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了前任他叔》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重生后嫁给了前任他叔》作者:云机 文案; 前世林默原是千金之躯,将军府嫡女,嫁给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但遭亲人背叛,毁了容貌,渣夫更在她惨死当日迎娶早怀了身孕的妹妹。 重活一世,林默成一出生便被掉包的候府落魄嫡女,不识字,不懂规矩,不受宠。她被赐婚嫁给镇北王,府里竟也打算叫人替嫁。 林默这次不退步了,她想借着这便宜夫君的势力,虐渣打脸。 但还没动手,上辈子那群欺她辱她的渣滓们就过来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 林默:??? 江荀是名震四方的镇北王,也是林默渣前夫的二叔。他到人死后,都没敢把心底压抑的情愫倾诉。原本一段无所谓的赐婚,却叫从不喜形于色的他失了方寸。 林默看着被虐的哭爹喊娘的渣滓们,她瞥转脸:“够……够了。” 江荀把人搂在怀里,心疼得发颤。 “不够,一点也不够。” 他抬眸,像是看穿了她的前世今生,温柔亲她眉眼,嗓音却满含狠戾,“这辈子夫人再无需担惊受怕,从前受的苦,为夫定百倍千倍替你讨回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默、江荀 ┃ 配角:新文《今天又虐渣男了吗》 ┃ 其它: - 第1章 重生 天空暗沉沉的,眼瞧着大雪将至,街道上除了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剩余匆匆赶路的行人,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碰到熟人停下脚步寒暄一番。 小贩们脸上更是没了以往谄媚讨好之色,擤擤通红的鼻子,抬头望望天空,便是一阵低叱声,骂骂咧咧老天爷不给活路。 京城今年入冬格外的早,这才十月中旬就迎来了初雪。一场雪将众人搞得措手不及,富贵人家的丫环婆子忙着为主家准备过冬的物件,穷人家里头也忙着储备过冬的粮食。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在这洁白之后却是暗流涌动。 “咳咳咳……”,林府西角一处院子传来女子低咳声。 玲珑一脸沮丧地从外头走进来,听见女子的咳嗽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在门口略微停顿了片刻,这才进门开口道,“小姐今日的药可服了?” 床上的女子杏眼樱唇,肌肤胜雪,端得是一幅好相貌,只是脸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剧烈的咳嗽将整齐墨发搅得有些许凌乱,几缕不听使唤地垂在了胸前。 林默抬眼看了眼一脸担忧的丫鬟道:“无碍,不过风寒而已,要不了命的。” “你莫要吵,再让我睡睡便可。”接着重重躺回床上,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紧,只要一闭上眼各种画面便纷至沓来,有时她都不明白到底何是梦境何是现实。 不消须臾,她又落入了梦魇。 梦回前世。 她本是京城人人称赞的二皇子之妻,候府大小姐虞墨。 当年她也是明眸皓齿、千娇百媚,多少京城的小公子追求她,她还是满怀期待地嫁给了温润如玉、知书达理的二皇子。 温润如玉? 谁知后来,这玉就成了一把刀,死死地扎在虞墨的心头。 两人也曾蜜里调油,举案齐眉,夫妻恩爱欢笑,整日好不幸福。她以为这既是现在,也将是未来。 后来,她与虞兰在寺庙的路上遇到劫匪,她生生为虞兰挡了一刀,脸上留下了这么一道可怖的疤。 自打脸上落了道横跨整张脸的疤痕,二皇子便对她不闻不问,日夜不归。她没有他的一点消息。 甚至每逢初一十五都懒得回她屋里,只差人来说要忙公事,不能归府。 她一时恍然不知所措,只当一派热血诚心能将他唤回,寒冬腊月里撑着身子出去苦苦寻他,寻遍他去过每一处酒楼、茶馆…… 那时她明明才二八年纪,却已经脸色青黄,眼底处一道疤痕贯穿整张脸,全然看不出这是当年艳绝京城的虞家大小姐。她将自己的铜镜倒扣在桌面上,不愿再多看一眼。 然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她日夜咳嗽吐血,怎么用药都没有效果。 她时常抚着脸上那道骇人的伤口,然后看着帕面上的点点红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府里热闹了起来,西屋帖囍,她才被告知二皇子要回来了。 可他身边跟着的人,那个即将要娶进门续房的人,居然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虞兰。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的主意——病重之际将自家妹妹安排进来,既照顾了娘家里的妹妹,又为二皇子府找到了新女主人,免得到时候她死了二皇子还要等到除了服才能嫁娶。 可笑啊可笑。 打着她的名号,却没人告知她一声。只顾着保全了二皇子的名声,谁关心她的死活。 后来她才知道虞兰的狼子野心,原来自己从小宠着的妹妹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相公,因此竟不惜安排种种来毁了她。 虞兰对二皇子说,多亏了姐姐她才免于被侵犯,可姐姐也因此被脏了身子…… 她没有!可不论她如何解释,二皇子眼中的怀疑依旧存在。 若是母亲和兄长还在,她也断不会沦落至此,可母亲病逝之后连带着上战场的兄长也失去了音信,如果兄长在她怕也不会被父亲匆匆嫁给二皇子,只为了靠姻亲拉些关系罢了。 她接连吐了几口血,心头竟觉得松快了不少。她凄凄地笑着,慢慢合了眼。 弥留之际,她想自己可曾爱过江业,似乎也没有,不过出嫁从夫她始终不敢忘,以夫为天罢了。 若再有一世,她定要揭开这二人的真面目,将他们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把把扎回去,哪怕血肉模糊,两败俱伤。 然后,她要为自己好好活一世。 意识慢慢开始模糊,丫鬟玉碧的哭声变得遥远,她似乎听见玉碧在和什么人说话。 镇北王……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三个字。 虞墨深深吸了口气,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见青灰色的床幔。 大雪过后暖阳升起,虞墨将手伸至眼前,陌生极了…… 她死后再醒来就成了这个模样,陌生的容貌陌生的地方,却又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 玲珑瞧见她醒了,忙将早已温在一旁的粥端了过来,“小姐您已经一天没用食了,再不吃些身子该熬不住了。” 听到她的声音,虞墨转头定定盯着她,也不做声,脑中慢慢理着现在的情况。 玲珑叹了口气,小姐的痴症又犯了,这几天她天天如此出神。 这具身子名为林默,是西南候府的大小姐,按理来说身份尊贵,可气的就是这姑娘出生后被奶母掉了包,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六年,年前才被找了回来。 而原本奶母的女儿林语在候府长大,与候府众人感情深,于是候府主母不忍将她送走,便做主将那姑娘也留了下来。 两人都生活在候府,两厢对比,林默只能识得几字,规矩礼仪一概不知。而林语却是落落大方,知礼识趣,深得重人喜爱,这便导致林默在候府的处境越发的尴尬。 虽说候府也不曾短缺于她,可就像故意忘了这个人一般,不论是家宴还是外出参宴带的都是林语,便是过节也没人来问一声,也就一个丫鬟玲珑较为衷心,为她打点一切。 “玲珑,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玲珑见自家小姐终于回神了,只以为她躺久了忘了日子便道:“回小姐,亥月十六。” 算了算日子,她竟已死了七天了,虞墨笑了笑,她死的突然也不知是否打乱了虞兰的算盘,能给她添些堵自己自然是愿意的。 虞墨叹了口气,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罢了罢了,从此便再无虞墨只有林默了,不过心中的那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只待以后再说吧。 “把药给我吧。” 见小姐终于愿意喝药了,玲珑笑着点头应道:“诶!” 第二日,林默到底年轻,身上的热不过一夜也就退了下去,除了脑袋还有些昏沉之外。 玲珑服侍林默穿戴整齐,为她挽了个发髻。 她忍不住道:“小姐真真好看,不用描眉点砂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林默手碰了碰脸,光滑细腻没有丑陋的疤痕。 玲珑继续道:“奴婢当年跟在夫人身边时曾见过一面京城第一美人虞家大小姐,长得顶顶好看,小姐比之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前几日虞家大小姐突然暴毙,倒是可惜了。” 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前世的名字,林默微微僵了僵,强忍着不适朱唇轻启道:“哦?倒是不知她是因何原因?” 玲珑都是从别的丫鬟那听来的,见小姐问她便将听来的全告诉了她:“二皇子府传出说是染了急病,不过一夜人就走了。听说皇子妃走的时候镇北王也在,不知为何后来还罚了二皇子。” 镇北王是江业的皇叔,赫赫战功,朝中大权在握。此人虽长了江业一辈,年龄却似乎并不大,而且生得极为英俊。 用英俊来形容还有些不妥,那人便只要站在那别人便不敢抬头,就连皇子身份的江业碰上他皇叔也只有唯命是从的份。 或许这正妻未死便开始娶续弦的事实在太过荒唐,就连他也看不过去了吧。 林默穿了件红色的长裙,银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桃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腰际一条束带更显的腰不盈一寸。外头又罩上了一件斗篷,领口处的白色皮毛衬得她脸色白皙粉嫩。 林默挺直了背,神态淡然,眉眼如画,显得尊贵无比。 玲珑看着林默不自觉低了头,总觉得她变了许多……原本只是相貌生的出众,可因为从小生在山村中,便总是唯唯诺诺地,可现在的林默却有些让人无法直视,对视一眼都有种从心底生出的自卑感。 这时,外面进来一位年纪稍长丫鬟,玲珑认了出来,原来是祖母身边的翠喜,她在府里颇有些地位的。 翠喜急急道:“宫里传来了圣旨,皇上赐婚,要将侯府的嫡女许配给镇北王。” 林默愣住:“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新文求预收:《今天又虐渣男了吗?》 文案: 帝国第一女刺客悦十三,能动手绝不动口,生前主营业务灭渣男。 明明可以手刃渣男,却被迫要完成九次魂穿任务,让渣男尝尝被狠心抛弃的滋味? 悦十三把刀一扔,勾勾嘴角:玩弄渣男?我可以。 然后顺手写了本渣男语录。 【任务一】另娶他人的富商青梅竹马——“我对她没感情,爱的是你。” 【任务二】退亲的昌平候世子爷:“我保证以后会娶你的。” 【任务三】修仙少女的大师哥:“我只是见她可怜。” 【任务四】专注事业的卫国将军:“你的价值不该只是如此。“ …… 第2章 二小姐 这一世,她竟然依然无法给自己做主。 林默缓了一缓:“引我去祖母那请安吧。 玲珑惊讶地看着林默,要知道她自从来候府之后就从来没有想着要主动过去请安。虽然先前有嬷嬷教了林默半年的礼仪,可她天性胆小内向,底下练得好好的,可一到了台面上她就开始手脚打结。 见玲珑发愣,林默问道:“怎么了?” 玲珑摇了摇头: “奴婢就是觉得小姐这一病性子倒是变了些。” 林默舒然一笑:“看开罢了,以前活得太憋屈。” …… 候府,寿安院。 “老夫人,大小姐来请安了。” 老太太手里笼着一个铜捂子,另一只手里却是一串佛珠,听到嬷嬷的话便睁了一只眼问道:“哪个大小姐?” 李嬷嬷将帘子放了下来,不让冷气露进来,回道:“从乡下回来的那位。” “哦?” 听到是林默,老太太颦了眉。候府的血脉竟被养成了那幅样子,虽说样子长得不错,可那气度实在是比不上林语那丫头。只得等着年龄到了找个老实人嫁了便是。 老太太只道是大约是得知皇上赐婚的事情才来请安,略点了点头: “让她进来吧。” 林默冲老太太行了个礼,说道:“祖母安康。” 动作落落大方而得体,说话中气足,丝毫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 李嬷嬷多看了她一眼,竟瞧不出什么错,脸上带了丝惊奇。 “快些起来吧,”老太太瞧见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 “这么冷的天,怎么连手笼都没拿,李嬷嬷给小姐上个手笼。” 林默娇笑着说道:“谢祖母关心,默儿不冷,念着过来见祖母出门得急,一时倒是忘记了。” 李嬷嬷将手笼递给林默,附和道:“大小姐孝心一片,可也要顾着自个的身子骨,这冰天雪地可不是开玩笑的。” 手笼外头套了个雪白的套子,颜色倒是和林默今天这一身红色极搭。 她接过手笼,坐在老太太旁边,冰冷的手慢慢转热,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她话。林默也没有直接提起赐婚的事情,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脸上没有一点拘谨,处得像平常人家的祖孙一般。 这时外头又传主君、夫人和二小姐来了,便是林默的亲生父亲、母亲和占了她位置的林语。自从林语回来后,林默便成了名义上的大小姐,林语成了二小姐。 老太太脸上的笑盛了几分,忙不急待地说道:“快些让他们进来。” 林默听到传话便起了身跟在老太太身后,一抬眼抬就见到身量未足八尺,面容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妙龄女子,她亲昵地挽着一个和林默六分像的妇人。 林语和吴氏看见林默的时候皆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祖母安康,”林语嘴里说着请安的话,却并没有行礼,而是径直上前挽了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语儿今日来晚了些,您可莫要怪罪。” 老太太哈哈笑了几声,手轻轻戳了戳林语的额头,对吴氏笑道:“你看看她,说得好似我是那刻薄的老太太一般。” “那怎么会呢!祖母是世间最为慈祥的老太太了!” 一席话惹得大家脸上都带了笑意,林默也跟着笑了笑,这才出来对吴氏和林语行了个礼。 吴氏面对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怎么表情,林默觉得可能自己和她并不是很亲近。 林语好似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走到她面前仿佛两人很熟一般牵起她的手,说道:“姐姐今日怎来了?往日便是赶的都赶不来。” 林默想来这位就是抢了她位置的林语了,对她笑了笑: “就是想来看看祖母,以前礼仪学的一塌糊涂,不敢来脏了祖母的眼惹她看得心烦,所以现在才来请安,还望祖母莫怪。” “默丫头情况特殊,往后慢慢就好了”,祖母转头又对吴氏道:“你平时也多带默丫头走动走动。” 听到这话吴氏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林默,恭敬回道:“是。” 林语垂眸时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林默和吴氏生的太像了,两人站在那不说话外人一看也知谁才是吴氏真正的女儿。 林默陪同两人服侍老太太用完早膳之后,老太太让林语和林默先回房,留下林安时和吴氏。 老太太看着林语林默的背影,问道:“皇上如今赐婚了,默儿和语儿哪个更适合那个位置?” 吴氏将漱口的茶水递给老太太,看了林安时一眼,低声道:“大小姐虽然是亲生的,但毕竟是乡下上来的,气度和才情均不及语儿,也不懂什么礼数。语儿虽然是被抱错了,但是也只有咱们府里人知道,且是从小养在身边,让她嫁给镇北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老太太打断了她,转头问林安时:“吾儿也这么想?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啊?” 林安时赶忙说:“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语儿更为合适,默儿自小长在乡下,回了侯府以后,与我们也不亲热,不如将语儿嫁过去。” 老太太就着李嬷嬷的手,用手帕遮挡着将漱口水吐到旁边的痰盂中,说道:“可语儿毕竟是乡野妇人的血脉……万一瞒不住镇北王,再被皇上怪罪下来,这罪咱们也承担不起。” 说到底,老太太也非常疼爱林语,况且还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她也是真的不在意林语的出身。可毕竟不是是圣旨所书的“嫡长女”。 吴氏插上来说道:“这我们都替老太太想好了。语儿的生母已经去世,父亲也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她与默儿其实一般年纪,对外,咱们侯府就有两个丫头,语儿就是咱们的嫡长女,也没人会怀疑。” 吴氏顿了一顿,接着说:“一来是毫无对证,二来我让下人们口风紧一些。” 老太太将唇边的水渍擦拭干净,才点了点头道:“嗯,容我再想想。” 林默屋内。 玲珑理了理衣服,匆匆忙忙推开屋门,将一阵寒风漏了进来。 林默停下手里的东西,抬头问:“何事?手忙脚乱的。” “姑娘大事不好。有丫鬟早上在老太太门口偷听,说是主君和夫人有意瞒着外面,让林语代替姑娘嫁给镇北王。” 林默一皱眉:“此事当真?” “我见那丫鬟平日里不像是会乱说话的,多半是真的。” 林默露出疑惑的神色:“侯府为何不认我这个亲生的,反倒是向着那位没血缘关系的?” 玲珑解释道:“姑娘来得晚所以有所不知。这二姑娘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跟吴氏和老太太都十分亲昵,自然是都疼她的。吴氏还常向外人赞扬道,她这个女儿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林默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侯府要将林语嫁给镇北王,必须得坐实嫡长女的位置,他们这么做就必须隐瞒住当年被抱错的丑事。可他们为何要隐瞒,只是为了保全侯府的名声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默接着问道:“这是老太太的主意吗?” “说是主君和吴氏的主意。” 林默摩挲了一下下巴:“那老太太同意了?” “老太太说此事还得容她再思量思量。” 闻言,林默觉得此事想必还有转机。 镇北王,林默在心里反复琢磨这这个名字。 若是她要为前世的自己复仇,嫁给镇北王也算是有了不错的靠山,但若将林语的嫡长女身份坐实,那么她日后只会被随随便便嫁出去,吴氏和林安时也不会对她更上心。 林默又想起一事,便正色道:“他们不怕事情泄露出去吗?这可是欺君之罪!” 玲珑为难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主君和夫人未免也太冒险了些。这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奴婢也不敢想象……” 晌午过后,林默从花园里穿过,隐隐听到有老妇人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被有意压低,但还是透着一丝凄惨。林默寻声走过去,心想这人为何在外面哭。 她只见一个嬷嬷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台阶,另一只手捂着腿,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抖动。 她走上前,嬷嬷被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眼泪,连连说:“打扰姑娘了,奴婢这就离开。” 说着,嬷嬷转头,缓缓向前挪着身子。 林默问道:“嬷嬷是哪个房里的?为何在这里哭,可是要打扰老太太休息的。” “奴婢一直在二姑娘房里头的,今日因为失手打了一盏茶盅,被二姑娘打了一顿。” 林默微微皱了眉,这位嬷嬷看上去年老体迈,想必也服侍林语很久了,失手打了茶盅骂两句就得了,老人家哪里禁得起这一通打。 “不过是一盏茶盅,再倒一杯就得了,何至于打一顿。” 嬷嬷头上疼的都是汗,哆哆嗦嗦地说道:“二姑娘说是她最喜欢的茶盏子。” 林默之前听玲珑说过,二姑娘林语虽然知书达理,但是私下里苛待下人,她身边的都有些怨言,但是都是敢怒不敢言。想必这话是真的了。 林默拿了几两银子给嬷嬷,“这银子,嬷嬷拿去治治腿吧。” 嬷嬷赶紧叩头,连连说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林默将她扶起来:“我问你,你既然一直在二姑娘身边,对二姑娘的身世可知道一些?” 嬷嬷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奴婢确实知道一些,二姑娘的生母已经去世,父亲是个酒鬼,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嬷嬷可有此人消息?” 嬷嬷摇摇头:“奴婢不太清楚,不过侯府里的车夫说前一阵子在码头似乎见到了此人……” 林默思忖片刻,觉得要揭露林语的身世,得先找到此人。 * 又一个早晨,陈公公拿着丞相府的请帖,驾着车来到侯府。侯府门口往日里庄严整肃,今日却热闹非凡,乌压压的一众百姓凑在门前看热闹,吵吵嚷嚷地跟着起哄。 有侍卫拼命的阻拦,奈何寡不敌众。 一黑衣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松垮的衣服,在侯府门口上蹿下跳,陈公公远远地便听到他胡乱喊着 “还我女儿”、“侯府吃人”、“蛮不讲理”之类的话。 陈公公对手下说:“去问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下的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低声说道:“那些百姓说,侯府害死了那个男的妻子,夺走了他的女儿,他要和他女儿团聚。” 陈公公一皱眉:“他女儿是谁?一个丫鬟吗?” 手下的犹豫了一下:“他说是现在侯府里的二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送红包! 第3章 相遇 陈公公在京城里颇有些名望,本来是来送丞相府老太太八十大寿的请帖,刚巧遇到这件事情,侯府抢人的事情便不胫而走,弄得林安时下朝时,都有官员好奇的跑来问他。 林默费力些劲儿找到林语的生父赵阳,拿了钱财将赵阳的赌债还了个七七八八,说服他来侯府争夺自己的女儿。赵阳本来对自己的女儿丢失就心有遗憾,第二天又自愿跑来侯府门口喊话,引来些闲得慌的百姓来看热闹。 侯府害怕此事越闹越大京城人人都知晓,林安时先妥协了,有意让老太太将林语送出去避避风头,奈何林语苦苦哀求,加上吴氏心软,林安时只得再想别的法子。 林语一面哀求父亲,一面又去老太太面前讨饶,心里却恨她这位父亲恨得不得了,竟在赐婚这一关键时刻找上门来,弄得京城遍知。 寿安院里,林安时和吴氏拿着请帖来告诉老太太寿宴的事情。 老太太捧着一盏热茶暖手,听完点点头:“既然是丞相府,我还是去一趟的好,这礼就让大娘子去准备吧,我年纪大,弄不来这些了。” 这话说完,老太太发现两人还站着:“行了,你们退下吧,我也有些乏了。” 吴氏犹豫了一下,用目光征询了下林安时,得到肯定后又说道:“此次寿宴也请了镇北王,妾身想着不如让姑娘们也跟着一道去,顺便也都见见世面。母亲您之前不也提到过多带姑娘们出去走动走动。” 老太太将茶盏搁下,皱着眉道:“姑娘们?” 她责备地看了吴氏一眼,似乎觉得她做事欠缺考虑:“让默丫头跟着就行了,语儿避避风头。现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晓得了,你们是不嫌事儿大,去了让人家议论语儿是乡野莽夫的种吗?” 话一说完,碰巧林语林默来给老太太请安,一齐走了进来。 林语听闻此话,脸都白了。她正想来求求老太太,让她也跟着去。 她之前见过镇北王一面,只觉得风流潇洒、气度不凡、出类拔萃,忍不住春心萌动,赐婚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嫁给镇北王。 林语赶紧上前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娇声娇气地说道:“祖母让语儿去好不好?语儿保证谨言慎行,绝不给祖母添麻烦。”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摇摇头说道:“此事已经传得京城遍知,语儿你再去,旁人怕是要把侯府议论上天。这悠悠众口,祖母也没有办法,你就当是为侯府的名声考虑罢。” 林语委屈道:“我亲生父亲早已下落不明,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现。那人就是一个疯子,祖母怎能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疯子?”老太太闻言疑惑地看向了林安时和吴氏。 林默忍不住微微蹙了眉。林语不愿意相认就罢了,竟然直接诋毁自己的生父是疯子。 吴氏立即解释道:“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今日来时,竟用泥浆糊了自己一身,说是买了新衣裳。给饭他也不吃,一头栽进那汤汤水水,说自己吃饱了。” 林安时补充:“若此人是个疯子,将这消息放出去,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也没人再信这些风言风语。” 林默一惊,心下奇怪好好的人怎会突然疯了。虽然说是终日酗酒有些神志不清,但林默见他还不至于是个疯子。他答应自己来侯府要人的时候,还思维清楚,没有疯癫的迹象。 老太太见林语泪汪汪的求着自己,林安时和吴氏也替着林语说话,便只好说:“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林语将头埋进老太太怀里:“还是祖母待语儿最好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年纪也大了,真真管不动这些事情了。” 回来后,林默依然在想这件事,便喊来了之前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位李嬷嬷。 李嬷嬷一瘸一拐地给林默施礼,被林默摆摆手阻止了。 “你这腿伤近日如何?” “托姑娘的福,虽未大好,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多谢姑娘关心。” “我且问你,二姑娘最近有没有出过门?” “出门?奴婢倒是没有印象。” “那见过什么外人没有?” “外人倒是有。就是前些天在侯府门口喊的那个疯子,大娘子说让二姑娘别理他,二姑娘却想见一见此人,私底下说若真是她亲生父亲,她便愿意相认。” “所以见了?” “回姑娘,见是见了,二姑娘还招待他吃饭,只是吃到一半,那疯子发了病,还掀翻了桌子,将汤汤水水洒了二姑娘一身,二姑娘便气得将他抬着扔出了府。” “行,我知道了,你且替我多留意二姑娘的动静,不许将此事与他人胡言乱语。” 李嬷嬷施礼离开:“奴婢明白。” 林语先前将此人污蔑成疯子,定是不想认自己亲生父亲,又怎会私下里请吃饭与其相认呢?定是假意认亲,实则在饭桌上动手,将赵阳变成疯子。 林默这样大胆猜想着,但也不十分确定,最好找到赵阳确认一下,没准是赵阳自己遇到什么事情,不得不装疯。 不知前世来二皇子府里看过病的那位神医还在不在,若是能联络到此人,叫他给赵阳看一看,便定能发现出端倪来 李嬷嬷出去后没多久,玲珑抱着一些刚洗干净的衣服进来:“我替姑娘收拾衣服时发现,姑娘很多衣服都老旧了,款式也不太时新,得赶紧找人给姑娘做一套新的了” 林默疑惑地抬头,问道:“为何这么急?” 玲珑忍不住提醒她:“姑娘可是忘了丞相府的生辰宴?到时候来的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姑娘也要好好收拾打扮一番,拿出嫡长女的气派来,不能给侯府丢了脸。” “我竟没有新衣服?” 偌大一个侯府,这个做嫡长女的未免也太寒碜了些。 玲珑将手里的衣服抱到林默面前,翻着给她看:“瞧,姑娘的大半衣服,似乎都还是从乡下边带上来的,未曾换过。” “那我母亲没有替我做新的衣裳?” “自打姑娘来侯府,夫人也没怎么管过姑娘的衣食起居,一切都是让赵嬷嬷负责的,想是赵嬷嬷年纪大了,记事情不大清楚,一时忘了也有可能。” 自己好歹是亲生的,吴氏对自己未免也太不上心了。林默看出了玲珑是在安慰自己。 林默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吩咐道:“梧桐巷里有家很出名的布庄,你让他们拿一些现在流行的布料式样给我挑挑,顺便替我量个尺寸。” 玲珑转头便去了,心里还疑惑打小在乡里生活的林默,怎还会知道梧桐巷里那家名气很大的布庄。 这一日,丞相府门庭若市,车辆往来不绝,一批批祝寿的好礼成箱成箱的送进丞相府。 宴席上,玉盘珍馐令人眼花缭乱,上好的美酒像是水一样稀松平常地端上来。 丞相顾若云起身招待着贵客,一时间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席位最中间坐着一位雍容端庄的老妇人,头戴玛瑙抹额,身披雪白大氅,面色红润,天庭饱满,双目有神,显得极有福相,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曾经美人留下的影子。 林默穿着一袭紫衣,显得娴静端庄、稳重大方,也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晶莹。这是她重生后一次出府参宴,京城中的女眷大半不认识她,见这样一位水灵灵的年轻美人坐在这里,有好几位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这是哪家的姑娘。 一位女眷小声说:“这位是侯府里的大小姐。” “听说是被抱错了。这是亲生的那个还是……” “这位是亲生的那一个,没见着和吴大娘子有七分像么!” “嘘……都小声些。侯府说这两个都是亲生的呐!” “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默安静坐着,听吴氏跟其他官员的家眷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再或是听着年轻的姑娘们讨论京城里谁家的小公子长得俊秀,亦或是哪间布坊又出了新衣裳。 林语则坐在林默边上,忍不住四下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突然一名女眷起身:“二皇子来了,还有皇子妃!” 连带着她身边的其他几位也纷纷起身,朝着来人施礼道:“参见二皇子殿下!” 林默猛地抬头,看见来人后,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能动弹。 二皇子江业浅笑着,依然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虞兰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一支镶嵌着红色玛瑙的金色流苏发簪,流苏一步三摇,显得尊贵无比。她挽着江业,歪着头将小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两人显得恩爱非常。 只有林默晓得两人风光无限的皮囊下,藏着令人作呕的灵魂。 她表面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却没有跟着众人起身施礼,只是暗自里死死地咬着牙,几乎快咬碎了一口玉齿。 虞兰的衣服宽松,一只手还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林默不禁目光一冷,想到了前世自己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她放在在桌子底下手攥紧了,将一干情绪统统压下,只看着酒杯里摇晃的液体,兀自想着事情。 江业在旁边一桌落座,虞兰则在她对面坐下,不断地说些二皇子待自己多么好的话,引得好些女眷不住地发出钦羡的声音。 林默顿时觉得这空气都充满了令人恶心的味道,多呆一刻都难受,便起身打算下去散散。 她站起来才发现一条腿坐麻了,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伸手将她牢牢地接住了,然后便送开了手,低声说:“姑娘小心。” 林默抬头,那人容貌年轻,眉眼冷峻,眸子微微上挑,带了几分风流昳丽。他身长玉立,玄色的锦服袍面上刺着银色的蛟龙。一只晶莹的玉佩悬在腰间,鲜红的穗子在风里摇曳得像一只翩飞的红蝶,林默看着十分眼熟。 这时,几个人匆匆上前来施礼道:“参见镇北王!” 第4章 私会 林默也认出了镇北王,连忙跟着施礼。 镇北王江荀微微颔首,只是用眼神扫了一下他们,便直接径直离开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几个想来巴结讨好的官员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跟在后面。 在她印象里,镇北王此人高傲,行事果断狠厉,加上手握重兵,更是给人难以亲近之感。 林语的目光一直追随到江荀落座,直到江荀的身影被重重人影遮挡住,她还摇晃着身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对于她来说,江荀不仅年轻、俊美,而且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林默见吴氏正在热切同身边一位女眷聊天,没有管她和林语。 她问丞相府里的一个丫鬟,丫鬟给她指引了园子的方向,还说如今梅花盛开,园内清香怡人,是个极好的去处。 林默跨过一座小廊桥,一转便是一个精巧的园子。园内流水假山、飞花落红无一不有,满院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可以穿透整个灵魂。 梅花被很好的照料着,每一花瓣都迎着阳光透着不可思议的美丽颜色。林默忍不住用手轻轻抚着那花瓣,感受上面细细的纹路和娇柔的质感。 她忽而听到假山背后有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林默走路轻,说话的两个人竟然没有发现她。 有一个女声用极轻声的话说:“殿下,这是湩阳那边来的信,万大人托我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 另一个男声说道:“哦?湩阳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林默一惊,她察觉出说话这男人正是二皇子江业,她怎么也不可能认错这个声音,是曾经她觉得温柔如水,但最终却结成一把冰刀,狠狠插入她心脏的声音。 林默掩住了嘴巴,害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 “湩阳那里,万大人说还差一点儿,不过基本还在掌控中。” “差一点是多少?” “呃……这,万大人没有仔细说,殿下可以写信去问。” 江业冷冷哼一声:“写信?等信到了,你们万大人的首级就不知道还在不在脖子上了。” 那女的赶紧跪下:“请殿下相信,万大人替殿下做事绝对忠心耿耿,不会有疏漏的。” 江业又问:“那人呢?人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女人似乎有点疑惑:“什么人?” 江业不耐烦的说:“之前,我要万金解决的那些人。” 女人解释道:“那些人的名字以及详细情况,万大人说都写在这书信里。” 林默听间信被折好发出的声音,然后江业继续道:“别以为在湩阳我就管不到,你们万大人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是,是,我们绝不敢违背殿下。” “湩阳虽然离京城远,但不代表着没有人注意着,让万金做事小心些,别漏了马脚。” “遵命。” 林默心下疑惑,前一世她从未了解到江业参与过什么湩阳的事情。湩阳远在西地,有塞上江南的美誉,是江家王朝重要的产粮区之一,虽由皇家掌控着,但是与江业也没什么关系。这个万金,万大人,又会是谁呢? 听他们的对话,不似在做什么合乎王法的事情,倒像是在暗中勾结什么。 林默稍稍记了下,留了个心眼。 她耳力极好,听见那名女子悄悄的退下了,江业还站在原地,许是在思考些什么,并不着急着回去。林默怕此时走动会惊扰到他,便依然偷偷藏着,想等着江业先走她再走。 那名女子离开没有几多步,又有人走了进来,此人完全没有放轻脚步,倒似故意想让园子里的人听见似的,行走间有金石碰撞之音。步子细碎而着急,林默猜想应该是个女人。 一个熟悉的女声道:“江业!” 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与愤怒。 林默又是一惊,竟然是虞兰来了。真是越不想看见谁越容易碰上谁,林默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出门没看黄历,背极了,撇撇嘴只好继续藏着。 江业漫不经心道:“你不好好吃饭,来这里干吗?”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么?” 江业不搭话,虞兰只好继续道:“刚刚从园子里面出去的那个女人是谁?你跟她一直在园子里吧!” 江业简短地说:“不知道,许是个照料园子的侍女。” 虞兰愤怒的说:“你分明就知道,你们两个一个前脚进,一个后脚进,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竟然连丞相府里的丫鬟都不放过……” 虽然江业与那女人并没有苟合,但是他连解释一下都不屑:“既然你都看到了,还跑来问什么?” 虞兰不敢置信道:“现在坦然到都不想解释了吗?”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江业,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早知如此,我何必赶着姐姐的步子嫁给你。” “赶着你姐姐的步子?说的好听。那到底是谁一昧编造谎言欺骗我,又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姐姐?虞兰,事到如今你也别装无辜了。” “姐姐不是被你害死的吗,你趁着姐姐重病在床将我娶入府内,直接把姐姐气死了!” “我害死的吗?呵,当时你是怎么和我解释虞墨脸上的伤,怎么跟我描述虞墨受到歹人玷污,若不是我后来问侍卫,竟被你幌过去了。” 林默听了只觉得一阵好笑和凄凉,杀死自己的两个凶手竟然就这么明晃晃的讨论起自己的死,还推三阻四一个也不愿承认。自己前世也真是接二连三的看错人。 江业冷冷道:“懒得跟你辩解。” 说完,他便甩了虞兰拉着他袖子的手准备离开。 “江业!你打我我也就忍了,如玉可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你趁着我有孕在身就去勾勾搭搭,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业停住:“那又怎样?” 虞兰忍不住颤抖道:“什么叫‘那又怎样’?江业,你、你没有良心……” 江业轻嘲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那又怎样’的意思是——当年你勾引我的手段不也差不多么。” 他稍微一停顿,指指她继续道:“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么?” 虞兰僵愣在了原地,如同遭了晴空霹雳。 也许今日就是她的报应。她掰倒虞墨嫁给江业,然后又重蹈虞墨的覆辙,最后竟落得了一个宠妾灭妻的下场。 江业迈步走出花园,她急忙跟上去道:“江业,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林默静静地听着,等他们离开了园子,才嗤笑了一下,不经觉得天道好轮回,因果有报应。 她掸掸裙子,发现裙边上已经不知何时粘上了一小团泥泞,湿哒哒的也弄不掉,林默所性将裙子提起来,然后拐出园子穿过廊桥,回到了席位上。 林语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两腮微红,她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林默,发现林默裙摆上沾着意思泥泞,便问道:“姐姐刚刚去哪里了?错过了两首曲子了。” 她遥遥一指,林默瞧见台子上几位谈琵琶的貌美少女,便说道:“我出去散散,消消食儿,妹妹自己听得开心便好。” 林默刚坐下。远处一桌江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也刚好落座。 她想起自己的婚约,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江荀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微微转头,和她碰上了眼神。他的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却也没有刚见面那般锐利。 林默故作镇定的将目光移开。 不过,这一切都被林语看在了眼里。 …… 不一会儿,一众人皆有些醉意朦胧,有些官员喝得东倒西歪,便说要回去歇息歇息。于是宴席便慢慢散去,女眷们搀扶着官人,出了丞相府寻自家的马车。 林默和林语一辆车。两人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林默向来与这个妹妹不熟悉,重生以后,两人又卷入这场婚约中,虽然没有明着产生矛盾,但是林语肯定也暗下里要争上一争。 林默也不知道怎么和她搭话,便托着腮兀自想着今天在花园里事情,想着江业和那名侍女以及虞兰的对话、湩阳、万金,最后忍不住想到了江荀。 林语突然笑嘻嘻的问道:“姐姐今日可是对我撒了谎?” 林默还没回过神:“什么?” “就是今日姐姐说出去散散,消消食。姐姐是不是对我说谎了呢?” 林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解释道:“没有呀?我的确去了丞相府里的花园。” 林语凑近了些,继续问道:“那姐姐是一个人吗?” 林默被这种质问弄得极不舒服,好似大理寺审犯人,便蹙着眉说道:“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语儿还因为姐姐去私会镇北王了呢?” 林默一愣,问她为何会这样想。 “姐姐同镇北王都离了席位,然后一块儿回来。回来后,姐姐还看了镇北王一眼。不是去私会,还能是什么?” 林语笑着,但是眼睛里却看不见笑意。 第5章 书信 林默生平最烦毫无根据的推断,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只是去花园转了转,至于镇北王,我并没有碰到他,同时回来只是凑巧罢了。” 林语歪着头看林默,似乎在想她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我还是要提醒姐姐一句。姐姐从小在乡下长大,对京城的规矩和礼数都不熟悉,更别谈琴棋书画了;而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惯了。” 她顿了顿,看林默没有露出不虞的神色,继续道:“论理,我比姐姐更适合嫁给镇北王。” 林默只淡淡说道:“可你毕竟不是亲生的,连嫡女都不符合。” 林语她本想试探性的问一问、劝一劝,让林默放弃就行,没想到林默会直接呛她。 “可若是夫人和老太太承认我,也没有对证的话,我跟嫡女也没有什么不同。” 林默正色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事情暴露,可是欺君之罪,整个侯府都会被你搭进去。为了侯府,你也该好好想想,而不是只考虑你自己。” 林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姐姐也只不过会说些大话罢了,还不是只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 林语一回府,便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在床边想东想西。 直到吴时序过来找她,她才站了起来:“表哥怎么来了?” 吴时序说道:“怎么,我还不能来府上转转?” 林语知道他这个表哥在百花丛中过,便说:“府里哪儿比得上外边有意思?” 吴时序摆摆手道:“那个……你姐姐在府里吧,我瞧瞧她去。” 林语一愣,露出些不悦:“在啊,刚回来不久。” 吴时序拔腿就要离开,被林语一把拉住:“表哥你回来也不多陪陪我,就想着去找默儿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呢?” 吴时序赶紧捂住她的嘴:“别乱说,我正打算最近向舅妈讨你姐姐做妻呢。” 林语惊讶了一下:“你放弃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了?” 吴时序狡猾地一笑:“那哪儿舍得啊,这不是我母亲催的急,说再不成亲就要把我调出京城,回老家帮忙去。” 林语点点头:“我就说呢!你那里可能收了性子。” 她把笼子一收,靠近了一步:“表哥,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 林默刚进自己的院子,这时突然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一个男子,一看见自己就要上手,她忙往旁边一转身,这才堪堪躲过。 玲珑见此立马挡在林默的身前,“表少爷请自重。” 表少爷?吴氏的侄子? 林默皱眉看向那男子,脸长得倒是不错,穿着一身绿衣脚步虚浮,眼下发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看林默的眼神极为露骨。 吴时序看着肌肤胜雪的林默,心头涌上一股燥热。 玲珑挡在他身前他也不恼,一双眼粘在林默身子上,上上下下扫视着调笑道:“表妹,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的可真真是好看。” 玲珑又急又怒,想要挡在吴时序的眼神,可奈自己没有那么高。 林默从未被这般侮辱过,当下沉下脸去,冷声道:“表少爷还请慎言。” “慎言?表妹这是什么话,你以往可都是左一句表哥好右一句表哥亲的,怎的今天这么冷漠?跟变了个人似的。” 林默眼神微变,难不成自己以前还和这登徒子有什么瓜葛?! 这边还没说话,那边玲珑狠狠呸了一声,说道:“表少爷你就是看我家小姐好欺负,当初逼着我家小姐叫了你几声表哥,我家小姐性子软,也就随着你叫了几声,怎么就成了你口中那般轻浮。” 玲珑一直挡着他,他早就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推到一旁,姑娘的力气再大也比不过男子,“你个丫鬟竟也如此放肆,我是你们家主母的亲侄子,只要我一句话姑姑便把你发买了。” 玲珑被推倒在地,吴时序趁机往林默身旁一挤,“表妹,你这丫鬟不懂地看眼色,待我明日送几个聪明伶俐的过来。” 他一凑近,林默就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被逼到了墙角。 吴时序撩起她一缕头发,凑上去深深吸了口气:“表妹,你身上好香啊。” “放肆!”林默想都没想,举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无论是哪一世,这种侮辱林默都是受不了的。 这一巴掌不轻,吴时序脸上出现了五个指印,不知是不是被打懵了,他愣了片刻。 他反应过来后,眼神阴鸷,一把拽住林默就往屋子里拽一边说道:“一个乡下丫头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早让人办了你了。” 若是上一世的虞墨,她可能还能挣脱,可这一世的林默身量尚小,且大病初愈,这会有点使不上力,挣脱不开他的禁锢,玲珑想要上来帮忙,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今天我就先要了你,再去问姑姑讨了你。”吴时序道:“反正姑姑也不重视你,嫁给我你已经算是高攀了。” 林默不再使劲儿,而是冷冷地质问他:“这里是候府,我是候府的大小姐,你不怕吗?” 听了她的话吴时序笑了起来,说道:“怕?你看看这院子里除了一个你的丫鬟还有谁?你要是真的不要脸你就说出去,到时候小爷说是你勾引的我。” “再说了,就算知道是我强迫的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了维护声誉,他们还不得把你给我,一个破了身子的女子还有人会要吗? 吴时序看向林默,/公/众/号/小/甜/宠/文/因为使劲的原因这会眼眶里已经带了几分水泽,红唇轻抿眼波流转,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倒是更惹得他心痒地不行,今日才发现原来是个尤物。 的确如此,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自己这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林默渐渐放松了身子,吴时序以为她屈服了,便顺带着将她掀在床上,急吼吼地想要有下一步动作。 突然,一个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林默自重生以来,每晚睡得不安稳,便在枕头下面藏了把小刀。 她沉沉的说道:“不许动,动一下我就先给你放点儿血。” 吴时序被刀子冰得一抖,慢慢放开了她,讨饶道:“好妹妹,把刀放下,姑娘家拿着这个很危险,小心伤到了自己。” 林默轻轻一旋刀刃:“哦?” 一滴温热的液体滑了下来,吴时序吓得不再动弹,他真没想到林默胆子这么大。 “玲珑!玲珑!” 林默喊了两声,没听到有人回她,她心里晓得玲珑定是跑出去喊人了。 吴时序只当是没有人会发现他俩的情况:“好妹妹,不会有人来的,你还是先把刀放下。是表哥今天太心急了,表哥先给你道歉行不行……”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动静,有丫鬟喊道:“老太太来了!” 林默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看到眼前的一幕,被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旁边的丫鬟,她抖着手指着吴时序说道:“混账东西,你在干嘛!” 林默松开了刀子,吴时序连跪带爬地下了床。 “仗着和侯府有点血缘,竟然光天化日里在侯府做这种事,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吴时序早知道侯府有个厉害的老太太,今天没想到撞在了她的手里,他的脸都吓白了,豆大的汗直往外冒。 他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老太太,我是真的对默儿姑娘有意,本就打算向姑姑讨来做妻的。今日本来是打闹,没想到过了头……” 林默朝着老太太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祖母,莫听此人胡言乱语,此等无耻之徒我是宁死也不嫁的,还求祖母替我做主!” 老太□□抚她道:“发生了这种事情,祖母自会替你出头。” 转头就对丫鬟说:“去啊,去把大娘子找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这个侄儿!” 不一会儿,那个丫鬟回来道:“回老太太,大娘子出门采办去了,尚未回来。” 老太太用拐杖指着吴时序说道:“来人,把这混账东西拖出去先打个五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吴时序哭喊着,一边被托着一边喊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表妹救我……” 林语听说吴时序被打了,大吃一惊,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结尾,便赶紧跑去西屋里看他。 虽说是五十板子,但毕竟是侯府的亲戚,下人们也不敢真用力打,不过五十板子下去,也够让吴时序躺上一阵子了。 他哼哼唧唧地对林语说:“你们老太太可是真的太狠心了,妹妹得替我想个办法呀,不然日后,我怕是连侯府的门都进不了,直接被老太太打出去。” 林语一皱眉:“表哥不是说姐姐一直对你还不错么?今日怎会如此反抗拒绝你?” 吴时序咬着牙:“我也不知,竟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林语思忖片刻:“应该是姐姐想嫁给镇北王,所以才急着和表哥撇清关系吧。” 吴时序淬了一口,看到痰里带血,狠狠说道:“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我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 “表哥你给她写过信没有,或者有没有什么信物?如果可以证明姐姐当初确实有意于你,便可以解了你的围。” “有的有的。”吴时序想起他与林默曾经写过几次信,彼此互通过心意。 林语问了一个给林默烧水洗澡的丫鬟,趁着林默去了浴室,偷偷潜进林默的房间。 林默房间里布置十分简单,林语一下子就找到了她放私人物品的抽屉。 她将抽屉一拉,果然看到几封信,她打开最上面一封,“吴时序表哥”几个字引入眼帘。 林语不禁欣喜若狂,这封信一看就是林默回复吴时序的,应该是还没写完。 她正准备拿走带回去细读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一个丫鬟大喊道:“有贼啊!捉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呀~~~ 第6章 噩梦 林语转头一看,只见玲珑领着两位府里年长的嬷嬷和一位小厮冲了进来。 小厮正准备上来捉人,见到是林语,登时愣住,然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玲珑假装惊讶,施礼道:“原来是二姑娘呀,我见黑暗中有人钻进了屋,我们院偏僻没什么人,平日里姑娘也不随便让其他丫鬟进屋子,我还以为是有贼。” 玲珑顿了一顿,问道:“二姑娘来我们屋做什么呀?找我们大姑娘有事儿?” 林语站在原地,抽屉被打开着还晾在那里,她现场编了一套说辞:“嗯……我想着这些天天冷,默儿姐姐院子在西边,更容易受风,便来姐姐屋子里,想问问姐姐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玲珑毫不留情地说:“二姑娘也不管事儿,屋里的添置什么的姑娘也做不了主呀。” “如今母亲忙着修葺院子,屋子里的东西也交给了赵嬷嬷管,我想着嬷嬷如今年纪也大了,想必肯定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况且嬷嬷与我也熟悉,我替姐姐看看,然后告诉嬷嬷一声。” 林语解释了一通,倒显得很苍白,掩饰的目的昭然若揭。 “那我要好好谢谢妹妹了。” 林默一撩帘子走进了里屋。 她走过去将抽屉合上,淡淡说道:“难为妹妹有心了,我这里暂时不需要添置什么。若是缺什么,到时候可要真的麻烦妹妹跟赵嬷嬷说一声了啊。” 林语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既然姐姐没有什么需要的,那语儿就先告辞了。” 她只想快点回去确认一下这些信。林语心里又偷偷骂了吴时序,怪他平日里不收好信件,害得她只好来偷。 林默轻轻拉住她,拖来一张椅子示意林语先坐下,然后转身给林语倒了一杯茶。 她缓缓说道:“妹妹稍坐一会儿吧,等会儿母亲也要来。母亲要跟我们谈谈表哥的事情。” 林语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着眉正想问两句,吴氏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吴氏一进来便对林默说道:“今日吴时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非常生气,我也骂过他了,不准他再踏入你院子一步。” 林默赶紧说道:“多谢母亲,也谢过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还挂念这件事,默儿心里过意不去。” 吴氏看了看林默,叹道:“又不是你的错,分明是我那混账侄儿,竟这般恣意妄为。也怪我平日里也对他管的太松懈……” 林语咬着嘴唇,显得很纠结:“母亲,今天我与表哥聊,表哥说他与姐姐是两情相悦,姐姐也一直很关照他,他与姐姐彼此有意很久了……” 说完看了林默一眼,竟然没发现林默露出慌张的样子,于是补充道:“表哥还说他本就想要向母亲提出娶姐姐为妻。” 吴氏皱了眉,反问林默道:“默儿,此事当真?若你早就有意于我侄儿,今日实在不该闹出如此动静,老太太也年纪大了,经不得这般折腾。” 林默沉着声音冷静地说道:“默儿并非有意于他,相反,他时常骚扰我,叫我不得安宁。我心里是恨透了他,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意嫁给这登徒子。” 林语赶紧接上:“母亲,我倒觉得姐姐心里是有表哥的,方才我来姐姐屋里,还看到许多姐姐与表哥往来的信。姐姐恐怕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哦?在哪里?” 林语伸手一指那抽屉,吴氏便问:“默儿,这些信可否让我看一看?” 林默坦然道:“母亲尽管查看。” 吴氏捡起一封信,打开,果真是吴时序写给林默的一封信。她眼神不是很好,便递给旁边的丫鬟:“你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那丫鬟展开信,信上涂涂改改,划划杠杠,她仔细一看内容,顿时哑然。 林语看到她这个样子,猜信上定然是有什么露骨的内容不好意思告诉吴氏,便在心里暗暗得意起来。 那个丫鬟过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这信上……吴时序向大姑娘问好,然后姑娘将他写的内容都划掉了,还在旁边加了批注。” 吴氏一愣,问道:“批注?一封信有什么好批注的。批注了什么?” “大娘子这……” 林默说道:“母亲,你可让那丫鬟念出来,默儿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她示意那位丫鬟念出来。那丫鬟看了吴氏一眼,吴氏点点头。 “‘表哥’三个字被圈了出来,旁边批注‘忘八蛋’、‘混账玩意儿’,呃,“一往情深”,被划掉了,批注写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几个下人听到“王八蛋”、“混账玩意儿”便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吴氏打断了她,皱了眉头,将信拿了过来,凑上去看,果真不错,满篇都被林默批注了骂吴时序的话。 林语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贴上去看了两眼。 这一看,她心便凉了半截儿,知道今晚这趟算是白边折腾了。 吴氏将信搁置在桌上,低声道:“行了,你确实是对他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一个姑娘家的不该说这些市井胡话。” 林默装作委屈地说:“母亲,他如今都对我这样了,我骂两句还不行?再说,我也是在纸上骂骂罢了。” 吴氏点点头,转过头对林语说:“语儿,以后做事不可如此莽撞。你也不要靠你这表哥太近,我看他这几年,越发的混账了,回去我定要好好跟你姑妈说道说道,让她管管她这儿子。” 林语被吴氏责备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些不服气。明明以前她表哥确实往林默的院子跑过几次,林默怎么会突然就和他翻了脸,还如此憎恶他。 等吴氏和林语走了,林默才舒了一口气,她看了玲珑一眼,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玲珑赞叹道:“姑娘真是神了,竟想这么一出,还借着别人的口当众骂了吴时序那狗东西。” “也不是我神,幸而有李嬷嬷帮我在西屋外监着吴时序,这才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才趁机抓着这个‘小偷’。” 说着,林默朝着那个抽屉努努嘴。 “仔细想想,姑娘平日里的节俭倒是帮了忙。这屋子也没什么东西,不然让她翻还翻不到呢?” “要是这混账东西有几分真心,便会保留着书信,到时候我还真没什么对证。”林默说完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姑娘别多想了,那人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姑娘正好趁机摆脱他”,玲珑忍不住抱怨道:“以前我总让姑娘离他远远的,姑娘也不听我。” 说完,她又喃喃了一句:“姑娘真是变了不少。” * 自那次吴时序来,林默稍微受了惊吓,加上吹了几次风,顿时觉得自己嗓子有点不舒服,头也晕乎乎的,可能有染上风寒的征兆。 她喝了药,便一整天都窝在床上,也懒得下床动弹。 玲珑从外面端了一盆腾着热气的水进来,将毛巾铺在里面,烫得热热的,给林默细细的擦着手,林默头脑有一些昏沉,任由着她擦着。 这时,有人扣了扣门,玲珑喊了一声“进来吧”。 那人脸孔陌生,是个年纪不太大,看着十分伶俐的小丫鬟,她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大姑娘好,玲珑姐姐好,这是今天的饭,我去厨房替玲珑姐姐取来的。” 玲珑疑惑道:“饭我自然会定时去拿的,今日厨房为何让你送了来?” 那小丫鬟微微一笑道:“大娘子说姑娘房里真正帮着姑娘的只有玲珑姐姐一人,姑娘又病了,玲珑姐姐怕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娘子便让我过来服侍姑娘。” 林默恍恍惚惚地听着,随口问了一句:“你原来是母亲房里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回道:“回姑娘,我原是二姑娘房里的,名叫翠微。” 等翠微放下食盒出去,玲珑回问林默道:“姑娘,这位原是二姑娘房里的,我们就这么收了?如今我瞧着二姑娘和姑娘倒是不很对付的样子,恐怕是派过来……” 林默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打断她,轻声说道:“无碍,明日再说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玲珑拧干了毛巾,晾在架子上,说道:“也是,我们姑娘足智多谋,不怕她。” 林默见她夸自己,差点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逗笑了,刚一笑,便又忍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 须臾,那翠微端着一支香折返了回来。 翠微将香置在香立上,说道:“我听姑娘咳嗽得厉害,晚上一躺下怕是要堵着痰睡不着的。这安神香是大娘子常用的,姑娘夜里可以点上,这样睡得安稳些。” 林默只当是她从吴氏那里拿的,便点点头,昏沉沉地说:“你给我点上吧。” 翠微缓缓点上便离开了。玲珑忍不住说道:“这丫鬟看着是个伶俐的。” 须臾,幽幽的木质香飘散开,有着几分沉沉的温暖。 林默揉揉太阳穴,觉得这香像一只轻柔的手抚着她,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吃了饭,她便躺上床睡了过去。 刚开始,林默还睡得很安稳。到了半夜,她竟然梦到了前一世。 她梦到背地里虞兰委屈地对二皇子江业讲着他们遭遇歹人的事情,姐姐被歹人玷污,又梦到她死死地拉着江业的手,江业冷冷地看着她说她脏,然后一脚将她踹道在地上 她一遍遍抚摸着脸上的伤,然后不知为何用指甲狠狠地抠了起来,伤口一阵刺痛,恍惚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对她一遍遍说“没事了”,她回头看向那人……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她努力想看清楚…… “姑娘快醒醒!醒醒!” 林默被摇醒,玲珑在一旁焦急地唤着她。她的额头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后背上的汗早将衣衫打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太一样的幽香,这香好似一根冰冷的琴弦,荡开凛冽的寒气。 在炭火足足的屋子里,林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彻骨的冷。 第7章 医师 这香与先前的温暖的味道大相径庭,虽然都很好闻,但是一个暖似温阳,一个冷似寒冰。 林默蹙着眉,仿佛还没有从梦境里那些人、事缓和过来。 “姑娘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惊叫着,把奴婢吓了一跳。” “把、把香灭了。”林默艰难抬起手,指着桌案说道。眼前一切都有点模模糊糊,突然点起的灯光让眼睛有点难以适应。 “好的好的。” 玲珑赶紧去灭了,然后又回到床边抬手在林默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姑娘发烧了,温度还有点儿高,我去请太医来。” 林默只是摇摇头,说道:“太晚了,不必麻烦了,我只是做噩梦了而已,睡一觉烧就退了。” 玲珑只好又拿热毛巾给她把汗擦去,然后换了干爽的衣服。一换完衣服,林默便撑不住又倒头睡去了。 虽然折腾了一夜,但第二天早上烧已经退了不少。林默只觉得周身酸痛,太阳穴时不时隐隐的跳动。 太医还是来了一趟,把了一下林默的脉。 “依然是风寒,只不过姑娘是否最近因为什么事情受了惊吓?” “昨夜里做了噩梦,许是因为这个。” 那太医给她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若是心慌心悸,头疼之类的,可以稍稍按摩一下。” 说完他皱了皱眉,抽了两下鼻子:“姑娘房里这是什么味道?这类冷香不适合冬日里放在屋子里,长期寒气入体,影响经血,况且姑娘还带了病。” 玲珑立即说道:“说是安神香。” 太医摇摇头:“安神香应当有助眠的效果,怎会引来噩梦。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味道的安神香,姑娘可别随便乱买香才是。” 太医又添了几味药,便走了。 林默穿好衣服爬下床,来到书案前端详着昨天翠微送来的安神香。明明刚入睡时,她还觉得很舒服,怎会半夜突然变了味道。 她细细捻起香灰搓着仔细看,发现灰色的香灰里搀着星星点点黑色的东西。她将那剩余的香柱截成好几段,发现有一段中间断开的地方露出黑色的芯来,其余的都没有。 林默心下了然,想必是有人在正常的安神香里混入了半截其他的东西,她发烧一时松懈竟着了道。 玲珑在一旁看着:“果真是香的问题?” 林默点点头:“应该是。对了,我昨夜做噩梦发高烧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玲珑回道:“只有我一人知道,昨夜我不放心别人,便自己来服侍姑娘。” “好,那你去跟翠微说,就说她送来的安神香特别好使,我一晚上睡得很好,叫她今天再送些来。” 玲珑正准备抬脚出去,疑惑的停住了问:“姑娘,这香明明有问题,为何还要再让她送……” 林默打断她,笑着说道:“不要紧,我自有主张。” …… 翠微听到玲珑的指示,便去二姑娘房里取安神香。虽说安神香基本都是吴氏在用,但是日常都是由林语准备着的,她对香更了解些。 “默儿姐姐让我再取些安神香来,说你给的安神香很好用,她本以为会咳嗽上一夜,竟一夜睡到天亮,非常安稳。” 翠微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林默就是如此对她说的。 林语皱了眉头,仔细打量着翠微,似乎在思考她是不是说了谎。 “姐姐真这么说?” “回姑娘,千真万确。” 林语招呼她道:“那你过来,我再取些给你。” 翠微走上前去,被林语一把扯住胳膊,从她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翠微的长发立刻披散了下来,落在肩膀上。 翠微猝不及防:“姑娘这是?” 林语踢了她一脚,高声质问道:“你这簪子是哪儿来的?” 翠微没设防,被一脚‘咕咚’踹跪在了地上,她颤抖地说:“是、是默儿姐姐赏的。” 林语又上去踹了一脚,骂道:“臭婊 子,个见利忘义的东西!这么快就‘默儿姐姐’、‘默儿姐姐’的叫的亲热,一个簪子就把你收买了?! !” 翠微眼角都红了,跪在地上垂着头说:“姑娘误会了,翠微没有被收买……” “没有收买?那她凭什么好端端地赏你东西,你干什么?” 说完,林语还不解恨,拿那簪子在翠微手臂上狠狠扎了两下:“下次若再发现你有什么歪心思,我就废了你一条腿。” 翠微疼得直哆嗦,却也不敢还嘴还手,只得拿了香离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眼泪忍不住就砸了下来,她花了好久的功夫才抖着手将头发重新盘起。 翠微匆匆说道:“今日的香我给姑娘取来了,给姑娘搁在香立上了。” 说完,她只想赶紧离开。 “站住”,林默轻轻唤她,“转身。” 翠微不情不愿的转过来,林默只见她眼角都红了,头发微微的有些散乱。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样子,我送你的簪子呢,怎么刚戴上又取了?” 翠微强忍着眼泪,顿了一顿说道:“我回去收好了,平日里戴姑娘给的有些醒目。” 玲珑问道:“有簪子就戴,管其他的呢。难道谁欺负你了不成?” 翠微终于忍不住了,用手背揩了揩眼睛,咬着牙发出哽咽的声音。 …… 收拾完了翠微这边,林默忍不住说:“我觉得这些香还挺有意思的,也想弄些来熏熏衣服,倒也很好。” “姑娘原来还懂这些。” 林默摇摇头,查看着翠微刚刚送来的香,说道:“只略略知道一些,你看,这香里成分众多,烧起来对人也有不同的影响。从某种程度上,香跟药极为相似。” 玲珑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等姑娘病好啦,我就和姑娘去街上转转,姑娘也可以去香料铺子看看。” 林默被打动了,便立刻拉着林语说道:“下午就去,我烧都退了,这几日可闷死我了。” “姑娘别闹,这风寒至少也得在家里边休息个好几天,这回儿出去,别再加重了……” * 这一日,天气晴朗,温度隐隐有回暖的迹象,京城里顿时热闹非凡起来,车水马龙,小贩们也活络了起来。 林默病也好的超不多了,整日闷在侯府憋得难受。玲珑也因为舅舅生病回了一趟家,林默见她一直服侍自己都没怎么回去,便给了她几天空闲时间。 因为实在无聊,林默便想到要上街去铺子转转,还可以顺便再添置些胭脂首饰一类的东西,便拉了翠微一起。 她一出侯府,掀开帘子瞧着这热闹的街市,便觉得豁然开朗。活着自然是自己愉快最重要,何必被凡尘所累,兀自陷入泥淖呢?反倒是辜负了这尚好天气。 一边想着,两人驾着车来到了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街边是各种铺子林立,五颜六色的招牌迎风而立。 林默和翠微下了车来到一家卖各式香料的铺子。伙计们在铺子里四处走动,生意热闹非凡。 突然,从铺子外面进来一个满身泥泞的人,吃力地扛着一个麻袋,麻袋里面装着些香料用的原材料。 他将麻袋放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了翠微,顿时一愣,便扯住了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翠微被人猛地拉住,“诶呦”的叫了一声,随即偏头去看。 这个伙计面色清灰,脸上也不大干净,眉毛胡子里都满是灰尘,他的面庞也不甚清楚。 翠微好不容易认了出来,愣住了:“陈、陈叔?” 林默顿住了,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猜着着两人的关系。 陈叔点点头,颇为落魄的抹了一把脸。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二皇子家……”” 林默对“二皇子”这三个字过于敏感,她仔细打量着这个伙计,惊讶地发现他竟是前世二皇子府里的那位医生。 虽不是太医,但医术高超,颇有些造诣,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他来过一趟二皇子府,虞墨觉得他不错,便留下来了。 原来这陈医原本是翠微表姐家的远亲,是远之又远的亲戚,但是由于医师的身份,借着看病往来,两家关系亲密。陈叔自入了江业的府后,积攒了一些人脉,便指引着翠微去侯府里面当丫鬟。 翠微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急急地问道:“前一阵子不是还托我我给家里寄了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我只当陈叔还在二皇子府里。如今怎么跑来铺子里当伙计了?” “唉……一时半会二也说不清楚”,陈叔重重地咳了几下,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二皇子当我是庸医,害死了病人,将我痛打一顿,我当时疼得昏了过去,被人以为死了便抬着丢出了府,幸亏被一位路过的生意人发现,这才捡了一条小命。” 庸医杀人?前一世二皇子府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再说陈叔也并非庸医,当时虞墨的脸因为遭遇歹人被划伤,陈叔还开了许多痊愈伤口的良药,只是虞墨已无多时,没能亲身体验。 “陈叔医师精湛,并不输皇家御医,怎可能是庸医,更何来的杀人一事,翠微实在不明白……” “当时二皇子妃卧病在床已有好几日,我见了不过是忧思郁结导致的体虚气若,再加上一些风寒,于是就直接开了些常见的补药,也没有过多留心。” 陈叔借着咳嗽了几下,继续道:“但是几天后,二皇子妃竟然暴毙身亡……二皇子只说是我用错了药,可明明是惯用的方子,剂量也没有问题。” 闻言,林默心里大吃一惊,她死前夜夜咳嗽不止,用帕子一接竟是点点红梅,她只当是自己是身患重病油尽灯枯。 没想到一开始只不过是心中郁结、体虚气若,根本不至于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来给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8章 祭拜 林默正眼打量着眼前的陈医,不觉得他像会说谎的人。 她也曾经怀疑过陈医故意给她开了致命的药,但如今再看,应该是有别人动了手。·她自觉上一世待陈医挺好的,在他居无定所的时候收留了他。 “以前在渭城的时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陈叔的医术,陈叔绝对不可能是庸医。如今这样,只怪我们身份低微,人卑言轻,无处申冤……” 翠微想起了从前在渭城当丫鬟时被主子诬陷偷东西,连夜卷了家当被赶出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便觉得一阵悲凉与愤然。 “我林府虽赶不上二皇子府,但也是个侯府,吃穿用度不用担心,也能保护你不被二皇子府的人追查到。良鸟择木而栖,不知陈叔是否愿意过来。” 翠微连忙朝着林默施礼表示谢意,越发觉得遇到林默是弃暗投明了。林默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只是想借此人了解前世自己死亡的真相,顺手再卖个人情。 “多谢林姑娘大、大恩大德,陈某定当肝脑涂地。”陈医哆哆嗦嗦地跪下来,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既然你有点本事,那便好好发挥出来让我瞧瞧。”林默微微抬着下巴,抱着手臂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叔,无意间摆出了前世虞默傲然的姿态。 “回去让小厮给套新衣裳,洗个澡,然后再来见我。” 回府后没多久,陈医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拜见林默。 “你可会治疗疯病癔症之类的?” “所遇此类病人不多,可以试一试。姑娘还是最好让我亲眼看一看,这疯病癔症也有很多原因,有些是自打娘胎里出来的,这样的就很难治。” 林默摇摇头:“这倒不是,是突然发疯的。” 陈医出于职业本能的产生了兴趣,便道:“那极有可能是受到了严重的外界刺激所致。” 林默说道:“我领着你去瞧瞧罢,不过此事不可向府里其他人说。” 陈医点点头:“明白。” 自从林语的生父赵阳疯了后,便不在码头、酒馆厮混了,林默派人找了很久才找到他。那一日他疯疯癫癫地走在河边,大冬天的说热便纵身跳入湖中,因为水性不好差点溺死。最好还是侯府小厮跟一个过路人一齐将他捞上来,捞上来就剩了半口气,但保住了一条小命。 陈医看了看他的脸色,把了把脉,皱起了眉。他又掰开嘴闻了闻,掀开眼皮子看看。 “情况不太好,应该是中毒了。” 林默没有感觉特别意外,点点头问道:“那,这好解毒么?” “虽然不敢确定是何种毒,不过大致应该是混在东西里吃下去的。” 陈医迟疑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我知道有一种毒,道上诨名叫做‘莫愁’,无色无味,吃了能叫人当日就发疯,忘却一切。他的症状和中了‘莫愁’很像。” 林默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这人,说道:“那你就先试着治看看。” …… 距离她重生也快一个月了,林默翻翻黄历,发现过不了几天便是她前世的母亲的忌日了,应当去报国寺去母亲的牌位前拜一拜,上一炷香了。 她母亲去世两年后,她才嫁给二皇子,母亲出生在武官之家,一声节俭也不爱打扮,没有给她留下许多金银首饰,只留下一张古琴和些许残留的琴谱。 二皇子不喜屋子里放过世之人的东西,也不爱听琴,于是虞墨只好将那张琴托寺里的弘光法师保管。没想到前一世竟然再没有机会取回来。 她没有带上玲珑,怕玲珑多问,只说自己上街逛逛,便只身一人偷偷出了府。 前一世去报国寺的时候,寺里那一棵银杏古树秋叶凋零,满天满地金黄色,一片绚烂璀璨的,恣意展现着生命的盛大与壮观。 如今的冬日,报国寺里面安静,只闻见几声幽远而寂寥的钟声。银杏早已将一身金色褪去,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上面蹲了一小溜子缩着脚的麻雀,弄得枝干一晃一晃的。 林默被日光照得眯了眼。银杏已有了嫩芽,但是树太高,也看不太清楚。 母亲的牌位被擦的很干净,林默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她取了香来,点燃后插好,然后跪在蒲团叩了三下,嘴里喃喃道:“母亲,我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但是你应该已经认不出了吧。女儿不孝,没有擦亮眼睛,遇到非人,一错再错。 她起身推开门,冬日里一阵风吹进堂内,几分萧索,几分凛冽,让人头脑清醒了不少。 林默转头看到香火翕动了几下,明明灭灭,她的眸子也跟着闪动了几下。 她来到寺庙客堂里找到弘光,说自己是虞墨的朋友,想要替虞墨取回这琴,这是虞墨的遗愿。 听到林默的来历后,弘光面露抱歉的神色:“这琴是虞姑娘托我保管的,没有虞姑娘的书信指示,我不能随便给别人。贫僧无法知道姑娘是不是虞姑娘的朋友。” “虞姑娘已死,大师百般推脱,难道想要私藏着这琴么?” 弘光低眉敛目,却也坦然自若:“贫僧不敢。只是这琴虞姑娘颇为重视,虽然虞姑娘去世了,贫僧依然有义务好好替她保管。” 林默想了想,说道:“虞姑娘说过一句话,‘琴生来就是为发出声的’。大师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虞姑娘的意愿。” 弘光抬头惊讶的看着她,虞墨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执拗得很,依然不愿意将琴交给她。 林默抿抿嘴,沉吟了一会儿:“这样,我们各退让一步,大师且让我弹一曲,我便可自证身份。” 弘光见她不依不饶,只好将琴取了来。 这是一张墨色的琴,颜色深沉,古意浓重,琴腹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琴表面上因长年风化和弹奏有了一道断痕。 林默顿了一顿,将手轻轻抚在琴面上,试了试弦音。弦音旷远,余韵缥缈。弘光确实保存得很好。 她选了一曲,便将琴弦拨动,发出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天光乍泄。琴声悠远绵长,空寂孤绝,宛如大漠西风急,落日孤烟,又隐隐能闻见金戈铁马,踏碎一片冰河,壮阔又有一丝苍凉。 一时间,现实与梦境交织,叫人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弘光沉默地听完,然后悠悠说道:“琴姑娘可以带走了。” 林默点头,施礼道:“多谢大师,我替虞姑娘带走了。” 她将琴收好,背在身上走了出去,竟也不觉得有多沉。 见她走了出去,弘光回头,朝着屏风后面问了一句:“殿下觉得此曲如何?” 屏风后侧立一人,墨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型修长,身侧悬着一把佩剑,剑上纹着繁密而精致的纹路。 江荀慢步走出,扫了弘光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弘光背过手,踱到桌案前坐下,说道:“殿下也该慢慢放下了。” “总得有人记着她。” “所以殿下又跑到我这里来睹物思人?” 江荀拧着眉,只问道:“这首曲子当年她只给你弹过吧。” 弘光与虞墨十分投机,两人都爱琴,便视彼此为知己,这也是托琴给弘光的缘故。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是虞墨灵感初现,根据几张散落的谱子改编的。 弘光微微一笑,然后微微摇头:“殿下也听过吧。情况好像和今天差不多。” 江荀不搭话,拿起桌案上一只天青色的茶碗,用手轻轻抚着,“这个林默我倒是从未了解过,虞姑娘有这样的朋友?” “贫僧也不知。殿下不如自己去查一查。” …… 林默坐着车赶了回去,想着在侯府用午饭。这样可以看起来她早晨只是上了趟街。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下了,林默疑惑的撩开帘子探身看去。原来一支归京的军队刚刚入城,加上这条街上本来就茶馆酒家林立,行人商贩也多,林默的车给堵在路上了。 她觉得堵着有些无聊,便四下里看看这街景。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林默心里一动,便喊出了口:“虞兰姐姐!” 虞兰回头看着她,一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是之前在丞相府坐一张桌子的那个侯府的大小姐。 “姐姐为何站在这街边呀?这天还冷着呢,不妨回茶楼里坐着,暖和暖和身子才是。” 虞兰朝她无奈地笑笑:“我急着回府,等府里的马车呢。”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急事儿,只是出门一趟而已。 虞兰心下暗自奇怪林默为何突然跟她搭讪。 不过她转念一想,林默是侯府的大小姐,日后定然是要嫁给镇北王,飞黄腾达,风光无限。 结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能多个人帮衬帮衬。 林默没有问是什么急事,只是指了指后边堵上的街道:“姐姐瞧,后面路都堵上了,这车怕是要过很久才能来。” 虞兰不禁焦虑了起来,她算着江业过不多久就要回府,想快点回去服侍着,另一方面,她疑心更怕江业趁她不在,勾搭她身边的丫鬟。 虞兰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啊,也不知要等多久呢。” 林默看她面露焦躁,轻声安抚她:“要不我稍姐姐一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送红包~~~ 第9章 挑拨 虞兰稍微一犹豫,觉得侯府离自己府也不远,确实比较顺路,便没有拒绝。 林默先上了车,然后伸手拽了虞兰一把。 “多谢妹妹了,就是别给妹妹添麻烦才是。” 林默自然地笑道:“怎么会呢,侯府与姐姐家也是一条路,顺路罢了,不麻烦的。” 虞兰小腹微微隆起,她刚一落座,便习惯性地用一只手托着些,然后轻轻抚着。 不知怎么的,林默反而庆幸前世没有孩子。她不愿留下那忘恩负义的人的种,也不愿有一个无辜的生命随着自己死去。 林默一脸常色的问道:“姐姐,这孩子有多大啦?” 一听到提起孩子,虞兰忍不住露出微笑:“快五个月啦。” 林默假装羡慕道:“真好,那姐姐希望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虞兰想都没想,说道:“当然是男孩儿了,我还特地去寺庙里祈祷过。” 虞兰想的是,若是生了男孩儿,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便更稳固,说不定还能搏得皇上开心。 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便是第二个皇孙。太子已经生了一个,不过是个小丫头。 说完,虞兰看了一眼林默,见她面如美玉,唇若涂丹,眉眼间已经有了一段风流姿态,然后笑道:“妹妹将来也不会比我差,我可是听说了,妹妹以后是要给镇北王的人。” 林默面带红晕,轻声说:“我在闺阁里也不闻外事儿,并不知道镇北王此人如何,姐姐可了解此人吗?” “我虽不了解,但是此人长得也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敢守卫一方边疆,可是江家的股肱,妹妹无需担心,只管嫁过去便可。” 林默想起了林语,不过没有否认,只是羞涩地垂了头说道:“这不是还没呢?再说了,我打小在乡下长大,对京城里的规矩和礼仪都不大清楚,刚到府里还被人笑话呢。一想到马上都要嫁人了,心里慌得要死。” 虞兰见她在自己面前全无骄傲的姿态,十分谦逊乖巧,忍不住心一软:“也不难,妹妹冰雪聪明,平日里多看看多记记就都懂了。再说,这些规矩是给寻常姑娘学的,妹妹只需让下人们学着些就行了。” 林默轻扯住虞兰的袖子,说道:“我回京城也没有多久,在这皇城里也没有朋友,我与侯府里的兄弟姐妹也不大亲热,以后还麻烦姐姐多教教我罢。” 虞兰只道是林默在侯府孤立无援,想要跟她结交,笑道:“妹妹谦虚了。妹妹既是嫡长女,也该自信些,摆出点姿态来。” 虞兰是庶出,在虞府里的时候,不知道多嫉妒虞墨嫡女的身份,但表面上却跟虞墨上演一番姊妹情深,实则暗地里下决心要抢走虞墨的一切,包括虞墨的夫君。 林默想来不禁觉得恶心。她咬了咬唇,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厌恶。 一来一往,两人便熟络起来,加之林默本来就了解虞兰的喜好和性格,更好拿捏住虞兰。虞兰便渐渐当她是个贴己人儿,也不再设防。 林默正色道:“近日我听说一件事情,觉得应当提醒姐姐一下,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虞兰见林默一脸正经,便问:“何事?妹妹尽管说好了,不必纠结。” 林默瞧了一眼虞兰的颜色,说道:“那妹妹就斗胆说了,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虞兰摆摆手表示不会在意。 林默这才缓缓说道:“我听到有人说在海月楼见到二皇子与他人吃酒,身边带这个貌美妇人,两人玩笑嬉戏,十分亲密。” 虞兰心下不快,醋意大发,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喝酒有美人作伴不是很正常么?皇上喝酒,身边还后宫三千作陪呢。妹妹子闺阁里待久了,竟连这点子道理也不知道了。” 林默漏出担忧的神色道:“妹妹也晓得的,只不过……”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只不过那女人不仅经常作陪,还被人发现在外面自己租了间屋子,刚生了个儿子,都传着说这小孩儿是二皇子养在外边的私生子……” 虞兰闻言,狠狠地啐了一口道:“竟有人这样胡说八道,还有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待我知道是谁,必要撕烂此人的嘴!” 林默赶紧怯怯地装可怜道:“都怪妹妹,还是惹姐姐生气了,妹妹也不该乱说此事的。” “与你有何干系,若没有你,我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林默小声继续道:“只是不知怎的,都传到我这里来了。我想的是,姐姐也该多注意一下海月楼这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凭空多出个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姐姐也……” 虞兰咬着牙说道:“别再说了,我已知道妹妹的意思了。” 林默点点头,知道该说的已经都说到位了。 “妹妹,你可知这女子叫什么名字?” “记得,听着音儿,好像是叫紫烟,不知是哪个字。” 前一世,在虞兰勾搭江业后,林默才知道江业与一勾栏女子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当时这个叫紫烟的还没有孩子。 侯府里的二哥林炙最近回来了,常常说起许多这勾栏里的事儿,就包括这紫烟。林默便猜测紫烟这刚出生的孩子多半就是二皇子的。 林默送虞兰回府后,自己才回了侯府。这时,午饭点儿已经过了。 玲珑着急地迎上来,有些恼的说道:“姑娘这是去哪里了,竟去了这么久。我都着急死了,还以为姑娘遇到什么事儿了。下一次绝不让姑娘一个人出去了,我要是不得闲儿,也得让翠微那丫头跟着点!” 林默微微一笑,拧了一下她的脸颊:“看把你这张嘴能的,巴巴的说个不停。” 玲珑疑惑地看着林默车里的东西,问道:“姑娘这是带了个什么回来?” “我出去一趟遇到一张好琴,甚是喜欢,便买了来。” 玲珑皱了皱眉,指着琴说道:“多少银子买的?这样下去,这个月的月例恐怕要被姑娘提前用完了。” 林默笑道:“我与那卖家有缘,没花我几个银子。” 为了堵上玲珑不停问的小嘴,她便连连喊“饿”,玲珑只好去了趟厨房,将饭菜热一热给林默重新端上来。 林默正在吃着,翠微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她见翠微脚步错乱,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什么事儿,慌成这样?” 翠微缓了缓神儿,这才说道:“奴婢刚刚在府里见到了大娘子的那位侄儿。” “吴时序那混账玩意儿么?”玲珑一想到此人,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林默听到这个名字直皱眉头,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放下筷子问道:“看来是上次五十大板打得轻,这么快又来了。他来做什么?” “奴婢见到他去了二姑娘屋子里说了会儿话,奴婢在外面听得不大清。等他出来后,在门口刚好看到了我,他便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一会儿问我是哪个屋子里的,一会儿夸我长得漂亮,问我成亲了没有……” 玲珑破口骂道:“这个王八羔子死性不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怂样子!” 林默问:“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翠微垂着头,艰难地说道:“他拉扯了我两下,我一时挣扎不过,后来有人喊大娘子来了,他才放了手让我溜走……” 林默轻轻扣着碗沿,不急不慢的说:“我有个好主意,说与你们听听看。” 二人凑了上去。 听完后,玲珑听完便捂着嘴笑道:“若真是如此,也是罪有应得了。” 翠微也笑了:“我在侯府里有一位相好的小厮,身手不错,眼下刚好可以让他帮忙。” * 这几日,一个笑话在吴大将军府内传得沸沸扬扬,又经几个纨绔子弟以传播,弄得整个京城都晓得了。 吴时序这位二公子好不容易克服了压力,打算约了一波酒肉朋友去明月阁吃酒,忘掉种种不快。 他一进厅,便有人阴阳怪气说到:“诶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吴大公子来吃饭了呀。” “还吴公子呢?还不快叫吴公公!”说话这人是富商刘甲的儿子刘世云,虽也是纨绔子弟,但曾经因为一位青楼姑娘跟吴时序发生过纠纷,看吴时序十分不爽。 登时,厅里发出一阵哄笑。 吴时序当即拔剑:“胡说什么!你才是公公呢!” 刘世云身边坐着的一位姑娘掩着嘴:“诶呦,恼了恼了,快别说了人家了。” “人家才不是公公,不然怎还好意思到我们明月阁点姑娘呢?” 隔壁桌听见了,更是一阵哄笑。 吴时序用脚踢翻了刘世云的桌子,汤汤水水带着酒一并儿洒在地上。明月阁里赶紧有几名壮汉围了上来,死死的扯住他,怕他闹事儿。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说完,吴时序便扬长而去。 剩下的有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刘士云便娓娓道来。 原来,有人给他在宫里记了名,安排了净身手术。然后趁着他在路边喝醉,用药晕倒了吴时序,将他抬去宫里,说是已经紧闭了三四天了,可以动手术了。 吴时序从药的昏迷作用中醒来,只见自己已经被绑好,头也被人按着,操刀者正擦着刀子。他惊得大叫一声,引来了一个公公,那名公公刚好与吴府熟悉,赶紧将他救下…… 这消息传到侯府后,林默和玲珑、翠微三个虽然都有些遗憾,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半日。 日子过得很快,距离赵阳被救上岸已经过去四天了,陈医派人传来口信说赵阳毒解了大半,此刻已经有了些意识,问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一进门,赵阳勉勉强强支起半边身子,想要下来给林默施礼。 林默让陈医拦住了他,“你的毒还没全解,不必施礼了。” 赵阳的嘴唇还有些发紫,他哆嗦着说道:“一下子被姑娘救了两次,心里感激万分,有一件事情不敢再向姑娘隐瞒,还望姑娘再饶小人一命。” 林默疑惑地问道:“何事?” “小人并非林语姑娘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评论送红包~~~ 第10章 紫烟 这话音刚落,赵阳还没等到林默的反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勉强坚持着往下:“林语的父亲,是我的弟弟。” 林默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才捋清了事情。 事情其实简单又俗套。 赵阳的弟弟赵旭与一女子相恋,因为赵旭身份低微,那女子家里死活不同意,这女子只好偷偷溜出来与他私奔并怀上了一个孩子。 赵旭不久就服了兵役,不仅没见到这个孩子的出生,上战场后也不知所踪。那女子在生产后大出血而亡,赵阳与妻子一直未能怀上孩子,便在这个孩子出生后接来抚养,视为己出。 林默听到这边,似有些疑惑,问道:“那这孩子为何被侯府接过去抚养?难道是抱错了?” 赵阳摇摇头:“当年并非是抱错了,吴大娘子一直都知道这个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接过去抚养,是因为林语的母亲,正是她的亲妹妹。” 林默吃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她怎么也想不到吴氏会因为妹妹的孩子,而将自己亲生的孩子送去乡下。 但转念一想,若不这么做,这个孩子将会永远成为一个流落在外的野孩子,而她,想必吴氏早就打算在她长大一些的时候接回侯府。 吴氏也有她的苦衷。 “侯府的人也不许我们再见她,我们夫妻俩也没有办法。我妻子死后,就只剩我一个人,我便整日酗酒。后来姑娘告诉我还有机会要回这孩子,我才答应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们赵家人丁稀少,这一辈,也就只剩下我弟弟的这个女儿了。其实小人也想了很久,比起在我们身边,这个孩子在侯府会过得更好。” 林默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和悲哀。就是这样的一个想要见见自己侄女的男人,竟然会被自己的亲侄女下毒。 玲珑唏嘘道:“你可知道是谁给你下了毒?” 林默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继续说了。 赵阳茫然地摇摇头:“许是些恨我的债主吧。” 林默掩了眼底的情绪,淡淡道:“极有可能。” 回去的路上,玲珑感叹道:“千算万算,没想到二姑娘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身世,实在令人……” 玲珑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词汇形容。 “不过大娘子这么做,倒是真的委屈了姑娘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奴婢很好奇,姑娘以前在乡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呀?大娘子肯定把姑娘送到乡下大户人家了吧……” 林默假装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嘴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我都快接不上话了,以前也没看你话这么多。” 玲珑笑着摇摇头:“奴婢要是服侍的是二姑娘,大约也没这么多话。” “看哪天把你配了小厮,找个婆婆来管管你。” 玲珑一扬头,正色道:“不,我要先陪着姑娘出嫁,然后我再嫁人。” 林默打趣儿道:“你太傻了,我不要你陪着。” 她回到府上,便有二皇子府里的人送来信儿,说是皇子妃给她写的。 林默匆匆打发了来送信的,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一阵动静,再回头一看,并没有人。 她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回到屋里立刻掩了门将信拆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看得出写信的人比较慌忙。 虞兰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个紫烟的情况,她确实在外面租了间屋子,还有个男孩儿,只是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二皇子的。如今府里竟是上上下下都在瞒着她,虞兰让林默要是再听到什么消息要立即告诉她,。 按照虞兰的性格,绝不能容得下有人和她争夺二皇子,她连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下得去手,更何况这个紫烟还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既然已经都查清楚了紫烟这个人和住处,虞兰下一步很可能就要动手除掉这个人了。 她思考了一番,叫来翠微,安排道:“你去二皇子府附近看看能不能遇到些里面当差的人,然后帮我问问二皇子府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要透露你的身份。”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翠微回来了,“姑娘,奴婢都没怎么费劲儿。奴婢路过那二皇子府,只听那两个车夫都在议论说二皇子和皇子妃大吵了一架,如今连府都不怎么回去了……” “奴婢还问了原因,那车夫只说是皇子妃生性善妒,估计又是因为纳妾的事情。” 林默点点头,这确实是虞兰的性格。 多疑、善妒,为了除掉令她妒忌的人,她还可以不计手段。 就是不知道这紫烟和那个在外面的孩子会发生什么,估计会被虞兰干掉吧。 想到这里,林默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她也不同情那个紫烟,只是不想看到虞兰横行跋扈、为所欲为。 林默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按照虞兰信里的地址送过去,她没有写明寄信的人。 * 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院子里,紫烟刚给孩子喂完奶,然后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着了,有些虚脱地卧在床上。 突然,院子的门被推开了,门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惊喜的抬起头问道:“是殿下回来了吗!” 一个嬷嬷走了进来,将门掩上,防止冷风窜进来。 紫烟见是嬷嬷,有些失望地垂了头。 嬷嬷走过来,将孩子抱走放进摇篮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姑娘,这是我在院子里捡到的,不知是谁丢进来的,姑娘看看是不是写给你的。” 应该没有人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才是,肯定是有人送错了。但不知为何,紫烟心头闪过一丝不详。 她微抖着手拆开那信,一行行地读下去。 信里的内容触目惊心,直言她已经被二皇子妃发现,二皇子妃心狠手辣,她和新生的孩子过不多久便会有性命之虞。 她顿时觉得嗓子仿佛被人死死捏住一般无法呼吸。 想要让嬷嬷去找二皇子来,一时间,她发觉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竟不知道去那里找。 只因他一个承诺,因他显赫的身份,她便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他。 紫烟也曾怀疑过写信人的来历,不过,这几次回院子,她已经隐隐察觉被人跟踪。 风卷进院子,吹得栅栏摇晃作响,好似有人闯进来了一般。 紫烟吓得有些颤抖,手指冰凉。她翻过第一页,细细往下读,下面的内容却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信中写道,当下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抱着孩子去二皇子府门口闹,将这件事捅到圣上的面前,圣上多半便会施压,让二皇子赶紧处理此事。 “而二皇子与皇子妃感情并不好,他定会将你娶回府。” 看到这最后一句话,紫烟镇定了下来。 她何尝不贪图二皇子的身世,何尝不想加入二皇子府,哪怕是做个妾,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风风光光,比现在漂泊不定的日子要好太多。 她看了一眼摇篮中的孩子,只想了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 * 虞兰早上便被一阵嘈杂和吵闹扰醒。 她万万没想到,这块本以为在砧板上的鱼肉突然跳了起来,还狠狠甩了她一脸水,将二皇子府闹得天翻地覆。 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有个妇人站在门口还带这个孩子,那女人大喊大闹,上蹿下跳,说二皇子妃打算取了他们母子俩的性命,她在死之前要讨个说法。 虞兰脑袋嗡的一下,立即匆匆披了衣服赶到府门口,门口站了一个杨柳细腰的女人,她眉眼清秀,却自带些许天然风情。 她的心不断往下沉,差点儿都停了一拍。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个女人和虞墨有几分相似。 虞兰狠狠地下令道:“一个个吃干饭的吗!还不赶紧给我把她拖进来!站在门口看自家府的笑话吗?!” 那个女人听见了,更是喊叫得厉害,一步步往后退进人群里,惊恐地喊道:“皇子妃要杀我啦!她要将我捉进去!救命、救命……” 女人手里的孩子不住地啼哭着。 她将孩子高声说说:“我死了不要紧,这可是二皇子的孩子呀!这可是皇孙呀!” 江业正在上早朝,突然有人走上来向皇上禀报了这件事情。 皇上大为震怒,随即便质问江业是怎么回事,竟将私生子留在外面不闻不问,还跑来闹事,置皇家的脸面于何处。 一个太子身边的官员立即添油加醋,提起了先前江业曾经在正妻垂危的时候着急续弦的事情。 镇北王也在朝堂上,面带嘲讽,冷冷睨了江业一眼。 不过二皇子的事情应该已经发生很久了,不少人都知道,但也无意与二皇子结仇。为何现在被捅出篓子,还闹得这么大? 就好像是有人旧事重提,为当年死在二皇子府的虞墨鸣不平。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那个自称虞墨朋友、却暗中和虞兰往来的侯府大小姐,直觉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 林安时在饭桌上讲起这些事情时,林默不动声色的吃了一口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林安时没有注意她,继续道:“这二皇子无奈,只好回去将那女子娶了,做了妾室。” 吴氏插嘴道:“二皇子先前的名声可算都毁了,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都是假的,原来后院竟然乱成这般。” 林安时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二皇子那么聪明剔透的一个人,也栽在了女人身上。” 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自作自受。好好吃饭罢,食不言寝不语。”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虞兰,都是自作自受。 林默几乎可以看见虞兰咬牙切齿的样子了。 不过,娶进来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还是要看这紫烟自己的造化了。毕竟一入皇府深似海,林默早就体会到了。 吴氏吃着吃着,疑惑地问身旁的一个丫鬟,“语儿呢?怎么这个时候还不来吃饭,刚刚不是让人跑去喊了么?”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回大娘子,二姑娘在园子里摔了一跤,将脚给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来评论呀,评论发红包~~~ 第11章 谈判 “什么?脚崴了吗?”吴氏显得有些急切。 “是的,不过好在没伤到骨头,已经去请医生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进去第一句便问:“语儿脚怎么样了?” 林语坐在椅子上,一个丫鬟蹲下来帮她捏着脚。 “祖母,语儿脚可疼了。”林语皱着鼻子,有些痛苦的样子,“欸,疼疼疼!你会不会捏啊!” 林语指了指林默身边的翠微,“你过来帮我,快来!” 翠微抿抿嘴,似乎有些犹豫,便看了林默一眼。 林默只是冲她眨了眨眼。 原先捏脚的那个丫鬟便赶紧闪开躲到了一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吴氏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人了,走路合该专心些,怎么就好端端就摔着了。幸好没有摔着骨头,不然还得躺上个把月。” 林语委屈地将头埋进她怀里,“母亲,那花园地上洒了些汤汤水水,大冬天的结了冰,滑得很,我哪里想摔倒呀。” 老太太皱着眉,不满地说道:“是哪个心不在焉的洒的,就算是洒了,也该弄干净了再走。若是下人,更该叮嘱好这些才对。” 林语抬头看了林默一眼,小声地说道:“我问过他们了,赵嬷嬷说她见到是默儿姐姐屋里的玲珑姐姐洒下的。” 林默一愣,玲珑虽然直率,但平时也不是这么粗手粗脚的人,也有责任心,即便弄下来,也不会撒手不管。 “默儿,确有此事?” 林默见老太太问,只好先说道:“默儿不知,等回房便去问问玲珑。若真是玲珑,默儿定替妹妹好好地罚她。” 林语见林默没有直接承认,不满道:“赵嬷嬷说了,就是玲珑姐姐洒的,难道嬷嬷还特地诬陷她么” 林默定了定,反问她,“若赵嬷嬷亲眼看见了,就算是玲珑洒的,赵嬷嬷也该打扫了才是,怎么自己倒先走了。” 林语被一噎,没想到林默如此牙尖嘴利,只好说道:“我怎么知道……” 林默对赵嬷嬷没有什么好感,时不时总爱克扣小丫鬟的月例,便说道:“赵嬷嬷既然看见了却不帮忙打扫掉,任留着结冰,赵嬷嬷岂不是和玲珑同罪?” 林语不满道:“我看姐姐就是有心包庇玲珑,由着她在府里没大没小的。平日里看见我连招呼也不打,姐姐越发把她宠得上天了!” 林默笑道:“我又不是男人,宠她做什么?” 吴氏听他俩来来回回地说,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默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淡淡地说:“母亲,若是玲珑的错我定会回去责罚她,但现在事情都还不清楚。” 老太太朗声说道:“行了,都别吵了。语儿脚崴了就好好歇着,等会儿让厨房的送些吃的来。究竟是谁洒了,大娘子去问问赵嬷嬷和玲珑查清楚就是了。” 不一会儿,玲珑红着眼眶回来了,一回来便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林默见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问道:“查清楚了?大娘子责罚你了?” “姑娘也觉得是奴婢干的了?” “他们有意诬陷你,你又嘴拙,估计是解释不清了。” “奴婢和他们讲的是,赵嬷嬷领着食盒,里面估计是有汤水之类。她自己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我,才洒了的。这汤水明明是她自己带来的,怎么就怪我了。” “那好好地怎么撞上她了?嬷嬷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你眼神也不好么?” “姑娘,说道这个就更气了。奴婢和她并不面对面撞上的,是她老人家边走路边跟旁人说话,不专心,才从后面撞上奴婢的,奴婢的裙子都被打湿了半条。” 林默摇摇头,忍不住说道:“这个赵嬷嬷如今也是会倚老卖老了,又在我母亲手下正得势儿,我母亲若是信了你,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玲珑被点醒后,只好也自认倒霉。 “罚你什么了?” “扣了奴婢半个月的月钱。” 林默“啧”了一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姑娘也不替奴婢出口气,帮奴婢辩解两句。” 林默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那也要找准时机。报复这种事情,不可贸然出手。” 玲珑打了个寒噤,恍惚觉得林默有时候狡猾得像条毒蛇。 一般时候安静地潜伏在草丛里,盯上目标便会死死咬住,给出致命一击。 说起吴氏,林默又忍不住想起了赵阳。 她本是想直接告诉老太太此事,老太太是个顾大体、识大局的,有主见。但林默转念又有些拿不准老太太的态度。 林默本意不想将她直接赶出侯府,只是希望她别再闹出幺蛾子就好。 和前世相比,这一世侯府家宅里的这些事根本算不上深仇大恨,林默也懒得去恨,顶多是有些厌烦。 她决定先去和吴氏谈谈,看看吴氏的反应。 吴氏在听到“赵旭”这个名字的时候,手剧烈的一抖,满脸写着措手不及。 她将门牢牢的合上,赶走了门前的丫鬟。 “你、你是如何知道这事情的?明明应该没有人知道了。” “母亲应该已经不记得了,那日在门口闹事的就是赵阳,赵旭的哥哥。他没有疯掉,而是被别人下了毒。” 吴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是个可怜人儿。” “所以林语是母亲的外甥女?” 吴氏点点头,重新讲述了这个故事。 吴大将军府起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因为赵旭是个寂寂无名之辈,老太太和吴耀将军坚决不同意,便将吴氏的妹妹关在家里,一关就是一个月。 吴氏的妹妹假装同意了被安排的一桩亲事,却让丫鬟假装新娘子,自己暗中逃走了。 这一逃就是整整一年,吴氏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而赵旭也去服了兵役,不知所踪。 她苦苦哀求吴氏日后一定要帮忙照顾好这个孩子,自己则生完孩子没有过多久便去世了。 当时吴氏也几乎是同时产了一子,因为同为女儿,便用自己的孩子替换了。 “我答应过妹妹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所以便从赵阳夫妇那里夺了过来。若是不这样做,这孩子便永远是个无父无母的未婚生女,跟着赵阳夫妇,也得不到什么好教养。” 吴氏苦涩的说道:“是为母的债,却让当时刚出生的你来还,对你一点儿也不公平。” 吴氏有些哽咽了,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已计划好接你回来。你可能觉得母亲将你冷落了,其实母亲是……不知如何面对你,没有脸面对你。” 说完,她朝着林默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拉过林默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林默看着她有些讨好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抱怨她。 因为重生的缘故,她对这具身体在乡下的生活并不是很清楚,只偶尔会闪过一些片段,但绝对说不上生活得艰难。 吴氏想必也一直暗暗照顾着这个乡下的亲生女。 “我下过几次乡,只是那时你还小,你应该已经记不得了。” 吴氏伸手轻轻拂过林默的鬓角,喃喃道:“如今你和我也不亲热,我一个做母亲的,都比不上你的丫鬟了解你,不知你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想来也是报应吧。” 林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她最终还是打破了这寂静,“可如今妹妹在侯府内外,身世依然被议论纷纷,母亲可料到了?” 吴氏摇摇头:“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若是从小在侯府长大,哪怕不是亲生的,将来背后也有侯府做靠山。在外人面前也是个大家闺秀,没人敢多说什么。” “母亲既然想好好照顾妹妹,有一点没有想清楚。” 吴氏疑惑地问:“哪一点?” “那便是让她代替我,嫁给镇北王。” 林默稍作一停顿,继续道:“这是皇上赐婚,既然妹妹的身世有瑕疵,便更应当谨慎行事。赵阳这事情尚且能被我知道,纸包不住火,镇北王权倾朝野,手下眼线众多,妹妹不是嫡女这事情万一被察觉了,母亲可想过后果?”” 吴氏犹如被惊雷劈醒,连忙道:“竟是我糊涂了。” “我原先是只想着你不懂京城里的规规矩矩,又性子内向,在侯府尚且束手束脚,让你嫁过去反倒是害了你,所以觉得语儿比你更适合。” 林默话锋一转:“母亲为何不好奇赵阳是被谁下的毒?” 吴氏眉头一皱,“听说他欠了很多债,可能债主气急败坏,给他投了毒。” 林默正想要反驳她,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 一个丫鬟疑惑地说道:“二姑娘来了,为何不进屋子里去,在门口干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呀~~~男主马上就出来了!新人第一次写文orz 第12章 诡事 吴氏面露惊慌,她推开门的时候,林语已经跑走了。 吴氏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无措。 她想过如何面对老太太,想过如何面对林默,却没想过要怎样讲给林语听。 冷风从屋外灌进来,有一丝丝的冰凉的雨轻轻落在林默的手背上,仿佛被一根极细小的针扎了一下。 不知道林语听到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吴氏回过头,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默儿,这件事算做母亲的求你了,别跟老太太讲行不行?” 林默沉吟片刻:“好。但即便是跟老太太讲了,老太太宅心仁厚,不会将妹妹赶出去的。” 吴氏苦笑道:“一来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来也是我胆子小,怕老太太责怪当年的鲁莽。” “我答应母亲不说,那母亲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吴氏眨了眨眼,询问似的看着林默。 “母亲要答应我劝一劝妹妹。我见妹妹有意于镇北王,她见到镇北王竟是挪步开眼,我怕她越陷越深,终究是误了自己。” 吴氏答应了,她明白这件事也只有她才能劝得动。 林默转而又问道:“父亲知道此事么?” “他是知道的,我自然不好瞒他。你别去为难你父亲,他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父亲他,他原本要娶走的人是我的妹妹……” 吴氏怅然一叹。 “他本是先钟情于她,后来她逃了婚,吴家觉得没有脸面,觉得失了信用,便让我嫁过来。” 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一遭。也难怪父亲愿意收留林语,林语竟是他爱慕之人的未婚生女。 三媒六聘的姻缘,门当户对的规矩,不是摧毁了世间多少真情意切和一往情深。 可怜可叹。 林默没有再继续追问,由于刚刚和吴氏谈得入神,她都没注意林语是何时来的,也猜不出这一番谈话有没有让她打消嫁给镇北王的念头。 亦或是,坚定了要除掉林默这一绊脚石的念头。 * “姑娘!侯府大少爷回来了,这回儿一干人都在议事堂坐着,听他讲奇闻趣事儿呢。姑娘回来还没讲过这位大少爷吧,不如去瞧瞧去。” 玲珑刚从外边回来,便带着几分兴奋对林默说。 林默打趣儿道:“你激动什么莫不是暗恋这位大少爷” 玲珑本来有一丝红晕的脸上红得更明显了,“没有,姑娘别乱说话行不行。” 林默常常听人讲起这位侯府大少爷名叫林轩,刚满十八岁没多久。因为从小在侯府里面调皮捣蛋,虽然没有到品行顽劣、冥顽不化的地步,但也算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整日就是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为此林安时和吴氏都愁坏了。 他对做饭感兴趣,便差点炸了侯府的厨房。 他说对园艺感兴趣,便拔了侯府老太太最爱的一棵海棠树,密密麻麻栽了一片月季。 他说对垂钓感兴趣,便直接拆了马圈,修了个池子,天天蹲着钓锦鲤。 一时间,来侯府拜访的官员对侯府的构造都觉得不忍直视,审美的底线被屡屡突破。 林安时,一听到“父亲,我觉得……很有趣”这话,便觉得心抖肝颤。 老太太觉得京城内有着侯府作为后盾,这小子更会越发混账下去。 一次,林轩说“我觉得当兵很有趣”,老太太便干脆将他打发到了湩阳的军队里,告诉他“大丈夫,应保家卫国,有鸿鹄之志”,他便去湩阳做了一个小小的将领。 湩阳周围是连绵的山脉,加之湩阳过于富庶,是兵家必争之地,经常有外敌翻山越岭时不时来骚扰一下。 因为容易受到外敌的窥探,镇北王不久将湩阳驻守这支队伍收编进了自己的军队。林轩便在镇北王手下干了两年。 他归来时,已经看不出当年的那张白俊儿的脸皮,晒得跟修城墙挖煤回来的一样。一笑,一口白牙醒目得厉害 。 众人才纷纷发觉林轩如今是意气风发,成熟稳重了许多。说话谈吐也像是个阅历丰富的。 他这一回来,先去拜谢了老太太,说了些“多亏老太太,我才有机会收归镇北王麾下,长了不少见识”云云。 然后这嘴皮子便停不下来了,摆出了说书先生的姿态,好似要一口气讲掉在外三年的故事似的。 他嘴皮发干,喉咙冒烟。 湩阳离京城有些远,骑马也需要三天三夜。众人对这个富庶繁华的西地都十分好奇,便都听得很入神,想知道京城和湩阳哪里更好。 林默走入议事堂,林轩注意到了。 他停下来打量着这个突然回归候府的妹妹。 林默淡紫色的襦裙一层层像花瓣似的叠开,莲步轻移,竟渲染出几分梦幻的美。她化着极淡的妆,眉如朦胧山烟,眼含粼粼波光,似笑非笑的薄唇。 吴氏走上前给林轩介绍道:“这位就是你的默儿妹妹,她刚回京半年左右,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林轩笑着道:“我本是想见完老太太,父亲母亲,便过来见见妹妹的,可惜他们一群人拉着我说个不停。还望妹妹见谅。” 老太太忍不住说:“泼猴。分明是你叽叽呱呱扯着我们说个不停,还赖着我们了耳朵都叫你你说痛了。” 一句“泼猴”引得众人乐了,分明都想起了林轩小时候搅得候府天翻地覆的样子。 林默也忍不住掩了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美人仿佛从画里活了过来一样,引得林轩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都说哥哥讲故事好听,今日我也来听听。” 寒暄了一会儿,林轩又继续讲下去。 “自军队被收编进镇北王的队伍后,基本上湩阳盗窃抢劫以及西境外入侵的外族人都少了许多,虽然咱们镇北王不在湩阳,可这名声、这威望还在。” “可最近这几日,湩阳可出了好些古怪的事情。” 林语自小没出过京城,好奇得不行,立刻问道:“是什么!” “别急,别急。” 林轩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这湩阳有一位富豪,名叫刘大全。祖上种田为生,到了他这一辈,偏生他有个灵活的商业头脑。他将西地质地上佳、颜色丰富的丝绸锦缎运到江南,然后高价卖出,发了一笔横财。” 老太太微微点头,“也算是个机灵的。” “这刘大全发了一笔横财后,便开始经营起这专卖和运送的业务,逐渐的,这湩阳大半的丝绸都通过他运到江南去。从湩阳下江南的这条泯江,商船上的水手和船长,都没有不认识他的。” “刘大全家族实力逐渐壮大,他大女儿刘秀秀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好这湩阳原来的县令顾书的原配季氏去世了,便将刘秀秀嫁给了这顾县令。” “这可是十里红妆,整个湩阳都知道了,热闹了好一阵子。” 这官商联合的婚姻自古都很常见,但若是太过张扬,反而会惹来祸患,林默忍不住想。 “嫁过去没多久,这怪事情就发生了。” “现是这刘大全,生了一场怪病,人倒是没什么事儿,刚开始就是精神不大好,后来脸色发黑,经脉暴起。他找了整个湩阳所有的名医,都毫无头绪。” “这样拖了一个月,倒也没有性命之虞。可不久后便在商船上失足落水,溺死了。” 林语忍不住插嘴道:“溺死就溺死呗,有何奇特的。” “因为有传闻说当时这刘大全并不是失足落水,有人看见他分明是跳河自尽的。更奇怪的是,按理说尸体不久应当浮上来,一个月了,既没有浮上来,也没有捞到。” “这刘秀秀痛苦不已,便吵着闹着让顾县令去调查他老丈人的死因。顾县令也不知听说有位山野隐士知道这病如何治疗,便亲自上山去寻。” “谁知他上山没多久,手下便匆匆赶回来说他便坠了崖。” “他那妻子刘秀秀一下子失去了父亲和丈夫,崩溃不已,认为是有人在背后害他们家,便跑到衙门要调查此时。衙门询问了顾县令的几个手下,你们猜怎么着” 吴氏不满的催促道:“你又不是说书先生,还卖这个关子干嘛” 林轩只好继续。 “手下说,这顾县令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崖。” “那刘秀秀肯定不能接受二人自杀的说法,逼着新上任的县令继续调查。这还没几天,刘秀秀便疯了,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林轩的故事到这里便结尾了,众人唏嘘感叹。 这时,林安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你这趟回来是有急事可是为了这事?” 林轩摆摆手:“倒也没有,一是向镇北王汇报湩阳附近的军务,二便是代新县令汇报顾书案的调查情况。” 林默皱了皱眉,心里依然有些在意这件古怪的事情,便问道:“大哥,我对此事实在是好奇,那这新县令可调查出什么了” “尚未。倒是我在湩阳发现一群行踪诡异的商人。这群人卖着境外的奇珍异宝,换的却不是常见的金银,而是些陶瓷罐子。” “这有什么奇的,瓷器若是做工精美,年代久远,未必不如那奇珍异宝。” 林轩只是面露疑惑的摇摇头,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林默问:“那新县令叫什么” 几个人纷纷疑惑她为何要如此问,只当她竟对此事如此感兴趣。 林轩虽然也一愣,但还是回答道:“万海。妹妹为何要问这个” “啊……我随便问问罢了,大哥不必在意。” 林默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万海,竟不是万金。 为何自己会觉得这位新上任的县令是那个叫万金的人? 可是,都姓万。这并不是很普遍的姓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更新四章啦!欢迎评论~评论有红包~~ 第13章 林场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捕捉心中一闪而过的疑云,只听林语撒娇似的说道:“哥,你既然回来了,带我出去玩玩呗!” 老太太看了看林语,转过头对林轩说:“你若是带她出去玩儿,也把你默儿妹妹带出去转转,这俩孩子闷了快一个冬天了。不过,不许带着他们胡闹就是了。” 林轩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太太放心,如今我也是镇北王手下的人了,眼下镇北王还在京城呢,我哪儿敢胡闹!不是给侯府、给父亲丢脸么!” 林语听到老太太让林轩把林默带上,眉眼间立即闪过一丝不悦,微微撅起嘴巴,转而看了林轩一眼,本希望林轩拒绝。 林轩答应后,她更加不悦了。她打小就喜欢跟着这位大哥后边,粘得紧紧的。她将这位大哥视为自己的私有,怎会愿意与他人分享。 可是林轩没有注意,虽然林语和他更亲,但既然都是妹妹,便应当一视同仁才对。再说,他想看看这位新来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 他也知道了皇上赐婚的事情,但介于镇北王过于冷淡寡言,他纵然心里有万般好奇,也不敢开口问这位镇北王心意哪个妹妹。 估计问了,镇北王就会甩过来冰刀子一般的眼神,还会误以为林轩想借机讨好他。 镇北王的妹夫…… 林轩想着,不禁对这个称呼打了个寒战。 不敢当、不敢当…… * 京城的近郊有一片林场。 如今是冬天,林场上的树木都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地上茫茫的野草也变成厚厚的一张毯子。有时寒风掠过,引得树叶婆娑作响,叶子上盛着的那一小汪雪便扑梭梭地落下来。 这片林场流窜着许多小动物,由于离京城十分近,便成为了公子少爷们喜欢的打猎场所。 林语不会骑马,便与林轩同乘一匹。林轩怕她害怕,又怕她吹风着凉,便让她坐在自己后面。 林轩正为难林默该怎么办,只见林默将红色的裙子衣摆拧起,纵身一跃就跳上了马背,然后反手一抖披肩,将披肩重新系好。 又美又飒。 她像冬雪里的一只翩然的红色蝴蝶,轻盈俏丽地端坐在马背上,笑盈盈地看着林轩和林语,然后熟练地一扯缰绳,轻飘飘地淡淡说道:“好了,走吧。” 林轩略显惊讶地说:“我竟没想到妹妹也会骑马。” 林默微微一笑,胡乱编着:“我打小在乡下庄子里生活,不仅喂过马,还骑过马跟着农户进山里玩呢,自然会一点。” 林轩颇有些欣赏地点点头,林语的手虚浮地搂在林轩腰间,皱着眉看着林默,觉得她好似故意出风头一般。 林轩手里扬了一下一张黑色的弓,问道:“那妹妹可会使弓箭?” 这张弓看起来很沉,估计这一世的身子是扯不开的。 林默遗憾地摇摇头:“看起来挺沉,我怕拉不开。” 林轩转头扔了一张轻巧的弓给她,“妹妹试试这个,这个很轻,不过不太准。就当是拿在手里玩玩罢。” 林默不禁感慨他心细如丝。 “妹妹这马性子看起来不是很温顺,我怕你力气小一时扯不住它,我这匹是母马,要温驯些,你还是跟我换一下吧。” 林默摇摇头,并无担忧之色:“多谢大哥,不必麻烦了,我慢些骑就好。” 三个人加上两个小厮,骑着马悠悠荡荡地朝着林场深处去。 一开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马蹄印儿,林子越深,积雪越厚,路上连马匹走过的痕迹都没有,显然猎物还没有被狩一空。 林默这马的性子确实有些烈,刚骑上马背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试图甩开缰绳。 林默也不急地跟它反着来,半松着缰绳,然后安慰似的揉了揉它雪白的鬃毛。那马倒似有灵性一样逐渐安静了下来。 林轩放缓了脚步,林默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也拉住了马。 远处站着一只锦鸡,七彩的羽毛在白皑皑的雪地里煞是夺目。 它楞在寒风里,远远地看着一行人,似乎在观察着,然后觉得这些人也不靠近,便觉得没有什么威胁,便依旧一步一点头地在雪地里觅食。 林轩反手抽箭,开弓,动作流利迅速。箭嗖的一声划破静谧林场的空气,那只锦鸡应当来不及咕一声便栽倒在雪地里。 小厮赶紧过去捡起扔进袋子,“我们公子射箭真不错,跟以前一样好。” 林轩摆摆手,转头跟林语相视一笑,无所谓地说道:“一只鸡而已,不过今日的鸡汤有着落了,回头让厨房给炖了去。” 林默眼神极好,一下子就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只野兔,灰色的身子在雪地里一窜而过,像一道灰色的小闪电。 她小声地喊林轩,然后伸手一指:“瞧!” 野兔奔了一阵子,竟然停了下来,站立起来将双手搭在胸前,警觉地朝着林默他们看过来,耳朵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 林轩正准备抽箭,那野兔便跟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拔腿就跑。 因为离得远,野兔的毛也是浅浅的灰色,竟让人看得有些不真切。 林轩停住了动作,将一只箭在手里颠了颠,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凭空里一声弓响,远处传来一声细小的闷响,那只野兔闪了一下,应声栽倒。 林轩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林默放下手里那张轻弓,目光看着远处。 林默注意到林轩回头看她,便略带局促地笑道:“小时候练过些,手生疏得很。幸好哥哥给我张轻弓,不然估计胳膊要拉疼了。” 这张轻弓竟然在这么远的距离射中还在奔跑中的野兔,这手法怎么看也不是“生疏”的水平。 林语见林轩微带惊讶和赞许的神色,有些酸的说道:“姐姐可真是厉害,又会骑马又会射箭的,我竟不知乡下还可以学到这么多东西,以后让母亲也让我到乡下住两天学学好了。” 林默会这些东西是因为前世出生在武官之家,耳濡目染罢了。至于乡下能不能学到,她还真不知道。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在丛林里跑。 林轩调转马头,说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估计有什么大的猎物。今天一只大的都还没弄到呢。” 林默落在后面,发现视野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她偏过头,见远处的丛林里有个栗色的影子,心里便微微一动。 林轩和林语并没有走远,林默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过去,而是悄悄偏了马头,朝林子那个栗色的影子驾马过去。 她怕吓走了猎物,隔着很远便停了下来。那栗色的身影又闪了一下,从树丛里冒出个头来。 是只顶小的梅花鹿。毛色是栗红色的,身上许多白色的梅花斑点,一条黑色的背中线从耳朵眼神到尾巴,眼睛圆溜溜又湿润润。 没有角,是只小母鹿。 林默跳下马,一步步朝它走过去,那小鹿也不害怕,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走过来。 林默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朝原来的地方看去,已经找不到了林轩和林语的身影。 她微微有些慌乱了。 白皑皑的雪地,遍地是茂密的丛林,她第一次来林场,觉得哪里看起来都差不多。 她的马站在雪地里有些不安地扬起蹄子踩踩地,然后嘶鸣了一声。鹿突然耳朵动了动,朝着林默右手边的方向开始奔跑起来。 林默转头疑惑地看着那鹿,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抓紧了手里的弓。 密林深处窜出来一只野猪,黑色的鬃毛像小匕首一样倒立在背上,两根獠牙又长又弯,口中呼出一道道白气。 马又是一声嘶鸣,林默赶紧回头跑去,还没来得及跳上马背,它便自己先溜走了。 林默暗暗骂了一句“胆小鬼”,便急匆匆拉开弓,朝着那野猪射过去。 无奈,野猪皮太厚,被射中却没有倒下,反而将它一下子激怒了。它放弃追逐那梅花鹿,任凭身上还插着一支箭,转而朝着林默奔过来。 见它这般,林默心里顿时一凉,四下里无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 那野猪奔起来,岂是她一个小姑娘能逃得过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野猪跑过来,自己的腿像是不听使唤了似的僵硬在原地。 空气里突然一声惊响,那野猪不知为何倏然停滞在空中,四只脚还未落地,然后便猛地砸落在了草地上,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林默定睛一看,它被一箭射中了咽喉。箭只留下四分之一节露在外面,其余的深深没入野猪的身体。 远处缓缓来了几匹马。 她只听见有个人高声喊道:“喂!你一个小丫头为什么在林场里乱晃,要是射中很危险知不知道!” 另一个人也朝她大声喊着,问她是哪家的,跟谁一起来的。 见他们走近了,林默有些恍惚似的立刻回过神,朝着走来的一行人施礼道:“小女乃林安时之女,林默。” 为首那人问道:“侯府家的姑娘怎会一个人在这里?” 林默向他解释道:“我与兄长和妹妹来林场,不慎和他们走丢,一时找不到方向。” 为首那人回过头,看着不远处一匹棕色的马,那马背上坐立一人,身材清修挺拔,一手垂着,另一手散漫的拎着一张弓,气质清冷不凡。 他驾马走来,为首那人便上前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他一颔首便看见了远处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的林默,一席红衣,衬托出几分凄楚与动人。 林默看清了他的脸,赶忙施礼道:“参见镇北王。” 镇北王皱了皱眉,也没有下马,只是将手里一张弓懒散地丢给身边的侍卫,然后淡淡扫了林默一眼,问道:“你是跟着林轩来的?” 林默想起林轩现在是镇北王的部下,镇北王自然是记得的,便点点头。 “你上来吧,我送你到她那边去。” 林默微微一怔,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几匹马。 这几匹马的马背上都已经坐着人了,难道镇北王是让她和自己同乘一匹么? 第14章 偶遇 江荀轻轻用手拽了拽缰绳,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会骑马?” 林默赶紧点点头。 他手下的一个侍卫显然很有眼力见,没等江荀吩咐,便弃了马,将马牵到林默跟前,小心翼翼地说:“小的扶姑娘上马吧。” 说完,他弯下腰,想在林默爬上去的时候托住她的腿。 只听林默道了句“不必,多谢”,然后行云流水一般翻身上马,衣袂带风,青丝拂过,留下一阵清清冷冷的幽香。 那侍卫看着她这一番动作都愣住了,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他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准备去牵林默坐的马的缰绳,一扯才发现,林默早已将绳子拽在手里了。 好嘛,完全不需要他。 镇北王看着林默上马,眯起了细长的眸子,眸光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讶,随即又沉了下去。他敛起看向林默的目光,用腿轻轻一夹马腹,拽过缰绳转头便走,没有再回头留意林默。 却也不紧不慢,仿佛怕林默跟不上。 不一会儿,林默的马就追了上来,和江荀齐头并进了。 江荀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盯着自己看,便淡淡地又将目光转开了。 林默掌握好速度后,便很自如地转头对江荀笑道:“幸好遇到殿下了,不仅给了马,而且刚刚那一箭也是殿下的吧。” 江荀依旧是看着前方,缓缓启唇道:“嗯,举手之劳而已。” 林默暗道,这个人,这一世还是和上一世一个样子。 前一世虞墨可能因为出生于武官之家的原因,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也不觉得他有多么高高在上。 在为数不多的接触里,虞墨发现江荀其实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冷,倒是时不时会展露出细微的善意。 只是那些细微的善意总是包裹在他冷漠的态度和疏离的神色之下。 如果没有皇上赐婚,这样的一个人会和谁成亲呢? 发现自己越想越远,林默不自觉地扯了一把缰绳,试图扯回自己飘忽的思绪。 这一扯不要紧,林默是无心的,但是她坐着的这匹马却很敏感,直接当成了指令,猛地偏头朝着跟江荀相反地方向冲了出去。 江荀立即察觉,赶紧一探身,斜着伸手将林默的缰绳朝他的方向拉过去,这么一拉便稳住了林默的马。 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林默的手,但只是稍稍一碰,也没做停留。 那马似乎不明白为何一会儿让它向东,一会儿让它向西,不满地用鼻子直呼着气。 就在江荀探身过去的时候,林默闻到了一股细微不可察的淡淡的檀香味,这味道在江荀回身过去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只小飞虫挠了一下林默的心。 她有使劲儿嗅嗅,好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了。 熟悉到分明就要牵扯起丝丝缕缕的记忆,但是这些回忆朦胧缥缈,林默刚碰到它们,便倏然又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荀正色道:“不要乱拉。” 语气虽然有些严肃,但是没有严厉也没有责备,只是简简单单的提醒。 林默手心有些微微出汗了,她小声说道:“好。” 一行人骑了一会儿马,与江荀并肩的另外两人本来是一路聊着过来的。带上林默后,两人见江荀与侯府小姐的交谈只有寥寥几句,对视一眼,都想起了那婚约。 一个往江荀那里努努嘴,另一个使了个制止的眼色,似乎害怕他乱说乱想。一时半会儿,只见这两人挤眉弄眼的,早已没了打猎的心思。 氛围稍微有点凝滞。 最后还是林默在这寂静之下忍不住了,说道:“殿下,我哥哥林轩如今在湩阳军队里,他表现可还好?在湩阳的时候,老太太还有父母亲都十分挂念他,但也不知他过的怎样。” 江荀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林轩对手下的比较平易近人,他带队伍整然有序,军纪严明,在同龄人算是比较突出了。” 林默微微一笑,扬着头说道:“哥哥能有如此表现,也是镇北王教导有方,我要替侯府谢谢殿下了。” 她依然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和江荀讲话也毫无惧意。 “教导谈不上,他自己比较上进罢了。” …… 江荀身边的两个人停止了挤眉弄眼,听着江荀和林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一般江荀只回很简单的一句,弄得两人十分担心场子下一秒就冷了下来。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侯府大小姐丝毫不惧场,还十分健谈。 “哥哥回来后,我还听他说了湩阳富豪和县令相继自杀的事儿,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殿下,此事可是真的?” 江荀的手不禁勒紧了一些缰绳,声音沉沉地问道:“确有此事。林轩是如何跟你讲的?” “哥哥说富豪刘大全的女儿刘秀秀怀疑是有人故意和她家作对,相继杀了她父亲和她丈夫。” 江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倒是反问道:“你很感兴趣?” 林默摸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胡诌道:“我打小在乡下长大,就喜欢听些奇闻异事。”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的怪力乱神的事情,这后边都是有人在做鬼罢了。” 江荀此时倒是有几分感兴趣似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所以你也觉得是有人故意要杀她父亲和丈夫了?” 林默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想不到什么证据,只好点点头:“是。” “那有人直接目睹了他们是自杀怎么解释?” 听江荀这样反问,他身边的两人均有些疑惑话题怎么就转到破案上面了,不过转而一想,镇北王在意湩阳是正常的。 若是换做其他人死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是湩阳当地有很大势力的富豪,一个是曾经受皇帝另眼相待,认为将来必有所作为的年轻湩阳县令。 林默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指出其中玄妙之处:“何为自杀?这本来就界定得很随意。自杀应当是本人没有生存念头,外人怎能仅凭借表象判断此人已经没有了生存念头。” 说完,她举例子道:“一个人主动跳了水,看起来像是自杀,但若是知道他是被穷寇追逐到水边走投无路,那依然是他杀。” 江荀听完她这一番解释,虽没有证据支持,但觉得有些道理,便轻轻“嗯”了一声。 林默的意思是,湩阳富豪和县令看似自杀,极有可能是被人伪装的自杀,实则是他杀。 江荀身旁那两个人刚开始听得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彼此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但林默这个例子举得十分恰当,他们听懂后,不禁暗暗赞叹起着侯府大小姐有些见识和才智。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绕到了东门。 东门站着稀稀落落几匹马,几个人有些焦急地来回走着,不停地伸长脖子向四处看。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林默的大哥林轩。 他发现林默丢了之后,十分自责,在林子里不停地找却也找不到,然后便偶遇了镇北王。 他给上司打完招呼后便诉说了林默丢了的事情,镇北王答应替他留意一下。 没想到她这妹妹真的被镇北王捡着了。 林轩小时候是个喜欢看话本、不大正经的少年。长大了虽然去军营锻炼了三年,但没能泯灭掉这一乐趣。 一面是皇上的赐婚,一面是林场的偶遇,简直就是和话本上写的男女缘分如出一辙。 他收了胡思乱想的心,赶紧上去谢罪道:“是小人太过疏忽大意了,不仅搅了殿下打猎的兴趣,还麻烦殿下将我妹妹送回来。小人一定牢记过错,下次绝不再犯……” 江荀依旧是冰着一张脸,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旁边一个人忍不住了,有些责怪地说道:“虽然你是侯府大少爷,但还是得说你两句。这林场这么大,里面还有许多野兽,要是你妹妹没遇上镇北王,被野兽叼了去,哪里还有下次。” 另一个人表示赞同,“我们遇到你妹妹的时候,一头野猪就在她跟前,幸好被镇北王一箭射死了。” 林轩朝三人一施礼,表示感谢:“各位教训的是,确实是我林某的过错,林某在这里谢过镇北王,谢过诸位了。” 林语突然站了出来,有些替林轩鸣不平似的:“也并非全是哥哥的错,我姐姐也没有好好跟着我们,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别的地方去。” 林轩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做这些争执。林语不满地撇撇嘴,她见到江荀带着林默一起回来时,本来就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林默走丢后,她心里倒有几分轻松,甚至隐隐期待林默就此消失,这样她也不至于跟谁争抢了。 而林默似乎并不在意林语刻薄自己,她跳下马朝着镇北王一施礼道:“今日走丢之事,是小女一时玩心起才导致的,应该被教训、好好检讨的人是我自己,与大哥没有干系。小女多谢镇北王相救。” 江荀让林轩找人把林默和林语送回去,林轩先是一疑惑,然后便猜出了镇北王似乎想单独跟自己说些话。 “殿下可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林轩站在原地,静静等着江荀发话。 过了一会儿,江荀低沉且略带些磁性的声音传来。 “我且问你,之前京城谣传你们家有一女出生时被抱错,是怎么回事?” 林轩顿时心中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评论发红包咯~~~ 第15章 昏迷 这确实也为难林轩了,他一回来就要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 吴氏早对他说过,林默是亲生的,林语是抱错的那个。但是他们侯府向来重情义,抱错也是侯府的责任,因而便将林语留了下来。 因为没有当事人可以对证,当年吴氏生产时身边的嬷嬷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林语的生母去世了,之前来侯府闹腾的那位据说是个疯子,并不是林语的生父。既然无法证明,吴氏便对外只说都是亲生的。 可林轩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既然有这么多人知道真相了,那镇北王知道真相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不能隐瞒,也隐瞒不住。 再者,他并不知道林语对镇北王的执念。 林轩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妹妹林默出生时,一个奶娘有了私心,将自己家刚刚出生的小孙女替换了林默。后来这事情败露,我母亲才去乡下把林默接回来。而那个抱错的,因为无父无母,老太太也心疼,便在侯府留下了。” 江荀“嗯”了一声,淡淡地反问道:“所以只有一个是亲生的?” 这话里的意思林轩听懂了,这不是问句,是确认句。 含义是,侯府只有一个嫡女,不要拿那个抱错的糊弄我。 林轩觉得这位镇北王虽然不会直接表现出严厉和凶狠,但是句句精准得像匕首,朝对方的弱点直直扎去。 他禁不住后背起了冷汗,然后点头道:“是的,就是刚刚殿下帮忙送回的,是亲生女。” 转念一想,侯府也没有明确对镇北王说过要把林语嫁过去凑数,他便稍稍缓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江荀没有纠结侯府隐瞒他到现在这件事,问道:“她自小在乡下长大?” “对,那位犯了错的奶娘将她送回了自己乡下老家。” “她可学习过琴棋书画这类?” 林轩奇怪了一下,只当是镇北王欣赏此类的女子,便问问林默会不会。 林轩摇摇头:“应该是不会的,那乡下偏僻,虽然环境不错,但也没几个老师。我母亲说她的识文断字都只学过很短的时间,更别提琴棋书画了,就算是她想学,也没人教。” “那骑马射箭呢?” “殿下,老实说我见她会骑马射箭也很吃惊,并不太清楚她在乡下到底学了什么,也想象不出还会有人教她。” 林轩说的都是实话。 后来江荀按照他的指示去乡下找到了那户人家,那户人家还说自己只是普通的农户,没有闲情逸致教林默这些东西。原本是想请位先生教教她识文断字,可那位先生嫌庄子太远,此事便一直拖,直到侯府里来人把她接回去。 回去后,林轩直接跑去找了吴氏,将镇北王质问他的事情一同说了。 吴氏刚开始也是有些无措,不过想起林默已经同她谈开了,便说道:“一开始我们是想让林语嫁过去的,因为林语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论长相、才情都不错,林默刚来的时候束手束脚,很多礼数都搞不懂,所以当时想让林语嫁过去,便有意隐瞒了镇北王。” “母亲好糊涂,这事情咱们侯府都这么多人知道了,咱们哪里来的自信能瞒得过镇北王?” 吴氏苦笑道:“你默儿妹妹也是这样讲的。我后来才想通,便没了这打算。只是当时抱错的事情实在是侯府一丑闻,我们就没怎么对外说。” 吴氏没有将林语是她妹妹的孩子这件事告诉林轩,只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林语也能少受点议论和编排。 “母亲将这想法已经告诉老太太了?今日之事也要顺便告诉老太太。镇北王突然问起这婚事,说明心里还是在意的,咱们侯府也应该趁机跟镇北王熟络熟络,别到时候突兀地就将林默嫁过去了。” “嗯嗯。我发现你现在成熟许多,想事情也越发周到全面了。” 林轩笑着说:“难为母亲夸我,小时候没少一通臭骂。” 吴氏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小时候不该骂?就你干的那点子破事,老太太说你是‘泼猴’,我看一点没错。” 林轩乖乖的“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吴氏:“母亲,你和语儿妹妹讲过这事情没有。” 提到这个,吴氏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为难了起来。纠结了一下,吴氏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林语的身世。 林轩见她这个态度,奇怪道:“怎么?妹妹还不知道吗?” “你妹妹是一心想嫁给镇北王,我和她说了,她固执得很,也不听我劝。说是既然不让她嫁,那两个人都别嫁了,她觉得林默是乡下上来的,样样不及她,心里赌气得厉害。” 林轩皱了皱眉,他这个妹妹从小被宠惯了,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他近日觉得林语长大许多也懂事了许多,没想到这个脾气还是没改过来。 “我去和老太太讲吧,让老太太将这事情一锤定音,省的语儿妹妹一个人胡思乱想些不实际的东西。要我说,你们竟将她有些惯坏了。林默是乡下来的又怎样,我带他们出去一趟,觉得这个妹妹非常踏实。” “你们玩得如何?” 林轩摇摇头,“我们把默儿妹妹险些弄丢了。我光顾着追逐猎物,没有注意看她的马有没有跟上,最后还是镇北王将她送了回来。” 吴氏探身上前问道:“镇北王对默儿态度如何?” 林轩心想这镇北王从头到尾也没什么表情,苦笑道:“以镇北王的性格,能愿意救她,没有厌恶,应该就等于还比较喜欢了。” “哦对了,最后还问起林默乡下的生活,感觉还是蛮关心的。” 吴氏点点头,补充道:“既是你的错,你也该去给妹妹赔个不是。” “这是自然,免得一下子就没给妹妹留下好印象。” 林轩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子。 老太太听林轩这一番讲,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心里早也有此打算,镇北王终究是瞒不住。你母亲是菩萨心肠,禁不住你妹妹一番苦求,所以才想让你妹妹嫁过去。林家毕竟是有爵位有身份的人家,怎能随随便便将一个外人的孩子嫁给镇北王。” “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可是欺君之罪,侯府即使蒙受皇恩不受处罚,也会受到口诛笔伐的,那悠悠众口岂是能挡得住的。” 林轩点点头说道:“还是祖母心里有数,早知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来和祖母说这事情了。”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这种事还能不和我说?眼里还有没有我了。这事说明什么,说明镇北王在敲打我们侯府,意思是他都知道了,让我们不要耍滑头。” 林轩赶紧赔个笑脸,然后站到老太太边上给她捏捏肩。 “去吧,去把语儿叫过来。你捏得不行,这手劲儿也太大了,我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把翠碧叫来给我捏捏。” 林轩笑道:“好。没想到祖母这般嫌弃我。” 林语见林轩喊自己去见老太太,心下有些奇怪,一路上问了林轩几遍,林轩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林轩再回老太太房里时,老太太房里已经乱了。 短短一刻钟,老太太突然昏迷,丫鬟们忙成一团,有去叫吴氏和林安时的,有去喊太医的。 丫鬟们将她抬上床,老太太一直昏迷着。 林安时先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母亲怎会忽然昏过去?今日吃饭的时候不是精神还不错?” “回老爷,奴婢们也不知道。老太太刚刚还喝着茶,好好的,突然手里茶盏子砸在地上,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林轩去检查那茶壶里剩余的水,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味。 今日老太太也是同吴氏和林安时一起用饭的,吴氏和林安时都好好的,应该也不是饭菜里的问题。 吴氏焦急地问:“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丫鬟立刻说已经去请太医了,过一阵子便来。 林轩继续问丫鬟们:“今日老太太还吃了什么?” “老太太今日胃口不大好,除了正餐以外没有吃别的,只说有些腻歪,然后喝了小半壶茶。突然就晕倒了,奴婢们也很惊慌。”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众人赶紧将杨太医迎进来,太医一边听着事情的原末,一边诊断着。 杨太医皱着眉,捋捋胡子说道:“前几日我替老太太检查身体,老太太身子骨一向很硬朗,没有什么常见的老年病,今日不应该没有任何预兆地晕倒……” “依太医所见呢?” “我并没检查出什么原因,老太太气脉稳定,不像是中毒……她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过度的外界刺激可能会让她突然晕倒。” 林轩摇摇头,“我不久前还跟老太太说着话,也没讲什么刺激的东西。” 太医喃喃道:“不应该呀。我只能先给老太太开些安神补气的药,还得再观察一阵子。恕在下无能,还望侯府另请其他太医来看看。” 太医正准备走,只听老太太突然在床上惊叫一声:“我的儿!!!” 略略枯哑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和不安。 众人皆是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评论送红包啦~~本文恢复日更,不间断双更。 第16章 邪道 林安时赶紧扑上前,哆哆嗦嗦握住老太太的手说道:“儿子在呢,儿子在呢。” 他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将身子半伏在老太太的床前,声声念着:“是孩儿不孝,让母亲受惊……是孩儿不孝……” 林语陪在旁边哭得泪如雨下,整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老太太的手被林安时抓着,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摆脱噩梦,反而是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又喊了几声“吾儿”,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浑汗。 林安时以为老太太梦到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伏在她床前寸步不敢离开。 老太太口中突然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名。 “轩儿啊……” 林安时、林语皆是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林轩,不明白老太太为何一会儿喊“吾儿”,一会儿喊“林轩”。 过了一会儿,他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老太太喊得“吾儿”并不是他,而是他早早就夭折的一个哥哥“林安璇”。 林安时只知道自己母亲早年生活艰难,虽然出生大户人家,但是嫁给了自己那混账父亲。他父亲宠妾灭妻,整日与妾室厮混在一起,将他母亲娶进门后便不闻不问,任由妾室骑在她头上。 后来,他母亲就在这最艰难的时期,为侯府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儿,也就是他的哥哥,林安璇。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是如何夭折的,只从他人口中知道自己母亲的艰难。 老太太一生强硬惯了,或许也只有这样坚硬的外壳,才能保护她自己和孩子。 已经没有人记得她当初进入侯府时柔软怯懦的模样,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悲恸也被她深深埋藏进回忆里,对林安时也极少提起。 她这一病,一病就是好几天,整个侯府都乱了。 趁着一波波太医来,林默叫来陈医,给他换了一身衣衫,让他假装成太医进去替老太太看病。 陈医出来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搓着手倒是显得极其不安。 林默问他如何。 陈医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但依我愚见,老太太似乎倒不是简单的病了,而是、而是……” 这时,老太太突然不再喊些“吾儿”、“璇儿”了,反而满口胡乱地痛苦地喊着,歇斯底里的样子像是恶鬼上身一般。 众人均是吓了一跳。 陈医转过头来,低声对林默说道:“这么说姑娘可能不相信,我见老太太倒是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林默拧着眉,严肃地质问他:“魇住了?你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吧。倒像是因为医术不高明,检查不出,便拿这些妖魔鬼怪做借口。” “小人在民间行医多年,看过许多人被人下了巫蛊、恶咒或其他一些邪术之类的,发起病来就是这般样子。或是突然晕倒,或是满口胡话。醒来就说被困在噩梦里,噩梦一个接一个。” 陈医试探地看着林默的脸色,见她愿意继续听,便补充道:“依小人所见,老太太的病确实是有几分像,不然也不敢跟姑娘说这样无凭无据的话。若是普通的病,必然有病根病由,我检查了,却没有发现。” 他的话和太医说的一样。 林默朝房间里又看去一眼,再这么喊下去,正常人都要筋疲力尽了,何况是七老八十的人。 她嘴唇翕动,眼里似有犹豫之色,“这歪门邪术真有这样的作用?” 若真有用,那会的人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干掉谁? 陈医低声说:“姑娘可听说过前朝的‘巫蛊之祸’?” 林默点点头。 前朝末代皇帝因为宠幸袁贵妃,引得来自域外和亲的皇后的嫉妒。皇后使用外族的巫蛊之术,将袁贵妃并着袁氏一族悉数除尽。后来她的手法被人发觉,皇帝立即将她和外戚、身边的侍女一并处死,又引来一场与外族的混战。 这场祸乱从巫蛊之术开始,虽一开始只落在了一位贵妃身上,却将前朝积攒的气脉悉数耗尽。 这位皇后被杀之后,巫蛊之术在中原便悄无声息的流传开,有些人说是剪纸、剪头发,有些人说是念恶咒,有些人说是下蛊虫……竟不知最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真是‘巫蛊之术’,会持续多久?” “没有定数,由那施咒的人说了算。” “不知是谁想害老太太?老太太深居侯府,与人无仇无怨,究竟是谁这般恶毒。” 陈医摇摇头,叹气道:“民间那些因为巫蛊之术横死的人,施术的往往都是生前最亲密的人,倒不是外人。姑娘莫要忽视这侯府里的人,若是侯府里的人想害老太太,只怕是更容易。” “我也只能帮姑娘到这里了,剩下的要看姑娘自己愿不愿意相信了。” “真是巫蛊之术的话,要怎么破解?请个道士吗?” 林默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不大服气,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对神神叨叨的道士之流都没有什么好感。 “需找到邪术所依附的东西,比如最简单的邪术便是将生辰写在纸人贴在要诅咒的人床下,只要撕毁该纸人便可。” 林默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完全排除是巫蛊之术的可能。 毕竟,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不代表就不存在。 老太太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若是真被下了歪门邪术,此人还是侯府里的人,那施咒的方法多半选的是比较简单易行的。 原因有二,其一,此人极有可能并不精通,所以选择比较简单的下手;其二,若是邪术过于复杂,容易引起较大的动静而被怀疑。 林默想先搜一搜老太太房间里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规划一下,林轩便找到她屋子里来。 “妹妹可是对老太太这病有什么看法?我见妹妹今日在老太太床前沉思着,觉得妹妹应该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林默不禁感叹林轩观察之细致。她今日站在老太太床前,想了许久陈医说的话,心中的疑惑应该是通过表情透露出来了。 她稍稍一犹豫,想着将此事告诉林轩也没什么不好。若真是中了巫蛊之术,那揭穿该术最好有别人在一旁见证,如此更能让他人信服。 再者,以她一个才回来的大小姐的身份,搜老太太房间确实有些困难…… 但若是林轩便没什么可忌惮的。 她将这一想法告诉了林轩,说完,便仔细着林轩的反应。 林轩皱着眉回忆道:“其实这巫蛊之术曾经在湩阳也发生过,当时施术之人很快就被发现并处死,因而没有大规模显现。在湩阳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湩阳与外族只隔着一道连绵的山脉,外族的邪术自然也先流入湩阳。” 他接着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京城里也有这些子歪门邪道。” “京城外来人口众多,人种复杂,其实比湩阳更难控制民间流传的这些东西。” 林轩觉得她说的十分有理,事不宜迟,两人便打算今晚去老太太房里搜一搜。 他们遣散了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和侍女。 林默还是听了句陈医的话,建议林轩先从床底开始搜。 林轩怕林默撞一头灰,便拦住了她,自己伏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进去。林默怕他手里蜡烛熄灭了,点了好几支在旁边候着。 只听见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被□□,然后林轩跟着就钻了出来。 他脸色极其难看,眼底冻着寒冰。 几张剪纸的小人和一根钉子被他扔在地上。那钉子咕噜噜地滚了一会儿,然后停在了林默面前。 林默捻起那纸人,发现背面写着一串生辰八字。她二话不说,将纸人撕成两半。 …… 吴氏和林安时被丫鬟们匆匆喊醒后,赶到了议事堂。 深夜了,议事堂里灯火通明。 林轩带了好几位军营里的手下站在最中央,手里捏着那几张纸人,冷冷地看着赶来的一干人。 “儿子,大半夜的你让我们来议事堂干吗?” 他向吴氏和林安时解释了事情的原末,吴氏听完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直抖,半倚靠在林安时身上。 林语颤声对林安时建议道: “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祖母性命,还望父亲将整个侯府搜一遍,找出作恶的人才是!” 林安时表情严肃,直接下令:“搜,都给我搜一遍!所有的房间一个都不许落下。” 赵嬷嬷领着一行人先来到了距议事堂最近的林默的院子。 林默房间里布置简单,搜起来也十分容易。 房间里一时挤不下许多人,她便坦然地背着手跟在林轩后面,静静等着这群人搜完她房间去搜下一个。 没想到这时发生了变故。 只听赵嬷嬷在房间里大喊:“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啦~~ 第17章 指使 林默微微一怔,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赵嬷嬷从她房里冲出来,颇有些邀功似的扬扬手里的剪刀和纸人,说都是在林默房间里找到的。 林默疾步上去,夺过那纸人,端详了起来。 确实是和老太太房里的是一样的,青面的纸人。 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暗处的人其实目标不在老太太,而在于她。 这个人就是侯府里的人。 林轩看都没看,便大声说道:“这定不是默儿妹妹做的,是你们有人故意要陷害她。” 赵嬷嬷蹬着大大的眼睛,撑着腰,“大公子,物证如山,你可不能一回来就包庇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呀。” 说着她转向吴氏和林安时,牙尖嘴利地问道:“谋害老太太可是重罪,大娘子和侯爷要如何处置这个不孝的东西?不如将她送到衙门去好好审一审” 林默冷冷的看着赵嬷嬷,斥训道:“放肆!这可是在侯府。即便真是我做的,也由老太太和父母决定,还轮不到你一个下等的嬷嬷说三道四的。” 林轩对吴氏和林安时说道:“原本搜老太太房就是林默的主意,若真是她做的,她早该在搜老太太房之前将赃物销毁,哪里会留着这些东西,贼喊捉贼。若父母亲信我,便可以相信默儿妹妹没有做这种事。” 他睥睨着赵嬷嬷继续道:“依我见,想害的这人多半就是侯府里的人,因为怕祸事查到自己身上,所以急着诬陷妹妹。嬷嬷你说是不是?” 他已经没有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严肃,目光如炬。 吴氏问道:“依吾儿所见,应当如何?” “我已经派了手下去镇北王那里,告诉镇北王侯府有人使用巫蛊之术。京城里最近暗中流行巫蛊之术,镇北王早有察觉,已经捉拿了一批人。而这一批人里,有人说曾有来自侯府的人买过巫蛊之术的技巧。” 林轩勾勾嘴角,看了一眼林默。 林默朝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林语的目光一闪,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显得有些焦灼地问:“此人使用歪门邪道,早该斩首示众,为何还留到现在?” 林默半抬眼眸,和林轩会意一笑,十分镇定地说道:“自然是要问出背后的买家,将整条买卖线查清楚,所以才留着的。” “还请父亲母亲同意,我将此人带上来。” 吴氏点点头,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以为人早已带过来了。 林轩低头吩咐了几句,抬头说道:“还请父亲母亲稍等。” 众人不禁都将目光转移到堂外,又转回来落在林默身上,有几分猜忌,又有几分试探。 不少丫鬟嬷嬷都想起了林默刚回府时候的样子。 怯懦,哆哆嗦嗦,给老太太请安都慌里慌张,话说不全。 礼义规矩一概不知,六艺全无,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也整日里灰扑扑的没有半分色彩。 一见到人,便闪躲着目光缩到丫鬟背后去。 而如今,她坦坦然然地站立在厅堂内,一袭深蓝色的长裙,黑而纤细的缎带束着腰,越发衬着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她面无惧色,仪态端庄,目光平直如秋水,烟眉微拢,没有什么妆容的一张脸却在深夜里熠熠生辉,有几分夺目的光彩。 赵嬷嬷突然开口道:“我不信,这大小姐从乡下上来的,自然是学了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乡下人么……不懂规矩也不懂王法。” 她不晓得这几句话如刀子一般扎在了吴氏的心里,仿佛在反反复复提醒她曾经的选择是多么委屈了林默。 吴氏皱着眉说道:“等人上来了就知道了,赵嬷嬷不必多言了。” 之前怂恿赵嬷嬷出头说话的那一些人将话都吞了下去。 赵嬷嬷是老嬷嬷了,在侯府是有些地位的,见她被驳了回来,其他人自然都收住了话头。 收了话头的里面,有心虚的,有看戏的,还有真的担心老太太的。 “公子,人押上来了。”一个手下的匆匆忙忙跑上来报道。 “行。对了,有没有替侯府向镇北王道声谢?” “公子我没忘,镇北王只说是职责所在,不必多谢。” 外面的押进来一个疯婆子,穿着黑色的绣着诡异图案的袍子,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两颊皱皱巴巴得核桃一样。 那个手下领着她的衣领,强迫她把头抬起来,环顾四周:“你仔细看看,当时来问你买咒符纸人的是谁!要是说不出来,让镇北王再治你一罪!” 那疯婆子踉跄了一下,勉强支起身子,浑浊的眸子环视了一周。 “没、没有。” “你仔细看看!” 她细细的眯起眼睛,茫然的看了一周。 这时候翠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林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林默眸色一沉,扬起头在厅内的人脸上扫过去,然后高声道:“柳儿、桃儿,你们两个站出来。” “站到我这边来,让这女人好好看看。” 柳儿桃儿二人顿时脸色煞白,看了彼此一眼,仿佛前面是悬崖峭壁一样不敢上前。 这两个是平日里给林默房里送饭烧水的丫头,平日里只来一两次,但却被翠微留了个心,觉得很可能是他们两个动了手脚。 林轩问道:“你仔细看看,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吗?” 疯婆子抬眼,将脸吃力地靠上去,端详了两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 她抬起手,指向柳儿。 “刚刚为什么没认出来?” 那婆子见林安时瞪她,赶紧抖着嘴唇说道:“我年纪大了,眼、眼花……小的哪里敢不指认出来……” 柳儿直直地跪了下来,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连连说道:“冤枉呀!真的不是奴婢!这疯婆子分明认错了人。” 那疯婆子嘀咕道:“就是你这丫头,我忘不了的……你拿了一根银钗子来跟我换,还说我贵了,让我再贴你几两银子。” 林默皱了皱眉,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银钗子。就算是有银钗子,也定是母亲留下或者主子赏的,哪里舍得就交了出去。 对了,主子赏的。 林默弯下腰问那婆子:“什么样的银钗子,你拿出来给我瞧瞧,让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位姑娘的。” 疯婆子死命地摇头:“没有了没有了!都叫镇北王收走了!你们跟镇北王要去!” 林轩一脚将她踢翻,看穿了她的把戏,“搜身!先搜了再说。” 几个手下的上来将她全身搜了个遍,最后连鞋子都扒了。 那钗子用白布裹了两层,塞在她一只鞋子的侧面。 将白布打开,一个银色的钗子露了出来。 那钗子是一朵梅枝的造型,上头的梅花玲珑可爱,每一瓣上的纹路都仿真般的细致,似乎能感受到梅花瓣那细腻而娇嫩的手感。 林语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嘴唇被她咬着,已经留下了一道血印子,脸色发白,一双眸子愣愣的。 “这,这是二小姐的钗子。” 已经有人将它认了出来。 “原来是二小姐指使的,倒真跟大姑娘没什么关系啊。” “太太待她多好啊,小小年纪,好恶毒的心肠……” “歪门邪道可是要下大牢的呀,连这都敢碰!” “竟然做出这种事情,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一干人纷纷开始议论。 林语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子,颤抖地指着柳儿说道:“定是这死丫头!手不干净偷到我这里来了!她分明是自己想要害老太太,又没钱,才想到从我这里偷东西。” 说着,她就狠狠掌了柳儿一个嘴巴,掌完,她觉得自己晕头转向。 柳儿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依旧跪在地上,将头在地上磕出血来,“是奴婢去找的这道婆,奴婢认了!但不是奴婢的主意啊!是、是二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林语冲上去踢了她肚子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骂道:“呸!手不干净还赖上我了!看我不打死你!” 柳儿摇摇晃晃地朝林默那里爬去,扒住她的腿,扬起头哀求道:“是二姑娘让我找的道婆,还让我诬陷大姑娘,我都认了,大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啊……” 林语见状,走到吴氏与林安时跟前泪眼汪汪的说道:“祖母待我不薄,我又怎敢反过来害她……母亲,你知道语儿胆子小,连半点血都见不得的……” “前几日祖母因为柳儿手脚不麻利,说了她几句,她竟起了歹心。母亲、父亲,这事绝不是语儿指使的,是她见我年纪小好欺负才赖在我头上的……呜呜呜呜……” 吴氏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直直窜上了她的脊背。 前几日,她去林语房里的时候,分明见着林语在嘱咐柳儿什么。见她来了,林语立刻支开了柳儿。 林轩心道,柳儿这么快就招认了,分明一点胆量都没有,这样的人怎敢独自策划谋害老太太,难道真是他那妹妹指使的? 为何要指使?只为了陷害林默吗? 两边议论的人都有。 有人说确实见到了柳儿被老太太骂过一顿,还说以后办事再不利索,就拉出去随便配了小厮。 又有人素日里讨厌林语欺负下人的样子,便说柳儿决计没有这样的胆量,定是林语指使的。 一时间房间内僵持不下。 穷寇莫追,更何况也没有证据。 林默终于开口道:“既然这道婆说是柳儿,她也承认了,先将此人拖出去打板子,然后送到衙门去。” 她轻瞥了下林语,话锋一转:“至于语儿妹妹,等老太太醒了再说吧。” 林轩抬眼惊讶地看了她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18章 报应 林轩觉得以林默的机敏程度不应该不会怀疑林语,但是她还是轻易地放过了这一个把柄,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 老太太还在睡着,不过睡得平稳了许多,也不再乱说些奇奇怪怪的梦话。关于老太太年轻时的故事也随着她的沉睡被渐渐隐埋,若没有主动提起,大约也不会再被谁知道了。 林默垂着眼,将勺子将碗里滚烫的粥一点点漾开,然后送到嘴边轻轻吹着。她的嘴唇碰了碰那粥,感觉温度差不多的时候,沿着老太太的嘴角缓缓送入。 她的手晶莹玉白,仿佛赛过手里的白瓷碗。 老太太虽然没有醒来,但还是迷迷糊糊中一点点将林默手里的粥喝掉了小半碗。林默将粥搁下,掏出帕子给老太太揩了揩嘴。 她附上身去,用手背碰了碰老太太的额头,觉得温度并不高。 “祖母还没醒么?”林轩静悄悄地走了进来,看见林默刚给老太太喂完粥。 “还没,不过没有再做噩梦了,估计不久就该醒了。果然是因为那个剪纸人的原因。”林默说完,抬头看着林轩微微一笑,眸子里闪动着温柔的光芒。 见林默将话题扯过来,林轩便问道:“我很好奇,难道妹妹不怀疑林语么?妹妹难道相信真就是那小丫鬟干的?” 林默蹙着一双烟眉,摇摇头,轻声说道:“我确实怀疑,但是现在也没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就怀疑林语妹妹,会叫外人觉得我们两姐妹本来就不和睦,一个要陷害对方,一个要指证对方,这样反倒显得我的怀疑没有说服力了。” 林轩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其实……母亲跟我讲那天她看到柳儿进林语的屋子了。” 闻言,林默抬起头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所以呢?是她偷的?” “不,是林语叫她过去的,母亲看两人当时正在屋子里商量什么。母亲过去后,林语还有些不自在地支开了柳儿。母亲跟我说这些,其实是……” “其实是母亲怀疑林语妹妹,但是母亲心太软,不想让侯府其他人知道,更也不想她被惩罚然后被赶出去。母亲觉得她年纪小不知分寸,自己私下里教育教育她就好了,所以才悄悄跟你说吧?而且,母亲应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轩笑了笑,揉揉鼻子,“什么都逃不过妹妹的眼睛。我发现妹妹虽然来得最晚,但竟对我们都很了解。妹妹稍微一观察,感觉就把我们都看透了,说话还这么直接,真叫人有点慌张。” 林默心想:你连你林语妹妹到底是谁都还不知道呢。 她看了看林轩,没发现他露出什么慌张的神色,便漫不经心地说道:“哥哥过奖了,妹妹比较会东猜西想罢了。对了,这次真的要谢谢哥哥去联系镇北王了,不然物证在我房里,我估计真要被怀疑上了。” 话题被悄悄转移到了镇北王身上。 “其实这是个巧合,我去镇北王府上的时候,碰巧就发现他正在审讯人,一问,才知道这几天抓了几个京城里明目张胆使用邪术的家伙。镇北王还让我平日里多多留意侯府周围的情况,因为有个老婆子说侯府里的人来找过他。” “这么说来,哥哥也早就猜到是有人对老太太下了邪术?” 林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的,当时想试探一下妹妹,没想到妹妹一下子就猜到了。妹妹比我厉害,知道的东西比我多,真是闺中豪杰。” 林默被林轩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这个“闺中豪杰”给逗乐了,轻声笑了好久,然后掩着嘴才堪堪停住。 提到镇北王,林轩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翕动了两下嘴唇,很想问点林默什么。但联想到镇北王那张冷峻的脸,他又默默把话吞了下去。 他话锋一转,问道:“若老太太醒了,该如何对她说?” 林默没有抬头,兀自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镇定地说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将事情全部告诉老太太,包括柳儿的事情和关于林语的怀疑,祖母虽然年纪大,但是阅历丰富有主见,她自有她的考虑,我们能做的就是别欺骗她。” 说完,她又补充道:“哥哥刚刚说我看人准……” 林轩一摆手,表示没有质疑的意思,“是了,我们就交给祖母吧,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我听妹妹的,待会儿就劝劝母亲去。” * 虞兰万万没想到自己住进之前姐姐虞墨的屋子后,对面的西屋也贴了喜。看着新的人搬进来,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有报应的。 当初她想抢走姐姐有的一切东西,嫡女的地位,二皇子妃的地位,还有享不尽的盛赞和富贵。现在,有人来抢她的了。 她想起来当初江业说的“你我也没什么不同”。 江业能舍弃虞墨,也能舍弃她虞兰;她虞兰耍心机得到的,也能被别人轻轻松松夺走。 屋外边热闹得很,自从西屋里搬进来那位后,一直都很热闹,连二皇子也都常回府了。 “王爷说小公子不久便百日了,要在府里办百日宴,让娘子帮着准备准备,不要给他丢了脸。”瑞儿匆匆忙忙走进来,有些忐忑地对虞兰说。 “什么!那紫烟不过是个外面的歌女,她的孩子也配有百日宴?!还让我来准备,她紫烟想得倒是挺美!” “可是王爷坚决要给小公子办。” “我去找他去!” “当初让他娶紫烟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他还嫌丢人丢不大发!百日宴,难道想让全天下人看我虞兰的笑话吗?我肚子里的这个还没出生的,他倒是等不及要先昭告天下自己有儿子了!这儿子是不是他的都还不一定呢!” 说完,虞兰气哼哼地去了书房找江业,一看,江业并不在书房。 门童只说王爷去西屋看孩子了,一副不大爱搭理她的样子。 虞兰恶狠狠地踢了那小门童一脚,全然已经不顾自己的形象,“连你也敢嘲笑我?!” 那小门童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滚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好像她是恶魔地煞一样。 虞兰冷笑一下,“西屋的人才刚进来,一个个就赶着去认新主人了是不是,我看你们都是狗赶着去吃新鲜的屎啊。把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倒还乐意得很。” “紫烟姑娘待我们可好了,从不像你一样想踢就踢、想骂就骂,我要是王爷,我也……”小门童听她这样骂自己,不服气地顶了嘴,忍不住拿紫烟跟虞兰做比较。 谁知这一比,更戳在虞兰心窝子上了,虞兰感觉气往丹田涌,整个人像尖利叫着的沸腾的水,随时有可能炸开锅盖。 旁边一个嬷嬷心叫不妙,赶紧用手捂住了那小门童的嘴,急吼吼地对虞兰道:“这死孩子童言无忌,娘子别理他,等我回来掌他的嘴。咱们赶紧去西屋找王爷吧。” 虞兰慌不着被人扯了一下,定神看了一眼那个嬷嬷,冷冷说道:“诶呦,这小门童不是您孙子嘛,我说怎么您这么急着说话呢,敢情是替他求情呢。”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教训这贱小子反而让娘子劳神了,这活儿交给老奴就是,保管明天这小子一句屁话也不敢讲。” 虞兰心中烦躁,懒得搭理这两个人,径直朝着西屋走了过去。 不知是她过于敏感还是善于联想的缘故,她总觉得今天见到的下人们看她的眼里都有一丝不屑和嘲讽。 紫烟不是个特别会耍心机的人,但是她知道二皇子是因为厌恶虞兰的跋扈和暴躁才寻到她身边的,既如此,那她偏偏要跟虞兰相反,虞兰越狠厉,她便越温柔,温柔成一滩水。 因而她去府上那一闹,回来对江业说是虞兰威胁她,江业竟也没有责备她鲁莽。 二皇子被她吸引了去,自然底下头有些眼见的仆人便见风使舵。 她推开西屋的门,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幕让她心里膈着疼,好似肺里被塞了许多细沙,每呼吸一下都被生疼地摩擦着。 紫烟背对着江业,江业手里持着一把木梳,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替她梳着头,轻挽发丝,然后偏过头去嗅了嗅,极其亲密的样子。 他俩的身边是一个摇篮,摇篮里安稳地睡着一个男孩儿,面色红润,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虞兰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多余的那个人。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位置,转眼间轻而易举地被别人取代了,那个人还没有费吹灰之力给江业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而她,连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不知道。 一切都将她蒙在鼓里,正如当初的虞墨那样。 江业见她来了,微微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上继续替着紫烟梳着头发,当她不存在似的,许久,才问了句:“你来干吗?” 虞兰死死地盯着江业,看着这个曾经给过她无限温存和暖意的男人,这一刻觉得他特别陌生,陌生到连他的声音都缥缈不清晰起来。 她恍惚了一下,“什么?” 江业略带烦躁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没事来这边干什么。” 这话引得紫烟微微偏头去瞧虞兰。 虞兰只觉得又气又伤心,略带些讽刺地说道:“我就来问问,一个勾栏女子的孩子凭什么在皇子府里半百日宴?” 江业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不屑道:“你也只不过是个庶出的,不也照样进了皇子府。再说了,我江家的孩子爱怎么怎么着,也轮到你管?” 这一下又戳到了虞兰的痛处,她强撑,指着紫烟说道:“我就算是庶出的,那虞家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官之家,她,一个贱婢,勾栏女子,怎么敢跟我比?”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送红包啦~~感谢在2019-12-27 17:46:25~2019-12-30 17: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lesl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乳名 紫烟不过是勾栏里给别人弹琴唱歌作乐的歌女,江业也记不得当时为何偏偏选中了此人。 初见紫烟时,并不觉得她有多惊艳美丽,但却有五分像虞墨。可就是这一点,让江业觉得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突然恍惚了起来。 他盯着紫烟看了好久,又觉得不太像虞墨了。 江业轻嗤一声,漫不经心道:“我爱怎样就怎样,我管你是虞家小姐还是勾栏女子?” 他用手去摇晃那摇篮,“百日宴我是必定要办的,到底是江家的血,江家的皇孙,你要不愿意办,我便交给紫烟去。” 虞兰咬着嘴唇,知道江业这是在威胁她。若是由紫烟去办,那她这个大娘子的位置就真的名不副实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行镇定和宽容,拿出皇子妃的气度来操办百日宴,这样外人也能说她心怀宽广能容人。说不定江业对她的态度也会有所好转。 “我办!不过到时候不许紫烟出来走动,我丢不起这个人,皇室也丢不起!”虞兰狠了狠心,瞪着紫烟说。 紫烟闻言将头微微垂了下来,搁在江业的肩上,极度温驯地说:“没事的,紫烟愿意的。紫烟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平日里就怕生人,到时候来那么多达官贵人,我更是要吓得腿软的。皇子妃说的对,而且紫烟也怕给王爷丢脸。” 江业抬手顺了顺她鬓角的发丝,说了声“委屈你了”,然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虞兰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紫烟早料到江业不会替她说话,也晓得江业多半是在意自己出身的。可真到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母凭子贵,万一皇子妃生不出男孩儿,那她在江业心中的地位便会更高一等。 虞兰回自己房间后,在房间里胡乱地转了两圈,然后站定,决定先把请帖写出去,再安排其他的。 * 林默受到请帖后,微微眯起一双美目,一只手轻托着腮,一只手捻着纸张,似有几分困惑,又有几分惊讶。 困惑的是虞兰竟会将她邀请去百日宴,看来是真把自己当成贴己的小姐妹了。惊讶的是虞兰居然会愿意给紫烟的孩子办百日宴,实在是不像她狭隘性格所能做得出的事情。 想来虞兰肯定是在江业那里吃了瘪,想通过别的途径挽回一下,这才表面上愿意为百日宴操办,心里不知道想着怎么坑害紫烟和这位小皇孙呢。 林默受皇子妃邀请去参加百日宴的消息传遍了侯府,一时间众人都以为她与皇子妃交情不错,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尤其是林语,更是七弯八拐地打探她是怎么认识虞兰的,还假装巫蛊与她毫无干系,更当林默是个没有心机的才放过了自己。 面对林语反反复复的询问,林默只好憋住烦躁,细声细语解释只是顺路搭载过皇子妃一程,碰巧聊得很投机罢了。 林语果真是不信,觉得林默为了嫁给镇北王已经暗中联络皇亲贵族,拉拢自己的势力,为更好融入皇室做准备了。 但她也不能写书信一封到二皇子府,让人家也带上自己,便只好作罢。 林默作业研究琴谱,睡得有些晚,第二天差点没醒来,马车不幸地又在路上堵着了,到了皇子府的时候,门口只站着几个稀稀落落的家丁,宴会已经开始了。 她偏爱紫衣,所以今日又是一身浅紫色衣裳,裙摆飘逸,腰间系着乳白色绸缎,如春风拂柳一般盈盈地穿过回廊。 她朱唇微扬,似笑非笑。 妆也是浓淡相宜,一双美目波光暗涌,风流妩媚的姿态系数堆在眼角。 宴席上有好几位年轻男子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从远处袅袅婷婷走来林默,只几眼便被吸引了,将酒杯空举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交头接耳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林默四顾,没有看到虞兰,只有匆匆往来的侍女和侍卫。 突然她一顿,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修长的男人,他的剪影好似一幅画一样,鼻梁如天边的雪山,下颌线清晰分明,嘴角抿着,没有什么表情。 江荀微微偏头,注意到了远处看他的林默。 林默冲他浅笑着打了下招呼,她没忘江荀已经帮过她两次忙了。 他抬起下巴,斜着看她。林默笑起来眸子弯弯,嘴角上翘,有几分天真好看,却不是那种讨好的笑容。 他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片刻,然后便又转过头对身边的官员说些什么。 江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经意地微微皱了眉,引得他身边的官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忍不住战战兢兢起来。 旁边两位家眷拉了会儿家长里短,其中一个问另一位说道:“要不要去花园看看小皇孙,听说脸圆嘟嘟的,可爱着呢。” 林默对江业的这个孩子丝毫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心中有恨,她整个二皇子府的人都想见到。这里充斥着她前一世最艰难的回忆。 在刚刚穿过的回廊中,她曾听到虞兰亲口向江业说自己被歹人玷污;路过的几棵梧桐树,是她为了讨好江业悉心栽种的;在那西屋,她眼睁睁看到江业带着虞兰回来,然后让仆人在门上贴了喜字。 她有些气息不稳,放在桌案下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移步到花园,果真见几位大人和他们的家眷围着虞兰,嬉嬉笑笑地逗着虞兰怀里抱着的孩子。那小孩子果真是圆乎乎的小脸,皮肤白白的,像个小元宵似的,还吮吸着手指,时不时地笑一下。 林默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气堵,她别开目光,没有看到之前她写过信的紫烟。她顿时明白了,一定是虞兰不肯要紫烟露面,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紫烟性子柔弱因而妥协了。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着:“这孩子是谁的?好像不是皇子妃的?” “不是,皇子妃的还在那肚子里呢。” “难道这个是那个勾栏女子所生?勾栏女子也能进皇子府?这二皇子未免也太随便了,皇子妃也能忍得住?”说话的人显得十分惊讶,难以理解。 “可不是么,要不是真发生了,谁敢信啊。只能说皇子妃宽容大量了,先是让这勾栏女子嫁入了门,还替她的孩子办百日宴。啧啧啧,这真是……换我肯定受不了。” 林默在心里摇摇头,她晓得虞兰绝对不是宽容大量的人,被别人夺取的,是一定要加倍拿回来的。她定是在暗暗等着机会除掉这紫烟,就像当年她对付自己那样。 若是当年早点看清楚这个人面蛇心的妹妹…… “当时这事儿不是还闹到朝堂上去了?好像是这叫紫烟的女人跑到皇府门口大闹一通,说皇子妃要杀了她和她的儿子,这一闹皇上就知道了。当今圣上不是最讨厌这种家宅后院混乱的事情么,就对二皇子施了压了。我见这事儿多半是真的,皇子妃哪有那么大度。” “若真是这样,那紫烟还真有几分胆量和本事,竟能想到这一出。” “不闹这一下哪能有现在的富贵呀,也不知是谁指点了她。欸,我听说……”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林默不太听得清楚了。 “林姑娘,你来了!”虞兰远远地看见林默,招呼了她一声,显得极为热情。 林默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走过去,一走过去,虞兰便将手里抱着的孩子给林默看。那孩子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伸出小手去抓林默的袖子。 林默任由他拽着袖子,垂着头安静地看着这小孩儿,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妹妹怎么这么晚来?我还以为妹妹是不愿意来了呢?” 虞兰面上带光,虽然怀着孕,但是抱着孩子也没有什么疲惫和萎靡的神色,但林默注意到她的眼圈周围沉着些许的黑色。 “怎么会呢,姐姐说笑了。妹妹自然是要来的,本来就想念姐姐了。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林默装着笑对虞兰说,一面还将贺礼送上了。 那份贺礼是一顶小小的婴儿帽,红色的底纹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头,十分精致可爱。 “正打算请皇上给个字呢,小名儿叫尧儿。” “再不送估计孩子都长大了,戴不下了。随便买的,还望不要嫌弃。” “妹妹送的,他自然会喜欢的。” …… 到花园这边转了一圈后,林默不大想回座位,便在她熟悉的府里随便逛着。众人都在聊天喝酒,竟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一拐,就来到一座废弃的后院。 林默一愣,没想到这院子已经破败成这样,不过再一想,便释然了。 这院子原来林默很喜欢,没事总要去打理一番。里面建了一座秋千,还修了一个精巧的小凉亭,是她一个人的小世界。 以前江业还会给她轻轻推秋千。 如今她走了,肯定再不会有人替她打理这院子。 院内枯草覆地面,秋千的绳索已经被缠上了粗壮茂盛的藤蔓,凉亭里也落满了灰,一副萧索凄凉的景象。 院里一间小屋传来扑梭梭的声音,接着好像有什么重物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引得站在屋檐上的一小排雀儿梭梭地飞走了。 林默推开那门,发现门没有锁住。 屋里一个老嬷嬷办跌在地上,头发脏乱,衣服简陋。她好像眼神不好,伸着手向四周摸索着,差点将旁边的一个木架子拂倒。 林默赶紧抢上一步,扶起了那个木架子。 她定睛一看这个老嬷嬷,发现竟然是前世的奶娘,不禁是又惊又喜又心酸,脱口而出:“秦嬷嬷!” 那老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吃力的看着她,然后摇摇头,嘴里喃喃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我不要你……我要、我要小墨儿,我要找我的小墨儿……” 林默鼻子顿时一酸,泪水一下子涌上来将眼睛蒙住。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有人唤她一声“小墨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呀~~ 第20章 讽刺 嬷嬷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即使看见,也无法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就是原来的虞墨,林默心里酸酸的,只好拉着她的手安抚着,一遍遍说:“墨儿在呢,墨儿在呢……” 她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嬷嬷,然后悉心地帮她捋头发,声音微微颤抖道:“嬷嬷,你看看我,我没走,我就在这儿呢。” 嬷嬷兀自喃喃了一会儿,然后很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林默,有些用力地拨开她的手道:“你不是小墨儿,骗人,你欺负我个老婆子记性不好,看不清楚……” 过来一会儿,她将身子向后一仰,徒劳地靠在门栏上,然后无力地锤了一下地,“我的墨儿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死在这可怕的大宅子里了。姑娘啊,我没好好护着她呀,我对不起你呀,你在天上遇见她了没有啊……” 林默微微一怔,意识到她嘴里的姑娘应该就是她的母亲,不禁苦笑了一下,心道如今还惦记着在乎着虞墨和母亲的,估计也只有她的奶娘了。 都说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了,若没有人记得了,便真的在这世上毫无痕迹地告别了。 她要将嬷嬷带回去,连同她曾经在这个宅子里拥有过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一起带走毫不留念。 她想说些嬷嬷记错了,嬷嬷只是做了噩梦之类的话,但这些东西只是自欺欺人,嬷嬷也不会相信,她只好开口道:“嬷嬷,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 嬷嬷愣了一下。 “走,你走!” 她突然发了火,狠狠地推了林默两把,要把她赶出去。 “不要你个小丫头安慰我!我早看清楚了,这府里的没一个是好东西!让我这个老婆子烂死在这间屋子里,都别来管我,谁知道你们安得都是什么心,我要去天上陪我家姑娘去……” “你们害死了墨儿,迟早要下地狱去!” 林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嬷嬷都不可能信的,强行带她走更不可能。她只好先将嬷嬷留在这里,以后再想法子,然后离开院子返身回到宴席上去。 归席后,虞兰和江业已经都在了,江业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又逗着他笑,不久孩子便累了,他让奶妈抱了下去。 远见着,这两人表面依旧和和睦睦的,时不时还目光交流一下,好似相依相偎亲热无比。林默不禁想起了紫烟,不知紫烟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抱着,被别人当成恩爱的摆件儿。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桌满满的饭菜上,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思虑一重重翻涌上来,连开个口吃饭都忘记了。 席间,官员们纷纷站起来给江业和虞兰敬酒,一众人笑得十分体面客套,流畅地说着祝酒词,觥筹交错之间都默默使着眼色,纷纷选择性地遗忘关于孩子生母的事情。 只江荀一人从头到尾都坐着,抱着臂,略冷的目光打量着起起站站的人,有人上来和他说些政务公事的时候,他才微微点头说两句话。 直到江业走上来主动敬酒,他不冷不热地扫了江业和虞兰一眼,然后目光一转,落在自己的那只酒杯里。 他也不站起来,而是捏起那酒杯,直接抿掉了最后一点酒,然后转头吃菜,仿佛当这两人是空气一样。 众人见他如此,纷纷不自觉放低了说话声音,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这位镇北王身上。 江业的酒杯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也发现了众人在看他们,便给自己救场子似的依旧温和地说道:“是侄儿的错,竟没发现皇叔的酒空了。我给皇叔添上吧。” 他正准备伸手拿起那酒壶,只见江荀轻轻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直接用行为拒绝了他。 “不必。”江荀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却没有一丝温度。 林默朝那边望去,觉得有一丝新鲜。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镇北王对二皇子的态度十分冷漠,甚至直接驳了二皇子的面子。林默想了想前一世,这两人虽说不上多亲密,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心下有些奇怪。 有人看不下去了,正想开口劝劝江荀,然后被旁边一人拉住了轻声道:“别掺和。” “看在今日是百日宴的份上,皇叔也该给侄儿个面子才是。难道是今日小侄疏忽,招待不周,惹皇叔不高兴了,若是如此,还请皇叔原谅侄儿罢。” 江业没有垮下脸,依旧无波无澜如温水一般淡淡地说道。 虞兰见状况有些不对,便挪步到了江业的身后侧,有些不安地看着二人。 江荀缓缓站起来,扫了一眼众人,然后轻嗤一声道:“我来是给皇上面子罢了。你也配?” 这句话直直砸下来,江业没想到江荀会直接打他的脸,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他俊秀的脸早已一点点变苍白,一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虚握着,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江荀便袖子一掀,直接走人了。 江荀这态度倒真的让林默奇了,他虽然一贯冷淡,难与人亲近,倒也不像是直接会开口讽刺别人的,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侄儿,更何况还是在百日宴上。 林默身边的家眷、小姐们显然也有些暗暗吃惊,但看在二皇子的份上,没有太显露出来,而是纷纷低了头开始吃菜,边吃边拿眼神去瞥着那二皇子和虞兰。 江业只跟宾客说了句身体不适先回屋子了,只剩下虞兰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没明白江荀的态度为何如此。 活该。 林默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虽然不太明白江荀为何如此态度,但看着这对狗男女吃瘪的样子不禁有些暗爽。 四下里的人见江荀走了,还是忍不住开始悄声议论起来。 林默见自己身旁一位姑娘一副有些了解的神情,便也忍不住朝她问道:“这镇北王和二皇子、皇子妃之间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弄得这样尴尬。” “我不是很确定,似乎也没什么大矛盾。”说完,那姑娘凑近了悄悄跟林默咬耳朵道,“不过,这镇北王向来十分看不惯二皇子的生活作风。之前二皇子不是娶了虞家的大小姐,那大小姐病重,他竟等不及,直接……” 姑娘顿时压低了声音,然后拿眼神往虞兰那里瞥了瞥,“喏,就是那一位了。二皇子直接娶了虞家大小姐的妹妹,而她不过是虞家的庶女。” “然后便是这一次,直接娶了那个叫紫烟的……我听父亲说,镇北王私下里对二皇子极为不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还有这一出,江荀他什么时候喜欢关心这些东西了。 林默“嗯”了一声,然后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可这与镇北王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立刻换了一张八卦脸,眼睛里亮晶晶的,用手掩了嘴又凑了上来说道:“这事儿我是听坊间的传言知道的,毕竟是关于镇北王,我告诉你,你别乱传啊。” 说完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林默笑着点点头。 “据说这位镇北王与去世的那位虞家大小姐有些渊源。啊……就是……嗯,你知道的……” 林默:???我不知道啊! 聊着八卦突然发现被八卦的对象原来是自己,林默觉着有些哭笑不得。 前一世自己和江荀连关系亲密都算不上。 她的父亲虞衡在边疆驻军的时候,她闹着要去边疆玩,结果在边疆惨兮兮地吃沙子喝西北风,还遇上了江荀…… 不过也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不久她便回了京城,之后有江荀的消息也是通过她的父亲才知道的。 这样说起来,似乎有些渊源,但远不及那姑娘说得那般暧昧不已。 林默感叹着坊间传闻的想象力,忍住不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转头低声对那姑娘假装很小心地说:“我哪儿敢传,镇北王的谁敢乱传,他看起来好凶。” 那姑娘真以为林默怕了,十分同意地跟着点点头,然后问了句:“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呀?” “我叫刘迎雪,我父亲是礼部尚书,最近才被调任回京城,京城里的姑娘我也不认得几个。咱们交个朋友吧。” 她眼睛明明亮亮地望着林默,像一只小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清秀好看。 林默眨眨眼睛,弯起一双美目,“好啊,我是安定候林安时家的。” …… 二人聊了一会儿,忽然刘迎雪低低地“啊”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显得有些愣怔怔的。 “皇上给镇北王赐婚了,难道是就是姐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1 15:33:35~2020-01-02 22: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决定 林默微笑着点点头。 刘迎雪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呜”了一声,“抱歉,妹妹刚刚失礼了,不该这样说镇北王的。我不知道姐姐竟然就是侯府家的大小姐。” “所以不知者无罪喽。”林默笑笑,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 “姐姐当真觉得镇北王很凶么?那姐姐嫁过去可怎么办才好呀。”刘迎雪想起了刚刚林默说镇北王有点凶。 林默挑挑眉:“也不算,就是太过严肃了,一直板着个脸,感觉给个表情都很吝啬。” 刘迎雪听了点点头:“镇北王好像确实是这样,我每次见到他,都是一个表情,我要是嫁给他,我每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话,想想都有点麻烦。” “姐姐,你说嫁给一个人,不就是找个一辈子可以讲讲话的知心人么,那他这样,我还怎么敢肆无忌惮的讲话……” 林默听着她说些天真烂漫的话,不禁觉得十分新鲜有趣。 若是能嫁一个能开心聊天,每天都有说不完话题的人,即使对方没有显赫的身份,她这一辈子也能很幸福了。 她和刘迎雪一起离开的时候,听到有位丫鬟匆匆忙忙地从西屋那边跑过来,在虞兰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们刚巧从虞兰旁边走过,听见那丫鬟低声说王爷没有回书房,而是从西屋来的,去陪紫烟了。 虞兰的脸色微变,柳叶眉蹙了起来。她一抬头,看见林默和刘迎雪二人时,赶忙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头应付还没走的宾客。 走出了门,刘迎雪才压着声音对林默说:“姐姐,我觉得二皇子夫妇怪怪的,看着和睦,实则不然。有点像……像暗潮涌动的感觉。” 林默挑挑眉,示意她别说了:“他人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万一我是皇子妃的朋友呢,你这么跟我说了,我再告诉皇子妃,你岂不是倒霉?” “啊……是哦。我这张嘴真是……不过我觉得姐姐是个很和善的人,就算跟皇子妃熟悉,也不会去告状的。”刘迎雪低头傻笑了一下,然后揉揉鼻子。 林默笑着戳了戳她的脸。 她等刘迎雪上了车,然后回头瞥了一眼皇子府,眼睛里的笑意随即消散干净。 若刘迎雪说的有八分真,若镇北王讨厌二皇子,那么此人确实可以依赖,而且还可以借他的势力。 只是镇北王这人,也不像能想利用就利用的。 除了刚刚刘迎雪说的那个不靠谱的传闻,她前一世从没有听说过镇北王有意于哪位女子,他一直就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没有爱慕过谁,也没有想要过哪个人。 林默忍不住拧了拧鼻梁,觉得有些难办。难道自己要主动去示好么?啊,从上一世的表现来看,她就很不擅长做这种事。 还是先算了,靠自己也是可以的。 侯府里,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老太太终于醒来了。 她恍恍惚惚地坐起来,脑子里一片混沌,床边上围了一周人,乱杂杂的人头在她眼前晃动。林安时还未从朝上回来,家中唯一的男人仅林轩一个在。 她仔细定了定神,半支起身子。 立刻有丫鬟上前将她扶起来。 吴氏上前:“母亲,您还是先躺下吧,小心猛地起来头晕,躺着说话也行,我们都在呢。” 林语也伏在床边上:“祖母,您可算是醒了,把语儿担心坏了。” 她说完这话,吴氏不着痕迹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林默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关切地看着,然后忍不住也看了林语一眼。 这林语,还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这是……怎么了?诶呦,头怪晕的。” “一个个的,干嘛都围在这里?”老太太扶着额头,皱着眉。 “母亲您突然晕倒大病了一场,今日才醒来。我已经去叫太医了,太医马上就到,让他再给母亲开两味药罢。” “我怎会突然晕倒?” 林轩:“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来跟祖母讲比较清楚些。” 说完他朝吴氏看了看周围,朝吴氏使了个眼色,让吴氏把林语带出去。 林语眯了眯眼睛,略显得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道:“哥哥,我留下一起陪祖母吧。我也想和祖母多说说话呢。” 林默笑着拉过她的手说:“妹妹不妨跟我到外面等一刻儿,这回儿祖母刚醒,人多说话杂反而叫她头疼,祖母醒过来是多亏了哥哥捉出这凶手,自然由他跟祖母细细讲来。妹妹若是挂念祖母,等会儿咱们进去陪陪她去。” 说完林默朝林轩望去一眼,林轩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 李府的大娘子刘氏这日驾着车来到侯府,说是家里母亲想念她的好姊妹,但身体不方便,便让她来看看。 这日,老太太难得起了个早,便在书房等着,不一会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刘氏已经到了。 “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刘氏从丫鬟手里扶过老太太的手臂,笑着打量着老太太。 “哪里哪里,一年不如一年,强撑着罢了。”老太太示意刘氏赶紧坐下,一边让丫鬟上茶水。 “听说老太太病了一阵子,现在可好些了?我见老太太气色还不错,倒不像是病过一阵儿。老太太倒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强,我前一阵子不小心染了风寒,已经好了,现在头有些晕着呢,站也站不久。” “瞧瞧你这嘴甜儿的,我就记得你这张嘴了。老姐姐身体可还好?今日让你一个人来,可见她早把我忘了。” “没忘,没忘,母亲常常惦记您呐,只是如今实在腿脚不便利,来不了了,所以让我来替她瞧瞧,还让您别怪她。” “唉,年纪一大,往后见面就越来越难了,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我这老姐姐了。今日也难为你了,还特地跑来看我这老婆子。” 老太太说着摇摇头,低头尝了一口茶又缓缓道:“你瞧,这茶我都备的是她爱喝的,还指望她今天万一能来瞧瞧我呢。” “老太太有心了,难为您一直惦记着,我替母亲谢过老太太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要问问您的意见……”刘氏顿了一顿,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哦?说来听听。”北北 “老太太您知道的,我长子李成,这孩子愚钝,前些年一直在忙着科考,但总也没什么结果,所以不久之前他父亲花钱给他捐了个一官半职,弄了个柳城的县令。早到了婚嫁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独身一个人去柳城,也没个照应的,所以我们便问母亲能不能在京城里给他找位姑娘……” 刘氏略带些不安地搓着手,继续道:“母亲便说您府上有二位姑娘待嫁,可以来走动走动,问问您老人家的意见。” “我们家李成虽算不得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但绝对是个稳当的,实心儿的,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点没让他走邪路子,也没有富家公子哥儿的恶习。” 老太太点点头,笑道:“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从前我去你们府上,那时候他才十岁吧,我见这孩子就乖乖巧巧地站在你边上,有礼有节,有问有答,是个好孩子。” “只是我有两个孙女,不知我老姐姐意向的是哪一个?”老太太缓了一缓问道。 刘氏赶忙道:“母亲说哪一个都是好的,她就想和您再做个亲家,说不敢嫌东嫌西的,全由老太太您决定。我们就是想着这成哥儿要一个人去柳城,身边总得有个体己人不是。” “我这老姐姐倒是会省事儿,把要动脑筋儿的事情全交给我了。”老太太笑着责备了一下,轻轻将茶盏子搁在桌上。 刘氏:“母亲是怕我们指定了,得叫您为难,叫侯府为难。前一阵儿皇上还下了圣旨,将侯府嫡女嫁与镇北王,我们老早想来问您要这一门亲事了,就是因为这道圣旨犹豫了好久。我们哪里敢跟镇北王抢亲呢……” “所以耽搁到今日才来问问您这门亲事。” 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李府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家风严正,教育有方,又因为我这位老姐姐……不过这门亲事还得和吾儿商量一下才能给个准信儿。” 那刘氏漏出欣喜的神色来,连连道:“多谢老太太了,吾儿定不负这门亲事。” …… 吴氏正和林安时商量着,门外丫鬟急急传道:“二小姐来了。” 林语匆匆进来,神色慌张,竟顾不得一干礼节,上来便嚷道:“母亲、父亲,为何要将我嫁给那李家的公子?!” “我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哩~ 第22章 错车 吴氏看了看着急上火的林语,安抚道:“这门亲事是老太太亲自定下的,为娘与你说道说道,你不必急着说不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能是怎样?那李家公子乃籍籍无名之辈,家里有两个钱给捐了功名,说到头来,连功名也未曾考上。母亲,父亲,你们好糊涂啊,竟也忍心将我嫁过去?” 林语继续道:“老太太同意我嫁过去不过是念着跟那李家老太太有些情谊,难驳回李家的面子罢了,所以才暂时答应的。你们为何不阻拦祖母?” 林语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这才冲过来找吴氏和林安时。 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何突然将她许配给那李家的公子,赶忙去找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一问才知道情况。 林语先是惊奇,随即便是愤怒,一来是想到老太太根本不重视她,二来是父母竟也同意了,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有提前跟自己商量。 愤怒过后,她开始怀疑林默,觉得定是林默在老太太面前将之前的巫蛊事件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让老太太怀疑是她做的,老太太为了尽快将她赶出侯府,便借着李家大娘子这次的游说,将她嫁了出去。 可林语未曾进一步想过,若老太太真是怀疑她,这么做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老太太没有继续追查下去,没有揪住柳儿质问,没有将她这个没有血缘的人直接赶出府。 她若是多想想,日后也不会后悔万分。 “那李家公子虽然才智才华不出众,但毕竟出身富人家,你嫁过去定不会过苦日子的。况且你祖母也熟悉李家,知道他家公子为人善良、脾气温和,是个实心肠的,所以才同意将你嫁过去的。”吴氏说完朝着林安时努努嘴,示意他也多说几句劝劝。 林安时是个嘴拙的,最终还是说了两句:“你祖母考虑事情向来周到,据父亲的了解,李家确实也是个好人家。那李家公子不久便去柳州了,柳州虽比不得京城,但也是富庶之地,居于交通要道。这李家公子可大有作为的。” 林语气得一摔门出去了,直接去了林默的屋子。 玲珑远远地问她来有什么事儿,她直接理都没理,径直往林默屋子里走,一推门就进去了。 林默正颇有几分悠闲地研究着新弄到手的几章琴谱,门吱呀一声将她微微吓了一跳,她一抬头,只见林语叉着腰站在房间里跟她对峙。 “妹妹这是……有何急事?”林默打量着她,有些疑问。 林语冷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装什么呢?” “怎么?”林默不慌不忙地问道。 “是姐姐去跟祖母告状了吧?说是我指使的柳儿去害祖母,所以祖母才急着想把我嫁出去。哪里是嫁出去,分明是急着把我赶出去。” 林默合上手里的书,抬眼看她:“我为何要告状?那天晚上我分明还帮你解了围。既然没有证据,我就不会怀疑你。再说,我是你姐姐,说出去侯府姐妹失和,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表面一套,背里一套。也不是不可能。”林语又冷冷地讽刺道。 她死死地盯着林默,生怕漏掉林默脸上任何一个可以出现破绽的表情。 “妹妹可有证据证明是我说的?若没有,我不妨提醒妹妹,祖母醒过来后,可是哥哥先跟她说明情况的。妹妹着急怀疑我,为何不先怀疑哥哥?” “自然是姐姐有动机。姐姐不就是看着我可能跟你抢镇北王的那门亲事,所以才背地里使着法子陷害我,怂恿老太太将我先嫁出去。我一嫁出去,自然就没有人跟你抢了。” 林语心想,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林默摇摇头,淡然地说道:“镇北王这门亲事本就是安排在我头上的,你连侯府的血脉都没有,哪里有抢的资格?” 说完,她看着林语,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慌乱。 但语言仿佛一支箭,直直地射向林语最脆弱的那一处。 林语楞在原地,嘴唇发白,她没想到林默会如此直接地将她碾压在脚下,让她好好认清现实。 仿佛自己的一切努力,从一开始在林默眼里,都只是蚍蜉撼树、飞蛾扑火般的徒劳和虚幻。 林默接着道:“至少对于你这个本不该姓林的人来说,是门不错的亲事。若老太太真确信你是凶手,妹妹这回儿就已经在衙门陪着柳儿,手脚都上着枷锁,刀早就架在脖子上了。” “妹妹也该对我多一份信任才是。” 她不急不缓地说着,说得林语后背有些冷汗涔涔。 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听使唤,她想开口说两句,可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许久,林语甩甩袖子,装出一副笑脸:“这么说,是我误会姐姐了。” 她看了林默一眼,随即离开。 林默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多半不会是真觉得误会了自己。 林默见她走了,这才摇摇头,幽幽轻叹一声,低头又去翻那本琴谱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 几个车夫在侯府门口晃悠。 一个年纪略长些的抱怨道:“过了午饭就要送大小姐去西市,实在不愿意走这一趟。” 旁边一个年轻的问道:“怎么了?西市也不大远,去不了多久。” “你送过去了就回来了啊?还不是要在那里等小姐。也不知要等多久……” “这不是很正常,咱们就是干这个的,/公/众/号/小/甜/宠/文/有啥好抱怨的。”另外一个车夫掏出壶子喝两口水,然后用力摸了两把嘴。 那年纪长的挠挠头,有些为难道:“内人要生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叫来了产婆,产婆说快了。这不是想赶着回去看看,多陪陪她。” “你着急什么?你回去还能替她生不成。”一人忍不住插嘴道。 旁边几个被这话逗笑了。 “上一个孩子有些难产,内人就怕了,说要我在身边才有些胆子,叫我别留她一个人……” 几个车夫忍不住啧啧了几声。 有个年轻的听了却点点头,安慰道:“刘大哥,要不下午我替你吧,你就安心回去瞧瞧去。” 刘大哥有些惊讶,回头冲他抱拳道:“那多谢小兄弟了,下次你有事儿我来替你。” 林默出门的时候,那车夫还没来,她便自己先坐了进去。 片刻,前面传来有人上马的声音,林默便喊了声:“去西市!” 那车夫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次去西市,林默想找一个前世的人。 这几天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林语的事情,而是上次的巫蛊。她一直以来并不相信鬼神之外,哪怕是亲眼见识了仍叫人有些不敢置信。 她想起了上次林轩跟她说的湩阳。说起来巫蛊虽然是前朝遗患,但追究起来,终究是应该从湩阳真正流入中原的。 有商人用珍贵的玉石宝藏去换一些普通的黑色瓷器。林轩这样说过。 之后林默不知为何一直会做些前世的梦,断断续续的。在二皇子的书房,她曾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器皿。 它是被一个长相有些古怪的人带来的,那人似乎不像中原人。 黑色的,是一种极为深沉的黑色,好像能将世间一切彩色吞噬,却散发着陶器应有的温和的光芒,有种诡异的朦胧。 林默直直梦到第三回 ,她才回忆清楚了那件物品,但那时江业说了什么,她去找江业干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件圆形的器皿就如此突兀地浮现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梦境中。 她想去西市找洛窑的老板问问。 洛窑乃京城第一大名窑,据说没有它做不出的新鲜玩意儿,许多漂亮成色的瓷器都是出自这窑。 林默沉思了许久,突然发觉车竟行了很久还没到。 去往西市应该路越走越热闹才对,为何周遭静悄悄的,连行人的脚步声也很少听到。 她掀开帘子一看,周围的路十分陌生,但遥远地能看到高高的明月阁在身后。 这是,出城的方向?! 说完,她推了推车门,竟发现车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锁上了。她在探出窗去看那坐在马背上的人,发现这人的背影十分陌生,并不是她熟悉的经常送她的那位车夫。 糟了。 林默心感不妙,自己上车时竟没有注意到是谁在驾车。当时自己说去西市的时候,车夫含含糊糊了一声,她也没有分辨那人究竟是谁。 镇定。 她没有立刻喊停车,也没有质问要将自己带去哪里,而是等着。 她记得出城要过一座桥,桥有些高度,上桥的时候车夫们经常会放慢速度,免得车上的人不舒服。 近了,近了,林默吐了口吐沫,搓搓手。 就是现在! 她使劲钻出狭小的车窗,双手一撑起,弓起背,咚的一声翻滚落地。 车速是慢了下来,可林默还是被摔得很痛。她用双手护着头,背在桥围栏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后顺势从桥面上翻滚了下去。 她正庆幸着没有滚落到水里去,但只听桥下传来一阵车马声,似乎有群人正骑马上桥。 林默不禁心里一慌,想着这群人可千万要看到自己,别一脚就踩下去了。 为首一人发现了她,及时勒住了马。 “是你?”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评论送红包 第23章 怀疑 林默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将抱住头的双手拿开看了一眼。 来人是镇北王。一身黑色劲装,一双修长的腿收束在窄窄的靴子里,虽然衣着简单,但难掩风姿和俊逸。 他挑挑眉,看着地上的林默,似乎有几分惊讶。 林默忍不住想到自己现在形象一定十分差劲,从桥上一路滚下来,身上全是灰。她抬手摸摸头发,头发已经散乱了。 她勉勉强强站起,一只手还扶着额头,原地微微弓着腰站着,似乎费了好大劲儿才缓过神来。 过了片刻,她感觉头没那么晕了,才缓缓施礼道:“参见镇北王。幸好王爷刚刚及时勒马,救了小女一命。” “刚刚是?”江荀见她一副狼狈的样子,微皱起了眉。 林默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此刻形象不好,赶忙掸掸衣服,将头发绑好。 “回王爷,我本是去西市,这车夫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想要将我送出城,我发现的时候车门已经被锁,料想可能是有人想害我,紧急之下便跳了车,冲撞了王爷。” “你们府里的车夫为何要害你?” “是小女出门时疏忽了,没发现这车夫不是往日里的那一位。至于他为何要加害,我也并不知晓。” “小女还想请王爷顺便帮个忙。” 江荀微微颔首,示意但说无妨。 “王爷带的人马快,足力定是比我坐的那辆车好。小女想请王爷帮忙追上刚刚那车,若能追上,自然也能弄清楚是谁想害我,想将我掳出城。” 林默恭恭敬敬地说着,虽刚刚经历了一番危险,但此刻显得十分镇定自如。 江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点头,而是审视一般看了林默一会儿。她脸上还带着些灰尘,可一双眸子明亮得如星辰一般。 他低头吩咐了几句,身侧侍卫便驾着几匹马向着城门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默感激地道了声谢,说完便开始纠结起来。 江荀是帮了自己的忙,然后呢,自己要怎么回去呢?还能让人家镇北王再送自己回去吗? 江荀追到了那马车之后呢?还要麻烦人家镇北王亲自审问吗? 林默四下里看看空旷的街道,脸上不经意漏出一丝难色,被江荀捕捉了去。 “王爷急着回府吗,如果……” “你若不介意,先去我府上等着。” 江荀和林默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二人均是一愣。 林默收住了话,等着江荀继续往下说。 “他们很快应该就回来了,等不了多久。”江荀说完便随即调转马头回去了。 一名侍卫让出了马,林默因为刚刚一摔的原因,有些使不上力,任由着那名侍卫扶了上去,然后那侍卫牵过缰绳。 林默远远看着江荀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丝感激。 她心道江荀这人虽然看着淡漠疏冷,但不是那种真正冷心冷意的人。 他有时像一只严丝合缝的匣子,叫人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前一世也是。 当林默觉得他有那么一丝打开匣子的意思时,她一凑上去,那匣子便又死死合上了,叫人难以捉摸。 “小姐坐好。”那侍卫提醒道。 林默这才低头坐好,一低头,她注意到了这名侍卫。 他身形尚未长开,看起来跟林默年纪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一些。 她正想着这么小的年纪就跟在江荀身边了,不觉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她发现这小侍卫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了,就是上次去林场让马给自己的那一个。 “是你呀。”林默跟他打招呼道。 那小侍卫没抬头,依旧是专心地牵着马,低低回了一句“见过小姐”。 ……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是第一次进江荀的府。 府内极大,但是布局陈设都十分简单,园艺和假山之类的一概全无,显出几分空荡和孤寂来。 整齐穿戴甲胄的侍卫在府里往来走动,既显得戒备严密,又好像江荀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出战迎敌。 林默一路走着,连一个丫鬟都没见到,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嬷嬷,不禁咂舌。 整个府里人见来了位年轻姑娘,都十分惊讶。一个个侍卫都忍不住拿眼睛去瞥林默,显出好几分好奇。 她隐隐约约听见门口几个侍卫议论着。 “是我眼花了吧,刚刚那个路过的是个年轻姑娘?” “我也感觉我眼花了,你掐我一把。” “自打我进府,都在府里见过姑娘。你别说,这姑娘模样挺俊儿的。你说,是不是皇上给赐婚的那位?” “说不定就是了。听说是个美人呐。” “天哪,府里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江荀身边的得力干将李玉见着几个人议论的样子,忍不住道:“都闭嘴!该干嘛干嘛去!” “是是是,小的们错了。” 几个人立即站端正了,目不斜视,心里却涌起惊涛骇浪。 林默脸皮子这回儿都被说薄了起来,两腮透着微粉。 她不住地庆幸江荀已经早一步回来了,一个人听着尴尬总比两个人听着尴尬好。 林默在江荀府里坐了一会儿,才喝了没两口茶,便有人进来通禀人捉住了。 两名侍卫押着那车夫,将他拖到正厅的门口。李玉跟在后面。 那车夫脸上既是茫然又是慌张,先是不明白自己送了一路的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更不晓得自己半路上怎么就被镇北王捉了过来,迷迷糊糊的。 他心咚咚咚直跳,一想到这是镇北王府上,腿软的站都站不直了。 李玉直接把那人丢在门口,径直走进厅堂来跟江荀汇报:“王爷,人已经捉住了,小的已经替王爷审讯过了,这人是个软骨头,没几句就全招供了,用不用让他进来亲自说?” 江荀懒懒地一摆手:“你看着办。” 那车夫早吓得软了腿跪在门外,李玉正想将他拖进来,发现车夫死死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便一伸手轻轻松松拎着他衣领将他提了进来。 林默这才有机会仔细瞧瞧这车夫。 确实以前没有见过,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好说。”李玉训斥他道。 “小的,小的……不是小人的主意,是吴府公子叫小的来……来捉,不不不,来带林小姐出城的。” 江荀皱起了眉,食指有些不耐烦地轻叩着剑柄。 李玉赶忙打断了车夫,说道:“王爷,这人说他本是吴府小公子吴时序的小厮,受了那小公子的指使,混进侯府的车夫里,找到机会将林默困在车子里带出城。” 林默没想到吴时序这时候又跑出来作妖,看来是从上次的笑话里缓过神来了。 “吴时序是谁?哪个吴府的?” “回王爷,是吴耀将军的小儿子。吴将军的夫人与侯府大娘子原是姊妹,这吴时序应当是林姑娘的表哥。” 说完,李玉朝林默看过去。 江荀问:“既是她表哥,为何要这么做?” 李玉有些犹豫,他又看了看林默,放低了声音说道:“这人说是吴小公子觊觎林小姐已久,林小姐不同意,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荀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冷冷地哼了一声:“吴将军刚正不阿,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李玉问道:“王爷您看这人是送到吴府去,还是留下您来处置?” “三百军棍,扔回吴府。” “那……吴将军问起来,小的要怎么解释?” 江荀睨了地上那人一眼,简短说道:“就说本王替他处置了,他应当感激才是。” 车夫连连求饶,这三百军棍下去小命早就不在了。 李玉怕江荀听了觉得烦,便赶紧将这人又拎了出去。 听着哀嚎声渐渐远去,林默冲江荀一施礼道:“多谢王爷,这是王爷帮小女解的第三个围了。” 江荀低头抿了口茶,也没抬眼看她,问道:“三个?” “是,第一个是在林场,第二个是帮侯府捉了施巫蛊的邪术,第三个便是这次。” “无妨。顺手而已。”江荀淡淡说道。 “王爷是否在查湩阳的事情?” 江荀闻言抬头,略有些惊讶:“你怎知?” “王爷已经捉了京城里使用巫蛊的术士。这巫蛊是前朝遗祸,来自于外族,而这外族,便是湩阳以西、九龙山以北的蛮人。湩阳,应当是巫蛊之术最先流入的地方。所以王爷查到湩阳也是正常的。” “你想说什么?” “王爷帮了我许多忙,我也卖个消息给王爷,就当是一点微薄的心意。” 江荀被勾起了兴趣,抬头眯着眼睛看她,不慌不忙地说道:“哦?” 林默顿了一顿,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十分冒险,很可能给自己惹祸上身,但她还是想试探江荀一下。 她努力平稳声音,缓缓说道:“二皇子曾接触过使用巫蛊之术的人,湩阳的事情可能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荀脸色冷了下来,沉下声音严肃道:“诬陷皇族可是重罪。” 林默对他的反应略有些失望。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没有那么容易被挑拨。 说到底,江荀对江业最多是看不惯,毕竟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到敌视这一步。况且都是皇室,哪有不向着彼此而向着她一个外人的道理。 林默脸色不变,镇定地说道:“并未诬陷,句句属实。二皇子确实有接触过,所以湩阳之事是我的猜测。” 那日在花园里听到江业与一个女子的对话后不久,她就听林轩说湩阳县令和富豪都死了,怎会如此巧合。 况且新上任的县令也姓万。 她便大胆猜测。 江荀见她一副坦坦然然的样子,反而漫不经心道:“可我查到的却是,你私下里和二皇子妃结好并受邀参加百日宴,这边却来告二皇子的状。不知是何居心?” “一直住在乡下,回京城没多久就知道如此多事情,你不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用指关节轻轻叩着剑柄,发出清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24章 止损 林默万万也没想到江荀会悄悄去调查她。 她哑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是虞墨重生么?她敢说江荀敢信吗?可能会当她疯了吧。 江荀见她思忖着,轻笑了一声道:“怎么?编不出来了?” 江荀看似不关心一切,竟然连自己和虞兰的往来都知道。 那他知道是自己将紫烟安排进二皇子府吗? 林默迅速瞄了江荀一眼:“小女确实是在乡下长大,也确实是回京城没多久,这一点绝没有撒谎,王爷若不信,可以去问我父亲母亲。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山人自有妙招,我有些故人在二皇子府内罢了,恕我不能告诉王爷。” “好一个山人自有妙招,你倒是解释得轻巧。”江荀轻呵一声。 “我知道,或许是方法难以让王爷信服,但我并未结交虞兰,也没有陷害二皇子的意思,我只是提醒王爷一些现存的事实罢了。” “王爷一定知道引起前朝覆灭的‘巫蛊之祸’。邪术若不加以早日防范,很可能重蹈前朝的覆辙,最终引来大祸。若是皇室接触这巫蛊之术,更是直接惹火上身,动摇皇权的根基。这就是我要告诉王爷的目的。” “这么说,我若是不信你,竟是放任本朝政权颠覆了?”江荀不轻不重地说道。 “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王爷明察秋毫。王爷深明大义,此事若是由王爷调查,自然是最好的。” 江荀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看着林默面前那一小碗茶。 茶早就已经凉了。 林默只喝了两口,然后一只手搭在碗沿上,指肚反复摩挲着碗面上的纹路,指尖冻得发白。 她有些紧张。 江荀起身对李玉说道:“李玉,你送林姑娘回府吧。” 虽然林默还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轻松放过了自己,但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 她向江荀道了声谢,跟着李玉走了出去。 江荀看着林默走出去的背影,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她刚刚那一个摸鼻子的小动作、轻轻颤动如鸟羽般的睫毛,还有那十分违心的夸赞。 他勾了勾嘴角。 * 林默回到府的时候,把玲珑跟翠微都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这幅样子,这哪里是去了一趟西市,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回乡下种田去了呢。” 玲珑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林默这幅有些狼狈的样子,抬手就摘下了粘在林默头发上的一绺棕色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 翠微赶紧唤人去烧热水给林默洗澡,然后去翻找干净衣服和毛巾。 “所以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差点被吴时序那狗东西抓出城。”林默有些累,懒懒地回答道。 “什么?小姐不是去西市么,他怎么敢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绑人呢?”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长了点脑子,竟换了我的车夫,还把车门锁上了,想要将我直接带出城。”林默摊开手心,手心已经被擦红了,“我不得以从窗户口跳下来的。” 玲珑抓着梳子的手停在空中,惊讶地张开嘴,忍不住“啊”了一声。 林默说得轻轻松松,但一个女子哪里斗得过身强力壮的车夫,而且她身边还没有其他人。从车上跳下来要多大的胆量啊! 不一会儿,翠微已经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来,听到两人的对话,赶忙问道:“姑娘伤着哪里了没有?” 她跟玲珑捏捏这里,揉揉那里,好像要看看林默是不是摔坏了。 “去叫太医来吧,给姑娘好好看看,可别这一摔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小时候听父亲讲,有个木匠从台子上摔下来,当时什么事儿都没有,哪知道第二天连吸气都困难,没多久就死了。”玲珑慌慌张张地就要走出去喊太医。 “瞎说什么!呸呸呸!”翠微赶紧打断她。 玲珑立即捂住了嘴,也跟着呸呸呸了几下。 林默笑着摇摇头,活动了几下筋骨,还踢踢腿:“喏,没事儿。还好那车在上桥的时候速度比较慢,所以没有怎么伤到,当时就是屁股摔得有点痛。不过真没什么大碍。” “我可不想被太医脱裤子。”林默眨眨眼,“真没大碍,我心里有数。” 玲珑和翠微还是给林默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半信半疑地放林默去洗澡。 浴堂里热气弥漫,隐隐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林默将整个身子浸入浴桶的水里,然后屏住呼吸,将头也埋入水下。 一时间,暖流包裹她,舒服与松弛感从脊背窜上来,整个人连着身体和思绪都全部放空。 她的手在水里抓住了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一看,竟是一片花瓣。花瓣细嫩而美丽,浮着一层浅淡的幽香。 她背靠在浴桶上想着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轻按摩着太阳穴,脚在浴桶里随意地踢着水。 吴时序之前一次惹她是直接在她房间里。这一次竟然想出如此个曲曲绕绕的方法,看出来是动了点心思。但混进侯府的车夫里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侯府有固定的编制和审查,不可能说招就招了来。 那么就是有人帮着他在侯府里疏通这些事情! 可而且为何偏偏选择在今日,偏偏就在老太太将林语许配给李家公子之后? 洗完澡,林默就赶紧叫来了李嬷嬷,李嬷嬷便告诉她林语最近找过吴时序。 这么一看,如果是林语指使的吴时序,就十分合理了。林语确实很习惯在背后指使别人,而不是自己直接露面,再加上吴时序也不像个有脑子会使计谋的。 这边,江荀的手下将那车夫抬到吴府时,碰巧遇上了吴时序。 他看着那车夫半死不活地被镇北王的手下抬到自家的门口,心脏几乎都跳了出来,不禁庆幸自己的父亲碰巧去别的州县巡视了。 吴耀将军本对待公子们十分严格,但由于这几年战事增多,便疏于管教,只得将吴时序交给妻子。但吴将军的妻子是个脾气软弱的,吴时序是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没有不答应他的。 犯了错她也最多是说两句,不敢打也不敢骂,实在说不过就把吴耀将军搬出来,用一句“等你父亲回来好好教训你”暂时镇一镇。 至于吴时序在外面惹得那些花花草草,她只要这个儿子别惹出人命官司,其他一概不管,竟任由他胡闹去。 吴时序伸手探了探那车夫的鼻息,发现已经几近于无,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脑袋嗡嗡作响。 他瞧了瞧四周没什么人,他便找出张旧席子裹了那车夫,只说是死了,命人抬到郊外随便埋掉。 他没想到林默会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更没想到还遇上了镇北王。 瞒得了这一时,可父亲回来之后怎么办呢,镇北王会不会跟父亲再讲?若父亲回了京城,跟镇北王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镇北王就不和父亲再提起这事么? 吴时序愁死了。原先他只是想着将林默搞到手,如今他得考虑到镇北王了。 林语已经被老太太许配给了李家公子,那剩下的自然就是林默嫁给镇北王。眼下见着镇北王为了林默痛打车夫,说明他还是在意林默的。 林默就算再娇俏动人,京城里也不是除了她再无美女了,自己何苦来去招惹镇北王? 跟谁抢女人不好,偏要跟镇北王去抢,往后镇北王见到自己,便会想到自己曾经差点玷污他的未婚妻。 吴时序想着想着就已经冷汗涔涔,两股战战,愈发后悔为何要帮林语这个忙。 林语对他说要是自己嫁给了镇北王,就保证他能得到林默,还能利用镇北王的势力确保他日后前途无忧。 说得好听,可仔细一想,林语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饶是脑子不大灵光的吴时序,也晓得要及时止损了。 他赶忙返回书房,写好了一封书信,差遣小厮送到侯府去,还告诉他要态度端正恭敬,千万不可无礼。 那小厮飞马加鞭往侯府赶去,心里还有些疑惑自家公子的行为。 林默收到信的时候一愣,奇怪道:“什么,吴时序给我的?” “是,我们公子特意叮嘱我要亲自送给姑娘。他说是知道自己错了,一定要亲自给姑娘赔罪。公子在明月阁最好的隔间里订了一桌盛宴,还说想给姑娘好好道歉一番,望姑娘不计前嫌赏个脸。这明月阁的位置和时间公子怕我说不清楚,已经写在这信里了。” 林默打发了那小厮,满腹狐疑地拆开信,看了一会儿几乎要被气笑了。 翠微见了这信忍不住忿忿道:“这死东西竟然还有脸来请吃饭,也不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腌臜事儿,真不知道这脑子是被狗吃了还是被门夹了。姑娘别去,让他一个人喝风去,姑娘没将他送去衙门已经是宽容的了。” “我才不去,不找这个恶心吃。” 林默又反反复复看了那封信,突然嘴角漏出一丝笑,悠悠然说道:“我不去,但有人愿意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 第25章 悔恨 玲珑和翠微没明白过来,互相看了看彼此:“谁?姑娘什么意思?” 林默故作玄虚地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重复道:“我说,有人愿意去。” “既然姑娘不去,那还有谁回去呢?这王八蛋不就请了姑娘一人,还说要跟姑娘道歉么?” 林默扬起唇角,语气松快:“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玲珑一脸狐疑,还想继续问个明白,却被翠微扯住了袖子。 翠微抿嘴笑道:“姑娘定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藏着掖着不想告诉咱们,所以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姑娘你说对不对?” 林默笑笑,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将那信往火盆子一丢,火舌瞬间将那信吞没了。 玲珑一拧翠微的脸颊,故作凶狠道:“你们主仆俩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过了两天,眼见着到了吴时序约林默去明月阁的日子,玲珑瞧着林默一直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房里。 时而做做女工,时而翻翻琴谱,该吃吃,该喝喝,三顿一顿也没落下。 直到了晚上,林默去洗了澡,回来依旧是悠悠闲闲的样子。 她散着头发,哼着小曲儿,手里捻着一支上好的檀香,轻轻地将它插入香立里,然后随手拨弄了几下落在桌子上的香灰。 玲珑这天基本上都陪在林默身边,好几次看着林默怡然自得的样子都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转念一想,凭啥翠微挨得住好奇,她就挨不住。翠微平日里没少嘲笑她是好奇猫。 不过直到林默晚上睡下了,她都没见着林默露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第二天,出事了。 一早上,老太太才刚醒来,丫鬟正伺候着她更衣、漱口。 吴氏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一脚没踩稳,差点儿滑了一跤:“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怎么着?” 吴氏喘着气儿,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泼了灰:“丫鬟过来说林语那丫头一晚上都没回来,今日早晨几个家仆出去寻,在明月阁寻到了她。” 老太太抬头吃惊地看着她,倏然皱起了眉,让给她穿衣的丫鬟们停下:“明月阁?那不是公子爷们儿吃酒的地方吗?这丫头都要嫁给李家公子了,还去那种地方作甚,而且还呆了一整晚。这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清白了!” “语儿被发现的时候,和吾侄儿睡在一张床上……”吴氏的声音越说越低。 老太太一拍桌子,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她一拍桌子,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啊,好啊……为了不嫁给那李家的公子,这死丫头连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竟跟你那混账侄子睡到一起去了!” “我早说那吴时序不是个东西,让你好好管教管教,你就管教出这个样子?” 吴氏嗫嚅着:“母亲……是我的错……” 她也很后悔,若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决计是要禁止吴时序再跟林语往来的。 老太太大声道:“来人!把林语给我带过来!” 林语垂着头,散乱着头发、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她衣服领口微微敞着,面色还泛着红,脖子上的点点红痕藏在发丝下面若隐若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进来,只听老太太:“给我跪下!” 林语咚地一声膝盖着地,身子跟着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好似没魂儿一般跪在地上,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样子。 “把头抬起来!说!怎么回事!”老太太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忍着空胃泛着丝丝缕缕的痛。 林语还是垂着头,身子直抖,连话都吓得说不出。 她现在心都是木然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只知道自己完了,什么前途,什么好姻缘,全都完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抱着引诱镇北王的念头给自己早早下了药,还特地叫了人来撞破此事。 谁知来的人竟不是镇北王,而是吴时序。吴时序见她衣衫不整,雪白肌肤大片的裸-露,竟一时把持不住,将计就计,把她给办了。 她身子早就软成一滩水了,哪里还有力气抵抗。 悔不该信任此人!悔不该鲁莽来明月阁!她连杀了吴时序的心都有了。 还有林默!一定是她找人过来谎骗自己说镇北王想私下见一面,她才误入歧途的! 想到这里,林语心中已然是恨意汹涌如倾泻的洪水。 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训斥道:“养你这么大,你竟然愚蠢糊涂到这个地步!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想着一己私欲,有考虑过侯府的脸面吗!有考虑过你爹娘的脸面吗!” “你本就不是侯府的血脉,侯府养你留你已经是至仁至义,我还特地为你寻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也不想想以你的身份能嫁到李家已经算不错。” “那吴时序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你竟要和他在一起?我看你真是脑子进了猪油,连基本的识人都不会了!教的四书五经全去喂了狗去了!” 老太太见林语不吭声,以为她还在犟,更是气不过:“来人啊,把她拉出去打五十板子,然后祠堂里跪着,跪到她清醒为止,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吴氏急得跺跺脚,重重叹了口气。 一面是生气林语太过骄纵,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另一面是眼睁睁见着她被拖出去挨板子了,虽生气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心疼。 林安时去了早朝还没回来,吴氏连忙差人去传话,让他下了朝别做逗留赶紧回府。林安时还没回来,她哪里敢去劝老太太,连老太太的训斥都不敢插一句。 林默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和玲珑、翠微具是一惊。 本想着既然不知道吴时序卖的什么关子,不如假说镇北王要见林语一面,骗林语去看看。 可吴时序对林语做出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出乎她的意料。 难道是他原本就对林语有意?应该不是,若是,也不至于三番两次来纠缠自己。 若是林语对他有意呢?也不可能。 她这位妹妹天生骄傲,连李家公子都看不上,不会糊涂到想嫁给吴时序那种渣滓的。 林默也顾不上早饭,匆匆赶到正厅去。 这时,几个家仆拉着林语出去要打板子,她与林语错身而过。 林语像回过魂儿来突然抬头瞪着林默,淬了一口吐沫,嘴里狠狠道:“姐姐可真是耍的好计谋!” 林默站在原地,堵住道儿,淡淡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林语一把扭开了家仆抓着她胳膊的手:“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是你骗我说镇北王要在明月阁见我的吧,这会儿还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么?” 林默脸色不变,眼神毫不闪躲地注视着她:“是又怎样,但你这个样子,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所以,还麻烦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既然要我道歉的话,我总要知道理由吧。” 她这话像是在林语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盐渍入骨得刺痛,反复提醒林语是自己害了自己。 林语破口骂道:“贱-人!侯府就不应该把你接回来,不接你回来我怎么会有今天!” 两个仆人立即上前阻拦,想要捂住林语的嘴巴,林默摇摇手,示意不必。 “你不愿意告诉我,难道是你主动引诱的你那位好表哥么?你觉得没脸说?” 听到这话,林语觉得脑子都爆炸了,恼羞成怒地吼叫了一声,直直冲上前,伸出手狠狠掐住了林默的脖子。她咬紧了牙关,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把所有屈辱、愤怒和悔恨全部集中在这双手上。 林默一惊。 一双冰凉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她被林语瞬间突然爆发的力气箍在原地一时无法动弹。 那两个仆人吓得赶紧上前一人一只手臂拉住了林语,将她拽离了林默。 “抱歉大小姐,是小的们疏忽了。” 林默摇摇头,一只手不禁抚上自己的脖子,轻轻揉着刚刚被林语掐的地方。 她看着两个仆人将林语带离,便继续往正厅走去。 须臾,她脸色就恢复了正常,将衣领拉了拉,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遇到似的。 厅堂里老太太面色沉沉地坐在中央,吴氏有些不安地拧着帕子,时而将它散开,时而又揉成一团。 林安时和林轩都没回来,府里说得上话的竟然都是女人。 “拜见祖母,默儿来迟了。”林默进去弯腰一施礼。 老太太看着她衣着素净,眉眼低敛,少女的风情和娇媚此时倒是被身上沉着的气息掩盖了不少。她顿时觉得舒心了一些,至少还有个叫她放心的。 “祖母叫默儿来是?” 老太太道:“语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你看接下来该如何?” 林默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这个问题,只好道:“默儿觉得妹妹做出此事甚是不妥,老太太应立即写一封书信去李府说明情况,取得李府的原谅。” “至于妹妹,只等父亲回来,便去与吴府商量亲事之事。唯有说妹妹与吴时序早已两情相悦,才能保全妹妹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 第26章 冥顽 老太太有意考察她,见她思虑成熟,妥帖周到,微微点点头。 林默继续道:“应尽快让吴家来议婚提亲,按照习俗礼节走。吴府与侯府都是权贵之家,门第也高,小门小户尚且遵循六礼,若是将妹妹直接送过去倒失了礼数。事已至此,再着急也没有用。” 吴氏听她这么一梳理,心里稳当了一些,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揉了揉胸口。 她心里满是懊悔。 林语是妹妹的孩子,妹妹临终将她托付给自己。自己虽是悉心教育,但没想到物极必反,倒养成了林语极端而骄纵的性格,万事以自己为中心,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贪心又自负。 她每次想好好说道说道林语时,便又想起她那可怜的妹妹,终究是下不了狠心。 以往人常说慈母严父是有道理的,总得有一人□□脸,一人唱白脸,而吴氏跟林安时都是两个心软的,林语的母亲既是吴氏的妹妹,又是林安时曾经心意暗许过的姑娘,便全待林语如亲生一般捧在手心上。 没想到,一腔温柔最终是害了林语,把她往歧路上越送越远。 林默所说的方法已是目前来看最妥当的了,既能保全侯府的脸面,也能让林语不受他人非议。 至于侯府答应李府的订婚,然后出尔反尔,这被议论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吴氏轻声叹了口气,留老太太和林默用早膳,自己则从厅堂里退了出来。 她虚乎着步子在院子里踱了几圈,还是想去再看看林语,于是拿了些金疮药,缓步移到了祠堂。 祠堂外面两个丫鬟站在门口,门紧闭着,里面一点动静全无,通过窗户能看到闪闪烁烁的点点火光。 吴氏一推门,门吱呀一声。 林语跪着一动不动,因为挨了板子身体虚弱,有些跪不稳,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扑倒在了蒲团上,背高高的拱起,头埋在胸口里。 她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身子微微动了两下,然后勉强支撑起来看来人是谁。 见是吴氏,她只瞥了一眼,便又将头重新埋了下去,也不搭理她。 吴氏赶紧走上前想用手臂撑起林语的上半身,好让她跪得没那么难受,一面仔细看着林语的伤势。 吴氏关切地问道:“打得重不重呀,我去拿些药来给你敷一下。” “不用。”林语头也没抬。 吴氏的手顿在空中,“你是在怪为娘没有护住你吗?” 须臾,她叹气道:“为娘也有难处啊。你毁了李家的婚约,还死犟着一声不吭,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我是想栏也拦不住啊……” “你去跟老太太好好道个歉,求个饶,就说自己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任性,老太太定不忍心让你继续跪着了。好不好?” 林语挣开吴氏的手臂,将心中一干情绪埋下,冷冷道:“我为何要道歉,我与表哥两情相悦在先,老太太凭什么阻拦我们。” 吴氏没想到她是这么说,“你怎会与吴时序两情相悦?吴时序先前喜欢的不是你姐姐么?你不也一直爱慕镇北王,一心想嫁过去?你们俩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在明月阁……” 林语现在最烦有人提起明月阁的事情,她打断道:“您从来都不护着我,自打姐姐进了府,就再没护着我过。既然知道我想嫁那镇北王,您也没有为我争取过,就连老太太要将我嫁给那无才无德的李家公子,您也未曾阻拦过。” “语儿啊,那镇北王岂是能轻易受骗的,他若知道你不是嫡女,指不定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侯府的处境也会很难。” “李家公子也不像你想象的那般无能,至少为人是好的,将来去了柳州受受历练,也是可大有作为的,你这丫头这么就这么认死理儿,一点也不听人劝呢。唉……” 林语摇摇头,嘴角撇开不屑的弧度,“都是些借口罢了。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亲生女,小姨待我再上心也上心不到哪里去,我哪里比得上默儿姐姐。” 吴氏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小姨。”林默木然地重复了一遍。 “你、你都知道了……”吴氏喃喃道。 林语没有说话,垂着头也不理她。 吴氏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可我从未因为你不是亲生女儿就苛待你,为难你。” “你母亲临终将你托付给我,我便答应她要将你视为己出,我甚至将自己亲生女儿送去了乡下,只为了不让你流落市集,成为无爹无娘、无人教养的孤儿。” “我也从未对老太太说过此事,甚至连林轩都瞒住,只与你姨父说过。” “你默儿姐姐回来后,我与你姨父虽安心了,但也未曾偏爱过她,更也没有就此遗弃你,连老太太都同意将你继续留在侯府里,做个名义上的二姑娘。” “你为何看不到我们对你的好,为何就如此顽固不化,非要跟老太太反着来。” 林语木然地听着,吴氏这一句句落在她耳朵里,她心里也没有半丝的触动,“我身上流着吴家的血,那也算的上是吴家的人,既是吴家的人,侯府也不该亏待我,小姨为何把自己说的这般无私?” 她竟认为自己标榜自己无私? 吴氏蹙紧了眉头,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摇摇头,知道自己的话无论如何林语是听不进去了。 “我将药留下,等过会儿让丫鬟来帮你敷上,这伤拖不得,一拖要是感染了是要高烧的。” 说完,吴氏深深看了一眼依旧跪在蒲团上的林语,转身出去了。 祠堂棕红色的屋檐衬着碧空,外面是一片晴空,鸟儿捎来盎然的春意,柳叶已是舒展身姿,准备孕育嫩芽。 她望着远方,心中懊然,许久无言。 吴耀将军刚好结束公务,正在回来的路上,于是他的夫人许氏提前一步,带着些礼,先早早来了侯府。 许氏软软怯怯地在老太太面前道了歉。 “替我家孽子向林姑娘道声歉,没有教育好吴时序是妾身的过错,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不让他在出去沾花惹草惹风流事儿。这事儿本就不怪林姑娘,是孽子冒犯的姑娘,还望老太太手下留情,千万别苛责了。小姑娘身子弱,打一顿落下病根可不好。” 但老太太与她谈亲事,她心里便没了主意的,一会儿嗫嚅两句“是是是”,一会儿磕磕巴巴道:“等当家的回来再拿主意。” 最后拿出些跌打损伤的敷的喝的药,嘱咐让林语姑娘好好养养身子。 等许氏走了,老太太摇摇头,嘴角撇下,“好歹也是吴府当家大娘子,在外面竟怯懦优柔寡断成这个样子。一点主意都不敢拿,是个担不起事儿的人。难怪养出吴时序那混账玩意儿出来。” “要是遇上什么事情,吴耀将军不在,吴时序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就她这个样子哪里镇得住。” 祠堂这边,莲儿受了吴氏的嘱咐,想到在祠堂里也不好敷药,就先端了碗热粥进去。林语房里缺两个丫鬟,这莲儿是吴氏最近才送来她房里服侍的。 “姑娘,先喝粥暖暖吧,大娘子说你挨了板子受了伤,体虚气弱,等下我再给你熬点药。” 林语依旧是不理人,将自己缩在蒲团上,但是走近了去看,会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抖。 她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喝,粒米未进,在加上早上这一顿打,着实是撑不住了,嘴唇白得不像话。 身上的伤火燎燎得痛,她怀疑伤口已经死死地粘连在衣服上了,稍微一动弹就是钻心得痛,跪着倒比坐着舒服些。 阴冷的汗黏在身上,祠堂里时不时窜来的一小股子风让汗变得更冷。 “姑娘别撑着了,这空着肚子挨打谁受得了啊,再熬着要生病的。这粥是小米熬的,里面还有些青蔬,不荤不腥,甚是爽口,姑娘先垫垫肚子吧。” 林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嗤了一声:“大娘子让你来的?我不吃。你回去告诉大娘子,说我饿不死。” 莲儿有些疑惑林语为何直呼“大娘子”,而不是“母亲”,可能是因为自己先叫了声“大娘子”,然后林语接着她的话才叫“大娘子”的。 或是伤得太重,糊涂了也是可能的。 莲儿眸子一转,猜到林语定是跟大娘子在赌气,转而说道:“这是奴婢给姑娘熬的,姑娘一夜没回来可把奴婢急坏了,奴婢一夜未眠,只等着姑娘回来,所以一大早就起来给姑娘熬粥了。这事儿不必大娘子嘱咐,也是奴婢应该做的呀。” “你不必在这里讨好我,指不定一个个的在心里怎么编排笑话我呢。” “奴婢哪儿敢笑话姑娘。姑娘可冤枉死奴婢了。” 林语冷哼一声。 莲儿继续道:“姑娘不过是毁了与李家的婚约,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之事。再说,姑娘与吴家公子也是两情相悦,又何错之有?” “吴府那时何等富贵荣华的地方,那吴公子是二公子,虽不会沿袭吴耀将军的职位,但也免去了征战沙场的危险。到时候姑娘出嫁,自然也是风光无限,别人哪里敢说什么。” 林语听完她这一番话,竟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三千啦,可放心食用~~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27章 引诱 眼前这丫鬟看起来年纪要比林语稍长些,因为刚送到屋里来,她对此人也不熟悉。 林语房里的头的丫鬟普遍都呆不长时间,要么因为一些小事情被林语大发脾气赶出去,要么因为看多了林语平日里苛待丫头总想着被换到别的房里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林语问。 “奴婢真是这么想的,也希望姑娘能这么想,别自己为难自己。” “你倒是想得比我周全。” “姑娘说笑了。只因奴婢已经出嫁了,这深院侯门很多事情其实和寻常人家也差不多,所以比姑娘更懂些罢了。姑娘天资聪慧又才貌双全,奴婢哪里比得上呢。” “姑娘还是对自己好些罢,将这粥喝了暖暖肚子,打起些精神来。老太太也只是一时气急,也过一阵子气儿也就消下去了,并不是真的要赶姑娘出侯府。” 林语的目光清明了些,似乎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毁了婚约又怎样,即便没能和镇北王结缘,她林语再胡闹最后也嫁到了吴府去。 虽说吴时序不成器,但吴耀将军是股肱之臣,朝廷里的一员大将,再怎么算也比嫁给那什么也不是的李家好——自以为有些钱,连上侯府提亲的胆子都有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吴时序不成器,也都是因为那个听之任之毫无作为的许氏,日后待吴将军回来了,再好好管教也不迟。 至于老太太,终究是要面子的人。为了顾忌侯府的脸面,不可能因为她的一个错误,就让她不风光不体面地嫁出去了。 林语终于吩咐道:“把粥端来。” “是。” 莲儿立即将那盛着粥的碗小心翼翼端来,见着有些烫,“姑娘慢慢喝,小心烫。我见姑娘身上还有伤,要不奴婢来喂吧。” 林语摇摇头。 她勉强撑起腰,抿了一口,“等我喝完这粥,你就去跟老太太讲,说我知错了,只求老太太原谅,也愿意亲自向李家道歉。” 莲儿听完展颜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老太太让林语跪了一整天,听林语说知道自己错了,便放她回房了。 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平日里真真儿懒得管这些事情。自巫蛊的闹剧结束,她的身子骨早就大不如以前,夜里还断断续续做些噩梦,总梦到些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情。平时她回忆起来总有些记不大清楚,在梦境里却连秋毫都清晰可见。 都说清官暖断家务事,林安时偏偏是个不会管家事的男人。吴氏虽有些主见,但过于孝顺和恭谦,一句话也不敢违逆老太太,大事儿都等着老太太一锤定音才肯放心去做。 纵然她不想管,懒得管,也得担起这个责任。 自从将林默接回来,她本就不是狠心的人,但林语闹出这一系列事情,她越发觉得林语在侯府不可久留。 虽巫蛊没有证据,但老太太还保持着身为女人独有的微妙的直觉。 但同时她也心安起来,这心安便是来自于林默。林默作为侯府的亲生丫头,她是眼见着这孩子虽没有经历什么风浪竟也如此孤拔地飞速长大——变得成熟起来,逐渐拿得出主意,扛得住事儿,镇得住人。 她的决定是对的。 …… 老太太虽然暂时放过了林语,可江荀没打算放过吴时序。 他吩咐李玉盯紧吴府,等吴耀将军一回来,便向他亲口告知此事,诉说他的罪行。 李玉身上其他的差事结束了,一时间空闲下浑身不适应,板凳儿没坐热就想起来晃晃,没事儿就蹲在吴府附近转悠,就等着吴大将军回来,他好过去说一通然后跟江荀回去交差。 等了几日,他在吴府这边顺便也将吴时序和林语的事儿了解得七七八八,回去就跟江荀说了。 江荀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吴时序这么能折腾,一会儿搭上姐姐,一会儿搭上妹妹,越发觉得吴大将军对这位小公子实在是纵容得无法无天。 李玉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这位王爷的想法,更是将事情在吴大将军面前浓墨重彩得描绘了一番,直说得这位大将军横眉倒竖,胡子气得吹了起来,当场去了吴时序常去的那间酒楼揪人。 那吴时序还醉生梦死着呢。 一帮酒友怂恿他成婚前多多出来潇洒几番,万一取得是泼辣的婆娘,日日管着他,恐怕以后就见不到酒楼勾栏里这些细皮嫩肉俏丽的小娘子了。 他想了想林语的脾气,觉得有道理,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酒楼几乎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身边姑娘走得跟流水似的,一时间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好不快活。 直到他那威严的父亲提着剑进来找他。 吴大将军剑一横,眼睛一瞪,那一众小娘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散去,留下百花丛中那一位吴公子来。 吴大将军二话不说,任由吴时序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拖在地上,在吴时序一干酒肉朋友的脸皮子底下,提溜着他的衣领,将他生生拎了回去。 一会去,便是直接丢在放了冷水的浴桶里,强行让他醒酒。 吴时序哪里受得了军营作风的一通折磨,冻得他吱哇乱叫。 吴大将军本以为吴时序只是引诱侯府二姑娘做了床笫之事,害的侯府违了李家的婚约,谁知道李玉将他半路劫走侯府大姑娘的事情也抖了出来。 先是冷水,再是棍棒,吴大将军被这位不孝子气得牙咬切齿,恨不得将他送去宫里做个太监。 这一通下去,弄得吴时序哭天抢地连连讨饶,直以为要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许氏只得立在不停地抹眼泪抽抽搭搭道“早说让你收敛收敛”,一边拉扯吴大将军袖子柔柔弱弱道“这逆子已经知错了,主君你就饶了他吧”。 吴将军一边用板子狠狠打吴时序,一边道:“你知不知道侯府大小姐是镇北王的未婚妻!连这种蠢事也做的出来,我看你这猪脑子里大半是浆糊!作孽啊,把你生下来!” 吴时序见境况危急,不得不乖乖承认了先前想要绑架林默的事情,但为了在吴大将军面前减轻自己的罪行,把林语主动勾引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了。 吴大将军见他还想着推卸责任,更加生气,“你还把错推给人家姑娘?!” “孩儿句句所言真实啊……”吴时序从凳子上滚落下来,死死抱住吴大将军的腿苦苦求饶,“父亲别再打我了行不行,孩儿知错了。” “你知道个屁的错!今日非要打到你长记性为止,把你这几年的混账事儿算个清楚!” 吴大将军虽然生气,但不是那种生起气来就昏了头的人。虽说他不太相信自己这个混账儿子说的辩解,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吴氏颇有些欣慰地将吴大将军迎入侯府,引着他去寿安堂见老太太。 她僵着许多天的脸总算有了些微微的松弛,心道这事情总算能有个了结了,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妹夫呢?不在家?” “他在寿安堂陪老太太呢。” “老太太身体可还好?” 吴氏在他旁边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本来身子骨算硬朗,之前病了一场,后来夜里总说爱做噩梦,想来是不如从前了。不过精神倒还不错,偶尔还能出府逛逛。” “这事儿也都赖我家那孽障!我近几年不怎么归京,没怎么好好管他,你嫂子那脾气哪里镇得住他,越发混账了。” 吴氏安慰他道:“哥哥别太自责。自古家国难双全,哥哥也为了江家的王朝的安稳,为了黎庶的安危,没什么值得懊悔的。” 她没有告诉他林语是妹妹的孩子。 当初吴耀将军建议父亲将妹妹关在家里好好反省,后来妹妹偷逃私奔后,吴耀大发脾气扬言道他再不认这个妹妹。 吴氏想要去找也被他阻止了,说吴家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后来妹妹的临终托付,她也依然没有告诉她这位脾气刚烈、古板正经的大哥。 “这次本来是要带着你嫂子一起来提亲,但你嫂子这一阵子伤了神,胃痛复发,我便没让她再出门。” “大哥能亲自来府上一趟就已足够,这一段时间也劳烦嫂子了,她肯定也被折腾得不轻。” 吴耀将军快步走入寿安堂,先向老太太施了个礼。 “末将这次来是提亲,彩礼清单已经找人连夜拟好,不久便送入侯府,请老太太放心。”吴耀将军递上一张红色的单子。 上面一干聘礼种类齐全,数量丰盛。 老太太点点头,面容温和,“难为你特地跑一趟,也算是给侯府留足了面子。” “老太太折煞末将了,侯府与吴府本就是一家亲,林语名义上也是我的外甥女,这话倒显得生分了。再者,我那孽子也没少给侯府惹事,简直给吴府丢脸丢尽了。” 吴氏和林安时听这话,注意到了“名义上外甥女”这几个字,忍不住看向吴耀将军。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 吴氏:“大哥晓得二丫头不是亲生的吧。” 吴耀点头:“我已知道此事,这次来侯府也是想确认此事。” “吴耀将军可是有顾虑?还是说觉得她的出身配不上吴府?”老太太微微皱眉,眉心拧出几道细纹。 吴耀将军沉着声音道:“我听我家那孽子说是这二丫头给自己下了药,主动引诱的他。” “末将以为这外甥女的德才品行有待考量。”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没能赶在十二点发出来!别着急,不久咱们默儿就要嫁人啦~ 欢迎评论呀,评论发红包~~ 第28章 搬走 老太太哪里晓得里面还有这么一茬,只以为是林语想要逃了与那李家公子的婚约,因而和吴时序苟合,至于林语说的与吴时序是两情相悦,她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当年轻人心性浮动,出乎预料也是可能的。 她直愣愣地看着目光坦然、不似在说谎的吴耀将军,“将军何出此言?” 吴氏也微长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我将那逆子打了一顿,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与我讲了,他说这位外甥女给自己下了药勾引他,他一时没忍住便将计就计做了错事。” “末将之所以在这里将此事讲出来,不是为我那逆子脱罪,而是想说明这位外甥女并非无辜受到牵连,她自己也有很大责任,应当好好反思。那逆子我已经教训过了,而外甥女这边,还望侯府明察,望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沉下脸,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在吴耀将军身上,“吴大将军可有证据?单凭小公子的一面说辞,不还不能说动我这老婆子。我并非不信任吴大将军,只是不信任将军这位成天给侯府惹事的小公子,先前他还对默丫头犯浑,当时我就不准他再去找默丫头。” 吴耀皱着眉:“此事末将也有所了解,老太太做得对。那逆子死性不改,还差点绑架了林默。” “还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老太太惊讶林默竟然没有和自己说。 他目光直视着老太太:“就是最近,不过好在此事未成。我那逆子说的话并不全然可信,末将也心存疑虑。” 老太太:“那将军?” 吴耀缓缓道:“您年纪大了身子不便如此折腾,不如交给末将替您查一查。药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贵府原来就有的,定是从外面的黑市上买的,末将将这外甥女的屋子一搜,身边的丫鬟嬷嬷问一遍,便可知道个大碍。末将做事一向公正,光明磊落,请老太太放心。是我家那孽障做的事情,末将定绝不姑息,但末将不愿随意被蒙蔽而错失了真相。” “我并非质疑将军的人品。”老太太扶着额叹了口气,她早听说这位大将军性格固执,说一不二,在朝堂上就是极其敢讲真话,丝毫不怕得罪其他官员,所以她也不担心他会包庇吴时序,只好点点头。 吴将军正往外走,忽而老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还有一事情想问将军。” 他转头恭敬地问道:“老太太请讲?” “若此事当真,将军打算如何?” 吴大将军不假思索,直言:“末将既已经来提亲,将彩礼单奉上了,自然不会食言,也不忍心叫侯府难堪。只是这外甥女嫁去我吴家后,我定要好好敲打一番,给她正正规矩,学学妇道。” 见他往外走,吴氏有些担忧地锁紧了眉,面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不安。 她担心林语嫁到吴府后,虽然不会受到婆婆的欺凌,但她这位大哥的性子可不是好欺负的,眼里容不得什么沙子,要是林语再做出有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惹到他,或者知道林语是未婚生女,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 出了侯府,就再没有人会护着她了。 …… 林默这几天乐得看戏,侯府的火力全集中在吴时序和林语身上,也没什么人管她,她一个人悠闲自在极了。她就听玲珑和翠微两个人时不时来汇报下实时战况,一会儿说林语在祠堂里如何如何,一会儿说老太太气得如何如何。 翠微家里抱来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带给林默玩,小猫纯黑色的,金色的眸子,灵气十足,她一见就爱上了。前世江业讨厌毛多的东西,时不时就清理一次府里的野猫,她根本没机会养。 林默没事儿就逗逗小奶猫,小奶猫困了,就卧在她身边睡觉,睡得时候嘴里打着呼,还喜欢时不时叽里咕噜说两句梦话,然后小腿抽两下,再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悠闲了几天后,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去江荀府那会儿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倒把去西市找洛窑的老板的事情给忘了。 这可真是玩猫丧志了。 虽说这黑色的器皿与林默也没有多大干系,但不知怎么总出现在林默的梦里,深沉的黑色仿佛是深渊的原色,仿佛里面装着不能见天日的东西,给人带来一丝不祥的心慌。 可能它与湩阳、与二皇子有关,林默就本能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上次的跳车事件差点给她留了些心理阴影,她上车去西市时特地好好看了看那车夫的模样,推了推车门看看是否完好,还带上了玲珑。 洛窑的秦老板是个胖子,秃顶儿,头顶一溜儿光,看得林默有点冷。 秦老板此人见多识广,小眼睛一眯,经商鬼点子直冒,他见林默面容清丽不俗,头戴金色玄凤步摇,裙摆是轻盈如羽毛的青色薄纱,身上一件雪白色大氅,心里便知道是为贵客,直接将她迎到了待客厅然后上茶。 秦老板赶紧忙不迭介绍:“姑娘想要看看什么成色的瓷器?我洛窑应有尽有,只要姑娘一句话,洛窑便可给姑娘呈上来。” 他一通儿念:“品种有这餐具、茶具、缸,坛、盆、罐、盘、碟、碗,花瓶、雕塑品、园林陶瓷、器皿……” 林默抿两口茶,抬头不急不躁地旁敲侧击:“这青花听说气韵不凡,如行云流水,清新幽静,十分养目,敢于水墨画较个高下?” 秦老板赶紧点点头,“姑娘原来是想看看青花?不知姑娘心里是个什么价位?我也好给姑娘挑一挑。” 林默摇摇头,显得有些遗憾道:“哎……我还没想好,毕竟好看的太多了。听说洛窑什么颜色都可以做?” 说道这个,秦老板有些得意地拍拍胸脯,“什么颜色都会,时新的,管他是色若朝霞的霁红、晶莹如玉的甜白还是娇嫩柔和的浅黄,洛窑都做得出。” 林默见他这样担保,勾起嘴角,仿佛显得极有兴趣地问道:“黑色做不做?” 秦老板一愣,只当是闺中少女好奇的随口一问,便回答道:“黑色?黑色基本上都是些普通的器皿,谈不上有什么价值和难度,洛窑很多年前没有兴起来的时候,还给百姓庶民做些黑瓷,现在洛窑身份上来了,来定制的都是些大户人家、豪门贵族,他们早厌烦黑瓷了,所以洛窑很久没做了。就算做了,哪些平民那里会买得起洛窑做的黑瓷。” “姑娘若是买那普通的黑瓷,来洛窑干什么?” 林默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这黑瓷怕也有名贵的,秦老板可知道?” 秦老板思忖了一番,觉得林默有心考验她,谨慎地说:“这黑瓷若是上面进行二次创作,如兔毫,鹧鸪斑,玳瑁,贴花等纹路,也是有可能卖出高价的。” 林默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摇了摇,“不,就是纯黑色的。” 秦老板用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有些为难道:“小人还真不知,姑娘若是想这种名贵的黑瓷,还是另寻别处吧。” “这黑瓷,在湩阳就有。秦老板可知湩阳有富商用大把珍品宝物去换一件纯黑的瓷?” 秦老板微微睁大了他那原本细眯的眼缝,脖子前伸,又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姑娘怎会知道此事?” 原来,这老板也听说了湩阳的事情,他在湩阳也开了分窑,便派人去四处打听这种瓷器,试图知道这釉色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这瓷是哪方名窑做出来的。 但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了一面,竟发现与普通的平民百姓家用的毫无二致,成色和花纹也很普通,所以最后放弃了。 林默听完一言不发,“依您的看法,这瓷器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人根据这么多年经验是如此以为的。但小人碰巧眼拙没瞧出门道来也是有可能的,还望姑娘饶恕。姑娘若是真想要,可能得亲自去湩阳找找。” “多谢秦老板。这样,我家祖母喜欢青花,还请老板先带我瞧瞧去。” 秦老板喜笑颜开。 从洛窑回来,林默忍不住皱起了眉,难道在二皇子府见到的瓷器真是普普通通的东西?若不是,那和传闻中湩阳黑市里高价卖出的一样吗?江业为何会有这样一件东西?他与湩阳又有什么干系? 一回到侯府,门口就有来来往往搬运箱子的脚夫。 林默偏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侯府好好地,这回儿倒跟有人要搬家了似的。 她抬手拦住一名脚夫问:“怎么回事啊?这么多物件,是哪个丫鬟嬷嬷搬走了?” 那脚夫放下手里面搬着的一个箱子,抬手拿起毛巾擦了一把汗,喘了口气:“这些是二姑娘的东西,二姑娘今晚便要嫁到吴府去,老太太吩咐我们把她的东西都搬去吴府。” 林默心下奇怪。 怎么这样着急? 今早吴大将军不是还才来提亲么,为何林语今晚就嫁到吴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瓷并不全是黑色的,也有偏灰暗,或偏褐色,或偏黄绿的,有些很珍贵,不过本文设定是黑瓷比较普通,还望小天使们不要太考究。 对啦,这周六这本就入V啦,当日掉落三章,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评论依然有红包~~~ 第29章 吉日 一边想着,林默一边匆匆走进府里去,见正院里面传来一阵响声,便快步走过去。 一进去,只见院里站了一小撮丫鬟、嬷嬷,包括林语身边的莲儿、钏儿、玉珠,还有赵嬷嬷、张嬷嬷、孙嬷嬷。 吴氏抱着双臂站在院子里,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些人,正色问道:“老太太、主君信任你们,才让你们去服侍二丫头,你们倒好,尽出些馊点子歪主意,不知是安得什么心!今天我倒要好好问问,究竟是哪个唆使二姑娘去买的药,又是哪个帮二姑娘弄到手。” 林语听见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药”是哪一茬子事儿。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我在门口见有脚夫在搬着东西,说是妹妹的,还说妹妹今晚便嫁到吴府去。为何这般着急上火的?” “我不是与祖母说过,妹妹事已至此,无需着急。这么匆匆嫁过去,倒长了吴时序那登徒子的脸面,灭了侯府的威风。” 吴氏见她一副全然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样子,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最后将林默拉到房间里低声告诉了她。 原来林语给自己下药勾引吴时序的事情被吴将军捅了出来。起初老太太和吴氏都不大相信,知道吴将军派人去搜了林语的屋子,这才搜出那包还没用完的药。 药包已经被拆开,抽屉里面还撒了些,让医师去闻一闻,医师果断地将此药认了出来。 这下一发不可收拾,老太太再次动怒,大骂了几声“个没脸见的东西!”,吴氏全然不敢拦住。 只这一次,老太太对林语叫都懒得叫上来,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只差了丫鬟说让她收拾物件,今晚就将她送到吴府去。 老太太本就传统,想来重视节气和名声,认为未出阁的女子应当含蓄收敛,重视自己的一言一行。林语这么一出折腾,刚好触怒了老太太的逆鳞,激起了老太太的厌恶和反感,老太太只想将她快快送出府去,生怕多待一会儿都有损侯府的脸面。 林安时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儿后,也是接二连三地叹气,然后柔声细语地安抚了老太太好久,生怕老太太气出病来。 吴氏理解老太太为何会生气,但其实心里有些怪自家大哥太不顾情面,太铁面无私,太刚直:这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心里有数就行,等林语嫁过去再好好训斥教育也不晚,这回儿非要当着老太太等一干人的面戳穿,直接连个台阶都不给。 老太太就算想宽容宽容,也下不了这个脸面。 林默听完哑然。 只有她一个人晓得这个中缘由——所有人都道林语和吴时序心心相印,其实这两人只是臭味相投。 林语原本要引诱的人定是镇北王,但是她怕给镇北王投了药若是出了差错,便是加害皇亲国戚的重罪,于是只好给自己吃。加之镇北王私下里要求见她,对她定是心中有意,默认她是自己未婚妻,林语见这引诱之事十有八分能成,所以还特地找人来撞破此事。 没想到啊没想啊,竟然是害了她自己。 林默心道,真是活该,果然天道好轮回因果有报应。 怪不得那日在碰上林语,林语只是骂她,全然不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自己都觉得丢人说不出口,怕林默当场笑话她。 林默顺口问道:“母亲还没问出来是哪个丫鬟、嬷嬷给妹妹出的主意?” 吴氏皱眉摇头:“尚未。为母并不擅长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默伸手抚上吴氏的肩膀,将吴氏轻轻按在椅子上,温声说道:“母亲今日操劳了就暂且歇着吧,默儿去替您问问。” “好。”吴氏有些脱力地坐在椅子上,这几日折腾得她浑身的骨头都酸疼。 林默补充:“要是处置了谁,您也千万别心疼才好。” 说完,转头便出去了,吴氏坐在椅子上还没缓过神来——这女儿和老太太说的一样,确实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倒似换了个人似的。 吴氏和林默早早说开后,彼此便都稍稍释怀了。二人的母女关系虽未突飞猛进的亲密起来,但也在渐渐升温。 她见赵嬷嬷对林默不上心,有时候还倚老卖老苛责林默房里丫鬟,自己便亲自管起林默的衣食住行和起居来,这些林默也都看在眼里。 一干丫鬟嬷嬷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站着。 唯有赵嬷嬷昂首挺胸,毫不慌乱,反而劝身边年纪稍小,吓得抖抖霍霍的小丫鬟玉珠:“别怕,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清清白白怕什么。” 玉珠缩了缩脖子:“我……我怕大娘子打我。” 赵嬷嬷不以为然:“大娘子性子软,温和仁慈,顶多是问你两句罢了,怎会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钏儿、张嬷嬷心里都稍稍送了口气,赵嬷嬷地位最高,她说的话定不会有错——这大娘子也顶多是拿拿架子发发火罢了,也不见得是真的要揪出来真凶。 只孙嬷嬷锁着眉,看了看正说得眉眼飞扬的赵嬷嬷。 谁知从屋里出来的是林默,不是吴氏。 林默早听见他们在这边嘀嘀咕咕了。 她迎风站在院子里,面上没有了往日里温柔娇媚的神态,微挑起那细细的双目,冷冷道:“知错的现在就站出来,若是不站出来被发现了,那可就是一百板子后直接丢到街上去了。” 底下头站着的这几位素来都没见过林默这番严肃冷酷的样子,忍不住抬眼多打量了几下,却被林默冰冷的目光一压,心头均是一跳,顿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有人?看来是不信。那我可就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了。” 她拍拍手,朗声道:“来人啊,先把这赵嬷嬷掌嘴五十。” 上来两个小厮眼见着就要动手。 赵嬷嬷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立即道:“老奴什么也没有做,姑娘为何要罚我!” “先是罚你在众人面前多嘴多舌,乱议主子。” “老奴哪里敢乱议主子,姑娘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诬陷良人呀!” “问责奴才本就是严肃的事情,你竟然当众说大娘子性格软弱可欺,不是妄议是什么?掌嘴!” 林默不由她辩解,朝那小厮点点头,小厮立即左右开弓。 赵嬷嬷闪躲了一下,还是被旁边一个小厮拉住,一时防备不住,便着了俩嘴巴子,眼睛都红了。 “我也是侯府的老人了,在侯府服侍大娘子一向尽心尽力,什么苦差苦活都没半句怨言,姑娘怎能欺负我一个老人家,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定要责罚姑娘的。” 林默抬抬手示意那小厮停下,“哦?那我倒要看看祖母会罚谁?” 赵嬷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捂着红红的脸颊,“姑娘定是上次不服玲珑被罚,这次就平白诬陷老奴,分明是报复。还有何好问的?” 林默不理她,眸子一转:“听说赵嬷嬷家里是做郎中的?想必对这药十分熟悉了。不如你说说,为何要唆使妹妹?” 自打赵嬷嬷和林语联手诬陷玲珑洒汤后,林默便一直让李嬷嬷注意着这位喜欢倚老卖老、心术不正的赵嬷嬷。 这一阵子,赵嬷嬷在一众嬷嬷跟前念叨说镇北王是瞧不上林默这位不懂礼数、不通六艺的乡野丫头,到时候必然是二姑娘嫁过去。 不仅如此,还不停地吹嘘道:二姑娘打小就依恋自己,还早就答应若是嫁去了王府,便把自己也带过去,给她个王府总管嬷嬷的职位,让她风光风光。 赵嬷嬷脸色微变,死不承认,嘴里犟道:“是又怎样,老奴确实没有唆使二姑娘。姑娘若是怀疑老奴,也得拿出些证据来。” 林默微微一笑:“你要证据?那我便让那衙门去你家铺子搜一搜?只是不知道除了这种药,还会不会搜出其他的药来。” …… 处理完赵嬷嬷这边,林默回到院子里用完晚膳,天早就黑了。 玲珑见林默极有耐心地一下下撸着小奶猫,有些好奇道:“姑娘知道今晚二姑娘要嫁过去了吧,不去瞧瞧么?” 还没等林默回她,翠微忍不住:“就你是好奇猫。这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婚大礼,是侯府不想外人知道,才趁着半夜将二姑娘嫁过去的,没什么好看的。” 林默微微一笑,调侃玲珑道:“这是翠微第五次说你是好奇猫了。” 玲珑不服气地用手肘玩笑般撞了翠微一下,指着林默腿上鼾声四起的小奶猫道:“喏!好奇猫在这里。” 那小奶猫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惹得三人均忍不住发笑。 翠微:“你要真好奇,等咱姑娘出嫁呀!肯定是风风光光,热闹非凡,我看侯府前这街都要被堵死。” 林默娇嗔地瞪了翠微一眼。 管他外面闹得风风雨雨,三人一夜均是好眠。 只是不知翠微长的是张什么嘴,说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钦天监便差人送来了草拟好了的良辰吉日,还说镇北王那边已经送去了。 侯府一看,大婚之日将近。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继续发红包~ 新文求预收:《今天又虐渣男了吗?》 文案: 帝国第一女刺客悦十三,能动手绝不动口,生前主营业务灭渣男。 明明可以手刃渣男,却被迫要完成九次魂穿任务,让渣男尝尝被狠心抛弃的滋味? 悦十三把刀一扔,勾勾嘴角:玩弄渣男?我可以。 【任务一】另娶他人的青梅竹马 悦十三:凭什么拿我的钱养别的女人?你的一切都是我打拼来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麻烦请喝西北风去吧。 【任务二】退亲的昌平候世子爷 悦十三:你想广撒网多捞鱼,寻一个不贪图你家世财产的仙女?就你家这张破网还想出来捞鱼,快醒醒吧你要被抄家了。 【任务三】修仙少女的大师哥 悦十三:吊着师姐,想着师妹,嘴上说着同情可怜,各个都撩一遍,还敢打我的主意?麻烦出门左转滚出师门。 【任务四】专注事业的卫国将军 悦十三:骗我去和亲帮你完成事业线?我凭啥听你的。不和亲,再见,顺便帮你回踩一下事业线。 …… 第30章 聘礼 林默这才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虽说是前世结过一次婚,她却没有变得镇定,反而有些慌乱了起来。 镇北王, 不会是江业那样温面冷心、表里不一的人吧。 林默摇摇头, 不会的, 至少江荀面子上就冷,心不会比这张冷脸更冷了。 她不怕别人对她坏, 只怕别人装着对她好。 正在她忐忐忑忑, 心里有些焦躁的时候, 江荀开始直接往侯府运聘礼了。 翠微的一句“等姑娘结婚时, 侯府门前那条街都会堵死”说得不对, 她还没结呢,门口那街已经堵死了。 京城的车夫脚夫们一时间奔走相告——这两天千万别路过侯府, 镇北王霸占着这街运聘礼呢。 这下可弄得全京城都在讨论这门亲事,有眼红的,有嫉妒的,有感叹的。臣妇们都赞说瞧瞧人家镇北王, 多有派头,多风光,回过头去就骂自己的夫君娶自己娶得不体面,惹得朝中大员一时间对镇北王都产生了不满。 聘礼这么多, 里面也有皇上的功劳。 皇上本就着急自己这位不开窍的皇弟独身多年冷冷清清,每每要给他介绍亲事,江荀就要那战事吃紧当借口, 这下仗打完了,江荀年纪实在也不小了,皇上就大笔一挥赐了门婚事。 江荀这回儿终于要结婚了,皇上自然十分欣慰,不仅拨了好些金银珠宝给江荀下聘,还大大赏了那钦天监左监副臣,夸他有效率。 倒是林安时毫无准备,没想到江荀动作如此快。 他接过卷起的彩礼单,由于太沉,一时间没捧得住,咚的一下摔在地上,咕噜咕噜一直从屋内八仙桌脚下滚到了门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显露出来。 林安时哆哆嗦嗦将它卷好,擦了一把汗,心道:若不是镇北王下聘送来的,这些东西能让他林安时直接被弹劾成贪官。 他早晨去上朝,晌午回来直至晚上,忙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收拾整理镇北王送来的聘礼。 收拾了两天,他只剩两个想法了。 一,侯府太小了。 二,能不能别再送了屋子要炸了。 吃不消,他真吃不消这位女婿了! 林语在吴府早就知道此事了,嫉妒得眼眶发红,一想起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就越看吴时序越不顺眼。 吴时序起初心里头还有些愧疚,时常哄着这位脾气骄纵、反复无常的夫人,说话也不敢大气。 后见林语对他越发厌恶,不仅语出恶言,晚上就寝时还一脚将他踢下床让他去睡别屋,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过会了从前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日子。 这下又触怒了林语,当着几个丫鬟的面给了吴时序一巴掌,骂他是扶不上墙的东西。 许氏见林语对吴时序态度恶劣,她性子本就软弱,见林语十分霸道,便不敢直接跟林语呛,心里一着急竟直接跟吴大将军说了。 吴大将军心说好呀,你在侯府任性就罢了,跑到我吴府里也敢跋扈? 他果断请了两个宫里有声望的教养嬷嬷来给林语好好教教规矩。 林语哪儿受得了两个嬷嬷成天在她耳边说三道四的,在侯府里,大娘子都不敢这么烦她。那两个嬷嬷一个教她礼仪,实则是妇道,另一个嬷嬷教她女红、插花、焚香、点茶。 她烦不胜烦,心道一个没文化只懂蛮力的将军府凭什么要求她学大家闺秀的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般的浪费。于是在点茶时,故意将烫洗茶盏的沸水溅到自己让自己受伤,哭着喊着说弄疼了。 两个嬷嬷在宫里那是什么要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哪里看不穿她这点小把戏,说既然头烫伤了,便去学那站姿走路吧,于是让林语愣是站了大半个时辰,还绕着吴府走了整整三圈,这才放过了她。 莲儿跟着林语一起来了吴府,见林语吃了那两教养嬷嬷的亏,便柔声细语地劝道:“娘子暂且忍一忍,那两位嬷嬷也就是仗着吴将军才敢欺负姑娘的,吴将军本就不在京城驻军,待吴将军出了京城,自然也没有敢管着娘子了。” 林语本恨得牙痒痒,听她这一番话,渐渐心头的火消去了一些,“你去打听打听这吴大将军什么时候走?” 莲儿去问了吴将军身边的一个侍卫,带回来一个令林语绝望的消息,“那侍卫说边境无事,一切安好,吴将军想在京城里好好休养一阵子。” 长公主,也就是江荀的皇姐,近几日听说江荀终于要嫁娶了也是十分的高兴,唤了一名女官去侯府请林默进宫。 林默前世还是虞家大小姐的时候,进过两次宫,只远远见到这位长公主一次,便觉得她容姿艳绝,气度不凡,恍若神妃仙子。 都说这神妃仙子脾气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且嘴皮子又毒又利。她到现在未曾嫁人,说要空守云宁殿一辈子也不嫁给世间的男子,还说男子都是臭的。 她这话是面对皇上说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皇上也纳入了臭男人的行列。至此以后,皇上再不敢当众为她说亲事,生怕自己被损得下不了台面。 坊间还有传闻,说这皇宫里最美的女子并非在后宫里,而是在这云宁殿。云宁殿里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若天仙,清丽出尘。 来传话的女官也是眉眼秀丽,面容不俗。 林默见那女官穿着淡雅,只道应该是长公主喜欢的风格,于是特地换了身藕荷色淡银花纹裘袍,外面罩了件雪白的狐皮大氅,衬得身量愈发窈窕勾人。 凛冬已过,气温转暖,林默跟着走了几步,便觉额头隐隐有汗,鬓角细发被微微打湿。 她虽没有抬手擦汗,但那女官极擅察言观色,立即道:“天气转暖,姑娘今日未免穿得多了些。云宁殿里更热,姑娘不妨脱了这大氅,我替姑娘收着,等姑娘出来了再穿上。” 林默只好轻声道:“有劳。” 她轻移莲步,微提裙摆,袅袅婷婷地走进了云宁殿。 林默瞄了一眼脚下,发现是绣着海棠花卉的锦缎地毯,柔软又舒适。她扫了一眼屋内华贵的陈设和正殿中央那一张牡丹花开富贵屏风,目光径直落在了面前正上方的精致软塌上。 榻上那名女子端庄艳丽,面若桃花,朱春饱满,一双凤眸细细眯着,带着几分慵懒和惬意。 林默忙屈膝,请安道:“臣女林默,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长公主摆摆手淡笑道:“不必如此拘束。本宫只是好奇镇北王要娶的女子,故而召你进宫罢了。” 林默开口谢恩。 长公主见她懂规矩,心下满意,便让女官奉上茶,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藕荷色旗裙包裹,端庄雅静。柳腰纤细,体态动人,眉眼之间透着说不出灵秀与神韵,是个美人胚子。 那女官款款走来,拎着茶壶悠悠然给林默冲了杯茶,腾腾热气裹挟着茶香一时间在厅里弥漫开来。 林默道了声谢,小心翼翼捧起那茶盏子,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见这茶竟是清甜的,于是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 长公主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温和地说道:“这茶味道可喜欢?本宫向来讨厌宫廷里喝得那些茶,喝完嘴里清苦乏味,都是男人爱喝的。男人喜欢喝,便也逼我们女子喝,却不知茶性凉苦,并不适合女子。本宫这茶,是将叶子浸润在新鲜果子里,略去苦涩的味道后才兑水冲泡。” 林默弯起眉眼,“娘娘有心了,真是好创意。这茶要是传出了宫,不知多少女儿家喜欢呢,怕是那些苦茶就要被扔了。” 长公主掩了嘴轻轻笑了一声,“小小年纪倒是很会说话。这也没什么难的,只是少有人想到这一步罢了。” 她又问:“听说你是当年被抱错了,一直在乡下长大的,才回京城里?” 林默不敢隐瞒:“回娘娘,臣女虽在乡下长大,但庄子里的人并不粗鄙庸俗,且京城里一概规矩礼数都已补学过。” 长公主见她着急回答,以为她有些紧张,安抚道:“本宫并非是要为难你,只是日后你做了王妃,也依然要抓紧学习才好,到时候免不了要出席一些祭祀、庆典、宴席之类的场合,这些场合极为重要,万万不可丢皇家的脸面,” 林默立即点头,乖巧道:“多谢娘娘提醒,臣女虽愚钝,但一定勤勉学习。” 长公主转而问道:“在家可曾学过琴棋书画?” 大小在乡下长大,估计也没学过什么。 林默恭谦回答她:“臣女只习过琴,但琴技拙劣,不敢献丑。其他的虽不会,但四书五经倒也认真看过,肚子里有些墨水。” 长公主没有追究,然而是一愣,微微蹙眉,轻声嘀咕道:“琴?难怪……” 林默只听到她说了句“难怪”却又止住了,觉得奇怪,便疑惑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缓缓道:“我素爱听琴,对其他乐器均是无感,既觉得那笛声太尖利,又觉得那琵琶声太清脆,只有那琴声铮铮有骨,余音绕梁。” “我那皇弟知道我爱听琴,便常与我说他认识一女子,虽年纪稍小,但琴技妙绝,定要找一时间带她进宫叫我见识一下。他每次进宫见我在抚琴,必要这样提一句。” 长公主只有一位皇弟,便是镇北王。 林默停下茶,认真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长公主淡然一笑,“不知为何,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她见林默脸上带着些好奇的神色,顿了顿,继续道:“这是我皇弟唯一一次在本宫面前谈起过其他女子的事情。” “本宫当时便猜,他多半是对这女子动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入V,今日还会掉落两章哦,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感谢在2020-01-16 22:27:19~2020-01-17 18: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sl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闷葫芦 林默微微一怔, 不明白长公主对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自己并非镇北王心爱之人,所以别动脑筋取代那人吗? 还是说别去奢求得到镇北王的宠爱? 可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温和,并非有警告和训诫的意思, 也不见表情有多严肃, 倒像是回忆一件很平淡的往事, 只是语意间有些许的怅惘。 林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长公主见林默轻轻绞着手里的帕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脸上带了些抱歉的神色道:“啊……只是见你会弹琴, 碰巧想起了关于我这位皇弟一些往事罢了。本宫也上了些年纪了, 总爱时不时就回忆起一些事情, 一回忆起就爱唠叨。平日里云宁宫没什么外人来, 我也没什么人可以唠叨。” 林默抬起眸子,眼睛湿润明亮得如小鹿一般, “若娘娘不介意,臣女愿意听娘娘叨念。” 长公主见她一脸诚挚,没有任何讨好的神色,倒是个真心的, 打心里里面有些喜欢林默,便逗她说:“本宫猜,你主要是不是想打听关于我那位皇弟的事情?那本宫可不能再你面前说他坏话,要是被他知道了, 定要责怪我这个做姐姐的。” 听她这么说,林默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晕,默默将头垂了下去, 略显窘迫,小声说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长公主把玩着手上的金丝镶宝石红琉璃的护甲,“这么说你不关心镇北王的事情?” 林默想都没想赶紧反驳道:“不、不是的……” 她顿时意识到自己反驳得太快了,倒跟心虚似的,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饶是林默这种脑子和嘴皮子都快的也被长公主小小地坑了一把。 长公主笑了,伸出纤纤玉指点了林默的额头一下,“害臊什么!” 林默被这一点,怔怔地没缓过神来,须臾,才心道这位长公主脾气果然不一般,时而稳重,时而顽皮,嘴头也没有什么禁忌,爱讲什么话讲什么。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长公主的。 “你可知我皇弟是个怎样的人?”长公主敛了敛笑容,认真地问林默。 “回娘娘,臣女并不太清楚,只听说镇北王此人神勇无敌,做事果决、凌厉,虽然外表淡漠冷酷,我行我素,实则心怀天下,是位值得可亲可敬的人。” 林默有个很擅长的地方就在于夸人从不显假也不显刻意讨好,满脸真诚,叫人不得不信。 长公主点点头,“我这皇弟着实是个有大本领的人,你说的也不错。不过本宫觉得他在感情方面有些执拗,说白了,有点不太灵光,可能要你多多包涵了。” 林默:??? 不大灵光? 有当着弟媳妇面儿这么说自家弟弟的姐姐??? 江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长公主见林默的疑惑都清清楚楚一行行写在眼睛里了,便笑着解释道:“我这弟弟是个闷葫芦,有再多话也不会开口说的,全闷在心里。但你不能因为他不说就因此不在意他,你要去揣摩他,引着他讲话,他才会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死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他要是喜欢一个什么东西,肯定是不敢跟父皇讲的,可不讲父皇哪有心思去猜他。若他喜欢一块玉佩、一匹骏马,他定会不停地看那玉佩、不停地跑去马厩,但他绝对不会说我喜欢、我想要这类的话,要他说一句跟要他命似的。” “所以你要有耐心,去仔细观察他,他虽然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但是他的行为一定是藏不住的。我这弟弟也老大不小了还很天真,你要是猜出来了他的心意,千万还别当着他面戳穿他,他要会恼的。” 说完这话,长公主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对这弟弟的疼爱,好似春日的阳光般温煦柔暖。 林默见她和自己如此坦诚,心里松快了好多,忙不迭将她这番话都记在了心里。 林默觉得这镇北王,好像有些,傲娇? 她赶紧打住了自己这不太正经的念头,正色道:“臣女定然谨记在心。” 长公主却摇摇头,“你不必太严肃,我与你说这番话的本意,不是叫你日日费劲心思去揣度我弟弟,而是想叫你对他多些耐心,多关心他,别误解他。仅此而已。” 长公主将背从软塌上直起,缓缓道:“没有谁一定要讨好谁,相敬如宾,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出了宫,林默仿佛脚踩云朵一般飘飘忽忽,长公主对她说的一番话她还没完全消化掉。 想想前世,她只顾着一昧讨好江业,哪怕是江业喜欢天上的星星,她也会忍不住想去摘了给她。她的妆容、衣着、谈吐语气,全部都是江业喜欢的模样。 可这又换来了什么呢。 林默皱了皱眉,转身朝云宁宫的方向望去,云宁宫飞起的檐角如蛟龙一般,金鳞金甲,活灵活现,好似将腾云而去入碧空。 回到侯府,吴氏赶紧将她喊了去,关切地问长公主有没有为难她。 林默将手抚上吴氏的手背,“让母亲担心了,长公主并没有为难我,反而与我说了许多贴己话,叫女儿十分感动。” 吴氏很吃惊,疑惑道:“我听说这长公主待人苛刻,而且说话向来不留情面,连皇上都忍不住对她避让三分,她竟然没有为难你?为母还担心你这次入宫,必定是长公主要给你下下马威,考察考察你,你走了我这儿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林默心道不留情面是没错了,虽然不是对自己…… 于是她笑笑,宽慰吴氏道:“母亲多虑了,长公主真没有为难我,只是问了我是不是从小在乡下长大,会不会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女儿不敢隐瞒,就直说了,长公主可能见我坦率不避讳,并没有因此苛责,只训诫我日后做了王妃更要端正一言一行。” 吴氏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为母担心,若是她为难你,我也帮不了什么。” “母亲近日也多劳碌,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默儿这里暂且还不用母亲担心,母亲倒应该去多留意留意妹妹在吴府的情况,听说吴大将军不仅因为她发了好大火,还请了宫里两位教养嬷嬷来给她上课。” 吴氏一愣,正想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犹豫了一下,转而道:“现在为母最上心的事情便是你这门婚事了,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语儿既然已经嫁过去,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林默知道吴氏是怕因为关心林语而让她不舒服,只笑笑,“母亲不必在我跟前忌讳这些,林语是母亲的外甥女,母亲关心她也是正常的,不必刻意掩饰,倒显得我们母女俩生分了。” 吴氏见自己心思被戳破,讷讷地笑了一下,忽而想起了什么,拉着林默的手来到内屋,“母亲和父亲商量了一下,给你准备了好些嫁妆,你瞧瞧看。镇北王下了这么多聘礼,咱们侯府这些年盛况不如从前,没法拿出相当的来,但你若是想要什么,觉得哪里缺了,你尽管说。我们定叫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吴氏怕林默嫌不体面,置办得很上心。 林默摇摇头道:“女儿见这么多已然是足够了,镇北王是皇亲,侯府岂能不自量力去和他匹敌?默儿觉得这样很好了,嫁妆本就应当交给父母亲置办,默儿无须过问也不该过问,有多少便是多少。这都是些虚的罢了,默儿不在意。” “我看你是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说是虚的呢。” 说完,吴氏不管她的态度,拉着她一一详细说明这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林默心里微微感动。 这一日,虞兰写信来说见她要大婚了,想来看看她。 林默蹙起眉,心里有些不大愿意看到虞兰,不过碍于虞兰皇子妃的地位,不好直接驳回。 再者,她也想知道虞兰的近况。对于这位前世害了她妹妹,林默虽膈应,却还是不得不因为想要报仇而在意她。 她写了回信,便让翠微叫厨房备酒和菜,翠微面带疑惑:“姑娘何时与这二皇子妃这么熟悉了,她还要特地登门拜访你?” 林默笑笑,也没反驳,“她见我要嫁给镇北王,多半是想来结交我罢了。” 翠微点头,若有所思道:“也是,侯府近日登门造访的也多了,昨天还看到主君在招待宾客。” 虞兰跟一阵风似的卷进了林默的院子,一上来便拉住林默的手热切地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林默心里对“妹妹”二字膈应得厉害,但还是装出一副笑脸:“难为姐姐今天有空能想起妹妹,妹妹实在是心里高兴。本该妹妹亲自上府拜访姐姐的,但这几日太忙碌,腾不出空子来,还望姐姐饶恕。” 虞兰高声道:“哪里的话,你都要成为堂堂的镇北王妃了,还能让你来找我不成。” 林默:“姐姐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虞兰话锋一转,问:“听说你昨日进宫面见长公主了,她可有凶你为难你?” “长公主待我很好,并未为难我,多谢姐姐关心。” 虞兰听到这话,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 前一世她本想进宫见见长公主,走走过场,谄媚几句,让她多多照拂一下二皇子,却被长公主断然拒之门外。 长公主还传话来说,不见身份卑贱的。 没想到一点儿没为难林默。 虞兰压抑心头的不爽,眼睛一转。 “妹妹,有件事儿叫我很担心,所以特地过来跟你讲一声,叫你好做个准备——我听夫君说镇北王临时被调去了湩阳,大婚之日并不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01-17 18:06:03~2020-01-18 11: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消息 什么? 大婚之日他人不在京城? 林默满腹狐疑地看着虞兰, 盯着她的眼睛,心里琢磨着她这话的真假。 虞兰见林默只看着自己,以为她不相信, 有些不满道:“妹妹这是不信我?若是不信, 那可真是辜负我一番好意了。” 林默在心里轻嗤一声, 暗道我就要成亲了你跑来跟我说新郎官不会来,分明是嘲讽, 哪里是好意。 她轻轻摇了摇虞兰的手, “不敢不敢。外面风大, 姐姐随我去屋里吃一杯酒吧, 咱们慢慢聊。” 说着, 朝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转身便去催厨房上菜。 稍顷, 翠微便端着一盘盘佳肴走了进来,还取来了一小壶热酒。 她将酒塞子咚地一声拔出,先给虞兰满了一盏,然后又给林默的也满上, 随即便一摇身立在屋子一旁静静地伺候着。 林默不着急,先吃了口菜,才缓缓道:“姐姐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湩阳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九龙山脉外的蛮人突然入侵, 将山里的驻军打个措手不及,皇上先是半夜紧急将镇北王召进宫商量对策,之后镇北王便马不停蹄地奔去湩阳了。妹妹若是不信, 等你家侯爷早朝归来便知道了,皇上定会在早朝上提到这事儿的。” 林默皱了皱眉,停住了酒盏。 没想到湩阳又事发了,情况还如此紧急。 她语气里带了些焦急,“姐姐,那你可知湩阳那边具体情况怎么样了?” 虞兰见她终于有些急了,这才慢悠悠地说:“具体的我不大清楚,你可以等你父亲回来问一问。只听说此次入侵很怪异,说是山里的驻军完全没料到蛮人发动攻击,一时松懈,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半支军队坠入山崖,伤亡惨重。” 林默思忖片刻,用筷子随意拨弄碗里的菜,出了好一会儿神儿,才道:“我知道哪里怪异了。” 虞兰:“哦?妹妹竟有如此的洞察力?” 林默轻声叹了口气道:“那蛮人有个重要的节日叫元和节,就在这几日,这节日类似中原人的春节,是一年之中最为盛大且重要的节日。九龙山驻军定是以为蛮人都在欢欢喜喜过节日,不会选择在节日的时候发动攻击,因而才松懈了。” 前一世,虞大将军很爱给这两个女儿将些奇闻趣事,不仅有九州之内,还有蛮人、朝鲜、东瀛的风土人情都会讲一些。 虞兰不大爱听,但虞墨却十分好奇,每次都端着脸认真听他父亲讲。 这元和节与春节一样,都讲求阖家团圆。蛮人本来就流动性强,平日里聚少离多,更是重视这个难得的团圆的节日,按照常理,发动攻击确实很罕见。 虞兰听了不禁暗自惊讶她竟如此见多识广,远在京城也能猜到九龙山之战败的缘由。 “所以我来就是叫妹妹有个心里准备。镇北王位高权重,肩负着守卫国家的重任,自古家国难两全,妹妹身为将来的王妃,怕是要适应往后见面少分离多的日子了。” “妹妹嫁过去第一日便看不到夫君,想必也是很难过,我怕妹妹因此怨恨了那镇北王,夫妻不睦,特来提前告知妹妹,开导开导妹妹。” 翠微听了倒是先生气了,忍不住道:“皇子妃这话就不对了,您来告诉我们姑娘一声是没错,但我们姑娘也不是不识大体、眼皮子短浅的人,怎会简简单单就难过,又怎会怨恨镇北王。您这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姑娘。再者,镇北王与我家姑娘之间的事情也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事儿,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虞兰没想到这个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十分文静秀气的丫鬟竟然会驳了自己的面子。 虞兰有些恼怒道:“我与你家姑娘感情好,有什么不能说的。倒是你,一个卑贱的小丫鬟,也敢跟我皇子妃顶嘴?” “妹妹,你实在该将这不识抬举的丫鬟张张嘴,叫她学学尊卑礼数!”虞兰将筷子一掷,盯着林默。 林默听她说了一番浑话,心里早已很不爽快,但也不好直接将她逐出门,更不可能听她的去掌掴翠微,翠微待她可是一片真心。 她给虞兰夹了一口菜,安慰道:“姐姐消消气儿,我这丫鬟平日里口直心快,但对皇子妃您并无半点不尊敬,这回儿是见镇北王去了湩阳才急了口不择言。京城里达官贵人都夸姐姐素日里宽宏大量,是个能容人的,看在妹妹面子上,姐姐原谅了她吧。” 说完,她朝翠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翠微懂事,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虞兰听她夸自己“宽宏大量”、“能容人”,顿时觉得如鲠在喉,烦躁不已。 自从二皇子纳紫烟为妾,虞兰替紫烟办百日宴,京城里尤其是些男子便爱夸她“宽宏大量”、“能容人”,虞兰每每听着便觉得刺耳。 林默本来就是故意拿着这件事儿噎她,见她吃了瘪,心里暗自高兴。 送走了虞兰,翠微有些恼怒,一进门便是一句:“姑娘认识的都是些什么牛鬼神蛇,都看姑娘脾气温和便在姑娘面子瞎说八道。好一个二皇子妃,说话阴阳怪气的,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林默笑了,“你今日倒真是出乎我预料,往日都是玲珑嘴无遮拦的。” 翠微嘟囔道:“奴婢是实在忍不了。亏得是我,要换了玲珑,估计能跟这位二皇子妃打一架。” “你说她来给姑娘庆贺吧,一进门就开始说丧气话,姑娘和镇北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这么僭越着来管。她自己家里都乱成那个样子,和二皇子的关系传得京城里风风雨雨,有什么本事来对别人的夫妻关系指指点点的。” 这话倒是没错。 林默问:“那你觉得她是在打什么算盘呢” 翠微冷哼一声:“奴婢不晓得。奴婢猜她可能只是因为眼红姑娘,特地来说些风凉话,这样她心里好受些,就是小人得志。” 翠微的直觉还真是准,林默自己也是这么猜的。 前一世虞兰就爱眼红,一会儿嫉妒这家姑娘长得好看,一会儿嫉妒那家姑娘戴了漂亮的首饰,别人嫁了个好人家,她便总爱念念叨叨说这家人家其实哪里哪里不好,又是夫君太丑陋,又是婆婆太凶狠…… 反正这一类话她没少说过。 有些小人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些心里安慰吧。 林安时回来了,一会儿来果真带来了镇北王临时去湩阳的消息,还说这一仗蛮人来势汹汹,恐怕镇北王要在湩阳耽搁一段时间了。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大婚之日将近,镇北王应该是回不来了。 林安时小心翼翼端详着林默的脸色,生怕女儿太过失望难过——谁不想自己大婚的时候,夫妻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第二日醒来心爱的人就睡在枕边呢。 “女儿,你千万别太难过。”说完这话,林安时却没从林默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 反而林默安慰他道:“父亲不必担忧我。大丈夫保家卫国是理所应当的,国事大如天,镇北王也是迫不得已,小女只盼着他平安就来。至于大婚之日,虽说不能见到夫君实在遗憾,但往后的日子还长,不急这一时片刻的。” 林默这一番话倒叫林安时真真儿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顾全大局、自我开导。 父女两之间的沟通比较少,林安时也很少单独找林默说过话,总是有什么都托着吴氏或是老太太跟林默讲,他素来嘴笨,不大会讲话,也因此被朝堂上的人笑话道是“哑巴侯爷”。 林安时本想试图安慰女儿几句,没想到她反过来劝慰自己,这下弄得林安时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默正想打破僵局,吴氏刚巧一推门进来了,笑道:“难得难得,父女俩单独说说话,竟被我打断了。” “母亲……”林默有些无奈。 “你父亲刚和我商量要如何把这事儿跟你说。” “父亲与我已经讲了,我能接受的。” 吴氏有些心疼:“哎……可怜见的……女儿家一上来就遇到这种事儿,若不是因为战况紧急,我定叫你父亲去跟镇北王说说去,等大婚之日过了,再去湩阳。” 林默忙打断道:“母亲万万不可。战事一触即发,若不尽快赶过去,九龙山失守,湩阳便是第一个被战火染指的地方。湩阳富庶,是西部重城,百姓人口密集,万万不可因为小女一人拿湩阳冒险。” 林安时叹:“为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委屈你了。” …… 林默回到自己屋子,让玲珑去给自己烧水,这一天下来,她也有些疲倦了。 晌午过后也没有睡上一会儿,现在脑袋涨涨得痛。 可喊了玲珑好一会儿,林默都没见着她人,只好又将翠微唤来。 “玲珑人呢?我今日疲乏了,想洗个澡,叫她去烧一下水。” 翠微出去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和玲珑一起进来了。 玲珑手上拿着一封信,她急急道:“姑娘唤我我没听见,刚才去了趟门口。” 林默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玲珑将信呈上,摸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说话还微微喘着:“这是镇北王手下送来的,说是镇北王写给姑娘的,这信一给我,那来使便驾马飞奔走了。” 林默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会给自己写信? 林默拆开信一看,信十分简短,上面的字迹潇洒俊逸、挺拔刚劲,十分悦目。 但却能看出是写信之人匆匆忙忙之间完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感谢各位小天使继续支持!! 第33章 洞房 江荀只是在来信里简短地写了湩阳情况紧急, 短期之内不能回来了。 纸张在灯光下泛着微黄,上面的话终于让林默确认江荀是真的回不来了。 一时间,她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因为她本来对这场婚姻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对江荀也并非用情至深。 可为何, 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林默心想,可能是重活一世, 更希望这一次能幸福平安罢了。 翠微和玲珑站在她旁边都没有说话, 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谁也没打破这寂静。 须臾, 还是翠微开了口:“姑娘……” 只见林默倏地站起来,打断翠微, 平静地说:“我饿了,去厨房弄点吃的去。” 然后她一抬脚便出了门。 她不是掩饰失望,她是真的饿了。 一颗心晃悠了大半天终于落了回去,她现在只觉得肚子里空空得难受。 管他呢, 早一点放平心态,以后反而不会更加失望。 怕就怕期待得太多。 这件事在京城里传得很快。若是换做平常人家女子,大婚之日新郎官若不在身边,定是要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妇女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镇北王不一样,他不在,也没有旁人敢多议论, 顶多感叹两句新娘子可怜罢了。 虞兰倒是乐得看笑话。虞兰本来就对这个新结交的妹妹是逢场作戏,没什么真心,林默嫁给镇北王后,她更加嫉妒了,嫉妒她的聘礼,嫉妒她被长公主直接召见,嫉妒她受万人瞩目。 看林默遇到了这种事儿,她心里反而觉得安慰、松快了许多。 不过她是不会说出口的,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十分关心的邻家大姐姐模样。 林默去厨房热了热羹汤,喝了两口,觉得肚子里暖和了许多,心情重新变得舒畅起来。 她坐下,拿出纸笔,给镇北王回了一封信,字数跟镇北王写给她的那一封差不多,也十分简短。 “盼战事顺利,平安归来。勿念。” 侯府的小厮快马加鞭送到了镇北王府上去了,却被告知去往湩阳的一路已经开始戒严,关卡不好过,这信要等上一阵子才送得到镇北王手上。 林默知道后也没太在意,第二天依然跟没事儿人一样绣绣自己的嫁衣,试一试时新的腮红和口脂,时不时再去偷看两眼吴氏和林安时给自己准备的嫁妆。 在大婚的前一天晚上,老太太把林默叫了去。 老太太由丫鬟服侍着漱完口,脸上气色红润,精神很好。 林默一进门便施礼:“默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她来了,招呼她坐下。 林默知道定是想说关于婚事的事情。 果然,老太太缓缓道:“我们默儿丫头也要出嫁了。” 她抬手慈爱地摸摸林默的头:“算一算,你在府里都没住上多久,这都要走了……从前苦了你了,竟把你丢在乡下十几年。你刚回来时,我直道你这孩子在乡下养得愚钝了,如今看着,怎么看怎么喜欢,竟一点不输书香门第,大家闺秀。” 林默温顺地垂着头,任由老太太轻柔地抚摸着,“默儿就算嫁出去也会常回来看看的,祖母别担心。” 老太太敲了下她的手背,假装凶道:“胡说什么!常回娘家像什么样子,说出去叫人要笑话的。你就在王府好好地做大娘子,我这个老婆子就放心了。回来一趟,你不嫌麻烦,我这把老骨头还嫌麻烦呢。” 林默笑笑,将头轻轻靠在老太太肩上,“都听祖母的,这不是怕您、怕母亲父亲想我么。” 老太太摇摇头:“往后你有你的生活,我们就算再惦记着也没有用,只有你自己过得好,我们才放心。父母儿女之间情分一场,本来就是愈行愈远。如今你更是嫁去了王府,侯府再有权势,怕也是难以够到你、帮衬着你了。” 林默把头抬起,蹙着眉,微嗔道:“祖母今日怎么回事?竟说得这样伤感。弄得默儿也跟着难过起来了。” 老太太回过神来:“竟我是老糊涂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干甚。来,你伸手出来。” 林默有些疑惑地伸出手,忽而手掌心落入一件冰凉的器物来。 她“啊”了一声,张开手心一看,是老太太常戴的那一枚碧玉扳指。 水如碧玉山如黛,墨绿色的玉石晶莹剔透,又因为年代久远,颜色显得深沉幽静。 林默低头看着这枚扳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祖母,这是……” 老太太捻起那扳指,圈在了林默手上,缓缓道:“这是当年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着我这把身子骨还能在侯府多当家几天,就没有传给你母亲。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要好好保管。” 林默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重视她。 她只道她看老太太的脾气是准的,可老太太看她也是准的。 碧玉扳指很轻,可压在林默心里却重重的,不断提醒她她还年轻,往后还有漫长的、需要熬、需要她肩负起责任的日子。 …… 终于到了这天。 林默想着反正也没人来迎亲,懒得起个大早,而是饱饱的睡了个早觉。 等她醒来,发现眼睛都有点肿,翠微赶紧取来凉水浇毛巾给她敷了敷眼睛,然后她就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梳头娘子来。 侯府特地去请了京城很有名的一位梳头娘子来替林默打扮,玲珑和翠微打着下手。 林默其实没有多大兴致,反正也没有人要看,没有要揭她盖头,她顶着一脸精致的妆也就是去王府冷冷清清睡一晚上,第二天便全没了。 但翠微和玲珑却兴致足足,劝她道:“姑娘,漂漂亮亮嫁出去能讨个好彩头,往后的日子才会越过越顺。” 林默只好打起精神。 胭脂水粉、各类首饰眼花缭乱地摆了一桌子。 那梳头娘子看看林默忍不住道:“不愧是要侯府嫡亲丫头,这模样真好看,我敢说在京城姑娘里是数一数二的了。瞧瞧这脸蛋白净的,连粉都不用抹了,用了粉倒显得假了,还有这嘴唇儿,不知道还以为已经上了口脂呢。” 等描完眉,上完胭脂和口脂,林默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愣住了,大红的嫁衣,闪耀的金簪,眉眼生动如画,肤白胜雪,香腮微粉,明艳得恍若仙子。 她竟未察觉,这一世的自己这般好看。 忽而,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热闹声,林默被吵闹声所吸引,微微偏头朝窗户外面望去。 虽然镇北王人不在京城,但他还是留心安排了一支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赏,惊叹是谁家的女子出嫁这般的阵仗。 喜婆脸上的笑容展开得如何秋菊一般:“快给新娘子戴上凤冠盖头!” 林默披上盖头,眼前便只剩红色的了。 吴氏和林安时在门口等着她,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不舍的话,最后还是目送着她一个人上了花轿。吴氏又叮嘱了翠微和玲珑两句,让他们去王府务必好好照顾林默,不得疏忽大意了。 花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街角。 吴氏还在张着头望,最后连迎亲队伍都消失在了街道上,只听得远处依旧传来模模糊糊的热闹声。 她的一行清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连吴氏自己都没察觉,还是林安时替她揩了去。 林安时叹道:“走远了,别看了。” 花轿在王府门口停下,一位嬷嬷伸手去扶林默,“王妃,请下轿。” 林默看不见来人,只好微微探出一只脚,轻轻落在地上,然后一只手搭在嬷嬷手上缓缓下来。 嬷嬷引着林默穿过长廊,林默虽看不见路,但隐隐还记得。 须臾,便来到了正房。 那位嬷嬷将她送进屋子,引她在床边坐下,低声细语道:“王妃,奴就送到这儿了。镇北王走时特意叮嘱奴家好生照看姑娘,姑娘若是渴了饿了,在房内唤一声便是,奴家在门口候着。王妃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奴家已经找人安排好住处,不必担心。” 林默点点头,然后用手扶了下不太稳的凤冠。 那嬷嬷见她这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王爷还说,若是凤冠太沉,自己取了便是,不必在乎礼节。” 林默微微一怔,没猜到走得这样着急的江荀竟还有心这些细节。 她坐在床上,摸了摸这床榻,觉得入手十分舒服,再从盖头下面看到这被褥被单,绣着大红的牡丹花卉,十分严厉,布料也是宫内织造的上等佳品。 她都是掀起盖头的一角,扫了一眼房内的陈设。 屋内陈设精致而干净,空气里有一丝清淡的暖香。 红色幔帐,红色的窗帘,一对喜烛跳跃着,仿佛今晚是真的洞房花烛夜。 林默呆呆地坐在床上,想着要不要自己揭了盖头直接睡,想了会儿,觉得还是算了,于是倚在床角上,将头半支在床栏上,这样头上的东西就不那么沉重。 她还是想就这样熬到第二天。林默总觉得如果不这样,就像是随随便便嫁过来一样,好像少了什么。 至少,无论江荀回不回来,她都等了。 林默在困倦中做了个梦,她梦见江荀回来了。 他急匆匆地进了屋子,扶住摇摇晃晃的她,低声说了句“累了吧”,然后替她揭开盖头,散开头发……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好似一只蝴蝶掠过她的耳畔。 好像还闻见身边有一股清幽微冷的檀香味。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在林默的脸上,她悠悠然睁开眼,见身边睡着一人,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新文求预收,么么哒! 《今天又虐渣男了吗[快穿]》: 帝国第一女刺客悦十三,能动手绝不动口,生前主营业务灭渣男。 明明可以手刃渣男,却被迫要完成九次魂穿任务,让渣男尝尝被狠心抛弃的滋味? 悦十三把刀一扔,勾勾嘴角:玩弄渣男?我可以。 然后顺手写了本渣男语录。 【任务一】另娶他人的富商青梅竹马:“我对她没感情,爱的是你。” 【任务二】退亲的昌平候世子爷:“我保证以后会娶你的。” 【任务三】修仙少女的大师哥:“我只是见她可怜。” 【任务四】专注事业的卫国将军:“你的价值不该只是如此。“ ……感谢在2020-01-18 17:56:34~2020-01-20 23: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上的喵星人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进宫 他背对着林默。 林默一时间不敢出声, 她微微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凑到身旁这人的头上,想要看清楚。 她刚一动,床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于是她赶紧打住, 是坐起来也不是、躺下来也不是。 就在林默恍恍惚惚之间, 那人翻了个身子,面朝向了林默。 江荀的脸在早晨的微光里有些晦暗不清, 阳光刚好打在他流畅好看的下颌线上, 勾勒出一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挺直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 翕长的睫毛深深地埋在眉骨的阴影之下。 江荀脸色有些苍白, 微微皱着眉,睡得很沉, 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林默从没有这样凑近看过江荀。 前一世,林默是跟着父亲去边疆的时候认识江荀的,那时林默十四岁,只记得江荀身上有一股子少年的狂妄, 眉眼飞扬嚣张,呼气都蓬勃着朝气,似乎和床上这个人内敛的俊美不太一样。 原来昨晚不是梦,可他昨晚真的有说过极其温柔的那一句吗? 林默干支着上半身, 腰有些算了,但怕弄醒江荀,又缓缓卧下去, 面对着江荀躺了下来,一眨也不眨眼睛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夫君了? 林默觉得很神奇,似乎又有些不敢置信。 江荀动了一下,一只手漏了出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瓷白而瘦削,能看到皮肤下的青色的筋,不像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的手。林默细细地看着这只手,才发现虎口处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了老茧。 林默实在有些无聊,又害怕弄醒江荀不敢起来,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靠过去,挨着江荀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只一下,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没感受到江荀手上的温度,林默倏地一下又把手指收了回来。 她莫名其妙地想,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是怎么赶回来的?难道湩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不是说短期内可能不回来吗? 幸好她昨天没有自己掀了盖头,不然江荀千里迢迢回来一看,新娘子连盖头都自己掀了,自己收拾收拾早睡迷糊了,估计得生气。 没过多久,江荀皱了皱鼻子,林默还愣愣地看着,就在江荀睁眼的那一刻,林默猛地反应过来,闭上眼开始装睡。 其实江荀快醒的时候,便感觉有一丝目光落在他脸上,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他也睡不着了便掀起了眼皮打算起床。 他一睁眼,却瞄到林默瞬间把眼睛闭上了,认真地在装睡,眼睫毛还一颤一颤的。 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是觉得尴尬么?所以装睡了? 江荀却没有拆穿她,而是兀自下床更衣。 林默眯虚着眼睛看着他换衣。 脱下上半身衣服,露出劲瘦的背,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不失为一副美男图。 饶是他背对着林默,林默也看得自己耳朵尖儿微微发红。 江荀垂头,合上外衣,只听见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林默假装刚睡醒弄出来的声音。 “醒了?”他低低地问。 林默软软地“嗯”了一声,然后揉揉鼻子,从床上坐起来。 江荀回头,见她散落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发落在火红色的嫁衣上,衣领微微敞开些,漏出雪白的一段脖颈。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这时,嬷嬷送来了翠微给林默准备好的新衣服。 林默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问道:“昨天,王爷说赶不回来了,所以昨晚我便自己先睡了。王爷回来了为何不把我叫醒?” 江荀无奈:“你睡得太沉了。” “王爷不是说在湩阳么,湩阳战事紧张,是怎么回来的啊?” 江荀将热水倒入盆中,让林默一会儿出来洗漱用,随口道:“蛮人不堪一击,速战速决。” 林默犹犹豫豫地说:“可湩阳离京城这么远,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一夜……其实也不用急着回来的,这样着急,若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 江荀淡淡道:“反正要回来跟皇上复命,干脆一并回来算了。” 林默暗想,原来是要急着跟皇上复命,不是为了自己才赶回来的。 虽说并不吃惊,但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江荀见她换好一席紫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便唤嬷嬷进来送早膳。 嬷嬷转身出去拿饭了,江荀便说道:“刚刚那嬷嬷是从小照顾我的奶娘,人很好,手脚也很麻利,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她说就行了。王府里的侍卫还有小厮也都听她的,你若是要出门,记得告诉嬷嬷一声别叫她担心,再多带几个侍卫。” 林默有些惊讶江荀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从衣架上拿起腰带,想给江荀系上。 江荀一愣,有些不太适应地抬起胳膊,让林默把腰带从后面捞到前面来。 林默娇娇小小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露出发顶一个可爱的小旋儿。 两人挨得很近,从江荀这个角度看,林默仿佛是要扑在他身上一样。 好想抱抱她。 江荀眸光晃了晃,然后挪开了眼睛,目光静静地落在窗上贴的一个红得耀眼的“喜”字上。 吃过早饭,江荀和林默进宫去拜见太后。 太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饶是多少汤汤药药珍奇补品弄下去,依然是如秋日落叶般衰败下去。 太后为先皇共生育了三男一女,据太医说太后体质不适合多生养,若是多生养,身体底子会越来越差。皇上也晓得,便格外孝顺。 太后由侍女扶着坐了起来,勉强看了他们几眼,虚着气儿说了几句话。 林默和江荀怕打扰了太后养身子,便赶忙出了殿。 他们在宫内的小路上走着,只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皇叔!” 林默跟江荀转头看去,见太子和二皇子朝他们走来。 太子长得很江荀有几分像,剑眉星目,不过五官更舒展明朗,显得平易近人一些。江业还是那副温温柔柔浅笑的样子。 太子看了眼江业,朗声笑道:“看,我说是皇叔吧,皇弟还不信。这走路的气度和姿势,非皇叔不可!” 江业有些惴惴不安地跟江荀施礼。 江荀抽抽嘴角,挑了挑眉,“我走路怎么了?” 太子又是一笑:“皇叔走路潇洒飘逸,与众不同,从后面一认便能认出来。啊——这位就是婶婶了吧!” 林默轻移莲步,微微朝他一施礼,却没有朝江业施礼,只当他是空气一般。江业倒是也不恼,以为林默刚进入皇家不懂规矩,依旧谦谦有礼地微笑着。 江荀把林默的态度一一都看在了眼里。 太子端详着林默,忍不住叹道:“我道是怎样的女子,竟叫皇叔连夜从湩阳赶回来。我还与宋丞相的儿子打赌,就打赌皇叔这位妻子肯定是个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拍手称快:“宋公子要输我二百两银子了。” 太子与江荀虽是叔侄关系,但年龄差距不大,平日里他跟江荀要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毫不忌讳打江荀的趣儿。 相反,太子和二皇子关系却一般。 太子总觉得这位皇弟有些作态假惺惺的,不像皇叔江荀见谁都冷着一张脸,丝毫不掩饰,捂都捂不热,反而很有意思。 林默端庄地一笑,并没有因为太子的打趣而生气,反而很喜欢这位太子的脾气,竟觉得他跟长公主有点儿像。 江荀眉心拧起了一道细纹:“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急着回京复命。身为太子,怎么整日口无遮拦的,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往后当了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胡闹?” 江业虽说一直看着江荀,认真听他们俩说话,但眼神总是时不时溜到林默身上去,被江荀发现了。 江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江业缩了缩脖子。 太子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故意说:“皇叔说急着回京复命,那怎么到现在才入宫,入宫也不见皇叔去父皇哪里,不知皇叔的复命哪里去了。” 江荀冷嗤一声,甩了太子一个刀子眼,“摇弄口舌。我早已命人写了战况和捷报交了上去。” 太子见自己的这位小叔叔嘴硬得利害,摇摇头,笑着放弃了,不再继续纠缠下去。 江业倒有些讨好似的补充:“九龙山外那群蛮人本就不堪一击,皇叔去了,还不是分分钟就解决了?这点子事情也不需要皇叔亲自向父皇汇报,父皇对皇叔那是一百个放心。” 江荀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厌恶,本想训斥江业几句,又暂且找不到什么由头。 江业见江荀没有反应,以为力度不够,继续道:“新婚燕尔,皇叔合该多陪陪皇婶才对,湩阳那边哪里需要皇叔去帮忙,我看父皇简直是大材小用。” 江业一连提起好几句湩阳,引得林默疑心顿起。 林默侧头看了一眼江荀,发现江荀也在看她。 他们的眼神默契地隔空撞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感谢在2020-01-20 23:32:37~2020-01-21 20: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93446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复命 林默猜江荀一定知道了她心中的怀疑, 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刚刚那一对视,倒叫她心跳快了两拍,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夜洞房花烛夜二人相依而眠。 明明是重活一世, 为何自己这般放不开…… 江荀目光直视着江业, 眼里带着些威压的气魄, “怎么?皇侄这么了解湩阳的情况?” 江业心里有些虚,眸子一转, 想都没想道:“皇叔没去湩阳几天就回来了, 自然是蛮人兵力有限, 根本不是皇叔的对手, 所以侄儿才敢这么猜。父皇并没有安排侄儿参与湩阳的事情, 侄儿只能靠自己的猜测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还将自己与湩阳的事情择得干干净净。 林默顿时感觉江荀身上冰冷的气息越来越重。 这时, 刘公公正殿方向朝他们追过来,脸上带着匆忙的神色,直接略过太子和二皇子,喘着气儿对江荀说道:“镇北王, 皇上有请。” 倏然,刘公公看见了镇北王身边站立的林默,明白是镇北王带她进宫见太后来了,然后愣了愣——一般将领第一时间肯定会进宫复命, 镇北王却优哉游哉带着王妃先去看了一眼太后。 不过,除了镇北王,谁敢这么做? 据说皇上对镇北王是一百个放心。 江荀没感到意外, 湩阳的事情虽然简简单单解决了,但皇上对湩阳依然存有疑心,所以他本来就打算见完太后以后直接去见皇上的。 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太子见刘公公走了,笑眯眯地说:“皇叔要去父皇那里的话,把婶婶留给我吧。我刚好带婶婶逛逛这皇宫,散散心,等皇叔出来了,你们再一同回去。皇叔你看如何?” 江荀犹豫了一下,被太子捕捉到了。 太子又开始没个正经地调侃:“怎么?皇叔信不过我?还是嫌我魅力太大怕我抢走婶婶的心?” 林默扶额…… 江荀冷哼了一下,“我是信不过你这张嘴!” 虽说如此,江荀还是把林默留给太子了,然后叮嘱了一声:“少听他胡言乱语。要是他再说什么腌臜胡话,就上去撕他的嘴。” 这番话害得林默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太子呜呜了两声:“皇叔好残忍。” 江业见这三人完全将自己晾在了一旁,心里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酸麻酸麻的。 看着太子带着林默远去的背影,他愤愤地想,明明都是侄子,凭什么太子跟江荀关系这般好,而江荀哪里看自己哪里不顺眼,自己还每每要去谄媚讨好他。 然后他就想通了,毕竟那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谁不想哄着他开心。 可他不服气!明明自己成熟持重,赛过那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太子百倍,却只能做个落寞的二皇子! 江荀来不及看到江业微红的眼眶,便直奔正殿去了。 皇上正翻阅着昨天来不及批完的奏折,听闻江荀走上来,也不抬头,悠悠叹道:“原来爱卿着急回来,倒不是为了见朕,叫朕好伤心呐。” 江荀心道怎么一个个都要那这个事儿说,只好又重复:“臣已经将九龙山战况以及俘获的蛮人一众全部写清楚,今日入宫,就是想跟皇上回复此事。” 皇上撩起眼皮子,不紧不慢地道:“朕已经知道你们去见太后了,你倒好,先去见太后,再来朕这边,两不耽误还节约时间。” 江荀:“陛下既知道,为何还提。” 皇上:…… 皇上只好笑笑,继续道:“对朕赐婚给你的那位王妃可还满意?爱卿位高权重,若是和地位同等的宫廷侯爵联姻,免不了会遭其他官员嫉恨,还会惹来小人猜忌。自古以来,挑拨君臣关系的人哪怕是盛世都大有人在。" “那侯府虽然这几年有所落没,但依朕所见,正适合爱卿。你可莫要怪朕。” 江荀微微一怔,沉着声音道:“陛下思虑长远,臣所不能及,哪里敢怪陛下。” “这么说是很满意了?朕听闻那侯府长女容貌出尘,清丽不凡,想来与你也是很般配了。” 江荀轻咳一声,选择无视这句话,直奔主题:“陛下,九龙山一战虽已经结束,但依臣拙见,湩阳之事尚未完结,其中还有许多问题。” “哦?爱卿也是这样想的?” “臣去了九龙山,发现那蛮人简直不堪一击,而先前战败的九龙山驻军将领刘文却与臣说,当夜蛮人突袭时来势汹汹,并不似这般脆弱。” “爱卿以为如何?” “蛮人上次突袭是真,这次迎敌是假,大部队早已撤退,只留下一个幌子军在九龙山附近,臣与蛮人这一战,蛮人保存了实力,并非有意要与我军直接对抗。” “蛮人为何如此?” “臣猜测,蛮人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臣来了湩阳,便提前跑了。这次虽溜走了,但先前的突袭却暴露了蛮人觊觎中原的野心,陛下不可不重视。” 皇上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前朝选择和平政策而非武力征服,与蛮人结好,还接受了蛮人的和亲,换来了西部短暂的安稳与繁荣,其中,湩阳重镇便是该政策的获利者之一。 但前朝覆灭以后,江家不再愿意谈和,而是靠着三位神武大将军,花了十年,将蛮人彻底击退,还一直驱逐到西域外国,叫他们再也不敢回头。 没想到这才过了五六年,蛮人又跑回九龙山来了。 “爱卿觉得此事与先前湩阳富豪和县令的离奇死亡有关吗北北?” 江荀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还不好说,不过因为其他一些事情,臣近日来京城查出黑市里有人兜售指导巫蛊之术,已经捉了一批人了,其中有人坦白,这巫蛊是湩阳当地有人秘密教他们的,说是技巧简单,来钱快,他们才愿意如此冒险的。” 皇上:“巫蛊本就是外族邪术,与蛮人也有很大关联。蛮人要是将巫蛊流入中原,第一个受巫蛊侵蚀的便是湩阳。没想到,现在连京城都已经有巫蛊的迹象了。前朝就覆灭于巫蛊之祸,愿我朝能安稳度过这一关……” 他说完,轻叹一声:“如今虽看着是太平盛世,朕却觉得这江山如同漏风的屋子,叫朕坐立难安,日夜忧思,幸得有爱卿与其他将军在,才保住一时的安稳与太平。” 江荀:“陛下不必如此烦忧,我朝定不会重蹈覆辙。陛下若实在担忧,臣便再去湩阳一趟,与湩阳县令一起,将此前的事情连同巫蛊查清楚。” 皇上面露犹豫之色:“爱卿已为朕做了许多事,查湩阳本就不是爱卿本职,更何况你刚成婚……但此事若不交与你,朕实在是不放心。” “能为陛下解忧便是臣本职所在。” 皇上大喜:“既然爱卿愿意为朕分忧解难,朕便即刻命人去湩阳给爱卿造一好宅,湩□□产富饶,气候宜人,本就适宜居住。爱卿若是查得久了,便可叫王妃也搬过去。” “多谢陛下。” 江荀走出殿,回到一开始跟林默、太子分开的地方,没想到他们已经等着了。 “如何?父皇与皇叔说了什么?” 江荀轻描淡写:“简单说了下湩阳的情况,陛下还对湩阳有所疑虑,所以多问了两句。你们去了哪里?” 太子笑嘻嘻道:“我就说父皇不会为难你的。我带皇婶去花园转了转,婶婶喜欢得不得了,直说亭台轩榭、假山池沼和花草树木布局精妙,还说什么远远近近的,我竟听不大明白。” 他说完,看了林默一眼,仿佛在说本太子不懂这些艺术。 江荀:“远近层次?” 林默笑着点点头,“太子忙于政事,想必是无空了解这园林艺术。” 江荀想了想自己那间布局粗放而单调的王府,不禁皱了皱眉。 太子连忙摆摆手,表示受不起:“婶婶不必好心替我找个台阶下,我向来不懂风雅,是个粗俗之人。” 等太子走了,二人一同坐轿离开。 一路上,江荀托着腮有些心思似的望着窗外。 林默时不时朝他瞟去一眼,见他想着心事,便又把眸子转回来,茫无目标地落在轿子秀榻的精致木雕花纹上。 “有事想说?还是想问?”江荀将目光从窗外移进来,微微侧头打量这林默。 林默咬咬唇,蹙着眉,略带些犹豫:“啊……我本来想说,若是王爷要再去湩阳了,可不可以将我也带上?” 江荀饶有兴趣的问:“你怎知我要再去湩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20:57:44~2020-01-22 20: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桓宓 4瓶;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观病 林默柔柔一笑, 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眸光:“王爷去见皇上却没有立即出来,说明皇上对湩阳有所疑虑,并不是想单纯让王爷汇报战况。湩阳是重镇, 九龙山一出事, 皇上十分信任王爷, 便当即派王爷平叛外贼。这次若是再想派人去湩阳查,首当其冲的人选也是王爷。” 江荀:“所以, 你为何想要跟去湩阳?”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不动声色道:“自然是去陪陪王爷啊, 王爷一个人在湩阳, 我也看不着摸不着, 湩阳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岂不是要害我整日担心王爷。” 无聊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她实在想知道江业在湩阳暗中密谋着什么事情,若是能抓住把柄,扳倒江业,自然是最好的了, 万一没抓到,也能去湩阳散散心,看看新鲜儿。 听说湩阳好吃好玩儿的特别说,周边的山水还很美, 可比在京城有意思多了。 江荀没有戳穿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又望向窗外去了。 过了一会儿, 江荀冒出一句话:“你若要跟我去,在湩阳要听我安排,不要乱跑。” 林默听了赶忙乖巧地点点头,心道:先去了湩阳再说,然后再看看能不能从江荀眼皮子地下溜出去。 正想着呢,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林默在江荀面前不敢大大咧咧地坐在软塌上,本就只坐了三分之一左右,这一颠簸,她没稳住身子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江荀头没有转过来,却好似神奇地预料到了一般,伸手臂一拦,才让林默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林默被他一拦,虽然踉跄了一下,好在稳住了身子:“多谢王爷。” 江荀就是随意拦了一下,怕她摔倒,可没想到手臂无意间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柔软部位,他飞快缩回了手,眉宇见闪过一丝不耐与焦躁。 他用余光扫了一下林默,见林默早已将头撇过去望着别的地方了,侧面一只玲珑的嫩白耳朵早已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林默知道江荀不是故意的,也知道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轻薄的人,想到他们已是夫妻,但林默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害臊起来。 她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进衣领里,不让江荀发现一丝端倪。 江荀应该没有发现碰到了吧,没发现就好。 回了府,玲珑趁江荀去洗澡,悄悄地跟林默提起一件事儿,说她白日里在街上遇到紫烟了。 玲珑之前帮林默往紫烟原来住的院子里送过信,她便记住了紫烟的长相。这次玲珑上街帮林默去裁缝铺子修改衣服尺寸,无意间又遇到了紫烟。 紫烟脸色蜡黄得不像个妙龄女子,嘴唇略略泛着紫,眸子愣怔怔的,眼底有散不去的黑沉沉的色块,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神采,倒把玲珑一愣,差点没认出来。 玲珑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是认人的能力很强,只要她见过一眼,不论过多久,下一次依然能将这人识出来。 林默知道后,不禁皱了皱眉头。 上次虞兰来见她,神色飞扬,精神极好,林默便猜她应该最近满顺心。可就虞兰这个处境,有什么好可顺心的事情? 难不成,她对紫烟下了手? 虞兰会对紫烟下手,并不出乎林默的预料,只是因为之前的婚事,林默倒差点儿把自己使计安排进江业府里的紫烟给弄忘了。 绝不能让虞兰这么容易就得手! 林默暗暗下了决心。 晚上,江荀书房里。 李玉将之前调查的关于湩阳富豪刘大全的生平汇报给江荀听,江荀听着,时不时打断李玉让他再说明得详细些。 纵使是在江荀身边跟随了多年,李玉知道江荀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还是被江荀问得背后汗直冒,生怕下一个问题自己就答不上来。 “行了,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天再说。”江荀将书上散落的纸张一页页摞起来,抬眼对李玉说道。 “是。” 李玉舒了口气,缓缓退出来。 江荀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倦,便打算回房睡觉。 他隔着淡黄色的幔帷,只见床上的被子微微供起来,林默已经先睡了。 倒还真是按照自己说的“困了便睡”。 江荀褪去外衣,轻声走到床边上,看到林默背着他面朝墙入睡,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像只蚕茧一样,只露出个小小的后脑勺,脸都埋在被子里,头发微微地有些凌乱。 江荀倾身,想凑过去替林默把被子撩开一点,防止她睡着睡着被闷到。 他只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林默的睫毛不自然地微颤着,便晓得她又在装睡。 江荀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淡笑。 怎么这么爱装睡?难道是怕自己在床上对她做什么不成么? 她若是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圆房的。 他看起来很像那么急色的人? 林默面朝着墙,听到江荀缓缓卧下时被子的窸窸窣窣声,这下才觉得不那么紧张,刚才紧紧捏着被单一角的手慢慢松开了,一丝半缕的困意也渐渐涌上来。 林默不得不承认她装睡是为了逃避,逃避江荀的注视,逃避江荀的询问。 虽说这种事情本就是做妻子的义务,哪有洞房花烛夜不发生点什么的。 上次她还可以找借口说是夜太深了第二天还要早起去见太后来说服自己,今晚那就是利用了江荀的礼貌与容忍来逃避这种事情。 她不是不愿意,而是心慌。重活一世,她完全不知道与江荀的未来会怎样。 前一世她自以为了解江业,可谁知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谁能保证江荀就不会辜负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自己有了身孕,她便被永远绑定在他的身边,被他牢牢地牵制住。她若是想离开,便得顾着身上的孩子,为孩子考虑将来。 这样一直逃避着也不是什么长远的办法,若是江荀开口要,她没有理由拒绝。 林默想了想,觉得还是明天看能不能让陈医送来些不大伤身子的避孕的药来,她不能一条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江荀自然不知道林默这一番天人交战,不久便睡着了。 林默听着身边江荀均匀的呼吸声,却因为刚刚一番思考,反而又难以入眠了。 她翻了身,面朝着江荀,睁开一条眼缝又偷偷瞧着他。 她发现江荀唇角有一颗极小的痣,平白给他一副冰冷出尘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显得温柔起来。 林默一直觉得江荀是要比江业好看许多的。 江业的容貌,是跟普通人比好看;而江荀的,是叫人在白日里不敢多看的好看。 紫烟觉得身体不适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她晓得自己身份卑贱,便不敢明目张胆叫太医来给自己看病,怕惹恼了江业那位正室。 江业白天大多时候不在府上,紫烟还得看着虞兰的脸色说话行事。 江业府上有常驻的经验丰富医师,以备不时之需。 紫烟便喊那人给自己看病。那人看了半天,只说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休息不足,心思繁重导致的,给她开了些补药。 谁知这药吃了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反倒脸色一天天愈加难看起来。 紫烟心里着急,她一方面既担心江业会因为自己面容憔悴枯槁而冷落自己,另一方面担心若自己身子再枯萎下去,留下这么一个男孩儿无依无靠在府上,更没有人能保护他。 这一日,紫烟伺候的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之前给她写信的那个神秘人说要见见她,只给了个时间和地址。 自从收到信后,她便再无那人的消息,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庆幸自己听了规劝,最终做了江业名正言顺的妾室。 自那以后,果真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原来勾栏里的小姐妹都纷纷羡慕她跃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但锦衣玉食背后是漫长的煎熬与忐忑。紫烟心里明知自己是个耍不来计谋和手段的,唯一一点本事可能就是能留住江业的心。 对于日后如何谋划孩子的将来,如何与虞兰相处,都让她绞尽脑汁,难得其解。 她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这个背后给她出主意的人,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助自己。 紫烟按照约定,甩开虞兰的耳目,独自一人偷偷出了门,来到茶楼里最尽头的一间雅室。 只见一位衣着朴素、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早已坐在房内等她。 紫烟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竟看似如此寻常无奇。 她正准备说道,只听到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声,那女声轻柔婉转,给人对她的容貌以无尽的遐想。 那声音不紧不慢道:“医师,你且给她看看是什么病。” 紫烟心里一惊,面色凛然。 此人是谁?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医师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温和道:“姑娘身上有疾,还请让我替姑娘瞧瞧罢。” 原来他只是医师。 那屏风后那人应该便是给自己写信之人了,大约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露面。 紫烟有些紧张,但直觉那女子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卷起袖子,缓缓伸出自己纤细而苍白的手腕。 陈医又让她伸出舌头,只瞧了一眼,便摇摇头,对屏风后那女子恭敬道:“如您所料,果真是中毒了。” “可解得了?”女人也没问是什么毒。 陈医笃定地说:“可解。” 紫烟刚刚听到“中毒”时猛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得了片刻的舒缓。 她忙不迭朝屏风方向跪下,猛地磕了几个头,抽泣着说:“小女自知蒙受贵人恩惠深重,还望贵人再出手相救……” 那屏风后的女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帮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大年初一,新年快乐~~感谢在2020-01-22 20:58:24~2020-01-25 20:2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露馅 紫烟又一弯腰, 将头在地板上狠狠一磕:“贵人请讲,妾身一定万死不辞。”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你们府里有位嬷嬷, 想请你帮我把她带出来, 无论用什么方法, 但不许伤害她。” 紫烟颤着声音,轻轻问道:“敢问贵人, 是哪位嬷嬷?” “你们府上有个废弃的后院, 后院里住着一位嬷嬷, 姓秦。” 这个嬷嬷便是上回林默去江业府上无意间撞见的前世自己的奶娘, 自打那以后, 林默就一直想把秦嬷嬷弄出江业府,好好服侍她, 只当是她还是林家大小姐,不方便行事。这次刚好可以借着紫烟的手,把人弄出府。 紫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妾身一定做到,请贵人放心。” 只见屏风后那女人轻轻摆摆手,娇声道:“陈医,你替她开个方子吧, 药只开一半,剩下的等她把人弄出来再给她开另一半。” 女人这话轻柔无骨,却仿佛有万重千钧, 直压得紫烟心里打了个哆嗦。 紫烟拿了药虚浮着脚步走出茶楼,有些恍惚看了那隔间的窗户一眼,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她的命突然就掌握在这个神秘的女人身上了。 她不是没有感觉自己中了毒,只是身边所有人都□□无缝地告诉她她只是体虚而已,并无大碍,就连府上的医师都劝她别到外面找江湖郎中,都是骗钱的。 她在江业府上,知心人都不超过两个,无依无靠。 她想起走时那位神秘女人叮嘱的——药记得自己熬,饭尽量自己做,别乱吃东西,然后暗中攥紧了拳头。 林默不急,反而让陈医先走,自己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离开。 她特地找了个隐蔽的隔间和一家名气不太大的茶楼约见紫烟,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现在她是镇北王妃,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特别是江荀知道了,怀疑她图谋不轨或者私下里见不清不楚的人,她有口也说不清。 就在林默朝门口走去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头一跳,抬手赶忙掩面,打算回到茶楼里去。 可惜来不及了,江荀骑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地看着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 他穿着银色暗纹白锦衣,并无佩剑,手里只拎把扇子,懒散地摇着,扇子垂下鲜红的穗子,红衬着一身白衣,有说不出的俊俏韵味。 远远看上去,倒不像是将军王爷,像个出来游荡的富家公子哥儿。 林默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指尖,见逃不过,只好道:“王爷为何在这里?” 江荀轻摇手腕,将扇子一点:“碰巧罢了,想着等你一起回去。” 林默心里叫苦,江荀不可能只是跟她碰巧遇到,肯定是跟踪了自己。 林默微微张大了嘴,假装有些吃惊,“王爷等了多久?” 江荀见她有些慌乱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拉缰绳将马头调转,直视她道:“从你进去的时候。”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所以他应该见到了一起来的陈医,还有紫烟。 他会怎么想? 林默思忖之余,才突然发觉自己高估了江荀对自己的信任。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自己,包括她说的关于湩阳、巫蛊还有二皇子的事情。只不过他想一条极有耐心的毒蛇,一直等着,等猎物暴露在阳光下,等着亲自揭露她的秘密,叫她措手不及,自己乖乖说出真相。 林默迅速镇定了下来,浅笑道:“妾身让王爷久等了,王爷既然等了这么久,为何不进去坐坐?妾身不过是思念朋友了,便找朋友来茶楼叙叙旧,也不是见的什么外人,若王爷不放心,可以问问茶楼里的小二。” 江荀轻飘飘地说:“哦?我看不如去问问二皇子的妾室好了,你们情谊很好的样子。” 林默垂头不语,目光落在别处,没有否认,像江荀这种城府很深的人,果然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你当初跟我报告说二皇子有鬼,就是通过这个女人知道的?你当时说什么来着?‘山人自有妙招’?” 江荀低沉着嗓音,轻笑一声,不留情面地揭穿她,似乎嘲她手段简单幼稚。 林默听了这话,反而抬头,毫不心虚地看着他,敞亮地直说道:“那我也是知道了。倒是王爷身为皇叔,连你这位皇侄到底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我既然发现他有问题,为何不能告诉王爷,相反,我若是隐瞒了,才叫真的包藏祸心。” 江荀跳下马,只轻伸手,便将林默的手腕死死攥住令她挣脱不了,冷冷道:“这事情与你无关。” 林默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便微微蹙起了眉。 江荀咬咬牙:“倒是你,为何总要管江业的事情,还告诉紫烟让她去江业府上闹。” 本就重活一世,为何还要与江业纠缠不清…… 林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江荀见林默哑口无言,心里顿生烦躁,扯着她的手腕将她送上马背,沉沉道:“不愿在这里说?那就回府慢慢说。” 林默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原只想过江荀怀疑她,但却不知江荀早就将她查得明明白白,除了一件事情,就是她到底是谁。 可就算跟他说自己是虞墨重生,他会相信么?会不会觉得是她在继续骗他,反而更生气…… 可不说,她又如何解释作为林默的身份,为何要纠缠着江业的事情…… 得编个别的理由。 一回镇北王府,江荀便直拉着她进书房,然后合上门,“说吧,已经给你一路的时间酝酿了。” 林默弯起一双美目,走上前轻轻扯着江荀袖子有些讨好似的柔声道:“王爷别生气,不是什么大事儿。王爷若是想知道,我告诉王爷便是了。” 江荀轻嗤一声。 林默坐下,交缠着手指,显得有些犹豫似的说:“王爷还记得我是被抱错的吧。” “之前一直养在乡下的庄子上,虽说不是亲生,但与养父养母关系甚好,就算是离开了乡下,也一直记着他们待我的好。可就在我走后不久,我养父上京城找过我,却因认错了人,在街上无意冲撞了江业的马车,江业大发雷霆,将我养父打断了一条腿。自打那以后,我便决心要报复江业。” 她说得小心翼翼,倒似真的顾忌着江荀是江业叔叔一般。 江荀撩起眼皮,用指尖轻叩桌面,隐约一声轻笑:“哦?” 林默手心微微发汗,她晓得这个男人没那么好骗,心下还是有些忐忑,抬头迅速看了江荀一眼。 江荀摇头:“谎话连篇。” 说完,他打开抽屉,扔出张纸,将那纸像一只蝴蝶轻飘飘落在桌子上,然后睨着她,示意她看。 林默拿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上次江荀来信时她回的信,信上写的希望江荀平安归来。 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江荀将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倾斜着身子,一双细长冰冷的眸子审视着林默,“这不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林默一怔,没明白过味儿来。 什么意思?不是第一封吗?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封信,然后茫然地抬头看着江荀。 江荀见她一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便阴沉着声音道:“你自己想。想不出来不许出这个府。” 随即便一转身出去了,留下林默愣愣地坐在原地。 这一世,她敢肯定只给江荀写过这一封信,那何来的第一封、第二封呢? 这一世…… 难道江荀指的是上一世?! 前世虞墨跟着父亲去边疆时遇到江荀,在她眼里,江荀就是个带她四处玩的大哥哥,她喜欢赖着他,叫他陪她玩。 回京城后不多久,虞墨便缠着父亲问江荀的近况,父亲说可以写信去问问,她便写了,还在信里说自己不就便要成亲,问江荀回不回得来……可江荀却没有给她回信,自那以后,她便没了江荀的消息。 小孩子终究是玩心大,她嫁给江业后,不多久就忘记这件事情了。 林默扶着额摇摇头,心道怎么想起前世的事情来了。 江荀应该不是指的这个,若真是这个,那江荀便是信了她是虞墨。 这听着也太荒诞了,江荀不是这样的人。 林默有些气恼地坐在江荀的书桌前,叹了口气,将身子伏在桌案上,觉得一阵疲倦。她闻见江荀的桌案上传来一阵幽远的檀香,跟他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仿佛一双微凉的手,能抚平思绪一般。 她揉揉眼睛,心道,这个人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突然,她直起身子,看着江荀整洁的桌案,想到了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估计着应该没人在书房外面站着,然后低下头,朝江荀刚刚打开的那个抽屉偷偷摸摸伸出了手。 那个抽屉里扔着一些江荀公务信件,还有一本封面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书。 她轻声翻找着,翻到跟公务有关的,便一眼也不多看,继续往下找。 直到她将那一小摞信都翻完了,依然没发现什么线索,她合上抽屉,打算再找找别的地方。 就在她合上的时候,目光不由得落在那本书上,她伸手进去抽出来,随意翻了翻,竟发现是一本有些老旧的琴谱,纸页已经发黄变脆,书面肯定是有人后来装帧上去的,反而看着很新。 她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来。 忽而,一张纸飘落在林默脚边,她拾起来一看,顿时心如坠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评论发红包,欢迎评论~~感谢在2020-01-25 20:29:36~2020-01-26 16: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桓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说开 这并不是林默写给谁的东西, 也不是虞墨写给谁的。 而是江荀写出的一封信。 信中诉说着他对一名少女的思念和款款情谊,用笔婉转,语言迂回, 似乎能隐约瞧见当时江荀写信时, 帐内昏黄的灯光给他打下的温柔侧影。 他一面犹豫着措辞, 一面大胆地表述着。 他说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姑娘,说他在她离开后的慌乱与茫然。 林默笼着一双烟眉, 眸子里有细碎的光闪动, 好似夏日里跌落在湖面上粼粼日光。 她的手抚上信开头的两个字——那是前世她的名字, 她细细地摩挲着,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林默突然有种感觉, 是这一世从未有过的,她觉得自己前世并没有那么不幸。 有人好好地将她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有机会知道。 林默一时间心情复杂到极点,她揉了一把眼睛,强撑着自己继续往下看,然后翻到背面。 背面只有一行尚未写完的句子。 “待我归来——” 他想写的是什么呢? 林默忽而想起来一件事, 她想起来刚到边疆的时候,江荀只顾着白日练军、晚上读兵书,她很不满意这位大哥哥不陪她玩,便总爱撒泼胡闹, 最后烦得江荀没办法,顾忌她的身份,不敢把她扔给手底下的人, 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来。 只记得后来自己特别开心,整日里就爱赖在江荀帐内,还很天真烂漫、不知好歹地说以后要嫁给他。 江荀一开始时,有些恼怒地脸红了,转过头说:“不要,你太烦人。” 她觉得江荀极其难得竟然会脸红,便更爱开此种玩笑,开多了,江荀便骂她:“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便嘴一撅,很不在意地说:“我本来就生在武官家,家里世代打仗的,哪里可能变成大家闺秀。” 江荀不再理会她,她便继续缠着:“原来哥哥喜欢大家闺秀呀……那我是做不成了,嫁不了了,我给哥哥当个手下的小喽啰吧!” …… 林默出神地想着。 重活这一世,她反复去思索最多的便是前世嫁给江业之后的日子,因为自打那以后没多久,她的生活如从云端坠落,被妹妹迫害,被江业怀疑,然后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去。 这一世,她忙着对付虞兰和林语,忙着找回在侯府应有的地位。 她总想着那些不甘心与怨恨,倒忘了前世那一段让她觉得特别开心的时光。 忽而眼前的烛火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林默耳后掠过一阵风,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慌张竟然手一抖,将书连着信一齐掉落在地上。 她顾不得身后的人,赶忙伸手去捡起。 但她还没碰到时,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捡起了,然后直接将信和书放进了抽屉。 林默抬头看着江荀,发现江荀并未生气,只是锁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眼里似落了雪一般冰冷。 林默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说,她心里有些纠结。 要不要告诉江荀自己就是虞墨呢? 若说了,会不会江荀觉得是因为知道他对虞墨有意,便利用他呢? 林默咬咬唇,轻声问道:“这封信,为什么没有送出去呢?” 江荀目光沉沉,轻嘲一声:“因为晚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你告诉我要嫁给别人了。” 林默垂下眸子:“抱歉。” 这二字说完,林默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捂住了嘴巴。 刚刚江荀说的是“你”,林默一时没有意识到这个陷阱,顺着就回答了,中了江荀的试探。 她赶紧补充道:“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惹王爷伤心了……” 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江荀欺身上去,一手撑着桌案,另一手捏住林默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狠狠打断她:“别狡辩了,你回来了对不对。”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林默挣扎不过,脱力地跌在椅子上,只觉得好似长途跋涉过荒芜沙漠,身心俱疲,但心中却有几分轻松。 江荀见她一副疲惫脱力、服软的样子,心里先不忍心了。 捏着林默下巴的手缓缓松开了,她只听他叹息一声,接着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二人静静相拥,江荀抚着她的发丝,将掉落的一绺顺到她耳后,林默无声地靠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急促而有力。 江荀觉得有一小块衣服已经湿了,冰凉的布料贴着他的衣服,凉意瞬间便透了过来。 他用手抚过林默的脸颊,拭去了泪水,轻声问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默只摇摇头,带着些呜咽,断断续续道:“我若说了,你肯信吗?反而可能会觉得我在刻意利用虞墨的身份接近你吧。再说了,我能重活一世已经很满足了,想以林默的身份活下去,想斩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重新地好好地活着。” 江荀深深地注视着林默:“那你为何还执意于江业?难道你还……” 林默苦涩地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心中有恨,还有悔。” “我竟不知我待如手足的妹妹下手陷害我,我在歹徒手里救下了她,脸上落了疤,她反倒跟江业说我已经被歹人玷污。江业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温和的人,他善于伪装,多疑,敏感,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恶心。” “不久之前,我才知道前世我可能是被下毒害死的,并不是简单地生病……” “换做是你,你甘心吗?你不恨吗?” 她的声音冰冷而无助,心底早已寒意汹涌。 江荀良久不说话,只是依旧轻轻地安抚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极其温柔地缓缓说道:“你这一世有我了,恨也好,不甘心也好,我都陪着你。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林默终于忍不住,重重地抽泣了一声,然后把头深深埋进江荀的衣服里,伸出双手,环住了江荀的清瘦的背。 她放松下来,不禁将大半的重量压在江荀身上,跟个馋嘴的小猫一般,去嗅着他衣服上清淡幽静的檀香。 她忽然只觉得好似在空中坠落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 李玉轻轻叩了两下门,以为书房内没有其他人,便直接推门进来。 看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李玉顿时面色涨红,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是默默出去好,还是站在里面道声歉好。 听见有人进来,林默松开了手臂,揉揉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面色有些绷不住。 江荀见她这样,竟觉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眼睛还有笔尖儿都红红的,惹人怜爱。 他转头不满道:“什么事儿?我说过允许你随便进屋了吗!” 李玉心里大喊冤枉,明明以前随便进江荀书房,江荀都不在意的,今天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但他看到王妃依偎着镇北王娇小的身子后,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抬手就“啪”地给了自己侧脸一掌,讪讪地说:“属下莽撞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子爷说有人进贡了两匹好马,他不爱马,明日给王爷送来……” 江荀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林默的哽咽早被李玉这一下给噎在了嗓子里,她抬起泪光点点的眸子,有些羞惭地说:“还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的。” 江荀只摇摇头:“累了吧,今日早点歇息。你若是想跟我去湩阳,明日可能得忙些,把东西收拾收拾,可能就这两天咱们得出发了。” 林默轻轻“嗯”了一声,便起身回正房去洗漱睡觉了。 江荀则又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收拾了下书桌,又批了几分送上来的战报和练兵情况。忙完了,他一只手搁在桌案上,一只手扶着额头,眼睛细细眯起,仿佛在思考什么。 林默回房后,红肿的双眼把翠微和玲珑都吓到。 翠微让玲珑去煮个熟鸡蛋,想剥了壳替林默揉揉眼睛,林默只是显得很疲倦地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玲珑极其不满地嚷道:“娘子是被镇北王欺负了吗!” 林默捂住她的嘴,连忙道:“小声些,别乱说。我是自己忍不住哭的,跟镇北王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我见姑娘一回来还好好的,然后就被镇北王拉进了书房,还被关在里面不让出来,一出来就是这幅样子。肯定是被镇北王欺负了!” 玲珑急得连“姑娘”这一称呼都冒了出来,她替林默鸣不平,但却因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懊恼。 翠微有些心疼地用热毛巾给林默敷着,耐心地问:“娘子跟王爷,闹矛盾了?” 林默有些哭笑不得:“真的不是,你们别担心了。我就是跟王爷叙叙旧,一不小心把自己害哭了。” 说完便急切切推着她俩出去了。 二人一出去,门吱呀一声,顿时将喧闹在外,空荡的房间里涌出大片的沉默。 她晓得江荀可能还要继续处理公事,不敢去打扰。 不过要是换做前一世,她大概还会不管不顾地去烦他,吵着嚷着让他陪自己玩儿,厚着脸皮撑着手臂,在桌案上时不时捣个乱,要不就是弄翻他的砚台,那么就是藏起张纸叫他找不着。 刚刚的怀抱太温暖,这会儿叫人忍不住开始贪恋起来。 她极其舒服地如小兽一般“呜呜”了一声,然后将头砸进柔软的枕头,有些舒服地睡了过去。 极为难得地感到踏实和安心。 江荀进来的时候,发现林默这回是真睡着了,双手圈着被子,头歪着,两腮微红,睡得娇憨可爱。 他伸手想替她拉好被子,没想到林默突然翻了个身,正正好儿将头压在他的手臂上,还轻轻蹭了两下。 江荀想要挪开手臂,又怕就此弄醒她,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林默嘴里模模糊糊地喃喃了一句。 “——荀哥哥” 江荀脑子嗡的一声,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新文求求预收,么么~~~ 《今天又虐渣男了吗?》 帝国第一女刺客悦十三,能动手绝不动口,生前主营业务灭渣男。 明明可以手刃渣男,却被迫要完成九次魂穿任务,让渣男尝尝被狠心抛弃的滋味? 悦十三把刀一扔,勾勾嘴角:玩弄渣男?我可以。 然后顺手写了本渣男语录。 【任务一】另娶他人的富商青梅竹马:“我对她没感情,爱的是你。” 【任务二】退亲的昌平候世子爷:“我保证以后会娶你的。” 【任务三】修仙少女的大师哥:“我只是见她可怜。” 【任务四】专注事业的卫国将军:“你的价值不该只是如此。“ …… 第39章 圈套 就在江荀无比煎熬的时刻, 偏生林默感觉身边有了人,有些懵懵懂懂地撩起眼皮看了看。 她刚才梦见了前一世,江荀在帐内与别人喝酒, 她跑过去抢酒吃, 然后江荀便夺走了杯子, 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一睁眼,便看到江荀出神般定定地看着自己, 自己的头还贴在江荀的一只手臂上, 江荀的皮肤凉凉的如夜色流水一般, 很舒服。 她半梦半醒中偏头蹭了蹭, 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醒, 便又闭上了眼。 江荀顿觉得有些燥热难安,林默嘴唇碰过的地方, 让他周身一阵细微的颤悸,他皱着眉,伸手用拇指轻轻抚上林默的唇,然后温柔地摩挲着。 林默感觉到了, 有些不耐地想转头,但是又不想离开枕着的手臂,于是迷迷糊糊地咬了江荀的手指一下。 像只小兔子一样。 江荀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指, 俯下身在她嘴角落下一个吻,想了想,又报复一般地轻轻咬了一口, 这才放过了她。 第二天,林默起床照镜子的时候,看到嘴角有一块极小的伤口,血点已经结成了疤。 她疑惑地摸了摸,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看样子还很新,可昨天她不记得唇角有受伤?? 她拉住从镜子后面走过的江荀,扬起头,只给他看,“我这里好像破了?” 江荀想了想昨晚的以牙还牙,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天太干了吧。” 林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江荀穿上了一件黑底暗红色蛟龙纹样的蟒袍,锦衣玉带,高束墨发,干净利落,越发衬得身形修长高挑,面容俊隽英气。 林默忍不住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嘴唇不禁挑起弯弯的弧度,“这身真好看。” 果然,自己还是喜欢看好看的人。 江荀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大约是在沙场上磨砺出的果决与坚韧,若是站在人群里则更明显。林默其实对这一世自己的面容还是很满意的,但一比,不禁觉得自己有几分俗气。 他听她夸他,挑挑眉,眼神微闪,声音里透出几分戏谑:“是么?以前的不好看?” “嘿嘿,都好看的。只是这一世,倒是没敢多看看。” 江荀有些诧异:“为什么不敢?” “不知道为啥,有点怕,所以每次就迅速地扫一眼,哪里敢盯着看……我重生了嘛,又不是虞墨,哪里敢那么嚣张,每次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承认以前嚣张了?”江荀轻讽她,眼里却满是静默温柔。 林默皱皱鼻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转移话题,转而问道:“王爷今天是要出门么?” “嗯,去宋丞相府一趟,应该用不了多久。你要是闷的话,可以出门逛逛,记得跟李玉说一声,他挑拣两个侍卫陪着你。还有,今天可能太子要送两匹骏马来,你会骑马,可以上去试试,府里的马场不久前才修葺过,骑马的时候小心些。” 林默之前一直觉得江荀话特别少,就是一张冷脸,嘴皮子多动一下都嫌烦,没想到其实私下里还有点小啰嗦,大约是因为心细如丝,所以喜欢把一切都叮嘱明白了。 她点点头,推开屋门,发现外面天色十分晴朗,天气转暖,春光灿烂,正适合骑马遛遛。 * 江业府上。 紫烟双臂柔柔地圈住江业,呼吸声轻轻喷在江业耳边,惹得江业身子酥了半边。 比起虞兰的骄纵和暴躁,他显然更享受紫烟的温软体贴。 前一阵子紫烟身体不好,面色也不太好看,他也没什么心思跟她温存,这一阵子紫烟神奇般康复了,面颊红润,眼神清亮,又是原来惹人怜的可人儿模样。 紫烟半倚着江业,声音跟缎子似的软,劝道:“夫君,留下来跟妾身一起用早膳吧。” 江业心知虞兰肯定会大发脾气,但他也懒得去顾忌她,慵懒地半卧下,舒服地眯起一双细眸:“可以。” 紫烟看江业想要再躺一会儿的样子,便起身打算去给他准备洗漱,却被江业一把拽倒在床上,然后江业的身子便覆了上来,手在紫烟身上揉了揉,不让她起身。 江业:“再陪我躺会儿。今天也没什么事儿,这么早起来干吗?” 紫烟蹙起一双黛眉,柔柔推搡了江业一把,娇声道:“王爷起来罢。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准又要跑来院子里闹。这大清早的,这么好的春光,何必闹得不开心?到时候,王爷怕是用早膳都不得安生了。” 江业见紫烟对虞兰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又联想到虞兰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便觉心头烦躁气闷,反而将紫烟拽得更紧了。 “管她作甚。在这府里是她做主不成,我在哪留宿,在哪用膳,还用她个臭娘们管不成。她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王妃,倒还真把自己当成有王妃的命了!” 江荀有些生气道:“陪我躺下,不许想她,只许想着我!提她倒我胃口。” 紫烟本就是想激激他,这回儿见好就收,立即又乖巧地挨着他躺下了,伸出一根皙白的手指一圈圈绕弄着江业的头发。 江业一把捉住她的手指,嬉笑着要去咯吱她,二人弄得床板吱呀作响。 虞兰很早就醒了,一醒来就问身边丫鬟江业是不是去了西院。 丫鬟唯唯诺诺地点点头,生怕惹了这位狠脾气的主儿,但虞兰还是生气得砸了个茶盏。 她随后迅速地穿衣起身,静悄悄走到西院。这次她没有直接踢开门大吼大叫,而是冷哼一声静静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紫烟的丫鬟本来守在门边,看到虞兰来了,也不想着进去通报一声,而是赶忙头也不回地跑了,生怕待会儿的火力波及自己。 虞兰见一个个下人对自己如避蛇蝎,正想开口训骂几句,想了想,还是禁了声。 这一听便将江业和紫烟的一番对话全听了进去。 虞兰气得嘴唇发抖,心痛得抽了起来。 江业凭什么这样忽视她!什么叫名义上的王妃! 她名正言顺嫁进来,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气! 一定是紫烟,不知平日里在江业耳边说了多好自己的坏话,说不定还撺掇江业休了自己扶她上位…… 虞兰吃饱了气,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前一阵子她给紫烟的饭里偷偷放了慢性的毒,还威胁府里的医师叫他不准给紫烟开解药的方子,拖着紫烟的病。没想到最近紫烟要么使人出去买饭,要么自己做,要么就是缠着江业陪她一起吃,她总找不到机会继续下毒。 本来就是慢性毒,要长久才有效果,断了这十几天,也不知紫烟什么体质,竟叫她完全恢复了。去质问医师,医师连忙否认了给紫烟解药。 定是这贱蹄子自己出去找了郎中。 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江业用完早膳就出去了,紫烟吃饭的时候一直绷着一根神经,名为虞兰又来踹门。直到江业安安稳稳喝完最后一口粥,院子里静悄悄的,竟没有来打扰他们。 紫烟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下小小的欣慰起来。 不久,有丫鬟来,让紫烟去一趟虞兰屋里。 紫烟见江业不在身边,自己得独自面对虞兰,心里便有些犯怵,七上八下。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叫嬷嬷看管好,便咬咬牙出了院子。 虞兰:“你老家是宣城的吧?” 紫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虞兰眸子一转,“正好,王爷在宣城刚买了一个庄子。你来府上也有一阵子了,还未府里填了个皇孙,功劳不小,王爷便说要将这庄子送给你。先在庄子和田地都空着,王爷想先安排点人手去经验经营,叫我找个空儿去宣城看看。” 紫烟疑虑,江业买了庄子怎会不告诉自己。 虞兰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者庄子还没开始经营,被前手荒废了,二来王爷体贴你,想给你个惊喜。” 她换上冷冰冰的语气,装出不满的样子:“我本来跟王爷说直接送你就是了,叫你老家人自己打理去,王爷放心不下,说怕丢了皇家的面子,叫我去收拾。这本是送你的,凭什么叫我一个人打理去。宣城你比较熟悉,你就和我一同去罢,反正将来是你的东西,我懒得花心思。” 这番话倒符合虞兰的脾气和对她一贯无礼的态度。 紫烟点点头:“夫人看何时去比较合适呢?” “这两天天气好,你收拾一下,明日就随我出发。” 紫烟出去后,虞兰忍不住眼神变得狠毒起来。 她一个勾栏女子,一个妾室,若是失踪了或者被害,江业也不敢跟自己明面上计较什么,谁叫她身份低微呢…… 第二天,虞兰便带着紫烟,身边伴着四五个小丫鬟和两名车夫,趁着江业公差不在府内,便启程出城去了。 紫烟坐在她后面的一架车里,想到自己不久便能看到父老乡亲们,忍不住心头一阵悸动。 她并非被家人卖入勾栏瓦市,而是自愿去的,因为她是长女,下面还有三个没成年的弟弟,一家人过得上顿接不上下顿,最年幼的弟弟颜色蜡黄,单薄得像一张草席子。她一狠心,便退了乡里的一门亲事,咬咬牙来到了京城讨生活。 这时,马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子声,然后只听马长长地嘶鸣一声。 虞兰见马车停了下来,皱紧了眉,但丝毫不见慌张。 她心道,一群没用的蠢东西,明明叫他们挑个僻静的小路再下手的,现在才刚出城,就急不可耐地想着完成任务交差…… 她掀开帘子,手还没从帘子上拿开,突然只觉得喉咙处传来金属刺入肌理的冷,然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 一个寒彻入骨的男声对她说:“下车,马上!” 第40章 报仇 虞兰心里咯噔一下, 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睛看持刀的人。 那人斗篷遮面,全身黑衣, 看不见五官, 但身形高大, 双臂雄壮有力。后面还同样跟着几个衣着差不多的黑衣人,春日里却凛然森森冷气。 虞兰暗想, 莫不是自己派出去那波人换了衣着? 她定定神, 然后眼神往后面那辆车上一瞥:“大胆!我乃是二皇子妃, 你们乞敢拦下车马, 还拿着剑威胁我!” 这是暗示自己不是紫烟, 让他们找后面那辆车里的人。 那人二话不说,用布狠狠塞上了虞兰的嘴巴, 虞兰立即意识到不对,拼命挣扎,却被那人反剪了双臂,直接劈了后颈, 让虞兰晕了过去,然后从车里扛出来,扔上了马背。 紫烟见停了车,撩开帘子看前面, 只见个黑衣人不知对虞兰做了什么,虞兰也不挣扎便被带走了。 凛凛的剑光虽未见血,但气势汹汹。 紫烟忍不住“呜”了一声, 然后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还是引来了黑衣人的注意,吓得她赶紧缩回了头,颤抖着身子所在马车内。 奇怪的是,那伙人明明看到紫烟了,却奇怪的放过了她,只带走了虞兰。 车夫们早就慌了,小厮见对方带着刀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敢去抢虞兰,只好眼睁睁看着虞兰被掳走。 然后呢? 小厮们凌乱了,车夫们也凌乱了。 明明虞兰只告诉他们出城就行,沿着左拐的小路一直走就好,并没有说到底要去哪里。 这下女主人没了,他们去哪里? 这车后面还坐着一位呢…… 只好去请示一下这位紫烟夫人了。 紫烟还愣怔怔地没缓过神来,“那伙人走了?” “回夫人,是的。那我们现在是……回府?” “……好” 带怎么说,王妃被掳走了也得尽快回去跟江业通禀一声,江业再怎么不爱这位王妃,也不能任由歹人拐走,不闻不问。这岂不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一位王妃出城好好的,光天化日叫人给掳走了算什么事儿。 紫烟带着剩余的人飞速地赶了回去,却发现江业还没回来。她晓得自己只是个没位置的妾室,手里没什么权利,也调动不了府里这些侍卫,只好在屋子里团团转,头上的汗直冒。 毕竟是在陪自己去宣城的路上失踪的,再怎么说也与自己有关,甩不掉责任。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听说江业原先去娶一任夫人,刚好是虞兰的姐姐,但是他们在路上遭遇了歹人,那位夫人为了救虞兰,脸上被刀划开了一条口子,十分骇人。还听说,那位夫人被歹人玷污了…… 后来江业就不在宠她了,那位夫人抑郁成疾,不久就去世了,然后江业就扶了虞兰做夫人。 她看过那位夫人的画像,实在美得惊为天人,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灵动神采,倒跟个活生生的美人一样。 若是那伙人掳走虞兰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色……那等虞兰回来,江业会不会彻底厌恶她,然后扶正自己…… 紫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幻想了起来,但只想了一会儿,便又气馁了下来,自己出身是在太低微,这样的出身再怎么得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做正室的。不过,削削虞兰嚣张的气焰也好,这样自己往后的日子也舒服一些。 二皇子的王妃被歹人掳走的消息飞速传遍了京城,她已经失踪了两天了,江业表面上着急去找,实际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懒得花什么力气。这两天也基本上都跟紫烟温存在一起,没了虞兰,反倒觉得踏实舒心许多,心里巴不得虞兰多失踪几天。 失踪两天意味着,找回来的时候,女人估计也被…… 这是成见,但人们就是愿意相信,就像当时虞兰跟江业说姐姐已经被玷污了,江业二话不说就相信了。 立即就有人联想到当年虞家大小姐遇到歹徒的事情,有人说是虞家这两姐妹被仇家盯上了,也有人说不是虞家的仇人,而是江业有个极有势力背景的姘头,嫉妒江业的正妻,便每次都要下手毁了才罢休。 一时间众说纷纭,还传出另外一个更加刺激的说法。说是现在这位妻子,也就是虞家曾经的二小姐,嫉妒自己的姐姐能嫁给江业,便找人毁了姐姐的容貌和清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直接嫁了进来。这会她经历同样的事情,是虞家大小姐的鬼魂在诅咒呢。 这个版本传得最广,还传得有声有色一本正经,说当初的一伙歹人找到了,就是虞兰指使的。 林默本来听说虞兰被掳走时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直到今日,外面传虞兰在清晨无人的时候被丢在城门口,被守城的军队发现了才送回来的,回来时脸上被歹人划了一道疤,横跨整个脸颊,差点毁了眼睛,吓人至极。 林默知道这个消息时,有些惊诧,怔怔的好久不说话,喝汤的勺子扑通一声砸进汤里。 自己当年也是被虞兰毁容,但不似这般夸张,如今虞兰竟也被他人毁容…… 江荀一如往常,倒是没什么特别神色,敲了她脑壳一下,“认真吃,别发呆。” 然后他让翠微来换碗和勺子。 林默对翠微说道:“不用换了,你先出去罢,我和王爷说点事情。” 翠微一点头便出去找玲珑吃饭了。 林默蹙着眉质问江荀:“是不是王爷做的?” “什么?”江荀抬头看她。 林默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地问:“虞兰这事情,是不是王爷做的?王爷听我说了之前的事情,便想要替我报仇是不是?” “怎么?你怀疑我?” 林默哭笑不得:“不是王爷还能有谁,换了别人,早被逮住了。光天化日下抓人,如果是王爷派出的人,倒是谁也不敢去查。而且,还毁了虞兰的容貌,难道不是替我报仇么?不然,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也都没必要罢了。若是仇家,又怎会不伤害她姓名,只是毁了她容貌。” 江荀也不否认,而是轻描淡写道:“你说是就是吧。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我虽想报仇,但从未想要利用王爷的手,这事情王爷本来不必卷入的,是我前世错看了人才遭人暗算。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说万一,叫别人发现了,要说王爷与二皇子暗生嫌隙,叔侄不睦,皇室内斗……” 江荀轻嗤一声,不屑道:“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叔侄不睦,我还真懒得掩饰。” 林默皱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荀反而继续问她:“为什么不想利用我的手?难道不可以利用吗?” 林默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却见江荀眸光逐渐转冷,面色似有不快,只好道:“王爷公务繁忙,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若是来烦你,岂不是给你添更多麻烦。” 江荀闻言,用冰凉的手指抬起林默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自己。 林默有些不耐地直直腰。 江荀放下手,气息吐在她耳边,声音暗哑低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麻烦不麻烦。该利用就利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愿意的。” 说完他轻笑笑,“你以前脸厚得很,整天麻烦我,也没见有内疚过,现在怎么不好意思了。你不好意,我倒很不适应。” 这几句话说出来跟情话似的,林默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一时受不住,心跟着一阵猛跳,不免觉得有些面红耳热,她抬手搓了搓耳朵,果然耳朵已经便烫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一样。那时候还不懂事,觉得你哪里是个将军,就是个大哥哥而已,我无聊嘛,不去烦你烦谁?再说我父亲也把我托付给你照顾了,所以就觉得理所应当。反正……抱歉了。” 江荀想逗逗她,便捏捏她有些涨红了的脸,刮了下她鼻子:“只有抱歉吗?” 林默抬起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垂了头喃喃道:“谢谢,我差点忘了。” “那你要怎么好好地谢我?嗯?” 江荀问着,末尾的语气转了个调儿,明明是打趣,却混着温柔的气息与轻柔的笑意钻进林默耳朵里,一时暧昧无限。 林默眸子里含着些水光,茫茫然地看向江荀,却发现江荀漆黑如墨的眼底幽幽荡漾着什么,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深深卷入旋涡中央一般。 紧接着,江荀微凉的唇就覆了上来。 林默心里怦怦直跳,身子却跟被定住了一般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须臾,她伸手轻轻抚上了江荀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感谢在2020-01-28 17:18:07~2020-01-29 20: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dgc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生病 唇缝被细细描摹着。 无声无息之间, 呼吸彼此交缠,浓烈又缠绵。 “王爷……”林默让开一些,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喘气, 睫毛颤动, “是要让我这样感谢么……” 二人鼻尖相抵, 近在咫尺。 江荀没有回答她,而是将修长温柔的手指探进她薄薄的衣衫, 轻轻捏了一把, 不顾她气息混乱, 继续吻她。 林默很敏感, 只觉得从腰窝到后颈在之间的触碰下, 泛起了一阵细微的要命的战栗,害的她忍不住绷紧了身子, 却没有推开他。 江荀对她而言,不仅是过去,也是现在,是一寸温热暖流的气息, 是一阵汹涌鼓动的心跳,是交织所有难言的、可言的情愫的载体。 不禁有些莫名的安心。 林默黑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出精巧可爱的锁骨。两颊因为染上了另一人滚烫的温度而透着绯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 有几分春的温润与滋养,轻轻敲打柳叶。窗内情意绵绵,此刻江荀身上原本清淡渺远的檀香, 倒似沾染上了一丝丝幽甜。 京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林默的头还埋在江荀的怀里,他们的长发散落在床上彼此交缠。 她起床时只觉得周身酸软得不像话,支棱起背,晃悠了一下,觉得有点累,又倒了下去。 江荀索性把她又摁了下去,低声道:“还早,再躺会儿。” 说完,他见林默一副懒懒恹恹的样子,握住她皙白的手:“是难受吗?” 林默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一下子脸红忸怩了起来,羞得直往被子里躲,边躲边道:“一点点而已……别,别问了……” 江荀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一下子碰到她光滑细腻的背脊,又忍不住想起昨晚种种,自己有有些脸上掌不住,便松开了手,用被子把林默围好,只漏出个她的小脑袋出来。 林默的眸子里潋滟着水光,眼尾微微泛红,似氤氲了桃花般的春色似的,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拿干净衣服,天还有点凉,小心风寒。”江荀随意披上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腰带也懒得仔细系,任意敞着胸口。 林默“嗯”了一声,睡意也渐渐消散了,肚子里有些空落落的饥饿起来,喉咙也开始有些冒烟。 江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见她爬起来,便问道:“是不是饿了?我现在叫厨房准备下。” 昨晚二人本来就没好好吃完一顿饭,愣是半道儿干起了别的,饶是在战场上竟然有一顿没一顿的江荀,这回儿也估摸着有些饿的感觉了。 “有水吗?” 江荀停住了步子,转回来,给她倒了杯清水,也没加茶,怕她空腹喝着难受。 林默忙不迭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突然被呛住住了,猛地咳嗽了起来。 江荀赶紧给她顺顺,轻笑道:“这么急干嘛,有人跟你抢水喝似的,几百年没喝水了一样。” 林默咳得脸红,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昨晚出汗太多,所以渴得厉害,咳咳……喉咙里跟冒烟了似的。” 说话的时候没多思考,说出来就后悔了。 本来两人好不容易岔开了这个话题,又被她这一说给扯了回来。 昨晚为何出汗太多,不言而喻。 江荀没有体贴地转移话题,反倒是贴上来,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 一醒来他就觉得林默的体温有点高,以为是两个人在被窝里太暖和了,炉子又热热地腾着,房间内温度高所以连带着身子烫。 这么一看,林默的脸颊也有些不一般的红。 江荀皱着眉,似有些内疚,把林默再次摁回床上,“你发烧了,应该是着了凉,虽然已经入春了,这天还是有些凉。我请太医来看看,先躺着吧,别起来走动了。” 林默“唔”了一声,便也觉得头有点晕,顺势就乖乖躺下了。 太医来看道说没什么问题,开了些退热和风寒的药,还说这两天最好好好卧床休息,多养养身体。 太医说完,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若是要备孕的话,还得再补补身子才好。 林默将身子背过去,有些慌慌张张地说知道了。 一、二、三、四……她都数不清今日臊了多少回了,心道这也太难熬了。 若是前世嫁给了江荀,肯定是顺其自然,从亲切的大哥哥变成夫君,定不会闹脸红尴尬的……这一世,不知是知道了江荀对她的深情,亦或是担忧自己反而会负了他的情谊,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 江荀晓得她是又脸皮子薄了,便给太医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往外面走,结果才知道,原来是太医号脉的时候发现他们闹得太凶,又看二人已经成婚好几日了,还以为急着抱孩子,所以才说了这么一通。 这位太医年纪蛮大了,只以为自己见得多经验丰富,所以多半是猜中了。 江荀也理解,便顺口问了几句如何补身子,默默记下了,才送走了太医。 回了屋,玲珑已经送来了粥,正打开食盒,将粥往小碗里倒。 “你回去罢,我来照顾就行。”江荀示意她下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玲珑走出门,翠微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玲珑有些恼地摆摆手:“又没能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 “也不是,就说是要自己服侍夫人。我倒想问问呢,夫人还烧着,说头晕,害得我也不想问了。我老觉得这王爷欺负咱夫人,上次还把夫人说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翠微你说呢?” 翠微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嘘,小声些。你没见着夫人和王爷昨晚灯一直亮到半夜,定是……咱们也别管这事儿了,要是管了,也是僭越。” 玲珑脸色微微有些红,张张嘴,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她晓得翠微的意思。 只是自从入了府,他俩便忙着帮宋嬷嬷打理这府里上上下下,林默也经常跟在江荀身边,他们三人倒不似原来在林府里那样经常亲密地咬着耳朵说些贴己话了。 江荀在屋里的时候,翠微跟玲珑都有些犯怵,他们自小跟将军类的人物接触得少,平日里要么就是温和的林安时,要么就是亲切的林轩,不免得在江荀面前束手束脚,不敢多跟林默说话。 玲珑嘟着嘴,显然心中依然有不快。 翠微只好安慰道:“别难过了,也就是这一阵儿,哪对夫妻开始不要相互磨合适应一阵子的,你担心也没用,到时候你若是嫁人了也这样的。咱们姑娘那么聪慧透亮的人,哪儿就那么容易吃亏了,你也别担心了,我们担心也没用……” 这话不知触及了玲珑哪根神经,她的眉皱得更紧了,“我真不想嫁人,嫁人好麻烦,我想明白了,与其嫁人,去服侍另外一家子人,替他人生孩子,还不如一辈子服侍夫人,倒轻松快活,还没人为难苛责我。” 翠微笑了:“你这想法倒真是叫人耳目一新,你想做个老姑娘?” 玲珑竟认真地点点头。她本来一个人服侍林默,有时候是有些寂寞,后来翠微来了,她便整日都有人聊天打趣儿,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她突然有些不安地问:“你……你到时候也要嫁人么?” 翠微捏捏她脸:“你舍不得呀?舍不得就感觉去找个顺眼的,你看着王府里侍卫这么多,各个都气概非凡,喜欢哪个就跟夫人说去。” 玲珑想起什么似的,轻地“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镇北王身边那个侍卫,叫李什么的,是不是对姐姐有意思?” 翠微一怔,明白她指的是李玉。李玉是对她有点意思,是不是送点吃的和好玩的玩意儿,不仅送翠微,也送玲珑,但玲珑知道他每次都拿着眼神儿瞟翠微,晓得他心在翠微那儿。 翠微不回答,只是微微蹙起眉,咬着唇不说话,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否认。 玲珑反以为是她羞了,拍拍她肩,“姐姐若喜欢他,我便也喜欢他,若是不喜欢,下次来我替姐姐赶他走。姐姐不敢,我敢!” “快别说些胡话了”翠微拉扯她回院子,“本来说这几天去湩阳,这回儿夫人病了,估计得等一两天了,我们赶紧再回去收拾收拾,这一去湩阳,我听说路上就要四五天,咱们得准备齐全了。” 玲珑虽然觉得翠微态度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 这边,江荀替林默吹着粥,一口口喂她。 林默吃了两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了一句:“咱们什么时候去湩阳?” 江荀给她擦擦嘴,随口道:“等你病好了,再养几天再说。” “不用不用,还是别拖了,明天就去吧,我都收拾好了。”林默赶忙起身,有些着急。 江荀又给她喂了一口才问道:“你明天就能好了?你又不是神仙,哪儿这么快就痊愈了。” “不是,我是说明天肯定能退烧,到时候出门肯定也没问题。你若是再拖,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江荀挑挑眉,“皇上不敢怪罪我,不然谁替他去湩阳。” 他悠悠地威胁道:“你好好休息,不好好休息我就把你扔在京城养病,我自己去湩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翠微的感情线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1-29 20:56:13~2020-01-30 20: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养病 林默顿时失笑, 委屈地“哦”了一声,然后乖乖躺回靠枕上,等着江荀喂下一口。 江荀见她立马学乖, 奖励似的又喂了一口, “我还怕你没胃口, 幸好还肯吃。” 林默比一般人神奇,一般人生病发烧往往没胃口, 她一生病就觉得饿, 反而吃的比平时要多一些, 铁打的胃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王爷可别真把我扔在京城。”林默吃着吃着, 忽然抬头看他说了一句。 江荀摇摇头, “乖乖养病,不骗你, 骗你是小狗。” 林默迷迷瞪瞪地傻笑一声,她想起来了,以前在边疆的时候,江荀每次答应陪她玩, 她怕他食言,要他发誓,江荀便会哄小孩儿一般说一句“骗你是小狗”。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自己倒“汪汪”了两声。 江荀假装惊讶地看着她,抬手摸摸她额头,“糟了, 脑袋烧坏掉了。” 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林默一口粥还没落尽肚子里,禁不起这么笑,竟打了一声嗝,打完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又控制不住一声声响亮地打起来。 江荀先收住了笑,给她倒了杯水,水喝下去喉咙里热热的,气也顺了不少,她又嗝了两下,终于止住了。 林默头晕晕的,有些气恼地抬手拍了一下床铺子,小声喃喃:“要命,丢人。” 江荀从未见过生起病还这么好玩的人,心里直想笑,面上还得控制住,不然依据林默这一世薄得不像话的脸皮子,怕是又要钻进被子里了。 可他憋得好难受。 这一碗粥总算要命地吃完了,这一阵嗝也总算要命地结束了。 江荀又陪了一会儿,见林默吃完热粥发了一身汗,烧也退了许多,便喊来翠微和玲珑,叫他们服侍着,说自己得去书房处理会儿事情,过会儿再来看看。 江荀看出来了,林默带过来的这两位丫鬟护主得厉害,甚至都有点微微敌视他,倒好似他抢走了他们的主子一般,不过事实上也确实没错。 每次江荀让他们出去回避的时候,二人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怀疑,生怕他欺负了林默。 还是留点活儿给他们干吧,反正林默烧也退了不少。 翠微和玲珑正巴不得亲自服侍林默,赶忙点头,面带微笑目送江荀离开。 林默有些累的又睡着了,翠微和玲珑微微掀开被子发现她衣衫已经有些打湿了,便想着替她弄点热水来擦擦身子。 玲珑擦着擦着突然“啊”一声,热水浸过的帕子愣愣地拿在手里,“姑娘……啊不,夫人这里是……” 翠微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凑上去一看,玲珑指着林默脖颈后面一个红红的痕迹疑惑地道:“这天里还有蚊子不成,竟咬这么一个大包,也真是毒。” 翠微拍了她的背一下,有些无奈地说:“是被咬的,不过不是蚊子罢了。” 玲珑依然愣愣的,歪着头:“不是蚊子,难道是其他毒虫,得赶紧把这房里驱驱虫才好。” 翠微彻底服气了,戳戳她脑门子,骂道:“小呆瓜,这分明是咱们王爷咬的。你仔细瞧瞧,像是虫子咬的吗?” “欸……原来是这样。”玲珑一听才真凑上去看两眼,忽而气愤道:“王爷为何好端端咬我们夫人,真分明是又欺负了,你看,你还不信,这回儿被我逮个正着吧。” 翠微真真儿懒得继续解释了,但想到这可正是个逗玲珑的好机会,于是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瞧瞧话。 玲珑缩了缩脖子,登时一丝血色蔓延上耳朵。 “就当我没问……”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二人陪了林默一会儿,见她几乎恢复了正常体温,松了口气。 翠微:“我们去找些来女工来做做吧。前几日太子殿下不是送了两匹宝马来,夫人喜欢得不得了,跃跃欲试,府里女士的骑装不多,咱们给姑娘绣一绣吧。” 玲珑点点头,她心不如翠微细致,一般都听翠微的。 忽而翠微又想起了什么,“要不你回侯府一趟,这边有我。” “回侯府做什么?” “夫人那猫该抱来了,夫人都念叨好几日了。等夫人一醒来,咱们把猫抱给她,岂不是给她一个惊喜?” 翠微想起先前那黑猫因为受凉,整日里恹恹的,怕带过来后一路折腾更严重,于是托给侯府里的碧玺照料了,等痊愈了再带过来。这几天过去了,应该好了。 “对对对,这话是没错,还是姐姐想的周到。那我去了,这边就留给姐姐了。夫人烧已经退了,估计没多大事儿,王爷来问姐姐这样说就行了。” 翠微摆摆手:“我知道,你安心去吧。” 等玲珑走了,她伸手摸摸林默的额头,这才放心出去拿女红针线来。 才不一会儿,等翠微回来的时候,竟发现林默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爬下了床。 她慌了慌神儿,四下里的屋子走廊都找了个遍,都没见到林默的影子。 她赶紧匆匆忙忙跑去书房跟江荀汇报,连门都忘记了敲,就一下子推开进去。 “王爷,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说完,她发现林默倚靠着江荀,身上搭着一床被子,听见有人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翠微急匆匆说道:“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这病还没好,风里一吹,再发起烧来可怎么办。奴婢找不到,差点儿急死。” 江荀替林默裹紧被子,有些生气道:“不是叫你好好照顾么,怎么,两个人还看不住她一个病人?我看你们以后也别照顾了,换宋嬷嬷罢。” 翠微赶紧跪下:“王爷饶恕,奴婢见夫人烧退了,便想拿些针线活儿来边做边照顾夫人,谁知我前脚才出去,后脚回来一看,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跑出去了。” 林默:“啊……我起来见一个人都没有,觉得有点冷清清的无聊,也不困了,不想再睡了,就出来了。王爷别怪她,是我不好。” 江荀皱眉,摆了摆手,“罢了,我这里也有被子,她就先在我这儿吧,省的再在外面跑动了。你下去好好反省,下不为例。” 翠微有些忧虑地看了林默一眼,喏了一声,不得不退下了,想着等玲珑回来还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呢。 江荀见翠微走了,看了看靠着自己的林默,叹了口气,心里虽想责备她,但又有些高兴,好像一池春水透过冰封的湖面缝隙缓缓流出来。 高兴的是,他能逐渐感觉林默在他面前慢慢放开了,敢跟他笑笑闹闹,甚至逐渐像从前一样有些黏着他。 他们之间被冻上的那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逐渐融解,散出丝丝缕缕的羁绊和缱绻来。 林默半个身子都依靠在他身上,叫他觉得暖烘烘的。 不过,还是不能太仁慈,不能太惯着。 江荀没停下手里的笔,也不回头看她,颇有些冷酷的味道:“你是不想好好养病了,嗯?” 林默只是往他这边继续缩了缩,一本正经地说胡话:“想的,你看我不就正在养病。我不是故意出来的,我一醒来看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又重生了呢,便想出门看看自己还在不在王府里,你还在不在书房里。” 江荀倒微微一怔,顿时觉得心里一噎,复杂到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他也曾担心过,她虽然回来了,会不会突然一下就离开了。 林默半真半假地说着,不过确实做了一个梦,梦里杂乱无章走马灯似的过着一些人的虚影,虽记不清,却真实得让她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她醒过来,见周身一个人都没有,先是慌了一下,然后立即意识到是自己生病睡得不安稳。她还在王府里,她还是林默。 为了展示自己诚心养病,林默像个蛹一样裹着被子缓缓挪到江荀眼皮子地下,向他示意自己有好好盖被子。 江荀无奈道:“五日内你要是再发一次烧,我就真的把你丢在京城,自己一个人去湩阳。” 林默摇摇头,又往他这边凑了凑,“不会的,绝对不会再发烧,我保证。我身体好得很,生起病来好得也快,不用你担心。” 江荀干脆搁下笔,伸出胳膊将她一把揽了过来,搂着问了一句:“咱们打个赌,我赌你还会发烧。” 林默:“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想以前那样,你随便说一个愿望,我都答应。你输了的话,也得答应我任意一个愿望。赌不赌?” 林默有些不屑,伸出小拇指要跟他勾勾手:“我怎么会输,我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数吗?当然赌了。” 江荀轻轻一笑,跟她勾了勾手指,晓得她肯定会赌的。她小拇指白嫩而细小,跟前一世一样。 林默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还病着,头有些晕,懒得去多想了,只默默地看着江荀处理公务。 她不说话,江荀也不勾着她说,怕她累着,任由她窝在自己怀里。 纸一页页翻过,笔圈圈点点,留下一阵墨香。 江荀恍然有种红袖添香的感觉。 忽而纸页不安分地晃动起来。 江荀轻笑,低头一看,果真见林默无聊地吹着他桌案上的纸,将那纸吹得鼓动起来。 “既然知道生病无聊,就更要好好养病,听见了?” 林默“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到尾音更弱了。 江荀批完这张,发现林默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一只纤细的手随意耷在榻边上。 他将那手捉回放进被子里,然后看着她,目光里全是温柔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荀:发烧又不是只有生病这一种方法,你还是太天真。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43章 送琴 林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来连江荀怎么把她抱回屋子里的都记不得了。 为了五日的赌约,她接下来养病一点儿都不敢大意,倒正合了江荀的意思。 玲珑抱回来了林默的小猫, 林默生病无聊便整日在屋里里逗猫, 见小黑猫憨态可掬, 灵活可爱,更是爱不释手。 江荀反而有些不乐意了, 他不讨厌猫, 但对于林默分在猫身上时间多了, 在他身上放的时间少了这件事有点介意。 好多次他在书房里头处理公务都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耳朵竖起来听外面的动静, 或是正襟危坐,等着林默随时黏过来, 但一整天林默也没来书房找他,除了一起吃饭的时间。 他反倒有些莫名的空虚起来。 堂堂镇北王怎能想到,有一天他会跟猫争风吃醋,而且这醋还没法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说了林默定要趁机笑话他。 晚上,他试探地说:“你病还没好,别整天逗猫了,猫身上不干净, 你病加重了怎么办。” 林默浅浅一笑,有些得意道:“你不知道吧,我这猫伺候得好着呢, 身上干干净净的,每天早上都让翠微用毛巾仔细擦一遍呢。” 江荀:…… 说完她抱起那猫,塞进江荀怀里,示意他摸摸它。 江荀心里稍微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抬手很给面子地摸了两把,林默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眼睛里写满了亮闪闪的期待。 摸了两把后,他真香了,又摸了两把。 猫估计是觉得江荀身上味道特别,耸着鼻子在他身上四处嗅着,估计是觉得没什么威胁,竟干脆大咧咧地躺在他腿上,过了一阵子,传来一阵细细溜溜的轻呼声。 “你看,它喜欢你欸。”林默嘻嘻笑道。 又过了一日,一伙人终于启程去湩阳。 湩阳虽在西边,但实际上是京城的西南边。 他们一路朝西,却也越走越南走,越走越暖,直走到柳州附近,已经觉得春意盎然。 不是那种料峭的春意,而是真真切切暖融融的春意,让人能流汗的春意。 林默坐在车里,出发时怕路上着凉,身上披了一件狐狸皮大氅,走了没多一会儿就热得丢了下来,好不容易翻出把扇子一阵儿扇,还觉得热。 江荀倒是还好,他一年四季总就穿那么薄薄一点衣服,冷时就加披一件,这回儿倒不觉得很热。 “我……我想把里面一件脱了……”林默有些犹犹豫豫道,“实在是穿得有点多,没想到这么热。” “车里吗?”江荀微微一怔,想了想,“也行,反正不会有人敢随意撩帘子看到你的。” 片刻,他皱着眉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病还没全好,这一脱,身上汗一吹,再发烧怎么办。” 话音刚落,林默已经背过去开始解衣扣了。 江荀只好拿起之前的大氅暂且先搭在她身上,怕她外衣脱掉后受冷,然后斜斜地倚在背靠上看着她换衣服,并不回避眼神。 林默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将有些往下滑的大氅又往肩上拎了拎,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江荀看她这些小动作,有些无奈地轻笑道:“不好意思了?你似乎忘了,你哪儿都被我看过了。” “不、不一样……”林默喃喃道,低头将手臂从一件衣服的袖子里掏出来。 “哦?哪里不一样?”江荀摇着扇子问道。 林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不一样,只好随口编道:“嗯……,因为那是……晚上。” 江荀抬手把玩着她一绺头发,在指尖绕啊绕,惹得林默身子微微一抖。 他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时间啊,那以后白天试试?” 林默耳朵顿时眼见着泛起了红,把身子往大氅里又是缩了缩。 她怀疑江荀在耍流氓,而且她有证据。 林默心里无助地想,人果然是会变的,以前明明是完全不禁逗的一个人。 柳州也是个繁华的都市,虽比不上湩阳,但世代农耕,平稳而安定。 春季柳州更是个大好的旅游景点,都说柳州十里桃花满天飞红。 林默好奇,想下来看看桃花赏赏风景,刚巧半路受到林轩的来信,所过一日也要到柳州来,不如一起去湩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一行人在柳州停住了。 柳州县令早就听到了消息,远远地站在城门口特地来迎接江荀他们。 他容貌年轻俊秀,恭敬谦和,一身素色简朴衣裳,举动间透着儒雅的气质,为人也十分和气。 “参见镇北王,镇北王妃,下官不知王爷王妃要来鄙县,有失远迎了。” 江荀见他礼貌妥帖,也不为难他,“李大人客气了,是我们一行人出发匆忙。” 林默点点头:“倒是叨扰李大人了。” 李全赶紧摇头,依旧恭谦地说道:“王爷一行人能来小小柳州鄙县,鄙县蓬荜生辉。车马劳顿,若是王爷不介意,可以去我府上暂时住几日,下官定安排妥帖。” 江荀本意也是这样,他们的身份住在柳州普通客栈也不合适不方便,刚好李全提出来,他们便同意了。 去李府的路上,林默小声问江荀:“这李县令全名是不是叫李全?” 江荀点点头,“你怎知道?” “他原是京城李府大公子,李府老太太与我们侯府老太太是故交,不久之前他还来我们府上提过亲,所以我才晓得。” 江荀忍不住微微皱眉,目光转到李全身上,见他一副温柔公子相,再回头看看林默,发现林默还盯着这位李县令李全看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忽而拐过一个转角,李府出现在眼前。 李全将他们引进去:“鄙人寒舍还望不要嫌弃。” 林默笑道:“有劳李大人安排了。” “不敢,不敢。快请进。” 李全的府邸虽然新,但规模不算大,陈设简朴却洁净,可以看出此人性格朴素节俭,踏实低调。李全虽年轻,但身上却无一点儿张狂和自大。 自古以来那做了一方官的,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好好修葺自己府邸以显示荣耀和尊贵,李全虽年轻,但性子却沉稳,林默暗想,若是林语真嫁给他,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不知比嫁给吴时序好上多少倍呢。 虽不至于立即荣华富贵,但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也是可能的。 一桌饭也安排得极为妥帖,李全敬完江荀酒,便来敬林默。 他刚捧起酒杯朝林默那方去,便被江荀拦下了。 江荀:“她大病初愈,喝不了酒,这一杯我代了她吧。” 她只好默默夹了一筷子菜。 林默不满地微微撇嘴,她清清静静养了几天,闻不得这酒香,一闻就直咽口水。李全敬完江荀后,林默便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就等着他来敬呢。 李全笑笑表示理解,岔话道:“我听闻王妃擅琴?不知是什么琴?” 林默微微一怔:“李大人如何得知?” “京城里四下遍知,小人有所耳闻。” 林默正疑惑着呢,她哪里知道自打那位长公主见过她之后,越见宫里哪些妖艳浮华的嫔妃越看不惯,每每在他们耳边夸赞林默谦逊踏实。 她虽不知道林默琴技如何,但并不影响她吹嘘一番。于是嫔妃们再一通传,弄得京城里都以为这位镇北王妃有绝妙的琴技。 林默只好道:“古琴而已,略懂一二。” 李全顿时笑道:“那倒是正合了下官的意思。下官虽不精通琴技,难登大雅之堂,但对琴却稍微懂一些。近日有人给下官献上一面古琴,下官本不想收,见这琴实在是妙,便买了下来。” 林默不禁露出些好奇的神色。 “下官去去便回,还请王妃稍坐片刻。” 见他出去了,江荀抿了抿嘴,露出些不愉的神色来。 林默以为他是觉得李全有意奉承,心生讨厌,但也不好立刻说什么。 李全果真取回一面琴,他迫不及待地展示给林默看。 这古琴色沉如墨,漆光已退尽,刻有铭文“落花流水”,奇怪的是却有一根断弦。 林默低声“啊”了一下,惊诧地说道:“这莫不是民间传言的那把‘鼠畏’?” “鼠畏?”江荀都有些感兴趣,“为何叫这名字?” 林默看了李全一眼,发现他眼里满是赞许,于是解释道:“民间有一个传说。传闻荆州梁家一把有天籁之音的古琴,是个传家宝,买琴的人趋之若鹜,但梁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后来这梁家没落了,一日晚上,主人家听到屋子有老鼠急切的叫声,怕它咬坏传家宝,于是赶紧点烛去看,竟发现琴的断线系住了一只老鼠。” 她说道这里,看向李全,李全很默契道:“因此,将它名字改为‘鼠畏’。” 李全:“王妃果真深知琴,下官打算将此琴献给王妃,还望王妃收下。” 林默连连摆手:“既然是李大人喜欢的,不敢夺他人所爱之物。” 李全苦笑道:“下官实在是不懂琴技,怕侮辱了这琴,若是留在下官手里,这琴只怕不久连木头都腐烂掉。下官觉得实在可惜,刚巧王妃来了,不若送给王妃,让它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 推推搡搡间,林默看了看江荀,江荀的眼色却是让她自己决定,林默再三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回了房后,江荀见林默眼神里还残留些兴奋,语气淡淡问道:“你知道送琴的意思么?” 林默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 江荀的语调转冷:“送琴,送情,好一个敢送,好一个敢收。你是不是喜欢那李全?”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今天晚了一些,因为猫病了送去住院了QAQ情况不太好QAQ 感谢在2020-01-31 20:36:43~2020-02-01 23: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桓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柳州 他这话倒叫林默有些生气了, 她明明用眼神询问过他了,是他让她自己决定,自己决定的意思难道不就是可收可不收。 而且这怎么就变成她喜欢李全了呢?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平白诬陷人?” 林默平时喊江荀都是“王爷”和“你”混着叫, 想的起来就客气点, 想不起来就是直接说“你”, 江荀也不在意这个。 这回儿她严肃起来问,就换成喊他“王爷”了, 之间的疏离感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 林默解释道:“我也推辞了好久, 是他非要送我, 我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法子。再说他送我有什么用, 还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给我的吗?他总归是巴结王爷, 王爷何必曲解成这个样子。” 江荀依然不依不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你不能拒绝吗?” “我开始拒绝了嘛。”林默略显委屈又有些不解,“我看了你一眼的,以为你让我自己决定呢。其实,我是有一点想要没错啦, 但这琴跟我喜不喜欢李全有什么关系。” 江荀托着腮,凉凉地说道:“我看你眼睛都快黏上那李全了,而且李全也来跟你提过亲,敢情你俩是两情相悦, 我倒是个碍事儿多余的了。要是没我,你们这亲事该成了吧。” 林默哭笑不得,这下才明白出症结所在, 敢情这位镇北王是误会自己了,还暗自忘情地吃了一大口醋。 这酸劲儿…… “王爷还真是……真是大大的误会了。”林默眨眨眼,显出一丝无辜来,“这李大人提亲不是来娶我,是打算娶我妹妹,后来我妹妹闹了那么一出,李家只好作罢。我方才看着他的时候,只是在想我妹妹要是嫁给这个人不知道比嫁给那个渣滓表哥强多少呢,顺便感叹下我家老太太眼光好罢了。” 江荀拧了拧眉,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脸上因为白白吃了顿醋而浮现一丝隐蔽的尴尬来。 林默给他个台阶继续道:“总归是我没说清楚。这下清楚了吧。” 江荀看看她,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其实心里早就放下了,嘴上还故意说:“那也不许总盯着他看。” 语气是凶的,可林默咂摸着总觉得听出一丝撒娇的味道? 一定是幻听了。 她甩去奇怪的想法,大腿拧不过胳膊,只好乖巧道:“好好好,不看不看,我就看着你行了吧。” 她突然想起在吃饭的时候,江荀的那一丝不愉是哪里来的,大约也是这个原因吧,也难怪长公主告诉她要揣摩江荀的真实想法。 林默在心里呜咽了一声,男人心,好难猜。 “懒得管你看不看,你看了也没用,我听说李全过几日便要成亲了。”江荀假装不在意地说。 这勾起了林默的好奇,不过她一想到江荀醋劲儿刚过,只好也假装不在意地问:“是柳州的姑娘?” “不是,应该是礼部尚书刘大人的长女,迎亲的队伍应该不久就能回柳州了。” 林默诧异道:“是不是叫刘迎雪?我认识她,没想到她会嫁到柳州来!也不知道我们走之前能不能见到迎亲的队。” “你认识她?”江荀问。 “先前在宴席上刚好跟她同坐,她性格活泼开朗喜欢说话,聊了聊觉得很是合拍,便交下了这个朋友。说道这个,我有两次在宴席上都看到过王爷呢。” “我知道。” “王爷竟关注到我?”林默有些奇怪。 江荀捏了把她的脸,淡淡道:“毕竟是皇上赐的婚,也得看两眼。” “要是王爷看不上我这幅皮囊呢?要我是个歪瓜裂枣呢?” 林默好奇地等着江荀的反应。 他挑挑眉,有些不屑道:“那就叫皇上撤圣旨。” 林默笑笑,心道果真是江荀的作风没错了,但有意继续逗他,便继续问:“我回京城的时候听说你推辞了好多桩说亲,怎么这次答应了。” 江荀看了看她,眸光流转微动,嘴角勾起一丝落寂的自嘲。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微侧身,在林默耳畔落下一句话,却叫林默心神一震。 —— “反正不是你,是谁也无所谓了。” 这话仿佛在空气里划开一条透明的线,隔离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纷纷乱乱的尘世,人迎来送往;另一边静谧无声,连时间的流动都放缓了。 两个人目光安静地交接着,竟是半晌无言。 江荀释然地笑笑,然后低头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轻轻落下,分开了她的手掌,林默微微勾起手指,与他十指交缠。 林默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只好伸出另一只胳膊将他朝自己身上带了带,然后有些心疼地抚了下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他。 江荀目光沉了沉,但想到毕竟是在李府,引起些别的动静不大好,只好闷不做声忍了忍。 休息了片刻,江荀问道:“下午去赏花吗?” 林默点点头:“当然要去,柳州的十里桃花长街很有名的,不去才是真浪费。就咱们两个人去吧,别麻烦李大人了,他也是快要成亲的人,得张罗一阵才是。” 李府这两日确实热闹,下人们已经开始往窗户上贴囍了,许多家具也开始换新,不过林默他们住的是别院,倒是安安静静的不受影响。 江荀本来就没打算让李全带着他们去。 街上赏花的人比肩接踵,车马难行,所幸不如徒步悠悠荡荡走,倒是更惬意。 怕引起什么动静,也为了保护二人的安全,江荀和林默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 江荀一身青衣便装,只在腰间系了一块美玉,头发高高束起,羽扇轻摇,跟上次在酒楼面前见到的样子差不多,活脱脱风流公子哥儿,任凭谁也瞧不出是镇北王。林默则素白裙装,浅黄色缎带柔柔地系在腰间,裙尾层层叠叠如花瓣,更显得人比桃花嫩。 二人虽寻常打扮,但怎奈模样出众,纷纷引来路人侧目。 “你看那两人,男的多俊儿,女的多美,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哪里是公子小姐,分明牵着手,应该是少爷夫人了。” “真真儿叫人羡慕,神仙儿一般的人物啊。” …… 林默跟江荀无奈地看了彼此一眼,不加理会他们,继续向前走。 柳州十里桃花街果真名不虚传,虽说十里是夸张,但天下第一桃花街还真不是夸张。 街沿着河岸延伸出去,两边桃花盛放,好似落下了百里胭脂云,满目是悠悠荡荡粉色,粉嫩得好似能沁出水来。 柳州有个浪漫的故事,说的是很久以前,在前朝有位柳州县令,极爱自己妻子,有一日妻子的娘家出了事情,妻子离开柳州有大半个月,县令思念不已,想到她爱桃花,便植满整条长街,待他妻子归来时,桃花早已灿烂得如天边晚霞。 这才留下了天下第一桃花街的美称。 两个人边逛边买些路边的小吃和有意思的手工艺品,林默买,江荀付钱,买完了林默只顾着拿手里的小吃,便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都扔进江荀怀里。 她自言自语道:“拿的下吗?应该拿得下吧。” 江荀笑笑,默然抱着这些东西随她去了。 林默嘴里吃着,然后时不时抬起手来喂江荀一口。 江荀平日里很少吃这些小东西,也不大爱吃,但也不说出口扫她兴致,林默只好根据长公主教导的那一套规则揣测,若是江荀吃得慢,就是觉得不大好吃,若是江荀吃得快,那说明味道还不错,就再多喂两口。 二人就悠悠荡荡地走,竟不觉时间的流逝。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桥边,太阳已经默默西沉,河面上粼粼波光闪动,斑斓且梦幻地倒映出有些破碎的柳州的城景。 林默遥遥指着那天边的夕阳道:“真好看呐,柳州比京城漂亮多了,明明是一个落日,柳州的感觉却更好看。” 江荀问:“不喜欢京城?” “不大喜欢。京城虽然热闹,但是是一种压抑的热闹,人人都为生计奔奔碌碌算计着,大约是天子脚下,谁也不敢放松,你争我斗更加厉害。” 江荀点点头:“柳州外来人口少,大多都是本地人,所以一贯民风淳朴,与世无争。” 继而,他补了一句:“你应该也会喜欢湩阳的。” 林默笑道:“这么多好地方,说的我心动得不行,要是湩阳的事情结束了,我反而不愿意回京城了怎么办?” 江荀目光落在余晖映照的湖面上,眼里仿佛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波光,淡淡地说道:“无妨,你愿意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不回京城也罢。” 林默:“那你陪着我,还是?” 林默后半句的问话还没说出来,江荀便轻轻“嗯”了一声,笃定而又平静。 林默却能从这轻轻一声答应中听出几分深情。 他们回了府后,惊讶地发现林轩已经找到了李府,李全正在会客厅里与他不知谈着什么。 见江荀林默二人回来了,林轩赶紧起身给江荀施了一礼:“末将拜见镇北王。” 说完他还想给林默施礼,被林默笑嘻嘻地扶起来道:“我虽是王妃,但哥哥这样也太见外了。” 林默又问了他几句家里的情况,这才晓得林轩竟只在家里匆匆住了两天,便火急火燎地动身去湩阳了。 “父母亲还是老样子,老太太身体也还算硬朗,只是听说林语妹妹……” “怎么了?” 林轩皱了皱眉:“好像是撺掇吴时序分家,还私自变卖家中的田产,被下人汇报给吴耀将军了,吴耀将军本想叫吴时序休了她,后来碍于母亲和老太太的面子将她关进乡下的一出别院,说是让她好好反省,一年之内不得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对称日20200202,听说表白的都能成哦~~~~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45章 隐情 有些人其实命很好, 得到了很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惜耐不住自己做。 林语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好好的一桩婚给做没了,好好的安稳日子也给做没了。 不知道她母亲的在天之灵会怎么想。 林默跟林轩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 江荀不打扰他们, 把东西交给翠微放置, 然后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翠微来的时候,林轩正说着话, 于是抬眼看了她一下, 朝她抿嘴笑笑, 翠微只欠身微微施礼, 然后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 林默和江荀回房一起吃饭,吃完后二人都有些闲闲的无事可做, 皇上知道江荀动身去了湩阳,连政务都给他减掉了好一些。 林默想了想,便提议去翠微那把猫抱过来逗逗,江荀便点头答应了。/公/众/号/小/甜/宠/文/ 她走到翠微住的地方, 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声,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还不知翠微与其他男子有什么交往呢,于是站在窗户下凝神细听, 这一听,更是诧异。 这男子不是旁人,却是林轩。 林轩:“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见你倒好像瘦了不少,是不是王府里事情多?” 翠微:“有劳公子关心了,翠微在王府挺好的,自从到了夫人身边,也没有人为难我,夫人也不怎么给我重活干,翠微很满足了。” “我这次离京仓促,竟也没有好好道,回来时默儿妹妹已经出嫁了,唉……”说完他跺跺脚,叹了口气,“你们去了王府,我本想找个借口去王府瞧瞧你们去,后来就又遇到了湩阳这茬子事儿。” 他说的分明是“你们”,但翠微却不敢多想,只避重就轻道:“王妃也十分想念公子,还说成亲那日没见到自家哥哥十分遗憾。往后公子和镇北王夫妇也都要在湩阳生活一段时间,公子若是想见王妃,也甚是方便。” 林轩的声音有些着急:“其实我……我也很想见你。” “公子别再讲这些话了,奴婢也听不懂。”翠微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和颤抖。 “我为何不能说这些话?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却还要这样……你是生气了么?怪我走时没能和你好好道别?” “公子多心了,奴婢何德何能敢生公子的气。公子这番话奴婢就当是没听见,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公子快走吧,再呆着到时候就有别人来了。” 屋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却又是折返了回去。 林轩:“我离京带回了好些玩意儿,已经给王妃送了些去,但给你也留了这几件,想着女人家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你且收下罢。” “无功不受禄,公子拿回去罢,赏赏底头下的丫鬟婆婆也好。” 林轩说什么都要把东西留下,只好道:“原先就是专门买给你的,也是按照你素日里喜欢的款式挑的。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去也定不会送给别人。” 这厢沉默了一会儿,翠微不是硬心肠的人,估计是收下了。 “公子往后也别来找我了,咱们是两路人,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林轩本以为她收了东西就等于接受一半了,没想到她冒出这样一句话,于是急急问:“怎么就要和我分道扬镳?我为何不能来找你,是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镇北王要收你做侍妾?” 翠微和玲珑都是林默的贴身丫鬟,按照惯例,若是主人家看上了,做侍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林默也想过这些,拿去问江荀,江荀只说他没有纳妾的打算,不要再跟他提这事儿,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翠微:“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你是有了意中人了?”林轩语气有些苦涩,“若真是这样,你现在就跟我讲,往后我绝不再打扰你。” 翠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林轩往外推,语气恹恹道:“公子走罢,待会儿要来旁人了,看到了叫人家怀疑。” 林轩叹了口气往门外走,边走边道:“我晓得,镇北王身边全是些英勇有为的年轻侍卫,你若是看上了旁人,我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若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我,我不服气,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管他们怎么讨论,过两日我再来看你,你好生休息休息。” 说完,林默就看见林轩面色沉沉地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林默走了进去,只见翠微愣怔怔坐在床铺上,手里轻轻摩挲着一个翡翠镯子。 她见林默过来,慌忙地把林轩带来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别藏了,我都瞧见了。”林默拿起那镯子看看,“真好看,谁送的?” 翠微支支吾吾地解释:“这……不是旁人送的,是我从家里拿的。” “这么好看自然得带上,我看衬你这身素净衣服刚好合适。”林默笑着把镯子就往翠微手上戴。 翠微赶紧慌慌张张挣扎开了,将镯子小心翼翼收进一个漆木盒里,合上盒子才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是个粗人,平时要干活儿,带着这贵重东西怕弄碎了,而且平日里还要注意着保护它,怪不方便的,不如收好它。” 林默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头对翠微的态度也大致有了个数。 加上这两人刚刚一番话,多半是两情相悦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翠微对林轩稍微有些拒绝,可拒绝是表面的,女人懂女人,翠微心里多半是有林轩的。 “好了好了,咱们就别假假地互相欺骗了。”林默指了指她背后被她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刚刚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这些子好东西,都是我哥哥带给你的对不对?” 翠微登时慌得说不出话来,脸红得要滴下水来,她抬眼望了望林默,林默表情温和带笑,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她与林轩这样的关系,也不像质问她。 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那你的想法呢?你喜欢我哥哥吗?” 林默继续问她,不过也没逼着她回答,怕把她逼急了,喜欢也说成不喜欢。 翠微蹙起眉,依然垂着头,嘴里喃喃:“不晓得,我也不晓得。” 林默突然想起前几日见到李玉给翠微玲珑两个人送东西,于是拉住玲珑问了两句,才知道那李玉对翠微有意,便直接问她:“我听人说了,镇北王身边的侍卫李玉对你有意,难道说你是喜欢那人?” 翠微瞪大眼睛,赶紧摇摇头否认:“夫人哪里听来的话,没有的事情,奴婢发誓对他绝无此意。” 这下翠微的态度倒叫林默彻底明白了,林默意味深长道:“我也没觉得你喜欢李玉,我倒觉得你跟我哥哥是两情相悦呢。” 翠微这下真的急了,也不顾脸红,赶紧去捂林默的嘴:“夫人怎能这样乱说。” 她看林默一脸笃定的样子,想起自己这位主子料事如神,过了一会儿,慢慢又垂下了头,叹了叹气:“夫人就不觉得我配不上公子吗?” 林默惊诧道:“我从不曾这样想你,我哥哥心里有你,自然也不会觉得你配不上他。你这般好,模样也好,性格也好,怎么就配不上我哥了。” “其实……”翠微抬起头,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道:“林公子很好,我心里也有他,只是……” 林默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早就发了誓的,我虽身份低微,但也绝不肯给别人做妾的。若那人是林公子,我怕是要……”翠微狠下心来,说出原因。 林默这下才明白,翠微跟林轩身份差距比较大,林轩是侯府长子,将来时继承大宗的,若是翠微这个身份,做妾室差不多,做正室确实容易遭人闲话,不谈旁人,连父亲母亲,老太太这一关大约是过不了的。 嫁给林轩就意味着要甘愿做个妾室,但嫁给李玉做正妻确实非常容易。翠微是个明白人,心里剔透着呢,但奈何就是对林轩有意,放不下林轩。 林轩对感情和婚姻估计没想这么多,喜欢就去追了,也不知道翠微心里纠结的东西,只以为是她心里有了别人。 翠微虽然是个丫鬟,但也有骨气有追求,不愿意给别人当妾也是情有可原,若换做林默,也会断然拒绝给别人当妾。 林默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叹了口气道:“男女感情都难十全十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不过我倒觉得你该把你的想法说给我大哥听听,也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儿闷着头苦想好些。不然,我大哥那般直肠子,决计猜不出你有这样的隐情的。” 翠微听了这番话点点头,眼里似有光闪过,她抬起手背擦擦,轻声说道:“多谢夫人,我还以为夫人会斥责我不知好歹。” 林默笑笑,把她耳边一绺打湿了的头发捋到后边去,“都是人之常情,有什么要斥责的,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通情理?” 她又安慰道:“不过这些都说不定,万一我哥哥愿意娶你为正妻呢?” 翠微赶紧摇摇头,苦涩道:“奴婢晓得自己身份,自古婚姻讲求门当户对,奴婢是万万不敢肖想这些的。夫人也快别说这些了,只求夫人一件事儿,夫人先别把我的想法告诉公子。” 林默点点头,“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由你亲口说更好。不过你若是真想不开,找我聊聊也好。” 翠微感激地“嗯”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道:“夫人是来抱猫的吧,它在窝里睡了一个下午了,我去抱过来。” 林默“咦”了一声,惊讶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第46章 抵达 在柳州的两天飞驰一般地就过去了, 一行人离开柳州,快马加鞭地赶往湩阳。 其间住了一次客栈,林默想起了跟江荀的五日赌约, 刚好就是最后一天。 “你输了, 我没再发烧。”林默笑嘻嘻道, “是不是很后悔跟我打赌,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江荀轻笑一声, 抬手扯下林默的发带, 乌溜溜的长发散落下来, 然后顺势将她带倒在床上。 林默心中一惊, 本能地要推开他站起来, 却被江荀轻易压制住,然后咬上她的锁骨, 在上面落下一个烙印。 结果,她胡乱的推搡倒像是迎合,最后只换来凌乱的喘息。 这时有人“咚咚咚”地敲了几下门,然后传来林轩的一声“王爷在吗?” 听见是自己的大哥, 林默更加惊慌了,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声音。 江荀见她这样子,有意地去恼她臊她, 只当做没听见门外的声音,反而加快了。 “等下……别、别……”林默一时承受不住,破碎的小声呜咽着, 眼尾粉红得如上桃花妆,显得极为可怜。 门外的林轩见门内有一些动静,于是又喊了两声,但依然没有人回应,只好疑惑地先走了。 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默一颗吊起的心才摇摇晃晃落下,她羞耻难耐地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干脆放任自己身子随波逐流起来。 因为明天要继续赶路,江荀最终还是饶过了她一马,没有下狠劲儿去弄她。 他放下林默遮住眼睛的手,又亲了亲她,有些戏谑道:“嗯,这下发烧了。” “赌,还是我赢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魅惑,倒不似往日的清冷,倒有几分润泽的醉意。 林默躺着匀着气儿,浑身脱力,她飘飘忽忽听江荀说了这一句,才反应过来此人的狡诈可恶,于是恼怒地抬腿蹬了江荀一下。 这一脚半点力气都没有,倒跟撒娇似的轻轻踹了一下。 江荀一把捉住她光洁纤细的脚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起她玉白修长的腿又是一个向上折去,动作含义不言而喻,“看来你还有劲儿?” 林默这下是真的不敢动了,睫毛都跟着楚楚可怜地颤抖起来,“没没没。我输了,我不动了,王爷饶了我罢……” “真没劲了?” “没了没了。”林默趁机脱开他的手,用被子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转身背对墙去。 她心里哀叹道,自己在这事儿方面,看来是要被吃得死死的了,当初打赌的时候多长一个心该多好。 车马又行驶了一天,终于到了湩阳附近,远远的离湩阳还有一里地的时候,就听得远处隐隐有热闹之声,人的喊叫声里混杂着车马声,城门前更是往来着各色人等,三教九流、为官为商的都有,还有个别驻守的军队士兵。 湩阳似乎比柳州更暖和,桃花梨花都早就开过了盛期。 来接他们的是湩阳新上任的县令万海,他早已得知了消息,想着镇北王应该很快就来了,于是等了好几天,一直等到第六天,镇北王一行人才优哉游哉地到了湩阳附近。 他松了一口气,想着这镇北王本就是打仗的,哪儿能查得了什么案子,估计他对这任务也不大上心,才慢悠悠地耽误这么多天才到湩阳。 林默问江荀道:“这县令是叫万海么?我听大哥说起过。” “对。没想到你还记住了。”江荀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林默沉吟了片刻,忍不住问道:“那王爷知不知道万金这个人?” 江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只听见马车嘶鸣一声停下了,李玉走在江荀车边上禀报说万县令已在城门前恭候多时。 他低声对林默说道:“你说的这万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位万县令的父亲,原先也是一位地方官,不过前几年已经辞官告老还乡了。” 说完,二人下了车,果然万县令迎了上来。 这位万县令目测刚过而立之年,矮矮胖胖,一张宽脸,短短两撇山羊胡。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成天眯成一条缝,一笑,这山羊胡子便抖两抖。 他跟李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全身上有年轻人的青涩和拘禁,他给人感觉却是圆滑和会来事儿。 江荀向来不大喜欢此人,觉得他的笑容让人很不舒服,以前有过几次解除,也极少给他好脸色看。 不过万海却不介意,依然笑呵呵的,给人永远不会生气的感觉,他深谙巴掌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却不知湩阳当地人暗暗给他起了个别名“笑面虎”。 他朝二人施完礼后,拿那双小眼睛去溜儿林默,见她身形窈窕,曼妙柔美,肤若凝雪般皙白,目若玉石般温润,一双眉宛若江南烟雨,有说不出来的风情和灵气,一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眼波流转,眸子轻轻在他身上落定,这一眼,本没有任何意思,倒撩得万海感觉身子触了电一般酥麻,心里痒痒的。 这样的女子怕也只有镇北王消受得起,要是配了旁人,还真觉得是玷污了。 难怪他先前往镇北王帐内送去的美女都被打了回来,原来是都入不了这镇北王的眼,镇北王妃这般容貌,在湩阳确实也难找与之匹敌的。 “王爷王妃一路旅途劳顿,皇上早已命令在湩阳为王爷建一所宅子,离我县令府也不远,前几日刚完工,小官带王爷王妃过去吧。”他收了收目光,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江荀点点头,淡淡说了句:“有劳。” 宅子所在的巷子位置很好,幽静不受外人打扰,隔两条街便是通衢大道,出行上街也甚是方便。 皇上可能是为了补偿镇北王,于是下了狠劲儿去修,将这宅子修得精致漂亮,院落层层,中间有游廊相连,柱子上也雕着花,飞檐岔脊上各种小兽惟妙惟肖。 府里有一座花园,花园里正中一个人造小湖,湖面上碧波荡漾,旁边曲廊亭榭,花木苍郁,其间景致错落,开阔又不失精巧。 江荀看了看林默,果然见她脸上写着清清楚楚的喜欢二字,便也心下满意起来。 “这府邸是我请湩阳本地最有名气的花匠、木匠、泥水匠打造的,皇上下命造的府邸,下官不敢有任何疏漏,几乎每日都要来监督他们工作。”万海刻意这样说,想在镇北王面前讨个好。 没想到江荀只是微微点头,连句辛苦都没说,倒是林默面带喜色,眸子都亮了起来,他便转而对林默说道:“王妃可还喜欢?” 林默虽然很满意,但又有点厌烦他这个老是想讨两句夸的样子,只好道:“辛苦万大人了。” “你先回吧,我们把东西放下收拾收拾。”江荀下了逐客令。 万海赶忙点点头,胖脸上堆着笑容,“是下官考虑不周,那王爷王妃先行休息,下官就不打扰了。晚上下官在海月楼最好的席子定了宴,想好好款待王爷和王妃。湩阳美食珍馐众多,海月楼的菜更是做的地道,还望大人们赏下官个脸才好。” 江荀跟林默对视了一眼,然后随意地说道:“再说吧,你先退下罢。” 万海见他没有立即答应,也不恼,依旧是陪着笑脸沉稳道:“那下官晚上便在海月楼等着大人,王爷与王妃几时来都行。” 待这个万海走了,江荀与林默便入住了正房。 正房修的自然也是雕梁画栋,典雅大气,不禁让林默叹气道:“咱们只是来湩阳查查事情,皇上为何要花如此大手笔修这样的院子,竟比京城里咱们的府都漂亮华丽。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江荀微微颔首,他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院子和屋子,再说皇上下令去建到现在也还没过几天,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建成了。 他们原先是打算赁下别的宅子的。 林默蹙着眉,细细打量着,“你说,这房子会不会原来另有主人,原本就造好了或是造得差不多了。” 江荀:“这房子确实不是短时间内能建成的,我让李玉去周围查查,问问看有没有知道这房子的来历。” 二人虽怀疑,但还是安稳住下了。 江荀问起她关于万金的事情,“你为什么会问起万金?” “先前我曾经碰巧听到过江业和一个人的对话,知道江业在湩阳似乎有所作为,而且在湩阳有个叫万金的人在给他打下手,二人似乎通过别人交接消息。” “确定是叫万金吗?” “听音是的,但不确定是不是王爷说的这位万海县令的父亲。如果真是的,恐怕这万海跟江业也有什么联系。”林默笃定地说。 “万金已经辞官退休,这些年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连他在不在湩阳估计都没人知道,不过他这儿子现在倒是平步青云,还当上了湩阳县令,总归有些本事。” 林默点点头:“我也觉得万海这人不大简单。他这人看着一团和气,面上总挂着一张笑脸,倒有些叫人摸不着底细。你看刚刚你没有直接答应他赴宴,他也不着急,只说要一直等着咱们,这分明就是威胁。” 江荀没想到她初见此人就看的这样准,便引着她继续往下说:“为何是威胁?” 林默放低了声音道:“咱们不去,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就变成镇北王在湩阳依仗着重兵,目中无人,苛待县令。” 江荀笑笑:“所以是去这宴席?” “当然去,越不知道他底细便越要试探试探他。横竖有王爷在呢,我有什么可怕的。” 第47章 试探 江荀、林默两个人带着几个随从自府邸大门穿过条街, 一直往南走了约一里路,过了一座小桥转入街巷。 客栈、酒肆、茶楼鳞次栉比,间杂着民房, 虽然已是傍晚, 但车马依旧络绎不绝, 小贩高声叫卖此起彼伏,一路上热闹非凡。 海月楼是湩阳最豪华气派的酒楼, 坐落在两条街的交界处, 高高地矗立着。楼有五层, 屋檐四角高挂薄纱灯笼, 每只上面题一“福”字, 内已经是灯火通明,远见着便觉格局不凡。 他们一走进去, 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扑面,春天里闻着反觉清雅别致,随即有面容秀美的侍女款款走来,将他们引入。 三楼的一间雅间里, 万海已经设好宴席等着他们了。 万海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拱着一双肉肉的手,喜道:“多谢王爷王妃赏脸,大人这边请坐。” 他将上位让给江荀和林默, 自己亲自为他们斟上酒,酒一从壶子里倾泻出来,香气便逸满了整间屋子。 “这酒名为状元三顾, 是湩阳名酒,相传是湩阳很早以前出了一位状元郎,那状元走马上任后因为舍不得湩阳这酒,竟一路三回头,只为了闻着酒香,因而取名状元三顾。” 江荀低头抿了一口,“确实好酒。” 三个人随便聊着,菜过五味,酒过三旬,万海终于忍不住将话题扯到了这次湩阳的事情上。 他问道:“王爷早已将九华山的蛮人击退,为何这次要重返湩阳,难道是皇上下了什么命令?” 皇上派江荀过来查,外人只道是驻守在九华山这边防止蛮人继续入侵,并不知道还有别的隐情,江荀自然不能随便说。 “蛮人上次不过是试探一下,湩阳乃是我朝西部重镇,岂能容许外敌反复侵扰。” 万海连连点头道:“是是,王爷说的是,湩阳确实需要重兵把守,只是不知王爷打算把军队安排在哪里?这九华山按照惯例日常驻扎着一支军队,原先护卫湩阳的林轩小将军的队伍已归王爷统管,这支军队王爷打算如何安排呢?” 他想的是,若是湩阳外有九华山军队镇守,内有镇北王的军队护着,那他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行事岂不是很不便利?九华山距离湩阳还有一段距离,可江荀若是把军队扎在湩阳城门外,这可怎么办呢? 江荀看看他,没急着讲话,只抬手又抿了一口酒。 万海眼珠子转了转,压着嗓子说道:“下官有个建议,不如王爷也将军队带去九华山,与九华山的驻军会和,这样的话抵御外敌也更便利、更迅速。王爷觉得如何?” 江荀冷冷道:“哦?万大人是这样想的?九华山地势本就对守军不利,若是蛮人再发动突袭,两支队伍全部倾灭,湩阳无人在背后支撑,即刻也会跟着覆灭,这一点万大人可曾想过?” 九华山与湩阳本就不同,一个易攻难守,一个易守难攻,九华山失掉了还可以得回来,最重要的是湩阳不能丢,这一丢可不只是一块地方,更是几万民众百姓赖以生存的处所。 万海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个哆嗦,这镇北王果真是火眼金睛,叫他连半点儿心思都耍不上,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战战兢兢,细致又细致地盘算了。 万海:“是下官失职了,下官不懂军事和防守之道,目光短浅,给王爷出了馊主意,还望王爷见谅。” “你确实是失职。一个湩阳的县令竟会说自己不懂防守之道,你当皇上是派你来吃干饭的吗,在湩阳也任职到现在了,美食美酒无不精通,却连军事防备一概不知,你做的什么哪门子县令?” 江荀将酒杯搁下,酒杯碰到桌边砸出清脆冷冽的声音,叫万海后背此刻直冒冷汗,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突然想起之前往江荀帐内送美人的事情,便又引来一阵冷汗,他担心江荀日后还会拿这事儿当把柄说他谄媚上司。 万海直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直接试探江荀,于是连忙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喊着“望王爷恕罪”。 林默见他这样,悄悄给江荀丢了个眼神,示意他凶得差不多就行了,别把此人逼急。 江荀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不过依旧是严厉的声音,“你且起来罢,既然做了县令就要好好履职,若我再发现你有一丝松懈,你这头上的乌纱帽我保证给你摘了,你再也别想戴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 万海磕完头忙不迭地爬起来,给江荀和林默斟满酒,然后毕恭毕敬地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也不再那么轻松,似乎有一丝的僵硬和不自然,两撇山羊胡子微微打着绺儿,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江荀决定把这事儿暂时翻篇,于是问道:“我且问你,皇上派你查的湩阳富豪刘大全和顾书的死,你调查得如何了?” “回王爷。”万海支支吾吾地说道:“下官对此事暂无头绪,不过在下官看来,这二人的死应该都是出于以外,互相之间也没有联系。刘大全溺水而亡,顾书是不慎坠崖,这二人的尸体都没找到,也很难下手去查。” 江荀反问道:“为何本王倒听说这刘大全是跳河自尽的呢?” “这、这……”万海顿了顿,解释道:“在场的人说刘大全莫名其妙地就跳河了,把他们吓了一跳,还说这刘大全死之前也没有喝酒昏迷,所以推测是自杀。” “那顾书呢?”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这顾书听说是去山里头寻人,这寻着寻着竟然也一时想不开,跳了崖,手底下的侍卫回来都说是他自己主动跳的。” 江荀冷哼一声,目色如冰霜,“所以你全按照自尽处理了?你倒是真的省事儿,一点不给自己找麻烦。” 万海一听他这话,赶忙解释道:“下官无能,确实找不出其他证据证明二人的真正死因,只能根据在场当事人的话进行判断了,况且这二人的尸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京城那边要结果要的急,下官实在无法才仓促做此判断。” 林默忍不住了,暗讽道:“您倒是一口一个下官无能,若是这般无能,又是怎么拿到湩阳县令这肥差的?” 万海微微一怔,没料到林默会开口训他,还以为这位王妃就是漂亮花瓶,只当她是个摆设用。她这话一出口就切中要害,潜台词是——你万海通过什么歪门邪道当上的湩阳县令。 这倒把万海真正噎住了,他总不好说是他父亲一路帮他打点贿赂各路官员。 再者,他都三十多了,也确实没做出过什么值得表彰的功绩,只做过几个没什么实权的闲职。 这样一看,他是如何当上湩阳县令这一点确实很可疑。 万海的嘴唇颤抖着,一张阔脸此刻涨上一丝红,只好解释道:“下官也没想到能被派到湩阳这里,许是因为湩阳原县令顾大人仓促离世,朝廷缺少人手,一时安排不来,才派了下官来。” 江荀瞥了他一眼,“你父亲身体如何呀?他辞官已久,我倒很久没在京城见到他了,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修养呢?” 万海心里又是一紧,心想怎么怕什么来什么,慌忙说道:“多谢镇北王关心,家父身体尚可,万家在京城郊外有栋不大的宅子,他说郊外清净、风景也好,便带了几个仆人一个人住了过去。” “哦?你在湩阳当县令,他老人家怎么没跟过来可有点儿奇怪啊。都说你是孝子,怎么这会儿就忍心留他一个孤家寡人住在郊外了?” 江荀大致估计万金也在湩阳办事儿,只不过不露头,便进一步试探他。 万海苦涩地说:“下官也劝过很多回叫他来湩阳养老,湩阳气候也适合,可家父这人就是很执拗,偏不听下官的劝说,说朋友故交全在京城,不愿意跟过来,下官也不好强迫他老人家。” 这番话听着倒也合情合理,江荀虽怀疑,但也没继续刁难了下去。 毕竟他们也才来湩阳,日后估计也会有麻烦道这万县令的地方,虽说他们地位高贵权力大,但万海毕竟更熟悉湩阳,也直接控制着湩阳的官吏,不好将冲突升级。 江荀起身,语气平淡地说道:“这顿饭劳烦万大人悉心准备了,我们就先告辞了。万大人对湩阳熟悉,日后湩阳的事情估计还得跟万大人请教一二。” 万海早就掌不住了,只等着他这句话呢,连忙点头,又赔上一副笑脸道:“哪里哪里,万海愚笨,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镇北王与王妃恕罪,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下官便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回到府邸,林默扯扯江荀的袖子说道:“这万海果然有些可疑,先不说他是怎么当上县令,就说他对刘大全和顾书之死的态度就有问题。” “有何问题?” “湩阳都传这刘大全生前突然患了一场怪病,而这顾书正是因为这病才想要寻找山里某位知情的隐士,这些万海都没告诉我们,只说是有人目睹了就直接认定二人是自杀。” 江荀点点头,“这病与他们的死亡到底有何联系,谁也说不定。” 这时,李玉进来报告说查清楚这房子的来历了,却只用了半个晚上,效率让林默有些吃惊。 李玉:“回王爷,属下虽未查到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却从附近百姓哪里得知这房子从去年年末就开始动工了,其间停过几次工。” “是谁在建的?” “他们说……”李玉犹豫了一下,神情有些怪异,“是湩阳富豪刘大全,就是已经过世的那位。”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48章 矛盾 江荀和林默相视一眼, 都觉得心头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宅子是刘大全修建的,可他修了一半还没来得及住就离奇死亡了,给这栋宅子增了不少奇怪的不祥之感。 不过他幸好只建造了一半, 后面由公家接手了, 这才让林默、江荀二人不那么介意。 林默突然想起了什么, 抬眼问:“这宅子建造了一半,为何就被公家收走了?难道不应该留给刘家的后人继续建么?刘家后人怎会平白放弃这么大一个房子, 这也不像生意人的作风呀。” 江荀沉吟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刘大全也算是湩阳大半个知名人士, 若是家产就这样没了, 定会引起些轰动才对, 不会这般悄无声息的。刘家家大业大,不至于一个刘大全死了, 整个刘家也没了。” “刘大全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刘秀秀?”林默想起来这个女人。 李玉解释道:“是有一名女儿叫刘秀秀,就是后来嫁给了原县令顾书的那一位。但这刘秀秀接连死了父亲和丈夫之后,听说人已经疯疯癫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刘家本来就人丁稀少, 刘大全死后就等着这刘秀秀继承家业,没想到刘秀秀也不知所踪,整个刘家便像一盘散沙,生意也没有人管理了。” 这话说完, 林默跟江荀都忍不住摇摇头,没想到偌大一个刘家衰弱得这般迅速,正好说明了什么叫做钱财聚起快, 散得也快。 湩阳本地人也常常唏嘘此事儿,更有好事者说这刘秀秀八字不好,是个孤煞的命,所以在出嫁后先克父再克夫,到头来就是注定要伶仃一人的。只可怜那刘老头,辛苦了大半辈子,把这个女儿捧得如掌上明珠一般,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 还有人说刘家的生意做得太大,做到别家的地盘上去了,于是惨遭报复。 百姓反正闲来无事就喜欢臆想这些事情,还越说越起劲儿,越说越详细得跟真的一样。 李玉走后,江荀抬手换下外衣,一边问道:“你对这事儿挺感兴趣的?” 林默抬手帮他解开衣带,并不否认,“有点儿。我本来就对这些离奇的事情很感兴趣,小时候也爱看这类的话本子,旁家姑娘都爱看男女情情爱爱之类的,我就爱看些怪案奇谈之类的。” “有一阵子,我父亲总说我有些神神叨叨地不像个正常人家的姑娘,家里丢个东西都大张旗鼓地侦查一番,还爱女扮男装成捕头,让丫鬟喊我‘虞捕头’。” 江荀想象了一下,觉得很有趣,轻笑着问:“后来呢?” 林默撇撇嘴,摇了摇头道:“后来就长大了呗,怕传出去给父亲母亲丢脸,只好收敛住了,学了点闺秀们该学的东西,可快把我无聊死了,不过好歹对琴比较感兴趣,其他的一概不想学。我这一世的嫁衣自己都没有动手绣,因为实在不擅长。” 江荀的身形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看林默,说道:“你女扮男装的话,应该也不错,就是声音估计藏不住。” 听他这样说,林默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道:“王爷小看我了。” 她用的正是男声。 声音藏起了柔美与娇嫩,清脆又正气十足,虽然中性,但若是配上一张俊俏年轻的男人的脸,却也不显得突兀。 江荀见她这样子,不得不承认她的转换本领挺强,点头道:“不错。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缠着我,跟我说你要给我当媳妇儿,我没答应,你便说要给我做个小喽啰?敢情是真的会装成小喽啰。” 前一世不知为何自己那样脸皮厚、性子又那样豪放,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 林默当然记得,不禁耳朵一热,捂住脸喃喃道:“快别说了。都是些胡话,记它干嘛。” 当时她还不仅用言语骚扰江荀,甚至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只仗着自己年纪小,背后还有父亲撑腰。 江荀移开她的手,看着她眼睛说道:“为什么不许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当时怎么就好意思了。” 林默几近崩溃,她最害怕江荀重提从前那段时间里的事情,现在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那么撩拨江荀。 “这样吧。”江荀放开她,揉揉她的头,带着几分亲昵与无奈,“你穿一次男装,装成小喽啰一天。” “啊?”林默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你说要给我当媳妇儿,还要给我当小喽啰,这下媳妇儿当了,还差一个,干脆找个时间补了吧。”江荀嘴角勾着一丝笑,手抚着下巴。 感觉听起来有点道理,也不太过分。 林默眨了眨眼睛,晚上吃了些酒,脑子里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就点了点头。 等第二天林默睡醒,趁着江荀已经起来了,回想了一下。 有道理个鬼啊,怎么就答应了呢?她一个堂堂王妃为什么扮演一个小喽啰? 她胡乱地抓抓头发,江荀分明就精明得不行,不会是想借机欺负回来吧? 这两天晚上欺负她的程度还不够吗? 穿男装是什么奇怪的趣味?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她穿好衣服推开门去,只见李玉和林轩两个人颇有些剑拔弩张地站在门外。 江荀则背着手,懒懒散散地倚在雕栏上听他们说话。 原来李玉这边办事儿需要些正经的士兵,便直接跑到林轩帐内借了三十名年轻的官兵,林轩刚好回来得知了这事儿,便跑来找李玉理论。 江荀带过来这支湩阳的队伍,手底下有一小半人直接归林轩带队日常操练,江荀去借人没什么问题,但李玉只是江荀的亲随,在湩阳这支军队里是没有权力没有职位,只能拿江荀的口令办事儿。 林轩来找李玉,就是来责问他在既没有江荀的指示下,又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凭什么去他队伍里调人马。 李玉也不服,说军里谁人不知他是镇北王身边的人,程序上的东西走不走都一样,到头来林轩不还是一样得把人借给他。 一来二去,两人干脆闹到江荀这边,让这位共同的顶头上级评评理。 江荀看出这二人明显是不同的行事方式。 林轩是个小将军,但治军半点都不马虎,特别重视队内军纪,严格管理人员出入;李玉不在编制之内,做事讲求效率和结果,方法怎么灵巧怎么来。 虽说明面上是因为这件事闹起来,林默却感觉着不对劲儿,若是真起了矛盾,他哥哥却也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人,追到府邸来问责实在看着有些奇怪。 江荀看到林轩脸上明显带着些不满,李玉态度却轻慢得多,似乎也不把他这个小将军放在眼里,缓缓道:“你们的事情本王也清楚了,借兵借人需得有本王的令牌或直接指示,此事确实是李玉的疏忽,不过本王也有一定的责任。” 李玉见镇北王还将一部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平白倒给林轩道歉,不由得怪起林轩来,直直道:“大家都是听王爷的调遣,横竖是自己人,何必闹得这样生分。依我看,小将军做事也太不知变通了些。” 他直接称呼林轩“小将军”,让林轩有几分不舒服,于是林轩出口讽道:“国有国法,军有军纪,谁都像李侍卫这样,岂不都要乱套。到时候战事起来,半个军营的人倒不见了,这仗还怎么打。” 李玉讲求实事求是,根本懒得听林轩的推论,皱着眉说道:“小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我不过是借了三十位,今日一早便一个不落地归还了,况且小将军手下足足一千多人,怎会有什么要紧影响。” “怎么就没影响了,今日借三十,明日借三百,这借来借去我还要不要每天训练了?军纪如山倒,要是士兵知道进进出出这样宽松,平日又怎会把纪律放在眼里。殊不知,这严明的纪律是靠着一天天的恪守形成的,破坏起来却很轻松。” “好了好了,再吵下去有完没完了。”江荀直了直身子,神色里还有些早晨刚起床的困倦,“这一大早就来我这边,我当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都把目光落在江荀身上。 “人家林将军说的没错,李玉你下次记得拿我令牌去行事。”他随口撂下一句。 一转头,只见林默已经从房里出来了,他便拉起她手,发现林默的手有些微微的凉,有些不满道:“早晨不比中午暖和,怎么才穿这几件就跑出来了。” 江荀将林默拉进屋子,留下李玉和林轩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大眼了一会儿,最后彼此心中都有几分不爽地离开了。 见林默的手还透着凉,江荀便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林默的手,细细地揉了一会儿想帮她搓热。 林默见他这一般温柔,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我哥哥和李玉以前有过矛盾吗?” “没吧,怎么了?” “我大哥一直都比较豁达大度,感觉不像是喜欢直接跟别人杠上的那种,这一次有点儿奇怪。” 林默的手清瘦,皙白纤弱,指尖微微透着些粉嫩的颜色。 江荀把玩了一会儿,随口问道:“还好。你哥哥一向强调要重视军纪,我倒没什么意外。而且李玉这小子灵活是灵活,但有时候确实行事随意,我也有意借此敲打敲打他。” 林默犹豫了一下,把林轩、李玉还有翠微的事情告诉了江荀。 江荀挑挑眉,有些诧异道:“还有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啦~~~ 第49章 心意 “可不就是么。我去问问翠微好了, 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江荀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不着急,先吃完早饭再说。” 这是他们在湩阳吃的第一份早饭, 江荀特地让人做的湩阳本地人爱吃的。 摆在二人面前的一碗清汤抄手, 馅儿足, 皮薄得漂浮在水中如轻纱一般,雪白灵动, 上面还散落着青翠的几点香葱。汤是高汤, 浓浓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边上儿是摆着两种碟子, 一只里面是醋, 另一只里面是小米辣大蒜香油。 京城里早饭一般就粥或包子, 陪两碟小菜,林默还没怎么吃过抄手。 “本来说是红汤的更地道更好吃, 我怕你早上吃的太油腻不舒服,就换成了清汤。” 林默点点头,竟来不及听完他这话,便用勺子急乎乎地舀了一只白净可爱的抄手, 嘴唇刚碰到汤水,林默被烫的“啊”的轻轻叫了一声。 “小心烫。”江荀无奈地看着她摇摇头,“你还怕我跟你抢么。” 一顿早饭吃完,林默餍足安逸地半靠在椅子上, 摸摸肚子,忍不住道:“真好吃,昨晚的好吃, 今早的早饭也好吃,湩阳人真幸福。” 江荀看着林默一脸满足的样子,轻笑道:“这么喜欢吃湩阳的东西啊。” 林默“嗯”了一声,舒服地伸伸腰,“感觉可能上辈子是个湩阳人。” 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别人又记不得的前世,她却有个记得很清楚的前世。 江荀挑挑眉,但没等他开口纠正她,林默先改口道:“啊,这么说不对。” 她侧过身托着腮看江荀,继续道:“你说,回京城以后还能经常吃到湩阳的菜么?我看京城里竟也没有湩阳人开的馆子,他们这么会做吃的,为何不去京城,说不定能大大赚上一笔。” 江荀耐心地解释道:“原先有几家的,后来因为口味不地道,做的有些四不像,陆陆续续就倒了。再者,湩阳人依赖故土,少有愿意背井离乡的,自然很少有人把生意做到别的地方去。就连之前那做丝绸水运生意的刘大全,原先也不是湩阳本地人。” 林默撇撇嘴,有些失望,叹气道:“真可惜。” 江荀却毫不在意,“你若喜欢,我便重金请几个湩阳的厨子回京城便是了。” 林默知道江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禁眼睛一亮,有些讨好地朝江荀笑笑,半开玩笑道:“麻烦王爷,让您破费啦。” “不妨事儿,就从你的嫁妆里扣。” “什么?”林默瞪大眼睛,没反应过来,“你也忒小气了。” 江荀依然笑着不说话,林默这才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一丝狡诈,明白他又是在逗她玩。 她抬手轻轻推了江荀一把,有几分娇嗔责怪的意思。 江荀眸子悠悠一转,清清嗓子,认真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将军职位,领着正经的俸禄,能有多少闲钱,这宅子买下来就花光大半了,你以后也得省着些花了。” 见他一脸严肃,林默只当他说的都是真的,有些无措地看着江荀,犹豫地说:“啊……是我不清楚情况,我也绝对没有怀疑你的钱来路不正。总之,以后我会省着花的。” 说这话简直叫林默自己都羞愧,之前在柳州,二人也就走了半个下午的路,她几乎将街边铺子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买了个遍。 江荀没想到她真信了,轻嗤一声,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你是真的傻么?” “啊?” 林默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狐疑地看着江荀。 江荀勾起嘴角,拉扯她袖子道:“我说得夸张了而已,不过确实闲钱不多了,不过我以后再去挣便是了。” 林默回回头,神情有些沮丧道:“你说吧,还剩多少?要不然咱别住这么大宅子了。” 她打小没翻阅过账簿契子,连紧紧巴巴的日子都没过过,也不知道怎么理财管钱,但总归知道现在得节省了。 江荀伸手将她一揽,翻了个面,压在怀里,勾勾嘴角道:“真没剩多少了,也就够让你再白吃白喝个两辈子吧。” 她就知道又是在骗她! 林默恼怒地握了拳虚虚地朝他身上砸去。 江荀却敏捷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轻笑道:“要是不小心再重生了,记得来找我,我还能养你,别人怕是有点吃力。” 这话林默听的明明白白,哪里是嘲讽,分明是情话。 她张张嘴但却说不出话来,心头像被掐了一般酸溜溜的。 愣了会儿神后,把头埋进江荀怀里,她闷闷地骂了一句“骗子”。 …… 林默最终还是去找了翠微,翠微一见她来就慌忙说道:“奴婢知道大公子和李玉的吵架的事情了。” 林默微微一笑,“那你可知他们是为何吵架。” “知道。”翠微垂下头,低声道:“说是意见不合,但其实可能也有一些奴婢的原因。前几日李玉来给我们送东西,碰巧大公子也来找我,二人便撞上了,当时大公子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 “我哥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大公子问我是不是那李玉是不是在追求我,我说是他误会了,可确实是这样,那李玉并没有对我袒露过心意,奴婢也不敢妄言。然后大公子便生气了,说我心里有别人还吊着他。” 说完,翠微眼眶都微微红了。 “傻姑娘呦,追求你哪一定要跟你袒露心意,李玉那动作不是很明显么。你心里既有我大哥,便赶快回绝李玉才对呀。” 翠微皱起了眉,喃喃道:“夫人你是不知道,那李玉每次来见我带的东西都是双份,我和玲珑一人一份,还打着王爷的名义,说王爷犒劳咱们的,我也不得不收着。他也不说是为了我,我拒绝了倒显得自作多情。” 李玉是聪明的人,他估计怕翠微不好意思收,便找了个让翠微难以推脱的借口。 “大公子也是生我的气了,甩甩袖子就走了,肯定当我是个水性杨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奴婢已经没这个脸了。如今一边是侯府大公子,一边是镇北王身边的红人,奴婢把场面弄得这样难看,不如所幸卷了包袱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算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偌大一个王府还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不成?”林默有些着急。 “夫人有所不知,奴婢母亲是妾室出身,深知妾室的艰难,尤其在大户人家更是犹如夹缝中生存,奴婢答应过母亲宁愿不嫁也不做妾。可现在这样一直呆在湩阳,天天见着大公子,就会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明明奴婢也知道与大公子是没什么结果的……这种感觉,实在难受。””翠微揉揉眼尾,脸上满是纠结与痛苦。 “你还没告诉大哥你的想法吗?” “奴婢还没说,奴婢害怕……” “害怕什么?”林默疑惑道。 “害怕大公子会觉得我是贪婪之人,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我不知好歹,痴心妄想。与其如此,不如自此以后不见大公子为好,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罢了。” 翠微咬咬牙,狠下了心。 “你先冷静一下,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大哥,然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翠微摇摇头,“没必要再去困扰大公子,他已经生气了,觉得是我负了他的心。倒不如此时悄悄离开,干脆走得干干净净为好,这样大公子也没多余的牵挂。” “你怎么这般执拗!你若不去说,我就和大哥去说。之后要走要留都随便你,你也该听听我大哥的想法,他也有权利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若是就这么走了,说不定他会更伤心。” 翠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好吧,我去跟大公子说。若是说了之后我依然想走,夫人可要放我走。” 林默点点头,“要走要留我也不强迫你,你也可以回到京城王府去,帮宋嬷嬷打理王府,若不想留在我这里,我再为你寻一处好人家。” “多谢夫人,翠微一直都很感激。” “好了好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我就是来劝劝你,一方面是关心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大哥的心。” 翠微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了声谢。 林默见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便转身离开了,离开时她又回头看了翠微一眼,心中叹道若翠微不是丫鬟出身,以翠微的性格和相貌,不知得有多少追求者,她与自家大哥的交往也肯定顺畅许多。 回了正房后,李玉来报说刘大全的尸体在下游的河里找到了。 当时没找到尸体,应该是顺着水流往下游飘过去了,所以在湩阳捞不到。 由于天逐渐热起来,尸体又在水里泡了很久,已经肿胀腐烂得不成样子,漂上浅滩的时候,臭味一路传到附近的村子里,这才被人发现。 多亏是他身上佩戴的一个刘家祖传的玉佩,才将此人识别出来。 江荀跟林默俱是心头一跳,不过也没打算去亲眼看看,一来尸体早已腐败不堪,而来怕受到什么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评论发红包~~~ 第50章 出现 林默问:“那仵作验尸了吗” “仵作说一看就是溺水死的, 身体早就泡烂了,想检验也不好弄,当地人只好匆匆找了块土地就埋了。” 江荀想了想, 觉得也问不出什么问题了, 便让李玉先下去。 李玉一只脚刚迈出门, 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小人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刘大全匆匆下葬的时候, 有人说看到有个疯疯癫癫的女子一直跪在他坟头哭。” 江荀抬眼:“哦?是什么长相?” “小的没打听到, 不大清楚, 不过小的猜测很可能是之前失踪已久的刘大全的女儿刘秀秀。据说刘秀秀就是在家破人亡后疯掉了才不知所踪的, 很有可能是听说了父亲的消息,找过来的。”李玉大胆猜测道。 “知道了, 那你这几日再去打探打探消息罢,若真是刘秀秀,务必要找到此人。” 李玉点点头便出去了。 林默轻轻叹了口气,“敢情找没找到刘大全的尸体都差不多, 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江荀丝毫不着急,吹了吹茶盏里的茶沫儿,“本来也没指望在这边得到什么线索,找到了只能说明人确实是死了。” “不过我在想一件事, 这尸体仅仅靠着一块玉佩确认是刘大全,但有没有可能其实不是刘大全,而是刘大全假死, 找了个其他人替代呢” 经江荀这么一提,林默似乎也感到了奇怪的地方,江荀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尸体难道就真的是刘大全吗?刘大全会不会还好好地活在什么地方。 “不过,”林默思忖片刻,“我还是觉得应该是刘大全没错。” 江荀放下茶盏,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她,“何以见得?” “你想啊,如果说是刘大全假死,他应该换一个更让人信服的死法,这样才能掩人耳目。现在的情况却是,刘大全一个水性好的自-杀了,任凭是谁都会觉得奇怪,假死的话只好不会这样。我若是他,想要选择溺水假死,也至少得灌自己几两酒意思意思,演戏也要做全套吧。” 江荀觉得“灌几两酒”这个说法有点意思,笑了笑,“你这么说也没错,况且李玉说刘秀秀听说还出现在他坟边上,很可能里面的人就是刘大全。” 但这事儿还是很奇怪,一个水性好的为何会跳水自-杀呢?怎么想都想不通。 “要不要去九龙山看看那个顾县令坠崖的地方?”林默提议。 “你觉得二者有关联?” “有一个共同点。”林默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也觉得有个共同点,不知道咱们想的一不一样。” 林默眨眨眼,狡黠地笑了笑:“咱们写下来,只准写两个字,然后看看是不是一样。” “行啊。” 江荀随手拿起两张纸,递给林默支笔,两个人分别刷刷写下两个字,然后交换看了一眼,便相视一笑。 纸上都是“尸体”两个字,一个潇洒有力,一个清隽秀气。 顾书和刘大全的死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就是一开始就找不到尸体,让外人只能从表面得出是自-杀,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致死。 江荀抬起手臂圈住林默,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林默抬头问他:“怎么样,算不算心有灵犀。” “算。那你来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林默猜了猜,问道:“你在想什么时候去九龙山?” 江荀摇摇头。 林默愣了愣,只好道:“猜不出。” 江荀脸上露出一丝笑,轻扯了下她的领口,“在想什么时候你兑现剩下那一个。” “什么?”林默怔了怔,终于想起来了,确认一般问道:“做你的小喽啰?” “还好没忘。” 江荀眯起眼睛,睫毛投下一层浅浅的影子,他轻轻勾着嘴角,叫林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反悔了。”林默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你这样子怪笑,总觉得不怀好意,肯定又要捉弄我。” 江荀圈着她的胳膊一使劲儿,反倒把林默带得离自己更近了,两人几乎鼻尖抵鼻尖。 “不怀好意?我能对你做什么?” 林默死撑着,不说话。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江荀轻嗤一声,“在湩阳这边难免会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盯上,你若扮做小厮跟着我出去,反而掩人耳目更安全些。” 林默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自己真误会他了? “你是指万海吗?” “嗯。但可能盯上我们的不止万海一个人。之前在柳州的时候,咱们可能就已经被盯上了。” “什么?”林默诧异地瞪大眼睛。 “还记得那日你想去游湖么?” 林默记得,点点头说:“你说天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因为第二天还要赶路。” “那那湖中间有六艘船,两艘是普通的渔船,剩下的四条船吃水不对,应该是埋伏了人。而且我们回去的路上,有人在跟踪。” 林默微微张大了嘴,有些后怕,“天哪。” “不过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应该只是在观察我们,所以我没告诉你。” “我本来是不想带你来湩阳的,结果你还非要跟来。京城守卫森严王府安全,但到了湩阳,连我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湩阳氛围宽松,但也因为如此,各色人都鱼龙混杂在湩阳。我自己一个人倒不怕,我就是怕你……” “没事的没事的,我保证不乱跑,紧紧地跟着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林默拍拍胸脯向他保证。 江荀皱着眉,强调道:“你千万别乱跑,也别随便出去,别随便见什么人,有什么打算也要先跟我说。” “我知道啦,记住了,真的。” 江荀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前世虞墨做的不靠谱的事情太多了,江荀如果一不合她的小心意,她就喜欢玩失踪,叫江荀又怕又急,找了半天,才发现虞墨自己偷偷藏起来。江荀只好跟虞大将军告状,虞大将军便找了个铁面冷酷侍卫成天跟着虞墨。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王爷,外面有人求见。” “谁?” 那侍卫进来小声在江荀耳边说了一句,江荀微微一怔。 林默见他的反应有些奇怪,问道:“谁?这么神神秘秘的。” “说是刘大全的亲戚。” “刘大全的亲戚?找咱们来做什么” “不清楚,见一见就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门外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位身材矮小的女人。 头发有些杂乱地顶在头上,衣衫都有些破旧,腰佝偻着添了几分老态,脸上糊着些泥泞,五官隐藏在头发和泥痕里不大看得清楚。 “你是?” 那女人的声音弱弱的,似乎还有些颤抖,“小人乃刘大人之女,刘秀秀。” 林默略有些惊讶地再次大量了这女子一眼,似乎觉得她的年纪看上去应该比刘秀秀大才对,刘秀秀才嫁人,应该还很年轻才对。 不过仔细一听,她的声音却很年轻,而且也不像个疯疯癫癫的样子。 莫非之前是装疯的不成? 江荀:“你有何事?” “小人有件事情想恳求王爷王妃,小人现在居无定所,王爷这栋宅子乃是我父亲生前为我建造的,不知大人是否能将它归还于我。” 林默倒真没想到她一上来说宅子的事情,还以为多半是帮父亲洗清冤屈之类的。 “你如何证明这房子是你父亲建造的,你又如何证明你就是刘秀秀?” 那女人从袖子掏了掏,拿出张纸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递上去,“我父亲替我买的宅子,这是契子。” 江荀展开一看,上面确实刘秀秀的名字不假,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父亲是买了地没错,但这地如今已经被官府收没了,你若不行可以去找县令问问。” “不可能,不可能!官府怎会平白收走我家的房子。”那女人摇摇头,显然不信。 旁边一个侍卫忍不住道:“你没见着这府门口匾额写的是什么吗?堂堂皇家还能骗你不成。” “不会的,我家房子怎会就变成旁人的了……”刘秀秀依然是摇头,嘴里反反复复念着。 林默缓缓说道:“你父亲只修建了一半就停工了,剩下的是官府建造的,论理儿,也不全是你家建的。” 刘秀秀沉默一会儿,咬着牙突然骂道:“万海这个狗官!混账玩意儿!竟敢这么对我刘家,我父亲在天之灵要是知道,定叫他万海不得好死。” 江荀见她放肆骂人,冷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秀秀跺跺脚,愤愤道:“万海趁着我家家破人亡,将我家田产钱财一律收归己有,我回来一趟后,竟发现家中原有的伙计和仆人不知被谁给遣散了,连船队和从前的房子也被卖给别家了!” “还有这等事?” 刘秀秀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哀求他:“还望王爷替我做主,重重惩罚那狗官才是。小人只想拿回属于小人自己的东西。我父亲经商不易,一生奔波劳苦,就攒下这么些家业,小人实在是不忍见父亲的心血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他人夺走。” “与我有何关系。你是刘大全女儿,当初为何不好好守住你父亲的家产?” 江荀撩起眼皮,淡淡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1章 跟踪 刘秀秀听了这话, 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 她抢步上前跪下道:“王爷有所不知,小人是有苦说不出。自从小人失去父亲和丈夫以后,小人便察觉是有人故意害死我亲人, 我派人去查, 哪知道被对方觉察到了, 反过来要害我,我只得装疯四处逃窜, 这才勉强逃过一劫。湩阳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呀, 小人哪里舍得离开, 可是小人不敢留, 留下来命都要没有了。” 江荀皱眉问:“你说是有人故意害死你亲人, 还试图害死你?你有何证据?” “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王爷和王妃。我父亲是乐观开朗之人, 他落水前一天还找我商量我的宅子如何修建装饰,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平白就自尽了呢?再者,我丈夫去九龙山也是调查我父亲的死因, 这死因都还没查清楚,我丈夫又怎会莫名其妙坠崖自尽?” 刘秀秀越说越气愤,“外人都只道是自尽,其实是只看个表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但小女心里清楚,我父亲和丈夫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离我而去的。他们定是叫歹人迷惑了心窍,或者是通过别的什么原因被加害了。” 林默反问:“按照你说的, 是有人要害你家你才被迫离开湩阳,你逃得好好的,为何现在要回来?回来岂不是又将自己暴露在要害你的人的耳目之下了?” “小人一路上觉得前途未卜,便找人算了一卦,那算命的却让小人回湩阳,说湩阳不久会来一位贵人为小人做主。小人一打听,才知道是镇北王来了湩阳,都说您是顶顶好的将军,最是看不惯百姓受欺负的,小人便想着回湩阳求王爷给我家做个主,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回的湩阳。” 江荀挑挑眉,“这也算理由?你当本王是傻子?” “小人万万不敢欺骗王爷,原先我家穷困撂倒,是我父亲求找那人算了一卦,按照那人的建议贩运起湩阳的丝绸,这才发家致富的。” 江荀无意纠缠这一点,便问:“你要求倒是挺多,我凭什么要帮你?怎么,你夸我几句我就有义务了,你也太痴心妄想。” 刘秀秀赶紧说道:“小人也知道这样的要求过分、无礼,王爷也没有义务帮我,但若王爷愿意的话,小人愿将刘家剩下的所有积蓄分毫不留送与王爷,王爷若不信我,可以先收了小人的东西再帮小人这个忙。” “既然你家还有积蓄,为何不拿着这些积蓄逃到别处过日子?” “不瞒王爷,这些积蓄是家父以防日后有人觊觎我家钱财偷偷藏起的,小人没法光明正大去取,若是去了,便容易暴露身份,况且拿着这些积蓄太过引人注目。经历了这些,小人对钱财已经无所欲望,只希望有人能替我查明究竟是谁在背后害我刘家,为我刘家报仇雪恨。” 刘秀秀咬着牙一字一句狠狠说着,嘴唇已经被她咬破冒了血珠子,“我定要报这个仇。” 江荀摆摆手,漫不经心道:“我对你家积蓄不感兴趣,更不愿意惹一身脏水。你去找别人罢,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刘秀秀听他这么一讲,顿时脸上露出一丝凄凉与无助,爬到林默跟前,抱着林默的脚道:“王爷王妃可千万要帮帮小人,我听说王妃人最是善良仁慈的,王妃劝劝王爷罢,我刘家还剩了不少好东西,我都给王爷王妃,只大人给我留条活路。我如今进了湩阳,恐怕是早就被人发现了,出了王府这个门,小人都不知自己还能苟活多久。” 林默心道,你哪儿听说我是最善良仁慈的…… 她只好顺势温和地说:“我与王爷才来湩阳不久,不便插手你们刘家的事情,这忙不好帮,还望你不要埋怨我们。刘家若真有冤屈,你大可去衙门敲那登闻鼓,自然有人替你们查得水落石出。衙门若是查不出,我们又有何本事能替你查出。” 刘秀秀依然伏在地上,哀求道:“刘家家业大半都被那狗县令夺去,衙门何尝又不是听那狗官的,小人哪敢露面,只求王爷王妃……” 她话还没说完,江荀便开口道:“来人,把她送出府去。” 两个侍卫便架着她往门外走,她见希望渺茫,便不再喊叫,耷拉着脑袋,腿无力地曳着被架了出去。 一出府,刘秀秀赶紧将头发弄得更乱,拾起一块泥巴就往脸上糊去,弄得自己原本一张秀丽的面容污浊不堪。 她把头低垂下来,佝偻起腰,依旧扮做个年长的老妇人,一步三挪地往外走,边走边四处瞄着眼,看有没有在跟着自己。 林默见她出去了,问江荀:“真的不帮她?也怪可怜的。” 江荀扬起眉:“你觉得我应该帮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倒觉得你刚才其实是在试探她。若她说的是真的,我们迟早也要查清楚此事的,就怕她是在撒谎?” “嗯。这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咱们来了才出现,不知耍的什么心思。而且她为了避险,一会儿装疯,一会儿又扮做老妇人模样,显然是个考虑周密有点心机的,若遇到什么危险,不一定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江荀说的没错,他们本就不了解湩阳这边的事情,在不清楚对方底细之前随便答应下来,说不定反而会惹祸上身,况且这个刘秀秀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都不能确定。 林默问:“对了,这人死了,官府是不能随便收没他的财产的对吧。” “当然。钱财本就为百姓私有,除非犯罪入狱才会被官府没收。就算是人死了,也应顺着继承,没有随便收缴的道理。你是想问万海的事情?” “对。既然如此,为何万海能拿走她刘家的东西,还这般光明正大?” “把万海叫来问一问便知,我倒要看看这位万大人能拿出什么借口。”江荀不慌不忙道。 县令府上。 万海这回儿正紧张着呢,他听见属下来汇报说有一陌生女子进了镇北王府,然后一会儿又被架了出来。 “你看见那女人的长相了吗?”万海急匆匆地问。 “那女人衣衫褴褛,头发脏乱,活像个乞丐,属下没看清她的长相,但是她弓着腰,走路时腿脚感觉也不大灵活,许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胡说,乞丐一样的妇人怎么会进镇北王府!” “属下不敢撒谎,我见那妇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跟王府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回去禀告,没过一会儿就带她进去了。进去也不多会儿,又出来了。属下猜想,那妇人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万海气得用脚踹了他的属下,狠狠骂道:“没脑子的东西,找错人还会被带进去?你以为镇北王府的人跟你一样没脑子!” “那、那就是镇北王,或者是王妃的亲戚?”属下又战战兢兢地问。 “你放屁,皇室的亲戚能跟个乞丐一样?”万海简直要后悔派这个属下去了。 “那就是……” “滚吧。”万海没等那侍卫说完,便又抬脚踹了他一下,气哼哼地对边上另外一名侍卫说道:“你去,去找到那个妇人,弄清楚她到底来干嘛的。” 那名侍卫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不是过来听候您差遣的。” 他身上的衣服精致,与普通的侍卫不同。 万海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既然到我这里了,还摆什么谱子,说到底伺候的不都是同一位主子。” 那侍卫伸出手晃了晃。 万海无奈地拿出些碎银子塞给他,“这下行了?快去别耽误我事情。” 那侍卫收了银子,冷哼一声便疾步出去了。 刘秀秀混在人群里躲躲藏藏穿过两条街后,往四下里一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轻轻松了口气,突然她余光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身侧的店铺二楼的门廊上一晃而过。 她顿时紧张起来,将头低得不能再低,蜷缩起身子,往人最多的地方挤过去,身子也变得灵巧起来,活像一条钻来钻去的鱼儿。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捉住。 就是这个身影,几乎一度成为她的噩梦,梦里她四处逃窜,始终有个黑色的影子追在她后面,将她逼近悬崖峭壁。 刘秀秀穿过人群,突然感觉自己的膝盖被后面的人猛地顶了一下,顿时腿一抖,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胳膊被一只有力手抓住了,硬生生把她一路拖拽在旁边一个人少的地方。 “你是谁?为何要一直跟着我?”刘秀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呦,还真不是个老妇人呀。”那人听见她声音如此,掀开她面前的碎发仔细看了一眼,“装得不错,不过还差点儿。” “你要干什么?”刘秀秀大声质问道,见挣扎不过,奋力朝着那人的脚狠狠踩下去。 她这脚还没踩下去,腿便被人横着一扫,一个踉跄直接趴到地上了。 “别挣扎了,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2章 藏宝 那黑衣人堵上她的嘴, 将她拦腰一抱,飞也似的就奔跑起来,一路来到万府的后门。 门口一个有点眼生侍卫朝他笑道:“辛苦了, 我把她带去见万大人吧。” 那黑衣人把刘秀秀当只小弱鸡一般就提着扔过去了, 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叫万海招些有点身手的侍卫, 我来这儿不是帮他干这些杂碎活儿的,麻烦死了。” 对面的侍卫接过他手里的刘秀秀, 牢牢地绑了几道, “能者多劳嘛, 接下来交给我, 你去休息罢。” 黑衣服的人点头, 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忍不住道:“还是在京城当差舒服。” 对面人问道:“此话怎讲?” 黑衣人皱皱眉, 显得很不屑道:“这破县令府哪里比得上王府,我们王爷就是不下令,给个眼色,手底下人也是懂的, 你们倒好,做个事情能把你们县令急死。做的不好,你们县令便叫我来收拾烂摊子。” 对面人见他这么讽刺,也不恼, 反而笑笑道:“自然不能跟京城比,京城那是人才济济的地方。何况我们要是有你这般本事,在湩阳也是浪费, 倒不如混一日是一日来得快活,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见不惯他们这幅闲散模样,“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横竖我也不好管,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可惜万大人养了堆吃白饭的。” 说完,他一拂袖子转头便走去酒楼买酒去了。 等他回自己房间时,发现万海正在房间里等他,见他回来,赶紧问道:“怎么样了戴胜,查到是谁了吗?” 戴胜疑惑道:“我不是把人送回来了么,你没审问审问?” 万海瞪大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戴胜见万海一脸茫然,心头一跳,便觉奇怪,“我把人交给后门口一个侍卫了,那侍卫说下面交给他,人由他给你送过去。” 猛地,他想起了之前在门口看到那个侍卫身上的衣服,分明和万府里其他侍卫的不一样。 万海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侍卫?我一个下午都待在府里,没有侍卫送人过来啊。” 糟了,自己多半是被截胡了,戴胜有些恼怒地想。 他出去抓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截胡,还在门口截的,光明正大,没用一点武力。 戴胜皱着眉说道:“恐怕是被别人截走了。大人去把今日在后门值班的侍卫全部找来,我要认一认!” 这头,李玉带着刘秀秀假装进了万府,进去没两步就出来了。 刘秀秀:??啥个意思,我怎么又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刘秀秀更疑惑了,我怎么又回镇北王府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位镇北王并不会对她做什么,但那位姓万的狗县令就说不清了。 她被带到正厅里,解了绑,一抬头,只见江荀慢悠悠地坐着翻阅着些公文。 等了一会儿,江荀才抬眼看了她一下,问道:“知道刚刚是谁想抓你吗?” 刘秀秀赶紧又跪了下来,点点头,“小的刚刚被抓到万县令府去了,多谢王爷相救,王爷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不知道这个镇北王到底想作什么,总之,先夸一通总没错。 江荀搁下手下的笔,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抓你呢?你不是个糊涂人。” 刘秀秀愣了愣,她以前也想过很久,也没想出以前跟这位万县令有过什么过节,但自己的家产都被这位县令趁人之危巧取豪夺了,不知道自己父亲和丈夫的死跟这人有没有关系。 但她有一个猜想。 “我觉得……他抓我是因为还没有利可图?” “你们家那最后一些积蓄?”江荀勾勾嘴角,“我还以为没多少呢,没想到能让我们县令大人这么惦记。” 刘秀秀犹豫了一下,决定索性把一切都告诉江荀,反正现在她两头的路都被堵上了,只能搏一搏,选择相信江荀,毕竟镇北王美名在外,又立下汗马功劳,应该不至于欺负自己一个弱女子。 “之前是我有所保留,没有将事情全部告诉王爷。我家父亲生平攒下的家业远远不止被那狗县令巧取豪夺的那些,不过自小父亲便告诉我财不外露,外露则容易引起祸端,他便将大半生的积蓄都藏在某一个地方,一是免得别人家觊觎我家财产,二是若是将来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我刘家也有底子可以啃,三来是怕刘家因为骄奢而后代荒废不求上进。” “大约是那狗官听见了什么风声,想要抓我弄清楚剩下的那份子东西在哪里。” 江荀:“你父亲如何就能保证这些东西不被人发现?” 刘秀秀原本落魄的脸上露出些自豪的神色来,“我父亲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想出了个很妙的法子,说保证没有人能发现,况且他把地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你们刘家人丁并不兴旺,若是你再遭遇什么,这些东西岂不白白藏起,再无从见天日?” 刘秀秀豁达一笑:“我与父亲都觉得现有的财富已经足够,那笔财产只是为了不时之需,若是被他人误拿,只能算那人有缘分,我们就全当是散财济世了。” 说完,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可谁知道,我们刘家顺心日子才过没几年,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我父亲虽有经商头脑,但却是个极为良心的人,也没惹过什么利害的人物,怎的我刘家就沦落到了这般地步。我父亲若是知道他的远见成了真,不知是什么感觉。” 江荀心里也暗自唏嘘,表面上依旧沉稳地问道:“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刘秀秀抢步上前,重重磕了个头:“如今小的不敢求王爷为我刘家做主,至少揭发那狗官贪婪的真面目,不为我刘家,而是为了这湩阳的百姓。我刘家若是一声不吭遭了殃,那便还有第二个刘家,第三个刘家……岂能容许这狗官随意掠夺百姓财产?” “万海此人,不用你多说我也自会处理。” “小人还有个恳求。” “你讲。” “小人恳请王爷暂且收留小人在府内一段时间。湩阳处处有耳目,小人东躲西藏,日日担惊受怕,想着若是能熬过眼下,等风头过了,说不定害我刘家家破人亡的人就松懈了。到时候小人再隐姓埋名扮做个男人或老妇人,重新找个地方生存。” 刘秀秀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小人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若是王爷愿意帮小人,小人愿将剩下的积蓄全部赠与王爷,绝无保留。” 林默这时推门进来,浅笑道:“你就不怕我们和万海是一伙人,合谋起来骗你?” 刘秀秀跪在地方,声音笃定,“王爷王妃和万海绝不可能是一伙人,若是一伙人,那之前大可直接将小人的钱财骗取,然后将小人灭口,又何必先放小人走呢?” 林默:“你这话不对,先前你有所保留,有意试探我们是否是贪财之人,我们自然不能骗到你,或是骗走你全部的东西。若是放你走,再将你救回来,你便有了忠心,自然会说出真相。” “小人相信自己的眼光。若是王爷王妃与万海是一伙人,小人横竖没有路可以走,逃不出这个圈套,不如信一把。比起信那狗官,我更信任王爷王妃。我父亲常说,相信别人有时候是放自己一条生路,放在这事情上也是一样。” 江荀轻笑道:“你父亲还真是知道不少道理。左一句父亲,右一句父亲的。” “我父亲原本是个读书人,不过一直考取功名没成,家中日渐贫寒,无法再支撑他念书,才动起了下海经商的念头。” 林默思忖了片刻,朝江荀使了个眼色,江荀点点头,说道:“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不得随意出府,也不得在府里挑事儿。” 刘秀秀大喜过望,忙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是是,小人明白,王爷只需给小人丫鬟婢女住的地方就行,平日里端茶送水的活小人也做的来,针线活也还算得上上乘,小人绝不给府上添麻烦。” “你原是娇养的女人家,也住得来、做得来这些?”林默问。 刘秀秀苦笑道:“王妃这话折煞小人了,小人在外东躲西藏这些月,什么苦都吃过了,哪里还是个娇养的命。能在王府里栖身护命,已是叫小人满足了。” 江荀:“那些东西被放置在何处?本王至少得查一查,看看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刘秀秀点点头也不犹豫,站起来走到江荀跟林默身边,低语了两句,说在离湩阳不远处一座名叫泉山的山里。 “那山里不是埋的前朝临安王?为何会藏在墓里。”林默有些疑惑,她记得这泉山分明是个墓地。 刘秀秀悄声道:“前朝覆灭后,那座墓早已被盗走了,只留下几具空棺材和几间空墓室,我父亲便在这墓室之下又深挖了,将东西埋在里面。” “因为墓被盗已是众所周知,反而不会有盗墓贼再对泉山动什么心思。加之墓被盗,别人便会觉得泉山风水不好,也不会再将死人埋在泉山。这样东西反而很安全,也减少了被他人无意发现的机会。” 林默看了江荀一眼,二人都有些感慨这刘大全心思之缜密。 第53章 二问 江荀派了一小队人马, 在泉山的临安王墓地之下,果然挖掘出大量金银珠宝,数额巨大, 估计能抵得上整个湩阳一年的收入了。 江荀只去看了一眼, 也并未挖出来, 却让人重新填埋好,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刘大全攒的家业还真是不容小觑, 江荀和林默更加相信万海该是知道了什么, 想要追踪刘秀秀以此得到剩下那部分数额巨大的财富。 不过至于刘大全想用这笔财产做何事, 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只让刘秀秀扮做婢女暂且在镇北王府里安置下, 刘秀秀对于他们没有拿走这笔财产反而还安置了自己,内心一时感激不尽。 无奈于现在也没法抛头露面, 刘秀秀只好先强行安下心来,慢慢打算之后的事情。 这日,林轩有事情要与林默商量。 林默:“大哥找我有何事?用不用王爷来?” “不不不,我找妹妹是有家事要商量。” 林默一愣, 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脑子里一连过了父亲母亲和祖母三个人的身影。 “其实是……我喜欢妹妹身边的丫鬟翠微,想写封书信回去跟父母亲商议一下这事情,也叫祖母她定一下时日。” “我早就知道哥哥对翠微有意啦, 只是没想到哥哥行动速度这样快,不知道哥哥知道翠微的心意了没有?” “心意?”林轩疑惑了一下,“我早已与翠微互通心意, 说明了对彼此的感情,妹妹为何要这样问?” 林默皱皱眉,不知道翠微有没有跟林轩讲,只好试探道:“哥哥如今已经二十了,家里本就一直在给哥哥考虑亲事,只是哥哥这两年不常在京城,因而暂且作罢。哥哥现在突然和家里说要娶亲,不知哥哥打算是将翠微纳为妾室还是正室?” 林轩还没等林默说完,果断道:“自然是正室。” “哥哥跟翠微说过要娶她做正妻了么?” “说了。妹妹怎么一直反复问这个问题?”林轩感觉有些奇怪。 林默见林轩是自己主动提出的,也不再管翠微有没有说自己的志向了,便摇摇头,只说:“婚姻是人生大事,妹妹自然要问清楚了。我不问清楚,哥哥写信回家去,祖母和父亲母亲也会问你的。” 林轩“嗯”了一声。 林默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哥哥,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翠微只是一个奴婢,地位卑微,而哥哥是侯府大公子,将来是要爵位的,若是哥哥要娶翠微,则门不当户不对,父亲母亲不会这么容易同意哥哥这门亲事的。况且上次我回家一趟,听祖母提起赵丞相和李将军家的姑娘,想必对哥哥的婚事有一定打算……” 林轩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脸上露出略微有些不满的神色,“我一直觉得妹妹是不落尘俗之人,通情达理,没想到结了婚后反倒庸俗了起来,恪守这些无聊的世俗规矩。我与翠微两情相悦,我娶她也是名正言顺,翠微虽然身份与我有些差距,但她人品性格都是极好的,面貌也是一等一。我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 林默苦笑了一下,“哥哥倒是错看了我,妹妹本就是庸俗之人,谈何不落尘俗,更与结不结婚没什么关系。” 她继续道:“我们生存在这世间一日,无论如何自处,总要考虑到旁人的一般想法才是。我心里是支持哥哥的,也极为欣赏翠微这个丫鬟,她聪敏机警,做事细致,都不知帮过我多少忙了,只是我再支持,哥哥也得换位思考,顾忌一下父亲母亲还有祖母的看法。” 林轩稍稍思忖,便很快明白了,他晓得妹妹是在提醒自己这条路可能没有那么好走,首先要过的就是自家亲人这一关。 “哥哥的婚事与咱们林家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并非阻止哥哥,只是希望哥哥权衡之后再做决定。自古这婚姻本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祖母想着咱们侯府这些年有些落没,先前有要与父亲同僚家联姻的想法,但自我嫁给镇北王后,似乎祖母对我们林家前程已经是宽心了许多,不会那般强烈地想要联姻巩固我林家的势力。” 林轩微微颔首,“确实是这样,还是妹妹考虑得深远。不过我心已决,我们林家未来的前程我会凭借着自己努力和奋斗好好地挣一挣,本就没想借用他人的势力。就连妹妹嫁给镇北王,我也没有动过让镇北王提拔我的心思。” 听他这样坦坦然然地一说,林默打心里欣赏自己这位大哥。这世上这般一生正气坦坦荡荡的人少之又少,她大哥就是其中一个,想着想着,林默心中倒也松快许多。 管那些有的没的呢,反正娶个自己爱的女人总归是幸福的事情,她大哥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也挺好的。 反倒是许多被安排了的、别有心意的婚姻,看似门当户对,不知错付了多少美好的情意。 不过婚姻这事,难以说哪种安排就是最合理的,各中冷暖,本就因人而异。 “哥哥能这样想真是叫妹妹钦佩,无论哥哥如何选择,我这做妹妹的都会支持你。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们林家向来思想开明,父亲母亲也不一定会极力阻拦哥哥,哥哥先好言好语写封信去商量便是,这事情也着急不得。” “我晓得了,那就先告辞,我信写好送来给妹妹过目一下。” 林默摆摆手,微微一笑,“婚姻大事是哥哥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便过目,况且我也相信哥哥的说辞用语,哥哥直接送回家去就行。” 林轩也笑笑,点头道:“好。” 说完,他正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对了妹妹,我今日见翠微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问她她也不说,她是妹妹身边的人,妹妹找个空替我问问,安慰安慰她。” 林默答应了下来,“哥哥放心。” “怎么,是翠微的事情?”江荀推门进来,知道刚刚林轩进来过。 “王爷真厉害,一猜便中。不过我哥倒是自信满满,一点也没有顾虑和担心。” “你哥哥性格就是这样,做事很果断,不会思虑过度,其实也是好事。” 林默蹙起眉,“只是不知道家里会有什么反映。先前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就没少就哥哥婚事讨论过,祖母原想找一家跟林家地位相差不多的人家,这样也门当户对些,也能互相扶持。父亲母亲是听祖母的,祖母比较传统,同意这门亲事的可能性不太大。” “你就别太担心了,说起来,你其实都不算林家人。” 林默轻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毕竟白占用了人家的身子重活了一世,也该为林家分分忧才是,不然就是白眼狼了。虽然在林家也遇到些坎坷,但总归林家人待我是不错的,除了我那表妹。” “我若记得没错,”江荀挑挑眉,“你为了对付你那表妹,没少借用我的名头吧。” 林默挠挠头,厚着脸说道:“反正也是你的人,用用你的名头来压压人也不过分。” 江荀勾勾嘴,似乎对“你的人”这句话有些满意,“随便用,不客气。” 林默岔开话题,问道;“我有些好奇,如果我这一世重生成个小丫鬟,王爷会娶我么?” 江荀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个小丫鬟,说不定我都碰不到你,更不会观察出你就是虞墨。” 林默听他这么一说,确实也很有道理,她这一世还不是阴差阳错碰到皇上赐婚,才有机会接触到江荀让江荀发现她真实身份的。若自己是个低微的小丫鬟,估计只能远远地瞄一眼他的车轿吧。 林默抿抿嘴,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问别的了,顺手叠起了刚拿回来的衣服。 江荀见她收了话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情绪似乎有点不太高。 “你别多想。” “嗯?”林默抬头,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别多想,不管你重生成谁,只要我把你认出来,我都会娶你的。”江荀伸手摸摸她的头。 林默轻笑了一声,“嗯。我信。” 江荀见她释然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万县令到了。”李玉进来禀报。 江荀起身去正厅,林默拉了拉他的袖子,江荀心知肚明地问道:“无聊了?一起去会会?” 林默又是一笑,“王爷懂我。” 三人一齐来到正厅,江荀看到万海已经等在门口了。 “万县令请移步厅内。”李玉招呼道。 万海身边跟着一个侍卫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李玉一眼,便惊讶地喊道:“是你?!” 李玉这才注意到万海身边这人,正是上次他在万府门口截下刘秀秀时被他忽悠走的那个侍卫。 李玉朝他微微一笑,不漏一丝破绽,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这位公子认识我?” 戴胜当下就冒出无明业火,但还是压下声音,侧身对万海说道:“就是这人,截走了之前被我捉住的那个女人。” 万海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4章 上山 如果说之前那个从镇北王府出来的女子又被镇北王的人截走, 肯定意味着这个女人非同一般,至少镇北王是重视的。 会不会就是刘秀秀呢,可刘秀秀来找镇北王做什么? 他不得不怀疑起镇北王重回湩阳的目的, 又联想到上次吃饭时镇北王提到的那两庄悬案, 心里一根弦顿时绷紧了。 “不知王爷找我有何贵干?” 江荀没什么表情, 随意说道:“聊聊天。” 万海:…… 这架势是单纯聊天么? “王爷有话就请直说吧,这样让下官有点惶恐。” “哦?”江荀微微一笑, “你确实该惶恐一下。我且问你, 我住的这宅子原本是谁的?” 万海没想到江荀这样直接, 眼珠一转说道:“此宅乃是官府所修, 自然是专门给王爷准备的, 谈何原本一说?” “但我可附近的百姓说,这宅子是刘大全生前所建, 你为何说是官府所修?难道百姓都看错了、听错了不曾?” 万海不慌不忙:“刘大全只建了一小部分,后来他人死了,就由公家接了手,论这比例, 还是官家费的力气多。” “这样啊。”江荀点点头,“这宅子是修的不错,不过比起你万府还差点。” 万海赶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宅子哪里比得上王爷的, 下官自然在王爷宅子上花的心思更多。” “我竟不知湩阳县令俸禄这样高,你上任不过半年,这么快万府就修好了?上面批银子倒是很快。” 万海顿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官的府邸只用了小部分官银,剩下的是我父亲用剩余的积蓄给下官补贴上的。” “哦?只是这样?” “回王爷,下官所言属实,不敢有所欺瞒。” 江荀冷冷一笑道:“我怎么听说,万大人巧取豪夺百姓资产收为己有呢?” 万海头上稍稍渗出些汗来,“王爷误会了,下官怎敢做这种败坏朝廷声誉的事情。王爷应该是听错了,就算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这么做。” 难道江荀知道了关于刘大全的事情?北北 知道也无妨,江荀也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他万海就能平安无事。就算有了证据,他刘大全也没干什么特别恶劣的事情,这个年头,哪个地方官不做点这种事情。 更何况,他还有个靠山。 “既然你不承认,可就别怪我了。” 江荀将几张纸扔在他面前,“万大人不妨仔细看看。” 万海拾起来只看了一眼,心就跳空了一拍。 不是别的,正是刘家几处房契和田契,第一张就是脚下的这一栋宅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刘大全的名字。万海往后翻了翻,顿时心凉了半截。 怎么会,明明自己已经让人将这些东西都毁了,怎么会落到江荀手里? “万大人,我让人去查了这几处,你说巧不巧,那边的人都说是万大人的。你好好说说吧,怎么都变成你的了?” 万海捏着这些纸,手忍不住微抖起来,“这、这……” 林默看了一眼江荀,压下心中的疑惑。明明之前刘秀秀只拿出了一张房契,江荀是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么多。 “怎么?万大人编不出来了?”江荀脸上略带些嘲笑。 万海顿了顿,须臾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轻松道:“王爷误会了,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下官,下官是上任后查出原县令顾书收受过刘大全的贿赂,于是暂且先缴没了这些财产。” 江荀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理由,“若是这么说,万大人还是秉公执法了?” 万海顺着他的话,“回王爷,下官自从任职县令后,频频听到有百姓议论前县令顾书的事情,去打听了一下,竟发现湩阳百姓对这位顾县令颇有不满,更有知情人透露这位顾大人收受了刘大全的贿赂,在水运和税收方面给刘大全极大的便利,这才让刘大全生意越做越大。” “此事你为何没上报朝廷?” “下官想等此事查明后再禀报。”万海轻轻松了口气。 “行。那我等着万大人上报,不过希望万大人记住,哪怕是收缴了,也是官家的东西,不是你万海的。” 万海擦了擦头上的汗,“下官明白,请王爷放心。” 江荀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没再说什么,放他回去了。 “占了别人的东西,他倒好,反倒说别人犯了法,他做的只是收缴的事情。哪有这样收缴的,真是笑话。王爷为何这么轻易放过了他?”林默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对江荀说。 “没打算放过他,只是不能追他太紧,万海是个突破口,只有让他轻松一点才能逐渐露出马脚。” 林默听了点点头,“有道理。” “对了,王爷是如何找到那么多契子的?我记得刘秀秀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张,还说剩下的早就不知所踪了。” 江荀笑笑,“我自然是没找到。” “啊?那是?” 江荀解释道:“只有最上面那一张是真的,下面的是仿的,他万海一时心虚,没看出来是假的。” 林默顿时露出些佩服的神色,嘴里悄悄道:“果然是老狐狸。” “你嘀咕什么呢?” 林默摆摆手,嘻嘻一笑道:“我说万海是小狐狸,可王爷是老狐狸。” 江荀挑眉,伸手掐了一把林默的脸,“胆子越来越大了?” 林默抓住江荀的手,眨眨眼睛说道:“那哪儿敢呐。” “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林默扬起头,微微一笑:“恃宠而骄。” 江荀轻咳一声,显得有些无奈。 “明天去九龙山看看?” “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欣赏山野风光了,刚好出去转转。对了,王爷要去找找看之前顾书要找的那位隐士吗?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江荀点头,“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九龙山其实是又八座连绵起伏的山组成一个山脉,据说几千年前有九座,但其中最高耸的一座化而为龙,在某一日腾空而起飞入云霄,之后就只剩了八座。 根据刘秀秀的描述,他们找到了当时顾书坠崖的地方。 地点确实很险峻,是一个直角的断崖,林默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下面却是一片云雾缭绕,望不见有多深,但林默隐隐地腿有些发软。 江荀赶忙扯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拽,“别看了,危险。” “什么也看不见呢。” “嗯。这里据说常年都有散不去的雾,哪怕是个晴天,也总笼着一层雾。” 林默扬起头,“那我们岂不是没什么收获了?这雾气挡着,也没法到山下去寻。” 江荀漫不经心地笑笑,“无妨,本就没指望有什么收获。你忘了之前咱们写的那两个字?尸体找不到说不定是有人无意为之,不想让我们发现尸体上的端倪,才伪造的自杀。” “王爷,这山这么大,咱们去哪儿找那隐士?”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顾书能找到山顶山,说明那隐士住的地方肯定不在山腰或山脚,山顶地方小,咱们碰碰运气应该能找到。” 林默点点头,忽而江荀拽过了她的手,轻轻地拉着。 她一愣,低头看看两人的牵着的手,忍不住扬起嘴角,然后顺从地由他拉着。 山里有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不知是什么植物,清爽的空气充盈着肺,整个人快跟飘起来似的。 走在前面的李玉突然说道:“王爷,前面看到一座小屋。” “走,过去看看。” 屋子很简单,前面有一排小栅栏,几件衣服随意地搭在,一看就是有人住的屋子。 林默眼尖,瞧见屋子侧面堆放者几只黑色的罐子,走近一看,顿时觉得眼熟得厉害。 造型、颜色、大小,都跟自己记忆中的差不多。 “怎么了?”江荀感觉到她的手轻轻一颤,侧过头问她。 林默抿抿嘴,捏了捏江荀的手,“我有种感觉,就是这儿了。” 江荀的目光顺着林默的视线落在前方那屋子墙角处,看到了那几只黑色陶瓷罐子,皱了皱眉。 “李玉,你去敲敲门,看看是谁住在里面。” “好。” 李玉朝门口走去,江荀去走到墙边,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几只罐子。 奇怪的是,这罐子肚子大,口却小,像个原地花瓶,可从颜色上看,实在没有人会用黑色的陶瓷罐子做花瓶。 江荀正准备伸手去拎一拎,被林默拦住了,林默神色有些凝重。 “没事儿。”江荀朝她笑笑。 江荀拎起最上面那只,顿时觉得不对劲。 陶瓷罐子理应有些重量,可手里这只轻得不像话,倒似不是陶瓷一般。 这时屋子里传来一些动静,好像是有人开了门,江荀拉着林默到门口,之间门口站着一人,身高不足六尺,留着短而浓密的胡子,身上浅色简朴的布艺,显得十分普通。 “你们是?”他疑惑地看着江荀一干人。 “打扰了,我们听说有位医术高明的隐士住在这里,不知是否就是先生您?”李玉十分客气地对此人说道。 那人迅速扫了眼前这几个人一眼,飞速说道:“你们找错了。” 说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江荀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5章 隐士 李玉有些愤愤道, “谁啊这是,架子这么大。” 说着他撸起袖子就再要去敲门,被林默拉住了, “等会儿, 别急。我有法子让他自己出来。” 林默拉着江荀就又来到墙边上, 拾起几根小木枝给江荀和李玉。 “这是?”李玉有些不明所以。 “喏,像我一样。”林默用手里的小木棒一下下敲起门外的罐子起来, 罐子发出声声清脆的声音。 江荀轻轻一笑, 觉得颇有意思, 丢给李玉一个眼神, 李玉只好也跟着卖力敲起来。 不一会儿, 屋内就又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刚刚那人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 林默故意大声说道:“这几个罐子蛮特别的, 咱们带走吧。” 江荀:“好,这主意不错。” 终于,屋内那人忍不住了,开了门直冲他们就走来, 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还要不要脸了!” 李玉见他终于主动出现,一拱手:“我们不是有意要引起您的注意,实在是有事相求。” 说完, 他上前拽住那人的胳膊死死不松开。 那人有些生气地甩了甩胳膊,一时没挣脱开,“你们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江荀客气道:“李玉, 松手吧,别为难人家。实在抱歉打扰了,我们有重要事情想问问先生,还望先生见谅。先生有什么要求和需要,也可以尽管跟我们提,只要先生愿意帮我们。” 那人见眼前三人面容均不俗,衣着光鲜,不似寻常人家,皱着眉警惕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瞒先生,这位是镇北王。”李玉松开了他的胳膊,给他介绍道。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狐疑地重新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其中一男人锦衣玉带,衣底绣着金色的蟒纹,贵气不凡,他腰间悬着一枚玉佩,上面隐隐有几个字。 待到他看清那几个字后,有些惊慌地倒退了几步,连连说道:“不是在下不帮忙,是你们真找错了人,我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更谈不上精通医术,哪里能帮到贵人们的忙。” 江荀跟林默对视了一眼,知道亮明身份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林默想了想,说道:“敢问先生,这罐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瞧着颇有些意思,材质也很特别,不比寻常的陶瓷,轻得很。” 隐士怔了怔,目光落在这些罐子上,显然很在意。 他明白拜访的这些人显然不是他能含混过关的,有些犹豫地说道:“这确实不是家常的罐子,是用养蛇的。” “养蛇?”江荀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先生倒也不必如此诓我们,养蛇用什么东西我还是清楚的,这罐子的开口大小,不知能塞什么食物进去喂?半只老鼠都不行吧。” “先生如此含糊隐瞒,莫非是有什么不能告知人的秘密?”江荀眯起眼睛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 隐士目光有些闪躲,他沉默了一会儿,一施礼道:“这样吧,贵人先进屋子,若有要在下帮忙的,在下尽力而为就是了。” 江荀点点头,拉着林默就走了进去。 屋内虽然简陋,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周遭收拾得也十分干净,桌上不落一丝灰,一只煮药的小炉子火气腾腾地烧着,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 “这边上座请,屋子比较简陋,还望贵人不要介意。鄙人姓卢,不知贵人来找鄙人是何事?” 江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卢先生,这煮的是什么药?” 卢先生看了一眼那小火炉,“不瞒贵人,鄙人素来有些风湿痛,这药是治风湿的,药材是我在这山上就地取材挖的。” 说完,他给林默和江荀斟上茶,茶水缭绕中,江荀开口道:“不知卢先生认不认识湩阳富商刘大全和县令顾书?” 卢先生有些疑惑,不知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好道:“鄙人在深山中隐世已久,并不认识那县令顾书,也许久没关注过官吏的上任和更换,但鄙人认识刘大全。” 江荀不动声色地问:“敢问先生是怎么认识刘大全的?” 提到刘大全,卢先生笑笑道:“说到这位富豪,跟我可不是一般的熟悉,我曾给他家人看过病,后来与刘大全相聊甚欢,便做了朋友,后来我隐于山林,他偶尔还会来看看我。” “这么说,你们有快小半年没联系了吧。” “贵人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刘大全已经去世了。” 卢先生惊得从椅子上坐起来,“怎么会?他身体向来很好,去年还找过我,我见他没有一点病症,怎会就去世了?” 江荀见他的表现不像是演出来的,不紧不慢低头饮了口茶,缓缓道:“既然先生认识刘大全,这就好办多了。我来找先生正是为了刘大全一事,我有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有人故意害刘大全。” “贵人这话我没太明白,还望贵人再说清楚些。” “刘大全死之前似乎患了一种怪病,这是他的病症,我让她女儿详细写下来了,还麻烦先生瞧一瞧。” 江荀递上一张纸,纸上刘秀秀写的非常详细,刘大全是何时出现异常,脸色如何,三餐如何,精神如何都写得明明白白。 卢先生越往下看,眉头拧得越紧,一个“川”字都浮现了出来。 “刘大全是因为这病去世的?他为何不上山来找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刘大全并非死于这病,而是溺水而死,还有人目睹了他的死,说是自尽,并非是醉酒之类的无意死亡。” “不可能,不可能是自尽。”卢先生摇摇头,“刘大全不是那样的人,他开朗乐观,自觉什么难关都能过得来,不可能是自杀。况且,他水性那样好。” 江荀:“但在下游浅滩上确实发现了他的尸体,是溺水而亡没错。” 卢先生将那张纸又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心中疑云顿起,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猜测。 “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卢先生面露难色,十分犹豫,“在下也不是十分确定,不过这种情况实在是很奇怪。更让我奇怪的是,若是像纸里写的这般,为何刘大全没有上山来找我。” “不妨先说说你的猜想。” “这症状古怪的很,落水倒似被他人操控了一般,倒是十分像是被人下了蛊。若是被下了蛊,这蛊虫会慢慢侵蚀人的身体,但是表面上却查不出是什么病症,有些蛊虫还会间接地控制人的脑子,让人变得神志模糊,甚至产生幻觉。” 卢先生这话刚说完,林默和江荀俱是心中一凛。 林默看了看这卢先生,觉得他未隐世之前一定和这巫蛊之术脱不了干系,或是了解此术,或是擅长治疗,又或是他本来就是施术之人。 “可……这蛊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若我朋友是被人下了蛊,情况也太罕见了。” 江荀摇摇头,“先生估计是隐世太久,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京城已经发现有人使用巫蛊,我去查了,竟是湩阳这般先流传出来的。” 卢先生微微一怔,诧异道:“什么?湩阳传出来的?” “先生不认识那位前县令顾书吧。那位顾大人是刘大全的女婿,虽没有病症,却也是莫名其妙跳了崖自杀,地点还就在这山上,当时他就是因为刘大全之死来山上找您的。” 卢先生吃惊程度非同小可,攥紧了拳头,“怎么就……刘家怎么就落得这个地步……都是莫名其妙自杀,难道这顾书也被人……” 他话没说完,但是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先生为何这般了解蛊术?现在都少有医师能判断出是中了蛊。” 卢先生面色犹豫,“我行医已久,见多识广罢了。” 林默轻笑一下,抬起头,不急不缓地对卢先生说道:“先生从前是养蛊之人吧。” 卢先生面色一滞,磕磕巴巴地说:“夫、夫人何出此言?” “外面那些黑色的罐子,想来不是养蛇的,而是养蛊虫的吧。不过先生现在应该没有在养了,是为什么呢?” 林默说得十分直接,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卢先生哑口半晌,目光晃了晃有些躲闪。 江荀轻轻扣扣桌子道:“不承认?那恐怕要麻烦先生下一趟山,跟我走一趟了。” 听江荀这话,李玉立刻挺直了腰板,一只手抚上了腰悬的佩剑。 江荀:“卢先生,刘大全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又清楚此事,不妨与我们说清楚,我们也好查清楚究竟是谁对他下了毒手。刘大全生前患此怪病,寻遍湩阳名医也没有看出个大概,想必是早已猜到自己遭人毒手,不来找先生的原因估计也是不想暴露先生吧。他如此袒护您,您却闭口不谈,这样对得起他吗?” “你若实在不说,我就不得不怀疑对刘大全下手的人就是你。” 这几句话重重击在卢先生的心窝子里,他咽了口唾液,左手不安地搓着右手手掌心,顿时焦躁不安起来。 “好,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6章 寻蛊 这位卢先生其实只是略懂医术, 医术只是后来学习的,从前有个秘不能说的身份——养蛊人,将蛊母繁殖出蛊虫, 养在特制的罐子里, 喂给各色毒虫和毒草, 然后在黑市高价卖给别人。 前朝末年,巫蛊之术盛行, 前朝风雨飘摇自顾不暇, 难以控制巫蛊之祸, 养蛊人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无论什么年代, 都有想要报仇复仇的人, 因为一些上得了台面或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后来前朝覆灭,江家王朝吸取教训, 治理巫蛊之术甚严酷,若是发现养蛊人,一条性命都不留,卢先生只好改学一些正经的医术。 亲眼目睹蛊虫害人不浅后, 卢先生便心有愧疚,决心改邪归正,将自己耗尽大半辈子心血养成的蛊虫全部杀死,空留下几个罐子摆在房屋口, 有意提醒自己不可再犯错。 他隐匿于山林,一方面是金盆洗手,另一方面也是怕前朝一些被他害过的人来追杀他, 因而对江荀一行人一开始便是戒备满满。 不过再戒备也没有用,这几位实在是眼光毒辣,说话也毫不留情。况且这刘大全还是他今生为数不多的挚友,他若不说出这些,也对不住刘大全的在天之灵。 “前朝覆灭后,我发誓再没有拿蛊虫害过人。” 江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毕竟你屋子旁边那几个罐子都是空的,暂且相信你。那你可知道,湩阳还会有谁会驭这蛊虫?” 卢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实在不知,我隔世已久,早已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况且养蛊之人素来隐匿身份,有时候同行之间都不知晓彼此的身份。但巫蛊类的交易通常都在黑市里进行,若是你们能混进黑市里,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江荀他们问完了话,正准备走,忽而被卢先生拦住了。 “你们……若是发现有谁中了蛊毒,可以带到山上来找我,虽然我不是精通医术之人,但对蛊毒有些研究,说不定能治一治。” 林默眼里闪过诧异,然后有礼地说道:“多谢先生。” 想来这位卢先生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卢先生点点头,将他们送出门然后折身回去了。 江荀路上问林默:“你怎么看此人?” “我倒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只不过他也没见到刘大全患病时的模样,仅仅凭借刘秀秀的一家之言,也不能确定刘大全就是真的中了蛊毒。问题就在这里,刘大全是不是被人下了蛊,是的话,我们就要去寻湩阳养蛊的人,若不是,那我们就依然还在死胡同里转悠。” 林默摊摊手,显得有些无奈。 江荀忽而轻笑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林默发现了,疑惑道:“笑什么?” 江荀眼尾扬起,低头把玩林默的手指,“亏你想得出,在门口敲人家的罐子,你是讨饭的不成?” 林默怔了怔,反应过来江荀是在笑话自己,便伸手假装恼怒地拍了江荀的背一下。 那罐子摆在屋子外面又不舍得扔,想必对屋里人来说有几分重要,若是用罐子吸引他的注意力,自然可以把屋里人不费吹灰之力请出来了。林默正是这样想的。 “你不也跟着我一起讨饭了?”林默嗔他。 江荀眼里的笑意更浓,手覆上林默的手背,“哪儿能让媳妇儿一个人去讨饭啊。” “那你还笑话我!” 江荀挑挑眉,勾起嘴角:“这又不矛盾。” 林默攥起拳头佯装生气地就要往他身上落,被江荀轻易一把捉住,江荀道:“我晓得,你其实是想试探试探这罐子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默瞪了他一眼,“晓得就行,那你还说我像个讨饭的。” “你蹲着,拿个木棍敲罐子,边敲边喊,可不就像个小要饭的么?”江荀笑道。 这下十分有画面感了。 林默气不过,一掀帘子,冲着李玉就喊道:“李玉!你家王爷说你像个小要饭的!” 前面正在驾马的李玉:“啥??” 李玉:“王爷你说我像啥?” 马车内江荀浅笑着,手上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林默的脸蛋,“李玉就是被我骂,也是不敢吱一声的,你跟他说有什么用。嗯?” 回了府,马车在门口停下。 江荀先下了车,然后扶林默下来,眼尾一扫,巷子深处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等他转头仔细看时,那个影子又不见了。 江荀把李玉叫过来,只简单说道:“府门口有闲杂人。” 李玉跟随江荀很久,迅速反应了过来,轻声道:“我去看看。” “慢着。先别打草惊蛇,去查查是什么人。” “明白。” 林默见江荀低声嘱咐着什么,问道:“王爷,怎么了?” 江荀眼里平静无波,“有人已经蠢蠢欲动等不及了。” 林默想起之前林轩让她去看望翠微的事情,便一个人踱步到翠微和玲珑住的屋子里,却发现只有玲珑一个人在。 “翠微呢?”林默探着脖子四处看看,没有找到她人。 玲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见是林默,脸上染了层笑,嘴里却抱怨道:“怎么这几次来都是找翠微,夫人也不关心关心我。翠微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让你这样惦记。” 林默掩嘴一笑,“我什么时候冷落过你了?翠微的事情,你难道还不比我清楚?” 玲珑撇撇嘴,“那家伙就要抛弃我去做少奶奶了,个没良心的说嫁人就嫁人了,我懒得管她。” “你这是什么气话。你们横竖一个个都是要嫁人的,不过是先后问题,你若舍不得她,还不多陪陪她,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有什么意思。”林默戳戳她的额头。 “我也想啊,可翠微这两天感觉心情不大好,今儿说想出门购置些花木,还说想顺便散散心。我要陪她,还被她拒绝了,让我安心做些女工。”玲珑说完举起手里的东西,“这套骑装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到时候夫人试试罢。” “她为何心情不好?” “不清楚。”玲珑仔细想了想,“好像之前林大公子来找她,之后就一直恹恹的。我不明白呀,她不是喜欢大公子么,为何反倒没有喜色,一脸忧心忡忡的。我问她她也不愿意告诉我。” 林默只好叮嘱道:“那你等她回来后,叫她来找我一趟。” “嗯嗯。” “对了,那个刘秀秀这几日怎么样?”林默突然想起来刘秀秀在府里都快三四天了。 “她么,就跟我们干差不多的活儿。不过呀,她的刺绣特别好,昨日我去瞧了瞧,见她在绣富贵牡丹,我从未见过那样活灵活现漂亮的牡丹呢,不知道用的什么针法。” 林默思忖片刻,想不到这刘秀秀还挺沉得住气,说在府里隐藏一阵子就真的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也不出去闹腾。 “你多注意着些她,也别安排她做重要的活儿,杂七杂八的留些子给她就行了。还有,在她面前说话注意点,毕竟她夫君和父亲都没了,别平白触及了人家的伤心事。” 玲珑点点头,满是自信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着呢。” “方才万海那边来人了。”江荀见林默推门进来,手里的笔没停下,随口说道。 “他怎么又来了?” “没有进府,派了些人在门口晃,被我撞见了。” 万海派人来检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不出乎林默的预料。 她倒有些轻快地说道:“还是王爷眼睛尖,我倒没注意到。不过这也是好事不是么?至少说明万海是个缺心眼的,若换成我,我会在府里的奴婢和小厮里面安插些眼线,而不是跑去门口监视。” “论起心眼,谁能有你多。”江荀轻笑一声,敛着眸子翻看手里的公务文案。 林默甩了江荀一眼,在他面前坐下,倒着看他手里的文书,“怎么到了湩阳,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处理。不是说皇上体恤你么,我倒一点没看出来。” 江荀沉下声音道:“皇上是体恤我,可他不怎么信任别人,只好把许多东西都交到我手上。” 林默第一次听江荀这样评价皇帝,有些惊讶,但心头又冒出一丝不安来,“那皇上,怎么就信任你了?他会不会表面上信任你,实际却……” 林默蹙起眉,不知该如何继续措辞说下去。 江荀懂她的意思,将笔搁下,认真对她说道:“我懂。不过我在朝堂上从不站派,皇上素来厌恶站派,有我这一个中立的,朝廷局势比较稳定一些。况且我手里握着重兵,要是战事一发,他还得倚仗着我。他不是信任我,而是不得不信任我。” 江荀心里通透得很。 林默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个底,但还是说:“那王爷也别太锋芒毕露了。” “不必担心。对了,我查了湩阳的黑市,最近的一场是明天晚上,在渭河码头附近。” 林默抬起头看他,“这么快。” 江荀看林默一副很想一探究竟的样子,不得不说道:“黑市上鱼龙混杂,比较危险,你还是别去了,这次我去就行。” 第57章 黑市 林默撇撇嘴, 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阻拦自己。 虽然她明知有危险,但总是觉得危险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毕竟重生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她绝对是命中有神人庇佑, 命格硬得很。 “带我去嘛, 我保证牢牢地跟在你后边,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林默把头凑过去,半个身子攀在江荀身上。 林默身上带着一丝清淡的香气, 似是少女的体香, 又靠得这般近, 这香气仿佛绕过了鼻子, 直往心里钻去, 让江荀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努力偏过头,目光里是不容置喙, “没商量。你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我也想去看看。再说了,我又不是一无是处,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有危险的话, 你保护我不就好了。”林默继续缠着他。 “我宁愿你什么也不帮。” 林默眨眨眼睛,依然期许地看着他,“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保证。你就放心好了, 不会拖你后腿的。” 江荀侧过身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正色说:“你再求我也没用。我不是怕你拖我后腿,而是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林默见商量不过, 便决心采用迂回战略,反正是明天夜里,她提前准备一下就是了。 于是林默假装答应下,有些遗憾地说道:“唉……好吧,那你到时候要万事小心,多带几名身手好的侍卫。” 江荀“嗯”了一声,然后摸摸她头,“这样比较乖。” 第二天夜里出发时,他还特意留意了下林默,见林默脱了鞋袜用一盆热水正在舒舒服服地泡脚,没有要跟着他出门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他叮嘱了宋嬷嬷几句,让她注意些林默,别让林默乱跑出去,这才带了人出门。 江荀带着三四个侍卫穿着便装去了渭河的码头,几个人隔着些距离,暗中照应戒备着。 离渭河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些小商贩在卖着些形形色色的古怪的面具,有动物形态的,也有各色鬼神的。 江荀扫了下四处,发现其他前往码头的人早已纷纷戴上了面具,一时间分辨不出谁是谁,只剩下行色匆匆的妖魔鬼怪。 码头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仿佛将要一头栽进那潺潺的渭河水中去,密密麻麻的船只靠岸停泊着,明明灭灭的渔火如何一簇簇跳动的火焰。 远远的传来一阵古怪的梆子声,惊得栖息在河边枯枝上的暗鸦三三两两扑棱飞起。 一众人买好了面具,记住各自的面具上的图案,混着人流往里头走。 码头上站立着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身材高大强壮,两条腿敦实地立着,下盘稳当,一看就是练家子。 “站住。”这两人率先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李玉,声音冷冰冰,“把随身携带的武器交出来。” 李玉有些犹豫,但见前面的人都乖乖递交了武器,至少将自己的随身佩剑递出去。 那两人见他动作缓慢,十分不屑地一把夺了过来,“哼,慢吞吞的!你若不进去后面人还排着呢。” 二人将李玉的剑随手丢在码头的甲板上,然后放李玉进去了。 李玉走在前面微微侧头往后看,只见江荀很无所谓地主动将剑交了出去,还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精妙的扇子,优哉游哉地摇着,一点儿也不慌。 李玉正愣神呢,忽而听到江荀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管这些,继续走。” 原来所谓的黑市竟是在停泊的船上无声无息地进行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上坐着戴着面具的小贩,有的摆着摊子,有的背着箩筐边走边卖,但所有人都压低着声音说话。 人声混着潮水声,暗暗杂杂,起起伏伏。 有卖些奇怪小工艺品的,古董字画的,草药木材的,甚至还有人拿寻常物件如一些首饰钗环、金银珠宝进来卖,这些东西也许普通,但其实来源都不寻常,极可能是偷抢来销赃的。 江荀注意到,有的船舱用帘子遮掩着,船舱内透着微光和低语声,俨然是有人的样子,不过那些舱外什么标识、牌子都没有,让人捉摸不透里面到底卖着什么。 他假装被人撞了一下,半只脚无意进了一间船舱,乜斜着眼睛迅速扫了一下那船舱。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正闭着眼睛给另一人号脉,手边上摆着各色的纸包,旁边一个小火炉里不知炖着些什么东西,船舱顶上倒挂着些动物的皮毛,四只脚用绳子吊在空中,身体随着船只的摇晃像一只小帆一样抖着。 没想到还有来看病的,不过这也不奇怪,有些人的病有难言之隐,彼此隐匿身份的问诊倒也满足了一部分人的需求。 他趁着里面二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又出来了,目光沉沉地落在远处几十只交错停泊在码头附近的船上。 “分头行动,重点注意看看那种黑色的罐子,特别注意一下船舱。”江荀用扇子掩着,低声吩咐了下去。 “遵命。” 几个人便朝四个方向散开,分别去探一探船舱内的交易,决定了一刻钟后在某处会和。 若是卖蛊虫的,必不可能摆摊子或是边走边卖,一定会有个固定的空间。蛊虫的买卖很简单,难的是如何回去养蛊虫,下蛊虫,这绝非站在甲板上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若是黑市有蛊虫的交易,多半是在船舱里面进行的。 至于买蛊人与养蛊人之间交易的讯号,江荀还没法确定,但若是买到了蛊虫的人,毕竟得有容器去装那蛊虫,若是能找到明处的买蛊人,自然便能追踪道背后的养蛊人。 江荀沿着西边的船只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却没什么收获,他正准备折返约定的地点,忽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纤弱窈窕的背影。 那人高高地梳着发髻,一身青衣,带着一张花脸猫儿面具,背着手款步走着,步子轻巧明快,就跟贵家公子哥差不多。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捉住那人的手臂,冷着声音说道:“不是让你别来么?” 那人身子滞了滞,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江荀,丝毫不慌张,而是有些疑惑道:“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江荀一怔,这声音并不熟悉,既不是林默本来的声音,也不是她装扮男子时中性的声音,有着青年男子独特的温柔和磁性。 江荀再去看他的眼睛,但灯光昏暗,只能隐隐见那人眸光暗涌,映衬着摇曳的灯火,看得不太清明。 认错了么? 再说,林默也没理由骗他。她若是真想鬼市一探究竟,大可遇到他之后赖着他,没必要还装作认错人。 江荀松开了手,沉沉道:“抱歉。” 虽看不到那人的脸,江荀却好像隐隐听得面具后一声轻笑,“没事儿。” 说完那人便转了身子继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腰肢纤细,双手背在后头,依旧十分轻快。 这确实不像林默的走路方式,他还没见过林默将手背在身后过。 江荀默然地看了那背影一会儿,皱了皱眉,然后便转过身来。 他回到原来约定的地方,却发现一个人都还没来。 李玉这些侍卫想来恪守时间,观念极强,完成任务从不会耽误时间,即使是耽误了,也会回来汇报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江荀蹙着眉,四处看了看,将扇子啪的一下合上,收拢在袖子里。 “不好啦!官家的人来了!” 河岸的南边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一时间打破黑市上遮遮掩掩的静谧,众人纷纷驻足往南边望去,只见南边一片嘈杂,人影晃动若梭,脚步声嘈杂如急雨点。 “快收东西!”不知是谁又大喊了一声。 江荀只听见自己身两侧的有好些人急切地念着“走走走”,西边听见风声立即开始骚动起来,背着箩筐的小贩撒开腿奔跑起来,甲板上摆着摊子的也赶紧收罗起来,有好些船舱灭了灯。 脚下的船也开始摇晃不已,原来是外围的船收起了锚,开始一只只往外撤走,向下游驶去。 江荀逮住身边收拾东西的小贩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贩头也没抬,匆匆忙忙收拾着东西,嘴里含含糊糊说道:“官家翻脸啦,快离开这儿吧,等下官家要来捉人了。” 江荀顿了顿,他打听的消息是湩阳按规矩一般不会管这些黑市上的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说官家不管么?” 那小贩愁眉苦脸道:“谁知道呢!唉!我第一次来还没卖出啥呢就碰上官家了。” 一时间人影繁杂,分不出谁是谁,江荀观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上岸与李玉他们会合。 突然,有人急匆匆往前走没注意着路,不小心撞了江荀一下。 江荀顿时听见有东西闷声砸了下来,他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的罐子,在地上咕噜咕噜地翻滚了一圈。 不就是之前在卢先生那里看到的那种。 撞到他的那人身影一颤,伸手扶了扶面具,然后迅速去拾那滚落在地上的黑色罐子。 不过那罐子抢先一步落入了江荀手里。 第58章 万金 那人隔着一张马面具都能看出着急的神色, 去夺江荀手里的东西。 江荀掂了掂那罐子,质问道:“这是在哪里弄来的?你说了便还给你。” 马面具的人二话不说就出拳冲着江荀的脸就来了。 江荀简单一格挡,反手就捏住马面具人的手腕, 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骨头快碎了的剧痛传来。 “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他半跪下身子哀求道,用剩下那只手遥遥一指, “是在那条船上弄来的。” 江荀冷冷地扫过去一眼, 然后拎着那罐子转身要走。 “大人, 大人将东西还给我吧。”马面具人不依不饶地求着。 “滚。” 江荀不理睬他, 飞身就要过去, 却见刚刚那人所指的那条船微微晃动,有离岸的迹象。 他脚尖轻轻点甲板, 身旁的人只觉得肩上被人重重一按,借力纵深一跃,江荀随即向那条船凌空飞去。 好在赶过去的及时,那船正准备离开。 他刚站稳身子, 只见一人纵身从船顶飞落,留下黑色的残影,却闪过刀剑出鞘的锐利光芒。刀剑直直劈下来,江荀连闪躲的空隙都没有。 江荀掷出短扇, 风驰电掣般击向那道寒芒,突袭的那人只觉得手腕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狠狠一撞,一时脱离, 剑重重砸在甲班上。 接着他背上一沉,随即被江荀狠狠地踩着脊梁骨碾在地上,原本属于他的长剑此刻已经毫不留情地抵在他喉咙间。 江荀冷哼一声,没有立即杀了他,而是果断地朝他后颈一掌劈了过去。 “什么人!”甲班上的动静惊动了船舱内的一个人,那人一掀帘子朝外望去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慌张。 江荀转头望向那人,只看见了一张牛头面具,戴面具那人身形瘦弱,腰微微佝偻,搁在帘子上的手上皱起道道细纹,隐隐有青筋凸起,显然有些上年纪。 带着牛头面具的人瞧见江荀手里拎着一只罐子,便大声喊道:“你带着东西回来作甚,快先走罢,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江荀微微一皱眉,心道这人大概是把他当成刚刚来买蛊虫的人了。 他凌空一跃,就要去抓那戴牛头面具的人,那人喊完话后定了定神,忽然反应过来江荀的面具不对,又见江荀身子紧绷如上了弦的箭,眼神锐利如寒冰,带着暗涌的杀气。 牛头面具的人踉跄着后退几步,并起两根手指吹了声哨,然后警惕地就要往后逃。 一声哨响嘹亮如惊鸿下平沙,江荀只见五六个戴着面具的人从别处的船上腾空而起,剑斜指着自己,直直地刺过来。 这几个刺客反应快,但江荀反应更快,剑还没到眼前,江荀已经如鹰隼般肃然起身,手里普普通通的剑竟使得如金蛇跃动,先是缠住了几柄剑,然后猛地一压,再竖着一挑,竟转守为攻,几柄剑纷纷落水,砸出清晰的水花声。 几个人看出了江荀功夫远在他们之上,便分头立在船周四处,细针的青芒闪过,嗖嗖射出暗器。 江荀也不慌张,凝神谛听风里的声音,挥舞着剑将暗器一一遗落,只听得船甲板上叮叮咚咚的声音,暗器如落雨一般卷着风坠下。 他为避让暗器,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移步到船边上。 几个刺客暗下里对视一眼,突然腾空朝江荀飞来。 江荀猛觉身后一阵搅动水流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手扒上甲板,狠狠地扯住了他的一只小腿,指甲死死地扣在江荀的皮肤里。 江荀暗骂了一句,觉察出这几个刺客配合默契,已是早已准备好迎敌。 他飞起一脚踹向那拧着他小腿的手臂,水底下的人闷哼一声,忙不迭松了手,沉了下去,倒是给江荀留了个空荡去对付飞来的几个刺客。 那几人似乎是没预料到江荀轻松就挣开了,在空中的身影一时间微微一滞,竟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向前。 江荀怎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剑锋向前,裹挟着冰冷的水汽,瞬间就刺穿了最前面那名刺客的胸膛,那名刺客来不及呜咽一声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另外几名刺客落在离江荀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江荀轻嗤了一声,遂提剑横扫。 “嘶——”江荀的眸子顿时细细地眯起来,忍不住往身后看去。 一把小小的匕首插在了他的小腿上,顿时血流如注。身后的水面上浮出三个人,刚刚虽然被江荀踹下去一人,没想到还是叫他们得逞了。 周遭声音嘈杂,江荀没能注意到身后从水底偷偷渡上来的人。 他忍痛将匕首拔出,反手一掷,便又一人咕咚沉如了水底,大片的血在河面上晕染开来。 眼见着牛首面具的人就要逃走,江荀挥剑扫开面前两名围过来的人的包围,直奔牛首而去,那牛首见状赶紧跳上离他们打斗这条船不远的一条船,拔腿就打算离开。 “想走?”江荀斥了一声,不耐烦地摆脱眼前几人,懒得和他们争斗。 那牛首跳上另一艘船后,犹豫了一下跳上岸还是收起锚往下游逃,还没等他想清楚,膝盖便被人狠狠一踹,猛地跪在了地上。 牛首因为上了些年纪,竟一时使不上力气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是被谁暗算了,冰凉的匕首就斜抵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一只手在他脑后点了一下,他的面具便掉落在甲板上。 见自己的面具掉落,还被人挟持了,他慌忙地垂下头去,身子摇晃了一下,下意识不想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不想死就别动。”他刚晃动了一下,小腿便又被那人踹了一下,疼得直抽筋。 江荀往那条船看去,发现挟持牛首面具的人竟是自己刚刚认错的那名小公子,面具一样,身形也丝毫不差。 “小心身后,这里有我!”那人高声喊道。 江荀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动,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探寻其中的异样,身后便又是一阵杀气直冲后脑勺而来。 他不得不转头应付,用手里的剑在空气里凭空划去,“叮叮叮”,银针一样的暗器撞在剑上,应声落地。 江荀心下厌烦,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剑锋冰冷,直接震开了缠过来的武器,然后狠厉地向下劈去,一个刺客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王爷,我们来了。” 江荀听到李玉他们的声音,晓得他们来帮忙了,手里的剑便又狠了几分,逼得剩下几个刺客连连倒退。 其中两个人见江荀有援兵到,明显慌了手脚,收起继续打斗的心思。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别打了,快去救人”,说完往另一条船那边偏偏头。 二人边打边退,想逃到牛首面具人在的那条船上。江荀哪里肯让着他们,瞳孔一缩,横着剑就扫过来,后面一名刺客招架不住,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 这时李玉他们赶了过来,将剩下几个刺客团团围住,夺了剑,直逼得他们缩着脖子讨饶投降。 江荀追着之前那名刺客到了牛首面具人所在的船上,那刺客直接冲着那名小公子奔去就要救人。 灯光下,江荀看清了那落了面具的人的长相,顿时身子一滞,惊诧地又看了一眼。 那人他认识,正是万海的父亲万金。 万金退休还不及三年,之前在朝堂上江荀见过此人便记住了,哪怕这个人低着头散乱着头发,江荀还是一眼就将此人认了出来。 那刺客还没来得及跑两步,江荀的剑直接落在脖颈上,他还没来得及看脚下的路,眼前的一切突然就倒转了。 他失神的眸子里映衬着缓缓倒下的自己的身子,却不见脖颈上的脑袋。 万金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吓得直哆嗦,紧接着他便听到了更为让他心惊胆颤的两个字。 江荀扯下自己的面具,朝他冷冷斥道:“万金!” 万金看见江荀的脸,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但他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此人的手中,到时候他万家的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还有他的儿子,还有被人许诺的功名…… 这尊杀神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可大势已去,终究是算漏了一茬。 既然如此,那他便玉石俱焚好了!也算折他镇北王一将! 他猛地向旁边船沿扑去,后面挟持他的人一直没有松开手上的力道,没想到他会有此举,竟被带着一齐栽了过去。 扑通一声,二人纷纷落水。 李玉正想说让他们去救,因为他早看到了江荀腿上的伤。 但江荀没等他话说完,眉头一皱,将淌着残血的剑一扔,紧接着跳下了河。 深夜的河水冰冷刺骨,灼烧般的疼痛直接透过他受伤的小腿直钻他心底,疼得几乎快麻痹了。 渭河的水极深,哪怕是靠岸。 河底密密麻麻的水草如乱发一般舞动,河面平静,河底却沟壑纵横,暗流涌动。 江荀竟一时找不到二人在何处,只得闭了气继续往下沉。 忽而他指尖碰到轻薄的纱一般的东西,与水草的质感完全不同。 他纵深朝那个方向游去,伸手抓了一把,扯住了那薄纱,发现竟然拉到了袖子。 江荀心中一喜,顺势捉住那人的手。 那人的面具的系带早已被晃动的水流揭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江荀的眸子剧烈地一震,接着心沉至谷地。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评论发红包~~ 第59章 回府 面具落下, 林默的青丝散开,在水中如泼墨一般。 江荀抱起她腰,带着她先浮了上来。 李玉看到出水的人之后, 诧异地长大了嘴巴, “王、王妃怎么会在……” 江荀将林默平放在甲板上, 抬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深深吸了口气, 嘴唇苍白无色, “剩下那个交给你了。” 他身子微抖着, 伸手去探林默的鼻息, 却探不到一丝气息。 “别, 别……” 江荀全然慌乱了,林默的手搭在他手腕上, 冰冷如地窖一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下下按压林默的胸腔,脸上的焦灼和失措却一点没能掩饰住。 按压了许久,见林默还是没有反应, 他埋下头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给林默渡过去,渡了好几口之后,江荀的心渐渐冷下来,一层悲伤近乎绝望的阴影充斥在他胸中, 叫他无法喘息,仿佛窒息的人是他。 周遭很吵闹,但江荀感觉什么也听不见, 自己血液也逐渐凝固冰冷,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自己一缕孤魂。 “别,别……”江荀自言自语着,已经语无伦次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是冷的,但落下来的眼泪确滚烫得不像话。 他死死地盯着林默,忽而林默的嘴角淌出一丝浑水来,然后猛地“咳咳”了两声,又吐出些水来。 江荀不可置信般地看着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尖猛地抽搐了一下,滚烫的血液突然开始奔涌起来,涟漪般曾曾叠开,早已发麻的指尖都开始痛起来。 林默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江荀将她轻轻扶起来,殊不知手却抖得厉害。 林默的眸子在眼皮下滚了几轮,终于缓缓睁开眼,又忍不住往外咳了一口水,然后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是她所见过的江荀最落魄的一次,落魄得像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但他眼睛里仿佛腾着一丝幽火,一眨也不眨地灼烧着她。 “王爷……”林默小声地喊了一声。 这么闹一次,江荀肯定不会再放过她了,指不定回去怎么责罚她呢。她也没想过会落水,谁叫她不会游泳呢。 林默勉强地支撑起身子,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衣服已经湿透了,冷乎乎的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江荀将她轻轻一带,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他的身体一般。她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了她,他也近乎溺死了。 林默一怔,还以为江荀会骂他。 等了许久也没见江荀说话,他的体温几乎让林默以为拥着个火炉,将整个冰冷的河岸烧成暖春。 林默垂了头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她仿佛听见江荀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叹得她耳根子发烫,心也跟着微微抖起来。 他怎么了?他为何不责怪自己?难道对她这样失望么? 林默来不及细想,冻得打了个哆嗦。 不过一会儿,一条毛毯子便落在了林默身上,江荀将她裹住,也不顾腿伤,带着林默快马加鞭回府。 李玉下河没一会儿就将万金捞了上来,万金倒是没一会儿就苏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第一反应不是睁开眼,而是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还活着,还知道痛。 然后他眯虚着将眼帘撑开一条缝,发现自己被江荀几个侍卫团团围住。 怎么办,要不装死吧。 万金正想装死,却被人狠狠踹了下肋骨,登时没控制住闷哼了一声。 “别装死了,老狐狸。我们王爷现在心情很不好,劝你乖一点。”李玉收收脚,拧了拧身上潮湿的衣服。 绑了万金和几个刺客后,一行人忙到半夜走算是都平安回了府,一回府,江荀便立刻去唤医师。 玲珑跟翠微赶紧准备了干净衣服,服侍林默先躺下,一顿折腾后,林默已经很困倦了,眼睛几乎都快合上。 就在她快合上眼的时候,突然嗅到空气中一丝血腥味,她不安地睁开眼看着江荀,然后目光顺势落在他有些古怪的走路方式上。 “王爷,你的腿!” 她是有多粗心,到现在才看到江荀腿上受的伤,血浸染了半条裤腿,伤势看起来很严重,江荀却只是简单地用布条临时捆了一下来止血。 江荀拆开布条,换下血污的裤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事儿,你好好躺着吧,待会儿医师过来给你看一下。” 林默哪里肯乖乖躺下,她攒着剩余不多的劲儿,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连外衣都顾不上穿。 她自责到了极点,心中一片愧然。 江荀把她按回了床榻上,哑着声音道:“乖,没事了。” 要说一开始江荀看到林默时确实该生气,气她无缘无故不听话跑出来,可当他水底拉住她冰凉的手后,反而是慌得像被人偷走了半条命。 抱着她回去的路上,江荀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生气自己的气来。 为什么就没预料到林默会跟过来呢,当时她明明很想来怎么会轻易地就妥协,自己竟然没有多想一步。 医师推门进来,他直直朝床边走过来,谁知床上那女子却急忙摆摆手,“我没什么事儿,麻烦先生先给王爷看下腿。” 医师只好走到江荀这边,还没靠近,江荀皱眉道:“先给内人看,她落水了。” 医师:到底先给谁看??? 他看了一眼江荀的腿,觉得伤势还蛮严重的,擅自做决定先替江荀治疗。 “这伤口挺深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我替王爷开些药,有每天要涂敷的和吃的,伤口痊愈前尽量不要沾水,不然容易感染。还有就是尽量别多活动,避免牵扯到伤口。” “王妃没什么问题,就是落水了有些风寒,我也开些药,每天按时吃就行,别太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医师说完便埋头写着药方子,然后交给了李玉,让李玉去拿药。 见江荀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林默才乖乖躺下,然后面朝着江荀的方向,有些恍惚地发着呆。 江荀:“以后不许再闹了,让你别来怎么还跟来了?” 林默微微一怔,心道他终于要跟自己算这笔账了。 “其实是我有些担心王爷……” 江荀打算她:“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来了才最叫我担心呢,你连游泳都不会,怎么就敢跑到船上去挟持别人,万一那人是个壮汉,你挟持得住吗?” 江荀的声音沉沉,严肃地问她。 林默被问得哑口无言,须臾过后,才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想帮你抓人,没想那么多。而且你身后都是刺客,分了心受伤怎么办。你的腿不是就……” 江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都是些小伤,有什么要紧的,打仗时候受过多少比这更严重的。” “况且这都算不得什么东西,过个十天都好了。” 林默揉揉眼睛,垂着头,嘟囔道:“我本打算悄悄混进黑市,如果没什么线索再悄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也不干扰你。” 可一看到江荀被围住,她便管不了许多了,急吼吼就冲过来帮忙。 她这话放在心里没说出来,但是江荀仿佛听见了。 江荀拖着腿走到床边上,摸摸她的头发,林默刚洗过的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湿,柔柔滑滑跟绸缎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掺杂了几粒沙子,“别再这样了,我受不了了。” “你知不知道我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呼吸都没了,我弄了好久,你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我又失去你了。” 江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着,最后一句话直说得林默心咚咚咚地乱跳起来,血涌上来弄的她晕头转向,无法思考。 林默虽知道江荀心里是有自己的,但也不清楚江荀究竟有多少分喜欢,有些喜欢是喜欢一个人胜过别人,有些喜欢是非那个人不可。她不知道江荀是哪种喜欢。 这一个看似轻飘的“又”字,实则含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味道,将林默坠入江荀无边无际的心海里,她这才发现偌大一片的海域,至始至终都只有自己这一条小舟。 “对不起。”林默抱了抱他,想要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以后不会了,真的。” 她抬起头在江荀的下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盯着看他的反应。 “怎么,见我受伤心疼了?这么主动?”江荀顿了顿,轻笑一声,伸手摩挲着她的嘴唇。 “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以后我保证乖乖的。”林默用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江荀斜了她一眼,口气凉凉地说道:“小骗子。” 他见林默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于是将她塞进被子里,掖好被子,“快睡吧。” 林默撑开眼皮子,拨开弄弄睡意,问了句:“你呢?你都受伤了还不休息吗?” 江荀有些不舍得揉揉她脸,“我过会儿来,先去解决个人。” 江荀虽已经很疲惫了,但还是穿好鞋准备出去,只听身后的人迷迷糊糊说了句 —— “我以后会乖乖的,不骗你。” 第60章 讯问 万金手脚都被捆着, 嘴里塞着东西,他不得不蜷缩起身子,好让自己身上的热气不那么快散去。 可在想到当下的处境后, 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衣服都黏在身上, 连寒战都打得不太利索。 虽说他在任职的时候跟镇北王没有产生过什么过节,但实际上少有官员敢跟他作对, 谁不知道皇上对他信任有加, 加之镇北王很少做过落人把柄的事情, 拉拢还来不及, 谁敢跟他作对。 正因如此, 万金心里才慌得不行。 镇北王这人估计是很难拉拢的,让他隐瞒自己的罪行万金想都不敢想。 可自己眼看着就要晚节不保, 还牵连到自己儿子万海的前途命运,甚至整个万家的未来都会在这两天被一锤定音。 他今年都六十几了,怎么就自作自受折腾到了这番光景,早知道就…… “砰”的一声, 门被打开,一丝光线漏了进来,万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江荀看到万金那种有些狼狈的老脸,顿时心中涌起一股厌恶和烦躁。他有些惊异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因为他实在少有强烈的情绪转折。 大约是前一分钟还停留在二人温暖的拥抱世界中的缘故,眼前的这一切,加上小腿时隐时现的刺痛, 江荀对万金的耐心顿时降低到了最低点。 他沉了沉气,声音简直冷到极点,“人证物证都在,不用我提醒你吧。” 他走上前取下万金嘴里塞着的东西,万金吞了口口水,觉得嗓子里的干涸有所缓解。 万金抬头看着他,眼珠有些浑浊:“就是王爷看到的那个样子,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江荀:“你最好别嘴硬,把你卖蛊的由来从头到尾说一遍,还有背后是谁指使的,都交代清楚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介意对你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江荀手间转着一把匕首,转得银光飞起,“你伤了我半条腿,也尝尝这滋味怎么样。” 他倏然抬起手,朝着万金的小腿狠狠地扎了进去,万金惨叫一声,直吸气不出气。 “太吵了,去把门关上。”江荀皱着眉偏头对李玉说道。 李玉赶紧把门关上,心里跟着有些紧张起来,他很少在江荀脸上看到暴怒,江荀大多都是不带什么表情地完成这些事情,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但李玉明显感觉到江荀今天不太一样,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残酷和报复。 万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江荀指关节泛着白,将匕首在万金的血肉里轻轻转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李玉听得头皮发麻,让他去宰人倒还罢了,接触这个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啊啊啊啊——”万金撑不住,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声音大得不像个六十岁的人。 “说吧。”江荀死死地捏住万金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 万金被江荀看得不寒而栗。 江荀将匕首一把拔出,顿时窜出一小股血柱,疼得万金又是惨叫一声。 他把匕首转移到万金另一条小腿上,用带血的锐利的刀锋在万金裤子上蹭了蹭,然后沿着他的皮肤文理摩挲着。 万金大口地吸气出气,眼睛紧紧地盯着江荀的手和那把匕首,只见江荀猛地又抬起手臂准备扎进去,大声喊道:“我说,我全说。” 万金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将喉咙间的吐沫狠狠咽下去,仿佛能尝到一丝血腥味。 “万家的收入来源本来就我一个人,吾儿将近三十岁才做上官,我退休后便想着有没有来钱快的法子,到湩阳来看我儿子的时候,碰巧发现湩阳黑市有人贩卖蛊虫,十分赚钱。” 万金喘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若是养了蛊母,一只能在黑市卖出千金。湩阳有钱人多,愿意出手买蛊虫的不下小数,因此我便动了这歪心思。如今落到王爷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该怎么罚就怎么办吧,这事儿总归是我老糊涂了,对钱财动了贪念。” 江荀将那匕首幽幽在手里转了一圈,“所以这事儿只跟你一个人有关?” 万金重重地点了点头,冷汗从额头滚落到鼻尖,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江荀轻嗤一声,“算了,我暗示你一次。刘大全和顾书,你不会不认识吧。” 听到这两个名字,万金的心重重往下一沉,他的绛紫色嘴唇颤抖起来。 江荀把他的反应一一都看在眼里。 万金:“不、不太认识。顾书我知道一些,是我儿子职位上的上一任县令。” 江荀没说话,抬起手猛地将匕首插进了万金的另外一条小腿中,李玉只听到“叮”的一声,似乎是匕首嵌入地板的声音。 这得多疼,李玉缩缩脖子。 果不出所料,万金又是尖叫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两条小腿都被下了刀,剧痛之下却没有大出血,江荀特意避开了重要血管的位置,就是想让他保一条命乖乖说出知道的东西。 “我刚刚说了——我只暗示一次,听不懂么?”江荀提醒万金,“我这个人,下手不论年纪,你若疼晕了若是失血死了,我只能去问问你那乖儿子。” 万金迟迟不说出事实,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事情跟他儿子万海摘干净,江荀看得清清楚楚。 对于万金和刘大全、顾书的关系,江荀不能确定,所以刚刚诈了一下,然而炸出了万金心虚的反应,这让江荀彻底确定刘大全和顾书的死应该跟这父子两脱不了干系。 “不过么,你那乖儿子骨头可还没你这老东西硬。他不久前就跟我说自己收缴了刘大全的财产,还到处追踪刘秀秀的下落。他虽然是县令,管着湩阳,可我是皇帝身边的人,无论他犯没犯事儿,我想绑他就绑他,想审讯他就审讯他,就是一不小心弄死……” 江荀抬起眼睛,轻飘飘地说着,他手中转悠着的仿佛不是匕首,而是万海那条脆弱的小命。 就算江荀一不小心弄死万海,凭着皇上对他的信任,也落不下任何罪名。这潜台词万金听懂了,不禁心中一凛。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儿子扯进来,万金下了决心。 “我说,我说。刘大全和顾书是被我下了蛊,我本来只想控制住刘大全,没想夺走他性命的,谁知那蛊虫过于利害,我一时没控制好,叫他被蛊虫夺了神志,丧了命。至于那顾书,追查刘大全的死因追得太紧,又严厉查处黑市交易,我不得不对他使用了同样的方式。” “你为何要加害刘大全,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王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哪儿都适用。况且刘大全是湩阳第一富豪,盯上他家东西的不止我一个,不过我先下手为强罢了。那顾书不也是看上了他家的东西,想出个政商合一的法子来,娶了刘大全的女儿刘秀秀,他胃口不比我小。” 江荀讽刺道:“他既然能娶刘秀秀,那也是他的本事,只能说你们没本事,想出这种无耻的法子来。” 万金强撑着,略带不屑地说道:“王爷是有所不知,我与刘大全曾也是半个朋友,好说歹说让他同意将女儿嫁给我儿子,不过那时我儿子身上只有个闲职,他们刘家一直看不上。那顾书不过是个湩阳小小县令,不是给刘大全灌了什么迷魂汤,刘大全竟马不停蹄地赶着把他家女儿送过去了。” “我看,他们就是活该。”万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瞧着顾书比你那乖儿子厉害些,毕竟人家在湩阳五六年,将湩阳治理得服服帖帖,百姓无不称赞,你儿子倒好,没来半年,这蛮人也引进来了,巫蛊也重拾起来了,还有你个倒霉的老东西给他拖后腿,这想不引起皇上的注意都难,说不定再做半年,都能当宰相了。”江荀勾起嘴角轻蔑地一笑,冷眼瞧着万金的反应。 万金被他说得哑了半晌,竟一时找不到台阶下,只得愤愤道:“王爷还是太年轻,那湩阳县令油水那么丰厚,姓顾的定是贪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叫刘大全心甘情愿把女儿嫁过去。他县令做得再好,背后也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江荀挑挑眉,“油水丰厚就一定贪?按照你的逻辑,你儿子也贪了?算起来,你儿子来湩阳不过半年,一座漂亮豪宅都建起来了,比我的还阔绰,不知是贪了多少?幸好你提醒我了,等会儿我顺便去抄个万府,倒要看看你儿子是不是身子正得很。” 万金见又被江荀捉住了话柄子,扯到了万海头上,急急道:“此事与我儿子毫不相干,都是我暗中替他谋划前程罢了,我儿子是不知道的。那宅子是动了我积蓄建的,并非拿的官家的银子,还望王爷明察。” 江荀不疾不徐地说:“别急啊,与你儿子相不相干不是你说了算,我去随便查查就知道了。不过你们爷儿两倒是一条心,借口找的都是一样,台词对得挺好啊。” 万金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事实就是这样。” 江荀抬起脚,落在他一条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踩下去,“就这些了?没了?” 此举无异于伤口上撒盐,万金疼得“嘶”了一声,连忙道:“没了,不敢隐瞒王爷。我也任命了,还求王爷不要牵扯到我儿子,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我定没有半句怨言。” 江荀嘲道:“都说不要轻易把软肋留给敌人,你倒好,三句不离开你那乖儿子。不知道他晓得你被抓后,会是个什么反映。” 江荀的目光尖锐,万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61章 交易 第二天, 万海得知了黑市被搅乱的消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派人去自己父亲隐蔽的处所去看看, 却被告知他父亲一夜都未归。 万金曾告诉他, 若自己没有消息, 一定要及时清理销毁掉屋子里的信件和其他通信的证物,万海来不及多思考, 着急上火地便往万金的住处去了。 万海本来是想将自己的父亲安顿在府上, 但万金却执意住出去, 还告诉他平日里不要跟他有过多来往, 以免被旁人发现自己也来了湩阳。 万海心里清楚, 自己做事情不如父亲考虑得周到全面,因而也不敢干预父亲的决定, 自己终究是差了父亲一等。父亲为官数十载,虽没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未得罪过谁,也没遭到过其他官员的弹劾与报复, 接归功于父亲思虑周到。 明成客栈是湩阳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客栈,位置也比较偏僻,但干净简约。 明成客栈的三楼,最拐角处有件小屋子, 屋子里有楼梯,上去便是一个小阁楼,隐蔽而私密, 便是万金住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是,那楼梯并非暴露在屋内的,而是要揭开一张画卷,才能看到楼梯的入口,实在是设计特别。 万海匆匆来到明成客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看到他来了客栈。一推门进去,客栈里也是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小二步调悠闲地晃着。 他们见是万海来了,也不迎上去,只朝着他点点头示意。 他们都知道县令大人在这里藏了个人,不过那人很少露面,想必是个羞怯的美女,万大人这是金屋藏娇呢。 万海来到三楼,楼道上也没什么人,静悄悄的。 想到自己父亲一夜都没回来,心中不禁忧虑惶恐了起来。 他推开门,却见到房内正座上坐着一人。 “真巧啊,万大人。”江荀手里把玩着一柄合上的扇子,撩开眼皮子瞧着他,淡淡地说。 “王、王爷。”万海诧异得都结巴了,心虚地朝江荀施了个礼,“王爷怎么在这里?” “不清楚么,还是装傻?” “这、这……” “这是你父亲住的地方吧。”江荀将扇子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不是说你父亲住在京城的郊外么?” “王、王爷误会了,这这这里是——”万海迅速扫了一眼挂在墙壁上那副画,见那画还完好无缺地静静挂着,心里稍稍镇定了一些,“这是我长租的屋子,一般有朋友来就招待在这里,有些朋友不喜欢热闹,这家客栈位置安静。” 他费尽心思编完一通后,后怕得背上都开始冒冷汗。 江荀怎么会这么快就摸到这里来,难道是早上跟踪他了?还是说是自己父亲告诉他的?父亲一夜没有回来,会不会已经被江荀抓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江荀找过来一定是碰巧罢了。 江荀懒得听他编的这一通,甚至懒得点破他话里的破绽,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李玉,好了没?” 万海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只听见楼上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随即那画卷被人从里面掀开,走出来一人,手里捧着个大箱子。 李玉:“都在里面了。” 万海嘴角抽搐了一下,连挣扎都不知道怎么挣扎。 “看看?熟悉吗?”江荀随便捡起一封信,递给万海。 万海麻木地接过了一张纸,垂着头看,却看不进去任何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嘛。 江荀见万海许久不说话,打破了他的沉默,“你说你父亲是不是也太粗心了点,东西就这么随便放,我还没怎么搜就弄了一大箱子。” 万海曾经劝过父亲让他做事情别留下这些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他父亲却说他糊涂——为他人办事最怕的就是对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留着这些证据,反而可以作为威胁对方的东西。 至于他父亲究竟是在为谁干活,他问过一次,万金却让他别管,只要完成自己叮嘱他做的事情就行。 眼下看来,竟是父亲在保护他。 可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凝神看了看纸上的东西,没有署名,内容却越看越让人心惊胆战。 “勾结外族,侵扰边境,你可知罪?”江荀厉声问道。 万海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豆大的汗水打在纸上,“王爷啊,我不知道这些事情,真不知道。” “怎么,你想与你父亲划清界限?巧了,昨晚你父亲也想急着跟你划清界限。” 万海脑子里面嗡的一声,一想到万金已经被江荀捉走了,顿时跟主心骨倒塌了似的,浑身上下每一丝血液都开始四乱奔腾。 父亲原来真的已经被江荀带走了,那父亲跟江荀说了什么?全都说了吗? 万海匍匐上前,抱着江荀的一只脚,哀求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只让我做好县令就行,然后再给他在湩阳找一间处所,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呀。” “你一概不知?顾书在任时,向来对湩阳黑市管理甚是严格,你上任后,这黑市一个月竟能摆出三四天的摊来,你父亲在黑市里卖蛊虫,你敢说你不知道?若不是确定官府不会管,你父亲怎会胆子大到这种地步,还敢说一概不知?” 江荀的声音不大,却叫万海有些振聋发聩。 万海心道,这么说父亲是在黑市上被江荀抓了,那蛊虫的事情想必也是暴露了。 “你说不说?不说的话,你父亲接下来两三天估计会比较难熬,毕竟我已经废了他两条腿,也就还剩两只胳膊了,不知他能撑多久。”江荀冷冷道,说着丢下来一件东西。 那东西“咚”的一声砸在地板上,万海抬头一看,正是父亲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上面还有个“万”字。 “王爷想要我说什么?”万海的手不禁攥紧了。 “你们这些小角色,给十个胆子也不敢随便结交外族,若是背后没点支持,铤而走险,得不偿失。”江荀不疾不徐地暗示他。 万海垂头盯着父亲身上的那块玉,心里兼职乱成麻,第一次体会到了脚踩在悬崖边的感觉,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无路可选。 勾结外族就是叛国的罪,一旦坐实了,他跟他父亲都是死路一条,无论怎么看,眼下一点希望的光点都没有。 唯一,唯一可以争取一下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或许还能带来点希望。 江荀俯视着看着万海,将他脸上复杂变化的表情全部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绝望,到犹豫,再到忐忑。 就像渔夫看着网中的鱼在徒劳地挣扎着。 “王爷,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可不可以请留我们一条活路。”万海鼓起勇气。 江荀挑挑眉,“跟我谈条件我看你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不敢,不敢。”万海可怜兮兮地磕了两个头,“我与父亲实在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才干出这些事情来,我们的小命现在全在王爷手里,是死是活不过是王爷动动手指的事情。” “迫不得已?” 万海小心翼翼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虽然出乎江荀的意料,但江荀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十分奇怪。 “二皇子他,有一日他请我父亲去他府上做客,趁我父亲醉酒,给我父亲下了蛊。这蛊毒极难解,需要蛊母的配合,而蛊母就在二皇子手中,我与父亲不得不听命于他。他为了让我们心甘情愿的服从他的安排,还许诺事成之后保我高管俸禄、衣食无忧,还会给父亲解毒。” 江荀转的扇柄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你父亲不跟我透露背后的人。” “你脑子蛮灵活的,我看倒比你父亲强一些。”江荀轻笑道,“你想怎么跟我交换?” 万海转头看了一眼李玉,面色上有些犹豫。 江荀对李玉说道:“你先出去一下吧。” “说吧,你有什么筹码?” “二皇子跟我和我父亲往来时,十分谨慎小心,王爷仅有我父亲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将他定罪。” 江荀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二皇子和蛮人一位重要的受领木查或里有往来,而且为了日后的合作,给木查或里留了一件信物,我父亲和我提过,应该是一柄剑。王爷若是想彻查凶手,我建议先捉拿木查或里,一方面是削减蛮人的力量,另一方面可以顺势牵扯出二皇子和其他细作。” 江荀讽道:“这回儿开始保家卫国了?” 万海哆嗦了一下,继续往下讲:“我与父亲在这些事件中,主要是帮二皇子敛财,湩阳油水丰厚,还有几位富豪,于是二皇子让我们盯上这些人,让我们用巫蛊巧取豪夺了这些人的财产。” “用这些钱干什么?” “我们拿到了要送给二皇子,不过二皇子没和我们说他要这些干什么。我猜要么是去支持蛮人了,要么自己在养兵。二皇子平时就叫我乖乖办事儿,不许我们多问一句,若是问多了,便以父亲的性命做威胁。” 江荀摇摇头,“这点筹码我看不上。” 万海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急促地说道:“他们约定了只要二皇子这边准备好,蛮人就随时起兵先攻下湩阳,然后二皇子接应着,引蛮人长驱直入中原。” 江荀沉吟片刻,“你若是能帮我将蛮人引出来,包括那位将军木查或里,然后写一份关于二皇子罪证的证词,我便可饶了你与你父亲的小命,蛊毒也可以顺手你父亲解了。” 第62章 归来 万海一听江荀同意放过自己和父亲, 心里惊喜万分,顾不得任务实现的难度,赶紧答应下来, “感谢王爷饶命, 感谢王爷!” “可……可小人还有个疑惑, 若是写了关于二皇子的证词,不就是承认了我与父亲的罪行, 再脱罪怕是很难……”万海支支吾吾地说, 不敢抬头看江荀, 生怕这话问了后江荀就反悔。 “若是我帮你们隐瞒了, 岂不是将置我于欺君之地?我只能跟皇上讲你们是戴罪立功的。犯下这等严重的错误, 还敢妄想毫发无伤地脱身?”江荀冷冷质问道。 万海听他这么说,汗毛都竖了起来, 赶忙说道:“不敢不敢,只要能留我和父亲一命就好,小人不敢奢求王爷隐而不报,更不敢让王爷去欺君。小的说错了话, 该死,该死。” 说着,他朝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北北 事已至此,他只能相信江荀, 不然他和他父亲估计死得更快。至于江荀要如何解自己父亲身上蛊毒,万海不敢继续问下去,不过他从江荀身上看到一丝从容不迫的镇定。 “给你两天时间, 把蛮人引出来,还有木查或里。” “两天可能有点……两、两天就两天,应该没问题。”万海话说到一半还是转了回去,他主要还是怕江荀反悔。 “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木查或里一直跟我父亲有在通讯,小人现在立刻就模仿父亲的笔迹给他去一封信。” “你就呆在这里,事情没弄完之前哪里也不许去。”江荀点点头,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果然最后的突破点还是在万海这里。万海这人油滑得让人有些讨厌,不过也是最好说话的,跟他做交易要比跟他父亲做交易效率高得多。 回府的路上,江荀便已经想出了对付蛮人的策略。 他一进屋子,发现床上被子半掀开着,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被窝里残留着些温度。 忽而,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手掌心热乎乎的盖在他的眼睛上。 江荀笑了笑,眨眨眼,林默便觉手心痒痒的,这才松了开。 “身体还难受么?”江荀转过头问道。 林默顺势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住江荀的背,江荀刚好侧过脸,二人的眼神几乎是撞在一起。 “不难受的,昨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累了而已。”林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刚刚才醒,我都可以直接吃午饭了。你的腿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说完林默就弯下腰来去看江荀的腿,江荀早上已经让李玉给换了药,也包扎好,现在藏在裤子底下倒看不出有伤似的。 林默看了看,刚想伸手碰一碰,又怕伤口扯得江荀痛起来,缩回了手,“唔——伤口还好么?都怪我早上起得太迟,没给你换药。你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没事儿,我让李玉给我换好了。看你睡得太沉,我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叫你。你昨晚落水,本来就该多休息休息。”江荀揉揉林默的头。 林默才刚起来,一头青丝都还没来得及梳好,像瀑布一样散落在肩膀上,越发衬得她一张脸小巧精致,还添了几分妩媚与慵懒。 江荀的手指轻轻穿过她一头乌发,提议道:“我给你梳梳头。” “好。”林默笑了笑,坐到梳妆台前,打开从妆匣盒里取来一柄牛角梳。 江荀捧起一束头发,自头顶慢慢向下梳去,将林默柔软的头发梳得顺滑无比,然后慢绕轻缠,简单地绾起,最后选了一支梅花嵌红宝石的金簪轻轻簪上。 林默看着江荀一双提剑杀敌的手正温柔地给自己梳头发,觉得有些神奇,又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江荀的手指虽有练剑的陈茧,但修长优雅,一点也不违和。 “咦,你竟然会绾这发髻。”林默照了照镜子,左右转了转,有些惊讶地说,“而且看起来跟我平时绾得差不多。” 江荀帮她理了理耳后的碎发,看着镜子里的林默的眼睛,淡淡说道:“你经常梳,我经常看所以差不多就会了,今天刚好想试试手。” 林默又照了照镜子,忍不住道:“王爷好厉害,我以为男人都不擅长这些呢。” “也不难。”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林默从镜子瞥见江荀眸子刚刚似乎一恍,有心事一般。 江荀正了正神色,“嗯。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急,也不准不听我的话。” “好。” “过几天,可能会有一仗要打。” 林默转身看着他,却也不怎么惊讶,“是和蛮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王爷今早出去也是为了这事儿?” “小机灵鬼儿。”江荀刮了刮她的鼻子,“答应我要好好呆着府里,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要随便出去,能做到么?” 林默点点头,笃定地说道:“能。我才不出去,我要留在府里给王爷烧一桌好菜,等着给王爷庆功。” “好。乖乖等着我。”江荀笑了笑,低头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可是。”林默稍有犹豫,“王爷腿上的伤还没好。” “不用担心,你看我今天不也照常走路了么,过两天就没什么事情了。” 林默抓着江荀的手,捏捏他的手指,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可是我有点心疼。” 林默的眼波里分明有情意闪动,蕴着水一般的柔情,叫江荀有些挪不开视线。 “那等我回来好好疼疼我?”江荀笑了笑。 林默薄嗔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耳根子热了起来。 …… 接下来的两天,江荀极少在府上,害的林默有些魂不守舍的,有时候吃饭吃着吃着筷子竟放在嘴里不动了,连玲珑这个粗心眼的都发现了。 “夫人要不请个医师来看看?我见夫人这两天精神都不太好,别是上次落水落下什么病根子了罢。” 林默听得这话,赶紧收了收神儿,摆摆手说到:“不要紧,我就是在想事情罢了,刚刚想得出了神。” 于是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结果发现什么都没夹到,这才察觉到刚刚筷子竟是伸进汤里空夹了一把。 玲珑抽抽嘴角,“真的没事儿么?” 林默所幸放下筷子,一推饭碗,离了席,“没事儿,我吃完了。” 玲珑满腹狐疑地收拾着一桌剩菜,这哪里是剩菜,分明都没吃几口。 玲珑看了林默一眼,有些忧虑地说道:“就吃这么些么?怎么胃口这么不好?” 林默确实没什么胃口,只好找借口道:“可能是这几天睡得太久了,起来头有点晕,不大想吃东西。” 玲珑端着剩菜出门,边出门边嘀咕道:“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胃口不好还传染么?” 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夫人,夫人在屋里么?”宋嬷嬷突然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 林默转头,招呼一声:“在。嬷嬷急着找我?” “在就好,在就好。”宋嬷嬷抚了抚胸口,似乎是松了口气,“王爷让我确保夫人安全地在府里。” 林默听到这话,敏感地抬起头,却听到屋外有些嘈杂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蛮人一路打到了湩阳城门口,现在全城戒备。”宋嬷嬷又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林默急切地往门边走,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况,“王爷呢?” “王爷去守城了,刚走没多久。” 林默刚走出房门,见门前站着两个甲胄穿戴整齐的侍卫,她急切地问其中一人道:“蛮人怎么会一路攻到湩阳城门口,九龙山的驻军干什么去了?” 那侍卫没想到林默会问这么细,本以为这位王妃对战事军事完全不懂呢,想必是镇北王常常跟她说了。 既如此,那侍卫便也不再隐瞒:“回王妃,九龙山的情况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王妃放心,王爷从未打过败仗,此战想必王爷也是早有预料,定然是备战充分。王妃无需忧虑。” 林默皱了皱眉,细细琢磨着这话。 确实,江荀几天前就跟自己说有一仗要打,应该就是指的今天。既然他早就料到了,就不会毫无准备。 蛮人长驱直入攻打到湩阳城下,江荀既然预料到了,就不会不提前想好退敌之策。 说不定,说不定…… 林默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正是江荀的策略。 九龙山易攻难守,湩阳城确实易守难攻,蛮人入侵中原必须先攻下湩阳,但湩阳一时间并不容易攻下来。若江荀是有意放蛮人过九龙山,打算在湩阳这边一举歼灭…… 林默越想越有道理。 她和江荀成亲后这么久,二人的默契突飞猛进,总能想到一块儿去,这一次,说不定江荀就是这么打算的。 想到这里,林默宽了宽心,转而问道:“万金和几个刺客都关好了么?” “王妃放心,几个人一直捆着,房外也有士兵把守,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嗯。”林默点点头,然后朝正门方向望去,直愣愣地站在回廊中好久。 过了一会儿,她踱步到厨房,见几个厨子都有些不安地来回走着。 “别担心了,晚上咱们做一桌好菜,等着给王爷庆功吧。” 几个厨子听见林默这样说,纷纷定了定神,不再像刚刚那般烦躁。 林默静静地守在屋内等着江荀回来,一晃神竟已经到了晚上。 她走出屋子,却远眺到一片火光,耳边传来一阵呐喊声,似乎充斥着胜利的喜悦和激动。 林默的心开始突突跳起来,止不住地伸长脖子继续望着。 第63章 大结局 门口传来马蹄声。 一个眼熟的身影闪入林默的视线里, 林默顿了顿,然后往门口小步跑过去。 “江荀!”林默喊了一声。 江荀身边的一个侍卫炸一听有人大喊“江荀”,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疑惑是谁这么大胆直呼镇北王的名字, 一看是王妃, 也不觉得奇怪了。 江荀早就远远地看到了她,他摘下铁胄, 将手里的缰绳递给门口的侍卫, 迎风立在门廊下, 笑着看着林默朝他跑过来, 衣角扬起, 蹁跹若一只蝴蝶。 这一声“江荀”,让他晃了晃神, 上一次这么喊他,好像还是林默是虞墨的时候。 那时候她仗着年纪小,毫不忌讳,想喊就喊, 哪怕她父亲总是叮嘱她对这位年轻将军要礼貌。 林默喘着气儿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然后绕道背后又看看。 “怎么了?” 林默嘟囔道:“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江荀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手上有些黏, 还沾着些血迹,便垂了下去,“没有, 放心。” 林默却毫不在意,看江荀没有什么外露的伤口后,扑上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江荀没防备地被抱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淡笑道:“我身上不干净,又是汗又是血的,待我去洗个澡。” “好。我让他们去烧水准备。” 洗完澡,江荀舒了口气,按了按之前受伤的小腿,虽然伤口没有撕裂,但是今天却莫名得又疼了起来。 他穿好衣服,没打算让林默发现,快步走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他便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一看,果然摆了一整桌好菜。 “怎么样,我是不是说话算话。”林默扬起脸,似乎想听句表扬的话。 江荀笑笑,“跟你讲个今天好玩的事情。” “什么?” “开战没多久,我们派人去劝降蛮人,你知道我让使臣怎么说的吗?” 林默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使臣说,要战快战少墨迹,王爷赶着回家吃媳妇儿做的饭呢。”江荀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夹了一筷子菜。 林默怔了怔,小脸一红,“我不信,骗人呢,哪有这样儿戏的。” 江荀也不跟她争辩,吃了几口菜,随口问道:“你要不要猜一猜今天的战况?” 林默顿时起了兴趣,搁下筷子,“真猜?” “嗯。” “我觉得吧,王爷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应该是有意放蛮人过九龙山,因为若是在九龙山开战,地势对我军多有不利,但若是将蛮人拦在湩阳,再派一支人马堵在九龙山断了他们的退路,这样省力得多。” 江荀点点头,“蛮人要是有一半你的眼力,这次也不至于败得这样惨。” 江荀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原来是利用万海骗得蛮人出兵,说九龙山兵力空虚,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蛮人果然长驱直入,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九龙山,正当他们兴致冲冲想要一鼓作气攻下湩阳时,江荀的军队从湩阳城内攻出,原来守备在九龙山的军队从后面堵截,直接将蛮人包成了个饺子。 “你哥哥立了大功。”江荀笑了笑,“他冲锋陷阵,直接活捉了木查或里。” 林默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不会是王爷放水,故意把这个功劳让给我哥哥的吧。” “怎么会。不过你哥哥是确实有本事的人,品行也端正,未来想必能成为国家栋梁。” “我父亲虽世袭了个侯爵,但至今碌碌无为,若我大哥能驰骋疆场历下功劳,也算是重振林家,继承祖父之遗风了。” 二人闲闲地聊了一阵子,酒足饭饱后,这一晚,林默总算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几天,江荀先写了份捷报,然后处理蛮人俘虏和缴获的兵器,在木查或里的帐内果然搜出了二皇子给他的信物。 他将这些证据一并整理了,派人火速送到京城去。 江业听得蛮人攻打湩阳的时候,还疑惑蛮人为何没有事先与自己商量就草率起兵,他写了封信去问万金,结果这信还没送到就传来了湩阳大捷的消息。 见蛮人随意出兵将好好的局势搞垮了,气得江业差点把桌子给掫了,直接破口骂蛮人愚蠢,然后立刻派人去打听木查或里的消息。 若木查或里侥幸逃出活了下来,或者他根本没有随军出战,那局面还不算是个死局,还有得解。 可两拨人排出后消息全无,江业渐渐坐不住了,每日在府里魂不守舍地踱着步。 虞兰是个不明白情况的,见江业不怎么往西屋里去,还以为江业对紫烟终于腻了,于是赶紧纠缠上去,哪里知道现在江业看谁都烦。 她平白无辜、莫名其妙挨了江业一脚踹。 这一脚下去,虞兰当晚夜里便吐了血,觉得心口烦闷疼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夜里竟梦到死去的虞墨,活活吓出一身冷汗,第二天直接就病倒了。 皇上受到江荀的快讯,大发雷霆,当天就派亲兵抄了江业的府,将江业关入刑部大牢。 江业没有料到自己直接被下了牢狱。 皇上素来讨厌背叛,更何况背叛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跟前朝皇子夺嫡混战一片的情况相比,皇上最得意的莫过于眼下子女乖顺,和谐共处的局面。况且,他本就很喜欢二子江业,温良恭谦如润玉一般,有君子之风,不像太子有时顽劣不恭、出言不逊。 江业的背叛,无疑是狠狠地打了皇上的脸。江业的亲生母亲刘贵妃赶紧去皇上面前求饶,皇上也是直接避而不见。 刘贵妃还想继续哀求,反被手下的一个有些聪慧的宫女拉住了,提醒她江业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她再去哀求,皇上说不定会把火气转移到她身上,打入冷宫是小,打入刑部大牢是大,让她直接去陪她那犯了罪的儿子。 最后还是太后舍不得,出面替江业求了情,皇上这才免去了他的死罪,但估计再无法看到狱外的阳光和天空了。 后来的事情林默全都是听说的,听说江业府上的女眷也都没逃过牢狱之灾,包括虞兰。不过,她却没打听到紫烟的消息,也不知紫烟是死是活,反而听说了个关于紫烟的故事,说她怀着的孩子其实不是江业的,只是贪图皇府的安逸才栖身于江业。 紫烟下落不明,这谣言却越传越真。 江荀最终遵守了约定,写明了万海和万金的情况,解释了他们受制于江业的胁迫和戴罪立功的内容,皇上看在江荀立了大功的面子上,十分默契地免去了二人的死罪,叫他们吃了一顿杖刑,然后发配到边疆去做苦力了。 能捡回条命,已经是出乎这父子俩的预料了,况且江荀还顺手让卢先生为万金解了蛊毒。 只有刘秀秀不满于万海和万金二人的最终结局,觉得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实在是死得冤枉无辜,但她一个女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况且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决定,她只得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不满虽不满,但总归万海和万金也得了应有的惩罚,刘秀秀感激地将泉山墓里全部的财物献给镇北王,却被江荀拒绝了。 一场闹剧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刻。 江荀对林默说:“过几日可能得回京城,湩阳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了,皇上催我催得要紧。” 林默没有太惊讶,掐着手指算了算,只是脸上露出些遗憾,“这么快都结束了,我们来湩阳快两个月,我却感觉只过了几天似的。湩阳附近的山水风光还没怎么去游览,湩阳菜也还没吃够,好舍不得呀。” “剩下几天我陪你好好转转湩阳。”江荀安慰她,猜到她肯定还舍不得离开湩阳,“你若真舍不得,你就先留在这里玩,什么时候想回京城再回去。” “可你回京城了呀,你不在,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林默说着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哪有王妃在外面玩,留王爷一个人在家的,传出去不知被议论成什么样子呢。” “你不用在意这些的。”江荀笑笑。 林默还是决意陪江荀一起回去,接下来几天江荀果真推掉了一切军务,陪着林默在湩阳附近游山玩水,将有名的景点基本都逛了个遍。 湩阳天气一直很晴朗,这几日更是柳风轻拂,春光明媚,附近的山脉隐没在深深浅浅的树林中,留下无边无垠的翠色,树林中百花争奇斗艳,引来蜂蝶翻飞。山巅有飞流瀑布,雪白如练,落如珠玉相撞之声,隐隐约约。好一派怡适宁和的景象。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兴致未歇。 刘秀秀不知从哪里打探了消息,竟给林默送来了几位湩阳的名厨,说要跟随一起去京城,这可叫林默乐了一番,遗憾的心思消减了许多。 他们从京城到湩阳,是一路南下。 现在则一路北上,从春意阑珊的湩阳回到春意正浓的京城。 江荀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快回府的地方停住了轿子,说要下来走走。林默以为他是坐轿子坐累了,于是下来陪他一起走。 拐了个街角,便是王府的巷子了。 林默嗅了嗅,发现空气中的清香。 再抬眼时,巷两边种满的盛放的桃花引入眼帘。 整整一条街。 粉色云霞美丽得恣意妄为,满目是灼灼芳华。 风过,落了一场柔柔的桃花雨,却不染一丝尘埃。 林默心里一动,恍惚之间竟以为回到了柳城的天下桃花第一街。 她转头去看江荀,发现江荀也正看着她。 他眸子里闪动着暖阳般的温柔莹光,唇角抹开一丝笑意,轻声问她:“可还喜欢?” —————— 本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啦,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还有一篇小番外,是一些关于二人的小故事。 第64章 三个小番外 番外一 江荀十八岁那年, 虞墨十三岁。 虞家是典型的慈母严父,可虞大将军常年不回府,养成了虞墨天真烂漫, 不受拘束的性格。 虞大将军察觉到自己在教育上的失职后, 毅然决定将这位大小姐带到边疆去好好管教管教, 他的原话是“再这样放在府里养下去,恐怕是真的要烂泥扶不上墙了”。 可谁知虞大将军一到边疆便被军务缠得脱不开身, 来不及管自己从京城带来的那一小堆泥巴了。 虞墨, 这一堆小泥巴, 将污手伸向了江荀, 亲自表演了身为烂泥的骄傲。 “这位是江小将军, 这个是犬女,她要随我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就麻烦小将军照顾一下。” 虞大将军牵过虞墨的手,将她引到江荀面前,给二人都介绍了一下。 虞墨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大哥哥。 大哥哥长得很好看,眉眼十分俊秀, 只是有点冷冷的,感觉很难接近的样子。 江荀低头看看面前这小丫头。 小丫头白白嫩嫩,眼睛漆黑而清澈,透着一股子灵气, 五官精致玲珑,带着些娇俏可爱,还未长开就已经能看出以后容貌定是不俗。 江荀皱皱眉, 又看了看虞大将军那张黑阔黑阔的脸——这长得也太不像了。 “虞将军客气了,日后怕是我要劳烦虞将军才是。我对边疆诸多事务不熟,还望虞将军多多赐教。” “你就别跟我谦虚啦。”虞将军拍拍他肩膀,“我就是一个莽人,哪来那么多东西能交给你,以小将军的资质,三两天就能学会。你虽年轻,不也打了几次胜仗了么,还用我教你?” 江荀拱拱手:“不敢,不敢。” “走走走。”虞将军揽过江荀的肩膀,把他往帐内带,“咱们第一次见面,陪我喝两杯,听我唠叨唠叨。哎,好久没和年轻人说说话了。” 江荀不好意思拒绝,抿着嘴角扯出一丝谦和的笑容,跟着虞将军走进去。 忽而他感受到一丝打量的目光,垂下头看了看。 小姑娘大眼睛扑闪着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角。 江荀:“嗯?” 小姑娘转头便对虞将军说道:“爹,他好像不是很想听你唠叨。” 江荀:??? 番外二 李玉匆匆忙忙闯进江荀的帐内,东张西望了一阵子。 “怎么了?”江荀被打断,有些厌烦地抬头问他,“不要总是来打断我。” 李玉叹了口气,“不是我故意要来烦王爷,就是——” “就是什么?” 李玉又叹了口气,“小的又找不到虞姑娘了。” 江荀感觉一阵气血上涌,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又找不到了!又找不到了!折腾死我算了!” 江荀也还是个年轻人,一生气哪里控制得住,这一掌下去,震得桌上的砚台抖了三抖,洒出些墨水来。 李玉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他:“再过两个时辰,虞将军就要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荀气得又是一拍桌子,“你闭嘴,不用你提醒。” 他在帐内转了两圈,然后疾步走出去,在军中寻了很久,反复问手下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再皮,也是虞大将军的心尖肉,要是在他军营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小将军是不是又在找……”一个小士兵悄咪咪地跟旁边一人咬耳朵。 “可不是么,将军每天就那么几件事儿,练兵,吃饭,睡觉,找人。”旁边一人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 “不找了。”江荀沉着脸回了帐内,坐回了桌案前。 李玉又忍不住提醒道:“那待会儿虞将军来怎么办?” 江荀瞪了他一眼,李玉只好选择暂时闭嘴。 李玉出去了,帐内又只剩他一个人。 江荀锁着眉,觉得烦不胜烦。 忽然他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似乎是从他帷帐内传出来的。 他走过去一看,被子微微地被拱起,他粗暴地一扯被子,只见一个小姑娘缩成个小猫咪似的睡得正熟,还正打着轻轻的呼噜。 鞋子还没脱,鞋子上粘着泥。 番外三 “我想骑马!”虞墨撇撇嘴。 江荀淡漠地说道:“危险,不行。” “我会骑的,以前父亲教过我。父亲都准我骑马,你凭什么不准我骑?你是不是小气鬼,舍不得让我骑你的马?” 江荀毫无表情,懒得跟她讲道理,熟稔地说道:“就是不准,因为我是小气鬼。” 虞墨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荀还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你能拿我怎样?” 虞小姑娘愣了愣,发现惯用的激将法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而且她确实没法拿江荀怎么样,只好气鼓鼓地干瞪着江荀。 江荀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瞪我干嘛?能不能有个姑娘家的样子,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了。” 虞小姑娘张了张嘴,揉揉眼睛。 江荀头皮一紧,这是要哭的讯号啊! 虞小姑娘还没酝酿出第一个哭腔,嘴就被江荀捂上了,她挣扎了一下,没能顺利开始她的表演。 “骑马可以,但是得我骑,你坐在后面,行么?”江荀退让了一步。 虞小姑娘点点头。 江荀先翻身上马,想伸手拉她一把,没想到她三爬两爬竟然爬上了马背,然后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腰。 马轻快地在马场上跑着,江荀有意控制着速度,生怕背后的人掉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姑娘都快颠睡着了,软乎乎地靠在他背上,眼皮子渐渐地就要合上。 江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