《偏执反派总是粘着我》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偏执反派总是粘着我[快穿] 作者:南陵一别 文案: 程今今意外绑定了“拯救反派”系统,被迫穿梭于各个世界帮助那些正遭受苦难的反派,为他们扫去障碍,促使他们成为对社会做贡献的好少年。 可原本应该功成名就,雄霸一方的反派们却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只想时时刻刻粘着她,当她的腿部挂件。 世界一:被诬陷的学霸*正直善良班长(已完成) 刚开始,男主:“对不起,班长,我只想努力学习,考上清华北大。” 后来,男主:“今今,我拒绝了清华报送,我们可以去一个学校了,你开不开心?” #你是我年少时唯一的救赎# 世界二:阴狠偏执督主*金尊玉贵小郡主(已完成) 郡主身边的小桃偷偷看见,平时狠辣阴郁,杀人不眨眼的督主跪在郡主面前,亲自侍奉她穿衣梳妆,洗脚沐浴,赶都赶不走。 #我争权夺势,只为留你在身边# 世界三:残疾大叔总裁*落魄小白花千金(已完成) #你是我生命里的唯一亮色# 年龄差10岁,老房子着火 阅读指南:1.1V1,男主都是一个人 2.苏爽甜 3.男主痴情忠犬,是个卑微的小可怜 内容标签: 甜文 快穿 穿书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今今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今今,今今,快醒醒。”程今今听到有人在后面急切的小声呼喊,还不停的用手推着她的肩膀。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入眼是宽敞明亮的教室,讲台上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双严厉的眼睛透过黑框眼镜直视着她,声音尖刻:“程今今,告诉我,这题选什么。” 程今今吓得一个机灵,猛地站了起来,黑板上是一道化学选择题,她迅速的浏览了一下题干,在脑子里飞速思考起来,幸好高中知识没丢。 “选C。” 讲台上的女人脸色好了一点,语气也缓了许多:“好了,先坐下来吧,下次上课要认真听讲。” 程今今长出了一口气,坐下来低头假装认真看书,脑子里却不断载入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是的,程今今是一个穿越者,前几天出门,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车撞飞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说,自己已经成功绑定了“关爱反派”系统,任务是穿越进各个小世界帮助正遭受痛苦的反派,避免他们的黑化。 如果任务完成的好的话,就可以重新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并且可以选择自己重生的时间点。 程今今欣然同意了这个系统的要求,毕竟重生这个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个世界的剧情很快在脑子里缓缓载入。 原主也叫程今今,今年十七岁,就读于A市一中,是一名高二的学生,平时成绩中上,但好在她性格开朗大方,人缘也好,文理科分班不久就被任命为班长,也算是众望所归。 任务对象叫顾白,八岁时父母双亡后便跟着奶奶生活,但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很多时候反而需要顾白的照料。 等到他十五岁时,奶奶也因病去世了,之后他便自己一个人生活。 顾白从小就明白的生活的不易,也知道唯有自己努力读书,考上好大学,才能改变命运。所以他永远是班上最努力,最刻苦的那一个。他本就聪明,再加上肯吃苦,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 照理来说,以顾白的成绩,考上清华北大,日后飞黄腾达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偏偏在高二时,发生了一件改变顾白命运的事。 有人举报顾白偷窃。 事发的时间是体育课,而当时全班只有顾白一个因为身体原因留在了班级,班上的监控又恰巧坏了。所以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件事也顺理成章的落在了顾白的身上。 要知道偷窃这种涉及到品德问题的大事,一经发现是一定会被开除的。但顾白成绩好,是争夺高考状元的第一人选,班主任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好苗子,于是这件事就被他私下草草解决,也没有上报给学校。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开始轻易的生根发芽。 班上的同学仿佛默认了顾白就是那个偷钱的小偷,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就怀疑到他头上。今天谁丢了橡皮,说是顾白偷的,明天谁没了本书,也怀疑是他偷得。久而久之,大家都开始孤立他,平时更是明里暗里的挤兑他。 最后严重到,他每天来学校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 顾白不止一次的解释自己并没有偷钱,但根本没人相信他,反而变本加厉的欺负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高三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资料里,程今今知道,他在高三辍学后,就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打工。因为学历只有初中毕业,他只能从洗盘子,服务员这种工作干起,吃苦受累,住在地下室里,过着最底层的生活。 后来他换过好几份工作,最后在一家大公司里当起了保安。但那家公司的老板,却是当年诬陷他的同学。 他找到顾白,告诉他后来自己在家里找到了丢失的钱,但当时年纪小,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误,便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最后你会辍学。’’当年的同学在顾白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要不,我明天就和人事部说,给你升职,让你当保安队队长,薪水按照原本的保安队队长翻倍。” 顾白笑了笑,拒绝了。第二天,他就拿着刀潜入公司,把同学杀了。杀了人,他也没想逃,当即就去了警局自首。 那同学家里有钱有势,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久后顾白就被执行了死刑,枪决。 了解完了这个世界的情况,程今今的心情一时有些沉重。顾白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的未来,却因为一个人的自私和懦弱而断送了。 不,或许不只是他,每一个冷眼旁观的人都是造成顾白后果的帮凶。 程今今循着原主的记忆,转头看向顾白,他们的位置只隔着一个过道。 少年眉目清俊,戴着斯文的黑框眼镜,聚精会神的盯着黑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程今今,你看着顾白干嘛。”老师厉声喝道 : “ 刚刚上课睡觉,现在又东张西望,你这个班长到底做不做了。’’ “哦~~。”班级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高中生一向对朦胧的男女之情格外敏感。 程今今羞愧的低下了头,也不敢去看顾白的反应,一副因为被老师骂了而羞愧的样子。 “哦什么哦,都给我好好上课。’’老师大喝一声,火焰似乎要透过眼睛喷射出来。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直到放学也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话。 放学后,有几个女生邀请程今今一起回家,她一一拒绝了。因为她有更紧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把监控修好。 偷窃事件发生在下周一,今天已经是周五下午了,如果现在不上报下去的话,只能等到下周一再上报,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程今今来到了班主任办公室,还好班主任还在,只不过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离开了。 程今今赶忙和她说明了监控坏了的事,可班主任急着下班,只是敷衍道:“你下周一来找我要维修表。’’ 程今今急的拉住他: “老师,能现在给我吗。’’ “你急什么,就算我现在给了你表,学校的维修部周末也不会上班,还是得等到下周。” “可是......”程今今还想争取一下,班主任直接打断了她:“没什么好可是的,好了,下周一你来找我就好了,现在先不急啊。” 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程今今的肩膀,一溜烟离开了办公室。 看来修监控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看来只得另想法子,或许自己可以在周一那天装病不去上体育课,这样就可以和顾白一起待在教室,给他做人证了。 程今今边走边想,愈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等她走到教学楼门口,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程今今从书包里掏出雨伞。 空气中带着一股青草的清新味道,雨中的校园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红砖色的建筑,空旷的草地,并排而立的树木在雨中显得格外的诗情画意。 夹杂着雨声,程今今仿佛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扭头看去。 少年身姿挺拔,虽然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可背依然挺得笔直的,活像一棵小松柏,见程今今直视着他,有些不自在的避开眼光。 程今今见是顾白,热情的挥了挥手:“嗨,顾白,这么晚才回家啊。” 顾白勉强勾了勾嘴角,回道:“今天我做值日。” 程今今这才想起来,刚刚黑板上值日生那一栏确实写的是顾白的名字,她讪讪的笑了一下:“哦,哈哈哈,我忘了。” 顾白平淡无波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那我先走了,再见。” 程今今刚刚就注意到他两手空空,似乎是没带伞的样子,现在见他一副直接要冲进雨里的样子,连忙说道:“诶,等等。” 顾白回过头,冷淡的看着她。 “那个”,程今今挠了挠头,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伞,要不我们一起打。” 顾白瞟了眼程今今手上的伞。 嫩粉色的伞,上面还缀着黑色的蕾丝边,明显是把小阳伞。这种伞,撑一个人已经够呛了,要是撑两个人的话,他们都得淋成落汤鸡。 但他一向懒得说话,也不想解释太多,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留下一句:“不用。”便直接跑入了雨幕中。 “诶。”程今今想叫住他,可他跑得飞快,一下便没了影子,她只得自己撑开伞,慢腾腾的走出校园。 “叮。”突兀的铃声在程今今脑子里响起,接下来便传来生涩机械的声音:“你好,宿主,我是你的系统008,你也可以叫我小八,抱歉因为时空故障我来晚了,接下来我们会一起并肩作战。” “你好小八。”程今今安心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要在这个世界孤军奋战了,没想到还有配备系统呢。 想起之前看的小说里,系统都是无所不能的,各种骚操作应有尽有,妥妥的金手指。 她感兴趣的问道:“小八,你有什么功能呢?” “小八可以陪宿主聊天哦。” “……” 程今今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小八,我的意思是,你能给我什么帮助呢,就是类似可以让我成绩变好,或者让我变美之类的。” “不好意思哦,宿主,成绩的事必须你自己努力,至于变美的事,小八只是一个普通的系统,做不到这些呢。” “那你,只能和我聊天?或许,你会修监控吗?”程今今不甘心的问道。 “不好意思,宿主,小八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系统,修监控这个事做不到哦,小八的主要功能是解答你关于剧情的疑惑,其他的事情小八无能为力。” “好吧。”程今今彻底死心了,这个系统可以说是个废系统了,所有事情还得靠自己。 看来下次体育课真的得找机会赖在教室了。 第2章 周末匆匆过去,一转眼,周一就来了。 程今今第一节 课下课便找到班主任要了维修申请表,匆匆填上后,便往学校维修部跑去。她还报着一线希望,说不定学校维修部的师傅可以在下午体育课之前修好。毕竟,监控远比人证要有力的多。 维修部在离教学楼最远的一栋楼里,程今今急匆匆的往那栋楼跑去。 正值夏日,将近四十度的高温烘烤着大地,热浪席卷而来,把程今今晒得快要虚脱。待她跑到维修部时,他们竟还没有开门。 程今今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脏话,她愤怒的把维修单塞进了维修部门口的信箱,彻底放弃了在体育课之前修好监控的念头。 等程今今再跑回班级时,已经上课差不多十分钟了。恰巧又是化学课,上次程今今在周五的课上睡觉又发呆,老师已经看她很不爽了,周一的课又迟到,老师感觉自己的权威严重受到了侵犯。 “这么不爱听课,今天的课你站到门口去,不要听了。”化学老师尖着嗓子说道。 程今今面不改色的站到门口,对教室里或担心,或幸灾乐祸的视线视而不见。她现在算是想开了,反正这也是任务世界,任务完成就离开,被骂就被骂,她又不会少块肉。 最重要的是要把任务完成。 化学老师还在班级里尖声尖气的讽刺着,她本就极度厌恶那些不认真学习的人,对那些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漂亮女生更是看不惯,恰好这两点,程今今都占了。 但程今今对她的话可以说是左耳进右耳出,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唯一让她烦躁的就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她刚刚为了赶时间,跑着去跑着回,早就已经汗流浃背。 汗水把她的整个背后都给打湿,刘海也一缕缕的纠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再这么呆下去,她非得中暑不可。 “小八,我好热啊。“程今今有气无力和系统聊起天,她突然发现,聊天确实是个挺有用的功能。 “宿主,再坚持坚持,这个老师应该待会就会放你进去的。“系统机械性的声音莫名的带着说服力。 不知道是系统的魔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过了十五分钟,趁着同学们在做课堂练习的时候,化学老师还真的心软了。 她盯着面前热的满脸通红的女孩,心中冒起了愧疚的情绪,她不由的放软了声音:“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程今今忙不迭的应道,认错的语气格外诚恳:”老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程今今被热的没了力气,声音也是软绵绵的,老师心里还残存着的那一丝丝气全消了:“好了,那进去吧,你要记住,你是班长更应该以身作则,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程今今如释重负的进了教室,扑面而来的冷气消去了她的燥热,原来热的烦闷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今今,快擦擦汗。”坐在后面的小姐妹适时地递上了纸巾。 “班长,你没事吧。”同桌的语气既带着幸灾乐祸,又有几分阴阳怪气:”怎么又被教训了呢? “闭嘴吧你,余昭。“坐在后面的小姐妹是原主的好朋友,平时总是维护她的。 “嗤。”余昭白了两人一眼,不再多话,转过身去低头写起了练习。 话说回来,这个余昭之后冤枉顾白偷钱的人,上周五因为特殊原因请假了,这周的第一节 课也没来,所以程今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在原主的记忆力,余昭这个人心胸狭窄,偏偏这个人家境优良,成绩不错,一直是班上的第二名,所以还是有几个男生愿意奉承他,做他的小跟班的。他原本也是竞争班长的有力人选,但老师却最后指定了程今今。 从此他便和原主对上了,平时有意无意的挤兑她。 程今今不愿和他在言语上计较什么,这种人真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口舌。她现在还得花上一会缓一缓。 很快早上的课就结束了,程今今和班上几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吃了午饭,便想着去小卖部买瓶冰可乐喝。 她从冰柜里取出冰可乐,又把几个好朋友托她带的零食拿上,抱着一大堆东西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柜台。 中午小卖部的人很少,同学们大多都在班级写作业或是在宿舍休息,程今今排在第二个,她意外的发现排在她前面的人是顾白。 他买的是几根黑色签字笔,程今今仔细瞟了瞟,发现都是F牌的。这个牌子的笔她曾经用过,不仅用着不顺滑还握的手疼,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 顾白正伸手往口袋里掏,准备付钱的样子。 但他磨磨蹭蹭了好久,手却迟迟没有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老板看他半天也没掏出一块钱来,不耐烦了起来:“你先到旁边来,让后面的人先付。“ 顾白有些窘迫的低下头,耳根都因为尴尬而染上了淡淡的粉红。他刚打算把笔放回去就听到背后有人说道:“老板,他这些多少钱,和我这些一起付吧。“ 他转过身去,看清了背后的人,是她们班的班长程今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试图帮助他了。 顾白对别人的帮助向来是有些敏感的。他虽然身无长物,家境贫寒,但是那些怜悯的眼光,居高临下的帮助,比贫穷更让他感到难受。 他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老板却抢先说道:“这些笔一共十一块,你这些吃的一共是三十,一共四十一,就算你四十吧。“ 程今今迅速递上两张二十:“给。“ “好嘞,谢谢惠顾。”老板飞速的把钱收进收银柜里。 这两人一来一去,动作飞速,根本不给顾白拒绝的机会。 程今今付完钱,笑眯眯的望着顾白:“要回班级吗,一起啊。“ 顾白很想拒绝,但他确实是要回班级,再加上程今今刚刚帮了他,他也不好太不给一个女生面子。 他只好低头沉声回道:“嗯,等等回去我把钱还你。“ 顿了顿,又闷声闷气的说道:“谢谢。“ 程今今开朗的笑了笑:“不谢啦,都是同学,互相帮助啦。”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程今今突然想到下午有一节课的课本落在宿舍忘了拿,便匆匆告别了顾白,一个人往宿舍去了。 * 下午的体育课悄然而至,上了一天课的同学们恨不得马上飞奔去操场,男生们一个个举着篮球在教室里扔来扔去,女生们也成群结队的讨论着接下来要参加哪一组的活动。 “今今,等一下我们可以去乒乓球组,听说那组的老师最松。”坐在程今今后面的小姐妹凑近她的耳边悄声说:“等她让我们自己练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偷偷去小卖部喝东西,嘿嘿嘿。” “啊,欣欣对不起啊,可能去不了了,我肚子突然有点疼,你能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吗?”程今今捂着肚子,装出一副肚疼难忍的样子。 周欣看她这幅样子,有点慌了:“很难受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你们这一个个都怎么了,刚刚我看到顾白好像也是去医务室了。” 在程今今的再三保证下,周欣终于打消了带她去医务室的念头,走之前还三步一回头的嘱咐:“那你好好休息啊,实在不行给我发短信啊。” “好好好,你快去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程今今催促道。 周欣这才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程今今一个人,她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和系统分析着接下来的剧情。 顾白刚刚去了医务室,估计一会就会回来,自己和他一起待在教室里,到时候呆在教室的就是两个人,就算别人怀疑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事情往往没有这么容易,临近下课还有20分钟的时候,周欣慌慌张张的跑进教室,拉着程今今就往外跑。 “欣欣,我真的肚子疼,走不动啊。“程今今捂着肚子,死赖着不走。 “刚刚教导主任突然来女生这边巡视,发现少了一个人,我跟她说了你不舒服请假,但他说就算不舒服也不能待在教室,你可以坐在旁边看我们运动。“周欣一边扯着她,一边说道:“今今我们得快点啊,他说你如果下课前十分钟不到,就算你旷课。” 程今今慌了,要是现在她走的话,顾白回来了教室里岂不是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了,到时候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皱着眉头,装作疼的实在站不起来的样子:“欣欣,我真的不行,算旷课就旷课吧。“ 周欣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忍心了,她小心翼翼的说到:“要不,我去再给你求求情吧,说你实在疼的站不起来了。“ “嗯,好。”程今今低着头,声音微弱,好似疼的都没力气说话了。 周欣走后不久,顾白就回来了,他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再撑一撑,马上就下课了,这样任务就完成了大半。程今今暗自想到。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周欣又回来,这次还带着体育老师。两人二话不说就架起她往医务室跑,程今今挣扎着不停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在教室休息就好了。” 可体育老师却丝毫不动摇:“不行,刚刚周欣说的你那么严重,一定要去医务室看一下,要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体育老师是个一米八的壮汉,一双铁臂架着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她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拖到了医务室。 医生询问了一下她的症状,程今今敷衍的随意说了几个中暑的症状,又说了早上被暴晒的事。 “嗨,小事,小姑娘身子弱,应该就是中暑了,我这里开一点藿香正气水,好好休息一下大概就没事了。“ 旁边的体育老师闻言松了口气,要是这个学生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是要负责任的,所以听到她这么严重,才急匆匆的让同学们自由活动,自己来看看她。 “没大事就好,那你好好休息,周欣你好好陪陪她,我回去上课了。” 程今今巴不得他快点走,连忙应下来:“谢谢老师关心。” 体育老师拍了拍她的肩,急匆匆的离开了。待他走后,程今今连忙催着医生拿药,她还存着一丝希望,现在马上回去或许还有转机。 但待她急急忙忙的拿着一小袋藿香正气水回到教室,里面的场景却告诉她。 或许这次任务要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多多评论收藏啊 第3章 此时已经下课了,教室里却与走廊上的喧哗吵闹格格不入。同学们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位子上,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表情凝重。 程今今知道,自己来晚了,她和周欣两人打了报告,班主任便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班里发生了严重的事。”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虽然教的是数学,却丝毫没有那些中年男老师的板正持重,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和同学打成一片。 但此刻他总是盛满笑意的眼里全是一片冰冷,他扶了扶眼睛,说道:“余昭,你把你丢钱的时间经过具体说一下。” 坐在程今今旁边的余昭猛地站起来,气愤的说道:“我在体育课之前钱还在的,回来之后就不见了。” “大概是多少?”班主任继续问道。 “一千二,是语文要另买的练习册的钱,一人三十。” 这句话就像冷水落进了油锅,原来安安静静的教室,因为这一句话,彻底炸了。 “卧槽,竟然是之前练习册的钱,我以为只是余昭自己的啊。” “那我们是不是要重交啊,我去。” “是谁这么缺德,找出来了,一定让他好看。” 程今今没想到,被偷得这笔钱竟然是要另买语文练习册的钱,系统给的资料里只说了钱,也没有详细的说这笔钱是用来干嘛的。 这样的话,这笔钱里包括了班上每一个人的钱。顾白后来被怀疑,受到了全班的孤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好了,全部给我安静。”班主任本来就烦,这些吵闹的声音彻底让他失去了耐性,大吼出声。 班级里恢复了寂静。班主任又继续问道:“那体育课的时候,都有谁在教室?” “老师,好像班长请假了,哦对了,还有顾白。” 周欣赶紧跳出来解释道:“老师,班长是因为肚子疼,后来我和体育老师陪她去了医务室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体育老师。” 没人为顾白说话,他只得自己开口道:“我刚刚体育课因为头疼请假了,回来之后就趴在位子上睡着了。” 程今今,顾白。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全校的第一名,一个是自己的班长,平时人品人缘都是很好的。班主任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两人会偷钱的。 但如今,只有这两个人有嫌疑,他不得不秉着怀疑的态度开始问道:“顾白,你说你回来后一直在睡觉,是睡到的下课吗?” “是的,下课铃声响起,我被惊醒了。” 余昭在一旁插嘴道:“谁可以作证?” 程今今忙不迭的说道:“我可以,当时我就在教室,顾白回来之前我就在,回来之后他确实是就趴着睡了。” “那只是你去医务室之前,说不定他之后就醒了呢。”余昭面色发红,似是十分气愤,大有咬着不放的气势。 “那程今今去了医务室之后,是不是就没人作证了。”余昭继续添油加醋:“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吧。” “我说了,我没有。”顾白开口,他平时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只能干巴巴的再次强调:“我真的没有。” 但确实没有人可以作证,在程今今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情况一时陷入僵局,程今今的心越来越沉,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的怀疑顾白,原来的事情又要再一次的发生了。 班主任似乎也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只得说道:“行了,这件事我回去查,但班里的监控坏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的随意怀疑。” “可是老师,这件事明摆着就是.......”余昭急切的开口,对班主任这三言两语就混过去的话十分不满。 “好了,我说了,我会再查的。”班主任严厉的瞪了一眼余昭,吓得他立刻闭了嘴,再不敢说一句话。 一节课就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之中过去了,班主任几次都感觉到班上同学的心不在焉,但他自己也因为这件事心乱如麻,便先发了作业让同学们自习。 下课之后,班主任一走,教室里顿时一锅粥般的乱了起来,同学们都在讨论着到底是谁偷了那些钱,就连周欣也凑过来小声说:“今今,你说这钱会不会是顾白拿的。” 程今今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是我拿的呢,我可也是嫌疑犯之一。” 周欣讨好的笑了笑:“怎么可能嘛,怎么可能是你呢,我可是最相信你的。” 连旁边的余昭也没了平时的那股阴阳怪气:“班长,我知道不会是你的。” 他顿了顿,说话声明显大了起来,又带上了平时的尖刻:“我知道,一定是某些人拿的,看他平时那副穷酸的样子。”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而这所指显而易见的是顾白。他平时总是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破旧的运动鞋,背着起着线头的巨大背包,用着最便宜的文具,和周围格格不入。 周围的讨论声更大了,程今今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说着“我觉得是他”“应该是他吧”。 顾白“砰”的一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余昭,平日里总是冷淡阴郁的眸子里似有熊熊烈火燃烧,他似是极力隐忍着怒气,声音中都带着沙哑:“我说了,不是我。” 余昭似是被他饿狼一般凶恶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往后缩了缩,而后又感觉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丢脸,只得强撑着说道:“那,那你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啊。” “那你也没有证据说是我。”顾白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接下来的自习课也没有回来。 但自习课时,余昭却去办公室把班主任找了过来,说是自己有顾白偷钱的证据。恰巧班主任去开会了,余昭便一个人走上讲台和大家公布了这所谓的证据。 他说的证据是班上的一个男生,名字叫林轩,平时安安静静的,像个透明人一般。下课时,他和在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小声的聊着关于这件事的看法,他曾悄悄的和朋友说:“我当时是第一个回教室的,好像是看到了顾白站在余昭的桌子那。”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啊。”朋友急切的说道。 林轩有些心虚:“我不确定啊,当时也没看的很清楚,而且我感觉顾白也不像是偷钱的人,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这明摆着就是他了啊,你不说出来我们就要重新交钱了啊。” “重交就重交吧,我真的不确定。” 林轩反复和朋友叮嘱,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冤枉了别人,但朋友转眼就告诉了余昭。 此刻的余昭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拽着林轩往讲台上一站,趾高气昂的对林轩说道:“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让全班听一听。” 旁边的林轩在心里骂死了那个大嘴巴的朋友,但他丝毫不敢抵抗余昭,只得畏畏缩缩的开口:“我今天回教室的时候,好像看到顾白站在你位置旁边。”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真的是顾白啊,平时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没想到啊。” “我去,真的是他啊。” 班上又炸了,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盖过了林轩微弱的解释:“不过我当时急着去上厕所,真的不是很确定。” 余昭像个胜利的将军似的抬着头,满意的看着班级里同学们的反应,他得意的对林轩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此刻的程今今都快气炸了,她本想放学时等着顾白回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和他商量一下怎么样去找出证据,但没想到就出了这件事。 她看着讲台上余昭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就恨不得冲上去扇他几个巴掌,她忍无可忍的用笔盒重重的敲了课桌。 坚硬的铁制笔盒碰撞在课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同学们一下被震慑的安静了下来。 “老师说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不要随意互相怀疑,刚刚林轩也说了,好像,好像你们是听不懂什么意思吗?” “可是,时间地点人物,全都对应上了啊,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吗?”余昭一双小眼睛看着程今今,面带恶意:“还是,这钱是班长你拿的呢?” “你....”程今今被气笑了,她怒目直视,语带嘲讽:“我告诉你,这钱不是我,也不是顾白偷得,说不定是你自己丢了,担不起这责任,想要嫁祸给我们。” 程今今此刻心里清楚,这钱确实还在余昭那里,他此刻随意攀扯,只是发现了钱不见后急切的想要推脱责任罢了。 至于他心里真的觉得这钱是被偷还是自己弄丢了,程今今却是不知道了。 “你,你,这钱分明就是你们两个之中的一个人偷得。”不知是被戳到了痛处,抑或是程今今嘲弄的语气激怒了她,余昭彻底的口不择言起来:“说不定,这钱就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偷得,当时在教室的只有你们两个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互相包庇。” 班上的人看他们快要吵起来,纷纷劝起来:“余昭你也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嘛。” “班长你也少说几句啊。” 程今今实在是不愿和他多说什么。下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她气的随意地把作业一股脑的塞进书包里,也忘了要等顾白的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到家时,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愤怒之中。无心做作业,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任务。她只得无意识的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摊在书桌上。 但夹在作业里的,却是一张十元纸币和一封信。信封是粉红色的,很明显的,那是一封情书。 可程今今此刻最在意的,却是那一张崭新的十元纸币,她急匆匆的打开书包,反复翻找,终于在书包的角落找到了一个一元硬币。 那是顾白还她的十一块钱。 她的位子就在余昭的旁边,当时林轩看时,是顾白正在还早晨借给他的十一块钱。 这次,是她害了顾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欢迎大家,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收藏啊 第4章 程今今陷入了自责之中,她从未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会引起这样的事。她不但没有为顾白洗清冤屈,还在无形之中加重了别人对他的怀疑。 夏天的夜晚伴随着蝉鸣,即使在舒适凉爽的空调房里,程今今依然辗转反侧。 “小八你在吗?”程今今试探的在脑子里喊道。 机械的电子音马上响起:“在的,小八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 “要怎么样判别任务完成呢,只要避开反派重要的命运节点就行了吗?” “不是呢,系统选中的反派大多命运坎坷,我们的任务是让他们幸福。” 程今今疑惑道:“那怎么判定他到底幸不幸福呢?” “这要看他心里是怎么想了。”依旧是平板无波的声音。 自己连最关键的清白都没能为顾白证明,还想着怎么让他们幸福?程今今懊恼极了,她的思绪就像乱麻一般,窗外吱吱鸣叫的夏蝉让她无法平静。 不知躺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毫无意外的,第二天,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来到教室时,早读课都已经结束了,就连第一节 的语文课都过了大半。 语文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见她迟到了也只是温声让她快点回到座位上。 程今今在周欣的提醒下,迅速的找到了老师正在讲的那一面,但她的思绪却一点也无法集中起来。她悄悄地侧过头,望了望隔着一个过道的顾白。 他依旧像每节课一样,专心无比的做着笔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于他无关。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将他本就清俊的脸蒙上了一层柔光。 他偶尔用手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的手苍白却又骨节分明,这样的手就算是去做手模也是可以的了。 似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顾白微微侧过头来,程今今吓得马上低下了头,假装在认真听课般的在纸上涂涂写写。 一节课就在她有意无意的发呆之中过去了,下课铃很快响了起来,四周的同学都坐不住般的骚动起来。 但语文老师却好似看不见听不到般的继续讲解上课的古诗文。程今今本想趁着下课去小卖部买个早餐,可看了看讲台上激情昂扬的老师,只得继续耐着性子假装认真。 “好,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如特赦令一般的,教室里随着老师的这一句话,顿时沸腾了起来。 “对了,余昭你等等把练习册的钱交到办公室去。”语文老师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师离开后的教室却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反而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半晌才有人试探的小声说道:“这钱,要不我们重新交?” “凭什么?”马上就有人顶道:“我们明明都已经交过了钱,凭什么再重新交?这钱谁拿了谁心里清楚。” “对啊,拿的人你就不心虚吗?”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嘲讽。 “就是。” 每个人此刻仿佛都化身成了正义使者,纷纷谴责着偷钱者的卑劣无耻,刻薄的言语如同无形的刀子,“嗖嗖嗖”的朝着顾白飞去。 顾白只觉得无处遁形,就算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偷钱,但那些恶意的言语有意无意的刺激着他,他们的眼神里夹杂着嘲讽,厌恶,恶心,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我没有拿,我再说一次。”顾白顶着各式各样的眼光艰难的说道。 周围又响起来嘲讽声:“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对啊,我们已经有了证据,昨天林轩都看到了,你在余昭的桌子旁边偷偷摸摸的样子。” 程今今忍无可忍的开口:“昨天林轩看到的,是顾白在还我钱,昨天在小卖部他忘了带钱我就先帮他付了。” 顾白感激的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获得了所谓的证据,但昨天我确实是去还班长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顾白拿的了。”周欣帮腔道。 “是这样吗?那到底是谁。”有些人又因为程今今的一句话动摇了。 余昭见周围的人墙头草一般的,忍不住跳出来了:“你说是就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程今今,你想包庇他对吧?” “我有什么理由要包庇他呢,当时就我们两个在教室,也就我们两个有嫌疑,我包庇他不就是把矛头转向自己吗?“程今今冷静的答道,比起余昭狗急跳墙般的胡乱攀扯,她有条有理的话显得可信的多。 “对啊,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这钱并没有丢啊。”周欣试探性的说道。 “是啊,我感觉班长和顾白都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会不会是你把钱放在哪里忘了啊。”林轩也鼓起勇气小声说道,他一直对着昨天被逼说出的“供词”心中难安。 看着周围一个个人似乎将怀疑的眼神转向自己,余昭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张大脸被气的通红,那双聚满恶意的小眼睛更是恶狠狠地盯着程今今,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程今今包庇顾白,因为她喜欢他,上周她还偷偷写了情书放到顾白的抽屉里。” 他恶意的勾起嘴角:“没想到,被我看到了吧,班长。” “哗”的一下,四周炸了。 “卧槽,班长喜欢顾白,真的吗我去。” “那她真的因为这样撒谎了吗。” “难怪上周化学课老师说她一直盯着顾白,原来是真的。” 此刻的程今今,因为余昭的一句话,彻底的绝望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什么情书,什么喜欢,原主到底做了什么?她试探性的望了望身旁的顾白,却发现他眼神闪躲,似是不自在般的摸了摸鼻子。 看来,是真的了?程今今彻底的陷入了绝望,她这一番解释,不但没把事情解决,反而还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她突然想到昨天被她忽略掉的粉红色信封,那不会是原主写给顾白的情书吧,昨天连着钱一起塞进了她书包。 事实证明,真的是这样。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程今今马上飞奔回家拆开了昨天被她随意夹在课外书里的粉红色信封。 干净娟秀的字体,少女青涩的爱意跃然纸上,情书里主要写了刚开始自己是怎样注意到他,又是怎样悄悄喜欢上他的,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而信的最后是截然不同的笔迹: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努力学习。 干净利落的拒绝,不留一丝情面。原主这样长得好看,性格开朗的女孩,平时不管在学校里还是生活中,都是众星捧月的,只有别人讨好喜欢的份,哪可能被这样拒绝过。 要是她看到了,应该会很伤心吧,程今今悄悄地想。 但她转念想到因为原主这一封情书引发的烂摊子,惋惜的心情也是彻底没了。 “小八,你真的一点帮助都提供不了吗?”程今今郁闷道。 “宿主,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点点隐藏内容的提示。” “什么,你快说。”程今今立马来了精神。 “原书里,余昭其实很快找到了钱,但他并没有出来承认是自己的过失,反而闭口不谈,其实原因是他在心里嫉妒顾白。” “嫉妒?因为他的成绩?” “对,余昭一直是班里的第二名,不管他怎样努力都超越不了顾白,所以他才选择冷眼旁观大家对顾白的孤立。” 程今今其实也曾想到过这点,在余昭因为班长的位子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她没想到,这人会因为一时的嫉妒,就想毁了另一个人。 但程今今低估了他的无耻,在又一天的语文课后,她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卑鄙无耻,狼心狗肺。 “余昭,昨天办公室的老师跟我说,你还没把钱送过去,今天是最晚了啊,必须把钱交过去。” “好的”余昭乖巧的答道。 正当程今今以为所有人都要重新交钱的时候,余昭发话了:“同学们,我昨天回去想了,被偷了钱,我应该付很大的一部分责任。这笔钱作为大家的共同财产,本应该被好好保管,而我没有做到。” “对不起。”他郑重的说道,还煞有其事的鞠了个躬:“所以我决定,被偷的钱,我会补上,不需要大家重新交。” 这下,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副真诚又负责的一番话感动了,纷纷开口安慰:“其实不用这样吧,我们大家可以再交一次的。” “对啊,你没什么责任的,有人要偷你事先怎么可能知道。” “哎,余昭你别自责,我们再重新交吧,反正一人也就三十块钱啊。” 最后在大多数人的建议之下,所有人都重新交了三十块钱,这一千多块完完整整的交去了年纪办公室。 此刻大家有多心疼丢了钱还认真“负责”的余昭,就有多痛恨偷了钱的人。 程今今隐约的感觉到,她和顾白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顾白:你的情书还给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后来的顾白:今今,能把情书还给我吗,我想每天睡觉前都读一遍 * 新来的小伙伴们能给一个收藏留言吗 第5章 程今今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班级里的规定是按照学号,每人打扫一天的卫生,而今天恰巧轮到她了。 当她提着扫帚,站在本应该是垃圾桶而现在变成了垃圾堆的地方,沉默了。 成堆的垃圾早已不是一个小小的垃圾桶能够承受,废纸,饮料瓶,零食袋,各式各样的垃圾堆满了墙角,其中还有一些黏糊糊湿哒哒的东西,看着就恶心。 程今今任命的打扫了起来,按这样的速度估计自己要打扫到天黑才能回家了。 窗外暖黄色的夕阳渐渐消失,当天色彻底变得昏黑幽暗时,程今今才彻底把所有的垃圾都整理好,她放下扫帚,决定先去擦黑板。 教室的门“哗”的一下被推开,程今今只感到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跑进教室。待她定睛一看,竟是顾白。 他的头发竟全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额角青青紫紫的,平日里苍白的脸上此刻飘着潮红,似是累极了,他眯着眼斜倚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竟也没注意到教室里有其他人。 “顾白,你还好吗?”程今今试探的小声问道。 被惊到一般,顾白猛地睁开眼,见是程今今,原本紧皱的眉头才微微舒展了一些:“我,我没事。” 这哪像是没事的样子,程今今凑近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我看你像是发烧了,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虽然此刻已经放学,但有一些教职工是住在学校里的宿舍的,所以医务室也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 “不用了。”顾白强忍疼说道,他双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但却因为头晕眼花再次跌坐了下来。 程今今听他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拒绝,她伸出手去环住他的手臂,竟是要将人直接拖起来。 “你都这样了,不去医务室也没力气回家吧,难道你要一晚上都待在教室吗?” 也不是不可以,顾白乱成一团的脑子的豁然冒出这个念头,反正家里也没人,自己现在也没力气,不如趴在桌子上睡上一晚。 “你别管我了,我就趴着睡一会,就好。”顾白弱弱的说。 程今今快被气笑了,趴着一晚,他真不怕自己直接睡死过去吗,还真是心大。她不认输般的再次拽起顾白:“不行,你现在在发烧,要睡去医务室睡也行,那里还有床可以躺坐着。” 顾白看她一个小女生,使出吃奶的劲,咬着牙拽自己的样子,于心不忍了。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吧,因为什么呢?是像那封情书里写的那样,喜欢自己? 但喜欢是什么感觉?顾白从来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向来只放的下数学公式和语文课文,他很忙,每天的下课时间都用来写作业,而下课之后就要飞奔去打各种各样的零工。 他没有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深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空荡无人的家里,躺在冰凉冷硬的床板上,脑子里全是下个月的生活费和下学期的学杂费。 他没有时间想学习和打工以外的东西,孤独与冰冷足够概括他的人生。 但这样的陌生而又突如其来的关心,竟然不让他讨厌,还让他的心有一丝丝温暖的感觉。他不由的放柔了声音:“你不用拽着我,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这是嫌弃自己多管闲事了?程今今讪讪的放开了自己紧拽着他的手。 顾白强撑着收拾书包,她又想着去帮忙,又怕他嫌弃自己的多此一举,只得手足无措般的站在他的旁边。 他这是打算回家了?可是他这身体真的行吗?程今今正想开口劝,但转念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只好默不作声。 顾白又背上了自己那个巨大的书包,就算生着病,他的脊背已经挺直。他向前走了几步,见程今今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疑惑的转过头来:“走吗?” “啊?去哪?”程今今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医务室。” “哦对对对,你同意去医务室啦。”程今今顿时笑了,怕他后悔一般的赶忙说道:“那我们走吧,走吧,快点啊。” 顾白望着眼前的少女,干净明亮的杏核眼里盛满了笑意,似有星河闪烁,嘴边的小梨涡浅浅的,衬的她愈发的可爱。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挠了一下,又酥又痒的,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他才沉声说道:“嗯,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白开始悄悄动心 朋友们,走过路过留个收藏评论呀! 第6章 夜晚的校园万籁俱静,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地毯。 程今今沉默的走在顾白的身后,少年又高又瘦,就算背着沉重的书包,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周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远处听不太清楚的蝉鸣,空气中飘来浅淡的栀子花香,清新又疗愈。顾白感觉自己昏沉的头脑仿佛清醒了一点。 他感觉到女孩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你走在后面干嘛?” “啊?”程今今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让她别跟着? 顾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面前的少女微微睁大那双杏眼,疑惑的看着他,思考了片刻才傻愣愣的开口:“那我走哪?” 顾白往回走了两步,站到了程今今的身侧才开口:“走吧。” 走在我旁边。 * 医务室里,医生看了看顾白的症状,又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便丢给了他一个温度计:“去量量体温。” 程今今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见他进了医务室的一个小隔间,便也想跟着进去,可转眼便被顾白拦了下来:“我要量体温了。” “啊,我知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烧。”程今今坦荡的说道。 顾白尴尬又害羞,耳根子都悄悄红了。 这女孩是真傻还是假傻,量体温要把衣服撩起来把体温计夹在腋下,难道她想让自己在她面前撩衣服? 他感觉心中的那棵小狗尾巴草又在偷偷撩着,一下又一下,又痒又酥。 旁边的医生看不下去了,说道:“女生,你过来跟我拿一下药,别去打扰他。” 程今今这才放弃了跟进小房间的打算。他跟着医生进了小药房拿了药,就听那医生说:“我现在先给你拿一些伤药,先给他涂涂,等他量好体温在看看吃些什么药。” “好的。”程今今乖乖回道。 那医生又开口,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们这些高中生,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天天一个个的打架斗殴,逞一时之快,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 “是是是,我们错了。”程今今顺着他的话回道。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顾白发生了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班上那群恶心鬼在捣乱。想到自己身为“同伙”,都遭受到了这样的事,顾白这个“主谋”就更不用说了。 正想着,顾白就从小屋子里出来了,他随手就把还带着余温的体温计递给了医生。 医生看了看,神色不太好:“烧的挺厉害的,三十九度,看来得打吊瓶才行。” 他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顾白,继续说道:“你先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在这打吊瓶了,别让他们担心了,等打完了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顾白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半晌才开口:“我,我家人这几天不在家,没空来接我,等等我自己回去吧。” 医生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小孩也是怪可怜的,他想了想才说:“要不你也可以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睡一晚,你一个人生着病回家,好像也不太行。” 顾白想了想,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不用谢,但你生病的事还是得和家里人说说,看看他们能不能抽出空照顾你一下。” “好的,我等等说。” 只有程今今知道,顾白根本没有家人,也没人能照顾他。 她看了看顾白,少年之前在教室还布满潮红的脸此刻一片苍白,他额头上还带着青紫,嘴唇干裂,神情疲惫不堪,整个人看着立刻就能倒下一般。 程今今又愧疚又心疼,她此刻已经彻底忘了班上那群讨厌鬼是怎么给自己找麻烦的,心里眼里全是面前这个受伤的可怜少年。 她沉默的拧开药水瓶,细心的用棉签沾了药水,凑近顾白轻声说:“我给你先涂一下药,你忍着点疼。”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伤痛对于顾白来说不算什么。 比这疼更累的伤他受过,更重更惨的病他也得过。但那时的他,只能一个人胡乱的吃几片药就躺在床上应付过去,期待着明天醒来病就自己好了。 好几次他烧的脑子都糊涂了,只能拿了好几床棉被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企图憋出汗来,烧就自己退了。 那时,哪会有人关心他的病痛,更别提拽着他来看病了。 只有她,眼前这个傻女孩。 而这个傻女孩,正低着头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的易碎的玻璃一般的,为他涂着药水。 药水刺鼻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里,顾白感觉到额头伤口处因为药水刺激而引起的刺痛,伴随着棉签在伤口上摩擦而产生的痒意。 那棉签细细的,柔柔的,一下又一下的似乎擦着,满含着小心与心疼。 顾白突然觉得,这药水似乎不是擦在他的额头上,而是擦在了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突然很想抬头看看站在他面前女孩,而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程今今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怕伤着他,连忙收回手来。可粘着药水的棉签还是因为他突然的抬头,在他的额上留下一条滑稽的红线。 她有些埋怨的把他的头再次按下:“别乱动啊,要是戳到你伤口里怎么办。” 女孩盛满星河的眼里此刻一片顾白突然想到昨天她在所有人面前,大声维护自己的样子。她扬着头,像个凯旋的英雄,英勇无畏的挡在他面前,骄傲的,郑重的,不顾一切的告诉所有人 她相信他。 医务室里一片寂静,静的顾白都能听到棉签的摩擦声,身体里血液的蹦腾流淌声,还有自己那不可忽视的,剧烈的,轰隆作响的心跳声。 第7章 医务室的床窄小拥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一米八几的顾白甚至都不能伸直脚,只能曲着腿侧躺着。 可他睡的格外安稳。 * 第二天,顾白起来时大概已经八点多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的烧应该是退了,额头上的伤也不像昨天那么疼了。 昨天那医生正好撩了帘子进来,见他醒了,从口袋里拿出体温计甩了甩来递给他:“来,再查查体温。” 几分钟后,医生举着温度计,松了口气:“看了烧已经退下来了,就是额头上的伤要好好注意了。” 医生又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注意事项,例如不要让伤口碰水啊等等,顾白都一一应下了。 唠叨了许久的医生一拍脑袋,说道:“我都差点忘了,昨天送你来的那女孩今天刚刚来过,看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 “喏,她给你买的早餐。”医生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装好的白粥和几个清淡小菜,还有牙刷杯子之类的。 顾白呆愣的接了过来,又听到医生继续说:“她还让你好好休息,说是已经给你请好假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桌子:“你去那吃早餐吧,吃完看是要回去休息还是要去班级上课。”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嘴里却还在絮絮叨叨:“现在的高中生啊,小小年纪的,啧啧啧。” 顾白面色一红,手中的袋子里,白粥的余温透过包装盒钻出来,温暖着他的手,那暖意连同着小菜的香气传入他的心里。 顾白的嘴角扬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虔诚的提着简陋的塑料袋,仿佛手里藏着稀世珍宝一般,慢慢的踱步到小桌子前,取出白粥。 白粥炖的绵密软烂,暖暖的粥配上几个可口清淡的小菜,是生病的人最适合吃的食物了。 平时顾白吃饭总是速战速决的,因为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学习与打工之外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浪费。 但此刻,他却觉得狼吞虎咽是对这食物的浪费,他慢慢的,细细的品味着平淡无奇的白粥,仿佛品味着价值千金的珍馐美食。 白粥之有小小一碗,就算再怎么珍惜的吃也很快见了底。顾白收拾了下桌子,准备到操场溜达几圈,到了下课时间便回到教室。 他和医生道了谢便出了医务室。 清晨的校园格外的美好,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栀子花香,远处的操场上站着几个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做着准备运动。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郁郁葱葱的大树下便仿佛被洒下来金色的碎屑。 顾白从来没有觉得学校是这样的宁静漂亮。他的世界只是一片阴霾,和这样的阳光向来格格不入。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很想走出黑暗,去望望外面灿烂的世界。 远处响起下课的打铃声,顾白收回目光,快步的走向教学楼,他突然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女孩。 * 教室里却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 昨夜程今今看着顾白打上吊瓶,便接到了家里父母打来的催促电话。他们见程今今迟迟没有回家,担心极了。 听了程今今的一番解释,便让哥哥程然开车到学校接她。 直到程今今清早给顾白送完早餐,来到教室,才想到自己昨天的卫生还没有做完。 这可给那些看程今今和顾白不爽的人乐坏了,这样名正言顺的找茬机会就这么送到了门前,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呢? 这不,班主任清早来到班级,看到乱糟糟的教室,对着程今今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痛骂,堵得程今今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按照规定,她本是要被罚做一周卫生,但加上旁边余昭和他那几个小跟班的煽风点火,班主任直接罚了她做两周也就是半个月的卫生。 程今今只能认命了,可心里却把余昭他们这群小人骂了千百万遍,恨不得立刻把他们按在地上,用鞭子狠狠抽上几万遍。 但她看到余昭那群人个个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肯定是这群人昨天放学去找顾白的麻烦,结果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但他们这么多人围攻顾白一个,却还是个个被打的不成人样。 垃圾!程今今在心里暗暗窃笑。 “班长啊班长,这半个月的卫生就拜托你了。”余昭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那张大脸此刻布满了青紫,眼睛还肿着,把他原本就小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细缝,配上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显得格外的滑稽。 “噗。”程今今看着杵在眼前的丑陋大脸,忍不住笑出了声。做卫生算什么,要是天天能见到他被打成这样,做一辈子的卫生又怎样? “你笑什么,做卫生这么好笑?”余昭粗着嗓子喊道。 “不不不,求求你去看看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好吗。”程今今笑盈盈的回怼。 “噗。”坐在后面的周欣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带着周围好几个同学都回头看,看到余昭那副尊容,都齐齐的笑出了声。 余昭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手撕了面前这个笑的前俯后仰的女孩,连带着更恨上了昨天打他的顾白。 他们本想着泼他一身水,在把他关在厕所里就溜走。可没想到,那顾白竟然是这么个硬骨头,被泼了一身水,回头见是他们便一拳扬了过来。幸好他们人多,才勉强没有被打的屁滚尿流。 * 顾白回到班级便看到女孩在位子上笑的前俯后仰的样子,她笑起来嘴角陷进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眼睛眯成小月牙,亮闪闪的,漂亮极了。 这时语文老师走了进来,她才缓缓的收敛笑意,端端正正的坐着。见他走进来,丝毫不避讳的对他挥了挥手。 顾白对她笑了笑,在老师的催促下回到了座位上。不久,桌上便出现了一张纸条:你病好了?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 顾白刷刷刷的在纸上写道:早上起来就感觉恢复了,不想在家浪费时间。 学霸果然是学霸,觉悟就是高啊,要是自己怎么的也得在家赖着,程今今这么想着,注意到讲台上的老师严肃的凝视着她,吓得她马上把纸条收到了课桌里。 一天的课很快就过去,转眼就放学了,程今今跟周欣道了别,就一个人在教室里准备打扫卫生。 她走到垃圾桶旁一看,果然,这群人的把戏真是玩不烂,看来是打算这半个月都这样整她了。她拿起扫帚,开始打扫了起来。 但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抢过了扫帚,还把她拨到一边。 “我来。” 程今今转头一看。 傍晚的夕阳透进窗子,让顾白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他手上拿着扫帚,额头上还带着昨日的伤,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好像在说 这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扛。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艰难的码字的一天 下一章争取真相大白! 走过路过的伙伴可以留一个收藏评论吗! 第8章 望着这样的顾白,程今今有一瞬间的恍神。但待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夺回扫帚。 “你病才刚好,回家休息吧。” 顾白一个闪身躲开了,听着女孩关心的话,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笑意:“这里脏,女孩子不要干这些,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去把黑板擦了吧。”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昨天你要不是为了送我去医务室也不会被罚,所以我要付一半的责任。”顾白一副义正严辞的样子,他蹙着眉的样子莫名的有一股威慑力。 程今今拗不过他,只得放弃了抢过扫帚的念头,乖乖的擦黑板去了。 傍晚的微风吹起窗帘,也带走了夏天的燥热。 教室里的两人默默无言,都专注着坐着自己的事。顾白是经常干活的,他力气大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整理了垃圾堆又把教室的地扫了。 教室很快就恢复了干净整洁,程今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对顾白感激的笑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 “不用谢。” 顾白背起书包,关了灯,跟在程今今后面出了教室。 夏天的夜总是来的晚一些,此刻夕阳西下,天色还未完全昏暗,两人沐浴着夕阳肩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顾白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地面,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啊?”程今今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吓了一跳:“对不起什么?” 顾白沉默半晌,才抬起头直视着程今今,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被为难。” 他早该想到的,那群人怎么会放过她呢?就因为她维护了自己,便在所有人面前说了那样的话,让她丢脸,又在她做卫生时添乱。 这几天,除了班上一些跟她关系好的朋友,其他人就再没和她说过话。明里暗里的,更是嘲讽辱骂。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这样无耻的,不屑的拒绝了那封情书,用这样的方式践踏了一个女孩子的尊严。 顾白想到自己在信里写的话,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其实他根本没有认真读那封信,草草看了个开头,便敷衍的在末尾回复了,他当时只想快点摆脱这个大麻烦。 当时的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无敌大傻逼啊!顾白在心里毫不留情的唾骂自己。 如果再给一个机会,他一定要细细的读每个字,慢慢品味,然后把那封信压在枕头下,每天睡觉前,起床前都读上一遍,直到把那一字一句都牢牢记在心里。 程今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顾白,他平日里那双深不见底的冷漠眼眸里,此刻是说不清的愧疚,难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程今今感觉自己的心里塌陷了一块。想到如果这件事没解决他以后的遭遇,心里更是软的不行。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的错,明明他受的苦是最多的,被殴打,被泼冷水到发烧,被班里人冷嘲热讽。 她可以把那些讥讽欺负视若无睹是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任务世界要受的一些苦罢了。 但这些,对顾白而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的啊。 程今今有些难受,她压下心中那股酸涩说道: “没关系,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我相信你,不论怎样都相信。”女孩眼里闪着光,声音坚定。 顾白感觉一股热流涌进心里,他鼻头发酸,眼睛更是不争气的红了,他不想丢人的在女孩眼前哭出来,便立马低下头去。 “谢谢。”尽管他极力掩饰,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哽咽。 程今今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他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要拍到他的肩膀也是挺不容易的。 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中慢慢缩小,直到最后缩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垃圾竟然减少了,而且都被乖乖的扔在垃圾桶里。 程今今正欣喜于今天的好运气,便听到顾白支支吾吾半天才愧疚的对她说:“对不起啊,今天我有急事,可能不能陪你做卫生了。” “对什么不起,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你来帮忙我已经很开心了。”程今今看着眼前愧疚都要从眼里溢出来的少年,说道:“好了,有事就快走吧,拜拜。” 顾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待他离开之后,程今今便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但又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地说:“怎么了,什么东西没拿吗?” 但背后传来的却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同学,我是学校维修部的。” 程今今转头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穿着蓝色工作服,提着个大箱子。 你怎么不早来啊!程今今在心里埋冤,但她语气还是客客气气的:“您来修监控是吗?” “你们的监控我这不是早就修好了吗,这次全校监控重新更新,我来给你们换新。” 大叔叹了口气:“哎,早知道你们要搞什么更新,我上次就不来修了嘛,干脆一起换新不就好了。” 程今今感觉自己因为大叔的话心都漏了一拍,她压下心中的激动,但声音中还是透出一丝颤抖:“您上次监控是什么时候来修的啊。” “就这周一啊,那时候你们班没人,估计是体育课吧。”大叔从箱子里搬出工具,满不在意的说:“哦对了,你们班当时好像是有个男生,在趴着睡觉。” 大叔手里工作着,嘴里也没闲着,他絮絮叨叨的讲述着:“本来我周一都没工作的,没想到一到办公室,信箱里就塞了张维修单,就只能来了。” “哎,结果是无用功啊。”大叔长叹道。 程今今感觉自己此刻一定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她此刻只想给这个爱岗敬业的大叔一个大大的拥抱,再告诉他:“这怎么会是无用功呢,你可是干了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事。” 你可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啊。 第9章 这一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 初秋将至,微凉的秋风吹起落叶,也吹散将至未至的黑暗。 程今今第二天一早就去办公室找了班主任。 他听完程今今的话,当场眼睛都亮了:“走,那你现在跟我去一趟监控室,早读就先不用去了。” 程今今自然乐见其成,找到了证据还光明正大的逃了一节早读课,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吧。 两人步履轻松的来到了监控室,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顺利,班主任认真的看完了那天体育课的监控,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几天他为了把这事压下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不仅勒令班上的每个人都不准说出去,更是私下里寝食难安。 他客气的让监控室的老师把这份视频拷了一份,便交代程今今回去上课,还说今天之内就会还顾白和她一个公道。 * 顾白望着旁边空着的桌子,心里一阵焦躁。 她这是睡迟了吗?还是昨天自己先走了,那些人又找她麻烦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顾白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又酸又疼。他克制的低下头来,假装认真的看书,心里却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书桌上,摊着的语文书一整节早读课也没翻过一页。 终于熬到了下课,顾白走到周欣的桌前,踌躇半晌才开口问道:“今天,程今今请假了吗?” 周欣被他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这可是顾白啊,他什么时候会主动和女生说话了? “没,没有啊。”她抬头看了眼表情严肃的顾白,吓得开口都结巴了。 顾白失望的低下了头:“知道了,谢谢。” 说着便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低着头呆呆的,半天也没动一下。 程今今回到教室时,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大半节了,但估计是班主任打过招呼的缘故,老师也没为难她,直接让她回座位上。 她刚坐下,旁边就飞过来一个纸团。 程今今摊开,就见纸条上写着:你没事吧,今天怎么迟到了? 她提笔刷刷刷的回到:没事,等等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先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 她趁着老师不注意,把纸条扔了回去。 顾白看了纸条上的字,紧绷的身子终于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下来,他侧过头望了望神情轻松的女孩,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有什么比你平平安安的还让我惊喜呢? 第一节 下课是大课间,所有的学生必须去操场跑步。 但很多女生都体力不支的落在队伍后,三三两两的散步般的走着。 周欣拉着程今今在操场上慢慢的走着,班级的队伍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对了今今,你今天迟到了,顾白还特意过来问我你是不是请假了,你们是不是?”周欣露出贼兮兮的笑脸问道。 “没,你瞎想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周欣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我可没见过他主动关心过别的女生,而且你之前不是也喜欢他吗,现在不是正好。” 程今今想要解释自己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但想到原主估计和自己这闺蜜说了不少真心话,所以也只能敷衍的解释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为什么?”周欣急了,声音更大了:“你之前和我说了喜欢他那么久,从高一就开始了,好不容易人家现在对你不一样了,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程今今头疼的不行,原主这给她留下了什么烂摊子啊。 她想了想,只能伤心般的低下头,语气低沉,带着一丝忧伤:“你还记得上次我写给他的情书吗,他把我拒绝了。” “卧槽,竟然敢拒绝你。”周欣怒了,她的好闺蜜长得好看,个性又好,平时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门口。这个顾白平时闷不吭声,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优点。 她看着低着头,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程今今,声音不由自主的柔和了:“没事,没事,这狗男人我们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她摸了摸程今今的头,嘴里继续絮絮叨叨:“竟然敢拒绝我们今今,哼,成绩好又怎样,年纪第一又怎样啊,了不起吗?” “好了好了。”程今今见她越骂越起劲,想要岔开话题:“我们快点跑吧,等等要不被老师抓了。” “对对对。”周欣拉着程今今跑了起来:“我上次被抓是真的惨,最后还被多罚了两圈。” 被她这么一说,程今今也怕的快步跑起来,两人就这么飞速的追赶着班级队伍,谁也没注意到跟在他们背后的高瘦身影。 *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被这么改成了班会课。 同学们见班主任在自习课竟来了教室,个个都开始好奇的窃窃私语。 班主任拍了拍讲台,见到原本喧嚣嘈杂的教室顿时静了下来,他满意的咳了咳,才开口说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上次班级有同学丢钱的事,我已经找到了证据了。” 班级顿时炸了,坐在位子上的同学一个个难掩八卦的讨论起来。 ”到底是谁啊,所以。” “怎么听老班的意思,不是顾白啊。” “我去,那我们不是冤枉人了。” 班主任又重重的拍了拍讲台,底下的那些人顿时收了声。 “我今天已经看了监控,体育课期间,没有人动过余昭的书包。” ???!!! 除了顾白和程今今,班上所有人都炸了! 他们都在心里嘀嘀咕咕,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这几天真的冤枉人了。 而且,还为了泄愤每天在程今今做卫生之前故意乱扔垃圾,给她增加工作负担。 之前有多痛恨这两个让他们多交了一遍钱的人,现在就有多愧疚。 那些这几天已经开始孤立他们的人,除了余昭那几个人,此刻个个羞愧的恨不得把头埋进臂弯里。 而另外那些在心里升起念头,却没有付诸行动的人,此刻正庆幸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下课时,程今今就收到了许多道歉。 那几个男生红着脸,高大的身子都快缩成一团,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班长,对对,对不起。” 程今今实在懒得理他们,直接拿起扫把塞到他们手里:“既然抱歉的话,我被罚的半个月卫生就帮我做了吧。” “好,好的。”几个男生也没再说什么,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顾白这,那些人震慑于他的冷脸,也不敢和他道歉,有的人只好写了小纸条趁他不注意,悄悄放在他课桌里。 一个下课他就受到了十几张纸条。 顾白面无表情把这些纸条都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廉价的歉意,他不需要。 程今今正开开心心的收拾着书包呢,今天有那些人帮她做卫生,自己终于可以早点离开了。 “程今今。”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少年逆着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程今今莫名的感觉到他浑身都冒着冷气。 半晌,她听到他开口,声音低沉幽凉 “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有人吗!!! 下一章顾白要出击了! 第10章 夕阳为校园镀上了一层幽黄的光。 程今今和顾白并肩走出教学楼,他们走的很慢,不时地有几个同学背着书包从身边走过。 “程今今。”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叫她名字时,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克制的温柔。 莫名的,程今今心里一颤。 “怎,怎么了?” 顾白转过身子,直视着她,幽黑的眸子里带着认真:“谢谢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监控视频,是你找的吧。” 程今今推辞道:“也不算吧,我只是偶然知道了上次体育课时师傅来修了监控的事。” “总之,谢谢你。”顾白望着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执着认真。 傍晚的微风拂过,吹起了程今今额间的碎发,她怔怔的望着顾白,半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不用谢。” 两人并肩走到了校门口,程今今见自己家的车正停在不远处,对着顾白告别道:“我先走了,家里人来接我了。” “等等。” 程今今回头望去,少年眉头微蹙,平日里苍白的脸上有些阴沉。 “怎么了?”程今今见他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顾白想到今天大课间里听到的那段对话,心里徒然升起许多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来的又快又急,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他的心里,疼的他心尖都颤了。 他突然很想问她,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但他又恐惧着她的答案,要是她说的都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可能,那把插在心尖的刀仿佛插得更深了,仿佛刺进心灵的最深处,让他疼的都不能呼吸了。 终究是心中的恐惧震慑住了他,顾白望着眼前的女孩,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他抿了抿失去颜色的嘴唇说:“没事,就是想让你路上注意安全。” “害,我以为你怎么了呢,你也注意安全哦,拜拜。” “拜拜。”顾白扯出一丝笑,对女孩挥了挥手。 * 顾白有一份在冰淇淋店的兼职,每周二三四的晚上都会去打工,昨天也是因为要急着去打工才没时间帮程今今做卫生。 “一份草莓奶昔。”旁边负责点单的女孩对他喊道。 顾白双眼无神的抽了个空杯,从柜上取出来草莓糖浆倒入杯子里。 “呀,我是说草莓奶昔,你倒成了香蕉糖浆了。”服务生凑过来小声提醒。 顾白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杯子底部盛着明黄色的液体,不是香蕉糖浆是什么? “对不起,我重做。”顾白赶忙把香蕉糖浆倒了,诚恳的道歉。 他动作飞快地打出了一杯草莓奶昔,粉红色的奶昔倒在透明杯里,要在顶上缀上现切的草莓片。 顾白从旁边取出几颗草莓放在案板上,举着水果刀就往下切。他动作又快又急,一不小心就切到了手指。 鲜红的血顿时从指尖溢出。 “我的妈,你到底在干嘛,好了好了,我来做吧,你到旁边冲一下。”同事一把把顾白推走,还一边嫌弃着他的笨手笨脚。 顾白把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放在清水下冲了冲,虽说只伤到了手指,但刚刚那一下自己却是用足了力,伤口深的几乎要把他的指头生生切断。 旁边的同事做完了草莓奶昔就走了过来,看到他的伤吓得惊呼出声:“我去,切得这么深,只是切个草莓你用的着这么用力吗?” 顾白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上的水:“没事,小伤。” 这时又来了几个点单的人,同事也顾不上和他说话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个单子,同事都没再让他接手,只是对他说:“你这手是做不了的,要不你去给我点单,我来做吧。” 顾白从口袋里取出创可贴贴上便和她换了工作。 指针慢慢指向十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顾白拖着疲惫的身躯,单手从包里找出钥匙,颤颤巍巍的开了门。 那木门有些老旧,上面布满了各种划痕,随着开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家里一片漆黑,顾白熟悉的摸索着打开灯,“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洒满了屋子。 屋里空荡荡的,只摆着几件陈旧的家具,灯光非但没有让这个家添加一丝温馨的味道,反而还让这屋子莫名的有种阴森森的恐怖感。 顾白随意地将书包扔在地上,就瘫倒在了床上,他消瘦的身子倚在狭小的沙发上,额头上带着青紫的伤,显得格外的狼狈。 手上的刺痛感还未消失,顾白神色恍惚的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顾白本以为自己的小伤没人会在意,但第二天就被眼尖的程今今发现了。 “顾白你手怎么了?”女孩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关心和焦急。 顾白的心里一阵愉悦,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没事,就是昨天切东西切到了手。” 程今今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问:“那你处理过了吗?”她想到上次他连发烧都不想去看医生的样子,心里断定他肯定没处理。 “处理了。”顾白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愉悦道:“真的,你不相信我撕开创可贴给你看。”说着便动手要将创可贴撕下来。 “诶诶诶,别,我相信还不成吗,你就包着免得感染了。”程今今连忙开口阻止。 顾白颇有些享受着她的关心。要是知道这点小伤就能让她为他担心焦急,让他受一百次他也愿意啊。 他望着少女的侧脸,心里一阵舒适妥帖。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从前的他像一叶孤舟,总是漂泊流浪。可自从心里那颗小小的种子悄悄破土而出,他就好像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快乐,那也小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岸。 少女的侧脸流畅精致,顾白看的有些入迷,她的鼻梁小巧挺拔,眼睛是明亮的杏核眼,头发又黑又亮,绑成高高的马尾,显得元气又阳光。 顾白心里徒然生出许多自卑,她这样好看又性格好的女孩必定是很多人喜欢的吧,听别人说,她爸爸自己开着一间大公司,妈妈是医院的主任医师。 而自己呢?无父无母,学费靠着学校的奖学金,生活费更是自己靠着自己一点一滴赚出来的。个性阴沉,又不合群,班里除了她甚至没有人找他在主动说话。 这样的他,和她配吗? 他一定是看清了自己是个怎样不堪的人,才放弃了对他的喜欢吧。 可是怎么办呢,他好像再也不想离开她,再也不愿放掉她了啊。 * 放学后,程今今递给了顾白一个袋子。 迎着顾白疑惑的眼神,程今今努了努嘴:“这里面是碘伏,你回家好好涂涂伤口,一天三次,创可贴要换。” 顾白愣愣地接了过来,他低头盯着手里的袋子,让人看不清神色。 程今今又开口说道: “哦,对了,周六是我生日,你要来吗?” 她看顾白低着头半晌都不说话,以为是他不愿意了,也是,也许在人家心里他们并没有那么熟。 想通了这点,程今今也没再纠缠什么,直接说:“算了,如果你不想来也没事,周末嘛,很多人都想呆在家里休息的。” “在哪?”顾白突然抬起头,眼神灼灼。 “君越饭店,我们先去吃自助餐,然后吃完去唱歌,你别担心,叫的都是我们学校的。”程今今怕他介意自己叫陌生人,连忙解释。 “嗯,好,我会准时去的。”顾白心里开心,她邀请自己去过生日,是不是代表,就算不喜欢他了,也把自己当做比较好的朋友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顾白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被治愈了,那些患得患失,伤心憋闷的情绪都化作了心中的柔情。 也许现在还不迟,只要自己努力,她一定会重新喜欢上自己的。这念头像一棵小火苗点在顾白心头,很快就烧成了熊熊大火,让顾白感觉全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那么努力的第一步便是为她选一个合适的生日礼物。 顾白踌躇了许久,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问了冰淇淋店的同事。 “女孩子喜欢的礼物啊,我想想,香水口红包包啊。”女同事八卦的眼神上下扫视顾白:“怎么啊,给喜欢的女生送礼物啊?” 顾白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但他不想否认:“对,对,对啊。” “啧啧啧,那她喜欢你吗?” 顾白通红的脸又唰的白了,低下头沮丧的像失去失去食物的大狗:“不喜欢。” “她是你同学吗?” 顾白点了点头。 女同事又支招道:“高中的小女生应该还不需要什么口红香水吧,而且我感觉你应该也没钱买。” 她思索片刻,建议道:“要不你手工做些什么,小女生都很容易被打动的,说不定她感觉到你的心意然后就被打动了呢?” 顾白突然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是自己的救星啊,多好的主意啊。 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这一夜顾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颗忐忑青涩的少年的心啊,想的全都是怎样讨那个女孩的欢心。 作者有话要说:  顾白:我要重新让她喜欢上我,我能我能我能! 程今今:对不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啊。 * 有人吗?卑微的我悄声询问 第11章 离市中心不远的“织田”冰淇淋,算是在本地小有名气的冰激凌店,店里不仅出售冰淇淋,还有各式各样的奶茶甜品。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空气里洋溢着蛋糕奶茶的香甜气息。 “一杯黑糖奶茶,少冰少糖。” 罗月动作熟练的做好奶茶,端起盘子送给了顾客,回到工作台时,就看见顾白神态轻松的整理着收银柜里的钱。 他眉眼本就生的清俊,以前却时眉头紧锁,面色冷淡,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现在他眉目舒展,神态平和,那股清俊气顿时显露了出来,格外的好看。 “怎么了,心情这么好,你暗恋的小妹妹接受你了?”罗月挑眉调侃道。 顾白闻言脸色一红,数钱的手顿了顿:“没有。” 但想起程今今嘴角又不由自主的勾了勾:“今天她生日。” “哦,这样啊。”罗月笑意更深了,她看着平日高冷的男孩此刻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心里觉得稀奇又好笑。 “年轻真好啊“她忍不住感叹,又打从心里羡慕:”那你等等早点走吧,别迟了,店里我先看着。” 顾白眼睛一亮,语气带着感激:“谢谢,下次上班店里的活都我来干。” “行了行了,看你这幅样子。”罗月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做奶茶了。 突然“嘭”的一声,门口的玻璃门被狠狠撞开,闯进了几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他们都剃着短寸,头上的青皮清晰可见,穿着白色背心,露出布满纹身的大花臂,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凶恶。 一看就不好惹。 为首的大汉叼着烟,阔步走到收银台前,吐出一个烟圈,大声叫道:“给我来三杯奶茶。” 罗月在旁边吓得不敢吭声,连忙走到操作台乖乖的做起奶茶。 顾白面色一冷,平淡无波的看了那大哥一眼:“一共三十六,还有店里禁止吸烟。” 后面的小弟冲了上来,用那大花臂指着顾白:“你管老子?” 为首的大哥举起大手,重重的拍了他的脑袋:“闭嘴。” 说着竟把烟头往收银台按了按,转身扔到了垃圾桶里。他那双三角眼瞪着顾白,眼神阴冷:“行了吧。” 顾白面色不变:“谢谢您的配合,一共三十六块。” 大哥大手一挥:“钱等等再付,得让我们先喝上奶茶吧。” 旁边的罗月适时地递上三杯奶茶:“您好,您的奶茶。” 那三个大汉一人端上一杯奶茶,选了一个临近的位子坐了下来。 “呼,吓死我了。”罗月深吸了口气:“这三个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这三人个个面色凶恶,一看就是那种混社会的,和这种温暖香甜的奶茶店看起来格格不入。 “再看看吧。”顾白望了那几个背对着他们的大汉,小声说道。 果然,不一会儿,那为首的大哥便带着小弟过来了,他把喝了几口的奶茶“啪”的一下扔在收银台上,就喊了起来:“怎么回事啊你们,这奶茶里不干不净的。” 顾白端起奶茶,透过透明瓶子,奶茶里赫然飘着几只小虫子。 “叫你们做奶茶的小姑娘出来。”后面的两个小弟叫道:“让她自己看看做的什么东西。”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大的惊人,一时间店里的其他顾客都把眼神集中在了他们这。 见目的达到,他们更得意的大叫:“大家来看看,这奶茶不干不净的,里面还有虫子,我们这样的皮糙肉厚的喝了不会怎样,但是其他的人呢?” 周围顿时像炸了油锅般。 “怎么会这样啊?” “卧槽,奶茶里有虫,我刚刚喝完一杯啊。” 也有几个看出其中端倪的。 “快点走,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对,快走,这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 说着竟有一大半的顾客都走了。 罗月欲哭无泪,这几个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可是那几杯奶茶确实是她做的,她只能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认命的道歉道:“大哥,对不起。” 可那几个大哥并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们看起来就是刻意想找麻烦:“叫你们老板出来,今天的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顾白把罗月推到一边,诚恳的鞠了个躬:“对不起客人,要不你们今天的奶茶全部免费,就当是我们给您的补偿了。” “我跟这个小姑娘讲话你滚到一边去。”他那三角眼瞪着顾白,凶恶像是只饿狼,随时能把人撕碎。 旁边的罗月看着都害怕的抖了抖,可顾白却面不改色:“对不起,我们店里的环境一下是经过严格检查的,不可能会让饮品里掉入不明物体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几个人是来故意找茬的。 那大哥火了,一把扯住顾白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过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顾白面色狠厉,伸出右手,把大哥拽着他衣领的手狠狠一拉,力气大的竟把那大哥拽了一个趔趄。 大哥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些丢脸,自己竟还抵不过这单薄瘦弱的半大小子。他怒火中烧,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丧失了理智,顿时把来这的目的都给忘了。 “刀子,狗子,把这店给我砸了。” 站在背后的两个小弟也不敢违抗,马上开始把桌椅往地上一贯,桌上的花瓶砸的砸,扔的扔。整洁明净的店里顿时一片狼藉,仅剩的几个顾客吓得连忙四散逃开。 * 从警局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顾白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店里的骚乱惊动了隔壁店,他们见那几个人黑社会似的在店里乱打乱砸,也不敢进去阻止,只好悄悄报了警。 警察很快到了店里阻止了这一切,也带走了顾白几个人。 在警察的逼问下,那几个人说出了来店里的目的。原来他们是催债的,罗月的爸爸欠了他们老板的钱,但现在人也找不到了。报复家人的事他们也不太敢做,就想到来罗月工作的店里找找麻烦。 店里的老板姗姗来迟。她是从家里赶来的,头发还半湿着,脚上穿的还是拖鞋,她气喘吁吁地听了警察的解释之后,也没有责备罗月和顾白,只是要求那些人能把店里损失的钱补上。 那几人不甘心,特别是为首的三角眼大哥,那小丫头的爸爸欠了自己那么多钱,现在还得他们倒贴钱? 他那眼中的凶恶在警察的瞪视下渐渐弱了下来,这不赔钱就得进局子了。他缩了缩脑袋,答应了老板的要求。 事情很快的解决了,三人从警局里出来,老板就冷着脸坐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句:“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罗月愧疚的低下了头,她看了看旁边的少年,刚刚那几人打砸店里,顾白挡在她前面,硬生生的挨了好几拳,虽说那些人也没讨到什么好,但这伤毕竟还是因为她受的。 “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 顾白没说话,他知道这也不能全怪她,毕竟是自己气不过,忍不住挑衅了那人,店里才被砸了。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自己到底还是错过了。他伸进口袋,摩挲着自己熬了几个夜才做出来的礼物,心渐渐沉了下来。 她会不会生气?自己明明答应了她要去的,可是却还是爽约了。 旁边的罗月见到他这幅样子,更愧疚了:“真的对不起啊,你肯定错过了你喜欢的女孩的生日了吧。” 顾白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的罗月泫然欲泣,一副愧疚的恨不得立刻以死谢罪的样子,他理了理低落的心情,安慰道:“没事,我刚刚和她说了,她说没关系。” 罗月当然知道女孩的没关系,有时候就等于很有关系,非常有关系。她忍不住劝道:“要不你现在赶着去,看看还来不来得及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算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顾白丧气的垂下头,语气低迷。 “可那礼物你做了这么久,你甘心吗?”罗月循循善诱:“要是今天有人趁着生日赶在你前头和她表白了呢,你甘心吗?” 听着罗月这话,顾白顿时神色慌张,心神俱乱,呼吸都急促了。 “所以,你快点去吧,现在才九点多,说不定还没走呢。” 罗月说着就打开手机,不由分说的为他叫车:“他们是在哪呢?” “钱柜KTV。” “哦,行了,叫好了,车费就当赔偿吧,你快去。” 夜晚的马路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高耸入云的大楼外的LED灯闪烁着,让这个城市显得格外的繁华迷人。 习习的晚风吹起顾白的刘海,他坐在车上,望着马路旁的一对男女。 男孩神色诚恳的递给女孩一束娇艳的玫瑰花,女孩开心的飞扑进他的怀里。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对男女,又抑或是月色朦胧,美的让人失去心智。 顾白那颗彷徨不安的心,徒然升起了许多勇气,他突然很想冲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面前,问她:“你还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告白! * 有人在吗? 第12章 “今今,那我先走了哦。”周欣对程今今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担心的说:“要不我让我爸妈送你吧,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不用了不用了,我等等还想去逛一逛,买点夜宵,好不容易我爸妈今晚不在家,我想吃小龙虾了。”程今今把周欣往外推了推。 “那好吧,你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啊。”周欣不放心的嘱咐道。 周欣走过,其他的朋友也接着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KTV里亮着五颜六色的光,晃的人眼睛疼,走廊上传来各种各样的歌声,夹杂在一起,吵得程今今心烦意乱。 她快步走出KTV。 远离了吵闹的歌声和晃的人眼疼的光,程今今刚刚烦躁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下来。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打开手机软件准备叫车。 但她突然看到远处的大树下隐隐约约立着个人,她有些不确定的走进了些。 月色下,少年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夜晚的路灯映照在顾白如玉般清俊的脸庞上,他眼里的寒霜似是被月光融化,只剩下一片温柔。 程今今突然有些心跳加速,但她很快把这归功于刚刚在KTV喝的那几瓶啤酒。她平静了一下自己快的不正常的心跳,才开口问道:“顾白?你怎么在这,不是说有事吗?” 顾白抿了抿唇,回道:“事情解决了,我就过来看能不能赶上。” “你怎么不进去,你在这等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吧,里面人太多了,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顾白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衬的皮肤白的发光。她那双杏眼里水光潋滟,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可爱的像一只刚刚哭过的小猫。 他喉头一阵发紧,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膛。他顿了顿说:“生日快乐。” “谢谢。”程今今笑了,她本还因为他的爽约有些失望,现在看到他这么晚了还特意跑过来,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心里不感动是假的。 她杏眼里透着感激:“谢谢你还特地跑来祝我生日快乐。” 顾白定定地看着眼前娇美的少女,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拿出送给她的礼物,就看见程今今手上提着的袋子。 小小的,精致的,上面印着名牌的logo。 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白触着礼物的手突然僵住了,心里那股自卑又不自觉的涌上来。刚刚因为看到少女而雀跃的心情不自觉的沉到了谷底。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礼物是那样的可笑,缓了缓,他才缓缓地低眸说道:“对不起,我忘了带礼物了。” “没关系,不用礼物,你能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白有些鼻尖酸涩,刚刚的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也渐渐消散了。 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给她买一个稍微体面点的礼物的钱都没有。 心底的自卑让他无处遁形,他顿了顿,正想开口和程今今告别,就听见少女轻快的声音:“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有点饿,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点啊。” 顾白想要开口拒绝,可终究还是贪心的想和她单独待会。 “好啊。”他不自觉的答应了。 两人去了一间路边摊。 华灯初上,海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程今今望着隔壁桌那红通通的小龙虾咽了咽口水。原主家里管得严,平时饮食都是极为健康的,好不容易趁着他们全家人都不在,自己可得好好大吃一顿。 但她还是有些理智的问了问顾白:“你想吃什么?” “随便,看你吧。” 程今今一听也不客气,大手一挥:“老板,先来两斤麻辣小龙虾,两斤蒜香小龙虾,加土豆黄瓜,再来两瓶啤酒。” 顾白刚想开口阻止她点酒,但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便不再开口。 “你有什么想加的吗?”程今今扭头问顾白。 他想了想:“藕片吧。” “好嘞。”老板娘点完单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隔壁桌的几个大哥正热火朝天的聊着天,声音大的吓人。四周喧闹繁杂,却充满着烟火气。 他们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顾白倒了热水,正仔细的帮程今今消毒碗筷。 想到自己的任务,程今今突然开口:“顾白,你的梦想是什么?” 顾白正消毒碗筷的手顿了片刻,又继续忙活了起来。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透着一丝落寞:“以前的梦想是可以考一个好大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 以前?那就代表着现在的梦想不一样咯? 程今今疑惑的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顾白望着眼前拖着腮,一脸天真的少女,心里柔的像一滩水似的。 现在的梦想是,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他悄悄在心里答道。 但他到底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只是语气淡淡的撒谎:“现在的梦想还是没变。” 程今今心里一松,若说顾白的梦想是考上好大学,那任务完成就基本是板上钉钉了。他成绩那么好,考不上好大学才奇怪吧。 等到他考上好大学,完成了梦想,自己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她心情轻快,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你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希望如此,顾白在心里暗暗地想。 这时两盆堆得满满的小龙虾被端了上来。 小龙虾个个又大又肥,浸在又香又辣的汤汁里,上面点缀着葱花,再配上沾满汤汁的土豆和黄瓜,香的程今今简直失去理智。 她马上戴上手套,大快朵颐起来。 顾白看着眼前吃的满嘴流油的少女,只觉得她格外的真实可爱。他是不爱吃这些的,但看着她吃的这么香,自己的馋虫仿佛也被勾了起来。 夏夜的微风温柔,还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爽。 两人吃的大汗淋漓,不一会儿两盆小龙虾就见了底。 程今今摸了摸鼓鼓的肚子,不自觉的打了个饱嗝。突然意识到面前还有人,这才掩饰的捂住嘴。 顾白略显冷淡的眉眼里都带上了笑意,他抽了两张纸,动作温柔的帮女孩擦了擦嘴。 程今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呆住了,脸上“腾”的一下红了,说话都不太利索:“我,我,我自己来。” 说着便接过顾白的纸,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但耳朵都不争气的红了。 顾白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程今今抬起头,就看到平日里总是以一副冷淡面目视人的少年,此刻眉目舒朗,笑意盈盈,那双常年被冰封似的眸子灿若星辰,熠熠生辉。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白,这样畅快大笑,肆意挥洒的顾白。 真好。 真希望他永远都这样开心快乐下去。 顾白只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开心过,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无忧无虑。这个女孩总是有一种魔力,让他忘记现实的苦楚与艰难。 他回过神来,就看见眼前的少女温柔的看着自己,她漂亮的杏眼像一池温柔的春水,又暖又柔,让他情愿溺死在里面。 月光温柔的洒落,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披上柔软的外衣,就连空气里传来的浅淡花香都沁着温柔。 莫名的,那温柔的花香逐渐变得旖旎动人,周围的空气变得暧昧而缠绵。 顾白只觉得那股潜藏在心里的勇气又冒了出来,逐渐胀大,涨的让他忘记自己的贫穷,忘记自己隐秘的自卑,也忘记这周遭的一切。 “今今。” 顾白突然喊了她的名字,不是程今今,不是班长,而是带着缠绵,温柔的,“今今”。 他声音本就低沉,此刻刻意压低了之后,带着一股潜藏的柔情。 程今今心头一颤,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顾白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抑或是她困的头脑发昏,她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回避,而是直白的问道:“怎么了?” 顾白心神俱颤,紧张的手都在发抖,但他觉得自己不能等了,他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他那股本就没有多少的勇气就要不见了。 所以他努力地平静,但声音却不自觉的带上了抖:“你还,喜欢我吗?” 远处传来缥缈的的花香味,连周围的风声都好似慢了下来。 程今今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头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眼角发红,声音带颤,显得格外的可怜。 他用那种真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似是等待法官最后的审判。 她头脑昏沉,迷迷糊糊间,好似听到自己似有似无的回答了一声:“嗯。” 顾白笑了,那笑低低沉沉,但藏着的是少年的不可置信,欣喜若狂,失而复得。 他垂眸,望着面若桃花的少女,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眸此刻亮的发光,满满的映着她的身影。 程今今听到他颤抖又低沉的说:“我喜欢你。” 那一刻,好像连月光都明亮的起来,亮的像正午的太阳,让程今今清晰的看见顾白那双饱含情意的双眼和那颗赤诚又青涩的少年之心。 第13章 夏天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太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房间,刺的程今今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打开了手机,第一条是爸妈发来的微信,说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在家,又给她转了两千块钱,让她自己在家里吃点好的。 下面一条,是顾白发来的。 “早安(爱心)。” 程今今的头有些昏沉,她恍惚间想起了昨晚顾白红着脸,颤颤巍巍的问她:“你还喜欢我吗?” 所以,自己回答了什么? “宿主,你昨天答应的顾白的告白。” 什么???? 程今今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她有些艰难的问:“你说什么?” “是的,你没听错,昨天任务对象问你还喜欢他吗,你没有否认。”系统平板的声音继续说:“不过我们系统是不会限制你谈恋爱的。” “可是,等我任务完成了,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那顾白怎么办?”程今今无法否认自己对顾白的那一丝丝心动,但她无法做到撩完就走。 “他会忘了你的,你放心,任务完成离开后,这个世界不会留下任何你存在的痕迹。” 程今今有些心虚,这样的话,感觉自己还是很渣啊。 ”宿主你可以就当谈一场轻松的恋爱,任务结束了,你也可以选择消除这个世界的记忆。” 程今今还是觉得不太好,她向来对感情的事很认真,如果认定一个人,她当然希望可以一生一世和那人在一起,而不是这种撩完就跑的恋爱游戏。 昨天是她喝了酒,一时迷糊,但今天既然清醒过来了,想通了这件事,那么不该开始的事就应该提早结束。 她定了定神,打开手机给顾白发了微信:“今天有空吗?” 现在还是早上,不是冰淇淋店营业的高峰期,所以店里也只是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顾白正整理着收银柜里的钱,就感觉到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除了她,没什么人会给自己发微信的,顾白压了压翘起来嘴角,迅速的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待他看到程今今发来的消息时,嘴角的笑真是挡也挡不住。 这是要约会吗?他平静了一下自己快的过分的心跳,才颤颤巍巍的打字回道 “我在打工,今天是早班,大概1点下班,之后都有时间。”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你在哪里打工,我去等你下班吧,有事要和你说。” 顾白很快给她发了地址,放下手机后,他连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罗月瞟了瞟四周洋溢着快乐情绪的顾白,只是悄悄笑了笑也不再调侃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和她喜欢的女孩有关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女孩,能把顾白这种硬骨头吃的死死的。 但当罗月真的见到这女孩时,顿时明白顾白为什么会对这女孩神魂颠倒了。 这女孩长得是真的好看啊,鹅蛋脸,又大又亮的杏核眼,笑起来眯成小月牙,皮肤又白又细,细的都能看到这女孩脸上的小绒毛。 这不就是每个男生心中的初恋脸吗。不知道顾白这小子追到了没有,不过看他平时这幅不解风情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八成是看不上他呢。 罗月决定推波助澜一把,她趁着顾白去把工作服换下的功夫和女孩闲聊起来。 她凑上前去,贼兮兮的说:“顾白今天上班可是一分钟看三次表呢,我就知道他肯定是等你呢。” 程今今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顾白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罗月心想这也不算说谎,顾白那闷葫芦,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平时对她除了工作上的事都不会主动说话的,但那天既然破天荒的问了她女生喜欢的礼物。 “念叨我?”程今今有些好奇:“他都说我什么了?” 罗月说:“说的多了去了,他上次还特别问了我要怎么给女生准备礼物呢。” “礼物?”程今今诧异道:“可他昨天没送我礼物啊?” “那可能是忘记带了?那礼物可是他废了很久心思才做出来的呢。”罗月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吧,他上次上班不注意把手弄伤了,那小子手都伤成那样了还坚持做礼物呢。” 此时,顾白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罗月顿时闭上了嘴。 “走吧。”顾白低眸说道。 说着两人对罗月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冰欺凌店。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并不觉得炎热,反而暖洋洋的。“织甜”对面就是一个小公园,许多大人正带着孩子出来散步,四周一片欢声笑语。 两人就并肩走着,并不热的天气,顾白额头上却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女孩的身上飘来一股浅浅的栀子花香,好闻到让他心神意乱。 快说点什么,顾白在心里暗骂着自己的笨口拙舌,思索了半天才开口:“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要不我们找个店随便吃点吧。” 其实程今今早晨十点多才起床,吃了早饭,现在是一点也不饿的。但她想到顾白肯定是没吃午饭的。 两人随意地找了间小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和一个小菜,顾白抢着付了钱。 他连一家像样的店都没法带她去吃,又怎么舍得让她付钱呢?顾白压下心中的苦涩,沉默的帮程今今擦了擦小店并不干净的椅子,又擦了擦桌子,才让她坐下。 程今今看了看眼前正为她忙前忙后的少年,心像哽住了一般,早已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 顾白看她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以为她是嫌这家店太破了,他心里数了数钱包里的钱,应该还够去一家稍微体面一点的店,只是他这个月的伙食费可能就得重新想办法了。 他想了想上次网吧老板给他的那几个单子,开口道:“是不喜欢吃这个吗,要不我们换一家店?” 程今今这才回过神来:“不用不用,我挺喜欢吃牛肉面的。” 老板适时地端来两碗面,卤成焦糖色的牛肉铺在面上,面汤上飘着红油,再撒上翠绿的葱花,看得人颇有胃口。 程今今怕顾白再说出要换店的话,连忙夹了一大筷子送入嘴中,一边呜咽的说:“好吃,你别愣着了,快吃啊。” 顾白看她吃的开心,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这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一碗牛肉面下肚,程今今感觉原来就不饿的肚子被彻底塞满了,她艰难的忍住饱嗝,开口道:“要不我们去公园走走吧,消消食。” 顺便把要说的话说一下。这次真的不能再心软了,程今今暗暗想。 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刚刚在公园玩耍的孩子们估计被家长带着回去睡午觉了。此刻公园里空无一人,只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树下落了一地的栀子花,远远望去,似是铺上了一地雪花。 程今今定了定神,刚想开口,就见顾白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她。 她定睛一看,他苍白又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挂着的是一个,小娃娃? “生日礼物。”顾白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脸都带上了点薄红。 他本是觉得这礼物丢人,不想送出手的。昨天他早已在心里打好了注意,等他这几天努力去找找其他的工作,攒够了钱,再去买个像样的礼物。起码要是一个,可以配的上她的礼物。 可这礼物到底是他花了好几个晚上一针一线做出来,扔了又有些不甘心。他想着,先把这礼物送出去,过几天有了钱补上其他更好的。 “这是你做的?”程今今愣愣的接过他手上挂着的小娃娃。 小娃娃脸圆圆的,两个大眼也圆溜溜的,身子却格外的小,虽然针脚有些粗糙,但却不失可爱。 这是最近最流行的好运娃娃,说是拥有这个娃娃的人就可以获得长长久久的好运。 顾白木讷又不善言辞,他说不出什么动人的祝福与情话,就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这个他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小小的娃娃里。 希望你长长久久的顺遂如意。 程今今看着眼前满面通红的少年,他清冷的眼里是是青涩真挚的热情,如同冬日里的火焰,温暖的让人想要靠近。 “嗯。”顾白没有否认,他生怕程今今不喜欢,于是垂眸忐忑的说:“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就好,过几天我再送你别的礼物。” 程今今只觉得刚刚顾白眼里的火焰似乎烧到了她的心里,也把她将说未说的烧的一干二净,莫名的她感到鼻尖一阵酸涩,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很喜欢。” 她抬眸,望着顾白,认真的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了。” 四周的风温柔地拂过,吹乱了程今今额间的碎发。顾白望着她那双晶莹透亮的杏眼,眉眼都透上了温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为她理了理头发。 可程今今却看到他布满伤痕的左手。他食指上还贴着创可贴,其余的几个指头都带着星星点点的红色。 那是针扎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白白!!太卑微了! 新来的伙伴们,你们好哇! 第14章 程今今内心一阵抽痛,鼻尖的酸涩忍不住的涌上来,她一把抓住顾白的手:“给我看看。” 顾白却强硬的把手篡成拳头,逃避着她的视线:“没什么的,都是小伤,别看了。”他把手背到身后,无论程今今怎样拽都不伸出来。 “是做娃娃扎到的吧。”程今今想起顾白布满针孔的左手,眼眶都不自觉地红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顾白见她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平日总是明亮欢快的杏眼里盈满了水光,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疼起来,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的拂了拂她的脸颊,语气克制而又沙哑:“别哭,不疼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程今今眼底的泪彻底落了下来。她那双杏眼里湿漉漉的,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 顾白紧了紧喉头,轻轻帮程今今拂去泪滴,又垂眸安慰道:“真的不疼。” 他一向笨口拙舌,不善言辞,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什么能够安慰人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别哭,不疼了。” 指尖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那是少女的眼泪。可那眼泪竟是为他而流,想到这点顾白忍不住的心跳如擂,他悄悄地摩挲着手指,仿佛在细细的体会着少女青涩的情意。 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少女轻轻地啜泣声。 程今今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到自己竟丢脸的直接在顾白面前哭出来,她恨不得当场就在钻进地里。 顾白看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忍不住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程今今还站着泪珠的睫毛扑闪,她看了看顾白,小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许再因为做这些伤到自己了。” 她刚刚哭过,杏眼里还湿漉漉的,说起话来还带着浅浅的鼻音,跟撒娇似的,顾白心软的不像话,不由自主的顺着她说:“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夏天的风依旧吹着,却吹得格外温柔。 * 新的一周很快来临。 这天中午放学,程今今正打算和周欣一起去校门口吃饭,却被顾白叫住了。 少年眼睛带光,弯下身子,悄声和她说:“一起吃午饭吧。” 看着少年的星星眼,谁拒绝的了啊!程今今只得认命的放了周欣的鸽子。 周欣也知道他们两人的事,闻言也只是不满的撇撇嘴:“行了,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我走了啊。” 程今今和顾白并肩走到了食堂。程今今本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一起去食堂吃饭,没想到刚坐下,顾白就从包里掏出两个饭盒。 学校食堂不仅提供了饭菜,还会提供微波炉,便于一些想要自己带饭的同学,但其实大部分人都不会自己带饭。 “你等等我,我去热饭。”顾白说着,便端着两个饭盒走远了。 食堂里的空气有些嘈杂,带着些许食堂特有的油腻味。其实零用钱多的同学,都会选择去校外下馆子,像程今今和周欣,就从没在食堂吃过饭。 这还是程今今第一次来食堂,她随意地看了看周围,顾白就端着两个饭盒回来了。 他把稍微新一点饭盒放到了程今今面前,帮她打开盖子,又给她递了筷子和勺子。 他面含期待,漆黑的眼眸透着光:“尝尝看。” “你做的?”程今今看了看饭盒里的菜,茄汁大虾个个又大又肥,整整齐齐的码着,另一格放着麻辣鲜香的肥牛和酸辣小白菜。 精致的简直像买的。 顾白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他悄悄观察了她的口味,知道她喜欢吃口味重的食物,便想着可以为她做一顿午饭。 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你尝尝看。” 程今今吃了口酸辣白菜,白菜的火候恰到好处,不会太生也不会太软,又酸又辣,开胃十足。她又夹了口牛肉,肉还是又弹又嫩的,而且口味是她最爱的香辣,她忍不住又吃了几口。 “好吃。”程今今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顾白宠溺的看着她,眼里笑意盈盈:“喜欢就好,慢点吃。” 程今今又夹了个大虾,却被顾白截住了,他用筷子夹了大虾放进自己的饭盒里,开始细细的剥虾。 “诶,我自己剥吧。”程今今顾忌着他手上的伤,开口阻止。 顾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剥着,他很快剥好了一只虾,放进了程今今的饭盒里,又拿起另一只剥起来。 “你先吃,我给你剥。”顾白手上动作干脆利落,说出来的话却柔软含情:“别弄脏了手。”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父母还没因为意外去世,爸爸就是这样给妈妈剥虾的。那时妈妈总嫌剥虾会弄脏了手,爸爸就会把一整盘的虾都剥好再端给妈妈。 那时他疑惑地问妈妈:“你不是说,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吗?” 妈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沉默着剥虾的爸爸却开口道:“小屁孩,这是表达爱的方式,以后如果你遇到了心爱的人,你就会懂了。” 小顾白睁着清凌凌的大眼,懵懂的问道:“心爱的人是什么样的,爸爸妈妈算是我心爱的人吗?” 爸爸妈妈都被这童言童语逗笑了,爸爸更是摸了摸顾白的小脑袋:“等你长大有了喜欢的女孩,就明白了啊。” 顾白现在明白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甘心为她做任何事,就算再苦再累也愿意啊。 程今今看顾白光顾着给自己剥虾,自己的饭也吃几口,不忍心的说:“你快吃啊,别给我剥了。” 顾白这才回过神来,笑笑说:“没事,就快剥好了。”说着,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虾都剥了,才开始吃饭。 两人很快便吃完了午饭,一起慢慢的走回了教室。 中午的校园格外安静,不少同学都在教室或宿舍休息,两人路过操场时,只有三两个人擦肩而过。 程今今看了看沉默的顾白,担心的问道:“你手好了吗?你今天的饭一定做了很久吧,手上的伤会不会加重啊。” 顾白心中愉悦,他总是不自觉的因为女孩的三两句关心而心跳加速。他低眸说道:“没事,哪有这么金贵呢。” “那也不能这样啊,你打工做冰淇淋奶茶之类的会不会伤到手啊。” 少女湿漉漉的杏眼里透着关心,顾白心跳的更快了,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女孩的脸,笑着说:“不会的,说什么傻话呢,我现在只是负责收钱啊。” “哦,也对。”程今今关心则乱,总是忍不住问出傻话。 “好了,你先回教室,我在你后面回去。”顾白摸了摸她的头说。 他怕被同学看到他们走在一起,说她的闲话。刚刚在食堂,两人也是怕别人看到,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 “看到就看到呗。”程今今不满的撇撇嘴,她才不怕别人说什么,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不会怕任何的流言蜚语。 但顾白总是有许多顾虑。她一向是许多人心中的女神,平时都是众星捧月的,可他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时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愿意搭理了。 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和自己这样不堪的人在一起,别人必定会看轻她的。 顾白垂下眼眸,语带哀求:“乖,听话,你先回去吧。” 程今今拒绝不了他这样的语气,只好乖乖的点头,自己先他一步回了教室。 * 两人就这么悄悄地交往起来,除了周欣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悄悄在一起了。他们在学校时还是像普通同学一样相处,但周末时,程今今总是会去顾白打工的地方等他,或是点一杯奶茶坐在店里一下午。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过去,程今今知道等到顾白考上大学,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她从心底里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她甚至有时会下意识的逃避这个问题。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毫无疑问,她早已悄悄喜欢上顾白了。这样一个长得帅,学习好,却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男孩,谁会不动心呢。 程今今狠不下心来拒绝他,但甜蜜的同时,心里的不安却逐渐的扩大。 “系统,如果我任务完成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这天约会回来的程今今,无精打采的问道。 “宿主,这不好说。”系统语气竟有些迟疑。 程今今却一下来了精神,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再见?” 系统自觉说漏了嘴,连忙挽回道:“这不一定,宿主,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你一直完成不了任务,就会一直呆在这,这样你们两个不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吗?” 完成不了任务,就代表着顾白无法获得幸福。 程今今心中苦闷,她希望顾白可以永远都这样快乐,像现在一样展露笑容。她宁愿顾白忘了她,不记得她,也不愿他一生都无法获得幸福。 夏天的夜很长,远处传来孤独的蝉鸣,蝉的生命很短,它不断地肆意鸣叫,好似每一声都在用生命呐喊。 但等到夏季结束,它们就会悄无声息的归于尘土。 可蝉真的快乐吗?这样轰轰烈烈的度过短暂的一生。 程今今听着窗外的蝉鸣,思绪万千,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段感情,就像那夏蝉的一生,短暂而又转瞬即逝。 但那又怎样,剩下的时间,她要轰轰烈烈的过。 第15章 不知不觉,十月已悄然而至。 盛夏才刚刚过去,天空中就已飘起了微黄的落叶,同学们都换上了红色的秋季校服,远远望去似是一片鲜红的海洋。 似是知道放假前夕,所有人的心情都会变得浮躁,学校干脆宣布了九月三十号,也就是放假前一天,学校会举行音乐节,所有人都可以选择来学校看表演,或是待在家里。 程今今因为是班长,必须组织着自己班上参加音乐节的同学,所以不能选择在家休息。 学校规定每个班的班长必须提前到学校半小时,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整顿好自己班级在操场上的位置。 换而言之,班长必须提前在操场上摆好班级所有的小椅子。 所以这天程今今来到教室时,班级还空无一人。她因为早起,脑子还有些迷糊,又想到自己要搬三十多把椅子从教学楼走到操场,心情更加烦躁起来。 她随意地把书包扔在书桌上,就走到教室后面准备搬椅子。 咦?怎么一把椅子也不见了?不是昨天还在的吗?三十多把小椅子,叠起来都高过她了。 程今今慌了,这年头难道有人偷椅子?她急的在教室里乱转起来。 怎么办?没椅子的话所有人都只能坐在地上看了,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骂死的。可她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有人提前帮她把椅子搬到操场去了。 虽然内心觉得他们班不会有这样的热心人,但她还是决定先去操场看看,说不定呢? 初秋的风带着点微凉,程今今迎着风,飞速的跑到操场。如果操场上没有椅子,她或许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想想办法。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在班级的小方阵里摆着椅子。他动作迅速,三两下就摆好了一排。 方阵已经初具雏形,每张椅子都被摆的整整齐齐,一行一列没有丝毫偏差,原本叠起来高过人的椅子,此刻的高度大概知道膝盖。 而隔壁班的方阵此时还空荡荡的,只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 清晨的空气带着些雨后青草的香气。 “顾白。”程今今一边跑进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啊。” 顾白回头看了看她,眼睛带上笑意:“我都是这么早到的,看到班级还没人就把椅子搬下来。” 程今今想也知道,他根本就是怕她累着才提前来学校的。顾白这个人,心里想的从来都不会说出来,可做的却比任何人都多。 她从口袋里抽出面巾纸,递给顾白:“你擦擦汗,剩下的我来摆吧。” 顾白接了过去,随意地擦了擦,又转身继续摆起椅子:“没剩几把了,马上就好,你在旁边等等我。” 他动作很快,好像生怕程今今抢了他椅子似的,三两下就摆好了剩下的椅子。摆好之后,还觉得摆的不整齐似的,开始一张一张椅子的,细细调整起来。 “可以了,摆的够整齐了。”程今今拽了拽他的袖子:“走吧,去教室休息一会,别忙活了。” 顾白这才乖乖的停下动作,也不再去纠结自己摆的怎么样了,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程今今后面回了教室。 教室里只坐了周欣一人,正在吃着早餐,听到开门的声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是他们又贼兮兮的笑起来:“嘿嘿,一大早就约会啊。” “没有。”程今今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去摆椅子了。” “行吧,行吧,没有就没有。”周欣才不相信呢,这两个平时周末总爱腻腻歪歪的,她几次想约程今今出来逛街,得到的回复都是要和顾白约会。 可他们偏生在学校还要装作普通同学,但看对方的眼神真是,啧啧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周欣也没再调侃,只是随意地问了问:“你吃早餐了吗,我这有多的面包,要不要吃点。” “不用,在家吃过了。”程今今答道,说完便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顾白:“你这么早来一定没吃吧,快吃点。” “哇。”周欣凑过去,看见透明小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蛋饼和削皮的水果,惊呼道:“你这个偏心的女人,你从来没给我带过早餐,还是你亲手做的。” 顾白接过早餐,听到周欣的话,脸都红了,但内心却忍不住的窃喜。 连她最好的朋友都没吃过她亲手做的早餐,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是比最好的朋友还要重要的存在。 想到这,顾白的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弯起来。 旁边的周欣还在絮絮叨叨的谴责:“我怎么可以这样,让我啃这干巴巴的面包,而顾白却可以吃蛋饼配水果,我不管,下次你得给我带早餐。” “行行行。”程今今被吵的头疼,随意地敷衍几下周欣,就转过来看向呆愣的顾白,催促道:“快吃啊,再不吃蛋饼就凉透了。” 她心中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煎蛋饼,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顾白听话的打开早餐盒,夹了一块蛋饼就往嘴里塞,几乎是放到嘴里的那一刻就夸张的说:“好吃,特别好吃。” 程今今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都还没嚼呢。” 顾白木偶人似听话的马上咀嚼了起来,一边嚼还一边含糊的说道:“好吃,真是超好吃。” 其实蛋饼放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些凉了,本该是柔软的口感此时却是有些硬,味道虽然不至于难吃,但绝对不算是好吃的。 但顾白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本该是咸咸的蛋饼,为什么他却尝出了甜味呢?而且那甜味似是能传染一般,渗进他的血液里,传进他的心脏里,让他全身上下都变得甜滋滋的。 这是自己奶奶去世后,第一次有人为他做吃的,顾白觉得这蛋饼的滋味,大概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酸涩,眼眶也有些红了,他掩饰的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程今今看他这幅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暗暗嘀咕:自己的蛋饼真有那么好吃吗? 初秋的风刮着,外面早已是一片微凉,教室里却始终温暖。 * 到了八点半,班级的同学才陆陆续续的到了教室。程今今数了数人数,就开始组织同学们往操场上去。 零散的人们随意地走着,程今今和周欣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两人正随意地聊着一些八卦,旁边就有一个女生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诶,今今,今天三班陆舟有表演哦。” 这个女孩也算班上跟原主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个,之前程今今和顾白被全班怀疑时,她也没说什么风凉话。 程今今以为陆舟估计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在女生中很受欢迎的那种,所以顺着她的话说:“那我们等等可以坐前面一点,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好啊。”那女孩笑眯眯的:“我先去抢几个位置,等等大家一起坐。”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 程今今转过头来,就看到周欣颇为担忧的眼神,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顾白的身影,才小声问:“今今,你确定要坐那么前面看陆舟吗?” “对啊,怎么了吗?”程今今疑惑道。 “可是你以前不是都不爱搭理他吗?”周欣语气迟疑:“而且你不怕顾白生气?” ?程今今脑子里冒出了许多问号,不就是看个表演吗,有什么可气的。她随意地说:“不会吧,看个表演,没关系的吧。” 周欣听她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了,人家小两口的事,自己好像也不好多说什么啊。 两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操场,就见王琪琪站在班级方阵的最前面向她们招手:“今今,周欣,过来坐啊。” 这次的活动高三不参与,学校把高二的位子摆在了高一前面,他们班是一班,所以位子就在表演台的正前面,一抬头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程今今坐下之后,往后望了望,就见顾白已经在班级最后面坐下了。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和周围的同学隔着两三个空位,旁边的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声音大的程今今隔得老远都能听得到。 可顾白却仿佛在周围罩上了一层保护膜,他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远远望去显得十分落寞。 似是感受到了程今今的眼神,他抬起头来,猛地对上了她的眼。 那一刻,他眼里的寒冰瞬间消融,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程今今心里一酸,原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他就是这样吗? 没有朋友,也从不和别人交流,永远独来独往。 程今今招了招手,想让顾白过来一起坐。可他却微笑的摇摇头,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书,好像在说自己想坐在后面看书。 “今今,今今。”旁边的周欣扯了扯她,声音还带着慌乱:“陆舟往这走过来了啊啊啊啊啊。” 顾白还坐在后面呢,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周欣竟然坏心眼的兴奋起来,顾白那个闷葫芦,真想看看他吃醋会是什么样子。 程今今转过头来,刚想说他往这来了又怎么样。就见一个少年迎着阳光朝他们走来,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周围镀上了金光。 可能因为要表演的缘故,他没穿校服,只披一件皮外套,和周围穿着臃肿校服的人一比,显得格外的帅气。 待他走近了些,程今今才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阳光潇洒,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他站到程今今面前,灿然一笑,眉眼生辉。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今今,你是来看我表演的吗?” 周围的目光顿时聚集到了这,程今今还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着:“卧槽,什么情况,陆舟追到程今今了?” 程今今顿时僵在原地。我也想知道什么情况啊? 第16章 周围的空气像冻住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连远处的老师都往这个方向望了望。 这个陆舟到底和原主是什么关系啊。程今今尴尬极了,只能讪讪的笑了笑:“表演加油。” 可这在陆舟眼里就变成了大大的鼓励。他开心极了,追了这么久的女神终于愿意搭理她的,他呲牙一笑,一口干净的白牙闪闪发光:“我会的,等等记得好好看我的表演哦,今今。” 旁边的人拽了拽陆舟:“快点,别在这磨磨蹭蹭的,我们还要去调试音响。” 陆舟被拽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挥了挥手:“今今,记得看我表演,有惊喜哦。” 旁边的人又窃窃私语起来:“陆舟好帅啊啊啊。” “好羡慕程今今啊,有陆舟这么帅的人追她。” “果然男神和女神都是在一起的。” “我酸了,我真的酸了。” 程今今就算再怎么迟钝,听到这些话也明白了,这个叫陆舟的男生一直在追原主,可是原主似乎因为喜欢顾白的缘故,并不待见她。 她生怕这些话被顾白听到了,连忙转过头去。 初秋的清晨里,少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脊背挺直,眉眼之中透着淡漠疏冷。 程今今心里一慌,他本就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人,现在不知道有多生气呢。她直起身子,想要坐到顾白身边去,但屁股刚离开椅子,就被王琪琪压了下来。 “今今快看快看,陆舟上台了。” 她的力气很大,箍的程今今手臂生疼,只得顺着她的力道坐了下来。 陆舟果然是第一个出场的,他在学校组了个乐队,而他自己则在乐队里担任主唱。 果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陆舟一上台就引起了一片惊呼,有几个大胆的女生还高呼:“陆舟好帅!” 台上的陆舟闻言一笑,他举着话筒颇为大方的回应:“还行还行。” 台下顿时一片笑声。 说实话,陆舟看起来就是大多数女生高中时都会暗恋的人,高大英俊,开朗大方的阳光男孩,可程今今喜欢的还是顾白那种沉默寡言,却总是在背后为你默默付出的类型。 周围喧闹吵嚷,陆舟唱的是一首外国摇滚乐,他的台风很好,看起来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随性,仿佛这个舞台本就是属于他的。 学校的音响很一般,在这样空旷的室外更是把本就一般的音质更拉低了几分。但同学们却丝毫不觉的把自己的所有热情都投入在音乐里,陆舟班上的同学更是举着班牌得意的挥舞着。 就连一向严肃的年纪主任,都带着轻松地微笑,脚下微动,打着节拍。 可程今今的心却早早飞到了顾白那,她被按在座位上,转过头去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唱完了一首歌,喧嚣的操场都还带着欢快的余韵。 程今今正低着头盘算着等等要怎么溜走,旁边的王琪琪就猛地抓住她的手,惊得她抬起头来。 虽是初秋,舞台上的少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打湿了他的刘海,他动作潇洒的随意一缕,露出光洁的额头,格外的阳光帅气。 旁边的女生又是一阵克制的尖叫。 其他的乐队成员已经悉数退场,台上只剩陆舟一个人,主持人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也没有上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微风飘过,操场一片寂静,静的连风声都清晰入耳。 少年顿了顿,举起了话筒:“刚刚的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个人。” “哦~~~”周围一阵欢呼声,还有几个大胆的直接对着他喊:“谁啊?” 陆舟低头笑了笑,那笑里竟带着几分羞涩,他抬眼看着程今今的方向:“这个人,我喜欢了好久,也许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上了她。” 少年俊朗的脸上染上红晕,他深呼吸了一下,似是鼓足必胜勇气似的大喊:“程今今,我喜欢你!” “喔~~”操场上炸开了锅,欢呼声响彻云霄,四周一片欢腾。有好几个男生跺着脚使劲鼓掌,许多女生都捂住嘴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尖叫。 高中时代的少男少女,总是觉得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大呼“我喜欢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们高声呼喊,纵情大叫,觉得这样勇气就足以打动心爱的女孩。 但他们不知道,这会对对方造成多大的困扰。 欢呼声中,年级主任气急败坏把陆舟拉下了台。旁边主持人连忙上台,场面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下一个表演节目的人上台之后,气氛又欢腾了起来。 程今今猫着身子往最后一排走去,却见顾白的位子空了。她拽了拽旁边的人:“顾白呢?” 对方瞟了一眼:“刚刚走了啊。” “去哪了?”程今今声音急促,带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那人奇怪的看了看程今今,满不在乎的说:“我怎么知道,他那个人奇奇怪怪的,今天会出现在这就很稀奇了好吗?” 程今今懒得理他,也不在乎刚刚的表白事件发生后有多少人在注视着她,她跑到前排拿起书包,就跑出了操场。 她一路疾跑回了教室。 教室里,顾白正收拾着书包,似乎准备离开。看到程今今来了,顿了顿,便继续埋头收拾起来。 “你要回家了吗?”程今今靠近他问道。 顾白面色不变,只是轻轻“嗯”了声,便背上了书包朝门口走去。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她紧紧地跟在顾白身后。 两人沉默着走出了教学楼。 几片落叶随着秋风飘到了顾白的肩上,程今今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地取下了叶子。 顾白动作一僵,却始终没回头:“你回去吧。” 果然,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程今今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问道:“你在生气吗?” 顾白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前走着,他腿长步子大,一步抵得上程今今两步,所以她只能小跑着跟上他。 他眼神冰凉,眉目之间一片肃然,脑海中却不断地闪现出刚刚陆舟在舞台上,向着全校大喊出”我喜欢你“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企图压下那股烦躁,手不自觉的握紧。 突然,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他。 顾白回头,就看到少女那水晶般干净的杏眼,含着笑意望着她:“顾白,你在吃醋吗?” 远处操场上还带着喧嚣的音乐声,顾白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抽了出来,径直的走出校门。 程今今小跑了几步,重新握上了那双冰凉的手。 顾白这次没有扯开手,而是紧紧地握住那双小手,而脚步却放满了些。 校园外的枫叶飘洒,满地红叶,两人踩着落叶,手牵着手静静地走着。 女孩的手很暖,而他的手却冰凉。 “顾白,你的手好凉啊。”程今今突然说。 顾白手心一僵,是冷到她了吗?他刚想放开手,又听女孩[]含着笑意说:“让我帮你暖暖。” 那一刻,她手心的温度传到了他心底。 程今今看着面色冷淡,耳根却通红的少年,笑的更开心了,她悄悄地凑近他的耳边,似是说着悄悄话一般,轻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温软的气息喷洒在顾白的耳廓,本就通红的耳根顿时变得像滴血了一般,他听到少女带着甜味的声音:“你是在吃醋吗?” 顾白慌乱的退了几步,企图和她拉开距离,却被程今今强硬的拉了回来,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望着他,执拗的等着他的回答。 顾白低下头,沉默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嗯。” 他破罐子破摔一般,闷闷的说:“我不会唱歌。”那人却唱的那么好。 嗯?程今今看着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暗笑。 “长得也不帅。”那人却是他都不得不承认的好相貌。 “笑起来也不好看。”那人笑起来却自带柔光似的,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那人却好似和所有人都能做朋友。 顾白自顾自说着,心却越来越沉,自己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会不会只是觉得自己可怜,才答应和自己在一起的。 想到这种可能,他眼眶都不自觉的红了,心里似是被油煎似的难受。 程今今听他说,越说越觉得好笑,但这人说着说着,怎么声音却越来越低了?她转过头,就见旁边的人眼眶发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刚刚想逗逗他的心思顿时就没了,她扯了扯他的手,讨好的笑道:“我不喜欢听歌。” 顾白转过头来看她,就撞进那双柔光盈盈的杏眼里。 程今今看着他继续说:“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帅的,笑起来超级好看。”她凑近他,悄悄补充:“而且,我就喜欢不爱说话的人啊。” 顾白觉得她一定是哄自己开心罢了,哪有人会不喜欢陆舟而喜欢他呢?他压下心中酸涩,哑声说:“你不用哄我开心,我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阴郁,沉闷,不讨人喜欢,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般,仰望着天空的太阳。 诶?这人怎么回事,她说真心话他还不相信! 程今今心里又急又气,这人要怎样才会明白她的真心啊! 她灵机一动,双腿一跨,拦住了顾白前行的路。 秋风静静地吹着,天空带着美丽的浅蓝色。 程今今双手环住顾白的脖子,踮起双脚,吻上了他苍白冰凉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大家来冒个泡啊!! 第17章 四周万籁俱静,顾白仿佛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头部,把他烧的失去理智。 他这是,在做梦吗? 可双唇相接的触感,真实的让他想沉沦,少女柔软的双唇又软又甜,甜的他双腿发软,连脚趾也微微蜷起,心中的颤栗穿到指尖,他微微的扶住少女的肩,悄悄地加深了这个吻。 顾白的吻温柔又缠绵,似是带着少年那一腔孤勇的爱意。 秋叶飘落,带着缥缈的花香,似是下了一场秋天的雨。 远处的几个行人路过,都忍不住望着指指点点:“现在的年轻人哦。” 程今今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顾白。 微凉的秋风中,两人面对面站着,都忍不住满面通红。 程今今压下心中羞涩,主动拉了拉顾白的衣角,语带委屈:“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顾白抿了抿唇,手指微微蜷起,他知道是自己小心眼钻牛角尖了,他应该相信她的,也应该对自己有一些自信。 但她那样好,好的他心尖发颤。他的世界阴暗幽冷,只有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太阳,可那太阳也可以是别人的太阳啊。 “对不起。”他声音闷闷:“我不该不相信你。” 程今今笑了笑,那笑温柔又包容,她牵起顾白的手,踮起脚,轻轻凑近他的耳边,用气音悄声说:“你知道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悦耳,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白的耳廓,惹得他又是一阵面红心热,他微微侧过头:“知道什么?” 她望着顾白那双深邃幽凉的双眼,轻声说:“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那一刻,顾白好像听到心脏炸裂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好像沸腾了一般,他的世界被炸的一片虚无,只留下女孩的这一声“我只喜欢你。” 他木呆呆的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内心的狂喜似巨浪般的席卷而来,那一刻他竟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程今今见他薄唇微张,瞳孔放大,连气息都变得有些急促,活像一直傻愣愣的大狗。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程今今心里的小恶魔又悄悄作祟了,她望了望四周,见对面的街上还有几个慢慢悠悠的行人,就干脆一把拉过还呆愣的顾白,穿进隔壁的小巷子里。 小巷里幽深昏暗,不见天日,她拉着顾白跨过脏污的小水塘,一路跑到了巷尾。 这是一个死巷子,巷尾是一睹厚厚的水泥墙。 顾白还呆愣着,就被程今今一把堵到墙上。 她垫着脚,捧起顾白的脸,不顾一切的吻上他的唇。 两人呼吸交缠,不知不觉中就换了位子,程今今被死死箍在怀里,承受着顾白铺天盖地的深吻。 他的吻不再温柔,而是变得强硬,透着浓浓的占有欲和偏执。 四周寂寥无人,静的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许久,顾白才微微松开手臂,结束了这一个吻。 他低头,就看到怀里的女孩面带挑花,一双杏眼里水光潋滟。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克制的伸出手来,为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 程今今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低头,小巷里静悄悄的,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所以她思索片刻,才开口问道:“顾白,你作业写了吗?” * 在小巷里吻的昏天黑地的两人,下一步的行程,竟然是——图书馆。 “啊啊啊,顾白你就把数学卷子借我抄吧。”程今今一边哀嚎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的正襟危坐的少年。 “不行,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你就说吧。”顾白无奈的看着她,语气却还是温柔:“乖,自己做,不会了问我。” 他说着便自顾自的翻开笔记本写了起来。 程今今扁了扁嘴,试图挣扎,她扯了扯顾白的袖子,撒娇般的说:“顾白,小白,白白,你是天下最好的人了,数学太难了,国庆我要出去玩,肯定没空写作业的。” 她语气又甜又娇,那一瞬间,顾白几乎要放弃抵抗了。 但他想起程今今因为数学考不好,而被老师骂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是难得的对她硬起了心肠:“不行,你不会的就问我,要是都不会,我就从第一题给你讲起。” “好吧。”程今今放弃抵抗,乖乖的提起笔写了起来。她现在能考出的成绩其实和原主差不多,就是处于中上的水平,但唯一不同的是,原主的数学比她好上很多。 所以上次考试,毫不意外的,她的数学考砸了。 其实她并不想好好学习,这到底只是个任务世界,成绩的好坏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顾白,少年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在纸上涂涂写写,神情专注。 但他也是为自己好吧,毕竟上次她被老师骂,他小心翼翼的安慰了自己一下午,哪怕她一直强调说自己真的没事,但好像她越说自己没事,他就越觉得自己是在故作坚强。 程今今叹了口气,认命的提起笔,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学卷子,心情沉重地写了起来。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 顾白放下笔看了看眼前还在乖乖做作业的女孩,把自己手头的笔记本合上,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程今今好奇的翻开,里面竟是满满的数学笔记。从这学期刚开始的内容记起,包含了重要的公式,容易混淆的知识点和常常出现的例题。 “给你的。”顾白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回家看看,里面的内容都懂的话,下次考试一百一十应该是有的了。” 程今今知道顾白是没有做笔记的习惯的,最起码不会做的这么细致。 他本就聪明,数理化这些东西基本是翻翻书就会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是本专门为她做的笔记。 这个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就做了一切。她心里一酸,语气都低了:“这笔记是专门给我做的?” 顾白听出她声音里的低落,心里一慌,他悄悄望了眼女孩:“就是随便做的啊,做这个顺便也帮我巩固一下知识,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才怪!程今今心里暗暗想,这厚厚的一本笔记,一笔一划都是心血啊,他的时间本就宝贵,平时除去上课就是打工,要抽出做这本笔记的时间不知多难呢。 事实上,顾白为了坐这本笔记还真是不太容易,因为晚上要打工挤不出时间,他只能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花上一个半小时来整理笔记,之后再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直接去学校上课。 但他心甘情愿啊,为她花多大的心思,再长的时间也甘之如饴。 顾白摸了摸她的头,见她一副愧疚难当的样子,忍不住撒了谎:“真的没花多少时间的,你不用愧疚。” 程今今闷闷的“嗯”了一声,之后又忍不住信誓旦旦:“我会好好学习的,真的。” 顾白见她小脸微红,一副故作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我相信你。”他顿了顿,鼓励道:“我们今今这么聪明,随便看看书一定是第一名。” “我才不做第一名呢,我要做第二名。” 她的声音像藏了蜜一般:“我心里的第一名永远是你啊。” 图书馆内飘着悠然的纸墨香,远远的传来几声书本翻页的沙沙声。 程今今的声音压得很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可那句悄声话还是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顾白的心里。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吗? 顾白忍不住笑了,那笑里是他从来没有的轻松愉悦。 他眉目清俊,笑起来是眼睛亮闪闪的。连眉毛都像带上了柔柔的涟漪。 程今今忍不住夸道:“你笑起来多帅啊,以后你要多笑笑。” 顾白低眸:“有陆舟帅吗?” “噗嗤。”程今今笑开了,意识到自己还在图书馆,她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人可真是小心眼!还记得陆舟的事呢。她好不容易压下笑意,才回到:“帅多了啊。” 她一脸正色:“他真没法和你比。” 顾白笑的更欢了。 图书馆里,两人无声的笑成一团。 * 国庆七天假期,“织田”店里的老板放了顾白三天假,还送了他两张游乐场的门票。 另一张票最终自然落在了程今今手里。 国庆最后两天假期,顾白终于空出了时间。 这天一大早,他就在游乐场门口静静等待。 游乐场内早已人山人海。国庆长假出来,本就是人挤人,更何况是游乐场这种地方。 程今今本是不想来的,但正在恋爱的女孩自是想每时每刻都粘着男朋友的。 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十点,程今今九点四十五到门口,就远远望见顾白潇洒挺拔的身影。 清晨的游乐场外,人声鼎沸,四周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哭泣声还有大人的训斥声。 一片混乱中,顾白看到远处穿着米白色毛衣的女孩小炮弹似的冲过来,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的环住了女孩。 “顾白,程今今,你们两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听得并不真切,可程今今和顾白却同时僵在了原地。 第18章 程今今吓得松开了顾白,两人皆是神情恐惧的回过头去。 班主任就这么直直的站在他们后面,面色阴沉,眼里的寒冰隔着几米都能冻着人。 卧槽!这真的是撞见鬼了吧,程今今吓得恨不得立刻去世,她瞟了瞟面无表情的班主任,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开口:“老,老师好。” 顾白悄悄地挪过身子,挡在了程今今的前面。 班主任真的快气疯了!他最喜欢的两个学生,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年级第一,两个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早恋。 他就说,上次顾白被冤枉,程今今为了找证据,忙前忙后的那个样子。他本以为是因为她是班长,责任感使然,所以看不得同学受冤枉。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敢早恋。他觉得自己仅剩的那几根头发,此刻都可能在熊熊燃烧。 身高才到他小腿的小儿子,看爸爸气的直喘气的样子,担心的拽了拽他的裤子:“爸爸,你怎么了啊。” 班主任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僵硬的哄道:“没事啊,儿子,你先过去找妈妈吧,爸爸这里有点事要处理。” “好的。”小孩乖乖的笑了,手里抱着小玩具,哼哧哼哧的跑远了。 目送他找到妈妈,班主任才重新回过头来瞪着他们,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明年就高考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知道吗?” 他语气很重,声音里都夹着冰:“特别是你,程今今,身为班长不能以身作则,还做出这种事来,公众场合搂搂抱抱,有没有点女孩子的自尊自爱。” 顾白听了这话,眉头跳了跳,不顾后头使劲扯着他的手,开口辩解道:“老师,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不怪她。” 嘿,还维护上了。班主任是教书十几年的老教师了,见惯了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孩,也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浅薄幼稚。 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啊。班主任不忍苛责,语气也缓了些:“你们两个,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他以前班上爱的轰轰烈烈的小情侣,都是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最后没有一对是不分手的。 程今今低下头,显出一副虔诚认错的样子:“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她长得好看,此时低着头委屈的样子也格外的楚楚可怜,班主任心软了,说话也平静了下来。 “知道错了就好,那我就饶你们一次,不找家长了啊,如果下次我发现你们还在偷偷来往,我是绝对会找你们家长的。” 找了家长之后,自然是收手机,限制自由,反正就是采取各种强硬手段将两人分开。 顾白刚要出口反驳,就被程今今在身后狠狠地拧了一下,疼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趁着顾白没说出什么可怕的话,程今今连忙抢着说道:“谢谢老师,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班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远处传来小孩的呼喊声:“爸爸爸爸,你好了没啊。” 他回头对孩子招了招手,转过头来,神情淡淡:“好了,那你们今天就回去吧。” “老师再见。”程今今连忙礼貌的告别,之后就和顾白非也似的离开了游乐场。 两人游荡的走了许久,四周由喧闹嘈杂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两旁的银杏叶微微飘落,为地上铺上一层金黄的地毯。 顾白主动牵了牵程今今的手:“今今,我们以后怎么办?” 他语气又低又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卑微。 他怕程今今真的和她分手,一想到这他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扯住一般,疼的发颤。 要是她说分手,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顾白越想越慌,攥着程今今的手逐渐收紧,似是抓住了这只手,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似的。 程今今斜了一眼顾白,语气轻松:“能怎么办呢?偷偷在一起呗。” 顾白心里一松,如释重负般的笑了:“嗯,你说怎样就怎样。”除了分手,他在心里暗暗补充,除了分手,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程今今也知道他这个人心思敏感,也不愿逗他,平白无故惹他伤心,她分开顾白的五指,两人的手紧紧相扣。 顾白眼角眉梢流露出不自觉的笑意,手上更是微微用力,把她扣得更紧。 程今今心情愉悦的顶了顶他:“我们现在去干嘛呢。” “要不,我陪你去图书馆写作业,我记得你化学作业还没做完吧。” “?“程今今立马松开和他紧紧相握的双手,却被他强硬的制止了。 旁边传来顾白低沉的笑声。 “好啊,顾白,你敢耍我。”程今今气急败坏:“你松开我。” “不。”顾白一如既往地干脆,一边说还一边握的更紧了。 程今今拗不过他,只得被牵着走了一路。 初秋的清晨,阳光正好,两人漫步在铺满银杏叶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第19章 国庆假期很快过去,月考也随着假期的离去悄然而至。 这次的月考顾白依旧是年级第一,而程今今也因为顾白的帮助有所进步,成绩进到了班级第十,年段第一百二十。 班主任乐呵呵的表扬了她。他现在格外庆幸自己把两人才微微发芽的感情彻底的扼杀在苗头里。 看看,分开以后,程今今的成绩还进步了呢。 班主任遵守着诺言,并没有把两人悄悄在一起的事告诉程今今家长,也没有在全班面前指责他们,而是悄无声息的调换了全班的位子。 两人本来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而现在却垮了大半个班。上课时,顾白总是下意识的望着程今今的背影发呆,他总是盼望着程今今突然转过头来,就算两人悄悄地对视一眼,心里也是甜甜的。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冬天来了。 海市的冬天格外寒冷,十一月底便飘起了雪,小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月,在年前终于越下越大。 这天刚好是元旦假期前一天。程今今早上出门时,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早已把世界装扮的银装素裹,远处的枯枝上缀满了白雪,远远望去别有一番情调。 但这样雪景程今今并没心情欣赏,她本是南方人,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从未见过雪。十一月刚下雪的那几天她还觉得新鲜,可那股新鲜劲过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下雪天马路上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空气中那股冷冽带着强烈的穿透力,钻进她厚厚的羽绒服,又渗进她的骨头缝里。 程今今使劲把自己缩成一团,用最快的速度走着。 进教室门的那一刻,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原本冻的通红的脸蛋因为突然的温差变化而微微刺痛。 教室里的人还不多,程今今一眼就看到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顾白。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补作业或是吃早餐,而是神情暗淡的撑着头,痴痴的望着教室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两人的视线一撞上,顾白的眼神唰的亮了,他微微勾起嘴角,对着程今今的方向无声的说着什么。 视力2.0的程今今清楚地分辨出他说的是“早上好”。 笑意在她眼里绽开,刚刚渗入骨子的寒冷顿时消散了,她望了望周围,见没有人在注意她,马上从口袋里伸出手,对着顾白的方向送了个飞吻。 顾白苍白的脸飞上两股红云,低下头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应该回点什么? 程今今见惯了他这幅动不动便害羞的样子,见怪不怪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桌上摆着杯奶茶,还加了芋圆,程今今将奶茶捧在手上时,那股热度缓缓地暖过她冰凉的手,一直暖到她心底。 其实她好几次和顾白说,不要再给自己买奶茶了,但顾白总是坚持。直到后来程今今和他说喝多了奶茶对身体不好,他才改成每周五早晨买一杯。 程今今慢慢的喝了大半杯奶茶后,班上的同学才渐渐到齐。 放假前夕,班级里都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班主任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他的课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时,就发觉底下坐着的人眼神飘忽,心神不定,甚至有些人桌上只摆着课本,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收进了书包。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讲课,只是叫每人拿出笔和便签本。 同学们虽疑惑,但不用听课自然是开心的,不一会儿所有人桌上都整齐划一的摆上了便签纸。 班主任在讲台上凝视着底下个个青涩干净的面孔,叹了口气:“既然大家都不想上课,那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便改成班会课。” 班级里响起小声的欢呼。 班主任顿了顿继续道:“这个假期过后不久,就该是寒假了,寒假过后所有人都要面对的就是高考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重:“我知道有些人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还有一年多,还来得及,但你不知道,那些比你厉害的人还比你努力是件多可怕的事。” 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温热的暖气吹得人心烦气躁。 “现在,每个人好好想想自己将来的目标学校,然后写在便签纸后,不需要写名字,下课之后贴到班级后面的活动栏里。” 他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看教案。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周欣用笔点了点程今今的后背,往前凑了凑:“今今,你想去哪啊?” “不知道”程今今蹙眉:“我还没想好。” 其实她压根没想过这件事,等高考结束,她的任务也该完成了。 但距离高考只有一年多了啊,等自己离开,顾白会怎么样呢? 程今今不敢想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顾白意味着什么,十七八岁时的感情对有些人来说也许一生都忘不了,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只是浅薄幼稚的回忆。 她潜意识里觉得顾白是第一种人,心里像堵了石头,闷得她剩下的半节课都没说一句话。 下课后,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一般,个个飞似的跑到教室后面贴上便签就冲出了教室。 程今今心情郁郁,随意地写了个本地大学的名字贴了上去,便和周欣结伴离开了教室。 她和顾白自从被发现恋情后,就不敢再一起上下学了。 待她走后,班级里剩下的几个人也陆续离开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零星的几个人围在活动栏旁。 那几个人边看还边讨论:“诶,你看这个南开是谁写的?” “看字像是李路。” “噗,就他那成绩还南开,笑死人了。” “对啊哈哈哈,他那个脑子,哎哟。” 两人说着笑成一团,他们两人成绩都在班上的前列,平时最看不起的就是学习不好的人。 其中一人看顾白走过来,顶了顶另外一人,两人这才收敛了笑意。 “诶,顾白你写了什么学校啊。”胖男生悄悄瞄了一眼顾白手上的便签纸,见他挡的严严实实的才试探的问道。 “还用说吗,年级第一,肯定是清华北大啊。”旁边的瘦子语气带着丝讨好:“你说是吧,顾白。” 顾白平板无波的瞟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见惯了他这幅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再和他搭话,只是灰溜溜的背上书包走了。 两人走后,顾白才走到活动栏前,一张一张的看过去。 南开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顾白眼睛一亮,找到了! 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上,潦草的写着“海市大学” 这算是本市最好的一所大学了,但也只是个211,以程今今的成绩是绰绰有余了。 有一些班上成绩中等的同学也不约而同的写了这所大学。 顾白抿了抿唇,垂眸,不假思索的在纸上写上了“海市大学”。他刻意写的潦草,让人看不出字迹。 写完后,他望了望角落那张淡黄色的便签纸,郑重的把自己的便签纸贴在了旁边。 外面下着大雪,班里的暖气已经被值日生关了,寒气渐渐钻进教室,但顾白并不觉得冷,他静静地望着那两张挨在一起的便签纸,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 程今今有些倦怠翻找着包里的钥匙,她头发上夹杂着雪,脸蛋冻得通红,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啪”的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哎哟,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快点进来。”赵慧心疼的牵起女儿的手:“看看,都冻成什么样了,快点让哥哥给你弄个热水袋。” 程今今勉强笑了笑,沉默的走进家里。 高级公寓里,高雅的皮质沙发,繁复的水晶灯折射出暖黄色的光,饭桌上早已摆好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一家人吃了今年的最后一顿饭,便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跨年晚会。 屋里暖融融的,客厅的角落摆着仿真的小火炉,外头下着飘飞的鹅毛大雪,程今今窝在沙发里,之前郁闷的心情慢慢抚平。 她透过落地窗望向外面,白雪纷飞,路灯的映照下,连雪花都带上了温暖的黄。漫天冰雪里,她突然想到了顾白。 他是一个人跨年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下一秒手机便微微震动。 顾白发过来信息:今今,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这人,连祝福都这样朴实。 她虽心中嫌弃,但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今今,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程今今慌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妈妈见她不说也没再继续问,小孩子嘛,总要留点空间。她想着便转过头继续看起了电视。 程今今这才重新拿起手机,思索许久,才发过去一条信息。 冬夜寒冷,家里无人,顾白干脆早早的就关了灯,躺在床上。 四周一片漆黑,外头的寒风钻进窗缝里,顾白感到有些冷,他刚想起身充一个热水袋,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凉了。 他想也没想便赤着脚走到桌边,打开手机。 空气里似乎带着冰渣,家里没有暖气,顾白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桌前,黑暗中,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呆呆的看着屏幕,许久,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新年快乐啊顾白,希望新的一年里可以一直和你呆在一起(爱心)。” 傻今今,我要的不是一年,而是一年又一年,长长久久的留在你身边啊。 第20章 这一年的春节格外早,元旦假期过后紧接着就是期末考。 期末考前一周,班里的气氛似乎都凝结了,就连下课时间也有许多人埋着头继续学习。 班主任走到门口,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左手抱着教案,右手拿着茶杯,踱步进了教室。 “咳咳咳,先放下手里的笔,我先说一件事情。” 见底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才继续开口:“清华给了我们学校一个保送名额,学校为了公平,寒假时会举行选拔考试。” 班级一阵躁动。那可是清华啊,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如果保送成功整个高三都可以不用来学校了吧。 许多成绩好一点的人,心里都开始蠢蠢欲动。 班主任继续说:“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参加这次选拔考试的,清华有要求,这个保送名额必须是获得过省级物化竞赛一等奖或是二等奖。” 许多人刚刚躁动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省级物化竞赛的一二等奖,整个年级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吧。 “所以我们班的顾白和林奇是符合这个资格的,放学之后你们两个来找我拿个报名表。” 程今今很高兴,顾白的成绩一直是年纪第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保送资格肯定是他的。 她趁着班主任写板书时悄悄往后看,顾白正微低着头看书,表情淡漠,他时而翻一页书,低头写几个字,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似的。 但顾白平时也没什么表情,可能是把开心藏在心底吧。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的飘着,直到放假前一天才停了。 校园里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许是考试刚结束,所有的同学都像卸下担子一般,下课时便趴在桌上睡觉,程今今走进教室时全班只有顾白一个人坐着,在一片趴倒的人中格外的鹤立鸡群。 她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经过顾白身后时悄悄递了张纸条。 “放学等我。” 顾白看着纸条,心情一片愉悦。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他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望着女孩的背影,眼底的温柔似要溢出来一般。 那张申请表早已被他揉成一团,像丢垃圾一般的扔到了抽屉角落。 放学后,程今今刻意的放慢速度,直到班级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才背上书包。 出了教室,她才逐渐加快了脚步。 拐角处,顾白静静地站着,他身姿挺拨,远远望去像颗小松柏。 见程今今来了,他只是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两三米远的距离。 直到出了校门好一会,程今今才放慢了脚步。 大雪初停,学校附近路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扫,两人踩在雪地里,脚下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冷风吹的程今今双脸发红,她本就皮肤白,白里透着红更是格外惹人怜爱。 顾白忍不住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颊,触手一阵冰冷,他解下自己的围巾帮程今今围上。 程今今刚想拒绝,双嘴就被温暖的围巾包住。围巾上还带着顾白身上的味道,冷冽又清新,像是冬日初雪。 “戴着。”顾白的语气温柔:“我不冷。” 他被冻惯了,这点温度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程今今也没有再拒绝,只是把小手悄悄伸进顾白的口袋,两人的双手紧紧相握。 远处的公园里,几个小孩嬉闹着打着雪仗,远远地传来笑声。 程今今也跟着笑了笑,她悄悄挠了挠顾白的手心:“你们考试什么时候?” “啊?” “就是清华报送名额的考试啊。” 顾白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带着点慌乱:“初十。” “真不人道。”程今今瘪了瘪嘴:“那都不能好好过个年了。” 她抽出手,从包里翻翻找找掏出根红绳,献宝似的捧到顾白眼前:“给。” 顾白面带疑惑:“这是?” “新年礼物啊。”程今今眼睛亮亮的:“我编的,听说能带来好运呢,你戴上这个考试一定顺利。” 顾白手颤了颤,半晌才慢慢接过来。 他微微低眸,望着手心里精致的红绳,心里酸成一片。 漫天冰雪里,女孩眼里的光亮似是带着温度,能融化这时间的一切冰冷。 远处公园里的喧闹声渐渐远去,顾白感觉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她眼里那烧进自己心底的光亮。 他喉结动了动,开口声音微哑:“谢谢。” 程今今握住他的手:“我们之间要说谢谢吗?” 她这是把自己归在“自己人”里了吗?他心里暖融融的,连眼底都带上了笑意。 程今今挽起他的袖子,仔细的给他戴上了红绳,戴上之后还仔细端详了一阵,才开口:“真好看。” 也不知是在夸手还是夸绳子。 顾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心里的那股歉意也越发浓重了。 她这样用心的做礼物,可是自己却骗了她...... 程今今见顾白失神落魄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担心考试啊,你一定行的啦,你可是年级第一也。” 顾白看了看面带关心的程今今,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开口道:“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一些打工的事。” “呼,那就好。”程今今松了一口气。 顾白悄悄看了她一眼,开口试探:“你,很希望我去清华吗?” “当然啦。”程今今不假思索:“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了,你难道不想去?” 顾白摇了摇头,违心道:“想啊。”他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心底晦涩难言。 程今今靠着他,两人慢慢在雪地里走着,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 寒假眨眼就过。 开学第一天,班级里的许多人都提前来了。许是新年里吃多了的缘故,程今今的小脸都圆了一圈。 到教室时,周欣看到她圆溜溜的小脸都忍不住捏了捏。 新学期新气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蓬勃朝气,仿佛早已做好了高三冲刺的准备。 连班主任进班级时,脚步里都带着喜悦,脸上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高声说道:“同学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这里,他声音更大了:“我们班得到了清华唯一的保送名额。” 底下一片躁动。 “卧槽一定是顾白吧。” “他也太爽了,那他接下来一整年都不用来学校了吧。” “酸了酸了。” 程今今开心的转过头,对着顾白眯眼一笑,可他却眼神躲闪般的低下了头。 班主任就继续兴致高昂,声音里都带着激动:“林奇同学,已经确定报送了。” ???程今今觉得自己的头上冒出了许多问号,怎么会这样,按理来说这个名额绝对是顾白的啊。 她心乱如麻,手心都出了汗。 他没考好,一定很伤心吧,难怪考试那天给他发短信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敷衍。而自己寒假里却一直开口闭口的提起这个考试,不知道那时他心里有多难过呢。 程今今内疚极了,接下来的几堂课都心烦意乱的走了神。 直到放学她才找到机会和顾白说说话。 两人肩并肩走着。 二月的海市依旧下着小雪,但早已没有放假前的寒冷。 程今今思虑再三,才语带愧疚的开口:“对不起啊顾白。” 顾白转过头来,面带疑惑。 “我不知道你没考好,寒假里还一直跟你唠唠叨叨的。” 顾白面色微变,抿了抿唇,始终没有说话。 程今今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你那时候一定很烦吧。” “没有。”顾白眼睛闪过一丝愧疚,他牵起来程今今冰凉的小手:“我怎么可能觉得你烦。” 我恨不得你对我说一辈子的话啊。 冬日里的小雪缠缠绵绵的飘着,像是一场终年不醒的旧梦。 程今今离顾白更近了些,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报送不成功也没什么的,你成绩这么好,高考照样可以考上的。” “嗯。”顾白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程今今以为他还在为保送不成功而不快,努力的寻找着话题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身边的人虽然仔细的听着,还时不时地还附和几句,但程今今明显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 程今今就这样天真的被蒙在鼓里,直到这天林奇来到教室收拾东西。 他昨天已经正式的拿到报送资格了,所以今天就打算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学校。 一大早,他座位旁满满当当的围了一圈人,这群人絮絮叨叨的问着林奇各种问题,声音大的连坐的老远的程今今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人带着艳羡的语气道:“林奇,你真是牛啊,连顾白都考过了,这两年可是没一个考得过他的。” 二月里教室里还开着暖气,干燥的空气让程今今感到些许不适,她正准备起身去饮水机接一壶水,就听到林奇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顾白他根本就没来考试啊。” 第21章 程今今已经两天没有理顾白了,发短信不回,放学时候悄悄跟在她后面,她也当作没看到。 她心中攒着一股火,耍她很好玩吗!亏她还担心了这么久,为他忙前忙后做了手链,以为他不开心,拼命的装疯卖傻逗他笑。 原来到头来,他根本就没去考试! 没去就没去呗,不能和她说实话吗?想到这,她心里那股气就越烧越大,半夜里翻着手机,看到顾白连发了几十条的道歉短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手指停在加入黑名单那几个字上,顿了许久,终究是不忍心按下去。 算了,先冷落他几天再说,她扔了手机,闭上眼睛。 夜里她迷迷糊糊的全身发热,头脑昏沉,这股难受劲一直持续到早上妈妈来叫她起床。 程妈妈见叫了好几次她还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过来看了眼。 就见那窝在被子里的人满脸通红,蹙着眉,睡的昏昏沉沉的。 程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烫的惊人。吓得程妈妈赶忙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假,接着又是量体温又是喂药的,一阵忙活。 “要不然,送去医院打一针,好的快点。”程爸爸在旁边担心的说道。 睡梦中程今今恍惚听到了“打针”两个字,吓得立刻惊醒。 她半眯着眼睛,脸上分明通红一片,嘴里却还嘟嘟囔囔着:“不要打针,我不去医院。” “好好好,不去不去,妈妈今天请假在家里陪着你啊。”程妈妈摸着她的头安抚,眼睛死死的瞪了一眼程爸爸:“打什么针,女儿那么怕打针不知道吗。” “我这不是刚好要去医院上班吗,想着可以顺便带上啊。”程爸爸挠着头,女儿生病了在家他也不放心,带到医院自己还能看着。 “去去去,赶快去上班吧你。”程妈妈头也不回的赶道。 程爸爸这才灰溜溜的走了。 程今今听到他打消了带自己去医院的念头,心里一松,再一次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一觉起来都已经快中午了,之前程妈妈又给她加了几床被子,窝的程今今出了一身的汗,所以醒来之后摸摸头,感觉烧已经退了大半。 程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的午饭,见她出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 “来,今今,先过来吃点饭。” 程今今听话的坐下,桌上大部分都是极其清淡的菜,程今今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放下来筷子。 程妈妈在一旁接着电话,电话那头似乎很急似的,搞得程妈妈的口气也不太好:“我女儿生病呢,今天真的没空,改天再说吧。” 她刚放下电话,就听程今今在一旁说:“妈妈我没事,你有事就去吧,不用陪我。” 程妈妈这事是真的挺急的,但程今今一直反复强调自己没事,她这才犹犹豫豫的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出门前,程妈妈还三步一回头的嘱咐:“要是觉得不舒服马上给妈妈打电话啊。” 程今今连连点头,她这才出了门。 家里空荡荡的,餐桌上的碗筷乱糟糟的摆着,旁边的水缸里,几条五彩斑斓的鱼正摇头摆尾。 程今今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鱼缸里的小鱼,眼皮越来越沉。 她是被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刚刚那条信息是周欣发来的。 “今今,你还好吗?” 程今今脑袋昏沉着,勉强睁着眼睛打字:“还行,早晨的烧已经退了。” “那就好,你今天没来,顾白来问了我好几次你怎么了,我没跟他说,不过你早上没来,他就像失了魂一样,上课都被点了好几次名。” 看到顾白两个字,程今今心里那股将将灭下去的小火,又腾的燃烧起来,她坐起来啪啪啪的打字:“反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我,虽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但前几天知道他没被选上,我真的难受了好久。” 过了几分钟,周欣才回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并不想去清华呢?” “为什么?”程今今啪啪啪飞快打字。 周欣半晌才回复:“他会不会是因为你?我今天在班级后面的活动栏发现了这个。” 她发过来一张照片,程今今打开放大一看,是两张并排着的便签纸,上面都写着“海市大学”。 淡黄色那张明显是她的,但另一张...... 程今今的眼睛徒然瞪大,心跳的飞快,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顾白不想去清华,或许是.....因为她。 因为就算另一张便签上的字迹再怎么潦草,程今今还是一眼看出来,那就是顾白的笔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寒风呼啸,吹得客厅的玻璃窗发出一阵阵隐约的拍打声。 程今今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手机上那张图片,心越来越沉,愧疚的情绪慢慢的从胃里升腾,传到心脏,又顺着血液传遍全身。 顾白不去清华,竟是因为她,而自己这几天却还对他摆着冷脸,好几次他来主动牵她的手,都被毫不留情的甩开。 程今今至今还记得他脸上的无措,失落,后悔,和那丝......恐惧。 她就这么失神的坐着许久,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才回过神来。 “先不跟你聊了,下节老张的课,溜了溜了。” 程今今慢慢回道:“嗯,好好上课。” 关闭了和周欣的聊天栏,下面一个竟然就是顾白发来的消息。 一共好几条消息,最早一条时间显示是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 “今今,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程今今望了望外面的风雪,马上回道:“你现在还在?” 对面几乎秒回:“嗯。” 程今今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房间,穿上羽绒服,连鞋也来不及换就冲出家门。 小区里早已被冰雪覆盖,刚下的雪还来不及清扫,堆得有她脚腕高。 雪地里行走不便,程今今艰难的跑了几步,拖鞋里就渗进了雪,那些雪碰到她的脚就即刻化成雪水,渗进她的棉拖鞋里,冰冷又刺骨。 可程今今却浑然不觉,她踉踉跄跄的跑着,心里脑里想的全是那个在等她的少年。 从公寓到小区门口的短短百米,她跑了将近五分钟。 到门口时,她的头发上早已落满了雪花,鞋也全湿了,鼻子被冻得通红,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远远地,她就看到顾白的身影。 他就这么静静的立在风雪里,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远望去像是站在风雪中的雕塑。 他双眸失神的望着不远处的枯木,一动不动。 “顾白。”程今今扯着嗓子大喊。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顾白的眼神突然亮了,整个人都好像有了神采,他即刻抬脚走向女孩,却发现在雪地里站的太久,脚都已经僵了。 但他还是咬咬牙,艰难的移动着僵冷的双脚,缓缓地走到程今今身边。 待他走进,程今今才发现他连眼睫上都沾着雪花,脸颊被冻得通红,就连指尖都带着微红。 她心里一酸,声音都有点低:“走吧,有什么事去我家里说。” 顾白悬着的心微微松了一些,她肯出来,一定是心软了,不再那么生气了吧。 他脚步迟缓的跟在程今今身后上了电梯。 进了家门,程今今脱掉了湿漉漉的拖鞋,赤着脚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站在沙发前的顾白:“先喝点热水。” 顾白沉默地接过温水,温度顺着指尖传到了全身,让他冻得僵直的身子微微放松了点。 “坐啊。”程今今见他呆呆的站着,忍不住说道。 顾白支支吾吾半晌,在程今今疑问的眼神中,才嗫嚅着开了口:“我还是站着吧,我怕把你家沙发弄脏。” 他刚刚在外面站了许久,全身都落满了雪,现在一进屋,雪都被暖气化成了水,弄得他全身湿漉漉的,这样直接坐下,一定会把她家沙发弄脏的。 程今今翻了个白眼,语气加重:“坐下,让你坐你就给我坐。” 下一秒顾白就飞速的坐在沙发上了,但也只是小心地坐在沙发的小角落。 见他坐下,程今今才稍稍安下心来,她语气温柔了点:“你先坐一下,我去拿套我哥哥的衣服给你换一下。” 说着就转身进屋拿了套衣服地给顾白。顾白像只听话的小狗,程今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待到衣服换好后,刚刚遍身的寒冷才彻底褪去。 顾白坐在宽阔舒适的沙发里,静静地环视着她的家。 两百多平的房子,视野宽阔,客厅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抬眼就能望见外面辽阔优美的雪景,头顶上的水晶灯折射着暖黄色的光,把整个屋子映射的明亮又温暖。 他突然想到的家,狭小,黑暗,逼仄。 那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再一次涌上心头。 程今今见他一个人悄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低着头,垂着肩,失落的情绪从眼角眉梢透出来。 她看着顾白,想了想,直接了当的问道:“顾白,你不去清华是因为我吗?” 顾白猛地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程今今那双杏眼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明亮,那些他潜藏在心底,早已想好的说辞与理由,一瞬间像是被堵在了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第22章 客厅里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水缸里传来的滴滴水声。 耀眼的灯光打在顾白还带着水气的头发上,折射出微微的亮泽。他眼神闪躲,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程今今走进了些,坐到顾白身侧,握了握他的手:“是吗?” “不是。”他回答得很干脆,干脆的程今今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心虚。 她无奈的笑了笑,翻开手机找到那张照片:“那这是什么?这不是你写的?” 顾白瞟了照片一眼,紧张的喉结动了动,却还始终嘴硬:“不是。” 程今今简直被气笑了,她心中火气升腾,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的字我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顾白见她生气,彻底慌了,他不安地握紧程今今的手:“今今,你别生气......” 他声音沙哑,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惶恐,那双握紧程今今的手攥的紧紧地,连青筋都有些微微冒出。 程今今被攥的一疼,想要抽出手来,顾白却丝毫不退让。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温柔了些:“我没生气,你先把我手放开,你抓得我好疼。” “疼”这个字仿佛触到了顾白的哪根神经,吓得他立马松了手。 “对不起,今今,我刚刚有点激动。”顾白讷讷地说:“我,我只是怕你生气。” 他眼睫低垂,唇角微微抿起,似是愧疚到了极致。 程今今那颗怒火中烧的心,突然就软了,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对可怜兮兮的顾白,从来就没什么抵抗力。 她软下语气,轻声哄道:“我没生气,我气早就消了,但是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明明是小孩一般幼稚的威胁话,对顾白却有着奇效。“不理”“永远”这两个词像一把刀深深扎在顾白心底,光是想想,就彻入心扉的疼。 他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着程今今:“我,我说。” 他顿了顿,才补充道:“是,但是今今,但我也是真的喜欢海市的,我想留在这里。” 程今今知道他撒谎了,顾白从小举目无亲,在这个冰凉疏离的城市独自长大,在学校被孤立,打工时被找麻烦,这个城市带给他的从来就只有冷冰冰的不堪回忆。 他说喜欢这个城市,不过是,因为她。 程今今吸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凑得离顾白更近了点:“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顾白双拳紧握,眼睫微闪:“我,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不想让你为难。” 她是个善良又心软的姑娘,若是知道,自己为了她放弃保送,一定会很愧疚,很难过。但这些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海市是她的家乡,这里有她爱的家人,朋友,她想留在这里无可厚非。所以若是自己去了北京,而她在海市遇到了让她更心动,更喜欢的人,那自己该怎么办? 明明是温度适中的暖气,却吹的顾白心烦意乱,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着程今今,只是自己一个人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现在她知道了,一定会怪自己的自作主张吧。顾白闷闷的想。 顾白还在自顾自的胡思乱想,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孩扎进他的怀里,双手柔柔的环住他的腰。 顾白下意识的抱住她,就听见女孩闷闷地声音:“你为什么不说呢?” 怀中的温软让顾白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这算是不生气了?他伸手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些,紧的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外头风雪加交,冰天雪地,但室内的两人紧紧相拥,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顾白觉得自己的心被泡进了温水里,暖暖的,融融的。 程今今被他抱了会,才在他怀里闷闷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呀。” 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变得僵硬,她感到顾白在她耳廓呼出的鼻息都变得急促而粗.重,似是过了好久,才传来顾白沙哑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啊。”程今今笑着重复。 顾白缓缓地松开女孩,定定地望着她那双明净透亮的眼睛:“你认真的?” “嗯。”程今今暖暖地笑着:“我当然是认真的。” “可是,你的家人朋友都在这,你舍得离开吗?”顾白似是不相信她的话,语带试探的问道。 程今今笑着捏了捏顾白的脸:“你傻不傻,只是去念大学,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而且我们一起去北京,每次放假还可以一起回家,多好啊。” 顾白愣愣的任她捏着,丝毫不生气。他脑子还在消化着这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她竟然愿意为了自己去北京吗?顺着视线,顾白望见了摆在茶几上的全家福,他们一家四口穿着民国的服饰,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幸福又温馨。 心里闷闷的,但又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原来,她也是很在乎自己的吗?就像自己在乎他一样。 他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忍不住又抱住程今今,而且抱得更紧,紧的似是想把她渗入骨血。 程今今顺从的环住他。她一直知道,顾白总是为她默默付出,他拥有的并不多,但却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客厅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的转着,程今今被顾白抱得死紧,像是过了好久,头上才闷闷传出一声:“谢谢。” 谢谢你,今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 高三的时光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半个学期就过去了。 自从和顾白约定了去北京之后,程今今开始铆足了劲读书,她本就不笨,之前只是因为觉得是在任务世界,不愿意费力用功罢了。 聪明的人努力起来是很可怕的,短短半学期,她成绩就从班级第十进到了班级第三,年段第四十,还隐隐有超过班级第二的趋势。 努力的代价就是她瘦了,原本过年圆润的小脸整整瘦了一圈,心疼的顾白老监督她多吃饭。 但程今今对他多吃饭这种话视若罔闻。又能瘦下来,学习还能变好,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班级里一下课就倒了一大片,实在也是因为晚上作业太多,必须熬夜才能勉强完成,这就自然造成白天上课犯困的恶性循环。 程今今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现在每天熬夜到半夜两点,早上六点多便要起床上学。 直到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教室,她才缓缓醒来。 班主任看了看班里同学的精神状态,也只是叹了口气:“今天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下课我把成绩单给班长,班长贴到后面墙上,你们自己去看。” 哎,班上一片怨声载道,除了那几个学习好的,谁想看到自己成绩。 虽是这么说,等下课程今今拿到成绩单时,桌子边还是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人。 “诶,班长给我先看看。” “班长我第几啊,让我看看。” “没看到我先来的吗?” 这些人争争抢抢,闹得程今今都没时间看自己的成绩,只能快速的把成绩贴到墙上,想着等放学人少了再去看。 等到放学后人都走光了。 程今今才松了一口气,走到墙边看了看自己的成绩。 一个个找下来,顾白,班级第一。 程今今,班级第二。 ???她这次考了班级第二!!! 程今今恨不得原地跳起来,放学路上都脚步轻快的要飞一起来一般。 回到家里,她悄摸摸的锁紧房门,马上给顾白打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马上被接起,顾白温柔的声音传来:“今今,怎么了?” “顾白,你知道吗!!我这次考了班级第二!” 程今今的声音带着喜色,连在电话线另一头的顾白都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因为他可能比程今今自己都更关心她的成绩,但他还是没说破,而是顺着她的话:“太好了。” 不知怎么的,顾白突然想起自己和她在图书馆,两人坐的很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温度,她那时对自己说:“我以后要做第二名,因为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第一名。” 如今,她真的做到了。 而程今今好像也心有灵犀一般地说:“你还记得我说过我要做第二名吗?” “记得。”顾白举着电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还说我是你心里永远的第一名。” 程今今雀跃的声音顺着电话线穿进顾白耳朵:“可是我现在只是班级第二,年段才二十几呢,我要努力,努力成为年级第二,这样我们的名字就可以在年级榜上紧紧排在一起了。” 这句话仿佛撞在了顾白的心上,震得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但心中那升腾的喜悦与满足,分明在不断地叫嚣着。 笑意漫过顾白的眉间,嘴角,就连他的声音都带上了笑意:“嗯,我等着,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我们的名字一定会紧紧地挨在一起的。 第23章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程今今的名字慢慢从年级第二十八,渐渐前进到年级第十三,第八,第五。 黄叶铺了一地,秋风萧瑟,今天又是放榜的一天。 年级榜前已经挤满了人,空气中夹杂着汗味,程今今憋着气,努力地挤到了前列。 第一名,顾白,第二名,陆舟,第三名,程今今。 后面的人挤得程今今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快点,看完了就到后面去啊,还这么多人等着看呢。” 程今今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和那人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又挤出了人群。 混杂的空气消散了许多,她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慢慢地走回教室。 教室里只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大部分人都跑出去看榜了。程今今看到顾白沉默的坐着,埋着头看书。 从她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清俊的侧脸,高耸的眉骨,挺直的鼻梁,秋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好看的像一幅画。 程今今突然有些丧气,她已经在年段第三这个位置呆了一个月了,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年段第二这个坎好像怎么也迈不过去。 她答应了顾白,要让他们的名字在年级榜上紧紧排在一起,但也许,到高考自己都做不到这点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背后的周欣凑了过来,悄声问:“今今,你这次考了第几?” “年级第三。” 周欣纳闷:“那你还这幅不开心的样子。” “我已经在第三一个多月了,就是没法超过去。” “......我想我没有资格安慰你。” 十月的秋日里,阳光正好。顾白侧过头看到女孩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双目失神,失落又难过。那股失落似是有传染力一般,猝不及防的传进顾白心里,让他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顾白知道她为了今天的成绩付出了多少,人人都说她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但只有他知道,她几乎是用自己的所有课余时间在学习。 其他人下课睡觉时,她顶着困意在学习,其他人中午吃饭时,她举着书一边背一边吃,其他人早已进入梦乡时,她还躺在床上举着小夜灯,悄悄学习。 几个月下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黑更是遮也遮不住。 周六的一整个下午都是自习课,此时正是下课时间,班级里没几个人。顾白悄悄收拾了书包,走到她身后:“收好书包,我们走。” “去哪?”程今今被吓了一跳:“不自习了?” “嗯,带你去个地方。” 程今今还想留下学习,但却被顾白制止,他的态度少有的坚定,程今今便也顺着他收拾了书包,两人趁着上课铃还没响,悄悄溜出了校门。 秋日的阳光带着丝暖意,地上铺了一地黄叶。 顾白拉着程今今上了出租车:“师傅,去明希商场。” 商场离学校不远,短短五分钟的车程,两人下了车,顾白领着她,到了最顶层的电影院。 “你要带我看电影?” 顾白摸了摸她的头:“嗯,想看哪部?” 程今今有些迟疑:“我们这样逃课,会不会被发现啊,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吧。” “不会,你现在就该好好放松一下,别把自己崩的太紧了。”顾白眼神温柔:“而且,我好像从来没和你看过电影呢,给我个机会?” 他语气低低的,眼带渴求地望着程今今,看的她一阵心软,忙不迭的答应了:“好吧,好吧。” 程今今选了部青春爱情片,这部电影已经开场两分钟了,两人检完票便猫着身子,进了放映厅。 这部片子可以说是当下最红火的青春疼痛片,男女主高中时相爱,走到一起,经历了打胎,小三等等情节,最后两人分手,若干年后再次相遇,发现对方还是自己最爱的人。 此时的片段正是男女主第一次闹分手,两人吵得声泪俱下,影院里也哭成一片,周围环绕着窸窸窣窣的哭泣声,程今今面无表情的盯着荧幕,心中毫无起伏。 可旁边却隐隐约约传来吸鼻子的声音,程今今侧头一看,顾白已经眼眶泛红,荧幕浅浅的灯光印得他眼底水光闪闪,眼底那滴泪似被生生忍住,才没有落下来。 程今今凑近了点,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你别哭啊。”说着还从包里抽出了纸巾塞进他手里。 顾白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了点哽咽,却死要面子的强撑:“我,我没哭。” 程今今想逗逗她,悄悄地凑得更近些:“真没哭?” 顾白回避的扭过头,就马上被程今今强硬地掰回来,她眼带狡黠:“让我检查检查。” 她往顾白的方向挪了挪。 下一秒,轻轻的吻就落在顾白眼上,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一瞬间,将落未落的泪便滴了下来。 滚烫的泪滴砸在程今今的唇上,她舔了舔.唇,明亮的杏眼里带着笑意:“嗯,是没哭呢。” 她伸手,温柔地抚了抚顾白的脸,将他脸上残留的泪滴微微拭去:“小爱哭鬼,唔。” 唇被顾白封住,刚刚还摸着他脸的手被紧紧握住,他的唇带着微不可查的迫切,温柔又急切地想要掩饰住自己的羞怯与无措。 影院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的灯影环绕在他们周围,声音渐渐淡去,世界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剩下两个紧挨着的座位和温柔又缠绵的亲吻。 最后,两人顶着红肿的唇走出电影院。 天还未暗,天边红艳艳的晚霞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童话世界一般。 两人并肩走着,程今今悄悄看了一眼顾白,他双唇又红又肿,偏偏眼里一片清冷,怎么看怎么好笑。 她悄悄地笑了笑,顾白刚好转过头来,一瞬间,寒冰从他眼里融化,他嘴角微微勾起:“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 顾白见她不说也没再追问,只是沉默地握住她的手,两人慢慢地走了一路。 “对了,刚刚的电影你觉得好看吗?”程今今开口问道。 她本以为,哭的稀里哗啦的顾白,一定是觉得这电影很好看的,没想到,他干脆又直接地说:“不好看。” “剧情老套,台词幼稚。”他继续补充。 “那你还哭?”程今今纳闷道。 顾白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咳了咳:“我只是,看到他们分手,突然觉得很难过。” 程今今正满腹疑虑,就听见顾白低沉又迟疑的声音:“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 “你怕我们会分手?”程今今直接了当。 顾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更小:“嗯。” 他语带迟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程今今心里一阵难过,因为她知道顾白的疑虑是对的,但她还是笑着安慰顾白:“想什么呢,我可是要跟着你去北京呢。” 她挽住顾白的手,微微靠着他的肩,语气带着调侃:“还是,你对自己没信心,觉得自己会像那个男主一样出轨,爱上别人。” 顾白听出她语气里的狡黠,只是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乱说什么呢?” 他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了,又怎么可能爱上别人呢? “那不就得了。”程今今笑着答道。 秋日的晚风静静地吹着,空气中飘着温柔的桂花香味,远处的路灯撒下一片暖黄色的光影。 顾白那颗彷徨又无措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治愈了,她的话似是冬日里的温开水,暖暖的化在他的心间,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地说:“嗯。” 你说的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 时光过得飞快,又是一年的寒假。 明天就是除夕了,程今今一家本来计划着,留在本市过年,但家里的长辈病倒了,程爸程妈连同哥哥程然,连忙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程今今本也是要回去的,可学校通知,初三便要开始上课,老家路途遥远,一去一回就要好几天。就算程爸程妈再不愿意,也只得留她一个人待在海市了。 三人走后,家中一片寂静,程今今正在背单词就收到了顾白的短信。 “在干嘛呢?” 程今今突然想起网上有人说,如果一个人给你发在干嘛呢,他的潜台词就是“我好想你”。 她甜蜜的笑了笑,回道:“在背单词呢,对了,我家里人都回老家了,明天我们可以一起过年啊!” 顾白很快回复:“好啊。” “那我去你家?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这次顾白停顿了好久,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回:“好啊,明天我去接你。” “不用啦,雪这么大,你不要跑来跑去了,你把地址给我,我直接打车过去就好啦。” 窗外是绵绵大雪,顾白坐在床边,看着手机,迟疑许久,才默默打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路灯映照着飘然落下的雪,可洁白的雪落在门口的地上,一瞬间便被地上脏污的水染上黑色。 明天她见到自己这样的家,会嫌弃吗? 第24章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的飘着,除夕这天,街上空荡荡的,就连车都少了很多。 程今今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才打到一辆车。 出租车慢慢的行驶着,穿过马路,跨过大桥,最后七拐八弯地停在了个小巷门口。 “小姑娘,我这车子开不进去,可能得麻烦你自己走进去了。”司机停了车,转头说道。 “行,谢谢啊,师傅新年快乐。”程今今付完钱,笑盈盈地说。 “你也新年快乐啊,还有,注意安全啊。”司机师傅不放心的叮嘱,这姑娘上车的地方是个高档小区,可这下车的地方,又破又偏的,看起来就不太安全。 程今今摆了摆手:“好的,好的。” 小巷外,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程今今踩着雪,慢慢地走进小巷。 巷子里阴暗又潮湿,边上的屋檐落满了雪,被阳光一晒,这些积雪便即刻融为了水,滴滴哒哒的落了程今今一头。 她脚步渐渐加快,很快到了顾白家门口。 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在门口挂了灯笼,贴了对联,小巷里虽是破落幽暗,可有了那红通通的点缀,也多了几丝过年的喜气。 可顾白家门口,却什么都没有,破破烂烂的,就连那木门上布满了斑驳的划痕。 程今今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啪”的一下开了,顾白穿着一身蓝色的家居服,像是刚刚睡醒,半眯着眼,眼神涣散。 但他见到程今今的一瞬,眼里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笑意在他唇角绽开:“今今,你怎么这么早来,我以为你要下午才来呢。” 程今今举起手里的袋子,在顾白眼前晃了晃:“因为我想你了呀,我还给你带了早餐呢。” 顾白侧过身子,眼底漾起笑意:“快点进来。” 程今今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门。 屋里空荡荡的,许多家具看起来都很旧了,就连房门都因为开关而发出“吱呀”的声音。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顾白却手足无措起来:“你先坐,我去洗漱一下马上过来。” 他刻意站的有些远,不愿意程今今看到他刚起床的狼狈样。 “行,你去吧。” 顾白走进洗手间,快速的刷牙洗脸,他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 他是去过她家的,和这里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她会不会嫌弃这里,觉得太破了,连过年的兴致也没了。 他昨天听到程今今要来过年,兴奋地半宿睡不着,想着在门口挂点春联灯笼什么的,显得不那么冷清。 可半夜时分,外面的那些店早就关了,他想了又想,也只得把家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干净点总是好的。 所以,忙活到了下半夜,他才勉强睡着了,可梦里全是程今今的样子,搅得他心神意乱。 家里没有暖气,空荡荡的客厅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取暖器,呼呼地冒着热风,程今今双手放在出风口上,吹着热风,一边打量着四周。 顾白家其实很小,但家具却更少,客厅里摆着,沙发,电视柜上放着一架小彩电,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几,便什么也没了。 沙发已经有些许起球,看起来就是用过很多年的,程今今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原来他平时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个人在这狭小阴暗的房子里吃饭睡觉,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便起床,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上学,就连过年时也是一个人。 顾白洗漱完,回到客厅,就见到程今今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毛衣,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连背影看上去都格外好看。 听到他的脚步,背对着他的女孩突然转过身来,那双亮晶晶的杏眼,带着点嗔怪的直视着他:顾白,你怎么这么慢啊。” 分明还是那个阴暗冷清的家,但徒然出现的那抹红,却像有生命力一般,照亮了四周的幽暗,把整个家变得明亮起来。 刹那间,顾白心中那些不安,惶恐,焦虑都通通被那闯入心尖的红撞得一干二净。 他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家,而不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程今今看了眼愣愣站着的顾白,起身拉过他的手,将他牵到自己旁边:“你快点吃早餐吧,都这么晚了。” 听到程今今的催促,顾白这才听话的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 明明是普通的白粥,他却喝出了甜味。 其实现在已过了十点,与其说是早餐,不如说是午餐了。 两人喝完白粥,程今今又从包里取出寒假作业,埋头写了起来。 “休息一天吧,今天过年呢,放松一下。”顾白看着心无旁骛的程今今,忍不住出声劝道。 他总是看不得她太辛苦。 “不行,现在开始每分每秒都得努力,要不然我跟你去不了同一个学校了怎么办。”程今今头也不抬地说道。 顾白低低地笑了笑,从房间里取出作业:“那我和你一起写,不过说好了,晚上一定要休息。” “好啦好啦。” 除夕这天,窗外下着大雪,逼仄的屋子里,一片静谧,两人默默无言,低头写着作业,心里却向着共同的梦想进发。 * 大约到下午五点时,顾白才停了笔,起身去了厨房。 他从冰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菜,动作麻利的切了起来。程今今见状,也停下笔,凑到他身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顾白切菜的手没有停顿:“不用了,你就坐到外面看看电视,吃吃零食,等我吧。” 他想着小女孩都爱吃零食,就特意买了点。 程今今特别想帮忙,却被顾白强行推出了厨房,她只能郁闷的打开电视,拆了包薯片,咔咔的吃了起来。 空气里漂浮着饭香,顾白透过厨房的小窗,看到女孩流畅漂亮的侧脸。 她好像在看一个综艺节目,不时被逗得前俯后仰。 那笑声断断续续的传进顾白心里,让他觉得暖融融的。 顾白前半生得到过的温暖总是少的可怜,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可自从她出现,他灰暗的生活中好似被注入了亮色,连同着他渴求的温暖,这个女孩也一并给了他。 他心里早已把她当做了唯一的亲人,他甚至好几次想,等他们一起上大学,大三时,他刚好二十二岁,那时便向她求婚。 冬日的夜格外寒冷,顾白埋头做着饭,心里却格外暖。 年夜饭花了他两个小时才做完,待他把菜都端上桌时,程今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立马关了电视,快步跑到桌前。 他们才两个人,顾白却做了七个菜,程今今惊叹地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来,快坐下来吃。”顾白给她递了筷子。 程今今也不客气吃了起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吃顾白做的菜了,可他的手艺总能让她连连惊叹:“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顾白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顺手盛了汤递给她:“来,喝点汤,别噎着。” 一口鸡汤下肚,程今今满意的喟叹:“太幸福了。” 顾白看着她满意的眯起眼睛,小脸带着些微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分明更幸福的是我吧,今今。 两人吃完了年夜饭,一脸餍足地躺在沙发上,谁也不想动。 身旁的取暖器呼呼地吹着暖风,把两人的身上烘得暖洋洋的。 程今今侧头望了望顾白,突然觉得他变了许多。 他那双冰雪笼罩的眼眸,现在总是时不时地透着柔软,而身上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也渐渐消散了,现在,班上有些人都会主动地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这样的变化,真好。 她窝进顾白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顾白听到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顾白,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啊。” “嗯?” “你以前,一直冷冰冰的,现在就好了很多。” 顾白沉默了半晌,眼里透着柔柔的光,他低头轻轻吻了吻程今今的头:“我想,是因为你吧。” 程今今仰起头,杏眼里似是盛着漫天星河:“因为我?” 面对那双亮的惊人的杏眼,顾白心中总是不由得升出许多羞怯,他脸不自觉地热了起来,耳根也悄悄红了。 “嗯。”程今今听到他低声说:“因为你,我总想着,去多爱这个世界一点。” 冬日的夜格外安静,静的顾白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趴在他怀里的程今今自然也听到了,她知道顾白一向沉默寡言,让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必是鼓足了他毕生的勇气了。 窗外,雪夜里闪过璀璨的亮光。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那光亮升起,嘭得一声绽放开来,之后便慢慢的坠落,消逝。 但接着,无数的烟花亮起,把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程今今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那窗外的烟火,似是她心里慢慢绽开。 这一年的除夕夜里,顾白第一次觉得,家是多么的温暖。 第25章 (第一个世界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六月就来了。 毒辣的阳光如火一般,炙烤这整个大地。高考前一天,学校放假,班主任组织着同学们来到考场熟悉环境。 很幸运地,他们是在本校考试,看完考场,班主任组织着同学们在学校的回廊上排好队,絮絮叨叨地讲着考试的注意事项。 高三的所有班级都聚集在回廊上,乱成一片,班主任只得不断地提高声音,才能保证每个人听得清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程今今远远地望见顾白,他被挤在回廊边上,那一片刚好落下阳光,晒得他双颊通红,汗水顺着额头低下,打湿了刘海,他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程今今往右边挪了挪,冲着左边的人说:“你叫他们往里面挤一点。” 顾白正被晒得心烦气躁,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他顺着那人的力道移了移,头上那股刺眼的燥热顿时消散,他望了望脚下,是一片阴凉。 他抬眼,就撞入程今今带满笑意的眼,心中的烦躁顿时消散,远远地,他冲她露出了个感激的笑。 班主任的唠叨声,远处的蝉鸣和顾白那双缀满星辰的笑眼,这是程今今对于高考前夕最深的回忆。 * 高考的最后一门是英语,这是程今今最擅长的一门,顺畅无比的填完答题卡,铃响,交卷。 她顺着人群出了考场,刚好在楼梯口遇见了隔壁考场的顾白。 “考的怎么样?”程今今凑近他。 他神色轻松:“不错,你呢?” “我也觉得不错,感觉我们可以去同一所学校了。” 盛夏的阳光照进走廊,顾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周围人挤着人,刚出考场的同学们,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说这话。 拥挤的人群中,顾白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高考过后,被学业压抑着的程今今彻底放开了,每天缠着顾白吃吃玩玩的,两人每天游荡在海市的大街小巷。 六月二十三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程今今一早来到顾白家里,等着和他一起查成绩。 即使程今今心里已经预料到考得不错,但还是下意识的心里发紧。她输入信息的手都有点抖,颤颤巍巍的输入个人信息,点了确认键。 一旁的顾白也难掩紧张,他停在手机上的手指僵了僵:“出来了。” 程今今也顾不上自己的成绩了,连忙凑到顾白身旁。 总分692,语文135,数学148,英语145,理综264,排名全市第三,这成绩清华绝对是没问题了。 顾白眼里漾起喜意,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程今今的成绩。 手机上还显示着正在查询中的字样,许久都没有反应。 程今今紧张得手都有些颤,顾白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别紧张,放松。” 他声音低沉,仿佛生来就带着股让人心安的感觉,程今今吊着的心突然就落了地,她退出了界面,又重新输入了一遍个人信息。 这次成绩很快就刷了出来。 总分686,语文138,数学138,英语148,理综262,全市18名。 可以和顾白上同一个学校了。 这一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程今今突然眼睛有点酸,她突然想到这一年埋头苦读受到那些苦于泪,眼底蓄着的泪彻底滴了下来,啪嗒啪嗒的落在手机屏幕上。 顾白用力的揽住她,轻柔的为她擦去泪水。 “别哭了。”他语气低柔:“起码,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知为什么,顾白这句话仿佛戳到了她的泪点,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猛地扑进顾白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顾白,我们终于可以去一个学校了。” 顾白环住她,把她抱得更紧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狭小的屋子里,相拥的两人,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过几天就是填志愿的日子,所有人都必须去一趟学校。 因为是班长,程今今还要组织班级纪律,以及给同学们分发志愿参考书,一个小时下来,就忙得满脸通红。 班主任这几天走路都是飘的,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班可是出了两个清华呢。 他在讲台上说了一大堆话,可说着说着,高昂的语气却越来越低了。底下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息,沉默不语地低下了头。 三年的感情,从今天之后,有些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蝉鸣声。 从教室出来,程今今的心情都有些低落,虽说这个班里,有些人实在是令人厌恶,但是例如周欣这些朋友,却是实打实对她好的。 顾白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只是沉默地走在她身侧。 两人走到了一楼,就见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里,贴上了这次高考的前十名。 教学楼旁的树,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枝叶倾撒下来。 透过那斑驳的树影,程今今看到那红榜上,赫然写着—— 第一名,顾白。 第二名,程今今。 两人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似是教学楼旁枝叶缠绕的藤蔓。 夏风带着股燥热,那股热似乎传进了他们心底。 程今今侧头,就发现顾白眼神灼灼地望着她,他眼里的火焰,带着不顾一切的热情,燃进了程今今的心里。 “我做到了。” 我们的名字,挨在一起了。 顾白眉眼温柔:“嗯,你做到了。” 空荡的教学楼里,远处有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程今今的脑里却突然出现小八机械空洞的声音:“任务完成,宿主请选择脱离时间。” “小八,我能选择,不离开吗?”程今今眼底都带上了泪。 她答应过顾白,要和他一起去北京,去同一所大学,每年放假一起回家。 也许以后,他们还能结婚,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一直陪伴对方到老。 可这些,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小八空洞的声音,竟带上了几分迟疑:“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如果你选择留下来,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程今今毫不犹豫。 “也许,这样你就要放弃重生的机会了。” “可以。” 她几乎马上就应了下来。 “你确定?”小八的声音都带上了疑惑:“你真的甘愿为了一个任务对象,放弃重生的机会?” “确定。” 小八似是听出了她的果决,也没再试图说服她,只是说:“等你在这个世界死亡时,我会来接你的。” 正如小八所说,之后好多好多年,它都没有再出现过,有时程今今都会忘了它的存在。 她和顾白上了同一所大学,大三时,顾白就红着脸向她求了婚。 她答应了。 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婚礼还请了班主任。 班主任看他们两人亲密恩爱的样子,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在婚礼上喝了许多酒,最后结束时才找到程今今说 “当年我强行拆散你们,也许是我的不对,但现在看到你们这样好,我打心眼里的开心。” 穿着婚纱的程今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她只是摇头笑了笑说:“谢谢老师的祝福。” 之后的几年,两人联手开了公司,他们都是名校毕业,实力自然不用说,几年下来,公司开得越来越大。 顾白不再是当初贫穷的少年,如今的他,任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顾总”。但他在程今今面前,仿佛还是那个忍着羞怯,颤巍巍地说“我喜欢你”的少年。 他们没有孩子,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二人世界,有时连程爸程妈看了都忍不住说:“你们能不能在我们面前这么腻歪。” 四十岁时,两人便卸下了公司的职位,开始环游世界。 五十岁时,两人在郊区买了一栋小别墅,顾白闲暇就在别墅的小花园里种菜,种树。等到秋天果子都成熟了,他就一股脑地摘了好多橘子,给程今今吃。 可那橘子酸的程今今牙都要掉了。 六十岁时,程今今的身体渐渐不太好了,有天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 醒来就看见顾白拄着拐,站在她病床前,眼圈都红了。 他老了,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都花白了,可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睛,自十八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变过。 他扶着程今今慢慢坐起来,动作小心翼翼,似是在碰一块易碎的玻璃。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顾白眼底那滴泪,终于忍不住滴了下来。 “啪嗒”一下,那滚烫的泪,滴在程今今的手背上,她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脸,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 六十多岁的顾白,像个小孩似的,抱着她的手呜呜大哭起来。 等到七十岁时,两人的身体都不太好了。 这一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就像他们初遇的那天。 “老爷子,推我到窗边。”程今今已经坐上了轮椅。 顾白颤巍巍的把她推到窗边。 冰冷的空气,给窗户都带上了一层雾。程今今伸出手,抹了抹窗户。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就下着这样的大雨。” 程今今现在的精神特别好,顾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崩溃的红了眼。 他声音哽咽:“记得。” 可那分明不是他们第一天见面,那之前,他们已经做了一年的同学了。 但那却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 “那天,我想要和你一起打伞回家,可是你拒绝了我,那时候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顾白忍着难过:“那把伞那么小,我只是怕你淋雨。”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选择一个人跑入雨中,让他心爱的姑娘独自撑伞。 程今今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来是这样。“她顿了顿:“顾白,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好好活着,每天要记得按时吃饭,雪天出门要记得带伞........” 她絮絮叨叨,似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完。 屋内一片安静,程今今渐渐没了声响,顾白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下着,似是不知疲倦一般。 第26章 正是闷热的三伏天,长春宫里却带着股凉爽。 程今今正迷迷糊糊的,就听有人在睡梦中小声叫着:“郡主,郡主,该起了。” 那声音又轻又低,带着丝小心翼翼,似是极怕惹恼了她。 小桃心里委屈,这叫郡主起床的活可是个苦差事,偏偏她刚来长春宫,资历最低,那些姐姐们就将这样的差事交给她这个新人。 听说若是郡主心情不好,骂一顿还是轻的呢。 小桃望了一眼双眸紧闭的郡主,心里暗暗叫苦,却还是鼓足勇气,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郡主,该起了,再不起,赶不上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程今今这才迷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就是繁复精美的纱帘,床边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战战兢兢的看着她。 那小丫头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伸手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郡主,奴婢伺候您起身。” 程今今昏昏沉沉的任着她伺候,不一会儿便穿好了衣服,接着又被扶着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程今今此时迷糊的脑子才逐渐清醒,她抬眼看了看,铜镜并不清楚,但却可以隐约看见少女那双明亮皎洁的双眼。 可她这一抬眼,却被身后的侍女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顿时“啪”的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我有这么可怕吗? “行了,别磕了,起来继续梳头。”程今今无奈道。 那侍女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更加小心地梳起来。 程今今干脆闭上眼,理了理思绪。不知为什么,这次的剧情还没传送过来,所以此刻她只能从原主的记忆力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大致背景。 这个朝代叫庆朝,当今皇上庆元帝,是位贤明的君主,所以自他登基以来,政通和人,百废俱兴,庆朝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 而原主的父亲镇南王,则是当今皇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兄弟两人关系极好,但前年,这位镇南王却在南境的一次大战中为国捐躯,原主的母亲也随他而去,只留下一儿一女。 当今太后哭了一天一夜,接着便将原主接到宫中亲自抚养。 太后皇上怜惜她无父无母,封她为长乐郡主,对她极其娇宠纵容,所以养成了她嚣张跋扈的性子,下人若有不合意的,便动辄打骂,撵出宫去。 “郡主,好了。”背后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嗯。”程今今慢慢站起来,打量着侍女:“你是新来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是,奴婢小桃,昨天才来的。”她吓得垂下头,紧紧盯着脚尖。 程今今看了一眼隐隐颤抖的小宫女,努力让自己语气温柔点:“好了,小桃那你以后就贴身伺候我吧。” 原来贴身伺候的宫女春杏,昨天因为梳头时扯到了原主,被原主扇了两个巴掌,丢到了院子里扫地。 “是。”小桃小声应下,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忐忑。 两人很快便起身去太后宫里,可太后宫里的嬷嬷却说,今日太后身子不爽利,此刻还没起身,让她也不必再等,因此程今今只得和小桃两个人原路返回。 回到长春宫不久,小厨房便呈上了今日的早膳,这让程今今再一次对郡主的奢靡程度有了一定了解。 就一个早膳,摆了一整桌,程今今粗略数了数,这一桌少说得有三十多道。 她每种都尝试了些,等尝到十几种时候已经撑得吃不下了,只得让下人们撤下去。 吃完了早膳,程今今卸了钗环,又躺到了床上。 她陷在柔软的床上,思绪飘忽。 窗外是一小片翠绿茂盛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倾撒下来,留下些许斑驳的碎影。 程今今怔怔地望着那一小块碎影,莫名的有些悲伤。 她想到了顾白,上个世界,他们也算白头到老了吧,她还记得意识模糊间,顾白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回到系统空间后,她不直一次地问过小八,她和顾白有没有可能相见,小八一直含糊其辞,这反到让程今今升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他们在这个世界还能见面呢? 窗外的雀儿叽叽喳喳叫着,小桃进门就见郡主斜倚在床上,像是失了神般的望着窗外。 她脚步更轻了些,走进床边才小声说道:“郡主,刚刚春喜公公说您每日巳时要进一个冰碗,现在小厨房估计在准备了,您要先起身吗?” 程今今这才想到,原主畏热,入夏之后,每天早膳完便要吃些冰食。 冰碗就是将冰捣碎,再淋上鲜牛乳,时鲜水果等,夏天吃一碗,神清气爽。 想到这,程今今也有些馋了,刚想叫小桃扶她起身,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尖细的叫骂声 “小兔崽子,你不想活命了是吗,这可是郡主要用的冰。” 紧接着便是啪啪几声,听起来像是扇了好几个耳光。 那声音响到隔着一扇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今今连忙从床上下来,飞速起身打开了门:“你们干什么呢?” 门外的春喜听见郡主不悦的声音,又见她只着单衣,不施粉黛,一看就是从床上刚下来的样子,吓得连忙跪地:“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实在是这小奴才不争气,撒了郡主的冰,奴才气不过这才打了几下,叨扰了郡主,实在罪该万死。“ 春喜自郡主进宫就一直在郡主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她的脾气,若是她知道有人撒了她要用的冰,扇几个巴掌还是轻的。 这样比起来,吵醒她还算是件小事了,他松了口气,壮了壮胆子,侧过身子对那又小太监重重扇了一巴掌:“还不给郡主请罪。” 小太监本就跪着,被春喜又扇了一巴掌也不吭声,只是重重磕了几个头:“郡主赎罪,奴才罪该万死。” 他磕得极重,额头碰撞着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声。 那声音穿到程今今耳里,大声的让她心都紧了紧,她低头看着这个匍匐在地的小太监。 他瘦瘦小小的,穿着最下等的太监服,那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松垮,此刻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貌,但声音却不像寻常太监的尖利刺耳,反而有一种特别的清越。 他身子有些抖,身上的本是浅蓝色的太监服,已经因为浸满了汗水而变成深蓝色,而他前方的一块地,隐隐约约有一块水渍,应该是他头上的汗水。 夏日炎热,冰房离长春宫极远,为了让冰不在路上融化,送冰的人必得跑得飞快。这小太监应是中暑了,脑袋晕乎,一个踉跄才不小心把冰撒了。 程今今看着他汗湿的衣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罢了,你起来吧。” 春喜刚要起身,就听见郡主凉丝丝的声音:“说的不是你,你在继续跪着。” 跪着的周言愣了,难道说的是他? “那个小太监,说的就是你,你起身跟我进来。” 果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周言痛苦地闭了闭眼,额头还隐隐作痛,身上的汗水粘着衣服,发出一阵恶心的汗臭味,他用尽全身力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周言头脑昏沉,站起来时,只看到郡主绰约的背影,她只着了单薄的里衣,入墨的长发披散着,就连背影看上去都好看极了。 周言早有耳闻,长乐郡主的性子最是骄纵,下人若有不如意的便动辄打骂,因此在宫中人人惧怕,一听到是长春宫的差事纷纷避而远之。 这次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郡主必定不会轻饶的,周言这么想着,便艰难地迈着步子,弓着身走进殿中。 一进殿里,一股凉风袭来,周言浑身的燥热顿时消散了些,他有些苦中作乐的想,在这样清凉的殿中挨打,也好过在外头的酷日下挨打吧。 可想象中的毒打却没有到来,郡主身边的小丫头便走过来说道:“你跟我来,郡主让我带你去偏殿。” 周言自嘲的笑了笑,看来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而已。 他听话的跟着小丫头走到偏殿,偏殿不大,可陈设之中却处处透着精致,平日周言这样的下等太监是进不了殿的,所以虽说心中忐忑,却免不了好奇的左看右看。 “坐吧。” 周言被吓得愣住不动,难道这是什么新式责罚吗? 小桃见他呆愣的站着,只得重复道:“坐下。”她怕这小太监不坐,还特地补充:“郡主让你坐的。” 果然,定是什么特别的惩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言此刻已经心无所谓了,干脆找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惩罚。 可小桃却递了被凉茶过来:“喝,郡主让你喝的。” 周言接过凉茶,心知这一定是什么毒药了,他知道郡主一向跋扈,但还不至于轻易要了他人性命,所以这药应该只是让他吃吃苦头罢了。 杯子里清亮的液体倒映出他漆黑的眼眸,周言悲愤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人怎么喝个凉茶都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小桃无语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瓷瓶,递给他说:“这是郡主给你的伤药,你回去早晚涂一次,过几天应该就能好了。” 伤药?周言下意识的接住小瓶子,就听小桃继续说:“郡主说你应该是中暑了,让你在这休息一会,你刚刚喝的是凉茶,这里还有一壶,你渴得话便多喝些,等身子爽利了些,再回去当差。” 凉茶?周言慢慢的回味了下嘴里的味道,有些甜,还带着丝微微的凉。 小桃和他说完话,便转身走了,徒留周言一个人呆子似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他回到自己屋里,才愣愣的反应过来。 这长乐郡主,怎么和传言里一点都不一样? 第27章 程今今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郡主的各种钗环首饰,其中有一只蝴蝶金钗格外亮眼,她不禁好奇的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只见这蝶翼的连接处极其细致,稍稍一摆,钗上的蝶翼就会随之摆动,远远望去,似是真蝴蝶一般。 程今今拿着金钗往头上试了试,背后穿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头也没抬道:“让你送的药你送了?” “是。”小桃低着头,恭敬道。 虽说她也不明白郡主为何转了性子,但作为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程今今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只是泱泱的说:“行了,你下去吧。” 小桃听了连忙福了福身,安静地退出了屋。 殿内空旷又寂静,窗外微风吹过竹林发出一篇沙沙声。 “滴,小八为您服务。” 程今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反应过来才气急败坏的说:“小八,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宿主,小八去升级了,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马上为你载入剧情。” 如流水一般的剧情一股脑涌入程今今脑中,她一时有些头疼,缓了缓才慢慢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大致剧情。 这是一部关于权谋的小说,文中的男主程鹤是当朝三皇子,因生母不为皇帝所喜,从小备受冷落。 而他的兄长大皇子却备受皇上宠爱,皇上临终之时,立大皇子为太子,之后没过多久他便顺利登基。 但大皇子昏庸无道,爱好玩乐,丝毫没有治国之心。他登基之后,宠信宦官,听信佞臣之言。 长久以此,宦官当道,民不聊生。 就当这时,三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带着自己蛰伏多年的势力,杀入宫中,斩杀宦官,囚禁当今圣上,逼他写下退位诏书。 从此以后三皇子登基,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全文到这里便结束了。 而程今今这次的任务对象,正是大皇子登基之后最为宠信的宦官,周言。 周言的一相当坎坷,他三岁时与亲生父母走失,被一农妇捡到,农妇家中无儿无女,便将他视作亲生儿子,取名周言。 但好景不长,周言七岁这年,农妇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他们对周言的态度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到这么多年白白供他吃喝,他们就打心眼的膈应。 终于,有一天,他们听说把孩子送进宫中,便可以得到一笔钱财。他们趁着天气正好,哄着周言要带他出去玩,傻乎乎的周言见父母突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自然高兴地随他们走。 可哪知,这一走,便进了宫,去了势,在宫里做着最下等的差事。 周言本是内心良善之辈,在宫中受尽苦楚也从不怨天尤人,只想着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 那知有一日,他去当今最受宠的长乐郡主宫中送冰,不小心将冰洒在了地上,惹得郡主不快,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打,打的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当晚被抬回宫中后,一向觊觎他的老太监,趁着他不能动弹,就爬上了他的床,对他一阵侮辱。 这天之后,周言就变了。既然一心向善,与世无争得到的是这样的下场,那他何不去争一争,抢一抢,只有获得权势,才不会被轻贱欺辱。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颜色,再加上开始懂得谄媚向上,从此他的职位便一升再升,没过几年就做了皇上身边的东厂督主。 自此之后,宫中无人敢轻视他,连朝中重臣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九千岁”,而当初责打他的长乐郡主和侮辱他的老太监,也都被逼得上吊自尽了。 当三皇子杀进宫中,朝中重臣围着他,骂他“奸佞”“死太监”“该死”,丝毫不似以往卑躬屈膝的样子。 周言只是嘲讽一笑,举起长剑,自尽了。 而这次的任务,依旧是保住他的性命,而且让他获得幸福。 程今今读完这个故事,心里一阵气闷,她愣愣的望着窗外的竹叶林,脑子里还一遍遍的回荡着故事的结局。 可是想着想着,她突然灵光一闪。 送冰?不就是今天吗,而长乐郡主,这不就是她吗? 程今今吓得从床上蹦起来,她连呼带喊的冲着门外大叫:“小桃,小桃,快进来。” 门外的小桃吓得连忙推门而入,就见郡主焦急的在殿中踱步,见她来了,神情慌张道:“小桃,你快去,把今天给我送冰的小太监找回来。” “是。”小桃虽不明所以,但口中连连应下,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小桃走后,程今今还是急的不行,虽说她今天没有责打任务对象,但难保这些宫里的老公公用什么腌臜手段逼他就烦。 要是被那老畜.生得逞,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彻底完了。 程今今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发现自己此刻连手都是抖着的,壶里的水洋洋洒洒的,倒了一桌子。 她干脆放下水壶,闭上眼,不停地深呼吸,静静地等待周言的到来。 * 周言不知怎的,回房用了饭后便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他身侧,对他动手动脚的,吓得他顿时清醒过来。 可脑袋清醒了,手脚却依旧无力,那人见他清醒,颇有趣味般的愈发放肆起来。 周言心里一阵绝望,他想大声呼救,可出口的话却绵软无力,微微弱弱的,跟撒娇似的。 那人听了他这般的语调,愈发被吊起了兴致,他把手放在腰间,正准备宽衣解带,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周言,周言,郡主唤你过去。” 周言绝望破碎的心顿时升起了一股希望,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就看到那人威胁的眼光。 别乱说话,他恶毒的三角眼意味分明。 这人是冰室的管领公公,若是得罪了他,自己以后的日子更是艰难了。 周言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才开口:“待我更衣一番,就去见郡主。” “那你快点。”门外的人继续不耐烦道。 管领公公从兜里掏出解药,粗暴的给周言灌了下去,不一会儿他便恢复了力气。 出门前,管领公公威胁着,尖着嗓子道:“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准说。” 他谅这小子也不敢说什么,再说,郡主那样天上的人物,哪会管他们这些小人的腌臜事,但该提点的还是少不了要多说几句。 周言痛苦的点了点头。 他双腿虽以恢复了力气,但还是比往日慢了许多,郡主旁的小丫头一个劲的催着他,他只得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们就到了长春宫,周言恭顺的低下头,随着小桃进了殿。 “给郡主请安。” 程今今语气中带着急躁:“好了起来吧,小桃你先出去。” 小桃听话福了福身,出门前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殿内一片寂静,程今今仔细的打量的周言,见他头发微乱,微微喘气的样子,心里更慌了:“你没事吧。” 周言低着头,心中还惶恐的猜测着郡主找他的缘由,就听见郡主带着关切的声音。 他一愣,以为郡主是在问今天被扇的巴掌,心中升起一阵感激。 长乐郡主,真是一个善心人啊。 他语气松了松:“回郡主的话,奴才皮糙肉厚,被打几下,无事的。” 程今今也不好问他今晚遭遇了什么,只得生硬地说:“你抬头。” 周言听话的抬起头,便对上郡主那双清凌凌的眼。 可就是那一眼,却让程今今心跳几乎骤停。 那是一张与顾白一般无二的脸,只是更瘦些,更稚气些。那张清俊消瘦的脸上,还带着红通通的掌印。 程今今双手一抖,双眼立刻红了,她努力地平复情绪,才让眼里的泪没有滴下来。 周言看到郡主眼眶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彻底慌了:“郡,郡主,您怎么了,奴才没事的,奴才真的一点事没有。” 他语气急切,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奴才没事”。 这样笨拙又小心翼翼的语气,简直和顾白一模一样。 程今今听了他这话,眼里的泪再也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掩饰的抬起袖子抹了抹,丝毫没有一点郡主的端庄样。 周言的心慌的不成样,这小郡主,竟因为自己这点小伤哭成这样,他明明只是个卑微下贱的奴啊,怎么受得起。 他惶恐又心软,语气低低地说:“郡主,奴才身份下贱,犯了错受罚也是应当的,郡主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程今今听他这么说,更心疼了,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泪,哽咽的说:“你回去后,没遇到什么事吧。” 说完这话,她还心虚的补充道:“我怕你因为撒了冰,被你们冰室的人责罚。” 听她这话,周言顿时想到了今晚自己的遭遇,刚刚暖和的心顿时如坠冰窟,他想到老太监临走时威胁的眼神,声音带着丝颤抖:“回郡主,无事的。” 到底,也没被他得逞,但接下来的日子,便更难过了。周言眼睫微颤,心中悲苦难当。 他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就听小郡主柔柔的说:“那你以后,可愿跟着我?” 什么?周言愣在原地,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喜,跟着小郡主?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能够摆脱那老畜.生了。 而且主子还是郡主这样的善心人。 周言此刻早已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在心里惧怕这位郡主了,现在在他心中,郡主就像那天上的神仙一般,救他于水火之中。 所以他想也不想,砰地一声直直跪地,当场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中都透着喜气:“奴才愿意,奴才愿意跟着郡主,从此以后为了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28章 空旷的殿里,周言磕得那几个响头就像是磕在了程今今心上,让她心里止不住的疼。 但她现在的毕竟是郡主,下人们对着她恭敬磕头都是应当的,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赶忙对周言说:“行了,别磕了,快起来吧。” 周言感激的站了起来。 程今今又忍不住看了几眼他脸上的伤,忍不住问:“我给你的伤药,你抹了吗?” “回郡主的话,并未。”那药那般金贵,哪是他这样的下贱人配用的,主子赏的是恩典,可若他不知死活的用了,便是冒犯。 程今今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和平日里的遭遇,必定让他现在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过来。” 周言愣愣的,半晌不动。 “把药拿过来。” 周言这才乖乖从怀里掏出药瓶,双手捧着,呈了上去。 程今今接过药瓶,啪的一声打开,随意地倒了些药膏在手上:“你过来。” 周言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挪了过去。 “你低下头。”程今今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周言,柔声道。 话音刚落,他就迅速的低下了头。 程今今偷偷笑了笑,不管在哪个世界,他都是这么听话。 她微微凑近了些,用食指沾了沾药膏,动作轻柔地在他伤口处抹了抹。 周言呆愣着,就感觉脸上的伤口处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感觉到郡主手温柔的抚着他的伤口,像是对着一块易碎的玻璃。 小郡主离他很近,近得他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细碎的呼吸声,周言不可置信的僵直着身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中都带着抖:“郡,郡主,您在干什么?” 可他话音未落,脸上的伤口处又传来一阵痒意,那股细碎的痒,轻微又快速的渗进皮肤,传入他的心底。 殿里寂静无声,周言微侧过头去,就撞进小郡主那双亮闪闪的眼。 她素面朝天,头上抑无繁杂的钗饰,只簪着一只蝴蝶金钗,那钗上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蝶翼微摆,展翅欲飞。 此刻,她正笑盈盈的望着他:“我在给你擦药啊,擦完之后吹吹就不疼了。” 窗外的紫竹林传来微微的风声,周言只觉得郡主钗上的那只蝴蝶随着那风飞进了他的心底,那蝶翼在他心上微微扑闪,惹得他心又痒又燥。 他掩饰般的避开了郡主的眼。 程今今见他双目圆睁,眼睫不停地微颤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 可爱的......让她想亲一口。 但这股冲动很快被程今今压了下来,他们如今身份悬殊,况且才认识短短一天,她万万不可如此随便,若是吓到他了怎么办。 看来,自己得徐徐图之了。 那边的周言还沉浸在自己奇异的心跳里,就感到小郡主的气息慢慢的离开了,可那蝴蝶却还停在他心上,久久都未离去。 程今今轻轻推了他一把:“好了。” 周言这才回过神来,猛地直起身子,半是慌张,半是掩饰道:“多谢郡主恩赐。” 程今今对他如今这卑微恭敬的态度惹得一阵好笑,她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行了,那你退下吧,让小桃带你去住的地方。” “是。”周言微微躬身,出了殿门。 随着房门一阵紧闭,程今今这才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她就说,一定能在新世界遇见顾白的。 “宿主,别老想着谈恋爱,要记得你来这里是完成任务的。”小八泼了她一头冷水。 程今今挑了挑眉,口气轻松:“不就是保住性命吗,这还不容易。” “还有让他获得幸福。”小八忍不住补充。 “我如今可是郡主,要什么有什么,帮他实现心愿还不容易。”程今今无所谓道。 小八升级后似乎有了些人类的情感,闻言竟叹了一口气:“宿主,你还记得这本小说最后,长乐郡主是为什么而死吗?” 程今今敛眉:“不就是被周言逼死的吗?” “有一部分原因,但你想想,她好歹身份高贵,就算周言位高权重,也该有所顾忌。” 程今今不解,她再读了一遍书,才明白其中关窍:“你是说,因为皇上恼恨原主兄长,所以才对周言的行为多有放纵?” 长乐郡主之兄程然,如今已承了镇南王的爵位,并且代替已死的父王,镇守南境。 他与大皇子素有旧怨,所以自上位大皇子上位,他的日子就变得难过起来。大皇子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克扣军饷这种事都算是小事了。 但程然虽受到些许影响,依然战无不胜,名震天下。 这便引起了皇上的忌惮不满,自古武将,最忌功高震主,可程然却在将士中一呼百应,声势远远大过他这个皇帝。 所以他寻了个由头,夺了程然兵权,又降了他的爵位,还放纵宫里人欺辱他唯一的妹妹长乐郡主。 所以,这样一来,周言留在她身边,其实并不安全。 程今今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找机会将周言送到一个将来可以执掌绝对权势的人身旁,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将来最后的大赢家,如今最不受宠的三皇子,程鹤。 可平白无故的将人送到他身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看来自己首先得接近这个三皇子才是。 说来也巧,这个郡主进宫两年见过三皇子的次数屈指可数,程今今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接近三皇子的办法。 第二天,天刚刚凉,程今今就起了身,梳妆打扮之后便带着小桃和周言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今日身子大好,见程今今来了更是开心,她朝着还在微微屈膝请安的程今今招了招手:“来,今今,请安就免了,过来皇祖母身边坐。” 程今今自是乖乖凑了过去,小心讨好的陪着她聊天,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待到快晌午,程今今才抓着她的袖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你想去读书?你以前不是哭着喊着也不去的吗,怎么今儿,改了性子?”太后纳闷的抬了抬眼,不解道。 程今今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皇祖母,人家突然觉得读书还挺有趣的,想去玩玩儿。” “就你贪玩。”太后点了点程今今的头,语带宠溺:“那你去了学堂,可不准捣乱,要乖乖读书,知道吗?” 程今今连连应下。 回到长春宫中,小桃就急忙去准备明日去学堂需要的物件,空荡荡的殿中,只余程今今与周言二人。 程今今看了眼站着的周言,他和上个世界有些不同,许是身份的缘故,他站着时总是微微弓着身,显得恭敬又谦卑。 可这样的姿态却让程今今心里一酸。 他一定是吃了许多苦的。心酸的同时,程今今更是下定决心要加倍对他好,将他之前受的伤痛都弥补回来。 殿外隐隐传来小桃吩咐下人的声音,程今今开了口,声音无比温柔:“明日你随我上学堂吧。” 她总想多看看他,毕竟以后他去了三皇子宫中,自己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便不多了。 哪知周言听了这话,并无什么开心的神色,而是煞时白了脸,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抖了抖,半晌才哑声开口:“奴才,不识字。” 程今今并未想到周言并不识字,在她心里,未来权倾朝野,连奏折都可以替皇上批阅的督主,怎会不认字呢? 可她转念一想,他之前的那对乡野父母,怎会识字呢,更逞论花钱雇人教他识字呢?进了宫,他便做着那些下等差事,更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了。 他必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才开始努力识文断字的吧。 程今今心中一叹,柔声道:“无事,你只需在旁伺候我便是,谁规定只有识字的人才能进学堂呢?” 周言心中一热,明白这是郡主在安慰自己,那些能跟着主子进学堂的奴才,哪个不是从小经过训练,诗书皆通的,只有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平白无故给郡主丢脸。 程今今见他面色微白,又愧疚又难过的样子,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她思考半晌,才开口道:“要不我教你识字?” 周言惊得猛地抬起头,急急开口:“奴才不敢,奴才怎配郡主亲自教导。” 程今今最烦他说“不配”“不敢”这类的词,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嫌弃我?” 周言吓的当即想要跪下,就被程今今生硬地扯了起来:“别动不动的跪来跪去的,你就说,愿不愿意?” 周言闻言,心中大震,他怎会不愿意,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够读书识字,像以前村里的先生一样受到尊重,更何况,是天仙一般的郡主亲自教导。 他只是觉得,他这般低贱的人,怎么配呢? 但当郡主那双清凌凌的眼透出些许不悦,周言顿时心慌的不能自已,他冲动的开了口:“奴才愿意,奴才愿意。” 说出这话下一秒,他就在心里狠狠鄙视起自己的贪婪无耻。 他怎么就这么,这么不知廉耻呢? 可程今今听了他这话,却笑开了:“行吧,那等等我就开始教你,你可得用心学。” “是。”周言内心暗喜。 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小先生,他怎么敢不用心学呢? 第29章 长春宫内一片寂静,周言低着头,思绪万千。 “扣扣扣。”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小桃在门外轻声道:“郡主,明日上学堂的笔墨书本都准备好了。” “那你拿进来,我现在想用用。”程今今冲着门外说。 小桃闻言进了殿,将手上的一概物什留下,便恭敬的退出去。 窗外飘来清浅的海棠花香,殿内一片沉默。 程今今看了看呆呆立着的周言,招手道:“你过来。” 周言这才悄悄凑近。 “再过来些。”程今今见他离得老远,似是躲瘟疫般躲着自己,不满道:“你站那么远,我怎么教你。” 周言乌龟似的挪了几步,便躬身站着不动了,程今今斜睨一眼,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至身侧,指着椅子吩咐道:“坐。” 似是知道他又要婉言拒绝,她又丝毫不客气的开口:“你站着我怎么教你,你是要我也一起站起来教你?” 周言闻言,慌忙坐下。 他动作着急,也没太注意,一下子坐在那个离程今今最近的位置。 晌午时分,长春宫里似有微风拂过。 周言感觉自己似乎闻到小郡主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香气带着一丝夏日里没有的清冽,扑鼻而来,漾得他一阵心神意乱。 程今今看他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子,满意的笑了,她递给周言一支笔,自己也拿上一只,并且摆上了执笔的姿势:“你看,像这样拿着笔。” 周言马上依样画葫芦的学起来,可他做惯了粗话,执笔写字这些雅活对他来说是极难的,因此忙活半晌,也比不出正确的模样。 他急得出了一头汗,不停地在心里一阵唾弃自己的愚笨蠢钝。 连最起初的执笔都学不好,还妄想着读书写字?要是此刻不是在郡主面前,怕侮了她的眼,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 周言一面恼恨着自己,一面又不放弃般笨拙地扭动着五指,可无论怎样努力,那细细的笔杆却像和他作对一般,怎么都握不好。 这样蠢笨的自己,小郡主看到了,一定不想再教了吧。 周言痛苦的垂下眼眸,心里一阵发紧,苦涩从舌尖蔓延至心里,他心中惶惶,双手微颤。 可颤抖的手上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惊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别动。”程今今拽住周言的手,柔声道:“你要这样,不要紧张,手不要抖,食指和中指放在这,无名指和小指放在这。” 她握着周言的手,耐心的纠正着。 周言只觉得右手上的温热烫的他头脑发晕,几欲昏厥,他的额头慢慢浮上一层细细的汗,一片濡湿。 他内心慌张惶恐:小郡主,这是在干嘛? 这是,在亲手教导他吗?当她看到自己这样蠢笨的样子后,竟还愿意教他吗,而且还是这样手把手的教他。 他这样的肮脏的阉人,便是连普通宫女都看不上的,可小郡主竟就这样毫无芥蒂的握住他的手,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温柔的教他。 她竟不嫌脏吗? 周言隐约记得有一次送冰去贵妃宫中时,有一个小宫女伸手接过放冰的匣子,一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那宫女脸上的嫌恶他仍然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宫女那不太好看的眉头在触到他手的那一刻紧紧地纠在一起,随即她不屑的“啧”了一身,将冰匣子交给另一个宫女,就马上从兜里抽出手绢,不停地擦拭着触到他的手。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三伏天,烈日之下,周言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窖中,浑身冰冷。 长春宫里暖风阵阵。 周言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贫瘠无望的生命里,会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握着他的手,又这样和善细心地对待他。 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人。 “对,就是这样,你保持住。” 突然,那双温柔的手离开了他,周言心里泛起一丝失落,而后便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你不过是个肮脏的阉人,遇上小郡主这样的善心人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了,还妄想着小郡主一直握着你的手吗? 程今今见他愣愣地坐着,手长久的僵硬成一个姿势,可耳根却止不住的通红,便意识到他定是害羞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就算换了个名字,他依旧没什么变化。 程今今泛起一阵笑意,也不想再逗他,只是铺上纸,用笔沾了墨,便开始细细的在纸上写起来。 窗外飘来一阵风,桌上的纸被微微吹起,发出些许声响,周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程今今。 “好了,你看,这是“周言”,你的名字。”程今今笑着望着他:“你照我写的临摹一遍。” 这便是他的名字吗,周言定定地看着纸上的字,仅是短短的两个字,却隐隐透出一股清隽秀气。 自己蠢笨平庸的名字,在小郡主笔下仿佛渡上了光。 “别愣着了,来,动手写写看。”程今今将纸递给他。 周言闻言连忙提笔,可毛笔又细又软,他手不听使唤似得抖了起来,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片,连带着把小郡主写的字都晕的模糊不堪。 周言只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巴掌,惩罚自己的蠢笨无理,他放下笔,作势便要跪下,却被程今今一把拉了起来。 “以后别再动不动的给我跪下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纸弄脏了,换新的便是。”程今今知道如今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周言的性子,也只好循循善诱起来。 周言垂着头,半躬着身子,程今今低眸只见,只能看见他好看的剑眉皱成一团,白皙平滑的额上,渐渐地攒起了一个深深的“川”。 他的声音带着懊悔和自责,在这空旷的殿里格外清晰。 “奴才罪该万死,不仅损了这价值千金的纸,还毁了郡主的字。”周言声音中逐渐带上了哽咽:“奴才愚笨,实是配不上郡主的良苦用心。” 程今今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故作刁蛮地说:“我说你配得上便是配得上了,把这些纸墨拿去,回屋好好练习,明日我可是要检查的。” 周言闻言便是拒绝:“郡主,奴才实在是不着这般金贵的纸墨。” “那你要怎么练,拿根树枝,再撒上沙土在地上写吗?” 周言似被说中了心事一般,低垂着的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程今今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一副死脾气。她恼怒地瞪了眼他低垂的头顶,口气生硬:“本郡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抠抠嗖嗖的,要是被人看见了,笑话的可是本郡主。” 她将剩余的纸一股脑的塞进周言怀里:“统统拿走,没得被人笑话说本郡主连自己人都苛责。” “本郡主的人,自己人。” 周言脑袋一片空白,手上被生硬地塞进一摞纸也丝毫没有察觉般的呆愣着,只是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小郡主刚刚的话语。 他空荡荡的心里,逐渐冒出一丝甜味,那甜味顺着血液慢慢的流淌到全身,迷得他一时晕头转向。 原来,在小郡主心中,他这个卑微蠢笨的奴才,已经算是她的人了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晃得他找不着北,内心又稍许得寸进尺地想着,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便可以时时刻刻跟着郡主,长长久久的跟在郡主身边了。 热气逐渐浮上周言清俊的脸,他一边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无耻贪婪,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欣喜。 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周言始终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神色,但程今今却敏锐的发现,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耳根渐渐变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程今今暗暗发笑,只觉得他如今这幅羞涩的样子格外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她从周言怀中抽出一张纸,平铺在桌上,提笔在纸上又洋洋洒洒写上周言的名字,细细待到墨迹干了之后才将纸往周言那挪了挪。 “喏,重新给你写了一遍,带回去吧,这次可别再弄脏了。” 小郡主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周言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软乎乎的糯米糍里,他坚硬的壳被甜丝丝的糯米糍融化的一干二净,连带着陷入了甜软诱人的内馅里牢牢粘住,再也爬不出来了。 他虔诚的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动作轻柔又珍视:“多谢郡主上次,奴才一定会多加练习,不辜负郡主的教导。” 程今今见他终于肯接受了,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过于恭敬,但已经进步不是点半点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担心这一根筋的人会彻夜练习,最终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明日你要随我去学堂,晚上要早些歇息。” “是,郡主。”周言因为小郡主的一句关心,又忍不住地心生欢喜,就连语气都轻快起来。 程今今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继续叮嘱:“可别让我发现你晚上习字到废寝忘食,若是被我发现了,定要重重的罚你。” 周言没读过书,也不知“废寝忘食”是何意,但郡主说的必是对的,他顿了顿,恭敬道:“是,奴才一定谨遵郡主教诲。” 程今今听他如此保证,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让他退下来。 周言回到屋里,仔细地练了会字,逐渐天色已晚,他想到小郡主的叮嘱,便立马放下纸笔,将小郡主的墨宝珍惜的收入箱底,便急急地上床就寝。 小郡主可是说了要早些歇息呢,自己必得听话呢。 第30章 第二日,天边便刚露出一丝光亮,程今今就被小桃絮絮叨叨的声音吵醒。 一阵兵荒马乱的梳妆穿衣,程今今拖着尚在疲累中的身子坐上了轿辇,而周言则跟在轿辇后,低头默默走着。 不一会儿,学堂便到了,诸位皇子公主早已听说她要来,所以看到她也并不惊讶,只是客气的相互问了安,便规矩地坐下,等待先生的到来。 学堂里一片寂静,空气都仿佛冻上了一层冰,宫里人情淡薄,原主虽和皇上太后关系亲近,可与同龄的皇子公主却并不熟悉。 原主虽然表面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可她心底却十分通透,谁对她真心实意,谁对她是有利可图,她心里明镜似的。 所以那些个因为她受宠便凑上来对她亲亲热热的人,她一概是淡淡得对待,长此以往,那些人热脸碰上冷钉子,也不再主动找她了。 程今今顺着记忆,悄悄打量了一番几位皇子。 坐在她右侧的大皇子,便是日后的炮灰皇上。 此刻这位皇子还是一副蓬勃硬挺的少年模样,他剑眉星目,目若寒星,十成十的继承了当今圣上的一副好模样,所以最受宠爱。 似是感受到了程今今的目光,他侧过头冷冰冰的瞟了她一眼,便底下头来继续看书。 看来,原主和他关系真的不太好。 程今今也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前方的三皇子,程鹤。 这位才是这本书的最终男主,将来雄霸天下的一代明君。 但此刻,这位书中的第一男主,显然是极其落魄的。 程今今坐在他后方,所以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但他背影消瘦,一袭衣袍有些破旧,和旁边腰悬美玉,身披锦袍的大皇子仿佛不像兄弟,而是一对主仆。 程今今兀自发呆着,就见门口晃晃悠悠的走进一个身披月白长袍的老人。众人见他走进,纷纷恭敬地起身问好。 “秦先生好。” 老人摸了摸胡子,潇洒的摆了摆手:“诸位多礼了,都请坐下吧。” 众人纷纷坐下,翻开书本。 秦先生先是巡视了一圈,末了把目光聚到了程今今身上,他轻笑了一声:“今天倒是有一位稀客。” 程今今连忙起身,恭敬的对秦先生拱一拱手:“先生好。” 秦先生微微颔首,之后又语重心长道:“郡主此番不可再任性妄为了,须知读书之人,必定心志坚定,勤学苦练,不可半途而废。” “是,之前是长乐任性了,之后必定不敢了。”程今今态度诚恳。 原主之前上了两天学堂便喊苦喊累,打死也不愿来了,秦先生教了皇家几代人了,原主的父亲镇南王亦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他对程今今的这种行为实在是看不过去。 但他看如今程今今态度诚恳,心下也有些欣慰,语气柔和道:“郡主如今能明白道理就好,坐下吧。” 程今今松了口气,乖乖坐下,专心致志的认真听讲。 学堂地处偏远,所以格外幽静,秦先生低沉平稳的声音犹如一首催眠曲,程今今听了一会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熬到了中午放学。 中午休息不过半个时辰,若是要回到自己宫中用膳,时间必定是不够的,所以各位皇子公主的膳食都会由自己宫中的太监宫女送过来。 程今今随着周言移至偏殿,就见小桃已经将自己的午膳摆好了,尽管程今今再三嘱咐,不要铺张浪费,可小桃依旧将不小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她见程今今来了,连忙殷切的迎了上去:“郡主,今日小厨房做了您最爱的素鹅呢,您读了一早上的书,必是累了,一会必得多进一些。” 程今今望了望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抬头问道:“我嘱咐你给周言带的膳食呢?” “是,奴婢带了。”小桃这才从地上拎起食盒:“在这呢。” 程今今打开食盒,见里面只摆了三个清汤寡水的素菜,还有一碗白米饭。她知道这是下人们的固定膳食,也许这些还算是不错的了,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心疼。 她在自己桌上挑了几个卖相不错的荤菜,连同食盒一同塞进周言手里。 周言慌得连连摆手,但手里塞着食盒和各种饭菜,他只能僵直的站着,惶恐不安地开口:“郡主。” 他刚刚开口,程今今就直接堵住了他之后的话:“这些菜,赏你的。” 她知道自己不这么说,周言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周言听她这么说,知道小郡主是在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暖和,他刚要跪下谢恩,却被小郡主的一句话给堵住:“端着饭菜就别跪了,没得把这菜给撒了。” “是,多谢郡主。”周言面带感激,语带诚恳道。 “那你快去用膳吧,这里有小桃就行了。”程今今催促的摆了摆手。 她知道周言一个早上有多辛苦,她坐着多久,他就得恭恭敬敬的在后面站多久,中间还得不停为她放纸,磨墨。 程今今心里是极其想让他坐下一同用膳的,可她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说,周言是必不会答应的,古代尊卑贵贱,等级分明,下人稍稍做些什么,便是僭越,大不敬。 周言身在这个朝代,思想早已根深蒂固,轻易不会改变,程今今只能循循善诱,试着一点点改变他的思想。 她远远看着周言恭敬的退下,才举起玉筷,在小桃的伺候下,开始用膳。 但她刚举起筷子,偏殿外就传出一阵喧闹,她本不想搭理,但那声音越来越大,她隐隐约约听到其中夹杂着“三皇子”之类的词。 听到和三皇子有关,她自然是坐不住的,当即放下筷子,提步走出殿外。 偏殿外正对着一棵合抱大的参天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夏日的阳光倾撒,树下一片阴凉。 但在那阴凉处站着的三皇子却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他身后的小太监更不必说了,整个人被似是被打湿了一般,汗水顺着额头低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不小的水渍。 而旁边的树下,几个简陋的菜盘洒落一地,其中装的菜更是混进了沙土,糊成一团。 程今今看着站在三皇子面前的小太监,他连声道:“都是奴才的错,不小心将殿下的饭菜给撒了。” 但那语气里,分明一点歉意也没有,反而颇有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而三皇子身后的小太监面带怒气,上前一步便要开口,却被三皇子给拦了下来,他语气平静,似乎这些事情已是家常便饭:“罢了,将这些收拾了。” “可是殿下您就要这样饿着肚子吗,这已经是这周第二次了。” 三皇子闻言,垂眸不语。 程今今远远看着便已经了解这件事的大概始末了,皇上不喜三皇子生母,连带着三皇子也受尽冷落,而刚刚找麻烦的小太监,必是大皇子的门下人。 宫里人趋炎附势,他的那些兄弟姐妹看到受尽宠爱的大皇子这般欺辱于他,不仅不会阻止,有一些反而会为了讨好大皇子,再往他身上踩上一脚。 烈日当头,那些碎碗破勺散落一地,程今今看到那小太监低下身子,用手一点点将那混了沙土的饭菜捡了起来。 她心生不忍,大声出言喝止:“你别捡了,站起来。” 她指了指那面带得意,趾高气昂的太监:“你,去给我捡起来。” “郡,郡主。”那太监面带不甘,可到底不甘违抗她的命令,只得弯下身子,咬着牙,忍着恶心收拾起来。 程今今朝三皇子恭敬的行了个礼,起身时,她看到三皇子惶恐惊讶的表情,思索再三,她还是不愿放过这个讨好将来皇帝的机会,便对三皇子道:“殿下不如移步到偏殿和我一同用膳吧。” 三皇子更加惊讶,他知道自己这堂妹一向眼高于顶,对自己那些出身高贵的兄弟姊妹也是不假辞色的,今日怎会对自己这个连下人都敢欺辱的无名皇子这般殷切恭敬。 他心生不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小太监四喜却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多谢郡主。” 程今今笑了笑,拱手示意三皇子先入殿,自己才跟在后面慢慢的进了殿。 他们二人落座之后,小桃适时地为三皇子递去碗筷,而四喜也忙不迭的开始为三皇子布菜。 四喜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这桌上的所有好饭好菜都夹到殿下碗里,要知道他们殿下不知有多少天没吃过一餐饱饭了。 两人默默无言的吃了一顿饭,直到结束起身,三皇子才面带感激的和程今今说道:“多谢郡主的这顿饭菜,也多谢郡主刚刚为我解围。” “殿下不必多礼,长乐不过是见不得那小太监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程今今毫不在意的回道。 她心中清楚,这位本书的男主虽心机有些深沉,但却也是个性情中人,有恩必报,自己今日帮了他,以他的性子,日后必会记得今日的恩情。 “郡主若是不介意,以后唤我三哥便是。”三皇子沉沉开口。 “三哥以后唤我今今便是。”程今今笑盈盈地答。 正是炎炎夏日,外头的花草开着正盛,几株娇艳欲滴的石榴花伸进窗子。 “好的,今今。”程今今听他笑着应道。 第31章 自此之后好几天, 每日晌午, 程今今都会邀三皇子与自己一同用膳, 他起初总是婉言拒绝, 但随着两人慢慢熟悉, 他也渐渐坦然的接受程今今的好意。 这日午后,两人坐着说了会话, 三皇子突然郑重地对她说:“我母妃想要见你。” ?程今今一头雾水:“见我?” 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听起来, 像是见婆婆? 三皇子语带苦涩:“她知道你最近对我颇为照顾,便想寻个时间感谢你, 我们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不知你赏不赏脸。” 程今今自然连连应下。 两人又随意地说了会话, 小桃和周言便进来说下午的课要开始了。 每日上午上的是秦先生的古文课,下午则是一位林先生的算术课,这门课对有着现代知识的程今今来说并不难。 所以好几天的算术课,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毕竟古代的数学技术是远远比不上现代的, 林先生教的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儿科。 可她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林先生看来,就是不敬师长, 不务正业,他之前就对长乐郡主的懒散颇有微词,今儿上课见这位郡主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便想着治一治她。 “啪啪。”林先生拿着戒尺重重的敲了敲桌案,看到坐下的人都被惊得正襟危坐, 这才严肃开口:“郡主,我想请问一下,刚刚我说的这道题,你觉得应该怎么答?” 程今今正兀自发呆,突然被叫到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周言在后面轻轻拍了她几下,才突然发现整个学堂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吓得“唰”一下,站了起来。 林先生是个年纪不大的中年人,但却是十足十的古板做派,他面容微肃道:“郡主,请问我刚刚问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嗯......”程今今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更别说答出问题了,她眼神飘忽,语气愈发心虚:“刚刚先生说的问题的答案......” 坐在前头的三皇子,暗暗在桌下对她比了个“三”,程今今当下脱口而出:“答案是三。” “啪”的一声,戒尺狠狠地抽向程今今桌案,声音大的令她当即心中一跳,面色发白。 “错,是三十。”林先生厉声开口:“我观这几日郡主的心思并不在读书上,平日懈怠懒散,怎么能做好学问。” 程今今心里暗暗叫苦,三殿下你要提醒也提醒个完整版啊,这样不是陷我于不义之地吗? 她只得微微低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先生,学生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见状也拱手求情道:“林先生,郡主年岁还小,总是有些贪玩的,不如先生饶过这一次,想来她下次是万万不敢的。” 一旁的大皇子嗤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郡主如今年幼,就不懂得尊师重道之礼,想是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了,三弟如此包庇,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她好。” 他这几日早就因为程今今袒护三皇子而对她心生不满,如今正是打压二人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 林先生听完三人的争执,才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今日念郡主初犯,就不予重罚,就二十下手板吧。” 他大手冲着他身后的小太监一挥,那小太监转眼间手上便出现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枝。 要知道,用细树枝打手板可并不比戒尺轻多少,程今今看着那小太监越走越近,认命般的闭上眼睛,颤巍巍的伸出双手。 闭上眼后,那脚步声愈发的清晰起来,一下一下,似是踏在程今今的心上,冷汗渐渐浮上她的额头,双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了。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树枝又急又快的划过空气,发出一阵令人发紧的声响,只听“啪”的一声,程今今预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背后却传来一阵闷哼。 程今今转头看去,只见那小太监站在周言面前,高举着树枝,面色狰狞,用尽全力似的,正准备狠狠地抽下第二棍。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挡,硬生生的替周言挨下了这一棍。 “郡主。” “今今。” 满座皆惊,那执刑的小太监被吓得立马扔了树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程今今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棍,疼的冷汗直流,这小郡主的手又嫩又细,平日里各种脂膏抹着,花水泡着,轻轻一掐便会留下印子,更别说被做惯粗活的小太监,用尽全力抽了一棒。 她紧紧捂着被打的手,牙关紧咬,疼得半晌也不出一声。 周言在一旁急的快发疯了,这小郡主怎么这样傻,平白无故的伸手挡着做什么。向来学堂内,皇子公主身份金贵,若是受罚,便是身边的奴才替他们受着,他们只需看着长个记性便是。 哪个主子会这样傻乎乎的伸手替奴才挡着的。 周言眼底浮上心疼,他看着小郡主眼角浮上泪花,忍不住心神意乱,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郡主,先把手松开,给奴才看看伤。” 程今今听到周言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这才缓了缓神,将刚刚被打的手松了松。 一旁的三皇子见状,赶忙围了上去,但看清程今今手上的伤,却是惊得退了几步。 只见那又白又嫩的手上,赫然是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旁边的皮肉被打的翻开,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重刑一般。 周言看着面前疼得颤巍巍的小手,心底跟针扎了似的疼,他感觉刚刚那一棒子,似乎不是打在小郡主的手上,而是打在自己的心里。 用尽全力的,把他的心打的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他忽而想起七岁那年,他被养父母骗进宫,躺在又冷又硬的破旧小床上,硬生生地受了一刀,当时他想,也许自己这便是人世间,最苦最痛的事了吧,可现在想想,那痛竟还比不上如今的千分之一。 微风吹拂,案上的书页被吹得缭乱。 程今今缓过神来,侧眼看到伏在她面前的小太监被吓得浑身发抖,又见三皇子和周言皆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我无事,真的无事,原是我做错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该罚的是我。” “哪有主子受罚的道理。”三皇子忍不住责备:“再说,你不忍心开口便是,伸手挡着算怎么回事。” 一旁的大皇子忍不住嗤笑道:“她就是个小傻子,蠢得一天到晚不知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好了,都给我噤声。”林先生开口:“郡主知错能改,懂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极好的,如今这一棒也算给您长了教训,剩下的罚便免了。” 他低眼看了看程今今手上的伤,终究心生不忍道:“郡主今日的课便先免了,这伤口还得早些处理的好。” “是,多谢先生关怀。”程今今低头恭敬道。 后头的周言,闻言迅速的为程今今收拾好笔墨书本,低着头一脸焦急的等着程今今起身。 他都快急死了,小郡主那么重的伤,必得马上上药才是。 程今今走出学堂时,步辇早已备好了,一众奴仆也弓着身,一脸恭敬的候着,她坐上步辇,一路晃晃悠悠的移至长春宫。 周言还是如往常一样,默默地在她步辇旁跟随,但他此时步履混乱,神色也没有以往的沉着。 他此刻只想将那些抬步辇的废物统统踹开,这么晃晃悠悠的,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小郡主的伤都要被耽搁了。 路边的海棠花开的正盛,一簇簇的挤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程今今撑着头往旁边看,就见到周言满头虚汗,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以为他定是痛极了,心下一紧,急忙凑过去拉着周言道:“你怎么了,很疼吗?” 周言正兀自恼恨着前边的轿夫们,鼻尖突然就盈满了小郡主身上的栀子花香,他被这香气迷得心中一乱,连小郡主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程今今见他低头不答,想着他必是痛极了,心里也止不住的心疼起来,她拽了拽周言的袖子,又往旁边移了移,试图离他更近一些。 她微微弯身,在周言耳边轻声说道:“你忍一忍,很快我们就到了,我让小桃拿些伤药给你,抹上一下就不疼了。” 周言浑身一震,小郡主离他极近,近得他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鼻息,那气息温热而又暖绒,就如她软绵绵的心,总是让自己褪去一身寒冰,融入在这无边无际的温柔陷阱里。 他知道自己该避开一些,但身体仿佛被小郡主抛出的网所紧紧缚住,一寸也动弹不得,他心中欢喜与痛苦交织绵连,所以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也是五味陈杂。 程今今看着他脸上的复杂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她松开拽着周言的手,对着前头的轿夫喊道:“你们快点。” 轿夫听到郡主的催促,一个个急忙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长春宫便到了,程今今刚迈步进殿,小桃就捧着个药瓶,慌忙迎了上来。 “郡主,快让奴婢看看您的手。” 离刚刚那一棍,已然过去了许久,程今今便是再痛,如今也缓解了许多,她心中担心周言的伤势,避开了小桃伸过来的手,转身对着周言道:“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郡主。”周言声音中透着惶急:“您还是先让小桃看看您的手吧,奴才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程今今眼睛微眯,略带威胁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半点不动。 周言见小郡主这幅样子,似是不看到他伤处便誓不罢休了,他心里担心着小郡主的伤,故而直接把手伸出,手心向上,满不在乎地说:“郡主您看,奴才干惯了粗活,被打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手掌宽大,粗黑的手上布着老茧,刚刚那一打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看着并不重,程今今不由的松了口气。 “郡主,周言的伤您看也看了,就让奴婢看看您的伤吧。”小桃在旁边急着催促。 程今今这才将背着的手慢悠悠的伸出来。 “嘶。”小桃看着这伤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下手也太狠了,郡主定要好好责罚那小太监。” “不怪他,是我伸手去挡着,他应该还收了些力道的。” 周言在一旁看着小郡主的伤,眼眶发红,心都疼得颤了。 小桃轻柔的给郡主的伤处撒上药粉,见小郡主疼得手都抖了,却还是倔强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的心一酸,满心满肺的不是滋味。 郡主明明是这世界上心肠最软的姑娘了,可外面却说她心狠手辣,嚣张跋扈,真真是该拔了那些乱说话的人的舌头! 她来郡主身边不久,可郡主待她是极和善的,就算她平日里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也是一句责罚都没有,更不会打骂于她。 小桃的动作更加轻柔,声音轻得像是怕吓到她一般:“郡主,您要是疼就说出来,奴婢再轻一些。” “没事,你动作快些便是。”程今今咬着牙道。 小桃连忙加快动作,不一会儿,伤处就包好了,她匆匆放下药瓶道:“郡主,刚刚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奴婢去给您拿来。” 门吱呀一声合上,殿里顿时只剩程今今和周言两个人。 周言红着眼,弓着身,声音颤抖:“郡主,疼吗,下次定不要这样了,平白无故伤了自己。” 伤口涂了药粉,冰冰凉凉的,刚刚那股火辣辣的疼早已消退了,但程今今看着周言红着眼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真想抱抱他呀,程今今内心暗想,但理智还是将这想法压了下来,她眼睛提溜一转,娇娇开口:“你帮我吹吹。” “郡,郡主,您说什么?”周言不可置信。 “帮我吹吹啊,吹吹就不疼了。”程今今凑近他,声音轻快:“就像我上次给你吹得那样。” “奴才怎敢如此僭越。”周言低下头,黑眸内情绪翻滚,内心惶恐不安。 呆在郡主身边已是此生最大的福气了,他怎敢,怎敢如此玷.污郡主。 殿门半掩着,隐隐约约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 程今今举起右手,伸到周言眼前,语气故作委屈:“可是,你不吹的话,我好疼啊,你看看,伤口还红着呢。” 面前白嫩嫩的小手上,突兀地横着一条血红色的疤,撒了药粉非但没把这刺眼的红压下去,反而加深了那颜色,显得更加可怖。 周言心中一窒,眼前的红似乎刺伤了他的眼,他底下眼来,微闪的眼睫透着心疼。 要不然,就放肆这么一次,轻轻吹一下,就一下,缓了缓小郡主的疼便是。周言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但他低掩着的黑眸,早就透露出他的情绪,他分明,分明就是极想接近小郡主的。 “快点啊,你再不吹,我真的要疼死了。”程今今把手往前凑了凑,催促道。 那就,吹一下,一下即可。周言默默地告诉自己。 他屏住呼吸,慢慢的接近那白嫩嫩的小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周言心跳如擂,紧张到不能呼吸,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寸,一寸,他慢慢凑近,最后悄悄停住,望着咫尺之间的手,极轻极轻的吹了口气。 程今今只觉得伤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她有些不知足地说:“继续吹吹,刚刚你一吹就不疼了。” 殿外的脚步声渐渐平息,周言仿佛忘了刚刚自己怎样在心中做下承诺一般,对着那伤口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吹了起来。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若是能让郡主开心一些,怎样都是好的。 他不知疲倦般的,虔诚的,反复的吹着那伤处,程今今只觉得伤处刮起了一阵温暖又平和的风,渐渐将她微不可查的疼痛,都尽数抹去。 殿内微风吹拂,惬意动人。 “好了,可以了。” 直到周言吹了好一会儿,程今今才回过神来提醒。 他立马听话的停下,悄悄地站远了。 * 过了两日,便是太后生辰,学堂一连放了两天的假。 这日一早,程今今便被小桃从被子里揪了起来,一番梳妆,一个时辰变这样过去了。 太后寿辰不喜铺张,所以并没有大摆宴席,只是晌午在宫中设宴,出席的也只有亲眷。 程今今到时,大半的皇子公主都已到了,但独独不见三皇子,程今今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后,才顶着满头珠翠,在小桃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落了席。 不一会儿,三皇子才姗姗来迟,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美妇,程今今知道那必是三皇子生母,良妃娘娘。 她连忙起身见礼。 说起这个良妃娘娘,与原主的母亲是同宗姊妹,只不过原主母亲身份高贵,是侯府嫡女,而这位良妃娘娘只不过是旁支的一位庶女。 良妃气质温婉,行若扶风,她柔柔地拉住程今今的手,便说道:“这便是郡主吧,我听我们鹤儿总是说起你,今儿一见果然是个好的。” 程今今低头恭敬道:“娘娘唤我今今便是,从前在王府时,母亲也总是和我提起娘娘。” 她本来也只是客气地说说,哪知良妃一听她这话,便霎时红了眼:“姐姐当真提起过我?” “是,她说有一位妹妹,是宫里的良妃娘娘。” 良妃拭去眼角的泪,声音轻柔却透着丝激动:“我本以为姐姐早已忘了我,没想到,没想到她还记得。” 程今今有些不明所以,照理来说,原主的娘和这位良妃娘娘应当关系十分疏远才是,怎么如今一看,却是一副亲姐妹的样子? 良妃激动地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话,两人的称呼从“郡主”和“娘娘”,直接变成了“今今”和“良姨”。 不久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殿内的所有人便知道,这是太后和皇上要驾到了,纷纷跪下迎接。 良妃赶忙回到自己的席上,临走之前还亲热的拉着程今今的手,连声说:“得空了就来良姨这坐坐,我给你做好吃的。” 程今今自然是连声应下。 接下来便是请安,献里,不久之后,殿里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皇上饮了几杯酒,似乎有些兴奋,在殿首大张阔斧的讲着自己御驾亲征的往事,众人在下面连声附和。 殿里酒气弥漫,歌舞声嘈杂不堪,吵得程今今头昏眼花。 故而,她借着更衣的理由,悄悄溜了出来。 一出殿门,夏夜里清新醉人的栀子花便扑鼻而来,那香气驱散了周身的酒气,程今今只觉得浑身一松,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谁知这一眯眼,就不小心“嘭”得一声,撞上了人。 那是一个送酒的小宫女,刚刚那一撞,她手里端着的酒壶全数洒在了程今今的身上。 “郡主赎罪,郡主赎罪。”那小宫女见撞得是长乐郡主,只觉得自己死期已到,此刻吓得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连连磕头。 谁知那小郡主并未苛责,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湿了的衣衫,随意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走吧。”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那小宫女一时惊喜难当,捧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一溜烟的跑了。 衣衫被酒浸湿了一大片,纵使小桃拿着帕子拼命擦拭,也并没有好转。 ”郡主,要不我回去取一件干净的衣裙过来。”小桃提议。 “行,那你快去快回,我们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不然一会太后找不到人,恼了就不好了。” “是。”小桃转身,匆匆离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程今今寻了块石头,拍了拍,一屁股坐下。 微风吹拂,江面泛起稍许涟漪,江边的柳枝轻柔飘舞,倒是一片诗情画意。 今日的太阳并不刺眼,反而有些暖融融的,照的人心生暖意。 程今今吹着风,舒服的眯了眯眼。 “你今天倒是有些不一样。”身后的树上,一道清越明快的声音徒然响起。 程今今吓得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翩翩少年,斜倚在枝叶缭乱的树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散落,在他周围镀上了一层光。 那也确实是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少年郎,他身着月白锦袍,腰间悬着一只长萧,手上提着一壶酒,眉眼带笑,周身流露着一股蓬勃的少年气,令人一看便心生亲近。 他见程今今抬眼望他,只是懒洋洋的举起酒杯,灌了一口酒,之后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怎么,小郡主今儿看到我这么惊讶呢。” 程今今这才回过神来,颇为规矩的曲了曲膝:“小侯爷好。” 这位便是如今临江侯的嫡子,郭江白,临江侯乃太后族人,这位小侯爷想必今日也是随着父亲来宫里为太后贺寿的。 四周只余垂柳轻拂之声。 郭江白忽然倾身过来,吓得程今今后退了几步。他直接伸手探了探程今今的额头,口中嘀咕:“也没发烧啊,今儿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还对我行礼。” 程今今刚想起原主和这位小侯爷的相处模式,连忙将他探过来的手打下,喝到:“你干嘛,女孩子的头是能随便摸的吗?” 郭江白忽而笑了,他灌了口酒,才朗声道:“这才是你嘛,刚刚那淑女样是想吓死谁啊?” 程今今无语撇嘴:“你怎么出来了?” “哎,我这不是,在里面待不下去吗,怎么样,好久没一块玩儿了,明儿一起出宫去?” 出宫?程今今自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呆在皇城之中,从没出去过,听他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心动了,但她转念想到原主和这位小侯爷无法无天,经常把宫里搞得一副鸡犬不宁的样子,还是忍不下心动,开口问道:“出宫干嘛,如果你跟上次一般带我去你府里,我可不去啊。” 程今今记得这位小侯爷上次将原主带到临江侯府,两个人趁着老侯爷睡觉,将他的胡子给烧了,她暗自心惊,生怕他这次又拉自己去做什么恶作剧。 “不不不,哎我上次被我爹打的一星期下不来床,再也不敢了。”郭江白连连摆手:“这次我们不如去城北的湖边垂钓吧。” “垂钓?你会这么闲情逸致?”程今今惊道。 “我跟你说,我上次听宰相府的林熙说,城北湖里的鱼最是鲜美了,你将它钓上来,再往火上那么一烤,咱再带上些孜然撒上去,我的妈呀。” 他吸溜了一下嘴,似是烤鱼已经到了嘴边:“那外皮已经被烤的酥脆,一咬下去,里面的肉又滑又嫩。” “行了行了,去去去。”程今今想着那烤鱼的味道,自己也有些馋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郭江白扬了扬眉:“明日我进宫找你。” “要不,我们叫上三皇子吧。”程今今提议。 她突然想到这位郭小侯爷今后可是三皇子登基之后的红人,便以为他们此时关系应该还不错。 谁知那郭小侯爷十分诧异的扬了扬眉:“叫他干嘛?” “咳”程今今有些尴尬:“就,如果太后娘娘知道我要跟你出宫肯定不同意的,叫上他方便一些。” 她没想到此刻这两人根本不熟,所以只能随意扯了个理由。 哪知这位小侯爷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十分有道理的样子:“你说的也是,经过上次我爹的事,太后就禁止我们两一起玩儿了,叫上他也好。”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今今知道应该是小桃回来了,连忙和郭江白道了别。 “明天记得穿轻便一点啊。”郭江白不放心的在背后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程今今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向脚步声走进了。 * 程今今更完衣,又拖拖拉拉了许久才回到席上,还好太后也并未计较什么。 筵席冗长无趣,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吃着水果,企图快些熬过去。 太后看着托腮的程今今,宠溺的笑了笑,转身对皇上说道:“皇上,今今也快十四了,该是定亲的年纪了。” 皇上此刻有些微醺,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摸了摸胡子,笑了笑:“母后这么说,是有人选了?” “我侄子家的江白,是个好孩子,平日里与今今玩得也是不错的。” 皇上又饮了杯酒:“郭家小子,生的倒是一副好模样,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但到底年纪还小了些。” “不小了,那孩子比今今大个三岁,平日里虽不太稳重,可他爹说了,明年便把他送到军营里历练历练。” 皇上抬眼望了望座下的郭江白,点了点头:“母后说好,那便是好的。” 席上坐着的程今今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定下来。 宴会很快结束,程今今回到长春宫,就见周言在院子里忙活着,地上摆满了绳子,木头。 “今日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不在屋里好好睡睡,跑到这大太阳底下做什么?”程今今靠近问道。 周言回过头来,汗水自额上低落,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的揪成一团,颊上被晒出了两团红通通的晕,见到程今今,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郡主,我在给您搭秋千呢。” 说话时,一滴汗珠从他下巴上“啪嗒”一下滴落在地。 程今今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快擦擦汗。” 周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手帕,那帕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光洁白净,未染尘埃,哪是他这样的人配用的。 更何况,那是小郡主的帕子,周言不敢伸手去接,只是抬起袖子,粗粗的在额上抹了抹。 程今今见状,也不说话,只是凑近几步,伸手将他的袖子撤下,拿着帕子,为他细细的擦拭起来。 小郡主的力道放得极轻,丝绸帕子滑溜溜的从周言脸上划过,激得他心中一阵战栗。 小郡主,怎能为自己这个卑微的下人擦汗呢,他想伸手制止,可放在身侧的手抖了抖,终究没有动作。 “好了。”程今今朝周言笑了笑,她笑起来眼里落下细碎的光,周言的心颤的更厉害了。 “郡主,下次不可再如此了,奴才不过是个下人,怎配郡主亲自拭汗。”周言忍着如擂的心跳,颤声道。 “才不,下次我偏要这样。”程今今狡黠一笑,凑得更近些,近得周言都能看到小郡主脸上细碎的绒毛。 “你喜欢我这样吗?”周言听到小郡主声音里带着笑意,她细碎的鼻息仿佛近在咫尺。 热气猛然冲上周言的脸,他双颊本就被太阳晒得通红,此刻更是连脖子耳朵都红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骤然停止,耳边的喧嚣在一瞬间离去,他只听到郡主一遍遍地问着 “你喜欢我这样吗?” 当然喜欢,绝对喜欢,肯定喜欢,喜欢到心尖发颤,不能呼吸,喜欢到甘愿溺死在小郡主的温柔里,再不出来。 小院里微风轻拂,鸟雀轻鸣,远处传来小桃远远的声音。 “郡主,快进来吧,明日和小侯爷出行的衣物已准备好了,您看看还缺些什么?” 程今今回过头去喊着:“好,马上进来,等我一下。” 她回过头,对周言说:“走吧,和我一起进去,等傍晚太阳落了,我们再出来搭秋千。” 周言愣愣地被她拉着,进了殿里。 小侯爷?哪位小侯爷?小郡主要与他一同出游?他只觉得刚刚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了,小郡主出身高贵,自然是与自己身份相符的人一同玩耍的,将来,她还会嫁于一位当世英才,从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周言的心里,徒然升起一股苦涩,那苦涩顺着血液,迅速的传遍全身,最后,竟连舌尖都苦得微微发麻。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能留在小郡主身边,已是今生最大的福气了,她与什么人成亲,哪是他这样的人能想的。 她若是嫁了,自己便随她出宫去,去那人的府里,跟在郡主身边小心伺候。如若那人对她不好,自己就算拼上了这条性命,也要护郡主周全。 可这世界上,怎会有人忍心对小郡主不好呢? 在周言心里,小郡主就如天上的皎皎明月,明亮高洁,不可亵渎,她是他贫瘠无望的生命里,见过的唯一光亮。 小郡主畏热,故而夏日里,殿里有时会放着冰,凉风微微袭来,吹得周言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对了,你刚刚晒了那么久,小心中暑了。”程今今转过头,看着他通红的脸,皱眉道。 小桃在一旁说:“郡主,要不我去拿些凉茶来。” “嗯,多拿一些来。”程今今翻了翻桌上的物件,对她说道:“你再顺便去厨房拿些调味料,明天我们要烤鱼。” “是。” 门吱呀一声合上,殿里恢复了寂静。 “明日小桃跟着我去吧,你留在宫里好好休息。”程今今望着狼狈不堪的周言,忍不住道:“辛苦你了,大热天的。” 周言心中一慌。 这么说,明日就只有郡主和小侯爷两个人了?宫里传言,小侯爷生性残暴,顽劣不堪,他,他,他会不会欺负郡主? 对,他一定会欺负郡主的,自己必须跟着,时时刻刻保护好郡主才是,周言忍不住为自己找着理由。 程今今本以为他会恭敬的应下,毕竟他从来没有违抗过自己的话,可是这一次,周言却小心翼翼地说 “郡主,奴才明日,能和您一起去吗?” 第32章 天朗气清, 阳光和煦, 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晌午未到, 郭江白就冒冒失失地冲进长春宫, 大喊大叫:“今今, 今今,准备好了没, 咱们快出发。” 哪知他刚踏进小院,还没进正殿, 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那小太监唇红齿白,相貌清俊, 生得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 可那眼神却冷冰冰的。 “给小侯爷请安。”周言恭敬行礼, 他眼眸低垂,令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郭江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们郡主呢?”他说着便要推开紧闭的殿门。 可那手刚伸出去,却又被周言拦住了,他语气极冷, 透着冰似的:“请小侯爷稍等片刻,郡主还在梳妆。” 女子的闺房怎是可以随便进的, 这小侯爷真是不知礼数,周言暗自想着。 “行吧,行吧。”郭江白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几眼周言:“你是今今宫里新来的太监,以前没见过。” “是。” “长得倒是一副好模样, 今今就喜欢长得好看的。”郭江白撇了撇嘴。 周言薄唇抿了抿,沉默不语。 小院里海棠还开得正盛,远远望去,似是燃烧的火焰,旁边一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树旁还搭着个木制秋千,显得整个小院颇有些野趣。 郭江白一撩衣摆,阔步向前,一屁股坐在那秋千上。 “嘿,这什么时候搭了个秋千。”他坐在秋千上颇为滑稽的扭了扭,只荡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顿时就有些不满了。 “你,对,就是你,过来给我推一推秋千。”他指着周言,招呼道。 可周言就像没听到似的,站着动也不动,他眉目低垂,但若细细看,便会发现他眼角眉梢透出些渗人的冷意。 那是他给小郡主搭的秋千,连小郡主都没坐过呢,他怎么敢! 郭江白见他木头似的杵着不动,脾气也上来了,大喝:“聋了吗,本侯叫你你没听到?” 小院里的几个下人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中的活,竖起耳朵,悄悄地看着热闹。 原本闹生生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几只鸟雀扑翅飞去,留下几声呜丫之声。 周言还是没动。 但他身后的门却“吱呀”一身开了,小郡主穿着鹅黄色的骑马装,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程今今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郭江白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周言为她扎的秋千上,顿时就不爽了:“你干嘛呢,快下来。”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小气呢,坐坐你秋千怎么了。”郭江白不满大喝:“还有你宫里的奴才,跟你一般小气,刚刚我让他过来给我推一推,他当没听到。” 他哼哧一声:“你可得给我好好教训他。” 周言垂眸恭敬地立着,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郡主此番,必定是要责罚于他了,他一个小小奴才,竟然敢对小侯爷不敬,可他实在是不愿为小侯爷推秋千。 那是他为郡主搭的秋千,只能郡主一个人坐。 他此生,也只愿为郡主一人推秋千。 周言的闭着眼,心上悬起一把高高的刀,仿佛只要郡主的一声令下,那刀便会立刻坠落。 小院内忽而拂过一阵风,几株海棠花的花瓣被吹落,洋洋洒洒刮起来了一阵艳色的风。 “做得好啊,他是我的人,自然只能为我一人推秋千。” 小郡主清凌凌的声音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那一瞬间,周言的心漏了一拍,而后,铺天盖地的狂喜犹如波涛巨浪,刮的他一时找不着北。 “嘿,你这丫头,现在真是愈发刁钻了。”郭江白不满的大吼,但他转念一想,也不欲于一小丫头计较。 他一下跳下秋千,冲着程今今喊道:“算了算了,你拖拖拉拉的到底走不走。” “行,这就来,周言你快把东西拿上。”程今今转头嘱咐。 三人先是去了三皇子宫里,将他接上,之后一席人便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宫外驶去。 马车一出宫门,程今今就忍不住撩开帘子,左看右看。 城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极为新奇的,街边摆着许多小摊子,叫卖着各种小吃,那香味飘进马车里,馋得程今今吞了吞口水。 “郡主要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周言递上个盘子。 程今今取了一块,这才感觉肚子不再那么空了。 “我想吃糖葫芦。”吃完糕点,她还是忍不住说。 郭江白撇了撇嘴:“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堂堂郡主,竟然还馋那种粗鄙之食。” “糖葫芦怎么就粗鄙了。”程今今瞪了他一眼。 三皇子身边的四喜坐在车外,撩起帘子,对程今今说:“郡主若想吃糖葫芦,奴才就将车倒回去买。” 程今今轻轻撩了撩帘子,看到窗外的景色渐渐荒芜,应是已然出了城了,再倒回去不知要多费多少时间,当下也消了那念头:“还是算了吧,等我们回去时,再顺路买吧。” 四喜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继续驾车。 城北很快就到了,停了车,几人慢悠悠的下了车。 今日郭江白并未带随从,所以除了他们三人,便只有周言和四喜两个下人。 主子们自然是什么都不会的,三人在湖边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就等着周言和四喜准备鱼竿鱼饵。 湖边微风轻拂,吹起一阵涟漪。 “主子,奴才无能。”四喜战战兢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只见四喜拿着鱼竿,手里捧着和鱼饵,脸吓得煞白。 那鱼饵自然是各种鱼虾爱吃的小虫子,白嫩的肥虫,虫身上还裹着沙土,此刻正挤成一团,在盒子里慢慢蠕动。 三皇子看了看那盒虫子,面色不改,可眼底微闪,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而一旁的郭江白更是夸张的退了几步,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 三人谁也不敢去碰那虫子,一旁的程今今更是早在四喜打开那盒子时便退了好远出去。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作。 “要不,奴才去问问周言敢不敢?”四喜鼓着勇气提议道。 周言正在不远处栓马,他背影消瘦,透着股韧劲,动作迅速的栓好马,刚转身就看到四个人眼睛放光的望着他。 “怎么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一旁的四喜连忙凑了上去,语气有些迟疑:“周言,你看看这鱼饵,敢抓吗?”似是怕他拒绝,他又急急地补充:“若是你也不敢的话,我们今儿就钓不成鱼了。” 四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周言,周言余光里望见小郡主亮闪闪的眼睛,似是坠入满天星辰,他的心顿时塌了一块。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接过那盒鱼饵,动作麻利的给几根鱼竿都套上了饵。但谁也没发现,他抓虫的手微微抖了抖,连小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嘿,这小太监倒是还不错。”郭江白接过套上鱼饵的鱼竿,他性子一向大大咧咧,早已忘了周言一早得罪他的事。 “那是自然了。”程今今举着鱼竿,将鱼饵抛向水面。 三人举着鱼竿,并排坐着,一时无言。 远处的马儿鸣叫了几声,接着四周又陷入了平静。 钓鱼讲究心静,但程今今和郭江白都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两人就开始不安地扭来扭去。 “哎,你两站在后面,我心不静。”郭江白为自己找理由:“要不你两去捡些柴火,要是有果子也摘一些,等你们回来,刚好鱼就上钩了。” 三皇子也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四喜和周言躬身应下。 两人走进山林,此刻太阳已经微微西斜,阳光透过树梢,微微撒下细碎的光。 两人不甚相熟,一路无言,他们越走越远,林子深处,枝叶茂盛,耀眼的阳光被树叶牢牢挡住,四下一片幽暗寂静。 四喜莫名的有些怕起来,他一向胆子小,要不刚刚也不会顶着被骂得可能,也要求助于主子。 他悄悄斜眼望了望周言,小声说:“你怕吗?” “不怕。”周言声音微凉,冻得四喜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喜更怕了,不停地找着话题和周言聊天。 可周言和冷冰冰的冰块似的,不论他说什么,只是敷衍的回应几个字,之后便再无下文。 寂静的山林里,只余下两人的脚步声和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你知道郡主定亲的事儿吗?” 四喜努力找着下一个话题,他本以为这次这个冰块似的人会凉凉的说“不知道”。 可谁知,身边人的脚步骤然停止,自己的手臂被狠狠拉住,他力道极大,差一点就将他拽的摔倒在地。 “你说什么?” 四喜摸了摸被拉得生疼的手臂,抬眼就看到周言平日里想藏着冰的双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微微蹙眉,略带不解地说:“你跟在郡主身边,竟不知道吗,昨日太后与皇上已经商议,将郡主许配给小侯爷,要不今日太后怎会允许他们一同出游。” 秋风乍起,吹得山林中枝叶摇曳,群鸟惊飞。 周言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霎时间,天崩地裂,遍体生寒。 第33章 “周言, 周言, 你发什么呆呢。”四喜见周言双目失神的呆立着, 十分不解的推了推他。 周言低下头, 眼睫微闪,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直到指节处都透出些青白, 他才哑声开口:“郡主何时会与小侯爷定亲。” “这我就不知了。”四喜挠了挠头:“听说临江侯已经应下了,接下来若是郡主兄长也同意了, 这门婚事也就成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周言没跟上,转过头去催促:“你愣着干什么, 快跟上啊。” 周言这才回过神来, 抬起头努力跟上他, 但他脚步散乱,失魂落魄的样子,四喜不可能看不出。 他悄悄斜眼看了看周言,发现他眼底暗淡,薄唇紧紧地抿着, 仿佛周身的空气都漫着股绝望的气息,顿时有些同情起来:“你也别太伤心了, 宫里的主子出嫁开府,是能带着奴才了,以后郡主嫁了,你必也能跟着的。” 他生性纯良,虽不明白周言为何如此伤心, 但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 周言黑眸微微闪了闪,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这不是早该想到的吗?郡主总有一天会嫁人的,她去哪,跟着便是。可他转念想到郡主会对着另一个男人展露笑颜,受伤时,会让另一个人为她吹伤口,会为另一个人轻柔拭汗。 更过分的是,睡觉时,她会安然的躺在那个人的怀中。 丛林深处,暗无天日,不见光明。 周言觉得周身的空气一瞬间变得稀薄起来,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就喘不过气呢。 四喜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周言,之后便不敢再说话了。 两人走了许久才寻到了果树,那果树极其高耸,以四喜的小身板是绝对够不到的,就算是周言这样的高个子也是要爬上去才能摘到。 周言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抓住枝干,手臂一发力,便爬上了树,他发泄似地摘了许多果子,一股脑的往树下扔。 四喜在树下陀螺似的乱滚着,手忙脚乱地捡着果子:“够了够了,你是要把这树上的果子都给摘光吗?” 周言这才停了下来,他微微屈膝,从树上轻盈地一落而下。 四喜捧着满满一兜的果子,颇为滑稽的走着。 两人又拾了些柴,这才往回走。四喜抱着果子,迈着小碎步,一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果子给撒了。 周言此刻心中郁郁,满腹心事,自然也走的不快,两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好一会儿才到了湖边。 因为两人走得慢,因此脚步极轻,背对着他们的程今今三人都没发现背后来了人。 湖边的垂柳微拂,程今今今日穿着一件嫩黄的骑马装,她背影纤细,如瀑的黑发只簪了只玉色簪子,娇俏的同时又多了丝淡雅。 周言的眼神忽得一柔,就听到小郡主清脆的声音:“三哥,你觉得周言如何?” 三皇子面色不变:“还不错,是个机灵的,比我身边的四喜聪明许多。” “那,若是我之后不在宫中了,你能收留他吗?”程今今语气小心。 三皇子颇为诧异的扬了扬眉,他扶着鱼竿的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收留?你是要让他来伺候我?” “可以吗?”程今今语气更加小心。 “虽只是个小小奴才,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我身边的奴才更是不必说了。”三皇子语气不变:“你若是担心他过得不好,出宫之前为他求个闲职便是,也好过在我身边。” 程今今有些心虚:“我这不是,觉得宫中就属我俩关系最好吗,若是在其他处,以他的性子,受了欺负必是只会忍着,跟着你好歹有些庇护。” 三皇子心中还是有些诧异,但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过是个小小奴才,收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若不嫌弃我势单力薄,让他跟着我便是。” 程今今心下一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多谢三哥,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一旁的郭江白拽着鱼竿,撇了撇嘴:“为了个奴才如此费尽心机,也不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程今今刚想与他争辩几句,就听背后传来四喜的声音:“殿下,您叫奴才拾的柴和果子,奴才拿来了。” 她转头望去,语气莫名带着几丝心虚:“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 四喜正要回答,周言却一反常态的抢先说:“刚回来。” 他声音沉郁,尾音带着些颤抖。 程今今也不知为何,莫名的松了口气,语气轻松道:“那你俩快过来吧,看看我们这一会,竟钓上了几只鱼呢。” 周言的心此刻都已经空了,他本就没什么神采的眼里一片黯淡,听了程今今的话,竟一反常态的无甚反应。 倒是四喜兴奋地上前几步,颇为捧场的赞道:“真厉害,看这鱼又肥又大,肉一定特别嫩。” 鱼肉却是鲜嫩,被烤的焦脆的皮,咬下去便发出“咔嚓”声,接着鲜嫩的鱼肉便在口中化开,汁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里,炸起一片烟花。 周言机械般地嚼着鱼肉,他从来不知道,鱼肉竟是苦的。 苦涩顺着舌尖,流入血液,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坠落了无底深渊,那儿漆黑幽暗,不见天日,他被关在那儿,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因为,他卑微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救赎,不要他了,要将他送给别人了。 天边圆月高悬,清辉般的月光洒落人间,可周言却觉得,那皎亮的月亮,再也不会照向他了。 身边的四喜还在喋喋不休地赞叹着鱼肉的鲜美,周言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湖面被月光浸染,透着银白的光。 几人将钓上的鱼吃的一点不剩,这才收拾东西,驾马回宫。 * 第二日,因是要上学堂,程今今起了个大早,但直到她已经梳妆完,也不见周言的身影。 她悄悄问小桃:“周言呢?” 小桃也有些迷惑,周言一向是最积极的,平日里郡主刚起身,他就会在门外等候的,可今日,郡主都要乘上轿辇了,却还不见他的身影。 “奴婢差人去看看。”小桃回道。 昨日夜里下了雨,小院里的海棠花还沾着露水,空气中泛着清新的草木味。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回话,说是周言昨日夜里发了烧,现下已然昏昏沉沉的,旁人叫了几声他都未应。 程今今顿时急了,赶忙差小桃去叫太医:“顺便给我去学堂告个假,就说我今日病了。” 她提起裙摆,慌慌张张地朝下人房跑去。 周言如今已被升为一等太监,所以有个私人的单间,房里有些空旷,但桌椅床铺齐全,倒也不算简陋。 程今今跨进房门,就见周言缩在薄被中,眉头紧锁,脸上一片潮红。她上前几步,小桃十分有眼力见的为她搬了椅子。 外头正挂着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 又要下雨了。 周言意识昏沉,头像被针扎了一般得疼,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仿佛被灌了铅,尝试了半晌,他也只是眼皮动了动。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闻到郡主身上的栀子花香。 “郡主。”他低声喃喃,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意。 可他转念一想,郡主怎么会来看他呢,郡主就要嫁给小侯爷了,再也不会让自己这个肮脏卑贱的阉人跟着了。 郡主,早就不要他了。 周言全身滚烫,意识模糊间,眼角竟不自觉的渗出泪来。 屋里一片寂静,小桃早已被遣了出去,程今今坐在周言身侧,就听到他嘴里含含糊糊的低喃着什么。 她低下头,凑近周言,想要听清楚他说什么。 “郡主,别离开我,别不要我。” 他声音微弱,却透着股卑微与绝望。 程今今感觉心里好像突然塌了一块,鼻尖有些微微发酸,她把手悄悄伸进被子,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呢,不会离开的。” 周言全身发烫,半梦半醒间,一只微凉的小手伸进被子,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感觉身上的热度仿佛都消散了些。 这,仿佛是小郡主的手。可,这怎么可能呢,小郡主怎么可能会握他的手,又怎么可能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呢。 自己,这必是在梦中吧。 可若是梦中有小郡主,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外头渐渐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水敲击着窗户,发出些许微弱的声音。 门突然被打开,程今今猛然收回被子里的手。 可走在前头的小桃还是看见了。 郡主,这是在牵周言的手?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个太监啊。 小桃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刚刚听外头说,郡主马上就要嫁给小侯爷了,她怎么可能主动去牵一个太监的手呢。 她理了理思绪,上前几步说:“郡主,太医请来了。” “快把他请进来。”程今今催促道。 太医进了屋,他在太医院有些地位,一向是为宫里的贵人们问诊,刚刚长乐郡主宫里的人来请人,所有的人都争抢着去。 要知道小郡主虽说没有皇子公主身份高贵,可却是皇上太后最宠的小辈,能将她伺候好,说不得哪天皇上太后一高兴,就将他的职位往上升一升。 可他刚进长春宫,那宫女就带着他七拐八弯的,将他带到了简陋的下人房里。 他心里冒出股无名火来,这起子下人,莫不是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敢打着郡主的名号,欺瞒于他? 他踏进小屋,刚想质问,就见到小郡主纤细窈窕的背影。 她穿着一身淡粉纱裙,梳着时下最时兴的流云髻,簪着只蝴蝶金步摇,衬得脖颈儿愈发纤细白皙。 太医微微躬身,庆幸于自己在门口没有出言质问:“给郡主请安。” “行了,快起吧,过来看看他。” 不知为何,太医觉得郡主的语气透着股惶急,他只当自己听错了。 “应是郁结于心,再加上熬夜疲劳,故而身体一下受不住了,待我开几方药,调养一阵即可。” 程今今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 太医躬身退下。 门被慢慢合上,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平静。程今今见周言嘴上有些起皮,就轻轻地起身,想为他倒杯水。 但她刚走到小桌前,就见茶壶边还放着个小盘子,似是怕弄脏了盘子里的东西,上面还贴心地罩了个同样大的盘子。 程今今又些好奇,默默地伸手轻轻掀开了条小缝。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鼻子徒然一酸,眼底也渐渐漫上水光,心中的情感如同奔腾的江水,即刻之间,溃不成军。 那是几串鲜亮的糖葫芦,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 她昨天出城路上不过随口一句的想吃糖葫芦,回来路上,便连自己都忘了。 可他却牢牢记得。 程今今突然想起太医说的,熬夜疲劳。 他定是夜里去小厨房,为她做了这糖葫芦,又细细保存,想要今日一早带给她。 可是他却病了,梦里昏昏沉沉,叫得都是她。 她转身看向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周言,眼底的泪终于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傻子!这人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窗外的雨渐渐变大,小桃端着药进了屋,就见郡主端着盘糖葫芦,眼里一片泪光。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小桃急了:“还有,这糖葫芦是哪来的?” 程今今粗鲁地撒了撒眼泪:“无事,沙子迷了眼睛,把药给我吧,你出去吧。” 小桃并未将药递给她,只是将药放在了桌上,然后转头对她说:“郡主,刚刚王爷差了人来,这会正在侧厅等着呢,要不我让其他人来喂药,您快随奴婢去一趟。” 程今今皱眉:“什么事这么急,等等去不行吗?” 小桃神色不安,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似是您外祖父快不好了,王爷差人来接您回封地,见他最后一面。” 程今今转头神色眷恋地望了望周言:“好,那我去去就回。” 暴雨如注,带着狂风骤雨之势,冲刷着整座皇宫 程今今收拾行囊,急急地坐上马车,她此刻只想着快去快回,她想让周言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下次见面,已是五年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黑化督主出场!! 第34章 暴雨如注。 一辆古朴华丽的马车破开雨幕, 缓缓行驶在出城路上。 车里的程今今喝着小桃端来的热茶, 稍稍定了定神。 “你也喝些吧。” 小桃也没拒绝, 只是举着茶杯颇为局促的饮了一口。 这几日天气转凉, 马车内烧着炭盆, 温暖如春,程今今陷在柔软的鹅绒垫内, 逐渐睡了过去。 倾盆大雨间,路面湿滑, 马儿跑的艰难。 车夫是王府中人,想到王爷临行前的叮嘱, 挥起鞭子, 拼命地抽动, 试图让马车驶得更快一些。 出城之后,路面逐渐变得崎岖不平,马车晃得更厉害了,可车夫想到尚在病榻之中的老侯爷,生怕郡主无法赶到见他最后一眼。 他想着出城之后不走官道, 往东行驶,虽路陡了些, 路程却可缩小足足一半,若是平日雨天,他是万万不敢往那走的,可如今...... 他果断调转方向,扬鞭向东。 行了一路, 马儿越跑越快,可却逐渐有些不受控制般的向着另一方向行驶,马夫渐渐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勒紧缰绳。 可那马儿也愈发狂躁起来,蹬起的马蹄溅起四散的水花,疯狂的往不对的方向驶去。 它一路疾行,逐渐无法控制,前方是一处悬崖,马夫顿觉不好,他拼命拉绳制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间,烈马惊起,坠入悬崖。 程今今被剧烈的颠簸惊醒,她刚要出声询问,铺天盖地的失重感就席卷而来。 “郡主。” “宿主。” 她意识混乱,一瞬间,失去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小八,这是怎么回事?”程今今揉着刺疼的额头问道。 “宿主,刚刚有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再加上车夫雨天赶路颇为着急,所以那马才坠入悬崖。” 程今今问:“那我还能回去吗,这个任务还做不做了?” “刚刚我将你意识抽离才让你灵魂不受损伤,现在再将你送回去,时间线可能会有些偏离。” 程今今头疼欲裂,缓了缓,才说:“行,那你快点吧。”她估计这时间线偏移也大概只是十天半个月,所以并不在意。 “好,那你闭上眼睛,我将你传送回去。” 程今今依言闭眼。她感觉一阵轻柔的风从身边拂过,接下去便失去了意识。 * 意识回笼。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纱幔,她想撑手起身,可用尽了全力,只能轻轻的动了动手指。 过了半晌,四肢才逐渐有了些直觉,她艰难地翻了翻身子,想借力起身,可双手软绵绵的,她一个不小心,跌下了床。 门外听到响动,几个人破门而入,为首的就是小桃,她看到跌倒在地的程今今,眼睛一下就红了:“郡主,你终于醒了。” 正是冬日,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一片暖意融融。 程今今被小桃塞进被子里,又取了枕头细心地放在她背后,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时间发生的事。 原来系统这一番操作,五年已经过去了。 马车坠落时,悬崖下正有棵树挂住了马车,当时程今今被系统抽离意识前,抱住了小桃,将她护在了怀里。 所以小桃只是受了轻伤,而她则磕到了脑袋,昏迷不醒。 这一躺就是五年,郡主的兄长封锁了消息,只将此消息通知了皇上太后,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这五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皇上驾崩,大皇子继位,而太后也在皇上驾崩的一年后离去了。三皇子被封了平王,封地是最贫瘠荒凉的平津。 但程今今知道,他此刻只是在暗暗蛰伏,不到一年,他将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那周言呢?”程今今听她唠唠叨叨的好一会儿,却丝毫没有提起周言,忍不住出声打断。 可小桃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双手捏了捏裙摆,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说:“他如今,已是大不一样了。” “他怎么了?”哪怕程今今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小桃抿了抿唇,说:“如今他已执掌东厂,朝野上下,无不惧他,无论是朝臣权贵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九千岁。” 事情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发展了,但程今今想到自己曾与三皇子说过,若有一天,她离宫了,请求他帮扶照顾一番周言。 可如今,他还是却还是走上了老路。 “收拾行囊,我要进宫。” * 镇南王府内,王爷不在,郡主最大,她说今日回京,就得今日回京。 封地离京不远,短短两日便到了。 这是程今今第一次见到冬日里的皇宫。 大雪纷飞,她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里,远处的枯木挂满白雪,萧瑟凄凉。 她刚刚去拜见了皇上。 昔日的大皇子如今已褪去少年模样,举手投足皆是一副帝王之气。 少年时的意气相争如今已是过眼云烟,皇上并没有为难她,也允了她住在昔日的长春宫内。 去长春宫的必经之路便是御花园。 冬日里的御花园褪去了平日里的华丽,此刻只开着几株红梅,程今今停下看了会,就遇上了来折梅的三公主。 两日之前也不甚熟悉,故而只是客气的见了礼。 冬日的空气都漫着股刺冷,程今今出门只着了件冬衣,此刻有些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高呼声 “给千岁爷请安。” 程今今的心徒然一紧,她愣愣地看着那人走近,一瞬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瘦了很多,仿佛整个人只剩下了骨架子,宽大的官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眉目不似以前柔和,带着股令人生畏的冷厉阴沉, “九千岁安好。”旁边的三公主竟对他曲了曲膝。 周围的太监宫女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给九千岁请安。” 程今今一人就这么愣愣地站着,也不知该跪还是该站。她想到小桃说的:“朝臣权贵见了他,也得恭敬着行李。” 况且连三公主都行了礼,自己......也应该随大流? 跟在周言旁边的小太监扯着嗓子:“长乐郡主,见到九千岁,也不问安吗?” 程今今刚要屈膝,周言就开了口。 “长乐郡主身份高贵,自然不用向本督行李。”他声音不似少年时的清越,反而有些沙哑低沉:“该是本督向她行李才是。” 这话说的,把三公主置于何地? 漫天冰雪里,周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他掩下双眸,藏住眸中的汹涌澎湃,一挥袍角,便要跪下。 这可是雪地啊! 程今今吓得马上上前扶住他:“督主这是要做什么?您如今位高权重,今今是万万承受不起这一跪的。” “位高权重?”周言讽刺一笑,抬眼看向她时,漆黑幽深的眼眸藏着她看不懂的偏执疯狂。 “怕是在郡主眼中,臣不过是个卑贱奴才,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说完这话,便徒然转身,挥袖而去。 这都哪跟哪啊?程今今觉得他一定是误会了自己当年一声不吭抛下他,回了封地,从此再无音讯。 她急急地想要跑上去解释,可他身边跟着的锦衣卫拦着了他 “皇上传唤,与督主有要事相商,郡主若是有事,改日再谈。” 程今今只得作罢。 少年时,周言望着她的眼神总是透着光彩与喜意,而如今,他眼里的光灭了,只剩下一片幽深凉薄的怨。 没事,来日方长,他们还剩许许多多时间,足够她来补偿他。 冬日的雪一连下了几天才渐渐停了。 程今今住进长春宫时,发现这里一切如旧,无论是偏殿寝卧都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树下架着的秋千都像新的一样。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周言的手笔。 这几天里,她尝试着去下朝路上堵他,可傻傻的去了几次才被告知,东厂督主平日里是不需要上朝的。 她又愣愣地在皇上的书房门口蹲了好几天,可却还是不见他的踪影,还被皇上发现,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通。 这日,程今今想着干脆出宫去周言府上找他,可皇上身边的公公却来传话,说是皇上有事传她。 御书房内仿佛和外头的冰天雪地不是一个世界。 程今今跟着公公进了御书房,在外头被冻得通红的脸被暖气一薰,瞬间有些刺痛。 “给皇上请安。”程今今屈膝。 “起来吧,赐座。” 太监贴心的为她端了热茶,几口热茶下肚,浑身发暖。 “长乐,今日是想说说你的婚事,昔日先皇与太后曾经口头定下你与郭小侯爷的婚事,如今你也大了,正是成婚的时候了。” 程今今突然觉得刚刚的茶格外烫手,沉默了半晌,她断然起身跪下:“长乐不愿嫁。” “哦?”皇上挑了挑眉:“这好似由不得你做主。” 程今今重重磕了个头:“请皇上责罚。” 皇上肃了脸,眸里一片幽深:“行了,先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她还想开口,可皇上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她赶出了御书房。 外头又飘起了小雪,今日小桃没有跟着,程今今突然想一人透透气,所以也未乘轿辇,只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漫长的宫道上。 行至拐角处,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 程今今抬眼就看到喘着粗气的周言。 他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落下几缕,双眉紧皱,嘴唇泛着紫,还微微抖着,眼里的火焰似是要将她燃成灰烬 “你答应了?” 他声音里带着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急。 第35章 冬日的皇宫静得可怕, 宫道旁积满了雪, 刚刚周言这么一拽, 她一脚踩进雪里。雪水渗进鞋里, 凉得她全身一颤。 “说话。”周言看她一言不发, 急了,语气也愈发重了。 程今今心里也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她凉凉地抬眼望了他一眼:“没有。” 冷风拂过,周言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 眼里的火瞬间被浇灭了。他低头,才发现程今今正踩在雪里。 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立马伸手将她轻轻往旁边一拽。 “鞋湿了?” 程今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对啊。” “你在这等等。”他说着便转身走了, 留下程今今一人踩着湿冷的鞋站在冰天雪地里。 但她还是乖乖等了。 没过多久, 就有几个小太监抬着软轿急急忙忙的跑着过来。 “请郡主上轿。” 程今今望了望四周,也没看到周言的踪影,她对着抬轿的小太监问道:“你们督主呢?” “督主与皇上有要事商议,差奴才们送郡主回宫。”小太监垂着头道。 他还是不愿见自己,程今今垂下头来, 眼神黯淡,撩起轿帘, 径直上了轿子。 这轿子外头普普通通的,里面却别有洞天。 角落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整个轿里暖融融的,软座上铺着细软的鹅绒垫子,坐上去整个身子都陷在里面。 那垫子上还放着块棉厚的软布和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程今今心里一软, 她就知道,无论他表面上如何冷淡疏离,到底心里还是在意她的。 她心情愉悦,干脆脱了湿透的鞋,盘腿坐上了软垫。 轿子摇摇晃晃的,长春宫很快就到了。 程今今擦了脚,穿上新鞋,回到了宫中。 * 过了一日,连绵不绝下了几日的小雪终于停了。 程今今带上小桃出了宫,马车摇摇晃晃的行到了督主府,她撩帘下了马车。 门口的侍卫见她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态度十分客气,但也未允她进府,只说要进去通传一下。 瑟瑟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程今今脸上,她动了动冷的发麻的双脚,缩着身子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侍卫才出来对她说:“我们督主说,今日不想见客,请郡主先回去。” “大胆,我们主子可是堂堂长乐郡主,你们不说请她进去候着吧,就连把椅子,连杯热茶都没有,叫我们等这么久,竟想就这么把我们打发了。” 小桃见郡主冻得通红的脸,心疼的不行,语气也硬了起来。 这周言之前不过是郡主身边的卑躬屈膝的小太监,如今一朝得势,就如此忘恩负义,竟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了。 小桃想着郡主自醒来之后便急着问她周言的近况,又连身子也不顾,急急忙忙的要进宫,这种种举动,让她心里竟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或许郡主急切地回宫,是为了周言。 哪怕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个念头又多可笑荒唐,但郡主这几天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将她的猜测证明的死死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小桃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原因。 但郡主想做什么,她就是拼尽全力,也必会支持。 刺骨寒风里,两人孤零零站在一溜侍卫面前,显得格外的势单力薄。 那侍卫听了小桃的话,只是嗤笑一声,语气也不如刚开始的客气。 “姑娘怕是从前耍威风耍惯了,可您要知道,这里是督主府,是京都,不是镇南王的封地,。”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先皇太后相继离去,镇南王一脉虽是皇室近亲,可当今圣上与镇南王的旧怨,是人尽皆知的,皇城里的人向来拜高踩底,今日见她,能恭敬的喊一声郡主,已算是给足面子了。 小桃听了这话,自然是脸都气绿了,张嘴便想将这侍卫骂一顿。 程今今立马拉了拉她,态度极好的与这侍卫说:“劳烦您再去通传一声,就告诉你们督主,今日他若不出来,我便一直等在这,直到他来为止。” 那侍卫见她态度端和,举止有礼,又看到她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心里也稍稍软了些:“行吧,您在这等一下,我去通传看看。” “多谢了。” 侍卫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郡主,您为何如此低三下四的。”待那侍卫走后,小桃才一脸怨念地说。 程今今望着督主府门口那两只气势雄壮的石狮子,神色有些黯然:“我想见见他,但他不想见我。” 小桃半是疑惑半是恼怒地说:“郡主为何如此执着,当年他在您身边时,咱们对他多好啊,可如今呢,他便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小桃。”程今今转过头来望着她,平日里亮闪闪的双眸布满黯淡无光:“他许是误会了我。他当年尚在病榻,我便一走了之,再无音讯,他必定是怨我了。” 小桃不理解,那周言只是个卑贱奴才,郡主离宫,若是要他跟着,他便跟着,要他走,他也只能二话不说的离开,怎还敢对郡主生出怨念?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郡主一片冰凉的手,企图在这寒风天里,给她些许温暖。 如程今今所料,没过一会儿,周言就肃着脸来了,他阴沉地开了一眼程今今冻得通红的双颊,凉凉地说:“跟我进来。” 程今今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中偷笑,连忙拉着小桃跟上。 督主府内自是一片繁华,陈设摆饰,无一不精致,就算是身为郡主的程今今,也暗自咂舌。 三人一路走到书房门口,程今今转头对小桃说:“你去偏厅等我会,我与督主大人有要事相商。” 周言瞥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十分乖觉地领着小桃往偏厅去了。 书房里一片暖融,下人为他们倒了茶便恭敬地退下来。 一片寂静。 程今今悄悄地抬头望了一眼神色阴郁的周言,刚鼓起勇气开了口,就被他凉飕飕地打断:“我不会答应。” 程今今憋在嗓子眼的话瞬间吞了回去,她满头雾水:“答应什么?” 周言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还要再装吗?若不是她兄长此刻四面楚歌,她怎么可能主动找他。 “你兄长的事,我没办法做到。” 程今今更疑惑了,到底什么跟什么?她兄长到底怎么了? 她急急开口:“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来是想和你说......” 周言再一次打断:“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他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程今今,眼神阴沉沉的。 “但你需要付出点代价。” 程今今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周言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是带着魔力一般,她脱口而出:“什么代价?” 窗外的光透过窗,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周言垂眸,不敢直视程今今亮闪闪的眼睛,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紧得连指节处都冒出了白。 “嫁给我。” 空气似是冻结了一般,周言闭上了眼,等待着她雷霆乍起,拂袖离去。 “好啊。” 周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眼前笑盈盈的女孩。 “你说什么?”他眼眶红了,声音都带上不可置信的颤。 郡主嘴角的笑意像是春天的湖水,暖暖的将他包围,周言痴痴地望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自控。 “我说,好啊。” 她的眼神一如从前一般,清亮平和,望着他时,眼底落满细碎的光芒,就是这种眼神,曾经让少年周言卑微的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妄想—— 他在郡主心中很重要。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在他缠绵病榻之际,郡主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连带着带走了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当头脑昏沉的醒来之时,有人告诉他,郡主回封地了。他想,只不过是去探望重病的亲人,也许不过几日,她就会回来的。 可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郡主再也没有回来。 等待着他的,是三皇子的传来的消息,他告诉自己,郡主要留在封地,不会回来了,若是愿意,以后可以跟着他。 周言的心在那一刻死了,他想到在城边垂钓时,自己在郡主身后偷听到她和三皇子的谈话。 她说,若有一天她离开皇宫,请求三皇子可以收留他。 原来,她早就打算不要他了。 可她的心是铁做的吗,怎么能一个字不留,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了呢? 哪怕告诉他一声啊。 周言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原来在郡主心里,自己不过像她曾经喜欢过的蝴蝶簪子,戴上时是极喜欢的,但丢了也并不心疼。 毕竟她身份尊贵,从小父兄疼宠,皇上太后喜爱,千娇百宠的长大,要什么都有。 东西丢了,换新的便是。 周言的心,在那一天彻底冷了,连带着身体里的血也冷了,从此他争权夺势,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他踩着数不清的尸体,跨过刀山火海,才走到了今天。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冷心冷情,绝情断爱。 可当他再次遇到郡主,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如年少时一般,遇到她便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他无法控制自己自己不去想她。 夜里总是一宿一宿的梦到自己还在长春宫,还是郡主身边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 梦到早晨他们一起去学堂,他跟在郡主的轿辇旁边,总是能听到她问自己累不累。 梦到傍晚,郡主总爱坐在他搭的秋千上,娇娇的要他帮忙推秋千。 那天夜里,他梦中惊起,发现枕上一片濡湿。 望着摇曳的烛火,他突然明白过来。 他爱郡主。 哪怕郡主不要他,哪怕郡主将他当做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他也爱她。 所以当宫里的探子来报,说皇上重新似乎要重新提起郡主与小侯爷的婚事,他头也没梳,披上衣服就不要命的跑去宫中。 他知道自己卑鄙无耻,仗着自己的权势,仗着她担心自己的兄长,便威胁于她。 可那又如何,哪怕郡主恨她怨她,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第36章 不知周言和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竟应下了这门在外头人看来, 极其丢皇家脸面的婚事。 旨意第二天便来了, 程今今乐呵呵的接了旨, 还随手给了传旨的公公许多赏赐。 可一旁的小桃却快要疯了, 郡主怎么能,怎么能嫁给周言? 就算如今他权势滔天, 手握重权,连王公贵族见了他也需恭恭敬敬的, 但他到头来,也只是个太监啊。 她望着欢天喜地的郡主, 神情复杂。 郡主这莫不是被刺激得了失心疯吧。她见传旨的公公走了, 才小声试探:“郡主, 您怎么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啊?” 程今今捧着圣旨,细细读了一遍,眼角眉梢都透满了喜意:“嫁给自己心悦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啊。”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身后呆若木鸡的小桃, 一个人抱着圣旨走了。 聘礼一大早便一车一车的送来了,她得好好去看看。 自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起, 长春宫一改往日的冷清,各宫的主子络绎不绝的往这送礼物,往日里毫无交情的公主皇子待她亲热的像同胞兄妹。 连如今的太后都几次召见她,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话,末了又给她添了许多嫁妆。 程今今再一次从侧面了解到周言如今有多炙手可热。 婚期定的极快, 如今已是月末了,而婚期就定在下月月初,仓促的仿佛怕她随时跑路。 成亲前,按照规矩,未婚男女是不可见面的,程今今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周言的踪影,倒是除了聘礼,还收到了许多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嫁衣。 各式各样的嫁衣流水似的往长春宫送,程今今都快挑花了眼,她差人告诉周言不必再送,可那人却回话:“督主说了,嫁人这事一辈子就此一次,郡主爱美,必要挑最漂亮的。” 程今今只得从中挑了个相对满意的,定做婚服。 婚礼那天,天光正好,下了几日的大雪忽而停了,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 程今今一早就被拉了起来准备,一番折腾下来,腰酸背痛的上了花轿。 皇上这次给足了面子,竟亲自前来相送,但程今今知道,这面子显然不是给她的。 花轿摇摇晃晃的出了皇宫。 锣鼓齐鸣,鞭炮震天,街边的所有人家都挂上了灯笼,远远望去一片喜气。 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围在街边,想看看这传说中可止小儿啼哭的督主是个什么样子。 周言正坐在马上,他褪去了平日的冷肃阴沉,眉眼之间透着说不出的柔和。他本就眉目清俊,如今一袭鲜红华服,更衬得他面冠如玉,举止风流。 周围的适龄少女看着他都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东厂督主长得可真是俊,但随即也都是一叹,可惜是个太监。 这长乐郡主也是真的惨。 而她们眼里同情的长乐郡主,此刻觉得自己快乐的要上天了。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跨越了时间,身份,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再也没有隔阂。 督主府很快就到了,程今今听到轿帘被掀开,她心中紧了紧,接下来眼底便出现一只掌心朝上的大手。 周言出身寒微,少时孤苦,在冰室时更是什么粗活累活都干过,所以就算如今养尊处优,但他的手还是有些粗糙,透着些从前卑微生活的印记。 程今今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那双粗黑的大手,感到那双手轻轻颤了颤,接下来便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那双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下了轿。 四周人声鼎沸,她似乎听到许多人在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 旁边有人大声喊着:“今日督主大喜,所有百姓,只要说上两句吉祥话,就可领上二两银子。” 每人二两银子啊,这得送出去多少啊!程今今暗暗咂舌,脚步也慢了些。 那双手牵着她的手顿了顿,带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了拉她,程今今这才回过神来。 他引着她跨过火盆,走上阶梯,接着终于走进督主府。 程今今感觉自己手心早已紧张的冒了汗,而和她相握的那双手更是浸了水一般,早已湿透一片。 他似乎比自己更紧张。 督主的婚礼自是宾客云集,四周的权贵大臣大多挤着老脸,说着恭喜恭喜,但谁也不知他们心里想着什么。 两人他们拜了天地后,程今今便被送进了寝卧,透过鲜红的盖头,她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摇曳的红烛。 她顶着凤冠,紧握着手,规规矩矩的坐着,心像是被高高悬起,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 烛火噼啪作响,屋里一片死寂。 突然,窗户发出几声微不可查的响动,这声响在寂静的屋里里格外明显,程今今以为是风吹动了窗,所以并没在意,她理了理头上的盖头,继续等着周言。 但接下来,那声响竟大了些,还十分有规律地敲了敲,惹得程今今不得不在意了,她掀了盖头,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开了窗,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黑脑袋突然探了出来。 竟是郭江白。 他变了许多,褪去了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多了几分成熟自持。 但变得最多的还是他那双眼睛。 从前那双眼亮闪闪的桃花眼里,总带着几分不谙世事,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他所惧怕的东西,可如今那双眼里的光熄了,似是明珠被蒙上了雾。 程今今听说自太后走后,临江侯一脉就彻底没落了。 老侯爷临终前将他送到了南境,希望能好好历练他。 战场凶险,边疆困苦,从前在京都里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定是吃了许多苦。 冬夜里的凉风透进窗子,吹得程今今抖了抖。 “你怎么来了?” 郭江白双手撑着窗户,一下翻进了屋。 “我来带你走。” 程今今皱了皱眉:“你疯了不成?这可是京都,你如今也有些兵权,应该知道私自进京,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郭江白上前几步,漆黑的眼里透着焦急:”比起那些,我更看不得你嫁给他。“ 他声音低了些:“你哥哥也知道了此事,他托我告诉你,他就算死了,也不会接受周言的帮助。” 程今今知道他们定是觉得周言仗着权势,威逼于她。 虽然好像确实是这样。 “我是真心喜欢他,嫁给他是我心甘情愿的。”程今今声音坚定,她望了望紧闭的门,语气急急:“你快走,我真是自愿的。”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自愿的。”郭江白语气惶急:”我知你担心兄长,但你们一脉好歹是皇室近亲,皇上做什么也得顾忌着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别怕,今日一来,我并不是毫无准备,你哥哥借了我许多人马,此刻已在城外等候,一旦我们出了城,就回封地,到了那,山高皇帝远,就算他周言如今权势滔天,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我们。” 这人怎么就是说不通呢,程今今快急疯了,她扯着郭江白的袖子将他拉到窗前:“就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我是真的心悦他。” 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此话若是有假,我便不得好死。” 郭江白不可置信地抓住她的肩,力气大的似乎要将她掐醒:“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吗,他之前不过是你身边一个卑贱的奴才,就算如今他一朝得势,但怎么有资格娶你?” 门啪的一声被踢的离了框,周言穿着红色喜服闯了进来,他神色阴冷,眼底腥红一片,似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他幽深漆黑的眸子瞪着面前的人,恶狠狠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资格,那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破落侯爷便有了吗?” 他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语带威胁:“小侯爷知道私自回京,罪同造反吗?只要我一声令下,你明日便会没了脑袋。” 郭江白上前几步,毫不示弱:“督主既知道规矩,便也该知道上下尊卑,就算你如今权势滔天,朝臣无不敬你怕你,但你出身卑贱,与她云泥之别,凭什么娶她。” “就凭我此刻就能让你命丧黄泉。” 周言眼底透出狠厉,厉声喝道:”来人,小侯爷带兵私自进京,妄图谋反,其罪当诛。“ 眼看着侍卫慢慢的围了上来,一个个都拔出剑,只等着督主一声令下,就将郭江白一剑刺死。 程今今慌了。 “等等。”她抓住周言的手,低声祈求:“能不能放他走,他不知道情况,只以为你威逼于我,所以才想救我出去。” 这救字仿佛触及了周言紧绷着的神经,他一下挣开程今今的手,转过头望着她哀求的眼神,眼神阴狠,像是条带毒的蛇。 他咬着牙,眼底猩红一片,带着恨意与绝望,恶狠狠地说:“若是我晚来几步,你是不是就要被他救走了?“ 程今今眼底逐渐漫上了水光:”不是,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似是被她眼底的泪光烫到,周言垂下眼眸,长睫掩住他眼底的阴郁,他声音低哑,空洞又绝望:“我不会再信你了。” 他从年少时便已明白,郡主有一张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嘴,说出的话总让他忍不住脸红心跳,目眩神迷,无法自持。 他卑微的生命里也曾出现过些许期望。 他期望着,郡主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在意自己,哪怕,哪怕只是将他当作个无聊时逗弄的玩物,哪怕她对自己的在意,比不上他的千万分之一。 可他如今明白过来,自己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 郡主再一次骗了他,再一次抛弃了他。 夜晚的凉风刮进屋子,周言觉得身体里的血渐渐冷了下来。 他不会再相信她了,也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第37章 屋里的空气仿佛结上了一层冰。 一片冷肃。 周言脸色一片阴冷, 程今今望着他的侧脸, 眼底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今今, 你别哭, 也别为我说话了。”郭江白望着泪眼盈盈的程今今忍不住说道。 他转过头, 看向一身红衣的周言,桃花眼里透着丝轻蔑:“督主大人, 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不论怎样,都是我一人之过错, 与郡主并无关系。” “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周言嗤笑一声, 他咬着牙, 声音透着狠厉:“来人。” 周围的侍卫蓄势待发。 “不要。”程今今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拉着周言的袖子:“不要杀他,求你了。” 她一边啜泣,眼底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奔涌而出。 周言刚扯开袖子,双手就被一只小手握住, 那小手绵绵软软的,他莫名的就想到, 郡主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也是这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时,郡主是真心对他好的。 那颗已经凉透的心,好像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转过身, 看着泪眼朦胧的郡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手抽了出来。 罢了,罢了。 他到底,是见不得她哭的。 周言抬起头,看着满目怨恨的郭江白,低哑着声音说:“打断他的腿,将他扔出京都。” “是。”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 一阵喧闹后,几个侍卫拖着重伤的小侯爷退出了房门。 屋里一片寂静。 程今今用袖子随意抹了抹眼底的泪,悄悄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抓住周言的袖子,轻声说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相信我,我当初并非不辞而别。” 周言没有看她,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凉凉:“我当初不过郡主身边的一个卑贱玩意儿,哪有资格置喙郡主的去留。” “不,你不是。”程今今语气低了下来,她声音本就娇柔,小声说起话来,总是不由自主的让人心软。 “你在我心里,一直很重要。” 明知是谎话,周言却也不由得浑身一颤,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随着郡主的一句话停止流动。 小骗子。 但是,这样的谎话,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那你说说,你这五年去了哪?”周言心软了,声音也带上了点温度。 程今今绕到他跟前,直视着他幽深的眼,认真地说:“当时雨夜里,车夫急着赶路,就饶了近道,可那马被暗中做了手脚,不听使唤的落下悬崖。” 明知道她也许是在骗自己,但他的手还是无法自控的颤起来,声音都带上了惶急:“落下悬崖?” 程今今点了点头:“伤了头,躺了好些时候。” 她怕周言不信,主动拉起他的手,低下头,引着他碰了碰自己头上留下的伤:“我没骗你,在这好大一块,不信你摸摸看。” 周言只觉得自己触到好大一块伤口,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不能呼吸,他摸着那块伤,眼底不自觉的红了。 “疼吗?”他声音颤颤,小心翼翼地,像是对着易碎的玻璃。 程今今将他的手拉下来,但没松开,她看着周言,扁扁嘴,轻轻开口。 “可疼了,要不怎会躺了五年呢,醒来后的好几天,头还是疼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她闪亮亮的杏眼儿委屈巴巴:“好不容易见了你,你还一直不理我,还凶我,还骂我,不相信我。” “我,我,我。”周言手足无措,眼底泛起了泪:“我该死。” 他拉着小郡主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去:”你打我吧,骂我吧,要是你还不解恨,也把我头狠狠往墙上撞一撞,我绝不还手。” “诶诶诶。”程今今连忙收力,但那巴掌还是重重的扇在周言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红掌印。 “你干嘛啊。” 周言低下头,眼里翻涌着懊悔,他脸上还带着红掌印,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郡主,我错了,手可是打疼了?” 他作势又要抬手打自己,程今今吓得连忙拦下他:“别,别打了。” “今儿可是新婚之夜,咱们别再打来打去的。” 周言似是被这几个字烫到,他垂下眼眸,不敢再看郡主一眼。 原是自己卑劣无耻,仗着王爷的错处,就威逼郡主。 郡主落下悬崖时,必是极害怕的吧,她向来胆子小,连秋千荡的高些都会吓得连声惊叫,悬崖那么高,那么陡,她怎么受得了啊。 她磕到头,躺了五年,他就怨了恨了五年。 三皇子告诉自己,她回封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信了。 所以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可真的太难了,他还是时常梦到她。可梦里的她,有时只是凉凉地撇自己一眼,就急匆匆的转身离去了。 开始时,他无权无势,自然无法追去封地,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了。后来慢慢的,他权势渐涨,可心里的惧怕也越来越强,他害怕自己去了封地,小郡主像梦里一般不理他,不看他。 那他该怎么办呢? 所以就算无数次的想去探查她的消息,他还是忍住了。 屋里的红烛不知疲倦的燃着,烛火下,周言清俊的侧脸闪着不可抑制的自厌自弃。 程今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忽而笑了:“好了,别这样了,洞房花烛夜不该是人间一大乐事吗?” “郡,郡,郡主。”周言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我错了。” 程今今笑得更欢了:“知道错了就好。”她皎亮的眼闪了闪:“我们是不是该安歇了?” 红烛发出几声噼啪乱响,周言的脸红得像烛火一般:“是,我去差人伺候郡主安歇。” 他说着便要转身出门,程今今一把拉住他:“诶,别。”她眼睛转了转:“要不,你伺候我?” 周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他,他怎能如此冒犯郡主? “我们如今不是夫妻了吗,还要分得这么开吗?” 接下来,进行的一切,周言都是抖着手,他颤颤巍巍的解了郡主的衣带,又颤颤巍巍的替她卸了钗环,末了又替她铺了床,盖了被。 “你要走了?”程今今拉着转身想走的周言,皱了眉头。 “我,我去书房睡。”周言低下头,不敢再看郡主,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羞得晕死过去。 程今今直起身子,拉了他的手:“夫妻不都是一起睡得吗?” 周言帮她盖被子的手僵住了,他们到底也不算真夫妻,就算小郡主不是故意抛弃他,就算她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但这感情,到底和他深沉厚重的爱,不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小郡主亮闪闪的大眼睛,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睡吧,乖。” 他不能就这样趁人之危。 小郡主,还什么都不懂。 初冬的夜里,周言不顾小郡主在身后的叫喊,径直出了门。 程今今快气死了,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新婚之夜,他就留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蒙在厚厚的被子里,望着摇曳的烛火,气得半夜才合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程今今刚睁开眼,就看到周言背对着自己,正襟危坐,正执笔写着些什么。 她悄悄地起身,踮着脚走到周言身后,一把环住了他的腰。 纸上的字划出好长一条墨痕,周言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说:“郡主,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程今今小声撒娇:“新婚之夜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现在让我抱抱还不愿意吗?” 她把头贴在周言背后蹭了蹭,感到他身子僵得像块石头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你身上好香啊,你薰了什么香呀?” 她小脸慢慢在他背上蹭着,蹭得他衣服都皱了,之后又慢慢移到了脖子上,轻轻地吻了吻:“让我细细闻闻。” “郡,郡主。”周言觉得自己脖子上被郡主吻得那一块地方像被火烧似的烫:“您,您不该这样。” 程今今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连吻了好几下:“不应该哪样呀,相公?” 小郡主叫自己什么? 周言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扔进火里,反反复复的烤着,全身上下都滚烫起来。 他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小郡主,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叫自己呢? 他明明应该制止的,可内心深处却止不住的狂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拉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郡主,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传膳。” 程今今扁了扁嘴,也没有再粘过去,她知道周言可能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但来日方长,他迟早会习惯的。 她拉了拉他的手,小声撒娇:“那你帮我梳头好不好?” 周言听话的起了身,伺候了她洗了脸,又仔仔细细给她梳了头。 一番折腾下来,早膳陆陆续续的呈了上来。 程今今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脸上也不由的带上了笑。 周言看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止不住的甜,一直往她碗里夹着菜。 小碗渐渐被叠成了小山,程今今连忙制止:“行了,行了,别夹了,够啦。” 她举起筷子,给周言也夹了几筷:“你也多吃点,你现在瘦瘦的,一点都没有以前好看了。” 冬日的早晨,阳光暖融融的,把督主府的每一处都照的亮堂堂的。 伺候用膳的下人发现,今早督主竟用了五碗饭! 第38章 这日阳光正好, 两人用完午膳, 程今今看着外头暖融融的太阳, 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花园里走走, 晒晒太阳吧。” 周言自然没有什么不肯的。 他昨日新婚, 皇上准了他两天假,让他在府里好好休息。 两人肩并肩走着, 清晨的阳光带着丝清新的草木香,晒得人身心舒畅, 周言眉间的冷厉逐渐消散。 程今今抬眼望了望他,小手悄悄地移了过去, 试探地伸出小指勾了勾, 引得那大手紧张的颤了颤。 “郡主, 别闹。” 不要这样逗他,他,他受不住的。 清晨的风分明带着股凉意,周言的脸却热了。 程今今偷笑了笑,干脆一把拉住他的手, 不顾他几乎不存在的微弱反抗,将他的五指张开, 和自己紧紧地十指相扣。 “我才没闹。”她一边笑盈盈地说,一边伸出食指轻轻蹭着他的指节,引得他手心一片濡湿。 周言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放手的,可从小干遍粗活累活,八岁时就能搬动一柜子冰的他, 好像一遇到小郡主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软绵绵的缴械投降。 他感觉自己的手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骨节处的细密痒意,一路传到了心底,引得他全身发颤,几乎无法自持的心跳加速。 寂静院子里,天光明媚,周言清晰地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平日里阴狠果决的督主,此刻面上一片潮红。 算了,就这么放纵一次吧,他一边鄙视着自己的卑劣无耻,一边又忍不住因为小郡主的亲近而心生暗喜。 最后他干脆放弃抵抗,顺着小郡主的力道,不动声色地往她那移了移,也让两人的手更紧密的握在一起。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程今今便觉得有些累,拉着周言回了寝卧。 可她刚推开房门,就见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 大多都已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他们见二人来了,个个都忙不迭的颤巍巍地起身,躬身行礼:“给千岁爷请安,给郡主请安。” “这是?”程今今面带疑问的看着周言。 “这是全京都最有名的大夫,还有一些是宫里的御医。”周言解释道:“都是来给你调理身子的。” 他顿了顿,语气有低了下来:“昨日你跟我说了过去之事后,我便差人寻了大夫,想着让你好好调养身子。” “其实不用。”程今今忙着拒绝:“我都好了。” 她以前就最怕看病吃药,只是没想到,到了古代还要经历这些。 周言向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可是这一次,他语气坚定:“不行,受了这么重的伤,刚好便大老远的跑来,若是落下了病根子可怎么好?” 他见程今今满脸拒绝,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带上了几分哀求:“乖,就看看,看看就好。” 程今今听着这语气,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好吧。”她低下了头,露出乌黑柔软的发顶:“就看看哦。” 周言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他昨夜在书房辗转反侧,脑里心里,全是小郡主脑袋上那伤口,想一次,心里就被刀割一下,一个晚上,他的整颗心都快被割碎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些大夫,神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肃阴郁,他抿了抿唇,凉凉地说:“一个一个来,都给我仔细点,若是小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知道自己的下场。” 在座的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大半辈子,为多少权贵看过病,可如今还是因为这督主的几句话而遍体生寒,原本就颤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可止小儿啼哭的九千岁啊! 他们颤巍巍的起身,跪倒在地:“草民(微臣)不敢。” 接着,马上有下人颇有眼色的给程今今搬来软卧,还顺带铺上了软乎乎的鹅绒垫,那垫子似乎刚刚在火上烘过,躺上去热乎乎的。 大夫们排着队,一个个为郡主把脉,最后所有人都得出了一个结论: 头上的伤并无大碍,可身子却有些弱,需得好生调养。 有个最善于针灸的大夫抚了抚胡子,说道:“郡主这身子,若老夫每日针灸,不出半年,就可大有起色。” 他本是想占个功劳,没想到程今今听了这话,吓得一把拉住周言的袖子,小声哀求:“我不想针灸,我怕。” 她从小最怕打针,记得小时候在小诊所,医生说要打针,她吓得直接夺门而出,让爸妈在后面追了好一会儿。 虽说针灸与打针并不完全相同,但是凡是提到“针”字,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屋里一片寂静,那大夫被小郡主这话吓得不敢作声,谁知道这郡主这么大个人了,连针灸都怕啊!! 周言低眸就看到自己袖子上的那只小手,心里像被羽毛撩了一下,止不住地痒,他顿了半晌,才犹豫地附上那只小手,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抚道:“没事,我们不针灸啊,别怕。” 他转过头,将手背在身后,回味似地摩挲着,面上却阴沉地望着大夫,声音夹冰:“可有其他法子?” 旁边的一位御医见状,向前一步,恭敬道:“微臣的办法容易,只要每日服药便可。” 周言低头,眼带询问地望着程今今。 她还是连连摇头。 那御医见状,也好声好气地继续道:“郡主娘娘,您可是经常夜里手脚冰凉,月信来时,便会腹痛难忍?” 程今今点了点头。 “若是按微臣的法子,不出三个月便可好转了。” 程今今还在犹豫,她自从有次尝了这古代的药后,便再也不敢尝第二次了。 那苦味似是带着穿透力,刚入嘴的那一刻就可让她舌根发麻,喝下去后,不管漱了多少水,嘴里的苦味还是去不掉的。 况且,她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治的。 可周言并不这么想,在他眼里小郡主就算是被蚊子叮一下,都是要请大夫来看的,况且是这病。他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小郡主,心里止不住的发软,一面想要依着她,一面又担心起她的身子。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他。 全屋的大夫,下人,看着平日里肃杀阴鸷,就算对着皇上也不会露出个笑的九千岁,弯下腰来,半跪在郡主榻前,带着讨好的笑,软声软气地哄着:“就吃三个月的药,好吗?” 他顿了顿,眼里柔的能滴出水:“我担心你,若是不愿喝,我陪着你喝怎么样,你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 那御医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平日里的千岁大人吗?还有啊,这药是能随便喝的吗?他刚想插嘴,就被旁边的其他大夫狠狠拉住。 糟老头子,不要命了吗?旁边的大夫用眼神示意。 御医想扯开袖子,幸而小郡主还有些理智地说:“你喝那药做什么,平白无故的小心把身体喝坏了,罢了罢了,我喝便是了。” 周言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忽而亮了起来,仿佛一瞬间缀满了满天星辰,他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都透满了喜意,仿佛遇到了什么世间美事。 他年少时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常伴郡主左右,郡主是他的小月亮,将他从黑暗总拉出来,给他光明与希望。 如今,他最大的心愿便是郡主一生安康顺遂。 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 午膳的时辰快要到了,周言吩咐下人给这些大夫些赏赐,便让他们退下来。 两人用完午膳,小桃就把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那药刚放到桌上,程今今就不由地皱起了眉。 她将药端过来,伸手舀起一勺,刚想凑近喝下去。 可那药不知加了些什么,苦中竟带了酸,她刚喝下一口,便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吓得周言立马凑了过来:“是这药太苦了吗?吃点蜜饯压一压。” 他马上伸手取了早已备在一旁的蜜饯,喂到程今今嘴边。 程今今轻轻张了张嘴,将蜜饯一口吞了,顺便还故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手指,感到那指尖的颤意,她顿时什么苦都忘了。 她突然觉得吃药是亲近周言的好时机,所以她咬着牙,又喝了一勺,放下勺子,皱了皱眉,便娇声娇气地说:“苦,还想吃蜜饯。” 周言马上听话的又取了一颗蜜饯,喂到她嘴边,这次他刻意将手的位置放得远了些,避免再触到小郡主。 虽然他心中对这样的亲近是极欢喜的,但今日他已经得到太多太多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小郡主年幼懵懂,自然不懂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卑劣无耻的将她绑在身边,若是再诱她做下那些出格之事,那真是死了也不为过了。 周言看小郡主的嘴越凑越近,转眼又要吻上自己的手指,连忙松手,将蜜饯丢入她嘴里。 ???这动作怎么这么像喂狗??? 程今今嚼着嘴里的蜜饯,恨恨的瞪了一眼周言,这个不解风情的死男人,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她又喝了一勺药,这次不等她说苦,周言就将蜜饯递到了她嘴边。 可程今今却转过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说道:“不想吃这蜜饯,不好吃。” 周言将蜜饯放回盘子,柔声道:“那要不,我叫下人去买些糖,或是糕点?” 程今今摇了摇头:“都不想吃。”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的出,我便找得到。”周言轻身哄道。 程今今凑了过去,她刚喝过药的小嘴透亮晶莹,像是 屋里一片寂静,她声音娇柔,仿佛藏了蜜一般:“我想要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苦了。” 周言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身体里的血液猛然冲向头顶,他的脸一瞬间红透了。 他突然意识到,小郡主生来就是要他的命的! 第39章 屋里寂静, 周言垂眸, 不经意地撞进小郡主那双莹亮清澈的杏眼里, 那双亮的似是坠入万千星辰的眼, 此时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里面, 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热气从脸上一路传到心底,周言卑微空寂的心, 渐渐烫了起来,他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或许, 小郡主,是喜欢自己的。 但下一秒, 他就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己扇醒。 怎么可能呢?小郡主从小养尊处优, 金尊玉贵, 身边向来都是和她一样朗如朝月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这种阴郁卑贱,从小就生在阴沟里,养在泥土里的人呢? 醒醒吧,周言, 你不配。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小郡主那双亮闪闪的眼,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向旁边挪了挪,声音喑哑:“郡主,别闹我了。 程今今眨了眨眼,拉着椅子往周言的方向挪了挪,她声音清脆, 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娇憨:“我没闹。” 周言不敢转过头,他怕自己一看小郡主,就会忍不住的缴械投降。所以他硬着嗓子说道:“快喝,再不喝,就凉了。” 他垂下肩膀,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突然,他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小郡主,竟从背后抱住他,还,还,还把头搭在自己的肩上。 周言感觉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身体里的血液急促的沸腾着,热气熏上他的脖子,耳根,一瞬间,他整个人就通红的被刚煮透了一般。 就连他膝上紧紧攥起的拳头,都因为小郡主的触碰,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郡,郡主,您从我背后下去,行吗?”周言的声音带上了慌张。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小郡主离她极近,近得他能隐约感受到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她挺翘的小鼻子贴着他的脖子,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打在他的心上。 他感觉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离自己远去了,只剩下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和小郡主柔软细碎的呼吸。 不该这样的,他不应该这样毫无底线,不知羞耻,罔顾尊卑的纵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一个小郡主的甜蜜陷阱。 可他还是无法抑制的屈从了,甚至还卑鄙无耻,毫无底线地从心底生出一丝窃喜。 他软下身子,倚在郡主的怀中,鼻尖盈满了郡主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用平生最柔软的声音说道:“郡主,乖,吃药吧。” 他到底不敢去回应郡主的要求。 那,那简直是太过了些! 虽然,虽然他是极想的。 程今今笑了笑,凑到周言耳边,对着他红通通的耳朵,小声用气音说道:“我不,你还没答应我呢,我不想吃。” 成功看到那耳朵变得更红,她得意的笑了笑,继续撒娇道:“那药好苦,吃不下,我觉得你的嘴一定甜甜的,亲一口我就不觉得苦了。” 周言身子颤了颤,转过身,拉下紧贴着自己的小郡主,哑着声劝道:“郡主年岁还小,不知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垂下眸,长睫掩住眼底的自卑,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我,我不过是个阉人,身子脏得很,小郡主便是连挨着也是不该的,小郡主今后,切莫再做这样的举动了,也切莫说这样的话了。” 程今今听着他自厌自弃的话,心里不自觉的发酸发胀,她本只是想借机亲近亲近他,没想到这样竟引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俯过身子,双手绕过周言的腰,硬生生挤进他的怀里,柔声说道:“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在我心里,你是这世界上最好了人,也是我最能依赖的人了。” 她小脑袋靠在周言的胸口,感受着他僵直的身子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慢慢地露出个甜甜的笑:“可你却总是不明白自己在我心里的重要性。” 周言垂下眸,看着小郡主乌黑柔软的发顶,蓦然就红了眼。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可以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原来冷硬阴鸷的自己,也会为一个人变得柔软,温和,不再像是自己。 他几乎无法抑制的低下头,卑微又虔诚地,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小郡主的发顶。 这样,也算是吻过她了吧。 程今今感到头顶上传来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她从周言怀里抬起眼来,就看到他红通通的眼睛,眼底汪着的水光,似是随时要落下来。 看到她的眼睛,周言慌张地仰起头,企图掩饰住自己不争气的模样。 他已经是个恶心的阉人了,若还被小郡主看到自己半点没有男子气概的样子,被她嫌弃了可怎么好。 可小郡主好似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小声嘀咕着:“爱哭鬼,不管在哪都这么爱哭。” 周言听得并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开头的几个字,他好不容易掩下眼底的酸涩,这才低下头来,看到怀中的小郡主并无厌恶的神色,紧张的心情才慢慢消散了。 他心中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妄念,轻轻地伸手,拥住了小郡主的肩。 屋里一片暖意,两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周言幸福的快要恍惚的脑袋,才想起来,小郡主刚刚似乎是要喝药的。 他伸手探了探碗壁,只触到了一片冰凉,心中升起对自己的恼怒。 自己真的是太过了些。 他轻轻放开小郡主,扬声对门外喊道:“来人,重新煎一碗药来。” 程今今顿时苦了脸,她伸手拦住了下人端碗的手:“别倒,重新热一热就好了。” 这碗药她可是喝了好几口呢,若是重新煎了新的,自己还得多喝许多。 周言不赞成的皱了皱眉,但看到小郡主满脸哀求地望着自己,刚刚想硬起来的心,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罢了,去热一热再端上来。”他冲着下人挥了挥手。 那下人得令便躬身退下了。 第二碗药很快便端了上来,望着周言担忧的眼神,程今今这次不再作妖,咬着牙一口气灌了下去。 * 午后的时光总是让人懒洋洋的。 程今今喝完药,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周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劝道:“去睡个午觉吧。” “可我想跟你呆着。”程今今顶着困意说道。 周言眉间柔成一片温暖的涟漪,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说道:“我就坐在此处陪着你。” 程今今抿了抿唇,她心里是很想让周言陪她躺着的,可她知道,周言必定会拒绝。 她看了看硬邦邦的椅子,还是试探地小声说:“要不,你和我一起躺一躺?” 周言刚褪下红晕的脸,瞬间又红了。 “不,不。”他斩钉截铁的严词拒绝。 “可这椅子这样硬,坐着不舒服。”程今今找着理由。 “我可以躺在榻上。”周言望着那挨着床的小榻,耳根子也悄悄红了。 那是小郡主躺过的小榻,他真是愈发无耻了。 可小郡主只是轻笑了下,说道:“也行吧,那榻还铺了层鹅绒,躺着还算舒服。” 周言讷讷地点了点头,之后便低头不再做声。 平静的午后,两人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慢慢地进入梦乡。 程今今睁开眼时,发现外头已经暗了下来,屋里点上了烛火。 周言应是醒了许久了,此刻侧身坐在桌前,低头批阅着什么。 他听到程今今无意中发出的声响,急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过来。 “郡主,可是饿了,要传晚膳了吗?” 程今今揉了揉有些晕沉的额头,掀了被子,准备起身:“还不是很饿,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周言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为她穿上鞋袜:“可是渴了,要喝些水吗?” 程今今点了点头,她挽住周言的手臂,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刚起身有些没力气。” 她故意找着借口,企图更靠近他一些。 周言感到手臂上触着的绵软,僵直着手臂拖住小郡主,任凭着她倚着自己,慢慢地走到桌边。 他扶着小郡主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她。 程今今喝了口水,干痒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些,昏沉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周言。 都说灯下看人,更美三分。 明明灭灭的烛火带着昏黄的光,洒在周言清俊的脸上,他本就莹白的肌肤更是被衬得光洁如玉。 那双幽深漆黑的眼闪着细碎的光,深邃的轮廓被衬得更深了几分。 程今今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开口道:“周言,你真好看。” 小郡主,这是在说什么呢! 在外总是以冷面视人的千岁大人,平生第一次,被这样直白的话夸奖,况且,夸他的还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一向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表,实在要说起来,绝对是厌恶多于喜爱的。 因为这张脸,幼年还未进宫时,时不时的有些小女孩爱找他说话,那时他是极厌烦的。吵吵闹闹的小女孩有什么好,他宁愿一个人呆着。 后来进宫后,时常有些老太监对自己露出觊觎的神色,大胆的还会直接对他动手动脚,就像之前那个给他下药的老太监那样。 漫长冰冷的夜里,他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几次拿起剪子,想要狠下心来一了百了。 没了那张脸,那些恶心的人,大概也不会再靠近他了吧。 但他到底还是下不了手。 后来,离开郡主的这几年,他权利渐长,不再有人敢骚扰轻辱他,但却时不时听过一些人在背地里传,说他是靠着这张脸,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那些嚼舌根的人,自然是在某个夜里,就无声无息地没了舌头。 可他却对自己的脸更加厌恶。 他是极少因为长相得到优待的,更多的,是恶意的揣测和无端的猜疑。 烛火微微燃着,映出一室暖黄的光。 周言抬起头,望着小郡主的眼,平生第一次,因为自己的长相心生喜悦。 他庆幸着,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它。 这张脸,还算是有些用处的。 第40章 洋洋洒洒的雪下了大半个月, 待雪逐渐转小, 除夕早已悄然而至。 按照规矩, 除夕这天, 宫中设宴, 所有权贵宗亲皆要进宫拜见。 周言这几日十分不对劲,常常心不在焉地盯着一个方向, 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有时一连喊他许多声,他才回过神。 程今今只以为他公务繁忙, 也不太在意。 但除夕将至,朝中各部皆已停下公务, 就连周言掌管的东厂, 也在除夕前两日放了假, 若是公务琐事缠身,照理也该放下了,可程今今瞧着,周言的焦灼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增不减。 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小桃悄悄告诉她, 年末所有宗亲都将进京拜见皇上,这其中自然包括镇南王与小侯爷。 她才悄悄明白其中关窍。 要说这小侯爷, 上次被周言打断腿扔出京后,程今今还曾命人悄悄去照看,后来那人回话,督主手下其实还是有些轻重的,腿伤得并不重, 而且京都城边自然有小侯爷的人等着接应。 故而他刚被扔出京都城,一队人马就悄悄将他救了回去,好生修养了几日,腿也逐渐好了。 再说这镇南王,虽说是原主的嫡亲哥哥,但自从程今今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没有见过他。 许是因为从小便痛失双亲,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哥哥虽沉默严肃,可却是她最可以依靠的人。 后来他们分离的几年,哥哥军中公务繁忙,虽不能相见,却总会托人送来礼物。 冷肃的少年自小习武,学的从来都是怎样用兵,怎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人置于死地,自然不知道小女孩的心思,总是送一些刀剑兵器,虽说都是极难寻的,但实在不对小女孩的心意。 前些日子,他又差点闯下大祸。 新皇好大喜功,爱好奢华,大修宫室,致使国库空虚,近年来拨给南境的粮草逐渐减少。 原主哥哥自然对此十分不满,曾和自己军中兄弟私下表达自己的怨念。 他本以为都是生死相依的好友,自然是可以信赖的,但没想到其中一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这话传到了皇上耳里,自然是惹得他雷霆大怒。 当下便放言要将他治罪。 朝中那些武将自然为他求情,皇上见他如此众望所归,心中更加不满,但碍于如今军中局势,只好按下不表。 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位镇南王迟早会被狠狠收拾。 轻则定个不敬之罪,重则定个谋反之罪,殃及家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这些时日,不知周言暗地里用了什么法子,竟引得皇上疑心渐消,对边疆的粮草也逐渐大方了起来。 往年过年,他大多因军中繁忙而无法抽身,可今年,军中粮草丰富,边境情势也逐渐平稳,他不回京,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了。 · 这日里,周言手中握着笔,神情涣散地正对着窗外的大雪发着呆。 乌黑的墨顺着笔尖流下,笔下的纸被晕黑一片。 程今今悄悄凑近,从背后一把环住他的脖子。 他手臂一抖,桌案上的那张纸眼看着是彻底废了。 程今今干脆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来,小声说:“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每天心不在焉的。” “没,没。”周言垂眸,努力地离小郡主远一些,但那温热的鼻息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颤意。 “别骗我。”程今今强硬地将他拽过来:“是不是因为我哥哥就要进京了?” 周言似被戳中心事般的浑身一震,沉默半晌,到底不想撒谎蒙骗小郡主。 “嗯。”他瞌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程今今没做声,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肩,小声说:“你怕他做什么,你帮了他,难道他还会怪罪于你吗?” 确实是应该怪罪他的。周言空寂的心里,逐渐被不安填满。 卑鄙无耻的他,用这样的手段将小郡主囚在身边,自然是最无可赦的。 他愿意用余生,倾尽一切对她好,但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放她离开。 王爷对他心生怨忿,是情理中事,就是被打被骂都是他应该受的。 可是他怕,他怕要是王爷对小郡主说些什么,或是命令他离开自己,那她会怎么选呢? 一个是身份卑贱,曾经胁迫过她的阉人,一个是嫡亲兄长,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若是我小郡主要跟着哥哥离开,他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卑鄙无耻,毫无底线地强迫过她一次了,难道还要强迫她第二次吗? 好几个夜里,周言就这样睁着眼,愣生生地看着天花板,回想着和郡主的一点--一滴,可越想越觉得,这些记忆怎么这样少,少到一个晚上,就可以回想成千上万次。 昨日夜里,他辗转难眠,想到明日郡主就会与王爷相见,便第一次壮着胆子,趁着夜色,悄悄进了小郡主的房间。 窗外的朦胧月色,柔柔的映在小郡主白瓷般的小脸上,她眼睫下落下一小片青影,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周言就这样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小郡主的睡颜,心中的不甘逐渐翻涌。 他的小月亮,就要这样离开了吗?他们甚至都不曾完整的过过一个新年,也不曾好好的说过几次话。 直到东方既白,阳光悄悄地照进窗户,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眨了眨猩红的双眼,他在心里悄悄地做了个决定—— 他要将小郡主留在身边。 已经是这样无耻的人了,就算再卑鄙一些又怎样呢? 他悄悄俯下身子,虔诚却又小心翼翼地在小郡主额上落上一个吻。 对不起,小郡主,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望着小郡主清泠泠的眼,他眨了眨眼,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轻声道:“终归是你的兄长,我需得好好敬着。” “好啦,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程今今笑了笑,安抚地说。 宫宴上,皇上多饮了几杯酒,便嚷嚷着头晕,让大家散了。 程今今和周言出来时,天色还未全暗,隐隐地透着些白日的微光。 不出所料,他们刚出殿门,就被人从后面叫住。 “今今,见了哥哥怎么转身就走啊。”那声音浑厚雄壮,气势十足。 程今今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壮汉,正急匆匆地向她走来。 稍稍走近一些,程今今才看清他的面容。 许是因为边境风吹日晒,他小麦色的皮肤有些粗糙,但不影响他俊美硬朗的五官。 他和周言,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相貌。 但都很好看。 程今今害怕他说出什么伤害周言的话,连忙露出个讨好的笑,甜甜地喊:“哥哥。” 他微微颔首,粗声粗气地说:“这位是?”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程今今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这是周言。” 她顿了顿,甜甜地笑道:“我相公。” 周言墨黑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闪了闪。 明明是冷得瘆人的夜里,周言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逐渐滚烫。 程然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我与我妹妹有话要说,督主大人可否回避一二。” 他话虽客气,语气却带着轻蔑。 周言刚想出言拒绝,程今今就抢先一步说道:“周言,你到偏殿等等我,我和哥哥说会儿话。” 她今天想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免得日后徒生事端。 周言抿了抿唇,思考半晌,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若是她跑了,他找人抢回来便是。 夜凉如水。 程今今跟在程然身后进了座幽静小院。 院门刚合上,程然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急匆匆地拉着她说:“怎么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战场杀敌无数的铁血汉子,一时之间,眼睛红成一片。 “没,没。”程今今急忙解释:“他没强迫我,是我甘愿嫁给他的。” 程然明显不信的样子:“都是哥哥无用,一时之间落入圈套才害你如此。” 他眼里闪着自责:“但哥哥宁愿死,也不愿用你一生的幸福换一个锦绣前程。” 程今今为难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呢,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啊,不管你出不出事,我都是要嫁给他的。” 嫁给一个阉人?心甘情愿?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程然显然不信,他压低了声,说道:“我知你懂事,说这话也是想着安慰我,你放心,不出三个月,我便救你出去。” 程今今的心徒然一紧。 三个月...... 这比三皇子造反足足快了大半年啊 难道说.....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程然的眼睛,小声地问:“你要造反?” 她刻意把声音压得极小,小到只有程然能听得到。 但他还是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可他却不否认,他早已对当今圣上,升起了不臣之心。 程今今万万没想到,系统给她的小说,只是第一卷 。 其实整部小说里,真正的男主角。 是程然。 第41章 偏殿里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寒梅香气, 此刻天色已经逐渐昏暗, 皎亮的月光穿过窗户, 在偏殿洒下一小块清辉。 程今今忍不住心中一颤, 抿了抿唇说道:“你是真心想当皇帝吗, 还是,只是为了我?” 程然面色一怔, 眼里闪过丝慌乱。 “被我说中了吧,你是为了我。”程今今心中一软。 这个哥哥是真的把她放到心尖尖上疼的啊。 “好了, 你先回去吧。”程然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程今今还想再说什么, 可程然却制止了她:“你先回去, 元宵前我会呆在京都,过几日我再寻你。” 程今今只能点点头,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问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 督主府内一片喜气,除夕这天所有人都围在正厅,排成长队, 等待着主子的封赏。 他们个个好奇地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可那主位上只坐着督主一个人, 并未见郡主的身影。 周言轻轻抚着滚烫的杯沿,眼底暗流涌动。许久,他终于出声:“去看看郡主怎么了?” 从回来的马车上,他一下就察觉出小郡主的不对劲,她神色有些恍惚又带着丝慌张。 以往他们二人单独呆着时, 她总爱粘在自己身上,要不就是故意在他耳边说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但这次,她只是定定地坐着,望着眼前的布帘,楞楞地发着呆。 马车内温暖如春,可周言望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小郡主,心逐渐冷了下去。 直到马车行至督主府,听到马夫在外头高声的呼喊,程今今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借着更衣的理由,一进府门就直奔着自己的寝卧。 刚锁上门,她就忍不住骂道:“小八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是感受到她的怒火,小八的声音也小了些:“宿主对不起,我以为后两卷的内容不重要,就没给你传。” “还有后两卷?”程今今气得直想骂娘:“那你还不快点给我传过来!” 小八声音莫名有点委屈:“因为后两卷的故事是发生在三皇子即位的十多年以后了,目标人物早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所以我就想着省点功夫。” 它说完这话,急急地补救道:“宿主我现在马上给你传,先别气,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剩下的剧情慢慢在程今今脑子里载入。 三皇子即位后,海晏河清,一片盛世景象。 但这样的好时候只持续了十多年。 三皇子少年时受尽苦楚,经常也是东一顿西一顿的,几乎没吃过几餐饱饭,长此以往,就落下了病根子。 他即位后,夙兴夜寐,废寝忘食,胃疾便愈发重了,最后竟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这一拖就是十几年,直到他看到这盛世繁景,才如愿般的含笑离去。 他子息单薄,只留下一个女儿,唯一的儿子在三岁时便意外夭亡。 宗室中,属镇南王与皇上亲缘最近,且他战功赫赫,在百姓中素来十分有威望。 这皇位自然是由他继承。 他自小习武,性子刚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定河山,镇守边疆,给百姓安宁,所以对于洞察人心的帝王之术,是丝毫不通的。 登上皇位初期,他尚且能守着先皇的基业安稳度日,可之后几年就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但他性格坚毅果敢,并不轻言放弃,他努力收起性子里的那份莽直,虚心受谏,潜心学习,没过几年,国家就逐渐蒸蒸日上。 后面两卷,主要是描写程然如何从一个只知用兵打仗的莽夫,逐渐成长为一代帝王的故事。 但程今今读完这两卷,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酸。 程然最后虽成为的一代明君,但他却是郁郁而终的。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镇守河山,守护百姓安宁的大将军,而不是深居高位,只知权谋算计的深沉帝王。 他根本不想当皇帝,如今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 寝殿里燃着红烛,照得屋子亮堂堂的,程今今呆呆坐着,想着今后的对策。 要怎么样,才能让程然放弃对周言的恨意呢? 也许唯有让他相信,周言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之后就是小桃小声地询问:“郡主,您好了吗,督主差人来催了。” “好了,好了。”程今今慌乱地整了整衣冠,就急忙推开了门,对小桃说:“咱们走吧。” 待到两人走进正厅时,发现所有人都躬身低头,屋内明明烧着炭火,却弥漫着刺骨寒意。 周言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长睫掩住眼底的幽深暗涌。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他猛然抬头,看到程今今的那一刻,眼里的寒冰即可散开,好像那些阴鸷可怖的情绪,从来就不存在似的。 他上前几步,露出一丝浅浅微笑:“来了。” 程今今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极其自然地挽住周言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到了上座。 周言稍稍垂眸,望着挽在手臂上的手,眼中泛起波澜:“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些累了,就坐了会。”程今今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那等等分完给下人的赏赐,便回去休息吧。”周言柔声说。 “那怎么行?”程今今偏头望着他,眼里闪亮亮的:“家人不是都应该一起守岁吗?” 周言的心一时巨颤,他低头,就撞进小郡主那双亮的惊人的眼。 那双,好似从来就只看着他一个人的眼。 周言的心好像被那眼中的亮灼伤,烫得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笨拙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又干又痒,讷讷了半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程今今低低地笑了笑,慢慢地伸出食指,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周言的脸,腾的红了,一时之间,那细密的痒意传到心底,他滚烫的足以灼烧一切的心,一下又一下,被小双小手极尽温柔的抚摸着。 逐渐地,他觉得眼底冒出一股热意。 他今生唯一爱着的,用尽生命爱着的,爱到心坎里的小郡主说—— 他是家人啊。 周言低下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他只觉得,即使这话只是骗他,逗他开心的,也此生无憾了。 第42章 除夕夜里, 外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周言和程今今端坐在主位上, 看着底下的人一个个上前磕头, 领赏。 而后他们都会说上几句吉祥话。大多都是:“祝愿督主郡主身体康健, 事事如意。” 周言听了这话, 少有的收敛起冷厉,温和地点了点头:“退下吧。” 下一个人快步上前, 磕头领赏后,直起身子, 笑盈盈地说:“祝愿督主郡主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这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 笑起来喜气洋洋, 让人看了也不由心生欢喜。 周言听了这话, 眉间泛起一道柔柔的涟漪,眼里慢慢地透出一点光,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连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平和温柔。 “再给他加一份赏赐。” 后面的几个人皆抬起来眼,嫉妒又好奇地往前望了望。 “多谢督主, 多谢郡主。”那小太监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退下吧。”旁边的管家看着后头排着的长队,忍不住催促。 “是。”那小太监乖巧地退下了。 后头的人似乎摸到了其中关窍, 吉祥话不要命的往外涌。 什么督主郡主举案齐眉,永不分离,诸如此类的话。 站在一旁的管家眼看着督主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唇角勾的越来越高,赏赐钱更是不要命般的送出去, 忍不住凑过来,舔着老脸,低声道:“督主,您再这样送下去,咱准备的赏赐钱快不够了。” 周言抬眸凉凉地望了管家一眼,直把年过花甲的老头看得忍不住一缩。 他后退一步,颤颤巍巍地说:“奴才这就叫人下去准备。” 新年的赏赐并不仅仅是发钱,更多的是一份寓意。 给每人的赏赐都是定量的,且都需装在一个小红布包里,寓意着来年红红火火,一帆风顺。 这钱自然是要多少拿多少,可这小红布包可不是想要就即刻能拿到的。 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里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督主一遇上这郡主娘娘的事,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哪有半点威仪模样。 程今今斜眼看了看管家那幅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拉了拉周言,小声说:“要不,过几日元宵再多加一倍赏赐就是,如今这大冷天的,你让管家去哪找东西?” 周言听话地连连点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待到发完赏赐,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周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叫所有人都下去休息,不必再跟前伺候了。 殿里变得空荡荡的,远远地传来呼啸的风声。 程今今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周言更近一些。 周言抿了抿唇,直直地坐着不动,直到小郡主温软的呼吸渐渐靠近,他才一下回过神来。 思考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郡主,你兄长刚刚找你......” 程今今连忙打断:“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了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骗人! 周言的端着茶杯的指尖抖了抖,杯底碰撞着杯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低头,望着澄澈的茶水,眼底幽深一片。 程今今知他心思重,总是爱胡思乱想的,此刻定是不信的,所以只能凑过去,悄声说:“我兄长刚刚问我,你对我怎么样,我说......” 说什么?周言心下一紧,侧过头神色紧张的望着程今今。 程今今笑了笑,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涡:“我说,你待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要命的往我这送。” 周言眉毛一跳。 好吃的,好玩的?小郡主竟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吗? 他唇角不经意的露出些许笑意。 程今今在旁边继续说:“可有一点,我不满意的。” 窗外的风雪逐渐大了,拍打在窗子上发出几声响动。 周言的心徒然一缩,脑子一时慌的找不着北。 自己竟还有什么做的不周的地方? 也是了,他向来是个愚笨的人,从小笨口拙舌,从不会巧言令色地讨人欢喜。 郡主有不满意的,也是应当的。 他抿了抿唇,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低声说:“郡主赎罪,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都能改。” 程今今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眉心,她凑得更近了些,近得周言都能听到她细碎的呼吸。 “你啊。”她的笑里带着些无奈。 “我觉得你最不让我满意的地方就是,从不叫我的名字。” 周言心神大乱,不仅是因为小郡主抚在眉上的小手,更多的,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 他声音带着丝颤:“小郡主,我,我怎能叫您的名字呢?” “我不是平时也是直呼你的名字吗?”程今今不以为意。 周言声音抖了抖,带着丝挣扎:“不一样的,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是自小生在福窝里,金尊玉贵,皎若明月的人儿啊。 便是在她身边,静静地看她会儿,他便觉得心中暖暖的,涨涨的,幸福的不能自已了。 哪敢,哪敢直呼她的名字呢? 虽然他也曾经不知尊卑,不知廉耻地曾经在梦里喊过她的名字。 那已是万分亵渎了。 周言敛下眉,垂下肩,不置一词。 窗外的风逐渐停了,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程今今看着他低垂着的眉眼,心里泛酸。 她提起裙子,悄悄地站了起来。 周言低着头,并没发觉。 她踮着脚走到周言跟前,蹲下身子,努力和周言平视。 “我们是一样的。”她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无比认真的模样让周言止不住地心中一颤。 “小郡主,地上凉,您先起来。”周言慌乱无措,声音颤颤。 他平生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借着他力道,程今今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周言的怀抱生硬却温暖,带着些冬日里冰雪的味道。 有些冷冽,却让人着迷。 程今今不动声色地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硬邦邦的胸膛里,感受着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半晌,她闷闷地说:“就当是送我的新年礼物了,叫一声我的名字吧,我想听。” 冬日的雪不知疲倦的下着,可屋里却一阵暖融。 周言微微垂头,就看到小郡主小小软软的发顶,心好似被泡进了温暖的春水里,柔暖,细腻,舒服的让他从此死了都甘愿了。 他神情缱绻地望着她,半晌,也没有开口。 窗外传来远远的钟声,一下一下,悠长又沉重。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程今今从他怀里扬起头,望着那双黑沉沉的眼,说道:“周言,新年快乐,祝你事事如意,平平安安。” 她顿了顿,被炭火熏得红通通的小脸似乎更红了几分。 “还有。”她颇有些羞怯地咬了咬下唇,小声说:“祝我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他好像是,极爱听这些话的。 屋内只燃了几支烛火,并不十分明亮,可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好像坠入了无数明亮璀璨的烟火,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 周言几乎情难自已地伸出手,他指间有些颤,喉咙又干又痒。 他缓慢的触上了程今今的脸,爱怜又珍惜地抚了抚。 屋里的炭火发出些许噼啪声。 程今今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突然低低地笑了。 周言马上回过神似的收回那双作乱的手。 他怎么能这样呢,不知节制,不知廉耻。 周言望着小郡主眯成月牙的笑眼儿,在心里狠狠地谴责自己。 但心里一个角落,确实不断的回味着,品尝着,小郡主甜蜜又温软的小脸。 那小脸儿,怎么能那么滑,那么软呢,就像块嫩豆腐似的,轻轻一碰都害怕碰碎了。 “好摸吗?”程今今看着呆愣愣的周言,挑眉问道。 周言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小郡主的脸。 因为一看,就会回想起刚才,那抹细腻绵软的触感。 他怕小郡主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赶忙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精致的木盒,讷讷地转移话题。 “送,送给你。” 程今今好奇地接了过来:“新年礼物吗?” 周言抿了抿唇:“嗯。” 他眼里流露出些许期待,程今今笑了笑,伸手打开了木盒。 是一支极其璀璨亮眼的蝴蝶簪子,蝶翼上镶满了圆润莹白的珍珠,若是轻轻晃动,蝶翼便随之摆动,似是蝴蝶展翅欲飞。 “真好看。”程今今举着簪子晃了晃。 珍珠映照着烛火,散发出莹润温和的光芒,不刺眼却足以吸引眼球。 “替我簪上吧。” 周言及其顺从的接过簪子,很快便戴上了。 程今今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的?” 周言看上去,实在不像会是了解脂粉首饰的人。 他只是低低地笑了笑,眼里透着回忆,嘴角微微勾起,神情缱绻温柔。 “我记得,第一次见郡主时,您就簪着这样的蝴蝶簪子。” 他眼里的温柔逐渐流露:“好看。” 程今今笑了笑,调侃道:“我第一次听你夸人。” 她自是不知道的。 因为他这辈子,只夸过她一个人。 第43章 初一这日, 雪下得愈发大了。 小桃和程今今两人窝在房里,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哎, 郡主, 不是这样的, 要这样。”小桃跟了她许多年,也知道她这人不喜虚礼, 所以说起话来也十分随意。 程今今抿了抿嘴,颇有些委屈:“这也不是, 那也不是,许是我太笨了吧, 做什么都做不好。” 小桃看着小郡主委屈巴巴的样子, 刚刚恨铁不成钢的心也软了, 她柔声安慰道:“郡主只要好好学必能学会的。” 她低头看了眼郡主手上针脚粗糙,图案歪七扭八的荷包,露出个狭促的笑:“再说了,无论做成什么样子,督主都会喜欢的。” 说不定会碰也舍不得碰, 只恨不得供起来,每日每夜时时供奉。 她随郡主来到督主府也好几个月了, 也明白过来,督主对小郡主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便是镇南王也做不到这样事事仔细,事必躬亲的。 要说开始时,她还对督主的身份有些疑虑, 但渐渐地,她望着小郡主每日都开心快乐的样子,也便觉得,只要她真心愉悦,便是太监又怎么了呢? 他是能让郡主真正开心的人啊。 寝殿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四周的空气被烘得暖呼呼的。 程今今唇角露出个笑意:“就你会说话。” 她低着头,手指尖有些笨拙地穿针引线,鬓边微微落下两缕碎发,衬得眉目更温柔了几分。 莫名的小桃想到幼时自己就这样坐在床边,挨着母亲,望着她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将破得不像样的衣物缝补得结结实实。 眼睛有些热乎乎的,她突然就觉得,小郡主长大了。 如今也出现了一人,能让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郡主,情愿放下身段,像寻常百姓那样,亲手为自己的夫君缝补衣物,制作香囊。 她抿了抿唇,掩饰着眼里的热意:“郡主怎么就想到要做香囊呢?” 程今今正专心的绣着花纹,闻言头也没抬地回道:“他送了我礼物,我便想着回个礼,可那些金玉俗物他一向是不喜的,我便想着自己做个香囊,也好随身携带着。” 小桃狭促地笑了笑:“时刻带着,看到便想着郡主,念着郡主。” “你现在胆子愈发大了,竟都敢笑我了。”程今今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脸,两人闹成一团。 门外响起几声突兀的敲门声。 “郡主,我能进来吗?” 程今今连忙把香囊连带着针线一股脑塞到枕头下,又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对着门外高喊道:“可以可以,你快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冬日的冷气忽的涌入殿内,原本暖意融融的殿里,温度顿时降了几分。 周言携着一身冰雪,缓缓地踏入殿内。 他的眼神落在坐在窗边的小郡主身上,顿时柔了几分:“皇上今日急召我进宫,没能陪你用午膳了,抱歉。” “哪能这么娇贵呢,时时刻刻要人陪着。”程今今起身靠近,想要为他脱去披风。 可刚伸出手,就被制住了:“哪能叫你做这些。” 他眼神凉凉地瞟了一眼随身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赶忙走进几步,伺候他脱了披风。 程今今也没说什么,为他倒了杯水:“喝杯水,润润喉咙。” 这次他没再拒绝,只是有些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像是被赏赐了什么琼浆玉露似的,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明日可有空?他颇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声音低低:“我想着城郊的庄子有一处温泉,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程今今听了他的建议本是十分开心的想要答应,但接着又突然想去,哥哥明日约了她去清玉观,供奉外祖父母的牌位。 她带着歉意,小声说道:“我明日,要与哥哥清玉观,祭拜我外祖父母的牌位。” 屋里的烛火燃着,发出噼啪轻响。 周言的手突然一颤。 和哥哥?上次镇南王对他的敌意,就算是瞎子便也能看得出来的。 他也看出了,小郡主为哄他开心,才说了那么一番话。 他也知道的,镇南王早已生出了不臣之心。近一个月来,他暗中联系各地藩王,此事虽进行得十分隐蔽,但东厂探子无孔不入,他早已听到了些许风声。 这些风声,也被他暗暗压了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若是镇南王造反成功,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怕就是处死他这个抢占他妹妹的卑贱阉人。 但那终究是郡主的哥哥啊。若是将此事告知于当今圣上,造反之罪,罪大恶极,怕是镇南王一脉都难逃一死。 便是小郡主被蚊子叮了,他都会心疼的。 所以他怎么能,怎么舍得,将此事暴露呢?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暗中保下小郡主一人,可是失了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失了尊荣,权贵,富贵,小郡主还会快乐吗? 他心中的小郡主,应该拥有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被所有人疼宠着,呵护着,爱着,无忧无虑地生活。 周言压下心中的苦涩,半晌也没有做声。 屋外刮起了呼啸的风,吹得窗子声声作响。 程今今看着满目苍凉的周言,心里渐渐地有些慌张。 不就是和兄长出去一日,有这么伤心吗? 她握住周言的手,小声哄慰:“要不,我后日与你同去吧,好吗?” 周言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用得着这般吗?”程今今看着低落的周言,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明日也同我们一齐去吧,说起来,我的祖父母也是你的祖父母啊,你去看看长辈,也是应当的。” 周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小郡主,沿着闪着惊人的光。 看看长辈?他不由地勾起一抹笑。 “这么开心的吗?”程今今调侃道:“不过你可别介意,我哥哥这个人粗枝大叶的,说话不过脑子,若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与他计较啊。” 周言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全心全意只为了小郡主的一句话而心生欢喜。 * 第二日很快便到了。 一大早,用完早膳,程今今就和周言一齐登上了马车。 天上飘起微微的小雪,路上湿滑,安全起见,车夫可以放慢了行车速度。 连月大雪,路上早已积起厚厚的雪,马车驶过,干净的雪是霎时出现一道道车痕。 车内干净温暖,程今今挨着周言坐着,两人的手臂挨在一起。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紧抿着嘴唇的周言。 突然心里就生起一丝满足,她伸手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硬邦邦的肩上。 那肩好似一瞬间变得更僵了些,但转眼又放松了下来。 周言的的心悄悄颤动。 小郡主细细软软的头发撩着他的脖子,引得他一阵颤栗。 车里烧着炭火,狭小的空间让彼此的呼吸更加紧密交缠。 程今今靠着他的肩,突然就觉得,就这样靠着周言,坐一辈子该有多好。 但兄长担心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她突然又想起三皇子,小侯爷,接着想起周言最后的结局。 她长睫微微垂下,掩下眼底的不安,轻轻开口:“周言,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周言眼底浮起一丝悲凉,他眷恋的低头望着小郡主。 他没有以后了。 待到镇南王造反成功,她会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公主,权利,地位,尊荣,财富,统统唾手可得。 而自己,就找个无人的地方了此一生便是了。 能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得到小郡主的陪伴,本就是他偷来骗来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偷来的,骗来的,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终究是要还的啊。 周言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炭火,眼睛渐渐的红了。 车内一片寂静。 半晌也没听到他回话的程今今,正想着抬起头看看。 可霎那间,变故丛生。 一只羽箭穿透车厢。 “有刺客,救驾。” 周言飞速的拦住程今今的肩膀,护着他出了车厢。 外头已是一片混乱,蒙着面的黑衣人出手凌厉,步步紧逼。 本想着,今日前去佛门近地,不宜带过多人马,没想到竟引起这种麻烦。 周言眉头紧皱,将怀里的小郡主揽得更紧了些。 他们的人虽带的不多,可个个都是以一顶二的好手,不一会儿就占了上风。 那些黑衣人眼看着打不过,作势撤离。 众人都略微松了口气,可其中一个黑衣人竟举着箭,不要命一般的朝程今今砍来。 “郡主”周言神情剧震,双目圆睁,声音都颤抖起来。 他望着极速袭来的长剑,下意识地一个闪身,将她护在怀里。 程今今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长剑穿过衣袍,刺透皮肉的声音。 那剑就这么直直地插进周言的心口。 那一瞬间,程今今感觉这世间的一切声音都消散了。 她只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风声呼啸,满目苍凉。 周言无力地倚靠在小郡主的身上,感到心口撕裂的剧痛。 但顾不上这些了,他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小郡主,眼神痴迷又悲切。 “今今......” 意识逐渐涣散,他最后的一个念头,竟是— 他终于鼓起勇气,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跑走(嘻嘻) 第44章 督主府的寝殿内。 空气弥漫着股浓重的血气, 几个下人步履匆忙的进进出出, 神情肃然。 程今今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布帘, 神色怔愣。 一旁的小桃给她拉了把软椅:“郡主, 您坐下等吧。” 一片寂静, 她好像没听到似的,像根柱子似的杵着, 一动不动。 哎,罢了。小桃叹了口气, 郡主这一时半会,是回不过神的。 门外逐渐吵闹起来, 远远地便听到镇南王的粗旷声音:“怎么回事, 我妹妹怎么样了, 有没有伤着?” 下人们还来不及阻止,他就直接破门而入,看到站着的程今今,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 “我刚听人说,你们在山下遇到刺客, 吓得我心都停了。”他摸了摸胸口,铁血般的将军做出这种动作, 颇有些滑稽。 但程今今连个眼风儿也没给他。 旁边的小桃上前几步,小声说:“王爷您小声些,督主为了救郡主,胸口被直直插了一剑,现还在里头生死不明呢。” 程然顿时愣住了:“这, 这,为了救郡主?”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小桃,反复求证:“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桃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督主向来把郡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程然神色一僵。 这,难道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了吗? 他凑近妹妹,僵硬又小心翼翼地说:“他应当会吉人天相的。” 又一个小太监撩着布帘出来,手上端着满满一整盆被血染红的水,程今今呆楞地盯着那盆水,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头脑一瞬间晕乎乎的,几乎失去全身力气般的踉跄了一下。 “郡主。”小桃离得最近,赶忙伸手扶住她,将她按在软椅上。 程然也连忙按住她的肩,像是想给她传递力量般,重重拍了拍:“放心,他会没事的。” 寝殿里烧着炭火,可却不知为何,透着股刺骨的生冷。 程然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妹妹,低声说:“之前,是我误会了,待他醒来,我定会亲自谢罪。” 程今今听了这话,眼睫微微闪了闪,没有说话。 那么长的一把剑,就这么直直的插在胸口,鲜血流了一地,还会有以后吗? 她心中绞痛,紧抿的唇不自觉的抖了抖,而那眼中蓄着的泪,终于不要命般地落了下来。 程然慌地揽住她的肩,柔声安慰:“别哭,别哭,定会没事的。” 这时太医撩开帘子,迈着沉重地步子走了出来,程今今连忙起身迎过去:“督主怎么样了?” 一旁的人皆敛声屏气,直溜溜地瞪着眼,等着回答。 太医也不卖关子,沉声道:“情况不太好,那剑直刺督主的胸口,幸而偏了几寸才可撑到现在,如今虽拣回半条命来,但还在昏睡,若是明日再醒不过来,哎......” 说至此处,他躬身行了个大礼。 接下来的话,不必再说,在场的人皆已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一片沉默,窗户仿佛破了个大洞,将外头的寒天雪气透了进来。 程今今泪眼朦胧地望着太医,声音似被这干冷的空气冻住,她顿了顿,才气若游丝地说:“那,那他这两日醒来的可能性大吗?” 太医低着头,听着小郡主微弱的声音,心中酸软,但还是实话实说道:“督主的身子本就比寻常男子要弱一些,加上他这几年没注重着保养,醒来的几率本就比寻常人小一些。” 太监身子残缺,本就比寻常人寿命要短,再加上周言这几年不要命的向上爬,身子自然是更虚了。 程今今听了这话,忍不住呜咽一声,她伸手往旁边的桌子撑了撑,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太医心中不忍,但还是拱手继续说道:“再而言之,督主本身好似求生意识也并不大,故而这醒来的可能......” 他不再说下去。 可程今今似是抓到了一线希望般,暗淡的眸子忽而闪了起来。 “这么说,若能激起他的求生意识,他醒来的几率是否就会大大增大了?” 太医点头:“自然是这样。” 可这是何其难啊。 但他悄悄抬起眼,看着小郡主闪亮亮的眼眸,终究不忍心泼她的冷水。 他再次低下头,不置一词。 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太医开了药便被安置在府内的客房中休息,若有情况,便可随时叫他。 程今今终于正眼瞧了瞧哥哥,说道:“你先回去吧,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 程然粗声答道:“要不,我也在这守着。”他挠了挠头,有些愧疚。 “不必了。”程今今抬眼看他,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将军,此时低着头,垂着肩,活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你先回去吧,查查这刺杀的究竟是何人,又是冲着谁来的?” “行。”程然点了点头,双眉紧皱,幽黑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这幕后的人,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庭院里刮着雨雪,程今今刚推开门,就被凛冽的风吹得抖了一下。 “你不必送,回去照顾他吧。”程然摸了摸她的头:“之前对他态度不好,是哥哥的错,现下我明白了,他是真心待你的。” 之前对他横眉冷对,是以为他耍了阴险手段,威逼利诱。 如今看来,他们定是两情相悦吧。 战场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两情相悦,两心相许,自然是该一生一世在一起。 便是身体残缺又如何,只要妹妹开心便是。 风雪刺骨,程今今望着眉目诚恳的哥哥,抿了抿唇,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忧愁。 他终于接受了周言,但却是以这样惨痛的方式。 * 送走了哥哥,程今今回了寝殿,撩起隔帘。 周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嘴唇苍白又干涩,浑身上下冒着股死气。 好像下一秒,他就会随时停止了心跳。 程今今忍不住心中一酸,好不容易干涩下来的眼眶,又逐渐湿润起来。 她踮起脚,慢慢地走进,在床边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那气味横冲直撞般地奔涌进程今今的鼻腔里,刺得她面色一梗。 心好像更痛了。 明明那一剑是刺在周言的心中,可她却觉得感同身受。 心被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穿,而那剑的主人好似还不满意般的,握着剑柄恶意的扭动,让那血淋淋的伤口顿时血肉横飞,痛入骨髓。 她低着头,握着周言粗砺的大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快点醒来吧,好不好。”她带着哭腔说。 小桃在背后看着郡主微颤的背影,小小的缩作一团,心也跟着拧了一拧。 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郡主的肩,轻声道:“郡主,您先去歇歇吧,刚刚您站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儿有人守着,一有消息必回马上通知咱的。” 程今今盯着周言泛着青白的脸,轻轻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要在这守着。” “郡主......” “别说了,快走吧,我想和他单独呆着。” 小桃听她语气强硬,知道应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得福了福身子,默默地关了房门。 月光微微透过窗子,洒下一小片莹白的光。 程今今握着周言的手,楞楞地坐了一夜。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周言便发起了高烧。 太医衣衫还未穿齐整,就被不知哪来的小太监一路拖拽着,来到寝殿。 一番折腾下来,烧终于褪了些。 程今今给周言喂了药,见太医还缩着身子站着,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了?” 太医看了眼小郡主,她衣裙皱成一团,平日里梳得灵巧齐整的发髻微微散落,眼底冒着青黑,哪里还有平日尊贵气派的样子。 那些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好像一瞬间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愣着干嘛?说啊!”熬了一晚上的夜,焦躁的心情早已被推到了最高点,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地重了些。 太医急忙跪下,磕了个头:“郡主赎罪,郡主赎罪。” 程今今知道自己刚刚过于暴躁了,看了眼诚惶诚恐的太医,语气微微松了些:“起来吧,到底想说什么?” 她眼神闪了闪:“是不是督主的情况不好了?” 她想到昨日太医说的,若是今日不醒来,那便是...... 太医抖了抖。 在他看来,督主这是实在没有醒来的希望了。 “郡主,若是过了今日,便是药石无医了。”他咬着牙,说道。 程今今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她强撑着几欲崩溃的心,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太医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今日房里的血腥气散了些,但浓重的药味仍然挥之不去。 程今今看着面色青白的周言,方才强撑着的,几欲破碎的心,一瞬间碎成了千万瓣。 “你快醒来吧,求你了。”她呜咽着,低声恳求。 周言一动不动的躺着,因为发烧,他本来青白的面色染上了些潮红。 可那刺眼的红,却让程今今心中惶恐剧生。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悲切,颤抖地不成样子:“你若是不醒来,待你死后,我就立刻嫁个小侯爷。” 窗户被风撞出一声轻响。 她突然感觉,自己紧紧握着的大手好像轻轻颤了颤。 第45章 程今今神情剧震, 有些不可置信般的, 低头望了望他们紧握的双手。 是错觉吗? 她紧紧盯着那双大手, 继续说着不要命的话:“我与小侯爷年少相识, 自是情深意重, 他才不会像你这样,连亲亲我都不肯。” 那双手竟真的颤了颤。 程今今几乎欣喜地要蹦起来, 她强忍着剧烈跳动的心,继续刺激道:“若我们结成夫妻, 必定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才不会新婚之夜就抛下我独守空闺。” 那手颤得更厉害了。 嘴角微微扬起, 程今今继续添油加醋:“到那时, 每日早膳前, 他必定会主动亲亲我,主动抱抱我,然后我就将你忘了,忘得干干净净,永远也不会想去。” 那手竟不颤了, 怎么回事? 程今今有些慌了,是她说的太过火了吗? 她呼吸急促, 眼眶逐渐红了。 寂静的屋子里,偶尔响起几声轻微的风声。 “不.......” 程今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看见周言微微张着眼,幽黑深邃的眼眸透出些许祈求 “别,别忘了, 我。” 他声音破碎又轻微,但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求求你,别忘了我,小郡主。 也别嫁给小侯爷,不要亲他,不要抱他。 我受不住的。 但剩下的这些话,周言却实在没有力气说了。 程今今望着他的眼,眼底的泪不受控制般的落了下来。 她被泪水打湿的双眸,宛如雨后初晴般绽着光彩。 “我才不舍得忘了你了。” * 太医这回是在用膳时被拽来的,过来时嘴上还粘着饭粒。 他见到倚在床边,正喝着水的督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天有眼啊,恭喜郡主,恭喜督主啊。” 程今今温和的笑了笑:“您快过来给他看看吧。” “是。” 一番诊治探查,太医捋了捋胡子,长出一口气:“督主已然脱离危险了,但是这伤是极重的,需得好生调养着才是。” 程今今摆了摆手,一边的小桃十分有眼力见的抓了满满一碰金瓜子,递给太医。 太医自然是诚惶诚恐的收下了:“多谢郡主赏赐。” “这些赏赐怕是还不够呢,小桃将那一整罐金瓜子都赏了他。” 太医立马跪下,连连磕头:“多谢郡主恩赐,多谢督主恩赐。” 他在心里连连咂舌,这一罐金瓜子,怕是抵得上他十多年的俸禄了。 周言倚着床边,面色还带着些红,神情也不太好。 程今今担心道:“小桃,膳食备好了吗?” 小桃道:“奴婢去催催。” 她正想转身去催,就有人端着膳食进了门。 几样清粥小菜,都是极适合病中的人食的。 几人颇有眼色的退下了。 程今今端起粥,细细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周言嘴边。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挣扎半晌,哑声道:“让那几个下人进来伺候吧。” 程今今当没听到似得,直接将勺子塞进他嘴里:“吃。” 周言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口粥,只能生硬地咽下。 小郡主,怎能伺候自己呢? 他心中又生起惶恐,对着门口喝道:“来,唔。” 话音未落,又被塞了口粥,小郡主抬起眼眸,凉丝丝地看了他一眼:“吃,怎么这么多话呢,我就喜欢喂你吃。” 周言楞楞地咽下一口粥,那粥温温热热的,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有些冰冷的身子都渐渐暖了起来。 小郡主喂的粥,好像格外香甜些。 他不再反抗,就着小郡主递过来的勺子,又喝了一口。 粥炖的软烂,还加了些新鲜的蔬菜,入到嘴里就一下子化开。 确实是比平日的好喝。他肯定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房里不时的想起几声勺子碰撞着碗筷的轻响。不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 程今今唤人进来收拾了碗筷,便又端起了刚送进来的汤药,细细舀了一勺,递到周言嘴边。 周言也不再反抗,只是忍不住悄悄凝视着小郡主的脸,神情柔和的不成样子。 “啊~” 这是把他当作小孩哄了吗?他眉间忍不住漾开笑意,听话的张嘴咽下了汤药。 他是不怕苦的,毕竟这和在宫里摸爬滚打受到的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也不知是小郡主在身边,还是因为今日的药格外的苦,在一瞬间,他还是微不可查地轻皱了皱眉头。 “很苦吗?”程今今也跟着皱了皱眉。 周言刚想摇头,但看着小郡主担心的神色,他心里竟止不住的升起一丝愉悦。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 程今今端着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确实很苦的样子,光是闻一闻,她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头。 “那要不,我去找人拿些蜜饯,你配着吃。” “不必。”周言忙着拒绝:“哪有这么娇贵的。” 程今今低头望着乌黑澄澈的药汤,莫名的就想到自己之前喝药的场景,她忍不住心中一动。 “要不,这样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塌上。 周言正满脸疑惑,就看到小郡主转身坐上了床铺。 “郡主,您要干嘛?”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只见小郡主倾身过来,一瞬间,栀子花香盈了满鼻。 他怔愣着瞪大双眼,就见小郡主扶着他的肩,将他抵在床柱上,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一瞬间,血液直冲脑袋,世界好似一瞬间山河破碎,巨浪滔天。 而他只是一个人呆楞愣地站着,眼看那奔腾的浪花将他湮没。 他好像一瞬间死过去。 但又一瞬间活了过来。 唇上温软的触感几乎让他一瞬间失了心跳,小郡主温热的鼻息拂在他的脸上,吹得他颤抖地蜷起脚趾。 这是一个短暂又深刻的吻。 直到唇边传来硬邦邦的勺子触感,周言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通红的双脸一瞬间更红上了几分,机械般地张开嘴,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苦药。 奇怪了,这药怎么变得这样甜。 喂完了药,程今今才逐渐觉得有些累了,她已一日一夜没睡了,此刻忍不住张了张嘴,打了个呵欠。 她回头望了望还坐在床边傻愣着的周言,忍着困意,笑着说道:“怎么样?不苦了吧。” 周言几乎不敢抬眼去看小郡主的眼,只是深深的低下头,点了点。 可那红透了的脖子,却分明展露出他的心思。 门外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是几个小丫鬟正路过。 程今今凑近他,甜甜地笑开了:“那要不要,再亲一口?” 还未等他回答,程今今又凑上去,对着那干涩的唇,轻轻地附了上去。 他的唇间还残存着些许苦药味,可却让程今今不能自拔。 她情不自禁地轻轻舔了一下他干涩的唇瓣,企图让它湿润一些。 那唇随着她的舔舐,轻轻抖了抖。 “郡主.......”破碎的话语一瞬间融在相依的唇间。 情难自已般的,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揽住了小郡主的肩。 逐渐加深的吻,让空气中都漫着潮热。 周言第一次主动地,将小郡主抱在怀里。 那一瞬间,他忘了自己的卑贱,忘了自己曾经的无耻,更忘了自己残缺恶心的身体。 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汹涌爱意,尽数融在这个忘情的吻里。 郡主,我爱你。 灭顶的快.感席卷而来,周言昏昏沉沉的脑里,竟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或许为郡主而死,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第46章 深冬已至, 这几日雪下得愈发大了。 周言在这几日的调理下, 情况逐渐好了一些, 脸色隐隐地透出些健康的红润。 督主府用膳较晚, 这日两人用完晚膳, 天色已逐渐暗下来了,周言身边的贴身太监小五子端着药, 迈着小碎步进了屋。 “给督主,郡主请安。” “起来吧。” 他将药膏放在桌上, 对着程今今恭敬道:“奴才需给督主换药,郡主您看......” 程今今撑着头, 望着低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的周言, 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板起脸, 故作不满道:“怎么了,换药不许我在场吗?” 小五子吓得连连摆手:“郡主赎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他悄悄抬眼,望了眼耳朵都红透了的督主, 心里暗暗叫苦。 这小郡主得罪不得,但督主更得罪不得。 程今今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 摆了摆手:“你换吧,你们督主不会说什么的。” 她满脸笑意地看向周言,就撞上他回避的眼神。 沉默了半晌,周言抿了抿唇,道:“你就在这换吧。” 他用眼神示意, 让小五子站得更前面些,这样刚好能挡住小郡主望过来的视线。 他实在是不想小郡主看到伤口。 小姑娘的心软绵绵的,这样狰狞可怖的伤口,他怕吓着她。 寒冬腊月,屋里燃着炭,温暖如春。 程今今望着前方将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小五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刚想走进几步,却听到周言沙哑破碎,似是从喉咙里挤出般的声音:“郡主,您别过来。” 刚踏出去的脚步一下停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忍痛的克制,程今今也不敢再靠近。 “好,好,我就坐在这喝茶,不过去了。”她放柔声音。 周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涂抹的伤药很快就换完了,小五子收拾完就恭敬退下了。 入夜之时,明月高悬,屋里一片寂静。 屋外传来小桃轻微的敲门声:“郡主,该歇息了。” “我今晚要照顾督主,就在这屋歇了。” 周言惊得差点从床下掉下去,他强撑着几欲破碎的理智,沙哑着问:“郡,郡,郡主,您说什么?” “我要照顾你啊,你现在行动不便,夜里若是渴了要喝水可怎么办?” 这分明是在找借口了,外头自是有人值夜的,若是需要伺候,喊一声便是了。 但程今今可不管,前几日好不容易把周言身上又重又硬的壳敲出了个小缝,若是不再接再厉,过不了几日,他又要缩回去了。 周言自是要拒绝的。 他怎么敢,怎么能这样亵渎小郡主呢?前几日那是激烈又失控的吻已经让他后悔难当,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同床共枕....... 一抹红漫上了周言的脸颊,他悄悄拽紧了被子,低下头,强忍着羞涩,道:“小郡主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程今今轻笑一声:“什么规矩啊,我们可是夫妻,自然是应该同床共枕的啊。” 还不等周言反驳,她又带着软乎乎的委屈说道:“你知道我身子弱的,夜里手脚总是冰凉,我那屋子好似漏了风一般,烧再多的碳也是无用的。” 周言盯着盖在身上红彤彤的大红喜被,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半晌才挣扎着说:“我去命人将你那屋子好好休整一番,今日这府里其他的寝殿,你去挑间合意的,先凑合几天。” 程今今自然是不依的,她扁扁嘴,愈发娇声娇气起来:“可其他的屋子我睡不习惯,而且这几日我老是做噩梦,梦到我们那天遇刺的场景,吓得我半夜惊起,都不敢再合眼了。” 烛火发出几声清脆的轻响。 周言转过头,看着小郡主青黑的眼底,心疼地皱起了眉。 她本就胆小,上次遇到那样的凶险之事,必是吓得六神无主了,想要有个人陪着也是应当的。 可,和他一起睡,这实在是太过了。 程今今见他这样,知道他已经心软了,连忙上前几步,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小声道:“相公,求你了。” 相公...... 周言的手一抖,眉头几乎不可抑制的跳了跳。 小郡主的话像根细细软软的羽毛,在他心底一下又一下,轻轻撩动着。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颤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说:“嗯。” 程今今欣喜于周言的让步,她露出个甜甜的笑,一把抱住周言,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相公,你真好。” 周言耳朵根都泛起了潮热,他低眉掩饰道:“我,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准备。” “好。”程今今靠在他肩上,蹭了蹭他的脖子,小声道:“那我先去沐浴更衣,等我哦。” 周言瞳孔紧缩,心跳更是不听使唤般地加速。 程今今抬头瞧了眼楞楞的周言,轻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夜凉如水,周言像尊雕像般,僵硬地躺在床上,望着雕花的床顶,半晌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直到门口传来小郡主轻快的脚步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拽着被子把自己通红的脖子根都掩得严严实实。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似是踏在周言的心底,无法抑制地,他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随着门被轻轻推开,他惊觉过来,狠狠地闭上眼睛。 只能装睡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郡主。 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听觉好像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周言,周言。” 他强忍着心跳,一声不吭。 “睡了吗,这么早。” 渐渐地,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小郡主身上的味道。 周言的身子僵得像块石头,他感到淡香逐渐变的却有些浓烈。 小郡主慢慢走过来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衣物摩挲声,被子被拉开一个小角,有些微凉的风透了进来。 周言的手紧了紧。 他感觉自己即刻要炸开了。 背上突然传来一阵软乎乎的触感。 是小郡主从背后抱住他。 他终于忍不住颤了颤。 接着,小郡主贴着他的脖子,轻笑了声,温热的鼻息洒在他的耳畔。 他听到她小声说:“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她小手逐渐上移,带来一阵颤栗,周言被那只小手撩得几乎忍不住蜷起脚趾。 “郡主,别闹。”他抓住小郡主作乱的小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程今今笑了笑,往上一凑,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吻了吻。 周言浑身颤抖,猛地翻过身子,将小郡主压在身下,墨黑的眸翻涌着滔天巨浪。 “别闹。”他终究还是低哑着声,克制地轻轻抚了抚小郡主的脸,又将她作乱的小手压在身侧。 程今今仰着头望着周言,亮闪闪的眼里透着狡黠。 她眼神划过周言高耸的眉骨,乌黑澄澈的眼,高挺的鼻梁。 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许是刚喝了汤药,他的双唇水光透亮,泛着动人的粉。 程今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眼神直白又勾人,让周言一下明白了那其中的意思。 他心跳如雷擂,几欲成狂。心中那隐秘又卑劣的占有欲,忍不住地悄悄冒了出来。 烛火映照在小郡主白瓷般的脸上,那动人眼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离得极近,空气逐渐湿热,呼吸交缠间,漫着暧昧的情.潮。 终于,他无法抑制心里奔腾翻涌的爱意,俯下身子,吻上了他肖想已久的唇。 双唇交缠间,程今今挣开他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揽住他的脖子。 周言的吻有些笨拙又凶猛,有些不得章法地横冲直撞。 “嘶......”混乱中,程今今被咬破了唇。 周言猛地停下,烛火映照下,小郡主水光晶莹的唇上透着股刺眼的红。 “对,对不起。”他声音带着不知所措的惊惶。 他竟这样不知节制地弄伤了小郡主。 程今今不在意地舔了舔唇,摇头道:“没事。” 她瞪了他一眼,声音小小的:“你就不能轻点吗?” “我,我不会。”周言低头讷讷。 程今今揽着他脖子的手往下压了压,柔柔地吻住他。 “像这样。”她伸出舌头,温柔地勾着周言的唇。 周言只觉得自己被一汪温暖的春水紧紧包围着,他冰冷的外壳一瞬间被融化,只愿立刻也化成一滩水,于这春水融在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心颤得几乎要跳出来,喉咙发痒,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不由自主般地,他伸出舌头,顺着自己的本能般的,轻轻勾住那软软的小舌头。 唇舌交缠,房里响起微弱的水声。 程今今红着脸,承受者周言激烈又克制的吻。 意识模糊间,程今今的手不受克制般地渐渐下移。 空气潮热间,周言好似一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猛地抓住小郡主的手。 “我去客房睡。” 他扯开被子,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落荒而逃。 冰冷的夜风一下睡醒了他的意乱情迷。 那些潜藏着的不安与惊慌,瞬间卷土重来。 他不能。 他是个没根的太监啊。 冰天雪地里,周言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47章 寒冬腊月, 周言愣生生地立在雪地里, 不过半晌, 肩上就落了层薄雪, 冰雪渗进单薄的里衣, 刺骨的冷意一路传到心底。 但他浑然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不远的房门被慢慢推开, 传来小郡主的声音 “周言,周言, 你去哪?” 周言转身,瞳孔紧缩。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发髻散乱, 身上的里衣松松垮垮, 透出一片春光。 似是被冻极了,她声音还颤颤巍巍的,透着丝委屈。 内心的自卑自厌顿时被抛诸脑后,他心疼地上前几步,揽住小郡主的肩, 将她抱在怀里。 小郡主在他怀里打了个寒颤,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 道:“周言,你去哪儿?” 刺骨寒风像刀子般划过周言的脸颊,刺得他一阵生疼。 他觉得怀里似乎抱着个小冰团子,又凉又软的。 抿了抿唇,他又忍不住在内心自厌起来。 她本就身子不好, 如今还大半夜的跑出来受冻,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顾不上其他,他揽着小郡主重新走向寝殿,可刚走几步,就察觉出怀里人脚步踉跄。 “怎么了?可是伤了脚了?”他声音都带上了慌张。 “刚刚急着跑出来找你,在床边扭了脚。”程今今有些懊恼:“我真是笨手笨脚的。” 周言手脚冰凉,恨不得再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眉头紧锁,犹豫了半晌,果断的弯下身子,将小郡主打横抱起。 “啊。”程今今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勾住周言红透了的脖子。 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羞的。 周言抱着小郡主走在雪地里,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胸口的伤隐隐作痛,他肃着脸快步疾行。 行至屋前,他伸起右脚,重重踹开了门。 屋里的湿热气扑面而来,程今今感到身子冰凉的手脚逐渐有了些知觉。 她被周言轻轻地放在床上,接着又被塞进软绵绵的被子里。 周言将被子的边角都塞在小郡主身下,将她捂成个结结实实的小茧子,才直起身子转身往外走。 “周言,你别走。”程今今慌忙挽留,她想伸手拽他,可全身都被死死封在被子里,挣了半晌才伸出手。 可周言早已走到门边了。 听了小郡主的呼喊,他的脚步生生顿住,转身坐在床边,小心哄道:“我只是想去吩咐人取些药,给你敷敷脚。” “不必。”程今今忙抱住他的手臂,又伸手撩起自己的裤腿,露出小巧白净的脚踝。 “你看看,一点儿事都没。” 周言眼神躲闪,慌忙撤过被子将小郡主的脚捂上。 姑娘家的脚,怎是可以让人随意看的。 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那,那也是要看看的。” 程今今又挨过去靠在他肩上,小手软乎乎地环住他的腰,撒娇道:“真的无事,你陪陪我吧,陪陪我就好了。” 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娇娇地喊了句:“相公,好不好嘛。” 周言眉头一跳,心软得不成样子。 他一遇上小郡主,就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 犹犹豫豫了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地钻进被子,却和小郡主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与小郡主睡在一铺床上已是十恶不赦了,他实在不能再逾矩了。 程今今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周言便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她有些委屈地垂了,被子里的手悄悄伸过去,触了触周言的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对不起。”她知道他介意什么,也了解他不可言说的自卑怯懦。 “我不介意的,只要能和你呆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介意。” 厚实温暖的被窝里,小郡主的手似是藏着火花,一路电到他心底。 心中那无法抑制的情愫翻涌,他垂眸,半晌才低哑着声音道:“小郡主如今年幼,不知情为何物,今后长大了,便会明白,我这样的阉人是多么的肮脏。” 必定也会后悔这几日的耳畔厮磨,唇间缠绵。 程今今心中酸涩,拉着他的手稍稍用力,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你能感觉到吗?我的心跳。” 她甜蜜的笑了笑,嘴边露出两个笑涡儿:“不知怎的,只要和你呆在一起,我的心就跳的好快。” 她看着周言黑眸中巨浪翻涌,继续说道:“你总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若你为了一个人心跳加速,必定是欢喜他的。” 两人的呼吸交缠,程今今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他,感受着他颤抖着的唇,她低声道:“我喜欢你,周言,可你总是不明白。” 周言的眼睛霎时红了,不可置信的狂喜席卷而来,他掐住小郡主的腰,颤抖着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小郡主更加热切的深吻。 红烛摇曳,屋内热气升腾,两个人折腾了半晌才迟迟入睡。 * 第二日早上,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程今今对着铜镜正梳妆打扮,小桃就急急忙忙地进来回报: 镇南王来访。 周言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道:“我,我要不再换身衣裳,今日的头发好像也没梳好。” “诶,别忙活了。”程今今拉住他:“我猜他八成是给你道歉的。” “道,道歉?”周言惊得舌头都捋不直,说起话来磕磕绊绊。 程今今只觉得他这样子格外可爱,又黏黏糊糊地缠过去,圈住他的脖子往下拽,趁他不备,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周言扶着她的脸,将她往上抱了些,悄悄加深这个吻。 屋里热气升腾,情.潮涌动。 “啪”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程然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声如洪钟:“我听说我妹夫已经大好了。” 接下来的话,却被房中的情景给生生打断。 他原本喜气洋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两人急忙分开,皆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程今今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讪讪的笑:“哥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哼。”程然此刻早已忘了自己是过来道歉的,此刻心里脑里全是他们紧紧抱着的身影。 他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放在掌心里疼宠着的妹妹,依偎在别人的怀里,红着脸承受着他的吻。 他心下郁郁,刚想开口刺几句,但转念想到周言的伤,生生忍下了不满。 周言上前几步,躬身行李:“给镇南王请安。” 人前风光无限,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如今弯下傲骨,碾碎尊严,只因为他是小郡主的兄长,是他应该尊敬的人。 程然有些惊讶,赶忙伸手扶住他,粗声粗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刚刚心里的那股子无名火,也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行礼一下子浇灭。 他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前些日子,对你冷嘲热讽,是我不对。” 况且他还暗中帮了自己许多。程然不免心生愧疚。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会话,程然话锋一转,突然说:“今日前来,我是想告别的。” 程今今道:“你要回去了?” 程然点了点头:“边疆战事吃紧,我已逗留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阴沉:“前几日的刺杀之事,我已查清,是之前出卖我的好友,他被夺了官职,心生怨怼,听说你我将在那日去山中佛寺,所以在路上暗中埋伏。” 那人知道程然武艺高强,若是刺杀他无异于螳臂当车,这才将目光投在了程然最心爱的妹妹身上。 只是没想到,周言那日竟也会跟着前往,受了连累。 程然愧疚的同时也多了丝庆幸,多亏了周言,要不然...... 他不愿再深想。 窗外寒梅初绽,暗香浮动。 程然拱手,深深对周言行了个大礼。 “多谢您对舍妹的救命之恩。” 周言连忙伸手去拦,他语带惶恐:“王爷这是说哪的话,小郡主的命自是比我金贵的多。” 他终究不敢说出心底的话。 小郡主,是他的命啊。 程然见他举止恭敬有理,更加愧疚,这几日的奔波调查,他已隐隐感到有人在暗中相助,要不然,他的计划怎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但如今,他见妹妹嘴角含笑,春风满面,端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心里那抹想要争权夺利的心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直视着周言,眼神诚恳:“还要多谢你之前暗中照拂,如今我已歇了这份心思,我平生指望,一愿边疆和睦,百姓安康,二愿今今一生安乐。” 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沉沉:“这第一个愿望,余生我自当勉力,也十分有信心。” “可这第二个。”他虎目里渐渐泛了红,声音哽咽道:“这第二个,唯有你能助我达到。” 这几日他逐渐明白,妹妹怕是对他早已情根深重,若非如此,怎会病重初愈便贸然回京,又怎会一声不吭就嫁给他。 屋里热气弥漫,周言心中又热又烫。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能得到郡主家人的认可,这对他来说,比任何权财富贵还要重要。 他低下头,努力掩下心中的汹涌,但开口时声音还是颤抖得不成样子。 “周言,必不负王爷嘱托。” 第48章 元宵未过, 程然就要离开京都了。 离别之日, 程今今和周言都到了城门相送。 这日风雪交加, 路边的枯木挂满霜雪, 地上早已结了层厚厚的雪。 待他们到了之后, 才发现小侯爷也在队伍里。他跨坐于马上,穿着厚铠甲, 眉间冷肃,自带威严。可那统统在看到程今今的那一刻化为温柔。 远远的, 程今今看到他眉眼带笑,朝她挥了挥手。 那一瞬间, 他仿佛又变成五年前那个飞扬跋扈, 灿若骄阳的京中一霸。 周围的冰雪仿佛都被他的笑所融化。 一旁的周言忍不住黑了脸, 紧抿着唇看着相视的两人,终于克制不住般的,握住小郡主的手。 小侯爷眉毛一挑,不屑地“哧”了一声,转过头, 不再看他们。 他已从镇南王那儿得知了一切,心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情谊, 也渐渐放下了。 就算做不成夫妻,他们终究是年少相知的好友,更是他在这皇城中唯一的亲人。 只盼那周言能好好对她吧。 军马缓缓向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流攒动,他越过重重叠障, 看向站在城门上相依相偎的两人,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眼眶竟渐渐的红了。 再见了,今今,愿你此生平安喜乐。 * 时间一晃而过,一眨眼春天就来了。 冰雪消融,院子里的桃花儿也渐渐抽出枝芽,天地间一片生机勃勃。 这几个月里,皇上体恤周言伤病,命他在家养伤,不必再行公务。 他如今虽占了东厂督主之名,威望犹在,人人敬服,可暗地里,却是他人在代行公务。 这人之前在周言麾下,行事仔细,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这些时日的风光,逐渐让他升起了取而代之之心。 他办事虽不及周言周到,但御下温和,对皇上极尽谄媚,行事与周言的狠辣残忍截然不同。 逐渐的也在宦官之中有了声望,隐隐有压过周言之势。 程今今推开书房之时,周言正端坐在书案前看着文书,眉目冷肃阴戾,隐隐透着些杀戮之气。 但看到她的一瞬间,那股子阴狠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中午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这儿?”他放下笔起身迎了过去。 程今今端着盅川贝雪梨羹,慢慢地走到桌前,道:“春日燥热,小桃熬了这羹,说可以去去火气。” “我一会儿就喝。”周言见她走过来,急忙将文书合上,动作之快,让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怎么了,最近可有些烦心事?”程今今掀开盅盖,试图将汤羹晾凉些。 周言笑了笑,掩饰着道:“怎会,不过是天气闷燥,心中不免有些忧烦。” 程今今是不信的,她转身揽住周言的脖子,整个人斜坐在他的大腿上。 “告诉我嘛。”她倚在周言怀里,小声说:“是不是,因为林让的事。” 林让便是那个妄图夺权的太监。 周言身子一僵,手却不自觉的环过小郡主的腰,将她牢牢定在怀里,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心中的躁郁也渐渐消了。 半晌,他哑声道:“哪个碎嘴子的跟你说这些事?” “没有谁,这外头都传遍了。”程今今把玩着周言的手,时不时的凑近亲一亲,惹得他脖子又红了。 心里热乎乎的,他故作严肃的摸了摸小郡主的头:“别闹。” 顿了顿,他出声安抚:“我不会输的,那小子在我面前还嫩了点。” “我不是怕这个。”程今今认真地看着他:“我是想,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不出两月,三皇子就要起兵谋反,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些宦官奸佞。 她想着,让周言退居人后,这样也好脱身些。 若是东窗事发,仗着和三皇子年幼时的交情,她去求求情,应是能救下周言一命的,可是这权势富贵,必定是保不住的。 她抿了抿唇,犹豫道:“你之前威势正盛,风光无量,可朝臣虽表面敬你,暗地里哪个不是咬碎了牙,要知物极必反,功高震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我哥哥之前便是前车之鉴。” 周言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可权势富贵,是他能给小郡主所有的东西,没了这些,他凭什么呆在她身边? 他低眸,望着小郡主晶亮的眼里闪着担忧,心逐渐化成了一滩水,心中犹豫了半晌,终于伸手,摸了摸小郡主软绵绵的脸,爱怜道:“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程今今绽开个灿烂的笑,凑上去吻了吻周言:“你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周言对外宣称病情加重,对朝中之事统统避而不谈,那林让更加得意,行事开始嚣张跋扈起来。 朝臣们皆是怒不敢言。 果然,还未入夏,三皇子便于平川举兵,挥师北上。 这一路,他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不出半月,便攻入皇城。 一日之间,风云突变,皇城易主。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惑乱朝纲的林让诛杀。 他入宫前家中已有妻小,为了一朝富贵不惜铤而走险。 那些朝中重臣,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如今见他殒命还不快意,纷纷进谏,誓要将他家中妻儿斩首示众。 皇上并没应允,但此时已是人心所向,若是按下不表,难免伤了朝臣之心。 他只得下旨,将林让的妻儿发配边疆,永不回京。 周言因为这些时日的小心谨慎,逃过了一劫。 但这几日,他心中却愈发不安。 那几个朝中重臣见死了个林让,还觉得不够快意,要知他们这几年,对那些个阉人俯首弯腰,心中有多么憋屈,暗地里受了多少读书人的笑话。 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早已卸权的周言。几个朝臣连番进言,列出周言之前的种种恶行。 什么强抢民女,暗中敛财,收买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三十几条,就是程今今看了也暗中咂舌。 “真有这样吗?你竟还强抢民女?”程今今有些调侃的笑。 周言敛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就是编造也能生生编出许多。” 他已经几日未眠,几个夜里,他借着浅浅的月色,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小郡主的睡颜,久久无法合眼。 心中冒出焦躁与不安交织。 他知道,能陪小郡主的日子,不多了。 这几日,新皇虽对那些弹劾他的折子按下不表,但对他的不满,自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的。 镇南王与临江侯几次因为为他求情,而受了训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若是被定了罪,小郡主,镇南王,都会被连累,甚至连为他求情的小侯爷,也许也会受到斥责。 这日夜里,望着摇曳的烛火,周言暗暗下了决定。 他要主动离开小郡主。 他已经给她带来太多非议指责,他不能再连累他了。 夜晚的月色凄凉,周言睁着猩红的眼,神情缱绻的望着小郡主,似是要把她刻在心底。 许久许久,他眼底泛泪,悄悄凑过去,在她眉心落下了个虔诚的吻。 再见了,我的小月亮。 我终究是得不到你的。 第49章 晨光微熹。 周言端坐在桌前, 他身着玄色蟒服, 头戴官帽, 眉间藏着倦色, 眼底一片猩红。 不知过了多久, 他回过头,留恋的望了一眼尚在沉睡中的小郡主, 猩红的眼里逐渐泛出泪光,他隐忍着, 转头离去。 门口守夜的小太监早已累的倚靠在墙边,打着瞌睡, 听到周言轻微的脚步, 一下子惊醒。 “督主赎罪, 督主赎罪。”小太监俯首弯腰,连连告罪,他见周言身穿官服,机灵地说道:“督主您这是要出门吗,奴才即刻去给您备下马车。” 周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必。” 他疾步走出几步, 又突然顿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递给那小太监道:“待郡主醒来,将这信交于她。” “是。”那小太监恭敬地接了过去。 周言掩下眸子,长睫掩住眼底的红:“另外告诉郡主。” 他顿了顿,似是被哽住一般,半晌也未说出剩下的话。 凉风微拂, 四周只余下沙沙的风声。 那小太监好奇的抬了抬眼,顿时惊得六神无主,只见那平日里冷肃阴郁的督主大人,此刻眼睛红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那泪就要滴出来一般。 他连忙低眉顺眼,不敢再看,只恭敬地等着督主接下来的话。 院子里刮起了微风,正值初夏,这风伴着花香,吹得人心旷神怡。 可周言却愣愣地望着院里含苞欲放的海棠花,许久,才哑声说:“罢了,就什么都不必说,将这信交给她便是。” 说那些煽情的话做什么,他不愿小郡主伤心流泪,即使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可光想想,心就像绞了似的疼 他断然转身。 督主府是先帝赐下的,那时他备受宠信,风光无量,故而督主府的位置离皇城不远。 他一人步行走在街上。 此刻天还蒙蒙亮,街边商铺皆紧闭房门,四处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他慢慢地走着,脑子里却想的全是小郡主。 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淡的笑窝,让他一看就心中滚烫。 她生气时,两颊升起红晕,眉毛轻皱,让他忍不住去哄她逗她,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她主动亲他时,总是紧闭着双眼,可睫毛却紧张的微微扑闪,让他心快的不能自已。 周言走着,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可这股风好似带着刀子般,刮进他的心,刺得他痛不欲生。 他想到从前和小郡主在长春宫的日子,那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时他虽无权无势,却可以长长久久伴在小郡主身边。 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远处的红墙绿瓦,巍峨雄壮,是多少人心之所向,梦之所望,可又让多少人失了尊严性命。 周言一步步走进,短短几步,一生如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晃过。 他想到儿时被送进宫时寒凉彻骨的夜,想到被人欺压□□的苦,想到初登督主之位时受到的刁难嘲讽,他这一声受的苦太多太多了,唯一的甜,竟全是小郡主给的。 皇城已至,周言眼下双眸,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 御书房内。 皇上端坐在书案前,看着不远处俯首磕头的周言,觉得本就晕晕乎乎的头,更疼了。 今日休沐,本是不用上朝的,可一早就有人来报,说督主大人求见。 他与睡梦之中,自是不想理会,可又想到周言与自己那个堂妹的关系,这才不得不顶着困意起来了。 一旁的太监十分有眼力地凑过来,动作轻柔地为他揉了揉太阳穴,他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 压下心中的不快,他沉声道:“周言,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周言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悲壮:“请皇上,赐臣一死。” 一大早的,皇上的额头上冒出三个问号,这是哪跟哪,怎么就扯到死了呢? 他不是不知道这几日,那些朝中重臣个个铆足了劲,非要编造出一些罪状,企图至周言于死地。 但他也深知,周言虽算不上什么清明的好官,但那些欺男霸女之事也是万万没有的。所以对于那些弹劾周言的折子,他一律留中,按下不表。 但他初登皇位,根基尚且不稳,不能过于得罪老臣,所以平日里也是做做样子,对周言横眉冷对,而至于那些为他求情的人,更是被他严词斥责,以表不满。 前几日程今今进宫,言辞恳切,泪如雨下的恳求他,希望能饶下周言一命,他自然是应下了。 他想拖些时日等这些老臣的怒火逐渐消弭,便让周言借机假死,逃过一劫。 御书房里,浓重的龙涎香弥漫,周言闭上眼,等待着皇上的审判。 “那朕就将这个赐予你。”皇上的声音威严沉重。 一旁的小太监极有颜色的走向前来。 周言嘴角挂着似如释重负的笑,他直起身子,望向那盖着明黄绸布的托盘,眼里带着决绝,可那视死如归的决绝里,似是还藏着一丝不舍。 再见了,小郡主,我真的不能再陪你了。 他猩红的眸子里,掩映着缱绻的情意,看着那刺眼的明黄绸布一点点的靠近,最后在他眼前停住。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将绸布拉开。 皇上畏热,初夏的季节,便在御书房摆上了冰。那寒气渗进周言的骨子了,冻得他不自觉一抖。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小郡主清凌凌的笑眼,突然浑身就有了勇气。 他一死,小郡主与王爷依旧是皇亲国戚,皇上纵使不看在年少情谊,也会看在宗室的面子上,不迁怒于他们。 周言睁开猩红的眼。 那明黄托盘下的竟不是白绫,而是件虎皮大袄。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皇上靠着椅背,手指一下下敲击着书案。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周言,心中暗笑:“这是朕去年猎到的,你与今今大婚,我也未能到场恭贺,这件大袄就权当做朕送你们的新婚贺礼吧。” “皇上。”周言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不远处,坐姿毫无威严之气的帝王。 “南川寒凉,那丫头畏冷,想来这贺礼,应当也算有些用处。”皇上不慌不忙地道:“你没事,就退下吧,朕乏了,得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说着他便打着哈欠,前呼后拥地离开了。 周言愣愣地端着件虎皮大袄,走出了御书房。 正值夏日,烈日当头间,他抱着保暖的大袄,再加上他那呆愣痴傻的表情,颇有些滑稽。 送他的小公公低下头,遮掩下自己上扬的唇角,道:“督主不必忧心,皇上的意思,是要放您一马呢。” “可,这是为何?”周言百思不得其解。 小公公挠了挠头,他师傅是皇上身边的小喜子,自小伴在皇上身边,颇受重用,故而他也时常侍奉在御前。 但皇上的心思,谁能揣测呢?小太监憨憨地挠了挠头,道:“这奴才也不知了,想是长乐郡主这几日时常入宫,言辞恳切的在皇上面前说了好一会话,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呢。” 他顿了顿,看着传闻里阴戾狠辣的督主大人,眉头紧锁,眼底泛红的样子,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郡主这几日时常进宫?”周言哑着嗓子问。 他只以为小郡主这几日因为他的事,心中烦闷,所以时常出门散心。 “是,这几日都来了,估计是因为这样,皇上才心软了吧。” 烈日当头,周言站在毒日头下,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心中酸涩,愧疚的情绪溃不成军。 小郡主为了他这般费劲心机,他却丝毫不知,还写了那样的一封信给她,自己真是。 罪不可恕。 但也许,只要小郡主还没看到那封信,他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言眼里透出光,长步一迈,急速前行。 只要在小郡主看到那封信前回到府中,拦下那小太监,自己就还有机会。 对郡主的愧悔,他还有时间,用一生来补偿。 京都街头,百姓纷纷看着一个身穿玄色蟒袍的阴戾男人,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大街小巷,急急地往那督主府的方向跑去。 烈日下,汗水打湿了周言的衣袍,梳得光洁齐整的乌发也一缕缕的落了下来,跑至督主府前,他拽着门口的侍卫,喘着粗气问:“郡主呢?是否还在府内?” 那侍卫正要跪地行礼,被周言一把拉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懵,说话磕磕绊绊的:“郡,郡主,刚刚出去了啊。” 周言站在府门前的一下片阴影下,望着不远处明晃晃的烈日骄阳,遍体生寒。 几乎撑不住似的,他倚着柱子,缓缓滑下。 一旁的人急忙来扶,却统统被他挡下,他声音沙哑破碎:“去将昨日在我门前守夜的小太监找来。” “是。”那人不敢多说,领了命,便直接去了。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就迈着急步跑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殷切的笑意:“督主,您差奴才送的信,奴才一早就送给小郡主了。” 他本想着领个功劳,可却见周言一脸阴沉,猩红的眼底带着狠戾,如同一只嗜血的野狼。 他见周言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督主饶命啊。”他吓得一把跪地,连连磕头:“小郡主还托我将此物交给督主。” 他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如同抓住了保命符一般的,双手直直捧着,递上前去。 周言低头,看着那小太监粗裂的黑手上捧着的,是个针脚粗糙的宝蓝色荷包。 第50章 督主府前庄严肃静, 静得可怕。 半晌, 周言伸出颤抖的手, 接过了香囊。 他垂眸, 用手轻轻摩挲着。 那是个宝蓝色的香囊, 触手柔软丝滑,应是用了上好的绸缎, 香囊之上绣着白色祥云,那绣纹针脚粗糙, 有的还带着细微的小孔,应是重复绣过多次留下来的印记。 周言的眼眶红的更厉害了, 心中情绪翻涌, 连带着摩挲着香囊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小郡主一针一线, 亲手为他做的香囊。看这针脚,必是绣了许多次,又觉得不满意,便又拆了,重新缝制。 他鼻尖酸涩, 眼底的泪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心疼的不能自已。 小郡主从小金枝玉叶, 从前便是连针线都没碰过的,这样的细致活,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熬红几次眼睛。 若是再不小心伤了手,周言心中一缩, 不敢深想。 督主府门前的海棠花开的正盛,似是烈火,燃烧着一切。 可周言只觉得天地崩陷,他仿佛瞬间失去了五感,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孤零零的立于天地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周言才逐渐回了神,他失魂落魄地往府里走去,脚步踉跄,但手却紧紧攥着香囊。 “督主。”旁边的侍卫看他这个样子,连忙伸手去扶。 他刚上前几步,就见督主的身子晃了两下,直直的倒了下去。 府里一阵忙乱,这些时日的谨小慎微让他们不敢进宫请太医,只是差人暗暗去京都有名的医馆,请了个大夫。 大夫一阵诊治之后,只说是疲劳过度,精神紧绷,开几味药便是了。 直到天色阴沉,月亮悄上枝头,周言才幽幽转醒。 他楞楞地盯着头顶上的轻纱帷帐,眼泪悄悄从眼底滑落,无声无息地渗进枕头。 半晌,他摩挲着手中的宝蓝色香囊,终于崩溃般的呜咽一声。 平日里冷肃阴戾的督主,此刻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平生第一次如同孩子般,放声大哭。 月光洒落,将寝殿照的明亮,床铺上的被子发出微不可见的抖动,许久许久也不曾停歇。 * 京都一处客栈里,小桃正忙前忙后的整理着床铺。 “郡主,我们不如回封地吧,这客栈不干不净的。”她一边抖落着床铺上不存在的灰,一边说道。 “我才不会封地呢。”程今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过几日我要回督主府。” “郡主!”小桃铺床的手一僵,不可置信的回头:“还要回去?他这样对您,您还要给他机会?” 程今今掏出怀里的和离书,展开,又仔细读了几遍,才满不在意的说:“我就是想治治他,让他改改这动不动就牺牲自己的毛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小桃撇撇嘴说:“就您心软,要是我心爱的人这么对我,我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原谅。” “那能怎么办呢?”程今今喝了口茶:“你看看这和离书上写着,若是皇上抄家,他还有些暗地里的私产,这些全都留给我。” 小桃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小郡主为了避人耳目,挑了间京郊客栈,鱼龙混杂,简陋非常,此刻房门轻响,门外的伙计小声说:“贵人们,小的将你们的饭菜送来了。” “放在门口吧,我们马上去取。”程今今大声说。 待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小桃才将门拉出个小缝,将饭菜连着托盘一起端进来。 只见那托盘上只摆着三个清粥小菜,连饭碗都破破烂烂的,三个里有两个还都被磕破了盘沿,卤牛肉零零散散摆了三片,让人一看就没了胃口。 “将就一下吧。”程今今叹了口气:“过几日我们就回督主府吃好吃的啊。” 小郡主都愿意纡尊降贵,她这个下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小桃自然不敢多言。 未过三日,程今今就彻底受不了,她计划里本是晾周言整整一周,可这家客栈地处偏远,平日里无甚玩乐,顿顿饭菜也是味同嚼蜡。 尤其是半夜醒来,床铺总是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为她暖脚盖被了。 尽管气他怨他,程今今也不得不承认—— 她想周言了,很想很想。 这日清晨,程今今睁开朦胧的双眼,愣愣地看着顶上简陋的天花板,半晌才开口:“小桃,收拾包袱,我们回督主府吧。” 马车悠悠地驶向城中,不到一个时辰,督主府就到了。 小桃扶着程今今下了马车,还未走进,门口的侍卫一个个飞似的扑到她脚边,大声哭嚎:“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若是再没有您的音讯,督主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啊。“ 程今今听了这话,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提起裙角,奔入府中。 督主府中,海棠花处处绽放,犹如盛开的火焰,耀人夺目。 程今今无心观赏,只一个劲儿的奔向内院,但没跑两步,管家就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 “郡主娘娘啊,您可算是回来了。”他哭丧着张老脸,眼看着就要跪地请安。 程今今连忙将他扶起,急忙问道:“督主呢,可是病了?” 她心中又愧又毁,又不是不知道周言是个什么性子,自己这般较真儿做什么? 那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督主前几日从宫中回来,听闻郡主离开的消息,一下子晕倒了,醒来之后也不肯吃药,只差人去封地问了郡主的消息。” 她并未回封地,周言也自然得不到什么消息,他必定是急疯了。 内院里吹起阵阵暖风,可程今今却遍体生寒,她提起裙角就要冲进寝殿,却又被管家拦下:“郡主可要小声些,督主已然几日没睡了,刚刚才实在撑不住,闭上了眼。” 程今今这才慢下脚步,转身对管家轻声说:“您放心,我不会吵醒他的。” 她踮起脚,轻轻地拉开门。 屋里的门窗皆关的严严实实,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不小的寝殿里,幽暗昏冥,不见天日,莫名的透着几丝阴森之气。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程今今微微皱起了眉头。 地上散落了好几个酒瓶,有几个被砸的碎了满地,桌上一套好的茶具都无,统统被散在地上,砸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用脚轻轻拨开,碎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动。 周言一瞬间睁开了眼。 “谁?不是告诉你们,若不是郡主的消息就不必进来吗?”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程今今没有答话,只是一步步地走进床边,伸手撩开床缦。 只见周言眼底猩红,冒着几缕血丝,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头发散乱,他胡乱躺在床上,连被子也没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见到床缦被打开,他勃然大怒,正要放生大骂,一抬眼,就看到小郡主的身影。 呵,这必定是梦中了吧。小郡主生他气了,不要他了,从此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眼底漫上了泪,满目委屈:“小郡主,我想你了。” 他说着,眼底的泪猝然滑落,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揽过小郡主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程今今还来不及反应,周言滚烫的唇舌便堵住了她的嘴,撬开她的牙,长驱直入的吻了上来。 他鼻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并不十分好闻,但程今今还是轻轻的揽住他的脖子,柔柔地承受着他汹涌澎湃,不顾一切的吻。 他的吻夹杂着泪,痛,悔,铺天盖地的像一张巨大的网,将程今今死死笼住,再也无法逃脱。 不知过了多久,周言才缓缓松开了她的唇,他脸上还带着红潮,显得可怜又无辜。 “小郡主,明天你还会来我的梦了吗?”他尾音轻颤,带着丝卑微屈求:“就算你离开了,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每晚来梦里瞧瞧我。 他见小郡主不说话,便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极尽缠绵:“求求你了,好吗?要不然,我该怎么活。” 小郡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赎,现在那束光消失了,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程今今心里早就软成一片,她揽着周言的肩,轻吻着他的眉间,小声道:“好,我答应你。” 周言突然笑了,他冷峻阴戾的眉目瞬间柔成一汪春水。 “你现在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好吗?” 小郡主的话他自然是不可能不听的,周言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知道小郡主答应了他,以后每天夜里都会来看他的。 他开心的合上眼,紧紧环住程今今的腰,说:“小郡主可要说话算话。” 程今今只觉得他这个样子格外可爱,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乖乖听话。” 周言只觉得陷入一个温软的怀抱,鼻尖全是小郡主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他伴这香气渐渐闭上了眼。 直到月上枝头,周言才逐渐转醒。 他只觉得头脑清明,身上一阵暖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小郡主近在咫尺的睡眼。 他忍不住的心间剧颤,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程今今一下惊醒过来,就看见周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连眨都不眨,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般。 空气仿佛被凝结了一般,程今今皱了皱眉,撑着手,直起了身子。 “好端端又打自己,你是不是傻了?”她看着周言脸上红通通的掌印,心疼的伸手摸了摸:“疼不疼?” 周言一把拽住她的手,力气大的让她忍不住吃疼一声。 吓得周言连忙撒了手,但又怕她跑了一般,虚虚地抓住她的衣角,小声问:“郡,郡,郡主,你回来了?” 程今今白了他一眼:“我再不回来,你还像个人样吗?” 周言傻愣愣地笑了,他一把拥过程今今,心里有千言万语,却统统梗在嘴边。 小郡主温热的体温只隔着一层里衣,慢腾腾的传过来,周言心中情绪翻涌,收紧手臂,将她抱的更紧。 也不知抱了多久,他才哑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小郡主,不该自作主张,自作聪明的让你离开。 我,离不开你。 寝殿内,烛火摇曳,气氛旖旎。 程今今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若你再这样,我便再也不回来了。” 周言忍不住心中一颤,急忙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辈子,这一生,他都不会放她离开了。 他的小月亮,终究还是留在了他身边。 * 几个月后,周言假死,与程今今归隐山林。 这一世,三皇子身子康健,儿孙满堂,到了花甲之年,他便传位于太子,做了太上皇。 程然和小侯爷,一个镇守南境,一个守护北境,从此庆朝再无他国过敢犯,而二人,也从此被百姓称为镇国双将,名垂千古,受世人景仰。 周言走在程今今前头,临死之时,他拽着程今今的手,颤巍巍地问:“来世你还愿与我在一起吗?” 他双目已然有些模糊了,但其中的期盼和祈求还是那样明显。 程今今含泪点了点头。 他走的安详,嘴角还带着丝笑意,好像只是做了个美梦一般。 一刻钟之后,程今今被带回来空间,她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就听见小八安慰道:“你先别难过了,进入下个世界,还会再见的。” 她点了点头,勉强理了理情绪,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第51章 程今今是被晃醒的, 意识回笼的第一刻, 她顺着生理反应, 下意识的干呕了一下。 一只塑料袋出现在面前, 拿着塑料袋的男人正坐在驾驶位上, 一边手还紧握着方向盘,看她没有反应, 下意识的皱了眉,道:“大小姐, 要是不舒服就吐在袋子里。” 别弄脏了车。从他不耐烦的语气,不难察觉出他的话外之音, 她没有回话, 只是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塑料袋。 车顺着盘山公路缓缓行驶, 她靠着车窗,视线转向窗外,四周绿树环绕,清幽寂静。 顺手按了下车窗按钮,清冽的风轻轻拂过, 刚刚强忍着的恶心感,渐渐好了些。 司机皱了皱, 从后视镜里看见她泛着潮红的双颊,忍下了心里的不满。 大约二十分钟,车在一栋山顶别墅前停了下来,司机熄了火,冷淡的说:“大小姐, 你自己进去吧。” 程今今强忍着头疼,推开了车门,她刚刚听这司机喊她大小姐,便以为这山顶别墅是原身的家。 谁知刚下车门,这车就掀起阵沙土,头也不回的开走了。 山上的温度一向更低些,程今今被冷风吹的有些头疼,脸上传来阵潮热,她意识到原身应该是发烧了。 系统一向有些滞后,程今今想着进了家门睡一觉,它也就应该跟过来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顶着意识模糊的脑袋,走到门前,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 头脑越来越昏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可那大门依旧紧紧地闭着,她全身无力,缓缓地伸手撑住门,另一边手吃力的抬起,重重地又按了一下门铃。 视线逐渐模糊,她仿佛听到有轮子划过地面的轻响。 昏沉的头脑影响着她的感知,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似是过了许久,门被“啪”的一声打开,她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间还挺大,但布局严谨,显然是一件客房,墙面是冷灰色的,不难看出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个冷淡的人。 程今今靠在床头,小声地呼了一声:“小八?你来了吗?” 一片寂静,她有些丧气,强撑着精神下了地,慢慢地走向桌子。 实在是太渴了,她得给自己倒杯水喝。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药箱进了房门,程今今还端着杯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看到程今今已经醒了,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对着门外的人说道:“她应该是没事了,已经醒了。” “嗯,还是再看看。”那声音透着股冷淡和低沉。 接着,程今今便听到轮子划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先是出现轮椅的一角,接着便出现一个眉目冷峻的男人,冷白灯光的映照下,他面色苍白,眼底冷凝,有些尖的下巴微微抬着,浑身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可身上的米色羊绒衣却又为他平添了丝温和。 看清了他的脸,程今今端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鼻尖漫上些酸涩,她忍不住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泪意。 那首先走进来的,应该是位家庭医生,稍稍给她量了量体温,又问了她些症状,就转过头对着轮椅上的男人说:“烧退了,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我开些药,吃两天就差不多没问题了。” “嗯。”他神色不变,似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个字。 医生似是看惯了冷脸,也没说什么,只从药箱里取出些药,又叮嘱了程今今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屋里一片寂静,程今今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轮椅上的男人。 他长得与前几个世界一般无二,只是更成熟了些,眉目间多了丝冷冽清贵。 “没事的话,就回家吧,哪里来回哪去。”男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程今今心底有些不是滋味,陌生世界的未知感让她心中笼上一层忧虑,刚退烧的脑袋还残留着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再听到上一秒还甜言蜜语的爱人转眼就对她横眉冷对,顿时心里就有些委屈了。 她眼底逐渐漫上水光,低头盯着冷灰色的被子,没有说话。 秦涯冷冷地望着坐卧在床上的女孩,见她低着头,半晌也未出一言,心里升起点烦躁,正要开口,就看见“啪嗒”一声,泪水滴落在冷灰色的被单上,漫出一水渍。 刚到嘴边的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看那被单颜色逐渐加深,抿了抿唇,硬气心肠准备继续开口。 可女孩突然抬起头,被泪水浸染的杏眼湿漉漉的,暖光的映照下,似是坠入了万千星河。 “我头还有些晕,能在这休息一会吗?”她声音带着犹豫,神情有些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秦涯觉得自己冷硬的心竟一下子软了,轮椅扶手处,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安静的客房里,墙上的钟表上秒针轻轻转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过了短短几秒,程今今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可以吗?” 秦涯没有回答,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像一把小钩子,无声无息地撩拨着他,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奇妙情绪。 但,并不讨厌,秦涯暗暗地想。 望着沉默的秦涯,程今今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她初来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甚至连原身的家在哪都不知道,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她犹豫地抿了抿唇,声音带着些哽咽:“可以吗?”想到刚刚医生对他的称呼,又礼貌的补充道:“秦先生?” 不知怎么的,秦涯的指尖微微一颤,心竟然不自觉的狂跳了两下,他垂下眼,不再看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双手有些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轮椅往门外走。 “随便你。”轮椅速度逐渐加快,他背对着程今今,声音冷肃。 程今今提起的心才刚刚落了地,她扬起个笑,对着秦涯的背影扬声道:“谢谢你,秦先生。” 话音未落,那急速行驶的轮椅,突然歪了方向,横冲直撞般地撞上了门框。 “嘭。”的一声巨响。 程今今吓得直接掀了被子下了床,急急跑了过去:“秦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秦涯低着头,慌乱地操控着轮椅上的按键,可是越急就越乱,轮椅在他的操控下斜斜地卡在门框处,半晌都动弹不得。 他的额头上,渐渐出了层薄汗,女孩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勇气回头。 心里下意识的,不想让这个女孩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程今今看着他笨拙地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走到他身后蹲下,企图将轮椅搬起来,再往旁边移一些。 可一张轮椅和成年男人的重量哪是她能撼动的,她使了全身的力,可那轮椅还是一动不动。 秦涯咬了咬牙,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平板无波:“你走开。” 其实他是可以站起来的,但只能用一条腿支撑着,若是要离开,他只能一边腿跳着回去。 那样,实在是太丑了。 莫名的,他不想让这个女孩看到,所以让她走开,自己再悄悄跳着回去就好。 听到他冰冷冷的语气,程今今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就算她心中知道,这个人就是上个世界的周言,可是上一秒还对着自己浓情蜜意的男人,下一秒就横眉冷对起来,她心中还是升起些委屈不满。 但她抬眼,看到他淡粉色的耳垂,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她暗笑了一下,语气柔和,好像对他话里的抗拒不为所动:“我再试一下,很快就好了。” 她没等秦涯再开口,就弯下身子,使上吃奶的劲儿,再次试了试。 很幸运的,这次的轮椅微微往旁边移动了一些,虽只是一点点,但却给了秦涯调整的空间。 他控制着轮椅,努力避免着失误,不一会儿,轮椅就顺利地驶出了屋子,一阵风似地渐渐远去,只留下秦涯淡淡的声音。 “谢谢。” 程今今笑了笑,望着那渐渐缩小的身影,柔声说:“不谢。” * 秦涯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控制着轮椅行至窗边,将手伸进口袋,摸索了半晌,掏出个烟盒,取了一支,点燃。 烟雾缭绕,透过迷蒙的雾气,顺着窗子他看到外头花园里正盛开的花儿。 清新,干净,明亮,是这儿唯一的亮色。 深深吸了一口,烟草刺激着他的大脑,但他狂跳不止的心,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花园里突然刮起一阵风,将花儿吹得枝叶缭乱,有几株甚至经不起这并不算强烈的风,随风摇曳间,原本鲜亮的花瓣被吹落,光秃秃地立着风中。 格外的凄凉可怜。 秦涯夹着烟的手指,不经意地颤了颤,几丝烟灰落在他的裤子上,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双眼幽深,晦涩不明。 这样的娇贵的花本就不适合开在室外,他随意的抖了抖裤子上的烟灰,静静地想。 还是让该让她回到她本就应该在的地方,被保护,被娇养,肆意绽放。 第52章 秦涯一向早起。 但今天, 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摸到床边的手机, 按了按, 亮光刺得他眼睛微迷。 他竟一下睡到了九点。 利落地翻身下床, 熟练地拄着拐杖洗漱完,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但突然想到那个女孩还在家里,他转身放下了拐杖, 坐上轮椅,顺畅的出了房门。 房门之外是一面宽大的落地窗, 明媚的阳光倾撒, 把整座房子都找得亮堂堂的。 秦涯似是对这样的艳阳天并不感冒, 操控着轮椅,面不改色的行至餐厅。 明媚阳光下,他停下轮椅,眼神中的清冷逐渐软化,有些失神地看着厨房里的忙碌身影。 她背对着他, 脚下不停,像个陀螺似的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女孩的头发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秦涯的心微微抽了抽,几乎无法抑制地盯着她的背影,眼里闪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神采。 忙完了, 程今今端着碗,转过身子,就看到背后杵着个一动不动的声影,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呀。” 秦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他低眸掩饰,控制着轮椅转了身。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程今今拍着胸.脯,语气里还带着惊吓。 秦涯坐到桌前,望着桌上的花瓶,平静地说:“刚来的,你在做什么?” 程今今将空碗摆在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我刚起床,看你还睡着,就想着做点早餐,等你起床了一起吃。” 这个别墅里空荡荡的,从昨天进来开始,除了那个医生和秦涯,她就没再见过其他人,好像并没有佣人。 她端着个砂锅,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前:“没想到这么刚好,我才做完,你就起床啦。”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的小脸莹白光润,阳光倾撒,一瞬间似是所有的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望着她嘴边的笑涡,秦涯的心又开始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肆意鼓动的心跳间,他恍惚地想到昨晚的梦中,女孩躺在深灰色的被子里,她双臂露在外面,莹润雪白,仰着脸,眼底闪着光,甜甜地叫他“秦先生”。 他几乎情难自已的俯下了身,想到之后梦里发生的一切,秦涯咬了咬牙,有些鄙视自己的低下了头。 他今年三十岁了,总觉得自己性子冷清,就算年轻个十岁,也不是那种为爱痴狂的毛头小子。 但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这个女孩亮闪闪的眼睛,心中的情绪就一瞬间化作江流,横冲直撞,一往无前。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黑眸深不见底,透着郁气,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他硬起了心肠,昨日想好的话早已都到了嘴边。 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突然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是他最爱喝的香菇瘦肉粥。 朦胧湿热的雾气间,他眼底的阴郁逐渐化开,粥底是温暖的淡黄色,深棕色的香菇和嫩白的瘦肉, 缀着翠绿的小葱,看起来格外诱人。 他舀了一口,暖意在嘴中化开,米粒被炖的软烂,夹杂着香菇的与瘦肉的香气,滑进胃里,让他全身暖融融的。 “好吃吗?”程今今记得他最爱的食物就是粥,无论到哪个世界都不会改变。 秦涯咽下嘴里的粥,实话实说地点了点头:“好吃。” 自从失去小腿后,他就不愿见人,寻了处安静的山顶别墅,一个人住在这,钟点工只是在每天中午来做一顿饭,打扫一下卫生就会离开。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了。 他一口接着一口,一小碗粥很快就见了底,程今今看到了,连忙给他再盛了一碗:“你慢点吃吧,我煮了好多呢。” 每次喝粥,他都能喝好多碗,所以她干脆熬了满满一锅。 秦涯说了声谢谢,接过碗低头喝了起来。 他喝粥时极其专注,微微低着头,漆黑的眼睫垂落,在不经意间微微颤动。 暖融融的粥将他嘴边冰冷的话尽数淹没。 片刻之后,又是一碗粥见了底。 程今今十分自然的接过空碗,又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秦涯一言不发的接过,继续喝了起来。 空旷的餐厅里,时常响起勺子碰到碗筷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粥的香气,气氛温馨。 程今今喝完一碗就停下了,她习惯早餐少吃些,保持身材。 秦涯连喝了四碗才停了下来,程今今适时地递上了纸巾。 “谢谢。”他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嘴,矜持地说。 程今今生怕他再提赶她走的事,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碗筷,往厨房走去:“没事的,不就是准备个早餐吗。” 她将碗放进水槽,戴上手套准备洗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得多做些事,才能保证不被赶走。 “放下吧,一会钟点工会来洗。”秦涯看她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碗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立马开口制止。 下意识的,他觉得女孩的手不适合做这些粗活,就算是做菜,也是不该的。 丝毫没有情感经历的他,不知道这种有些酸软,又带着些微舍不得的情绪的感情,叫□□怜。 “以后也不必做饭了。”水哗哗响着,男人的声音和水一样冷。 程今今关了水,一时有些忐忑:“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可他刚刚明明吃了好多碗啊,还是,他又想赶她走了。程今今内心不安,低着头绞着手,站在洗水台前,水从手套上滴落,滴滴哒哒落了一地。 “好吃,但是不必做了。”秦涯放在扶手处的手紧了紧,脸都有些僵了,半晌才蹦出几个字:“你不适合。” 程今今满脸问号,什么叫不适合? 她刚想回话,一楼的通向客厅的门就突然被打开,只见一个中年女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还一边絮絮叨叨:“秦涯你真是要气死我是吧,我今天听说,你让那个钟点工只要每天中午来给你做饭就行了,那你早餐吃什么啊?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熬,你是想走在我和你弟弟前头是吧。” 她妆容精致,提着个名牌包包,快速的冲上楼梯。 秦涯冰山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微微地叹了口气。 女人像一阵风似的来到餐厅,对着秦涯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骂,秦涯神色有些古怪,几次想打断,都被她连珠炮似的话给堵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了下絮叨。 “渴死我了。”她将挽在手上的包包放下,转身想倒水,就见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正站在厨房里,呆愣地看着她。 “哎呦。”女人肃着的脸,马上笑成了一朵花,好像刚刚骂人的是另一个人。 她转过头,嗔怪地看着秦涯:“还不给妈妈介绍一下?” 秦涯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程今今,有些犹豫道:“这是。” 他话音未落,秦妈妈就打断道:“女朋友吧,是吧,还不好意思呢。” “哎呦呦。”她凑近,拉住程今今的手,细细打量:“长得真好看。” 就是看着太年轻了,不过年轻好啊,有朝气,哪像自己这个儿子整天死气沉沉的。 程今今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阿姨好。”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跟长辈相处的经历,前两个世界的他可以说,都算是孤儿,所以自己也不必面对公公婆婆,在她心里,和公婆的相处之道应该是很难的。 可是,秦涯的妈妈看着亲切极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程今今,满意地点点头:哎呀,不要叫什么阿姨啦,就叫妈妈吧,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的。” 她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冷情,都三十岁了,女性朋友都没有一个,更别说什么女朋友了,就连身边的秘书,也都是男的。 二十五岁那年,他车祸断了腿,从此就更加封闭起自己,一个人搬到这山顶别墅,处理公事大多都是叫人送上来,顶多就是开个视频会议,去公司的时间简直是屈指可数。 这几年,无论她怎么催促,儿子只是说,没兴趣,工作忙,给他介绍了几个家室年龄相当的,他也推脱说,自己一个残疾人,怎么配得上她们。 她是坚决不同意儿子这般自厌自弃的话的,但是从那些姑娘的言谈举止里,也是不难看出她们心中的芥蒂的。 可如今凭空出现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还住进了儿子家,这让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她脸上的笑更明显,眼尾露出几道鱼尾纹,看着程今今柔声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程今今脸顿时红了,这个婆婆真是的,见第一面就问这种问题啊,这让她怎么回答,难道要说,他们现在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吗? 她求助地望向秦涯,眼睛扑闪扑闪,等着他的解围。 秦涯皱了皱眉:“妈,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不要乱说话。”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对她影响不好。 秦妈妈拍了下桌子,声音冷了下来:“都和人家住一起了,还为了二人世界把钟点工都调走了,还跟我说不是女朋友,做男人要懂得负责,人家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跟了你,你竟然就这样对人家,我可是看到了,人家帮你做早餐,还给你洗碗,我们家是要娶儿媳妇的,可不是要娶个做家务的,明天我就从家里找个佣人过来。” “阿姨,是我主动做早餐,洗碗的,不是他让我做的。” 程今今拉了拉秦妈妈的手,小心翼翼地说。 实在是她骂秦涯的语气太凶了,让人听着都不忍心了。 “好孩子,妈妈知道你懂事,听妈妈的,以后不要做这些了。”秦妈妈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我明天干脆从家里调个佣人过来,你就别操心那些了,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每天开开心心就是了。” 程今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现在连女朋友都不是,连住在这都是好不容易求来的,现在却一跃成了女主人,这到底该怎么办? 她有些胆怯地悄悄望了望秦涯,只见他眉目冷肃,眼底幽深,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秦涯的心里早已刮起了滔天巨浪,身体早已绷得像石头一样。 心底的一个角落,无耻地冒出个声音。 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将她留下来吧。 第53章 夜凉如水。 程今今躺在床上, 双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叮。”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程今今一下坐了起来:“小八你终于来了。” “宿主, 对不起, 之前系统开大会, 我去了一趟就迟到了,这几天你自己呆着没事吧。” 程今今抱着枕头, 闷声说:“能没事吗,你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快点把剧情传过来吧。” “好的。”小八乖巧地答道。 没过几秒,剧情就飞速进入她的脑子。 这是个典型的古早言情小说, 出身豪门的贵公子秦诚, 因为一次意外爱上了出身贫苦的林意然, 两人经历了万千险阻,最终打破了门第偏见,成为了神仙眷侣。 而这个男主秦诚,就是秦涯的亲弟弟。 秦诚从小出身富贵,又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 自然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 斗鸡走狗,对公司里的事是一窍不通的。 他父亲早逝,还在国外读大学的哥哥便选择直接辍学,回国继承家业。不到几年,公司不但没有出现颓势, 还蒸蒸日上起来,他也愈发无法无天。 十八岁过生日时,哥哥送了他量跑车,不到两个月,他就拿下了驾照。 那天刚好是哥哥的生日,他便寻着这个由头,拉着沉迷于工作的哥哥出门,说要亲自带他兜风。 可就在这路上发生了意外,危险当头,哥哥拼着命护住了他。 最后他只是受了轻伤,而哥哥的腿却再也好不起来。最后医生建议,直接将秦涯的右小腿截肢,保住性命。 至此之后,秦诚就变了,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他开始努力读书,虽然之前已经落下太多,但只复读一年,他就考上了全省最好的B大。 大学期间,他开始学着管理公司,逐渐变得谦逊有礼,进退有度,也体会到父亲和哥哥的不易。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优秀的秦诚,才能吸引到出身贫穷,但坚毅勇敢的女主,最终两人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在他们的故事里,秦涯是男主改变的契机,也是他终其一生,最尊重敬爱的人。 在故事的最后,秦诚顺利地继承了公司,也逐渐展露出不输于他哥哥的才能,秦涯才终于放心的离去了。 在一个雨夜,他选择在自己的山顶别墅自杀了。 他前半生是天之骄子,家室,财富,智慧,统统唾手可得。 可是在二十五岁的那天夜里,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变得更加孤僻,不近人情,除了家人几乎谁也不见,只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山顶别墅里。 其实这一生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所以在看到弟弟已经可以很好的代替自己时,他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死的再也没有牵挂。 读完这个故事,程今今心里又闷又堵,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直到喘不过气了,才探出头来。 小八看到她眼角都有点红了,小声地试探道:“宿主,你没事吧?关于原身的信息我也一并传给你吧。” 程今今点了点头。 原身和这个故事并没什么关系,可以说只能算是这个故事中的路人甲。 程家原本也是鼎盛之家,原身的父亲程涛生性风流,有着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为他生下了长子程然,而原身的母亲,是他第二任妻子。 前些日子,程家遇到了点难处,多亏了秦涯出手相助,这才渡过了难关。 其实秦涯只是看在原身哥哥的面子上,才帮了这个小忙。 他与原身哥哥年龄相仿,却也只是点头之交。但是当年他遭遇车祸,生死未卜,秦家股票暴跌,以往的那些朋友纷纷避之不及,唯有程然,在危难之刻拉了他一把。 雪中送炭的情谊他一直记着,虽然如今程然已经定居国外,但这次程家遇到了问题,他也是尽力帮助的。 但程涛并不知道这些,如今程家落魄,他开始想尽办法为自己寻找后路。 看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就升起了歪心思。 他想着,将女儿送给秦涯,要是她能抓住秦涯的心,程家以后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只是秦涯深居简出,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他没有办法,只能花了重金,找到他的住所,然后干脆把女儿送过去。 看到这,程今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八,我这次的任务还是保住秦涯的性命,并且让他获得幸福是吗?” “对的。” 程今今松了口气,这个世界没什么宫廷权谋,一切都会容易很多。 夜晚的清辉映照进来,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 “嗡嗡”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发出两声震动,程今今打开一看,是秦妈妈发来的。 “今今,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啊,改天阿姨叫人给你送点东西过去。” 程今今自然回说不用客气,可是秦妈妈实在是个热心肠的人,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又问了她星座,血型一连串的消息。 她只好一一耐心回答。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宝贝你早点睡哦。”宽大的床上,秦妈妈笑眯眯的盯着屏幕,用着老年人专属的手写输入法,一笔一划的写着。 最后还发了个好好休息的表情包,带着莲花背景的那种。 关上和程今今的聊天栏,她立马打开另一个,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统统发了过去。 “儿子儿子,妈打听了,今今是双鱼座,你是摩羯座,你们两个的速配分数有九十五啊啊啊啊。” 那头很久才回了个:“嗯。” 秦妈妈也不管,自顾自的发道:“你这个人平时就是个闷葫芦,这样是吸引不了女孩子的,要懂得讨她欢心知道吗?” 手机屏的亮光映在秦涯脸上,他正躺在床上关了灯,屋里一片黑暗。 他盯着屏幕许久,伸出手,缓缓地打了一个:“?” 要怎么讨呢?他不知道。 那边很快回复:“我刚刚问了,她爱吃西餐,莱亚百货那家西餐厅味道还不错,我定了包厢,你明天带她去知道吗?” 秦涯抿了抿唇,一片昏暗里,他的眼眸更显幽深。自从伤了腿之后,他就排斥恐惧着去人多的地方,商场...... 犹豫片刻,他还是回道:“好。” 手机那边,秦妈妈露出个满意的笑。看来儿子这回是遇到克星了。 她去敷了个面膜,躺倒在床上,开始了对儿子的新一轮教育。 * 第二日匆匆到来。 程今今一向起的还算早,但这天八点多下楼时,秦涯已经端坐在饭桌前。 他今天穿着件深色西装,里面的白色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 明媚的朝阳里,他面色冷凝,坐姿挺拔,紧抿的薄唇为他平添了一丝禁欲的气息。 程今今的心微微一动,只觉得这样的他格外的有吸引力,让人恨不得扒掉他扣得齐整的衬衫,看看里面的好风光。 秦涯听到脚步声,放在轮椅一侧的手僵了一瞬,下一秒就抬起头来,尽量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起来了?” 程今今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咳了咳,掩饰道:“嗯,今天穿成这样是要去公司吗?” 昨天刚到的佣人适时地端上早餐,刚煎好的鸡蛋还滋滋作响,秦涯夹了一个,放到程今今碗里:“没有。” 想到昨天微信里的叮嘱:“要懂得体贴,要会说好听话。” 他顿了顿,黑眸犹豫地闪了闪,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多吃点。” 程今今有些受宠若惊,昨天还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秦先生,今天就亲自给她夹菜,还让她多吃点?她干笑了几下,应道:“好的,好的,你也多吃点。” 礼尚往来的,她也给秦涯夹了个煎蛋。 望着碗里的煎蛋,秦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低头吃了起来。 不出半晌,一个煎蛋就吃完了,秦涯看着空空的碗,眼神愣愣地,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轻舔了下唇。 这一幕被无意间抬眼的程今今看到了。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他从来没变过,不管到了哪个世界,都是这么可爱。 她伸筷,又夹了个包子放在他碗里,带着笑意说:“多吃点。” 秦涯这才回神,也给她夹了个包子。 两人就这么互相夹菜,一顿早餐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早餐,秦涯端坐在饭桌上,只觉得今天的这顿早餐格外的丰富,沉默了半晌,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正在喝着果汁的程今今。 她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她本就长着一张让人心生好感的初恋脸,此刻并未刻意打扮,更是平添了一分不经意的慵懒味道。 秦涯想到刚刚她给自己夹的菜,耳根不自觉地红了。 他双手紧了紧,半晌才鼓足勇气说:“中午有空吗?” 程今今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妈订了个餐厅,说是好不容易订到的。”秦涯冰山似的脸上有些龟裂,语气也带着些磕巴:“再不去这个位子可能会被取消了。” 程今今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照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理由八成是现编出来的。 但她还是十分捧场的笑着说:“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中午去吃吧。” 秦涯紧握着的手微微一松,语气却始终高冷:“好。”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子,程今今无意间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54章 还没到十一点, 秦家的司机就已经在别墅门口等着了。 山顶别墅离市区远, 待到他们到达商场时, 已经快十二点了。 秦涯为了出门, 特意穿上了假肢。 他经常呆在家里, 通常都是坐轮椅,拄拐杖。所以假肢使得并不十分熟练, 虽然走起路来看不出他没了小腿,但走路姿势却有些奇怪。 从一楼慢慢走进来, 短短的几步路程,两人就收获了一大堆好奇的眼光。 程今今面不改色, 挽着秦涯的手, 顺着他的脚步, 慢慢地走着。 此刻是午饭时间,正是商场的高峰期,时不时有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有些还会回头悄悄地望一眼,尽管知道那些眼神里并无恶意, 程今今还是有些不快的瞪了回去,吓得那些人急忙转过头, 不敢再看。 一边的秦涯十分不自在的微低着头,脚步渐渐加快,可走的越快,他腿部就显得跛的更严重,旁边好奇同情的目光也更多了。 不过走了十几米, 他的额角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平日冷清的眼眸,甚至微微露出些难堪的神色。 程今今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别急,慢慢走,很快就到了。” 犹豫了片刻,她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濡湿,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 女孩的声音又软又轻,像股温暖的水,将他身上如火的焦躁瞬间抹去。 他低眸,看着那只温软的小手,感觉心里的火又瞬间噌得燃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火,这股火并不烈,还带着丝暖烘烘的气息,将他全身烧得又烫又热。 “嗯,走吧。”他强压下内心的悸动,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小手。 餐厅在五楼,两人坐了直梯,短短不到一百米,却走了十几分钟。 五楼的定位是奢华高端,一出电梯,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商场悠远轻快的背景音乐,这儿仿佛和喧闹的一楼不属于一个世界。 两人刚进餐厅,马上有人贴心的迎上来,领着他们进了包间。 程今今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要吃些什么,便把菜单递给秦涯:“你点吧,你应该比较懂。” 秦涯也没有拒绝,斟酌着点了些菜,就将菜单递了回去。 服务员走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程今今不爱喝酒,所以服务员只给她倒了柠檬水,她百无聊赖地喝着水,打量着四周。 只有两个位子的包间并不小,屋里的装修走的是奢华风,摆放的花瓶装饰,透着股令人生畏的高冷气质。 “你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啊?”程今今开始没话找话。 秦涯道:“工作。” “那除了工作呢?有什么业余爱好吗?”程今今不死心地问道。 “看书。” 可算是找到可以聊下去的话题了,程今今松了口气,继续问:“我也喜欢看书啊,你平时都爱看什么书,推荐几本给我,我看完了还能讨论讨论呢。” 秦涯思索片刻:“刚刚看完了《摩根财团》” 程今今点了点头,听起来应该不是很难懂,她饶有兴致道:“那回家你借给我看看吧,我正好无聊呢。” 秦涯有些诧异,她看起来是绝对不会看这些书的,但他能和她看同一本书,他还挺高兴的。 “好,回家拿给你。”他点了点头。 门被轻敲了几下,侍应生端着菜走了进来。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 秦涯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对着心动的女孩,他还是时不时地努力憋出几个字,试图让场面不至于太冷。 而对于程今今来说,秦涯和她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就算面对面坐着,不说一个字,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付完帐,秦涯打了个电话,让司机过来接,程今今适时地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秦涯打着电话的空隙,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包厢虽然宽敞,但难免有些气闷。程今今推开门,轻轻地松了口气,洗手间需要穿过大厅,她怕司机来的快,所以脚步有些急。 餐厅的客人大多是在附近CBD上班的白领金领,用完午饭自然是赶着回去上班。 此刻大厅里空荡荡的,只三三两两的地坐了几个人。程今今走着走着,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驱使下,她慢下脚步,悄悄朝声音处靠近。 “诶,你们听说了吗,程家现在都沦落到送女儿的地步了,那个程今今,被他爸送到秦家,现在还在秦家住着呢。” “噗,真的假的,你别瞎编啊。” 另一个娇柔女声插嘴道:“当然是真的啦,我听我姐说的啊,之前秦家不是还找了我们家,说想牵个线,让我姐和那个秦涯在一起。” “哇,这么大的事,你之前怎么没跟我们说啊。” 她摆了摆说,得意的扬了扬头:“哎呀,这有什么好说的,秦涯那个残废怎么配得上我姐啊,要不是看在他们家的份上,我姐都懒得搭理他。” “哈哈哈,也是,他现在残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这个程今今可真惨。”她轻笑了一声,带着丝恶意。 其他两人听了她的话,纷纷笑作一团,一时间,三人刺耳的笑声传遍整个大厅。 程今今的身影融在一片阴影里,冷冷地盯着不远处笑得不能自已的三人。 片刻之后,她咬了咬牙,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慢慢靠近她们。 面对着她的人,刹那间,笑意凝在了嘴边,一对眉毛轻轻耸动,显得滑稽可笑。而背对她的两个人还在兀自笑着,有一个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程今今嘴角带着丝渗人的笑意,越走越近,直至那两人身后,才慢慢停了下来。 面对她的那人似乎有些害怕,慌得不知道该不怎么办,微微地伸出手,推了推还在笑的两人,朝她们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正要往后看,程今今轻笑一声,快速伸手扶住了他们的头,用尽力气将她们按到面前的奶油蛋糕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餐厅里顿时传满了二人的尖叫。 程今今低眸,冷冷地瞥了一眼埋在蛋糕里的二人,还不解恨地又狠狠按了两下。 顿时,两块奶油蛋糕碎成一摊,一大部分都飞溅到她们两人的衣裙上。 对面的那个人还在暗自庆幸地松了口气,眨眼间,就看着程今今松开按着两人脑袋的手,抄起桌上的酒杯,往她脸上飞泼过来。 “噗。”她被呛了一嘴,满脸都是紫红色的葡萄酒,滴滴哒哒地落在她白色的裙子上。 程今今正暗自痛快,余光就看见秦涯出了包间,正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她的身影。 她急忙放下酒杯,对着破口大骂的三人,甜甜一笑:“你们三个人嘴贱,就找根针好好缝起来,免得四处喷粪恶心人。” 三人的咒骂声越来越大,有一个还站起来想来扯程今今的头发,可被她一个闪身躲过去。看着满脸奶油,妆花的不成样的那人,她凑过去,轻蔑一笑:“最后告诉你一声,他很行,你姐姐那个垃圾根本配不上他。” 说完这话,她就提着包包,扬长而去。 远处的秦涯听到看到他们这边似乎起了冲突,提起步子就往这里走,但他穿着假肢,不管再怎么着急,走的也还是有些慢,没到半路,就被急急赶来的程今今拦住了。 “怎么样,你有没有事?”秦涯紧张地觉得自己的假肢都在隐隐作痛。 “没事,没事。”程今今挽住他的手,安抚道:“我都教训回去了,你看看她们的样子,比我惨多了。” 秦涯往那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才忍不住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被欺负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找回去。” 他知道,如今她跟了自己,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是不会停的,甚至说她的会更多些。 这些天里,他总是心存逃避地不敢去想。 那些人会怎么说他,他是不在乎的,无非就是,残废,老牛吃嫩草,仗着钱权威逼。 可是那些人会怎么说她呢?他真的一个字都不愿想,光是起了这个念头,心就像被扔入无底深渊,冷风入怀,颤得心痛不已。 大厅顶上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灯,衬得秦涯的眼睛愈发深黑,他暗无天日的心底,逐渐升起阴戾。 恨不得把那些嚼舌根的人全部撕碎。 他回过头,冷冷地往那三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远远地,秦涯的目光像只阴狠的毒蛇,冰冷又无情地将那三人摄住,满脸脏污的三人,狼狈的缩了缩脖子,转过头,不敢再看。 突然,他感觉衣角被轻轻拉了拉,回过头来,就看到她笑盈盈地杏眼。 璀璨灯光下,女孩的眼眸似是盛着整个世界的星光,一瞬间将他的心底照亮。 “走吧。”她又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一瞬间,秦涯有些口干舌燥,他垂眸,盯着拽着衣角的小手,黑眸中情绪翻涌。 半晌,他咬了咬牙,带着丝犹豫,将那双温软的小手纳入掌心。 “嗯,走吧。” 第55章 夜晚, 程今今躺在柔软的水床上, 却并无一丝睡意。 片刻之后, 她干脆坐起来, 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最近的联系人是秦妈妈, 之后便是一些学校里关系好的同学发来的问候。 往下滑了许久,才出现一个备注是“爸爸”的对话框。 两人鲜少对话, 最后一句话,是对面发来的:去了那乖乖听话, 多想着点家里的事。 “嗤。” 程今今向左一划,将对话框删了, 眼不看心不静。 清幽的月色斜照进屋子, 她睡觉时总是喜欢不拉窗帘, 她喜欢房间里亮亮的,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觉得有些渴,她干脆起身倒了杯水,靠着桌子,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正对着窗户, 只要顺着视线往外望,就能看到一楼花园里的风景。 盛开的繁花间, 秦涯背着她的视线坐着,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闪着暗橙色的光,烟雾缭绕间,他清瘦的身影逐渐模糊, 莫名地透着几分孤寂。 程今今心里一酸,她从衣柜里翻了件外套披上,又取了张薄毯,转身下了楼。 行至花园门口,她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 秦涯正专注地抽着烟,他手指骨节分明,夹着烟的动作透着些漫不经心。 在这微冷的月色下,莫名的有些性感。 “大半夜的在这抽烟不冷吗?”程今今上前几步,将薄毯盖在他腿上。 “咳,咳,咳。”秦涯被惊得呛了口烟,慌不择路地将抽到半截的烟往草丛里一掷。 他妈前几天还和他说过,女孩子最讨厌的就是男朋友抽烟。 垂下眼睫微微闪着,他语气带着丝慌乱无措:“我平时不抽的,只是偶尔抽上一根。” 事实上,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才会抽烟。 回到家不久,餐厅经理就打电话过来道歉,并且保证会将那三人加入餐厅的黑名单,永远都不让她们踏进一步。 这就完了吗?秦涯挂了电话,想到餐厅侍应生转述的那三人的对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可夜深时分,他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耳边回荡着那三人的话,思绪止不住的横冲直撞。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遇上他,的确是她的不幸。 她今年才十九岁,还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而自己已经三十岁了,这幅残破的身子,怕是半截身子都已入了土。 年少身体尚且健全时,他都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老了,残了,失去拥有另一个人的资格。 她像一束光亮,照进他黯淡无光的生命里,让他知道,原来死气沉沉的自己,也可以这样热切赤诚的,宛如一个少年般,对着心爱的女孩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接近而手足无措,因为她的一句话脸红心跳,不能自已。 一向冷静自持的秦涯,在微微寒冷的的冬季里,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那是极度的甜中带着微苦,无尽的炙热中带着微凉。 漫漫长夜里,他坐着轮椅来到花园,静静地点起了根烟。 可他们真的配吗? 迷蒙的烟雾飘散间,看着一地的落花,他眼神微凉。 夜色下,花园里的飘着股不知名的花香。 程今今看了眼被扔到花丛里的烟,轻轻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怪你。” 秦涯心中惶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可以抽,但是还是少抽吧。”程今今蹲下身,为他理了理膝上的薄毯:“对身体不好的。” 秦涯抬眼,就撞进那双关切的眼,她眸中明亮,盛满星河。 一时间,蓬勃的心跳让他忘记了一切,他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半晌,已经僵硬的脸上竟露出了个笑:“嗯,以后不抽了。” * 秦涯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第二天,吃完早餐,他就从兜里掏出两盒烟,递给程今今:“给。” 程今今有些楞:“给我?” “嗯,答应你不抽的。”秦涯道:“这是我仅剩的两盒,交给你保管。” 他顺势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里面的卡:“这是我的卡,也都交给你,这样就保证我不会买烟了,你有喜欢的东西,就拿我的卡去刷。”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听人说,只有结婚之后,丈夫会把自己的钱包全权交给妻子打理,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程今今有些惊讶地摆了摆手:“我相信你,这两盒烟我帮你看着,至于卡你就自己留着吧。” 秦涯有些不悦,这是跟他见外了吗?他有些气闷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卡,半晌不出一言。 程今今看他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马上伸手取过一张,故作愉悦道:“那你就给我一张的,我想买点东西,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我相信你的自觉性。” 秦涯瞬间勾起一抹笑,他从手里挑了张黑色的卡,递了过去:“这张你也拿着吧,这是黑卡,随便刷。” “好。”程今今顺从地接了过去,放进兜里。 愉悦从他的眉梢漾开,柔软的像是另一个人。 在厨房收拾的佣人,将厨房的窗子悄悄拉开一个小缝,探出手机,朝他们拍了一张。 拍完之后,她立马将窗户合上,打开微信,将照片发给了秦妈妈。 “太太,你快看看,大少爷和程小姐相处的很好呢。” 那边发过来一串“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陈,做得好,继续跟进!!月底给你加工资。” 小陈激动地打字的手都在抖:“好的,谢谢太太。” 另一边,秦妈妈喜滋滋的看着照片,脸上都笑开了花,她拽了拽秦诚的袖子:“阿诚,屏保要怎么设置啊,快帮妈妈设一下。” “你把手机拿过来我看一下。”秦诚接过手机,就看到屏幕上的照片。 一向严肃冷情的哥哥,望着个女孩,露出个暖暖的笑。 女孩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扎着个丸子头,显得整个人元气满满。 清晨的朝阳洒落,给两人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任是谁看了,也不得不说是一对璧人。 “这是,我哥女朋友?”秦诚语气里有些抖,夹杂着激动:“我哥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卧槽!” “别说脏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秦妈妈不悦地皱起眉:“快点给我设啊,不会就把手机还我。” “诶诶诶,好好,我这就设。”秦诚避开妈妈伸过来的手,又忍不住盯着那照片看了几眼:“这女孩看着也太小了吧,感觉跟我哥差的有点大啊。” 秦妈妈忍不住重重拍了下他的头:“她跟你一个大学的,今年大二,年岁小点怎么了,长得好看又懂事,这样的媳妇你娶的到吗?” 说完这话,她还不放心的叮嘱道:“别去你哥跟前说着说那的啊,他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你应该知道有多不容易吧。” 秦诚低头设完了屏保,打开了微信,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自己,才将手机还回去:“知道了,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事实上,自认为懂事的秦诚,吃完午饭,就借着要去学校图书管的名头,偷偷打车去了山顶别墅。 想到他哥中午可能在午睡,所以他只是敲了敲门,没敢按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就给她开了门。 “你是?”程今今望着门口眉目间和秦涯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笃定地开口:“你是秦诚吧,快进来吧,你哥哥在睡觉呢。” 秦诚乖乖地进了房,找了双拖鞋穿上,轻手轻脚地跟在程今今后面。 到了客厅,佣人给他倒了茶,喝了几口,他才笑嘻嘻地开口:“你就是嫂子吧,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你哥哥是程然是吧。” 程今今点了点头:“你们认识?” 秦诚收起了嬉皮笑脸,颇有些感慨地说:“当时我哥出车祸,那些朋友里,只有你哥来看过他。” 那时他守在哥哥床边,愧疚和懊悔让他忍不住以泪洗面,那些亲戚朋友的嘴脸更是让他恨不得烧了这个世界。 只有程然他们两兄妹,来了医院,还安慰了他。 他语气有些沉:“我记得当时,你才差不多到你哥腰那么高,瘦瘦小小的,也不说话,看见我哭成那个样子,才可怜兮兮的从兜里掏出块糖递给我。” 他还记得那小姑娘亮闪闪的杏核眼,像是会说话一般,她手小小的,里面盛着一块五彩包装的水果糖。 医院的灯光有些刺眼,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大哥哥别哭了,你哥哥很快会好起来的。” 这是在那个冰冷夜里,他得到的唯一温暖。 茶杯里的茶已逐渐冰凉,秦诚望着程今今的眼,真诚地说:“谢谢你。” 那些都是原主做的事,程今今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诚继续说:“你是为了什么留在我哥身边,我心里清楚,但我希望你不要骗他。” 程今今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心里的担心,我能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和我家里发生的事没有关系。” 秦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相信你,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程今今礼貌地笑了笑:“不等你哥起床吗?” “不用了。”他笑容里有些苦涩:“我有点害怕看见他。” 愧疚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心底,这些年过去了,非但没有消减,还逐渐深入骨髓。 午后,秦诚沐着阳光走出别墅,最终还是忍不住地回过头望了一眼 “哥,希望你能幸福。” 第56章 B市是个典型的南方城市, 就算是冬季, 温度也普遍在十几度。 这天吃完午饭, 程今今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玩儿着手机, 就听见轮椅划过地板的声音。 “你来啦。”她放下手机, 直起身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秦涯被那目光烫到一般, 有些羞赧地垂下眸,慢腾腾地移到她旁边。 “给。”他递过来一本书。 程今今接过来一看, 原来是他上次说过的那本《摩根财团》 “谢谢,你还记得啊。”她见这几天秦涯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以为他忘记了。 “嗯。”秦涯点了点头。她说过的事, 自己不会忘的。 之前他看的是英文版, 怕她看的吃力,所以找人买了中文版,今天才送到。 “那我这几天就开始看,看完我们可以好好讨论一下。”程今今翻了翻那本书,书页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 看着像本新书。 但她也没太在意,只是大概浏览了一下内容, 她就知道,这本书她八成是看不[]下去的,但是为了秦涯,她想要尝试着看看。 “好。”秦涯嘴角开心的漾起一丝笑。 他不知道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喜欢什么,平日里他笨嘴拙舌, 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展话题,两个人呆着时,大多都是她说的多些,自己却只能勉强应上几句。 他年岁大了,不解风情又呆头呆脑的,时常连她一句话也接不上。 有时他会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她受够了自己的蠢笨呆板,看透了他这幅残破身子,应该会选择离开吧。 光想到这,心就疼得止不住乱颤。 所以,若是他们能有一些共同话题,平时自己也能多说些话,显得不那么笨拙。 他已经又老又残了,不想再被她嫌弃。秦涯心中酸涩,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程今今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凑过去:“怎么啦,你不开心?” 他眉毛总是皱着,让人看着忍不住想去抚平。 秦涯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似乎拂在耳畔,心又开始狂跳起来:“没,没有。” “那就好。”程今今轻笑了下:“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 秦涯顿了顿,犹豫片刻说:“我们搬家吧。” “嗯?”程今今有些诧异:“这么突然啊,搬去哪?” “你学校旁边。”秦涯抬眸,眼底落下一片温柔:“你快开学了,到时候住在这,每天上学不方便。” 原主是没有住校的,她家境富裕,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 学校处在老城区,闹腾的很,秦涯一向喜静,搬到那去,虽然生活方便,但对他却是一种困扰。 程今今心里感动,但还是开口拒绝:“没事的,反正有司机接送,我的课也不是很多,住在这挺好的,地方又大,空气又好。” 秦涯皱眉:“我看过你的课表,每周有三天是早课,如果住在这,就代表着你有三天要至少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 他舍不得。 “可是学校旁边都是老房子,我不想住。”程今今只得找理由。 秦涯抿了抿嘴,低头思索片刻道:“那就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不必非得学校旁边。” 他把话堵得这么死,程今今只得答应,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啊。” “嗯。”秦涯见她答应了,也终于放心了。 助理的效率很高,还没两天就找了好几处房子,程今今看了看,最终选择了一个距离学校不远的高级小区,开车到学校大概十几分钟。 这房子有上下两层,装修风格走的是地中海风,蔚蓝色搭配着白色,两百多平的房子丝毫不显空旷,反而充满着温馨舒适的感觉。 和以灰色为基调的山顶别墅,截然不同。 “喜欢吗?”秦涯有些忐忑。 “嗯。”程今今开心的点了点头,比起冷清的山顶别墅,她还是更喜欢这里。 距离开学时间逐渐近了,程今今这几天都忙着收拾东西,极少有时间看手机。 所以直到搬到新家,完全安顿下来之后,才看到原主爸爸给她发的消息。 “女儿啊,明天放学有空来家里吃个饭。” 她下周才开学好吗!程今今撇了撇嘴,关闭了聊天框。 但她突然想到,好像确实有些东西还需要回去拿,又拿起手机,回道:“我明天下午过去一趟。” “好嘞,爸爸吩咐他们做你爱吃的菜啊。” 回的这么快,看来有事求她。 才不会让你得逞呢,程今今翻了个白眼,坏心思地想。 * 这天中午吃完饭,程今今就对秦涯说:“下午我出去一趟。” “嗯,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去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你自己要按时吃饭啊。”程今今忍不住叮嘱。 秦涯露出个愉悦的笑:“好,那我叫司机送你。” 程家离这不远,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司机停了车,恭敬地说:“程小姐,我就在外面等您。” “你回去吧,晚上我自己打车回去。”程今今礼貌地说。 “可是,大少爷那里......”司机有些犹豫。 “他那里我会去说的。”程今今说。 司机走了后,程今今按了按门铃,里面很快开了门。 “哟,今今回来啦。”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说话娇柔,有些故作温柔的造作味道。 可程涛就是吃这一口。 程今今勉强勾了勾嘴角,冷淡道:“嗯。” 这是原主的后妈,也是程涛的第三任妻子,陆莹。 她嗓门大的有些惊人,仰起脖子,朝着楼上喊着:“涛,今今回来了,你快下来啊。” 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莹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将她扯进屋子:“今今啊,你爸听说你今天回来啊,让孙妈准备了一桌子菜呢,都是你爱吃的。” 程今今敷衍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力道,走向了饭桌。 饭桌上,这两人都热切地给她夹着各种菜,直到把她的碗塞得满满的才罢休。 程今今看着她们谄媚的嘴脸,实在是咽不下碗里的菜,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上去拿点东西就回去了。” “诶诶诶。”程涛听说她要回去,终于绷不住了:“今今你别急着走,爸爸要和你说点事。” 刚站起来的程今今又被扯回了椅子,她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什么事,要说快点,我急着回去,他知道我出来,本来就不太开心了,回去晚了,他会生气的。” “我知道,我知道。”程涛迭声说,他搓了搓手,声音里带着丝小心:“就是,你回去和他说说,城南那个项目,我们程家,能不能,诶,你知道的。” “能不能分一杯羹?”程今今不耐打断。 “诶,不要说的这样难听嘛。”程涛收起笑脸,有些责备的看着女儿:“这不是合作共赢吗?” 如今程家可以说只剩个空荡荡的壳子,虽说与普通人家还是有天壤之别的,但是在圈子里早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了。 哪有人愿意和他们合作。 合作共赢,能说出这句话,程今今也是有些佩服他的厚脸皮了。 她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大能力呢,我说什么他就听啊。” “这不是,想叫你试试吗,毕竟他以前可是谁都不搭理的,这回可是都让你住下来了。”程涛舔着脸,好声好气地说道。 一旁的陆莹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你在他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夹着程今今,东一句西一句,嘴就像连珠炮似的吵得她头疼,每当她想离开时,这两人准能准确的拽住她。 闹到最后,程今今只得敷衍着说:“我试试吧。” 得到这四个字,这两人顿时笑开了花,语气也更温柔了:“诶,这就好,这就好。” 程涛眯着眼,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那你快回去吧,刚刚不是说要拿什么东西,叫你阿姨给你拿去。” “不用了。”程今今抿了抿唇,看向企图站起来的陆莹:“我自己去拿。” 陆莹讪讪地又坐了下来。 上楼后,循着记忆走到原主房间,拿上了东西,程今今就离开了。 这次程涛叫了司机送她,还是上次的司机,但态度却大不相同。 “大小姐,冷不冷,要不我把暖气开高点。”这是司机第三次主动搭话,程今今终于不耐烦道:“好好开车,别再说话了,我要睡觉。” 说着就带上AirPods,直到到了家采摘下。 她踩着拖鞋,滴滴哒哒地走进餐厅,见佣人在洗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陈姐,还有吃的吗?” 刚刚在程家实在是吃不下,现在回来才感觉有点饿了。 陈姐连忙脱下手套:“有有,晚上做的饭,大少爷也没吃几口,我这就给您去热,或者给您做点新的。” “他没怎么吃?”程今今皱眉:“怎么回事?” 陈姐嗫嚅道:“大少爷吃饭时就有些无精打采的,之前也是叫了好几次才下来的,下来之后也没吃几口,就说还有工作要做,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程今今点了点头:“没事,不怪你陈姐,你帮我把饭热一热,我上去叫他一起下来吃。” “好嘞。”陈姐干劲十足,挽起袖子走向厨房。 程今今上了二楼,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陈姐,我吃不下,别叫我了。”秦涯声音冷冷的。 “是我,我回来啦。”程今今柔声说。 门里慌忙响起轮椅擦动地板的声音,没过几秒,门就开了,秦涯仰着脸,漆黑的眼里克制不住地闪着光。 “你回来了。”他极力想要压下微微勾起的唇角,以维持自己稳重的气质,但却怎样也压不下去。 程今今把包随意往地下一扔:“对啊,听说你不好好吃饭。” 下一秒,被扔在地上的包,就被秦涯捡起来,珍视地抱在怀里,他控制着轮椅往屋里行驶,到了书桌前,才把包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没有。”背对着他,程今今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却敏锐地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委屈。 “还说没有。”程今今绕道他身前,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听陈姐说你只吃了几口。” 秦涯低眸,努力不去看那双让他心旌摇曳的眼睛。 “吃不下。” 餐桌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眼前的椅子空荡荡的,心里好像漏进了一股风,把他吹得浑身冷嗖嗖的,连带着嘴里的饭菜也没了味道。 程今今握住他的手,小小声说:“刚刚我在外面也吃不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那双滚烫的手,似乎握在他的心底,将他的心上上下下烧得又热又烫。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讷讷道:“为,为什么?” 程今今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笑涡涡:“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吃呀,没有你在我旁边,我简直是食不下咽。” 她的话像一股火,逐渐有了燎原之势,轰轰烈烈地一路烧到秦涯心底。 一瞬间,他有些口干舌燥,喉结急不可耐地滚了滚,却说不出一句话。 夜晚的风拂进房里,带着点浮动的花香。 许久,秦涯抬眸,顶着张红通通的脸,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程今今没听清,凑近了些,问道。 B市的冬天一点都不冷,甚至有时还带着微湿的热。 比如现在。 程今今感到有一丝热气传到了耳畔,随之而来的,是秦涯带着颤抖的声音。 “我说,我也是。” 第57章 开学之后, 程今今逐渐忙了起来。 原主念得是经济系, 而程今今本人对这些是一窍不通的, 要想期末不挂科, 她不仅得把这学期的课学好, 还要把前面不会的全都研究透彻,毕竟除了水课, 其他的专业课都是需要一些基础的。 原主并不是个多么认真的人,笔记也不太全, 她就着以前的笔记,也只能懂个大概。 去问了班上几个认识的同学, 他们以前的笔记要不是送人了, 就是扔了。无奈之下, 程今今只好找到秦诚的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请问你有大一微观经济学的笔记吗?” 那边很快回复:“没有,我都大四了,那些几年前的东西早扔了,不过你不是大二了吗, 还看大一的东西?” 程今今有些心虚地回:“有的有点忘了,想看看笔记。” “你不会的东西可以去问我哥啊, 他以前学习很好的。” 程今今有些犹豫,这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他还记得吗? 但这天晚上,看着一团乱麻的笔记,程今今还是敲开了秦涯的房门。 “你睡了吗?”程今今捧着书, 看着身穿睡衣的秦涯,语气有些小心。 “没有,躺在床上看了会书。”秦涯语气温和:“怎么了?” “我有些题不会。”程今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忐忑:“能问问你吗?" 意料之外的,秦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好。” 两人坐到了桌前,程今今指着书上的题,问道:“这个无差异曲线.......” 秦涯低头看了看,没过两秒就从她手上接过笔:“是这样的,先二次求导,然后......” 他的声音沉沉的,在微冷的冬季透着股难言的温柔。 程今今忍不住侧头望他。 昏黄的灯光让他平日冷硬的五官都变得柔和,幽深的黑眸如同一汪清水,透着浅浅的波澜,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深陷其中。 “最后再整合一下,会了吗?” 秦涯侧过头来,就撞进那双亮闪闪的杏眼里。 灯光下,女孩托着腮,直直地望向他,那双平日里总是让他目眩神迷的眼里,映出他的身影。 秦涯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喉结动了动,他掩饰般地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 “懂了吗?”他手上握着笔,低头看书,不敢再和她对视。 “我也渴了。”程今今抱着手臂,伏在桌上,小声说。 “嗯?”秦涯反应了几秒,才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房里的其他杯子都在另一个小茶几上,他控制着轮椅,移动了几寸,就被拉了回来。 “不用麻烦。”程今今指了指眼前的杯子:“这不是还有吗?” 刚刚喝过水的唇,愈发干燥起来,秦涯舔了舔嘴唇,手指微颤,耳根渐渐染上了红。 “我去给你倒新的。”再开口时,他声音带着哑。 “诶,别。”程今今一只手拉住他,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杯子。 秦涯被拉着的手有些僵,他回过头,就看见女孩仰着修长净白的脖子,咕噜噜地喝着水。 她喝的有些急,几滴水顺着脖子流入衣领,在白色的棉质衣服上留下浅淡的印记。 明明是冬季,可秦涯心里却燃着的熊熊烈火,烧得他忘乎所以,轮椅两侧的手攥的指节泛白,他低眸,掩住眼底翻飞的情绪。 可红得滴血的耳廓却透露出些许心思。 安静的房间里,水杯被轻放在桌上,发出“咔哒”的轻响。 程今今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刚刚我没听懂,你能再讲一遍吗?” 秦涯努力压下心中翻涌,刚抬眸,就看见女孩水光晶莹的嘴唇。 她的唇形优美,不薄不厚,上唇处有一颗小小的唇珠,衬的嘴唇愈发小巧。许是刚喝过水,她犹有些不满足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那淡粉色的唇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变得愈发亮泽,微微张着,仿佛在邀人品尝。 秦涯幽深的眼里,情绪浓稠交缠。蓬勃奔涌的心跳几乎让他失去理智,他微颤的手控制着轮椅,悄悄离她更近些。 程今今见他不说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时,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秦涯一手越过她的椅背,一手撑在桌子处,将她牢牢困在怀里。他离得很近很近,近的程今今瞬间能感受到他们交缠的呼吸。 甚至只要她稍稍侧耳,就能感受到他奔腾涌动的心。 “扑通,扑通。”一声快过一声地,无比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秦涯看着那双只盛着他一个人的眼睛,心中沸腾的情感早已溃不成军。 呼吸交缠间,他终于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女孩的唇很软,有些微微湿润,还带着股不知名的甜味,让秦涯欲罢不能,灭顶的快.感自尾椎骨升起,迅速地传遍全身,酥麻之间,他几乎失去理智。 恍惚间,他感觉女孩慢慢地依进他的怀里,甚至还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秦涯的心快炸了,他放纵自己沉浸在这蓬勃的欲.火里,蛮横甚至有些粗暴地扣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更深地吻住她。 房里的温度攀升,情况逐渐有些失控。 千钧一刻之际,秦涯猛地松开,一把将她拉出怀中。 他喘着粗气,太阳穴隐隐冒着青筋,双颊通红,低着头,不敢看程今今的神色。 程今今整了整略微散乱的头发,轻轻笑了下。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他竟然会主动了,真是难得。 可这轻笑传在秦涯耳里,却变成了程今今对他吻技的嗤笑。 他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吻人,一切都是凭着感觉走的,是不是让她不舒服了。 胸口有些气闷,他将头低得更低些,睫毛微微闪着。 他不该这么鲁莽冲动的去吻她,没有经验就该多去观察学习才是啊,怎么能这样完全凭感觉呢。 兀自自责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小指头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微暖的气息萦绕,程今今伸出手,悄悄勾着他的小指头,嘟囔着:“干嘛低着头不看我。” 秦涯连忙抬起头,但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只能飘忽着眼神,最后将视线落在程今今的椅背。 “我,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不看我。”程今今捧住他的头,逼他对上自己的眼。 秦涯本就红透的脸,一瞬间更红了,但这次他强忍着那股羞意,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微微闪烁的漆黑眼眸,透着些不自在,极力想要直视着她,却还是时不时的眼神飘飞。 太可爱了。程今今忍不住笑了下,下一秒就马上恢复了严肃。 她有些控制不住想要逗他的心,清了清嗓子,话里带着丝质问:“你说,你吻技这么好,是跟谁学的?” 秦涯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慌忙开口:“没有,没有跟谁学的。” 他声音小了点,带着丝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初吻。” “骗人,你都三十岁了,还初吻。”程今今有些惊讶。 “没骗你。”秦涯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说。 也是,哪有人会到三十岁连初吻都没送出去呢,说起来也是有些丢人的。但他心里同时又充满着窃喜和满足。 他今生,只愿意也只想吻这一个女孩。 程今今嘴角漾出个笑:“真的?” “嗯。”秦涯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了。” 秦涯刚松了一口气,程今今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带着些难以启齿的羞涩,秦涯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啊。”程今今一把跳起来:“你竟然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对我有所企图,你这个禽兽。” 女孩气的小脸圆鼓鼓的,秦涯顿时慌了神:“什么十四岁,我是上个月才第一次见到你的。” 第一次见到,就像老房子着火,再也守不住自己的心,只能看着自己不顾一切的沉沦。 程今今想逗他,语气故作生气:“就是你受伤的那次啊,我和我哥哥去医院看你,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秦涯顿时哑口无言,他实在不记得小姑娘去看过他了,那时他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他实在是不应该把她忘了的,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对不起。”他语气有些低落:“我那时记性不好。” 昏黄的灯光给屋里笼上了层温暖的纱。 秦涯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滑溜溜的脸,说:“长大的你,让我一见钟情了。” “可一见钟情是指第一次见面啊。”程今今有些胡搅蛮缠。 秦涯的声音有些低,又带着点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上个月,才是我第一次见你。” 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程今今有些不自在地将碎发理到耳后,红着脸,不再说话。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二点了,想到小姑娘明早还有课,尽管有些不舍,他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十二点了,快回去睡觉吧,这些题我明天再教你。” 他帮程今今合上桌上的书,又帮她把笔装到笔袋里,才递给她。 程今今低着头接过书,却始终停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秦涯以为她还有话要说,耐心地抬着头,等着她的话。 程今今抿了抿唇,突然弯下身子,吻上了他的侧脸。 夜色下,女孩的声音带着甜意:“晚安,秦老师。” 门被轻轻合上,秦涯摸着自己滚烫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了个温暖的笑。 第58章 周六的午后, 难得没课的程今今睡了个饱觉。 起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便干脆直接吃了午饭。 天光正好, 午后的阳光洒进客厅, 落下一片金黄。程今今懒洋洋地拿着秦涯送她的那本《摩根财团》, 窝在沙发里,细细的看着。 这是一本有些关于经济的书, 以摩根财团的视角,看整个华尔街和现代金融业的兴衰更替。 无疑, 这是一本好书,但对于她这个经济专业课都学不懂的小白来说, 读起来实在是有些痛苦, 不仅枯燥, 甚至还有一些看不懂的词。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一百度,再把查到的意思备注在旁边。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的人浑身舒畅,程今今陷在软绵绵的单人沙发里, 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睡了过去。 书房里, 秦涯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控制着轮椅下了楼。 女孩躺在米白色的绒沙发里,脸蛋被太阳晒得粉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青影。 秦涯有些无法抑制地盯着女孩, 默默地调着轮椅,离她更近些。 轮子擦着地板,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响。熟睡的女孩轻轻蹙眉,却并没醒来。 他停下轮椅,轻轻将膝上的毯子盖在女孩身上,掖了掖角,将她结结实实地裹在毯子里,才满意地收了手。 可收回的手却又无法抑制地停在半空。 他忍不住低眸看她。 阳光下,女孩的双颊像是熟透了水蜜桃,泛着诱人的粉,凑近一些看,仿佛能看到那上面细微的绒毛。 不知道咬起来是什么味道。 秦涯喉咙干涩,喉结艰难地动了动, 片刻之后,他终究是抵不住这诱惑地低下头,悄悄凑近,尝了尝那水蜜桃的味道。 唇上的触感,软软的,绵绵的,像是冬日里被火烤过的棉花糖,诱人又舒心。 睡梦中的程今今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温热,接下里一个又湿又软的东西缠上来。 “唔。”她蹙了蹙眉,不耐地翻了个身,企图避过那东西。 秦涯一下清醒过来,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有些懊悔地抿了抿唇。 他真是,太孟浪了,怎么能趁着她睡觉,就这样为所欲为。 幸好她没发现,他悄悄松了口气,懊悔的心里又生出些甜意,忍不住一边回味着女孩的味道,一边伸手为她理了理毯子。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心生困意,静悄悄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秦涯终于动手调着轮椅,转身离去。 可轮子好像卡到了什么。 他低眸,见是那本《摩根财团》,眼里不自觉浮起丝笑意,又动手将轮椅往前调了些,直到轮子不再接触到书本,才弯下身子,小心的捡了起来。 书自带着一根小线,可以当做书签使用,好奇心使然,秦涯翻开书,想要看看她到底读到了哪儿。 一个星期才读了十页不到,可这短短十页里,有好几张上都注上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女孩应该是怕弄脏了书,所有的注释都是用铅笔写的,而且都下笔极轻,好像生怕擦不掉似的。 字如其人,她的字很好看,干净整洁,写在书干净的书页里,不觉得是一种破坏,反而给书添了一股别样的美感。 可秦涯的心里却不是滋味,他低眸看了书页很久,直到双眼泛起酸意,才将书悄悄合上。 午后的屋子里,阳光从紧闭的窗帘里悄悄透进,在地上刻出一道细细的金色光线。 秦涯睁着眼,出神的望着天花板,没了睡意。 原来,她是不喜欢看这类书的,这几天努力地看这本书,也是为了自己吧。 也是,她这几天问的那些问题,都算是很基础的金融知识,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怎会连那些问题都看不懂呢。 是自己大意了,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真是该死。 黑暗中,秦涯翻了个身,摸索着打开手机,微眯着眼思索片刻,才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打字。 “女孩子都对什么感兴趣?” 家里的网速很快,一瞬间,成千上万条相关搜索冒了出来。 秦涯急不可耐的地按开第一个,细细读起来。 “求问:我是个直男,下一周是女朋友生日,想送她个礼物,请问女孩都对什么感兴趣呢?ps:上次送了她游戏键盘,当时她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没几天就看见她悄悄挂了闲鱼。” 下面的推荐回复:女孩子嘛,一般都喜欢美妆包包啊这些的,有些女孩子也是会喜欢游戏的啦,但是你女朋友应该不是这样的女生,送她化妆品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那要送什么美妆呢,求推荐。”楼主回复 那人又回道:“你可以上网搜搜,看看什么美妆博主的视频,他们推荐的应该不会出错。” 黑暗里,秦涯一眨不眨地划着手机。 片刻之后,他坐了起来,开始搜索美妆博主的视频。 看了一个下午的美妆视频,秦涯总结出了几个在那些博主口中“必买”的美妆单品。 他望着桌上写的满满当当的纸,打了个电话。 “喂,林助理,帮我去买点东西.......” 林助理的效率无话可说,第二天开始,源源不断的快递就上了门。秦涯将那些东西都搬到房间,一一清点,却发现漏了其中一个系列。 他抄起手机,又给林助理打了电话。 电话里,林助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秦总啊,那个香家的春季限定实在是买不到了,我昨天联系了B市所有的专柜,都说断货了。” “那就打电话去其他地方问问有没有?” 林助理扶额,顺了顺气,才开口:“我昨天已经打过来,据说是全国都断货了,这个牌子的限定一般是刚出售就会被抢完的,我们这都已经出售有两个星期了。” 秦涯皱了皱眉:“那国外呢?” “额,听说M国那里好像零点会重新上线,但是应该会很快售空,国内暂时是没有重新上线的计划。” 林助理都有些佩服自己,短短一天之内,变成了个美妆专家。 秦涯点了点头,沉声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之后,秦涯打开了手机里的世界时钟,开始计算着M国的零点是国内的几点,几秒之后,他又重新打开了闹钟,将闹铃设在了凌晨2点50。 半夜两点五十分。 闹钟准时响起,外头还是一片无尽的昏暗,不知是多远的地方,传来两声鸡鸣。 秦涯头脑像灌了铅一样,他挣扎着摸到手机,随意按了个键,将闹钟按掉,又止不住的闭上了眼。 几秒之后,仿佛被针扎到一般,他突然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 完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 手机的光亮在黑暗中,刺得他迷了眼,但他还是努力克服着睁大了眼。 2点52。还好,没错过,他松了口气,打开国外的美妆网站,登录早已注册好的账号,不停地刷着页面,等待着三点的到来。 2点59分58秒,59秒。 当时针转到3点的那一刻,秦涯飞速按下购买键。 “您已成功加入清单。” 还好,抢到了。 三点五分,他付完款后,回到主页面一看,已经显示着售罄。 黑暗中,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个得意的笑。 * 周五这天,程今今到家后,才差不多下午四点。 她换上拖鞋,轻轻地走进客厅。 秦涯正端坐在轮椅上看着视频。 视频的声音开得有些大,程今今站在不远处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到。 “hello大家好,我是敏敏,今天我来给大家介绍我的一月爱用品。” 程今今有些好奇的悄悄走到他后面,稍稍弯下身子,和他一起看着视频。 “第一样是我上个月刚买的眼影盘,你们也知道我是个颜控,你们看看这个包装。”视频里的博主举着个眼影盘,夸张反复抚摸着:“你们就说,有哪个女孩会不喜欢!” 弹幕飞过一群:买买买! 钱包又要空了啊! awsl,吃土也要买啊! 而秦涯按下了暂停键,将手机小心的放在膝盖上,掏出小本本,开始在上面写上:D牌眼影,包装好看,大地色。 程今今在后面快要笑疯了,她努力的捂住嘴,无声地狂笑着。 片刻之后,秦涯又打开了视频,双手捧着手机,乖巧地像个小学生,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时不时地还停下来写上笔记。 这个视频比较短,大概十五分钟就结束了,视频里的博主甜甜的笑着摆手:“大家好,今天的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哦,大家喜欢的话可以订阅敏敏的频道。” 秦涯终于按下了退出键,客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程今今忍不住凑近,从背后一把揽住秦涯的脖子,带着笑意在他耳边小声问:“谁是敏敏,你竟然背着我偷偷看其他女生。” 秦涯双手一抖,捧着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他背对着程今今,耳朵瞬间红了。 “额.......”支吾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程今今松开他的脖子,伸手一把抢过轮椅上的小本本,细细读起来。 N牌腮红,显色度高,颜色清透,春季必备。 D牌粉底,色号多,白的女生选择01号色。旁边还备注着,特别白的呢? “噗。”程今今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谁能想到堂堂总裁竟然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美妆视频,还做笔记。 太可爱了吧! 秦涯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程今今,连脖子都红了,他忍不住单腿站起来,伸手想要抢回他的小本本。 程今今一个转身避过了,秦涯慌得跳了一步,扯着她的袖子,想要将她掰过来。 他本就是单腿站着,慌乱间失去了平衡,拽着程今今就往后倒去。 还好,后面就是沙发。 风轻轻吹起程今今的碎发,天旋地转之间,秦涯抱着她,“扑通”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两人保持着上下的姿势,定定地躺了几秒。 客厅里十分安静,静得程今今都能听到了秦涯蓬勃的心跳。 片刻之后,她干脆靠到他胸口,侧耳细听。 秦涯的身体僵了一瞬,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你看那些美妆视频干嘛?”程今今思索了几秒:“是为了我吗?” 秦涯没有说话,只是心跳的更快了些,女孩娇软的生日依偎在他怀里,身体里的血液全都聚集到了一处,而那块地方早已石更的不成样子。 他稍稍往旁边挪了点,有些不好一丝地“嗯”了一声。 女孩没说话,但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带来些麻麻的酥痒。 秦涯犹豫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年岁相差的有点大,我也不太懂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些什么,所以,只能这样了。” 别嫌弃我,好吗? 他在心里暗暗说。 午后的风带着暖,徐徐吹进屋里。 程今今抬起头,就撞进他幽黑的眼眸。 那是一双比冬日阳光还温暖的眼眸。 程今今的心一阵酥麻,她伸手扶住他的肩,往上挪了挪,轻轻吻上他的唇。 “谢谢你,秦涯。” 第59章 天边传来几声压抑的雷声,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 此刻已布满阴云, 乌泱泱的黑了一大片, 空气中透着股难言的闷湿气。 程今今收拾好书, 背上包,走出教室。 同班的一个女生艰难地穿过人群跑过来:“今今, 你带伞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不用了。”程今今友善的笑了笑, 从包里取出一把黑色雨伞:“我带啦,谢谢你。” “那就好。”女生放心地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咯, 回见。” “好的, 拜拜。”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司机发来的消息:“程小姐,我在东门等您。” 程今今快速地回复了个“好的”,便快步的走出教学楼。 外边的天已经布满乌云,带着些压抑的昏暗,但好在还未下雨, 程今今拿着伞,步下生风。 穿过教学楼, 前边便是实验楼。一群刚下课的化学系学生,勾肩搭背的走了出来。 “诶,那不是程今今吗?”其中一个男生眼尖地叫了一声,一边还捅了捅旁边人的腰:“叶郁,快去打个招呼啊。” 叶郁有些不自在地说:“还是别了吧。” 可那男生却直接朝程今今方向扯着嗓子:“程师妹。” 程今今听到有人在叫她, 有些奇怪的回过头,就见几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抱着书,端端正正地站在实验楼前。 唯一一个没带眼镜的男生被人推搡着,向前踉跄了几步。他有些犹豫地走到程今今身边,低着头小声道:“程师妹。” “你好,师兄。”程今今礼貌的笑了笑。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化学系叶郁,今年大三,因为一次社团活动和原主认识,之后就一直默默对她献殷勤。 这个人,大概是喜欢原主的。 程今今抬头看了看天,语气有些急:“不好意思啊师兄,今天家里有点事,我可能要先走了啊。” 自从这个学期开学,叶郁就再也没见过程今今,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了,她却急着要走,但自己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叶郁只得点了点头:“没事,走吧,下次我们再说。” 程今今正要走,可一旁的几个人却有些没眼色:“程师妹,有什么事这么急,今天老叶生日,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呗,他请客。” 叶郁听了这话,似乎也有了些信心,抬起头神色期待的望着她,声音却不大:“要不就一起去吧,你要是觉得不自在的话,也可以叫上你同学,大家人多热闹。” 程今今心里已经有些烦了,可是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不好意思,今天真的没空啊。” “诶对啊,一起嘛,叶郁生日真的难得啊。”旁边的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吵得程今今更烦了。 天色愈发阴沉,几声闷雷响起,之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程今今和叶郁站在空旷处,猝不及防被淋了些雨,待叶郁反应过来,连忙拉起程今今的手,往实验楼跑。 好在实验楼并不远,一行人跑了几步也就到了。可在这一路上,程今今的头发还是被打湿了。 叶郁有些愧疚地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啊师妹。” 程今今看着雨幕,头也没回,声音透着冷淡:“没事。” 叶郁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 雨越下越大,磅礴的雨幕将整个世界都笼上了透明色。 校园像是一瞬间变成了空城,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几秒之后,远处隐隐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得有些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很慢的,雨水将他的黑色西裤打湿,可他却恍若无觉。 漫天大雨中,他举着把黑漆漆的伞,却好像是这冰冷世界的唯一颜色。 程今今刚刚还冷淡的神色,突然就绽出个笑来,她朝那边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我在这呢。” 铺天盖地的雨声很快将她的声音掩去,可秦涯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地转过身,看到她的身影,他脚步顿了一秒,接下来就加快脚步,朝她走来。 纷乱的脚步溅起路边的泥水,原本就湿透的西裤上,瞬间沾上几滴泥点。他步子加快之后,右腿看起来弯曲的更严重了。 程今今心里泛酸,撑开伞想要迎上去,却被一旁的叶郁拦住了:“等他过来吧,你这伞太小了,一会全身都会淋湿。” 秦涯很快就走了过来,他站进屋檐下,收起伞,转身对程今今说:“等急了吗?” “没有。”程今今有些开心:“你怎么来了?” “今天去公司,刚好经过这,就想着接你回家。” 他瞥了一眼叶郁,口气冷淡:“这是......” 程今今说:“这是我师兄,叶郁,化学系的。” 叶郁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好,您是今今的叔叔吧。” 秦涯的脸瞬间黑了。 叶郁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改口:“还是......哥哥?” 程今今看秦涯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黑成了锅底,连忙拉起他的手,大方的对叶郁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秦涯稍稍低眸,就看见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脸上的神色稍霁。 “男朋友?”叶郁有些不可置信。 这男人看着少说也三十岁了,而且看着还有些残疾,程今今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秦涯微微颔首,带着些占有欲,将程今今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对,他是我男朋友。”程今今态度大方,她抬起头,看着雨势逐渐小了,这才拽过秦涯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师兄再见。”程今今礼貌地笑了笑。 秦涯没有再看身后的人,一手撑开伞,一手自然地拦过她的肩,护着她走入雨幕中。 雨虽然小了些,但是风却丝毫没减,雨水斜吹着钻过雨伞,滴在他们的衣襟上。 秦涯的怀抱很暖,却又带着股冷冽清新的味道,程今今被严严实实的护着,没滴到一滴雨,秦涯几乎将整把伞都罩在她头上。 “你把伞靠过去一点,你这样自己全湿了。” 秦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没事。” 他的声音和怀抱不同,透着些雨夜的凉。 程今今忍不住抬眼,却只看到他紧绷着的下颚。 是生气了吗?因为叶郁。她抿了抿唇,伸出右手揽住秦涯的腰,贴得更紧了些。 秦涯表情微微松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很快就到了校门口,司机看见他们的身影,慌忙下车给他们开了门。 车上干燥温暖,程今今感觉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了。 司机递了毛巾过来,秦涯随意擦了擦,就扔在座椅上。 程今今悄悄抬眼看他。 他乌黑的头发上还湿哒哒的,有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进他的脖子。 根本就没擦干。 程今今抄起毛巾,啪的一下扔到他的头上,将他整个头盖住。 “头发都没擦干啊。” 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明明都当面承认他是男朋友了。 秦涯听了她这话,也只是慢悠悠的将毛巾扯下来,胡乱在头上了搓几把,便僵着不动了。 程今今看不下去地凑过去,接过毛巾,细细的擦着他的头发,心里闷闷的,嘴上忍不住絮絮叨叨:“头发都不会擦啊,还得我帮。” 可手上的动作却温柔。 秦涯感觉自己被泡在暖暖的水里,舒服的每一个毛孔都呼吸着,他忍不住倚上了那只小手,依恋地蹭了蹭。 程今今看他这个样,心里早就软的不成样子,可嘴上还是硬气地“哼”了声。 气氛温馨,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看着别扭的两人,悄悄地笑了。 不到十几分钟,家就到了。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进了家门,程今今对着秦涯命令道:“快点去洗个澡。” 秦涯听话地去了,待他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桌上已经放了一杯热热的姜汤,而程今今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坐在他床边看书。 “把姜汤喝了。”程今今头也不抬地说道。 秦涯端起姜汤,小口小口的轻抿着。 氤氲的热气迷了他的眼,让他一瞬间觉得眼前湿湿热热的。半晌,他放下了见底的姜汤,小步地凑到程今今面前。 “喝完了。”他双手捧着空杯,凑到程今今眼前。 程今今的心彻底软了,她抬眸,就看着秦涯像个小学生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他没坐轮椅,刚刚是拄着拐杖过来的,此刻将拐杖放在一旁,单腿站着,右小腿处空荡荡的。 “你快点坐下。”程今今心疼的不行,连忙扯过他,将他按在床上。 秦涯乖顺地坐在她身侧。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些许雨水拍打着窗户发出轻响。 秦涯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七,程今今稍稍侧头就可以轻松的倚在他肩上。 她环过他的手臂,轻声说:“你真幼稚。” “嗯。”他是幼稚,所以看到其他男生对她的示好,还是忍不住捏酸吃醋。那股醋,现在还没消呢,沉沉地积在他心底,泡得他整颗心都疼了。 他时常在想,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了,自然是很多人喜欢的,可他呢,又老又残,不爱说话又不讨人喜欢。 他这样的人,本来连在阴暗处远远看着她都是不配的,可是此刻却能将她拥在怀里,抱她,亲她,宠她。 雨夜的阴沉,生生的渗进秦涯的心里。 他们是不配的啊。 她这样阳光似的小姑娘,就该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和一个健全开朗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跟着他这个成天只能呆在家,又老又残的废人。 秦涯压下心底酸涩,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声道:“对不起。” 原谅我的自私,即使知道不配,即使知道这样是会受到惩罚的,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她给了他一个世界的阳光,没了她,他会活不下去的啊。 秦涯生生地忍着眼底的酸涩。 逐渐下移的吻,终究贴上了她的唇。 呼吸交缠间,程今今感到脸上一阵湿热。 她迷迷糊糊地想:原来秦涯的泪,是这样滚烫啊。 烫的她心都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注意安全哇,带好口罩 第60章 淅淅沥沥的雨连下了好几天才停。 这天天气终于放晴了, 太阳悄悄从云层里探出个头, 明媚的阳光瞬间布满大地。 今天没课, 程今今懒懒地睡了个午觉, 起床便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她翻了翻, 发现都是些新鲜水果,要不就是做饭的食材, 顿时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对着在厨房的佣人问道:“陈姐, 前几天放在冰箱里的蛋糕呢?” “哎呀,我给扔了。”陈姐有些不安地停下动作:“昨天我看了一下生产日期, 看到过期了就给扔了。” “这么快过期啊。”程今今有些懊恼:“怪我之前放着放着就忘了。” “您要是要吃, 我下午给您去买。”陈姐笑了笑, 和善地说。 “不用了,太麻烦了,您每天家里这么多事呢,哪还有空做这些,我等等订个外卖就是了。”程今今道。 她回到房里, 打开外卖软件,却发现这家蛋糕店是没有提供外卖服务的。 哎, 算了,她失望的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扣扣扣。”门发出几声轻响。 程今今撑起头:“谁啊。” “我。”秦涯在外面答道:“听陈姐说你想吃蛋糕,是哪家店啊,我让司机开车去买。” 程今今下了床, 推开门,就看到秦涯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 她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今天司机不是休息吗,又把他叫回来干嘛?” 秦涯抿了抿嘴:“要不我们等等出去买?” 程今今讶异地扬了扬眉。 她知道秦涯是极少出门的,人多的地方会让他觉得紧张。 “还是不要了吧。”她不想秦涯勉强,况且只是个蛋糕,她不吃就是了。 秦涯放在轮椅两侧的手微微蜷了蜷,才说:“去吧,我们开车去,之后可以再去超市逛一逛。” 蛋糕店旁边就是个进口超市,秦涯听司机说她每次路过都会进去买些零食。他是个不称职的男朋友,在一起这么久,几乎从没和她一起逛过街。 网上说,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谈恋爱时都爱和男朋友逛街,看电影,轧马路。 可他一样都没做到。 秦涯心里微微泛酸,他知道小姑娘是在意他的身体,努力迁就他,所以从不提什么约会的事。 可他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迁就包容。 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已然是他今生最大的幸福了,凭什么连她玩乐的权利都要剥夺呢。 别人有的东西,他的小姑娘也该有,别人没有的,他拼了命也要努力送到她面前。 屋里开着窗子,明媚的阳光透窗而入,在木地板上撒下耀眼的暖黄。 秦涯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程今今,幽黑的眼里好似坠入阳光。 “好。”程今今终于败下阵来:“不过我们晚一点去吧,我现在有点困,晚上再去吧。” 晚上的人应该比较少。 秦涯点了点头:“好。” 到了晚上九点,秦涯已经穿好假肢在楼下等着了。 自从和程今今在一起后,他平日里没事就会在家里戴上假肢练练,所以如今走起路来愈发顺畅了。 “走吧。”程今今挽着他的手,两人坐着电梯,到了车库。 秦涯身体不便,所以开车的自然是程今今。她虽然有驾照,但是不管在哪都是司机接送,正经自己开车的时候也没几次,所以有些紧张。 她握着方向盘,手都有点僵。 “别怕。”秦涯伸手为她捋了捋碎发,柔声说:“有我在呢。” 车库里的灯光昏暗,透着股难言的幽冷,可秦涯的话却像一股暖流,注入程今今的心底,她感觉手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僵直的手好像也渐渐热了起来。 她忍不住侧头望他。 幽暗的灯光下,他清俊的侧脸看不并不十分真切,只是映出他高挺的鼻梁骨和那双幽深的眼。 可程今今却觉得这样的他愈发好看。 好看到她想亲亲他。 密闭的车内,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秦涯隐隐听到,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忍不住侧过头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有一辆刚进入的车一闪而过,车尾的灯一瞬间照亮了车库。 程今今清晰地看到他的眼。 温柔又闪亮,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 她忍不住凑过去。 “唔。” 一股强硬的力道又将她狠狠地拉回驾驶座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腾的红了,恨不得下一秒就钻进车底。 她忘了解安全带,又被卡回来了。 真是,太弟弟了。 “怎么了?”秦涯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凑过来:“被卡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程今今就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她将自己红通通的脸埋在手心里,半晌也没有说话。 秦涯更急了,忍不住去掰程今今的脸:“这是怎么了,让我看看。” 他在旁边絮絮叨叨,急得像是赶着去超市抢东西的老大爷。 “没事。”程今今拨开他的手,故作镇定地启动了车:“走吧,走吧。” 她没再管秦涯说话,一踩油门,将车开出了车库。 蛋糕店离家不远,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两人很快买完蛋糕,走进了旁边的超市。 今天是工作日,本来人就不多,又临近关门时间,所以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程今今心里松了松,开心地挽着秦涯,走进了门。 他们推了个小车,肩并肩走着,就像是一对一起逛超市的夫妻。 秦涯走的有些慢,程今今也跟着放慢了脚步,边走边看。 “这里竟然有卖这个。”程今今忍不住从货架上抽了一包,转身对秦涯说道:“辣条耶。” 她没想到进口超市竟然会卖这种东西。 秦涯有些疑惑,一脸懵懂地问:“辣条是什么?” “你没吃过?”程今今惊讶地问。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出身的人,小时候家里的饮食肯定都是严格把控的,怎么会吃辣条这种东西。 秦涯伸手接过程今今手上的辣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见过,才开口:“没吃过。” “我小时候可爱吃了,每天放学都去偷偷买。”程今今扔了一包到购物车里:“然后回到家里锁上门偷偷吃,吃的一嘴油。” 秦涯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脸圆圆的女孩,揣着辣条猫着身子,提溜提溜地跑进屋里,再轻轻将门反锁上,从兜里掏出辣条,小口小口的吃着。 吃得小嘴红通通的,透着水光。 光想想就觉得可爱。 情不自禁地,他嘴角露出个笑。 “然后被爸妈闻到味道,从抽屉底搜出半包辣条,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屁股疼的半个月没好。”程今今继续说道。 秦涯皱起了眉,眉头微微跳了跳。 被打?他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小女孩被爸妈按在腿上打,一掌一掌铆足了劲儿,毫不留情。最后她小脸哭的通红,睫毛上都挂满了泪珠,抽抽噎噎地保证再也不敢了。 心好像也跟着揪着疼,秦涯抬眼,看到货架上还摆着十几包辣条,伸手又取了两包扔到篮子里。 “你买这么多干嘛?”程今今拽住他不停的手:“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没事。”秦涯继续一包包往车子里放,直到将那辣条货架搬空了才停止。 “你想吃就吃个够。”他想到小姑娘因为偷吃辣条被打,心就针扎似的疼。 以后她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哎呀,我是挺爱吃的,但这也太多了吧。”程今今看了看购物车。 秦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吃不下就留着慢慢吃。” 程今今知道他这个人有些固执,一旦说过的话,很难改变。再说一包辣条也没多少钱,大不了吃不完就扔了呗。 “好吧,谢谢你。”程今今露出个甜笑,看了看四处,发现没人,这才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 “你真好。” 秦涯的脸瞬间烫的像火烧一般,被她亲到的那一块更是正对着火源。 要是知道买些辣条就能换一个吻,他恨不得把辣条厂都给搬空! 推着满当当的购物车,秦总竟然在心里暗暗地想: 要不改天去买个辣条厂? 超市里灯火通明,前面是速食区,有几个阿姨支了个小摊,摆上小锅在做试吃活动。 远远地看到两人,忍不住招呼:“小姑娘,这儿有试吃,要不要过来尝尝。” 程今今是个爱凑热闹的人,闻言拽着秦涯的袖子就往那儿走:“我们去看看吧。” 秦涯有些好奇,他很少来超市,几乎说是从没来过的,所以也没见过什么试吃。 两人走到摊子前,阿姨正在煎一块葱油饼,面前只摆着一小片早已煎好的,看起来是放了有些时候的。 她动作极快的将饼翻面,抽空对程今今说:“姑娘等等啊,阿姨马上就好了,咱吃口新鲜的啊。” 程今今其实对葱油饼没什么兴趣,闻言就直接拿起了已经煎好的那个:“没事,我就试试这个吧。” 她咬了一口,只觉得饼皮太厚,也没什么面香味,顿时有点兴趣缺缺的放了下来。 阿姨见她的脸色,已经知道她对这味道并不满意了。 他们这个饼的销量实在是不怎么好的,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味道不好,其实跟凉的热的没关系。 但为了业绩,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将锅里的饼盛进盘子里,她抬头对这程今今说:“小姑娘啊,给你老公也试试吧,要是他喜欢呢。” 秦涯接过纸盘的手一僵,心也不由自主地扑腾乱跳。 老公....... 他嘴角上扬,眼睛一下子亮了。 程今今对阿姨礼貌地笑了笑,也并未反驳,只是转过头对秦涯说:“那你也试试吧。” 她心里笃定,对事物挑剔的秦涯,肯定不会喜欢的。 超市开着暖气,烘得秦涯心里像火一样滚烫。 她竟然没有反驳,她竟然就这样默认了!秦涯端着纸盘,被铺天盖地的狂喜震得一时找不着北。 “小伙子,试试呗。”一旁的阿姨见他不动,出声提醒。 秦涯这才吃了一口,随意嚼了嚼,咽了下去。 “怎么样?”阿姨有些期待地问。 “好吃。”秦涯望着眼前的阿姨,只觉得她格外的慈眉善目:“很好吃。” 他回头对程今今说:“我想买一些。” 程今今有些讶异,但也并未阻止:“你喜欢就买一点吧。” 可能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吧。 当天晚上,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两大袋辣条和葱油饼回了家,吓了迎接的陈姐一跳。 “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这个牌子的葱油饼?”陈姐十分讶异,她记得这个牌子一点都不好吃啊。 “问他。”程今今瞪了他一眼,说买一点,结果又买了一堆。 而一旁的秦涯只是傻愣愣地笑,半晌也没有回答。 第61章 这一周里, 每天早上程今今都吩咐陈姐给秦涯的早餐里加个葱油饼。 这天, 程今今慢悠悠地喝着粥, 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秦涯。 只见他艰难地撕下一小块, 动作迟缓地放进嘴里, 几乎嚼都不嚼就飞速地咽下去。 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涯快速地喝了口粥, 想要把葱油饼那股奇怪的葱味漱下去。 程今今在一旁看着,终于不忍心地抓住他的手说:“算了, 不喜欢吃就别吃了吧。” 秦涯咽下了嘴里的那口粥,抬头望向她:“真的?” 看到他眼里的委屈, 程今今心都软成一摊水了:“嗯。” 秦涯这才松了口气, 飞速将剩下半个葱油饼的盘子移开, 似乎再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程今今早上没课,吃完饭无事可做,自然就黏黏糊糊的跟着秦涯,他走到哪, 她就跟到哪。 秦涯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可他今天十点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他控制着轮椅进了书房, 程今今想溜进去却马上被他拦住。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有些不满地抱怨。 秦涯拉着她的手,小声哄道:“我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半小时就好我保证,你乖乖在外面等我好吗?” 小姑娘在,他脑里眼里心里, 全是她,实在是没办法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我就不能进去吗?”程今今扁扁嘴:“就坐在远处安安静静的,绝对不吵你。” 她轻轻勾着秦涯的衣摆摇了摇,声音像蜜一般:“求你了。” 秦涯心里一阵颤栗,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办法,只要她轻轻的几句话,就能让他立刻缴械投降。 “好,那你乖乖的。”他摸了摸她的头:“我让陈姐拿点水果蛋糕,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慢慢吃点,我很快就好。” “好的。”程今今乖巧地点头:“绝对不会吵你的。” 她微微低头,长睫垂落,像只轻轻扑闪的蝴蝶,一下一下扫在秦涯的心底。 心痒得难受,偏偏又挠不到,秦涯只能一把扯下小姑娘,将她抱在腿上,蛮横地吻上去。 悄悄地伸舌舔了舔小姑娘清甜的唇瓣,心里的痒意才稍稍纾解了些。 但是还不够,小姑娘的唇又香又软,如冬日里烤的恰到好处的棉花糖一般,怎么尝也尝不够。 秦涯感觉那痒意逐渐被一股火热所替代,那股火顺着血液,缓慢却不容置疑的流遍全身。 抱着小姑娘的手烫得不成样子,他感到全身的水分一瞬间被吸走,喉咙干涩得不成样子,唯一的水源好像只有小姑娘湿润柔软的唇。 他经不住诱惑将舌头探.进去,蛮横无礼的在她的小.嘴里乱.闯乱.撞。 “唔。”程今今被吻得身子都软成一摊水,只能弱弱地倚在他的怀里。 冬季透着微微的湿冷,可书房里的两人却热得汗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程今今才猛地推开他。 她微微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抬头嗔了秦涯一眼:“你不是要工作吗?怎么还不去?” 秦涯这才想起还有会议要开,打开手机,发现助理早已经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认命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柔声说:“乖,去那等我,我很快的。” 程今今从他腿上爬起来,迅速地坐到离他不远的小椅子上,对他挥了挥手:“好的。” 秦涯见她乖顺的样子,强忍住吻她的冲动,给秘书发了个消息,之后打开电脑开始了视频会议。 会议讲的都是公司的事,程今今听不懂也不太想听,只能打开手机,默默地刷着微博。 但那头的声音实在是大,几句话还是时不时地钻进她耳朵里。 “秦总,城南的项目我建议和重木合作,他们这几年势头大好,但根基不稳,急需我们这样的企业合作,所以同意将分成降低。” 城南的项目?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程今今忍不住竖起耳朵。 秦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目前来看,重木是最好的选择。” 之后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程今今也安下心来,安静地玩起手机。 这些日子,原主的爸爸时不时地就发消息让她回家,那个家里唯一需要的东西她都已经取走了,自然不想再回去了。 再说,原主爸爸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明镜似的,自然不可能回去给自己找罪受。 只希望这个项目快点定下来,这样她就不用被骚扰了。程今今在心里暗想。 一旁的秦涯望着远处的小姑娘,心里烫得不成样子,说完了要紧事,再随意叮嘱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说了散会。 他推着轮椅凑过来,对着程今今又亲又抱的,腻歪地像是十天半个月没见的小情侣。 “哎呀,让我玩会手机。”程今今被吻得受不了,将他又凑过来的头掰开了些。 “刚刚还硬要跟进来,现在又嫌弃我了。” 被嫌弃的秦总委委屈屈,像只被抛弃的大狗,低垂着头,声音低低地。 程今今又忍不住心软了:“好吧,好吧。”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哄慰着:“你先等等,我下去拿点水果上来,我们再慢慢来。” 秦涯嘴角都快咧到天上了,他眼睛亮了亮说:“好,那你快去快回。” 程今今听了这话,放下了手机,出了房门。 书房里一阵寂静。 秦涯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话,只觉得她走了之后,连带着书房里的温度都降低了。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程今今的微信没有设置隐私,所以就算不打开手机,只要你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关注着,就能看到对面发过来的信息。 他本来只是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女儿啊,城南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放在轮椅两侧的手微微抖了抖,秦涯忍不住拿起手机,看着接下来的信息。 “你上次答应爸爸的啊。” “要和秦总说的,怎么这么久都没消息。” 秦涯只觉得他的心都停了,全身上下的血液也跟着停了。 那颗滚烫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远远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秦涯飞快地放下手机,装作没事的样子,紧紧盯着墙上的画。 可是轮椅两侧的双手早已紧紧握住,直到骨节发白,甚至用力到微微颤抖,也始终没有放开。 程今今端着盘草莓推开门,冲着轮椅上的秦涯笑了笑:“等急了吗?” 她像只小兔子般轻快地蹦过来,一把坐在秦涯的腿上,一边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边手捏起一颗草莓,喂到秦涯嘴边。 “尝尝,甜不甜。” 秦涯微微抬眸,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她杏眼亮闪闪的,透着快乐又愉悦的光。 这些都是真的吗?他心里泛起苦涩,生涩地张了张嘴,含住了那颗草莓。 草莓的汁水在口腔中崩开,清甜中还带着些草莓特有的香气。 可秦涯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机械地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 “甜吗甜吗?”程今今搂着秦涯,兴冲冲地连声问。 秦涯抿了抿嘴,嘴里竟尝不出一点味道。 “甜。” 程今今闻言也吃了一颗,之后才语带兴奋地说:“这是我同学家种的,她家有一片果园,说是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亲自去摘,应该很好玩的样子。” 突然想到秦涯的腿,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如果想去的话,可以多花点钱包场嘛。” 秦涯垂下双眸,眼睫颤了颤。 “我不想去。”他语气有些凉。 程今今从没听过他如此直白的拒绝。 对于她的请求,秦涯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可是今天却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同时又觉得是自己太任性了。 他本就不爱出门,上次愿意陪自己去超市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呢,而自己现在又得寸进尺地要求想去果园。 是她的错,她应该好好体谅他的。 程今今倚在他怀里,感觉他的身体逐渐僵硬,才快速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没事,不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去的。” 她见秦涯低垂着头,心里愈发不安。 “果园里面那么脏,谁愿意去呢?” “我想休息一下。”秦涯始终没抬头看她。 程今今低头却只能看到他又黑又硬的发顶。 “好,那我先出去了。”程今今有些委屈,语气也带着颤音。 秦涯心里一抖,几乎忍不住地要开口道歉,可下一秒就被他生生忍了下来。 程今今看着他冷硬的发顶,心里暗暗想: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啊,前一秒还亲她抱她,叫她小甜甜,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赶她走。 她心里徒然升起股火来,转身“啪”得摔上门,冷冰冰撂下一句:“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秦涯愣愣地盯着木地板,心像是被只手牢牢攥着。 他想到小姑娘带着哽咽的声音,心更疼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程家将她送过来,不就是为了那些东西吗?为什么在知道这些之后还会这样幼稚的向她发脾气。 自己那样说话,她一定哭了吧。 窗外的阳光倾撒,书房里一片温暖。 可秦涯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这样冷过。就像被埋进了深深的雪里,慢慢地被冻僵,冻烂,再也感受不到温暖了。 第62章 这天晚饭时, 陈姐敏锐地发现, 家里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了。 坐在她对面的程小姐没了平日的笑脸, 只是埋着头趴着碗里的饭, 旁边的菜一口都没动。 而大少爷竟是连晚饭都没下来吃, 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来, 吃点茄子。”陈姐将将酱烧茄子移到了程今今面前:“你今天早上说你想吃茄子,我下午就去买了。” 程今今牵了牵嘴角, 十分勉强的笑了笑:“谢谢陈姐。”她夹了一筷子,没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看她这个样子, 陈姐有些不安地小声说:“要不, 我上去叫一下大少爷?” “不要。” 像是触到了她的雷区一般, 程今今“啪”的一下摔下筷子:“他不吃就让他饿着吧。“ 她拉开椅子,冷冷地说:“我吃完了,先出去一下。” “诶。”陈姐看着满当当的碗,着急地高呼:“您去哪啊?” 程今今已经坐在门关处的小椅子上穿鞋子了,可小靴子的拉链却怎么也拉不下来, 她气的将它狠狠地掷在底下,随手抄起旁边的运动鞋穿上, 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说:“出去静静。”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那力道大的陈姐在二楼都被震了一下。 回头看着一桌的剩菜,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大少爷今天做错了什么,还这样不知道认错, 害的程小姐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发了火。 她慢悠悠地转回厨房,继续做着没做完的家务。 程今今出了门,迎面而来的凉风纾解了几分火气,她掏出手机,准备打辆车。 可当她看到原主爸爸的对话框,心里的火蹭得一下又冒上来,点也不想点开,直接左滑,将对话框删了。 “呼。”她胸口发闷,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此刻夕阳西下,小区里却早已亮上了路灯,暖黄色的光似乎将四周都衬得朦胧,不远处,一对小夫妻正手挽着手,恩爱地说着话。 莫名的,她心里又泛上一股委屈,抿了抿唇,她打开微信,找了在学校关系好的同学,发了条消息过去。 “周周,你有空吗,陪我出来逛逛。” 那边飞速回复:“好哒,你在哪呢,要不要我开车接你啊。” 程今今回了小区地址,便慢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站在路边,等着同学。 周周到的很快,还开了辆很飒的敞篷跑车。 “美女,上车。”她带着大框墨镜,朦胧的路灯下,烈焰红唇亮的夺目。 程今今紧了紧身上的棉袄,上了副驾驶。 “哟,这是怎么了?”周周见她这样,伸手就把墨镜摘了,露出的那双桃花眼透着关切:“怎么了,跟我说说呗?” “吵架了。”程今今低着头,声音委屈:“莫名其妙的,就凶我。” “真是个狗男人。”周周嗤了一声:“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温柔乖宝宝就是太听话了,才让他得寸进尺,你要硬气点,懂吗?” “怎么硬气?”程今今咬了咬唇:“我感觉今天就挺硬气的了。” “哎呦,你能硬气到哪?”周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你这张小脸怎么硬气的起来,我告诉你,这几天千万不要主动和他说话,也别主动示好,知道吗?” “哦。”程今今乖乖点头。 周周这才放心地撩了撩头发:“好啦好啦,开心点,姐姐今晚带你嗨一嗨。” 她斜眼看了看程今今身上的棉袄,嫌弃地嘴都歪了:“先把你这身衣服换掉再说。” 油门一踩,程今今被吓得一把扶住车门:“你能不能开慢点啊。” 周周一手扶着方向盘,迎面的风将她头发吹得凌乱:“爽吗?我这可是跑车,你以为是你家的宾利吗哈哈哈。“ 寒风刮得程今今脸上都有点疼,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周周开着车,先带着程今今去了商场,给她买了件吊带小红裙。 “这,你想冷死我吗?”程今今死死捂住身上的棉袄,不愿意脱下来。 “妹妹啊,我们等等去蹦迪,你说说你穿这身衣服怎么去啊?” “蹦迪?”程今今转身想走:“那我还是回家吧。” “诶诶诶。”周周一把拉住她:“你不是叫我陪你吗,现在怎么回事?” 天地良心,程今今只是想让她陪自己吃饭,看电影,可没有想去蹦迪啊。 周周凑近她,小声说:“你还没去过蹦迪吧,可好玩了,你这个乖宝宝有时候也该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啊,天天呆在家里多没意思。” 程今今确实是没去过,她看了眼周周,犹豫地说:“那好吧,但我要早点回家。” “行行行。”周周一把勾住程今今的脖子:“乖宝宝快去换衣服吧。” 程今今这才抱着小裙子,慢腾腾地进了试衣间。 别说,这身吊带红裙还挺适合她的,程今今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只是平日里都是走比较淑女的风格,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个乖女孩。 周周看她穿这身裙子的样子,眼睛都亮了,绕着她转了好几圈:“啧啧啧,身材真好嘻嘻嘻,平日里那样穿真是可惜了。” 她递上一件皮衣:“穿上,这样就不冷了吧,到了迪厅里再脱下来。” “哦。”程今今乖乖地套上皮衣,跟着周周上了车。 跑车一路风驰电掣,迪厅离商场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迪厅里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灯晃得程今今眼疼,她勉强在舞池里蹦了几下,就慌忙地溜了下来。 周周拉着他说:“你这就完了?” “我坐在旁边喝酒吧,累了蹦不动啊。”程今今苦着脸说。 “好吧好吧,那你在旁边坐着,等等我送你回家啊。” 程今今点点头,到旁边点了几杯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身姿窈窕的美女,穿着一身耀眼红裙,一个人坐在旁边喝着酒,就连端着酒杯的纤纤手指,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一旁的几个男人早就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一个个上来搭讪。 “对不起啊,我有男朋友了。” 好在这些人还是挺有风度的,见她拒绝,也不纠缠,只是碰了碰她的酒杯:“那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程今今一杯一杯的灌着酒,越喝心里越难受,不一会儿,身前就摆满了空酒杯。 她撑着头,浑身没骨头似的倚在吧台上,不知是暖气还是酒气,熏得她小脸红扑扑的。 周周刚从舞池里挤出来,看得她喝得烂醉,吓得马上过去扶住她:“怎么喝这么多啊?” “我,我,我想喝。”程今今双眼迷蒙,脑子也不清醒了:“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好好好。”周周心里内疚,刚刚玩得太嗨了,也没顾得上她,让她喝了这么多,明天起来头该疼了。 她一把拉起程今今,半扶半抱的将她抱到了门口,推进副驾上。 “嗡嗡嗡。”程今今的手机在皮衣口袋里震了震,周周掏出她的手机。 来电显示“芽芽” 应该是哪个小姐妹吧,周周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去哪了?” 电话里传来个冷冰冰的男声,但其中透着的惶急,就算是大大咧咧的周周也能听得出来。 怎么是个男的?不会是男朋友吧。 周周愣了几秒,没说话。 对面的人简直要急疯了,声音一下子大了:“说话,在哪?” “我我我,我是今今朋友,她现在有点不清醒。” 秦涯一颗心都要吊起来了,握着手机的手用力的骨节发白,声音都带上了颤:“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喝醉了,我现在马上送她回家。” 秦涯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你们在哪,我叫人过去接?” 那男人的声音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周周忍了忍,还是乖乖说了地址。 挂了电话,她看着昏沉的程今今,叹了口气。 这么可怕的男人,今今怎么看的上啊。 秦涯来的飞速,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他连假肢都来不及穿,拄着拐杖急急地走到周周的跑车边。 “你好,我是今今的男朋友,来接她回家。” 大冷天的,秦涯脸上湿漉漉的,额上的汗将他的刘海打湿,一缕缕的黏在头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拄着拐杖,语气带着些谦卑,清俊的脸上满是交集张皇。 周周楞地不知该说什么,她本以为今今的男朋友该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可没想到...... 她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他空荡荡的裤管,眼神微震。 秦涯感觉到了她的眼神,眼里带着点苦涩,抿了抿唇,哑声说:“能把车门打开吗?我接她回家。” 周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礼貌,她急忙收起自己的眼神,说:“好的好的,我帮你吧。” 她将车门打开,帮着秦涯将程今今扶到车上,小心叮嘱:“你们路上小心啊。” “好的,谢谢你。”秦涯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有空来家里做客。” 周周讪讪地回:“好。” 秦涯的司机将车开的很慢,一路上,秦涯将程今今抱在怀里,心里愧疚与苦涩交织。 他不该这样的,不该说那些话气她的。 她这样的小姑娘,愿意跟着自己已经不知道付出多少的勇气了,就算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涯低眸,望着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透着颤。 程今今迷迷糊糊间,感觉脸上传来丝痒意,她使劲地睁大眼,看清了人,眼底一下就蓄满了泪。 秦涯一下子慌了,连手都抖了:“别哭,别哭。” 你一哭,我心都快碎了。 程今今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更委屈了,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带着哭腔,小声道:“你凶我。” 她扁了扁嘴,眼底的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两滴泪顺着脸,快速的滴在秦涯的衣服上,不见了。 “对不起。”秦涯低声说:“我错了。” 程今今一把将他推开:“不想理你了,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周言就从来不凶我。” 秦涯的伸过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稀薄。 他几乎喘不上气了,那颗因为她的眼泪而剧烈颤动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车里明明开着暖气,秦涯却觉得手脚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他望着程今今迷蒙的双眼,咬着牙,眼底带着惊怒,一字一句仿佛从嘴里挤出来:“周言,是谁?” 第63章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黑夜。 秦涯僵直着身子, 躺在床上, 久久不能入眠。 心中似乎生出了千百万只小虫, 一下下地啃咬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心口处的闷痛让他不自觉的蜷起身子, 就连早已失去的右小腿, 好似都在隐隐作痛。 周言。 这两个字似是带着火一般从他嘴里滚过,烫得他嘴角生疼。 “周言, 是谁?” 他想到在车上,小姑娘抗拒地将他推开。 昏黄的灯光衬得她的杏眼愈发明亮, 那带着光的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他, 说:“周言?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说完这句话, 小姑娘倚在车门上, 睡了过去。 但秦涯,早已在她说话的那一秒,就仿佛失去了呼吸。 黑夜里,秦涯的呼吸渐渐粗重,心里的疼痛像一座大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本以为,小姑娘只不过是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 就算心里没有他,又怎样呢?日久天长,只要他给足了她想要的,就可以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可是,原来她另有所爱, 那个人,叫周言。 他苦涩的心里,徒然升起些名为酸涩的感觉。 小姑娘也会对着周言这样开心的笑吗?也会握着他的手,亲密的逛超市吗?、 是了,周言一定是个健全的人,和他在一起,小姑娘也不用委曲求全的,直到晚上才和他出门。他们可以手牵着手,走在阳光下,正大光明地走在马路上。 小姑娘和他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夜里的风似乎格外的冷,像是夹着刀似的扎进秦涯的心里,每想一次,刀就越进一寸,汩汩的鲜血渗了出来。 秦涯痛苦地闭上双眼,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似是被撕开的心,不断地想着。 小姑娘是不是为了家族被迫和自己在一起的呢?她和周言是被迫分开的吗?那他算什么,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吗? 或许就是这样的。 恶心又肮脏的瘸子,痴心妄想地仰望着天上的小仙女,卑微的祈求着,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心。 可是,怎么可能呢? 小仙女那样好,注定只会爱上和自己相配的人啊。 他只能用自己仅有的东西,努力地将小仙女囚在身边,威胁她,逼迫她,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半步。 黑暗隐去了秦涯泛红的双眼,空荡荡的房间里,隐约传来几声带着鼻音的吸气。 秦涯摸索着打开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助理是个夜猫子,半夜正开心的刷着手机,看到来电一下惊得跳起来。 “秦总?”他接起电话,小心应道。 “嗯。”不知为什么,助理总觉得秦总的声音怪怪的。 他还未深想,电话里就接着传来秦总冰冷冷的声音:“城南那个项目,和程家合作。” “什么,可是秦总,程家和其他公司比根本毫无优势。” “我已经决定了,明早开个视频会议,董事会的人,我会去说。”秦涯声音冰冷。 “好的。”助理唯唯诺诺地应道。 他到底只是个小助理,上级吩咐的事,他乖乖执行就好。 秦涯挂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烦闷感压得他身心俱疲。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爱着别人,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还拥有秦家,拥有现在所有的一切,他就能把她留在身边。 欠她的,他会一一补偿。 只要,别离开他。 今晚的夜好像格外长,秦涯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天空透出微光,才坚持不住地闭上了眼。 * 程今今早晨起来时,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 想到今天还有课,她挣扎着起了身,洗漱完就匆匆地跑下楼。 餐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陈姐一个人在忙活。 “陈姐,我上课要迟到了,先走了啊。” “不吃早餐?”陈姐停下动作:“那怎么行?” “哎呀来不及了,这节课教授会点名,不能迟到的。” 陈姐匆匆忙忙取了保鲜袋,装了几个包子塞进程今今包里:“在车上吃,可不能饿坏了肚子。” “谢谢陈姐。”程今今穿上鞋,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直到跑进教室,教授点完了名,她才有空掏出手机。 翻了翻微信,发现周周竟然一早就发了消息:“今今,醒了吗?” “醒了,来上课了。” 周周没修这门课,所以也不知道她今早有课。 周周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昨天你喝了好多酒,你男朋友来接你,你还记得吗?” 宿醉让程今今的太阳穴还隐隐作痛,她努力想了想昨晚的事,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忘了。” 那边停了很久,才回复:“他当时看起来挺着急的,应该还是在意你的。” 周周昨晚回去想了一夜,始终也没能明白,程今今这样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是怎么和那个残疾大叔搅和在一起的。 她犹豫了片刻,又开始打字:“今今,你家人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吗?” “知道。”程今今回道:“就是他们支持的。” 周周惊得眼睛快掉出来了,在她眼里,哪个家人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和年纪大她那么多的男人在一起。 况且,那男人,还是个残疾。 她知道程今今家境优越,从昨天开来的车看,那个老男人应该比她家里还要有钱。 也许是,家族联姻? 她缓了缓,才回复:“那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嗯,喜欢。” 周周这才松了口气,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旁边似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程今今抬眼,看见教授正踱步过来,吓得一把将手机塞回包里。 直到下课出了教室,她才敢再打开手机。 秦涯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 “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这是,主动示好? 程今今其实心里的火早就消了,但她想起周周的话,不冷不热地回了个:“哦。” 明媚的阳光下,她脚底生风,飞快地向校门口跑去。 到了校门口,远远地看到远处停的那辆车,程今今马上慢下脚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秦涯直直地站在路边,他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他背对着校门方向,刚刚挂掉手中的电话,下一秒就几乎支撑不住般地用手撑了一下后备箱。 程今今眼尖的看到他右腿轻轻抽搐了一下,她的心也疼得揪起来。 顾不上什么面子地跑过去,扶住他的手,急急地说:“走吧。” 秦涯被她握住的手像是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他愣了愣,低头轻轻挣了一下。 “嗯,走吧。” 程今今望着空荡荡的手,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路上,车里安安静静的,秦涯端坐着,一言不发。 程今今悄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你到底怎么了?” 秦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刚刚视频会议,他一提出要和程家合作的事,董事会的人几乎全炸了,一个个坚决地像是块硬石头,怎么搬也搬不动。 下了会后,他给董事会的人挨个打了电话,说破了嘴,也做了很多让步,才让其中几个松了口。 但有一部分,却是还没同意。 在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想贸然地给她答复。要是最后和程家的合作成了还好,要是不成...... 她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她会去找那个周言吗? 秦涯心里泛苦,那苦涩夹杂着粘意,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车里放着程今今最喜欢的栀子花香氛,浅淡的花香总是让她坐车时心中愉悦,可是今天,她只觉得那花香好似变了味。 既难闻又恶心。 她忍住不适,继续追问:“你说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望了他们一眼,屏住呼吸。 秦涯嘴唇动了动,才嗫嚅着说:“没事。” 程今今急了,心里愈发委屈,她再也不顾周周说的什么不冷不热战术,带着鼻音说:“怎么可能没事,没事你这样对我不冷不热的吗?” 太阳穴像是被人一下一下地用钉子钻着,程今今强忍着不适,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倔强地等着他的回答。 秦涯避开她的眼睛,双睫抖了抖,不再说话。 他不能说,他承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 程今今看他这幅逃避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蹭得就冒了上来。 她视线转向司机,冷冷地说:“停车。” 司机吓得手一抖,急忙稳住方向盘,声音惊恐:“您说什么?” “停车,我说停车。” 太阳穴疼得快要裂开,车里混杂的空气让她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胃里翻涌酸气,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就可以吐出来。 司机转了转方向盘,在路边缓缓停了车。 程今今一把拉开车门,猛地跨出车。 她全身发软,一下子跪坐在路边,对着草丛直接呕了出来。 “今今。”恍惚间,她听到秦涯带着抖的张皇声音,下一秒,她就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程今今推开他,对着草丛又呕了几口酸水,这才停了下来。 秦涯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声音都颤得不成样子:“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小心地为她擦了擦嘴。 程今今几乎脱力般地倚在他怀里,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冷风将面前的草丛吹得窣窣作响,程今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秦涯心疼地拥住她,将她扶到车里,摸着她的头,小声说:“不难受了,不难受了,我们去医院啊。” 就着秦涯的手,用矿泉水漱了口,程今今感觉稍微舒服了点,才小声说:“不想去医院。” “好好好,不去,那我叫医生来家里。”秦涯小心翼翼地迭声道。 他的怀抱又宽又暖,舒服得像是晒了太阳的毛绒沙发,程今今靠着,昏沉间还小声地嘟囔了句:“你是个坏蛋,就会欺负我。” 不知过了多久,秦涯望着怀里熟睡的女孩,哑声说:“对不起。” 他确实是这天底下最无耻的坏蛋。 但坏蛋也有心爱的人,也妄想着,不顾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 第64章 程今今醒来时, 已经是夜幕夕沉了。 皎亮的月光如水般撒入, 屋里的家具仿佛都浮上了层朦胧的月影。 她浑身酸软, 挣扎着翻了个身, 又重新闭上眼, 想要再睡一会。 被子摩擦间,发出细微的响动。坐在不远处的秦涯, 一下清醒了过来。 “醒了?”他一边调着轮椅凑近,一边小声询问。 程今今还昏沉的头脑, 因为他的一句话,清醒了些许, 她含糊地应了声:“嗯, 还想再睡会。” 她埋在棉被里, 将自己裹得像个圆圆的茧,闷闷的声音从棉被里透出,显得格外的娇憨可爱。 秦涯眼里浮出一丝笑意,望着她圆滚滚的背影,小声说:“先起来吃点东西, 然后把药吃了再睡。” “好吧。”程今今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想喝海鲜粥。” “我这就叫陈姐去做。” 秦涯用微信给陈姐发了条消息,之后就静静地坐在床前。 屋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涯轮椅旁的双手悄悄握紧, 心中忐忑了许久,才哑声道:“对不起。” 程今今没回头,低低的声音透出些许无奈:“嗯,但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夜晚的风投进窗子,吹得秦涯心口发冷。 他黑眸里情绪翻滚, 喉结动了动,才艰难地说:“工作上的一些事,心情不太好。” 程今今翻过身子,淡粉色的被子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 她直直地望着秦涯,双眸里透出些怀疑:“真的吗?” “嗯。”秦涯垂眸,似是刻意避开她的眼神:“我不该将工作带到生活里。” 他幽深的眸似乎融在了黑夜里。 “对不起。”片刻之后,他又沉声说。 程今今撑着身子坐起来,唇上干涩得有些起皮,她舔了舔唇,轻声说:“以后你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啊。” 她低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虽然我也不懂什么,但好歹也可以是个合格的倾诉对象吧,你不要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好吗?” 秦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被夜风吹得凉嗖嗖的心,好像瞬间回暖了些。 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好,轻易地几句话,就让他心口发烫。 “好。”过了许久,他低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只要小姑娘愿意留在自己身旁,他做什么都愿意。 程今今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握住他冰冷的手,小声说:“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手上的温热触感,像电流一般窜过秦涯的心,他伸手轻轻附上手背上的小手,细细摩挲了几下,说:“嗯。” 寒风钻进窗子,刀子似的刮着秦涯的脸,他单腿站了起来,俯身向前,将程今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以后少喝点酒。” 喝酒,终究对身子不太好,况且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哪里都是被人觊觎的。 他害怕她遇到危险。 秦涯顿了顿,怕她以为自己独断专行,又加了句:“想喝的话,我陪你在家里喝。” 程今今愉悦的笑出了声,苍白的小脸浮上了一抹红晕:“那你陪我喝吗?” “嗯。”秦涯点了点头。 陪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陈姐在门口敲了敲门,示意自己已经把粥放在门口之后,就离开了。 现熬的海鲜粥加了大虾和鱿鱼,还撒上了细碎的葱花,看起来格外可口。 程今今喝了一口,浑身的阴冷似乎都消散了。 秦涯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着医生的药方,细细比对着,再从一板板的药分出适当的剂量。 “医生说你是昨晚受了凉,早晨又没好好吃饭,所以才吐了,喝完粥再吃药,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程今今咽下一口粥,乖顺地应道:“嗯。” 分完了药,秦涯抿了抿唇,说:“等你好了,我们去摘草莓吧。” 程今今有些讶异地抬眸,就撞进秦涯黑漆漆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有些复杂的情绪,让她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他应该是很后悔上次对她说了那些话吧。 “好。”程今今浅浅笑了下,应了下来。 * 这几日程今今向辅导员请了假,安心呆在家里养病。 本就不算什么大病,吃了两天药,又注意了饮食,到了第三天她就像没事人似的。 她隐隐感觉到了,秦涯这几天很忙。 刚开始两天,他还会呆在家里,只是电话不离手,到最近几天,他竟然频频出门。问他去哪儿,他也只说是去公司。 这日,阳光正好。 秦涯拄着拐杖走出一处临江别墅,行至车前,他回头,态度恭顺地对着后头的人鞠了一躬:“谢谢您,江叔。” 江叔是公司的老股东了,也是看着秦涯长大的,前几日,关于要和程家合作的决策一出,董事会上上下下几乎炸了。 好在江叔一直在背后支持着秦涯,帮着他说服了好几个公司元老。 阳光照得江叔的白发愈发刺眼,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秦涯的肩:“我只是帮了点小忙,你看看你,身子也不好,这几天还挨家挨户的去那些老东西家,看人家的脸色吃。” 秦涯抿了抿唇,说:“我不会说话,平时做事说话也是有些冲动,还是有您在从中调和。” 江叔抬眼,看着秦涯青黑的眼圈说:“这几天下来,你做的让步可是不少,这次项目下来,你私人不知道要亏多少。” 秦涯点了点头:“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江叔顿了顿,继续说:“你这么做,是为了程家那个小丫头吧。” 圈子里都传遍了,谁不知道程涛将女儿送去了秦家,这背后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没想到,还真吊到了小子的心。 江叔也是过来人了,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道理。 这次合作一下来,他们两人应该也算是定下来了吧。 晨光里,秦涯的眼睛带着细碎的光。江叔笑了笑说:“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 秦涯神色徒然一僵。 他是从来不敢妄想这些的。她才十九岁,就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没到,自己就这么想岂不是禽兽不如? 况且,他怎么配呢? 小姑娘愿意留在他身边,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了,若是还妄想着用法律的手段将她绑在身边,也太过卑劣了些。 秦涯幽深的眼里浮上苦涩,微微垂眸说:“我还没想过。” “还没想?”江叔声音不自觉的提高:“都三十了你,早该成家立业了,你看看你弟弟,听说女朋友早就有了,上次我在公司还见到了,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看着也挺好的。” 秦涯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听着江叔絮絮叨叨的话。 十几分钟后,江叔才终于停了下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抓紧点啊,起码要赶在你弟弟之前,知道吗?” “嗯。”秦涯心里不是滋味地应下。 回去的车里,司机在后视镜里悄悄地看了眼秦涯。 他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明媚的阳光下,眼底的落寞愈发明显。 合作的事不是已经定下来吗,怎么秦总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司机心中奇怪,但也不敢出声。 车到了市区里就逐渐慢了下来。 前方亮起了红灯,司机踩下刹车,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前方刚好是B市最大的购物商场,秦涯眼底一动,出声问:“前面的商场,有卖戒指吗?” 司机哪知道这些啊,闻言也只好不肯定地答:“应该有吧。” 毕竟是个高级商场,总不会是连个珠宝店都没有吧。 “那到那里停一下。”秦涯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看到前头的红灯转成了绿灯,终究还是犹豫地开了口。 走进珠宝店里,耀眼的灯光让秦涯晃了晃神。 他这是在做什么,买戒指想要求婚吗?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江叔的一两句戏言,自己竟然还当了真吗? 她才十九岁,以后还有这大好年华。虽然妄想着可以占有她,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当她长大,遇到了比他富裕,比他健全的,甚至是心甘情愿给她更多东西的人。 她终究是会离开的吧。 或许是和一个配的上她的人在一起,或许会和那个叫周言的人在一起。 总归不可能是他。 珠宝店里的灯明晃晃的秦涯眼底生疼,他微微闭了下眼,掩去了眼底的湿润,之后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眼尖的导购哪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客户。 连忙迎上去,露出专业的标志微笑:“先生,请问能帮您什么呢?” 她见秦涯朝外走,只以为他是要去看摆在门口的戒指,连忙补充道:“门口的这枚是我们店新到的货,最近很多人都看上了,只是大多都还没定下来呢。” 这没定下来的理由,自然是心照不宣的。 秦涯走起路来不太顺畅,可他眉目冷肃,自带着一股让人心生敬服的气质。 一看就是买的起的人。导购唇边的笑更加灿烂,嘴里继续补充道:“您要不要看看呢,说不定太太会很喜欢呢。” 秦涯心中微动,颤巍巍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导购见有戏,连忙迎着秦涯走到门口的柜台上,带上手套取出枚戒指,说道:“这个B市只有两枚呢,买走上一枚的先生,隔天就求婚成功了呢。” 珠宝店灯火通明,这颗钻石本就净度极高,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耀眼。 秦涯突然就想起小姑娘那双缀满星河的璀璨眼眸。 他食指微微蜷了蜷,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 片刻之后,他沉声说:“包起来吧。” 第65章 程今今已经请了一周的假, 落下的课堆积起来简直比山还高。趁着周末的空挡, 她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看书。 晨光微熹。 书桌前亮着的暖黄灯光, 程今将头发随意地绑了个丸子头, 坐在桌前写着笔记。 手机突然就震动了两下。 谁这么早发消息?程今今划开手机仔细看了看。 “生日快乐, 小仙女。”对话框的备注是哥哥。 他们二人鲜少聊天,这是程今今到这个世界, 第一次收到这个哥哥的微信。 今天是原主的生日吗?程今今有些不解地翻开手机日历,却发现日子不对。 明明还有几天啊...... 她有些犹豫地回:“你是不是记错了日子?” 对面很快回复:“起的这么早?你是疯了吗?” “今天是你的阴历生日啊, 傻子。” 原来是阴历生日,程今今抿了抿唇, 回道:“谢谢哥哥。” 那边一下子转了两万块过来, 还附带着一句话:“在国内好好照顾自己, 缺钱就告诉哥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知道吗?” 程然是在国外读大学的,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国外,他对程家没什么感情, 对程涛这个人更是看的透彻。 程今今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只见相差十岁, 她也算自己从小带大的,要说在程家有什么放不下的,应该只剩下她了吧。 自从他移民国外,和妹妹的联系就愈发少了,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条微信。 程今今愣神地看着屏幕, 突然觉得这个哥哥对自己还是挺关心的,心里有些暖暖的,她想了想,低头回道:“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看程然这个态度,她估摸着他并不知道程涛将自己送到秦家的事。 未免日后再生事端,她直接给程然打了个语音电话。 那边几乎是一秒就接了起来,紧接着,男人带着低沉有带着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怎么了?想哥哥了吗?”电话那头,程然开心的扬起眉。 这还是妹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呢。 程今今转了转手上的笔,定了下心神,才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啊?”程然的语气愈发轻柔。 “我和秦涯在一起了。”程今今一咬牙,说出了口。 “什么?!”程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他声音都带着些颤抖:“你再说一次?” 说出来之后,心中的那道坎也跨过了,程今今说:“我和秦涯在一起了。” “是我想的那个秦涯?”程然声音低了些:“你不要吓我,你们岁数差了那么多,他还那样,你别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知道妹妹玩心重,只觉得她是遇到个和身边人都不一样的男人,就升起了兴趣。但是秦涯这个人,可是轻易惹不得的。 “没有。”程今今撑着头,语气认真:“他人很好的,对感情也很认真的。” 天边的朝阳冉冉升起,程今今伸手关了台灯,继续说道:“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你会祝福我吗?” 电话里的空音,让程今今心里紧了紧。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程然有些疲惫的声音:“我管不了你,希望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程今今抿了抿唇,低下头闷闷地“嗯”了声。 挂了电话之后,程今今也没了学习的心思,收拾了书本,就出了房门,准备吃早饭。 秦涯坐在餐厅里看着报纸,听到脚步声,他手微微抖了抖,半边的报纸折了下来,露出那双墨黑色的深邃双眸。 他放下报纸,眼里绽开笑意,对着程今今轻声说:“生日快乐,今今。”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生日快乐,宝贝。 可那两个字在舌边打了个转了几圈,直到耳根都憋得通红了,还是说不出口。 程今今拉开椅子,笑着说:“你竟然记得我阴历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还是刚刚哥哥发来消息我才想起来的。” 秦涯动作一窒,黑眸闪了闪,犹豫地说:“你哥,知道我们的事吗?” 程今今喝了口牛奶,说:“知道啊,他说祝福我们。”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像是说着最平常不过的话。 可秦涯的心却不可抑制的雀跃起来,他压了压不自觉勾起的唇,说:“真的吗?” 他几乎不敢相信,会得到别人的认可。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两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 但只有秦涯明白,他对她的爱,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哪怕她并不爱他。 程今今点了点头。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上了甜意,丝丝缕缕的甜蜜顺着血液,渗进秦涯的骨头里。 他终于压抑不住的勾起嘴角。 “好啦,别傻笑了,快点吃饭。”程今今给他夹了个包子,小声催促。 早饭过后,秦涯拄着拐杖,拉着她的手,一步一顿地走到二楼的小房间前。 这个小房间大约十平米,通常都是放些别人送的礼物之类的。 程今今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涯,问:“怎么了?” 秦涯说:“你打开吧,里面是送你的礼物。” 程今今眼底浮上丝笑意:“玩浪漫吗你?” 她带着丝忐忑地伸手,轻轻转动房门。 门“啪嗒”一下开了,一丝清幽的香气散了出来。 秦涯伸手开了灯。 漆黑的屋子一下亮如白昼。 半个屋子都放满了艳色玫瑰,连成一片绯红色的海洋,而屋子的另一半则摆满了化妆品,包包,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 “这?”程今今几乎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起来。 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礼物啊! 秦涯望着她惊喜的表情,眼底浮起笑意:“喜欢吗?” 程今今忙不迭的点头:“超级喜欢!” 皎亮的灯光衬得她杏眼盈盈,熠熠生辉。 秦涯止不住心中一动,他左手缓缓地伸进裤兜里,触到了那个入手丝滑的丝绒盒子。 女孩蹲坐在地上,正一件件的拆着礼物。秦涯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滚烫,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心中的烈火燃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在梦中模拟了无数遍的场景,仿佛下一秒就要到来。 他张了张口,哑声说:“今今,我......” 程今今突然转过头,手里拿着个丝绒盒子,里面摆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是那天连同戒指一起买的。 “帮我带上试试。”程今今将盒子递到他手边,接着就转过头去。 她今天绑着个丸子头,修长的脖颈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愈发莹白。 秦涯眼神暗了暗,嘴里愈发干涩起来。 “快点啊。”程今今小声催促。 他这才回过神来,取出项链,小心地替她带上。 女孩调了调项链的位置,转过头来。 耀眼的钻石缀在锁骨处,显得有些性感。 “好看吗?”她摆弄着项链,抬起眼来,就撞进秦涯藏着烈火的眼眸。 深邃幽暗,却又透着炽热的情。 脸上瞬间浮上热意,程今今几乎一秒就读懂了他眼底潜藏的含义。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泛起潮热,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秦涯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灼热的唇就附了上来。 他身上几乎和他的唇一样烫,一样热,像一汪带着滚烫温度的水,牢牢地将她包围,又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滚烫又温柔的怀抱里。 呼吸交缠间,程今今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膈着她。 她一下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下一秒就急急地推开了他。 “你你你你你。”程今今抿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睛,又不敢往下看,只能飘忽着眼神,游移不定地开口。 秦涯猛地转过身,哑声说:“我去冷静一下。” 他脚步纷乱,拄着拐杖走向厕所,慌张地“啪”得一声将门关上。 程今今有些羞臊地摸了摸滚烫的脸,企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低些。 厕所里远远地传来水声,她咬了咬唇,想要转移注意力似的掏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手机震了两下,程今今转到聊天页面,心里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是程涛发来的几句话。 “今今啊,城南的那个案子,秦家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改天带着秦总来家里吃饭。” 城南的案子?程今今回忆了会才想起了这件事,才想起来是上次她回家时,程涛拜托她的。 可是秦涯为什么会答应啊,她根本提都没提。 难道,是因为她吗? 莫名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上周秦涯突然变得奇怪的态度。 那天,她去厨房洗水果,手机就放在桌上。回来时,他就突然变了态度。 程今今现在十分后悔自己把程涛的聊天记录删了,这个渣东西到底说了什么啊!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怒火翻滚。 难怪这几天他这么忙,估计就是忙着做这件事。 一周的不解与困惑,在这一分钟内都解决了。 洗手间里的水声还是连绵不绝地响着。程今今心中涌起酸涩,原来他是误会了啊,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在那之后,却又主动给自己道歉赔罪,还暗地里答应了和程家的合作。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房里的玫瑰花散发着浅淡的香气,程今今看着一地的昂贵礼物,眼睛渐渐红了。 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就明白了秦涯心。 那颗卑微到尘埃里,脆弱却又强大的心。 曾经,想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将她留在身边。 第66章 程今今了解秦涯。 别扭, 偏执, 自卑, 就算受了伤, 也只会在黑暗里默默舔舐伤口。 生命中的苦让他筑起高墙壁垒。他总是自卑又自厌, 觉得配不上这世间的美好。 可原来,在他幽暗无际的生命里, 那颗滚烫炙热的心,只为她一人燃烧。 黑暗里, 程今今鼻头微酸,她吸了吸鼻子, 借着窗外的月光, 摸索到了手机。 十二点已过, 今天是她二十岁的阳历生日。 也是她真正法律意义上的二十岁。 * 清晨。 秦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端坐在桌前。 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黑色的西装包裹着肌肉,让他平日里的冷肃气质微微抹去,透出几分性感。但里面的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白色衬衫,又为他添了几分禁欲之感。 清晨的光仿佛为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层朦胧。 只有那双幽黑深邃的眼, 在耀眼的晨光下愈发清晰动人。 程今今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揣在口袋里的手触到那本硬皮小本子, 僵了僵。 “来吃饭吧。”秦涯为她拉了椅子。 玻璃窗子透进明媚的光,餐厅里气氛温馨。 餐桌上时不时地发出碗筷轻响的声音,直到两人都吃得差不多好了,程今今才放下筷子,小声说:“我有事要和你说。” 空气仿佛停滞了片刻, 秦涯微微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微闪的光:“好,到书房吧,我也有事说。” 和程家的合作基本定下来了,今天又是她生日,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吧。 书房的门“啪嗒”一声合上,屋里陷入一片沉默。 “生日快乐,今今。”秦涯的声音低哑,尾音带着丝颤。 “你前几天早就说过了呀。”程今今眼底漾开笑意,明亮的杏核眼弯成小月牙。 “那不一样,每个生日都是要说的。”秦涯拄着拐杖的右手微微顿了一下,依稀浮出青筋,左手伸进兜里,停滞了片刻,才掏出个小盒子。 “礼物。” 程今今有些讶异:“还有?前几天不是送了吗?” 她犹豫地接过,望着手中深黑色的小盒子,有片刻的怔楞。 “打开看看。”秦涯低声说。 小盒子是丝绒质地的,比一般的首饰盒稍稍大一些,柔软细密的触感微微在指尖晕开,程今今低头摩挲了一下,心中止不住狂跳起来。 她前几天上网时刚好刷到秦涯送自己的钻石项链。 有人说,和项链同系列的还有戒指。 书房的窗开了一道小缝,冬日清晨温暖又带着些清冽的风微微吹过,程今今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世界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漫天黑暗里,只有一束耀眼夺目的光,柔柔地落在手中的丝绒小盒上,让平淡无奇的黑色都变得熠熠生辉。 她感到身体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稳定了几秒心跳,她才颤巍巍地伸手接近那盒子。 “啪嗒”一声,应声而开。 程今今眼底的光,一下暗淡了下来。 盒子里,放着一把银色钥匙。 秦涯望着程今今柔软的发顶,柔声说:“这是公寓的钥匙,我上个月把公寓买下来了,送给你。” 若是以后小姑娘厌烦了他,要离开他了,会不会想到她曾经和自己在这里生活过。 他不想小姑娘就这样忘了他,好歹,好歹也要留下些什么。 哪怕只是闲暇时的短短的一秒,他也心满意足了。 带着些青草木香的风吹进屋子,程今今有一瞬间的晃神。 抿了抿唇,她抬眸对着秦涯说:“谢谢。” 秦涯眉眼舒展,嘴角带上一丝浅笑:“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程今今那颗刚刚平静下去的心瞬间又狂跳了起来,她觉得嘴里有些干,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说。” “城南那个案子,公司觉得程家很符合合作标准......” 他的声音低沉而浅淡,在空旷又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秦涯。”程今今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这个?” 他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的软了声音:“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说小姑娘从没提过什么要求,但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程今今抬眸,眼底窜着火,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看到程涛给我发的微信了?” 秦涯顿了顿,声音低了低:“我知道我不该随便看你的手机......” 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吗? 程今今翻了个白眼,直接了断:“他说了什么?是不是让我说服你和秦家合作?” 秦涯没说话,默默地垂下眼,眼睫颤了颤。 “所以你就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程家?”程今今语气有些冲,声音也不自觉提高。 莫名的,书房里变得有些冷,秦涯的心颤了颤,慌忙开口:“不是的,我......”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程今今心里泛上些委屈,眼眶不自觉红了。 “你就是这么想的。”她低低地呢喃。 秦涯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他手足无措的把她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低声恳求道:“别哭了,我不该这么想,都是我的错。” 秦涯的怀抱又宽又暖,像是宽阔深沉的大海,总是包容着一切。 “我是真心和你在一起的。”程今今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小声说:“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书房里寂静无声,秦涯有一瞬间,因为小姑娘的这一句话而心跳骤停,全身的血液瞬间汇聚到头顶,把他冲的丧失理智。 但下一秒,他便冷静了下来。 小姑娘哄人的话也是这样好听,哪怕知道是骗他的,心里也像被灌了蜜似的,止不住的甜。 这样的谎话,就算是听个十万八万次,他也是愿意的。 “嗯,我知道。”他抬手,温柔地抚着小姑娘的头,沙哑着低声说。 程今今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不是真的相信。 她抿了抿唇,从温暖的怀里慢慢退了出来。 “秦涯。”她语气不似平时的轻快,反而带着些沉。 没由来的,秦涯心中一窒:“怎么了?” 那个有些冲动甚至疯狂的想法像颗小苗,不断地在心中疯狂生长,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呼吸急促,连双手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片刻之后,她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抬眸,直直地盯着那双黑夜般深沉的眼眸。 “我们结婚吧。” 书房里飘着不知名的浅淡花香。 秦涯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炸了。 深冬的阳光照进窗子,余光中,迷蒙又细碎的光尘漫天飞舞。 可他突然觉得,那漫天飞舞的不是的光尘,而是他因为狂喜而炸裂的心。 世界仿佛一瞬间变得昏暗渺小,而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明—— 是他眼前的女孩。 “你,你说什么?”片刻之后,秦涯摸了摸滚烫的心口,不可置信地颤声开口。 “我说。”程今今亮闪闪的眼眸透着执拗的光,一字一句地说:“你愿意娶我吗,秦涯?” 似是怕他说些自厌自弃的话拒绝,程今今没等他的回答,就继续说道:”我今天二十岁了,刚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可以用接下来的一生来证明。” “所以秦涯。”她浅浅地笑了,眼底熠熠生辉,似是缀满了满天星辰:“你愿意吗?” “我。”秦涯的心烫的像火,身体里的一切水分好像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喉结滚了滚,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今年的冬日仿佛都漾着暖意。 他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眼底盛着一个世界的光。 “今今,这些话不该是你来说的。” 钻石在书房的白炽灯下亮得耀眼。 秦涯颤着声说:“对不起,我没法跪下,也没给你一个体面的求婚。” 撑着拐杖地右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年纪大,性格不好,还身体残缺。” 第一次,秦涯这样坦率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不安,这些话无异于将他最羞耻的一面挖出来,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但他咬了咬牙,继续说:“你才二十岁,人生还这么长,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随便一个都比我健全,比我优秀,比我更有资格拥有你。” 所以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书房里的光刺得秦涯眼底生疼,他低眸望着女孩那双温柔的眼,轻声说:“所以今今,我相信你说的话,也相信你的真心,希望你能收下这枚戒指,但是,结婚的事先不急。” 这样,就算她日后后悔了,也能没有束缚的离开。 程今今定定地望着那枚戒指,半晌之后,柔声开口:“你说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比你健全,比你优秀,比你更配的上我的人。” 她抬眸,无畏又执拗地望着他:“可是秦涯,他们都不是你啊。” 那一刻,秦涯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就是此刻让他溺死在里面也愿意。 程今今继续说:“秦涯,你知道吗?我的生日,程涛从来都不记得,他好像从来没把我和哥哥当成家人。只有你和哥哥,记得我每一个生日,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能依赖,也是给我最多安全感的人。 她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户口本,递到他眼前:“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唯二的家人吗?” 窗外的阳光洒落,秦涯望着那暗红色的小本子,眼眶一瞬间红了,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的猜疑是多么的可笑。 “我愿意。”他接过那本小本子,颤抖的手握住女孩的手:“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 今天民政局的人出奇的少,两人去的时候,不到一个小时就领到了证。 出了民政局的门,程今今盯着手里的小红本,竟然还有一丝的不真实感。 结婚竟然这么快的?她翻开小本子,仔细的看了看。 但还没看几秒,小红本就被人抽走。秦涯抿着唇,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故作严肃地说:“放在我这保管。” 她丢三落四的,要是弄丢了可怎么办。 程今今撇了撇嘴,挽着秦涯上了车:“好吧,好吧,你爱拿就拿着吧。” 一路上,秦涯都忙着打电话。 程今今刚开始以为是什么工作上的事,结果侧耳一听才知道,他已经叫人去订婚纱,看婚礼场地了。 “要这样吗?这么急?”程今今趁着他挂电话的空隙拉住他:“我们可以慢慢准备的吧。” “是我心急了。”秦涯有些无措地垂下眼:“你不想快点举行婚礼吗?” 他表情透着些无辜,微微颤抖的眼睫掩住幽黑的眼眸,平添了几丝可爱的感觉。 “没有没有。”程今今连忙凑上去亲了他一口,低声哄道:“我超想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秦涯的耳廓,他的脸一瞬间红了。 定了定神,想到程今今的那本户口本,他问道:“你的户口本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成年的时候就把户口迁出去了,那个家没有我和哥哥的位置。”程今今平淡地说:“所以,以后程涛找你做什么事,你也不用答应。” 秦涯虽然想到她可能在家的处境不太好,却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有些心疼地问:“那他把你送来这,你为什么乖乖听话。” “那时候想着,趁这个机会离开也好。”程今今怎么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只能瞎编几句。 可秦涯却更心疼了,他一把将小姑娘拥在怀里,小声说:“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比他对你还好的。” 程今今轻笑一声:“你当然比他对我好啊,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秦涯的手徒然一僵,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不是。” “嗯?”程今今有些诧异地抬眼。 秦涯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眼,声音闷闷的:“我不是这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谁说的?”程今今忍着笑,环住他的腰,小声道:“谁说你不是对我最好的人?” “你说的。”秦涯的声音更闷了,他的尾音有些许的颤,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你说,周言是对你最好的人。” 程今今的身子僵了一下:“周,周,周,周言?” 看吧,看吧,一提周言,说话都不利索了。秦涯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声音都带上了醋意:“你上次喝醉的时候说的。” 完了完了,我到底说了什么鬼话啊。程今今只想掐死醉酒的自己。 她正在心中组织着语言,想着要怎么解释周言的事,就听到头顶传来秦涯的声音。 “周言,是你的前男友吗?”他语气低沉,带着丝试探。 程今今有些紧张的咬了咬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算是吧......” “那你以后不准想他了。”秦涯有些不是滋味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声音说不出的沉闷:“我会对你好的,比他对你还好。” 他要倾尽所有的一切,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眼前。 他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周言! 程今今低着头,听着她我醋我自己般的言论,只觉得可爱又好笑,她蹭了蹭他的胸口,小声说:“好呀。” 她抬眸,弯成月牙一般的笑眼亮闪闪的,悄悄凑近吻了吻秦涯的唇:“从今天起,争做第一名哦。” “老公。” 第67章 领完证到家时, 陈姐还在厨房里忙活着, 见他们回来了, 回过头说:“可能还需要等等, 一会就好。” 她不知道这两人是去领证的, 所以也没刻意做什么大菜,还是做着平日里普通的家常菜。 “好的, 您慢慢做吧。”程今今放下包包,对着秦涯说:“我突然想到有些东西没买, 去楼下的便利店一趟。” 秦涯拉着她的手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今今捏了捏他的手, 小声说:“不用啦, 就在楼下, 很快上来的。” 秦涯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眼睫闪了闪,显得格外的可怜。 “哎呦。”程今今见他这个样子,连忙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略带调侃地说:“就这么一会也等不了, 小粘人精。” 客厅里,金黄色的阳光洒落, 秦涯脸上烫烫的,心里也暖呼呼的,他微微抿嘴笑了一下,并没有反驳,只是低声说:“那你快点啊。” “好啦, 很快回来的。” * 客厅里,程今今懒洋洋地躺在秦涯怀里。 “结婚证拿过来。”她将手伸到秦涯眼前,说道。 秦涯身体紧绷了一秒:“怎么了?” “拍照发朋友圈啊。”程今今蹭了蹭他的胸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 秦涯黑眸中漾开浅浅的笑意,平日里冷硬的五官都变得柔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本结婚证:“给。” “你还随身带着。”程今今有些好笑:“竟然没放到小柜子里锁起来。”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被戳破了心思,秦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眉。 程今今不再继续调侃他,只是从他怀里退出来,将两本结婚证握在手上。 夜幕夕沉,客厅顶上的暖黄灯映照在两本暗红色的小本子上,程今今举起手机,调好角度拍了一张。 “好啦,还给你,快点锁到你的小柜子里吧。”程今今将结婚证递给秦涯,笑眯眯地凑上前说。 下一秒,天旋地转,秦涯将她压在了沙发上,灼热的吻铺天盖地似的落了下来。 这张不饶人的小嘴巴,需要被牢牢堵住,才不会老说出那些羞人的话。 夜里,皎亮的月光洒落,客厅里温度正好,只是时不时传出啧啧水声。 “呼。”不一会儿,秦涯一把将程今今拉开。 他低头喘着粗气,如墨般的眼眸情绪浓稠。 “回房睡觉去。”他克制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红的烫手的小脸,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们不一起睡?”程今今胸.口起伏,气喘吁吁地问。 秦涯的耳朵红的快熟透了,他一把拽起拐杖,飞速地往房间走。 身边的热气一瞬间走远,程今今陷在绵软的沙发里,抬起头,就看到秦涯张皇失措的背影。 “不,回你自己放假睡觉去。”他走了很远,才想起回答她的话。 程今今抿嘴一笑。 过了一个小时,程今今在自己房间泡好澡,涂上传说中的斩男身体乳,穿上性感的丝绸睡裙,滴溜溜地出了房门。 秦涯的房间离她并不远,只稍稍几步就到了,她刻意地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门紧紧地闭着,程今今将耳朵侧到门上,敛声屏气地听了几秒。 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伸手悄悄旋转门把,将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嗖的一下溜进去。 “啪嗒。”尽管程今今十分小心,但关门时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秦涯,猛地睁开眼。他撑起身子,见是程今今,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下来。 “怎么了?”他揉了揉眉头,语气轻柔。 程今今丝毫没有偷溜进别人房间的感觉,反而滋溜一下钻进秦涯的被窝,只探出脑袋,娇声说:“不想一个人睡,冷。” 她声音又甜又软,就像一块新鲜的慕斯蛋糕,让人忍不想动口尝一尝。 秦涯喉头一紧,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腰部被牢牢抱着,他忍了又忍,才低头哑声说:“我让陈姐给你加床被子。” “不要。”程今今今今箍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小声说:“想和你睡嘛。” 秦涯身子已经僵得像石头一般,不管是手臂,大.腿,还是那个地方。 他声音又低又哑,额上浮上青筋,却还是克制地劝慰道:“乖,回去睡啊,你在这,我会忍不住的。” “为什么要忍,我们今天不是刚领证吗?”程今今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那双明媚的杏核眼里,似是盛着万千星河,又仿佛只存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秦涯心中滚烫,沸腾的情愫几乎控制不住地奔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许久他垂下眼,低声说:“今今,我没买那个......” 虽说他们领了证,但她毕竟还小,若是没有防护措施,不小心怀孕了该怎么办? 难道让她辍学在家生孩子吗?那不可能。 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须得好好保护,不让她受一丝丝伤害才是。 被窝里空气又暖又热,程今今的脸止不住的浮上热气,她伸手,不知从哪掏出个塑料小片,递到秦涯面前。 “我买了。”她抿了抿唇,晶亮的眼里浮上羞涩:“要用吗?” 秦涯额头上的青筋更明显了,他咬了咬牙,一把扯过塑料小片,粗暴地用嘴撕开包装。 “用。” 安静的房里,他的声音低哑得醉人。 被浪翻滚。 程今今仿佛陷在一汪滚烫的水里,翻来覆去,烫得她浑身都泛起了红。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无尽旷野,她仿佛一瞬间被带上了天堂,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额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是秦涯在为她擦汗。 他附在她耳边,低哑着说:“今今,叫出来。” 床铺猛地一动,床脚在木底板上发出一丝摩擦声, 程今今“呜咽”一声,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晚的夜似乎特别长,仿佛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程今今才累得昏睡了过去。 * 天光大亮。 程今今睡得昏沉间,感觉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她累得睁不开眼,只能伸手摸索着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她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停滞了片刻。 “程今今你到底怎么回事?”是程涛的声音。 程今今皱了皱眉,不耐的小声说:“你干嘛呢?” “我最近是不是得罪秦涯了,本来到手的案子就这样飞了,秦家昨天突然又说要取消合作了。” 尽管累得腰酸腿痛,嗓子还哑,程今今还是愉悦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她笑了两声,喉咙一阵干哑,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简直要气疯了,捏着手机的手青筋乍现。 “程今今!我不管你怎么惹秦涯不开心了,三天之内,必须把他给哄回来,这个项目也必须给我拿回来,知道吗?” 程今今刚想开口骂他,手机就被夺了过去。 秦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摩挲着她嫩红的脸,另一边手举着手机,冷声说:“城南那个项目,是我让他们取消合作的,今今没有惹我不开心,反倒是你让我很不开心。” 他宽大的手拂过程今今的脸颊,停留在嫣红的嘴唇上,细细摩挲了几下,继续说:“如果你再打电话或是让我发现用其他方法威胁她,你的公司恐怕就会不太好了。” 程今今忍不住笑了笑,细细吻了吻他停留在唇上的手。 秦涯手指一颤,另一边手忙不迭地挂了电话之后,就猛地将她压在身下,灼热的吻转眼就落了下来。 “别。”程今今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累了,别来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小声哀求:“你听听,喊得嗓子都哑了。” 秦涯心疼地皱起眉,抿了抿唇,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是我放纵了,不闹你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只能自己解决了,哎。 清晨的风格外的清冽,程今今累的不想起身,秦涯就把早餐端到床上,摆了靠枕,让她躺在床上吃。 吃完早餐,秦涯将公务挪到房间的桌子上。 可他却一刻都没法集中精神,视线总是忍不住地往床上飘。 手机在桌上震了几下,接下来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震动。 秦涯有些不耐烦地打开手机,就发现是秦诚和妈妈发来了消息。 “哥,你结婚了?卧槽,太牛了!!!” “儿子,什么时候办婚礼??结婚了怎么都不告诉妈妈哈哈哈哈哈?” 秦涯有些疑惑地回了秦诚:“你怎么知道?” 没过几秒,秦诚就回过来一张截图。 是程今今的朋友圈。 耀眼的光束间,两本红通通的结婚证并排着握在手上。 下面附字:二十岁这天,终于把自己嫁出去啦! 秦涯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心中似有一把火,将它的心燃了起来。 温暖的阳光照进窗子,将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意融融。 秦涯的眼睛一瞬间红了,他拄着拐杖快速地走到床边,一把掀起被子,将小姑娘扯进怀里。 “还有吗?”他喘着粗气,问。 “什,什么?”程今今被吻得头脑发晕,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 “昨天晚上用的东西。”秦涯咬着牙,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还,还有,在,在我房间里。”程今今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答道。 秦涯猛地直起身子,拄着拐杖,快步走出了房间,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个纸盒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今今的嗓子早已连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秦涯才放过了她。 冬日的晨风竟带着些暖,程今今窝在秦涯的怀里,两人的身上皆是大汗淋漓。 她感觉自己累得下一秒就可以昏过去。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秦涯小心翼翼地声音。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他的声音很低,仿佛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 尽管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程今今还是挣扎着点了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回道。 “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下一秒,脑海中就“叮”得一声响,许久未闻的小八的声音冒了出来。 “任务完成,是否选择离开?” “不。” 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想,小八只是说了句:“等到任务完成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的。” 不久之后,他们举办了婚礼,应程今今的要求,婚礼没有办得很盛大,只是邀请了秦涯的亲人,程今今这边,只是邀请了哥哥程然。 程家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虽说没有破产,但也渐渐没落。 程今今和秦涯两人恩爱了一辈子,这一次,是秦涯先离开的。 临终前,秦涯浑浊的双目有一瞬间的清明。 他突然记起了一切。 原来,周言是他,顾白是他,秦涯也是他。 他们竟不知不觉走过了三辈子。 “今今,我要走了。”他温柔地摸着程今今的头,一如她二十岁那年那样。 程今今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是认识的对吗?在现实生活中。”她哽咽着问。 秦涯张了张嘴,想回答些什么,下一秒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68章 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变暗, 再醒来时, 程今今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无穷无尽的纯白世界里。 “你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我要送你回现实世界了。”小八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 “等等小八。”她突然出声阻止, 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现实生活中, 我还会见到他吗?” 小八停顿了片刻,才回道:“会的。” “那他在现实世界里叫什么, 我该去哪里找他?”程今今忙不迭问。 “宿主。”小八顿了顿,说:“这得靠你自己了, 只要你有心,就能找到他的, 好了我现在就要送你走了, 闭上眼睛吧。” 程今今还想再问些什么, 脑子却突然一阵晕乎,无法抑制的困意袭来,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眼时,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消毒水味, 程今今张了张嘴,发现喉间一阵干哑。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 她铆足了劲儿,却只能微微地动一动手指。 可旁边的人却一下就注意到了她。 “程小姐,你醒了。”她大概四十多岁,面目和善,眼里透着喜意:“我这就打电话通知程先生。” 不到半小时, 程今今的家人就全来了,幸而她的单人病房十分宽敞,倒也不显得拥挤。 从家人的口中,她才得知,自己经历了车祸,重伤一度失去呼吸,幸而最后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躺了一个多月,这才醒过来。 刚刚她第一眼见到的中年女人,则是父母为她请的护工。 “好了,好了,家属看完了就可以回去了,病人刚醒来需要休息。”医生为她检查完,对着这一大家子人,有些无奈地说。 人家顶多就是父母过来,这女孩却连什么伯伯婶婶,堂姐堂哥都来了。 幸好住的是VIP高级病房,如果是普通病房,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 “是是是。”程若海连连点头,他招呼着一大家子人:“走吧走吧,留一两个就好了,别在这影响今今休息了。” 一大家子人乖乖地排队出了病房。 * 半个月后。 程今今坐在病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外。 已是深秋时节,秋风习习,落叶纷飞,枝头仅剩的几片黄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扣扣扣。” “进来吧。”程今今回头喊道。 一个女孩探进头来:“今今,我来啦。” “姐。”程今今惊喜的从床上跳起来:“啊啊啊啊,快点进来。” 程楚手里抱着捧红艳艳的玫瑰花,手里提着个保温瓶走了进来。 “我在家里熬了骨头汤,你等等喝一点啊。”她放下保温瓶,对着程今今温声说。 “好啊好啊。”程今今望着那捧玫瑰,诧异地说:“你来就来吧,还送我花干嘛?” “不是我送的啊,刚刚就放在门口,我顺手拿进来的。”程楚小心地将花放下来:“不过这花还挺好看的啊。” 程楚生的明艳,捧着带着露水的艳色玫瑰,衬得她微微上挑的眼睛,更美了三分。 “那送你吧,你拿着挺好看的。”程今今不在意的笑了笑。 “这是别人送你的,我拿着做什么?”程楚伸手整理了下玫瑰的包装纸,无奈地说:“不过你知道是谁送的吗,这上面也没卡片什么的。” ”不懂啊,你就放在那吧,我想喝汤了。”程今今对着程楚撒娇。 “好好,你等等啊。”程楚捧着保温壶走到病床前,拿了个碗给她倒了汤。 病房里的温度正好,程今今躺在床上,喝着姐姐熬的骨头汤,只觉得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都淡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半个月又过去了,程今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医生说观察一周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养病的日子十分无聊,她时常望着窗外飘飞的落叶,想着那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几岁了?到哪才能找到他呢? 茫茫人海,要是她一辈子也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呢?她那颗心,早已满满当当填满了他的身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啊。 病房里开着窗,萧瑟的秋风悄悄地钻了进来,吹得满室微凉。 “啪嗒”一声,病房门开了,程今今抬头,见是姐姐,惆怅的心情这才舒缓了些。 哥哥平日里忙着工作,爸妈也有自己的事,只能抽空轮流来看她,只有姐姐,每天都会找时间来看她。 程楚捧了束玫瑰花进来,有些无奈地说:“又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东西啦?”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扣扣扣的轻响,直到程楚走进,程今今才看出那红艳艳的不是玫瑰,而是一捧草莓。 猛然间,她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猜想。 会不会,送这些的,是他? 她猛地掀起被子,慌张地穿起拖鞋就往病房外跑。 是他,一定是他,他来找她了。 “诶,今今,你去哪?”程楚着急地在后面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你干嘛呢?” “姐姐,我要去问问这些东西是谁送的。“程今今扯开她的手,往医院前台跑去。 这是家私人医院,快递一般都不许进去,只准放在前台,然后再由前台送上去。 “你好我想问一下,今天502病房签收的快递信息可以给我看一下。”程今今双眼放光地问道。 前台很专业的要求核对了一下信息,这才同意了这个请求。 但她低头查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这里没有显示502的快递信息。” “那前天呢,还有上周。”程今今抿了抿唇,问。 前台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近一个月都没有签收信息的。” “好吧。” 医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三两两的病人。 宽大的病服显得本就瘦弱的她愈发单薄,此刻垂着头孤零零地走在走廊上,说不出的可怜。 程楚追上去,揽着她的肩,小声安慰:“没事的啊,姐姐等等去问问护士医生,看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往咱们病房前放东西啊。” “嗯。”程今今点了点头,声音闷闷。 程楚有些犹豫地开口:“你......找那个人干嘛呢?” “姐。”程今今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之前喜欢上了个人,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所以,你觉得送你东西的有可能是那人?”程楚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也不一定啊。” 她顿了顿,有些小心地开口:“那人叫什么名字?要不我去找人帮你查一查。” 程今今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程楚惊呼:“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别问了。”程今今拽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程楚看她这个明显为情所伤的样子,闭了嘴,不敢再问。 又过了几天,程今今每日留意着门口,却再也没有等到那人的花或是礼物。 过了今晚,明天她就要出院了。 世界这么大,她要去哪找他啊。 程今今不是没想过去医院调监控,可是这家私人医院向来是极其注重隐私的,监控不到必须,是绝对不会让人随意看的。 姐姐也帮她问了医生护士,可是人家都说不知道。 “姐,陪我玩会游戏吧。”程今今无事可做又心里烦闷,只得靠游戏打发时间。 “好,你等等哦,我去一下洗手间。”程楚放下手机。 程今今连忙说:“诶,那个洗手间抽水马桶好像有点问题,你可能得去公共洗手间上一下了。” “哎,行吧。”程楚朝门外走去。 洗完手,她踩着高跟鞋往病房方向走,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被撞得踉跄两下,程楚才勉强站稳脚步,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黑色风衣,身材高挑,眉眼十分清俊,却透着股疏离。 “不好意思。”他声音有些低,却很有磁性,听着让人觉得享受。 程楚只觉得他很眼熟,她看了几眼,才有些试探地问:“林见深?” 男人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程楚。” 程楚没想到在医院也能遇到高中同学,有些惊讶地开口:“竟然在这遇见你,你来这看病吗,还是探望?” 林见深微微垂了眼,掩下眼底的慌乱,沉声开口:“朋友生病,来看看。” “哦。”程楚点点头:“我妹病了,我来看看她。” 林见深指尖一颤,眼底涌起慌乱,急忙开口:“嗯,我赶时间,先走了。” “好,回头联系。”程楚笑着摆了摆手。 林见深微微点了点头,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回到病房,程今今催促着:“你怎么这么慢啊,哎我自己先开了一局了,你等我一下。” “刚刚遇到个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见了,说了几句话。”程楚说。 “这么巧?男同学吗?是不是以前追过你?”程今今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程楚高中时一直是校园女神,追她的人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 “没有。”程楚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说:“他以前挺高冷的,都不和女生说话。” “那他帅不帅?” “挺帅的吧,我觉得是我们班最帅的。”程楚笑了笑:“专心玩你的游戏吧,天天就知道八卦呢。” “那他叫什么?”程今今继续八卦:“说不定我也知道。” “林见深。” 程今今想了半晌:“这我还真不知道呢,哎呀,我被杀了啊啊啊啊。” 程楚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宠溺地笑了笑。 * 夜凉如水。 明天就要出院了,这是程今今在医院呆得最后一晚。 她想碰碰运气。 根据她的分析,每次收到的东西的时间大都是早上七点,而快递根本就还没上班,只能是他,或者他请了人溜进医院,亲自放在门口。 那他来的时候,肯定是在晚上。 程今今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敛声屏气地听着病房外的声响。 十二点已过,病房又黑又静,仿佛她侧耳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秋风吹打着窗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身体微微抖着,就连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这唯一一点能见到他的希望,像一股火苗,缓缓地在她心里燃着,驱散了这寒冷秋夜里的昏暗与幽冥。 程今今深吸了一口气,移了移椅子,尽量离门更近了一点。 十二点三十分,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安静。 困意逐渐袭来,程今今咬着牙,用力地捏了捏大腿,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突然,她仿佛听到远远地,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像是冬夜里的窗子悄悄露出一点缝隙,冷风刮进窗子,让她一下睁大了眼睛。 那声音逐渐近了,最后停在了门口。 黑夜里,程今今屏住呼吸,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砂纸相互摩擦,发出的细微而又动听的声响。 程今今激动的眼睛瞬间红了,她一把拉着房门,抓住了那只正往地上放花的手。 “抓住你了。” 第69章 深秋的夜里, 寒风呼啸, 幽暗昏冥。 凄清的冷风吹进窗子, 带着那似乎能钻进人骨头缝里的冷意。 可黑暗中, 程今今握住的那双手, 却滚烫的犹如盛夏的太阳,带着能灼烧一切的光与热。 那双手似乎抖了抖, 下一秒就试图挣脱,却被程今今一把拉住。 “别走。”她声音哽咽, 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可怜。 那双手瞬间顿住。 “啪”的一声, 病房里的白炽灯亮了。 白的耀眼的光影里, 程今今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现实中的他。 高高瘦瘦的, 清俊的五官在灯影的映照下愈发迷人,明明是极具亲和力的长相,可却带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 此刻,他那双幽深的眼垂着,睫毛颤颤。 程今今心里涌上股委屈, 声音闷闷:“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见深没有回答。 窗外月影横斜,清冷的风似乎唤醒了他心底潜藏着的不安, 自卑,惶恐。 他害怕,害怕那在梦中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暗恋已久而生出的妄想。 而梦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空旷的病房里,两人静对无言。 可下一秒, 眼前的女孩却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许久之后,她的脑袋贴着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我好想你。”他听见她说。 林见深的眼,一瞬间红了,半个多月的煎熬与不安如坚冰一般,因为女孩这句炽热直接的表白,而通通融化。 半晌,他颤抖的手环住她的腰:“我也是。” * 时针慢慢地指向一点。 病床内,程今今倚在林见深的怀里,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腰。 “睡吧。”林见深低眸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 程今今摇了摇头:“我怕你走了。” “不会的。”林见深摸着她的头,柔声说:“我在这陪你。” 他怎么舍得走。 可程今今依然倔强地睁着眼,丝毫没有入睡的打算。 她抬头吻了吻林见深的侧脸,轻声说:“你这半个多月怎么不来找我。” 她还是有些纠结于这个问题。 林见深叹了口气,半晌缓缓开口:“我怕......” 有一瞬间,程今今突然明白的他的恐惧。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吧。”她浅浅的笑了笑,故作大度地说。 “不过,我总觉得你的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程今今抿了抿唇,思索片刻,突然惊呼:“你是,我是我姐姐今天说的那个高中同学。” 林见深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闷声说:“嗯。” “那你以前就知道我吗?”程今今猜测。 何止是知道。 林见深幽黑的眼眸闪了闪,带着丝眷恋地低眸看了看怀里的女孩。 他暗恋了她好多年。 * 九月一号,海市一中。 太阳如同烈火一般照着大地,树上的枝叶仿佛都被晒得蔫了,卷成一团,懒懒地挂在树上。 这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学校组织了开学典礼,所有师生都必须出席。 高三一班站在离主席台最近的地方,只要稍稍抬眼,就能将主席台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林见深站在最边上,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草地,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草皮。 他相貌清俊,长得又比一般的男生高上许多,在人声鼎沸的操场上,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旁边班级的好几个女生都在悄悄看他。 教导主任刚站上主席台,正扯着嗓子维持纪律。 喧闹的操场逐渐安静了些许,可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却一直没断。 突然,一个女孩猫着腰,滴溜溜地窜进他们班级队伍里。 她身姿轻盈,扎得高高的马尾辫随着轻轻晃动,显得可爱又灵动。 “姐,我的稿子有没有在你这?”她最终停在他们班的程楚面前,轻声问道。 林见深不由自主地往程楚的方向望。 就见她从兜里掏出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递给那女孩。 “谢谢姐,我就知道你帮我收着了。”女孩的声音挺小,却软软糯糯的,像是夏天里林见深最爱吃的糯米冰淇淋。 带着甜丝丝的奶味,软乎乎的冰凉凉的。 视线像是黏在那女孩身上,半晌也移不开。 林见深看着她手上捏着那张纸,飞速越过他们的班级队伍,跑到主席台旁。 九月艳阳里,她的身影似是带着光一般。 斑驳的光影里,林见深努力地睁大眼,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嫩生生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莹白透亮,眼睛是标准的杏核眼,又大又亮,像是盛满星河的夜空,黑亮的头发绑成高高的马尾辫,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林见深突然觉得,那晃动的马尾辫,似是一下又一下的挠着自己的心。他突然觉得喉咙干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楚楚,那是你妹妹吗?”他侧耳听到班里的女生在问程楚。 “是啊,她今年刚上高一。” “和你长的不太像也。” 程楚长得明艳,是那种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吸引人眼球的漂亮女孩。可刚刚那个女孩却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初恋脸,并不十分夺目,但是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是堂妹啦,不过和亲妹妹一样。”他听见程楚说。 操场的风似乎都带着股热,迎面扑来不让人心生愉悦,反而觉得燥热不堪。 可林见深望着主席台前的女孩,只觉得心底的那股火气霎时就不见了,他眼底灼灼,透着自己都不明白的炽热。 “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他看着那女孩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步伐轻松地走上主席台。 全场的目光一瞬间地集中,他仿佛听到旁边的男生在窃窃私语。 “那个新生代表好好看啊。” “是啊,卧槽小美女也。” “而且能当新生代表学习也应该很好吧。” “好像是女神的妹妹啊。” “果然,女神都是一家人。” 林见深只想去封住那些叽叽喳喳的嘴。再吵吵,他都听不见那女孩讲话了。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不快,竖起耳朵,眼神灼灼。 幸而那几个男生仿佛说够了,闭了嘴不再说话,他才听清了些。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程今今,很高兴今天站在这里代表所有的新生.......” 原来,她叫程今今。 这三个字像是带着魔力,在林见深的舌尖滚过,烫得他心尖发颤。 很可爱的名字,他悄悄想。 就像她的人一样。 * 高三的日子枯燥无味,整日的埋头苦读让人仿佛失去了生气。 林见深所在的重点班更是严重,所有的人就像黏在座位上一般,哪怕下课,也不会移动分毫。 在这闷得人心生压抑的日子里,林见深唯一的乐趣,就是偶尔看见那个女孩。 她有时下课会来找程楚,送一些从家里带来的点心蛋糕,说是让她补点体力。 林见深从来不知道,自己冷得像一块冰的心,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火热。 安眠的夜里,也会常常因为一个人辗转反侧。 他渐渐开始不满足每隔几天的遥望,他想有更多的机会看见她,甚至,他想和她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哪怕就是一个字也好。 没想到,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高三一班的座位是每周调动的,但只是组与组之间的平行移动。 这一周,林见深的位子刚好靠着窗边。 这天下课,他正低头整理着笔记,突然窗户就被轻轻敲了几下。 他抬起头,就看见昨日梦中的女孩出现在窗前。 冬日里,她在校服外面套着一件摇粒绒外套,还围着毛绒绒的围巾,只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整个人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林见深握着笔的手僵住了,甚至还不自觉地抖了抖。他突然觉得喉咙被堵住一般,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女孩轻轻抬手指了指紧闭的窗户。 林见深才梦醒一般的伸手,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窗户打开。 冬日的冷风钻进窗子,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可他那颗蓬勃跳动的心,却滚烫的像是泡在热水中一般。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想问你一下程楚在吗?” 她的声音一如梦中一般好听。 林见深只觉得心尖一颤,他喉结滚了滚,耳根都不自觉泛上了红。 “同学?”程今今见他没有回答,又开口问了声。 林见深平静了一下快速跳动的心脏,正想开口,旁边就有男生挤开他,舔着脸,对着程今今笑道:“学妹好,程楚被老师叫走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要不你下节下课再来找她吧。“ “哦,好的。”程今今甜甜地笑了一下,冲着那男生说:“谢谢学长,那我先走了,等等下课再来吧。” “好嘞,等等程楚回来我跟她说一声啊。”那男生笑得更殷勤了。 “嗯,那我先走了。”程今今挥了挥手,眨眼间,消失在了楼道。 那男生将头探出窗子,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到那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将头伸回来,“啪”得一声将窗户关了。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男生,猥.琐地笑了笑:“嘿嘿嘿,妹妹好甜。” 林见深咬着牙,冰冷的双目透出火光,狠狠地望着那人的背影。 心里逐渐升起恼怒,甚至有些恨恨的想。 为什么刚刚那人伸头的时候,自己不把窗户关了,夹断他的狗头! 教室里的暖气烘得他心生烦躁,桌上摊着的书本上早在不经意中,划上了几道突兀的划痕。 林见深闭了闭眼,心中滚动着程今今的话,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 为什么叫他就是同学,而叫那人却是学长! 第70章 海市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 入了十一月, 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连夜的大雪为校园笼罩了一层莹白。白茫茫的世界里, 仿佛将一切黑暗混杂深深掩埋。 林见深望着窗外的飘落的雪花, 幽深的黑眸有些暗淡。 教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程楚走了进来。 她鼻尖微微泛红,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明艳, 多了几分柔软。 “女神,刚刚你妹妹来找你。”旁边的男生连忙凑过去邀功。 程楚笑了笑, 礼貌地说:“嗯,刚刚在楼道里遇到了, 谢谢你。” 她手里提着个纸袋, 默默地坐到座位上。 使劲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她才伸手,从纸袋里掏出个白色保鲜盒。 “哇楚楚,小蛋糕也,是妹妹做的吗?”旁边的女生凑上来,满目艳羡地说:“好酸啊, 我家那个弟弟只会抢我东西。” 程楚打开保鲜盒,点了点头:“嗯, 今今做的小蛋糕超好吃的,你要不要吃点?” “好啊好啊。”那女生拿了小蛋糕,咬了口就惊呼:“真的好吃也,不输外面的。” 正值下课时间,教室里三三两两的人聚成一团, 讨论着理综题,似是有了些分歧,争论的声音大的吓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 除了林见深。他从程楚进门,就忍不住地往她手上的纸袋子瞟。 那是她做的,好想......尝一尝。 抿了抿干涩的唇,又端起书桌上早已凉透了的水喝了一口,林见深艰涩地转过眼,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书本上。 可他那双眼,好想控制不住一般地往程楚桌子上瞟。 被这炙热又直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楚怎么会没有察觉。 但对于刚进学校就被封为校花,平时下课总有男生假装路过班级,只为偷偷看她的程楚同学来说,这样的眼神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她不在意地继续嚼着小蛋糕,一边和同学聊天,连眼风都没甩他一个。 小盒子里的蛋糕越来越少,渐渐地,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林见深幽深的眼里仿佛藏了火苗一般,只要吹进一阵风,就可以瞬间烧成熊熊大火。 他看着程楚慢慢地从盒子里取出最后一个小蛋糕,终于忍不住地开口。 “程楚。” 程楚的动作顿住,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干嘛?” 他们座位离得不远,只隔着短短的一条过道,可林见深却从来没主动和她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 一片喧闹中,程楚听见林见深小心翼翼的声音。 “我有点饿。”他说。 “啊?”程楚有些不明所以。 林见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你能给我一个蛋糕吗?” 程楚感觉下一秒眼睛就要掉出来了,这还是那个高冷的年级第一吗? 竟然,主动向自己要蛋糕吃? 虽然她还没吃饱,但是别人都这样明晃晃的要了,她也不能不给啊。 程楚低下头,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蛋糕,半晌才将手缓缓地伸出过道:“给,你吃吧。” 几乎是一瞬间,林见深就伸手将小蛋糕夺了过去。 他低头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蛋糕,舔了舔嘴唇,才不舍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 甜甜的,带着奶香味,就像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一样。 程楚在一旁有些无语。咬这么小口确定是饿了吗? 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林见深磨磨蹭蹭的吃了一个上午才吃完。 而且吃完后,包着蛋糕的那层纸他还舍不得扔,叠得整整齐齐地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 待到下次他打开笔记本时,才惊觉自己的笔记本已经被那张纸洇出了一块大大的油渍。 * 黑板角落里贴着的高考倒计时,对于林见深来说,就像是他与那个女孩的分离倒计时。 当那刺眼的数字,逐渐减小,最后变化成零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要和她分离了。 再也不能在每周的升旗仪式上,远远地看她,就连她偶尔来找程楚时的远望,都再也没有了。 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消弭他心中的渴望,反而让他逐渐看清楚自己的心。 不止什么时候,在夜色中想起她,已经被成了他的习惯。她总是出现在他清冷幽暗的梦里,像一束光,又像一阵风,给他光明,又拉着他走出黑暗。 十八岁的林见深之前从没喜欢上过什么人,也从不知道,原来少年慕艾是这样的刻骨铭心。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会因为看到一个人,而变得不受控制,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尊与骄傲,在那个人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无数次的,他假装路过高一的班级,只为悄悄看她一眼,午夜梦回,女孩在自己怀中浅笑轻吟,引得他忍不住心尖颤动。 漫长而无望的暗恋里,林见深终于按奈不住自己的心,提笔写了一封情书。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不久,高三的一层早已人去楼空,林见深揣着那封用了几天几夜,反复措辞的情书,来到了高一教室。 此刻正是放学时间,成群结队的同学背着书包离开教室,远远地,他看到程今今正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 而他旁边的男生,正面带祈求地反复说着些什么。 女孩似乎被说的烦了,敷衍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之后,教室早已空无一人。林见深做贼似的溜进教室,将口袋里几乎被手汗打湿的信,悄悄地放在她的抽屉里。 那封信里,约了女孩明天放学,在操场的演讲台旁见面。 可她却没有来。 林见深依稀记得,那天的风很大。 磅礴的巨风携着暴雨,冲刷着大地,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人傻愣愣地站着。 他的头发湿成一片,耷拉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刘海滴到眼睛里,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 半晌之后,他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努力将眼睛睁大。 他怕,他怕那个女孩来了,而自己却没看到她。 天色逐渐阴沉,漆黑的夜里,雨渐渐小了,操场上也亮起了朦胧的路灯。 浑身湿透的林见深,在连绵的细雨里,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苦涩滋味。 苦味顺着舌根漫进身体里,逐渐浸透他冰冷而又苍凉的心。 他逐渐意识到,这场漫长而又无望的暗恋,终究是,结束了。 * 安静的病房里,林见深语气平稳,但若侧耳细听,就能感受他说话时的尾音都在细细颤抖。 “我,我不知道啊。”程今今有些心疼地抱紧他,小声说:“我没看过那封信。” 黑暗中,林见深的呼吸逐渐粗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压抑着哑声说:“不重要了。” 如今,他已经得到她了。 “嗯。”程今今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是啊,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些失去的,将来可以用一生来弥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