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娇妻》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福孕娇妻 作者:皓月如妖 【文案】: 从人人瞧不起的降将之女混到无数人追捧的异姓王妃,陶杳堪称是把穿越女的光环发挥到了极致。 包子一个接一个的揣,被夫君捧上了天,末了还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叫人嫉妒艳羡又不敢生出半分不敬,陶杳用行动诠释了人生赢家四字,不掺一丝水分那种。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杳、燕殊 ┃ 配角:接档文《我在异世种田养夫》~ ┃ 其它: 第1章 序 大昭哀帝十五年,大周铁蹄南下,踏破国门,仅十五日/逼近大昭帝都。 是夜,哀帝与一众皇族饮乐于长乐殿,歌舞笙箫昼夜不绝。 至城破之声石破惊天,皇族逃窜,宫婢流离。 帝自刎于长乐殿,逃窜皇族悉数被擒,男子皆一刀毙命,女子悉锁于宫中。 大周将军独孤蛮于昭宫寻得四国第一美人桃夭公主,献与大周太子赫连靳,周太子大悦,当晚于帐中幸桃夭公主。 至此,大昭亡。 时维九月,大将军陶延率军与大夏燕王战于两国边境。 帝崩国亡,大将军心如死灰,二十万将士无所归,遂降于大夏燕王,所据城池尽数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来啦~新老可爱们么么哒~ 第2章 穿越 是夜,三月时分,还带了冬日尾巴的料峭,风一刮,廊间的婢女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许是不久前下了场小雨,地面还是泥泞的,陶杳醒来时,鼻尖蔓延着一股泥土的芳香,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她额前剧痛,眩晕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再次闭上双眼,就这样昏睡过去。 额前痛意太过强烈,陶杳只好用力揪住裙裳,忍耐晕疼。 良久过后,陶杳扶着假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忽然听到有人小声道:“主子,那女子不见了。” 不见? 陶杳几乎是下意识转身,眨眼之间到了面前的手掌扣上她的脖子,冰冷的肌肤贴在陶杳的脖子上,近乎死物的冰寒及不断收紧的力道让陶杳瞳孔放大。 漆黑的夜,染了她半边脸糊在陶杳一只眼睛上的鲜血让她看不清掐着她的是何人。 求生的本能让她扯开嗓子,“别!别、杀我……饶命!爸爸饶命!” 遭了,一不小心把口头禅带出来了! 燕殊剑眉揪起。 饶命他倒是听得明白,只是这爸爸是何意? 燕殊掠过这一让他不明的词语,看向狼狈不堪的女孩。 夜幕之下的女孩染着绯红的蔻丹,五指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指节泛着白,额前破了个口子,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她半边脸,眉心的桃花花钿却在鲜血的衬托下舒展着花瓣,更显妖艳。 燕殊盯着她眉心的桃花花钿看了半天,手腕一松,掌心下细嫩的脖子颤动着,女孩用力汲取空气,以致光洁的肌肤时不时滑过他的掌心,微痒的触觉让燕殊下意识收手。 忽而一阵风吹散了天边的乌云,月华洒落地面,银灰色的光芒将男子笼罩。 陶杳艰难抬起头,只见男子一袭黑衣,还蒙着面,他侧身而立,在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翘挺的睫毛。 只一双眼,便足见男人风姿。 陶杳微怔,又迅速敛下眉眼,连忙道:“多谢饶命之恩!” 再叫爸爸?不可能,那是绝对不可能! 男子压了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陶杳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几近空白的记忆让她果断摇头。 男子意外,冷如冰棱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睃动,陶杳身子一颤,虚弱道:“我也不知自己是谁?” 她笑着,牵动额前的伤口,只觉疼得厉害,龇了龇牙,“你也看见我额前的口子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固然看不到伤口,可这不妨碍她真真切切感受伤口的剧痛。 陶杳破罐子破摔摊了摊手,天知道她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面前还站着个古人打扮的黑衣男子。 要不是额前的疼痛太过真实,她估摸着会掐掐自己,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男子见她眼中茫然,不像在说谎,“既不记得,便把今晚之时一并忘了。” 陶杳还没回过神来,男子轻轻往高墙上一跃,眨眼间消失不见。 武武武武武……林高手?! 陶杳连忙抬手,打破她的脑袋,就这么走了?!好歹也告诉她,这是哪里?她是谁啊! 不对哦,刚刚这黑衣大侠还问她是谁来着…… 人早已不见,陶杳泄气的耷拉下脑袋,不小心牵动额前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听身后一声高呼,“小姐!您怎么跑这来了?!”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来了。 等等,不对。 “小姐。”阿桃,急匆匆跑过来,看到陶杳衣裳脏乱,特别是在看到她满是鲜血的侧脸时,尖叫一声,响彻整个府邸。 一声尖叫,瞬间惊动府中所有人。 陶杳才扶着阿桃的手走没几步,便看到一人急匆匆的赶来。 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银色的轻铠着身,深眉俊目,犹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剑,震人心神。 待他走进,陶杳才发现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触及她额前的伤口时,沉沉的双眸中更是有阴鸷划过。 男子一步越过阿桃,扶起陶杳的下颚。 陶杳见他神色阴沉,还以为他力道不小,却没想到轻轻点在她下颚上的手指,只小心翼翼的把她的下颚往上抬了点,便迅速离开。 随即,陶杳觉得身下一空,回过神来,人已经被男子抱了起来。 不是?这男人和她什么关系,这是古代,这样不大好吧? 深受网络小说荼毒的陶杳毫不犹豫把古代跟男女授受不亲挂起勾。 “去!找大夫!”跟着男人来的侍卫还愣着,只听主子冷冷的声音传来,打了个寒颤,迅速朝府外跑去。 过近的距离让陶杳轻易能看到男人紧绷的脸,近乎冷漠的脸庞下微不可查的担忧让她不解。 ***** 清洗完额前伤口,上了年纪的大夫颤巍巍的给陶杳把过脉之后,她便昏昏沉沉睡去,朦胧之间,隐约听到有女子和男子在她床边争吵,只是眼皮太沉,未曾醒来。 一直到第二日,陶杳才从阿桃口中知道原来昨晚出现的男子是她堂哥,至于她后来听到的吵架声,约莫是她堂哥堂嫂的。 原来她那冷冰冰又长得几位好看的堂哥已经有了妻子,昨晚她还以为会出现原主丈夫这样的狗血剧情。 还好不是,陶杳悄悄松了口气。 话说,夫妻俩吵架不回屋子,在她床前是不是不大好? 等等,不会是为她吵架吧…… 陶杳还想多打听点东西,阿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陶杳额头包着绷带,可怜巴巴坐在床上,任由昨晚的老大夫给她把脉,而她那冷冰冰的堂哥就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老大夫白花花的胡子都不知道被他摸第几次了,他才收回手。 与此同时,陶赦转身。 “如何?”低沉冷淡的声音果然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 老大夫对着陶赦拱了拱手,道:“陶小姐伤了脑袋,脑中有淤血未散,这才不记得之前的事。” “可能治?” “只得用药养着,等脑中淤血自行散去,至于何时才能记起前尘,老朽也无法断言。” “劳烦大夫开药。” 又听老大夫叮嘱了些话,陶赦才将老大夫挥退,自行坐在床边矮凳上,看了陶杳好久,直到把她看得莫名其妙,才道:“好好歇着,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陶杳乖巧的点头,看他转身离去。 确定人走了,陶杳叫道:“阿桃,进来,进来,给我拿面镜子来。” 她可得看看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模样,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她是个……不,长得不丑就行! 阿桃连忙小心翼翼把梳妆台上的西洋镜捧过来。 小姐虽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但这爱美的性子还是没变。 陶杳将精致小巧的西洋镜挪到面前,只一眼,就被镜中之人吸引目光,再也挪不开。 憔悴是憔悴,可病美人三字在镜中之人脸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弯弯的柳叶眉下水翦双眸,莹莹含着光,端是一副欲说还休姿态,过分白皙的脸颊上,不显苍白,只那眉心点缀一桃花花钿舒展着淡粉色的花瓣,将整张脸都带出几分娇嫩。 陶杳眨眨眼睛,镜中之人也跟着眨眨眼睛,清亮的双眼让陶杳缓缓回神。 好一个清丽绝伦的绝色美人! 这般容颜怕是世间少有。 只是,她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眉心花钿还不洗去? 不得不说,这花钿画得着实漂亮,一舒一展之间,尽显媚态,苍白的脸都让它带出些许妖异。 陶杳伸手摸摸眉心,脑中掠过昨晚男子掐着她脖子时的眼神,还有陶赦看了她许久的模样。 此二人……好像都是在看她眉心花钿…… 一朵桃花花钿而已,就算漂亮些,又有什么可看的?难不成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花钿控? “小姐?”阿桃见自家小姐又盯着自己出神,镜子都要掉了,连忙出声叫道。 陶杳瞬间被拉回神,见阿桃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镜子,不明所以将镜子还给她,又见她小心翼翼拿去梳妆台放好。 若是不知她拿着的只是面镜子,陶杳还当她手里捧了轻易碰不得的宝贝。 “阿桃,快些过来,我问你些事。”她现在也就知道刚刚的男人是她堂哥,身边丫鬟叫阿桃,其余的完全两眼一抹黑。 “小姐,您别催,等阿桃把镜子放好。”阿桃确定将镜子在架子上固定好,才连忙走到床边。 她见陶杳不以为然,突然想到自家小姐什么都不记得,连忙道:“西洋镜可是稀罕物,大少爷好不容易得来一面给了您,便是大少夫人也无,您平日可宝贝了。” 陶杳神色一顿,脑中发散开。 她那冷冰冰的堂哥是妹控?! 陶杳回想那张冷冰冰的脸,完全无法将之和“妹控”这等不冷冰的词联系在一起。 陶杳很快把问题抛之脑后,让阿桃细细说道。 原来这个王朝叫夏,和她所知道历史上的夏朝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 与夏朝并立的还有三个国家,半年前,昭被灭,除大夏外,还剩下北边的大周和东边的大魏。 陶杳好死不死是那亡国大昭人,只因父亲投降大夏,如今身处大夏,是降将之女。 大昭国灭,她被接到大夏,养在小县城里,半年来都没见到父亲,半月前被堂哥接来,要随他和堂嫂一起进京。 昨晚,阿桃发现她不在屋里,习以为常,原主平日便喜欢一个人待着,晚上到府中花园走走的事也偶有发生。 昨晚,原主一直没回来,阿桃才担心出来找,哪想到看到原主满头是血,险些吓晕过去。 陶杳听罢,在阿桃担忧的眼神下,讪讪笑笑,连忙转移话题,“阿桃,我那大堂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见过冷冰冰的堂哥,却还不知道大堂嫂好不好相处,如今这寄人篱下的,还是赶紧弄清楚了好,毕竟小姑子和嫂子之间最容易出矛盾,特别是她那便宜堂哥貌似还是个妹控。 她话音才落下,只听门口传来一阵冷笑,“你想知道我为人如何,怎不直接来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别慌,杳杳的头不是我们王爷打破的~ 堂嫂来者不善,每晚九点按时更新,有事会文案挂公告或微博请假,欢迎可爱们关注作者君微博@皓皓月如妖 新文求评论鸭~ 第3章 寻衅 听这语气,就知道便宜堂嫂一点也不好相处。 陶杳还真不知道她在屋里和丫鬟说话,便宜大堂嫂会突然闯进来,还恰恰听到她打听她的话。 怎一个尴尬了得? 不过,只一句话,陶杳就知道她这大堂嫂不待见她。 废话,老公对妹妹比对自己好,哪个女人受得了? 陶杳往屏风外看去,只见一个粉衣少妇扶着丫鬟,千姿百态走进来,她面容美艳,本该是较为鲜艳口脂更适合她,却不知因何,抹了淡粉色,鲜嫩的颜色配上妍丽的面孔,有些不伦不类。 少妇不看陶杳,进了自个儿屋里似的大摇大摆坐下,她身边的丫鬟极有眼色,当即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少妇端起茶杯,抹了抹茶沫子,低眉一瞬间,妍丽的眉眼间掠过掩饰不住的厌恶与冷厉,连带着送到了嘴边的茶水也喝不下。 陶杳虽没看见少妇的神色,却轻易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对自己浓浓的不喜。 她茫然的眨眨眼睛,全然不知原主怎么得罪便宜堂嫂了,难不成她那疑似妹控的便宜堂哥这么能给她拉仇恨? “大嫂怎么来了?”陶杳犹豫着开口。 岂料,张氏嘴边勾起讥诮的弧度,丁点不客气道:“怎么?我还来不得了?” 陶杳听便宜大嫂像是怼仇人的语气,真想翻个白眼,她当真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她也知道,看你不顺眼的人,你做什么她都能挑出毛病来。 陶杳不温不火道:“大嫂莫要误会,妹妹没有这个意思。” “既磕破了脑袋,就好好闭上眼睛躺着,失了记忆,却半点没有之前的矜持,什么都想打听,不是想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吗?如今见识到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张口就教训的一番话,还真是能把人气到肺疼。 陶杳嘴角抽了抽,她是真不知道这便宜大嫂哪来这么大火气,莫不是夫妻生活不和谐? 还好好闭上眼睛躺着呢?躺着作甚?等黑白无常来索命见阎王? 陶杳可不是个被欺负了还一声不吭的性子,她装模作样扶了扶额,喉中压着扭捏的声音道:“大嫂,您说哪儿的话?妹妹哪有什么看法,您这一大清早的就来看望妹妹,定然是对妹妹极好的。” 陶杳说完,矫揉做作看了一眼张氏,又道:“方才大哥说……” 陶杳一边说一边看着张氏,果真见她眼角的讽意僵住,她内心轻笑一声。 比做作,比怼人,来啊!互相伤害啊! “大哥说妹妹想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恰恰大嫂您来了,妹妹便与您直说了……” 话才说到一半,陶杳见张氏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她果然戳中张氏的痛楚了。 陶杳半掩着嘴,恍如没看到她漆黑的脸色,继续道:“听大夫说泰和县的丝羽乌骨鸡最是滋补,妹妹嘴馋,还要麻烦大嫂遣人去泰和县买上些许才好。” 好字才出口,‘哗啦’一声,茶盏落地,茶水溅湿张氏的裙摆,可见动手之人火气不小。 陶杳半点没被吓到,心下还嘀咕着,看来便宜堂嫂还真是因为便宜堂哥是个妹控,对她不满。 张氏见不得陶杳这张狂模样,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可别忘了,二叔现在可不是大将军,你堂哥如今也没了职位,我们一家在大夏是寄人篱下,你可别把在宫里养出来的公主脾气带到这儿!” 这一番话透出来的信息量还真是巨大。 宫里?公主脾气?听便宜大堂嫂的话,难不成她之前在宫里待过?她不是将军的女儿吗?怎会住到皇宫里去? 陶杳一脑门子疑惑不得解。 她身边几个婢女,阿桃跟原主最久,知道的也不多。 她若是想知道原主过去的事,问冷冰冰的大堂哥或是眼前完全不待见她的堂嫂要靠谱些。 不过,面前便宜堂嫂不待见她可不是一星半点,指望她还不如去指望冷冰冰的便宜堂哥,至少人家脑门前已经被她贴了个妹控的标签。 张氏看陶杳忽然不知声,以为她心虚,心下冷笑。 她道:“妹妹大半夜乱走,还自个儿摔破脑袋,累得我和你大哥忧心,往后的日子还是好好呆在屋中休息,该喝的药喝着,别整日里想着吃这吃那,不忌口,容貌有损……苦得可是妹妹。” 张氏绵里藏针的话撂下,扶着丫鬟,临走时,刀子一般的眼神在陶杳俏丽的脸上割过。 就是这么张脸,碍眼得很!至于丝羽乌骨鸡?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没有! 阿桃自张氏进屋后,大气不敢出一声,见她走了,腿肚子一软,险些跌到地上去,一回头就见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盯着少夫人的背影。 “小姐,您在想什么?” 以前小姐面对阴阳怪气的少夫人,总是双眸含泪,摇摇欲坠,不敢正面对上少夫人,每次少夫人走后,都一副十成十被少夫人欺负的模样,怎这会儿这样盯着少夫人的背影? 陶杳摆摆手。 她只是有点好奇,便宜堂嫂怎么会说她的脑袋是她自己摔破的? 她都以为是昨日那蒙面男子给她摁到假山上,磕破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与此同时,陶府书房中。 “你的意思的是,大小姐额前的伤口不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伤的,而是有人用力将她推到假山上?” 陶赦背对着老大夫,手中把玩一串佛珠,声音依旧冷清,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老大夫医术高明,不少大户人家都请他坐堂,他自认能够从容应付不少有身份的大人,如今对着一身冷气的陶赦,却不由冷汗涔涔。 老大夫点点头,“是,从大小姐的伤口看来,被推倒致伤的可能性极大。” 陶赦并未多言,而是将老大夫挥退。 老大夫如获大赦,连忙拎着药箱离开。大户人家的糟心事还真是一出接一出,府中大小姐好端端的也能被人害了。 以他看,陶大小姐是命大,脑子磕假山上,还留了那么多血,一般人哪能救回来? 看来他得早点把徒弟们培养出来。 书房重归寂静,陶赦一下又一下拨弄佛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把将佛珠握在手心,冷寂的目光落在书架某处。 ***** 陶杳还在跟阿桃打听有关原主的事。 原主来了大夏,阿桃才到她身边伺候,是以并不知道原主之前是何模样,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阿桃口中的原主,说好听点是性子软和,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无能,别人随便一句话都能将她说哭,平日里没少伤春悲秋。 不过,阿桃也说,原主礼仪学得顶顶好,每走一步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举手抬足之间也都是风采,再配上一张绝世容颜,不谈性子,那可是天仙下凡。 阿桃说着说着,还提到前几日原主出门上寺庙祈福,一不小心把面纱扯下,惹得香客们频频围观,最后还是大少爷及时赶到,才把原主带出了人群。 陶杳下意识摸摸脸,还真别说,这张脸的确有引起围观的资本。 阿桃到底只是个婢女,所知有限,原主又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除了被张氏挤兑哭几次外,阿桃跟在她身边将近半年,也只憋屈的用‘喜静’二字形容原主。 末了,阿桃又来了句,“小姐,您真想吃那丝羽乌骨鸡?” 丝羽乌骨鸡倒不是多难得,只泰和县养着,若是买,也非买不到,而是来回一趟麻烦。 陶杳哪是想吃,她只是故意寒碜便宜大堂嫂罢了。 她摆摆手,道:“给我弄些清淡些的饭菜就好。” 她已经把便宜堂嫂气得不轻,做事要适可而止,做过头,结下梁子,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在背地里暗搓搓的等着弄死她? 曾经豪言能够在宫斗戏里活过一集的陶杳有点小虚。 ***** 张氏刚在陶杳那憋了一肚子气,回到院子,遇上个没长眼的丫鬟魂不守舍,端着木盆,险些将污水泼她身上。 张氏当即一个耳刮子过去,狠狠的力道打肿了丫鬟的脸,将她掀翻在地,污水洒了一地。 掌心针扎一般的刺痛没让张氏觉得难受,反倒是有一股不能言说的畅快从她心底里升起。 张氏的奶娘瞧见了,连忙过来,一脚踢在不断求饶的丫鬟身上,嘴中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碰着夫人,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还不快下去!” 丫鬟连忙将木盆抱起来,忍着被踢到实处带来的痛,含着泪快步离开。 林妈妈再一转身,连忙安抚张氏,“夫人这是怎了?快进屋歇歇,别为个不长眼的丫鬟气坏了身子,不值。” 张氏这才冷哼一声,进了里屋。 坐下,张氏捏捏有些麻木的手心,挥退屋中的丫鬟,对着给她斟茶的林妈妈问道:“奶娘,你说陶杳那死丫头片子是真不记得之前的事,还是假不记得,今日我去她那,她还敢出言讽刺我。” 张氏想到陶杳张狂的模样,就恨不得扑上去划破她那张到处勾人的脸,勾着别人也就算了,连…… 张氏越想越气闷,恨不得将陶杳扫地出门,她若是知道那狐狸精荤素不忌,什么人都敢勾引,绝不同意丈夫将她接过来! “我的夫人呐,昨日她头上那个大口子您也瞧见了,大夫也说是脑中有淤血,哪有作假的可能?” “可……可她若是记起,我——” “夫人!她记不记起与您何干?左右不过一个要嫁出去的小姑子,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您才是这府中的主子,是大少爷明媒正娶进门的少夫人!”夫人一向聪慧,怎么就在这事轴上了? 听了奶娘这么一番安慰,张氏心定下不少,这才觉得麻了的手心疼,喊了林妈妈要她取些冰来给她敷敷。 ***** 陶杳坐在床上,端着碗乌七八黑的腰,捏着鼻子,满是嫌弃。 阿桃走进来,陶杳连忙收手,半点没有刚才作妖的模样。 她皱着鼻子纠结要不要一口闷了这苦药,只听阿桃疑惑道:“小姐,您最喜欢的那对桃花坠子怎么不见了?那可是大少爷特意在百珍阁给您定制的。” “耳坠子?” “是啊,两只一起不见,是不是昨日掉了?” 陶杳摇摇头,无奈表示:“我也不知道,待会儿你去我昨日伤着的地方找找吧。” 她都磕破脑袋了,哪还有心情注意耳坠子是不是掉了? 话说,怎么她什么东西都是便宜堂哥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 呀呀呀呀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lle_zj1979、溪水淙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凤眼 红霞被妈妈一脚踹在心窝上,随后被罚跪在石阶下整整两个时辰,饿得头昏眼花,还要忍着心口处钻心的痛。 好不容易挨过处罚,红霞回到屋中,才刚进屋,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她又怕又委屈,眼眶里忍了又忍的眼泪簌簌而下。 同屋的碧草进来,见红霞坐在地上,泪眼汪汪,连忙将门关上,把她扶到床榻上。 “这才三月天,你怎么能坐在地上,若是着凉了,夫……指不定会被发卖出府。”奴婢的命最不值钱,主子稍有不顺就拿她们出气,看不顺眼,发卖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刚刚碧草也在院子里,她亲眼看着红霞被林妈妈一脚踢开,心中害怕,也不敢求情。 碧草小心拨开红霞的衣襟,见她心口青黑一片,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林妈妈用了多大力气? 红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肚子还咕噜咕噜叫着。她从早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碧草连忙从荷包里拿出她用帕子包着藏起来的馒头,递给红霞,“你先吃着,晚些我不当值了,去前院求求侍卫大哥,让他帮着找大夫拿些活血化瘀的药。” 红霞心口处的於痕着实恐怖,若是不管不顾,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这还要当差,哪受得住? 红霞眼中泪珠掉得越发汹涌,捧着馒头,一直感谢碧草。 碧草将她扶上床,屋外又有丫鬟叫碧草,她只好道:“好生歇着,我先去当差。” 红霞点点头,她被罚,林妈妈却没有免了她当差,不过,她的差事都在上午,今日勉强能休息半日。 红霞看着碧草出去,伸手轻轻碰碰乌青的心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簌簌往下掉。 红霞将衣服掩上,狼吞虎咽咬着手中的馒头,险些噎着,倒了昨晚喝剩下的茶水,才勉强将馒头吃完。 屋中静悄悄,红霞看了眼被关严实的门,咬着发白干裂的下唇,蜷缩着发红的手指,悄悄拉开枕下的席子,将小盒子取出来。 红霞打开小盒子,里面有一方帕子,她小心将帕子取出,然后一层一层打开,很快一对做工精巧的耳坠子裸露出来。 若是阿桃在这,定然认识,这对耳坠是陶杳失了那一对。 红霞盯着手中被她保存得完好的耳坠子,那晚的记忆奔涌而来。 ***** 伤了头,大夫几番叮嘱要陶杳好好休息,陶杳在床上长了几天蘑菇,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额前伤疤看起来可怖些,便生龙活虎想出门。 可便宜堂哥听了老大夫的嘱咐,死活不肯让她出房门,说是伤口见不得风,不然会留疤。 他冷冰冰的,又是个说一不二性子,她屋中几个丫鬟没一个敢违抗他的命令。 陶杳孤立无援,只能在心里扎小人,无聊到极致,心血来潮让阿桃拿笔墨来,想她也能写出一手毛笔字,到了古代,也不至于文墨不通。 毛笔刚上手,陶杳的身体像有记忆一样,将毛笔握成最标准的姿势,随意写了几个字,落笔时,她的笔锋走势被一股无形力道牵引,与她的字体截然不同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陶杳愣了愣,看着手中的毛笔。 穿越还带继承原主全部技能的福利? 陶杳想了想,再次下笔。 这次,她慢慢克服那股无形之中的牵引力,按心意下笔,果然,一行行楷完全不同于另一张纸上的簪花小楷。 陶杳吸口气,看着截然不同的字体,将写了行楷的纸折起,放进灯盏。 虽不知她为何来此,但她既已来了,就要好好活着,这等会暴露她非原主的证据是万万不能留下,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被成当妖怪,抓去祭天。 拿纸笔,原就是为打发时间,陶杳确定自己get到原主的技能,就在白纸上涂涂画画,等回过神来,一双传神的凤眼已呈现纸上。 陶杳盯着纸上那双眼,撅了撅嘴。 这双眼睛是好看,可它的主人险些要了她刚捡回来的小命。 陶杳刚想恶趣味的在这双眼睛添上几笔,阿桃端药进来,见她衣裳单薄,一惊一乍道:“小姐!这才三月,您怎么不披件外裳,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阿桃不由分说将陶杳扶到床榻边,要她躺着,嘴里叭叭叭,说个不停,“您可别使小性子,该吃药了。” 陶杳被迫躺到床榻上,心中万分无语,又盯着阿桃端过来的黑乎乎中药,白玉似的小脸皱成一团,“阿桃,你家小姐我都喝这么多天的药,伤处也早结了痂,少喝一次没什么的……” 阿桃见她摆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撒娇,险些没端住手中的药,连忙虎着脸道:“小姐,大夫说了,一贴不能少!” 小姐越发不着调,不听医嘱,伤口好不了,毁了这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怎么好? 陶杳无法,只好端着药,苦哈哈一口闷,末了,吐着粉嫩的舌头,连声要蜜饯。 这边主仆斗法,那边半开的窗钻进一股清风,拂起桌上画的一角,惹得那双眼睛越发生动传神。 …… 又过了好些天,陶杳额前伤口结的痂掉了,左额前粉嫩的颜色在白玉似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镜中少女娇美的容颜。 “小姐,奴婢为您梳个刘海吧?”阿桃见陶杳盯着镜子,以为她是为额前突兀的伤处伤心,轻声道。 梳了刘海,盖住伤处,依旧能美如画。 陶杳摇摇头,“不必,梳个将额头露出来的发髻。” 伤口才好,被刘海闷着不好。 且,她如今是降将之女,就算有便宜堂哥护着,有这样一张脸就是祸患,还不如让人觉得她毁了容,也不至于惹来麻烦。 阿桃不明白她的心思,心中奇怪,却也照着她的意思办。 满头乌发披下,陶杳盯着眉心的桃花花钿……不,花钿可擦,她眉心这朵桃花却是洗不去,像是胎记长在那儿,妖冶的舒展身姿,为这娇美的容颜更添风采。 陶杳问过阿桃,她眉心桃花花钿怎么来的,阿桃却说她到原主身边服侍时,眉心便有桃花花钿,原主也根本不许她碰。 阿桃倒是跟陶杳提起过一个传闻。 半年前灭国的大昭皇帝膝下有一女儿,出生时眉心便坠有一朵桃花胎记,且她出生之时,皇宫桃林中桃花一夜之间开遍。 大昭皇帝大悦,直言此女是桃花神女,上天赐给他当女儿,遂封其为桃夭公主。 桃夭公主之名传遍大昭,随着她长大,一同传扬出去的还有她的美名。 其豆蔻之年,在昭帝五十大寿宴会上倾城一舞,为昭帝庆生,引得无数青年才俊折腰。 一夜之间,桃夭公主美名传扬九州大陆,桃夭公主自创舞蹈桃之夭夭引得无数贵女争相学习,大昭贵女之间更是掀起一股在眉心绘制桃花花钿的风气。 陶杳摸摸眉心,阿桃见了,不由道:“小姐喜欢桃花,许是先前,请人在眉心刺了这桃花花钿。” 桃夭公主的美名便是她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听过,可想她风华,小姐此前又是大昭贵女,追逐桃夭公主也不稀奇…… 行叭……陶杳不在此多加纠结。 只这花钿太过妖冶,本该清水芙蓉的脸,多了这花钿,无端生出些许妖媚,总让人移不开眼。 好不容易梳好头,陶杳迫不及待想要出门透透气。 三月的花园里,还开着腊梅,黄色花瓣在晨间的暖阳下给人一种暖呼呼的感觉,陶杳站在梅树下,有花瓣飞到她淡粉色的裙摆上,在晨风中与她捉迷藏。 恰在此刻,回廊上陶赦领着二人过来,不期然看见梅树下兀自伸手捉花瓣的少女。 她神色俏娇,伸手将细嫩的花瓣置于掌心,晨风阵阵,掀起她轻飘飘的裙摆,扬起她如绸缎般丝滑的墨色长发,乌黑如海藻般的长发裹挟着腊梅淡黄色的花瓣,衬人美,衬景深。 她似察觉有人在看她,蓦然回首,一张娇颜狠狠撞进来人心中。 不知何人,攥紧拳头,再抬眸,将眼中的渴望阴翳尽数收敛。 陶杳见到有陌生人,本想微微点头,过了招呼就离开,未曾想,其中一男子令她惊诧,四目相对那一刻,那晚冷漠的双眸在她脑中掠过。 几乎是一瞬间,陶杳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下,将视线尽数集中在那人身上。 他眉若工笔之作,唇似冰棱含丹,冷硬的弧度尽显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本该让人避之不及,却生生带了颠倒众生的潋滟,一眨之间,迷了人眼,醉了人心,又在顷刻之间带上浓浓警告。 我的天!真是他! 陶杳险险吸一口气,连忙收回视线,抬腿就要走。 “前边的小娘子,走那么快作甚?还不过来让本王瞧瞧?”近乎下流的声音传来,陶杳一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些。 荣王见陶杳听到自己的话,不仅没有主动过来,反倒走得越发快,怒气高涨,“放肆!本王让你过来,你还敢走!” 陶杳脚下一顿。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她宫斗剧看得不少,兀自想着,违逆一个王爷的话,能活过几集。 她刚要转身,只听身后传来便宜堂哥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来啦~ 第5章 迷恋 “殿下,舍妹前些日子撞破脑袋,头上开了个大口子,毁了容貌,瞧着可怖,如今过来,怕是要吓着您。” 陶赦的声音依旧冷冰冰,荣王听了他的话,却怒气渐消,想到刚刚陶杳回头时,他的确看到了她头上蒙了层轻纱,再一联想她头上有个可怖大疤,顿时兴意阑珊。 背影似仙容颜夜叉的女子,荣王不是没见过,若是被这么个女子惊了自己,着实不划算。 陶杳没听见身后有动静,连忙抬脚,快步离开。 她走得快,却一直能感觉有道冷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直到她回到屋中,那视线都仿佛还粘在她身上似的,叫人心慌。 那人是谁?又怎会光明正大出现在便宜堂哥身边?看三人站位,他的身份怕是不比那自称本王的肥胖男子差。 陶杳饮下一杯茶,压下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陶赦身边的护卫就来了。 “大小姐,少爷派人从泰和县买了丝羽乌骨鸡回来,您瞧瞧,是午时让厨房炖了,还是晚间再吃?” 陶杳吃惊的眨眨眼,便宜堂哥派人去泰和县买丝羽乌骨鸡了?!难不成大夫的话,便宜堂哥不仅听进去还放心上? 好了,这下原就不待见她的便宜堂嫂更要看她不顺眼。 厨房进了丝羽乌骨鸡的事哪里能瞒得过张氏双眼?她得知此事,气得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扫落在地,眼眶红了一圈,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奶娘!陶赦辱我!”豆大的泪珠从张氏眼眶中滚落。 林妈妈心疼的将张氏搂在怀里,“我的夫人诶,不过是几只鸡,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少爷一向疼爱大小姐,她这回头上破了那么大一口子,少爷多顾着她些也正常。” “过段时间便要进京,若是让将军知道大小姐的事,怪罪下来,也累得您被责骂。” 张氏半点没有被安慰到,红着眼眶不甘道:“他们一个两个,都当那小贱人是宝,明明我才是陶赦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我?!” 陶赦!陶赦他哪是关心妹妹?! 张氏眼中的泪意越发汹涌,一张妍丽的脸上再看不出半分风情,淬了毒的眼神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林妈妈哪里不知道自家夫人心中的苦,只好苍白的安慰着,她只是个下人,什么都做不了,少爷又是那样冷肃的性子,她都不敢在他面前为夫人说话。 …… 丝羽乌骨鸡的滋味自然鲜美,陶杳打知道便宜堂哥已经把丝羽乌骨鸡弄进府来,也知这事迟早传进张氏耳中,便打算敞开肚子吃。 她若推脱不要,只怕更惹记恨。反正都把人得罪了,还是先爽再说,只待等她伤好之后回京,少和便宜堂嫂接触,不碍着她眼。 陶杳美滋滋一碗鸡汤下肚,外头忽然传来请安声。 陶杳瞅着如入无人之境的便宜堂哥,有点尴尬,就算在现代,她也鲜少见到能够若无其事进堂妹房间的堂哥。 秉着客气的原则,陶杳说道:“大哥,你这么来了?要不要喝一碗鸡汤?” 陶赦的视线先是在她淡粉色的伤处停留,再从她白皙的脸庞落到她身前空瓷碗上,轻道一声,“好。” 不是,一般人不都会客气拒绝吗?怎么宜堂哥丁点不知客气为何物? 人都坐下了,她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陶杳认命给冷冰冰的便宜堂哥舀了一碗鸡汤,又在他面前坐下。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陶杳说道:“大哥,这鸡汤好喝,鸡肉也鲜美,你多吃点。” “好。”又是过分简洁的一个字,陶杳心里尴尬不断往上冒,又听到,“你喜欢?” 陶杳下意识点头,接着又听便宜堂哥道:“若是喜欢,吃完了,再让人去泰和县买。” 哪能啊! 陶杳连连摆手,“不必了,我听阿桃说,来回一趟泰和县要好些日子,我——” “喜欢便买。”陶杳话才说一半,就被陶赦打断,除去冷冰冰的语气,这四字还真尽显陶赦对陶杳的纵容。 陶杳哑声,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便宜表哥说一不二,若是过分推脱,反而会惹他不快,只好点点头。 陶赦看了陶杳一会儿,忽然又道:“怎么不见你带大哥送你的耳坠子,不是说最喜欢的吗?” 没有耳坠点缀的一双耳朵,白嫩可爱,圆润饱满,像是上等的翡翠豆腐,让人想碰一碰才好。 耳坠?陶杳立刻想到前些日子她丢失的那一对,说道:“受伤那晚不知道落哪了……” 陶杳说着有些尴尬,人家送她的东西,她没保护好,还连丢哪里都不知道,如今被带了个正着,玉润可爱的耳垂绯红一片,越发惹人怜爱。 陶赦敛下眉眼,微褐的瞳孔中酝酿着无人能懂的情绪,他慢条斯理将一口鸡汤送入嘴中,觉得鸡汤的滋味甚是鲜美。 陶杳忐忑了半天,忽然听到,“丢便丢了,不打紧。” 阿桃撅着张嘴从外头回来,还没进屋,就道:“小姐,秀坊那说,少夫人过几日要去参加太守夫人的生辰宴,几个绣娘都赶着为少夫人绣衣裳,您需等上——” 阿桃说着说着,还想再抱怨几句,突然看到坐在屋中的陶赦,几日两字卡在喉咙,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大少爷……” 丫鬟进小姐屋子不轻手轻脚的,还敢大声喧哗,规矩严些的人家,拉出去杖责都是轻的。 陶杳也吓了一跳,看看阿桃,再看陶赦,便要出声求情。 陶赦放下勺子,没责怪阿桃失了规矩,而是对着陶杳说道:“府中绣娘不得空,就去请锦衣阁的人来给你量尺寸,做几身衣裳。” 几只丝羽乌骨鸡都让她跟便宜堂嫂剑拔弩张,若是再请外头的人来给她做衣服,陶杳拿项上人头保证,便宜堂嫂绝对会在心里将她扒皮抽筋。 陶杳连忙拒绝,“大哥,不用了,我只是想换个颜色穿穿,等府中绣娘得空,给我绣一身便好。” 她早上出门,看到原主的衣服全是粉嫩嫩的颜色,一时恶寒,想找其他色的衣服穿穿,又听阿桃说可以让府里的绣娘给她绣一身,便应了,哪想到突如其来的丝羽乌骨鸡让她好死不死撞便宜堂嫂枪口上? 陶赦见她真心拒绝便也没有坚持,吃一口细嫩的鸡肉,觉着滋味同鸡汤一样不错,只陶杳下一句话却让他绝对味同嚼蜡。 “堂哥,今日与你一道的是何人?” 陶杳着实好奇那人身份,能跟一个王爷并肩站在一起,要么跟他有同等身份,要么跟他有同等权利。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昭示那人身份不凡,他又如何会在夜半三更出现在陶府花园?知被她看见就有暴露的风险,原想杀人灭口又改了主意,陶杳着实想不透那人在想什么。 莫不是怕打草惊蛇?可那蛇又在哪? 陶杳心思百转,不期然见便宜堂哥面色发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她没说什么不恰当的话吧? 难不成便宜堂哥有大男子主义,觉得女子不该过问男子在外头的事? 陶杳心中瞎猜,陶赦好似察觉她的疏离,脸上冷厉渐缓,说道:“那是燕王和荣王。” “荣王贪杯好色,见着美人便迈不动腿,遇着他小心避开就是,莫怕他。” 陶赦这话丁点不客气,好端端一个王爷到他嘴里,就只一无是处、贪杯好色可形容,若是让旁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 只那莫怕二字,着实让人心安。 陶杳不知道便宜堂哥哪来底气,却也看得出,他不是狂妄自大之人。 能轻而易举让荣王熄了烧起来的火气的人,要么是比荣王权势更甚之人,要么就是口舌伶俐之人。 身为降将,前者定然与陶赦无关,那便是后者。 可惜,当时她隔得远,没听见陶赦说了什么。 “那……燕王呢?”只听陶赦刚才所说,陶杳哪还不知她那晚见到的是燕王? 陶杳问得随意,陶赦还是察觉到她语气中藏得极深的好奇。 他眸色渐冷,褐色的瞳孔也渐渐变得幽深,恰在此时,半开的窗口吹进一阵清风,将一旁桌上的画掀起,荡在空中,恰恰吹到陶赦面前。 陶赦长手一伸,轻易将画捏在手中,等他看到画上传神的眼睛,眼中的冷寒越积越多,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陶杳坐的位置看不见他眼中寒意,她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再看画上的双眼,暗道一声不好。 这双眼睛实在太过标致,让人想不在意都难,估摸着见过燕王的人,都能认出画上双眼是他的。 陶杳连忙一把夺过画纸,随意揉成一团,说道:“大哥,随手之作,不值得看。” 手中之画被夺,陶赦转动着深褐色的的瞳孔看向陶杳。 自见她挪动着身子,不着痕迹的避了避,似乎想要离他远些,陶赦如梦初醒,即刻将眼中寒意收回,褐色的瞳孔清晰将陶杳倒映在眼中。 他道:“燕王克妻,杳杳莫要迷恋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救命 迷恋? 陶杳脑门上滑下一大片黑线,紧随而来的还有一大堆问号。 她就问了句话,怎么就跟迷恋扯上关系了?!!! 嗯?嗯?嗯?便宜堂哥你脑补了啥? 偏偏陶杳还要忍住暴躁,娇娇弱弱问道:“大哥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好奇他二人身份。” “杳杳从前对这些半点也不好奇。” 从前是从前,现在她换了个芯子,能一样吗? 这话万万说不得,陶杳只在心中小声嘀咕,嘴上只道:“大哥莫要笑话我。” 陶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陶杳看得心虚,才低头,从怀中取出个玉盒放到她面前。 “这是玉容膏,每日晨起睡前按时抹上,不会留疤。” 巴掌大的白玉盒被陶赦放入陶杳掌心,玉盒表面还带着陶赦体温,不知道为何,陶杳觉得掌心发热,刚想说什么,陶赦已经转身走了。 陶杳将白玉盒打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这是……雪莲的味道? 陶杳将白玉盒放在鼻前闻了闻,看了它好一会儿,终是幽幽叹口气。 她头上的口子大,陶杳仔细检查过,定要留疤。 如今陶赦送来以雪莲为引的养颜圣品,恢复容貌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样疼爱妹妹…… 可惜她只是现代来的一缕幽魂,真正的陶杳已经在那花园中身陨魂销。 陶杳好半天才回神,见到阿桃还跪在地上,抖着身子,满头大汗,不由道:“起来吧,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陶杳还不太适应从自由自在的现代到满是规矩约束的古代的转变,这些日子没个架子,让阿桃懈怠,今日恰巧让便宜堂哥撞个正着。 古时丫鬟小厮地位低下,她以后得注意着些,没得害了阿桃。 陶杳叮嘱完,就让阿桃下去休息。 “小姐,阿桃告退。”阿桃感激涕零,她深知,若她不是小姐的婢女,若不是小姐今日就在这,她必定难逃一劫。 她可还记得清楚,小姐刚到府中,少夫人的贴身婢女冲撞小姐,还对小姐出言不逊,生生让大少爷拉出去杖毙,便是少夫人求情也无用。 当时怕过一阵,这些日子渐渐把那事抛之脑后,忘记大少爷宠着小姐,她作为小姐贴身侍女,若做错什么,下场只会更惨。 陶杳见阿桃脚步一深一浅的出去,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鸡汤,丁点食欲也无。 陶赦这哪里是在宠她,分明是要将她推到便宜表嫂对立面上。 男人啊……怎么就不知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 张氏听说陶赦去看陶杳,又气得肺疼,等她的人把陶杳屋中的对话传过来,牡丹院又少了一套茶具。 ***** “燕殊,真不知你为何非要来这陶府,好不容易遇上个美人儿,还是个把脑袋磕破的,煞是扫兴。”荣王腆着肚子,兴意阑珊。 “陶赦是可用之人。”燕殊言简意赅。 荣王哪知道他口中的可用是哪个可用,撇撇嘴道:“降将之后,便是可用,父皇也不会用。” 荣王直接,丁点没顾忌陶府就在身后,他这话又会不会被人听去。 “殿下慎言,此话若是传出,只会寒了降臣之心。” 大夏接手大昭近半地盘,自然也接手不少大昭旧臣,半年来,那些大臣悉数任职于朝,荣王这话传出,只怕会掀起波澜。 大夏善待大昭旧臣,为的是让大夏更强,而不是弄一堆人来窝里反。 荣王顿时息声,摆摆手,道:“罢了,这些事,我惯不爱理。” 他胸无大志,有美人相伴就好,若是让父皇知他口无遮拦,没得又要得一顿训斥,忒的麻烦。 眼看荣王腆着肚子离去,燕卿身边一个护卫过来,小声道:“殿下,那大夫说陶府大小姐前几日摔破脑袋后便记不得前尘。若是想从她身上得到消息,怕是要将她的失魂症治好。” 燕殊未做回应,而是翻身上马,离开。 …… 一连几天过去,陶府风平浪静,晚间,陶杳听说明日陶赦要出远门,没个三五日的回不来,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陶赦才刚走一日,便宜堂嫂就说要去法华寺给陶赦祈福,让陶杳跟着一起去。 在陶府中宅了将近一个月,陶杳也闷得很,有机会出门,她自然欣喜。 只是,带她出门的人是她来没几天就得罪无数回的便宜堂嫂,陶杳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要是讨厌一个人,还拿那人丁点办法也无,定然是让人有多远就滚多远,哪可能把人叫到自个儿面前添堵? 深陷宫斗剧无法自拔的陶杳,脑补了无数便宜堂嫂要恁死她的场景,刚想用身体不适作为推脱,便宜堂嫂就寻上门来,半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是逮着她,非要让她出门。 陶杳无法,只好做低调打扮,又严严实实带上帷帽,这才出门去。 九州大陆民风开放,不拘女子出门要带帷帽,只未出阁女子会带面纱作为遮掩,陶杳嫌弃眉心花钿太过妖冶,面纱遮不住,才带了帷帽。 带上帷帽,朦朦胧胧,别人瞧不清她,她照样看不清别人,出门的兴致生生被压下几分。 瞧着面前两辆马车,陶杳暗自嘀咕,还好便宜堂嫂对‘眼不见为净’几字不算陌生,没把她安排到跟她坐一起,不然她得难受死。 第一次坐马车,陶杳新奇得很,原以为马车不稳,却不想,赶车人很是厉害,走走停停,她半点没觉得不舒服。 很快,过闹市,出城。 法华寺在城外三里地,途中还要经过一片密林。 也不知怎的,陶杳只觉稳稳的马车一阵晃动,随后停下。 阿桃掀开帘子,见车夫站在马车边,眉头拧在一起,问道:“怎么了?” “阿桃姑娘,车轮子卡着在坑里,要弄出来才能走。”车夫很是无奈,车轮陷进去的坑还不小,又瞅着少夫人的马车走远,他总不能让大小姐下马来帮他把车退出来吧? 陶杳看前边便宜堂嫂的马车好似没发现她这出了事故,眨眼间驶出老远,便是想叫也叫不住。 陶杳眉心蹙起,便宜堂嫂把她带出来,总不可能幼稚得以为把她丢在这就能挽回便宜堂哥的心吧? 也忒没见地了些。 陶杳被阿桃扶着下马车,站到地上才发现,她身边除了阿桃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车夫,再无旁人。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护卫,这都全跟着先头的马车去了? 陶杳看看让马车动不了的坑,又看看日头当空,句话憋在肚子里,想喷便宜堂嫂脸上。 这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 陶杳心里某些话滚滚而过,阿桃忽然扯她袖子,抖着声音道:“小姐,你看那里!” 陶杳疑惑抬头,等看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目露凶光嘴边还挂着□□的三个男子,吓了一跳,脸上的恨恨还有无奈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苍白和难以置信。 她料想张氏会为难她,却未曾想到她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意外?她要是能把这当意外,还真活该被张氏算计! 再看身边的老车夫,他显然也吓得不轻,围过来的三人,各个都比他壮硕,要是打起来,他拧不过人家一只胳膊。 马车被卡着,压根跑不了,她又穿着一身麻烦的长裙,跑起来也跑不远。 陶杳盯着靠过来的人,狠狠吸了口气。 难不成她穿越而来,就是为了落得这么个下场? 绝无可能! 可如今,张氏铁了心要她好看。 三人恶心在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目的暴露无遗。 “小美人……还不快把你的帷帽摘下来,天仙似的脸蛋儿,带着帷帽——那可是浪费!” 肥胖男人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猥琐又下流的目光像是无数只触手,不断朝陶杳伸过来。 脏兮兮的大手伸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酸臭的汗味,陶杳后退一步,避开男人的手,心中的弦紧绷到极致,垂落在身侧的手也越缩越紧。 突然,她看到前方一人一骑,眼睛一亮,攥成拳头的五指松开,高声道:“大佬爸爸!救命啊!” 要命的时候脸面可以放一放!嗯!她只是为了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C-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仪态 这一声……来得又急又突兀,不仅陶杳周围的人一愣,远处骑着骏马的燕王殿下也是未及反应。 不过,那二字于燕王殿下而言,再熟悉又再新奇不过,半月前,也有一人声音娇娇,扯着嗓子要他饶命。 果不其然,燕王殿下侧眸便瞧见身处险境的陶杳。 今日的她没有那日鲜血罩面的狼狈,却也没有好上多少,许是因着额前的伤口,还带着帷帽,她身边跟着瑟瑟发抖的丫鬟,地上还摊着个老车夫,面前围了三个行容张狂的男子。 陶赦不是宝贝极了这妹妹?为了她特意跑到他这来求玉容膏,怎么这会儿随意把人丢在外头,还遇上这样的事? 陶杳趁三个男子因她一声高呼发愣,手疾眼快踢向其中一人的膝盖,待他发出震天的猪叫声,趁机朝着燕王殿下跑去。 余下两人立即反应过来,胸中怒火大作,其中一人高声道:“小皮娘!还敢跑?待会儿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陶杳会怕他威胁? 瞧瞧前边风姿俊朗的男子,敢深更半夜潜入陶府,还轻而易举一跃上墙消失不见,想也知道必定是武侠小说中的高手。 眼前三个肥头大耳的垃圾又怎会是大侠对手?且,他可是燕王,听听这名号,说出来能吓破那三人的胆。 陶杳在心里瞎掰扯,脚下的速度也不慢,只衣裙太过繁重,为了活命,她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坚信只要跑到某位殿下身边,定然能保得自身平安无事。 让陶杳咬牙切齿的是,明明骑在马上那人已经看见她了,却半点没有要下马来帮她的意思,悠哉悠哉的骑在马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儿欣赏风景。 陶杳可怜巴巴的又叫了声,“燕王殿下……” 爸爸是不能叫了,她人已到近前,燕王殿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死不救,所以……叫什么爸爸?让人占便宜吗? 瞧瞧她这可怜兮兮小模样,如果没有帷帽挡着,指不定能让人心头摇曳,舍不得她委屈,可惜她如今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某瞎子虽然见不到这‘媚眼’,可胜在耳朵够灵,轻易听到她的声音。 燕王殿下挑挑眉,怎的不叫爸爸了?他对那二字着实好奇,瞧瞧这娇美的人儿两次出言,莫不是求人之语?只他从未听过,或许这求人方式在大昭流行? 燕王殿下在脑中想入非非,全然没有注意到嘴里喊着他爸爸的少女已经跑到了他面前。 追着陶杳过来的男子看到骑在马上的男人,脚下的步伐停下,嘴中一溜儿污秽不堪的话也没了。 这年头能够骑得上这么神骏的马儿的人可不多,且此人衣着不凡,腰间悬挂佩环,头戴紫玉冠,瞧着便是个不好惹的。 男人又看跑到马边的陶杳,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胆子又肥了肥,拔高的声音警告道:“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热火上身!” 找他来的那人可是说了,莫要怕人追求,后果她一力承担。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又收了人家的银子,做事也该尽些心力。 陶杳见气质卓绝,英武不凡的燕王殿下半点被把人震慑住,小心脏跳得厉害。 这男人不会真要见死不救吧! 白瞎了他这幅好容貌! 心中恨恨的陶杳压根没有意识到见死不救和好容貌之间并无必然关系。 燕王殿下提着马鞭,没看一眼不断靠近的陶杳,也不在意肥头大耳的男人,陶杳眼看着他要走,水润的双眼瞪大。 她想也没想扑上去,抓住燕殊的袍子,狠狠一抱,遒劲有力的小腿就这样撞进她怀里。 小腿突然顶着个软绵绵的物什,燕殊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小腿顶着的是什么之后,一股陌生的细小电流从他的小腿一直往上…… 偏偏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识,张着粉嫩的唇瓣,娇娇的叫着,“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 她跟这位燕王殿下怎么说也有一起经历过月黑风高的革命情谊,她这会儿遭了难,他合该伸出援手。 嗯,没错,就是这样。 陶杳给自己打气,假装没看见居高临下的男人已经黑下来的脸。 扒着他的腿死也不肯放手的少女鼓着雪白的脸颊,绵绵软软的像个包子,想让人伸手捏了捏,感受她脸颊的触感才好。 燕殊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又乍然反应过来,迅速将手收回,冷声道:“放开!” 不放!打死不放!放了可就要命了! 陶杳手中使劲儿,脸上的可怜装得活像是真的,嘴中又道:“我们怎么也有一夜的情义,你可不能丢下我……” 燕王殿下身边一直看好戏的燕十一听到陶杳这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随即诡异的眼神落到自家主子脸上,发觉他面色越发冷,连忙收回视线,装成什么都没听见,策马而过。 他……还是去干点正事才好,免得被殿下记恨他扰他与姑娘‘互诉衷情’。 肥头大耳的男子见‘所有物’不要脸的贴上别人,脸色唰的黑下,嘴中的污言秽语再次袭来,“小皮娘,老子英俊潇洒你不抱,去抱一块又臭又硬的烂石——” 男人嘴里的话才说到一半,一束冰冷的视线便落到他身上,不带一丝感情,像在看一件死物,男人喉咙发紧,到了嘴边的话也完全说不出。 直到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步,男人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竟被人一个眼神吓退! 男人胸中充满屈辱,他提起一口气,想要找回刚刚不知道被他丢哪去的尊严,身后却响起两个同伴凄惨的呼痛声。 男人回头看去,原来刚刚那个随从打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轻而易举将他两个同伴打倒在地。 肥胖的男人又回头看看骑在马上睥睨着他的男人,咽了一口唾沫,脚底抹油,丢下他两个同伴,跑了! 收了银子是不错,可如今遇到硬茬,得先保住性命,才能去花银子。 陶杳险险松一口气,原来紧紧抱着燕王殿下小腿的手也松开了。 带着帷帽憋得厉害,她一下将帷帽掀开,露出沾了些汗水的小脸。 骤然离开的柔软让燕殊升起一股空荡荡之感,他拉紧缰绳,将心底的异样压下,不期然看到她掀开帷帽。 燕殊见她白玉的小脸露在外头,粉嫩的小嘴小口小口吞吐空气,翘挺的睫毛扑棱着,端是一副吸引人姿态,他即刻挪开目光,拉紧缰绳,作势要走。 陶杳低着头,没见他的动作,原觉得燕王殿下没他黑下来的脸那么可怕,刚想抬头感谢,只听骏马嘶鸣一声,扬起的马蹄让她险险后退几步。 不是,差点踢到她! 陶杳盯着燕殊离开的背影,龇了龇牙,她如今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这么对她,这男人是太监吧! 陶杳一转头,见原来目光污秽的两人倒在地上嘴中□□不断,心中怒气未消,气势汹汹冲过去,粉色的绣花鞋露出裙摆,一个用力狠狠踩在其中一人脸上,还有模有样的碾了碾,凶巴巴道:“说!谁让你们来的!” 燕十一眼皮一跳,这小姑娘瞧着端庄秀丽,刚刚还花容失色,怎么这会儿胆子大到敢把脚往贼人脸上使? 远处,燕王殿下折返,见这一幕,不由盯着那粉嫩嫩的鞋尖儿,眉心越隆越高。 哪家贵女像她这样,半点没有贵女的仪态? 陶杳尚不知燕王殿下折返,学着电视剧里曾经看到的场面,暗自嘀咕,脚感一点也不好,嘴里还忘道:“还不说?不说,本小姐就把你们送进宫去,尝尝当公公的滋味!” 原来颤巍巍的两人听了这话,浑身一抖,顾不得被打得浑身疼痛,其中一个连忙咕噜一声滚了起来,跪着连声道:“姑奶奶饶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此快的招供速度,让燕十一瞠目结舌。 这……这陶小姐胆子是不是忒大了点,当公公这样的话随随便便就挂在嘴边……哪家贵女像她这样……这样……不端庄! 燕殊盯着陶杳的背影,眉头锁得死死的。 大昭风俗未免太过奔放。 男子被打怕了,原就没什么‘职业道德’,这会儿危及子孙后代,当然是陶杳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交代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燕殊刚刚纠结完大昭风俗,便看陶杳因为听了男子招供的话,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原来跳脱的身影突然变得渺小。 燕殊只听她清脆一个滚字,地上两人立刻连滚带爬的离开。 燕十一眼看着没自己什么事,出声告辞,陶杳哪能让他轻易离开,神色一松,脆生生道:“侍卫大哥,你等等!” 她澄澈的声音让人半点察觉不出内心的波澜,若是不注意着,还真能被她乍然灿烂的笑脸迷惑。 被这么个脆生生的嗓音叫侍卫大哥,燕十一身子酥了一半,脑子反应没身子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分外殷勤的问道:“姑娘还有事?” 远处,燕王殿下眯起眼睛。 第8章 耳坠 燕十一态度良好,那天晚上他和燕王殿下一起潜入陶府,他躲在暗处看得清楚,殿下明明已经对眼前这姑娘动了杀念,后来却不知为何放过她。 今日,见她的马车驶过,瞧见有三个心怀歹意之人悄悄跟在后面,还跟过来。 当时燕十一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心中猜测主子怎么了,刚刚瞧见了人,才恍然大悟。 他不动声色打量陶杳,心中也暗自嘀咕。 的确美,左前额未愈的疤痕,都掩不住绝美容颜带来的风姿。 想着姑娘刚刚调戏主子的大胆之语,燕十一又忍不住往她脸上睃一眼。 长着这样美的女子,又是前昭贵女,怎么养出这‘口不择言’的性子? “侍卫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马车推出来?”陶杳伸出白玉手指,指了指地上的坑,偏着头不好意思的模样险些迷了燕十一的眼。 燕十一憨憨点头,等把马车从坑里推出来,又憨憨问道:“姑娘还有其他事吗?” 他刚问完,就感觉到一束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回头一看,自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这会儿正冷着一张脸,盯着他。 燕十一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殷勤太过,连声道:“若是姑娘没有其他事的话,在下就先走了,告辞!” 陶杳有事二字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十一一跃上马,可怜兮兮的驭使着马到燕王殿下身边。 燕殊冷漠的目光在陶杳身上掠过,拉进缰绳,只听身后一声高呼,“等一下!” 没了帷帽的遮挡,少女清丽绝伦的面孔暴露在人前,一双水润的眼睛扑棱着,鲜活又美丽,她叉着腰,仰着头看他,巴巴跑到他面前,嘴中还道:“谢谢!” 撂下两字,陶杳又一转身回去了,徒留燕殊冷眼盯着她的背影。 他还以为她要说出个什么花样来,没想到就两字。 转过头的陶杳缓缓吐一口气,她原是想问那天晚上他跑到陶府花园做什么。 可转念一想,对方三更半夜去,肯定是为了避着人,若是她这么大喇喇的将那晚的事说出来,没准要没命,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打了个弯吞了回去,只剩下两字。 阿桃战战兢兢走到陶杳身边,眼中还夹着些许泪意,委屈巴巴好不可怜,“小姐……” 刚刚可差点吓死她,好在小姐机灵,求了人来救命。 不过,小姐好像和远处那位公子熟稔得很,怎么她待在小姐身边大半年,都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人物? 陶杳不知小丫鬟的疑惑,说道:“我们快离开这,免得贼人又回来。” 阿桃连忙把老车夫扶起来,等坐到马车上,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之事并非意外。 她小心翼翼看一眼陶杳。 方才她也听那两歹人说得清楚,昨日,嘴边有颗黑痣的女子找上他们,说今日陶府有两辆马车会去法华寺,届时,后面一辆马车会停下,他们要做的便是毁了马车里的人的清白。 阿桃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是让那贼人得逞……她和小姐…… 陶杳捏着帷帽的一端,也想着两个男人的话。 三人是地痞流氓,起初不大愿意做这买卖,可来人出手实在大方,动辄百两银子,还说他们只管做,事后必定不会有人上门找他们麻烦,又说马车中人美得像天仙,三人才蠢蠢欲动接了这买卖。 哪想到眼看着买卖就要做成,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们成了阶下囚。 丫鬟……陶杳脑中过了一遍她见过的张氏身边的丫鬟的模样,脑中掠过一道锋芒。 张氏身边的确有个嘴边长了一颗黑痣的丫鬟,依着张氏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的信任,这事张氏极有可能派她去做。 阿桃不知道谁要害自家小姐,又见这些日子脸上一向带笑的小姐脸色冷的厉害,也忧心忡忡,恨不得将这事告诉大少爷才好。 阿桃小心翼翼问道:“小姐,现在我们去哪?” 少夫人带着府中的侍卫尽数离去,压根没注意落在后头的小姐,否则小姐又怎会险些遭难?若不是那位长相俊美的公子连同他的侍卫及时出现…… 阿桃根本不敢往下想,后面会发生什么? 阿桃对张氏不由升起些许埋怨,少夫人不喜小姐是一回事,可险些让小姐遭难,这哪是嫂嫂该做的?! 张氏敢算计于她,还是用这样歹毒的手段,如今要她屁颠屁颠的赶去法华寺,那是万万不可能。 “阿桃,你出来时可有带银两?”她才不要去张氏面前受她的闲气,免得她一招不成再出一招。 且先让她得意会儿,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逛过丹阳县,先玩痛快了,等便宜堂哥回府,再给她来个迎头痛击。 阿桃哪知道陶杳心里怎想,做人丫鬟老老实实听话便好点了点头道:“小姐您上次去法华寺祈福忘了带香油钱可让少夫人一顿嘲……说道。” 阿桃险险把到了嘴边的嘲笑二字咽下,少夫人可不是她能说长道短的,差点就说漏嘴了。 “有带就好。”陶杳立刻扬声吩咐车夫把马车往回赶,她要去见识见识古代的闹市。 陶杳把脸上的帷帽戴严实了,又让车夫先赶马车回府,反正丹阳街距离陶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她和阿桃待会走回去便是。 刚刚才遭了那凶险之事,车夫哪敢把陶杳和阿桃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放在外头,说什么都不肯回去,陶杳想了想便让他等在丹阳街外,也免得先回去让张氏有了心理准备。 丹阳街是丹阳县最热闹的街市,也是治安最好的,随处可见逛铺子的步子,陶杳遮可脸,也不引人注意,站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眼看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糖人被捏成,嘴中发出小小的惊呼。 直到把糖人拿在手中,陶杳才想起自己待着帷帽根本不方便吃,便将糖人塞进阿桃手中,往下一个小摊逛去。 阿桃无奈的看着自家娴静的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嘴中惊呼不断,对什么都好奇。 她正怀疑是不是大少爷把小姐拘在府中太久,压抑了小姐的本性,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桃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两眼,忍不住拉了陶杳。 陶杳逛得正开心,转头问道:“阿桃,怎么了?” “小姐,你看那人,好像是少夫人院子里的红霞。”阿桃指着换了一身普通百姓打扮,左顾右看要进玉饰铺子的女子。 红霞?陶杳仅仅对张氏身边时常跟着的两三个丫鬟眼熟,至于其他红的绿的青的,完全没印象。 阿桃也知道自家小姐对这些向来不上心,只好把疑惑说出:“红霞好端端的会去玉饰铺子?若奴婢没记错,前几天还听人说她家遭了难,这会儿正缺钱,她娘都逼不得已来找她了。” 阿桃和红霞是同一批进陶府的丫鬟,多少知道点对方家里的情况,两人家中都穷,皆是被家中父母卖给人牙子且签了死契,一条命握在主人家手里。 红霞父母是不得已卖了她的,她也舍不得父母,在府中领了月钱,还会捎会家中,府中的丫鬟们可没少笑她傻,爹娘都能狠心卖了她,她还一心惦念着家里。 阿桃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阿桃只是少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前些日子险些冲撞了二夫人,又被贬为三等丫鬟,阿桃听说了这事还唏嘘好久,怎么也不像是会有钱买玉饰的模样。 至于来卖?红霞才进府多久,又才刚刚受了责罚,哪来的玉饰可卖? 远处的红霞完全没发现正在看她的陶杳和阿桃,她揣着怀里的木盒,左顾右盼看谁都像是小偷,再加上做贼心虚,形迹更是可疑。 陶杳原没把一个小丫鬟放在心上,见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忍不住多看她几眼,轻易发现她在怀里藏了东西。 就在这时,红霞好像发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阿桃,神色仓皇,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怀里的东西也跟着掉出来。 红霞很快又看到站在阿桃身边的陶杳,看她的打扮,不用多想就猜到她的身份,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陶杳挑了挑眉,她又不是夜叉,就算额前有伤疤,可这会儿她戴着帷帽,怎么都吓不着人吧?这小丫鬟好像猜到她的身份,抖得更厉害了。 红霞抖着手,想要把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却因怕得厉害,手脚不稳,反倒是把拿起的盒子又摔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 水滴一般的粉色玉质耳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红霞避之不及,被晃了眼,眼眶不由蓄出些许泪意。 阿桃盯着地上的耳坠子,眼睛瞪得老大。 红霞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到阿桃的神色,知道这会儿是全完了,连忙把耳坠子放进盒子抱进怀里,抖着双腿走过来,跪倒在陶杳面前。 第9章 记挂 红霞突如其来一跪立刻引起旁人注意,陶杳没等她说话就道:“阿桃,把她带过来。” 她可不想像个猴子似的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量。 陶杳看到耳坠子,再看红霞这幅心虚的模样,哪会猜不到她的耳坠子是被这丫鬟给捡了去? 知道耳坠子是她的,还敢昧下,甚至找了她和张氏都不在府中的时候出门,怕是早等着这一日,好卖了耳坠子换钱。 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红霞没接触过陶杳,却也听说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府中的丫鬟们私下里都说大小姐奇怪得很,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又喜欢在大晚上到院子里乱走,许是脑子不大好使…… 当然,这话她们也只敢私底下说说,且自打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被少爷杖毙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私下议论大小姐了。 这会儿陶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红霞悬着的一颗心也不断往下坠,身子也半软着摊在地上。 阿桃气鼓鼓的瞪着红霞,见她整个人都抖得厉害,过去把她架起来,拖着她跟着陶杳。 红霞就这样被阿桃半拖半拽地扔进马车。 宽大的马车中,红霞跪在里头瑟瑟发抖。 她打听好了,今日少夫人和大小姐去法华寺为大少爷祈福,这才央求守着小门的婆子放她出来去看看受伤的大哥。 原先这一趟出来把那晚得到的东西处理掉,也能拿银子去接济家人,却没想到会恰恰在这丹阳街遇见大小姐。 红霞怕的额前冒出冷汗,阿桃已经气得整张脸都鼓起来,恨恨问道:“为什么大小姐遗失的耳坠子会在你手里?” 刚刚她亲眼看见大小姐受伤那天晚上没了的耳坠子从红霞怀中抱着的盒子里掉出来。 红霞早知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大小姐不会轻易饶过她,可她那晚看到的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大小姐又没了记忆,仅凭她一面之词,又有谁会相信大小姐在园子里磕破了脑袋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少夫人推的? 陶杳将红霞眼中的犹豫都看在眼里,伸出白皙的手,说道:“拿出来吧。” 红霞浑身一僵,战战兢兢把她一直抱在怀里的盒子放到陶杳手上,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额前又多了一层冷汗。 陶杳才刚刚把手扣在盒子上,红霞便忍不住求饶道:“大小姐!红霞真的没有偷到您的耳坠子,这是我捡到的……是我捡——” “大小姐面前也敢自称我!”阿桃气鼓鼓打断红霞的话,枉费她之前还同情红霞,却没想到她是个捡了主子的东西不还还想据为己有的人,真是白瞎了她的同情。 红霞浑身像是被一道电流窜过,连忙又道:“奴婢!奴婢家中大哥做工时伤了腿,若是没银子请大夫医治,他那腿就废了,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这……这……” 红霞这了半天,都没这处个所以然来。 陶杳却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让人心神摇曳,可突兀出现的粉嫩伤疤让红霞瞳孔放大,那天晚上这张绝美的脸染着鲜血的模样在她脑中掠过。 红霞尖叫一声,连连后退,直直抵上马车车门,嘴中又语无伦次道:“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奴婢不是故意见死不救,是少夫人!一切都是少夫人做的!是她推倒您的!” 自她那天晚上见了大小姐带血的脸,就再也没睡过一次好觉,每每闭上眼睛,那天晚上的情景总是在她脑中回放。 如今,陶杳凑近她,骤然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也让她一口气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陶杳哪想到自己一个动作,让红霞有这么大的反应,什么都还没问,她就自个儿把所有话都招了出来。 陶杳怎么都没预料到原主死亡的真相会是这样,难怪那日张氏来她屋中,一口咬定她是自己跌倒伤了额头,丝毫不怀疑是不是有歹人害了她。 如今看来,怕是张氏害了原主后心中怕极,才这样在心中告诫自己,恨不得别人也也这样认为。 阿桃已经被惊得捂上嘴巴,她胆子是小,可不代表她脑子不灵光,红霞这一番话,可是把所有事都说了个清楚。 红霞恐怕是在那晚看到张氏行凶的画面,后又因为家里没钱给大哥治病,起了把耳坠子据为己有的心思,这会儿被逮了个正着,心里害怕,当然禁不起盘问。 燕王殿下没想到刚回城又遇到陶杳,他听着一旁马车中不断传出的尖叫,眉头锁得死死的。 陶赦那倾国倾城的妹妹又出什么幺蛾子? 燕十一眨眨眼,十分诚恳的建议道:“爷,我们要不要看看陶小姐马车里发生了什么?”这青天白日有人尖叫,总是让人害怕。 反正都做了一次好人,再做一次也不多。 燕殊还没说话,燕十一又突然道:“对了!陶大少爷在您这儿求的玉容膏好像还有一盒没给,要不属下现在送去给陶小姐?” 玉容膏可是养颜圣品,再大的疤痕都能消除,宫里的娘娘们都求着要,前些日子,陶赦求上门,想要殿下两盒玉容膏。 燕十一想也知道这玉容膏是为谁求的,也不知道陶赦跟主子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让主子答应给他两盒玉容膏。 只上次府中只有一盒,这一盒还是主子让燕九那家伙新制的。 燕殊盯着过分殷勤的燕十一,思量是不是自己最近派给他的活太少了,以至于他都有时间给姑娘献殷勤了。 陶杳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忽而一阵风吹来掀起马车的帘子,她恰恰看到骑在马上的燕殊。 一天之内遇到两次,这是缘分?还是缘分? 只是她这时候半点没有跟这长相俊美的王爷打招呼的心思,只远远朝他点点头。 燕王殿下眉头一下拧起,从那晚见到陶杳起,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便像是在他心底扎了根似的,不想还好,一想便如何都挥之不去。 第一次满满求生欲中不带丁点的害怕让他觉得这闺阁女子有点儿新奇。 第二次那一回眸的百媚让他惊觉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第三次,她仓皇之中喊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两字,一个劲儿的要他救命,还匆匆往他这儿跑,仿佛笃定他会保她周全似的,再有她翘着脚尖鬼机灵的模样…… 她好像一直都是那么鲜活。 燕王殿下忽然对着燕十一伸手。 一向都能洞悉燕王殿下心思的燕十一头一次遇到难题,主子这是……啥意思? 手下没半点反应,燕王殿下冷冷瞥他一眼,吝啬的吐出三个字,“玉容膏。” 燕十一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怀中小心安置的玉盒拿出来,恭恭敬敬递到燕王殿下面前。 紧接着……燕十一就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家高冷无比,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的燕王殿下竟然策马上前,扣响马车。 陶杳疑惑地掀开帘子,近在咫尺的俊美无瑕的脸庞让她心头漏掉了一拍,嘴中磕磕巴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好像和这位燕王殿下不熟吧?仅仅只是点头的招呼难道让燕王殿下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陶杳脑中晕乎乎,暗自嘀咕古人就是规矩多,刚想放下帘子下马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给这位燕王殿下行礼,一个白玉盒便出现在她面前。 陶杳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疑惑的眼神在燕殊俊美无瑕的脸庞上打转,似乎想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玉容膏。”依旧吝啬的三字。 燕殊目光在马车内转了一圈,轻易将里头的画面收入眼底,又干巴巴的长臂一伸,把白玉盒放到马车中。 燕殊直起弯了许久的腰板,空落落的手心让他心底升起一股懊恼的情绪,又迅速湮灭。 目睹全过程的燕十一目瞪口呆,直到主子走远,才后知后觉跟上,心里却已经给那马车中的女子打了标签——那是极有可能成为他未来女主子的女子。 嗯,不能得罪,还要讨好。 策马而走的燕殊忽然眉头皱起,锐利的目光射向远处,不期然的四目相对落入他眼中那人的模样,让他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陶赦脸色黑沉沉。 他原定后日回来,却总心神不宁,故而连忙处理了手中事务,快马加鞭赶回,该是马上回府,却忽然想到他几日前在百珍阁给陶杳定了对耳坠子弥补她失了的那对。 算算时间,百珍阁才差不多把耳坠子做好了,便想顺道去取得来,带回府送给陶杳。 哪想到他刚刚到丹阳街外,便看到一贯不喜与人接触的燕王殿下掀开他家马车的车帘,与马车中容色俏丽少女说话。 陶赦策马过来,并未行礼,只道:“见过殿下。” 这四字说得忒没诚意了些,若是燕殊计较,当即就能治他个不敬亲王之罪。 可,燕王殿下又怎么会屑用这种法子打压人? 陶赦是一匹狼,一匹森森密林中的孤狼,这样的人不好驾驭,且不会轻易折腰,一旦给他机会,他便能往上爬,稍不注意,极有可能择人而噬。 燕殊淡淡道:“陶将军不是出远门了吗?这么快便回来了?” “劳王爷挂心,陶某如今可不是什么将军,出门千里,记挂家中妹妹,这才急着回府。” 两人冷然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生生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只听燕殊轻笑一声,“陶将军出门不记挂妻子,却记挂妹妹?” 淡漠的语气带了轻嘲,有一瞬间,陶赦觉得心底最不能言说之处被窥破,燕殊近乎于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让他狼狈不堪。 燕殊又道:“陶将军还是多关心关心陶夫人的好,免得姑嫂之间生了龃龉,害了令妹。” 一句话将利害道了个明白,陶赦猛然看向燕殊,燕殊却已经策马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第10章 激怒 陶杳盯着远去的主仆俩,有些不大懂燕王殿下的意思。 阿桃却已经惊呼出声,“小姐,这好像是前些日子大少爷给您去伤疤的那种药膏。”连玉盒都和上次的药膏的玉盒长的一模一样,绝对是同一种药没跑了。 陶杳将白玉盒打开,闻着熟悉的药香,脑门上的问号险些要把她淹没。 燕王殿下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凑过来,又莫名其妙送她珍贵无比的玉容膏…… 难道……难道……燕王殿下是……要她在那天晚上的事上闭嘴不成? 陶杳深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刚刚那点儿凝重的气氛早不知道被她甩哪去了。 恰在此时,阿桃又道:“小姐,那位公子送您药膏作甚?” 作为陶杳的贴身丫鬟,阿桃对玉容膏的药效再清楚不过,小姐不过抹了玉容膏几日,额前的疤痕比起之前已经淡下些许,若是长此以往涂抹,说不准额前的伤口能好全。 阿桃又看自家小姐过分娇美的容颜,突然哇的一声叫出来,“小姐,刚刚那位公子是不是思慕您?” 陶杳愣了一下,随即红霞遍布双颊,如夏日天边火烧云,妖娆且瑰丽,额前的桃花花钿更是活了一般,舒张妍丽的身姿,夺人心魄。 燕殊的冷然的脸庞在陶杳面前掠过,她连忙道:“死丫头,你瞎说什么!哪有的事!” 阿桃鼓起双颊,说道:“小姐莫要羞了,奴婢说得又没错,刚刚我们险些遭难,那公子出现得那么及时,密林森森,哪有人刚好路过的?定然是心中思慕,等着小姐您出府,这才前来一瞧。” “偏偏那公子又怕惊着您,这才一路相护,恰恰来了个英雄救美,好叫小姐您记住他,如今又巴巴送来这玉容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桃说得振振有词,陶杳都险些信了。 可惜,险些也只是险些,燕王殿下冷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他百万银子的模样,着实让人无法想入非非。 且,刚刚若不是她机智抱了燕王殿下小腿,他哪会救她于水火? 陶杳心中愤愤谴责燕王殿下冷心冷肺,面前站了大美人也能当成空气,还克妻? 便是没有克妻的名声,也未必有女子要嫁给他! 阿桃见自家小姐久久不出声,以为自己说到了陶杳心坎上,又继续道:“瞧那公子模样俊朗,阿桃虽没见过几个贵人,但也瞧得出那公子姿容与气度世间少有……” “好了好了,再少有都是别人家的。”陶杳瞪了阿桃一眼,怎么之前没看出这小丫头怎么会说话? 阿桃被瞪得委屈,连忙息了声,小姐待她宽容是一回事,如今小姐不喜她说这些,她也该适可而止。 阿桃的声音没了,陶杳却突然觉得放在手里的白玉盒有点烫手。 她连忙将它盖好,要阿桃小心保管,这才看向已经平静下来的红霞。 陶杳可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张氏害了原主,她又恰恰占了原主的身份,怎么说也要为她讨回个公道来。 作恶之人必为自己所做之恶付出代价。 新账旧账加起来,她必定要张氏好看! ***** 张氏一路到了法华寺,又佯装奇怪陶杳的马车怎么没跟上来,领着丫鬟奶娘在原地等了一盏茶时间,这才装成心急模样,派两个侍卫沿着原路去找。 她带着剩下的侍卫在原地又等了一刻钟,又装成不放心的模样,带着剩下的人原路返回。 一直到回到府中,张氏都没有在沿途看到自己想要的场面,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惊疑,只是藏的好,丫鬟侍卫们只能看到她佯装出的担心。 张氏一回府,就把府中的侍卫小厮都派出寻人,还装模作样让人通知陶赦的近卫,让他想办法联系陶赦。 看,她可是个尽职尽责的长嫂,只她这小姑子实在不听话,去法华寺祈个福都能走丢,还累得她忧心不已,便是连外出办公的大哥都要跟着忧心。 陶杳越久没回来,张氏心中就多一分安定。 她留了人在法华寺,若是陶杳侥幸没中她的陷阱,带人去了法华寺,这会儿她留的人也该上门来报信。 可一直等到了下午,都不见门口有半个人影,也没听到有人回禀。 张氏料定计划成功,心中大定,又猜测或许是那三人尝了绝世美女的滋味,舍不得放手,直接将人掳走。 若真是这样,她还真要大笑三声。 好端端的贵女,偏生长了一副狐媚子模样,谁都敢勾引,也不怕天打雷劈! 张氏得意的厉害,抹了抹茶茶沫子,饮下一口茶,身心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可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丫鬟的通禀声。 陶杳回来了! 张氏先是一惊,随后定下心神。 这时候才回来,怕是早就没了清白。 张氏固然失望陶杳没有就此失踪,但心中的得意足以将这点儿失望掩盖下去。 张氏立刻摆出一副焦急的面孔,拉了拉身上的裙裳,做出焦急模样,从屋子里冲出来。 她还想着,等下要用什么样的话才能不着痕迹的奚落的陶杳,最后能让那狐媚子羞愤自尽,没想到却看见陶杳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 张氏脸上的焦急僵住,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她伸手指着陶杳,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陶杳慢慢向前走到张氏身边,轻声说道:“大嫂怎么见到我这么惊讶?” 她一下逼近险些把张氏吓出一身冷汗来。 张氏强行让自己冷静一下,稳着心神说道:“妹妹这是去哪了?可是让我好一阵担心,祈福也没祈成,只顾着往回赶一路找你。” 怎么会这样?陶杳怎么一点事也无? 她可是亲眼让人盯着她的马车陷到坑里,三个地痞流氓又出现了,才到她面前回禀,如今,人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那妹妹可要谢过大嫂。”陶杳似笑非笑,嘴中说着感谢的话,却无人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感谢的意思。 张氏总觉得陶杳好像知道了什么,那双妖艳的桃花眼轻轻眨一下,连带着眉心的桃花花钿也摇曳生姿,媚人的姿态生生让她憋下心虚,无端生出一股怒气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贱蹄子就是喜欢摆出这幅勾引人的模样! 张氏反唇相讥,“好在妹妹没事,若是出了什么事,嫂子可不知道要怎么向你大哥交代。” 陶赦如今不在,可没人当这狐媚子的靠山!她怕什么?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才是这陶府里的正经主子!便是她即刻弄死了这狐媚子,又有谁会知道? 张氏脸上冷意渐渐凝结,眉宇间多处的狠色也让人心惊。 陶杳回来可不是来送死的,她知道张氏对她有心结,而且每当她看到她眉心的桃花花钿的时候,对她的恶意总是会无限放大。 陶杳虽不知道张氏对她眉心的桃花花钿有怎样的执念,却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将张氏打入深渊。 她瞥见张氏眼中的狠厉,嘴中不客气道:“原来大嫂害怕跟大哥交代不了?” “我今日遇到的三个登徒子难道不是大嫂的杰作?”陶杳斜晲着张氏,眉宇间尽显轻蔑的态度,这姿态在张氏看来,便是陶杳连正眼瞧她都不愿意。 这对贵女来说,可是极其轻蔑的态度,张氏也曾是大昭贵女,哪里受得了陶杳这态度。 只她还没彻底失去理智,交叠于身前的双手握得死死的,保养得意的指甲陷入肉里,犹不自觉。 “妹妹可别仗着大哥大嫂爱护你便乱说话,什么登徒子,我可不知道。”张氏一口否认到底。 虽说这周围全是她的人,但保不齐她今日弄不死这狐媚子,若是承认,待他日陶赦归来,可就到她大祸临头之日。 陶杳未料张氏如此谨慎,心下一顿,只今日之事,口说无凭,张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 她扬起白璧无瑕的脸庞,忽然逼近张氏,轻声道:“大嫂,你那日推了我的账,我可是还没找你算呢……” 她声音不大,听在张氏耳中却像九天降下的惊雷,将她劈得失了镇定,一双眼眸赤红,死死盯着陶杳,嘴中一字一字往外蹦,“你、没、失、忆?!” 陶杳见张氏状若癫狂,颇为遗憾手中没有团扇,不然此刻扇一扇,也能学那羽扇纶巾的从容。 “大嫂说什么呢?失忆?随口说说的,你也相信?” 近乎于戏耍人的语气让张氏心中的怒火乍然压过惊惧,她高喝一声:“贱人!你敢戏耍于我?!” 张氏瞬间毕竟陶杳,高高扬起手,锋锐的指甲在空中划起一道凶狠的弧度。 若是这巴掌落到陶杳脸上,她的脸必然要再加新伤,而且还是在脸颊上。 陶杳早防着张氏动手,当即后退一步,却没想到身后一阵冷冽的风刮过,有个人的速度比她更快,高大的背影牢牢挡在她面前,扣住张氏的手腕。 第11章 未尽 张氏愣在原地,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身后的少女挡住,不留一丝缝隙,同时也像一座巍峨的大山,随时有可能将她压垮。 张氏目光一点一点上移,看到面色沉沉的丈夫,失去的理智顷刻间回归,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陶赦!陶赦!为什么陶赦会在这!他不是出了远门,要几日后才回来,他怎么能出现在这?! 男人深褐色的瞳孔中酝酿着张氏看不懂的风暴,攥着她手腕的粗粝大手却狠狠收紧,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张氏抖着唇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听陶赦近乎无情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贱人?骂谁?” 轻飘飘的,没有力道的声音听在张氏耳中却有千斤重,她费力的抬头,看着面前面色冷寒却不减半分风姿的男人,惨笑一下。 这是她的丈夫,是她少女怀春是爱慕的男子,是她渴望着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可是现在,她听见了什么? 她的丈夫正为了别的女子,质问她! 张氏第一次毫不畏惧的盯着陶赦的眼睛,迎上他冷厉的目光,“陶赦啊陶赦,一个小贱人而已,值得你这么袒护?” 她轻嘲的声音飞遍整个院子,而院中之人早在陶赦闯入之时都跪倒在地上,如今见男女主子有动手的架势,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当成不存在才好。 “贱人。”冷冽如寒风的二字刮在张氏脸上,刮得她通体寒凉。 这就是她的丈夫,她心心念念,爱之不求的丈夫! 她陪他颠沛流离,她照顾他生活起居,最后只得了‘贱人’二字,可真真好笑。 张氏冷笑一声,将手腕狠狠从陶赦手中拽出,眼神如刀,仿佛要越过陶赦,狠狠刺在陶杳身上。 “你可莫要弄错了,你身后的狐狸精才是个小贱人。一天到晚狐媚惑人,连自己的亲——” “啪!”巴掌声回荡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张氏捂着麻了半边的脸颊,眼睛瞪得老大。 他打了她!陶赦竟敢打她! “出去!”陶赦压抑着胸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从牙关里蹦出二字。 所有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下人顷刻间朝院门涌去。 陶赦压了压怒火,轻声道:“杳杳,你也先离开。” 张氏可见不得他这幅将人捧在手心里疼爱,舍不得陶杳有半分烦恼的模样,即刻高声道:“陶赦!你敢做还不敢让人知道,你——唔——” 张氏话才出口,她的喉咙就被一只大手扣上,窒息的恐怖让她瞳孔无限放大,临近死亡的恐惧让她后悔要与陶赦不死不休的决定。 “大哥!”陶杳上前一步,“你——” “出去,听话。” 近乎于温柔的四字让陶杳生生打了个寒颤,她看了一眼瞪着眼睛不断挣扎的张氏,还想说什么,却被阿桃一下拉住了袖子,拉了出去。 阿桃从刚才起双腿就一直在抖,要不是陶杳站在她身边,她这会儿早摊地上去了。 好不容易把人拉出了小院,阿桃见陶杳面露担忧,忍不住道:“小姐,少夫人都那样对您了,你还要为她说话?” 大少爷发起火来,那脾气可没几个人承受得起,少夫人心思歹毒,害的小姐失忆,又要人毁小姐清白,谁家大嫂这么恶毒?要她说,少夫人如今被大少爷惩治,那是活该! 陶杳听到阿桃的话,瞪了她一眼,“你家小姐我像是菩萨在世吗?我是担心大哥控制不住脾气惹上人命官司!” 杀妻可是重罪,便宜堂哥对她那么好,要是再因为她背上杀人的罪名,那她可要自责死! 张氏的确心思恶毒,可陶杳只想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一条命的代价……张氏付不起,陶赦也不该背。 阿桃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家小姐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张氏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汲取她赖以生存的空气,喘过气来的感觉让她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欣喜,她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长长的指甲上还残留着丝丝鲜血。 陶赦居高临下冷晲着她,“杳杳是你推到到假山上摔破脑袋的?” 虽是反问,张氏却听不出他有一丝疑惑,她眼中爬满血丝,盯着他沾了尘土的锦靴,轻笑一声,“你问你的杳杳好了,何必问我?” 听听,多亲昵的称呼,她是她的妻子,她却向来以张氏称呼,稍稍亲近点,也不过称她为夫人,好似她于他只是个陌生人。 张氏恐惧着,又不甘心轻易屈服于陶赦。 她太清楚自己的丈夫了,他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官拜四品,若不是大昭亡国,他前途不可限量。 张氏曾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嫁给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他从来不流连于烟花之地,更是没那些个乱七八的红颜知己,她身子不适要身边的丫鬟伺候他,也被他拒绝,她不知多少次为此偷偷欢喜。 可每当到了深夜,她也会忍不住思量,她的丈夫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对谁都态度淡淡,对情/事也不上心。 若是以前,张氏还能当他本性如此。自从半个月前,陶杳被接入府中,她亲眼见识到对谁都不上心的丈夫是怎样对别的女人过分宠溺,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她如何能不嫉妒?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陶杳不过是他妹妹,而且还是隔了一层的堂妹! 陶赦深褐色的双眸越发幽深,他盯着地上明显知道怕了的女人,突兀蹲下,狠狠扣住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 面前这张妍丽的脸该是称得上好看,可惜全身上下配了淡粉色,不仅没有少女的俏娇,反倒不伦不类惹人厌烦。 东施效颦罢! 他好似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这张脸,妻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摆设,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打发叔父一个劲儿要他成婚的心思。 他向来觉得她足够乖巧,虽平凡了些,却是个在大事上拎得清,却不想在这乖巧的脸皮之下,藏着一副蛇蝎心肠。 陶赦黑眸中寒意冷凝成冰,“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想来你是知道的。” 不该说?张氏眼中掠过一抹讥讽。 可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近乎死亡的恐惧,只好别开眼睛,默默点头,也错过了陶赦眼中的死寂。 陶赦转身,出院门,张氏心中的不甘化作浓浓的污水堵在心头,嘴边弯起冷厉的弧度。 陶赦怀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心思,这对兄妹可是把她给恶心透了,她若是不回报些什么,如何对得起这兄妹俩这样照顾她? 可张氏很快又听到走到了院外的陶赦吩咐下属,“夫人身子不适,不宜见风,让人扶了夫人回屋中,早日养好,莫要让张老爷和张夫人跟着担忧。” 张氏五指扣进泥中,难以置信的看向门外,恰恰对上陶赦侧身而过时掠来的那一抹余光。 陶赦从来就没想要放过她!从来没有! 好啊,可真是好啊,拿她的父母威胁她,陶赦真不愧他阎罗将军的名声,果真够心狠手辣! 陶杳在院外听他这么说,不由去看张氏,只来得及从即将关起的院门缝隙里看到她近乎癫狂的脸。 “杳杳,在看什么?”忽然到了近前的声音吓了陶杳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看到是陶赦,才讪讪一笑,“大哥,你吓到我了。” 她直白的吓到二字让见了她后退眼中凝出寒意的陶赦面色减缓。 他向来喜欢她实话实说,好的不好的,他都能接受,独独受不了她欺骗他。 “莫怕,你大嫂疯魔了,做出些不该做的事,今后都不会了,回去好好休息。”陶赦声音淡淡,却有掩饰不住的关切。 陶杳以前不觉得有异,可刚刚陶赦扼住张氏咽喉的一幕在她脑中掠过,她那双诡异的双眼让她心生不安。 陶杳胡乱点了点头,说道:“劳大哥关心,大哥一路风尘劳累,还要为我劳心,也快回去歇着。” 一口气把话撂下,陶杳迅速领着阿桃消失。 陶赦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幽深又带着让人察觉不得的柔情,外人瞧不清,也发现不了。 乍然转身,他又是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少将军。 “让人看着院子,里头的人也全都给换了,夫人的病见不得人,安排一个丫鬟侍候便可。” 作为陶赦的心腹,赵晨轻易领会主子的意思,望着院门紧闭的牡丹院,知它不会再有打卡的一天。 一路匆匆回到屋中,陶杳牛饮一杯冷茶,才让身上热气稍减,静坐一会儿,又忍不住去想刚刚的事。 她让陶赦待在院外,听她激怒张氏,就是为了来个当面对质,不给张氏任何狡辩的机会,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陶赦差点杀了张氏。 还有…… 张氏未尽之语到底是什么?陶赦又为何一刻等不得,要阻止她往下说?她口口声声骂她小贱人,狐媚子?她狐媚了谁? 陶杳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看到阿桃捧着之前从红霞手中拿回的木盒,她脑中飞快的掠过一抹灵光,一个大胆又令她难以接受的想法在脑中形成。 第12章 黑店 自那日之后,陶杳就再也没见过张氏,只听陶赦把她关在牡丹院里,不许她出来见人,也不许别人进牡丹院,至于太守夫人的生辰宴,自然也不了了之。 陶杳偶然一次路过牡丹院外,见那日还肆意开放的牡丹,大多焉巴了,瞧着撑不了多久。 女主子得了重病的消息全府上下都知道,那日牡丹院的事下人们也绝口不提,陶杳明显能府中笼罩了一股压抑的阴云。 陶杳也再没出过门,每天关在屋子里,连院子都不爱去,前所未有的安分。 陶赦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时常出府,总是好几日回来一趟,匆匆来看过她两次,有次陶杳还在他身上嗅到了金疮药的味道。 陶杳巴不得他来的越少越好,有所猜想后,她每次和陶赦相处都十分别扭,恨不得拔腿跑开,可陶赦如今是她唯一的倚靠,她便是有万分的不自在,也得笑脸迎人,等着回京城。 陶赦也不知发没发现她的别扭,每次见她都神态自然,厨房里的丝羽乌骨鸡一日不曾落下。 眨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陶杳总算等到启程回京的那天。她浑身上下都浸透着欢欣的气息,每每惹得阿桃侧目,不禁猜想小姐是不是想家了。 大清早,她把自己收拾妥当,还对着镜子看看已经几乎看不到伤疤的额头,再一次感叹玉容膏的药效,又添上几分欢喜。 只当她看到被人从牡丹苑扶出的张氏时,所有的欢欣雀跃都如摇曳的烛火被一阵冷风刮过,‘噗嗤’一声灭得个明明白白。 陶杳从未想过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容貌妍丽体态丰腴的张氏会消瘦成如今这模样,她空荡荡的身躯被宽大的衣裳包裹,明明身着华服,却看不出半点高贵优雅。 她的手露出宽大的衣袖,近乎于皮包骨的指截泛着青灰,一张脸被帷帽挡着,让人无法窥视她真正的模样。 张氏很快被扶上马车,陶赦从府中出来便见她一个劲儿的盯着张氏,眸光一闪,轻声问道:“杳杳,怎么还不上马车?” 陶杳如梦初醒,连忙道:“就要上了。” 陶赦见她跑开,神色没多大变化,周身的气息却在顷刻间变冷。 ……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陶杳早前便打听到从丹阳县回京要走二十来日,心中虽早有准备,可在不断颠簸的马车里度过一整日之后,也不由生无可恋趴在马车中的小几上。 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就是麻烦,去哪都不方便,遇上个日晒雨淋的更是苦了赶路的人。 特别现在是四月中下旬,于那好雨知时节还没过去多久,难得晴了几日,又下起绵绵的小雨来。 一连走了好几日,陶杳在马车里还好说,没受什么苦,外头的一众护卫却是累得慌,陶赦冷硬的脸也带上了风尘,瞧着有些疲惫,如今又下了雨,若不找个地方歇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好在,没走多久,一行人便遇到一处客栈,队伍中的人都不由精神起来。 一行人恰恰走进客栈,外头的绵绵阴雨眼看着变大,淅淅沥沥的声音无端将客栈衬托出几分寂静,没得让人心慌。 陶赦下令在此歇一晚,好在客栈除了些许零散的赶路人,就只有他们一行十来人,倒也有地方住。 陶杳的目光在客栈里的转一圈,带了些好奇,比起后世的酒店,这里不得不说十分简陋,可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掌柜的懒懒靠在柜台上,一只手拄着脑袋,好似在闭目养神,近些却能听到他打着小呼噜,客栈里进了十来号人半点没影响到他。 伙计们只有两三个,一个侯在一边,另外两个则不停跑腿,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 客栈最角落的地方坐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他的斗笠还湿润着,身边放着一件蓑衣,也湿漉漉的,想来也是才进客栈不久。 他手中拿着个酒壶,随意摇了摇,在陶杳以为他要狂放的拿着酒壶直接喝时,却又把酒壶中的酒倒进空杯,细细饮着。 陶杳:“……”不好意思,江湖片看多了。 客栈中独独他最奇特,陶杳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回儿,原以为她带着帷帽,定然不会被察觉,却不想在她要挪开目光之时,那男人突兀抬起头,露出隐在斗笠下的一双深灰色双眸。 枯寂、苍凉、寂寥,却又锐利得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利剑,让桃夭不敢直视。 她下意识挪开别看眼睛,转身对陶赦说道:“大哥,我想先去整理一下,饭菜若是好了,送我屋子里便可。” 陶赦自然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当下定了客栈里剩余的所有房间,让阿桃跟着陶杳上楼,又让人把张氏扶进屋子,亲自上楼检查确保没问题后,才留下赵晨在屋外守着陶杳,下楼。 陶杳知道陶赦一向小心谨慎,对他的行为也见怪不怪,她现在一心想洗个澡舒服舒服, 好几天没洗澡,陶杳觉得身上都快要发霉了,感受温热的水流在身上飘动,陶杳舒服地眯起眼睛,觉得此生乐事大概于此。 客栈涌入十几号人,顿时显得拥挤,不知是不是突然涌入十多个人让其余客人息了声,客栈里除偶尔筷子汤匙碰撞碗碟的声音外,只有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清晰。 陶赦不知因何还穿着半湿的轻铠,他手下任何一人,也都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周遭的气氛更显静谧。 陶杳穿好衣裳,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恰巧这时候,客栈的伙计蹲着厨房已做好的饭菜上来。 赵晨冷着脸将客栈伙计拦在门外,客栈伙计不由讪讪道:“这位爷,小的是来送饭的。” 赵晨只冷冰冰丢给他两个字,“给我。”其冷漠的态度冷酷的眼神像极了他那仿佛罩一块冰在身上的主子。 伙计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当然当然,往日屋中的客人都让小的把饭菜送到屋里,小的习惯了,您莫怪。” 伙计从善如流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赵晨,期期艾艾下楼,余光看到赵晨从怀里掏出个银针,在饭菜上试着。 他加紧脚步下楼。 确认饭菜里没掺不该掺的东西,赵晨才叩响房门把手中的托盘交给阿桃。 陶杳拿帕子擦着头发,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嘴角弯了弯,又突然僵住,她顾不得刚洗过的头,快步走到阿桃身边问道:“这是客栈送来的饭菜?” 阿桃看眉头紧锁的陶杳,懵懂的点点头,“这是赵侍卫给奴婢的,他还说要奴婢先试试,免得遇到黑店打劫。” 阿桃碎碎念,出个门而已,怎么就遇上黑店了?话本都不带这么写的…… 陶杳一下走到门边,迅速拉开屋门,在赵晨诧异的眼神中说道:“赵晨,饭里下了迷药!” 她话音刚刚落下,楼下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听着像是桌子被掀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陶杳下了一跳,二楼的走廊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三人,他们手中握着长刀,盯着打开房门的陶杳,目露凶光。 赵晨迅速挡在陶杳面前,“小姐,快,回屋里!” …… 一盏茶前,伙计们小心将厨房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陶赦身边赵离毫不忌讳,拿了银针试探没有结果,刚要拿起筷子先吃一口,陶赦忽然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陶赦拿起搁在碗上的筷子,刚削好的竹筷瞧着还有些粗糙,若是不仔细着点,极容易割着嘴。 陶赦对一边的伙计招招手,伙计连忙乖巧凑上来,“客官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想向你要一件东西,你凑进些,我不想让他人知道。” 伙计见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筷子,脊梁骨无端升起一股冷寒,又见陶赦脸色没什么变化,便凑了过去。 哪知,不过眨眼之间,那双粗糙的竹筷便插进了他的脖子,笔直横穿而过,鲜血喷涌。 温热的血液洒在陶赦的脸上,衬得他俊美的脸庞妖异如魔魅,他一眼不眨,冷冷看着伙计捂着脖子扑腾着倒在地上,浅褐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倒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或一只鸭。 变故来得又快又突然,任谁都没反应过来陶赦会突然发难。 出奇的是,客栈里用餐的客人却没一人发出害怕的叫喊,只盯着地上扑腾着最后没了气息的人。 陶赦垂眸,随意拿起伙计刚刚递过来的干布,在脸上一抹,白布上鲜红的血液格外醒目,他又拿着干布漫不经心擦了擦手,随意将之丢在地上。 闲适的动作仿佛他身处的不是一家暗藏杀机的客栈,而是间有美酒可品,有美人相伴的雅阁。 那些人好似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知从哪掏出武器来,将陶赦与一众侍卫围起来,同时,还有更多人从客栈中走出,瞧这架势便知道来者不善且早有准备。 陶赦嘴边忽然弯起一道小小的弧度,在他脸上未擦干净的鲜血的衬托之下,既煞且妖,他五指划过腰间的佩剑,掌心扣下,冷声道:“谁的人?” 干脆利落的三个字像是冬日里的寒风裹夹着飞雪,如一道道利刃只待将他的猎物尽数了结。 原本懒懒趴在柜台上的客栈掌柜睁开精明又锐利的眼睛,哪有半分睡后的惺忪? 掌柜的拨弄了一下算盘,细长的八字胡翘起嘲弄的弧度,只道:“陶将军何必管这些,你只知道,我们是来取你命的人。” 陶赦冷睨掌柜的一眼,笑出声来,“想取我性命的人可多了,不过……他们最后都成了我的剑下亡魂。” 掌柜的被他轻蔑的眼神一扫,心知他此言非虚,沉下脸来,喝道:“废什么话?动手!” 原本他还想用迷药兵不血刃的干掉这一行人,却没想到陶赦这么敏锐,连他下在筷子上的迷药也能发现,无端损失了他一人。 客栈中剑拔弩张,无人发现,一开始坐在角落中的那名玄衣男子已消失不见。 陶赦冷眸眯起,抬起手刚要下令,客栈外突兀传来一男子略带惊喜的声音,“主子,这好像有一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亲妈的问候:杳杳,进黑店有啥心得体会,麻烦写成千字小作文上交。 杳杳:………………呜呜呜不想被做成人肉包子(假装没听到亲妈的话,嘘~) 燕王殿下:莫慌,本王正在赶来的路上,千字小作文本王来写! 第13章 要挟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客栈外汇聚,只见一男子率先进来,抖落一地雨水,脱下身上带水的蓑衣后,又把湿漉漉的斗笠摘下,露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 双方为首之人不约而同蹙起眉头。此为何人?面对客栈内如此氛围不是怕,反倒是视若无睹推了推堵在客栈门口的壮汉,“大哥,让让,我主子还没进来。” 众人只见他碰了壮汉一下,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壮汉就被他轻易推开,陶赦瞬间将佩剑握紧。 滴答滴答,冰冷的雨水从蓑衣上滑落,滴在湿漉漉的地上,来人站定,他恍若没有注意到客栈内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随意将蓑衣脱下,递给身边凑过来的极为殷勤的平凡男子。 斗笠拿下,露出带了水汽的俊美脸庞,冷硬的线条好似上天绘制出的最佳作品,不经意间的转眸,狭长眼眸中平淡如枯井的情绪让对上他视线的人浑身打了个激灵。 燕九将蓑衣放好,又连忙凑过来殷勤为他理着带了湿气的长发。 燕殊挥开身边跟个老妈子似的燕九,好似这才见到客栈中情景一般,慢条斯理道:“本王是不是打扰诸位雅兴了?” 双方人马,拿到的拿刀,拔剑的拔剑,僵持着站在原地,无一人回答他的话。 燕王殿下一点也没有被忽视的尴尬,在燕九极为殷勤的为他擦了一张桌子椅子后,慢悠悠坐下。 桌上的饭菜颇为丰盛,有荤有素,还有醇香的美酒,在这荒山野岭的着实让人惊喜。 燕殊抬手放到燕九面前,燕九即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长状木盒,取出里面的银箸递给他。 燕殊夹一块鲜嫩的肉放进嘴中,觉得滋味还不错,忽然注意到站着的几十号人还站着,说道:“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顾及本王,只别扰着本王用膳便好。” 虽是一家黑店,可这饭菜做的着实不错。 战场上带过的人,便是尊贵如燕殊,对吃的也挑剔不起来,赶了一天路,末了还遇着连绵阴雨,燕殊自觉腹中空空,手中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解决了碗饭,菜也吃了不少。 他又端过桌边一碗饭,吃得自在。 再看倚靠在柜台上的掌柜,他早没了刚才的嚣张与从容,只盯着远处半点不顾及着身份随意用餐的男人。 大夏谁人不知燕王凶名? 燕王燕殊,束发之龄父死母亡,尚在稚嫩年华,一举撑起燕王府重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百日内据昭三城,如若不然,自刎历代燕王灵前。 所有人都当他是个笑话,等着燕王府从大夏消失的那一天,可不过短短一月,燕殊只身一人深入敌营,剑挑敌将首级,全身而退,仅七十八日据昭三城,百日夺昭五城,惊掉一地眼珠子。 至此,燕王燕殊之名响彻九州。 而今,燕王已至加冠之龄。 掌柜五指扣紧算盘,客栈中不过区区二三十号人,其中还有一半不是他的人,若是惹着了这位燕王殿下,他的人根本不够他塞牙缝!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是燕王,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王爷,他见过! 掌柜怕得额前冷汗直冒,他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要将陶赦拿下,得到他手里的东西,若是就这么退走,主子怕是会雷霆震怒。 可要是损了人还得罪了燕王…… 权衡利弊之下,掌柜的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次行动。 变数太大,陶赦如今是大夏降将,又降于燕王,多半也成了燕王手底下的人,他这一趟若冒险太过,着实不值。 掌柜恨恨瞪一眼陶赦,带人迅速退去,便是外头还下着倾盆大雨也无暇顾及。 燕殊仿佛完全不知道己身之凶名已将人震慑得不得不放弃一次极为重要的行动,他将盘中的食物解决个干净,顺便拿过酒壶。 才给自己斟了杯酒,燕殊忽然看一眼扶剑而立的陶赦,冷淡邀请道:“陶将军连着几天赶路想必也累了,不若坐下来一同用膳?烧刀子还热着,也可暖身。” 他冷漠的声音可没有半点诚意,听着像是客气,可陶赦知道,燕王不是个轻易会与人客气之人。 他道:“王爷来的可真及时,否则,赦怕是难逃一劫。” 陶赦不坐,燕殊也不在意,一口烧刀子下肚,虽比不得他府中佳酿,但滋味还算不错,暖过肚子,他才道:“陶将军何必妄自菲薄,这么丁点人,哪会是陶将军的对手?” 陶赦还欲说话,恰在此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陶赦乍然想起陶杳还在楼上,完全没了和燕殊虚与委蛇的心思,一阵风似的往楼上刮去。 …… 楼下双方对峙,陶杳当即关上门待在屋中。 她可不会自认为自己能帮上忙,蠢兮兮的冲上去,她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不自量力,只会拖累赵晨。 她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进了家黑店,陶赦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赶不上来。 门外三个凶徒看着便不好对付,赵晨一人未必应付得了,陶杳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打开窗看向屋外,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噼啪噼啪豆大雨滴躲在地上的声音告诉她,雨没停,这里也出不去。 门外的打斗声越发清晰,阿桃吓得瑟瑟发抖,想让陶杳躲一躲,却见她神色镇定,心中也不由平稳几分,抖着声音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吵,让我好好想想。”赵晨若是挡不住屋外三凶徒,她肯定要被当成人质去威胁陶赦。 她或许暂时不会有危险,但最后的下场铁定好不到哪去,没得成了陶赦的拖累。 蒙汗药下在筷子上,可比普通的黑店要聪明的多,或者是预料到来人会试饭菜,才这样做。 普通人谁会试饭菜?陶杳猜这家黑店十有八九就是冲着陶赦来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近两个月,在丹阳县时,陶赦出过几次门,每次回来都格外疲惫,还有次,陶赦来看她时,她从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和金疮药的味道。 她姑且猜陶赦出门受了伤,或许还遇到今日这样的状况。 屋外之人或许知道陶赦宝贝极了她这个堂妹,这才前来抓她。 不是陶杳自恋,若她被逮着,陶赦原本有九分的胜算也成了五分甚至更少。 陶赦…… 陶杳不断咀嚼这个名字,转眼间看到她解下发髻时放在小几上的簪子。 …… 三个人虽废了赵晨不少劲,但到底不是他的对手。 陶赦看中陶杳,自然百般护着,他知客栈有异,才留了最得力的赵晨在陶杳身边。 赵晨刚刚了结最后一人的性命,忽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身侧袭来,想避却完全避不开。 嘭—— 赵晨被重重的砸在房门,瞬间把门给砸开。 陶杳将手缩进袖中,还来不及看来人是谁,就被人扣住了脖子,蝴蝶骨贴在一个凉飕飕的胸膛上,湿冷的气息将陶杳包裹,让她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冷冰冰的手像是一条从冬眠中醒来饿极的蛇,缠绕上她的脖子,仿佛随时有可能将她绞死,吞入腹中。 阿桃尖叫一声,陶杳只觉得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化,眨眼间就到了走廊外。 此时,陶赦冲上楼来,刚好将人堵了个正着。 陶杳被扼住咽喉,却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并非她刚刚看到的三个凶徒中的任何一个。 此人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许是淋了雨的缘故,身上泥泞的味道很重,但还有一种味道混在里头,若有若无的传进陶杳的鼻中…… 她半眯着眼,恰恰看到男人的衣袖。 是那个灰衣人! “放开她!”陶赦忍住胸中激荡而起的愤怒,低吼着。 男人抬起陶杳的下巴,让她玉嫩的脸颊对着陶赦。 “陶赦,听闻你极为宠爱这妹妹,甚至不惜在大昭国灭之时,杀回宫中将她救出……”灰衣人顿了一下,随后扬起灰白色的唇瓣。 “不知她和那东西……你要哪一个?”灰衣人的声音近乎机械,陶杳却听出了戏谑的味道。 那东西?陶杳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三个字吸引。 依着狗血电视剧的套路,那东西显然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件宝物,且人人觊觎。 这样好像解释的通,为何他们会在这里遭遇黑店,而灰衣人又为何把她当成筹码。 只……陶杳更在意的还是黑衣人的前半段话。 宫里…… 她不止一次听过这个词,之前也从张氏口中听到她曾生活在宫中的事,现在—— 黑衣人见陶赦迟迟不语,手中力道加重。 陶杳被迫抬起头,双手垂在身侧,感受赖以生存的空气被一点一点夺走的滋味。 “竖子,尔敢!”陶赦阴沉着脸,盯着只露出半张脸的灰衣人,那目光几乎要化成利刃,将灰衣人碎尸万段。 灰衣人不耐烦继续纠缠,他忽然放开扣住陶杳脖子的手,细长又粗糙的手指在她侧脸上滑动,近乎于下流的动作让陶赦双目赤红。 “可真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听闻陶小姐前些日子撞破了脑袋,这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若是脸上再添几道伤疤……”灰衣人声音依旧机械,却生生将话说得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中寒芒乍现,巴掌长的短匕泛着湿冷的光,在走廊摇曳的烛火下,滑过一道阴冷的流光。 “给你,我给你。”陶赦一字一顿从牙关中挤出五字,从同时也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片。 陶杳眼中掠过一抹意外,万万没料到陶赦会妥协。 灰衣人一见玉片,眼中掠过一抹难懂的晦涩,机械道:“扔过来。” 陶杳明显能感觉到灰衣人注意力的转移,她暗自敛着气,看陶赦将手举起,玉片顷刻间化身暗器,锐利而笔直的朝灰衣人面门射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陶杳收紧缩在袖中的手,侧身往右一避,不逃,而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里握着的簪子狠狠朝灰衣人的心口刺去。 玉片近在眼前,陶杳又突然发难,不远处还有陶赦虎视眈眈,几乎在一瞬间,灰衣人握着短匕将玉片切开,另一手捏住陶杳的手腕,狠狠将她拽了回来,顷刻间靠近的锋锐的匕首就要刺入陶杳肩上,却突兀看到她的脸。 灰衣人目光一顿,也就是这刹那间的功夫,陶赦一直飞镖过来,笔直扎中黑衣人的小臂,陶杳看准时间另一只手举起,又一支锐利的簪子朝灰衣人刺去。 灰衣人反应不及,被刺了个正着,陶赦迅速抓住这一次机会,冲了过来。 陶赦可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的,灰衣人当机立断将陶杳甩了出去,却没想到力道没有控制好,陶杳腰侧碰到栏杆,身子不稳,整个人从二楼翻了下去。 陶赦眼看着她的一片衣角从面前划过,五指曲张,目眦尽裂。 作者有话要说:掉下去了,掉下去了,真的掉下去了! 有评论不?冷冷清清的评论区让作者宝宝觉得自己在单机,单机没激情,码字没力气…… 第14章 救美 灰衣人瞅准机会,打破走廊的竹窗,夺窗而逃。 陶杳在身体失重的那一刻还想拯救一下,只是下坠的速度太快,又是二楼,她连翻个身不让脊椎着地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魂魄被甩出身体的感觉让她极度目眩,却不想,闭眼之时落入了个微凉的怀抱。 怎么不痛?陶杳后知后觉的想到。 怀中女子轻飘飘的提溜不起半点重量,于燕殊而言,实在单薄得厉害。 只见她眉头紧锁,妖娆瑰丽的桃花花钿皱得没了样子,凝脂白玉般的小脸上既害怕又彷徨,如雨打娇花,直叫人心疼。 燕殊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紧紧揪着他衣领的双手上,极尽依靠的力道让他如针松繁密的眼睫下双眸微颤。 陶杳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后知后觉想要睁开眼,哪想到头顶上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还不下去,想在我怀里呆一辈子?” 陶杳呆的呆,迅速睁开眼,燕殊完美的下颚闯入她的眼帘。 “你……你怎么在这儿?”眼前之人出现得太过出人意料,陶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 燕殊见她双眼圆鼓鼓,像极了他幼时养过得一只松鼠,小巧可爱,娇软之声直直入心。 陶赦急匆匆从楼上赶下,便看到陶杳被燕殊抱在怀里,双手还紧紧揪着他身前的衣服,脸上焦急与后怕渐缓,又在下一刻变为阴鸷。 陶杳后脊无端升起一股寒意,直直从脊椎骨一直升到天灵盖,她以为是燕殊嫌她麻烦,手忙脚乱从他怀里下来,只这一动,腰间磕在围栏上的地方便抽疼起来。 陶杳顾不得这点痛,落地站直,偷觑一眼容色冷然的燕王殿下,想他刚刚的话。 一辈子三个字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谁说燕王殿下冷心冷肺来着?就他刚刚那一番话,就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陶杳拍拍脸,后退一步,乍然看到陶赦站在远处,脸色不佳,心中暗叫一身不好,连感谢也来不及说,忙跑到陶赦身边,说道:“大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自从那日有了猜测,陶杳心中尴尬又害怕,还万分不能接受。 如今她被燕王抱在怀中这一幕被陶赦看了个正着,谁知道她这喜怒无常的便宜堂哥怒极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来,因爱生恨的事情多了去,小言中更是如此。 陶赦见她容色忐忑,一双眼睛左右乱瞄就是不敢看自己,知道自己吓着她,渐渐收敛周身寒气,仔细看她。 那边,功成身退的燕殊又重新坐下,继续用膳。 陶赦打量过陶杳,确定她没什么损伤,摸了摸她的发顶,还湿着的头发十分影响触觉,他轻声说道:“那些贼人定不敢再来,你先上楼去,赵离,送大小姐上去,好生守着。” 赵晨被灰衣人打出内伤,短时间内好不了,如今只能赵离顶上。 赵离领命,陶杳只好乖乖上楼。 陶赦扶着腰间的佩剑,走到燕殊身边,目光先在空了的菜盘子上掠过一圈,才说道:“大恩不言谢,来人,再端几盘菜拿几壶酒过来,让燕王殿下酒足饭饱。” 一直殷勤站在燕殊身边的燕九,听了陶赦这话,不由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的人,主子好心救了他妹妹,连轻功都用上了,他倒好,几盘菜,几壶酒就想把主子给打发了? 便是陛下赏赐人都没这么敷衍。 燕殊好似一点也不在意陶赦所为,搁下筷子,在陶赦的护卫把酒菜拿过来之前,抬手阻止道:“不必了,本王已用完膳,余下的酒菜还是留给你们得好,免得浪费。” “燕九,走,本王乏了,上楼寻一处宽敞的屋子,歇上一晚上,明早好早起赶路。” 说完,燕殊越过陶赦,径直往楼上走去,仿佛进了自家后花园,十足的大摇大摆。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燕王殿下在大夏地位超然,便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也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放肆。 他武功深不可测,便是陶赦自认自己实力不弱,也不认为自己能胜他,紧了紧腰间佩剑,到底还是任由他上楼。 “主子,这客栈怎么小,属下去找找最舒适的那间,您等等。”燕九呼啦一声上了楼,最先看到守在陶杳门外的赵离,友好的对他笑笑。 赵离盯着不断在自己面前打转,准确无误打开所有没人的屋子的燕九,觉得他像极了一只苍蝇,找屋子便找屋子,嘴里还要叭叭叭讲个不停,实在烦人。 好不容易等这只烦人的苍蝇歇了嘴,赵离却见他笔直站在自己面前,摸着下巴,嘴边还挂着邪肆的笑容,只看着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想做什么?”赵离抬起握剑的手,神色极为警惕。 燕九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哎呀,这位兄弟你别这么紧张嘛,我只不过想为我家主子找间舒适的屋子,我瞧你身后这一间十分不错,不如——” “燕九!”他话还没说完,燕王殿下警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让他算盘落空。 燕殊的目光在神色警惕的赵离身上掠过,径直推开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赵离抬手想要要阻止他,燕王殿下却已不管不顾地踏入屋中,燕九被自家主子呵斥,眉眼耷拉下来,又迅速跑到燕王殿下旁边的一间屋子推门而入。 赵离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堵在喉咙里的话,不断打转,最后又吞了回去。 大小姐旁边的屋子可是给主子准备的,燕王殿下如今鸠占鹊巢,主子待会儿上楼来发现了可怎么好? 赵离想到燕王殿下赫赫凶名,刚刚他什么都没做就吓走了那一波贼人,咽下一口唾沫,安慰自己,旁边还有一个屋子。 不过……这客栈里可住的房间本来就不多,如今被这主仆俩一人占据一间,他们十来号人便要住得挤些。 陶杳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又经过刚刚那么惊险的一遭,体力更是耗得厉害,进屋后就忙不迭走到桌边。 她将竹筷换了个方向,夹起桌上的食物就往嘴里送,还有模有样的惊叹道:“阿桃,快来尝尝,这虽然是家黑店,菜却做的十分不错,都快比得上府中的大厨了。” 阿桃已经在旁边掉了好久的眼泪,她看着陶杳被抓走,好不容易忍下害怕跑出来又恰巧看到她掉下楼的画面,几经刺激险些晕过去。 她期期艾艾站着,如今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又看到陶杳把下了迷药的饭菜往嘴里送,连忙冲过去夺下她的筷子,“小姐,你不是说这饭菜里面下了迷药,怎么还敢吃?” 陶杳从她手中拿回筷子,说道:“这托盘上的确有东西被下了药,只不过不是饭菜,而是筷子。” “哝,这边,想来是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迷药,原本淡淡的味道,都重得轻易让人闻出来——” “呀!阿桃,我以前是不是精通药理,不然怎么能轻易闻出迷药的味道?”遭了遭了,她刚刚只想着不能让一群人遭了算计,却忘记原主有没有识药这项技能。 她那便宜堂哥精明得跟什么似的,赵晨又是他的得力下属,若此事被他知晓,发现她是冒牌货怎么办? 陶杳心中有点慌慌,阿桃却认真想了想,说道:“这个阿桃不知,不过,小姐您以前喜欢看书,能在书房坐上整整一整天……” 她不识字,每每看小姐在桌边练字看书,便心生羡慕。 陶杳完全不知道原主的经历,只能在这些日子得到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了些许。 原主之前在皇宫里待过,或许还是一段不短的一段时间。 原主的父亲身为朝廷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她作为嫡女被接入宫中常住,那么宫里十分有可能有一位和她有亲缘关系的贵人。 照着张氏曾经说过的话想,或许她在皇宫里的生活还十分不错,否则她也不会说出公主脾气四字。 那么就意味着陶府的人和原主并非时常接触,而这半年来,原主又是单独一人被养在小县城里,由陶赦安排的奴仆照顾着,陶赦便是能时常得到她的消息,也未曾真正和她接触过…… 所以……她能够轻易闻出蒙汗药的味道这件事或许能从这儿蒙混过去? 不过如今她是失忆人员,一口咬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项能力从哪里来,谁都不能说她是冒牌。 毕竟原主的身体可做不得假。 陶杳想了想便把此事抛之脑后,若陶赦真怀疑什么,她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终归马上就要回京,到时候她住在便宜父亲府中,陶赦也没有借口多管她。 阿桃见陶杳动作迅速,将碗碟里的饭菜送进嘴里,却一点事也没有,总算是相信她不会被迷药药倒,这才小心夹了点菜到自己碗里。 两人都饿得厉害,很快把桌上的饭菜解决了个干净,阿桃断了托盘下去,陶杳便对着墙上固定的铜镜,左照右照想要看看她曾被掐过的脖子现如今怎么样了? 可惜,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於痕,陶杳万分想念被她收在箱中的镜子。 燕殊才将略湿的衣服脱下,便将隔壁房间里主仆的小声交谈听在耳中。 “我的脖子,是不是都青了,还有我的手腕,也都是於痕,唉,这都什么破镜子,看都看不清。” 墙的另一头少女嘀嘀咕咕,一张嘴说个不停。 “真是半点不知怜香惜玉!”陶杳恶狠狠的吐槽灰衣人,末了,还恶狠狠戳了一下墙上挂着的‘破镜子’。 没想到一个用力,那铜镜凹了下去,陶杳瞪大眼睛,身体失去平衡,啪一下从忽然打开的墙上跌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男人裸露出来的健硕遒劲的腰肢让陶杳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鼻尖一热…… 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求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nqingyixi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丢人 少女披散着头发,万分狼狈的趴在地上,许是因为抬头看他,额前那一排整整齐齐,乖乖巧巧的抬头纹着实引人注目了些,便是美丽妖娆的桃花花钿都生生被抹去原来的风姿,只剩下一个字——丑! 这个字在燕殊脑中掠过,他就见趴在地上的少女鼻前流下一抹嫣红。 她似乎发觉了什么,胡乱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伸手摸向人中,刺目的嫣红瞬间让她泪眼汪汪。 啊啊啊!她竟然看男人裸露出来的上半身看的流鼻血,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行!这事决不能让眼前的男人知道!不然她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他! 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 陶杳另一只手瞧瞧摸向大腿,揪住大腿肉,狠狠一捏,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眼中瞬间涌出泪花。 她看着手指上的鲜血,最终呜呜呜道:“我……我怎么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电视剧里的小白莲好像都是这么演的,百试不爽! 她这么演,想来也能蒙混过去。 哪知道裸露了上半身的男人只是冷眼盯着她,嘴中极其无情的吐出二字,“拙劣。” ??? 哪里拙劣了,她真情实意演的出神入化,还牺牲了自己大腿肉! 等等……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她被看穿了?! 陶杳真是恨不得当场晕过去,看人上半身看得流鼻血被人当场逮着,想要蒙混过关却又被一眼看穿,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惨的穿越人士? 陶杳眨眨水润润的眼睛,一颗圆润的泪珠便从她的眼角啪嗒一声掉下来,十分有技术的掉在木板上,滴成一朵棱角分明的泪花。 “殿下……好痛……”其实一点都不痛。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仰着头,可怜巴巴的叫着他殿下,还说她好痛。 此时此刻,在燕殊身体里忽然窜起一道电流,在他血肉中毫无章法的肆虐一翻之后,全都汇聚到一处。 该死! 燕殊转过身,将刚刚脱下的湿漉漉的外袍搭在身上,掩着身体,嘴中冷酷无情道:“痛了,何不找你那大哥去?” 此话出口,燕殊自己都觉得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味。 陶杳一只眼睛里刚刚蓄满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她的眼角,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燕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通,就看披上外套的燕殊忽然走过来,然后……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她拎了起来,越过开了的墙,随意将她丢到床榻上。 陶杳顾不得鼻间两道红艳艳极为有碍瞻仰血痕,连忙往床脚缩去,脸上万分警惕。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她如今可是个拥有盛世美颜的绝世大美人,虽说眼前的燕王殿下姿容也不错,但她可没有被人占便宜的心理准备……不过……那腹肌……打住!!! 燕殊只看她一眼,便知她那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嫌弃的目光将她从上打量到下,最后定格在她的腰侧。 陶杳视线紧随而下,瞬间觉得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的痛意再次袭来。 燕殊拉了拉身上滑开的长袍,将身子遮严实,又抛给陶杳一个玉盒,冷晲着她:“伤了就安分些,别乱跑,闪了腰可没人再把你拎回来,自己上药,还有,说话小声些我全都听见了。” ???! 陶杳眼睁睁看他又回到自己屋里,然后毫不留情啪的一声将墙关上,目光往下移,看到被他扔在床榻上的玉盒。 陶杳还来不及多想鼻间又是一道热流,连忙仰起头,手忙脚乱拿了床榻上一条帕子掩住鼻子,扬声喊道:“赵离,阿桃回来了没,让她赶紧回来,顺便打盆水来。” 呜呜呜,她最狼狈的样子被燕王看在眼里,一世英名都毁了,好难过。 还有不就是几块腹肌吗?有什么好看的,还要特意遮起来,当她没看过更好……好像燕王是她见过的男人中身材最好的…… 折腾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歇下,陶杳却一整晚都睡不着,一会儿盯着墙面,一会儿又翻身盯着墙边那面镜子。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梦见自己落到大魔王,大魔王有一座山高,她跑啊跑啊,最后被他捏在手心里,抬头一看,燕王的脸就在面前,惊吓过度,瞬间睁眼。 次日一早,陶杳顶着一双黑眼圈被陶赦各种嘘寒问暖,见燕殊神清气爽从楼上下来,猫儿似的,领着阿桃悄咪咪上了马车,全然没注意到燕殊落在她身后的视线朝她腰间滑去。 ****** 也不知道燕殊是有心还是无意,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中,总是维持着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赶路,打尖住店什么的总是能碰到一起。 陶赦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却出奇的没有要甩开燕殊的意思,最后几天燕殊甚至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陶府的车队中,还丁点不客气地向他们讨要食物。 陶杳自从那天之后,除非必要,绝对不在人前露脸。 实在太丢人了,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那地步。 偏偏罪魁祸首还在她面前不断晃悠,时时刻刻提醒她那天晚上的丢人行为。 十几日的时间如流水般划过,除了那晚,他们这一路上都十分顺利。陶赦知道,是燕王殿下有意无意威慑,才让一路宵小退却。 也不知燕殊出于何种心思,原本全都集中在陶赦身上的目光,因为这一路同行反倒是更多落在他身上。 临别了,陶赦难得干巴巴的对燕王殿下说出感谢二字,再多的就没有了,也从来没想过要让陶杳出来,亲自谢谢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 燕殊不甚在意,到达京城便策马往燕王府而去。 陶杳也是在这段时间才知道燕殊并非皇帝的儿子,而是大夏唯一的异姓王,初初加冠的他战功赫赫。 燕王府在大夏一直都是个特殊的存在,因着大夏半壁江山都是历代燕王打下的,燕王府权势滔天,更因为保家卫国,极受百姓爱戴。 这种牛逼轰轰的异姓王铁定被忌惮,陶杳根据自己十年小言阅读经验总结。 陶杳也就一感叹,不认为此后自己会与燕王有其他接触,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到即将到达的陌生的家上。 陶延投降大夏后,因着燕王上书皇帝,提议优待大昭降臣降将,有幸被封安宁侯。 降将封侯,可以说是极为不错的待遇了,只陶延身上无职,一个侯爷遇上稍有实权的官员也只有低头的份,故而安宁侯府在夏京中处境艰难。 陶延在陶杳生母去世后,将侍妾文氏扶为正室,文氏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女儿陶莲只比陶杳小一岁,两个儿子一个名为陶艺,比陶杳大一岁,一个名为陶赫如今不过五岁。 陶杳自得知有个后母,便各种瞎猜,脑补出几百场大戏。 后母什么的最恐怖了,特别还是在宅斗小言里…… 陶延如今身上无职,因是降将,还是最大的那一个降将,身份尴尬,许多人都不愿与他接触,如今闲赋在家,听到侄子和大女儿回来,脸上不由多了几分喜悦。 陶杳对便宜父亲好奇已久,大将军,想想便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等看到陶延之时,陶杳目光晶亮。 面前中年男子看起来不过而立之龄,留了美鬤,他大刀阔斧坐在厅中上首,扑面而来一股豪迈气息。 他五官冷硬,也不知是否因着常年征战沙场,周身起伏着一股血煞之气,若是胆子小些,不免被他的气势震慑。 陶赦和陶杳恭恭敬敬拜过叔父父亲,陶延颇为慈爱的摸摸女儿的秀发,却又在目光触及她眉心之时,敛了些喜色。 “许久不见,杳杳是越发像你母亲了。”陶延说着,语气中便带了感叹,还有些许遗憾。 陶杳觉得他的声音里还藏着些许其他意思,却无从探究。 陶延问了两人不少话,传说中的继母才带着便宜妹妹和便宜弟弟姗姗来迟。 只一眼,陶杳便知这女人表里不一。 她窈窈走进来,仪态万千,保养得宜的脸上全然没有岁月的痕迹,面上最是和蔼端庄不过。 她笑着,可笑意不及眼里,在陶杳转头看她之前,一抹厌恶和冷厉迅速飞掠而过,若不是陶杳眼尖,还真得被她虚假的面容骗了去。 这妇人长得美艳,乍一看不像良家出身,陶杳却知她是原是大昭世家文氏庶女,教养比不得嫡女可也非普通人家可比。 陶杳很快注意到她身边的陶莲,这便宜妹妹好似半点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艳,一张脸顶了天算得上是清丽,只可惜,她稍黑的皮肤又让这点儿清丽狠狠打了折扣。 陶杳几乎是一露脸就把陶莲比到尘埃里去,陶莲可比不得她母亲会掩饰,看到陶杳的脸时,眼角耷拉下来,脸上有记恨闪过。 看吧,她这张脸,总是有事没事给她惹来祸端。 倒是只有五岁的便宜弟弟,一下越过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迈着小腿跑到陶杳身边,小手放在嘴边哇的一声,“姐姐?你是哪里来的仙女姐姐?长得可真漂亮,比我姐姐漂亮了好几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坑姐弟来了~日常求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超可爱的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婚事 小男孩使劲儿张开双臂试图要做出很多很多的动作,还有模有样地踮起脚,一双水嫩嫩的眼睛像是要粘在陶杳脸上似的。 哪里来这么可爱的小包子,你这么坑你亲姐姐真的好吗?陶杳余光一转,看看看看,她那便宜妹妹的脸色已经跟茅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比了。 陶杳刚想和他说话,文氏已经低喝一声:“赫儿,不许对你大姐姐无礼。” 小男孩瘪了瘪嘴,干巴巴说道:“我没有对姐姐无礼,我夸她漂亮来着。” 被自个儿子拆台,文氏神色一僵,一盘坐着的陶延也不由说道:“自家亲姐弟哪有五里不无理之数?赫儿这是你大姐,父亲之前与你提过,你既喜欢大姐,便与大姐多亲近亲近。” 自己的行为被父亲肯定,陶赫小小的脸鲜活起来,再顾不得身后的母亲和姐姐,仰着头对陶杳说道:“哇,原来姐姐你就是大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可以抱抱我吗?” 丁点大的小人,眼中清澈可见底,陶杳在他小小的脸上看到了渴盼,感叹颜值即正义这句话真是丁点没说错,瞧瞧,这小家伙真心夸赞她来着。 看看她这继母还有便宜妹妹,笑意不及眼底,想要装出热情模样,却又差了点虚与委蛇的本事。 陶杳把地上的小家伙抱起来,他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凑近了看自己。 玉雪似的小人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摸她眉心的花钿,却又没动手,而是好奇的问道:“姐姐,你脸上怎么有朵花?好漂亮,我可以摸一摸吗?” 五岁大的小家伙便养的这么有礼貌,陶杳狐疑的神色在文氏身上扫过,难不成她这继母讨厌她是一回事,养起孩子来却颇有手段? 不过,在陶杳的视线扫到一边已经快把帕子揪成一条麻花的陶莲身上时,不由对这个猜想产生怀疑。 陶杳将便宜弟弟抱在怀里颠了颠,见他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眉心的花钿,小声跟他说道:“当然可以,不过要轻轻的哦。” 小家伙得到了允许,果然颤巍巍的伸出他肉窝窝的小指头,轻轻在陶杳眉心摸了一下又很快把手缩回去,嘴里夸赞道:“好漂亮!”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是最雪亮的,陶杳被夸的开心,深信此话为真理。 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陶赦在陶赫还想赖在陶杳怀里撒娇的时候,轻轻一拎,把他拎到了自己怀中。 “半年没见,你这小家伙便重得跟小猪崽子,也不怕把你大姐姐给累坏了。” 从软乎乎香香的怀抱忽然换到了个冷硬的怀抱,陶赫撅了一下嘴,干巴巴道:“大哥,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赫儿哪里有重得跟小猪仔似的?我最近都很乖,有扎马步!” 陶杳惊讶的看着陶赦,她还以为冷冰冰的便宜堂哥必定不喜欢小孩子,也没有小孩子愿意接近他,却没有想到他和便宜弟弟相处起来,看着还十分不错。 那边文氏走过来,神色温柔的说道:“赫儿午时睡多了,正闹腾,莲儿,快来见过你大哥大姐,说来,你与你大姐可是有两年未见。” 陶莲这才上前,在父亲和一贯冷冰冰的大堂哥面前,她便是有万般不愿意,也得好好给陶杳见礼。 陶杳同样礼仪周全,她这身体,总能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两年未见,杳杳都出落得这样水灵了,只这眉心怎还画着桃花花钿?”大昭都亡国了,陶杳如今是大夏安宁侯的女儿,还效仿桃夭公主画着桃花花钿没得给侯府惹来麻烦。 文氏拉着陶杳的手细细打量,陶杳不好挣脱,也不知文氏身上抹了什么,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陶杳险些没忍住,打出个喷嚏来。 文氏越打量陶杳却心惊,以前这丫头养在她跟前,美则美矣,却胆小懦弱,受了委屈只往肚子里吞,没曾想被接近宫里养了一年多,还真养出气度来了,这张脸也越发惊心动魄。 陶杳忍着文氏身上浓郁的花香,还未说话,陶延便道:“杳杳喜欢便画着,不过是个妆容,谁能说了她去?” 陶延声音中的不悦全然没有掩饰,文氏吓了一跳,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要附和道:“瞧我,一时好奇,侯爷说的是,杳杳喜欢便好。” 陶杳盯着自己被文氏拉着的手,原以为她要放开了,却不想又拉紧了,道:“赦儿,怎么不见阿柔。”阿柔自然是张氏名讳。 陶赦面色不变,掀了眼皮了,冷冷看文氏一眼,直把她看得讪讪,才道:“她身子不适,不宜见风,我已经让人扶了她先回院子。” “好了,你想问这些,什么时候不行,赦儿和杳杳一路风尘仆仆,先回院子歇着,晚间一起过来用餐。” 陶延两次拆台,文氏和蔼的假脸总算是端不住,她松开陶杳,勉强道:“自然,是妾身话多了。” 陶赫小小年纪没发觉大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抱着父亲小腿,一个劲儿看着陶杳。 陶莲见母亲受委屈,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起,这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便是不忿,也只能忍在心中。 好不容易离了那浓郁的既欲让她打喷嚏的香味,陶杳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清秋院。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听着寓意便不怎么好。 若她真是个古人,再伤春悲秋点,只怕是会被这小院的名字呕的不行。 等到她从一旁领路的丫鬟口中知道这名字是文氏取的之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她可半点不在意这些,清秋还是盛夏都不过一个名字,还能影射她不成? 陶杳让人抬了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再拿出她那面水润光滑的西洋镜,迫不及待的看起额前的伤口。 出发前,她的伤口便好的差不多了,如今照着镜子,几乎看不出她的额头曾经被磕得头破血流。 玉容膏的药效,还真是叫人惊讶。 陶杳的手指轻轻在曾经的伤处掠过,裸色的指甲落在眉心的桃花花钿上,细细描绘而过。 这朵桃花是真的惹人眼。 无论是谁,见到她的第一眼好似都被这朵桃花勾了魂似的,重要多看她亮眼。 陶杳总觉自己身上该是有个极大的秘密,燕王因着那一眼,绝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灰衣人同样因着那一眼,没要她性命。 桃花……大昭……那东西…… 陶杳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因为所知甚少,无法想通这其中有何关联。 桃花花钿没法轻易洗去,若是不想引人注目,怕是她日后出门都要想办法遮掩起来。 陶杳想象了下自己留刘海的模样,果断摇头,她这桃花花钿是有齐刘海能密密实实遮个周全,其他刘海没这项技能。 而陶杳自认为,齐刘海于她的脸型而言,无疑是最丑的一种发型,没有之一。 陶杳仔细看过眉心花钿,心中有了思量。刘海走不通,那她就想办法用花膏将花钿遮起来。 她如今刚刚回到府中,要好好考虑考虑该怎么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把花膏制出来。 不期然,陶杳看见梳妆盒中乖巧躺着的白玉盒,如今她已集齐了三个白玉盒,不知道集齐七个能不能召唤神龙,不对,召唤神龙做什么,要召唤也该召唤玉盒的主人燕王殿下才对。 一想到燕王,那日的丢人行为便滚滚涌出,陶杳啪的一声将梳妆盒盖上。 那是她这辈子最丢人的事,没有之一!!! 阿桃恰从外头进来,听到这声音,不由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陶杳稍稍心虚,迅速摆摆手,“无事,我不小心太用力了。” 陶杳想到那日阿桃端着热水回来疑惑的问她怎么多了一盒玉容膏的模样,脸颊止不住发热。 燕王倒是大度,随随便便送出这样的好药膏,也不怕别人想入非非,这么一向,陶杳觉得脸颊越发热。 陶杳连忙往床上走去,“阿桃,我想休息会儿,晚些叫我。” 阿桃盯着脸颊发红的陶杳,怕她着凉高热,可又见她动作敏捷已经拉上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只好小声退出屋子。 她刚刚才帮小姐绞了发,没觉得她身子不适,向来是刚刚沐浴过才惹得她面颊发红。 阿桃一想到自家小姐一声凝脂肌肤,眼中划过些许羡慕,也不知日后哪家公子能娶了她家美如画的小姐,那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殿下,太后娘娘身边,郝公公求见。”燕十一轻声回禀。 浴池中,池边一兽口哗啦啦流出温水,细细的水流自燕殊肩上缓缓淌下,落下他遒劲的臂膀,滑下坚实的胸膛,最后汇入池水,悄悄从池底的小孔流走。 男人凤目微合,密如针松的眼睫挂上些许湿意,依着墙上的夜明珠,在眼下形成一道淡淡的阴影。闻言,他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冷硬的弧度让人轻易能察觉他的不悦。 只可惜,此间无人,自然没人知道燕王对那皇宫里最尊贵女人的不待见。 燕十一没得到回应,也不敢再出声,主子的性子,他们这些个近身侍卫哪个不清楚,最烦人催促,若是贸然出声,没得惹主子不悦。 良久,燕十一才听到浴池中的燕殊道:“本王稍后便至。” 无须问,燕殊便知宫中那顶顶尊贵的人派人来,无非是要让他进宫,几次离京回来,哪次不是如此? 王袍加身,龙蟒攀附,尊贵的紫金色衬得燕殊威严沉肃,微微上挑的眼角不显轻佻,反到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身后婢女小心为他带上紫玉冠,面对俊美非凡的燕王,她心中不敢有一丝旖旎的念头。 燕殊随手拿过托盘上备好的王玉挂在腰间,大步而出,周身刮起的凛冽气息让院外久候的郝公公不由屏住呼吸。 自他成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可没几个人敢给他脸色看,便是后宫里得宠的娘娘们,跟他说话时,也是轻声细语。 可这会儿,对着一身煞气的燕王,郝公公眼皮都不敢抖一下,更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位可是太后唯一的姐姐的孙儿,还是大夏战功赫赫的异姓王。 如今老燕王妃不在,先燕王与王妃意外伤逝,太后娘娘自责有负姐姐临终重托,那是将燕王放在心尖上宠,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奴才又算得了什么? 等到燕王从他身边掠过,郝公公这才小心翼翼吞吐一口气,连忙跟上,等坐上马车,他才敢伸手拭去额前堆满的冷汗。 这一次大昭之行,燕王是越发冷肃威严了,便是不出一言,也叫人受不住他通身的气势,只敢敬畏着,不敢有半分怠慢。 策马一路行至宫中,燕王所过之处,软了一地膝盖,郝公公连追带跑跟在他身后,手中的拂尘几次没拿稳,险些掉在地上。 这会儿慈宁宫中,太后正与明成帝叙话,而话题中心之人,正是燕王燕殊。 “皇帝,谨之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娶个媳妇回来,便是比他小三岁的潜儿如今都娶了王妃,没得一众兄弟中,只他一人孤零零的没个贴心人。” 燕王加冠之龄未娶妻,可是太后心坎上一块石头,要是不挪了去,她是如何都放心不下燕殊。 明成帝点头,“母后说的极是,不过这娶妻一事还是要问过谨之的好,挑媳妇,还是要挑个他喜欢,看得上的。” “自然。”太后应道,又忍不住看了眼殿外。 明成帝见她如此,忍不住笑道:“母后,谨之又不会跑,他才刚回京,总要洗去一身风尘再来见您,别急。” 一向威严庄重的太后难得嗔笑一眼明成帝,“若哀家能日日见他,何必着急?” “母后这话可别让太子几个听去了,他们从小便吃味母后疼爱谨之。” 明成帝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燕王觐见!” “瞧,这不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日常求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超可爱的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谋算 太后早已等得焦急,这会儿听到内侍来禀燕王已到,当即从凤坐上站起,一边正与她说话的明成帝眸光一闪,也站了起来。 皇帝身材瘦削,如今四旬有五,许是保养得宜,看起来要稍年轻些,明黄色的龙袍很好的衬托出他的帝王威严。 她身旁的太后已六十有五,活到这年岁,她已算得上高寿。 如今见了燕殊,太后满目喜悦,等他见礼后,更是拉着他的手不放,仔细着打量,嘴中还絮叨着,“瘦了,黑了。”完全是一位普通长辈的慈爱。 “劳太后娘娘挂心,行军打仗难免如此。”燕殊一番话非常客气,轻易能让人察觉他的疏远。 太后见他态度冷硬,眼角颤了颤,又听明成帝道:“是啊,母后,谨之去打仗,哪有不黑不瘦的?您觉得他瘦,赏赐些滋补的好东西,将他养回来,想养多好养多好。” 这话像极调侃,若是一般人,怎么也要跟着附和,可偏偏燕殊依旧面无表情,生生让人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明成帝稍稍不悦,却没将情绪带上脸,调换心情与太后说笑。 他是这大夏帝王,却半点帝王的威严也无,在朝堂上要被那些个满口大义的朝臣钳制,下了朝也得看着权倾朝野的小子脸色,哪个帝王像他这样憋屈? 可他毕竟是帝王。 明成帝道:“谨之如今也过了加冠之龄,朕在你在年纪的时候,太子都能满地跑,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后早盼着燕殊娶妻,只他刚束发便父母双亡,守孝三年,自小定下的未婚妻却在他刚出孝期就失足落水而亡,燕殊连为未婚妻吊唁都来不及,又急匆匆赶去边疆。 后来,太后又给燕殊先后定下两门亲事。 前头一位贵女在燕殊得胜归来那日,出门瞻仰他风姿,却不想摔在人堆里,被踩踏而死,后一位贵女在与燕殊定亲当日发起高热,定亲第三日便高热而亡,至此燕王克妻之名传遍大夏,贵女无不畏之如虎。 燕王克妻一事,于太后而言自然是无稽之谈,她拉着燕殊的手问道:“谨之可有看上的姑娘?若有,便让皇帝给你赐婚。”是半分没有顾及人家姑娘是否愿意。 明成帝看燕殊还是没什么表情,笑道:“若是有,可不能错过了。” 燕王眼皮跳了跳,面对一脸好奇的太后娘娘,分外淡定的摇头。 哪知明成帝却别有意味的笑道:“朕听闻谨之这一路进京都和陶延的侄子和女儿一道,他那女儿貌若天仙,等闲女子比不得,还以为那姑娘有幸得谨之青眼。” 果然如此。 燕殊心中了然,这一路暗中盯着陶赦的人马可不止一波,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位陛下瞧着是个和善的,却疑心极重,传闻陶赦身上又昭王宝藏的秘密,又怎会不派人查探? 他护了那兄妹俩一路,怕是也引得各方势力争相猜测,明成帝原就对他很是提防,这下怕是疑心他觊觎昭王宝藏吧…… 燕殊眼中冷意不断,懒得与这么个短视的帝王计较,只道:“臣回京路上巧遇陶赦遭遇围杀,猜测是大昭旧部,想着他如今好歹也是我大夏臣子,怎么也不能在大夏的国土上让人杀了,便跟着他们进京。” 大昭旧部不过随口而言,是真是假谁知道? 明成帝也不知信还是没信他的话,一口移开话题,要他娶王妃。 “罢,谨之没有喜欢的女子,但这婚事也该早日提上议程,前三次你婚事皆不顺,此次便让钦天监给你算算,算出个最合适的王妃来。” 燕殊眉宇微动,刚刚想要拒绝,太后却也跟着附和道:“是,皇帝说的不错,如今边疆无战事,你也是时候定下来,娶个贴心人。” 贴心人……这三字在燕殊脑中一闪而过,紧随而来的竟然是女子紧紧攥着他衣领,靠在他胸膛上全心依赖的画面。 果真是……贴心人。 燕殊沉默下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缓缓点了点头,掩在广袖中的手蜷缩起来。 又过了会儿,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时候,太后要留燕殊下来,燕殊拒绝才刚出口,就被明成帝强硬留下。 晚膳刚上桌,明成帝的贴身公公便来禀御书房有加急奏章送到,明成帝只好先离开。 燕殊于礼仪一道向来让人挑不出错处,自然恭恭敬敬送他离开,至于御书房中到的加急奏章,燕殊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通最近哪里有事需要呈递加急奏章。 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阴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好上不少。 明成帝若是知道自己找的借口一下便被燕殊撕扯开,定然会气出一口血来。 这是他最不满燕王府之处,明明他才是大夏帝王,燕王府的情报系统却比朝廷特设的情报机构还要完善,每每哪里有奏报,燕王比他还要先知晓,真真让人觉得有燕王在前头,当这帝王一点意思也无。 回到御书房,明成帝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眉心跳了一下,随即将视线扫到大太监王德福身上。 王德福‘噗通’一声跪倒在明成帝面前。 陛下不想与燕王多待,让他中途寻了个借口离开,可……可这会儿是真的有事,正好送上门来的借口,他还得再想个? 明成帝见他颤巍巍的模样,神色减缓,一手将他挥退。 王德福立刻麻溜的滚了,里头跪着的可是陛下的心腹暗卫,刚刚他凑得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这……也不知遇着什么事了? 明成帝撩开龙袍坐上龙椅,才道:“说吧。” 明成帝一贯喜欢居高临下看人,仿佛这样,他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帝王威严,每每见了心腹,总是要他们跪着回话,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帝王威严才能得到体现。 暗卫早已等的心焦,可他一贯知道明成帝的脾性,便是执行任务回来,也要底下的人焚香沐浴了才能来见他,若是他失了规矩,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如今,明成帝开口,暗卫即刻道:“陛下,派去陶府查探的人……尽数被杀——” 一个杀字出口,暗卫面前便飞来一个茶盏,径直砸在他额前,重重的力道轻易将暗卫砸出一脸血。 鲜血顺着前额留下,一直覆盖上右眼,暗卫的身子都没动一下,在这位主子都底下做事,凡是任务失败,这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若是有其他情绪被察觉了,只有死路一条。 “谁干的?!”他不想先陶赦会轻易把昭王宝藏的消息透露给燕殊,这才派人试探,却没想到他手底下数个精锐暗卫会一个都回不来。 暗卫忍住满目鲜红带来的不适,道:“是燕王……” 静,死一样的寂静,一直到暗卫走出御书房,听了此话的帝王便收敛了全部气息坐在龙椅上,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暗卫悄然离去,一直到了宫门外一处静谧的小巷中,嘴中衔着跟不知道哪来的狗尾巴草的燕九正抱胸靠墙,神色颇为闲适。 明明是一个极为轻松的动作,可他却好似融入了这一面墙上似的,若不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在这,暗卫还真不能察觉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如何?”燕九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熟稔的问道。 暗卫静看了他会儿,指着脑门上的口子,没好气道:“你觉得如何?” “只是破了个口子,运气不错。” 暗卫闻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下次换你去。” “哪能啊,深入敌后的伟大任务还是交给你的好。” “行了行了,说正事,瞧着气得不轻,估摸着会往想到那去。”明成帝疑心,燕殊可不是个随意大发善心的人,没个好处,怎会出手护着陶赦? 陶赦本就是大昭降将,而大昭如今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五皇子,领着不愿接受国亡事实的旧臣,正揭竿而起,陶赦身上有昭王宝藏,该得到消息的都得到了,大昭的那些人也迟早找上门来。 “主子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暗卫忍不住担忧。 “他既不仁,主子又何必守义,你可别忘了王爷王妃是怎么走的?”燕九说着,眼中掠过一抹狠辣,暗卫也沉默下来。 冒险?与其时时刻刻忧心性命,不如先下手为强,王爷与老王爷便是太过在乎君臣之义,最后留主子一人苦苦支撑王府。 …… 饭桌上,太后每给燕殊夹一口菜,他便起身谢恩,将那礼仪尊卑执行到底,太后原就勉强的笑容彻底挂不住,最后只得将燕殊挥退。 眼看着缓缓消失在视线之内的高大背影,太后脸上充满沉痛,拉着贴身嬷嬷的手,道:“阿离,他这是在怪我。” 秋离在太后还曾是妃子时就跟在她身边,可以说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也知道太后年轻时的经历,如今听她这么说,也心里全是心疼。 “娘娘,这又如何怪得了您?您也是身不由己,当初燕王府岌岌可危,若不是您……” 秋离嬷嬷说到这险险闭上嘴,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便是到了太后娘娘如今这地位,也没能得了真正的随心所欲。 太后眉宇间痛色掠过,当年的事过去了几十年,依旧历历在目,手中拨弄佛珠的动作越发快。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殿下非善茬,作者宝宝日常求评论~ 第18章 公主 燕十一小心看了一眼瞧不出个情绪的燕殊,心中小声嘀咕。 约莫宫中的那位又让主子不开心了,要他说,何必呢?事情都做下了,临到头才来后悔,这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可吃? 燕十一暗搓搓吐槽那些个身居高位的主子就喜欢给人找事,忽然听到燕殊吩咐:“去请钦天监的李大人过府一叙,莫要让人发现端倪。” 他的婚事,可没有旁人做主的份。 燕十一险险打了个激灵,连忙应道:“是!” 钦天监李大人?那老头子向来滑不溜手,主子找他作甚?莫不是又要他夜观天象,说些人的运道?这回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他家主子? 燕十一心中猜测,突然又听到燕殊说:“陶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一道取来?” 燕十一:“???!”要生辰八字作甚?还要找钦天监监正…… 燕十一偷偷觑一眼主子冷硬的面孔,察觉他斜过来的余光,浑身了个激灵,再老实安分不过。 回到燕王府,燕十一麻利地去做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恰恰遇着刚刚回府的燕九,神色见露了马脚,被他捉了盘问。 燕十一原就憋得慌,巴拉巴拉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哪想燕九摸了摸下巴,笑得极其猥/琐,末了拍了拍燕十一的肩膀:“赶紧的,你去取八字,我去请李大人。” 说完,燕九一溜烟儿的跑了,留燕十一一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他为何这样殷勤。 ****** 陶赦盯着满地尸首,再看躺在最前头那人身上明晃晃的挂着‘不用谢’三血字的白纸条,眼中阴鸷凝聚。 好极,他不过入府几个时辰,便有不开眼的找上门来,而那燕王更是嚣张,半点不忌讳告诉他,他也在这安排人盯着。 “主子?”赵离也是色变,此处乃主子后院,他等护卫不仅没发现这里发生了打斗,还等尸体凉了才察觉出不对味来。 下手的那一波人若是盯上主子……赵离想着便一阵头皮发麻。 “大小姐呢?” 赵晨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时候陶赦会问起陶杳,乍然对上他冷寒的视线,连忙道:“大小姐如今在清秋院中歇息。”这距离清秋院可有不短一段距离,且后院巡逻严密,若是出了事,也早该发现了。 陶赦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再看向地上皆是被一击毙命的八具尸首,眼中的寒意冷凝成冰,“悄悄处理,莫让他人知道。” 能在夏京派遣这么多人来探安宁侯府的人可不多,而会这么迫不及待,不顾及燕王这一路护持的,无非大夏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位。 这两位大夏顶顶尊贵的人,可是半点不给对方面子,看来,双方之间的矛盾比他想象的还要更重些。 臣强君弱……哪能不出点事? ****** 陶杳美美睡上一觉,只觉得二十来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趁着阿桃没在屋中,连忙伸了个懒腰,这才出声唤人进来。 瞅着一柜子粉嫩颜色裙裳,陶杳满腹吐槽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到一边小丫鬟解释这是文氏特意从陶赦那打听来的,陶杳额前掉下一排又一排黑线,莫不是她今后都要跟着粉嫩嫩的颜色过一辈子? 最后,陶杳还是挑了件粉嫩嫩的裙子换上,让阿桃给她挽了发髻,随着来传话的丫鬟往前厅走去。 还真别说,便宜父亲如今虽无实权,这府邸却相当不错,因今日逢着她和陶赦回府,服府中挂上了喜庆的灯笼,逢着花丛中若有若无的萤火,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前厅,陶延和陶赦已到,文氏和陶莲也已坐下,陶杳算得上姗姗来迟。 陶赫太小,没上桌,至于文氏的另一个儿子,如今好像在外求学,并未在府中。 文氏等她屈膝行礼后,说道:“杳杳总算是来了,来快来这儿坐,看看母亲今日准备的这些菜色合不合你胃口?” 来便来了还要加上总算二字,便宜继母还真是无时无刻想要败坏她在便宜父亲面前的形象。 有些时候,明晃晃的刀子不可怕,真正能够扳倒一个人的是潜移默化间的小细节。 陶杳如今可还得靠着便宜父亲,又怎么能任由便宜母亲随意败坏她的形象,只道:“是杳杳来迟了,还请父亲见谅。” 她认错认得明明白白,文氏没料到她长进了这么多,连忙嗔她一眼,颇有慈母模样道:“你这孩子,不过是家宴而已,来迟些没什么。” “行了,来了便坐下,府中没那些个准时准点的规矩,只记得莫在外人面前晚了便好。” 陶延是平民出身,因着参军立下战功才被封为大将军,本身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受不得那些规矩约束,也不看重规矩,而今陶杳比长辈晚来,在他看来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文氏今日又一次被丈夫截了话头,险些一口咬碎银牙。 平日她想要多看看儿子,便被陶延呵斥,说什么男儿不可长于妇人之手,如今她作为母亲光明正大的教育女儿,却又被他用没这规矩打发。 果真是心尖尖儿给他生个女儿,旁人比不得! 陶赦清冷的目光在陶杳脸上流转而过,见她神色乖巧,仿佛没听出文氏话里的意思,便没说话。 陶莲的位置安排在陶杳旁边,这便宜妹妹自她进来就一直都没动静,要不是陶杳看到阿桃帮她挪开椅子后,突然伸到她面前的那只脚,还真当她是个安静的美女子。 送上门来作死,她不好好教育教育,以后常来找她麻烦怎么办?她可是个怕麻烦的人。 陶杳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毫不客气,一脚踩了上去。 “啊——”只听一声尖叫,陶莲猛地推开陶杳。 陶杳早有准备,外人只看她险险抓住身边阿桃的手臂,脸上惊惶不已。 陶赦猛地站了起来,陶莲已经抱着脚蹲下,控诉道:“大姐,你为何踢我?” 原只是针扎一样的痛,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陶莲蹲下,那丝丝疼痛便像是要钻入骨髓,疼得她直抽气。 陶莲眼角飙出泪花,看起来做不得假,陶延狐疑的眼神落到陶杳身上。 文氏已经神色焦急的把陶莲半抱在怀里问道:“莲儿,怎么样?哪里痛,娘看看。” 陶莲抱着脚踝,颤巍巍的,全然顾不得文氏。 装小白莲嘛?谁不会? 陶杳慌张的看向陶延,脸上既是惊惶又是急切,连声辩解,“我没有,妹妹我好端端的踢你作甚?我……我真的没有……” 糟糕,挤不出眼泪来怎么办? 有了—— “妹妹,你若是不喜欢,直说便好,为何要污蔑我?早知心心念念回来的家中会是这样,我还不如待在边城,孤单了些,至少没人讨厌我,呜呜呜……” 陶杳长袖掩面,一下跑了出去。 当然要跑,别呜呜呜了半天,没滴眼泪,叫人看出门道该如何是好? 陶延原就对陶杳心存愧疚,刚刚又从陶赦口中得知,陶杳摔了一场,失了记忆,再听她的话,看向文氏母女便没好脸色。 “去请府医来给二小姐好好看看,是不是真伤了脚!赦儿,你去瞧瞧杳杳,莫让她多想。”言罢,陶延拂袖而走,好好的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文氏听那一个‘真’字,面色发白,陶延这是不信她母女! 陶杳一路跑出,看天空月明星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最烦这样的生活,简简单单的多好?她的出现也未必有威胁到那母女俩,怎么就不能和平相处? 只是,人家好像觉得她的出现,势必触碰她们的利益…… 她刚刚隐隐听到,陶延说要请府医,陶杳心中半点不虚,她三岁识药草的功夫可说笑的,人体那点儿穴位,她了若指掌,不然当初在客栈,也不敢拿着支簪子和人动手。 ****** 京城一处民宅中,男子一袭灰衣,五指曲起,轻轻扣响木门,四轻一重,不一会儿,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提着灯盏缓步挪出,‘咯吱’一声,拉开木门。 宅子里安静非常,鞋子落在石板上,完全能够听出轻微的摩擦声,灰衣人进屋,见屋中昏黄的烛灯下,一胡子白了一半的劲瘦老人吃着汤面。 见灰衣人到来,劲瘦老人放下瓷碗,随意拿布擦了擦嘴,道:“回来了?” 灰衣人走至男子面前,拿下斗笠,露出的上半张脸尽是刀痕,错落的刀疤让人全然辨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灰衣男子径直跪下,灰白的唇瓣颤了颤,道:“将军,失败了。” 劲瘦老人午时便收到陶赦如京的消息,听他这话,全然不意外,而是道:“陶赦胆敢在大周破关之际,只身一人进入皇宫,还能带着个女子全身而退,又岂是善茬?” 灰衣男子闻言,眉头紧锁,劲瘦老人察觉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将军……我好似见到了公主……” ****** 陶赦到了清秋院,问了丫鬟得知陶杳没回来,转念一想寻到花园。 绕过假山,陶赦一眼看到让他找得心焦的罪魁祸首,她正翘着粉嫩嫩的鞋尖尖儿坐在石墩上,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手中捧一莹莹发光的萤火虫,圆润润的指尖在微光中流转。 也不知是不是那微微萤火讨了她开心,粲然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如春日里随风漫山开遍的芍药,美得夺目,美得让人见之难忘,只一心想将她藏好,莫夺了他人心神。 她之骄矜华美一如当年,倾城容颜之下灿然回眸,妖冶桃花屑屑而下,岁月恍若拿了把刻刀,牢牢将那一幕镌刻在他心头,叫他欲罢不能,终是做下不可为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本文的秘密骑着二哈来了~ 作者君日常求评论~ 第19章 命格 这厢钦天监得了陛下指令,‘夜观天象’‘呕心沥血’,千挑万选为燕王选出一王妃人选,连忙禀了明成帝。 “此女命格带煞可为真?”明成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晦暗不明。 李大人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只留一顶乌纱帽给明成帝看,老是回答道:“陛下,此八字女子为早夭之相,便是小心将养着,也未必过得了韶华之龄,若再与命中带煞之人结合,恐不利夫主运道……” 李大人颤巍巍的说完,便静默听候吩咐。 这上头人的心思最难猜,那日他大半夜的被燕王近身侍卫捉到燕王府,双脚沾地连衣冠都来不及正,手中便被塞了张八字,而今陛下召见,同样塞给他一张八字,要他测算,偏偏这八字还当属一人。 直到将那日燕王叮嘱的话说出口,李大人心中又忍不住嘀咕,早夭之相的确是早夭之相,若按生辰八字推测,这八字的主人早该成了一抔黄土才是,却又不知为何如今还活蹦乱跳。 且若拿了她的八字与燕王相和,那便是极贵命格…… 李大人想到那晚自己的推演,额前冒出一层冷汗。 那样的命格……又怎该会是和燕王一起?瞧如今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要将那这八字的主人赐予燕王为妃。 唔,这算不算得上是拱手让江山? 吓!想不得想不得! 果然,李大人很快听到上首明成帝吩咐:“陶大小姐命格贵重,乃有福之相,可震邪煞,与燕王八字相合。若嫁于燕王为妃,必定琴瑟和鸣,子孙满堂。” 李大人万万想不到明成帝此言与他那日所推□□不离十,霎时间吓出一身冷汗。 他软着膝盖,顿觉大祸临头,欺君之罪在所难免,又突然听到明成帝再传吩咐:“记住,此乃陶大小姐真正命格,你且去回禀太后。” 李大人脚步一深一浅的出了御书房,恰巧一阵凉风袭来,湿了的内衫黏在他身上,分外不适,他顾不得这些,连忙抬步往慈宁宫而去。 位高者之间的权术还真不是他能看懂的,李大人紧紧闭着嘴,决定将那晚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又好不容易出了太后寝宫,回到府中,只见燕王殿下身边那位吊儿郎当的燕九大人正坐在他书房里头,拿了颗果子咔嚓咔嚓吃的开心,李大人膝盖一软又险些跌到地上去。 “九侍卫,您怎么来了?”李大人殷勤地凑过去。 他可没忘,那晚就是眼前之人拎着他的衣领,一路将他拎到燕王府,让他好生体会京城夜风原来有割脸的威力。 燕九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抬起头来说道:“李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可在这等你好久,如何,陛下怎么说?” 事关燕王府未来的女主子,他可不能让眼前这胆小的家伙给坏了事。 李大人抹了抹额前的汗水,说道:“自然……自然是没问题的。” 燕九霎时笑成一朵花,平凡的一张脸满满和善,李大人却笑得面前。 燕九用满是汁水的手拍了拍李大人的肩,说道:“李大人,阿九就知道您办事可靠,王爷也很是看好您。” 李大人盯着那只落到官服上的咸猪手,朝服无故脏污可是重罪……偏偏罪魁祸首好似半点没察觉,依旧一副跟他好哥俩的模样,暧昧的笑了笑。 “您也是知道的吧?我们王爷那克妻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如今他好不容易瞧上个姑娘家,若是贸然上门提亲被拒绝,岂不是很没面子?这才逼不得已出此手段要李大人帮忙,只这事莫要让旁人知道……” 燕九嘴皮子一翻,轻而揭过欺君之罪四字,李大人听的眼皮直抖,连连点头,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下,老实得很。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李大人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随意拿起他桌上的一颗果子,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他其实也没那么怕,只是啊,这人呢,弱势些,总是能叫人放松警惕,然后保全性命不是? 他能坐上钦天监监正这位置,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如今坐拥天下的天子,那疑心病可不是非同一般的重,燕王权倾天下,哪能不被他提防? 克妻?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李大人很快将一颗果子解决掉,果核一丢,随意将汁水抹在袖上,反正都污了,待会儿洗了便是。 ****** 那晚的事,没对陶杳造成半点影响。 府医给陶莲仔细看过脚踝,却没看出丁点问题。 陶莲吃了亏自然不肯罢休,闹了半个晚上,又疼得厉害,最后还是陶延见不得她闹腾,将她连同文氏训斥了一顿,这才停歇下来,却也记恨上陶杳,三天两头的找她麻烦。 陶杳不甚在意,她一回来就感受到便宜妹妹明里暗里的为难,她又向来不是个被人明里暗里针对还能忍气吞声的,每每都将陶莲气得跳脚。 真别说,每每看着陶莲被她气得跳脚,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还真挺逗乐,算能稍解整日待在后宅的无聊。 这不,府中待久了,着实闷了些,陶杳禀了文氏想出门逛逛,却被毫不留情驳了回来,说是姑娘家的无事别出去闲逛,反观陶莲,隔日便受了手帕交之邀,出府去了。 后宅之事,全由文氏做主,陶杳只好暂时歇下心思,将注意力转移到制花膏上。 闲着也是闲着,先把她眉心那朵格外惹人注意的桃花花钿盖下去再说。 是以,她每日早起去花园溜达。 陶杳惯个会忽悠人,寻了釆朝露的借口,领着阿桃在晨间对花园里鲜花挑挑拣拣,必定要寻那最鲜嫩的。 其辣手摧花之势每每让阿桃不敢直视,几日欲言又止,终是默默把到了喉咙边的话又吞回去。 这天陶杳见陶莲一大清早出门,点了妆面,穿了新衣,略有诧异,随后从阿桃口中得知,陶莲这是要去参加她手帕交及笄礼。 看陶莲瞧见自己脊背都挺得格外直些,陶杳暗自笑笑,面色淡淡拿着玉瓶收集晨露,生生将趾高气昂的陶莲气得跳脚。 手头工具简陋,材料有限,陶杳几日也就堪堪弄出三盒花膏。 采了今日份的朝露回屋,陶杳把案上的毛笔拔了毛,做出小小的笔,将眉心的那朵桃花花钿给藏去,阿桃惊讶得张大嘴巴,盯着陶杳使劲儿瞧。 陶杳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没了桃花花钿,同样也没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妖异与魅惑,纯白无瑕的面孔极具欺骗性。 “小姐,你好厉害。”小丫头夸赞道。 陶杳面不改色,她早想好了忽悠小丫头的借口,如今也是信手捏来,“你家小姐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梦见些许模糊的场景,许是之前有人教过我。” 阿桃点点头,惊喜道:“小姐,您这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没,不过是有些印象,或许今后会想起来。” 小丫头轻易被糊弄住,又忍不住说道:“小姐,还是花钿在时更好看,您现在也美,阿桃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陶杳也这样觉得,笑道:“那是因为我们都看久了我眉心有花钿的模样,等你看久了我如今的模样,自然不觉得奇怪。” 阿桃憨憨点头,小姐有学问,知道的比她多,她只管听着便是。 午后,陶杳午膳不小心吃多了,领着阿桃到花园消食,却不想听了一场壁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宝宝日常求评论,求营养液~ 第20章 安排 “赵婧婷又好看得到哪去?竟然笑我黑!贱人,真当自己爹上了太子的船,就威风起来,当定太子侧妃了?也不瞧瞧东宫的女主人还好好坐在那!” 她的肤色是深了些,却还没到黑的地步,赵婧婷那小贱人竟然敢把她与黑炭一处比较!若不是如今父亲处境尴尬,她哪会放过她! 红桃吓得厉害,太子与太子妃岂是能随便说道的?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可指不定惹来怎样的麻烦。 她连忙劝道:“小姐,您别气,赵小姐从前便嫉妒您有将军那样厉害的父亲,明里暗里拿话刺您,如今她也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听到这,陶杳便打算离开,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陶赫的声音。 “姐姐,你在这做什么?”小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在陶杳脚边,仰着头,水嫩嫩的脸上布满疑惑。 陶杳额前掉下一排黑线,抬头便看到已经转过身来,正恶狠狠瞪着她的陶莲。 她之前还笑陶莲被这小家伙坑过,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了被坑的那个。 她不小心听了陶莲壁脚,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正想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陶莲一下转过头,走了。 被人嘲笑这么丢人的事被陶杳听去,陶莲又怒又气,再想想陶杳在阳光下剔透无瑕的脸庞,眼角一酸,差点飙出眼泪来。 明明都是一个爹,怎么陶杳随了她母亲,她却随了爹,自明白美丑之分,她没少被人嘲笑姿色平平,明明她只是肤色深了些,到了那些人口中,却活像是成了丑八怪。 陶莲越想越气,红桃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大气不敢喘一声。 …… 皇宫,太后再次召见燕王。 “谨之,你可愿娶陶延之女?”太后问得直接,自那日钦天监李大人来过慈宁宫后,太后便对陶延之女上了心。 若说八字,她是极满意的,只人还未见过,又想着燕殊是个有主意的,未直接将婚事定下,思来想去,还是想问问燕殊的意思再说。 “陶延之女?”燕王殿下眉宇间满是疑惑,瞧那模样,仿佛真对此事一点不知。 太后又岂会疑心他,忍不住笑道:“说来,那日你进宫,皇帝原以为你喜欢,还在你面前提过。昨日钦天监监正算出此女八字与你相和,是有福之人,可为你绵延子嗣。谨之与其一道进京,可见过否?” “太后娘娘说笑,她乃闺阁女子,臣又哪会注意?”燕王殿下说谎不打草稿,眉宇淡然,仿佛此刻太后与他商议的不是他的婚事,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太后知燕殊性子傲,向来不屑于扯谎,怕又惹他不快,忙道:“正巧百花宴要到了,不若召进宫里来瞧瞧?若是合适,哀家便让皇帝给你指婚。” “太后娘娘安排便是。” 前两次指婚,燕殊同样是这样一句话,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好似真全凭太后做主。 太后见他这冷淡的模样便头疼,却也知他性子冷淡,二十来岁的人了,对男女之事不上心,屋里连个服侍的人也无,他又对她心有芥蒂,太后哪还敢赐了女子到他府上? 太后打定主意,只要那陶延之女品行过得去,定要燕殊娶回府中,这么大个人了,没个后嗣,也没个贴心人,她瞧着都揪心。 …… 陶莲被听了壁角,心里念着陶杳必定在背后偷偷笑话她,一整夜睡不安稳,次日晨光熹微,揉了沉重的眼皮,带着丫鬟,非要在陶杳去花园前,将晨间朝露采个干净。 陶杳已经制得三盒花膏,剩下的材料可再制一盒,只差了些花露,便又领着阿桃来了花园。 当她看见领着丫鬟,像是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在园中打转的陶莲,水润粉嫩的唇瓣轻轻抿起,随后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是为着昨日的事,又寻她麻烦来了。 陶杳道:“二妹这大清早的是在做什么?” 她今日穿了身杏黄色的纱裙,熹微的晨光打在她精致无瑕的脸庞上,无端为她氤氲一层暖色的光华,再看那瓷白的肌肤,好似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陶莲看到,不由咬牙切齿,从小就是这样,陶杳天生一副好相貌,有她在一旁对比着,她只有被人忽视的份。 后来,父亲镇守边疆,她们这些内眷被留了京城,偏偏陶杳命好,被她那公主表姐接进皇宫,好吃好喝的供着,几乎成了皇宫里另外一个公主。 大周南下,父亲的亲卫当机立断,护送她们出京,她原以为皇宫里的陶杳死定了,却没想到大堂哥竟然跑去把她救了出来! 她们如今可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若是一直都要被陶杳对比着,她还如何能嫁的出去? “二妹想什么?”陶杳笑眯眯问道。 她慢慢走到陶莲身边,一派和善。 这几日几次找陶杳麻烦,都被她轻易避过去,陶莲再蠢笨,也明白陶杳在皇宫教养了两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她随意说两句便梨花带雨的懦弱鬼了。 “你做什么?”陶莲见陶杳不断靠近,下意识后退一步,待反应过来,立刻又挺直了腰板上前,色厉内荏道。 陶杳霎时笑出声来,“二妹以为我要做什么?不过是奇怪你大清早的怎么在这。” 陶杳一边说,一边看向陶莲手里拿着的玉瓶,随后‘哎呀’叫出声来。 “二妹一大清早的,是来替我收集朝露吗?” 陶莲眼睁睁的看着陶杳极其厚脸皮的拿走她手上的玉瓶,还有模有样的掂量一下,连忙道:“这是——” “这肯定是妹妹特意为我采集的朝露,辛苦妹妹了,这样的小事交给丫鬟便好,你何必亲自来?来,阿桃,小心拿着。” “这是我——” “二妹,你既帮我采了朝露,我也不好白受你的好意,我瞧你好似你怎么会打理自己,不若今日我帮你上个妆?” 陶杳笑着白皙修长的食指在侧脸上划过,越发衬得容颜如瓷玉。 陶莲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这是笑她不会搭理自己!还是在暗讽她肤色偏黑! 陶莲被自己的猜测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又忍不住去看陶杳近乎绝美的脸庞。 陶杳以前也美,可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美得夺目耀眼,美得摄人心魂,像是遗落凡尘的桃花妖,特别是眉心那朵欲舒不展的桃花花钿,更是将她的风姿衬托到了极致。 都说桃夭公主的桃花妆前无古人,陶杳在桃夭公主身边住了一年多,必然也学了桃花妆…… 陶杳一眼看出她的意动,添一把火,“二妹以为如何?”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坏到哪里去,无非是嫉妒她长得好看,又自卑自己的容颜稍差。 隔三差五的被找麻烦,陶杳也烦得很,若能就此让陶莲歇会儿,也挺值,更何况,她还想出门溜达溜达。 “可、可是桃花妆?”陶莲结结巴巴问道。 第21章 妆容 “你也想要一朵桃花花钿?”陶杳摸上眉心。 “不行吗?!”陶莲见陶杳蹙眉,立即当她小气,“不想就不想,何必要装出大方的样子?” “倒不是不行,而是我觉得,适合我的,未必适合你。”陶莲肤色偏黑,非要画上一朵粉嫩嫩的桃花,再有她在一旁对比着,人家只会觉得她画虎不成反类犬。 陶杳这么一说,陶莲觉得有些道理,可又拉不下脸来,只好僵持着,干巴巴道:“我走了!” 她声音冷硬,要不是转身的动作慢吞吞,陶杳还真当她想离开,暗自憋笑,留人道:“二妹这就走了,那我承诺的妆容可就没有了。” 陶莲瞬间僵住,咬牙切齿。 她又不是真的要走! 陶杳不再出声,慢条斯理的卷起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静等陶莲自个儿转过身。 这悠闲的模样,还真能把人给气死。 阿桃在心中暗自嘀咕,果真见从没在自己小姐面前讨着好的二小姐干巴巴的转过身来。 陶莲看着笑眯眯的陶杳,忍了又忍,才终于把转身就走的冲动给忍下,反正都被嘲笑了,若是不取回点什么来,岂不是太亏了? 陶杳慢悠悠转身,孺子可教也,死要面子是没前途的。 ****** 陶莲看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小刷子,眼睛都瞪圆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上妆会用到这还么小支的……毛笔? 她忍不住拿起一支细细的笔,问道:“这是什么笔?” “让你变美的笔,别动!”她可是把她桌案上崭新的狼毫都拔了,堪堪弄出些勉强够用的几支化妆笔,还时不时掉毛,劣质得很。 陶杳将晶莹剔透的花膏轻轻抹一层在陶莲脸上,原本暗淡的脸庞好似被镀了一层光辉,亮堂起来,陶杳这才拿了梳妆台上的胭脂,在陶莲脸上涂涂抹抹。 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陶莲耸耸鼻子,想说话,却又想到陶杳刚刚凶巴巴的别动二字,只好忍住心中的好奇,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抹。 陶杳看着手下像是一块璞玉被她雕琢出的陶莲,满意的点点头。 想她当年也是一个不会化妆的‘乖乖女’,大学呆了四年后,化妆技术能说得上出神入化。 她制出的花膏,再配上原有的胭脂,勉勉强强能把她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展示出几分。 在没有任何污染的古代,陶莲的皮肤底子自然不用说,唯一麻烦的是她的肤色。 肤色的不足可以用穿衣来弥补,陶杳忍不住瞅了瞅陶莲身上天蓝色的裙子,这么亮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只会将她衬托更黑,只是她好像半点没有发觉自己的错误搭配。 好似之前的张氏也是,明明长得美艳,却非要穿戴粉嫩的颜色,生生将那美艳打压下去。 陶杳半天没动静,陶莲忍不住睁开眼睛,等她看到西洋镜中的自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肤色却亮了一个度不止,虽比不得陶杳天生丽质,却比她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精气神也全都提了起来,鼻尖飘散的淡淡花香,更是让陶莲忍不住抽动鼻子。 等陶莲从镜中回过神来,陶杳已经不知哪来一套衣服递到她面前,“换上。” 这是她从自己衣柜里找出的唯一一套深蓝色的衣裙,陶莲身材和她差不多,要穿也合适。 陶莲拿着衣服,一脸蠢像,“为什么要换?”她声音小了很多,全然没有之前对陶杳大喊的理直气壮。 “换上就知道了。” 有了妆容在前,陶莲这次还真不敢吱声。 她刚到进去礼物,陶赫就来了,陶杳在屋中都能听到他飞遍满院子清脆的‘姐姐’。 陶赫小小的脑袋往屋子里一凑,见陶杳正坐在桌边喝茶,连忙小跑进来,“姐姐,你在做什么?我在院子里都没瞧见你。” 陶赫被陶延管教着,每日早起锻炼,偶然一次在花园中遇到陶杳,便跟个小尾巴似的,看陶杳收集露水,摘取花瓣,今日没见着人,便寻了过来。 “遇着你二姐了,用早膳没?”陶杳忍不住轻轻摸了下陶赫的脸颊。 “还没!” 陶赫脆生生应道,一转头看到扭扭捏捏从里屋出来的陶莲,小嘴一下长大,毫不客气道:“二姐,你是不是去变脸了?” 陶莲的脸瞬间黑了,陶杳一时愣住,随后毫不客气的轻笑出声。 小宝贝陶赫,你真是太可爱了,有像你这样埋汰自己亲姐姐的吗? “陶赫!”陶莲气势汹汹,她简直快要被这个坑姐弟气死了,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姐姐? “你凶我!变好看了也还是凶凶的,一点都不淑女。”陶赫对着陶莲吐了下舌头,小屁股一扭站到陶杳身边,抱着她手不放。 陶莲原来还怒气冲冲,听了陶赫的话却莫名平息下怒气。 陶赫这弟弟吧,好似生来就是与她作对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夸过她好看,可他刚刚竟然说她变好看了。 陶莲有点儿不敢相信,脸变好看了她是确定,但换了一身衣服还能变得更好看? “行了,我要用早膳了,你走吧,回去后记得送套新衣服过来,这衣服可不是送你的。” 陶莲还在想入非非,陶杳的逐客令就砸她脑门上。 陶莲咬咬牙,还想顶回去,可又想看到镜中的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句自认为气势逼人的话,“一身衣服而已,你等着,我给你送两身过来!” 陶杳看她气势汹汹的离开,轻笑一下,心中默数。 一、二、三…… 果不其然,到了门边的陶莲忽然停下脚步,然后一种乌龟翻身的速度将身子转了过来。 陶杳心下暗笑,嘴上却一本正经道:“二妹还有事?” 陶莲见陶杳笑得一脸灿然,忍不住咬牙切齿,好半天没说话。 陶杳知她这会儿心里的天使和恶魔定然打得厉害,眉宇间染上一抹疑惑,道:“二妹若是没事,还是别堵在我屋子前头当站岗的好,免得吓着人。” 陶莲只觉得一股热气往头上冲去,又迅速想到自己停下的目的,一盆冷水当头冲下,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道:“你……你抹在我脸上的是什么?” 陶莲刚刚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悄悄摸了下脸颊,滑嫩似水的触觉,让她全然不敢相信那是她的皮肤。 “哦~”陶杳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看着陶莲,“你说花膏吗?” 陶杳慢吞吞的说完,就看陶莲的视线落在她放在梳妆台上的玉盒上,见她又转头来看自己,这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阿桃,把刚刚我给二小姐用的花膏送给她。” 阿桃未料陶杳会把她‘千辛万苦’制出来的花膏,一句话送给陶莲,霎时瞪圆了眼睛,待陶杳看过来,这才连忙将玉盒送到陶莲面前,胸中忍不住愤愤。 小姐脾气怎么这么好,二小姐三翻四次为难她,她却半点不在意,不仅帮二小姐搭理妆容,还把花膏送她。 陶莲捧着玉盒出了清秋院,一路上她明显能够感觉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多了,忍不住想到刚刚镜中自己的模样,小声问着身边的丫鬟,“红桃,我的脸……” 红桃憋了许久,见陶莲问起,立刻道:“小姐,大小姐可真厉害,真的把您变得好看了许多,一点也不比赵小姐差,不对,您站赵小姐面前,定然能把她比下去。” 赵小姐是和陶莲极为不对付的一位贵女,时常嘲笑陶莲肤色黑,不好看,两人原是大昭贵女,只因陶延是大将军,赵小姐还收敛些。 可自从两人的父亲都投降大夏,陶延成了没实权的安宁侯,赵小姐的父亲却傍上了太子,赵小姐干脆把陶莲黝黑的事摆到明面上来说,没少让陶莲被其他贵女嘲笑。 陶莲听到红桃这么说,分外想知道自己如今整体看起来是何模样,可惜她没有陶杳那样一面清晰的西洋镜。 西洋镜?! 陶莲连忙拐了个弯,往文氏屋子里去。 她没有,她娘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宝宝日常求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nqingyixi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洁身 文氏才接了宫里公公送来的百花宴帖子,眉头锁得老高,见女儿进来,惊得手中的帖子都没拿稳,掉在地上。 这可是宫里来的帖子,若是无故脏污,可是重罪,文氏顾不得几乎大变样的女儿,连忙将帖子捡起,小心放在桌案上,这才看向陶莲。 “莲儿……你这是……”去变脸了?不对啊,脸还是那张脸,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陶莲十分满意母亲的反应,连忙道:“娘,您的西洋镜呢?借我照照!” 她屋里的铜镜哪里能显出她如今的好模样,快让她看看,她是不是真比赵婧婷那小贱人好看了。 文氏愣了下,道:“屋里呢。” 陶莲连忙一拎裙摆,等看到西洋镜中窈窕的身影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是她吗? 穿在她身上的深蓝色裙裳束了高腰,轻易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显出,稍上之处,似乎还做了其他处理,生生让她的小笼包看起来长了个号,完全将她身体的曲线衬托出来。 陶杳这都什么神仙想法?真的好厉害。 文氏在她后头跟进来,也不由往陶莲身上多看几眼,自个儿的女儿,她能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又这样的身段了? “莲儿,你是去哪了?”妆面一改,人都变了样。 “是陶杳,是她帮我打点了妆面,还弄了身一副给我。”哎呀,侧着照也好看,真是无一处不美,原来她也有这么好看的时候。 文氏霎时抿了嘴边的笑意,“怎么是她?” “她在桃夭公主身边待了那么就,就是再……再呆笨都改学会些本事了。”一个蠢字险些出口,好在陶莲记得自己才承了人家的好处,转头就骂她蠢,实在不应该。 文氏见女儿开心,没往她身上泼凉水。 这些日子,她也算是知道陶杳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任她拿捏的蠢丫头了,几日明里暗里在侯爷面前抹黑她,都被她一张嘴坏个干净,看来皇宫果真是个养人的地方。 “她帮你点了妆面,可有说想要什么?”文氏可不觉得陶杳是个随意发善心的圣母白莲,就她那股机灵劲儿,指不定在心里盘算着事。 “那倒没有,不对,我身上的衣服是她给的,娘你给她送两身去!不就穿她一身衣服吗?小气吧啦的还要拿出来说,不,你给她送三身去。” 陶莲越看镜子中的自己,越满意,身上的这身裙裳是不可能还给陶杳了,打死都不可能。 文氏想了想,来到屋外,叫了贴身婢女,道:“去告诉大小姐,五日后宫中百花宴,到时让她一起去。” 帖子上是写了让各家夫人带着嫡女前去,可没指名道姓要陶杳去,她若是不想带,陶杳就只能在安宁侯府坐冷板凳,如今她识趣,她带她进宫又何妨? 说到底,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若是嫁得好指不定还能拉侯府一把,就她那容貌便是嫁了普通人,最后也是要搅出是非来的。 文氏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贴身婢女传话的时候,也反复暗示文氏的大度。 陶杳听了要进宫的话,满头黑线,她只是想出个门,逛个街,不是去皇宫那么凶险的地方啊! 现如今,文氏话都传过来了,她若是拒绝,便是矫情,没得最后去不了皇宫,也再没机会出门溜达。 阿桃见陶杳兴致缺缺,疑惑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您好似不大想去?”皇宫啊,那可是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地方,大夏最尊贵的人都住在里头,去一次那可是荣耀。 陶赫在一边听了,连忙道:“大姐在以前就被公主接进宫住了一年半,对皇宫自然兴致缺缺。” 陶赫人小鬼大,他这些天可没少打听美大姐的事,跑到父亲面前叨叨叨,又跑到大哥面前叨叨叨,还跟教他锻炼身体打基础的父亲亲卫叨叨叨,总算是让他对大姐的过去有所了解。 陶杳也紧紧是对自己的过去拼凑一个大概,见陶赫一副我全都知道的模样,不动声色问道:“姐姐都把之前的事忘光了,小赫能给姐姐说说吗?” 美姐姐渴盼的看着自己,陶赫内心极其膨胀,扑棱着水润润的大眼睛,连忙拍了拍小胸脯,“当然没问题。” 陶杳这才了解到,她之所以会被接近皇宫,全因为她有个公主表妹。 她的母亲和桃夭公主的母亲原是大昭富商之女,还是孪生姐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姐姐嫁给了当时还名声不显的陶延,妹妹则是在还是太子的皇帝微服私访之时被他看上,带回皇宫。 妹妹因着容貌绝色,极受圣宠,一路晋升,短短两年位列太子侧妃位,又在其登基之年,被封为丽妃,可大昭皇帝不是长情之人,丽妃怀孕后,他有了新宠。 直到丽妃生下桃夭公主,一夜之间桃花齐放,才重新赢得圣宠,桃夭公主也因其眉心的桃花胎记,一出生便有了封号,且其聪慧,讨得皇帝喜欢,便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都比不上。 原主只比桃夭公主大了三个月,许是母亲是孪生姐妹,原主与桃夭公主长得极像,两年前,宫中丽贵妃病逝,桃夭公主伤心欲绝,这才接了表姐进宫,一住便是一年半。 陶赫说得磕磕绊绊,陶杳从他话中勉强能拼凑出个大概,见他说完后,热切的看着自己,陶杳连忙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立刻开心得眯起眼睛。 这便宜弟弟虽偶尔会坑人,但还挺好玩的。 赴宴的日子眨眼就到,陶杳一大清早被如临大敌般的阿桃拉起来,换了文氏送来的新衣裳,梳了发髻,又装点了面容,将眉心的桃花隐去,正巧文氏派人来请。 远处的少女窈窈走来,身上一袭清爽又靓丽的淡粉色轻薄纱裙,长发迤逦而下,披散在她双肩后一直到了腰下,遮掩了颜色稍深些的腰封。 她姿态柔美,即便眉心没了那朵妖冶的桃花,容颜之绝色也让人无法轻易忽视,她从远处走来,仿佛要径直走进在场之人心中,文氏不由屏住呼吸。 陶杳比她的母亲还要绝色,还要让人无法忽视,比起商贾出身的母亲,陶杳身上多了分她没有的矜持贵气,她姿态从容,神色淡定,仿佛此刻要去参加的不是宫宴,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宴会。 果真是在皇宫里养了一年半的人,这可是脱胎换骨。 陶杳到时,陶莲和文氏也才到不久,陶莲欣喜于自身变美了,如今见着陶杳也没之前那样眼红,只轻哼一声转头,模样让陶杳觉得颇为好笑。 文氏眼神从陶杳身上掠过,“既来了,便上马车吧,别耽搁时辰。” 阿桃因着礼仪不全被留在府中,她唉声叹气了好久,最后握着拳头下定决心要好好学规矩,期待下一次能跟着陶杳进宫,这股有点像打不死的小强的气性,让陶杳颇为好笑。 文氏要将自己的大丫鬟白荷暂时送她,陶杳可不想在身边留个文氏的眼线,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她身边缺个人也不会怎么着,文氏见她拒绝的坚决,最后也没勉强。 马车一路行到皇宫,陶杳觉无聊得很,只好悄悄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倒也能解少许烦闷。 马车行得不快,却忽然停了下来。 陶杳奇怪着,外面已经传来马蹄声,她掀了帘子,恰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驾马而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陶杳看过去时,那人忽然转过头。 不期然的四目相对,陶杳眼中掠过一抹惊艳,随后触电似的将车帘子甩下,一颗心忽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只一眼,她该是记不住的。 可这会儿,刚刚马上男子的身影却像是住在她脑海里一般,一遍又一遍掠过。 穿着朝服的燕王是陶杳未曾见过的,她早知燕王俊美,也知如他一般容扬的男子这世间少有,却不曾想,配了王冠,着了王袍的他会以在这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狠狠传入她的眼帘。 他嘴边冷硬的弧度依旧冷漠,但那一眼不见底的深邃却如一口寒潭,仿佛要摄人心魂。 陶杳险险将扑通扑通的心按捺下,身为一个颜狗,不得不说,燕王殿下刚刚的模样实在太A了,她快坑不住了怎么办?! 马蹄声渐远,陶杳也不知为何,忽而听到马车旁好似有两个小姑娘在议论刚刚扰了她心神的男人。 “一年多不见燕王殿下,殿下依旧风姿卓绝,天哪——呜呜呜,殿下怎么可以俊朗成这样——便是他克妻,也叫人……叫人……”想当一回他的妻子啊! “得了吧你,殿下风姿,岂是你我能玷污?” “怎么就玷污了?殿下冷肃,听闻到现在屋里都没个通房什么的,更别提侧妃侍妾了,也不知哪位贵女有幸嫁与殿下为妃?” 路边两个小姑娘絮絮叨叨,陶杳一直听了好久,才等到马车重新走动,她才震惊于尊贵如燕王,竟然到现在还‘干干净净’? 这可是古代!可一夫多妻的古代啊!便是有克妻的名声在外,也不可能连睡个女人都会有事吧? 陶杳兀自震惊,全然不知车外两小姑娘在她的马车驶离之后,对视一眼快步离开,一直到一处四合院,恭恭敬敬跪在面容普通咬了颗果只在嘴里的燕九面前。 “如何?”燕九坐直了身子问道。 两个小姑娘哪里还有刚才的天真浪漫,一板一眼恭敬道:“九大人,都照您的吩咐说了,陶大小姐必然都听进心里去。” 燕九满意的眯起眼睛,“下去领赏吧!” 要他说,殿下万般好,自然没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可又想到之前回京,双方一路同行,人家小姑娘好似刻意避着人一般,不怎么露面,对盛名在外的殿下半点好奇心没有。 之前,燕九还没觉得怎么了,自他知道殿下要了陶大小姐的生辰八字,再听燕十一曾说过殿下在丹阳县所为,又知自个儿千辛万苦制出的玉容膏给殿下轻易给了出去,哪里还不明白他家冷冰冰的燕王殿下的心思。 这是看上人家美得跟天仙似的姑娘了! 燕九摸摸下巴,他可得替殿下刷足了存在感。 他家白璧无瑕的燕王殿下,最是洁身自好,通房没有,侍妾没有,侧妃更没有,陶大小姐还能不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我最是洁身自好,嫁我! 第23章 针锋 陶杳一路上思绪都飞往燕王殿下竟然‘干干净净’的路上,越走越偏,一直到下了马车,才慢慢收回思绪。 皇宫外面已经停了许多马车,陶杳今日没带面纱,刚刚下马车,立刻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看到有人看着自己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当然,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都是贵妇贵女,没哪个做得太难看,就算是交头接耳,也很有水平。 很快,就有个人迎了过来,走到文氏身边,先是寒暄几句,随后把话题往陶杳和陶莲身上引。 “文妹妹,小段时间没见,莲儿出落得可是越发好看了。”来人容色比起文氏虽稍差,却是个会妆点的,七分颜色被她打理出九分效果,再配上庄严肃穆的命妇服,端庄且贵气逼人。 “哪哪呢?”女儿被夸,文氏自然开心,心下对陶杳也满意两分。 李夫人拍拍文氏的手,道:“我可就没文妹妹这份福气了,家中两个小子闹腾得很。” 李夫人说完,眼神在陶杳身上掠过,善意的笑了笑,又道:“这位是?” 文氏来大夏半年,她只知道她有一个女儿,如今这个长得跟天仙似的的小姑娘哪来的? “这是府中大小姐,莲儿的姐姐,杳杳,前些日子才回家,李姐姐自然没见过,莲儿杳杳,快过来给李夫人见礼。” 李夫人是文氏在大夏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文氏也知她好打听,陶杳又长了张惯会引人注意的脸,李夫人不上来问她才要奇怪。 陶杳和陶莲给李夫人见礼。 李夫人长袖善舞,嘴里夸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心里却已经思量起文氏带着极漂亮的大女儿进宫,小女儿看着也跟换了张脸似的,怕是…… 想到之前从老爷那里听到的些许风声,李夫人脸上笑容渐深,于安宁侯而言,若是有个女儿攀上皇亲国戚,自然不会像如今一样地位尴尬,今上对其的忌惮也会少上几分。 这么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便是她一个女子瞧着都散了几分神,如若被男子瞧见了,那还不得勾了魂去? 双方交谈的声音不小,周围能听见的都听见了,该打的小算盘也打了起来。 宫里的百花宴,近些年来,哪次不是给皇子们选妃? 如今当今陛下还有两个成年未婚的皇子,再联想到近些日子回京还未娶的燕王……有些人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陶杳老老实实跟在文氏身边,文氏在府中喜欢给她使绊子,但从她给教陶莲怎么打理自己之后,文氏收敛了不少,还算是个拎得清的。 不然,她可没有给人做嫁衣的嗜好。 文氏和李夫人聊得火热,陶莲一开始没想搭理陶杳,可一路实在无聊,又巴巴的凑到陶杳身边。 “你刚刚瞧见燕王了吗?”陶莲傲然的挺起胸脯,想要给陶杳科普科普燕王殿下的光辉事迹,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她面前一向淡定非常的陶杳在听到燕王二字时,明显心虚了下。 可不就是心虚,人家策马而过,她却拉起帘子偷看,偏偏还被那策马之人抓了个正着,又被他卓然的风姿扰了心绪,哪还淡定得起来? 陶杳被逮着了心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陶莲却全然没有注意她,自顾自说道:“说来,燕王可半点都不比贺将军差,不对,要出众才对——” “贺将军是谁?”燕王陶杳知道,回京之时,阿桃都不知道在她耳边吹了多少遍这位王爷的光辉事迹,贺将军其人,陶杳是半点没听过,能够被陶莲拿出来和燕王相比较的,又岂会是平凡人? 陶莲十分不悦的瞪了陶杳一眼,她讲得正开心呢,打断什么? 瞪归瞪,陶莲还是解释道:“贺将军,贺钦朝,大……昭正二品威武大将军。”陶莲说到大昭时声音明显落下来,还悄悄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颇有些讳莫如深。 见没人注意自己,陶莲又道:“他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二十有一击退大魏强敌,让大魏权臣百里倾吃了大亏,得姜老将军赏识,将其军功尽数上报,年纪轻轻被封为正二品大将军,陛下也赏识于他,又封他为禁军统领,护卫陛下安危。” 陶莲嘴里一溜儿陶杳从未听过的人名,陶杳一边吃瓜,一边也疑惑得很。 吃到后面,听到贺钦朝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被封为禁军统领,陶杳下意识蹙眉,对一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名将来说,拘在皇宫可不是对他才能的赏识……倒是像防备着他似的。 只是,昭帝若是防备他,怎么还会让他掌管禁军? 陶莲见陶杳听得迷迷糊糊,鄙视道:“你在皇宫呆了那么久,竟然连贺将军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陶莲突兀想起,陶杳之前好似摔破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由讪讪停住嘴,想了想又道:“国都灭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看看燕王。” 陶杳嘴角抽了抽,陶延可是曾经的大昭大将军,他的女儿这么轻松的谈到大昭国灭真的好吗?说好的家国情怀呢? 陶莲一下凑到陶杳耳边,轻声说道:“听说今日太后娘娘要给燕王选妃……” 陶莲说完,立刻规规矩矩站好,陶杳却被她这话震得晃了心神…… 还没等陶杳稍稍回味这话,一行人就被请进御花园。 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百花宴,陶杳放眼望去,果真看到各个品种的话争相开放,鼻尖淡淡的花香也让人神清气爽。 果真是天底下最奢侈的地方,陶杳只一眼,就看到不少在这个时节该是开败了的名贵花朵,那些娇贵的花儿此刻妖冶绽放着,舒展妖娆的身姿。 如果她眉心用来掩盖花钿的花膏用这里的花来制,定然会有更好的效果。 她如今制出的花膏勉勉强强能将花钿遮去,遇水便掉,出汗就花。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侯在这的宫女太监们得了贵主们的吩咐,与夫人小姐说宴会开始前,可在御花园随意观赏。 陶莲自然坐不住,于她而言,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刚刚规矩了一路,早把她给憋坏了。 她禀了文氏,要和陶杳一起到御花园逛逛,文氏见有小宫女跟着,嘱咐她不可走远,便随她去了。 陶杳对宴会无甚兴趣,却对满园的花朵有兴趣,是以陶莲要拉着她一起,她也没拒绝。 陶莲跟她不一样,她对赏花没有任何兴趣,她今个儿可是特意来找回场子的。 前些日子,赵婧婷敢嘲笑她黑,她今天就要看看赵婧婷跟她身边的陶杳比起来,到底谁黑! 陶杳若知道她这么想,指不定能惊的把脚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跟什么都不重要,陶杳全然不知道。 等她被陶莲拉着堵到两个小姑娘面前时,还没反应过来陶莲这是要走做什么。 赵婧婷刚才就注意到跟脱胎换骨了似的的陶莲,这会儿见她不开眼的堵到自己面前,哪会不知道她是来找茬的?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即捏起帕子,有模有样的甩了甩,掐着声音说道:“哟,这不是安宁侯府的陶莲小姐吗?挡在我面前,有何贵干?” 她说话阴阳怪气,陶杳还真是服了这里的小姑娘,声音掐成这样,何来美态? 陶莲先是眉头一挑,随后把她身后的陶杳拉出来,同样笑眯眯道:“这不是见某些人自命不凡天下第一美人吗?我来让她开开眼界。” “大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赵小姐,你瞧瞧,她是不是我和你说得一样好看?”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不是觉得自己是天仙吗?我找个真的来,不自惭形秽绝对是你脸皮厚! 陶莲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心情舒畅过,看着赵婧婷黑下来的脸,她第一次体会到把人气得脸黑嘴抖又不能发作,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陶杳分外无辜的被赵婧婷瞪着,她还真不知道陶莲打着这样的主意,平白被这又直又白的便宜妹妹当了回枪使,感觉还挺新奇。 陶杳温和的提起一个无害的笑容,轻声道:“赵小姐,你好,二妹可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如今一见,赵小姐果然姿容出众,别具一格。” 她挂着浅浅的笑,声音柔柔的,像是被日头照得暖洋洋的清泉,若是她换个平凡的模样,赵婧婷指不定还信了她的话。 如今,陶杳的话配着她的脸,在赵婧婷看来,无疑是一把带着冷锋的刀,狠狠的刺进她的胸口,让她浑身的气血都往上涌去。 偏偏这是在御花园,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便是想发作都不能,她是赵侍郎的嫡女,礼仪与姿容让宫里的娘娘都挑不出错,又怎么能被眼前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贱人坏了名声? 赵婧婷提起嘴角,露出个极为得体的笑容,像是听了陶杳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偏着头,纤细的手腕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轻声道:“哪里当得二位陶小姐夸赞,婧婷不过蒲柳之姿。” 她帕子一甩,视线慢吞吞的在陶杳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脸上,道:“比起陶小姐,婧婷便是蒲柳之姿也不敢妄称,陶小姐貌若天仙,在场的小姐们又有哪个能够比得上,陶小姐说是吗?” 陶杳眼神渐深,一句话就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事实是一回事,可哪能时时刻刻将实话挂在嘴边,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陶杳多看赵婧婷一眼。 难怪陶莲上次气得快炸开,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会是眼前赵小姐的对手,便是那么忍着怒火的耐力,陶莲是拍马也赶不上赵婧婷。 “赵小姐哪里来的话,你瞧瞧这满园的花朵,都是珍品,各有千秋,哪有一枝独秀之说。”拿花作比较,轻易化解了赵婧婷藏刀的话,在场的贵女皆是家中精心教育出来的闺秀,又哪会听不出赵婧婷的恶意,陶杳的机敏。 赵婧婷人美是事实,却喜欢拉帮结派,针对陶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她无甚好感的贵女可不少,撇去初见陶杳绝色容颜带来的排斥,听了她的话的贵女,不少都觉得她比赵婧婷可交多了。 赵婧婷也是人精,一来一回,知道陶杳不是没脑子的陶莲,若是想在言语上占她便宜,怕是没机会。 赵婧婷看了一眼得意洋洋扬起下巴,全然不知自己是个蠢货的陶莲,甩了下帕子,道:“陶小姐说得有理,御花园中珍品无数,婧婷还想看看,就不奉陪了。” 多说无益,她刚刚一番话让陶杳轻易化解,若是再说,只会显得她咄咄逼人,便是赢了这场嘴战,也只会失了贵人的心,且先放过这俩贱人,待来日—— 赵婧婷‘灰溜溜’走了,陶莲脸上的嘚瑟怎么掩都掩不住。 在她看来,可不就是灰溜溜吗?她还从来没见到赵婧婷吃亏,那女人一向眼高于顶,如今被陶杳下了面子,怕是恨得牙痒痒,真是想想就让人心情舒畅。 陶杳见陶莲已经不是傻白甜三字可以形容的,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赵婧婷有容貌又有心计,这样的人只要不翻车,肯定能混得风生水起,得罪实在不明智。 事已至此,赵婧婷便是混成当朝皇后,她们也没上杆子讨好的理,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陶杳懒得和陶莲继续呆在一起,“我去前头看看,待会儿回来。” 陶莲把人用完达到目的了,才懒得理会陶杳要去哪,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她随便。 陶杳闻着花香,细细看着盛开的花朵,指尖发痒,到底顾及这里非是她能放肆之地,忍了下来。 突然,一股淡淡的花香传入陶杳鼻中,她眼前一亮,顺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路向前,陶杳见到自己想见的花,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却突然听到,“想孤了?” 轻佻至极的声音又带了浅浅的威严,陶杳一愣,脑中滚过某种草原生物。 一个熟悉的声音紧随而来,“殿下~”这声调……说她拐了九曲十八弯,陶杳都觉得有点儿低估。 她摸着手臂上不听话径直往上冒的鸡皮疙瘩,连忙搓了搓。 这又是孤又是殿下的,她怕是听不起这场壁角。 陶杳全然不想知道假山之后两人的身份,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脚下一动,咕噜一声,花盆在地上圆溜溜的滚了一圈,见她暴露个彻底。 陶杳心里打了个凸,想也没想,抬步就要跑。 她又没露脸,不跑等死吗?! 岂料,身后的女子尖锐的声音传来—— “陶杳——” 作者有话要说:还以为这章能写到燕王大可爱,看来要明天了哈~ 明天入V,三章走起(要是作者宝宝肝挺得住就多更点),接下来要放大招了,嘿嘿,绝对大招! 第24章 王妃 赵婧婷被陶杳下了面子,憋了一肚子气,撇下贴身丫鬟,来到假山群里,刚刚投入那尊贵的人的怀抱,想要得些垂怜,哪想到陶杳竟然跟了过来,她私会太子还被她撞了个正着! 此事若是被皇后娘娘知晓,她的太子侧妃之位定然要飞! 绝对、绝对不能让陶杳就这么离开! 看那窈窕的背影僵在那,赵婧婷乍然飞起的心稍稍安定。 安宁侯如今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还被关在铁笼子里,哪还能像在大昭时,给自己两个女儿庇护? 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小贱人,如今她自个儿送上门来,她若是不成全她找死的行为,还真枉费两人曾是大昭人的一场情谊。 “陶小姐怎么在这?” 在大昭时,她也算是听过陶杳的名讳,明明是大将军嫡长女,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的人也就知大将军有个和他很像肤色偏黑的女儿,却从来不知,陶大将军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 之后,赵婧婷曾听到桃夭公主将陶大小姐接进宫中,桃夭公主是昭帝最疼爱的女儿,更是大昭贵女的标杆,便是曾经的她,也曾歆羡于桃夭公主的风姿。 只可惜,她身份不够,只远远见过那一支倾国倾城的桃之夭夭,未曾目睹桃夭公主倾世容颜。 如今看来,不过沾了表亲关系,陶杳就长了这么张让人想要刮花的脸,传闻中那无可置疑的四国第一美人桃夭公主又是何等绝色? 被叫破身份,便是想走也走不了,陶杳捏着慢慢沁出汗水来的手心,缓缓转身。 少女眼眸清亮,如盛着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清冽且见底,她眼角微微上挑,小小的弧度衬出瞳仁中浅浅荡开的涟漪,冷清绝美。 背着光的她,白皙得近乎脸庞散了一层光晕,竟让人不敢直视,她唇边绽出一抹淡笑,如细雨洗涤天空,落去满目尘土,使人心澄意澈,恨不得将之据为己有。 太子原还漫不经心的倚在假山边,却在见到她容颜的那一刻,惊愕失态。 他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丫头,便是撞破了他私会贵女也无甚大碍,身边的小猫咪可不是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蠢货,想必解决个小丫头,全然无需他出手。 可这一刻,太子死死盯着沐浴在日光之下,着一身浅淡裙裳,却娇美明艳的少女。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是她! 太子顾不得身边的许婧婷,跨步而出,眨眼来到陶杳面前,在她未及反应之前,抬手—— “桃——” 本该牢牢扣在光洁下颚的手扑了个空,连带着他口中的话也只说了半截。 燕殊不知何时出现,长臂一伸,搂着人就往怀里扣。 少女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胸膛上,似乎是他的动作惊了她,她下意识要推拒,却又不知为何,推拒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袍,乖巧得很,一动不动。 燕殊心中稍稍满意,将人又搂紧了些,见太子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淡漠的视线在他身后的赵婧婷身上掠过,清冽的声音流泻而出:“太子殿下好兴致。” 轻飘飘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生生让太子听出了屈辱,他沉下双目,本该俊美的容颜爬上些许狰狞,道:“这句话,该孤送给燕王才对。” 太子说完,目光便紧紧盯着乖乖被燕殊搂在怀里的陶杳身上。 她全心全意依偎着燕殊,他只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圆润白皙的耳垂,那小巧玲珑的小模样,让人有股将之放在指尖把玩的冲动。 “本王的人,何须太子操心?太子还是操心操心此事若是被皇后和太子妃知晓了,会如何?” 燕殊半点面子都不给太子,也对他黑沉沉的脸视而不见,感受到依偎在他胸口的少女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袍,燕殊心下略松。 陶杳原是无奈之下不得已依偎在燕殊怀里,可这家伙……这家伙……竟然、竟然连‘他的人’这样的话都出来了…… 她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燕王殿下未免太过口无遮拦! 太子瞪着燕殊,视线几乎要化成刀子,将燕殊一刀一刀凌迟。 燕殊竟然敢拿皇后和太子妃威胁他!知道又如何?他是太子,看上个女子怎么了?便是直接带回宫中也没有燕殊吱声的份儿! 太子的目光没对燕殊造成任何影响,一个连校场都没去过的太子,如何能与沙场百万雄师相比? 他的注意力全在怀中娇小的人儿身上,这小丫头正用她不老实的手指在他心口乱画。 燕殊五指稍紧,想要把那不老实的小手握紧掌心里。 陶杳若知道自己在燕殊胸口写字让他快些带他离开,却让他起了心思,还误会她‘不老实’,必定一脚踩在身边的锦靴上。 她可最是安分不过了,哪里与不老实挂过钩? 这厚实的胸膛,不断钻入她鼻尖的龙涎香才真正扰人得很,还有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臂,陶杳不用想都知道两人此刻的只是有多亲密。 在这规矩森严又对女子不甚友好的古代,若是两人如今的姿态被旁人看去了,她怕是要完蛋。 这么一想,陶杳在燕殊胸前写字的动作越发勤快。 燕殊脸色一点一点变黑,这小丫头还玩上瘾了是吧?不知道男人不能随便撩拨吗? 燕王殿下长臂下移,扣住少女纤细的腰肢,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裙裳,传到少女的肌肤上,让还在‘奋笔疾书’的少女惊得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燕殊眸色渐暗,垂下眼帘,只见少女光滑如绸的秀发。 “太子若无他事,本王还有事,告辞。”不过知会一声,不过是个还没上位的太子,无须他顾着面子。 燕殊俯下身,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起,只留给尊贵的太子一个背影。 太子原就漆黑的脸色霎时像是被从臭水沟捞起来似的,生生吓软了悄悄走过来的赵婧婷的腿肚子。 “滚——”太子一脚踢碎脚边的花盆,被精心照料的名贵花儿打落在地,泥与娇贵的花瓣散了一地和在一起,瞧不出谁高贵,谁低贱。 赵婧婷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子,吓得花容失色,十分的颜色也只剩下五分,连滚带爬想要离开这里。 而此刻,太子却又忽然转过身来,见她仓皇的模样,大手一伸,拽着她的长发,狠狠将人拽了过来,凑到眼前,“贱人!你是不是也看不起孤?!” 太子额前青筋暴起,像是一条又一条蠕动的丑陋虫子,再看不出半分属于太子殿下的风姿。 头皮都快要被扯下的剧痛让赵婧婷眼角泪意喷涌,她抱着脑袋,红着双眼,拼命摇头。 她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语无伦次道:“殿下,没有,婧婷没有,殿下于婧婷而言,是再英武不过的夫主,婧婷心悦之。” 太子盯着赵婧婷,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儿撒谎的痕迹。 赵婧婷恐惧,可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时候若是有丁点让太子殿下不满意的地方,她难逃一死。 赵婧婷放在抱着脑袋的手,抚上太子的侧脸,轻声道:“殿下,婧婷心中只有您,您是未来的天下共主,是婧婷心中最坚实最可靠的夫主。” 赵婧婷一边说,一边轻柔的抚着太子的脸庞,直到他眼中的猩红渐渐退去,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 无论是燕殊还是陶杳都无暇顾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何感受。 陶杳自被燕殊拦腰抱起,脑子就是懵的,双手下意识搭在燕殊肩上,眼中也闯入燕殊冷峻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下颚,看着看着,她脸颊微微泛红,想被丢到了蒸锅里,一股股热气将她包裹,不容她逃窜。 燕殊似察觉到她‘火热’的眼神,低眼看她,陶杳做贼心虚,连忙低头,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双方如今的姿势太过亲密。 她探出脑袋,左右无人,便小声道:“殿下……您、你该放我下来了……被人看去了不好……” 她实在没本事挣扎逃离燕殊的怀抱,这男人双手紧得想是要牢牢把她箍在怀中,不容许她逃离,她若是妄自挣扎,指不定要摔着。 被人看去了不好? 燕王殿下眉心一皱,手里的力道又紧了些,只道:“此间无人。”自不会被人瞧了去。 陶杳:“……”不是,这里有没有人不是重点。 燕殊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把她放下了。 骤然空了的胸膛让燕殊略有不适的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好压下这股不适。 少女期期艾艾站在他面前,一双手绞缠着,全然没有前几次见到的活泼,视线在她露出了些尖尖儿的鞋面上扫过,燕殊将手背在身后,摩挲着玉扳指的速度又快了些。 她一言不发,只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髻,燕殊觉得这样不好,又将手中的玉扳指转了一圈,忽而伸手扣上了她的下颚,见到少女神情惊愕,燕殊忽然觉得稍有烦躁的心安定了些。 他轻轻抬着她的下颚,迫使那双盈盈的双眸将自己盛满,说道:“太子刚愎自用,小肚鸡肠,最不喜有人忤逆他,如今你撞破他不规之行,他失了脸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果然有一瞬间的慌张,燕殊扣着她下颚的手略微收紧,终是松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哨子放到她面前。 “若是遇险,可吹响玉哨,自有人护你。”既是他的人,他必然不能让人欺了她去。 陶杳傻愣愣的看着被燕殊塞进手里的玉哨子,再看他远去的背影,抿着嘴,小心思索。 燕王殿下这是……几个意思? 本王的人…… 男人清冽的声音乍然出现,陶杳呼吸窒了下,脸颊如火烧一般,热得直冒气。 “陶杳!陶杳!你去哪里了?宴会快开始了,乱跑什么?”陶莲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陶杳,心里正急的厉害,就看到她跟块木头似的站在树荫下,连忙跑过来。 陶杳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捏紧了玉哨,将手放下,说道:“来了,御花园里的花太好看,看入神了,二妹莫怪。”可不是看入神了,花美人更…… 陶莲四下看了看,心中奇怪,这哪来的花,左右不过几根草,便是再远些,也只稀稀拉拉几盆普通牡丹。 陶杳哪容她多想,连忙拉了人走。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 “太后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燕王驾到……”一连串的高呼,听得陶杳鸡皮疙瘩又要出来作祟。 一众命妇小姐当即跪下给两位贵人请安,高呼千岁。 陶杳脑袋低垂,忽而感觉有一缕炽热中带着阴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起初还疑惑是谁,转念响起刚刚太监嘴中一溜儿身份,当即明白此人非燕王,是太子。 很快,陶杳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随后,熟悉的玄色王袍的衣角在她眼前掠过。 燕王…… 陶杳稍紧的心略微松泛,却又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根。 燕王来便来了,她有什么好松一口气的?今日可是他的选妃宴,他不来才不正常。 陶杳静下心,染了红霞的雪玉耳垂也恢复如常。 接下来无非是开场话,哪个宴会都逃不开这一遭。 陶杳百无聊赖的坐在位子上,盯着桌上看起来极为可口食物,有点儿意动。 都说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食物天下最美味,她以前没机会吃到,如今有机会了,怎么都要尝尝才好。 燕殊低眸把玩着腰间的王玉,对下头不断落在他身上各色各样的目光无半点兴趣,甚至稍感烦躁,只偶尔抬眼,看那眼巴巴盯着面前食物的小丫头。 也不知安宁侯是不是饿着她了,这目不转睛盯着膳食的小模样怪可怜的,再瞧她乖巧敛眉的模样,约莫是碍着皇后又臭又长的场面话,迟迟不敢动手。 燕殊见她在开宴二字落下后,迫不及待拾起筷子,待一口脆果送入嘴中,妖妖的双眼眯了起来,可见满足。 燕殊握着王玉的手乍然收紧,不期然注意到身边的太子握一酒盏,视线胶着于一处。 还不死心?太子固然刚愎,却不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这会儿一个劲儿的盯着陶杳,在她脸上反复流连,却没有迷恋,而是带了打量…… 燕殊眸光微闪,抚着王玉的动作渐缓。 太子盯着下头神色俏娇容颜绝色的少女,见她毫无负担,又想到刚刚下属来报的有关这位陶大小姐的事,心中疑惑不减,突兀开口道:“母后,既是赏花宴,有了娇花,若能衬以倾世舞姿,岂不更美?” 太子突然开口,场面为之一静,来参加百花宴的贵女们哪里会不知道这一场百花宴名为赏花,实则为贵人选妃,当下便蠢蠢欲动。 谁家贵女不会跳舞?知根知底的已经较上劲儿了。 岂料,太子又道:“孤听闻安宁侯府大小姐是桃夭公主表姐,又曾伴桃夭公主居于昭宫一年有半。” 昭宫二字一出,场面静谧可听风声。 今日来参加百花宴的可不止大夏贵女,还有不少都是大昭投降大夏的降臣之女,这会儿听到故国人事,目光尽数落在陶杳身上。 太子好似没发现场面的诡异,捏着酒盏逼视陶杳,“两年前,孤前往大昭为哀帝贺寿,有幸见那倾世一舞桃之夭夭,不知今日有否有机会再见桃之夭夭?” 太子之意昭然若揭,是要陶杳跳桃夭公主那一支四国闻名的桃之夭夭。 陶杳捏着筷子的手渐渐收紧,不知为何,当太子说起桃之夭夭时,她脑中骤然掠过一道模糊的画面。 密密桃林中,桃花屑屑而下,两道浅淡的身影翩翩起舞,清脆的笑声撒遍桃林,突兀间,画面一转,尸横遍野,哀鸿遍野,满目鲜红染了她双眼。 陶杳呼吸一窒,心脏好似被一直大手抓住,一下又一下收紧,直到她呼吸尽数被夺。 燕殊见她面色发白,好似全然没注意到大家都在看着她,知她有异,拨弄王玉的手骤然停住,率先开口,“本王王妃,岂有为他人起舞之理?” 燕殊骤然发声,惊了太后皇后,震了太子,乱了位居于下之人。 本王王妃?!在场之人皆惊,目光先是在面色无甚变化的燕殊脸上快快掠过,随后落在陶杳身上,从起初的镇定,到后来的诡异,各种揣测悉数出现。 得燕王殿下亲口承认,这王妃便是没影儿的事这会儿也该板上钉钉了! 燕王克妻是一毁事,可众人痴他亦是事实,燕王府在大夏地位超然,堪比皇后,没人不愿坐上那注定被人尊崇的位置,而今,那位置被大剌剌提及,还是给一大昭降将之女,众人岂能不多想? 安宁侯可真是好本事,坐了半年的冷板凳,转眼便弄回来个倾国倾城的女儿,扒上了燕王。 若是陶杳成为燕王妃,谁还敢轻视安宁侯府?便是安宁侯想要再掌军权也未必不可。 陶杳眼前鲜红褪去,猛然回神,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下意识去寻燕殊身影,带与他冷沉的目光相撞,焦躁不安的心好似被安抚了一般,她一言不发,乖巧的坐在位置上,颇有种宠辱不惊之感。 众人见她面色茫然,心中刚刚升起的恶意揣测稍减了些。 太后之前便知晓御花园中陶杳和赵婧婷的交锋,知她是机敏之人,又见她此刻成为众矢之的也只有片刻慌乱,心下更是满意。 容貌是盛了些,可燕王权重,又有她在,哪能护不住自个儿王妃? 太后眸色渐暗,忽而看向燕殊,谨之愿出言相护,便是认同了这王妃,她又如何有不应之理? 太后说道:“是极,陶大小姐端庄贤淑,实为燕王良配,哀家已向陛下请旨,赐陶大小姐为燕王妃,太子莫要玩笑。”大夏燕王妃,自然无在众人面前起舞,愉悦他人之理。 玩笑二字让太子捏紧手中酒盏,他乃一国太子,所言竟然被玩笑二字糊弄过去?! 太子接二连三被落了面子,神色阴沉的厉害,想要发作,可太后是他祖母,他便是不满也只能忍着,若是有不妥之举,怕又要惹得御史台参奏,惹一身腥臊。 太子勉强扯起嘴角,道:“谨之要娶王妃,孤倒是从未听闻,皇祖母真真疼爱谨之,如此绝色美人予了谨之,燕王世子来年可待。” 太子这一番话听起来客气,却极尽讥讽,就差把陶杳说成狐媚之人,迷得不沾女色的燕王能予她孩儿。 燕殊沉下脸来,目光不善,“燕王世子何时出世,还不劳太子殿下操心,太子殿下与其盯着本王膝下,不如多问问太医,何时才能为陛下诞下孙儿。” 燕王又哪会任人搓圆捏扁,太子殿下无半点储君风范,他何必给他脸面。 成婚多年,却膝下无子,这绝对是太子心中隐痛,如今被燕殊这么大剌剌的剖开丢在太阳底下曝晒,只觉得屈辱至极。 皇后同样脸色不好,太子非她亲子,却在她膝下长大,她与太子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燕殊打太子的脸和打她的脸有何区别? 皇后正想说话,太后锐利的目光却突然扫了过来,皇后神色一顿,霎时歇了要出声的打算。 太后对燕王可是极尽宠爱,正儿八经的皇孙在太后眼中可比不上燕王一根汗毛。 罢了罢了,总归不是她儿子,若是因此得罪了太后,不当值。 皇后抿一口热茶,想到曾经的传闻,敛下眉眼。 能那样的身份进宫,还生育了皇帝,成了当朝太后,她可惹不得。 上首四个顶顶尊贵的人暗流汹涌,下头的人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陶杳此刻已经懵了。 她全然不知事情竟会拐了个大弯,往她完全不知的方向发展。 她现在脑中只有一句话‘本王王妃’,这四字在她脑中打转,一直到她浑浑噩噩离开皇宫,也未散去。 她不过是进宫参加了场宴会,怎么就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陶杳摸到被她收在荷包中的玉哨,刚刚来不及多想,这会儿只觉烫得厉害。 陶莲和文氏同样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陶杳被太后看上眼了…… 陶杳怎么就被太后看上眼了? 燕王妃!大夏独一份儿堪比皇后的燕王妃! 文氏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对陶杳明里暗里的为难,顿时浑身冰凉,原本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小事突兀放大。 她知陶杳容貌不俗,日后夫主必差不到哪去,却从来没想过陶杳能扒上燕王。 那可是能当着命妇贵女的面,半点面子都不给太子留的燕王! 陶莲思绪飞到进宫时,那时她还在陶杳耳边小声议论燕王,现在想来真真是丢脸至极。 燕王如今成了她姐夫,她却在陶杳面前‘少女怀春’,也不知道陶杳会不会小肚鸡肠,给她这个‘觊觎’她夫婿的妹妹小鞋穿。 两驾马车,不一样的安静。 回府后,陶杳才卸了脸上的妆,宫中就来了圣旨。 阿桃还不知道自家小姐进了一趟皇宫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了,听闻公公来宣旨,急得要给陶杳重新妆点。 陶杳挥开阿桃,她又不是见不得人,哪还用上状,宫里的奴才们架子都大得很,让他等会儿,他能给你小鞋穿。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没有此前来宣旨赐陶延为安宁侯时的倨傲。 他刚下马车,见了安宁侯府的人便带三分笑,对着陶延更是多了几分谄媚,等看到陶杳出来时,脸色的笑容越发和善,腰也弯着,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陶杳稍稍感叹权力的妙处,随着陶延文氏一起跪下。 圣旨上一溜儿的好话,陶杳听得迷迷糊糊,等她回神,手中已抱了明黄色的圣旨,宣旨的太监也早已不见。 陶延看着女儿娇美的容颜,见她脸上还带着懵懂,幽幽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只负手而去。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燕王在大夏权势极盛,明成帝忌惮非常,却久久不敢动手,如今的燕王不过加冠之龄,便牢牢掌控大夏百万雄师,以他之权势,必能护杳杳周全。 陶杳没发现陶延的异样,文氏已经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再不见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真诚的双眼看着陶杳,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如今可好,得了陛下赐婚燕王,杳杳下辈子有了着落,侯爷与我也能放心了。” 文氏本就长袖善舞,她忍得了,也能忍,陶杳如今已不是之前初初进府,她可随意拿捏的小丫头,得了燕王妃这名头,她从今往后都只能恭恭敬敬捧着。 成为燕王姻亲和自己受的这么点委屈相比,她的委屈根本微不足道。 陶杳不喜欢咄咄逼人,文氏既然示弱,她又何必揪着点小事不放?接了她的示好。 陶赦近些日子领了职务,日日早出晚归,日暮时分才回府,今日见侯府张灯结彩,不由疑惑。 他可没听说侯府有喜事,当下问了为他牵马的小厮,“侯府有何喜事!” 自家大小姐当了燕王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小厮喜气洋洋,料想大少爷若听了这消息必定和他一样开心,当即道:“今日宫中来了圣旨,陛下赐大小姐为燕王妃,侯爷夫人大喜,赏了奴才们双倍月钱。” 陶赦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味来,马鞭落地,指尖打颤,脸上布满阴云,双眸赤红,好似有雷霆乍现。 小厮被他这模样下了一跳,腿肚子一软,跪倒在地。 “你、说、谁?”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关里挤出的三个字,小厮吓得浑身打颤,见陶赦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牙齿都在颤抖。 “是……是、大、大小姐!”小厮认命的闭上眼睛,只觉要被这恶鬼拉入地狱,却久久没等到制裁。 陶赫已然转身,他握指成拳,吱嘎吱嘎,行走间,轻铠拍打,噼啪作响。 日头一下沉入山中,夜色吞噬大地。 陶杳应付文氏后,便回了清秋院,阿桃知她即将要嫁给燕王,开心的快要飞起来,陶杳饿得很,打发乐不思蜀的小丫头去厨房取饭,自个儿坐在院中的亭子内纳凉。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盯着摆在前头的明黄色圣旨,愣愣出神。 穿越来得她毫无防备,如今嫁人也嫁的猝不及防,她……她都还没谈过恋爱,就这么踏进坟墓也太凄惨了些! 白日发生的一幕幕在陶杳脑中掠过,想那炽热的掌心贴在她腰间的感觉,想那深邃的双眼盛满她容颜的模样,想那…… 一股又一股的热气不断冲上陶杳的脸庞,她一下捂住脸。 啊啊啊!不能想了! 陶杳把某位王爷甩出脑袋,撅着嘴巴,一个劲儿想要转移注意力。 不过才入夜,花丛中已有萤火若隐若现,陶杳见它们自由自在,不由露出一抹纯真的笑。 恰在此时,她脑中掠过一道电弧,模模糊糊的画面再现,少女眉心一朵桃花,莹莹夏夜,舞于萤火飘散之中。 陶杳失了神,身体仿佛受到牵引一般,站起来,走到花丛边,她白皙的手指在萤火微光中掠过,忽而捏起一兰花指,脑中再一画面闪过。 静谧的夜,融融的风,少女眉目清亮,嘴边衔着浅浅的笑意,澄澈的瞳孔中涟漪漾漾。 她于院中起舞,翩翩惊鸿如羽,轻盈御风。 她眉目轻盈,眉心妖冶桃花尽态极妍。 她如一道汹涌燃烧的烈焰,似夺人心魄的惑人妖姬。 美!极尽世间之词皆无法形容她之妖艳。 陶赦气势汹汹而来,却见她翩翩起舞之态,心中怒火顿消,经年回忆再上心头。 桃夭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人世间,独她一人住上他心头,软了心,失了魂,终是再无他日之冷肃,只为她弃功背国。 陶赦目光趋于柔和,直到见她停下舞姿,翩然至亭中,抚上明黄之物。 片刻之间,陶赦断出那物为何,褪去的狰狞猛然爬上心口,胸中关押许久的巨兽终是破牢而出,据他心神。 陶杳小喘着气,一舞下来浑身发热,正想取了圣旨回屋梳洗,却感身后刮来一阵冷风,乍然回首,惊恐非常。 陶赦脸上再没有此前对着她的温和,冷硬的弧度勾出他近乎狰狞的脸,双眼中近乎疯狂的偏执让陶杳心脏骤停,随即剧烈跳动。 她忍住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压着狂跳的一颗心,嘴边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回答她的是扣上她脖子的冰冷掌心,近乎死尸的温度让陶杳打了个激灵。 她忍着恐惧,盯着面前双目爬满血丝的男人,继续温言:“大哥用晚膳了吗?听赵晨说,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很是忙碌。” “大哥别怪杳杳话多,便是职位再重要也比不得身子,大哥要记得按时用膳,莫要仗着年轻,不把身子当回事。” 少女声音柔暖,像是一阵清风拂过陶赦的心头,他注视着她明明害怕却还要忍住的容颜,冰冷的手松开她脆弱的脖颈,抚上那娇嫩的侧脸。 “夭夭,你怕我。”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温柔与疯狂共存的一张脸,全然没有此前的俊美,更是看不出任何风姿,陶杳心头发颤,喉咙发堵。 陶赦目光冷厉,一下又一下抚着陶杳的侧脸,光滑如绸缎的触觉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他低下头,轻声道:“莫怕。” 轰隆一声惊雷劈下,从前给她安稳的二字此刻却像追魂夺命的利刃狠狠凌迟在陶杳心上。 陶赦嘴边勾起一道放肆的弧度,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地狱恶魔呢喃,“夭夭,你是我的,谁都不能夺走……谁都不能……” 陶杳猛然后退一步,陶赦另一只手却扣上她的腰肢,不顾亭外大雨滂沱,抱了人径直而出。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陶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脸上不知是遇水还是泪水,渗入她的双眼,让她睁不开眼。 陶赦一脚踹开厢房大门,将人抛上床榻。 陶杳摔在冷硬的床板,发髻散乱,腰间的荷包似乎也受不的这股重力,落在她面前,掉出里面的玉哨。 陶杳瞳孔放大,瞬间抓起玉哨,轻音飘散,传入大雨中。 陶赦几步上前,拽下她手中之物,见其上一燕字,顿觉刺目,他冷笑着将玉哨掷在地上。 玉哨应声而裂,陶赦大掌再落,他扣着陶杳的肩头,见她拉至近前,冷笑道:“这都还没嫁过去,就迫不及待拿人东西了?” “如今大雨淋漓,燕王府距此三条街,便是听见了哨声又如何?他赶不来!”裂帛之声伴着倾盆大雨。 陶杳一声尖叫,抱着中衣缩进角落。 可陶赦哪容她逃窜?近乎癫狂的面孔在屋中微弱的烛火中恐怖如厉鬼。 “夭夭,燕王夺不走你!你是我的——” “尔敢!”忽而一道惊雷再落,烛火飘忽。 电弧明灭,男子身影寥寥,巍峨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三大章来啦,晚上应该还有哈~多少字看作者君肝hold不hold得住~ 第25章 红晕 身后突兀袭来的冷寒让陶赦避之不及,等他转头,带着冷风和戾气的拳头已经砸向他的脸。 嘴角泛起的血腥味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可当他看到陶杳像是见到救赎一般暗淡的瞳孔中乍然迸现出光芒的模样,心中的恶魔再一次爬了上来。 她是他费尽心思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珍藏的至宝,他没想过自己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却也绝不允许她成为他人的所有物。 陶赦嘴边露出一抹狞笑,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正背对着自己,捡起床上的被褥盖在陶杳身上的燕殊,一下抹去嘴角的鲜血,手中寒芒乍现。 陶杳哪里还有白日的羞窘?她面色苍白,受到极大惊吓,这会儿看到燕殊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眼角泪珠簌簌而下。 烛火跳跃,微弱的光芒下,匕首刃部绽放出来的光芒如舔舐唇角的恶魔,闪了陶杳的眼,她握着燕殊的手骤然收紧。 燕殊非是轻易放松警惕之人,他虽不知这兄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陶赦如今已是一条疯狗,逮着人便咬,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把后背留给他? 在危险逼近之前,燕殊极快转身,腿上凶狠的力道瞬间将匕首踢飞,同时,手骨断裂的咔嚓声便是屋外倾盆大雨的声音也掩饰不住。 “本王以为陶少将军该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在这雨夜中却对本王王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不知陶将军知道,该是怎样痛心疾首?” 若是燕九或是燕十一在这儿定然知道燕殊此刻以及为不悦,之所以会耐着性子说些废话,全是因为陶杳还在这儿。 剧烈的疼痛侵入陶赦的骨髓,他盯着烛火明灭中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将床榻上的女孩搂进怀中的男人,灰暗的火苗在他眼眸深处跳跃。 陶赦其人在大昭诸位将军之间并不出名,而如今他之所以为四国皆知,全因为他在半年大昭灭国时,只身深入昭宫,带出陶延之女,同时也带出了昭王宝藏。 奏报上有关这位少将军的消息并不多,无非是年四少有为四字,有一个大将军叔父作为后盾,陶赦的年少有为总得掺上些水分,是以燕殊起初并未过多注意他。 让他注意到陶赦的是,丹阳县一个普通府第的书房却有重重机关,便是他带了上机关巧术的燕十一,也未能打开他书房的那道门。 再来便是陶赦对怀中瑟瑟发抖女孩的过分关心照顾,陶赦性子说一不二,手段狠辣果决,连娶了好些年的枕边人都能随意处置,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一个对只拥有血缘关系的堂妹极尽关心的人。 燕殊难过怀中少女颤抖的双肩,冷厉的目光射向垂手一言不发的陶赦,“若是不想明日横尸荒野,本王劝陶少将军还是找些离去为好。” 看,他刚刚抬出陶延都不能让陶赦有所动摇,有情有义四字于他而言实在奢侈,不,该是他全然当不得。 此人有狼虎之心,若非他不想在自己娶王妃时为寝室门上阴影,那还有在这儿废话的道理? 陶赦抬起眼皮,恰恰能看到陶杳全心全意依靠着燕殊,而他被燕殊这样威胁,也得不到她半分目光。 陶赦忽而笑了,笑的凄凉又讽刺。 屋外大雨滂沱,他带着张狂的笑,一步又一步走出厢房,身影寂寥,笑声苍凉,只在那无人可窥的眼里,灰暗的火苗越燃越盛。 滂沱的大雨伴着剧烈的风,掀动厢房的木门,啪啪拍打着墙面,渗人极了。 燕殊几步来到门边,将门拴上,又迅速回来,将怀里的人用被褥裹紧。 少女依旧瑟瑟发抖,好似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虽被救出,却还心有余悸。 她发凉的指尖触碰他温热的掌心,又骤然缩紧,仿佛他于她而言是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燕殊心里升起,他将之判定为心疼,从未有过哄女子经验的燕王殿下,滚了滚喉结,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垂眸,只道:“杳杳,别怕……” 女子闺名在他舌尖打了几转,终是脱口而出。 怀里的少女一个劲儿的颤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稍缓过神来,傻愣愣盯着他,忽而瘪嘴,竟哇的一声扑在他的胸膛上大哭,较之刚刚失了魂般怔愣的模样鲜活了些。 燕王殿下和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四肢僵硬,双手也只敢虚虚搂着陶杳的双肩,脑中闪过千般万般念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在……” 也不知是否这二字的分量太过轻飘,少女不仅没被安慰到,反倒哭的更大声。 燕殊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此前有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哭闹,他定然毫不留情命令燕十一丢出去,丢到哪里都好,只别在他面前碍眼。 可如今,趴在他胸膛上放声大哭的是他未来王妃,是不知不觉已经住到了他心上的女子,岂能与等闲之人一般对待? 燕殊寡言少语惯了,更没哄过女孩,而今场面,他以往领兵作战无往不利的战术在这起不到丁点作用,只沉默着又把人搂紧了些。 他……该是能给她安全感的。 怀中的少女只哭了一会儿便渐渐收了声,她啜泣着,好似有点儿收不住,燕殊知她已将心中的恐惧宣泄出来,几经犹豫,到底还是伸手将她的下颚抬起,细细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也不知是否是他英雄救美的行为给了少女安全感,她跪坐在床榻上,趴在他怀里也不带半分羞怯,红着眼小心翼翼偷看他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在笼里的兔子。 燕王殿下全然不知矜持为何物,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大剌剌的看着陶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也或许少女害怕过后,羞怯慢慢上了她心头,她一双水润的眼睛扑棱着,挪开目光。 燕殊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只见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稍稍停顿,压着声音道:“哨子……哨子碎了……” 她一下转过头来,略带急切又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诱人的模样,让人想把她揉进心里,藏在怀中。 “再做一个便是。”一个哨子能护她安危,碎了便碎了。 今日若不是他想着她在宴会上神色不对,特意过来瞧瞧,或许…… 燕殊未揽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他料想着太子便是心怀不轨也不会这么快动手,却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陶赦竟然对她怀揣着这样难以启齿的心思。 “明日一早,我派女卫前来护你安危。”陶府不安全,甚至堪称危险。 燕殊仔细想了想又道:“婚期本王会早日定下,迎你过府。”把她置于危险之地,他着实不放心,还是早早带回府中去为好。 陶杳哪想到他能由一个哨子联想这么多,心中惊惶全然退去,眼神飘忽,半点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也不知她小心思怎么转的,忽而说道:“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陶杳伸出手指摸了摸燕殊的肩膀,葱白的手指对比着玄色的王袍,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燕殊抬手,将她渐渐回暖的手指包裹住塞进被褥中,小声呵斥:“外头凉,包好了,莫要病着。” 他身上的王袍还是湿的……陶杳脑中才堪堪略过这个念头,便听到他半点不留情的声音,忍不住撅起嘴巴。 如今可是大夏天,便是外头倾盆大雨,也只能感觉清凉,而不会着凉。 燕王殿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把她只着中衣的身子用被褥裹得严严实实,捂得密不透风,像极了蚕宝宝,才道:“今日会上,你神色不对,本王不放心。” 干巴巴的不放心三字让陶杳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他的眉眼。 在她面前的男人已没有了初次见面时冷厉的眉眼,却依旧俊美的让人全心全意的注意他的脸。 陶杳嘴角弯起唯一不可查的弧度。 燕王殿下实在不是会说情话之人,不放心便不放心吧,还要加了本王二字,又不是没有对她我我我过,别扭的叫人心颤。 可无论是刚刚短短的几字安慰,还是如今的不放心三字,都无比精准的砸在陶杳的心口上。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胸口软的一塌糊涂。 她脸上彻底褪去苍白,悄悄爬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视线左右飘忽,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燕殊见她面容鲜活,心下宽泛,那只小姑娘又不听话的将双手从被褥中探出来。 燕殊眉头一拧,正要说话,面前的女孩却以极为迅速的搂住他略带湿意的脖子,随后软软的力道倒落在他的侧脸上。 嘭的一声,一向端庄威严礼仪周全得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燕王殿下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得了那丁点儿奖赏,不知所措的摔在地上。 屋中烛火跳动,陶杳愕然低头,隐约可见燕王殿下侧脸上慢慢爬上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肝不动了,我的小宝贝们…… 第26章 桃妃 一向威严冷肃的一张脸爬上与他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红晕,好似也挺可爱的,陶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阿桃正在给陶杳绾发,她这一笑险些让阿桃把她的发髻弄歪。 陶杳眼前男人害羞的画面瞬间变成了镜中自己的脸,她忍住笑意,抿着唇,“无事。” 阿桃见陶杳眼角满含春意,小心思转了转,很快想到她为何如此开心,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燕王殿下威名赫赫,阿桃原来家住边疆,可没少感激燕王保家卫国,为她们这些寻常老百姓挣下一分安宁日子。 如今,她伺候的小姐要嫁给燕王殿下当王妃,阿桃又开心又激动,万分希望自家小姐能和燕王殿下和和美美。 陶杳哪知道身后的小丫头已经猜到了她心坎上,看着镜中眉眼带笑的自己,眉宇间的春意忽然敛下,“阿桃,待会儿将这面镜子收起来吧。” 一夜骤风暴雨过后,漆黑的夜好似被滂沱的大雨洗涤,不留半分阴晦,陶杳一觉醒来,守在她身边的人已然消失,阿桃也一如既往唤她起床梳洗,好似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一切都那么正常,可陶杳知道,有些事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从前她对陶赦的心思仅有猜测,那么经历过前一晚近乎于疯狂的雨夜,她便是再天真单纯也该知道,她这便宜堂哥对她怀揣着见不得人的心。 陶杳圆润剔透的指甲从眉心的花钿上掠过,若是她昨晚没有听错的话,陶赦叫她‘夭夭’,而非‘杳杳’。 不过一个字音的差距,里面蕴含的意思却千差万别。 雨夜的飘摇让陶杳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听岔了,只是心头那个近乎疯狂的猜想越来越清晰。 桃夭公主为四国第一美人,其眉心桃花胎记隐的大昭贵女争相模仿,若此前陶杳只以为自己眉心花钿也是原主歆羡于桃夭公主风姿才纹上的。 可如今,她便是心再大,也无法用这个猜测来搪塞自己。 桃夭桃夭,桃之夭夭。 她早该怀疑的,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再配上眉心那几乎能够作为铁证的桃花花钿,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陶杳敛下眉眼,至于膝上的另一只手骤然握紧。 若她是桃夭,那陶杳呢…… 世人皆知,大昭国破,桃夭公主被大周太子所夺,而今居于大周后宫,为周太子侧妃。 陶杳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小姐,为何要将这西洋镜收起?”小姐平日不是爱极了这面清晰的镜子吗?平白无故的收起来作甚? 陶杳被阿桃这一声疑惑叫回神来,她的视线从精美的西洋镜上掠过,紧着声音说道:“不喜欢了。” 浅淡的四个字与她一贯的声调无甚区别,阿桃却听出了排斥的情绪,当下不敢再问,暗自决定待会儿便把镜子收起来。 昨日她到厨房去取晚膳,没想到才刚提了食盒便下起倾盆大雨,一滴又一滴的雨珠像是谁做的石头,那砸下来的狠劲儿油纸伞全然顶不住,她只好在厨房等到雨稍停歇才回来。 她回来时好似看到大少爷淋着雨回院子,当时没多想,此刻想来,大少爷好似正从清秋院的方向离开。 阿桃回到清秋院,屋中烛火明灭,小姐也不知是不是进宫累着了,拥着锦被睡得正香。 莫不是……昨晚大少爷与小姐吵架了? 阿桃拧着秀气的眉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两个主子有什么好吵的,最后搁下手中的梳子,将西洋镜收起。 大少爷生气起来的模样,阿桃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想来小姐也是被大少爷吓着了,自然不愿意再见到与大少爷有关的物什。 …… 墨竹轩 赵晨从远处快步走来,见书房的门依旧闭着,不由看了赵离一眼: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吗? 赵离摇了摇头:从昨日回来后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赵晨眉头拢的老高,想到刚刚那婢女传的话,也顾不得这会儿打扰会不会被主子迁怒,带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轻轻叩响房门,“主子,夫人身边的丫鬟传了话来。” 若不是此事绝非他能做主,他又如何会在主子心情不佳的时候来这儿烦他? 赵晨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焦急,老老实实的站着,他知道屋里的人一定听见了他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夏蝉的鸣声越发频繁,赵晨才从门缝中听到屋中男人沙哑的声音,“进来。” 赵晨轻手轻脚的开门,等他看到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的模样,心头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晨在陶赦十来岁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他心目中的主子绝对是个自律到让人害怕的人。 他从来不会有颓废的情绪,更不会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不,软弱二字绝不可能用来形容陶赦。 可是现在,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蓬头垢面,身上还穿着昨日未换的轻甲,过了一夜,下巴的胡茬全都冒了头。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之前翩翩公子的俊朗?若是有人指着他说是街边的乞丐,估摸着也有人相信。 赵晨的视线在陶赦姿势不正常的手腕上掠过,心头一震,连忙单膝跪下,“主子,您的手——” 曲成那个模样,绝非轻伤,主子在屋中坐了一夜,他的手腕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弄伤的,那便是昨日回来之前…… 整整一夜! 陶赦只掀了一下眼皮,深褐色的瞳孔带着无法言表的寂寥,哑着声音说道:“何事?” 赵晨不敢再提他的伤势,连忙将此前自己得到的消息禀报,“主子,夫人身边的丫鬟传来消息,说夫人怕是不好……” 不好……便是快死了。 陶赦脑中极为冷漠地掠过死这个字,想要回忆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的脸庞,想来想去却也只记得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不过个把月。 好久了,他才说道:“大小姐的婚期可有定下?” 赵晨的思绪有点儿跳转不过来,却还是极为迅速的应道:“圣上并未给大小姐定下婚期,想来具体的嫁娶事宜还要燕王府上门商量。” 大少爷果然宠爱大小姐,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大小姐的婚姻大事,只是…… 赵晨脑中的念头才转了一半就听到陶赦说:“拖着。” 赵晨疑惑的抬头,不知这拖着二字是为何? 陶赦伸出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玉瓶,也不管赵晨接不接的住便朝他扔过去。 “给张氏吃了,在大小姐出嫁之前,她不许死。”一个不许二字,道尽这人世间的凉薄。 赵晨牢牢接住玉瓶,心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却老老实实接下主子的命令。 作下属的向来只有听主子调遣的份儿,他从来不去想他不该想的事。 赵晨站起,又看到陶赦无力放在桌上的手,咬了咬牙说道:“主子,我让赵离去请府医。” 陶赦冰冷的视线落到他脸上,顿了一下,应道:“好。” …… 陶杳才用了早膳,文氏身边的白荷便领了两个丫鬟进来。 白荷见陶杳目露疑惑,不由出声解释道:“大小姐,这两位姐姐是燕王殿下派来伺候您的。” 燕王府大总管一大清早的上门拜访,夫人还以为有何大事,却不想人家只是来送两丫鬟。 燕王府送来的丫鬟文氏自然不可能拒绝了去,好声好气的应承后,便让白荷带了二人过来。 陶杳脑中这才掠过昨日燕殊说要送女卫前来保护她的话,不由多看了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两眼。 两丫鬟已经十分上到的屈膝行礼,“阿角阿翘,见过大小姐。” 陶杳只觉心头上的大石头被挪去,心口暖烘烘的,分外熨帖,眉眼带了笑,说道:“不必多礼。” 白荷见人已送到,便俯身告辞。 大小姐如今今非昔比,燕王府也对这未来王妃极为重视,这还没进门便派两个丫鬟来伺候着,可见是真正认下的主子了。 文氏如今已是焦头烂额,赐婚圣旨昨日才下,她连给陶杳换个院子的时间都没有,第二日燕王府便派了丫鬟上门来。 陶杳那院子说的好听点是素净,说的难听点就是简陋,她之前还想给陶杳身边补齐了丫鬟婆子,被她一推拒也没放在心上,除了日常洒扫的粗使婆子,身边也就阿桃一人伺候。 这消息若是被那俩丫鬟传到了燕王府,她这个做人后母,定然不被燕王待见,她连忙开了库房,拿出些他自己都舍不得摆在屋子的物件,送到清秋院去。 陶杳不知文氏内心的担忧,有人送东西上门来,她自然好声好气接着。 新来的两个丫鬟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出生燕王府便高人一等,和阿桃相处的时候更是分外谦逊,对她这个未来王妃也是恭敬有加。 日子眨眼而过,安宁侯与燕王府也是商议了婚期,燕王娶亲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九州各地,更被另外两国的人写了折子递到各自位高权重之人的桌案上。 大周盛都皇宫 周太子赫连靳撂下手中的奏报,起身,吩咐身后的侍从:“拿去与桃妃,今日孤去太子妃宫中。” 赫连靳一身胡服,高大威猛,只是站着,便扑面而来一股压倒性的气势,他之容颜比不得俊美无双的大夏燕王,却别有一番霸气的威严。 侍从应承,待他离去后,这才取了桌上的奏报,一路疾行至桃夭宫。 轻纱披帛,帷幔低垂,淡粉色的纱帐将宫殿层层遮掩,袅袅青烟自香炉中升起,帷幔下,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探出,鲜红的蔻丹似血妖异,她撩一轻纱,露出一截皓腕,只见冰肌玉骨。 “娘娘,殿下送了奏报过来。”婢女低着头,将明黄色的折子递上。yuan “奏报?”其声如黄鹂,细语之下,惹人怔愣。 婢女只恭敬的捧着折子,等手中空了,才悄悄退下。 轻纱之后,鲜红的蔻丹在奏报上掠过,轻缓得仿佛在抚摸挚爱的面颊。 折子被展开,一道视线落在上头,只一眼,修长的五指赫然将奏报攥紧,完好的奏报眨眼间皱巴。 撕拉一声,奏报一分为二。 “陶杳——”凄厉的声线全然没有之前的慵懒,如恶鬼般叫人心惊。 候在一旁的婢女却见怪不怪,老实的低着眉,好似殿中什么也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上夹子,明天不更新,后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三更合一~ 本章评论发红包鸭~ 听说上夹子应该打广告↓ 第27章 夜会 也不知道燕王府是不是太缺女主人,接了圣旨的第三日便派人上门商量燕王娶亲事宜。 燕王府大管家端着再和蔼不过的笑容,要将婚事定在两个月之后,也就是九月十五。 文氏哪见到有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新娘娶进门的府邸,陶延也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全然不够安宁侯准备婚嫁事宜。 燕王府大管家一听说这话,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和善的表情未有变化,从容的说道:“侯爷不必担心此事。” 陶延一听,立刻竖起横眉,随后又听到燕王府大管家说:“侯爷考虑的这些王爷都已考虑到,王妃的喜袍等物什全权由王府来负责,稍后小的会将清单陈列侯爷过目。” 大管家侃侃说了一大堆话,其侃侃而谈的姿态,其话中的内容都让文氏目瞪口呆,便是陶延也不由咂舌。 他们府上哪里是嫁女儿?喜宴等一众事宜皆不需要担心,便是女儿的嫁妆王府大管家也隐晦的表示,意思点就行了,王府不缺那点儿嫁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陶延在燕王府大管家离去之后,还铁了心要给女儿准备出一份体面的嫁妆,却在随后的婚事议程中看到燕王府抬来的嫁妆后,果断选择闭嘴。 他本就是大夏降将,真正的家底都在大昭,早不知成了谁的战利品,如今有这府邸还全靠‘安宁侯’这么个身份,手上的花销全靠他这爵位的俸禄。 拮据如他又如何能够与在大夏伫立了上百年的燕王府相比? …… 文氏盯着那琳琅满目的聘礼,不是不想将之据为己有,只这些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宝物全都登记在册,而且那册子还都送到了清秋院陶杳的手上。 她若是敢起歪心思,陶延能休了她! 只是……也不知燕王府是有意还是无意,聘礼箱子里的十万两银子明晃晃的摆在那,却不见聘礼单子上有念到。 文氏心里的挣扎从燕王府的人念完聘礼单子之后就开始,一直到面前几十箱的聘礼全都抬到了清秋院,这才狠了狠心,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虽是庶女,该有的体面便是稍弱些的家族的嫡女都比不上,只这半年拮据惯了,才有了这失身份的想法。 陶杳嫁给燕王,燕王今日亲自上门来与侯爷商量婚事的具体事宜,姿态摆得足足的,在聘礼上更是不小气,小小的一个纳采礼,便抬出了整整二十四抬聘礼。 文氏几乎不敢想象,到出嫁那天,陶杳会带上多少的宝物往燕王府去。 可惜,她的女儿没这运道,文氏看了一眼同样扯着帕子羡慕的看着那些宝物箱子被抬走的陶莲,说道:“你这些日子若是没事,尽可去找你大姐姐说说话,好歹是亲姐妹,该培养的感情也该培养起来。” 大昭是没可能复国了,便是那些不愿投向他国的‘忠志之士’再怎么顽固抵抗,该倾颓的已经倾颓了,不是喊两句就能回到过去的强盛,他们日后都要在大夏维系生活,当然要与未来的燕王妃打好关系。 陶莲疑惑地看着母亲,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在陶杳刚刚回府的时候,母亲还让她要少跟陶杳接触…… 文氏被陶莲看的有些尴尬,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闷下,“看什么?母亲还能害了你不成?” 好在赫儿是个有运道的,从一开始就和陶杳关系不错。 …… 陶延分外满意端坐于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他知道自己是个臭棋篓子,以往的那些同僚没有一个是想要和他下棋。 可如今这个领兵作战的本事完全不逊于他,甚至比他更出众的年轻人却实实在在的在他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三盘棋局,输了个干净。 陶延可不认为燕殊是和自己一样的臭棋篓子,虽然同为武将,可燕殊自小便是燕王府的继承人,君子六艺自然不可能落下,琴棋书画也未必会差得到哪去。 拥有如此显赫的出身,身上却无半点骄气,能不着痕迹的输棋给他,更是聪敏,难怪明知自己权高受忌,却依旧我行我素。 这样的人要么狂妄自大,要么就是完全不惧于上头的那个人,而他面前的燕殊很明显是后者。 陶延将手中的棋子一丢,说道:“罢了,拘你在这与我这老头子下这么久棋,也是为难你,不下了。” 燕殊道:“能与侯爷手谈,是谨之之幸。” 谁说冷冰冰的燕王殿下不会拍人马屁来着?这一句话说的陶延浑身上下舒坦的厉害。 陶延指了指燕殊,“莫说这些有的没的,陶某如今算是一无所有,也就家中几个儿女算是掌上之宝,王爷既要娶杳杳,陶某便希望王爷真心待她。” “杳杳自小没了母亲,我常年在外领兵作战也无暇顾及于她,她眨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便是现在,我连个拿得出手的嫁妆都给不了她,只希望她日后的夫君莫要像我这样。” 燕殊从善如流点头,神色认真:“侯爷尽可放心,谨之别的本事没有,对王妃好,是应当的,也是必须的。” 陶延对此不做评价,好话谁都会说,但能不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去,端看他十年之后的作为。 他如今的确一无所有,可还不至于知道自个儿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还不敢吭声。 燕殊也绝非需要一两句话来肯定自己,今后之事定然有岁月来鉴。 “谨之来了这么久,约莫我那女儿也早得了消息,你们小年轻的自去拉扯,我这老头子便不掺和了。”刚才还王爷王爷的,眨眼便叫谨之,燕殊自然是乐于见到自己被陶延接受。 燕殊眼中略微一抹惊讶,他今日前来的确存了想要见陶杳的心思,可他没想着能光明正大去瞧她,哪想得陶延会这么果断大方?大昭风俗果真较为剽悍。 陶延见燕殊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一生有三大憾事,其一,弄错挚爱,眼见她嫁与他人;其二,背主弃国,其三,便是女儿。 …… 阿桃看着满院的保护箱子,眼睛都瞪直了几分,缓过神来之后便不停在陶杳耳边叽叽喳喳。 “小姐,你看那血珊瑚足足有一人高!”她以前在人牙子那的时候,曾经听一个从很远的地方卖过来的小姐妹说过她曾经做事的主人家有一尊半人高的珊瑚。 那小姐妹可没少吹嘘那血珊瑚有多么少见有多么珍贵。 可如今,一尊整整有一人高的血珊瑚就摆在她面前,还是她家小姐的聘礼,阿桃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陶杳也被眼前琳琅满目的宝物晃了眼,心中暗暗盘算自己有这么值钱吗? 阿桃要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脑回路歪成这样,不定想剖开她的脑子看一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些什么? 阿桃不知道,所以还是一个劲儿看着几乎被填满了的厢房。 阿角拿着聘礼单子恭敬地递到陶杳面前,“小姐,这是王府的聘礼单子,您瞧一瞧。” 陶杳分外淡定的将聘礼单子接到手里,又分外淡定地扫过一眼之后还给阿角,“拿去放着吧。”她难不成还真能一件一件对过去吗?那显得多掉价?! 呜呜呜……见识了今天这场面,陶杳才知道她是那天底下最大的穷逼。 难怪这些封建王朝发展到最后要被推翻,简直没天理! 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心里已经极度不平衡了,若是成千上万的平头老百姓心里头都不平衡,不玩完才怪。 阿角面不改色的接过聘礼单子,好似没有看到陶杳近乎敷衍的行为,捧着聘礼单子,还说道:“小姐,王爷在花园中等您,您若是想去,奴婢立刻回了王爷。” 陶杳缩在袖中的手忽然收紧,燕王……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不都说古代里叫森严,男女大防是重中之重,七岁不同席什么的……她就这么去见他是不是不大好? 且…… 陶杳耳垂泛起一层淡淡的浅红,嘴边的话忽然磕巴起来,“不、不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被她说出了雅思托福口语的难度,陶杳也顾不得院子里的丫鬟们,丢下一句她身体不大舒服,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直到灌下一口冷冰冰的茶水,陶杳才有种缓过气来的感觉。 这侯府之中来来往往全是人,若是她就这么大剌剌的去见燕殊,那指定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阿角将陶杳的不好意思全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又将手中的嫁妆单子交给阿桃,请她帮自己拿去收着,然后去了花园一五一十的把自家小姐的反应告诉燕殊。 陶杳还以为白日里没见到便是算了。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捧着重新送到她手中的玉哨子,趴在床上翘着白嫩嫩的小脚丫,时而笑,时而严肃,一会儿又没绷住马上笑出来,偏偏又怕笑出声音,最后将整个脑袋都埋到臂弯里。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夜晚虽带来些许凉意,却依旧热得让人静不下心。 陶杳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轻纱,手臂上的布料随着她抬起托着下巴的手一下划到了臂弯处,露出玉雪似的一截手臂。 陶杳唇边的笑意怎么掩都掩不下去,直到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她先是疑惑的抬头看向纱窗处,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再一次敲击声传来,她瞬间收起纠结的心情,警惕直线上升。 屋里早已熄了烛火,今晚月明星稀,透过纱窗,陶杳隐隐能够看到穿边勾勒出的人影。 在那一瞬间,千百种可能性从陶杳的脑中转过,雨夜的恐惧瞬间涌上她的心头,陶杳立刻抱紧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她握紧手心里的玉哨,送到嘴边正要吹响时,忽然看到开了的纱窗外探出一只大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格外显眼,随后,一个高大的人影落在屋中。 月色入户,照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同样也落到了他格外显眼的玉扳指上。 陶杳压下喉咙的惊呼,三两下播拉开被子,抬着脑袋,好像是想仔细确认,是不是她花了眼? 燕殊是习武之人,夜视能力自然不是陶杳能比,他轻而易举看到跪坐在床上的女孩,连同她脸上的疑惑和懵懂一起收入眼底。 他忍不住摩挲了下玉扳指,冰凉的触觉让他有稍许的冷静。 那厢,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少女似乎确认了这会儿她不在做梦,在漆黑之中红了白生生的脸颊,嘴里还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大晚上的,莫不是来当采花贼? 不靠谱的念头在脑中划过,陶杳瞬间瞪直了眼睛,觉得被她握在手心里的玉哨有点发烫,呼啦一声又扯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只露出个小脑袋。 黑暗中,她翘挺的眼睫扑棱着,像是把小刷子,一下又一下刷去燕殊心头上的阴霾,只剩下软糯。 燕殊勾起嘴角,被她鲜活的模样逗乐,被她像是松鼠一般跳脱的性子吸引,心头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本王听闻这一带住了个绝世美人,故而前来看看。” 陶杳的眼睛又圆溜了些,她……她可从来没想到燕王殿下还会一本正经开玩笑,她心中有关他的高冷形象忽然有点崩塌。 好歹也是曾经微博刷不停的资深网民,陶杳杏眼一转,道:“那是自然,本小姐不仅是绝世美人,一双眼眸更是无人能及,你可知这是为何?” 脆生生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燕王殿下的心头,惹得他心尖儿发痒。 燕殊一向知道面前的娇娇儿惯来就不是个规矩的,深邃的眼眸在她灿若星辰的眼眸上掠过,随后停留在她微抿起又带了明显弧度的红唇上,从善如流问道:“为何?” 他这二字出口,果真见那少女挺了挺腰板,盈盈的双眸将他盛满,红唇中吐出要人命的话,“自然是因为我眼中装满了你呀!” 燕王殿下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口吞下少女溢出口的惊呼,欺上她那勾得他心头痒痒的红唇。 这娇娇的宝气性子,该得治治了!燕王殿下如是想到。 一吻过后,陶杳忽而觉得空荡荡的大床变得逼仄起来,她像是搁浅的鱼儿,软趴趴的趴在燕王殿下的胸膛上,听他那一下又一下越跳越快的心跳,心里像是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陶杳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搂着她腰肢的大手忽而上前,轻轻将她的下颚抬,让她不得不注视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 陶杳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被占了便宜之后还能面不改色与他对视,一双眼睛左右飘忽,试图忽略那落在她眼睑上的灼热视线。 “可欢喜?”燕王殿下向来直来直去,这会儿也问的干脆。 陶杳刚刚撩拨人撩拨得厉害,这一会儿怂的像是只乌龟,恨不得缩进自己的壳里。 可还没得到回应的男人哪容得她当那没出息的缩头乌龟,一边满意地欣赏着她脸上的红晕,一边捕捉她的视线,想要听她亲口说一声欢喜。 陶杳忽而觉得这两个字有千斤重,堵在她的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脸上的羞意越发强烈,偏偏扣着她下颚的那双手,不用力却严严实实的让她无处逃脱。 燕殊此刻像是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等待已落入他陷阱中的猎物停止最后的挣扎。 “嗯?”轻轻的一个尾音像是一片羽毛扫在陶杳心头。 她胆子肥了肥,忽而抬眼看向燕殊,凶巴巴道:“自然是欢喜的!” 羞窘到了深处升起的底气还没有维持两秒,便在触及到那火热的视线之后像是被针扎破了的气球,噗的一声,气漏了个干净,让她十分没出息的想要缩回去。 燕殊这回没勉强她,而是连人带被全揽进怀中,下颚停在少女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散着香气的脖颈上,“本王亦是。” 浅浅四字,还要带着傲娇的本王,陶杳心头的羞意一下被刷了大半,任由他靠着自己,嘴边的弧度越翘越高。 …… 婚期越来越近,陶杳这些日子得了不少赏赐,太后疼爱燕王可不是嘴上说说,得知婚期定下来之后,便让贴身太监带了懿旨,一溜儿的宝物又抬进安宁侯府中。 眨眼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宴,陶杳如今虽已是待嫁之身,但宫中的太后那次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她,所以这次特意召她进宫,想要好生瞧瞧。 安宁侯府因着与燕王府的婚事,在京城中的地位一升再升,全然没有之前门可罗雀的凄惨,这次,安宁侯府的马车刚刚停在宫门口,便有许多夫人小姐凑上来。 文氏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每个人都应应付的恰到好处,每每在他们把话题往陶杳身上扯的时候,绝不会让心怀歹意之人传出一些不该传的话。 陶杳也恰到好处地在一边用帕子掩着嘴露出羞涩的笑容。 她的容貌自然无可挑剔,可安宁侯府说的好听是侯府,稍有实权的朝臣哪个会将它看在眼里,上次的赐婚圣旨来的太突然,这些夫人小姐都没机会打听安宁侯府究竟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被燕王和太后看上。 这一个月来也不是没有人想递帖子上门打探打探,只是安宁侯府都以忙着大小姐的婚事为由将帖子悉数退回,这些个夫人小姐自然也没了打探的门路。 如今逮着了人,哪还能不把这小小侯府扒个底朝天? 京城中有关陶杳的传闻简直少的可怕,除了上次百花宴上太子稍稍提及的桃之夭夭,还有她与四国第一美人桃夭公主的关系,便没有其他东西能够说道的了。 文氏身边簇拥了一群夫人,陶杳身边自然也没落下那些贵女。 “陶小姐,要嫁给燕王殿下,你心里怎么想的?” “陶小姐,听说燕王殿下抬了二百五十六抬的聘礼进安宁侯府,是真的吗?” “陶小姐,听闻燕王殿下克妻,你心里会不会害怕?听说他前头的三个未婚妻下场都不怎么好。” “陶小姐……” 一遍又一遍的陶小姐就像是魔音穿耳,陶杳分外想翻个白眼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若不是她明明白白的看到周围围的是一群贵女,还以为她这是在出席娱乐圈某个女明星嫁入豪门的新闻发布会。 果然,八卦无时无刻不在,便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们也无法免俗。 陶莲最近陶杳相处的还不错,她可没有陶杳那么受欢迎,三两下被人从陶杳身边挤了出来,顿时气的鼓了起来,“这位小姐不如问问燕王殿下什么意思?瞧,殿下的车架到了!” 此话一出,场面为之一静,原本七嘴八舌的贵女们像是同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嘴里说到了一半的话没了,说完了的也不敢再出声,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极为突兀。 极为有节奏的马蹄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踏在了在场之人的心头上,没有哪个人不开眼的回头是不是燕王真的到了。 众人只听到马蹄停下的声音,随后一个面容极为平凡的侍卫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抱拳说道:“陶夫人,王妃,陶二小姐,王爷请您三位上马车,入宫门。” 此话一出,所有围在这的人又好像同时被按下了开始键,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那辆极为奢华的马车。 宫中有规矩,至宫门必下马下马车,除了从宫里出来的贵主们,全天下就只有燕王能够随意骑马乘车出入。 此时,燕殊正好从马车上下来,跃上身边侍卫迁过来的一匹马,对着看过去的陶杳颔首。 陶杳明显能够感受到身边人的震颤,如果不是燕殊的威严摆在这儿,陶杳觉得她一定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离了那些喧喧闹闹的声音,陶杳面对陶莲投过来的促狭的眼神,难得红了脸颊。 “王妃啊~这都还没嫁过去呢,人家侍卫就叫上了王妃。”陶莲揶揄的话里听不出任何嫉妒的意思,只那话中的调侃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陶莲固然歆羡陶杳能够嫁给权势滔天的燕王,自己也曾经暗搓搓的倾慕燕王的风采。 但那只是倾慕,少女怀春时对出色男子有所想法,那是再正常不过。 嘴中说道是一回事,可若是真让陶莲嫁给燕王,她不确定自己有那个胆子。 陶莲最怕自己的父亲,因着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那股扑面而来的威严让她动弹不得。 燕王的威势较之陶延绝对只强不弱,远远看着还好,这要是到了近前,别说是过日子了,陶莲怕自己会吓得瘫在地上,将她曾经大将军女儿的里子丢个干净。 文氏端坐在马车上,有种面圣的庄严与肃穆,手脚都不敢乱放,她见女儿没规矩,轻轻拍了她一下,“别闹你姐姐。” 陶莲一下撅起嘴巴,“娘,你如今都向着姐姐,我要成为家里最没地位的人了。” 她说得俏皮,视线却也只在陶杳和文氏身上来回,不敢着眼他处。 马车里的气氛明明很和睦,陶杳却能够感觉到掩藏在这和睦之下的肃穆。 她失笑,这恐怕就是封建王朝绝对权力带来的威势。 文氏此前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陶莲更是三天两头的来找她麻烦,后来在她的斡旋之下虽有改善,也仅仅是没被上眼药了而已。 而这会儿,姐姐姐姐的,陶杳只是听着就想起鸡皮疙瘩。 在马车上呆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出马车的时候,陶杳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活跃了,身边两个分外拘谨的人好似都松了口气。 燕九上前与俩人告辞,陶杳听着他一口又一口的王妃,好不容易退下了热度的耳根子又重新烧起来。 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早在陶杳到宫门口时便已得了消息,得了太后口谕早早候在这儿,见到陶杳,连忙带着人迎上来,谄媚的笑容恰到好处。 “陶小姐,太后娘娘有请。”太后想见她是早早传的消息进安宁侯府的,陶杳早有准备,是以并不惊慌。 她还向燕殊探听了太后的喜好,只得一句乖巧便好这样的话。 当时她被吻的七晕八素,却也能够感觉到那男人回答的不上心,还有那一顿之下的别样情绪。 或许太后与燕殊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和睦,至少燕殊对太后……是有所介怀的。 陶杳得了那一句话便没有再多问,还是次日阿翘递给了她满满一纸的太后喜好,她才知道那男人是把她放在了心坎上。 陶杳强行压下快要裂开的唇瓣,很快便来到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如今六十有五,过了年,元宵那日便是她之诞辰,礼部早已在朝堂上提出了太后六十六千秋的议案。 太后看起来极为年轻,完全不像是当了□□母辈的老人家,也不知是否今日为中秋,她的脸上更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一眼看去让人心生亲近。 陶杳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大夏先帝后宫四妃皇后皆有,当今太后最初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能够一路斗倒四妃压下皇后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又岂会是她面上露出来的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陶杳曾经看过的宫斗剧在她脑中掠过,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若她曾经自信能够在宫斗剧中活过一集,那坐在她面前的这位鼎鼎尊贵的太后,便是那个活过了满满一百集的人。 太后除了没近距离接触过陶杳,对她的各方消息都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更知她有倾城容颜。 她原对这样的姝色不满,可燕殊好似对这小丫头的感官还不错,近些日子燕王府下聘的事她也听说了,她的孙儿不小气,却也不会为了个不上心的女人做面子。 难得他亲自上门与安宁侯商议婚事,又在短短两个月之内要将人迎娶过门,不是喜欢是什么? 太后拉着陶杳的手,细细打量着她,又问了些家常里短,便放手让她回去,好相处的让陶杳有点儿意外,也让她有点摸不准太后的想法。 “阿离,你瞧着这姑娘怎么样?” 秋离嬷嬷为太后斟了一杯茶,说道:“奴婢瞧着娘娘还是挺喜欢的,看着也乖巧,就是身段纤细了些,不过,讨人喜欢。” 太后促狭的看了一眼秋离嬷嬷,她问的是这小丫头的品性! 秋离嬷嬷笑笑,殿下看上了的,又哪会差?那些个不好的又何曾入了殿下的眼? “是个机敏的也够乖巧,只望她能像钦天监监正说的那样,为燕王府开枝散叶。”若不是谨之不喜她插手他府中的事,她非得派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到那小丫头身边,先把那身段养起来再说。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如今过了眼,谨之又不娶一个碍她眼的,她又何必做的太多,惹他厌烦? 陶杳出了慈宁宫,原本领着他离开的那个公公,好像突然有事被叫走了,如今给她领路的是个小宫女。 小宫女低眉顺眼,看起来很是规矩。 陶杳刚刚打着十二分精神应付太后,这会儿难免松下心神,走了好一段路了,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好像不大对。 陶杳自认自己记忆力还不错,刚刚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这一处建筑。 陶杳心头警铃大作,她可是在宫里得罪过太子的,这些日子她待在府中,太子自然无从下手,但她如今仍在宫里,身边又没个熟悉的婢女,若是…… “哎呀!”陶杳嘴中一声惊呼,立刻惹得前边带路的小宫女回过头来。 陶杳歪着身子扶着旁边的花坛,“这位姐姐,我的脚好像扭了。” 她人美,眼眸带泪的模样更是能一下撞到人心里头去。 女子或许能够抵抗一二,可她说话客气,明明是尊贵无比的身份,却叫一个小小的宫女姐姐,无形之中让人添了好感。 小宫女见她紧锁着眉头,眼中泪意点点,不像是作假,连忙蹲下身,要给她看看。 “别!姐姐,我的脚踝疼的厉害,像是针钻一样,你说会不会是断了?”说到断了二字,少女眼眶中盘旋了一圈的泪水啪嗒一声滴了下来,落在地上砸出一朵不规矩的泪花。 小宫女见她眼眶发红,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伸手去碰她,想到之前得到的吩咐,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陶杳见她面色有异,哪还不知道她十有八、九是猜中了,压着哭腔说道:“小姐姐,这儿离慈宁宫不远,不如你回去禀报一声,我在这儿等——啊!” 陶杳说着说着,忽然看到盘旋在花圃里的一条蛇,嘴中的话断了,脚下的伤也忘记装了。 刚刚还泪意涟涟的人突然活蹦乱跳起来,小宫女先是一愣,随后目露凶光。 陶杳顾不得圈在花圃里的那条蛇,脑子里全是完了二字,她在那小宫女扑上来之前,狠狠一脚踹上去。 粉嫩嫩的鞋尖儿正巧踹在小宫女脑门上,随后陶杳提起裙摆,也来不及看周围,连忙就要往回跑。 才走了没几步,侧边花坛里一股大力袭来,陶杳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住,随后整个人都被往回拉。 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陶杳眉头扭成一道麻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等她险险稳住了身子,太子邪肆的脸庞已经到了近前。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今日加更可欢喜? 作者宝宝:呜呜呜,发际线又高了…… 看到评论区有小可爱慌,不慌,作者君的文文向来稳得一批(咳咳,就是不断更),明天开始晚上九点准时更新,有事文案会请假哦~ 第28章 使坏 陶杳几乎想都没想便一巴掌甩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花园里,既突兀又滑稽。 被陶杳一脚踹倒的婢女已经爬了起来,恰恰看到她‘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被人一巴掌甩在脸上的‘惨烈’形象。 太子从小到大又何曾被人打过?便是小时候在尚书房不认真听课,先生打的也不是他,而是他的伴读。 侧脸上一丝又一丝的抽痛像是一道电流不断在他的脸上流窜,最后酥酥麻麻汇成一片,疼的太子眯起眼睛。 陶杳看着了时机,膝盖狠狠往上一抬,那不管不顾的气势完全不顾及她面前的人是当朝太子。 脸上刚刚遭到袭击,紧随而来的重击让太子脸上还未形成的狰狞瞬间化为乌有,太子皱起的脸像是被洗了千万次的破抹布,仿佛轻轻一扯就能将它扯个稀巴烂。 太子钳制着陶杳手腕的时候哪里还有力气,最终发出一声猪叫声,剧烈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暗卫刚要出来,太子已经被陶杳搞定,软着双腿跌坐在地上,捂着裆部,全然没有太子殿下该有的尊重与威严。 暗卫紧紧盯着太子,忽然觉得下面凉飕飕的,再去看一眼即便揉着手腕也依旧美如画的未来王妃,有点为主子的未来担忧。 王妃瞧着是个规矩的,可这剽悍的动作哪家精心教养的贵女做的出来? 一旁的小宫女已经被吓蒙了,她盯着地上痛的打滚的太子,再看看还有心情揉手腕,嘴里小声嘀咕的陶杳,竟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这俩对她图谋不轨的人都倒在地上,陶杳眨巴眨巴她水润的大眼睛,丁点儿同情也无,反倒是别有兴致地凑上前去,用她那粉嫩嫩的鞋尖儿踢了踢一动不动的小宫女,随后蠢蠢欲动的目光落在唉声连连的太子身上。 就这惹了事还不嫌事大要上前凑热闹的模样,暗卫看着,额前又是一把冷汗下来,听到远处有动静,暗卫连忙跳到陶杳面前,“王妃,这里的动静怕是要引人过来,还请您随属下离开。” 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吓了陶杳一跳,她险险拍着胸脯,随后也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凌乱步伐,也顾不得面前怎么会多个人,连忙拎起裙摆,消失在这哀声连连的凄惨之地。 暗卫一句话也没说,径直把陶杳带到了燕殊面前。 看着暗卫已迫不及待消失的背影,陶杳抬了抬手,她还想知道这传说中的暗卫是不是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 如果是的话,那她刚刚剽悍的行为是不是全都被人看在眼里? 她可是个乖巧端庄的小姑娘,刚刚的她绝对是鬼上身了! 你倒是别跑那么快啊! 燕殊的气息从她背后侵袭而来,长臂越过陶杳的肩膀将那伸出的白玉手指裹紧手心里,灼热的大手也随后搂上她的腰肢。 颈边温热的气息喷洒,陶杳不舒服的动了动,好痒。 陶杳整个人陷在男人宽大的怀抱里,夏夜的清风吹来,拂去那遮挡月光的乌云,同时也带来丝丝凉意。 “可有吓着?”燕殊原还想随她一道去太后宫中,只是陛下突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召见他,这才耽搁了。 太子图谋不轨之行,在她拎着裙摆慢步而来之前已有暗卫前来禀告他,只她那‘赫赫战功’还没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陶杳小眼神四处飘忽,她认为他开始没这么快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的,眼珠子滴溜溜答了个转,软着声音,娇娇道:“怕的,可怕了。” 一连两个怕字像两块大石头突然压像燕殊的心头,一块地一块沉重,娇软的声音也被他听出了几分无力的害怕。 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燕王殿下,全然没有发现身前的小混蛋压根就是在撒娇。 陶杳感觉到搂着她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身后也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有点玩脱了。 她连忙偏过头,红唇不小心擦过男人的下颚,男人一向打理的干净,便是那风餐露宿的半个月,陶杳也没见他有胡茬冒过头。 如今,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清楚感受到,便是打理的在干净的胡茬,也会有稍硬的‘刺头’扎她这张惯爱忽悠人的小嘴。 猝不及防擦了一下,其实没多大感觉,可有人捧着的女人便是再怎么精明强干,也逃脱不了一个‘作’字。 陶杳捂着嘴巴泪眼汪汪偏头看着燕殊,娇声道:“疼~”所以咱们忘了刚刚她满口胡诌的怕吧! 燕殊松开手将人转到面前,轻轻抬起她下颚,见她撅着嘴,灿若星辰的双眸中全是狡黠,还带了显而易见的娇气,长眉一挑,“疼了?” 他目光专注而深邃,在那粉嫩嫩的看不出半点儿损伤的红唇上游移。 小骗子点点头,全然没意识到得了她撩拨的男人会是怎样的危险? 倾刻间被封住唇瓣,陶杳圆溜溜的眼睛瞪大了些,只见面前放大了的脸半眯着眼,压着深邃的瞳孔,含着笑意,嘴边还模糊道:“疼了,那本王小心护着。” 护着……护着……护着…… 此二字不断在陶杳脑中打着转转,她盯着面前翘挺而浓密的睫毛,脑子里一片空白。 …… “大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陶莲在宴席上看着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的陶杳,饮下一口甜美的果酒。 “刚刚瞧着湖边的景色美了些,想着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便多看了几眼。”陶杳低垂着眼眸乖巧坐下。 “是吗?大晚上的除了月亮还能看清景色啊?”说来,我的月色十分不错,像个大圆盘似的挂在天边。 陶杳点了点头,翘挺的睫毛却颤动着。 陶莲却一下盯着她不动了,确切的说是盯着她的唇瓣。 陶杳心头一跳,生怕她看出些什么来。 陶莲盯着她的红唇疑惑道:“大姐,你去太后娘娘宫中还上妆了不成?”脸颊要比刚才稍红一些,唇色好像也深了点。 陶杳心头一把机关枪突突突的厉害,要极为‘淡定’的捧着桌上的果酒,缓缓喝了一口才说道:“哪有?这大热天的,一路走来我都出了不少汗。”所以脸颊才会比刚才要红一点。 陶莲到底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小女生,听她这么说偏着头想了想,好像觉得也对,注意力又被刚刚进来的人吸引了过去。 陶杳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随后脑中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抿下一口果酒。 很快,明成帝和皇后携手而来,一阵山呼万岁千岁之后,陶杳明显注意到席上缺了太子连同东宫内的一众家眷,再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不难猜测太子为何没出现? 明成帝算得上是个比较会生儿子的皇帝,已经成年的皇子足足有六个,其中四个都已成婚,此刻也全都未列席间。 诸位皇子悉数到场,唯独太子殿下久久未见,坐在上首的明成帝好像没发现一样,底下的人自然不会不开眼问起来,心里怎么猜测的却只有自己知道。 陶杳的视线在皇后脸上掠过,果真见她脸上虽带着喜悦,却有几分勉强。 陶杳肯定自己使了满满十分的力道,至于太子殿下会上成什么模样,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燕殊见了她连提都没提这事,很显然他能把这事给摆平了,全然不会殃及于她。 有这么个保护、伞在上头撑着,陶杳乐的开心自在。 陶杳手里捧着果酒,小口小口的嘬着,安静乖巧的模样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宴席上无人不知她是未来燕王妃,八卦可不只是女子才有,男人也想见识见识能被燕王娶回府中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这一个月来,燕王府抬进安宁侯府的聘礼早就传开了,那一箱又一箱的宝物京城中哪户人家不津津乐道? 见她于中秋佳节穿了一身鲜艳的鲜红色长裙,发髻上妖冶海棠点缀,其灼灼风姿全然没有过盛容貌带来的妖艳。 眉宇间的一抹淡然将妖冶的妆容压下,她端坐于人前,自带一股从容淡定的风采。 果真是个绝代佳人,难怪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燕王看在眼里,疼进心里。 宴会上下人心浮动,陶杳乖巧的捧着酒杯,不管侧方那灼热的眼神,好似要和她手中的酒杯天荒地老。 惹她妆花,还口无遮拦要亲自为她上妆!哪有人是那样上妆的? 陶杳双颊泛红,脑中一晃而过清晰可数的睫毛。 谁说燕王殿下不近女色?陶杳觉得,他那时不时脱口而出的情话,那几乎要把人羞死的作为,便是情场老手也比不得! 气鼓鼓的小模样,像是被夺了松子的小松鼠,瞧着便惹人怜爱。 燕殊压下瞳孔中笑意,豪饮下一杯女儿红,得那滴酒染唇,在远处那娇娇儿悄悄挪来一缕目光之时,舌尖妖冶,伴唇使坏。 陶杳眉心狂跳,再不敢去想那一个劲儿给她使小心眼儿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女儿红好甜 作者宝宝:肚子好饱……(来自单身狗的小声逼逼) 第29章 婚前 一直到出了宫,中秋佳宴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是,宴会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端坐与上首的贵人们的相继离去,再思及从宴会开始就未曾出现的太子,在场的人精们心思都转开了。 毕竟,皇家的八卦最是讨人喜欢。 有燕殊这么个定海神针顶在前头,陶杳是半点不慌。 中秋宴会过后没几天,京中就有了传言。 那日,太子未出席宴会,是因为在御花园赏月时,被毒蛇咬了一口,好在发现得及时,命是救了回来,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毒蛇?御花园可是贵人们时常出没的地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毒蛇? 这说辞出来,只能偏偏平头老百姓。 事情经过,燕殊自然清楚,陶杳按捺不住心头的小八卦,找了守在她身边的暗卫打听起来。 几日前被未来王妃剽悍的行为吓得不轻的暗卫期期艾艾站在陶杳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得知陶杳唤他出来是想知道那日的后续,燕十五嘴角小弧度的抽动了下。 王妃这么爱打听,王爷知道吗? 吐槽归吐槽,燕十五还是老老实实将那日后续娓娓道来。 原来花坛里的那条蛇是四皇子放的,那天陶杳离去之后,后面赶来的是四皇子,四皇子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宫女,还有疼到满地打滚的太子,心头有了别的心思。 四皇子趁太子不足以,敲晕了他,把那宫女推到花坛上撞破脑袋,还扯烂她的衣服,又把让藏在花坛里的蛇咬了太子,弄出一个太子调戏宫女未遂,被毒蛇咬伤的场景。 在得知四皇子是皇后的儿子的时候,陶杳惊得小弧度的张开嘴。 太子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和四皇子就算不是同母所生,也算是有兄弟的情意的,却没想到竟然逮着机会就把哥哥往死里推。 陶杳几乎可以想象,四皇子安排的戏码若是传出,会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波澜,废储恐怕也要提上日程。 调戏宫女调戏到了中秋佳宴上,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调戏也就算了,还好死不死被毒蛇咬伤,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不过,这么精彩的戏码可没流传出来,四皇子精心设计了一切,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燕十五见陶杳目光灼灼,头埋低了些,说道:“事情闹大,太子必定被废,太医曾言太子中毒不深,不日便会醒来,若是太子就这么失了储君之位,必定会将王妃您牵扯进去。” 只有太子和四皇子狗咬狗,王妃才是最安全的。 当然,只要太子还记得那晚的事,随时都有可能波及到王妃。 想到主子吩咐下来的事,燕十五垂下的眼睑轻轻、颤了颤。 陶杳转念间想到燕殊的顾忌,心尖上像是开了朵花,粉嫩嫩的摇曳着。 燕十五盯着自个儿的鞋尖,陶杳让他退下,他立刻在眨眼间消失。 太子事件的后续,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终止。 太子果真没几日就醒来了,他起初是愤怒,愤怒于陶杳一个小小的安宁侯之女竟然敢对他动手,可很快就想到当初他痛得死去活来的下、体。 太子不过刚刚苏醒过来的身体,拉了小宫女上榻的时候正巧被赶来的太子妃撞了个正着。 太子妃上前劝诫被太子打了一巴掌。 太子不管怎么抚弄自己的下、体,都一点儿反应没有,东宫立刻人仰马翻,刚刚出了宫门口的太医又被拉了回来。 太子废了的消息像是一阵风刮遍整个皇宫,整个京城的人打照面的时候,皆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醒来的太子妃,欣喜之下又遭到重重的打击,两眼一翻险些昏倒。 太子被太子妃的态度刺激到,将倒在宫女怀里的太子妃一脚踹了出去,当即鲜血流了一地。 太子妃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亲手被太子给踢掉的消息瞬间又把太子废了的消息压下。 太后听到这消息,竟受不住昏了过去,皇后也打翻了送到嘴边的茶盏,烫了手,明成帝更是把御案上的砚台扔了出去。 东宫这一出又一出的大戏让人应接不暇,四皇子坐在府中听说了此事,嘴角咧到耳根子,也顾不得为何自己让人传出的留言,到现在还没掀起浪花来。 而御花园为什么会出现毒蛇的事恰恰在这时候有了眉目。 有两三个小宫女说那晚在太子昏迷不远的地方看到过四皇子,开心不到一刻钟的四皇子又立刻被明成帝召进宫中。 四皇子还不知道大祸临头,还以为明成帝是要废了太子,先传召他进宫商量商量。 当四皇子脸上被明成帝摔上宫女们的证词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 随后,四皇子暗害长兄的消息比太子废了的消息更快传遍六宫。 皇族长负责彻查此次太子被毒蛇所咬的案子,看到明成帝居然想要把这件事按下的时候,摸着白花花的长胡子将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皇族长最是公正古板,完全见不得兄弟手足相残,对于当今登基之后便使手段把自己一众兄弟都处理了个干净的圣上十分看不上眼。 明成帝被皇族长训斥的面色青黑,胸中怒火大盛,又想到自己一个皇帝会这么没脸,全都是因为底下跪着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直接将四皇子便为庶人圈禁皇子府。 这才刚刚处理好自己被洒了茶水凤袍的皇后,听到这消息,连自己画了一半的眉都顾不得,疯了似的赶向御书房,奈何明成帝怒火正盛,对皇后的求情不管不顾,反而收了她手中的凤印交给贵妃。 御书房外一片哭天抢地,皇族长见了,当即甩袖而走。 若不是那女人狐媚惑主,先皇又怎么会废了品性俱佳的先太子,立那当今圣上为太子。 当了太子成了皇帝也就罢了,半点没有身为天下王者的气势,连选个皇后也上不了台面。 皇族长一路跟进太子被毒蛇咬伤的案子,自然也知道太子昏迷的那么些天里,皇后除了最开始的那天去看过太子之外,就再没去过东宫。 身为一国之母,心胸不够宽广,甚至连在人前装异装都不会,要他说就该废了。 皇宫里一出又一出的闹剧可是宫外里的那些个大臣看得唉声叹气。 而这时候,四皇子让人散布出去的消息顿时又给东宫蒙上一层阴影。 皇后膝下两位皇子手足相残,四皇子已被贬,太子却还没着落。 在中秋家宴调戏宫女,又一脚踢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且太子妃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而亡,这样的人又怎堪配为一国储君? 第二日朝堂上废太子的奏折跟雪花似的落到皇帝的御案上。 这件事一直闹了半个月才总算是以太子被废,四皇子被贬落下帷幕。 整整吃了半个月的瓜的陶杳也结束了她轻轻松松的待嫁生活。 “小姐!燕王府裁好的嫁衣送来了。”阿桃欢快的像是一只小黄鹂,叽叽喳喳。 陶杳在经过一个半月被人调侃的生活之后,总算能够面不改色了。 燕王府大管家殷勤地指挥着人搬箱子,陶杳疑惑的瞅着摆在她面前整整九个箱子。 不是说嫁衣吗? 燕王府大管家笑得眯起了眼,说道:“王妃,王爷让府中绣娘赶制了九件嫁衣,您只需挑选您最喜欢的那一套便可。” 九套?!还有这种骚操作? “我之前不是选过图样吗?”嫁衣当然要做陶杳喜欢的,燕王府大管家为人面面俱到,当然不可能不顾及这一点,不过病情第五日便送来了整整一百张图样,供陶杳挑选。 朱大管家听陶杳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阿角说王妃挑选图样的时候难以决断,王爷便吩咐下来将王妃喜欢的九套嫁衣制成成衣,再由王妃挑选。” “王妃看一看?” 陶杳可是听过阿桃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她成婚那日用的嫁衣会用什么样的布料,会有什么样的人来缝制,一整套下来又花费多少钱,当时便感叹这万恶的地主阶级。 这回万恶的地主阶级还给了她整整九连冲击,陶杳也只能险险端着脸,不露出属于土包子的神情。 等到朱红色的木箱子被打开,熠熠金光灼人眼球。 丫鬟们将嫁衣连同凤冠连同嫁衣捧到陶杳面前,沉甸甸的金色凤冠,精致华美的嫁衣给人无与伦比的冲击。 陶杳的是现在每一件嫁衣上流连,不管看哪一件都觉得华丽精美到了极致,实在难以取舍。 朱大管家很满意凤冠与嫁衣讨了王妃的欢心,见她目露犹豫,连忙说道:“王妃尽可慢慢挑选,这些嫁衣都是王妃的。” 陶杳心不在焉的点头,嫁了个巨富的权臣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感觉。 大婚的日子眨眼便到,陶杳不尴不尬的从分外尴尬的文氏手中接过那传说中的避火图,夜里怀揣着做坏事的兴奋心情,在烛火下津津有味地欣赏,全然没有注意到深厚半开了的纱窗,悄悄溜进一个高大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某妖采访:发现自己媳妇看小X书什么感受? 燕王:我……唔! 某人媳妇强行捂嘴:没有感受!你可闭嘴吧! 第30章 粗糙 昏暗的烛光之下,少女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纱裙,手里捧着本书,一边看看一边小声嘀咕。 她声音很小,低到几乎不可闻,燕殊凑近了才听到她最后那一声:“画的真粗糙……” 粗糙? 一向以聪慧精明著称的燕王殿下,这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明日就要成为他王妃的少女这会儿在看什么? 他脚步轻巧,如矫健灵活的猫一般一下来到少女身边,出众的目力让他轻而易举看到她捧在手心里的书上的内容。 过于露骨的图案让燕殊霎时间愣住,甚至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翻完整本书才发现身后的气息有些不对的少女转过身来,燕殊才挪到目光,艰难的看向她近乎绝美的脸庞。 燕殊知道他这小未婚妻胆子大得很,也知道她不似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却未曾想她竟放肆到这地步。 一个姑娘家家的,见了这避火图,不仅不羞,还看得津津有味,到了兴致浓时还评头论足。 他来时她显然已经看到了最后,得她粗糙二字评论,也不知之前又是怎样的大胆与放肆。 博学如燕殊,此刻也无法用自己所学的任何一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考虑着该怎样反应才比较适合此刻的他。 陶杳看到燕殊的第一反应,不是被吓到尖叫,也不是震惊到忘记反应,而是把手里的小X书往地下一扔,随后极为迅速的向后一踢。 其行云流水的动作,其反应的敏捷,让燕殊眯起了眼。 他怎么觉着这小丫头的反应过于快了些,好似常做亏心事的人。 陶杳俏丽的脸庞慌乱眨眼而过,随后还伸出她白玉似的手,拨拉了一下垂落在两侧的发丝,低垂的眼眸,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燕殊见她一派温柔娴静,全然没有刚刚歪着头对避火图评头论足的劲儿。 这心理素质……便是曾经独闯敌营间条敌方首级的燕王殿下也弗如远甚。 殊不知,罪魁祸首此刻心里早已嚷嚷开了。 说好的新婚之前不宜见面的呢?! 燕殊以往偷偷夜探香闺也便算了,明日便是二人大婚,她是吃准了他今日不会来,才敢对那小H图评头论足,好了,人家燕王殿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单纯无暇的形象要蒙上一层墨……不对,黄色染料了…… 呜呜呜…… 燕殊含着复杂情绪的视线在陶杳软暖的脸庞上掠过,这张小脸实在过于娴静乖巧,若不是他刚刚恰巧撞破她这极为不规矩的一面,哪会知道这活泼到了极致的小丫头,胆子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燕王殿下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伸手在陶杳被烛火映衬着打上了一层暖色光芒的侧脸上抚了抚,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有心得?”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独奏的大提琴,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旋律都敲击在陶杳的心头上。 她努力维持住的镇定的面孔瞬间破裂,竟然迸溅出令人迷醉的红霞。 这……这男人怎么能这样?正常人难道不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忽悠过去了?他竟然还问她心得如何?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她要嫁的人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哥哥?! 若是她回答颇有心得,燕殊是不是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在这微凉的夜中与她深入探讨具体心得,将那明日才行之事提前到今日? 燕殊总算是见面前的小脸上变幻莫测,心头莫名舒坦了些,突兀见她白玉小脚只堪堪趿着鞋,大半的脚都露在外头。 陶杳心中如同滚过一阵风暴,却见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下身来,随后一只温热的大手便盖在了她的脚背上。 陶杳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突然觉得身体悬空。 燕殊将人拦腰抱起,一只手牢牢搂着怀中人儿的腰,另一只手则暖着那双微凉的小脚,陶杳险险搂住他的脖子,刚稳着身子便听耳边传来训斥。 “便是夏夜贪凉也不该露了双足在外,若是着凉了,苦药少不了!” 前些日子,怀里的娇娇儿打了喷嚏,惹得阿角回禀府中,燕九配了副药,才压下她那刚起头的病。 燕殊起初还以为是夏日昼暖夜凉惹得她身子不适,没曾想源头在这儿。 大半夜的,只趿着鞋,寒气从足而入,怎能不病着? 这坏习惯可得好生整治。 燕王殿下冷着声音训斥人的时候,便是随了他十来年的下属都不敢皱一下眉头,只好深深受着。 可怀里的娇人儿可不是那些个会怕他冷脸的下属,只见她听了那训斥,撅起粉嫩嫩的唇瓣,还敢顶嘴:“不过是一小会儿,不妨事的。” 话才刚出口,臀下的力道便让她双颊赤红,随后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燕殊,双颊还鼓着,瞧着颇为不服气。 燕王殿下又岂会被她没有力道的眼神吓到?手下力道不减又来了一次,惹得怀中的娇人儿动着小腿,揪着他的衣领,闹着要从他怀中下来。 “莫要任性,凉着了苦的还是你,上次苦药可还记得?”说到这儿,燕王殿下脸色便隐隐发黑。 燕九配的药自然是顶顶好的,可这小丫头,偏生怕苦,若不是那日他来的及时,她便要忽悠着身边的丫鬟,将那碗药从窗口倒了去。 被燕殊虎视着翻了旧账,陶杳心头发虚,拉着他衣领的一双小手也不敢再作怪。 “我……我以后再也不犯了!”这年头谁还不会个认错?哼! 燕殊轻易便察觉她话中敷衍,还想说,又见她窃窃勾唇,顿时把心头的想法压下,明日人便到了燕王府,有他终日里看管着,还怕这小丫头不听话? 且先让她高兴一二,来日整治不迟。 慢悠悠的来到床榻边,微凉的脚早已被那只大手暖和了,可将她放到床榻上的男人并不放过她,搂了她的要将人困在怀里,温热的大手一下又一下抚弄她的脚踝。 陶杳一向怕痒,被这样抚弄哪里还受的了,连忙将人推开,“夜深了,你快回府歇着,我也要睡了。” 温软的身躯骤然从怀中脱离,燕殊心头空落落的,又见那小人儿已经扯了丝被躲进被窝里连头都给蒙上,不由失笑。 他很久没有这样愉悦的心情,不大睡得着,便想来这儿瞧她,只见见她便走,哪想得已过了三更,这小东西却比他还兴奋。 燕殊大掌在柔软的丝被上拂过,轻声说道:“本王离了,莫要将自己憋着。” 陶杳明显能够感觉到燕殊从床榻上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那高大的背影,学着燕王殿下说话的模样,轻声道:“我甚是欢喜。”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燕殊猛然转过身来,恰巧见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他曲了曲缩中的五指,心头熨帖,一股莫名的情绪将他整颗心占满,他看着隆起的床榻,忽而升起一股不想离开的冲动。 燕殊这边的弧度越弯越高,他注视了那小小的身影许久,悄悄转身来到刚刚那娇娇坐的地方,弯腰。 窗户咔哒一声被关上,把自己闷出一身热汗来的陶杳险险从被中探出头来,她盯着被关的严实的纱窗,嘴边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又迅速掩下,被子一拉又重新躲进了她的小窝。 屋中微弱的烛光依旧跳动着,地上被主人趿拉着变了形的鞋子可怜的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 陶杳兴奋了半宿,觉得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人从床榻下拉起。 阿桃喜气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环绕,一向冷静沉着的阿角和阿翘脸上也带着喜气,恭喜的话不断。 文氏也早早换了身喜庆的衣服,带着陶莲过来,见全福夫人正在给陶杳梳头,在陶杳耳边仔细叮嘱了几句话,又被前头的人叫走。 一直到涂涂抹抹好了整张脸,穿上华丽精美的嫁衣带上重重的凤冠,陶杳看到镜中灼灼如妖的女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鲜红的嫁衣像是一道炽热的火焰,将她整个人都衬托的鲜活美艳,这样的美丽她从未有过,便是那初见时的惊艳都比不得。 纯金打造的凤冠熠熠生辉,其上垂下的流苏给她的面容渲染上了几分欲遮未掩的朦胧。 身边全然不认识的人一声又一声的恭喜一连串完全不重复的好话,都在告诉她,她要嫁人了。 陶杳弯起唇瓣,眉心一朵桃花肆无忌惮的舒展着身姿,好似也感觉到了今日喜悦的气氛,点上水便能带露的模样,惹人怜爱,被勾勒出的长长眼线,更衬得她的面容妖冶。 鞭炮声生生急促,陶杳丹唇点朱,在一阵静默中,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消失许久的身影。 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见,陶赦整个人似乎更冷了,眉宇间都好像带着霜,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袍站在陶杳身后,冰冷的手摸上她眼前的流苏。 “杳杳……” 作者有话要说:狗粮使我卡文,呜呜呜,来不及检查,稍候捉虫! 第31章 大婚 陶杳对陶赦有一种本能的畏惧,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身体僵直。 一直到陶赦冰冷的手抚上她眼前的流苏,她都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阿角和阿翘对陶赦‘虎视眈眈’,身体也做出防备的动作,只要陶赦有不合时宜的举动,她们便是拼了命也会护女主子的安全。 陶赦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的敌意,轻轻唤着陶杳的名字,温暖中透出冰凉的视线在她的侧脸上流连。 她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他全然控制不住心绪。 “杳杳,你要嫁人了……”轻轻一声叹,透出无尽的哀凉。 陶杳看着镜中褪去了身穿一身冷硬的轻铠,因穿着锦袍而带了一两分儒雅模样的男人,心底不由轻叹一声。 陶赦……他于万千兵马之中,闯入被周军包围的皇宫,将他心上的女子救出,却不知道,住在他心上的女子已经在那个冰冷的夜晚,被他的妻子推向了地狱。 而今的她,不过是穿戴着他心爱之人皮囊的一缕异世之魂,对那灼灼心意,她能体会却不能身受。 陶赦的偏执疯狂令她害怕,怕到面对他柔软下来的俊美面孔也升不起半点旖旎之念。 没有等到回应,陶赦也不觉得受到怠慢抑或是有其他情绪,他收回了撩开流苏的手,走到陶杳身边背对她半跪着,说道:“走吧,大哥送你出嫁。” 平淡无波的语气让陶杳的心狠狠颤了颤。 门外喜娘在催,端坐于梳妆台前的少女却久久未有动静。 陶赦目光落在开了的纱窗外的树上,复又垂下眼眸,“杳杳,再不走,燕王就要亲自前来迎你出去了。” 女子轻盈的像是一根羽毛,缓缓落在他背上,陶赦扯了扯嘴角,却露不出一丝一毫笑意。 冰冷的气息将陶赦整个人缠绕,陶杳虚虚趴在他背上,五指蜷缩在一起。 那晚如同地狱修罗一样的男人洗去了他在她心目中所有的好印象,即便知道他是因自己所爱被夺才会有那样的反应,陶杳也难以接受自己险些被弓虽暴的事实,她本能的畏惧陶赦,不想和他有丁点接触。 可文氏长子来不及赶回来,如今能够背着她出嫁的也唯有陶赦一人,她便是有万分的排斥,也只能忍下。 一路无话。 到了陶延和文氏面前,陶杳无法做到像普通女儿一样在他们面前哭嫁,她说到底还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相处的时间又短,又哪里能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一样对待?最多不过是尽本分。 高阳悬挂于一碧万顷的天空,因太子被废皇子被圈禁而染上了一层阴霾的京城总算是在燕王大婚这一天,洗去了过去一个多月以来的污垢。 燕王府的迎亲队伍停在安宁侯府前,看热闹的的百姓们见那一箱又一箱的嫁妆从侯府中抬出,嘴中惊叹不断。 燕殊看着背着他的新娘缓步走来的陶赦,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股胜利者的快意,这样的情绪便是连克大魏数城他也从未有过。 燕殊幽深的瞳孔落在陶赦身上,他全然不怕陶赦会突然发难。 陶赦其人,最能权衡利弊,在大夏毫无根基的他,掀不出半点风浪来,他爱美人但更爱权利,亦或者说,他两者皆爱,而其中的分别只在于先拥有与后拥有。 至于千军万马救堂妹,不过是好事者对此番故事加以渲染,燕殊倒是分外好奇,若是那昭宫之中没有昭王宝藏,陶赦还会不会那义无反顾前去? 陶赦背着轻如鸿毛的少女,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僵硬,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在外头那男人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一瞬间,她近乎于欢欣雀跃的心绪。 呵!燕殊。 背上的柔软骤然抽离,陶赦下意识伸手,却在那宽袖之下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陶杳上了花轿。 早便打算好了的,看她出嫁,见她……生子…… 陶赦掩在宽袖中的双手骤然收紧,受不住的……如何能受的住她嫁与他人,为他人绵延子嗣? 突兀,一只手扣在他的肩上,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到了近前。 燕九今日也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顶着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舅少爷,王妃便交给我们王爷吧,来,我们该上马去王府了。” 肩上巨大的力道让陶赦动弹不得,他咬着舌尖,感受到蔓延在嘴里的血腥味,险险忍住了刚刚升起的那股要不得的冲动。 他若于此刻发难,又该要置她于何地?他要她欢欣,而非惊惶。 燕九笑嘻嘻看陶赦脸色变幻莫测,手上的力道半分不减。 陶赦这小子对他家王妃图谋不轨,这会儿了还不死心,他能让他坏事? 八个人稳稳抬着花轿,抬轿之人皆是燕王府护卫出身,几乎人人都跟燕殊上过战场,精致华美的花轿被他们稳稳当当的抬起。 十里红妆引无数女子艳羡,只恨不得冲上那花轿自己坐在里头。 燕王府的迎亲队伍一路走着,侍卫们兜着铜钱,迎亲队伍走到哪铜钱便撒到哪。 燕王府的迎亲队伍绕着京城走了一圈,保证让所有前来观礼的百姓都看到燕王娶亲的盛世,才在燕王府停下。 此刻的燕王府早已宾客满席,听到府外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便知新娘子已迎进府中。 高堂之上,两尊牌位安安静静的伫立在那。 燕殊父母已逝,祖父祖母更是在早些年便去了,是以燕王府并无长辈,拜排位并无不妥之处。 可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心里头自然有另外一番想法。 朝中鼎鼎尊贵的那一位可是时时刻刻把燕王挂在嘴边,说是将他当儿子疼爱,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却不见他出现。 而慈宁宫那一位更是让人想不透,说疼爱燕王也是真的疼爱,可除了之前赏给燕王妃一些宝物之后,竟再无其他动静。 陶杳拉着红绸被阿角扶着与燕殊拜天地,古老的礼仪庄严肃穆,喜庆的滋味飘进她心里。 陶杳早已没有刚才的忐忑与不安,自落了花轿,手中被塞上一段红绸,她的心便不自觉地被身边那距离她不到三尺的男人吸引。 大姑娘头一次上花轿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若不是阿角稳稳扶着她,她还真不能保证能够妥当的一路走来。 她清楚的听见旁边络绎不绝的恭喜声,清晰地感受的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喜悦,非是情绪外露,也许是她自恋的觉得自己能够从手中的红绸感受到他不断朝她传递的情绪。 燕殊在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连个和他同龄的朋友都没有,威严又随着不断累积的战功日益加深,他的婚礼上,那些个要来做客的少年们,没有哪个是赶不开眼的哄闹洞房。 礼成之后,陶杳被阿角扶着走向喜房。 她刚刚坐上床榻,她便听到了守在喜房的丫鬟恭敬的请安声,才稍稍松下的心神瞬间又拉紧,她抱紧了手中的苹果,忽然觉得喉咙发堵干涩得厉害。 陶杳很快感觉到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她垂下眉眼,入目的是一双锦靴,再往上便是大红色的一摆,想也知道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会是谁,陶杳一改之前的大胆放肆,心中竟然有别人的小羞涩。 也不知站在她面前的人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动静。 陶杳鼓了一下腮帮子,使劲浑身上下凝聚出来的勇气,伸出食指与拇指摸索着向前,恰巧摸到衣服的衣角,她顺势扯了扯,嘴里小声道:“快帮我揭盖头,脖子都快要被压断。” 屋中暖暖的氛围瞬间被那压断二字打散,燕殊忽然升起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刚刚瞧着那白玉手指伸出来,便预感她要做出一番惊人的动作,如今听来果然惊人。 哪有人在洞房花烛之夜半点不忌讳随意将压断二字挂在嘴边。 面前的小人儿可是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娇羞,还催促着他,要他快一些揭盖头。 燕殊忽然有种自己太不争气的感受,明明他才是男子,是她的夫君,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站在她面前许久不敢动静,生怕惊扰了她。 燕殊迅速伸手将那捣蛋的两根手指握进掌心,柔软的触觉让他不由喟叹一声,将她整只手都裹在手心里。 这半天不遮掩的动作让盖头下的陶杳瞬间红了脸颊,这屋子里还有人呢!她还没有脸皮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拉拉扯扯。 陶杳正扭捏着要将手收回,眼前满目的鲜艳忽然一亮,暖黄色的烛光衬得她白玉般的脸颊熠熠生辉,那恍然睁眼的模样让燕殊心头发痒。 喜庆的盖头之下,少女点了红妆,凤冠的流苏熠熠生辉,在烛光之下燕殊有点儿瞧不清她的模样。 他下意识伸手,覆上了少女白皙的脸颊,真实的触觉,温软的感觉,让他心头熨帖。 陶杳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这才意识到屋中除了她与面前的男人之外竟再无一人。 陶杳虚虚垂下眼帘,还想来一波装的小羞涩,哪想到面前的“狼虎之人”竟不管不顾地掀开她眼前的流苏,覆上她如带露的牡丹一样娇嫩的纯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很饱的一天! 结婚了!!! 第32章 走神 呼吸被夺,现在的陶杳脑子里已经不会再出现‘一片空白’这样‘愚蠢’的字眼。 安安静静的新房中只有烛火噼啪跳动的声音,或者还有些其他什么的,只是陶杳自认为脸皮薄,便也不好胡思乱想。 她有没有胡思乱想神游天外,忽然扣上她后脑勺的大手给出了最佳的解释。 唇齿相依间,陶杳隐隐听到男人低斥一声,“走神?” 莫名的,陶杳双颊红遍,克制了半天的矜持没克制住,柔软的双臂搭上男人的双肩狠狠将他的脑袋往下压。 燕殊全然没有想到陶杳会有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坚硬的牙齿磕上她柔软的唇瓣,霎时间血腥味在两人味蕾上蔓延。 随后,一声娇娇的惊呼在燕殊耳边响起, 近在咫尺的娇颜委屈的皱着,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也迅速收了回去,虚捧着唇瓣,眼底也泛起一丝水泽。 燕殊心头抽动一下,正想说话,却一下被陶杳推开。 只听那娇软的带着控诉的声音传来,“你还不去招呼客人?莫要在此招我!” 要再待下去,指不定明日京城里就要传出燕王乃色中饿狼,大婚之夜等不及喜宴结束,便拉着燕王妃滚床单的消息了。 她脸皮薄,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流言。 陶杳虚捧着唇,也顾不得这会儿火辣辣的疼,满心满意全是自己的名声。 她的声音不似往常的清丽,带了点懒懒的骄纵,一下戳上燕殊的心头。 燕殊听清的她话中的内容,不由哭笑不得。 在这铺上了一层暧昧颜色的喜房中,她一身绯衣,如一方白壁端坐于他面前,微微抬着脸颊,露出雪点红花的面颊,娇娇看着他,灿若星辰的双眸中将他盛满。 燕殊还正想问问这磨人的小妖精,究竟是谁招谁? 许是她的话勾起了他心中潜藏于暗处的一丝窃喜,一个招字让燕殊莫名愉悦,且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这受女子喜爱的皮囊被他所得,实属幸事。 陶杳觉得她的唇瓣肯定肿得厉害,明天怕是不能见人,见了人又或是被猜测‘燕王殿下的了王妃果真知道那档子事的趣味了,瞧瞧王妃,嘴都亲肿了’。 这么一想,陶杳觉得自己‘少节不保’,偏偏‘罪魁祸首’还杵在她面前,弯着唇角,喜悦毫不掩饰,好似遇到了令他开心的事。 陶杳十分自觉的把‘燕殊想到了开心的事’等于‘燕殊嘲笑她肿了的嘴唇’,当即眉头一拧,“痛死了。” 原本只有一点点的痛好像放大了十倍,陶杳眼中顿时蓄满眼泪,其做作的姿态若是旁人看来,定然觉得十分拙劣。 可一向英明神武的燕王殿下此刻被X糊了眼,只看出她娇揉的一面,未看出造作。 腰上忽然缠上了一只大手,骤然被拉进了的距离,让陶杳有点儿眼晕,她捧着下唇的手被强行拉开,男人轻扣着她的下颚,忽然高声道:“来人,取一盒玉容膏来。” 陶杳面前闪过一连串的问好,只听一声,“该让燕九来看看,破皮了。” 大婚之夜叫人来干嘛? 陶杳想都没想就拒绝,“我没事的,你快去招待客人。”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清白,呸,少节。 燕殊虚睨着她,叫疼的是她,说没事的也是她。 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让他去招待客人,燕王府门客众多,长袖善舞着不计其数,他便是出去了,也不过是端坐在那,无人会没眼色的来灌醉他。 陶杳被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不知为何,心虚了一下,连忙拍拍他的前胸,催促道:“你去,我饿了,正好吃些东西,等下——” 陶杳声音戛然而止,才有力气四字被她卡在喉咙里,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吞下去。 今天她可能有点蠢,是结婚太令她兴奋了,还是面前的男色太过诱人,以至于她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燕殊也是愣了一下,他很容易便能够猜出陶杳没出口的话,这会儿盯着她好像做错事了的小脸,他心中有一股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是大胆的,可又偏偏在大胆中含着丝丝羞涩,燕殊也不知这不走寻常路的人还是怎么上了他的心,只觉得不管从哪儿看,都觉得她分外讨他喜欢。 燕殊难得收敛想要捉弄她的心思,大手在她光洁嫩滑的小脸上抚了抚,“本王稍候便回,嘴边伤口可先用玉容膏抹一抹。” 要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话,陶杳忍不住伸手去拉他腰间系带,嘴里还小声催促道:“快去快去。” 她如今可还顶着重重的凤冠,一身嫁衣也是压的她有点儿不过气来,大热天的穿上这么一身又在这融融的房中与他嬉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待会儿风一吹,要是吹出个酸臭味,她的一世英名可全都毁在这儿了。 某人杞人忧天燕殊当然不知,他将她使坏的小手裹在手心里捏了捏,这才大步而出。 燕殊离开,陶杳连忙招了阿桃几个进来,等重重的凤光从她头顶上拿开,陶杳舒服的揉揉脖子,还真别说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脑袋轻盈极了。 除了嫁衣,陶杳来到室内看到冒着热气的汉白玉池子,开心的双眼冒星星。 她在现代可都没享受过这么高级的待遇,钱钱果然是万恶之源。 大大的浴池流动的还是活水,温热的水淌在躯体上的感觉简直美妙到了极致。 陶杳毫不夸张的讲,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小型游泳池,她在里头划水绝对不过分。 陶杳连忙挥退了阿桃几个,懒洋洋的躺在池子里,离开了那个小的几乎拿不出手来见人的与浴桶,陶杳觉得此刻的自己畅快的像是一条灵活的鱼儿。 门外,燕殊离开喜房之后,燕十一立刻迎了上来,他瞅着自家王爷嘴边含着的一丝笑意,硬着头皮禀报。 “主子,就在不久之前,有个人潜入王府后花园。” 话才刚刚起了头,燕十一就感觉到燕殊这边的笑意敛了敛。 废话,要是在他新婚之夜有人出来找存在感,他也开心不起来。 燕十一又想到了自己还没有说出口的后续,脑袋更是大了一圈。 今天王爷大婚,想必不会罚他太狠了。 燕十一清了清是嗓子,抱着必死的决心说道:“他应该是对王府的地形不熟悉,不朝书房去,反倒是来了后院。” “人呢?”燕十一话才说到一半,燕殊冷然的声音便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幻想。 燕十一生无可恋的跪下,“跑了。” 说出这二字的时候,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可以说是王府最厉害的一批暗卫之一,可有个人偷偷潜入王府,他这个暗卫统领不仅没有察觉,手下的人也一点反应也无,若不是那人往后院过来,恰巧遇上了守在王妃身边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燕殊眼中晦暗不明,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又问道:“可有探轻来人路数?” 燕十一赶紧把低了的头抬起来,说道:“手下与他交手,完全被他压制,他的武功诡异,看得出是在刻意遮掩了,但是痕迹太深,像是……昭宫龙影。” 龙影二字一出,燕十一立刻觉得周围寂静无声。 他舔了舔忽而变得干涩的唇瓣,“主子,昭宫龙影主生他可死,主死他比亡,昭帝引颈自戮于长乐宫,尸首更是被周太子派人验过,确证无疑,龙影……”有可能抛弃自己的主子,独自存活吗? 燕十一刚刚想到这边立刻否定,帝王身边的暗卫都是用超乎寻常的手段控制,忠心更是不必说。 大昭传承数百年,是四个国家当中最为悠久的王朝,不可能连个手下都控制不了。 燕殊负手而立,看着天边光华大绽的月亮,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做偷鸡摸狗之事。 偏偏人家不仅做了,还险些摸到他家鸡舍。 燕殊没有问燕十一会不会弄错,燕十一是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除却高深的武学造诣之外,他的知识面未必就比他狭隘多,他说来人是昭宫龙影,那必然就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昭…… 这个已经玩了的王朝,却时时刻刻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一个昭王宝藏…… 等等! 燕殊赫然转身,连罚燕十一都来不及,人已经不见了。 昭宫……昭王宝藏……陶赦……龙影……大婚……燕王府后院……陶杳! 一条近乎恐怖的线一切串联起来。 若来人真是昭宫龙影,他为何偏偏挑他大婚之夜前来? 对王府地形不熟悉,所以来错了后院?这个理由听上去很不错,可作为龙影,他的素质会比燕王府暗卫低吗? 偷东西都不知道往哪偷,真该所以他的主子一道死了,可偏偏他还活着,活着来到了他的燕王府!那么此刻的燕王府一定有着要比他主子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陶杳在昭宫住了一年半,陶赦却千辛万苦要将她带出,情义二字在里头,可陶赦真是那样会为情义不顾自身性命的人吗? 燕殊深吸一口气,已经有东西呼之欲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卡文加超级忙,呜呜呜……晚上还有两更(应该大概可能也许写不完,小声逼逼,写不完就明天加)自己欠下的章节,跪着也要写完! 第33章 春宵 阿桃恰恰把门关上,就看到燕殊大步而来,他连忙屈膝行礼,正想说陶杳在洗澡,燕殊却已经推门而入,原来要说的话也就这么卡在她的喉咙里。 阿桃下意识的想要追进去,阿角却已经拉住她的袖子,对她暧、昧的笑了笑。 阿桃傻愣愣的被拉走,半天了才反应过来,如今小姐已经是燕王妃了,便是……沐浴……燕王也没有见不得的理由。 阿桃脸颊红红,连忙跑到厨房去。 小姐如今成了燕王妃,和燕王殿下和和睦睦,很快就会有小主子…… 没人在室内,陶杳又料准了暗处的暗卫必定不敢偷窥她洗澡,简直放飞自我,抹了玉容膏的嘴唇不肿了,唱起歌来也放荡不羁。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左搓搓右揉揉……我家浴缸好好坐……” 燕殊一进来,灵敏的听力让他轻易听到浴室里传来的鬼畜的歌声,他嘴角抽了抽,随后被自家王妃放肆大胆的歌声惊到,随后,冷冷清清的燕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乍然泛红。 左搓搓……右揉揉…… 燕殊鼻尖一热,连忙运功压下身体升起的燥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过会儿再进去,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惊呼,当即脑子一空,刚刚恐怖的念头再次袭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室内。 屏风后的场景无遮无挡,燕殊只看到沉在花瓣中的一头乌发,什么也顾不得,一下跳入水中,柔软的身躯扑了个满怀。 炽热的大掌透过光滑的肌肤,灼热的温度于突兀的冰寒中,裹挟痴狂,一发不可收拾。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佛系看书拉灯拉灯—— 灰衣人确定自己甩开了燕王府的人,一路疾行,眨眼间越过几条街,来到与上次全然不同的一处小院。 劲瘦老人这次在喂鸡,咕咕咕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冒出,还真有点农家老丈喂鸡的感觉。 只是……大半夜的喂鸡……哪个农家老丈会这么做? 灰衣人掩去眼角的无奈,来到劲瘦老人面前,老人头也没抬一下,就道:“没见着人。” 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灰衣人默默点头,不仅没见到人,还险些把自己搭里头。 若不是对方想生擒,他现在不死也是重伤,哪里能全身而退? “燕殊十六岁便在四国闯出名声,燕王府更是大夏屹立百年不倒的庞然大物,要是能让你如入无人之境,燕殊早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燕王府是大夏的定海神针,在百姓中的威望更甚当朝皇帝,甚至在边境百姓眼里,燕王比皇帝更值得他们信任。 灰衣人抿着唇没说话。 老人知道他不服气,轻笑一声。 “钦朝,不是老夫不看好你,四国之中,周太子,魏百里,夏燕殊,三人齐名,百里倾如何,几年前你与他战于长申,也该知他狡诈如狐,若不是魏帝在他背后出昏招,你未必能赢他。” “而今魏帝崩,小皇帝登基,他身后没了拖后腿之人,只会比当初更难对付。” “周太子不必多说,此人能忍,以一半汉人血统坐上周朝太子之位,挟制周帝,可见其心机。” “而燕殊……”姜城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此人有勇有谋,只身一人闯魏营,初初听此,多少人觉得他死路一条,可他偏偏在这死路上杀出一条血路,破了百里倾给他设下的必死之局,凤凰涅槃,甚至反过来据大魏数城。” 贺钦朝垂眸,的确,燕殊其人,可怕至极,如果说周太子的可怕在于他的残暴,在于他的不择手段,那燕殊的可怕,便是谁也不知道他可以承受的上限在哪。 束发之龄挂帅出征,前有猛虎,后有财狼,他护下了燕王府,甚至将明成帝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公主不该嫁他。”贺钦朝闷声道。 大昭已亡,独独那传闻中的昭王宝藏惹得四方躁动,公主如今又偏偏与贼子陶赦扯上关系,谁知道燕殊娶她是不是也觊觎昭王宝藏? 那可是一国奇珍,传说藏着无数财富,堪比一国国库,更有传言说,得昭王宝藏可得天下,便是贺钦朝也有所动容,更何况是那些一心权势之人。 劲瘦老人这次没有说话。 他姜城一身卫国,生是大昭的人,死是大昭的鬼。 陶赦投降之举,他耻之,如今……如今他还任由失去记忆的公主嫁给燕殊,以求一隅之安,简直枉为昭将! 次日一早,生物钟让陶杳迷迷糊糊睁开眼,沉甸甸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像是被货车压过的身体全身都泛着酸软。 陶杳迷迷糊糊的想着,她如果强行爬起来或许会直接散架。 陶杳努力掀开眼皮,一只大手却已经率先盖在了她的眼睛上,随后耳边传来燕殊轻哄的声音,“乖,再睡会儿,本王去晨练。” 便是生龙活虎了大半夜,燕王殿下也没忘记他每日晨练。 陶杳迷迷糊糊的将眼睛上的大手扒拉开,嘴里咕噜一声,“快去快去!” 半梦半醒间也是这活泼模样,燕殊嘴角弯起,轻轻为她整理乱了的发丝,又惹她不喜,胡乱将他推拨开,扯上一边的被子,卷着,翻身。 至于文氏此前在她耳边叮嘱的要记得早起服侍燕王的话,早被她抛之脑后。 燕殊亲手轻脚的来到外室,净面换衣,临走了还叮嘱阿角莫要惊醒重新沉进睡梦中的人儿。 昨晚逃过一劫的燕十一早已打足了精神守在院外。 王爷已经迟了。 十年如一日晨练从不迟到的王爷,迟到了。 王妃的魅力真大。 燕十一兀自小声BB,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院中走出,燕十一连忙挺直腰板,假装自己一直很正经。 装了一半又觉得不大对,连忙迎了过去。 哪想到春风得意的燕王殿下见到他的第一句不是其他,而是—— “自去领罚。” 说完,燕殊如一阵风从燕十一身边刮过,燕十一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垂头丧气去了刑罚堂。 作为燕王府的暗卫,挨罚是家常便饭的事,燕十一作为暗卫统领,更是罚得多,手下人若是犯错,他还有连带责任。 昨晚他犯下的错不可饶恕,若不是影发现得及时,让那人偷偷摸到王妃这里…… 燕十一几乎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燕九恰巧从燕十一对面走来,见他耷拉着脑袋,丁点儿精神没有,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安心去吧,那人落脚之地我已经查到了。” 燕十一:“???”安心去吧?这话他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等等! “你怎么查到了?!那人武功奇高,便是影都追不上,你怎么可能查到!” 燕九斜晲着一惊一乍的燕十一,一句话没说,却充分表现出自己的鄙视。 燕十一险些被气出一口血来。 燕九见他‘可怜兮兮’,清了清嗓子,道:“你都说了,他们是大昭来的,选在主子大婚摸来燕王府,之前总不可能什么都不打探吧?” “所以,他们必然在京城落脚一段时间了,我闲来无事,让人去查了查近来京城外来人员的名册,再派人去街上走了一圈,就查出来了。” 说得这么轻松! 燕十一就不相信燕九真就只做了这么点。 奈何两人一向不对付,燕九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之后,大摇大摆的从他身边走过,明明一个和他的脸一样普通的背影,却被燕十一看出了得意洋洋的意味。 燕九这个小人,每次都在他出错的时候,抓着他的小辫子使劲儿扯,扯完了还要把他留下的小辫子给剪了。 燕十一松了口气,继续朝刑罚堂走去,还好燕九及时把人给找到了,若是让这么个人在暗处对王府虎视眈眈,对王爷可是大大的不利。 特别是如今王府还有了王妃,王爷一个大男人,被盯上也就算了,燕十一不觉得有能从王爷手下讨着好。 可王妃不一样,王妃娇娇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人盯上,很容易出事。 燕九来到燕殊面前,早没了他一贯示人的嬉皮笑脸。 冷下脸来的燕九,多了几分燕殊的冷然,一张平凡的丢在人群中完全找不出来的脸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让人不明觉厉。 燕殊将手中的长、枪划出一道森冷的锋芒,最后一个动作落下,他长臂一掷,玄铁打造的长、枪牢牢套在武器架子上,枪头微颤,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如何?”燕殊抹去额前的汗水,脖颈上的湿汗却汇成一道溪流,裸露他锁骨下刚劲有力的胸膛。 燕九虽在武学造诣上比不上燕十一,但在处理零碎的事物,以及善后这一道,一百个燕十一都比不上。 燕九道:“查到了,在玄武街,主子,属下怀疑昨晚燕十一遇到的那人是贺钦朝……” 贺钦朝三字一出,燕殊擦汗的动作突然一顿,与这个名字有关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贺钦朝,二十有一时领兵与百里倾手下大将战于长申,退其于百里之外,后一鼓作气夺回被大魏攻下的三座城,可以算是一战成名,为四国所知。 可在其回朝被封为正二品大将军之后,昭帝又突然封他为禁军统领,从此再没参加过任何一场战役。 可以说是被昭帝生生折断了翅膀。 贺钦朝是龙影? 要说贺钦朝是龙影,燕殊更愿意相信,昭帝是贺钦朝干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点不该写的,被蔽了……呜呜呜…… 昨天剩下的一更,今天会补上……我jio得我可以…… 第34章 娇羞 陶杳是被热醒的。 如今刚过重阳不久,夏日的炎热稍稍降下,可能蒙被子里,着实能把人热出一身汗来。 她懒懒挪动了一下身子,身上的酸痛早已没有晨间的明显,清清凉凉的感觉让她精神舒爽。 陶杳伸个懒腰,如绸缎般的乌黑长发瞬间在床塌上铺开,懒了好一会儿,等精神彻底清明,她才扬声叫人。 阿桃老老实实守在门外,一直都仔细听着屋中动静,如今听陶杳叫人,立刻殷勤地走进室内。 “阿桃,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天光大亮,想来她这么舒爽的一觉睡得时间定然不短。 阿桃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时辰,陶杳问起,她答的也快:“王妃,已过巳时了。” 她口中王妃二字叫得轻快,半点违和感也没有。 陶杳不由一愣,这才慢慢回味起自己身份的转变。 她嫁人了,如今是燕王妃。 陶杳全然顾不得自己现在已经睡过了九点这个在古人看来已日上三竿的时间,唇瓣动了动,问道:“王爷呢……” 不知为何,王爷这个不过在以前的陶杳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称呼,此刻从她嘴里说出,多了一丝别扭。 阿桃扶着陶杳伸出来的手,答道:“王爷如今在前院书房。” “早间王爷起时,还嘱咐奴婢们莫要吵醒王妃您,晨练回来之后,还在屋中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陶杳这都才问了一句话,阿桃就已经叭叭叭,将燕殊从早晨到现在的动向全都一丝不落的汇报过来。 陶杳脸颊泛着红晕,她完全没把阿桃的话听进去,思绪随着酸痛的身子都不知道飞到哪了。 一直到外头传来请安的声音,她才连忙一把拍飞脑中让她脸颊通红身子发软的画面。 瞧着是个纯情的,哪想到发起狂来,她哀哀求饶也不得他冷静。 阿桃见燕殊快步进来,十分有眼色的退到一边,又见陶杳明明知道人来了却没转身,顿时知道自家小姐心中羞涩,连忙朝外走去。 阿桃这么有眼色,燕殊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还挺不错,他将只穿着一身亵衣的陶杳揽住,见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很是愉悦。 陶杳揪着面前男人的腰带,小声说道:“不是说在前院办公吗?怎么来了?” 刚刚阿桃还说他晨练后回来了一次,这才多久,又回来? “知你醒了,过来看看。”又是这样言简意赅的几个字,陶杳心里却美滋滋的。 她又道:“你用早膳了吗?若没有,等我梳洗过后,我们一起。” 陶杳说完,这才十分吝啬的挪起一缕目光放在燕殊的下颚上。 从燕殊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着的眼眸,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但他在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自信面前已经成为他王妃的女子此刻定然羞意满满。 难得见她这副小模样,燕殊抚了抚陶杳的脊背,低声应一句好。 陶杳得他回应,连忙推了推他的胸口,要将他赶出去。 她如今刚起床,蓬头垢面,好看不到哪去。 虽说现在两人已经结婚,但又有哪个女子不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丈夫? 燕殊失笑,顺着她的力道转身出去,又把阿桃阿角阿翘都叫进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燕殊便看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鲜红色长裙的陶杳从屋中走来。 许是初为人妇,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没有细描的眉眼,含着潋滟之意,只看去便知其蕴满情谊。 她穿着他特意挑选出的图样制成的长裙,盘扣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她锁骨下方,喜庆的颜色看起来不俗气,只觉得穿在她身上无论是人还是衣服都显得格外好看,大概算是相得益彰。 陶杳出来看到燕殊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不由好奇的走到他身边。 街头巷尾可没少传燕王殿下是怎样一个自律的人,闲时从不浪费时间,便是坐镇营帐,也手不释卷。 如今不过新婚第二天,他手里便捧着一卷书,想来街头传闻不假。 燕殊瞅见她好奇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深了深。 果然,娇人儿好奇的凑了过来,还毫不客气的坐在他身边往他这里靠,伸长了的脑袋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燕殊手里稳稳拿着书,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把凑到他身边的细腰搂了过来,这才把人扣到怀里,耳边已经响起了一声惊呼。 陶杳盯着燕殊手里的小X书,只觉得心中刚刚树立起的燕王殿下光辉英武的形象瞬间坍塌。 鼎鼎大名且不解风情的燕王殿下竟然大清早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小X书,她的三观能不奔溃吗? 若是被屋中婢女们不小心瞧见了,燕王殿下英明岂不毁于一旦。 陶杳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燕殊,仿佛他做了件十恶不赦的事。 燕殊好笑的盯着她鼓起来的小脸,把手中的书往她面前凑了凑,还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不仔细瞧瞧?” 听听!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陶杳见他眼中含着促狭,将信将疑把视线从他脸上抠下来,自我怀疑。 莫不是刚刚那一眼是她看错了? 陶杳再次把目光放到燕殊手里的小X书上,赤、裸裸的图案让她面红耳赤。 一个人看还好,一男一女又是夫妻一起看那算什么事儿? 突然她的视线在某处顿了一下,随后像是一颗炸、弹在她的脑中炸出了一个蘑菇云,陶杳难以置信的看向燕殊。 燕殊见她回味过来了,又凑近了些,轻咬着她的耳根说道:“杳杳可还熟悉?” 混蛋!这男人竟然把她那晚看的小X书取了回来,取回来也就算了,他偷偷看不行吗?还非得拿到她面前来取笑她。 陶杳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狠戳了一下他的胸膛,力道不小,可是对燕殊来说与挠痒痒无异。 他把手里的书往后一丢,随后将那白嫩嫩的手指裹在手心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陶杳的颈侧,小声说了一句,惹得她满脸通红。 陶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连忙从他怀中逃出,嘴里碎碎念,“我饿了,我要吃早膳,饿得头昏眼花,连话都听不清。” 若是饿了前一句便好,又何必再来一句欲盖弥彰? 燕殊哪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深邃的眼眸凝聚着笑意。 人都是他的了,装疯卖傻是没用的。 不过……小王妃这么羞涩燕殊着实没想到,自打认识她,她便一副剽悍模样,大婚前夜更是拿着本避火图,前前后后翻了个遍,翘着白玉小脚评头论足。 燕王殿下于前晚冲击过大,回来后,揪着避火图好一阵儿研究,才有了今日厚脸皮之行。 燕殊面不改色起身,全然那晚的面红耳赤不曾发生,软榻上那本刚刚才被宠幸的小X书可怜兮兮的趴着。 燕王府的大厨果然不是普通府第的厨师能够比得上的,不过是一碗粥也能整出花样了,入口那细细碎碎的蛋花,滑而不腻,陶杳分外满足的一口接一口。 吃完了一碗粥,阿角又不知从哪端来一碗红枣当归乌鸡汤。 陶杳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碗汤的效用,脸颊上又升起一丝燥意,她自认身体被养的很好,上药之后酸痛的感觉也减了很多,当即摆摆手,“不要不要。” 她一点也不喜欢当归的味道,鸡汤在她刚穿越来不久,因为丝羽乌骨鸡的关系更是已经吃到腻味,这会儿被双管齐下,她想想便没了食欲。 哪知燕殊接过阿角手中的鸡汤,先用勺子盛起一口,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后竟然毫不避讳地将这给女子补身子的食物吃进嘴里。 “严叔亲自下的厨,味道十分不错,杳杳试试?”他又舀起一口,放到陶杳嘴边,嘴里还亲哄着:“莫要任性,许叔熬的鸡汤滋补养身,你昨日累着了,要好好养养。” 两位主子若无旁人地说着话,丫鬟们全都低着头眼光观鼻鼻观心。 陶杳此刻脸上已经爆炸红,她她她……不,燕殊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露骨的话? 啊啊啊啊啊,谁说古人含蓄来着?那怕是没在古代待过。 为了不让燕殊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那还些全然不正经的话,陶杳视死如归的张开嘴,将她讨厌极了的鸡汤一口吞下。 燕殊满意的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这小丫头不整治实在不行,偏偏那娇娇的模样让人下不了狠手。 燕王殿下思来想去,觉着一般方法肯定对付不了她,只好换个方法来,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有了第一口鸡汤入肚,好似这碗鸡汤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恐怖,陶杳又被喂了一口,正要接过鸡汤自己来,面前的男人好像喂她喂上瘾了,避开她伸过去的手,还呵斥她一声,“别闹!” 好不容易慢吞吞的吃完早餐,日头已经快接近正午,陶杳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有点后悔刚刚喝了一整碗鸡汤之后,又被哄着吃了几块鸡肉。 燕殊见她小声嘀咕,问道:“还累不累?” 陶杳连忙警惕的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 燕殊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将后退了一步的人儿又重新拉回来,解释道:“去花园走走如何?” 如果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小人儿好似很喜欢花园,不对,是喜欢辣手摧花才对。 燕王府后花园的花朵品种还算多,应该能让她摧上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甜~晚上还有一章 第35章 娇怯 太后一直等到晌午都没等到燕王携燕王妃进宫的消息,心中的失落自不必说。 她昨日想出宫的,只是皇帝亲自前来与她道明利害关系,她便只好压下了心头的心思。 她是皇帝的亲娘,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心头在想什么? 终究不过‘惹人闲话’四字。 太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失落爬上眉宇,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忧愁。 秋离嬷嬷见了不由心疼,轻声唤道:“娘娘?不若奴婢派人去燕王府传话,让王爷——” 秋离嬷嬷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太后伸手打断。 “不,不!谨之最不喜哀家插手燕王府的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哀家想喝他和他王妃那一杯茶,可他就是不进宫,他一直都怨着哀家,如今他已娶妻,哀家悬着的那颗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莫要……莫要惹他生厌……” 说到最后,太后红了眼眶,又生怕被人看出来,连忙拿着帕子擦了擦。 秋离嬷嬷连忙道:“娘娘您眼睛不好,太医可说了,您不能掉泪的,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然又要说您。” 太后摆摆手,“别让皇帝知道。” 作为儿子,明成帝自然是孝顺的,可就算是皇帝,也有意难平之处。 太后活了这么久,又是先帝后宫最后的胜利者,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小儿子的心思?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已经对不起燕王府,对不起她的另一个儿子了,如今,不管皇帝怎么想的,谨之都不能有事。 …… “松鼠?!”陶杳惊呼一声,震惊的看着偌大的燕王府后花园中种的松树上一只脚踩枝丫,手里捧了颗松果的松鼠。 燕王府占地面积无可置疑,可以说是全京城除了皇宫之外,最大最奢侈的地方,可不管怎么大,燕王府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后花园里不种些有来历的树,竟然种了几棵松树?! 这就是有钱人的恶趣味? 迎着小王妃好奇又震惊的眼神,燕王殿下五指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道:“二叔自幼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父王疼爱他,便种下几棵松树,养着松鼠。” 英明神武的燕王殿下绝对不会承认其实这里的松树是先燕王为他种的,先王妃还特意请了乡野山人来照顾松鼠。 不明所以的陶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兀抬头。 燕殊心里漏掉一拍,还以为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惹得小王妃怀疑来,搂着小王妃腰肢的手骤然收紧。 心虚来着。 陶杳没注意这点儿小细节,这男人时不时就把她怀中带,她都习惯了。 她揪着燕殊的袖子,问道:“原来你还有个二叔?”外界皆说燕王府一脉单传,什么时候燕殊多了个二叔了? 燕殊顿了一下,道:“二叔有胡人血统,并未被记入族谱,外人也从不知道祖父除了父亲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如今他带人出海了,此前接到他回来的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回来了。” 胡人? 陶杳可知道汉人建立的王朝贵胄对胡人都很是看不起,如今的大周便是胡人所建,虽位列四国,却一直为其他三国所耻,胡姬更是其他三国贵人府上的玩物,甚至可以随意转送他人。 陶杳思绪一转,很快又被跳下树的松鼠吸引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生活在森林里,面前的松鼠半点不怕人,手中捧着颗松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瞧,毛茸茸的大尾巴翘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陶杳一颗心都快被萌化了,刚想伸手去摸摸它,它却拖着灵活的身子几下跳上燕殊的肩膀。 陶杳吃惊的看着这个巴掌大的小家伙,见它还分外熟络蹭着燕殊的鬓角,半天没回过神来。 燕殊浑身上下都冷,不是陶赦那种冷冰冰的寒气,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样的气场让人觉得他比陶赦更不好接近,别说是敏感的动物了,便是正常三四岁的孩子都未必敢靠近他。 可如今,这么只小小的松鼠不仅蹦到他肩头,还对他表示亲昵。 燕殊摩挲了下玉扳指,生怕身边的小王妃看出些什么来,结果只见她一个劲儿的盯着他肩上的松鼠巧,稍稍松一口以为维持了他王爷的体面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一丝好笑。 他拉起她白嫩的手指,慢慢放到肩上。 柔软的毛发洗刷手指的感觉让陶杳的瞳孔微微放大。 好软。 也不知是不是小松鼠还怕生,只被陶杳摸了一下,便抱着它的松子眨眼间到了树上。 燕殊见她视线一直追着松鼠,说道:“若是喜欢常来这坐坐,它会喜欢你的。” 他的小王妃身上有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轻易陷了进去,想来那小家伙也逃不过她的魅力。 陶杳连连点头。 燕殊又带着她走了一小段,陶杳便有些受不住。 她弯腰捶着发软的腿,娇着声音道:“走不动了。” 燕王府大得离谱,亭台楼阁无数,一眼望去好似看不到头。 陶杳怀疑她要是把整个燕王府都逛过去,可能需要好几天。 燕殊风轻云淡,走几步路对他来说着实不算什么,见陶杳额前已染了薄汗,他刚想躬身站在她面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人拦腰抱起,“本王在,抱你回去。” 又是他一贯傲娇的语气,陶杳搂住他的脖子,掐着嗓子道:“妾身谢王爷大恩。” 这耍宝搞怪的模样惹得燕殊频频看她,手下的动作也不遮掩,拍了拍她的臀,“莫要阴阳怪气。” 又是这样!又拍她的……的…… 陶杳羞愤得很,偏偏被人‘捧着’,什么也做不了,最后之好揪着燕殊的衣领,结果一不小心用了大力气,扯开了一角。 泛着红痕的一道刮痕赫然出现在陶杳眼底,她先是一愣,随后连忙将他的衣领扒拉好。 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对,什么也没发生。 燕殊垂眸,见身前的小人儿欲盖弥彰的理着他的衣领,喉间发出一声低笑,缓缓凑到陶杳耳边,低声一句。 霎时,如春风掠过山岗,白皙的脸颊如红花初绽,尽是娇怯与羞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走剧情,甜甜甜还是有的,陶妃快来啦~ 第36章 有孕 眨眼间,距离燕王大婚已过去三个月,刚刚散去的喜庆又因为新年的到来重新染上喜意。 住在燕王府的每一天对陶杳来说都无比的舒适,除了每天都困得起不来床。 最近几天,陶杳过得挺舒适,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年关,燕殊每日早出晚归,要不就是在书房和王府幕僚议事,总之,陶杳睡前不见他,醒来后,身边微褶的被褥告诉她,昨晚人是回来过的。 陶杳觉得她不是个只会享受丈夫带来的好处的人,所以她今日一早起来,冲进厨房,在一众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府中十来个大厨担忧的眼神中,做了一桌令人目瞪口呆且色香味俱全的午膳。 在这个时代,有君子远庖厨之说,同样贵族女子也认为油腻腻的厨房不符合她们的气质,别说是学做饭了,甚至看低时常进厨房的女子,认为那是粗鄙村妇才会做的事。 陶杳对此表示呵呵。 在丫鬟们惊叹的眼神中,她挺了挺腰板,作为现代独立女青年,她还能不会做饭? 陶杳让阿角几个把她做出的饭菜装进食盒,自己则迅速回屋换了一身稍稍庄重些的衣服,王府门客幕僚皆住在外院,她身份不同,自然要端着,不能落了她家夫君的面子。 陶杳十分体贴的想着。 一路来到外院,府中无论是丫鬟侍卫还是门客幕僚接对陶杳十分尊重。 燕王府无人不知自家主子娶妻不易,若不是三任未婚妻,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身亡,他们府中也找该有小主子了。 说来……王妃嫁给王爷也有三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没传出? 有人想到这,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往陶杳的小腹喵去,但也不敢有过多停留,不过是一扫而过。 王妃尊贵,非是他们能冒犯的人。 陶杳来到书房外,正巧燕殊还在和人议事,她对着守在门外正要通禀的燕十一摆摆手,小声说道:“我在天房等会儿,王爷若是一刻钟之后还没议完,你便带我去禀报一声。” 他的话刚说完,屋里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爷,赫连靳那厮分明不安好心,说什么亲自来给他以后贺寿,洒家见他怕是寻着昭王宝藏来的,如今整个天下谁不知昭王宝藏的线索在陶赦手中?他在他的大昭威风便罢,还想来我们大夏搅事,我呸他个孙子……” 燕十一如今真是恨不得冲进去捂住那人的嘴。 你什么时候说这事儿不好,偏偏在王妃来的时候提起,提昭王宝藏也就算了,提陶赦是想做什么?!生怕王妃不误会王爷娶她居心不良吗? 陶杳先是有一瞬间的茫然,可聪慧如她,转念一想便想到了这其中可能蕴含的意思,脸色微微发白。 昭王宝藏……原来昭王宝藏便是那次灰衣人口中的那东西吗? 她刚刚穿越来的那天晚上,明明身份尊贵的燕殊却一身黑衣出现在陶府的后花园,如果用陶赦身上藏着昭王宝藏的消息来推敲,不难猜出燕殊那时候为何会出现在陶府后花园。 后来,一路回京,陶杳起初还觉得或许真是巧合,双方才一起走,如今看来分明是燕殊对那昭王宝藏也有意思。 那…… 陶杳才想到这儿,燕十一已经剧烈的咳嗽起来,并且高声朝屋中说道:“主子,王妃来给您送午膳了。” 霎时间,原本嘴中还说着话的壮汉瞬间闭上嘴,屋中的其他人同样安静如鸡。 燕殊原本泰山崩于前也色不改的淡定一瞬间的崩裂。 他一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冷冷的视线扫向刚刚口不择言大汉,丢下一句,“自去领罚,大步而出。” 门外陶杳茫然的视线刚刚挪到开了的房门上,突然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眼前会黑一片,眨眼间便失去意识。 燕殊目眦尽裂,心脏骤然漏掉一拍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 燕殊冲过去家人抱在怀中,一下拦腰抱起,低吼着府医。 周围的丫鬟侍卫几乎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留在书房里的幕僚门客看到这场面,同样也被惊到。 刚刚被燕殊喝斥去领罚的大汉更是吓得一下瘫在椅子上。 王爷好不容易娶的王妃,可不能被他这一句话给毁了! 前院乱作一团,府医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被燕九像是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瞬间提溜到了书房偏房。 府医见燕殊神色骇人,努力了好几下才把最终的饭吞下,却险些把自己噎着,燕十一赶紧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李大夫燕九那厮得罪了,实在是王妃情况紧急,您赶紧去给王妃瞧瞧。” 燕九才把人放下便马不停蹄出府,今日王府医术最高的王大夫正巧带着他的徒弟去医馆坐堂,如今王妃突然晕厥,如何能不把王大夫找回来? 李大夫也顾不得平日他最在乎的体面,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连忙上前给陶杳把脉。 燕殊如今的情况着实有些骇人,他沉默着不说话,一双眼睛里却爬满血丝,他紧紧盯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陶杳,仿佛只要一眨眼,他面前的人就会飞了似的。 李大夫在他骇人的目光下汗流满面,拿了帕子小心扑在陶杳的手腕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为她诊脉。 整整一场长时间过去,李大夫额前那眉头越皱越紧,屋中的气氛也越发凝重,燕十一急得嘴巴都快冒泡了。 看着燕殊不断收紧的拳头,他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摇一摇李大夫的脑袋。 把个脉而已至于那么久吗?他是亲眼看着王妃晕倒的,也知道事情的始末,照着这样推断,王妃极有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人的一番话误会了王爷,心神冲击过大才晕倒。 可李大夫这脉诊的,活像是王妃得了绝……呸呸呸!绝什么绝,他是乌鸦嘴,没影的事! 燕殊喉咙干涩,沙哑着声音问道:“如今王妃如何了?” 李大夫这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燕十一见此,咬牙切齿道:“李大夫你行不行?!不行我去找王大夫!” 李大夫论起医术来未必会比王大夫差,就是这扭扭捏捏的态度惹人不喜,是以大家都公认王大夫的医术比他要高。 没看王爷都急成这样了,平时那做作的一套还拿出来,燕十一觉得王府的待遇太好,让这些个大夫有心攀比,却不知急主子所急。 李大夫一向和他认为诊出点东西便迫不及待说出来的王大夫不对付,哪里受得了燕十一这样的激将法,连忙说道:“王爷,小的的觉得王妃该是有喜了,只是滑脉时有时无,小的仔细诊了这么久,也不敢真下结论,怕王爷空欢喜一场。” 李大夫说的长长一句话,屋里的人全都只听到了他前面一句,而自动忽视后面一句。 极恐与极乐在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在燕殊身上体现到了极致。 李大夫给陶杳诊了这么久的脉,燕殊内心的煎熬无人能体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客气的名声是不是真的,杳杳嫁他之前一直都活蹦乱跳,每日都能早起去花园取晨露。 嫁他之后,好似就没见她早起过,每日都懒在床上,他近些日子又忙的厉害,回去时她早撑不住睡了,晨间她又睡得香甜。 此前从未有过的担心都尽数涌来。 直到这一刻,有喜二字让燕殊脑子里里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快当父亲,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想他和杳杳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燕十一几乎在一瞬间感受到燕殊从心底里升起的喜悦,他连忙松了口气,看到李大夫还杵在一边,连忙把他拉过来问道:“王妃身上可有什么不妥?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些本该是王爷来问的,可燕十一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燕王殿下此刻已经傻了,他这个坐下说的连忙弥补王爷暂时不知道跑哪儿去的英明。 李大夫道:“不同的孕妇体质不同,有些女子便有孕好几个月也没反应,有些女子不过初初有孕,反应极大,王妃好好歇息,便能恢复。” 还好还好……看来王妃应该听见了那番话,胡思乱想之下才晕厥的。 该说的话都说了,燕十一连忙拉着李大夫消失,刚刚出了院门就看到燕九带着个气喘吁吁的小老头儿进来。 “如何了?”燕十一脸上的焦急早已褪去,眉宇间还带了喜色,燕九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连忙问道。 “王妃有了身孕,王府很快就会有小主了。”燕十一难得眉飞色舞起来,燕九也被这消息震住,回过神来,嘴角的弧度顿时咧到了耳根。 王大夫赶忙看向刻意挺直了腰板的李大夫,过真见他眉宇间带着嘚瑟。 王大夫哪会不知道李大夫在想什么,内心轻哼一下,不大想与他计较。 李大夫好胜心强,两人一起在王府呆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王大夫早就把李大夫的性子摸透了,嘴里连声道了恭喜,又说要立刻回去把孕妇的注意事项全都写下来。 李大夫吹了吹胡子,背着他的药箱,不甘示弱。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两章 第37章 矫情 陶杳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她懒懒的抱住身上的被子,正想翻个身再赖一会儿床,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陶杳猛地睁开眼,恰恰对上燕殊炯炯的双眸,那压着瞳仁的深邃瞳孔熠熠生辉,全然没有之前的深不见底。 燕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欢欣的气息,陶杳迷糊的想着,他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可累?”依旧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陶杳傻兮兮的摇头,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怎么会跟累扯上关系? 陶杳挣扎着要起来,燕殊连忙伸手去扶她,又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如海藻般的长发。 陶杳觉得现在的燕殊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奇怪的,只好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被她靠着的男人没说话,抚着她乌黑头发的手却一直向下,最后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陶杳敢保证这一刻她绝对想歪了,她这会儿还有点儿懒懒的,连忙将那只大手抱在手心里,“青……青天白日的……”虽……虽然……俩人的确有好几天没亲昵了,可……可…… 陶杳双眼飘忽,正思考的运用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个经历格外旺盛的男人,忽然听到他说:“杳杳,你要当母亲了……” 他的语气带了点感叹,还带了点浅浅的试探,陶杳全都没听出来,脑子卡壳了一下之后变成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味来,她的手便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她要当母亲了? 陶杳有点儿不敢相信,她迟疑地反问,“真的吗?” 是震惊的,但她心中又升起一种奇妙的幸福感,这样的幸福她此前从未体会过。 突然得知自己肚子里有了颗小豆芽,一想到从今往后她就要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陶杳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 燕殊听她带了些茫然的语气,心头有一瞬间发紧,喉咙也涩涩的,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异样,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杳杳……你是不是不喜欢……” 陶杳有点没弄清楚燕殊是怎么得出他不喜欢的结论? 她坐起来,看向身上的喜悦忽然淡下来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揪上他的衣领,“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陶杳觉得现在的燕殊有点儿奇怪,拉着他温热的大手盖在她的小腹上,“我们就要有宝宝了,第一个属于你也属于我的宝宝。” 她眉飞色舞,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伪装,燕殊不敢错过陶杳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确定她是真情流露而不是勉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怕她听了刚刚那一番话对他产生误,他燕殊算不上是个正人君子,阴谋也没少用,却绝对不屑于用骗取一个女子深情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若是不喜的,便是拿了昭王宝藏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燕殊轻轻扶了扶她肚子上的小软肉,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娶你,出自真心。” 一开始或许是对她这样大胆放肆又俏丽的小姑娘感到好奇,但是后来,她软软的全心全意趴在他怀中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心软,渐渐地这娇小的人儿便爬到了他心上,住在他心尖。 陶杳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表白,特别还是从傲娇中又有些别扭的燕王殿下口中听到,她惊得眼睛都鼓了起来,难得没听他那本王二字,仔细瞧他的时候,果真见他颇为别扭的扭过头。 陶杳偷偷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弯着眉眼道:“本王妃收到燕王殿下您的心意了!” 至于什么陶赦,什么昭王宝藏,一个人是否真心,她难道感觉不出来吗?便是燕殊演技了得,陶杳也笃定这个傲娇且骄傲的男人不屑为之。 如今,她是她的妻子,两人孕育了共同的孩子,她不该听到只言片语便怀疑他,她信他,凭心。 听听!听听!这傲娇的语气,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 燕殊见自己的话助长了她的威风,原还想教她端庄,最后终是吻了吻小王妃的鬓角,任她得瑟。 他宠着的,他惯着的,也只能由他来受着。 “还没用午膳,可饿了?” 陶杳卷了一下燕殊的长发,偏着头认真想了想说道:“有点。”她这才刚说完,忽然就想到她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连忙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我早上可是特意起来给你做了午膳,现在什么时辰了?该不会全都冷了吧?” 燕殊按住她乱动的身子,说道:“没,厨房温着,先穿好衣裳,莫要冷着。” 如今已到腊月,外头也刮起了料峭的寒风,屋中有地龙暖着,倒是暖如春日,只是地上毕竟沾了湿气,她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半点容不得马虎。 陶杳被裹得圆溜溜的,可比她来时穿的还要多,她抬了抬笨重的双手,被衣服束缚着的感觉让她撅了撅嘴,“不要这么多的。” 哪知燕王殿下对她的抗议只轻轻搂了下她的腰肢,轻哄着:“乖,莫淘气,身子要紧。” 这语气让陶杳颇为不愤,这是在哄小孩子呢! 燕殊虚搂着陶杳,屋外丫鬟们早已得了吩咐,连忙将厨房里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陶杳看着已经变得焉巴巴的青菜,拿起筷子夹着正要放自己碗里,身旁却率先伸来一双筷子,将她夹在筷子上的青菜夹走了。 陶杳疑惑的是现立刻顺着筷子挪了过去,立刻听到燕殊说,“这是你特意给本王做的,本王吃便好,厨房给精心炖了骨汤。” 燕殊让丫鬟将所有陶杳之前做的食物都端到她面前,然后将厨房一直都准备着的保持最新鲜的食物端了放在陶杳面前。 陶杳抿了一下唇,她做的那几道菜本就不是世间美味,又放了一两个时辰,入口的味道更是好不到哪去,燕殊却面不改色的加了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陶杳一直都知道燕殊有个好习惯,那边是从来不浪费食物,尊贵如他,没有像陶杳曾经看到的小言中描写的那样,奢侈得能吃满汉全席,而是就像是个普通人似的,吃着四菜一汤。 她嫁过来之后,陶杳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吃的都是极为精细的食物,显然若不是燕殊特意嘱咐厨房,厨房又怎么会不依着燕殊以往的喜好,反倒是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王妃各种殷勤? 陶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怀孕了,泪点突然降得很低,喝了一口汤便泪眼汪汪,把身边的男人吓坏了。 得知小王妃泪眼汪汪的原因,燕殊有点儿哭笑不得。 “燕王府家训,后代子孙不可奢侈享受,且燕王府子孙十岁便要到军中历练,不会因为顶着个燕姓就差别对待,每日里同普通士兵同吃同睡,过个几年,奢侈的那份心也淡下去,对吃的自然不挑。” “本王是男子,注定要成为燕王府妇孺的庇护,又不是没饭吃,能下咽便可,杳杳不同。” 不同二日出口,燕殊便不再继续往下说,见陶杳蠢蠢欲动想问怎么个不同法,立刻低声呵斥她,“莫要捣乱,好好吃饭。” 既淘气之后又被安上个捣乱的标签,陶杳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份感动立刻被她抛到九霄云外,气鼓鼓的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吃饭。 明明是他勾起她的好奇心,也是他说情话又不说个完全,让她心痒痒的想往下听,到头了反倒说她捣乱。 哼! 饭后,陶杳瞅着不懈风情的男人,一下扭过头,不要待在他这半点人情味没有的偏房。 燕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她又哪来的小情绪,哪里舍得她一人在料峭的寒风中回去?至于陶杳身后跟的那些丫鬟们全都被他无视了个彻底。 燕殊撇下书房里一堆政务,换了宽大软轿,将人拦腰抱起,也顾不得这会儿上了曾经被他嫌弃只有女子才会答的软轿。 燕王殿下粘人的态度让陶杳心头稍稍舒坦了些,伸出一根白玉手指玩着他衣前的花纹,任由他暖着自己,嘴里却还不饶人道:“王爷今日不忙吗?” 阴阳怪气的音调一出来,燕殊捏了陶杳胡乱做乱的小手,面不改色的说道:“不忙。” 陶杳内心轻啧一声,窝在他颈边蹭了蹭,“那就回后院陪我和宝宝。” 燕殊见她眼有促狭,不戳破她的小心思,又念她如今怀着孩子,该是好好陪陪她,自然没有不硬的道理,于是十分正经的点点头。 陶杳心满意足了,嘴中娇娇道:“王爷最好了。” 燕殊明知是她撒娇之语,心头却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周太子赫连靳入大夏边境。 料峭的寒风吹拂着,明明是南方,比不得被封的冰寒,那不断从衣服缝隙装入骨子的寒意还是让人瑟瑟发抖。 大夏使臣早已在此等候,个个都被吹的脸颊通红,运河边本就冷的厉害,风一刮更是仿佛能夺去人身上所有的温度。 也不知那从北方而来的大周太子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在这料峭的寒冬,竟然乘船而行,听说还是昭哀帝生前派人修建的南巡龙船。 关于这艘难寻的龙船那可是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典故。 当时昭哀帝乘着这艘船南巡,偏偏沿途喜欢微服私访,遇到了还待字闺中的丽妃,当时丽妃正在一艘画舫上弹琴,其声如天籁,惹得岸上青年才俊纷纷驻足,昭哀帝自然也不例外。 昭哀帝身为皇帝,自认天下美人无人能拒绝她,便想请丽妃一见,这个女子便是商户女,也没有随意见外男的道理,丽妃拒绝。 丽妃这一拒绝更是惹得昭哀帝心头痒痒,非得见这绝世美人一面不可,便直言他有一艘比丽妃所在的画舫更为精美的船,想要让丽妃比较比较,是她的画舫更为精美,还是他的船更为精美。 丽妃之父可是大昭富甲天下的富商,丽妃说在的画舫更是他找了几百位匠人,修改了无数次图纸,造出来的最精美的画舫,在场之人无不耻笑昭哀帝不自量力。 昭哀帝还道,若是他的画舫比不得丽妃父亲为他造的画舫精美的话,他便为今日唐突之举道歉。 之后……之后自然是一段说书人口中的佳话。 听闻这周太子破了昭宫,夺了丽妃诞下的桃夭公主,当日便迫不及待地临幸,如今还封了桃妃居于后宫,啧,要是昭哀帝在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当时自刎太快,没来得及把他那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起带走,以至于受这等屈辱。 又是一阵寒风刮来,把邱大人乱飞的思绪全部冻住,随后他身边跑来一个小将。 赫连靳总算是看到影儿了。 高大的帆船迎着寒风吹的即为顺遂,好在这地儿虽然冷了点,但运河不结冰,不然邱大人可不敢保证赫连靳那厮会不会不要脸的要求他们把运河里的冰都给清干净。 高大精美的龙船在这几十年间都受到精心的维护,大昭的衰亡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独独船身上那一个昭字被换成了周。 邱大人连忙提了提精神,赫连靳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其阴晴不定的脾气便是他手下人都怕的厉害,他可不想领会这打着友好邦交旗号来的赫连靳的脾气。 赫连靳大步而下,他身后一个披着狐皮大裘梳了高髻一身绯红的女子,女子面容被帷帽遮掩,朦朦胧胧的白纱让人瞧不清的模样,整个人又被狐裘包裹的严严实实,便是旁人想探知她的身份也不得。 不过,即便是瞧不见面容,也不妨碍邱大人得知这女子的身份。 都说桃夭公主被周太子封入后宫后,独爱一身绯红,奏报上又早有消息传来,周太子撇下他的正宫太子妃,独独带了桃妃前来大夏,如今周太子身边的除了桃夭公主还会有谁? 见到赫连靳的视线扫来,邱大人连忙清了清嗓子,上前与赫连靳寒暄,接下来无非是两国邦交的场面话。 桃妃一直都在赫连靳身边充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摆设,直到上了邱大人准备好去驿馆的马车,她才厌恶的将头上的帷帽扯下,丢开,露出那一张潋滟生辉的脸。 桃妃眉头紧锁,潋滟生辉的眉眼含着冰冷与厌恶,绯红的唇瓣紧紧抿着,若是见过陶杳的人在这,定然会惊讶于桃妃这与她有着九分相似的脸颊,而那眉心的花钿更是一模一样。 那独一分的不同,许是因为妆容,也可能是气质,总之,便是相似,也能让人轻易辨出二者的区别。 跟随她上马车的丫鬟面不改色的跪在马车上,她好似没有察觉到主子别样的情绪,为她奉茶。 一杯滚烫的茶水刚刚递上,乍然挥起的玉手将之掀翻,茶水洒在丫鬟的手背上,起初无感,随后,热辣辣的痛觉不断侵入她的神经,可那丫鬟除了眉头稍紧,竟看不出半点失态。 桃妃冷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她面前即便是被茶水烫了的丫鬟,与其姿态全然不相符合的空灵的声音从她喉咙中传出。 “痛吗?”魔鬼的姿态,天使的嗓音,妖精的面孔,极致的汇聚在同一人身上。 便是被茶水烫着也面不改色的丫鬟竟然在她这二字之下颤抖身躯。 桃妃察觉到了,她眼角微微挑起,近乎轻蔑的姿态极致的展示着她的愉悦,她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细手指抬起,轻轻落在丫鬟的侧脸上,冰冷的如今恶魔的指甲在丫鬟的脸颊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颚上。 突兀一个大力,丫鬟被迫抬起下巴,直直对上桃妃的眼眸。 如愿看到那双近乎死寂的双眼,桃妃轻笑一声,“怎么不死?” 丫鬟垂眸,答道:“公主未亡,奴婢怎敢赴死?”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马车中。 嘴角的血腥味泛起,丫鬟继续安分的跪着。 桃妃咬着牙,“可真是忠心啊!陶杳那小贱人瞧着不声不响的,却夺本宫生路,还养出你这么一条好狗!” 原本一动不动的丫鬟骤然抬头,嘴边扯出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道:“比不得公主……心、狠、手、辣!” 桃妃怒极反笑,纤细的手指收回轻抚着,绯红的指甲泛着冷厉的寒芒,还是那空灵得能让人泛起寒意的声音,“你说,赫连靳会放过她吗?”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生生让人脊背发凉。 …… 十日后,陶杳被确诊怀有身孕,燕王府除了即将过年的喜庆之外,又多了一份别样的喜悦,府中人人都得了个大红包,陶杳的身边的丫鬟更是多了一倍,走到哪都把她当个眼珠子似的护着。 李大夫王大夫的遗嘱更是被执行贯彻到了极致,陶杳还听闻她昏厥的那日,燕殊回后院陪了她一个下午,晚膳后还特意召了李大夫和王大夫进书房,整整听了一个时辰的遗嘱,才悄咪咪的装成刚刚处理完政事的模样会屋。 陶杳每每想起燕九偷偷在她面前说的那些燕殊做了又不欲让她知道的事,都止不住脸上的笑容,偶尔起来的小脾气也能敛下,以往从来都觉得撒娇肉麻的她,这会儿不撒娇便浑身不自在。 有些话她自己听起来都矫情,却总是喜欢听那一声轻哄。 恋爱中的女人啊,就是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两章合一略短小,我瞅瞅明天能补不,嘻嘻嘻~(心虚.jpg) 第38章 回家 眨眼间到了除夕夜,自从嫁给燕殊之后,陶杳就再没遇过糟心事,太后几次想让燕殊带她进宫,都不了了之。 这次宫中的除夕宴,陶杳是怎么都避不过去了。 怀了孩子,陶杳便不再把胭脂往脸上抹,便是她自己调制的那些花膏都能免则免。 如今她不过怀胎两月,身材匀称,甚至因为嫁了人,发育得比之前还好些,眼角衔着的喜色,旁人一眼便看得出她在燕王府中的日子定然过得十分不错。 陶杳看着西洋镜中自己清晰的面孔,摸了摸额前的桃花花钿,自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之后,陶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是嫁给燕殊的喜悦还有燕王府舒心的日子让她暂时忘却了此前的担忧。 若她真是亡国公主,按照电视剧或者小言的套路,她定然不可能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什么荡气回肠,卧薪尝胆的,指不定就要强加在她身上。 不是她自嘲,自从她穿越而来,零零碎碎经历的事情勉强能够拼凑出的一部分事情的确让她心生危机。 她是原主还好说,可她是异世之人,若不是嫁给了燕殊怀了孩子,她根本不会对这个世界生出归属感。 “王妃,秀坊赶制的衣袍送来了。”阿桃清脆的声音在陶杳耳边响起,将她飘了的思绪拉回来。 柔软的绸缎,绵绵的内衬,可以轻易抓起的重量让陶杳心中暗笑。 傲娇燕王百般不愿她进宫,可此前已推拒了好几次,这次再没推拒的道理,只好臭着一张脸让秀坊的绣娘赶制出一件轻薄却十分保暖的王妃衣袍,说是怕那一身命妇服压坏她和宝宝。 陶杳想起他那日的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发深刻,亏他说得出来,不过那正一品亲王妃的命妇服里一层外一层,还是用金丝银线绣制的,不重才怪。 陶杳估摸着整个大夏,也就只有燕殊有那个胆子私自改动正一品亲王妃衣袍的规制了。 “王妃要不要试试,和宫里送来的那身衣袍别无二致,却格外轻薄,料子更是极为保暖,原来的那身全然比不得。” “不必了,府中绣娘手艺了得,还能错了尺寸不成?”这换来换去的着实麻烦,如今不过晌午,离晚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如今惫懒得很,不愿意动来动去。 阿桃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勉强,王妃如今还怀着小主子,不试便不试,累着可不好。 燕殊进来,正巧看到陶杳坐在左边,随手就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嘴里的还没吃完,手指又捏了一块糕点。 “马上用午膳了,莫要吃太多糕点。”小王妃前几日吃多了糕点,晚间积食,可闹得内院一阵人仰马翻,燕殊冷汗都快要被抱着肚子喊疼的下吓出来。 大晚上的累得两个老大夫顶着寒风来给她诊脉,最后只得出‘积食’二字,让燕殊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气恼她不懂照顾自个儿身子。 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不注意着点,若是生下的小郡主和她一样迷糊,轻易被人骗走了该如何是好? 那日之后,燕殊便极为仔细她的饮食,桃夭身边的丫鬟也全都耳提面命,不让她吃太多糕点,可她如今又怀着身子,嘴馋的厉害,总能避过身边的丫鬟,偷偷捏了糕点一口塞进嘴里。 陶杳刚刚吞下嘴中的糕点,便听燕殊的声音传来,手中一抖,被她捏在指尖的糕点顿时失去支撑,掉在地上,可怜的碎成了渣渣。 阿桃几个连忙见到那碎在地上的糕点,唰的一声跪下。 王爷几次叮嘱不可让王妃食用过多糕点,王妃刚刚已经吃了几小块,阿角正要端下去,却被其他事绊住了手脚,被王妃钻了空子。 阿角想到那日陶杳喊痛的模样,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煞白煞白的。 陶杳心虚的小眼神乱瞄,眼珠子一转,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朝燕殊小跑过去,走没几步,就被大步而来的燕殊结结实实的搂进怀里,嘴中的撒娇耍赖还没出来,又是一声‘训斥’。 “怀着身子,跑什么?几次叮嘱要稳稳当当走路,忘了?” 陶杳眼珠子一瞪,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多食糕点已是犯错,如今错上加错,这说一不二的男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教训她。 陶杳连忙顺着燕殊的力道依偎进他怀里,嘴中娇娇,“瞧着王爷,心中欢喜,步子迈得打了下,下次再不敢了。” 她虚搂着燕王殿下的腰,手指却不老实,连忙给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打手势。 她惯会撒娇耍赖,这些日子,这样的场景没有十次也有八次,燕殊又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将她作怪的小手包进手心,拉了回来,冷着脸道:“一人五板子。” 这哪里使得?她屋里的丫鬟们可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经得起打?若是打坏了,还怎么嫁人?! 陶杳连忙道:“不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焦急看着他的模样,还算诚恳,燕殊却无一丝心软。 这小人儿仗着他平日里舍不得罚她,如今她又怀了孩子,对他和大夫的叮嘱总是当耳旁风,若不好好整治一番,哪会真对自个儿的身子上心? 陶杳急了,她犯的错,惩罚她可以,可惩罚她身边的人,是什么道理? “我真的不敢了。”怀了孩子,陶杳总觉得自己的泪腺好像又发育了些,眨眼便噙着泪珠子。 燕殊抹去她眼角的湿意,轻叹一口气,“乖些。” 她才十六便嫁给他为妻,本来就是个娇娇的小人儿,他和她计较什么? 燕殊轻轻吻了下陶杳的侧脸,道:“今日可不罚,端看杳杳日后是否仔细自己身子,若是还犯,这次连同下次一并罚。” 陶杳眼角泪意顿减,连连点头,连忙乖巧靠在燕殊的胸膛上,说道:“我乖的。” 瞧如今这模样,是乖的。 燕殊抚了抚她的长发,“衣袍可送来了?” 转移话题,那就是不计较了,陶杳连忙拉人到软塌上,跪在地上的丫鬟们也都退了个干净。 自从有孕,燕殊每日都会来和她一起用膳,晚间陶杳趴在燕殊怀中,也总是给他灌输要陪孩子,孩子才会和他亲,每日给他读写幼儿书籍,孩子生下来也会更聪明。 燕殊不知她哪来的这些观念,却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和孩子。 晚宴的时间眨眼就到,陶杳换了端庄的王妃锦袍,梳了高髻,略施粉黛,陶杳摸着眉心的桃花花钿,想了想,还是将之遮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陶杳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今日会发生些什么,可一直到了燕殊带着她从除夕宴上早退,什么也没发生。 除夕宴上,燕殊时时刻刻看顾着陶杳,便是太后召见,他也寸步不离,慈宁宫中,陶杳明显能感觉到空气中僵硬的气氛,她刚刚甚至感觉到燕殊在得知太后要召见她的时候,身上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寒意。 虽然一闪而逝,可陶杳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 太后想要把陶杳叫到近前看看,燕殊却冷着声音道:“若是太后娘娘没有其他事,臣便先带王妃离开了,王妃前几日身子不适,如今还没缓过来,在外久待不好。” 话是客气,可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感,陶杳果然见到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虽然还没勉强维持着,却极为难看。 陶杳甚至怀疑太后会不会高声叫人,将她和燕殊拉去天牢。 空气中的静默仿佛沉淀了浑浊的污泥,压抑的让人喘不过起来,陶杳感觉到了秋离嬷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知道秋离嬷嬷是想让她说句话缓和这里的气氛。 可,燕殊才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呆在这,不喜欢太后,若是此刻开口,无疑是在帮太后说话,她是他的妻子,怎么能站在他的对立面,干着戳他心窝子的事? 太后是尊贵?可那又如何? 燕殊才是她该考虑的人。 陶杳不说话,却伸出手指勾住他的大掌,软软的力道给他无声的支持。 燕殊将视线挪到她身上,见她面容俏丽,眉宇间却隐含担忧,心中狠狠一悸,竟然不管上首的太后,拉着陶杳出了慈宁宫。 陶杳惊讶非常,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太后落在她背上如芒的目光。 迎着料峭的寒风,陶杳将自己整只手塞进燕殊的掌心,忽然拉着他停下脚步。 燕殊停下步伐,脸上的冷意即便是寒风也要更逊一筹。 陶杳踮起脚尖,抽出放在他手心的手,慢慢摸上他的隆起的眉心,轻声道:“莫要皱眉。” 这是他一贯的语气,如今却被她用娇软的声音说出,有种滑稽的感觉。 燕殊感受不到任何滑稽,他压着瞳仁看向陶杳,乍然将她搂进怀中,力道打得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骨子里。 陶杳感受他身上弥漫而起的一股感伤,不知缘由,只静静依偎在他怀中,任他抱着,良久了才道:“谨之,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家,宝宝有些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会放大招,一章不行,两章! 我在乱立flag,如果一章搞得定,那就没有两章哈~(来着手残作者君的小声逼逼) 第39章 刺激 她第一次叫他谨之,与旁人的语气不同,有着她独特的关切,软有暖的将他冰凉的心捂起来。 燕殊心底里那股乍然因为又是一年团圆之时而升起的孤独伶仃瞬间被瓦解。 对,如今他有了妻子,明年的这个时候,他的孩子已经出事了,或许还会用他天真无邪的面孔对着他笑,他何必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又连累她为他担心。 燕殊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下,“便是孩儿饿了,也不可多吃。” 果然,面前的小人儿一如往常,嘴巴撅的老高能挂上一个油瓶。 “我都注意着呢,不会吃太多的。”燕殊自从听了两位大夫说,孕妇若是养的太好,孩子长得太大,会不大好生之后,便更看犯人似的看着她,每天必然按照两位大夫给她定下的食谱进餐。 油腻的鸡汤那是必不可少,陶杳觉得嘴里十分腻味,偏偏燕王殿下在此处半天不肯后退半分,非得瞧着她吃完了才到前院办公。 燕殊睨了陶杳一下,直把她看的心虚。 她……的确也注意着,可……可这不是腹中孩子贪嘴吗?她又如何能饿着孩子呢? 燕殊将陶杳身上的狐裘裹紧了点,“我们回府。” 此后一直到孩子出生,他都不会让杳杳进宫了。 南方的冬日,飘雪难见,燕王府的车架驶离皇宫,檐角的风铎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人一蓑衣一斗笠,无视冰寒刺骨的寒风,孤立于皇宫高阁檐角之上,远眺渐渐远去的马车。 又一阵冷风刮过,那人像是一只夜蝠,从檐角腾跃而下,簌簌的冷风灌过他飘起的衣带,仿佛顺势将他托起。 如乘风而行,灰衣人眨眼间越过宫门,宛若一枚枯叶,轻轻飘在地,恰恰落在燕王府的车架面前。 马蹄骤停,燕王府亲卫将来人团团围住,灰衣人慢慢站起,他斗笠下一双灰黑色的瞳仁无视周遭重重包围,直直看向车队中最精美华丽的一辆马车。 燕九盯着灰衣人,不由下按腰间佩剑。 他明明一直派人盯着贺钦朝,他是如何出现在这的!且他还没收到到下属跟丢了的消息…… 此人……武功奇高! “来者何人?!”燕十一同样如临大敌,那日被此人戏耍一般的打斗可是深深刻在他心头。 便是连影都不敢保证能够胜过的人,昭宫龙影真的强到这地步吗? 贺钦朝灰黑色的瞳仁动了动,掠过燕九和燕十一,随后又迅速移到燕殊和陶杳所在的车架上。 他喉咙滚了滚,眼角不知是不是在风中吹久了,也多了几分涩意,沙哑如今木锯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贺钦朝请见公主!” 声音不大,却如雷霆,震在每个人的耳边。 贺钦朝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透过严实的马车,传入陶杳耳中。 她正疑惑着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又听到燕十一的高喝,拿到嘴边的点心忘了吃,这会儿一声公主震得她手中力道一重,一块糕点瞬间破碎,掉在车毯上。 她还没回过神,燕殊已经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糕点的碎屑擦掉,而后,又是一声高呼而来,“贺钦朝请见桃夭公主!” 这一声较之之前更为干涩,陶杳甚至在里头听出了一丝疲惫。 燕九赫然回神,不用主子交代,他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夺人的气势而下,冷寒的剑芒仿佛要在眨眼之间取人性命。 贺钦朝何许人也?他瞬间避开,复又一声高呼,“五殿下欲复国大昭,公主如何能苟且偷生?!” 燕十一一把夺下身边侍卫□□,目有电光,只恨不得能在眨眼间拿下眼前贼子。 “陛下不欲受辱于人,自刎长乐宫,殿下不欲屈于北方蛮夷,誓死斩赫连靳于剑下,终因身边苟且偷生之辈暴露行迹,身死庆阳,周贼子残暴不仁,悬殿下尸首于昭宫宫门,寒风冷阳曝晒七日,辱极昭人!” “公主!您乃陛下掌上明珠,殿下眼中至宝,如今陛下殿下皆以身死,您如何能忘却亡国之耻,委身敌国亲王!享安逸之日!” 一声声一句句,其声凄厉,犹如恶鬼诅咒,陶杳脸色瞬间煞白,脑中深处好似有什么被狠狠敲击,一幅又一幅凄惨的画面冲了出来,哀鸿遍野,满目鲜红。 画面中,她翩翩起舞,舞闭稍歇,她得一俊美男子轻拂秀发,轻声慢语间,温情浮现。 画面中,她偏头小憩,亭外凉风阵阵,中年皇帝无奈摇头,却接下外袍,守着她迷糊醒来。 画面中,她抚琴轻歌,弟妹们嬉闹成一团,翩蝶起舞,蜻蜓伴歌,一派祥和安乐。 画面中…… 心口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心头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陶杳骤然揪紧了心口衣裳,明明是寒冷的冬日,额前却是一滴又一滴的冷汗落下,细细密密,好似雨打荷叶,汇成一道细流自她额前滴落。 燕殊被陶杳如今的模样吓着,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全然听不见,好似梦魇了一般,双眼瞪得老大,马车边,一个黑影落下,轻飘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过,“殿下,快,点王妃睡穴。” 燕殊这才反应过来,稳住颤抖的双手,点了陶杳睡穴,将软下身子的她抱进怀中,手忙脚乱的取出时时刻刻待在身上的养胎丸,先含入口中,随后撬开她的唇瓣,用舌尖抵着将药丸让陶杳吞下。 不过一个不费力气的动作,燕殊却做得极为艰难,抱着陶杳的手也在发抖。 他双目赤红,一下又一下将陶杳散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见她额前冷汗不退,连忙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额前细汗。 他垂下眼眸,见她双唇失色,面颊也无一盏茶前与他撒娇的俏丽,将人搂进,轻轻吻着她的唇角,一股恶念从心底迸发。 影感受到燕殊身上狠狠克制却还是犹如实质的杀意,先一步入战局。 他漆黑的一双眼睛盯着高声不断的贺钦朝,没有眼白的双眼像是无底的深渊,仿佛会伸出无数触手将人拉入无尽地狱。 燕九和燕十一联手也制服不了贺钦朝,甚至因为对手的不留情面,身上已经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退下。”影的嘴没动,燕九和燕十一却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二字,两人对视一眼,心头涌过惊骇,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推到了后面。 贺钦朝灰黑色的瞳仁被鲜红占据,他盯着突兀出现的人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全然没有前一次夜闯燕王府的淡定与从容。 影甚至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求死之意。 心乱了的绝顶高手剩下的只有武功内力,与燕九和燕十一交手的过程中,贺钦朝已然受到消耗,如今对着影,也只剩下被擒一条路可走。 燕殊怕陶杳出事,不敢离开她一刻,压着冰寒无一丝温度的声音道:“回府!” 该死的人都会死,区别不过早晚,可杳杳不能出事。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燕王府,阿桃阿角几个看到陶杳如今的模样,吓得面色发白,连忙换了侍卫去请两位大夫,又去厨房打了热水。 阿桃正要顶着燕殊恐怖的气息说话,手中的铜盆已经被接了过去,随后听到燕殊吩咐,“取王妃的衣裳来,她里衣湿了。” 贺钦朝刚刚的那一番话让陶杳失了魂一般,身上出了许多汗,如今天寒地冻的,要早些换过衣裳才好。 王大夫和李大夫马不停蹄的赶来,还以为王妃又闹性子了,没想到瞧见她了无生机的躺在床榻上,燕殊更是如地狱修罗一般,好似随时能夺人性命,心头一凛,不好的念头升起,连忙上前为她诊脉。 把了脉,王大夫和李大夫难得对视一眼,第一次觉得有病症让他们这样棘手,王大夫上前,压着声音说道:“王爷,王妃的身子有流产的征兆。” 此话一出,燕殊手边的桌子瞬间成了木块,王大夫接下里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随后感觉到燕殊身上无边的寒意,连忙道:“王爷!王爷!好在王爷及时给王妃服下安胎丸,王妃的身子只要好生养着,小世子定然能平安出世!” 王大夫李大夫冷汗涔涔,王爷威势日盛,已有许多年没有这样情绪外露了,如今好不容易娶了王妃,眼看着小世子就要出生了,王妃却三番两次昏厥,王爷怎么受得住诶! 王大夫又道:“王爷,从脉象上看,王妃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此前,小的与李大夫便与王爷说过,王妃脑袋曾受到重击,脑中有瘀血,瘀血未散,很有可能影响到王妃的身子。” “王妃如今怀有小世子,不可用药,恕小的二人斗胆,王妃不得再受刺激,若是……” 一个若是,谁也没敢往下说,燕殊揉了揉眉心,将二人挥退。 他行至床边,伸手一下又一下抚摸这陶杳的侧脸。 软软二字回家犹言在耳,如今,将手缩进他掌心,靠在他胸膛上的娇人儿却躺在床榻上,不作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本王觉着只有一更 嘻嘻嘻~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get到作者宝宝的大昭~ 第40章 叵测 贺钦朝侧脸的染血,双目无神,形容灰败。 他双膝跪地,垂下脑袋,不言不语。 燕九见了, 第一次耐不住心头奔腾的怒意,一脚踹上他肩胛低吼着,“贺将军果然忠心为国,如今红口白牙便污蔑我们王妃是亡昭桃夭公主,天下人谁不知道亡昭桃夭公主为周太子所获,正快活的当她倾国倾城的桃妃娘娘?!” “你等亡昭旧臣居心叵测,意图混淆视线,如今竟然还把心思动到我们怀有身孕的王妃身上,我告诉你,若是王妃有事,燕王铁蹄必定杀绝亡昭逃窜之辈!” 贺钦朝原本垂下的脑袋赫然抬起,难以置信的看着燕九,脑子里乱成一团。 公主有孕?! 这个认知在贺钦朝脑中闪过,如晴天霹雳,夺他心绪。 几乎在一瞬间,贺钦朝一掌打在自己的侧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四下皆惊,燕九眯着眼睛,看着贺钦朝,冷笑一声,“既已将王妃拖入泥沼,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 “昭人卑鄙!自诩正义之师,不过是群鸡鸣狗盗之辈!” 燕九怒意连连,他不介意陶杳的身份,就算过去她是桃夭公主又如何,如今她是燕王府王妃,是殿下心头所爱,是未来小世子的母亲,以燕王府之权势难道连一个女子也庇护不了吗? 偏偏昭人用心险恶,明知陶杳此刻忘却前尘,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还要在大夏宫门口,各方耳目云集之地,叫破她身份。 这是逼着陶杳承认自己桃夭公主的身份,便是她不是,这屎盆子都已经扣在她头上了! 亡昭六皇子可真是好算计,什么宠爱?什么兄妹之情?不过都是他棋盘上的算计罢了! 燕王府早已受明成帝猜忌,如今取了个疑似亡昭桃夭公主身份的王妃,还不得借此掀起滔天巨浪?便是安宁侯一家,怕是也要不得安宁! “来人,拖他入水牢!向来贺大将军忠心为国,连俊逸容貌都毁得,与老鼠相伴也不过寻常。” 人怎么处置还要王爷王妃说的算,贺钦朝能够不声不响的避过他的耳目出现在这,很显然早就发现了他放在暗处的人,那一窝贼,怕是也早挪了个干净! 京城百里之外,龙船一路行来,明后日便可进京,同时也迎来了旅途中的最后一波恶客。 赫连靳手提金刀,大刀阔斧坐在满地尸身前,手中一杯葡萄佳酿,猩红的液体摇摇晃晃,晕着船上熠熠光辉,明明冒着热气,却泛着冷泽。 “姜城,你让本太子怎么说你好呢?千辛万苦从昭宫逃走,如今又要迫不及待送上门来,是陪哀帝那个懦弱鬼下地狱,还是陪你那个自诩明主的五皇子见阎王?” 赫连靳语气漫不经心,好似在与宫妃商讨明日该吃些什么,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讶然出声:“说来,都这么多天了,明承业的尸首也该曝晒干了,就是不知道他干了的尸首是否还如他活着时有俊逸之姿。” 说完,赫连靳一口饮下杯中温酒,张狂的笑声于暗夜之中如寒鸦夜啼。 姜城死死盯着赫连靳,试图用目光在他脑门上戳个洞,可也不过是徒劳。 如今,他手臂被卸,鲜血满地,狼狈如蛆虫。 赫连靳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招手道:“去叫桃妃出来,连宠她至极的皇兄都见了尸首,没道理如今这么点场面就能吓着。” 侍从应声,却又很快折返,“殿下,晚间风大,娘娘说她身子不适,若要见人,送到她屋中便可。” 赫连靳再次大笑出声,“瞧瞧,桃妃这才到了大周多久,这胆量丝毫不逊色本殿赤那。” 大周太子宫无人不知,太子爱犬赤那之名,其为财狼,被太子驯服,太子身边伺候之人,若惹得太子不悦,只有为赤那美食一条路可走。 将桃妃与财狼相较,姜城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便是他不认为赫连靳之桃妃是大昭桃夭公主,可她如今顶着桃夭公主的名头,却如此被人轻贱! “喂颗药给他,好不容易有个故人前来,桃妃这还没见着,若是就这么死了,不美。” 暖帐层叠,轻纱飘散,桃妃依旧裹着绯红狐裘,她端坐与镜前,轻轻绘着桃花花钿,细腻之处,栩栩如生,如五月桃夭,洌洌清香飘散而来。 身后一声重响,桃妃不着急见人,而是拿着手中妙笔,轻轻描绘眉间花钿,等到她觉着再无下笔之处,才缓缓转过身来。 红色的狐裘笼着她的身子,金色步摇于烛光之下,熠熠生辉。 葱白的手指撩开朦朦胧胧的轻纱,露出轻纱里隐约的面孔。 只一眼,她灼灼面容便让姜城瞪大双眸。 他乃朝廷重臣,时常出入宫廷,自然见过名满天下的桃夭公主,眼前之人即便在妆容上有极大的变化,但那一张倾国面孔与他记忆中的桃夭公主并无不同。 “你……你!”姜城脑子乱成一团。 他信任贺钦朝,既然贺钦朝说陶延那个从宫里救出来的女儿是桃夭公主,那他便相信,可他不知,这被周太子带走的桃夭公主,竟然和他记忆中的桃夭公主这么像! 他努力去看桃妃额前的桃花花钿,看着那舒张开的花瓣上,不由头大如斗。 桃妃注意到姜城的眼神,殷红的唇瓣勾起一道冷厉的弧度,忽而抬起手臂,拇指在眉心一抹,妖冶的桃花花钿顿时被擦花。 姜城鼓起眼珠,心头好似松了口气,连身子也松懈下来。 桃妃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狭长的眼眸嘲色更浓。 “怎么?见我没有眉心胎记,松了口气?以为桃夭公主逃出生天,成了那大夏燕王妃?”她声如黄鹂,却冷如寒冰。 姜城惊诧不已,未料桃妃会知道此事,甚至大剌剌的在赫连靳的下属面前便将这事拿出来说。 桃妃将姜城的神色全看在眼里,心中怒火乍起,快步周到姜城身边,又突然蹲下,将他染血的乌发揪起,绝美的脸庞狰狞不断。 “全都是这样!一个!两个!全都是这样!没有胎记又如何?!我是桃夭!我才是桃夭!那个贱人是假的!” 她近乎癫狂的将姜城的脑袋砸在地上,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白皙的手中握着桌角,保养得宜的指甲仿佛要陷入木头中。 “桃夭?桃夭!原来分辨一个人看的是胎记,不是人啊!”她低声喃喃,随后张狂再起:“陶赦是这样!皇兄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没有胎记的桃夭就不是桃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她疯魔了似的将桌上茶壶茶杯扫落在地,鬓间步摇摇摆不断,清脆响声泠泠冷冷。 桃妃胸膛起伏,良久之后,她直起腰板,红唇抿起,双手交叠于腹前,再没刚刚癫狂之色,祥和的面孔好似换了个人。 她小步向前,款款停在姜城面前,黄鹂之声再起,“既如此,你也去死吧……” 袅袅余声飘散,姜城见她僵直的背影,低叹一声,“昭国之桃夭,灼灼其华,百姓陛下皆视公主为神泽,护佑大昭。” “惜大昭国弱,帝喜乐人间,不思进取,无力护佑国之珍宝,使其为周国所夺。” “公主是否桃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昭国百姓昭国忠臣不会相信昭之桃夭为苟且偷生之辈,雌伏仇敌身下,以求性命之安,” 没有双手,姜城只能匍匐在地上,他见她锦衣华服,寝屋奢靡,冷声喝道:“身为昭人,便是普通女子,也该有大昭之气节,为求性命之安以为苟且,非是昭国珍宝。” 语闭,姜城又似乎觉得自己此言对一女子而言太过严苛,终是软了声音说道:“如今,殿下身亡,姜城固有复国之心,却无复国之力,若公主还认为自己是大昭人,不若好好思索所行所思,何必怨怼他们是否认得自己?” 最后一字落下,姜城狠狠将自己的喉咙磕在一旁破碎的茶壶碎片上,淋漓鲜血喷涌而出,姜城紧紧闭上双眼,不痛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惹~get到大招了吗? 第41章 无关 燕殊看着被玄铁锁着的男人,目光在他刀疤交错的侧脸上掠过,最后长袍一撩,坐在他面前。 “谁告诉你本王王妃是大昭桃夭公主的?”燕殊开门见山,昨日的事情早已传入各方之耳,一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燕王府便应付了十几波探子,而这些探子还全都是冲着他的王妃来的,燕殊眼中的冷意仿佛要凝结成冰。 贺钦朝抬起重重的眼皮,纵然他现在落魄非常,可以从来没有和一窝老鼠一起住在水牢里过,无孔不入的臭味,吱吱吱的老鼠叫声让他到现在脑子里还全都回荡着那样的叫声。 贺钦朝出生于权贵之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面对燕殊略带质问的语气,他抬了抬眼皮,又重新把眼睛合上。 一夜的不眠不休对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令他提不起精神来的,更多还是骤然得知陶杳险些因为他昨晚所为而失去孩子的事。 他从未想过要害公主,甚至在将军逼他来之前,他都在犹豫是否要这样做,可终究是他心中的国家大义战胜了那么点儿私情,做下不值得人原谅的错事。 燕殊知他已心存死志,只是有些东西将他束缚在这世上,让他便是成为阶下囚也得苟且偷生。 他双手交叠,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下又一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好久了才说道:“你想知道姜城那些人的下场吗?” 姜城二字便相一个开关,触动了贺钦朝身上的发条,让他猛然抬起头来。 燕殊也没卖关子,冷冷的近乎残酷的声音响起,“姜城于昨晚子时在城外百里处埋伏欲进京给太后贺寿的周太子,一行二十八人,尽数身亡,尸首皆被悬挂于龙船船帆之上。” 赫连靳手段之毒辣全然没有一国太子风度,可他手底下的将领却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人做出啖食人肉之事,其凶残恐怖程度堪比野兽。 燕殊收到奏报的时候,也对周人残虐的行为齿冷。 燕殊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贺钦朝,见他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畅快。 这一个两个的都打着忠君爱国的名义,将无辜的人拖下水,自己不愿求一世之安,便也要要求别人像他们一样奉献自己,国之将亡,哪有可逆? 昭哀帝年少时的确励精图治,可在他在位后十来年里,只图享乐,国家边境双线作战,将士们在前方奋勇杀敌,他却还在昭宫夜宴皇族,最后落得个自刎的下场,实在不冤。 至于那昭国五皇子,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嘴上说着要复国,为父报仇,为民求安,却四处煽动百姓作乱,使得大昭无数百姓惨死周人屠刀之下。 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便可以牺牲他人之人,又怎堪为君? 如果说在此之前,燕殊还曾欣赏贺钦朝,那么此刻,他对他的那些欣赏尽数散去,最后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个愚忠之人。 贺钦朝眉宇之间全是颓然,在他得知姜城做下要去刺杀赫连靳的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一行人必定凶多吉少,可他消息真正传来的时候,他依旧不大能接受。 他始终还记得昨日姜城离去之时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即便他们这些人都不在了,可始终要有人为他们的信念坚持下去,桃夭公主有幸逃过皇宫劫难,来到这大夏嫁给了燕殊。 便是国不可复,赫连靳也必须死,如此,那些曾经为家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士们才死得其所。 贺钦朝曾经对此话深信不疑,可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动摇了,人人都说陶延是叛国贼,可皇宫被破,陛下自刎于长乐宫,陶延带着数十几万将士无粮草可食,无家可归,难道真要垂死挣扎,赔上几十万人的性命,才算得上是忠君爱国吗? 降将……降将……自古以来,降将皆为人数所不齿,可当一个国家已经没了的时候,不投降又能做什么? 贺钦朝恍然间觉得,陶延在当时所处的情况之下做出投降的决定,内心一定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是啊……若是陶延真觉得大昭可有可无,又何必让陶赦拼着掉性命的危险,用自己的女儿换出桃夭公主? 贺钦朝的喉咙变得极为干涩,他努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吐得非常清晰。 “你应该知道,桃夭公主眉心有一桃花胎记,生来便有,甚至比真正的桃花还要美上三分,那日在客栈,我意外见到了公主眉心的胎记,此后观察她几次,发现并非她对旁人所言的那样只是桃花花钿。” “仅凭一胎记便把她认作桃夭公主,你们认人的法子未必太过可笑?”若是他想要,一夜之间便可以造出九个十个和陶杳眉心花钿一模一样的胎记。 贺钦朝霎时间默然,好久了才争辩似的说道:“燕王妃与桃夭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又该作何解释?” 天底下除了双胞胎又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便是双胞胎,性格都有所差异。 他那日见了陶杳的面容之后,又细细打听她到大夏之后的性情作为。 除了起初半年里,陶杳待在小院里闭门不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之外,她被陶赦接过去之后,展露出来的性情,与昭宫中的桃夭公主并无不同,都是那样活泼机灵的让人哭笑不得。 贺钦朝见燕殊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又说道:“你想必也瞧见了陶赦对燕王妃的态度,若她不是桃夭公主,难不成陶赦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堂妹不成?” 这才是贺钦朝肯定陶杳便是桃夭公主的最有力证据。 人是陶赦从皇宫中救出来,陶杳是不是桃夭公主也只有他最清楚,贺钦朝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冷酷如陶赦,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堂妹另眼相待过? 一切的不同都是来到大夏之后。 燕殊没有在说话,他让人把贺钦朝又重新关回水牢,随后去前院更衣沐浴。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大昭桃夭公主,他只知道,陶杳现在是他的王妃,是他孩子的母亲,无论她过去是什么人,他现在都会将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算算时间,她这会儿也该午睡醒来了,若是没瞧见他,指不定多想,燕殊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刻钟后,来到内院,陶杳此刻已经醒来,真巧,喝完了一碗滋补的鸡汤。 自她从昏迷中苏醒,知道自己有流产的迹象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便乖乖吃厨房给她准备的食物,再也没像之前一样跟他撒泼耍赖挑挑拣拣,这个不喜那个不要。 燕殊过去将她虚搂在怀里,轻声问道:“现在觉得如何?” 从陶杳醒来到现在,燕殊都没问她有关昨晚的事,甚至刻意避开,她昨天失控的样子还印在他的脑海中,燕殊无法接受她再一次变成那样。 陶杳亲亲捏着燕殊宽大的袖口,今天的脸色十分不错,比昨天煞白煞白的样子可滋润多了,她知他心中顾忌,抿了下唇,将他递过来的帕子扯开,迅速往他唇边一啄,落下个油腻腻的轻吻。 还是这份爱娇的模样,燕殊心下宽了些,见她迅速扯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学着她那副做了坏事的模样,迅速在她嘴角轻啄一下。 偷袭来得太快,陶杳刚刚擦了油渍的唇瓣又染了油腻,她撅了下嘴,小眼神不忿,“你欺负我!” 女人本来就不爱讲道理,怀孕的女人更是不讲道理,燕殊突然觉得自己也不像讲道理。 他捧着面前娇人儿的脸颊,又献上几个香吻,直到把唇瓣上沾染的油渍都给蹭完了,才满意地打量着面前油腻腻的小脸,称赞道:“美极。” 陶杳眼珠子鼓了鼓,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着,却觉得越擦越油,连忙高声道:“阿桃,打盆热水来!” 她控诉的小眼神盯着燕殊,不明说去暗示着,燕王殿下真是幼稚! 燕殊心头愉悦,大笑几声,“本王王妃,美极。” 明明白白的夸奖让陶杳颇为扭捏的偏过头,小声嘀咕道:“哪有人像你这样把事实宣之于口的?” 燕殊愣了愣,捏捏面前的小脸蛋,“哪有人像王妃卖瓜,自卖自夸?” “不解风情!” 陶杳给燕王殿下脑门前贴了这么个表情,赶紧接过阿桃递过来的热毛巾在脸上擦了擦,擦完了又瞅着燕殊的脸,给他也擦了擦。 等一屋子的丫鬟都退下,陶杳懒洋洋的赖在燕殊怀里,轻声道:“谨之,我昨日好事想起了之前的事。” 屋中瞬间静默下来,陶杳能够感觉到搂着她肩的手在收紧,她抱着燕殊的胳膊,玩着他的手指,说道:“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我都没办法把他们连在一起。” “其实我……我……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桃夭。” 陶杳与桃夭,一个字音的差别,却有着天差地别。 燕殊吻着她的眉心,“杳杳乃本王王妃,他人如何作想,与本王无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陶杳一直忐忑着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第42章 可爱 陶杳的身份惹得各方猜测,但燕王府势大,便是明成帝知道了此时,也不过象征性的叫燕殊前去御书房询问,得到一句‘昭人嫁祸,意图迫害有孕的燕王妃’,便再没言语。 燕殊将责任尽数推到大昭人身上,留下一句王妃孕中受到极大惊吓,胎气不稳,要回去陪着,明成帝被他这妻奴的模样气笑,挥手让他退下,心中却盘算开了。 陶杳可是顶着陶延女儿的身份嫁给燕殊的,如今他身份暴露,就算燕殊不承认,明成帝也认定了陶杳就是大昭桃夭公主, 昭王宝藏的消息在陶赦从昭宫出来就一直为人觊觎,明成帝同样不例外、 大昭是四国中传承最久远的国家,全盛时期一统九州大陆,那位统一九州大陆的帝王曾将他掠夺来的宝藏藏在一处地宫之中,他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若是后代子孙无力守护大昭江山,便取出他留下的藏宝图,取出宝藏。 百年来,有关这个宝藏的传言无数,唯有这一条最是令人信服,更何况有人亲眼看到陶赦是见到昭帝最后一面的人,还曾见昭帝将某件东西交予陶赦,由此,这个传言更加令人信服。 明成帝想了一会儿,连忙招来暗卫,让他去探查此事,尤其是安宁侯府。 陶延是大啊啊按照降将,明明已经是大夏的臣子了,却还包庇亡昭公主,将之嫁给大夏异姓王…… 明成帝想到这,眼底掠过一抹算计。 太后除夕夜听说了此事,一整夜都睡不好,这几日也是惶惶不安,好不容易等到燕殊进宫,却见他只是去了一趟明成帝的御书房便回了燕王府,丁点没有要来和她说一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太后等到燕殊出宫了的消息,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水花迸溅,瓷片纷飞,满宫太监宫女大气不敢喘一声。 陶杳和燕殊大婚后,太后几次召见陶杳,都被燕殊以外各种各样的借口推开,她自然不会怪罪燕殊,只会觉得燕殊娶了陶杳之后,满心满意都是媳妇,半点没把她放在眼中。 太后早对陶杳心怀芥蒂,若不是燕殊护着她,钦天监监正又算出陶杳是有福之人,她这会儿就不会是不满这么简单了。 底下来报的太监身子发抖,用了莫大的勇气才道:“娘娘,王爷还说王妃身怀有孕。” 此话一出,原本静默无声的慈宁宫霎时间多了几分尴尬的气息。 慈宁宫内的宫女太监们谁人不知太后娘娘最渴盼的便是燕王殿下能有后,不然也不会因为钦天监监正一句话,便轻易定了个降将之女给燕王殿下。 燕王妃嫁给殿下三四个月没消息,燕王殿下不急,娘娘心头却早已急上了火,如今又乍然听见她是隐瞒了身份的亡国公主,心头不满积聚,哪里还有之前对她的百般满意?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中的怒火都化作尴尬。 她抿着唇,不作声。 既怀有燕王府血脉,那便先将此事放一放,亡昭公主又如何?大夏难道还庇护不了一个女子吗? 只这亡国公主要跟大周扯上关系,和各方港式剪不断理还乱,着实给燕王府添麻烦,想到明成帝的心思,太后叹了口气,眉宇间难色又多一层。 陶杳被拘着躺在床上,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简直能把人无聊,偏偏她这会儿还不能由着性子来。 陶杳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叹气着,“宝宝,你可要顽强些,妈……娘还等着见你。” 燕殊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陶杳靠在大迎枕,小声嘀咕着,他耳聪目明,轻而易举听到她口中的絮语。 自见着她,燕殊还真嫌少见到她娴静优雅的模样,这会儿靠在床榻上与腹中孩儿说话还悄悄露了个脚指头在锦被之外,一翘一翘的,勾得燕殊心头痒痒。 他快步进屋,才坐在床榻上,就见那不规矩的小脚丫唰的一声缩了回去,其动作之娴熟,让燕殊不得不怀疑,在他没瞧见的时候,她究竟做了几次这样不规矩的举动。 燕殊还未说话,陶杳已经仰着笑脸,朝他伸手,“谨之,你回来啦?” 欢快的语气让人听着便舒服,燕殊只一顿,便做过去,将人揽进怀中。 陶杳见燕殊未曾出言训斥她,便以为她刚刚的举动没被燕殊瞧见,正想撒撒娇,说说她躺在床上是多么的无聊,男人温热的呼吸已经打在她的耳畔。 陶杳瑟缩了一下,随后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探进被窝,将她在被窝里踢蹬使坏的脚握在手中。 陶杳心虚。 燕殊道:“天冷,莫要淘气。” 陶杳这会儿想哭的心都有了,这男人眼睛怎么这么尖? “屋中地龙烧得热极。”她都快要被热相处一身汗了。 也不知道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是什么材料制得,绵绵软软,轻薄却保暖,再加上屋中地龙不断,陶杳现在只穿着一身薄衣也觉得发热。 于此,燕殊寸步不让,南方的冬日,虽然没有北方的冬日来的冷,但那寒气却是实打实的,若是不小心看顾着,她这怀着孩子的身子,又如何受得起生病的折磨? 怎么痴缠撒娇都没用,陶杳有点儿焉巴巴的。 燕殊也知终日里待在屋中定然十分无聊,只好待在屋中陪陶杳说话,也不知从哪起的话头,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他小时候。 燕殊本不愿提起幼时幼稚之事,只受不得怀中这娇娇儿痴缠,只好与她说道。 “幼时,父王总是不在府中,母妃除了我之外也没生育旁的儿女,我每日读完书,总觉得无聊,待在园子里练武,累了便喜欢对着荷花池里的鱼儿发呆,撒一把鱼食进湖中,鱼儿争相夺食的画面总能惹得我发笑……” “谨之,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听故事的人一点儿也没有爱好,安安静静听故事的自觉,每每燕殊说到某处,她总是要蹦出一两句话来,惹得燕殊频频看她。 见燕殊一脸嫌弃不愿意说下去却又老老实实往下说的模样,陶杳心情愉悦的把玩着他的手指。 “随后觉得那些小东西颇为有趣,便时常看他们,母妃也觉得我缺少玩伴,不知从哪儿找了些小动物来。” “都养了哪些?”陶杳兴致勃勃的发问,他实在有些难以想象,一本正经的燕王殿下养宠物的样子。 这跟一个极为高冷的霸道总裁在撸猫没啥差别,突如其来的反差萌让陶杳兀自笑出声。 燕殊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动物一一列举出来。 没想到这一列,就被他的小王妃给逮着了把柄。 “谨之,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花园那几棵松树上养着的小松鼠是老王爷给你小叔的吗?怎么这会儿成了你的?”这一问直击灵魂。 一向机敏的燕王殿下讷讷好半天没回话。 都成为夫妻好几个月了,陶杳又拿回不知道燕殊傲娇的性子,顿时笑开了花,知道身边的男人黑了脸,才渐渐收住嘴中的笑声。 燕殊黑着脸说道:“杳杳想必也得了足够多的趣味,本王前院还有好些事未处理……” 话还没说完,陶杳已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极为迅速的在他脸上烙下一吻,“我错了嘛!我不笑你,大过年的还处理什么政务?你陪陪我和宝宝嘛!” 燕殊见陶杳明明想笑却使劲儿憋着,脸色黑了又黑,到底是怕她把自己给憋坏了,沉着声音说道:“想笑便笑,莫要把自己给憋坏了。” 陶杳又哪里会不知道他这是傲娇上了,若是她这会儿真的笑个不停,指不定这傲娇的男人能马上甩袖就走。 陶杳把心头的笑意压下,一本正经道:“不笑了,再不笑了,就这么丁点小事有什么好笑的?” 燕殊用一种极为嘲讽的眼神睨着她,刚刚笑的跟朵花似的是谁? 陶杳娇娇腻在他怀里,装成没看见他的眼神,“最喜欢谨之了。” 门外,阿桃进来小声禀告,“王爷,王妃,安宁侯夫人来了。” 陶杳连忙从燕殊怀中探出头来,“请她到偏厅等会儿,我马上就来,再叫阿角阿翘来给我穿衣。” 说着,陶杳便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燕殊却一下按着她的肩膀说道:“你身子不好莫要乱动弹,本王去便可。” 陶杳起来的动作忽然一顿,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 燕殊见她故作可爱,吻了下她的眉心,“好生歇着。” 文氏如今上门,怕是与那晚之事脱不开干系,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天,怕是听说了陶杳动了胎气的事,如今恐怕心浮气躁,他又哪能让她去应付那些个糟心事。 燕殊替陶杳拉好了被子,仔细叮嘱着,“不可偷偷过来。” 陶杳小心思被拆了个正着,顿觉没面子,连忙道:“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干?偷听别人说话这么没品的事?” 燕殊给了她一个姑且信你的眼神,迅速来到偏厅。 第43章 恶念 文氏不想来的,在陶杳嫁给燕殊之前,她曾远远的见过燕王,这个冷冷的年轻人比她丈夫还要让人惧怕些,便是陶杳回门之时,这男人脸上带了喜色,也没见他周身的冷肃少些。 且在这敏感的时刻,无数双眼睛盯着安宁侯府,最好的反应就时按兵不动,偏偏一向熟用兵法的陶延却像是从美读过兵法一般,让她上门来看看陶杳。 文氏现在自然不可能不怨念陶杳,原以为是原配留下来的拖油瓶,却没想到之前不被她瞧在眼里的小丫头竟是被作了替身,如今在那蛮夷之地。 她就说,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偏偏陶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张脸啊……还真是一模一样。 文氏等得心焦,结果没等来陶杳,反倒是等来燕殊。 燕殊进门那一刻,她本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忧愁尽数散去,温和的表情好似此前的种种想法皆不曾有过。 “王爷怎么来了?”文氏客气着。 燕殊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到了上首坐稳了才道:“杳杳动了胎气,不宜出来见客,夫人若有事,尽可与本王说道。” 文氏越发客气了,“王爷这是哪儿的话,妾与侯爷听闻杳杳受到惊吓,也是担忧的很,故而过府瞧瞧她。” “侯爷言道,杳杳莫要信了歹人之语,安心养胎。” 燕殊点点头,“自然,杳杳乃燕王妃,传出此等谣言之人,其心可诛,侯爷自可放心,杳杳与腹中孩儿皆安。” 文氏又忍着坐如针毡的感觉东拉西扯的几句废话,然后匆匆离去。 要她说,侯爷就是瞎操心,燕王对陶杳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就她刚刚进院这么会儿,就看到各种精细食物端进屋里,那漏出来的一丝丝香气,她便是闻着,都觉得馋虫药爬出来。 且不说燕殊会不会介意陶杳疑似亡国公主的身份,就说她如今怀着燕王府的宝贝疙瘩,燕王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大昭都灭了,就算陶杳是桃夭公主,她还能掀起风浪不成? 陶延听了文氏的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松下,只是大周太子携桃妃入京的消息又让他反复叹气。 随着大周太子入京的消息传来,除夕夜龙船上的血腥之事也人尽皆知。 亡昭刺客二十有八,悉数被杀,尸首悬于白帆之上,将白帆染红,沥沥鲜血滴在甲板上,其下还有人架锅烧火,啖食人肢。 大周太子血腥残暴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夏百姓惶惶不安,朝堂上更是掀起极大的风波。 不少大臣认为周太子赫连靳非善类,其言行与野兽无异,名为为太后贺寿,可做下此等恶事,哪里像是贺寿之人该做之事? 也有不少大臣认为,亡昭旧臣行刺赫连靳,赫连靳反击实为正常,既不要命,又如何管得刺客如何被人对待。 朝堂为此吵得厉害,但是不管怎么吵,都有人偷偷瞧燕王殿下的脸色。 现在谁还不知道周太子身边的桃妃就是个假货,真正的明珠在燕王府上,如今周太子前来,未必没有夺回桃夭公主的意思。 可燕王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王妃被夺走,哎,赫连靳疯起来能集结数十万大军,半月破昭宫门,谁知道现在会不会因为那桃夭公主再疯一次,反正大周无人敢悖逆于他,他便是举国之力威逼大夏也未必不可能。 不管别人怎么看,燕殊都冷着一张脸,没有反应,朝堂上大臣们胆子又大了些,洋洋洒洒骂人的话张口就来,明成帝听得头疼。 “燕王,于此,说说你的看法。” 皇帝一开口,又提及燕殊,朝堂上原还争吵得热烈的大臣瞬间安静如鸡。 燕殊被点名,上前一步,直言道:“大夏非积弱昭国,赫连靳怎么处置他行刺他的此刻是他的自由,可他若是敢欺辱大夏百姓,夏之百万雄师定然踏破周境。” 淡淡一句话,听不出多慷慨,但谁能说它不激昂? 一阵死寂之后,便是无数叫好之声。 “王爷说得极是,周太子再嚣张,也没资格在大夏境内嚣张。” “然,赫连靳若敢辱吾夏国百姓,将士们定然要他好看!” “……” 明成帝看着几乎整个朝堂的朝臣都在响应燕殊之言,眸色沉沉,丝毫感受不到压下不到朝臣不畏惧赫连靳血腥手段的喜悦。 明明是他的朝臣,明明是他的朝臣,他此前的话他们都当成耳边风,在底下吵得厉害,燕殊一开口,吵啊!怎么不吵了! 临时召开的朝会在明成帝一人郁郁之下结束,有朝臣还想拉着燕殊探讨探讨怎么应付赫连靳,燕殊一句礼部事宜,将人堵走,迅速回府。 赫连靳知道大夏因着他那日行为还临时召开一场朝会,在驿馆中笑得前仰后合,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抬起身边桃妃的下巴,见她眉目含光,将她衔在嘴中的果子咬走,随后在她香腮上轻咬一下,“夏,不足为惧。” 桃妃面不改色,又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敛下的眸子里,一丝嘲讽一闪而过。 赫连靳其人,狂妄自大。 犹记得,同样一句,‘夏,不足为惧’,最后却落得个身饲群狼的下场。 忽而,桃妃眼中掠过一抹冷厉。 千算万算,算不到她之名声能救她性命,也能将她逼入深渊。 赫连靳见她不像旁人一般连连附和,也不生气,又一次咬走她嘴边的果子,不厌其烦。 第三次了,总算得身前美人瞧他一眼,赫连靳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到近前,咬着她的下巴,“可怕?” 桃妃缓缓抬眼,轻声道:“自然是……怕的。” 她声调浅淡,明明说着怕,双眸中却无波无澜。 赫连靳大笑,一把撕碎她领口锦缎,“本殿桃妃果真心狠手辣。” 亲眼看着兄长死在自己面前,不心狠哪能做到?亲手将眉心胎记抹去,只为换了身份逃窜出宫,不心狠哪能做到? 桃妃盯着盈盈宫灯,犹记得那再生之日。 桃夭一舞,倾国倾城,引无数青年才俊争相追逐,哪想盛名之下,便是祸端。 四国之会,俊杰无数,周太子赫连靳钦慕桃夭公主绝世舞姿,求娶不得,心有不甘,回周国砥砺两年,一举破关,夺昭宫,逼帝自刎。 桃夭桃夭,终究不过如一片飘零桃花,落赫连靳掌心,生之苦,死不得,午夜梦回,凄神寒骨。 浑浑噩噩之时,乍然听闻昭国降将,陶延之女嫁与大夏燕王,琴瑟和鸣,不过三月便怀有身孕。 燕王妃孕中细馋各地美食,燕王遣其下属寻各地大厨,尽归燕王府…… 燕王妃孕中多思,燕王早朝后,每每陪在府中…… 燕王妃…… 燕王妃…… 日日夜夜,燕王妃三字几乎成了她的魔咒。 为何?为何她与表姐有着相似的容颜,明明她的身份还要高贵些,表姐却能以一介降将之女嫁与大夏燕王,极宠入骨,她却如一玩偶,得那暴虐之人闲来摆弄? 那一年寒冬,雪下得格外急,燕王妃诞下燕王府小世子后不过第三年,诞下燕王府小郡主。 燕王同日,燕王大败周太子赫连靳,夏军破过,赫连靳逃窜深山,为群狼所遇,终只留一身白骨。 周宫大乱,周帝竟趁乱闯她宫中…… 桃妃闭上眼睛,眼中犹有那宫灯流转之光华。 再睁眼是什么时候? 是那桃之夭夭极尽大昭风华时。 她见到了关系一般的表姐,将之接如宫中。 怯懦的女人,全然没有她想象中被燕王娇宠的燕王妃该有的气度,她顶着一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庞,却连个庶女都能把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啊……所以人一旦有了恶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44章 笑意 太后寿宴眨眼就到。 陶杳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总算是被允许下床了,只是活动的地方还是被局限在室内。 这段日子将她闷坏了,便是一向不喜的围棋都被她捣鼓出了些花样来。 “听说桃妃点名要见我?”陶杳窝在燕殊怀中胡乱动弹。 燕殊拍了拍她不老实的小手,这厮抓着他跟她下棋,偏偏棋品极差,每每快要输了便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偷偷将棋盘上的棋子挪走。 便是如今这一盘棋,燕殊都已不知道让了她多少次。 “她要见你你便去吗?”燕殊将面前一双手握紧,不对棋盘使坏,该对他乱来了是吗? “我在家中都快要闷坏了……”桃夭声音娇软,试图撒娇。 “那晚之事忘记了?”撒娇也没用。 男人态度艰巨,陶杳闻言,瞬间焉巴了。 她也不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尘封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全都不受控制的翻滚而来,她明明是个局外人,却要被那些记忆限制,想来实在气人。 说来,贺钦朝一口咬定她时桃夭公主,她脑中也有些残留的画面出现,可是每当陶杳去回想那些画面时,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明明是灭国之痛,她却没有那种悲壮的痛意,反倒是处处充斥着一个人的伤感。 明明画面中父慈女孝,兄长疼爱,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情,她像是一个被那些画面刺痛双眼的局外人,看着那些画面,心怀伤痛,却无半分幸福。 陶杳很是怀疑,她真的是桃夭公主吗? 燕殊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使小性子,轻哄着,“乖些,等身子养得妥当些了,便许你出门游玩,眼馋元宵灯会,等明年孩儿落地,我陪着前去可好?” 燕殊耐心十足,妇人孕中易多思,她身子弱,孩儿又要靠她养着,他多哄着些,她心情也松快些。 陶杳知燕殊这些日子因着她胎气不稳,心中担忧,每日还有政务要处理,眼下都出现了青黛色,一下转身,将人搂住,“明年便明年,到时候带了宝宝一起去。” 难得乖巧,燕殊将人抱了个满怀。 恰在此时,阿胶轻巧的进来,道:“王爷,王妃,桃夭公主来访,说是来探望王妃的。” 陶杳一下直起腰板,和燕殊对视一眼,小声试探道:“我不去见她,如今人家自个儿上门来了。” “回了。”燕殊态度明确。 这些日子,桃妃其人也令他刮目相看,被周太子劫掠到周宫,极快适应了周宫的生活,借着周太子的宠爱,太子妃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太子宫中一个怀了孕的侍妾言语中轻辱了她,被她当场命人拔了舌头,狠狠震慑了周太子宫中一众女子。 再便是周帝,周帝被周太子架空权利,如今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桃妃暗中买通了周帝身边的人,对周帝用下合欢散,若不是救治及时,周太子这会儿应该对周帝披麻戴孝,而非来大夏耀武扬威。 偏偏她作下的这事,还无人知晓,被她买通那人临死将事情嫁祸到周帝一位被他冷落了许久的宫妃身上。 若不是燕殊安插在周宫的探子恰巧发现了桃妃曾与被她买通那人见过,这件事还真说不定无人知晓。 总之,周宫因着桃妃的到来,可是唱了一出又一出大戏,叫人应接不暇。 如此一个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人,燕殊不敢放陶杳与之单独见面。 哪知怀中的人儿,却勾着他的袖口,软着声音说道:“你若是担忧便与我一起可好?她若是真心想见我,必然不介意你在一旁。” “况且,我也的确想见见她。”见见那背负了亡国之恨的桃妃,究竟是桃夭,还是……陶杳。 燕殊见她神色认真,终是点了点头。 陶杳换了身衣裳,远远见到那立在廊下,不愿进屋的女子。 她侧身而立,唇不点而朱,美不画而黛,如玉侧脸,盈盈温润,火红的狐裘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与那火红想辉映的是发髻上右侧吹落的两只金色步摇。 她婷婷立在那,步摇也极为安分。 她好似察觉了有人走来,缓缓转过身,近乎于照镜子的容颜让陶杳呼吸微窒。 是她,是那画面中人。 不过一眼,陶杳便认出,面前这个和她像了十足的女子,是那日使她神魂不安的女子。 桃妃见她眼中错愕,唇边绽出一抹淡笑,“杳杳,好久不见。” 她声如黄鹂,又有叮咚泉水之清澈,陶杳恍然回神,期期艾艾说出,“好久不见。” 该是尴尬的,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会面。 桃妃的视线在陶杳脸上掠过,落到对陶杳寸步不留的燕殊身上。 大夏燕王狠戾绝情,独独对燕王妃极尽柔情,前世之传言,日日在耳,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不过是来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拍了十来个护卫盯着不说,还要满心满意跟着,对她防备满满。 燕殊对上那双潋滟生辉的眼睛,一抹厌恶而过,清晰可见,并未避讳。 桃妃好似没瞧见,淡然的移开目光。 曾经的桃夭公主有多美好,现在的桃夭公主便有多么的恶毒。 是啊,恶毒。 原来这二字并非这么难以接受,自那日她落入赫连靳之手,昭国无暇之桃夭便已死了。 “看来你近些日子过得很好。”她浅笑吟吟,好似与阔别的友人浅谈。 陶杳点点头,见她双眸漆黑如无尽沼泽,下意识问道:“你呢?” 尴尬,还是尴尬。 桃妃现状,天下之人,何人不知?她这一句话怕是问到人家痛处上了。 原以为还能问问两人身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着桃妃的模样,陶杳几次张嘴都问不出来。 一个人弄错可以说是意外,可若是两个,三个,四个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陶赦爱极他口中夭夭,不惜以身犯险,可到头来,不过救了个冒牌货,也不知他知道后作何感想? “我啊……我自然过得极好。”极好二字出口,陶杳眼见她眸光流转,竟不知作何反应。 “来大夏,不过是像瞧瞧你,如今瞧见了,也该走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洒下绵绵细雨。 桃妃一身火红,髻间不要轻摆,袅袅行于细雨中,每一步一丝一毫不差,她之脊梁,自始自终直挺。 陶杳默默无言,知道袖中双手被人捧入手心。 “莫要为她所惑,桃妃意志之坚韧,非你所能想象,周宫因她,乱做一团。”燕殊见成婚前还挺通透的小王妃这会儿糊里糊涂的对着桃妃生出同情之心,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她的眉心。 也就只有点小聪明了,傻兮兮的小模样,若是没有他在身边,指不定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 陶杳果真迷糊了。 她在桃妃身上见到了一股死寂,那种再无所求的寂寥让人心头发冷。 燕殊将周宫之事挑了些能入耳的讲给陶杳听,见她目瞪口呆,笑她好骗。 陶杳被燕殊牵着回了屋中,连忙与他说道:“桃妃才是桃夭公主,我不是。” 燕殊挑眉,有所意外。 陶杳瞬间炸毛,“你这是什么眼神?”她是个普通人,配不上他了是吧! 燕殊要是知道小王妃这么能脑补,还真要指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桃夭公主善名传言大昭,每年都会将自己封地的食邑拿出一部分来接济穷苦百姓,当年四国峰会,本王也远远见那一支桃之夭夭,桃夭公主天真娇美不假,当初大周太子夺桃夭公主回周,不少仁人志士想要救出桃夭公主。” 最后,也没人能救出来。 燕殊听闻桃妃在周宫所为,下意识的觉得身边小王妃才是那桃夭公主,却不想,经年而过,当年单纯的小公主也养出了一幅蛇蝎心肠。 陶杳最近小脾气说来就来,如今听燕殊夸赞桃妃,全然将之前他要她小心桃妃的言辞忘了个干净,掐着他的虎口,凶巴巴道:“王爷觉得她美?” 燕殊心头咯噔一下,眼前小王妃哪还有刚刚忧心人家的那股劲儿,还不由分说的醋上了。 燕殊数日以来第一次调侃她,“杳杳,好酸的一股味儿,你闻闻,闻到了吗?” 陶杳见他神色认真,竟然傻傻跟着耸了耸鼻子,什么都没闻到,才醋起眉头,随后见燕殊眼中促狭,陶杳大叫一声,伸手抓着燕王殿下的脸,狠狠揉了揉。 “你笑话我!” 气势汹汹四字,无甚力到,燕王扶着陶杳的腰肢,护着她,任由她做怪,喉间低沉醇厚的笑声倾泻而出。 “岂敢?” “燕王殿下连百万雄师都不惧,哪有不敢的事!” 屋中笑闹一片,暖融融的,不觉一丝冷汗。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冰冷的打在地上,湿了土地,冷了枯草。 桃妃出了燕王府,见眼前奢华车架,挥开要为她撑伞的丫鬟,任由湿冷的小雨打在她的脸颊上。 站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身,见那巍峨牌匾,唇边笑意绽开。那一抹笑似有似无,朦胧细雨中,又在一瞬间尽归恶毒。 第45章 离京 次日一早,陶杳便听说在昨晚太后千秋宴上,桃妃为太后跳了一支桃之夭夭,随后吐血昏倒。 当时可把席上的人吓了个半死,太医门连忙上前诊治,来来去去,只诊出了桃妃身中剧毒的结果,但是中了哪种毒却谁都说不出。 周太子赫连靳当堂大怒,这时候店中又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反正如今这个桃妃是个冒牌货,就算是中了毒又如何?人家正主这会儿正在燕王府里待着。 此言一出,如同一颗火星掉到了火、药堆里,赫连靳当场将那个瞎嘀咕的人一脚踢死,随后质询那人话中何意? 赫连靳好似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枕边的逃妃是冒牌货似的,一时间太后寿宴大乱,赫连靳甚至放言,若是大夏不交出真正的桃妃,便要叫大夏生灵涂炭。 赫连靳放完狠话,便抱着身中剧毒的桃妃,连夜出宫去了驿馆,明成帝险些被赫连靳在宫中大放厥词气倒。 第二日,明成帝接到边关急报,大周陈兵边境,随时有可能对大夏发动进宫。 明成帝这会儿才想起要去驿馆抓赫连靳,却得知赫连靳竟然在昨晚出宫途中就已经和替身换了身份,现在不知所踪。 至于昨日被送入驿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桃妃是真的。 赫连靳自己跑了却把桃妃留在这儿,显然是将她当作弃子,而昨日又有朝廷官员在宴会上言明如今的桃妃不过是个假货。 一时之间,桃妃竟被丢弃在驿馆之中,无人搭理。 最后,陶延不顾家中文氏反对,把桃妃接回了安宁侯府。 陶杳听说了此事,便知道今后两人的身份她彻底是调换过来了,就算她知道自己并非昭国桃夭公主,这个身份也像烙印一般烙在她身上再也甩不掉。 燕殊早料到赫连靳此次来夏定然不会只是为了给太后贺寿这么简单,只是她昨日以王妃身子不好作为借口留在了府中并未出席太后寿宴,等宫中探子传来消息的时候,赫连靳早已发难出宫。 等他的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赫连靳早已跟他准备好的替身换了身份消失。 赫连靳早有准备,燕殊也连忙一路派人搜寻蛛丝马迹,只是一直追到边城,险些将人拿下之,百里倾突兀率人出现,救了赫连靳一面。 百里倾和赫连靳联手之事让燕殊黑了脸颊,若他此时在边城,未必留不下赫连靳,只是一路追捕途中他始终顾及着府中怀孕的陶杳,几次想要动身都忍住了。 这会儿,陶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五个月大的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踢蹬着。 陶杳原来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牵绊,偶然一次在书房见无意中见了密信,才知道原来燕殊一直顾忌着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菟丝子,况且燕王府守卫森严,她一直在府中也出不了事,今日午后,便拉了燕殊,坐在软榻边,与他说起这事。 “我和孩子都很好,如今赫连靳逃回大周,边疆情况紧急,若是大夏因我和孩子有所损失,大夏百姓受大周奴役之苦,那我孩子岂不是成了罪人?” 她孕中一向娇蛮,这回认认真真与他说话的模样,让燕殊只抚着她的肚子不讲话。 陶杳知他固执,捧了他的手,让他摸着她肚子上鼓起来的小包,“我知你担忧我和孩子。” “谨之,虽然你顶天立地,像是一座大山,可以作为我和孩子的依靠,但是我能感觉的出来,你很缺乏安全感。” “从成婚那时候便感觉到,只是想着我能一直伴在你身边,很快还有我们的孩子,有些事便会渐渐消去。” “如今,大夏的百姓需要你,若是我和孩子成了绊住你的石头,大夏有所损失,我岂不是成了大夏罪人?” 她一向不喜欢这么慷慨的成全别人,只是家国大义面前,她微不足道,且愿她身边的男人解开心结。 燕殊将她搂在怀中,“赫连靳来夏一趟,总不会是为了逃回去,他必定已经达成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到现在我都还没想到他最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不敢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吧,他一个人放在京城里。 燕殊摸着妻子肚子上鼓起来的小包,轻轻抚了抚那调皮的孩子,说来这小家伙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若不是因着他,他便是悄悄带了杳杳出京,也无人发现。 可这会儿,杳杳打着肚子,他又怎么舍得她坐车劳顿,且一路上变数颇大,便是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安安稳稳的将人带出去。 想到这,燕殊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若不是那晚贺钦朝多嘴多舌搅和那这一摊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杳杳身上来,他如今怎么也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那天午后,燕殊到底还是没有告诉陶杳,他为何总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为何总是不让她进宫。 陶杳能够感觉的出来,燕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隐隐有一个不该有的猜测。 嫁入燕王府这么久以来,陶杳也多少知道的点燕王府长辈的事。 燕殊的父亲和母亲是在他十五岁那年突发疾病而死,这是所有人都统一的口径,至于为何会夫妻二人同时身亡,真正的真相没人知道,便是燕王府中的人都对此缄口再三。 老王爷则是因为骤然承受丧子之痛,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突然垮了,不到半年也郁郁而终。 不过一年的时间里,燕殊先是丧父丧母,随后祖父也仙去。 而让陶杳发觉不对劲的是燕殊的祖父老王爷曾收用一胡姬,所以没有给其名分,却一直压在燕王府中,再老王也去世之后,燕殊去了边疆,深居宫中的太后竟然召见了这个从来没有被燕王府对外承认过的胡姬。 陶杳得知那胡姬被灌下鹤顶红之时,可是惊了好一阵子。 太后虽然说是先老王妃的亲姐姐,可先老王妃已经故去几十年,没道理太后会为了已经过去几十年的妹妹,处置了老王爷收用的胡姬。 陶杳当时便觉得好奇,又见燕殊对太后没有半分尊敬,甚至存了隐隐的厌恶,一开始觉得他是因为太后插手了燕王府的家事才这样。 后来觉得并非如此,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太后虽然已经苍老,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的那双眼睛和燕殊的极为相似。 陶杳可没少看些狗血电视剧,心中当然也敢大胆乱猜,故而,太后便是燕王府几十年前姑姑去的老王妃这样的推测,她也敢随意猜。 只是,到底是没证据的事,陶杳你也只敢在心中八卦。 次日,朝中传来圣旨,命燕殊即刻出京镇守边疆。 燕殊对着那传旨公公沉默了许久,直到那公公两股战战,才接下那道圣旨。 当日,一整个下午,燕殊都带着燕王府的幕僚关在书房里。 陶杳虽然一直都想让他去边疆,但这时候真遇着人要走了,又是各种舍不得,午时连饭也用不起,一直到了傍晚,盼着人回来了,又别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殊将沉默的小王妃抱在怀里许久,才细细嘱咐道:“府中一切,本王皆已安排妥当,杳杳要记得,你怀着身孕,莫要出府,不管是什么人来,皆闭门谢客。” 陶杳点着头。 燕殊又说道:“影留给你,记得,莫要离开他的视线。” “燕十一和燕九……” “你带走,我身边有影侍卫够了,你出门在外,需要用人。” “杳杳……” “你带走,莫要让我担心。”影留给她,她受着,可燕十一和燕九都是他用惯了的人,说是他的左右臂膀也不为过,她整日待在府中,又有一众是为保护者,用不着那么多人。 到底是拗不过她,燕殊之后无奈的点头。 陶杳看着燕殊的神色变得严肃,整个人也沉静下来。 “太后传召,皆当不知。” 此八字若是穿车去那便是大不敬。 陶杳眼睛略微瞪圆了,燕殊扶着她的腰再说,“太后必定会与你为难,如今你怀了孩子,她便是心中有气也不会朝你撒,且等我归来。” 陶杳认真点头,又把他剩下嘱咐的东西一字一句都记到心里。 末了,娇娇靠在他胸口,一言不发,却很是依赖。 燕殊一声长叹,也舍不下怀中母子。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说他今后会耽于儿女情长,燕殊必定嗤之以鼻。 可这时候,对着怀中母子俩,他是恨不得把人缩小了,塞进兜里揣着走。 晚间,陶杳难得没有挑这挑那,十足乖巧的将肚子填了个饱,然后挺着个大肚子指挥着丫鬟们给燕殊收拾明日行装。 燕殊倚在软榻上看兵书,时不时被她软软的声音吸引,心中那软了一块的地方塌陷的越发厉害。 次日一早,燕殊吻了吻小王妃,没舍得将她叫醒。 陶杳醒来的时候,身旁的温度已经凉了,想到要好几个月,甚至要一两年时间都见不到燕殊,眼角便有泪滴簌簌而下。 第46章 掉包 燕殊走后没几天,太后果然下旨要召见陶杳。 陶杳记得燕殊那天与她说的话,被燕殊留在燕王府里的人也几次被他耳提面命,绝对不许让陶杳进宫,连出府也不要。 太后派来的太监站在燕王府外干瞪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了半个时辰,燕王府的人就是不让他进去,他想了想又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皇宫。 太后知晓此事,慈宁宫自然又是少了一套茶具,可她也的确奈何不得陶杳,更何况她如今肚子里还有孩子。 当年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胡姬,已经惹得燕殊不快,太后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燕殊阴鸷的神情,还有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把双方的关系修复了些,太后实在不敢犯当初的错误。 如今,陶杳要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点儿事,太后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怕是绝对不可能挽回孙子的心。 太后终究还是妥协,而在半路上的燕殊从急报上得知了此事,休书一封回京,直接送进慈宁宫。 见了那封信,慈宁宫刚送来的新茶盏又是碎了。 燕殊在信中直言不讳,若是陶杳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出了点事儿,他回京定然来慈宁宫质询。 质询二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太后脑门上。 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便是当年被夺回宫中,也被先帝宠着,后来又生下儿子,一路高歌成了太后,如今乍然看这毫不客气的两个字,气急之下竟昏了过去,又恰巧被明成帝遇见,当即请了太医。 明成帝不可谓不怒,他对太后是有真正母子之情的,他看不惯燕王府,除了燕王府权倾天下之外,还始终嫉妒着已逝燕王始终惹太后惦念。 明成帝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母后原来是他人的妻子的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股怒气直往他脑门上冲,也终于明白为何他想与那时还是燕王世子的先燕王做朋友,他为何看不起他。 原来他的母亲为了那个更尊贵的位置抛弃了老燕王,两人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幸而,先帝对这个夺来的宠妃很是爱护,太后也的确颇有手段,斗倒了当时后宫中的一众后妃,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明成帝也因此登基为帝。 明成帝一直都计划着要将燕王府连根拔起,筹谋了十年,才等到七年前的那个机会,只可惜,还留了个燕殊在人世,并且在他以为他绝对翻不了身的时候,成长到如今他完全动不了不得的地步。 明成帝目光阴鸷,得知太后只是怒急攻心昏了过去之后,便带着那封信回了御书房。 燕殊……燕殊……整整一个大夏,在朝的武将,竟没有一个比他要拿的出手的,稍稍能看的也全都在他帐下。 等大周灭了,大魏降了,他为天下共主之后一定要将燕王府连根拔起。 御书房中,明成帝神色恍若鬼魅,他以为这个绝对属于他的私密的地方,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并且时时刻刻将里头的消息都传出去。 燕殊得知太后怒急攻心昏倒的消息之后,只是讽刺的笑了一下。 既贪慕荣华富贵,十来年不曾过问祖父与父亲,如今又来装什么好祖母,天底下的好事哪能都被她占尽? 不出半个月,燕殊便快马加鞭到了边境,赫连靳这个时候已经毫无顾忌的出兵攻城,燕殊一到,原本快要吵成一锅粥的帐篷,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盯着掀开帐子的燕殊。 两国交战的消息传回京城,陶杳一颗心也吊了起来,尽管知道燕殊在战场上战无不克的战神之名,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 而又在这时,陶府忽然传来陶延大不好的消息。 别人只以为陶杳是桃夭公主,可陶杳却清清楚楚的明白,她是陶延的亲生女儿。 陶杳之前也在燕殊的陪同之下回过几次陶府,且每次见到陶延,总觉得他神色郁郁,前些日子去的时候,还听他捂着嘴咳嗽,文氏着急他的身子,陶杳便请了服装的两个大夫给陶延诊脉。 两人都说陶延是思虑过度,而且夜不能寐才拖垮了身子,需要用好药养着,在放下心来,就能把身子养回来。 来人是陶府的管家,传来陶延亲口之语,想要见陶杳一面。 作为这个身子的父亲,陶延未必有尽到他做父亲的责任,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给了陶杳性命的人,如今他临死前想要见陶杳一面,陶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拒绝。 陶杳也顾不得当初燕殊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可出府,燕王府大管家在这事上,也不好出声阻止,他如临大敌般,带着一众侍卫护卫着陶杳前往陶府。 一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大管家不由松了口气。 陶莲这会儿早等在门口,自从知道了陶杳的“真正身份”之后,她再也不敢用之前那种随意的态度对待陶杳,如今对着陶杳,那叫一个恭敬有加。 陶杳也很是无奈,但有些事她不能澄清,也澄清不了,只好挺着肚子在陶莲的带领下去了陶延的屋中。 一进屋,陶杳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冲的她十分难受,和浓浓的药味一起飘过来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陶杳正想仔细闻一闻那股清香,那股清香又好似从来没出现过的消失了,陶杳没怎么在一直以为是屋中哪个丫鬟抹在身上的花露。 陶杳看一下床榻边,一眼看到了安安静静坐在那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裙的桃夭公主。 现在的她褪去了之前那一次见到的鲜艳,也同样洗去了眉心花钿,端着一个碗,手中捏着帕子,见到陶杳进来也随着声音看过来。 她中毒昏迷之后,被周太子丢弃在驿馆中,最后是陶延把她接了回来,并且求着燕殊让府中大夫给她诊治。 好在桃夭公主中毒不深,而且中的只是寻常毒、药,两个大夫几次就把她身上的毒彻底拔了,之后她便一直住在安宁侯府中,安安静静的,好似没有存在感。 桃夭公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别人她才是真正的桃夭公主,褪去了那一身张扬红装,她娴静的好像不是她。 桃夭公主对上陶杳的眼神,神色淡淡对着她点了点头,又在垂眸的时候,视线掠过她隆起的肚子,随后将手中空了的碗递给身边的丫鬟。 陶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现在坐在床边的桃夭公主好像曾经住在陶府中的她。 那错觉只在一瞬间,等陶杳想要再次去捕捉的时候,却发现两人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陶杳挺着肚子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陶延睁着一双晦涩的眼睛,明明才一两个月不见,陶延从原本一个高壮的大男人,到如今形如枯骨模样,陶杳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管家口中的不好是这样的不好…… 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内,陶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陶杳坐到床边,陶延好似察觉了她的到来,艰难的抬起手,好似想要抓住她的手,陶杳连忙把手递过去,便听到他低沉晦涩的声音,“杳杳……父亲……父亲咳咳!有几、句话想跟、跟你说。” 才说完,他的目光又艰难的挪向屋里的其他人,陶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想要跟他单独说。 只是……一同跟着进来的阿角不由分说的走到陶杳身边,她可是被王爷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王妃离开她的视线。 陶延好似察觉了陶杳现在身边离不得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难听的像是镰刀锯木头,“一盏茶,杳杳,只要一、一盏、咳咳!” 陶杳心下犹豫,恰恰她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心头的那点儿犹豫立刻散去,不由分说摇了摇头,“父亲,你也知道王爷向来不让我身边离了人的。” 能来陶府看陶延,已经是她对占用了这具身体的愧疚,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就算这里的危险微乎其微。 阿角也牢牢站在陶杳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陶延无法。 文氏几个鱼贯而出,阿角阿翘一双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陶杳。 浓烈的药味蔓延在陶杳鼻尖,她有点儿不大舒服,却还能忍着。 陶延握着陶杳的手忽然紧了紧,他的目光艰难的往上挪,最后挪到了陶杳眉心的桃花花钿。 “杳杳……父亲时、日无多了……” 陶杳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悲凉之感,随后她又听到陶延说:“父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咳,就是你的母亲,娶了她、她却没有好好待她,心心念念、咳咳!想着的都是另外一个人,以致她郁郁而终。” 陶杳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去看陶延,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陶延好像始终都把他当成桃夭公主对待……如今…… 陶延注意到她的疑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父亲已经认错了一个人,又怎么还能认错自己的女儿?” “赦儿鬼迷心窍,不顾你性命,却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把他心心念念的那人推入火坑,将你救了出来。” “见到你的那一刻,父亲便知道你并非桃夭公主。” “那为何……” “为何还要做出相信你是桃夭公主的模样?” 陶延笑了,视线渐渐迷离,“父亲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护着她的孩子……” 所以,所以她没有在昭宫中成为替身,便要在这里替桃夭公主挡住那些所有对昭王宝藏有所想法的人吗? 陶杳有一瞬间愤怒到了极致,她完全无法理解陶延既然将亲生女儿作为别人的挡箭牌,这会儿又为什么在这跟她假装父慈女孝? 陶杳松开拉着陶延的手,陶延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杳杳!燕殊、燕殊心心念念都是你,他会把你护的好好的,桃夭她……她已经没有家没有国,甚至还被赫连靳羞辱——” 陶延越说越急,也咳嗽的越来越厉害。 陶杳站起来冷冷看着他。 所以,陶杳就活该成为替身替桃夭公主挡掉那些危险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险些在那天晚上就没了! 燕殊如今在外征战还要替她担心! 陶杳越想越愤怒,她看着陶延喘息的越来越厉害,理智有一瞬间回归,刚想高声喊人,却发现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阿角阿翘也突然倒在地上。 而且她身后好像有人靠近,陶杳正想转身也发现她的身子完全动不了。 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在一阵浓浓的药香扑来之时,她看到了从她身后走来的人。 桃夭! 陶杳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她面前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方不仅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就连妆容还有凸起的肚子都跟她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陶杳确认她面前没有摆了一面镜子,她定然觉得此刻她是在照镜子。 桃夭站在陶杳面前,不染蔻丹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掠过,然后一直向下停留在她凸起的肚子上。 陶杳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不安,一下又一下的踢踹着,显得活力十足。 陶杳盯着面前跟她一模一样的人,看她淡然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沁出恶毒,心好像掉入了冰窟窿里,一寸寸结冰。 影呢!影在哪?! 桃夭好似读懂了她心中所想,摸着她肚子胎动的手没有挪开,反而靠近了陶杳,用着和她近乎一模一样的声线说道:“杳杳,你看,我没有白费力气,那一年半,我教你跳舞,教你礼仪,几乎把你教的和我一模一样。” “那时,我棋差一招,让你给逃了,如今你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桃夭说完,一阵冷香浮动,陶杳瞬间反应过来在她进屋时闻到的那阵淡淡的香气不简单! 陶杳此刻说不了话也不能动,阿角阿翘也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样了,只能任由跟在桃夭身边进来的两个丫鬟摆弄。 陶杳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桃夭嘴边那极度恶意的弧度,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一阵飘动,像是在坐船。 陶杳几乎下意识的去摸肚子,感觉到肚子上鼓起来的小包,才松了口气。 她粗略打量了一下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个精致的屋子,摇摇晃晃的感觉让陶杳有点儿发晕作呕,可她胃里空空,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干巴巴躺了一会,陶杳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手脚发软一点力气也无,恰在这时,门开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走进来。 陶杳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防备起来,只是她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做出防备的姿态,也没有惹来那女人。 女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可以看见是食物。 陶杳这才觉得自己饿的厉害,陶杳捧着肚子,女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这才有心情转头看她。 一个面容普通到了极致的女人,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是那种丢进人堆里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女人。 “既然醒了就过来吃东西吧。”女人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说完之后就干巴巴的坐在桌边。 陶杳慢慢从床上站起来,手脚发软,让她生怕跌倒摔了腹中孩子。 那女人就那么淡漠的坐在桌边,看她一步一挪整整挪了一刻钟才挪过来,一点儿也不着急。 陶杳好不容易坐到椅子上,想要开口说话才发现喉咙干涩,女人好像发现了她的窘境,十分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等陶杳慢慢喝完之后又一门心思看着她。 “这是哪?”毫无疑问她现在是被劫持了,陶杳还没傻兮兮的蠢到问对方是谁。 燕殊如今正在跟赫连靳开战,她前最后见到的人又是桃夭公主,下意识的把结识她的人往赫连靳身上想。 “船上。”女子言简意赅的回答,见陶杳把一杯热水喝完,接过手中的杯子放好,然后将托盘里的食物放到他面前。 是一碗清粥,还有一盅鸡汤。 女子先是将清粥端到陶杳面前,说道:“你许久不曾吃东西,先把这碗清粥吃了吧。” 陶杳也知现在浑身上下无力,若是不吃点东西,便是她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十分果断地舀起粥来吃。 女子见他这么干脆,不由挑了挑眉,“不怕我在粥里下药?” 嘴里淡淡,陶杳吃了一口粥,才说道:“若是你要害我或是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在我昏迷的时候就可以做,何必等到现在?” “脑子倒是清楚。” 女子就这么默默盯着桃夭把整碗粥吃完,又把一碗鸡汤递了过去,“吃吧,这可是我怕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特意上船前买了鸡给你炖的。” “谢谢。” 女子轻笑一声,“若不是我们把你抓来,你现在还在燕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如今不过给你炖只鸡,你就跟我道谢?你这人还真是挺有趣的。”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陶杳才不会因为被挟持就绝食什么的,那是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如今她被人绑架,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保持足够的体力,她才能以最佳的状态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劫持她的人要么是为了那传说中的昭王宝藏,要么就是为了威胁燕殊,若是前者,陶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如果是后者,她更是要保重身体。 陶杳十分乖巧的将鸡汤吃了个干净。 女子端着托盘,临走了忽然说道:“我好像有点儿知道,冷酷无情的燕王,为什么会把你放在心尖儿上?” 陶杳疑惑的看着她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女子却只是狡黠的对她笑了笑。 一般人面对自己被挟持,有几个能做到像陶杳这样不慌不忙,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这个绑匪闲聊,给点吃的还一脸认真道谢。 贵族出来的女子向来嚣张跋扈,不把人看在眼里,这燕王妃却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女子端着托盘走了,陶杳恢复了些体力,又回到船上坐着,一下又一下抚着肚子。 她并非真的这么镇定,只是如今除了镇定之外,她在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陶杳不怕燕殊知道她被人抓走,就怕她已经被搬到敌方大本营,燕王府的人还反应过来她其实已经被掉包了。 第47章 夫人 坐在船中摇摇晃晃了许久,也不知到底过去多少日子,陶杳总算是感觉到船靠岸了。 现在她的肚子比之前大了一圈,陶杳自己摸了脉,孩子约莫已经六个月大。 在这近半个月的清汤寡水中,陶杳肚子里的孩子反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折腾她,似乎知道母亲这段日子过得不舒服,一反常态的十分乖巧,只是偶尔伸伸小手动动小腿。 这一路上都是那个女子在照顾陶杳,得知要下船了,陶杳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是越发紧张起来。 她头上被女子带了帷帽,身上属于燕王妃的衣袍也早就被换掉,便是眉心的胎记也不知道被身边的女子用什么样的方法给掩盖下去了。 如今的陶杳不过是穿着稍富贵的衣袍,走在大街上绝对不可能有人认得出来她是大夏燕王妃。 陶杳被扶着出了船舱,许久不曾见到这样浓烈的太阳,陶杳下意识的伸手挡着眼前的光线。 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有一男子卓然而立。 他一身白衣,手里捏了把骨扇,侧身看着不断涌着浪涛的大海。 陶杳的视线全然被他吸引,太阳敛去它的光辉,男子的身影瞬间露了出来。 被阳光衬托着的如玉侧脸,仿佛有着能够倾倒天下的魅力,不过一眼,便是陶杳看惯了自己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也不由呆愣几分。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大概是面前这个男人吧。 身边女子传来一身轻笑,陶杳的神志顿时被拉了回来。 “夫人,我们下船吧。”女子的笑声很快敛去,好似再正常不过的婢女。 下了船,陶杳下意识的去看那个仿佛能让天地失色的男子,却看见对方好像发觉了她的注视,一下回过头来。 看着正脸时带来的冲击,全然不是只看侧脸能抗得住的,陶杳呆傻一般盯着对方抬腿朝自己走来。 而身边女子已经飞快的对着走来的男子行礼,“公子,夫人我等已经接来了。” 陶杳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这人……绝对不是那个凶狠残暴的赫连靳。 既然不是赫连靳,难道是他的下属?不对,此人分之卓绝,身上更有一股一般人没有的贵气与傲然,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屈居他人之下。 所以……他是谁? 男人也不知看没看出陶杳表露在脸上的疑惑,十分自然地走到陶杳身边,低头耳语,“夫人,我们回府吧,一路飘飘摇摇想必你也累了,我们早些回去歇息。” 陶杳隔着朦胧的面纱看着男人,见他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眼看着就要扶着她往前走。 这……这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个念头只在陶杳脑中一闪而逝,很快被她拍掉,她身边这个叫飘飘的女子明显知道她是陶杳,是大夏燕王妃,没道理被她尊称公子的人会弄错自己的妻子。 男人见她不动,完美无瑕的脸上掠过一抹无奈,随后便伸手抚向陶杳隆起的腹部。 几乎是下意识的作为母亲的防备,陶杳伸手挡在身前,男子的手便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让陶杳抖了一下,一向喜欢赖在燕殊温暖宽大怀抱中的她,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的体温在这样热的天气,会冰冷的像玉一样。 男人好似没有察觉到陶杳的抵抗,落在她手背上的手径直将他双手的握在掌心里,随后清冽的气息打在陶杳耳边,“是不是累了?”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也充满着耐心,如果不是陶杳保证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并且绝对肯定自己的丈夫没有长这样一张脸,指不定会以为眼前人是心疼她的丈夫。 “你是谁?”陶杳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自然也大不到哪去。 男人听进去,依旧靠在她身边,只这一回没有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是将手中的骨扇悬在腰间,然后一把将陶杳拦腰抱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浅浅的带着狂妄的声音,“百里倾。” 百里倾! 陶杳瞳孔缩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拥有绝美容颜的气质如谪仙的男子…… 百里倾,大魏权倾天下的宰相,如今不过二十有八! 陶杳一直以为能够将权术舞弄到极致,又将皇族尽数玩弄于手心的男人,该是一个气势十足,并且出门需要前呼后拥的人。 可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气势有,却不是那种位高权重的逼压,而是仿佛淡泊于山林的隐士,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权倾大魏,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的人。 百里倾好似察觉了陶杳的诧异,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夫人很惊讶吗?” 完美的下颚有着绝美的弧度,陶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无。 百里倾看着极其文弱,可双臂传来的结实的感觉却处处都传递给陶杳一种安心之感。 陶杳挣扎无果,只能软趴趴的任由百里倾将她抱起,然后进了马车。 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陶杳缩在马特的最里头,好像要在这宽大的马车中与他拉出最遥远的距离。 百里倾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从桌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罐牛乳,端给陶杳。 “特意给你准备的,这一路行来你也没怎么进补,接下来可要好生养着身子。” 牛乳盖子被打开,散发出浓浓的奶香味,自从穿到这里来就再也没有喝过牛奶的陶杳有点儿小渴望。 她倒还不至于为了一罐牛奶屈服,她捧着肚子问道:“你和赫连靳合作?” 除此之外,陶杳想不到任何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百里倾没料到她如此敏锐,虽有惊讶,却不过一闪而逝,他慢慢将一杯热茶引进,温声道:“将牛乳喝了吧,若是凉了喝,对身子不好。” 陶杳见他没丁点儿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将温热的牛乳捧进手心缓缓喝了一口。 百里倾见她如此听话,如玉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自然,我救了他一条性命,他自然要予以回报。” “所以,桃夭中毒,根本就不是被他丢在大夏,而是他棋局中的一部分?” “赫连靳虽然弑杀,但脑子还挺好使,他早有和大夏开战之意,桃夭公主公主便是他最好的借口,只是后来他发现,燕殊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而这个时候,燕殊恰有一个弱点暴露在赫连靳面前。” 百里倾看着那双握着牛乳的手突然收紧,眼中掠过一抹笑意继续说道:“而那个弱点正是你。” 此话一出,陶杳脸色果然有点儿白,百里倾不觉得是自己的话刺激到她了。 能够一下推测出他和赫连靳联手的女子,不至于受不住这点打击,不过是因为心中早有猜测,这会儿被人明晃晃地指出来,有点儿接受不了吧? “放心,我一向善待俘虏,燕王妃与未来燕王世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陶杳看着百里倾,他如遇完美的一张脸上处处都透露出温和,她却曾听过一个传闻。 大魏百里倾微末时,曾在军中任职,时逢魏周交战,上级畏畏缩缩延误战机,百里祁当堂拿了大刀将他头颅砍下,悬挂于城门,率领手底下残兵旧部,连克大周三座城池,坑杀大周三万军士。 百里倾见陶杳又不动声色,离自己远了些,既不生气也不愤怒,再将一口热茶饮进嘴中。 看来他传出去的凶名有点儿吓到了燕王妃。 马车里一片安静,直到轱辘滚动的声音停下,百里祁才又抬起手将陶杳垂落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夫人一路劳累,孕中辛劳,身感不适,不宜见客,为夫心系夫人孩儿,明日早朝告假,陪于府中。” 陶杳就看他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一堆话之后,又十分轻巧地将她抱出马成,一路进府。 大魏宰相府奢华的令人炫目,陶杳在燕王府住了那么久,早就对那个种奢侈的装饰与建筑麻木,可如今见到了百里倾的居所,才知自己家中还算低调。 满目的琉璃瓦片四散的光芒熠熠生辉,不断旋转的琉璃宫灯,一面又一面的仕女图,全都是珍品。 一个如遗世独立之谪仙的男人竟然住在这样的琉璃金瓦之中,给了陶杳极大的冲击。 不过,这也才符合她最初印象中那个权倾天下的大魏宰相的形象。 与此同时,宰相亲自到码头接一孕中女子的消息,瞬间燃爆大为朝野。 谁不知道宰相孤身一人,虽二十有八,府中美婢无数,却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子留心过,更是没听说过搞出人命来,这会儿忽然把个大的肚子的女人接到家中,还耳边私语,极大地冲击了大魏八卦的大臣们。 难不成宰相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府中一切要有个孩子来继承了? 看热闹的人无数,而在那巍峨皇宫中,一个容颜精致的女子听到了这消息,手中的琉璃簪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第48章 同盟 百里倾的待客之道可以说是十分有礼,各种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陶杳所在的院子里送,她不过来这里数日,便把在海上漂泊的消瘦下去的肉全都补了回来,还有往上增加的趋势。 可俘虏毕竟还是俘虏,陶杳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每天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的时候顺便更是跟了一圈人,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 外面的局势她全然不知,燕殊燕王府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百里倾除了那日从码头接她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全然没有当时殷勤备至的模样。 陶杳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也想不通,期间陶杳几次想起影,到最后总算是问出口了。 影是燕殊能够放心去边境的最大原因之一,可对付竟然不声不响的解决了影,陶杳十分想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办法。 每日跟在陶杳身边的飘飘只对她神秘笑了笑什么都不说,而接下来皇宫传到宰相府的旨意总算是让陶杳知道百里倾之前对她殷勤备至的原因了。 太后召见。 有关大魏这位年轻的太后,可有不少传闻,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条便是大魏宰相百里倾是其入幕之宾。 而今皇宫里送到府里的这道懿旨正是太后的。 陶杳跟百里倾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自然对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可不认为自己要是到了皇宫里能够全身而退。 能够守住年幼的儿子坐上太后之位,又与权倾朝野的宰相,有说不清关系的女人,本事定然不小,陶杳便是没怀着孩子都不想招惹这种女人,更何况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陶杳对太后懿旨置之不理,百里倾回到府中冷眼一看那传旨宫女,当即就把人吓出了府。 与此同时,大魏京中有关这位宰相府中的孕妇传言也越来越多,而贵妇之中更是流传开了太后年老色衰被宰相大人抛弃的传言。 更有的说,太后对宰相大人而言,不过是无聊之余的调味剂,现在被宰相大人藏在外头的女人回来了,太后也就成了明日黄花。 流言愈演愈烈,百里倾每日都面不改色上朝,而以前时常会在皇宫停留的他,下朝之后总是准时回府,是以宰相大人极喜刚回京夫人的传言流传得更快。 陶杳对此全然不知,她正惊讶的看着在她面前摘下帷帽的女人。 女人一身淡黄色锦衣,略施薄黛的脸顶多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只那一身气势却不是普通人能有,一双杏眼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她的冲动。 陶杳抚着肚子,尚不知她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便是那传闻中的大魏太后。 面前女子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眼神看着她,见她容颜倾城,眼中极快的掠过一抹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陶杳神色暖软,眉宇恬淡,被飘飘扶着,淡淡说道:“夫人让让?” 眼前女子气势汹汹而来,看着便不是善茬,莫不是百里倾的府上姬妾以为她和百里倾有什么,所以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了? 明暖自当上太后,就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那些人就算瞧不上她,也只能匍匐在她脚下高呼千岁。 而今这个女人,当着她的面叫她让让,偏偏既不嚣张也不气盛,就那样淡淡的,好似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要去哪?”明暖盯着陶杳,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她隆起的肚子。 陶杳见她眼神不善,十分警惕的后退一步,“自然是去园中转转。”她午膳用的有点儿多,若是不消消食,睡不着。 “偶遇百里倾?”明太后思维跳跃性太快,陶杳压根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明暖见她有点儿愣愣的,蹙起眉头,“不是?” “我去偶遇他做什么?”陶杳疑惑道,随后又恍然大悟。 眼前女子如果是百里倾的姬妾,那她现在就是莫名其妙成了人家情敌,不过,可没有哪家姬妾敢直呼夫主的名字。 陶杳的视线在明暖身上掠过,发现绣在她锦衣之下的凤凰,忽然察觉眼前这人身份,心头窘迫没有,倒是多了几分诡异之感。 太后娘娘这是上门来…… 陶杳还没来得及开始想七想八,身后便突然传来百里倾的声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百里倾蹙着眉,如玉的面颊带了两分冷意。 陶杳明显看到面前气骄的女子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气焰明显弱了下来,刚刚的气势也不在,再看百里倾脸上些许的冷意,陶杳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百里倾快步走来,挡在陶杳面前,“太后娘娘若是无事还是不要随便出宫,京中不乏心有歹意之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没人能担待得起。”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宫。”百里倾完全没有给明暖挣扎的余地,不由分说让人请她出府,随后,十来天没有出现的宰相大人又十分自然的揽上陶杳的腰肢,低着头与她轻语,神色温柔。 陶杳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她回头看一眼脸色煞白的明太后,很快又被百里倾温柔的转回脑袋,再来一句,“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怀,孩子今天如何?有没有闹你?” 陶杳心中突突突,等回了院子,抚着肚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装模作样的宰相大人。 “百里宰相不跟我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吗?” 百里倾纵横官场十来年,又怎么会被陶杳一个不算把柄的把柄拿住,他兀自倒了一杯水,“还要多谢王妃配合才是。” “我配合?”陶杳简直要被眼前这厚颜无耻之人气笑了,她什么时候配合了,一切不过是这位算无遗策的宰相大人自导自演。 “自然,王妃大可放心,大魏与大夏乃是盟国,百里定然好生照料王妃,只王妃得乖巧些。”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温润如玉,可在这一层金贵优雅的皮囊之下那狠辣的手段一般人远不能及。 陶杳受制于人,哪里能不乖巧?当俘虏到了现在,她总算得到了点消息,立刻揪着反问,“明明是你在大夏边境救了赫连靳,怎么现在又和大夏成了盟国?” 百里倾缓缓打量的陶杳一下,“自然是因为王妃。” “燕王殿下舍不得王妃受苦,愿与大魏结盟,共谋周国领土。” 陶杳越听眉头拢得越高,百里倾费心费力救了赫连靳,又避人耳目把她弄到大魏,这期间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是为了让燕殊主动与他结盟,攻打大周? 陶杳狐疑的目光在百里倾身上掠过。 百里倾微微一笑,那股子谪仙的气质又来了,他轻声道:“大周属地,一分为三,燕王只要其一。” 第49章 招待 大周属地…… 现在的大周可不是以前的大周,占据了大昭超过一半的领土,已经一跃成为三国中国土面积最为辽阔的国家。 而且,在她被百里倾的人绑来之前,和大周打仗的一直都是燕殊,若是局势没有多大变化的话,百里倾岂不是要站着把她绑了来,坐享其成? 陶杳现在得不到外界丁点消息,也不敢多思多虑免得坏的心情,影响了孩子。 当天晚上,陶杳要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窗边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想动。 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一向浅眠,模糊的意识一下被这响动弄得清醒起来。 她警惕的抱着肚子坐起来,突然见那紧闭的窗开了一条缝隙,月光从那条缝隙透进来恰恰照在一只伸进来的手上。 陶杳吓了一跳,刚想要叫人,那只手已经飞快地推开窗,随后窗外的人跳了进来。 陶杳为出口的惊呼,被她扼在喉咙里又重新吞了回去。 许久没见,男人下巴多了一片胡茬,比起当初俊美的模样,如今又多了一两分粗犷。 陶杳鼻子一酸,眼泪不听话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燕殊见她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一抽一抽的又不敢哭出声音,再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不管不顾把她搂进怀里。 “杳杳……”燕殊一声喟叹,将她实实在在的抱在怀中,一直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陶杳乖乖靠在他胸膛上,眼中蓄着泪水,紧紧抱着他。 这些日子她虽然被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来的路上也没有被为难,可孤身一人不知前路在何方依旧让她恐惧,“谨之,我好怕……” 她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让燕殊心头一颤,连忙安抚道:“不怕的,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陶杳乖巧的窝在他怀中点头。 燕殊拿了她的衣裳给她披上,抱着她出了房门。 没想到才刚出来,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刹那间灯火通明,百里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带了一众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百里倾此刻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依旧握着他那把精致的玉骨扇,时不时摇晃一下,神态极其悠闲。 “燕王殿下千里迢迢而来我大魏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往本相府中跑,这不,若不是本相觉着不大对,险些错过了燕王殿下。” 陶杳不由揪紧了燕殊身前衣裳,她虽然与百里倾接触的不多,但是在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中,她明显能够感觉得到这位盛名在外的百里丞相一点也不好对付。 燕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腰,看着不远处的百里倾说道:“不过是来接妻儿回府,又不是需要惊动百里丞相的大事,哪里需要大张旗鼓?” 百里倾摇了摇手中折扇,“非也,燕王殿下此言差矣,燕王殿下远道而来,百里作为主人怎么也要好生招待,瞧着更深夜静的,燕王殿下不若先在府中住下?” 百里倾虽说这征求意见的话,话里却处处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威严。 燕王殿下见百里倾目光中势在必得,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道:“百里丞相盛情招待,本王本不应该拒绝,奈何太后娘娘与大魏皇帝陛下早已在驿馆中等候本王,本王实在不该留在丞相府,置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不顾。” 燕殊话音才落,陶杳便看到百里倾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燕殊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是为打扮的人,忽然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陶杳其实看他在百里倾耳边说了一句话,百里倾的脸色突然大变。 燕殊敢孤身前来百里倾府上,自然是做了十足的把握,能够从百里倾面前全身而退。 有大魏太后和皇帝作为要挟,百里倾定然束手束脚。 燕殊只是百里倾,完全不畏他冰冷的视线。 百里倾是权臣也是佞臣,大魏那个小皇帝燕殊可调查的清清楚楚,他并非大魏先皇之子,而是百里倾和大魏太后的私生子。 天下人一直不解,百里倾明明可以自己取皇位而代之,却为什么非要扶持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当皇帝,原由在这儿。 “百里丞相以为如何?若是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与本王一道去了驿站,想来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也很乐意见到丞相大人。” 百里倾有了辖制便会束手束脚,他没有说话,而是盯着燕殊看了许久。 燕殊可没空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院子的墙头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哨声,突兀又急切。 陶杳只觉得身子一轻,燕殊已经带着他轻而易举跃上了墙头,与此同时,被燕殊留在暗处的暗卫尽数现身,护着两人。 百里倾狡猾至极用手段狠辣,燕殊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一个人来,也不知道百里倾是不是投鼠忌器,一直到一行人走出了老远,他的人都没追来。 燕殊口中说的驿站自然不是真的驿站,他耍了手段把大魏太后和皇帝从皇宫里弄出来,怎么可能真把他们放到驿站。 陶杳被燕殊抱着来到一处小院,只是稍作休整便坐上马车一路朝城门而去。 陶杳累的厉害身边又有燕殊,便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也缓缓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出了大魏都城,她还坐在马车上靠在燕殊怀里。 燕殊不知道是睡过睡醒了还是一夜没睡,此刻正抬着手和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捉迷藏,轻缓的一下又一下摸着那鼓起来的小包。 燕殊注意到陶杳醒来,低头吻了吻她眉心,“醒了?是不是睡得不太舒服?这几日辛苦些,等我们出了大魏,再好好歇息。” 陶杳点点头,这次若不是她太不小心,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一趟。 也许是百里倾真的投鼠忌器,又或许是燕殊早在后面又做了妥当的安排,一直到回到大夏,一行人都没再遇到麻烦。 第50章 宫变 陶杳一路从大魏回大夏,消息闭塞的她总算是知道在她被绑架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原来燕殊早就预料到有人会从她那里下手,只是没有想到跟桃夭公主合作绑架桃夭的人竟然不是赫连靳而是百里倾,让他早先做的准备全都派不上用场。 陶延帮着桃夭公主绑架自己的女儿,更是让燕殊错愕,为了让陶杳到陶府去,陶延先后被桃夭公主和陶赦下毒,他明知道自己身体不适是中毒所致,却闭口不言。 在短时间的接触之中,陶延表现出的完全是一个爱护女儿的好父亲模样,燕殊防备了陶赦,却漏掉了陶延,疏漏之下让人钻了空子。 陶赦也的确像燕殊预料的那样,在陶杳前往陶府的时候,准备了人手,燕殊防备着他自然没让人得手,不过燕殊却从中得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原来真正的陶赦早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现在的这个陶赦是赫连靳的人,他伪装成陶赦已经有整整五年,赫连靳十五日破大昭国门,陶赦可谓是功不可没。 可圆满完成了赫连靳给予的任务的陶赦却没有揭破自己的身份留在赫连靳身边等候加官进爵,而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把被桃夭公主装成自己的陶杳偷偷带出了皇宫并且一路逃亡大夏,又偷偷藏在边城里。 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带出来的人根本不是桃夭公主,而是陶杳。 陶赦一门心思认为陶杳才是真正的桃夭公主,而住进陶府的那个是冒牌货,被戳破了身份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 一直守在陶杳身边的影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立刻将计就计,把原本百里倾派来接陶杳的人绑了,自己装成她的模样跟着上船。 得知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的飘飘就是影的时候,陶杳瞠目结舌,“影是个女人?!”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暗卫头头一般都是男人,陶杳也理所当然的认为燕殊放到她身边的影也是男人。 没想到燕殊摇了摇头,“影是男子,只是他擅长易容,而且会缩骨功,装成女子并不难。” 男人装成女人又岂是会易容和会缩骨功那么简单,陶杳脑中浮现出飘飘那张脸,对影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 燕殊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轻笑一声,他可不觉的影因为这是受到敬佩会开心。 陶杳又问起了许多其他事。 原来燕殊到前线不久,立刻从整了战线,而他后来带去的精锐已经悄悄潜进了赫连靳后方,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赫连靳驱逐出大夏边境。 与此同时,百里倾要和他当同盟的消息递了过来。 燕殊将计就计让百里倾以为他束手就擒,两人各怀鬼胎,命令手底下的军队向赫连靳进军。 燕殊让替身替他坐镇军中,自己则悄悄前进了大魏京城,先是悄无声息的趁着今日大魏太后出宫,把人绑了,再安排替身回宫把小皇帝给弄了出来。 陶杳听到燕殊所有的安排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了大魏太后和小皇帝身上。 女人爱八卦是天性,陶杳扶着肚子小声问道:“大魏太后和百里倾你好像比传闻中的还要更亲切些。” 如果只是情人关系,大魏太后根本就不会特意出宫还跑到她面前来找存在感。 陶杳忽然之间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燕殊转念便想到她这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不由扶了扶额,无奈的说道:“杳杳可莫要把这爱胡思乱想的性子传给腹中孩儿。” 燕殊现在还记得怀中人儿翘着鞋接着一脚踹在恶徒脸上的模样,还有新婚前夜对那避火图评头论足的模样,如今这八卦十足的样子,哪有一点儿燕王妃的端庄? 燕王殿下深刻觉得日后孩儿出生决不能交给这不着调的母亲照顾,否则定是个上房揭瓦的。 陶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撅了撅嘴巴,矫情的揪住燕殊的袖子说道:“宝宝还没出生你就嫌弃我了,等他生出来,谨之就只顾着他,我就不值钱了。” 燕殊揪了下陶杳的脸颊,“瞎说什么?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争宠,也不怕人听见。” “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怕的?”她搂着燕殊的脖子,不断甩动脑袋赖皮。 燕殊能拿她如何? “好好好,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当然是跟我一起宠着杳杳。” 燕殊将陶杳带出大魏之后,当然不可能再让他一个人回进城,赫连靳已经被他驱逐出境,大周军队节节败退,至少短时间之内不敢再进放大夏。 燕殊在出了大魏之后,便把大魏太后和大魏小皇帝放了回去,和百里倾的同门之约却还留着。 陶杳肚子大的厉害,眼看就要生了,燕殊不敢在这时候带她回京城。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忽然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已经被皇帝贬为庶民的四皇子,竟然伙同皇后逼宫,想让皇帝写下退位诏书,皇帝不写,四皇子竟然一剑把他送去见阎王爷。 没想到在四皇子杀了皇帝之后,从来都一声不响的五皇子突然冒了出来,杀了四皇子和皇后,声称为皇帝报仇。 而四皇子在起事之前,早把他那些兄弟杀了个干净,皇帝唯一的儿子竟然只剩下五皇子。 太后被□□在慈宁宫,等五皇子把她放出来的时候,她才听说皇帝和一众皇子都死了个干净,太后当场便昏了过去,随后中风,从今往后都只能躺在床上由人照顾。 陶杳分娩就在这两天,燕殊没把这事告诉她免得他分心。 京城乱作一团,燕殊恰巧出门在外避过了这阵风头。 等宫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朝中不少朝臣都要拥立五皇子为帝,五皇子的野心也算是彻底暴露出来。 五皇子推拒了数次,最后还是在部分朝城的劝谏之下,决定在一个月之后登基为帝。 恰巧在这时候京城里突然传出一条流言,流言中说发动宫变的根本就不是四皇子和皇后,一切都是五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流言愈演愈烈,陶杳的肚子也总算有了动静。 第51章 为帝 也不知道是不是孕中多灾多难,陶杳从阵痛到生产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快得让给她接生的场婆直呼幸运。 陶杳对此没有经验,只觉得一个时辰也十分漫长,毕竟怀孕生子的痛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燕殊在陶杳生完孩子之后连孩子都来不及看一眼,便不管不顾的冲进产房,见到陶杳还醒着,而且精神还不错,才松了口气。 阿角阿翘也早来了边境,这会儿正帮着接生的产婆给刚出生的孩子量体重清理身体。 等孩子用襁褓包好了报到陶杳身边的时候,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俩这才想起来问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 一屋子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陶杳看着被抱到她身边的孩子,明明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一点都不可爱,心头却软的厉害,总觉得看着他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燕殊也看着被放在陶杳身边一撮一撮挪动嘴巴的小家伙,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小家伙的脸,却又再把手伸到他的脸颊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陶杳见他脸上是少有的胆怯,轻笑一声,说道:“谨之,你轻轻的,轻轻的摸它一下。” 说完,她好像在给燕殊做示范一般,轻轻地把自己的食指贴在小家伙的侧脸上,用指腹在他的小脸上滑动了一下。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抚摸,闭着眼睛无意识的朝陶杳的手的方向偏过头。 这可爱的小模样顿时让陶杳笑得出来,她用眼神鼓励燕殊,而在战场上不畏百万雄师的燕王殿下如今却是露了怯,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敢把自己的手放在小家伙的脸上,生怕一不小心力道过了头伤到他。 无奈之下,陶杳只好自己抓过他的手,轻轻地把他的手指贴在小家伙的侧脸上,小家伙果然又动了动。 软软嫩嫩的感觉让燕殊觉得奇妙极了,他好像掌握了点窍门,移动着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脸颊。 陶杳见他如此,便松开了手。 燕殊摸着小家伙没想到小家伙动了动嘴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燕殊触电似的把手收了回来,还以为是自己手下力道没个轻重伤着了这软趴趴的小东西,坐在床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陶杳想到有可能是小东西饿了,连忙小声叫了身边早已找好的乳母。 等小家伙被乳母抱走哭声消失,燕殊才像刚刚打完一场大仗似的松了口气。 陶杳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不吃,医生笑了出来,谁能想到在战场上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燕王殿下竟然连个刚出生的小娃娃都搞不定。 燕殊见陶杳嘲笑自己,没有在意,而是摸了摸自己的指腹,好像在感觉小家伙刚刚留在他指腹上的感觉。 陶杳很快便体力不支睡了过去,她睡着了之后,乳母又把已经被喂饱的小家伙抱了过来。 燕殊没敢抱他,只让这小不点儿睡在摇篮里,悄悄地碰碰他的小手,又碰碰他的小脚。 刚出生的小家伙也没多少精力陪他玩儿,没过多久就跟他母亲一样睡着了,燕殊就坐在床边看着睡去的母子俩,心头暖乎乎成一片,哪儿也不想去。 京中局势紧张,很快就有人给燕殊来信,要他回京中主持大局。 这段时间五皇子一家独大,随着京城流言愈演愈烈,原本还装上一双的五皇子,算是彻底不要脸面,处置了不少对他有意见的大臣,找的罪名更是千奇百怪,根本禁不起推敲。 现在京城中人人自危,生怕因为一句话说不好就被五皇子拿来开刀,而这时候众人也想到了燕殊的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回京治一治五皇子。 燕殊又哪里舍得刚生了孩子不久的陶杳和才几天大的孩子,没想到在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京城里的五皇子竟然先一步发难,仗着自己是未来皇帝,直接下了圣旨召燕殊回京,还是卸甲,一个兵都不许往京城里带。 这分明就是逼燕殊谋反。 五皇子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此举正中燕殊下怀,而这时候京城里当初燕王与燕王妃之死竟然传出留言来。 传言是先帝因为忌惮燕王府权势,害死了燕王玉燕王妃。 流言闹得人心惶惶,而这时候当时先帝下的一直密诏被人公布,且被证实诏书由先帝亲笔。 原本还只是留言,如今确凿的证据被公布天下,天下百姓顿时对皇室失去信心,而燕殊也在手底下诸位将领的劝谏之下打着皇室无道的旗号,一路率兵进京。 燕王府在百姓之中有着极高的声望,而皇室前后爆出的各种丑闻连百姓也不齿。 燕殊率兵进京的路上一路畅通无阻,京城中五皇子知道大势已去,在燕殊攻入皇宫的那一日,穿着龙袍在龙椅上自刎而死,自此夏亡。 燕殊在朝臣的劝谏之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燕,自此几乎完成一次兵不血刃的朝代更替。 陶杳听见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抱着已经十个月大的儿子,在燕王府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启程回京。 燕殊率兵进京的时候,小家伙才快三个月大,眨眼间半年过去,也不知他爹是不是把他们母子俩给忘到脑后去了。 临近京城,陶杳听到了朝臣有意给陛下选妃的消息,当即轻哂一声,阿桃见她不以为然,心头担心的厉害,“王妃,如今可今非昔比,陛下若是——” “他若是敢选妃,我便带了阿肴离开!”陶杳斩钉截铁说道。 阿桃被她周身气势一震,万万想不到陶杳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偏巧陶杳怀里的小家伙像是附和他娘一样咿呀一声。 燕殊一路骑马疾驰而来,万万想不到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家王王妃这么豪放的一句话,当即扶了扶额,连忙撩了袍子进去,“杳杳还想去哪?” 儿子都给他生了,皇后之位也非她莫属,他像是那种因着别的朝臣一两句话,就会不顾她感受的男人吗? 刚刚才说了狂言就被人逮了个正着,陶杳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燕殊到来的惊喜。 陶杳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站起来,小家伙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咿呀咿呀的叫着,显得格外活泼。 燕殊一眼就看到了陶杳怀里已经跟半年前天差地别的小家伙。 那白白嫩嫩的小团子长大了,有着一双水灵灵的黝黑的大眼睛,他此刻正用他那双和她母亲相了十足的眼睛盯着燕殊。 燕瞧见屋子里的母子俩,心头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因为赶路而升起的那么点疲惫瞬间消失。 燕殊大步走进屋中,将屋里的母子俩抱着个满怀。 小家伙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很疑惑,咿咿呀呀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婴语,小家伙虽然不认识父亲,但是胆子极大,一边咿咿呀呀一边伸手去摸燕殊的发冠。 可惜他个子手又短,只能勉勉强强摸到他爹的脖子。 燕殊在娘俩额前一人落下一吻,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善意,扑腾着双手要他抱。 陶杳干脆把这盒活蹦乱跳的小东西递给燕殊。 当初她可没少教燕殊抱孩子,燕王殿下好不容易学会把这软软的小东西抱在怀里掂量,如今半年过去,小家伙长大了,他那点初学的技能也生疏了,笨手笨脚的把他放在怀里,听他格外兴奋的咿咿呀呀。 陶杳握着小家伙的小手指着燕殊,对他说道:“阿肴,这是爹爹。” 陶杳怕小家伙一点都不认识燕殊,每日都会抱了他在他爹的画像面前教他叫爹,听到爹爹两个字,小家伙的眼睛果然一亮,只是那小脸上的迷蒙充分的表现了他现在的情绪。 平日里看到的爹爹都不会动,今个儿出现了个活生生的,世界观根本不完善的小家伙哪知道还可以这样转变。 不过才十个月大的孩子忘性大,或许也是燕殊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燕肴自打被他爹抱进怀里就再不肯出来,还伸出热肉乎乎的手指头对着他衣衫上的花样子戳来戳去,可见好奇。 燕王妃回京的消息像一阵风刮过京城,心中有盘算的大臣们刚想着要不要试探试探燕王妃的态度,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朝堂之上燕殊当场便命内侍宣读了立后立储的圣旨。 朝堂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而燕殊手底下的心腹大臣不等其他人反应已经全部跪下山呼万岁。 皇后与太子的位分就这么定了下来,眼看着皇后没了机会,那些个朝臣们便考虑着让自家女儿混个妃位,哪知道上去的折子全部被燕殊留中不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就好像不知道朝臣们的心思似的。 一直等到立后大礼的第二天,那些个朝臣们总算是等不及了,用当今陛下膝下无子为由恳请广立妃妾。 哪想到刚刚有朝臣进言,后宫便传出皇后有孕的消息,帝大悦,即刻退潮回后宫,留在朝堂之上的臣子们面面相觑,而当初燕王府的嫡系臣子已经赶快回府让府上夫人准备贺礼。 九月之后,皇后诞下双生子,帝大喜之,封二皇子显亲王,三皇子为荣亲王,寓意显荣顺遂。 至此,大燕盛世伊始。 史有记,燕之开国皇帝,一生唯爱惠顺恭敏皇后,膝下育有四子儿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想看番外的评论留言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