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饲养员手册》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太子饲养员手册》作者:怀戚 文案: 内心彪悍美不过三秒吃货属性的贵相女X外表毫无波动早就看穿一切的饲养员太子殿下的双向暗恋小甜文~ 戴漪身为当朝贵相嫡女,万千荣华集一身,自小就有个彪悍的目标:嫁给太子!当上皇后!荣宠后宫! 十八般武艺不够,耍赖来凑!过五关斩六将之后终于杀到太子面前…… 太子: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戴漪:娶我!不娶我就…… 太子:那我嫁好了……【一把抱走】 被抱走·戴漪:Σ(⊙▽⊙”a喵喵喵,怎么和料想的不太一样噗! 后来……她的太子不见了……成了真.饲养员Σ(⊙▽⊙”从此戴漪走上了扒马甲的不归路…… 又名:斗荣宠 内容标签: 美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戴漪 ┃ 配角:祁奕 ┃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吃货彪悍贵相千金今天又饿了 第1章 学堂风波 北国年历三十年十二月三日,大雪纷飞。 朝中大臣纷纷恭贺,声口相传所谓瑞雪兆丰年,引得北国皇帝祁晏龙颜大悦,赏了诸位大臣半日休沐,又下旨召了各位皇子及诸位大臣子女至凌珞园共赏雪景。 此刻,宫中太学堂正值中堂歇息之时,这太学堂乃是北国始祖创办,供王公贵族的亲系子女读书写字作诗吟赋之用。 “啊,谁家的犬儿,快来人哪!”门外传来了惊恐的呼声。 “小姐,小姐。”有侍女安抚道:“小姐莫怕,那犬儿瞧着多有趣儿。” “汪!”那犬儿适时地卯足了劲儿朝害怕的小姐呲牙咧嘴。 “啊……”可怜那小姐颤着声,一身素净青袄吓得只能瘫软在地,整个身子被冰凉的雪块冻得直哆嗦。 此时堂里头的窗边正坐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肤白灵眸,长得十分灵气,身上那身华贵的白狐绣纹袄更是称得小脸愈发娇俏可爱。 她透过半开的窗子,看见了百里姌瘫软在雪地里和身边的侍女相互取暖,主仆两人呆在雪地里吓得下一刻便要哭出声儿来。 没过一会儿,堂内的皇子世子们忙挤在门槛上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九品芝麻官的女儿——百里姌被雪地里豆丁样儿的小犬儿吓得瘫坐在地,脸色发白的惨样。 这时,原本坐在窗侧的那个穿着白狐袄的小姑娘,淡定地捻去嘴角的碎屑,在堂内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 “瓜瓜,回来。”白狐袄裙小姑娘面不改色地蹲下,展开双手将闻声朝她摇着尾巴跑过来的浅豆毛色的小犬儿抱了个满怀。 “汪!呜~”小犬儿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 蹭得白狐袄裙小姑娘不由得“咯咯”轻笑起来。 她清灵的声音落在雪地里,像是有绒花拂过人的心尖儿。 “太子殿下来了。” 门槛上不知哪家的公子突然大喊了一声。 众人心中一凛,忙纷拥挤进了堂内,回到自己的座上,做得一副端正看书模样。 不一会儿,一身鎏金绣纹长褂穿得周正的少年眉目沉静,负手缓缓朝太学堂走来。 正瞧见一个白狐袄小姑娘抱着小犬儿立在雪地里,亦是俏生生地望着自个儿,倒也丝毫不惧。 “她?”少年盯着她良久,蓦地启唇。 “太子殿下,她乃戴贵相的嫡女,名唤戴漪。”身后的太监忙上前轻声解释道。 孰知那唤作戴漪的小姑娘仅仅望了少年一眼,便抱着小犬儿转身走进了屋中。 少年抿唇,不紧不慢地拂袖跟上。 回到座位上,戴漪将犬儿交给自家随侍,抽了抽因为方才下了课出门被雪沫儿蘸得泛着粉儿的鼻尖尖,接着慢悠悠地坐好。 她看了眼侍女呈上来的那块月牙形状的酥酪,才想起来这会子乃是在太学堂,竟无处取来温水净手,便克制住了将那块香喷喷的酥酪往口中塞的心思。 “小姐,那便是太子殿下呢……”侍女难得见小姐见到吃食这般拘束,心下以为是听闻太子殿下来了,平日里嬷嬷教导的规矩被小姐记起来了,不由得有些欢喜。 戴漪一边翻着自个儿百宝袋今儿剩下的吃食,一边琢磨着回了府上便可在午膳前吃完,因此忙得并不答言。 别人家侍女侍童怀中揣着的都是各色鸟羽制成的彩毽、竹鞠、冰鞋诸如此类玩器。 而戴漪的的侍女巧儿深知自家小姐贪食甜食的秉性,便亲手织了个精巧的百宝袋给小姐捎着。 那百宝袋中则装着府上厨子专门为小姐做的各种各样的小甜饼,每日不带重样儿的。 翻完百宝袋后,戴漪只稍稍抬眼望了望那紧跟着自个儿进屋的少年,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适合拿去煲汤。 不知怎的,戴漪脑中便飘出了这种念头。 侍女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捂了脸忍着笑。 世人都道这太子殿下沿袭了皇后娘娘的好相貌,如今一看,果然不假,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自家小姐见了他一眼,都有了矜持之态。 此刻竟能端端正正的在桌案前坐着,实属不易呢。 太学堂外。 “小姐,小姐,夫子要上课了,咱们进去罢。”侍女也被吓得呼吸不畅,立在雪地里,艰难地唤道,紧接着搀扶那个双腿打着哆嗦脸色发白的百里姌一步步走进了学堂。 “啧啧啧,跟个雪地里的猴儿似的。” 有人在底下议论纷纷。 百里姌战战兢兢地回到了偏南角的一处位置,缓缓坐下,身边的侍女忙打理清除她那身素净的青色袄子上沾染的雪,主仆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众人嗤笑不已。 戴漪蹙眉,“如此聒噪,巧儿,去唤太傅过来。” 话音刚落,众公子哥儿有不少殷勤地嬉笑着凑上前,“哟,谁惹我们戴美人动气了,说出来,本公子帮你教训教训!”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连蹙眉,都是美极了。” 众人闻言,一个个忙着起哄。 戴漪面不改色地扬袖,趴在椅旁的犬儿蓦地站起身子,朝四周的人咧了咧嘴,“汪汪汪!” “哟,小家伙够凶的。” “太傅来了,快回去回去。” 众人四散开来。 戴漪敛了敛唇,眼中尽是厌恶,她又瞥了眼桌案上的经文,单手扶额,只想瞌睡。 坐于正中央的太子殿下早就将她所有的神态尽收眼底,原本紧紧攥紧的袖子的指蓦然松开,这个小丫头,倒是颇有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传闻中凶巴巴的老太傅倒是没来,反倒是另外一名年岁较轻的锦衣男子缓步踱至门边。 太学堂门前被雪堆砌,那名男子收拢了青竹伞,自袖袍内取出一卷书轴。 “夫子来了。”有人小声唤道。 众人忙保持肃静。 临近正午时分,便是岑夫子的课。 “小姐小姐,快别睡了,岑夫子来了。”巧儿忙提醒道,担忧地看着以肘黔首,正昏昏欲睡的戴漪。 戴漪意识有些迷糊,微微睁了那双小小年纪就极为有美人相的眸子,“岑夫子,又是哪个?” 话音刚落,便引得一室逗笑。 戴漪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去,只见讲台上不知何时立了一名锦衣男子,衣袂垂曳露出的持着书卷的那手修长分明。 她又稍稍颔首,乍看时这岑夫子的眉目倒是颇合她心意。 只是…… 戴漪紧接着又看了看坐在最前头的太子殿下,随即微微蹙起美人眉,咬了咬唇,二者对比起来哪个更适合煲汤,一时思索不出来则有些苦恼。 见众人哄笑不断,又察觉到自家小姐不为所动,根本没把众人搁在眼里,巧儿有些不安地拽了拽戴漪的袖子。 随即她压低了声儿问道:“小姐若是今日能专心些听夫子教诲。下了堂,奴婢回去让食房师傅给小姐做樱桃冰络,可好?” 一听闻樱桃冰络,戴漪便没有心思理会侍女,亦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蓦地起身,缓缓移步讲台,“夫子,我身体不适,恳请先行家去。” 讲堂旁的岑一身着锦衣,长身玉立,微微抿唇,狭长的桃花眸中含了几分波澜,“你便是戴漪?” 戴漪一怔,纳罕他素未谋面却为何会知晓自己的名讳。 “是了夫子,她便是之前逃过诸多堂课的戴相千金。”此时,蓦地有人含笑起哄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诸位官家小姐原本就眼红戴漪自小生得美貌,如今年纪仅仅十三,娇俏的脸蛋儿便更有了美人模样。 又见戴漪时常因着谈吐或静坐小憩的侧颜,美而不自觉的便在课堂上夺了风头。 这回难得瞧见戴漪竟是被那些平日里护着的公子哥儿们置喙,在座的小姐们的亦是禁不住纷纷掩了帕子瞧好戏; 其余的公子哥儿多是心仪戴漪已久却求不得,便寻思着一逞口舌之快。 众人哪知,此时此刻一心只想回府尝点心的戴漪面上不甚在意,也并不曾因着这些个不相干之人将这番讥嘲言语记挂在心。 终于,喧闹声渐渐微弱,她那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让公子哥儿们不由得有些失落。 岑一方才进屋,便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生得极为好看,而她的眼眸中却尽是不符年岁出现的淡漠神情。 与此同时,岑一又见她遭众人嘲讽也不委屈或是争辩。 观察至此,岑一觉着自己并非似老太傅那般刻板严苛,相反的是,他倒是觉得能遇着这样活泛又大胆的学生,着实有趣极了。 “也罢,你且家去罢。”思罢,岑一放下书卷,扬眉。 得到首肯,戴漪撇唇,原本以为这年岁瞧起来并不比自己老了多少的夫子会加以阻止,此刻的心下不由得微微放松。 “巧儿,走。” 巧儿闻声,忙收拾好座位上的物件,匆匆忙忙抱起那只自家小姐最爱的名唤“瓜瓜”的幼犬儿,跟紧了自家小姐——头也不曾回过的戴漪,出了太学堂的门。 讲台旁立着的岑一在戴漪离开后低头翻看书卷,其余的太学堂生则出声诵读着今日的诗经。 坐在离讲台最为接近的太子殿下则望了望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有些怔愣。 一路上,巧儿的话没了方才在太学堂内的拘束,“小姐小姐,这该如何是好,怕是心中先入为主,奴婢倒是觉得第一眼见到那个太子生得好看极了。” 戴漪沉默并不看她,只任由随行的戴府侍从执着伞,坐上了回府的车辇。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坑惹小宝贝们3~ 本文设定架空,谢绝考究党 第2章 入园惊艳 “王上有旨,邀戴相及府中母孺一众入凌珞园赏雪。” 戴相恭敬接完旨后,便听得管家附耳过来:“大人,小姐又早早归了家。” 戴相脸色一变,此时戴漪的车辇已在相府门前停稳。 戴夫人见状,便知晓自家夫君又要怒斥宝贝女儿。 府上风传一贯惜女如命的戴夫人自是不肯,拧了把绣帕便上前啜泣:“漪儿此番入了太学堂,好歹比先前一个月久了些,已然让我足够挂念。” 戴相一愣,心知自家夫人又要往复平日那套说辞,不由得敛眉。 果不其然,戴夫人又哽咽道: “夫君你莫要这般待漪儿,要责问,便先责问我罢了。” “莫数子一过,尽奖子十长。所言便是你了!”戴相又被自家夫人这副模样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只得拂袖而去。 见自家夫君渐行渐远,往书房那边去了,戴夫人才收了手中绣帕,止住了方才佯装泪意的眸色。 随即她偏首,面色肃然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快些端来早早为小姐备好的糕点。” “是。”丫鬟忙匆匆退下。 戴漪还未解下雪氅,便闻见了熟悉的蛋仁莲蓉酥的味道,忙不迭的到了堂厅内,竟是瞧见了自家娘亲正端坐在那碟蛋仁莲蓉酥一旁。 “娘亲……”戴漪放柔了声儿唤道。 戴夫人抬袖,将自家宝贝心肝儿抱了个满怀,“你倒是知晓跟为娘撒娇。如今你下堂早了些,却是又惹了你爹爹动了怒气。” “不是还有娘亲么,娘亲多多帮漪儿劝慰爹爹几句便是。”戴漪咧唇,有些狡黠,随即勾指将一颗蛋仁酥放入口中,缓缓嚼动着。 戴漪只觉舌尖儿被绵密的甜香牵绊,不由得满意得莞尔。 旁人看来此时的她原本就像极了戴夫人的眉目里,更是夺了几许悦然的光彩。 “说罢,这回又是因着何事早归了?”戴夫人抚触着戴漪的如御锦一般顺滑的墨丝,故作严肃问道。 戴漪忍不住又取了一枚酥仁递至唇边,含糊不清道:“还不是因着晚薇今日未来学堂,没意思得很。” 戴夫人哪里信得她这般忽悠,便冷了声问道:“巧儿,真是如此?” 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巧儿忙摇首,“夫人……其实,今日发生了诸多事儿。” “如是说来。”戴夫人的眉目更甚,语气更是多了几分凌厉。 戴漪懒懒地趴伏在自家娘亲膝上,有了些困意。 巧儿忙点头,“今日太子殿下来学堂了,还有岑夫子也来了。” 戴夫人闻言,眉目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可曾发生了何口角或是牵绊。” 巧儿察觉到戴漪悄悄掀起的眼角中的威胁意味,忙连连摇首否认,“是百里姌惹着小姐了。” 戴夫人舒了口气,随即又蹙眉吩咐巧儿退下。 此刻堂中仅余戴漪和戴夫人两人。 “漪儿,为娘更要提一句。” 戴漪蓦地仰首,脸上没了方才的慵懒,反倒凝神仔细得很。 “你如今年岁十三,早在此之前便知晓了府中上下形势,以及你要肩负的使命。”戴夫人的脸色沉静,全然没有平日里府中上下以为的宠女如命的样式,反倒多了几分严苛。 “漪儿知晓。”戴漪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合袖。 戴夫人掩在袖内的手紧了紧,不禁拧着帕子,终是颤声启唇:“是何人?” 戴漪蓦然定了定眸光,语气笃定:“我要嫁与太子殿下。” 戴夫人一愣,原本拧着的帕子终是缓缓飘落。 “你当真想好了……”戴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下终是不忍。 戴漪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俏生生的脸上尽是平静,“娘亲,我认定的,便不会再变动。” “为何是祁奕?”戴夫人缓过神来,有些诧异。 “无他原因,只是我见他生得合我心意;”戴漪顿了顿,又道:“便想着多见见那副生得好看的皮相。” 见自家宝贝心肝儿这般直率,一向腹中多谋算的戴夫人竟是一时语塞。 戴漪探指,又取了一枚蛋仁莲蓉酥在掌心细察,“不过,今日见着岑夫子,倒也瞧得舒畅。” 戴夫人:…… 沉默了片刻,戴夫人起身,拢袖,“也罢,待会儿便要奉旨入宫中至凌珞园赏雪,瞧瞧你自个儿,快些去换上今年入冬时为娘亲手制的那身的衣裳来。” “太子殿下可会去?”戴漪目光专注。 “自是会的。”戴夫人应道。 戴漪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如此,我便要巧儿帮我好好梳洗一番。” 东宫。 “皇兄,听闻漪儿会入凌珞园赏雪,我备了些樱桃冰络,你帮我尝尝。” 祁奕顿了顿笔,笔尖落在那墨色的枝尖上未来得及添上的红梅初蕊。 他负手身后,只见来人乃是自己同胞的皇妹祁晚薇。 “皇兄,别愣着,快帮我尝尝。”祁晚薇让身边的侍女将手中托盘上的那玉碗盛着的樱桃冰络奉上前去。 祁奕淡淡扫了眼那只小巧玲珑的玉碗,中央落了几枚色泽鲜妍的小樱桃,正嵌在冰块里头,粒粒分明。 “你方才道,孰人会入宫?”他试图确认一遍。 祁晚薇拢了拢袖,撇唇:“戴漪,我平日在太学堂最好的玩伴儿。” 祁奕不由得抿唇,目光重新回到那碗樱桃冰络里,那样眸色淡漠的人儿,竟会在这大雪纷扬的日子里嗜好此般精巧的吃食? 思及如此,祁奕不由得拂袖,扬指取了盘侧那柄长匙,捞了一块,缓缓递至薄唇畔。 冰冰凉凉的触感,混着樱桃特有的釉质口感,倒是不赖。 “如何?”祁晚薇眼眸含着期待。 祁奕心念几转,冷声批判:“实在不好。你且搁这儿,再命人做些新的来。招待戴相千金,怎可如此怠慢?” 祁晚薇难得见自家皇兄这般,忙领了侍女匆匆离去。 入了宫中,戴相及戴夫人皆循着祁皇往雪深密林处踱去。 戴漪冻得鼻尖儿微颤,立在雪地里,又实在舍不得枝头缀满雪的景致,索性闭上眼,许了个愿。 祁奕踱入凌珞园时,便瞧见戴漪换了一身嫣红绒袄,双丫髻上斜斜地簪了一抹梅钗,幽蓝的裙摆上绣着的亦是枝枝蔓蔓细细缠绕其旁,整个人很是静雅地立在树下。 “皇兄,你可见着漪儿了?我又重新做了一碗,邀她尝尝去。”祁晚薇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 祁奕眉目凌然,挡在那幅令他惊艳的雪中美人图前,“你且往那边去寻。” 祁晚薇看了看祁奕指着来时的方向,并不知情那是相反的地方,忙不迭的掉头往那边去。 戴漪缓缓睁开眼,就瞧见一柄样式低调古朴的纸伞面,随即顺着伞柄,目光落在那指节分明的手上,继而仰首,对上了一双仿若能洞察人心的眼眸。 到了东宫的雨石阁。 戴漪下意识止住了步子。 祁奕持着伞回首俯视着她,眼眸沉静。 “殿下?”戴漪不安地唤道。 “里头暖些。”祁奕的眸中多了几许墨色。 戴漪点头。 踱入阁内,她便被窗台一株盛放的红梅吸引了目光。 察觉到身后仿佛有视线投来,戴漪警觉地转过身,便瞧见祁奕面色平和地递了一杯热茶过来。 戴漪一愣,余光一瞥,竟落在了桌案上的那个白瓷碗里的食物,久久挪不开目光。 祁奕见她往桌案去,捧起了那碗原是自家皇妹早就为之备好了的樱桃冰络,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捻了捻指,祁奕搁下茶盏,轻步上前。 心下暗暗庆幸事先将原来的祁晚薇宫内的玉碗换成了自己宫中的白瓷碗,不然怕是要露馅。 白瓷碗中冰块晃晃悠悠,中间盛着几枚色泽鲜艳的樱桃,戴漪瞧得眼中尽是迷恋。 很是喜爱。 “殿下怎会知晓我欢喜这个?”戴漪回过神,注视着祁奕平静的脸,问道。 与此同时,她想找出这副皮相内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心肠。想想就很是让人期待呢。 戴漪弯唇,眸中的笑意更甚。 “并不是予你的。”祁奕掩在袖内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夺回了那白瓷碗。 戴漪一愣,很少有人能对自己的笑颜不为所动的。 第3章 教训污蔑 “殿下?”戴漪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白瓷碗里红得迷人眼的樱桃冰络上,软软地唤道。 祁奕背过身去,恍若未闻,嘴角却是不自觉上扬。 戴漪垂了垂眼睫,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桌案上的绘染的雪地梅枝图。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虬枝盘根错节,戴漪瞧得只觉得那精妙的构图里好似缺了一些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侧过头,蓦地想起了之前窗台的那盆梅花。 “殿下的画可是还未作完?”她小心地绕至他面前,俏生生地问道。 祁奕挑眉,“你会?” 戴漪闻言,断定了心中所思,“臣女不才,只觉着那瓶中的雪梅生得好看。”言罢,她踱至窗台边,捧起了那瓶盛放着梅花的物什。 祁奕掩在袖口内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眼中尽是淡漠。 他早已察觉戴漪方才见到樱桃冰络时十分不见外的用平辈自称,如今她竟是又以“臣女”自称。 原因不乏有一:就是馋着那碗冰络。 “你这是在威胁孤?”祁奕思索罢,沉声问道。 戴漪掩袖,敛去眼角的那抹笑意,佯装无辜,“殿下有所不知,臣女自小便爱食此物,此番匆忙奉旨入宫,自是未来得及尝得上府上的。若是殿下愿割爱……” 祁奕心下微微一叹,愣是如何亦料不到堂堂戴相之女会因为区区一碗吃食抱着自己的梅瓶掷地有声,振振有词。 “也罢。”二人僵持不下时,祁奕蓦地听见了外头的急促的脚步声,眉头一拧,索性允了戴漪。 反正此物本就是自身为了测度她喜好的筹码。 如今看来,自个儿倒是押对了筹码。祁奕见她眉目欣喜,不觉然轻步避身而出,立于门外。 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祁奕原本佯装淡漠的眼中亦是漾开了浅浅的笑意。 “皇兄,可让我好找。”来人脚步匆匆,正是独行的祁晚薇。 “你来此所为何事?”祁奕方才便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如今看她这般焦急神情,不觉心生疑惑。 祁晚薇拂了拂袖,又将散落在肩的鬓发勾指绕了几转,“父皇留了戴相一家,赐了晚宴。” 闻言,祁奕不由得怔住,随即缓过神瞥了眼紧闭的屋门。 “哎哟。”此时,墙头蓦地传来了一声哀呼。 兄妹二人忙抬眼望去。 不料竟是…… “百里姌,你为何在此?”祁晚薇快人快语,快步走到墙角,俯视着瘫坐在雪皑里的素色衣裳的少女。 与此同时,百里姌也不急着回答,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在找什么人。 祁奕敛了敛眉,沉步踱至祁晚薇身边,看向百里姌的眼神却是一片静默。 “我……我……”见祁奕来到自己跟前,百里姌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一时间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祁晚薇看得觉得有些好笑,“皇兄,是不是你今日初次入了太学堂,招惹了人家?” 祁奕默然瞥了眼含着戏谑的祁晚薇,不由得抿紧了唇。 出了门的戴漪远远就瞧见了百里姌注视着祁奕的这幅情景,拢了拢袖,本想快速离开的她终究还是折返了回去。 “二位殿下于此是做些什么?” 戴漪佯装好奇,随即在祁氏兄妹二人还未来得及转身之时,狠狠瞪了眼瘫坐在地的百里姌,紧接着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的神色。 “小漪来的正好,父皇留了晚宴。时辰刚还早了些,来,带你去瞧瞧我宫里的小玩意儿。” 祁晚薇一见是裹着雪氅的戴漪来了,先是一个讶然,随即弯了眼凑上去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公主,且让我取回我自个儿的物件。” 戴漪不动声色地推脱,随即走到百里姌面前,扬袖朝她缓缓展开手心。 百里姌抽了抽鼻尖儿,整个人面上愈发娇弱委屈,又想起上午自个儿被这贵相千金的犬儿惊得狼狈不堪的情景,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姑娘又要做些什么?”她颤着声儿犹疑道。 戴漪撇唇,依旧执着地摊开手心。 “我的绣袋,你还不曾还我。” 话音刚落,百里姌的神色自耳梢便红至脸颊。 低垂着首从袖口内缓缓取出了绣工材质均为上等的绣袋。 一旁看着的祁晚薇随即惊呼起来。 “小漪,那……不是素日你装零嘴儿的绣袋吗?” 祁奕凛了眉,亦朝百里姌那表面心虚至极的模样望去。 戴漪冷冷哼了一声,“这缘由,自然还得问她自个儿了。” 取了绣袋,戴漪没做丝毫停留便转身离开。 活像一个抓住小贼得了势的原主。 祁奕捻了捻袖,望着戴漪远去的俏丽的背影,目光专注又幽深。 “真是太过分了,这妮子简直欠收拾。”祁晚薇挽紧了戴漪的手,愤愤不平开口。 “太子殿下,我……”百里姌还未说完,便瞧见祁奕目光淡漠,不曾瞥过自己一眼,随即拂袖而去的背影。 “小姐,你怎的来东宫了?幸亏殿下不做追究……不过这要是被老爷知晓,可少不了一顿好打。” 侍女左寻右找,总算在东宫后门寻着浑身瑟缩在一块儿的百里姌。 百里姌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她没有忘记戴漪之前那冷嘲的目光,还有祁奕漠然的背影。 ——而那个绣袋,全然是戴漪事先就托人吩咐自己给她送过去的,想不到竟成了她诬陷自个儿的缘由。 百里姌越想越觉得心寒,冷不丁的只觉得喉间一阵腥涩。 “小姐,怎的魇住了?快些家去吧,这东宫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侍女忙搀扶起脸色冻得苍白的百里姌。 “木儿,我当真不愿再在戴漪学室里头当差了,戴府给的那些银子,迟早会将我这命都要了去的。”百里姌揪紧了侍女的衣袖,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小姐小姐,算奴劝你的,老爷是看中了戴府家大业大,戴相更是颇受皇上器重。你若是与戴漪小姐交好,日后她指不定成了太子妃,届时亦是少不了咱们百里家的好处。” 百里姌怔怔地看着侍女神采飞扬地同自己说着话,不由得苦笑。 脑中再度晃过祁奕那副还未及冠立在雪地里乍一眼初见便让人记忆犹新的模样…… 思及如此,百里姌不禁死死咬唇,那样的人将来要娶的……竟是戴漪那种贵相之女么? 百里姌垂眸,头顶落了纷纷扬扬的雪,她却是丝毫也感受不到冷——呵,她又怎会甘心至此呢?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的。 第4章 搞事搞事 “小姐,方才我瞧见了百里姌回去了,那副模样真是够滑稽的。”巧儿一边伺候着戴漪净手,一边兴奋启唇。 戴漪拭净了手,拂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平静,却是不发一言。 “她不是会安分之人,此番不过是敲打一番她对太子的心思罢了。”当然,戴漪亦是有意瞧瞧这位太子的看人的眼光和辨别事实的法子。 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百里姌同自己一个目的,都是为了接近太子…… 只不过…… 戴漪缓缓起身,走出内阁,远远地便瞧见太子的座辇到了泰和殿前。 她的目光落在从座辇中踱步而出的祁奕身上,带着浓浓的逡巡的意味,却在巧儿走过来时恢复到了平日的若无其事。 “小姐,快些下去罢,这儿楼高得很,莫要受凉了。” 戴漪点点头,下了阁楼。 “方才怎的跑到上头去了?可算来了。”戴夫人上前拉着戴漪走到一名着九凤绸凰裳的美人前。 “漪儿自此乃是初次入宫,让娘娘见笑了。”戴夫人合袖赔笑。 戴漪闻言,忙配合自家娘亲露出惊慌的神色,怯生生开口:“娘娘恕罪,漪儿知错了。” “慕华倒是多虑了,本宫瞧着这姑娘倒是生得极好,与你颇为相似。”那名华服美人捻袖,淡淡笑开。 戴漪借着行礼的间隙,瞥了眼那名美人的面容与装扮,尤其是她额间的凤凰花,还有九凤冠,心下猜出了几分她的身份想来尊贵得很。 戴漪思索罢,心下多了几分打算,随即凑近自家娘亲,扯了扯她的衣袖,低低的唤着,样态愈发娇憨可人。 一旁的华服美人瞧得越发有趣,唇边的笑意更是渐渐加深。 “参见皇后娘娘,陛下传召。”一太监疾步而来,拱袖恭敬行礼。 华服美人略一颔首,朝着戴夫人勾唇:“行罢,且过去。” 进了泰和殿,一一落座,戴漪下意识往后瞧,门边倒是没有丝毫动静。 祁晏淡笑,“这便是戴相之女?” 戴相拱袖垂首,“回陛下,正是小女。” 戴漪被戴夫人拽了拽衣袖,忙回过神,轻柔地唤了一声“陛下。” 祁晏上下打量着戴漪,又瞥了眼她身边的戴夫人,“母女俩倒是像极了。” “正是呢,两个都是美人。”皇后掩袖拂面,不禁笑道。 “你倒是会夸人。”祁晏执起皇后的手,佯怒斥道。 皇后挑了眼祁晏,随即吩咐侍女,“怎的还未见太子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太监的通报。 “儿臣来迟,父皇母后恕罪。”门边的侍女接过那件墨色长氅,祁奕轻步走了进来。立在山水屏风旁。 “快些落座。”皇后的目光落在戴漪身边的空位上,意味深长。 祁晏淡淡地注视着落座的祁奕,随即环顾着众人,沉声:“今日家宴,且随意。” “多谢陛下。”戴相合袖应道。 御膳房做好的御膳一样样被端上桌,色泽或鲜艳浓丽,或形似翠珠玉盘,精巧珍馐。 戴漪瞧见那碟紫米糯丸,迟迟不曾动玉箸。 目光游离着,碰巧瞧见了祁奕的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眸。 戴漪顿时多了些猜测,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提起玉箸尝试着尝了尝其他菜色。 “久闻戴相府上的厨子倒是能人巧匠,改日不妨来一次君臣切磋?”祁晏顿了顿玉箸,微微扬起眉。 戴漪嚼着莓果,稍稍抬起眼睛,就看见祁晏正弯着眉注视着自己,眼中有了几分琢磨不透的色泽。 皇后亦是察觉到祁晏的异样,忙笑着应和:“是啊,戴相改日不妨同邀其他大臣,各自让府上的厨子一同入了宫中切磋这厨艺?大伙儿一同赏鉴?” 戴相欲推辞,却被自家夫人用眼神示意,生生住了口。 觥筹交错罢。 “慕华。陛下原本乃是备了烟火,瞧见尔等这般敬辞,也只好作罢。”皇后拉着戴夫人的手,端的是一副舌灿莲花。 马车远去。 皇后敛了唇边的笑,转而直视如今虽是十五,亦早比自个儿高出许多身量的祁奕:“奕儿如何看?” “母后所指何意?”祁奕凝神,还未及冠的少年的身量立在雕栏画栋的夜幕里,风华涌动,很是惹人注目。 皇后蓦地笑出声:“本宫是问你,觉着那戴相之女如何?瞧着可欢喜?” “不曾如此注意。”祁奕摇了摇首。 “哦?本宫方才可是注意到,你频频盯着人家瞧呢……”皇后挑眉,弯唇笑得神采动人。 “不过是瞧见她多食了几颗紫米糯团,又尝了三枚青瑶果,心下有些感慨罢了。”祁奕直言不讳,面上神情更是端端正正,让人看不出在扯谎。 “能吃是福,比起那些娇弱的官家小姐,本宫倒是喜欢这小姑娘得很。”皇后拂袖,叮嘱着:“日后在太学堂,对人家上点儿心,你可知晓了?” 祁奕垂袖,上点儿心倒是无所适从,若是要让她欢喜,上些点心倒是使得。 第5章 有脾气了 夜深,外头落满白雪,屋内炭火暖热。 戴漪半窝在锦被里,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绘染的海棠花发呆。 她回想着白日里祁奕的种种表现,却是推断不出他的心思。 心下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戴漪缓缓将目光落在窗边的镂空瓶盏上。 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她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执着地牵着,她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始终模糊着。 “小姐,快些起了,今早又是岑夫子的课。”巧儿立在床侧,柔声唤道。 戴漪半梦半醒,蹙起眉尖,“岑夫子,又是哪个?” 巧儿扶额,有些无奈,“小姐,别闹。” 戴漪翻了个身,任由巧儿摆弄着自个儿的衣裳发饰。 坐在太学堂里,戴漪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喏。”一抹明色长袖出现在戴漪的视线里。 戴漪看着案前的酥饼盒子,色泽倒是诱人得很。 她又看了眼一脸殷勤的周诰,随即微微垂眸,欲忽视他的作为,却在电光火石间瞥见了进门的太子殿下…… 戴漪缓缓收回目光,掂起一块酥饼,浅浅地咬了一小口…… “汪呜~”膝上趴着的幼犬儿眼珠子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戴漪抬手落在它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挲着它圆乎乎的脑袋。 周诰在她低眸的瞬间便瞧见她娇俏的鼻尖,还有那飘动的鬓发,若是将这样的美人往床上带,再哄上一哄……日后的销魂滋味定是妙不可言。 心念几转间,周诰才察觉到戴漪倏地沉下脸,放下酥饼,蹙眉退回了整个精致的酥饼匣子。 见状,周诰不禁冷汗直冒。这美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出师未捷的周诰回到位置上,引得周旁人一顿嗤笑。 “周公子,人家戴贵相千金是怎样一个人物,相府什么珍馐不曾尝过,又怎会稀罕你这小小的酥饼?” “正是呢,如此磕碜之物,倒是亵渎了咱们的戴美人。” 周诰原本面容出众,又善讨众官宦巧姐欢心,此番被这般消遣,自是有不少小姐们为之愤愤不平。 而这些动静,已然被前排的祁奕尽数听了去,他执着画笔的手微顿,眼眸中掠过一丝烦躁。 原本进了太学堂,以为能瞧见戴漪那副困倦惫懒的宛若猫一样的娇态,哪知竟是瞧见她接过周诰的酥饼匣子,竟尝了尝…… ——果真是孰人予她吃食,她便会与之交好么? 这样的念头循着手中的狼毫不断牵引缠绕着,祁奕不由得抿唇,心下一股无名的烦躁。 然而,他的烦闷却在身后小姐们为周诰打抱不平找戴漪麻烦时,骤然平复。 又听得戴漪掷地有声,鄙夷不屑道:“你们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们既是欢喜周公子,轮番找他献殷勤去便是,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大有得罪一大片官宦小姐之势,奈何戴漪从不曾把这些杂碎搁置在怀,她的目光一直留意着坐于最前头的太子殿下的反应。 祁奕蓦地攥紧了笔杆,画上走势游龙,最终蘸了梅花图样的色泽,笔尖在空中稍稍一顿。 不知怎的,他的脑中便浮现了昨日戴漪尝着樱桃冰络时,那比樱桃还要诱人的唇瓣色泽。 身旁的侍从小声提醒道,祁奕不由得定了定心神,绘染着最后的梅花时,仍是有些止不住地心猿意马。 “岑夫子来了!”今日负责盯梢的小公子忙扭头朝堂内的人大声呼道。 “汪呜~”不知怎的,戴漪膝上的幼犬像是得着什么口令似的,晃了晃尾巴,直直往门边的岑一扑去。 岑一今日一袭月白长裳,愈发衬得人清净舒爽。 只见他抬起宽大的袖摆,俯身将那犬儿抱进了堂内,搁置在讲台上。 “今日这般凑巧,咱们来聊聊烹饪狗肉之法。” 戴漪原本慢悠悠地喝着巧儿递来的茶,蓦地没忍住,轻咳出声。 当下一个拍案起身,“夫子你敢动?”戴漪凝眉,语气尽是威胁。 岑一见座下的戴漪面上多了几分愠怒,淡淡笑开,“戴漪这般阔落地起身,想必是有脾气了,夫子倒是不敢动……” 一时间哄堂大笑不已。 第6章 砸场子啦 “夫子有所不知,戴漪此脾性倒是在咱们太学堂出了名儿的。” 岑一拂袖,循声望去,说这话摆明拆台的,正是慕容府上的世子爷。 “如若往常,戴贵相之女的脾性,估计岑夫子今日那身锦衣倒是遭殃了。”一人小声嘀咕。 众人隐忍不笑,又有人道:“依我看,夫子今个儿也逃不了被犬儿追着跑了……” 众人默默对望几番,纷纷搓手期待戴漪的反应。 戴漪恍若未闻,缓缓踱至讲台边,抱着幼犬儿便回了座,目光冷冷的,不曾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岑一见众人议论纷纷,便持着执杖轻扣案台,以示肃静。 “今日浅谈烹饪狗肉,乃是与一段前朝旧事有关……” 因此,只是巧合吗? ——戴漪漠然收回视线,被窗外的“滴答”雪落的声音吸引,撑着脑袋偏头远视着外头的雪景,一时间入了神。 好不容易下了中堂得以休息,戴漪便重新抱起幼犬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捻着它的耳朵。 祁奕捧着书卷立在讲台一旁,侧身与岑一议论世故,一边留心着坐在窗边的恍若无事人的戴漪,心下倒是多了几分无奈。 ——合着自己方才平白因她担忧了一整节上堂课,如今看来人家倒是丝毫没把众人的嘲哄搁在心上。 论完世故,祁奕拢袖踱至门外,移至窗边,循着方才戴漪的目光,一仰首,便瞧见屋檐上依稀落下纷纷扬扬的吹雪。 再搭上那一丛密林翠竹,倒是颇有一番景致。 祁奕捻袖,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忖度。 昨夜晚宴罢,母后一席话中暗喻这戴贵相之女与众小姐不同,原先他姑且信上半分,如今看来,倒是多了几分中肯。 “哎,百里姌,为何又是你?”鄙夷的声音出自慕容府上的世子爷。 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挤到了门边。 “世子爷,我……” “你什么你,不好好在下堂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岑夫子前个儿便考核过了,让我昨日起便过来中堂。”百里姌被那世子爷一把拦在门外,急得眼中含泪。 堂内的戴漪目光落在怀里的犬儿身上,唇边泛过一丝淡笑,但在窗外祁奕望过来时迅速收敛。 “世子爷,你让我进去罢,待会儿若是迟了,夫子……”百里姌揪紧了绣帕,肩上落了些自屋檐而下的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愈发楚楚可怜。 “少拿夫子压我,孰人不知岑夫子最好说话,指不定不是你考核过了,乃是似如今这般恳求夫子之态。”世子爷不依不挠,嗤笑。 戴漪看着方才早就进了内堂休憩的岑一,怕是听不见外头的动静,稍稍放下心来,抬指微微用力揉了揉幼犬儿的耳尖,接着又拍了拍它的脑袋。 不一会儿,幼犬儿心领神会,跳下她的膝,迈着小短腿穿过人流,冲出门去。 没一会儿便听见世子爷的惨呼。 众人惊呼不已。 毕竟平日里只瞧见戴贵相府上的犬儿只爱朝人龇牙咧嘴恐吓,如今动了真格咬人,真是头回儿见。 第7章 新的谋划 戴漪拢了拢袖,不慌不忙地踱步至门边。 不顾众人诧异至极的目光,扬手搭着百里姌的衣袖,将她带入太学堂内。 慕容府上的世子爷见状,盯着死死咬着自个儿衣摆不肯松口的幼犬儿,又顾念这犬儿是那几度无意撩拨人心的戴漪手里的,一时间竟踹也不是保也不是。 百里姌低垂着首跟着戴漪走,眼角的余光仍是阴翳。 而她却在入了堂内时见到端坐在书案前的太子殿下时,心下漏跳了几拍。 有官宦小姐嘴里酸涩,更有甚者口中鄙夷不屑。 “啧啧啧,你瞧瞧那百里姌,暗地里不知做了什么,竟是巴结上了戴贵相之女……”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明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之后,切……指不定人家还做着巴结戴相千金的美梦呢!” 百里姌强忍着内心的百般痛苦,掩在袖内的指紧紧攥着,腹中的怒气已然冲刷了手指关节被刺痛的疼楚。 “巧儿,把我的绣袋取过来。”戴漪装模作样翻了一会儿书,无趣得很,心下的算计依旧没停。 “是。”巧儿先是一阵讶然,随即反应过来忙应道。 接着她从储物柜中取出戴漪平日里惯用的百宝袋,心中却是对百里姌的嫌恶。 更是不解为何今日自家小姐对待百里姌的态度竟是这般好。 岑一休憩罢出来时,便见到学堂内乱作一团的景象,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了淡定如斯的戴漪身上,接着又转移到那个浑身透露着畏畏缩缩样态的百里姌身上。 “夫子你可算出来了,慕容世子爷被犬儿咬了!”有学子立即上前,顾不上行礼,急急地唤道。 岑一皱眉,拂袖动身去瞧。 戴漪回到府上时,还未休息片刻,便被戴相差人唤到思省堂内。 戴夫人闻讯便匆忙赶来,“夫君,漪儿这般着时失了筹谋,可她……” 哪知戴夫人还未说完,便被戴相怒气冲冲打断。 “纵使你娘亲这般求情,此番为父亦是不肯再饶你。你可知你所伤的乃是慕容府的世子爷,这般局势,将来王者都不知是何人?还不给我跪下!”戴相怒气愈发旺盛。 戴漪合袖,缓缓跪下一副乖巧至极的顺服模样。 戴夫人急出了泪,随即掩袖揩着平日里浅浅一笑便足以惑人的眼角,不住地呜咽:“漪儿……” 只见戴漪低垂着首,不发一言,却在整个人俯首佯装悔悟恳求父亲原谅时,她的唇边漾开了旁人无法察觉的得逞的笑意。 与此同时。 后院的巧儿揪了揪袖子,面露紧张,悄声和身边的小婢女叮嘱:“你出了这门,快些出去张扬,就说小姐被大人罚跪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小婢女闻言,半懂半不懂,只知道巧儿姐姐是平日里小姐最疼的侍女,凡事的决定也必出于小姐的意思,只要照做便是。 ------ 太子东宫。 一抹暗影飞速地移动着,紧接着缓缓落地,进了书房内。 书房内的祁奕一袭墨袍负手而立,双眸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挂于墙上的踏雪寻梅图。 回想起当初戴漪鼓着腮帮子,为了与自己讨要樱桃冰络刻意抱紧了那瓶红梅,那副俏皮又较真的模样,祁奕便不由得入了神。 “殿下,属下从相府后院的婢女们口中听闻戴小姐回府之后便被戴贵相引入思省堂罚跪,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祁奕的脸色微微一变。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暗卫拱袖,难得见自家殿下这般脸色,想必对那位戴相千金在意至极。 祁奕缓步踱至窗边,看着纷纷扬扬的雪。 他又蓦地回想起太学堂里的戴漪杵着下巴偏头看着窗外雪郁翠竹的慵懒样态,不知怎的,祁奕的脸色缓和不少,唇微启:“且传些话头到朝阳宫去便是。” 暗卫点头,“殿下之意,是让公主了解此事?” 祁奕摆袖,默认。 这边儿的朝阳宫内,祁晚薇正饶有兴致地研究嬷嬷前几日教给自己的绣工,却得知了戴漪受罚之事,急得起身,跑去了太后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放假,努力码字存稿日更,握拳! 第8章 私密夜话 “薇儿今日怎地过来了?”太后半倚着榻,微微抬眼望去。 祁晚薇拢了拢袖,伏在榻边,侧头靠在太后的膝前,委屈出声:“只不过我这几日在宫中没去太学堂,便听得戴漪在太学堂受了委屈,还因着对方是慕容府世子爷,被戴相罚了。” “见你这副模样,是心疼戴相的千金了?那是怎样的人物,竟是引得咱们薇儿这般打抱不平?”太后挑眉,纳罕道。 “那日大雪天,父皇赐戴相晚宴,宴罢亦是对戴漪赞口不绝,说她小小年纪乖巧懂事,又生得可爱……”祁晚薇撇唇,好说歹说一番。 “太后,平日里我在太学堂里,那些个官宦小姐都顾及着我的身份,只有戴漪肯与我交好,我只不过欲邀请戴漪来朝阳殿同住一阵子。又恐父皇不答应,这才来求太后……” 太后哪里见得自家孙女儿这般又是声泪俱下又是左右撒娇的,总算是被说动了几分。 “你且回去,哀家这边自会替你多言几句。外头天冷,这边备了些热汤,喝下了再走。” 祁晚薇眼前一亮,掩了掩袖,“多谢太后。” 宫里头传来消息时,戴漪仍是有些意外。 她先前有意让巧儿在相府内大肆宣扬,为的是让有心人听去,不料这番试探一二,竟真有人有所作为。 只是这人……照理不该是祁晚薇……那么,便极有可能是那人…… 被心里的念头惊到的戴漪忙垂首,意图把脑中的思虑撇去,任由巧儿搀扶自己起身。 戴相自见戴漪这般顺服地跪在思省堂那刻,心下便多了几分不忍,这边又见朝阳宫内的贵人传了这般的意思来,忙让戴夫人代为打点物件收拾妥当送戴漪入了宫。 望着女儿坐上马车往宫中去的影子,戴相心下寻思着,这消息若是被慕容府上的听了去,便能惹来慕容王爷极大的不满,于是他索性自备了厚礼上门赔罪。 慕容王府。 好在被犬儿咬过的世子爷又是心心念念着戴相那宝贝女儿的人,一个劲儿地帮戴相说话,气得慕容王爷心中只骂儿大不中留吃里扒外。 明明是为了自家嫡子讨回公道,如今看来倒是要开始说着戴相的好话了,这般憋屈的滋味真是头回儿常见。 “也罢也罢,戴相这般诚意,本王亦是难以推辞,特命府上之人备好酒菜,稍作休息便可开宴。”慕容王爷摆袖,面上笑意缓缓,内心却是憋屈得很。 “多谢王爷,只不过家中夫人管得严了些,得早些家去。”戴相抱着被打扮得“负荆请罪”的犬儿,笑得极为虚假。 慕容王爷巴不得他这般离去。 哪知自家嫡子倒是被冲昏了脑子,刻意挽留:“戴贵相此番登府不易,且留下用饭罢,也可表明我等谅解之情,以及王府与相府关系融洽之意;亦可让那些背地里嚼舌根子的家伙堪堪闭口不是?” 戴相微微扬眉,揉了揉怀里抱着的那只依旧朝慕容世子龇牙咧嘴的犬儿,心底更是暗暗佩服慕容世子的脸皮之厚。 况且当事人既是满不在意,又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戴相不好推辞,只得笑着应了。 戴相抱着脊背上系着一根荆条装模作样的幼犬儿美滋滋地家去时,慕容王爷总算忍不住,拎起自家嫡子耳朵便大斥: “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儿?当初被幼犬儿追得到处跑还被咬了衣摆狼狈至极,丢光了咱们慕容王府的面儿,如今人家上门赔罪,你竟是这般和没事儿人一样……” 被揪得耳朵发红的慕容衍忙摆袖求饶:“爹,爹,你先撒手!咱们好好聊聊,你先撒手成不?” 慕容王爷前半生在草原横惯了,一言不合便是动刀舞枪的,自家嫡子纵然矜贵,若非王妃制止,他一逮着自家皮得不行的嫡子便是一顿棍棒下的教训。 “省省吧,你这套在你娘亲那儿还管点用,如今你娘亲回了草原探亲,你落在为父手里还指望有活头儿?”慕容王爷眼中冒着怒火。 “爹,爹你可轻点儿罢,我还不是欢喜人家戴贵相的千金嘛……”慕容衍索性破罐子破摔,老实交待。 慕容王爷一愣,登时松了手。 “你个臭小子,你方才说什么?” 慕容衍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一不做二不休,字正腔圆道:“我就是看上人家戴漪了,爹,我觉着她生得可合我心意了!” 慕容王爷偏头,沉默了半晌才肃然开口:“臭小子浪荡了这般年岁,总算是对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上了心,待人家过了今年的生辰,为父便让人上门提亲去。” 慕容衍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自家爹竟是这般干脆,“爹,我今年十六,怎么瞧也比那十五的太子殿下合适不是?” 闻言,慕容王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啊,他这几日也到了太学堂同我们一起上堂。岑夫子还时常夸他来着。”慕容衍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往嘴里丢了颗樱桃。 慕容王爷拧了拧眉,“你方才说着 比太子殿下合适,是何意?” 话音刚落,慕容衍便冷声冷气地哼着,“我最近老是瞧见戴漪盯着太子殿下看,我瞧着心下特别不快,便借故多说了几句。” 慕容王爷甩袖,咬牙:“臭小子,你也就见这般用言语刺激了人戴漪了是不?我倒是那幼犬儿怎会平端咬人,原是你故意招惹了人家戴漪!该!” 慕容衍捂紧了耳朵,察觉不妙,扭头便要逃。 “臭小子!”慕容王爷愤愤摆袖,立在原地,眼中多了几分世故谋划。 ---- 戴漪刚入朝阳宫内,便被祁晚薇带进了内室,两人并排坐于榻前泡脚。 “小漪可算来了,外头冷得很不是?”祁晚薇搭上她的手,感受着她有些凉了的手指,关切道。 戴漪微微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盆里,白润小巧的脚丫轻缓地荡着漂浮着梅花瓣的热水,溅起一些漂亮的水花,“公主的朝阳宫倒是暖和得很。” 闻言,祁晚薇悦然,笑着道:“我听那些个掌礼官们清点物什之后说,你此番入宫,带了些你府上糕点师傅做的吃食,明日我可得好好尝尝。” 一提到这儿,戴漪的眼眸亮了亮,“正是,我府上的师傅做的吃食每日都不同,花样亦是多如繁星……” “哦?多如繁星……”祁晚薇掩袖,“小漪果真还是小孩子,竟是这般用词不当……” 戴漪不满地撇唇,“公主不也才十五……不过比我早生了两个年岁。” 闻言,祁晚薇原本溢满笑意的眸子敛了几分,叹气。 “公主怎么了?”戴漪察觉到祁晚薇的神情变化,疑惑。 “你可知我这几日为何没有去太学堂么?还有那日的晚宴我亦是不曾出过席。”祁晚薇紧紧握着戴漪的手,力度有些难以压制。 戴漪抿唇,说起来倒真是如此。 “你方才说得不错,我都十五了,母后有日提起,要我在宫中随着嬷嬷学习女工,还要学习日后嫁人之礼……”祁晚薇越说越惆怅。 “唔?嫁人了要做些什么?”戴漪年岁稍小,平日里戴夫人亦是闭口不谈,不免对此有些好奇。 闻言,祁晚薇微微垂了首,脸上泛红。 “公主有什么要瞒着我?”戴漪不肯放过她,坏心眼地逼问着。 “就是,你得……”祁晚薇蓦地斜了斜嘴角,上下齐手,“学习如何伺候你的夫君……” “额……怎么说?”戴漪有些不解。 祁晚薇笑得调皮,直接上手:“就是要把你的衣裳扒光……” 这般玩闹惊得戴漪直往床榻内躲。 祁晚薇见状,也收了继续逗弄的心思,转而吩咐侍女收了那两盆凉得差不多的热水,又有几个侍女轮番上前伺候两位主子擦拭水渍。 躺卧进暖和的被窝,戴漪不安地探出脑袋,“公主,嫁人之后真的要被夫君扒光衣裳吗?” 祁晚薇淡淡笑开,脸上热得红扑扑的。“别想太多,到时候你就知晓了,现在睡罢。” 这夜,戴漪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第9章 他曾回眸 梦里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似乎在试探着什么,逗弄得戴漪只觉得浑身痒痒的,有些想笑,但是,却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戴漪努力睁眼想要看清那双手的主人,却蓦地发现那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润白的细脖颈更是感受到了暖呼呼的呼吸声,热得不似正常人的气息…… ---- 祁晚薇夹了一块冰盏糕递至戴漪的瓷盘里,只瞥见她红扑扑的脸蛋,不由得笑了,“昨个儿睡得可好,今早儿的脸色怎的这般好看?” 戴漪掩在袖內的宛若白嫩的笋尖儿的手指不由得紧张地搅在一起。 此时,一旁监守公主用膳之礼的嬷嬷小声提醒道。 这才止住了祁晚薇进一步追问的心思。 早膳罢,祁晚薇挽着戴漪的手踱至雪园内,小声问道:“昨夜里,我总是听见了什么声响,倒是……” 祁晚薇的话还未说完,戴漪的脸便更红了,扭头便要跑。 “哎,别走啊,今早我在梳妆之时可听见了嬷嬷的话头,咱们的小漪也长大了……”祁晚薇比戴漪长了两岁,因着早些成了事儿,身量更是比戴漪高出不少,便是轻松地挡住了戴漪的去路。 戴漪揪紧了袖子,捂着小腹,说不上来,总觉得怪异。 祁晚薇弯唇,拉着戴漪紧张不安的手,“走罢,陪我去度鸾宫请早安。” 度鸾宫内。 皇后微微抿了一口茶,放眼看着两个小姑娘,沉默了好久,才笑道:“你们二人倒是脾性相投,这般事儿说来每个姑娘家家的,乃必经之路。” 皇后留意了一番戴漪的神色,这才发现她的小脸儿更红了,愈发看出了美人娇羞的小模样,不由得心生喜爱,掩袖关切问道:“漪儿怎么了?想当初,薇儿亦是十三才来的呢。” 祁晚薇闻言,悄然推了一把身边的戴漪,“瞧瞧,母后都这般说了,这事儿没什么的。” 戴漪撇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慌便是,这月事你每月还得来的,如今看来,漪儿的身子骨倒是不错,瞧着也未有疼楚。”皇后瞧着戴漪的那副窘迫模样,愈发喜爱,起身下了步台,挽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愈发觉着这双手生得好似那春日里冒尖的嫩笋,甚好。 戴漪闻言,有些惶然,“此事儿可还有疼楚?” 祁晚薇心知戴漪这贵相千金平日里处事大大咧咧,洒脱至极,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唯一一件最怕的,莫过于疼。 戴漪侧过头注视着祁晚薇,随即又对上皇后含笑的眸子。 皇后摇了摇首,柔声安抚道:“漪儿莫怕,只要每月吃食得当,那事儿来了倒也不会生得疼痛难忍。” 戴漪眨了眨眼,灵动的眸子里总算没了方才的担惊受怕。 皇后见她眸子又恢复了流光宛转,有些忍俊不禁,但随即正了正色,道:“不过,若非身子调理不好,还有一因,那月事儿便不会来。” 祁晚薇闻言,悄然瞥了眼戴漪再度现出讶然的面容,终是忍不住笑出来:“就是你与你夫君同房之后,有了孩子……” 皇后嗔怪地瞪了祁晚薇一眼,“还未出嫁,薇儿说话怎可如此直率?” 戴漪此刻只觉得这事儿奇妙又有些难以启齿,“与夫君同房之后……便不会有那事儿?” 皇后见她这般虚心询问,无奈喟叹,抚上她的小脑袋:“同房是一码子事儿,有了孩子又是一码事,有了孩子才不会来那事儿。” 戴漪一旁站着的祁晚薇听得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母后你这般言语倒像是在行酒令,有趣得很;又是这事儿,又是那事儿,还有这码子事儿,那码子事儿……” “你呀……”面对自家女儿这副样态,皇后只得无奈叹了叹。 紧接着皇后侧首朝戴漪叮嘱道:“也罢,今日午膳,本宫令御膳房替你做些调理身子的药膳来,可得好好服下。初次这般调理,对日后都是有好处的。” 戴漪闻言,只得合袖颇为守礼的应下。 与此同时,度鸾宫外太监的通报声传来,“太子殿下驾到——” 祁奕下了车辇便一路踩着雪径大步踱进内殿。 “奕儿今日怎地来得这般迟?你瞧,你那两个妹妹都在那儿等得无聊至极了。”皇后搁下手中的那枚绣花针,自窗前的绣榻缓缓侧过身,淡淡地扫了门边的祁奕一眼。 祁奕得了皇后的话,循着影子往绣榻一边望去。 只见祁晚薇和戴漪面对面坐着,前者一下一下地敲着棋子,后者则抱着昨夜燃尽了的灯花盏研究得不亦乐乎。 祁奕微微抿唇,他倒是看不出这两个哪里等得无聊了。 “娘娘,陛下宣召今日皇子公主们到寒猎场去。”太监通报。 皇后闻言,微微扬了眉,转而看着三人,道:“如此,且去罢。” 戴漪被祁晚薇兴冲冲地拉上马车时,整个人的目光却还是有些飘忽。 她不是不记得,梦里的那双手与前头骑着马的太子殿下颇为相似,这场景倒像是从何处见过一般,让她琢磨不透。 “知晓你容易馋,我特意命人备了些吃食,尝尝罢。”坐在猎场的一侧早就备好的长桌旁,祁晚薇将自己面前的精致的吃食推向一旁的戴漪面前。 戴漪心不在焉地取了一枚板栗圆子,咬了一口,糯糯的口感顿时让她不安的心思平复下来,很快,她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寒猎场上那数名皇子身上。 就在方才,祁奕下了马,已然进了自己的帐篷换好了一身墨色劲装,金纹加以修饰,愈发显得天之骄子的气魄,戴漪只一眼,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所想。 “皇上恕罪,微臣沿途偶遇一只颇为俏皮的兔子,不巧耽误了些时辰。” 戴漪循声望去,来人一身蓝色束臂银色流云缠绕加身,下了马半跪在祁晏案前行礼。 “无妨,岑爱卿今日能来,朕倒是颇为意外。”祁晏淡淡地收回目光,单手把玩着九盏,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寒猎场上的皇子之间逡巡着,又慢慢地回到了穿着蓝袍系着田玉腰带的岑一身上。 只见岑一微微拱袖,从侍者供上来的托盘里拎起那只兔子,缓缓踱至戴漪面前。 戴漪微微一愣,随即偏头,见岑一将那只扑腾着的小雪兔子递至祁晚薇面前。 “岑夫子今日可真是丰神俊朗。” “前些日子公主的测验成效显著,此乃微臣答应公主的兔子,公主不必说此溢美之言。”岑一收回束袖,脸色又恢复到平日学堂里的一丝不苟。 祁晚薇揉了揉娇小的雪兔耳朵,有些失望地看着岑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夫子要与皇兄一同狩猎么?”她不禁问道。 “薇儿。”坐于正座上的祁晏沉声提醒。 戴漪见状,忙拉了拉祁晚薇的广袖,“好了,公主,让夫子先行一步罢。” 祁晚薇抱紧了瑟瑟发抖的雪兔,讪讪笑着,“相信夫子定能满载而归。” 岑一踱至马边的脚步一顿,在众人不曾看见的角度,浅浅勾唇,随即翻身上马。 戴漪看着祁晚薇怀中的兔子,不由得弯了弯眉,心下有了论断:果然岑夫子更适合拿去煲汤。 幸好不会读心术的岑夫子:…… 祁奕勒紧缰绳,临走前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 众人有些疑惑地撇唇,太子殿下这是在看何人? 与此同时,戴漪的食欲被方才那颗板栗圆子勾了起来,并不曾注意到那抹视线曾穿梭过众多的公主贵女们,继而缓缓落在她身上。 第10章 世子吃味 诸位皇子,太学堂夫子于寒猎场狩猎同骑,此事本就颇为引人注目。 祁晏眯着眼听着台下诸位大臣议论纷纷,更是饶有兴致地候着结果。 这边座上的戴漪慢条斯理地嚼着莲蓉胶冻,她想着里头掺落的红豆十分可口,不由得多尝了几块,却被祁晚薇生生叫住了: “此物生冷了许多,小漪万不可贪食。担心闹得腹下作疼。” 被祁晚薇这般话头唬住,碰巧这时皇后命人送来的药膳,戴漪只得认命地喝着。 虽说如此,只喝了几口,戴漪蓦地觉着味道尚可,且腹下暖和不少,当即面上多了继续悦然。 驾马自寒猎场拖着一匹麋鹿回来,祁奕远远的便瞧见了戴漪这副模样,不由得在心下喟叹,日后这小娘子倒是好哄得很,大有吃食万事足之态。 座上的慕容王爷举着海杯喝着热酒,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传闻那位最近在太学堂颇不安分的戴家嫡女。 难怪自家儿子一提到戴相千金,便跟丢了魂儿似的,如今看来,虽是小小年纪,便也是能看出不凡的天姿倾城。 “爹,爹,我也想去狩猎。”坐在慕容王爷一旁的慕容衍早就按捺不住了,尤其是见着座中央的祁晏夸奖祁奕时,戴漪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一看到这儿,慕容衍便是觉着心下一阵酸涩。 又有着莫名的怒火。 而这边座上的戴漪丝毫不知晓,自个儿因着汤可口,这么无意的一笑,竟是引来了这般大的误会。 没过一会儿,岑一同几位皇子亦是先后打马归来。 “第一回 合,太子殿下同岑夫子各捕麋鹿一只,梅鹿一只;二皇子得山鸡一对,三皇子获幼羊一只……” 戴漪看着一个个盛着猎物的笼子从面前运过,又呈上祁晏面前,不由得抿唇,尤其是见着三皇子扎中的那只趴在笼中奄奄一息的雪地幼羊。 戴漪闭了眼,心下多了几分不忍。 “小漪,小漪,困了?”祁晚薇拉了拉戴漪有些冰凉的手,小声把她唤醒。 戴漪微微睁了眼,正巧望见了不远处缓缓落座的三皇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三皇子,平日在太学堂,她总因着逃课而错过见着他的面。 每次回了堂,总听得众人议论三皇子又奉旨到边域采买稀奇物件,或是独资祁国香料。 因而戴漪总觉着这该是个采买能手,若是能让他带些边域的吃食……想来便实在有趣。 只是如今看清他的眉目,总觉着天生一副阴沉之气,瞧着便让人不由得心生凉意。 “小漪,小漪困了便去营帐里歇息罢。”祁晚薇见戴漪面上有些苍白,不知是冻得或是如何,愈发担忧得忙劝道。 戴漪点点头,同祁晏行了告退之礼便入了寒猎场边的早早备好的营帐内。 “小姐回来了……” 巧儿在营帐内就听见外头的热闹,一时间有些好奇,因着身份又不可同自家小姐同坐,只得扒着帐幕眯着眼偷瞧。 这会儿子见自家小姐回来了,忙不迭的扭身去看小盅里的甜汤。 戴漪狐疑地瞥了眼不停搓手的巧儿,纳闷:“营帐里头竟是这般冷的?与外头倒是相差无几……” 巧儿心虚地笑了笑,“小姐,快来尝尝奴婢备好的栗子甜汤。” 戴漪坐在软榻前,看着那一小盅甜汤里翻滚的栗子,捞了一颗尝了尝,滋味倒是甜的,还带了些糯香。 “如何?”巧儿讨好似的问道。 戴漪斜睨了眼巧儿刻意掩饰的脸色,啐道:“说罢,方才在瞧席上哪位俊俏公子?” “噫,小姐怎会知晓了?”巧儿紧张地揪紧了袖口。 “你我同岁,自幼一块儿吃喝,我又怎会不晓得你的心思,全在脸上写着呢。” 巧儿咧了咧唇,笑嘻嘻地靠坐在戴漪身边,蹭了蹭,“小姐呢?可有看上的公子?” 戴漪嗔视了她一番,“自个儿不老实交代,倒是来问我了。” “小姐,小姐,奴婢若是说了,小姐当真会告知奴婢那位公子的身份?”巧儿的面色跟着又紧张了几分。 戴漪翻了个眼白,“看是何人吧……竟是将我家的巧儿迷了眼。” 巧儿瞄了瞄戴漪地脸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奴婢觉着,岑夫子身侧那位公子颇有气势。” 戴漪持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小姐?”见自家小姐迟迟不曾出声,巧儿不由得轻声唤道。 戴漪侧过头,语调有些闷闷的。 “哪里是什么公子,你这丫头,瞧见的是三皇子。” “三……三皇子……”巧儿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接后话。 戴漪舀完了最后一勺栗子甜汤,挑眼去看她仓皇的小脸。 “戴小姐,陛下赐宴。”外头有太监传话道。 营帐内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借口身子不适推脱。 在营帐内吃着热乎的火锅,戴漪不由得感慨,幸亏方才不曾出了营帐,纵是猎宴丰盛,亦是抵不住的风雪犹寒。 “小漪,外头可冷得很,我就道有好吃的怎的唤不动你,原是躲在这暖和地儿来了。”祁晚薇以指点了点蔻唇,眯了眼。 戴漪也不答言,美滋滋地嚼完最后一颗酥糖。 “今个儿中午不曾出去,父皇不责怪,若是今夜的篝火之宴再不露面,可就说不过去了。”祁晚薇故作严肃。 戴漪拂袖起身,自腰间捎着的百宝绣袋中取了枚梅花样儿似的酥糖递至祁晚薇掌心。 “公主莫要生气,这当做我的赔礼可好?” 祁晚薇收好了酥糖,有些哭笑不得。 - 篝火冉冉,溪涧堆雪。 戴漪默然看着围坐一圈的皇子公主以及大臣的公子小姐,又看了看坐在台上的祁晏和下午刚到的皇后瞧热闹的架势,不由得抿唇。 戴漪看了看自个儿的周旁,坐着的乃是前些个被自己报复的慕容府上的世子爷。 只见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自己面前晃悠,戴漪原本心生的几分歉疚亦是撤了去。 “哎,戴漪,你可和我说说话吧……”慕容衍见她冷了脸,也不在意,只坐在她一旁便欢喜着。 戴漪习惯了他这般聒噪又嘴欠的模样,索性盯着中央的篝火发呆。 不远处的祁晚薇被几个小姐们围着。 “这兔儿可真好看,瞧着真真惹人疼。” “公主,给我抱抱可好?” 祁晚薇先是一愣,看着众多少女平日在太学堂内瞧见自个儿唯恐避之而不及,如今竟是为了一只兔儿争相恐后与自个儿亲近…… 未免太匪夷所思不过。 “哎,你是不是也喜欢那只兔子?本世子也可以捉几只给你……不,是你要几只本世子就能给你捉几只。”慕容衍凑上前,嘴角带着欠揍的笑,“哎,只多不少。” “那只兔子是何人捕的?”戴漪淡淡启唇,心下早就看破了那些个小姐们的心思。 “旁人道是岑夫子。”慕容衍抚挲着下巴,缓缓出声。 戴漪默然看着慕容衍,目光不言而喻。 慕容衍的脸黑了黑,“你莫不是也喜欢岑夫子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也更现言《他从黑暗中走来》又名:间谍荣耀,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戳怀戚的专栏收藏么么,爱你们! 第11章 太子吃糖 戴漪撇唇,不予理会,只是盯着篝火发愣。 这边营帐内,刚奔走狩猎第一日便崭露头角的太子殿下刚梳洗罢,换好素日常穿的墨袍,又披了件大氅出了营帐时,就瞧见慕容府上的世子腆着脸凑近了戴漪的情状。 原本还能耐着性子观看一二情势的太子殿下,见戴漪迟迟不曾推开慕容衍,他不由得紧紧攥紧了袖摆。 “殿下?陛下方才问为何殿下还不曾入围与众人一同观赏篝火表演。”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谨思微微低声,提醒道。 祁奕这才缓缓松开攥紧袖子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在戴漪的另外一边。 “戴漪,好端端的,你怎的又不同本世子说话了?”慕容衍还欲再问,却被祁晏身边的太监过来传的话打断了: “皇上特赐鹿肉夜宴,诸位皇子,公子贵女们莫要拘谨,大可随意。” 话音刚落,四下里便炸开了锅。 祁奕皱了皱眉,自幼不喜欢喧嚣,如今又与这些素日在太学堂内闹腾的家伙们糊在一块儿,着实不适至极。 “既是巴巴地尝这鹿肉瓜果糕品亦是无趣,不妨行个令子耍耍?”祁晚薇此言一出,更是惹得众人响应。 方才摸过了兔子心满意足的官宦小姐们更是连连点头。 祁奕远远地望了眼祁晚薇,又回首看了看台上,原是祁晏和皇后都回了营帐歇息…… 怪不得自家皇妹竟是这般放纵得来。 平日里祁晏或是皇后在场时,祁晚薇只敢端着公主仪态妆容,不敢造次。 如今见自家父皇同母后离去,祁晚薇自是不肯放过此大好机会。 戴漪对着盘中央的鹿肉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向祁晚薇那边。 只见她拍了拍兔子的脑袋,随即放下。 “大家围圈围得紧密些,那只兔儿撞上何人,便要回答我一问,如若不满意,即可展示自个儿的才学一番。”祁晚薇勾唇,朗声道。 这时,有些个羞怯的小姐开始小声嘀咕公主刁难人。 见身边的戴漪眼角微挑,慕容衍不由得冷声:“咱们都是上堂的,资质才学都比得过中堂及下堂的,有何不可?” 祁奕神情默然,不动声色地坐得离戴漪近了些。 察觉到太子殿下离自个儿近了许多,平日里虽是面不改色的戴漪今个儿确是不由得耳梢一红。 祁奕微微扬眉,心头倒是没了方才的厌恶此地的意思。 与此同时,慕容衍撇唇,刻意朝身边的公子吼道:“过去点儿,听见没?” 可怜那公子扒着一只鹿腿一愣,张了张口,反应过来时忙堪堪地挪了个空儿出来。 “哎!三皇子!”这时,众人唏嘘不已。 慕容衍哪管是谁待着了那只乱撞的兔子,他的眼里只是戴漪微微颔首时在月色下愈发娇俏的鼻尖儿。 那如玉的光泽只想让人拥进心尖儿里。 戴漪抬眼直直望过去。 只见三皇子祁阔抱起那只兔子,一人一兔面面相觑。 戴漪猛然想起今天白日他眼目阴翳的模样,又想起了那头被锁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幼鹿,不由得为那只雪兔捏了一把汗。 “三皇兄,我只问你,前些日子你从边域回来,可曾带有什么好东西?”祁晚薇抱臂,好奇问道。 这边的戴漪紧张地注视着那只在祁阔手里不停扑腾的兔子。 只见祁阔从袖中取出一盒匣子,里头是一枚缀有铃铛的银色云纹绣袋,他继而将它系在兔子的脖颈上,接着眉目微缓,有些随意将它放在地上。 没一会儿,雪兔便开始撒欢似的跑了起来,这回它学乖了,左扭扭,右晃晃,就是不往人怀里钻。 兔子的柔软的脖颈上的铃铛作响,混着绣袋里边域特制香料的沁香,很是招人喜爱。 逗得周旁的贵女小姐们掩袖咯咯直笑起来。 戴漪见兔儿要往自个儿这边跑时,有些讶然地瞥了眼远处端坐的祁阔,心下多了些异样的感觉。 也许,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坏…… 戴漪来不及细想,便瞧见身侧的祁奕面色沉静地扬手,一把将那只兔子捞进了怀里。 “殿下?”戴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堂堂太子殿下耍赖。 众人更是惊讶不已。 慕容衍撇唇,叫嚣:“殿下这般可是对戴漪不公平……方才那兔儿明明是往戴漪这边跑的!” 祁奕不多看他一眼,只问众人,“你们都瞧见了?” 众人难得见平日里不问过失的太子殿下这般严肃质问,忙摇了摇头,不约而同的启唇:“不曾看清。” “你们!”慕容衍咋舌,鄙夷众人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祁奕取了那枚铃铛绣袋,低声吩咐身后的小太监谨思。 谨思会意,将铃铛递绣袋长坠递至祁晚薇那边。 戴漪一冷,拢了拢袖,有些猝不及防地接住了被祁奕丢过来的那只兔子,看向祁奕倏地起身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篝火将息未息,兔子已经跑了几轮,戴漪的心思早就像兔子般跟着祁奕跑了,正巧祁晏派人来传话: “陛下有意,时辰不早了,诸位皇子公子贵女们且回营帐休息罢。” 心思不在这儿的戴漪抚挲着怀里那只雪兔,接着将它还给祁晚薇,干脆利索地起身回了营帐。 倚在榻上,戴漪横竖无困意,索性裹了衣氅出门。 不远处火光微弱,如星如点。 戴漪不觉然有些好奇,走近一瞧,那人竟缓缓转过身来。 祁奕心中数着她的步子,适时地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了戴漪略微讶然的神情。 “殿下不去休息?明早还得狩猎呢?”戴漪见四下无人,便由着性子坐在了他身边,直截了当开口。 祁奕抿唇,淡淡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想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 “左右无事,想起一些过往,有些失了眠。”他启唇,缓缓答。 戴漪拢袖,蓦地侧过首:“殿下与公主乃同胞,今年可是十五了?” 祁奕点了点头,疑惑地瞥向她。 “为何公主会称呼三皇子为皇兄?” “他乃容妃所出,早了三个年头。”祁奕眼中的神色黯了黯,看着将息未息的星火,又陷入了沉默。 戴漪见他脸色像是不悦,默默猜想莫不是因着三皇子的原因…… “喏,给你小梅干,我方才见殿下走得早,特意留下来的。”戴漪蓦地笑着凑近他,白皙的掌心躺着几枚色泽鲜妍的小梅干。 祁奕浅浅扬眉,戏谑道:“能从你手里得着东西,倒是稀罕得很。”她一贯贪食,若是有人同她争抢,怕是怎的都不肯依,如今竟会舍得赠予自个儿这般小玩意儿? 他的心下意念百转,在戴漪这边看来却是有所不同。 方才篝火正盛时,戴漪未曾细看,如今瞧着这微弱的火光下,太子殿下扬眉时神采惑人。 戴漪瞧着瞧着只觉得自个儿脸颊发烫,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般赏心悦目,思及如此,她终是觉得,太子殿下比岑夫子更适合拿去煲汤。 定然是美味至极。 见她一副怔怔然的模样,祁奕敛了眉眼,正色问道:“怎的,又不舍得了?” 戴漪撇了撇唇,原本不觉着,如今见他这般提起,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祁奕摆袖起身,“罢了,你自个儿留着。” 戴漪见他这般爽快起身,心下顿时生起沉沉的失落,赌气道:“说是予你的,拿去便是。” 说罢,戴漪往他手里一塞,扭头一溜烟跑了。 祁奕浑身一僵,立在原地望着她逃离的背影,倒像极了那只雪兔儿,活泛得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躺着的小梅干,又不禁回想起之前戴漪那笋样儿的指尖触及自己掌心的温润感,不由得浅浅勾唇,随即,心下便多了几分波澜。 像只不畏嗤笑不畏危险的傻兔子,晃晃悠悠的,直抵到心尖儿。 既是如此,就别怪他不留情面,把兔儿逮着,锁在自个儿心里了。 呵,这辈子,她都别想跑了。 祁奕敛了敛眉目,火光下他的侧颜愈发好看起来。 他拢紧了指尖,复又松开,缓缓丢了一枚入了口。 ——尝着明明是酸的,他却道是糖一般嚼了又嚼,惜味至极。 第12章 风雪遇险 谨思一早服侍太子殿下着衣时便瞧见殿下嘴角含笑,倒像是得了什么至宝一般。 狐疑之际,谨思便听得他神情认真吩咐着自个儿,道是要将床榻边儿的小匣子捎上。 “殿下,这匣子……”谨思更是不解,平日里只当是摆设的玩意儿,今个儿怎的连狩猎都要带在身侧…… 殿下的心思,愣是自幼服侍在旁的谨思都着实难以琢磨。 一大早出了营帐便奔赴二日新一回合的狩猎寒场。 雪地马蹄声不断,溅起不少飞雪。 树梢也跟着不住地抖落雪色,纷纷扬扬的飘雪弥漫在天际。 “殿下,前头风雪正盛,且在此停驻片刻。” 暗卫在祁奕身后提醒道。 一拉缰绳,祁奕静坐在雪地里,等暗卫把两匹马系在树下过来。 风渐渐止住了。 偶尔有雪絮落在肩头,祁奕听见脚步声,蓦地回首。 “太子也在这儿?”三皇子缓缓踱至他面前,一拂衣摆,从容不迫地坐下。 祁奕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过不久便是凌罗公主来使,太子应当知晓此事。”见祁奕无话,三皇子也不逞多让,继续搭话。 “皇兄所言何意?”祁奕没心思与祁阔周旋,直言不讳。 “凌罗公主此番来使,乃是冲着和亲。此事,太子莫不是毫不知情?”祁阔抚上腰间的佩铛,祁奕放眼望去,正是昨夜他刻意从戴漪手中截下的。 “若是皇兄有意,我自不会与尔相争。”祁奕干脆利落摆明立场,随即拂袖起身。 一肩飞雪飘扬落地,与之融为一处,茫茫大雪被风刮至这地,骤然间天地又陷入仓皇浩渺的风雪之中。 只是这回的风雪瞧着颇为气势汹汹。 祁奕凛眉,翻身上马,暗卫紧护其后。 停留在原地的祁阔原本阴沉的眉目多了些悦然,“竟是……不与我相争?” 他负手徘徊片刻,亦是寻着了不远处自个儿拴着的马儿,跃身而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想起自个儿方才抚上腰间那串佩铛之时,祁奕的眼神有些微妙…… 勒紧了缰绳,祁阔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事情果然越发有意思了。 戴漪趴伏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巧儿数豆子。 “小姐,今个儿怎的闷闷不乐?”巧儿一边细数着青豆,一边寻思着中午给自家小姐做些什么精巧的吃食。 “外头风雪这般大,心下总有些不安宁。”戴漪的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祁晚薇的声音。 她忙起身去掀帐帘,正巧的就瞧见了祁晚薇微红的眼眶。 祁晚薇裹着雪氅,肩上趴着那只雪兔,整个人立在风雪里不肯离开,任凭周旁侍者如何劝阻都不听。 “你们给本公主退下!” “公主,万万不可,随奴才回去罢。” “外头风雪这般大,公主莫要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听见“太子殿下”这四个字眼儿,戴漪再观望不得,疾步上前,“公主这是怎么了?” 祁晚薇眼眶微红,抬手紧紧攥着戴漪的袖子,“小漪,方才有人来报,皇兄他……” 戴漪偏头,疑惑:“是太子殿下……还是三皇子?” “是皇兄……他,他……”祁晚薇抿唇,紧接着又忍不住颤着肩抽泣起来。 “奴才恳请戴小姐快劝劝公主罢,这外头风雪这般大,纵是听闻太子殿下遇险担忧之际,在此这般耗着亦是无济于事呐……”身边的奴才皱着眉紧张无比道。 戴漪反手握紧了祁晚薇的手,“公主且先随我回营帐罢,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也扛不住在这外头闹腾不是?” ----- 巧儿呈上蒸了许久的青盏糕,一碟里团团分明,光泽鲜妍,倒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戴漪硬是按捺住了念头,耐着性子问道:“方才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如何了?” 祁晚薇捻着帕子,抽噎:“说是不见了踪影,父皇派了不知多少的御林军出寻,都毫无结果。” 戴漪的手指不禁拢紧,复又松开,紧接着再次扣紧,一时间竟是发不出声儿来。 “怎会这般……”巧儿立在戴漪身旁,禁不住感慨。 戴漪抬眼瞪了她,“你可闭嘴罢。” 闻言,巧儿忙乖乖垂首,抿紧了唇,免得再次刺激到本就因着此事伤心的公主殿下。 “眼下,我们只能看老天爷肯不肯了。”戴漪顿了许久,才开口。 祁晚薇泪眼模糊的看着戴漪。 戴漪侧过眸子,对上祁晚薇浸满泪水的眼睛,认真道:“若是天色暗沉下来,殿下还未回来,更是凶多吉少。” 祁晚薇咬紧了唇,手中那块芙蕖花样的绣帕更是滑落在案。 “若是真的想去,先填饱了肚子再说。”戴漪说罢,有些不舍地将案前的那碟青盏糕移至祁晚薇面前。 巧儿余光瞥见了戴漪的脸色,忍不住咧了咧嘴,紧接着又去蒸炉那头取过了第二笼刚蒸好的青盏糕。 “是啊,公主,奴婢虽不懂太多,但是跟在小姐身边久了,也是知晓这点儿。若要做任何事,先利其本身,装备自个儿,才能去寻求更多。” 戴漪看着巧儿端过来的第二碟热乎的青盏糕,不由得满意勾唇:“平日里没白白把你往太学堂内带。” “也多亏了岑夫子学问高,不像老太傅成日只知道凶巴巴的……”巧儿被自家小姐这般一夸,不由得有些自满。 夜深。 戴漪看着寒猎场内外警备,御林军依旧搜寻无果,不由得有些难过。 白日里,戴漪虽是能强做镇定安慰祁晚薇,但是到了深夜,外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戴漪便觉得自个儿心里酸涩无比。 ------ “皇后娘娘,戴小姐求见。” 皇后正闭目跪伏在枕前祈祷,蓦地听闻太监通报,她缓缓直起身来,合袖,强做平静,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尊贵矜容。 戴漪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不由得抿唇:“皇后娘娘。” “漪儿,过来。来这儿。”皇后抬袖,示意她过来床榻这边。 戴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在皇后身侧,仰首,愈发将皇后那双眸子看尽了辛酸。 “娘娘素日与娘亲交好,如今……殿下这般……”戴漪酝酿了许久,俏生生开口。 “漪儿觉着,他该是如何了……”皇后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个儿眼角藏不住的泪。 “娘娘且放宽心,老天爷定不会这般轻易让殿下身临险境的。”戴漪感受着皇后娘娘微微僵住的怀抱,她不由得探出脑袋,正巧就瞧见了皇后泪流满面的模样。 戴漪瞧着皇后那双眼睛愈发像极了祁奕,不由得也觉着心尖儿疼得一抽一抽的。 “漪儿也心疼殿下?是本宫不好了,竟惹得漪儿这般同伤了心。”皇后费力地勾唇,捻袖拂拭着戴漪眼角的泪珠,转念问道:“昨个儿才来了月事,今个儿这般,可是担心点儿身子。” 戴漪一愣,随即弯唇,小声又羞怯道:“今早儿觉得异样,后请了随行的太医来瞧,倒是身子干净了。” “哦?竟是这般快的?今后若稳当了,可是要好几日的,可不能似这般天冷得到处乱窜了。”皇后挑眉,撇唇,接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唔……”戴漪眼眸中含着泪光,面色却是紧张无比。 这副模样俏皮得让皇后禁不住笑出声,“行罢,时辰不早了,好生休息,有什么话留在抽空儿再说罢。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养好了日后好生养。” 戴漪合袖起身,行了礼之后便退下。 没过多久,祁晏便掀了帐帘进了里间。 “方才戴丞相千金可是过来了?”祁晏将她搂紧了怀里,力道紧得不肯松开。 “皇上,漪儿倒是个好姑娘,这般夜深还担心着臣妾的安危,前来探望。”皇后说罢,抬臂软软地抚上祁晏的脖颈,呵气叹息:“如何了,奕儿还是无消息?” 祁晏浑身一僵,“快了,寻到了随从奕儿的暗卫。” 皇后的指尖紧了紧,稍稍蹙眉,“这般护主不利,竟还有颜面活着回来?” 祁晏抚上她纤细的腰,低声安抚:“众人寻着他时,他被埋在雪地里,只剩下一口气。带回来太医检查罢,那孩子遍体鳞伤,没一块好肉。” 皇后缓缓移至祁晏的肩头的指尖顿了顿,脸色有些难堪,“倒是我错怪那孩子了……” “那个暗卫,是朕在奕儿自幼便赐下的,忠心得很。朕只希望奕儿及冠之后便能担当大局不出事故,但终究还是有人瞧不下去了。”祁晏说罢,眼角掠过一丝狠戾。 皇后抿唇,咬牙:“若是知晓了那人是谁,陛下会如何处理?” 祁晏敛了敛眉目,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安抚道:“此事暂缓,先找着奕儿要紧。” 皇后垂了垂眸子,一袭青丝散落在枕边,“陛下早就知晓了那人是谁,对,或是不对?” “前朝的旧事,总该是要在这一代偿还了。”祁晏俯首,解开她的腰带,抚上她纤细的腰背。 皇后紧紧咬唇,不让自己吟呼出声,“陛下当年将臣妾从林国夺来之时,便知晓此事不简单了,不是么?” 祁晏心下一阵揪疼,身下的动作没停,闷哼道:“朕这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便是杀破千军,倾覆河山,拥你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二更~么啾,感谢收藏的小宝贝们~ 第13章 雪中寻人(二更) 戴漪轻手轻脚回了营帐,便瞧见打瞌睡的巧儿。 “小漪,我准备好了。”祁晚薇小声唤道。 戴漪看着一身劲装的祁晚薇,随即扶额,“公主可会骑马?” 祁晚薇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戴漪心下暗暗叹气。 祁晚薇上前一步挽着戴漪的手臂,“怎么了?” “公主若是不会骑马,别说出去寻殿下,纵是出了这营帐,也进不了寒猎场。” 祁晚薇闻言,脸上期待的神情顿时被失望取代。 “若是侥幸混进了寒猎场,也行不了多少路,便会沦落至亡地。”戴漪毫不留情面启唇,试图打消祁晚薇的念头。 祁晚薇耷拉着脑袋,瘦削的肩缓缓垂下。 ------ 勒紧了缰绳,戴漪看了看自个儿身上束腰的劲装,抬手紧了紧裹在外头的大氅,咬唇回头看了眼雪中的营帐,随即头也不回地驾马寻着了寒猎场一处间隙之地。 戴漪蓦地听闻了后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她不由得寒毛直竖,不会是出师未捷这么快就败露了真相了吧…… 心下把自家那守不住口风的巧儿骂了好几遍的戴漪缓缓转过头,认命似的看着后头来人,原本临肃的表情因着来人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慕容衍,你怎会在此?” “说这话的该是我,戴漪,你怎会在此?” 风雪翻涌,将慕容衍身上月白色的衣摆掀得左右翻飞。 慕容衍缓缓将马移近,夜色下少年的眉目凝神,倒是多了几分俊逸。 但此时戴漪没空欣赏,只是趁着他过来的间隙,勒紧了缰绳极速逃离。 慕容衍拧了拧眉,快速跟上。 见身后的慕容衍紧追不舍,戴漪只觉得心下跳得厉害。 “戴漪,你究竟要往何处去?”慕容衍忽地厉声喝住她。 一时间戴漪也慌了神,是啊,自个儿究竟要往何处去? 仅仅是听闻了祁奕失了踪影便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若是自个儿出了意外,戴府上下倒是该如何自处? 她倏地勒了勒缰绳,止住了往前头更甚的风雪去的念头。 慕容衍抿了抿唇,轻声唤道:“戴漪。” 她闻声回头,“你出来又是为何?” “我寻思着有个古老的传闻,风雪夜里正盛之际,会有雪鹿出现。这两日父王阻挠,我不曾有机会同太子他们一同狩猎……但难得今夜风雪正盛,也想借此碰碰运气。”慕容衍说道,神情认真至极。 戴漪惑然,“怎么?” “岑夫子的雪兔是赠与朝阳公主的;而雪鹿,我只想予你一人。” 戴漪抿唇,继而扭头,不敢直视他的眸子,生怕下一秒便掉进他的陷阱里。 想必他今夜并非捉的是雪鹿,而是自个儿。 慕容衍见戴漪无动于衷,甚至还背对着自个儿,不由得纳罕,一般女子若是听闻自个儿这般,又见自己精心购置的衣裳打扮一番模样,纵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多了几分女儿情怀。 果不其然,戴漪这般美人,倒是独特了些。 不过,究竟是独特,还是心有他人,待自个儿试上一试便可。 慕容衍淡笑着逼近了她,温柔笑道:“若是想寻太子殿下,本世子陪你去。” 戴漪怔然,他果然知晓自己的心思。 “我还备了些干粮,足够你馋的,饿的吃食。走罢,不论你去何处,本世子都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结束,求收藏木木哒v 第14章 途中生变 “风是自那边儿来的。”慕容衍侧过头,对上戴漪将信将疑的眼神,也不在意,倒是对她笑了笑。 见慕容府上的世子爷这般心大,戴漪只得点了点头。 “御林军寻了这般久,我听闻才寻到太子的暗卫初亦。” 闻言,戴漪陷在衣氅里的小脸变了变,“如何了?” 月光下,雪地被照的亮如白昼。 慕容衍见戴漪的鼻尖儿被冻得红通通的,不由得别过头,声调有些不忍道:“听闻,那暗卫伤得不成样子了。” “有人!”这时,蓦地有声音自远处的林子里传来。 戴漪蹙紧了眉尖,循声望去,一波黑压压的人马来势汹汹,怕是来者不善。 “戴漪,快走!那些不知是何人。”慕容衍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抬袖去拉她。 哪知二人掉转马儿驰行没多久,马蹄便被后头人抛来的阴钩生生绊住,不一会儿,马上的两人便双双跌落在雪地里。 戴漪试图扒住雪地里的石头,却因着手指被冻得僵冷而抓握不住,又因着坠马顺势过大,没一会儿便控制不住地沿着雪地滚下了一处被雪覆盖的山岩爬坡…… 当她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是酸疼的。 更让她难堪的是周围的景象。 周遭没有任何人烟,只是一片茫茫大雪,遮盖天地。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裘,穿过不少树枝的划痕,整个人颇为狼狈。 紧了紧领子,戴漪冷得浑身直哆嗦。 她努了努唇,费力冒着风雪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戴漪脑中恍然想起慕容衍先前说的,紧接着她抬首,顺着飘絮看见了风的指向。 她又咬牙仰首望着天色,此刻的天已然是白昼,坐在雪地里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倏地站起身来,循着瞥见的一缕炊烟跑去。 远远地望见了那处陷在雪岙里的小屋,戴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脱力,软软的瘫坐在地,想要爬起来,却毫无它法。 冰凉的风灌入胸腔,急得她直咳嗽。 “阿娘,那儿有个人。”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戴漪费力地透过迷蒙的风雪去看,隐约看见一个比自己矮了一些,小小的,模糊的身影自远处朝自己奔来。 “咳咳……”戴漪最终是被冻醒的。 她起身看了看周旁,又动了动自己的手,却发现酸软无比。 “咳咳……”一时没喘过气来,戴漪继续咳嗽着。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小屋,屋子仅有一扇紧闭的小窗,屋内的炭火早已熄灭。 戴漪抿唇,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哥哥,今天运气真好,瞧,我捞出了三条鱼。”这时,童稚的声音再次在屋外传来。 戴漪拧了拧袖子,仍是止不住地咳嗽。 与此同时,一个妇人推门进来。 “小姑娘醒了。”妇人一身素衣,面色质朴,长发紧紧用一支荆钗高高挽起。 戴漪警惕地缩成了一团,注视着那个妇人。 紧接着一个只到妇人腰身的小童挤了进来,眨巴着眼睛,兴冲冲地道:“阿娘,姐姐醒了,外头日头也出来了,我去开窗。” “豆儿先把鱼放在灶台上。”妇人抚了抚小童的头,接着叮嘱道。 小童点了点头,蹦蹦跳跳拎着三条鱼儿去灶台。 戴漪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就在这时,妇人身后又缓缓踱出一人。 见那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戴漪不由得紧紧抿唇,这回倒是真的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那人见着戴漪时,原本投来的平静目光终是多了几分波动。 “你怎会在此?” 第15章 妇人之死 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戴漪小心地瞥了眼坐在身侧的太子殿下。 “再喝些?”妇人见戴漪这般拘谨的小模样,不由得笑弯了眼。 戴漪回想起那天夜里祁奕对自己食量的嘲讽,忙朝着妇人摇了摇头,“多谢,不用了。” 小童捧着自个儿的碗,把里头的鱼尾夹到了戴漪的碗里。 “姐姐,你吃罢,奕哥哥说过他认识有个姐姐容易饿,想必说的就是你罢。” “豆儿,吃你的梅干菜,今日怎的这般聒噪?”妇人嫌弃地用指尖戳了戳小童圆乎乎的脑袋。 面对小童的直言不讳,戴漪只觉得脸红得要把自己的脑袋都埋进面前盛着鱼尾的碗里。 坐在戴漪身侧的祁奕面不改色,接着抬袖,将自己面前的鱼汤原封不动地推向她面前。 “喝罢。” 戴漪猝不及防对上祁奕的眼神,只见他眼里分明写满了“我就知道你又饿了”的意思。 戴漪:…… 暗暗吸了一口气,戴漪抿唇,算了,不和好吃的置气。 “阿娘,外头日光正盛,待会儿豆儿想出去同哥哥堆雪玩儿。”小童一边扯了扯祁奕的衣袖,一边满脸期待地看着妇人。 “小姑娘也去么?”妇人笑着转过头,看向戴漪。 小童一听,来了兴致,“姐姐,姐姐,你也一起罢?” 祁奕闻言皱了皱眉,“她的风寒才好了些。” “我且在一旁看着便好。”捏了捏小童的小圆脸,戴漪勾唇,浅浅的眼角上挑,勾勒出俏丽的笑颜。 祁奕瞧得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 外头雪初霁,天渐渐晴朗。 戴漪看着豆儿捧着手中的雪,迈开小短腿,满雪地的撒欢,不由得也弯起眉眼跃跃欲试。 不料却被祁奕一个冷眼扫了过来。 戴漪看着刚堆着半个身子的雪人有些无辜地回看着祁奕。 “我想……” “你的风寒若是再犯,这儿可没有御医。”祁奕的语调十分严肃,像是不容商量。 戴漪撇了撇唇,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蹙了蹙眉尖,俏生生开口:“多谢殿下这般关心我……” 祁奕接过豆儿捧来的雪的动作一顿,随即沉下脸,“不曾。” 戴漪看着他搁下那捧雪,随后摆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的在原地笑出了声。 祁奕回到屋子里头,蓦地顿住了脚步。 戴漪随着豆儿在雪地里扔了几颗雪球耍着玩儿,蓦地发觉天空纷纷扬扬落了雪,便也悻悻回了屋中。 两人一回到屋内,便也发觉妇人的脸色不对,准备晚饭时,她的手禁不住发抖,顺势险些打翻了仅剩的几块碗。 戴漪沉默地吃完了晚饭,有些狐疑地望向祁奕,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太大波澜。 思来他一贯如此模样,戴漪不觉然放下筷子,去了灶台。 被妇人拦下洗碗的话头,戴漪不觉舒了口气,她只是顾及吃人手短,如若什么也不做,倒是逾矩了。 深夜里戴漪被一阵哭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抬眼望去,隐约瞧见妇人抱着沉睡的豆儿呜咽。 身子困乏得紧,戴漪不觉然又昏睡过去。 清晨她倒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的哭声彻底震醒。 “娘……”豆儿眼眶红肿,嘴巴大张,止不住地放声大哭。 眼看着豆儿的气有些喘不过来,脸色有些发青,戴漪忙上前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豆儿的背。 两个小小的人儿互相依偎着。 祁奕沉静着脸替妇人已然冰冷的尸身盖上薄被,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似乎早已从昨晚的异样中看出了今日的事。 这时,原本就不牢靠的门,被一堆官兵气势汹汹地踹开。 “带话回去给将军,那妇人已死。” 有人低声吩咐道。 “娘……唔!”戴漪脸色一变,忙捂住豆儿的嘴,顺势出声斥道: “弟弟,让你乱跑着玩儿,瞧瞧,闯入别人家这屋子里,把你自个儿吓坏了吧?” 戴漪眼睛的余光瞥见官兵依旧警觉的模样,忙抬声唤着祁奕: “大哥,快来管管咱们豆儿吧……他平日里这般要闹,如今闹出这般祸事,实在晦气。” 祁奕眉目凛然,拱手朝官兵们中领头的道:“不知诸位大人来次办事,小弟贪玩,误闯入此地,实在缺乏管教。” “既是如此,还不快滚!”领头的本就觉着这差事一大早的怪晦气,皱着鼻子吼道。 “是。” 三人出了屋门,便顺着风的方向极速逃去。 “豆儿……”见怀里的小童止住哭声,顺从无比的小模样,戴漪不觉然有些疑惑。 祁奕顿住脚步,蓦然用淡淡的目光扫视着戴漪,“此处是凌国境内。” 戴漪猛然睁大眸子。 第16章 眼目深深 看着怀里的豆儿与刚刚大相庭径的乖巧的模样,戴漪不由得抿紧了唇。 他是凌国人。 眼睛余光瞥见他的小手紧攥的拳,戴漪心下一个咯噔。 因着豆儿领路,三人好不容易绕到一处驿站,戴漪等着最后一碟梅花糕上来时,再度因着豆儿红肿的眼眶心生不忍,轻声开口问道: “豆儿知晓你娘亲因何而自戗?” 豆儿捏紧了那块梅花糕,复又缓缓松开,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祁奕慢慢喝着热茶,环顾着冷冷清清的驿站,不由得放下心来。 凌国与祁国常年立约,彼此之间设立的驿站以供来往商客休憩调整,不论身份,两国之间均要保证其安然无恙。 前些日子顾及妇人乃凌国百姓的身份,祁奕一直不曾提及戴漪为何亦会沦落此地。 “公主担忧殿下安危。”戴漪只解释了这点,却不再准备继续说下去。 ——她亦然如此,便来寻。 “为何你会晕倒在雪地里?”祁奕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是来寻他的吗? “遇上了来者不善的陌路追兵,毁了马,跌落了雪岙,又顺着稀疏人烟,望见了雪中那个小屋。” 见祁奕沉着脸不再说话,戴漪忍不住抚了抚豆儿的脑袋,“豆儿的父亲……” “他死了。”豆儿小小年纪,眼神有些发狠,咬了一大口梅花糕。 “豆儿……”戴漪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发声。 “我有名字,只是娘亲生前不愿唤我如此。”豆儿的眼中多了几分执拗。 “你叫什么?”祁奕蓦地问道。 “赢越。” 戴漪领着暂时还是个小萝卜头的赢越下了马车时,戴夫人掩着泪打湿了帕子。 戴相抚了抚戴漪的肩,往日的严肃早已荡然无存,“回来了便是好的……” 戴漪坐在饭桌前,与戴相戴夫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是你捡回来的?” “夫君莫要这般说,他的娘亲好歹是漪儿的救命恩人。”戴夫人见戴相眉头皱得紧巴巴的,不由得劝道, 戴漪放下玉箸,应和道:“若不是豆儿在雪地里瞧见我,父亲便再也瞧不见女儿了。” “你倒是还敢多言。孰人让你去寻太子的?那御林军中的精兵都寻不见的差事,你竟是这般莽撞!”戴相眉头拧得紧紧的,斥道。 戴漪不以为然,故作伤心之态:“好在驿站之时遇见了前来搜寻殿下的精兵,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唉,父亲竟是一味地责问……” 戴夫人心知自家宝贝乃是装模作样,配合地在一旁嫌弃着:“夫君这般亦是着时的不尽人情。” 戴相百般无奈,扶额:“真真那你们母女无法,我只这一个女儿,若是丢了,上哪儿找去。” 戴漪眼前一亮,就等着他说这番话。 “既是如此,父亲何不认豆儿为义子,好让女儿有个弟弟作伴。” 戴相眉目一怔,自知落入了这母女俩的圈套。 正当犹豫之际,宫中传来旨意。 一箱子一箱子的赏赐被宫中侍卫搬进戴府中时,戴相不由得咋舌,紧接他着看向那豆丁般的小子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顺心合意。 戴漪则在心底犯嘀咕。 自个儿并不曾有过救太子的功劳,合着这是沾了豆儿的光? 不论如何,戴相心情大好,便认了个义子。 此事与戴相府上的千金雪中救了太子之事,一并传在祁国皇城,一时间轰动不少。 雪意消停,太子东宫的梅花抖落了冬的最后一缕料峭,朝向春意傲然。 戴漪救太子那事告一段落时,再度引起皇城轰动的,便是当今圣上祁晏办的迎春宴。 “殿下,娘娘传了懿旨,三日后的迎春宴上,要殿下舞剑。” “退下罢。” 淡淡地看着东宫后园中纷纷扬扬的梅花,祁奕抿唇,眼目深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17章 自不量力 戴漪看着巧儿紧张的模样,不由得侧了个身子,“怎么了?让你去端个糯米圆子,这般被奚落的模样回来的?” “福师傅说了,迎春宴上他奉旨与凌国的御厨美食切磋,最近在研究新的菜式。别的师傅做的圆子,小姐又不爱吃。”巧儿撇着嘴,小声嘀咕。 戴漪不觉然有些怔然,“凌国厨子……嗯。” 巧儿有些哭笑不得,“小姐,在想何事?莫不是又在思索凌国厨子的手艺?” “在想今日去太学堂该带些什么吃食。”戴漪杵着下巴,思索着,随即一本正经道。 “小姐,小公子在门外候着了。”外头有侍女唤道。 戴漪推门而出时,就看见换好一身月白样式长衫的小童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她不由得弯唇,移步上前。 “走罢。” 太学堂外。 “戴小姐,这位……”太学堂外站着的门卫看着戴漪身侧的小童,不由得有些疑惑。 “我们相府的小公子,你也要拦不成?”巧儿不拿正眼看他,反问。 反正自家小姐平日里在太学堂也是横惯了,若是做出些什么荒唐或是出格的事情,寻常门卫或是侍仆都不敢置喙。 就连平日里脾性坏得不得了的老太傅也得忌惮着几分。 祁奕刚下了辇,便远远瞧见了门卫对着戴漪一干人等时表现出的畏畏缩缩的胆怯模样,他只这般远远地望着戴漪领着人直接往里头走,气势倒是像极了初次雪中见着的——嚣张至极。 “殿下。”太监谨思忙小声提醒道。 祁奕暗暗勾唇,拂袖而进。 “你怎么回事?” 巧儿质疑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祁奕顿住脚步,他还未定睛细看,便瞧见百里姌面色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险些撞到自己。 “殿下恕罪,臣女无心冒犯,殿下恕罪……”百里姌脸色惨白,身上那件苍青色的长裳曳地,衬得瘦削的肩愈发不堪一握,惹人怜爱。 戴漪扬袖,立在太学堂上堂的门前,抱臂上观。 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蓦地折射出几分不耐烦。 尤其是看见百里姌在太子殿下前面各种掩泪委屈呜咽的模样,戴漪原本不屑的心头蓦地多了些厌恶。 “既是在我堂学里当差,我戴府也没少付上工钱,百里姌,你倒是自在得很。” 听闻戴漪这般冷了声的音调,百里姌的肩抖得更厉害了。 祁奕没工夫欣赏百里姌刻意在自己面前表演噤若寒蝉的模样,摆袖绕开跪坐在地的她,目不斜视地抬步,直往上堂的台阶上走。 见太子殿下这般反应,戴漪抿唇,这才觉着舒心不少,负手身后,随即后脚便也进了学堂内。 今日是老太傅的上堂课,通常也是戴漪昏昏欲睡的时辰。 杵着下巴闭着眼,戴漪总觉得有些事情挂念在心上,有些不对劲。 她索性睁开眸子,不料竟是对上了祁奕恰好转过身递上老太傅分发的卷轴。 看着手中空白的卷轴半晌,戴漪蓦地想起来今日又是考验。 此次考验若是绩效不佳,会被安排到中堂或是下堂去。 换作岑一的话,会考虑一二,留情再三,但是换作老太傅,说一便是一,说二绝不容三。 戴漪深深吸了一口气,该死的,今日竟是把这件事忘了。 对着空白的卷轴,上头的题目往常只是过了过耳,说到底宛若穿堂风,从不曾挂在心上。 她侧过头,看了看那个空了好久的位置,有些疑惑那日之后慕容衍的失踪,又默默收回目光,凝视着太子殿下的背影。 周旁的公子小姐纷纷提笔答题,戴漪撇了撇唇,索性提笔蘸了蘸墨,在卷面上绘染了一盒糯米圆子。 一晌钟罢,收了大家的卷轴,老太傅坐于高台,正饮着茶,看了看戴漪的卷面,禁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戴漪!” “在!”戴漪坦然无惧,语气更是掷地有声。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太傅气得胡子一边翘起一边垂下。 戴漪拂袖,十分不屑,“太傅以为是何物,便是何物罢。” “你!任你平日多放肆,今日这般逾矩,老夫倒是再也容不下了。即日起你便去中堂!”老太傅捻袖,气得起身,指着戴漪,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 “我走便是。”戴漪起身时,蓦地瞥见了百里姌暗暗勾起的唇角,见此情状,戴漪蓦地顿住了脚步。 “我走可以,不过,请务必带上百里姌,毕竟她可是收了我戴府的工钱的。” 话音刚落,百里姌便浑身一僵,随即眼眸有些惶然地看着戴漪,刚想起身,却被身旁的侍女按住。 “小姐,你忘了老爷的吩咐了,得罪孰人也好,万万不能得罪戴相的千金。”侍女紧张无比地拽着百里姌的衣袖,低声劝道。 原本以为戴漪走了,自己便能与太子殿下更加亲近些,万万没想到竟还是跟着戴漪到了这中堂走上一遭,思及如此,百里姌此刻心下对戴漪的怨恨又多了不少。 中堂下罢,戴漪微微俯身,凑近面色泛青的百里姌,勾指,让她侧耳而听:“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百里姌暗暗咬牙,“错在不该一早出现在上堂,惹戴小姐不快。” 戴漪蹙起眉尖,晃了晃笋样儿的指尖,不悦道:“错。你错便错在……觊觎我看上的。” 百里姌蓦然仰首,眼中显然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不错,我心悦太子殿下,而你,却是自不量力,要与我争抢。”戴漪一字一顿,丝毫不留情面抛出这样的话头。 一瞬间压得百里姌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18章 迎春宴上 百里姌紧紧咬唇,一时间想抛开所有的面具,和这欺负人的纨绔小姐好好理论一番,但她始终没有那股勇气。 她慢慢垂下肩,“戴小姐说得是,是我错了。” 戴漪沉着脸,稍稍偏过头,“仅仅如此?” 闻言,百里姌浑身不由得一僵。 “我书室里头的物件,你何时动过?自个儿老实交代。”戴漪的眉尖紧蹙,厉声质问。 百里姌冷汗直冒。 “又是何人惹咱们戴美人生气了?” 戴漪斜眼瞟过去,来人竟是周诰。 “唔,怎的,戴美人见着在下纳罕得很?”周诰摆袖,欲坐在一侧的椅上,原本椅上的公子连忙让位。 太学堂内两位风云人物交锋,自是要挪位观看一二。 此刻若非时令不佳,品茶尝瓜,喜不自胜。 吃瓜群众们纷纷围观罢,只见二人四目相对,怕是针尖对麦芒。 上堂的太子殿下蓦地听闻中堂里头传来,戴漪竟是又同人起了口角,竟是动起手来的事迹。 祁奕不由得抿了抿唇。 “殿下可要前去看望?”谨思看着自家殿下面色沉静,眼眸里倒像是藏了不少心事。 “随她罢。” ------ 岑一刚入了太学堂便听见学子急匆匆跑来告状。 “夫子,夫子……” 岑一识得这个学子,平常告状也是他常做的,岑一不由得笑了:“这回又是哪个?” “还能是谁,是戴府的小姐又同百里姌打了起来。” 岑一闻言,便要往上堂去。却被学子生生唤住:“夫子,往中堂去便是。” 岑一敛眉,有些惑然。 他缓缓望向中堂方向。 果不其然,里头动静渐渐传了过来,岑一忙拂袖而去。 “戴漪!”岑一冷声喝住正在动手的两人。 “夫子……”百里姌像是看到了救星,忙扭头直直扑向岑一,一个没站稳直接趴坐在地。 滑稽至极的模样惹得众人不由得放声大笑。 百里姌愤愤咬牙,低低唤道: “夫子……” 岑一抿了抿唇,随即冷眼注视着戴漪。 这么一看,二者更是有了鲜明对比。 趴坐在地的百里姌涕泗横流,衣摆混着尘土,好不狼狈。 立在原地抱臂冷观的戴漪面上依旧冷漠。 岑一收回目光,“怎么回事?” 戴漪冷声:“此事与夫子无关,只是百里姌做了什么,她心知肚明。” 百里姌闻声,只觉得浑身的气力被抽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争辩。 被方才突然动起手来的戴漪惊到的周诰忙退后好几步,淹入人群中。 见岑一脸色微变,周诰忙沉着脸转身往上堂去。 坐在朝北座上的祁阔慢慢抬首,随即看了看自中堂过来的周诰,又瞥了眼坐于最前座的祁奕,目光多了几分测度。 戴漪回了府上,只见戴夫人蓦地拧了眉,“怎的又在学堂闹事了?” “百里姌不知何时动了我书室里头的物件。”戴漪撇唇,不满地控诉道。 戴夫人蓦地捻了袖子,“如此……倒是想多留她一阵子也是不必了。” 戴漪不解,“娘亲,这百里姌着实非善类,父亲为何要将她安放在我身侧……” 戴夫人垂了垂眸子,讪笑:“孰不知道你,岂是随便可被他人欺侮的?还不是只有你欺负人家的份?” 这般突生的风波过去没多时迎春宴便接踵而至。 坐在戴相身边的戴漪看着缓缓踱步而来的凌罗公主原本倦怠的神情蓦的容光焕发。 “小姐,那公主生得真真好看。”巧儿禁不住有些羡慕。 “嗯,煲汤定是好喝的。”戴漪点头表示同意。 巧儿:…… “此乃凌国特有的雪莲熬制的香糕,君上不妨一试。”凌罗公主摆袖,窈窕的身段自各座之间徘徊着,最终在台前默然站定。 她那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令祁晏不由得暗自点头钦赏。 “此番不仅是公主来挑选驸马,更多的是皇上皇后为太子殿下物色人选。”戴夫人落座后,悄然贴近戴漪,蓦地启唇低声道。 戴漪微微怔然,望向坐于祁晏左下方的座上的祁奕,不由得拢紧了袖子。 “陛下,此乃糯米圆子。”见祁晏的玉箸停留在那碟白粒分明的圆子许久,皇后不由得弯唇,解释道。 “哦?”祁奕眉目悦然。 凌罗落座后一直留心着台上祁晏的反应,不料他竟是更心悦那戴相府上厨子的手艺。 “公主……”立于座旁的厨子见凌罗愈发阴沉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惊受怕。 “无用的蠢东西!”凌罗紧紧抿唇,语气尽是冷厉。 厨子两股战战,自知此番来使祁国怕是凶多吉少。 “久闻凌罗公主舞技精湛……”皇后稍稍扬眉,目光多了几分希冀。 凌罗起身离席,合袖行礼:“娘娘过誉,若是凌罗一人独舞,怕是辜负了这大好春意。” 众人唏嘘不已。 只见凌罗缓缓将目光投向座上的戴漪,方才她便察觉到那戴漪的眼神有些异象,因而心生疑惑,不免要确认一二。 凌罗此举在众人看来,无疑是挑衅至极。 那戴相千金美则美矣,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纨绔罢了,又怎会如凌罗公主一般能歌善舞?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公主说得在理。”蓦地有人开口,语气笃定,却是胸有成竹。 戴漪正紧紧抓着袖子,心中寻思着待会儿要舞着什么。 却不料此时祁奕持剑,袖摆翻飞,形容轻巧,利落至极地步入台中央,与凌罗并立。 “即是如此,本宫身为祁国公主,自是不愿推辞。来人,取本宫的画具来。”祁晚薇勾唇,眉目如画。 戴漪敛眉,见台上的祁晏看向凌罗时愈发柔和的目光,不由得危机感顿生。 第19章 画你成画 众人好整以暇,静候太子殿下和凌罗公主的剑舞之宴,殊不知却被一阵清脆有度的乐章吸引。 坐于高台上的祁晏与皇后对视一眼,不由得循声寻去。 左右顾盼,竟是思索不出这是何样的乐器,其声响竟是如此空灵宛转。 座下蓦地有人惊呼“是戴相千金!” 祁晏这才见到乃是戴漪神情自若,执着玉箸,流连于各式大小的玉碗杯盏之间。 手法精准独领风骚,偌大皇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韵调用于此再恰当不过。 更何况,执箸的乃是祁国皇城里头家喻户晓的戴美人,年仅十三便出落得亭亭玉立,闲坐时露风雅之态,蹙眉思索时又颇显妙人之誉。 众人不由得啧啧称赞。 凌罗原本亦是察觉到了台上祁晏的柔和目光,心下更是稳操胜券,不料那戴相之女竟是同自个儿玩了这么一出。 思及如此,凌罗的心气更是不稳——原本来使祁国之前的编排了数月的舞也得顺着戴漪的乐点临时生变…… 凌罗咬唇,随着戴漪刻意加快的速度有些吃力。 有好几个节点踏错了步子,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原来凌国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瞧瞧咱们朝阳公主,气定神闲地作画,笔势走向这般淡然翩跹……” “太子殿下的剑但是与戴相千金的乐相得益彰,契合不已。” “岑夫子说得是。” 缓缓搁下玉箸,戴漪不觉然往岑一那头望去,他怎的也来了? “陛下恕罪,臣又来迟了,实在该死!”岑一今日一袭暗紫蟒纹官袍,与往日在太学堂素爱曳地广袖长衫的闲适君子风度截然不同。 “朕早摸清了岑爱卿的习性,不过好巧不巧,碰上了这么一场舞春之宴,爱卿意下如何?”祁晏面不改色,拂袖质问。 岑一淡淡扬眉。 随即朗声道:“殿下剑法极为精妙,又是公主作画起舞,又是玉盏相奏,实在精彩至极。” “朕亦觉着甚好,来人,赐座。” “谢陛下。”岑一面色如常,拱袖行礼。 戴漪微微蹙眉,实在捉摸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日自个儿教训百里姌之时,他像是护着谁,又不太像是护着谁,倒是让人摸不透他的立场。 这边的祁奕拱袖收剑回鞘之时,祁晚薇的画也作好了。 她默然等候几个太监来取画展示,闲暇之余往戴漪这边望来,唇边泛着淡淡的,又狡黠至极的笑意。 戴漪心下更是疑惑至极,直到祁晚薇的画经过祁晏和皇后的观赏之后被展示于众人眼前…… 戴漪这才明白方才祁晚薇那颇具深意的笑容为何意。 凌罗见到自己被化成梅花树时,整个人的脸都气得煞白。 众人更是憋着笑。 祁晚薇起身,踱步至画边,一本正经笑道:“此画别有深意,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祁奕微微坐直,注视着画中低眉奏乐的戴漪和自己在一旁舞剑的画景…… 加之自己身侧被自家皇妹画成梅花树的凌罗公主,以及纷纷扬扬的梅花瓣,倒是不突兀,反而有些生趣盎然。 祁奕留意了一番凌罗公主面容上的怒色,连同她的额间花都因着蹙眉而不再富有美感。 祁奕拂袖,单手支着下巴,随即有些无奈自家皇妹的作画时刻意的排斥之举,却又莫名的心情舒畅。 “此画中,凌罗公主为何会被本宫画成一棵梅花树呢?”祁晚薇刻意停顿,引得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本宫查看凌罗公主的发饰,又见她今日上着赤色短襟,是这般喜庆的颜色,而下着的又是墨色底纹缀着梅花图样的长裙,实在像极了……” 祁晚薇欲言又止的神态惹得众人禁不住自行补充。 紧接着祁晚薇又道:“加之本宫见方才凌罗公主舞姿曼妙,令本宫实在印象深刻……” 众人恍然大悟。 朝阳公主这般言语,无疑是暗指凌罗公主舞姿僵硬,不甚灵活,发饰招展,过于浮华。 明白了朝阳公主画中旨意,众人配合地迎和欢呼。 凌罗微微测了侧头,不甚明白,一头雾水……合着,这是自个儿一直错怪那朝阳公主了? 那梅花树竟是这般有来历? 戴漪坐于座上,看着凌罗缓和不少的神色,不由得抿唇,努力憋笑。 合着是那凌罗公主压根没听出祁晚薇的暗暗嘲讽之意。 坐于台上的皇后不由得合袖,心中对凌罗的印象亦是减去不少,这般言语之意,竟是判断不出…… 若是日后做了国母……怕是极易被人左右。 看出了一旁皇后的担忧,祁晏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这般也好,若是让这孩子听出咱们薇儿的嘲讽之意,她怕是要哭着回凌国了……” “陛下,确实如此了。” 皇后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戴漪抿唇,回想起方才祁奕的眼神,以及他持剑而舞的身影,利落又干脆,不觉有些动容。 迎春宴罢,戴漪便再次受召入了宫。 此番竟是与秀女同住一阁。 戴漪看了看阁楼上的牌匾,赫然写着“和琴阁”。 她偏头看了看巧儿,沉默了半晌,神情凝肃,忽的开口:“这儿可有好吃的?” 巧儿:…… 戴漪不管巧儿脸上的无奈,只进了嬷嬷带着自个儿的屋子里头绕了好大一圈,才撇了撇唇,甩袖出了和琴阁。 四处走走逛逛,戴漪蓦地听闻有人说道:“听闻太子殿下俊美无双,若是此番能被他看中,定是极好的。” 听到如此,戴漪磨了磨牙,除了百里姌之外,竟还有别的女子在这般明目张胆地觊觎她的殿下? 祁奕,只能由她来煲汤喝! 刚收拾完行礼的巧儿好不容易摸清了此处和琴阁到御膳房的路,端了着糕点回到了和琴阁后院,就听闻自家小姐又动手了。 惊得巧儿把那碟糕点往扫地的嬷嬷手中一塞,忙快步跑向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度最佳换装【装逼】能手岑老师get√ 第20章 实力碰瓷 “哪里来的犬儿?” 戴漪抱臂上观,冷眼相待。 巧儿冲到后院时,便瞧见那雪裳小姐坐在地上,掩袖抽泣,接着她直指戴漪,无比愤懑地控诉道:“你还我的猫儿!” 戴漪恍若未闻,只对着那只过了立春后愈发圆润的幼犬唤道:“瓜瓜,过来!” 那雪裳小姐见状,哭得更是伤心,“你还本小姐的猫儿!” “呜哇~小姐……是奴婢的错……呜哇!瓜瓜,我对不住你!” 与此同时,巧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的声音立即把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戴漪不觉然有些无奈,得了,自个儿的巧儿又开始发作了。 只见巧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活蹦绿乱跳的幼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痛心。 和琴阁外头正巧路过前来探视新入宫的秀女的皇后,听闻了里头不小的动静,不由得迈步而入。 于是,皇后将巧儿这般撕心裂肺的表现尽收眼底。 “参见皇后娘娘。”戴漪最先反应过来,忙合袖乖巧行礼。 “娘娘,不是您瞧见的那样……我……都是她!她的犬儿把我的猫儿吓得不轻!” 雪裳小姐方才不顾一切席地而坐,那袭雪裳早就沾湿了不少的泥土,脏污不堪。 皇后嫌恶的蹙眉,“瞧瞧你那模样……哪里还有瑶族石女的风范,不论此事过错于何人……你且好生自省罢!” “娘娘……娘娘……”雪裳小姐试图起身,却被皇后身边的太监用拂尘拦下: “大胆,娘娘岂是你能冒犯的?” 戴漪心念几转,随即淡淡笑开:“娘娘,都是我家的巧儿实在看顾不周,才让幼犬恣意乱跑……如若不然,便不会遇见那只猫儿。” “你!你居然这般搬弄是非!我家的猫儿在此好生生地晒着太阳,你是故意将那犬儿放过来的!”雪裳小姐捏紧了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就在此时,戴漪伺机朝巧儿使了个眼色。 当下巧儿便放声大哭,其夸张程度不由得让众人循声看去。 皇后只听得巧儿边哭边道:“是我对不住你,瓜瓜……你天生便胆小,连只地上散步的小鸟儿都不敢凑近……此番定是被吓坏了罢……” 皇后身边的太监善于察言观色,忙打断道:“娘娘……方才奴才想起,陛下有要事传召,且先行移凤鸾回宫罢。” “如此,身为瑶族石女,你自个儿好生反省。” 外表佯装怒意的皇后心下暗暗称赞身旁太监的机灵,忙撇了担子出了和琴阁。 雪裳小姐此番再度瘫坐在地,有些失魂落魄,好不容易入了宫便得罪了当今皇后…… 思及如此,她不由得狠狠瞪着始作俑者——戴漪。 “我与你何缘何受?你竟这般诋毁我!” 戴漪神情满不在乎,缓缓地接过巧儿抱着的幼犬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柔软耷拉的脑袋。 “只是因着瞧着你颇不顺心罢了。”言罢,戴漪冷哼一声,抱着犬儿,领着巧儿一同回了阁楼上的厢房里。 留下一头雾水满腔愤懑的雪裳小姐。 第21章 搜寻线索 自从瑶族石女在戴漪这儿吃了苦头之后,和琴阁里头的其她秀女见着她都得绕路走。 这日,戴漪刚下了楼,便瞧见原本聊得热络的秀女们三三两两迅速端起餐盘食具蓦地散去。 “小姐,这般人总是怪怪的。”巧儿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戴漪扫了眼长桌上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餐点,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她便抿唇,继而拂袖从容地坐下,丝毫不曾被这些秀女刻意的排斥作为而上过心。 东宫书房内。 祁奕刚下了朝便瞧见自己的暗卫初亦静默地等候在屋内。 “伤养好了?”祁奕淡淡的启唇。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已无大碍。”初亦微微一愣,随即抱拳恭敬回答道。 祁奕默然坐下,开始翻阅桌案上的剑宗。 “殿下,属下这段时日已有了刺客的蛛丝马迹。” 祁奕眼也不曾抬起,“孤不要蛛丝马迹,要的是证据确凿。” 初亦愣了愣,随即拱手握拳道:“属下派人去查,的确了解到,三皇子的已故的母妃与皇后有莫大的纠葛。” 祁奕眉头微微皱起,“继续。” “皇后娘娘还未入主凤鸾宫时,本是前朝林国派来的探子。借着各种手段,将当时还是颇为受宠的容妃娘娘亲自拽下了台面。” 听到此处,祁奕不由得紧紧抿唇。 想不到自个儿的母后竟还有这般旧事不曾与自己说。 “还有何事?”见初亦迟迟不走,祁奕有些惑然。 “之前属下安排的人手在和琴阁,近日来,戴小姐颇不受众人欢喜。” 祁奕抚上剑宗的指微微一顿,无妨,他巴不得旁人都不欢喜戴漪,如此,那人便永永远远是自个儿的。 不明自家殿下的心思,初亦只得低声再度提醒道:“殿下?” 祁奕缓缓抚上腰间系着的小匣子,里头的梅子干早在上次遇险时吃完了。 他一遍遍地抚挲着,像是在触及一件看为独一无二的珍宝。 “小姐,这和琴阁内的小玩意儿倒是挺多的……只是后日的考核该选哪样儿?” 巧儿看着长桌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工具,忍不住感慨。 戴漪撇唇,自认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上次迎春宴的杯盘奏乐,不过是日常吃板栗油蚝时偶然发现的。 同样的招式初次是新奇,第二次便是黔驴技穷。 戴漪不觉然扫了扫长桌上的物件,蓦地想起了祁奕当时的舞剑姿态。 不觉有些恍神。 凌焕初次见着戴漪时,便是在和琴阁的考核之日。 只见台中央那女子手持绸带,却迟迟不愿动身,只是静默地立在原处。 凌焕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她,随即饶有兴致启唇问道:“这位是何人?” 一旁的礼官见凌国的皇子对戴相的千金看对了眼,不由得紧张地拢袖。 “怎么?她的出身不好?”凌焕有些疑惑。 礼官猛然摇了摇头,见门外太子殿下迟迟不来,礼官忙又点了点头。 凌焕原本充满希冀的眼中蓦地泛过一丝精光。 “无妨,本皇子就是瞧上她了,哪管何身份?如此便定了,本皇子欲带上她回凌国。” 礼官闻言,不由得冷汗直冒:“皇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本皇子现下便要下去带她走。”凌焕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楼去。 戴漪紧紧拽着洁白绣着梅花的绸带,静卧在台上。 巧儿费劲地撒着“白雪”,一个没留神,就瞥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走近了自家小姐身旁。 她双目紧紧凝起,无比紧张地盯着那个男子。 只见他缓缓扶起戴漪,接着拉着她踱至巧儿这边。 “这……”巧儿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手里的“雪篮”被男子轻巧地夺走。 又见戴漪处变不惊的模样,巧儿心里直犯嘀咕。 换做往日,自家小姐不是应该一甩袖直接冷脸走人吗? 巧儿不由得抿唇,眼睛的余光中她瞥见了太子殿下正巧立在门外,不由得恍然大悟,甚至有些期待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举措。 第22章 佯装跌倒 礼官见门外来人正是太子殿下,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步上前迎去。 “殿下总算来了,凌国皇子如今要带戴小姐离去。” 祁奕闻言,面上极力保持冷静,语调却是有些不稳:“凌焕?” 礼官赶忙点头称是。 凌焕这边的心思意念全在自己面前微微垂首的小美人身上,压根没有察觉到祁奕正沉着脸朝自己这边踱步而来。 “凌皇子好生雅兴。”祁奕的声音冷肃又低沉。 凌焕拎着那一个方才从巧儿手里夺过的“雪篮”,稍稍侧过身子,见来人,不由得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太子殿下,久违。” 祁奕紧紧皱着的眉头并不曾舒展,拂袖冷声又道:“你于此是何意?” “问得正好,我正要说,这小美人我看上了。”凌焕扬眉,笑得眉目张扬。 戴漪抿了抿唇,垂眸的眼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狡黠。 祁奕缓缓收回目光,眸子里有让人看不清的神色。 戴漪留意了他这般平静的神色,不觉然有些失落,紧接着一把甩开凌焕,冷着脸刚要开口,却被祁奕生生打断: “只是不巧,她刚好是皇后钦点之人,若是寻常秀女,皇子自是可以随意带走。” 凌焕浑身一僵,又见方才顺服乖巧的戴漪如今已是往太子殿下身后躲。 合着这两人就拿自个儿消遣呢! 凌焕抿了抿唇,蓦地笑了,“既是如此,且领我去见当朝皇后。” 礼官霎时脸色一白,见太子殿下面色沉静如水,不由得合袖朝凌焕应声道:“是。” “如此,我与殿下还有话要说,就不送凌九皇子了。”戴漪蓦地出声。 凌焕闻言,脸黑了黑。 他原本决然放弃的心思登时被抛在脑后,狠狠地注视了戴漪一番,凌焕拂袖而去。 此番摔门一去,端的是势在必得的霸气。 因着礼官后脚的离去,和琴阁的考核暂告一个段落。 踱步至和琴阁的后院,戴漪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哪知祁奕蓦地顿住脚步,且倏地转身。 戴漪一个没稳住,直接撞进他怀里。 祁奕眉头一皱,掩去眼中的关切,冷冷拂袖转身。 戴漪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他对自己怕是生着闷气,不由得悦然弯唇。 下一刻,她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个法子,随即轻呼一声,猛然跌坐在地。 她的动作利落干脆,自然至极,让人瞧不出丝毫端倪。 祁奕脚步微顿,眉头皱得更紧,生生遏制住了转过身去看她的念头。 许久,他才启唇:“如若孤方才不在,你当真会同凌焕走?” 戴漪不觉然一怔,验证了心头的想法,她有些得意地勾唇,随即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殿下,我的脚好疼……” 第23章 自找苦吃 石雪裳用完了晚饭,便出来散心。 哪知竟是遇见了戴漪。 更令她讶然的是,戴漪竟是在这和琴阁后院中堂而皇之地朝一个墨袍男子娇声呼求。 “简直太不知廉耻了!”石雪裳愣了片刻,随即暗暗笑开,如今可算被自个儿捉住了把柄。 她倒要看看,这位曾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吃瘪的戴贵相之女被抓包之后是如何一副吃瘪的模样。 石雪裳思索罢,拢了拢袖,踱步上去,抬高声儿喝道:“戴漪,你竟是这般出格!与陌生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祁奕冷了脸,抱着戴漪头也不回地移步欲走。 被彻底冷落在原地的石雪裳的脸黑了黑,不甘心的急促喝道:“你给本小姐站住!” 她还没有看见戴漪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模样,她才不甘心就此罢休! 祁奕顿住脚步,冷眼扫了石雪裳,只一眼,便嫌恶的撇唇,“滚!” 石雪裳原本揣着怒气冲冲的架势疾步上前,这才看清了抱着戴漪的男子的模样。 一时间竟是看得有些愣神,“你……你……”竟是生得这般的好看……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石雪裳张了张唇,复又紧紧抿着,她注视着他怀里的戴漪,不觉然心头的嫉妒又加深了许多。 “你……你是……”看着祁奕越发黑沉的脸色,石雪裳登时反应过来,这和琴阁不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 论及今日,能进来的只有刚临到祁国的来自凌国的九皇子……以及……当今的太子殿下…… 石雪裳倏地睁大眼,眼前的男子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人物,尤其是当今太子殿下…… 自个儿前些日子才得罪了度鸾宫的皇后娘娘,就指望着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喜,如今若是得罪了…… 怕是没有颜面出宫回到瑶族了…… 石雪裳深思极恐,脸上一瞬间吓得惨白。 “殿下,我好疼……”与此同时,缩在祁奕怀里的戴漪将石雪裳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得抿唇,更加委屈地开口呜咽。 祁奕的眸光黯了黯,回想起有次自家皇妹放着纸鸢时不慎拉了戴漪一把,她当时疼得眼泪汪汪,好不委屈…… “殿下……我真的好疼……”戴漪瞥见祁奕有些异样的眼神,索性演戏演全套,声音愈发娇柔。 祁奕闻声,浑身止不住地一僵,回想起梦里的水乡,似也有这般女子纤柔的声音,在河畔低吟浅唱着…… 莫名的撩人,直直地撩到人心里。 “初亦!”祁奕冷喝一声。 在树上观望了许久的初亦赶忙轻飘飘地落地,朝祁奕行礼:“殿下放心,属下知晓如何做。” 石雪裳见状,不由得软软瘫坐在地,眼中的泪打着转儿,还为来得及出声求饶便被初亦点了昏穴,随即便径直地拖走。 “可以下来了?”祁奕沉默许久,蓦地出声,眼中是一片看戳一切的清明。 戴漪撇了撇唇,拂袖,轻巧地跳下,“殿下早就知晓我在伪装了?” 祁奕眼中一片平静,薄唇却是紧紧抿起,不发一言。 戴漪不觉然笑了,蓦地贴近他的胸膛,柔声依偎道:“完了,可是我还想殿下再多抱我一会儿……” 祁奕不由得攥紧了袖摆,不曾料到她竟会这般直白。 “罢了,不逗殿下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戴漪蓦地踮起脚尖,抬手挽着他的脖颈,贴近他的耳侧小声说道。 下一刻,祁奕不由得咬牙,看着戴漪狡黠跳脱逃跑的背影,随即摇了摇首,心下默然叹道: 终有一日,他定要将这只兔儿锁在怀里好生收拾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戴漪:反抗是不敢反抗的,反正就偷偷略略略这样子~ 第24章 春燕报喜 度鸾宫内。 “娘娘,此乃本月和琴阁的考核卷宗。”太监恭敬呈上几卷卷轴在案上。 皇后缓缓取过其中的一卷扫视一眼,眸色淡然。 “母后。” 皇后抬眸望去,稍稍搁下卷轴,浅浅勾唇:“奕儿来得正好,过来瞧瞧这些秀女,可有喜欢的?” 祁奕捻了捻袖,坐在一旁的椅上,随意取过太监呈过来的卷宗,只是略略扫了几眼,便匆然放下。 皇后留意到他兴趣缺缺的神情,悠悠然笑道:“前些日子凌罗公主倒是与本宫提起你。” 祁奕有些不耐,“母后明知儿臣对这些女子毫无兴致。” “本宫自是知晓的,只是你已十五,身旁竟是毫无一人,连侍妾都不曾有过。”皇后倏地沉下脸。 “再者,本宫见你那日迎春宴上是刻意为戴漪解围?别的且不论,你在座上多看了她几眼,本宫亦曾知晓。” 祁奕不由得攥紧了袖口,直视着皇后审视的眸子。 “戴漪虽美,美则美矣,却是不甚守本分。”皇后顿了顿,又道: “只怕将来,这江山都因着这样的美人不甚安宁……” “母后担忧的竟是此事?”祁奕沉默良久,终是启唇。 “前些日子,你让暗卫伺机调查之事,可得知,这座宫殿曾是凤鸾宫,你以为,它是如何更名‘度鸾宫’的?”皇后的唇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祁奕抿唇,继续听着她的阐述。 “世人都道本宫为前朝林国派来的探子,呵,探子,奸细,贼子……种种难听至极的骂言尽数入了本宫的耳。” 皇后捏紧了帕子,揩了揩眼角,有些哽咽。 “这把皇后的凤座,本宫成日坐得战战兢兢……为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如今,慕容府的世子不知所踪,加之容妃当年莫名之死,祁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孩子,日后定是个眼中钉。” 祁奕拱袖,起身行礼,“母后安心。对于祁阔的动向,儿臣从不曾掉以轻心。” “之前凌焕来宫中,欲带走戴漪。”皇后咬唇,眼眸中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庄严肃穆。 “母后如何回绝了?”祁奕掩在袖内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 “戴漪乃是戴相夫人之女,本宫素日与她交好,总不见得将她推去如今凌国那个火坑里头。” 话音落下,祁奕缓缓收回警惕的目光,如今凌国内忧外患,本就局势动荡,倾覆也是一夕之间的事。 ——戴漪那样的人儿若是到了那处,水深火热自不用说,就凭凌焕那风流之名,倒是生生作践了祁国的美人。 思及如此,祁奕缓缓抬袖,“儿臣不愿纳妾,更不愿委屈她。” 早在太学堂,他便认定戴漪是个心性极高的人,又怎会甘心乐意待在东宫一隅? “小姐小姐,快听,屋檐上的春燕在叫唤呢!” 巧儿拉了拉坐在窗边的出神戴漪的衣袖,惊喜唤道。 “倒是聒噪得很。”戴漪刚酝酿好的睡意被打搅,有些不悦。 “今年初春的新燕未来迟,倒是比往年到得更早了些呢!”巧儿兴奋无比道。 “有何说法?” “在咱们祁国,除了鹊儿,初春的新燕亦是伴着好消息呢!” 戴漪蓦地怔住,她从前怎的不知晓? 第25章 世子回归 垂柳青青,湖畔微漾开了水纹。 戴漪提着竹篮,微微抬眼望着护城河边上簇拥着凌罗公主的秀女们,不觉然有些兴趣缺缺。 “小漪,这些初放的花儿可真美!”祁晚薇刚下了马车座辇,便兴冲冲的朝戴漪这边走来。 戴漪索性丢了篮子,拂袖而坐。 祁晚薇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谁家没眼色的小姐又惹了咱们小漪?” 戴漪撇了撇唇,不愿出声回应祁晚薇的话。 见祁晚薇也陪着自个儿坐在护城河岸,戴漪不由得侧过头,蓦地出声道:“为何皇后要让我们来摘花?” “我也不知,不过瞧着那凌罗倒是摘得挺欢欣鼓舞的……”祁晚薇说着,眼中掠过了几丝浓浓的鄙夷。 戴漪闻言,眼中的神色自若,却是将目光缓缓移至岸边草地上的几颗小石子上。 片刻后,凌罗那边传来了好几声惊呼: “啊!救命!” “来人呐!护驾!” “保护凌罗公主!” 不过很可惜的是,护城关外的御林军赶赴河岸边时,凌罗已然被骤然失控的马撞入护城河中。 “救命!” “救救我!” 凌罗被捞上来时原本刻意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妆饰发髻无一不被水冲得湿哒哒的,好生狼狈。 祁晚薇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马夫跟了我五年,今个儿怕是逃不过了……” 戴漪敛了眉,“总有法子的。” 她的眸中泛过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 与此同时,站立在城关的祁奕侧过头看了看皇后,脸色沉静至极。 “你也瞧见了,她是这般爱惹事的。”皇后拢了拢袖,抿唇一笑。 祁奕扬眉,镇定道:“依儿臣看,如今要惹麻烦的不仅是她,慕容衍亦不是个安分的主。”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了城墙来报:“娘娘,前头两百里来的正是慕容府上的世子爷。” 皇后凝了眉,瞥了瞥城楼下,果不其然,有一个披着锐甲的男子堪堪骑着马近前来,只是没过多时,便晕倒在护城河边。 “小漪,那边好像有个人。”祁晚薇指着对岸的黑影,还有立在他身旁的马, 戴漪接过巧儿递来的百宝袋,从里头取出几枚树莓递至唇畔,细细嚼了嚼,漫不经心地望过去。 火红的树莓带着粒粒分明的滋味,酸酸甜甜的,戴漪看着城门大开,不多时,便有一批御林军出城。 将那黑影团团围住。 “皇后娘娘凤诏,此地不宜久留,诸位秀女且移步度鸾宫后亭,共同赏一出锦绣戏。” 戴漪看着前头簇拥着一同去度鸾宫的秀女,撇了撇唇,有些不耐烦,拽了拽巧儿的袖子,“咱们溜罢。” 巧儿骤然瞪大眼,无比哑然。 “带上我一个。”祁晚薇眨了眨眼,表示兴奋。 说走就走,戴漪拉着祁晚薇一起绕进了另外一条宫巷。 “小漪,你要带我去何处?”祁晚薇扬眉,愈发好奇。 “嘘。”戴漪示意她噤声,目光紧紧锁在前头的御林军上。 祁晚薇和巧儿默然对视一眼,貌似明白了戴漪的用意。 “瞧着这去向,是太医院。”祁晚薇看出了戴漪眼中的疑惑,小声解释着。 戴漪回头看了眼她,接着又缓缓转过头继续看着御林军齐力把那个黑影抬进太医院的大门。 “当心点,这可是当今的慕容府上的世子爷。” 不偏不倚,此话恰巧被戴漪听入了耳。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新文求预收《快穿之恶女洗白攻略》了解一下! 简介:戚月身为一个无恶不作的小偷, 终于在某日不得好死穿成了大宅院里二小姐的一个小丫鬟, 主子懦弱,而自己随时要被neng死。 一筹莫展的她蓦地发现大宅院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个数字长条, 从此人生都变得不太一样。 【叮!恭喜获得白眉老人的神来一笔】胡说八道全靠它! 【叮!恭喜解锁西施蹙眉捧心表演技能】演技在线无担忧! 【叮,恭喜打开人生赢家养成宝典】从此迎娶男神了解一下! 全文节奏苏苏爽爽走起! 第26章 校花学渣 虽是入了和琴阁,戴漪还得去太学堂学习文言。 而这几日太学堂颇不安宁,成日听闻诸多官小姐议论慕容衍,戴漪不禁扶额。 不仅是因着慕容衍,更多的是因着明日的文考。 和琴阁上月的舞艺歌曲早已考核完毕,筛选了仅仅十六名的秀女。 戴漪靠着自个儿的小聪明勉强留了下来,还被凌焕不怀好意的成日纠缠。 当然,暂且把此事搁下。 文考一向是戴漪无法攻克的难关。 每每太傅或是岑一上文言堂时,戴漪不是瞌睡,便是望着窗外发愣,或是揉揉瓜瓜的狗耳朵,再或者嚼嚼百宝袋中巧儿备好的零嘴儿。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每每戴漪交卷都能把老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如今文考若是被刷下,还有何途径接近太子殿下?戴漪不由得蹙起眉尖。 因着皇后的安排,和琴阁的十六名剩下的秀女可以到上堂与太子殿下一同学习文言。 因此,老太傅一大清早又看见从中堂回来的戴漪时,原本神清气爽的心口一瞬间又被堵上了。 戴漪全然不顾,朝老太傅缓缓扬眉,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如此,更是把他气得不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堂,老太傅也不再如往常一般盯着学子,像是招惹了什么一样飞也似的逃了。 祁奕听闻后头的学子们议论纷纷,都在道戴漪可把老太傅折腾坏了。 “我们这儿就数戴漪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惹,对着谁都敢面对面翻脸。” “可不是嘛,戴美人的脾性可大着呢。” “啧啧啧。” “她今个儿可没带犬儿吧?” “没没没,咱们继续。” 祁奕佯装翻阅着书轴,耳边则留心着众人对戴漪的评价,不由得心下悦然。 很好,越不喜欢她,她便越是自个儿的。 “砰!”一堆书轴被搬运到祁奕的桌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祁奕缓缓将视线移至高耸的书轴一旁的戴漪,有些疑惑。 戴漪看着他依旧平静的脸,随即微微放下心来,接着叉了会儿腰,理直气壮道:“殿下是上堂中文考数一数二的,能否帮我解答一二?” 此言一出,整个太学堂的上堂登时炸翻天。 原本一筹莫展明明太子殿下就在眼前却不追该如何接近的秀女们纷纷捏紧了小帕子,嫉妒得牙痒痒。 “她身为戴相千金,怎能这般直白?” “全然没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就是,就是,靠着一些歪门邪道取胜。” 原本借着议论戴漪的不好,本意都是打量欣赏着——戴漪愈发长开的美人模样的公子们不约而同咋舌: 不得了不得了。 “不愧是纨绔中的纨绔,这般直白,实在佩服。” “是在下佩服。” “不知道平日里寡言少语谁也不愿亲近的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理?” 谁知众人的议论还未结束,就又听得戴漪抬高声音道:“殿下,见你这般沉默,便是答应了?好的,咱们现在便开始罢。” 说完,戴漪便拂袖展开第一卷 卷轴,身后的巧儿忙补上座椅。 动作配合十分契合。 流畅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学霸和学渣总有那么一段相爱相杀的故事【摊手】 打滚求收藏嘤嘤嘤QAQ你们的收藏是我日更的动力…… 第27章 撩人进行 “殿下!” 初亦警惕地看着眼前抱着一叠数轴的戴漪,又看了看她身后确实没有带犬儿。 祁奕摆了摆袖,示意初亦放下戒备。 初亦紧了紧腰间的佩剑,堪堪回了原处远远地守着自家殿下。 戴漪斜睨了背过去的初亦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展开书卷,指着一处问道:“请问殿下,何为‘好逑’?” “你可知《诗经》里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戴漪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在说别的,便恍然悟道:“敢问殿下,可是君子心悦的女子?” 祁奕摇了摇首。 “要看你如何读。” 戴漪微微凝眉,又稍稍垂了首,略作沉思。 “一是指贤淑的女子,二便是君子心悦的伴侣。” 戴漪蓦地仰首,眼前一亮,随即凑近他,“都言君子如玉,君子如竹,我见殿下这般,真是好看极了。” 祁奕怔然片刻,随即往后退了退,“岑夫子的堂来了,你且回去。” 戴漪还欲继续,便听得外头有摇钟人在连声唤着“上堂啦”。 恹恹不乐地回到位上,戴漪不甘心,久久地注视着祁奕挺直的背脊,蓦地轻声笑了,当真是如竹,修直挺拔。 好不容易下了堂,戴漪便捧着书卷兴冲冲地跟上前去。 祁奕眸中黯了黯,平静道:“孤与夫子有事相商。” “夫子一起如何?”戴漪面上丝毫没有动摇,望向岑一,眼中亦是亮晶晶的。 “自是可以。只不过,据我所知,戴漪往日倒是连堂课都不曾听得,如今这般殷勤,所谓何事?” 岑一抚了抚今日着的景瑟宽袖上沾染的柳絮,熠熠然笑道。 戴漪撇了撇唇,“我倒是未曾听出夫子欢迎我求教之意。” “罢了,怕是我服气你了。”岑一有些哭笑不得,拱袖。 看着戴漪附在岸边打着瞌睡,祁奕不由得收回了关切目光,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继续坐在亭内与岑一谈论如今局势。 “如今,夫子了考虑好了?”祁奕缓缓启唇,眸中泛过几分肃穆。 岑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拂袖,行了一杯茶,悠然道:“当初出山,不过是借着局势的东风。如今殿下已然是殿下,我亦差不多该退下了。” “夫子当真无意辅佐皇子?” 岑一扬眉,笑而不语。 打完瞌睡之后,戴漪又扯着线儿放了会儿纸鸢,随即撇下巧儿,兀自往亭中来。 “太学堂内,殿下说过君子好逑……不知殿下心中的‘好逑’是如何模样?” 戴漪半倚在亭边,眨了眨眼,眸中尽是笑意。 祁奕淡淡扫过她的面容,抿了抿唇,起身。 岑一举着杯盏,仰首望着停水上的新燕。 恍若局外人,不问世事。 看着祁奕远去的背影,戴漪不由得心念几转难不成,太子殿下真的喜欢“窈窕淑女”? 回想起自从太子殿下入了太学堂的那些日子,自个儿未有一次不曾挑事的当真与那些所谓的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大相庭径。 思及如此,戴漪便埋首,不由得为着自个儿一直以来的失算陷入懊悔。 “如何?不是要论道么?怎的半晌也毫无动静。”岑一禁不住朗声笑道。 第28章 心中嫌隙 “又为何要将目光投掷与一个从不曾把心搁在你身上之人?”岑一蓦地出声。 “夫子此言何意?”戴漪一怔,惑然。 岑一搁下茶盏,倏地起身,一步步踱向戴漪,蓦然俯身,贴近她,“这局势不稳,你当真要在这宫中度过余生?” 戴漪见他目光灼灼,今日着的是一袭锦绣长衫,衬得风度翩翩。 只是这回,他的话语直白得很,倒不像往日在太学堂中所见,亦不像在寒猎场上所闻。 戴漪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究竟是怎样一人? “这皇位,日后登上的还不知是何人。你竟是这般将筹码倾付在他手中,可知,届时便是万劫不复?”岑一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倒是让戴漪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在太学堂的所作所为,看得最为透彻的不过是眼前的岑夫子罢了。 “你究竟是何人?”戴漪不知怎的不曾自制,忽地将心中所疑的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倒是令岑一微微怔住,“你觉着,我是何人?” “夫子……”戴漪合袖,垂首,作出了乖巧模样。 岑一哑然失笑。 “罢了,既是认我一声夫子,我也不愿多有保留,只是劝诫你,女子的一生,高则入了度鸾宫,低则堕入烟花柳巷之地。你可筹划好了。”静默半晌,他蓦地出声。 戴漪抿唇,不曾点头也不愿摇头,只硬生生道:“多谢夫子,不过我戴漪认定之事,自是不会变的。” “也罢也罢了。”岑一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戴漪望着他的衣袂翻飞,跃然于水面上,倒像极了潇洒自在的仙人。 三年后。 “娘亲。”戴漪下了座辇,便直直踱入了相府。 戴夫人扬眉,将她抱了个满怀,“可算是回来了。” “这三年在宫中的和琴阁,可是学了多少的本领,竟是让太后亦另眼相看?” 戴漪窝在戴夫人怀中,蓦然仰首,弯了弯眉,“本领倒是不曾多学,只是会讨太后娘娘喜欢罢了。” “也是极好的,只是太子殿下如何待你?”戴夫人抚了抚她的发顶,被那只玉簪生生捉住了目光。 戴漪神色自然,抬手抚上那枚玉簪,递至戴夫人面前,软声道:“这簪子是世子爷硬要与我戴上的。” 戴夫人眸中一哂,“你是我所生养,我还不知你的脾性?如若你不愿意,又怎会被他得逞?” 戴漪抿唇,垂首。 “再过三日,太子殿下便要自边疆归来,你可想好了。”戴夫人正色叮嘱道。 “娘亲……”戴漪眸中闪烁着犹疑。 “当初是你决定要嫁与太子殿下的,如今怎的了?在宫中三年可是遇上了别的心仪的男子?”戴夫人有些不解。 戴漪眸色沉了沉,“我今年十六,按理是该嫁人了,只是着宫中的莺莺燕燕实在可恨,成日忙着收拾便腾不出空来。” 戴夫人闻言,实在是哭笑不得,略一低吟只能讪讪笑道:“如此,倒是辛苦你了。” 戴漪深吸了一口气,“三年前,岑夫子说,局势动荡,这三年来,慕容衍和祁奕连番被陛下派往边疆同高将军作战,不知视为何意?” 戴夫人浑身一僵,随即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十六,自是该见的便是见着了,又如何谈得疑惑?别与我装疯弄傻。” “若要在二者择一人,我如今却是犹疑了。”戴漪垂首,将那枚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 慕容衍踱至御花园时,正巧看见几名秀女立在花丛中,而不远处正好立着戴漪,独自一人,不知在思索何事。 “爷,咱们要过去么?” “不必,陛下宣召我等在此候着,便好生听令即可。”慕容衍微微抬袖,制止了身边随从的行动。 祁奕刚刚下了马,回了东宫洗净一身风尘换好墨袍出来时,便远远地瞧见低眉惆怅的戴漪。 心下狐疑不已,祁奕微微扬眉,她竟也有多愁善感之面? 抬步缓缓踱至她身边,祁奕默然注视着她。 回过神来的戴漪见面前来人,忙合袖行礼,低低唤道:“殿下。” 第29章 刺客所指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阿姐。”是少年特有的朝气。 戴漪蓦地抬首,循声看去,只见太子殿下身边果然立着一位青衣少年,正朝着个儿弯起眉眼笑。 “阿姐,我是豆豆啊……”青衣少年见她疏离的眸光,不由得攥紧了袖子,有些惶然。 戴漪偏过头,正好对上祁奕的眸子。 “戴越。”祁奕微微侧过头,摆开宽袖,负手身后,对着青衣少年沉声唤道。 青衣少年闻声,不禁挠了挠头,咧了咧嘴,讪讪笑道:“多谢殿下提醒,是我错了,在宫中要这般称呼,总是记不清。” 戴漪合拢了水袖,注视着一脸愧色的戴越,不由得回想起昔年原本只到自个儿腰前的小童,如今竟是如春笋般,蓦地拔了尖儿,竟是长成身量比太子殿下还要低些的翩翩少年郎。 回想起这几年来,父亲倒是一直不肯自个儿与他见面。 原来,是将他安放在军营中默默熬炼。 见戴漪望得入神,祁奕有些不悦地摆袖,戴越见状,赶忙紧步跟上。 戴漪回过神来,才发现祁奕貌似不知动了什么脾性,竟是迈步离去了。 “小姐,那边不知在议论何事,咱们还是先行回避罢。”巧儿替戴漪系好风氅,小声劝道。 戴漪撇唇,目光却是紧紧锁在祁奕执着的背影上。 巧儿等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天色,连忙焦急着拉过戴漪的手,快快的往另一处去。 一路弯弯绕绕的,绕得戴漪有些晕乎,她有些不耐地喝道:“你且停下。” “小姐小姐,就快到了,你瞧。”见戴漪提不起兴致,巧儿执着地拉着她的水袖,指着眼前的楼阁惊喜地笑道,紧接着又晃了晃她的手,又道: “小姐你瞧。这掌心楼真是好看极了。” “掌心楼?先前这里头住着何人?”戴漪蹙眉,不觉然顿住脚步,见这楼阁着实质朴,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据说是位陛下钦点的绣娘。”巧儿咬唇,有些不确定,努力回想着先前嬷嬷的教导,照模照样地复述着。 戴漪闻言,不动声色地缓缓上了楼,接着她颔首,稍稍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亭台楼阁,有些出神。 “小姐在看何景色?”巧儿有些好奇。 戴漪摇了摇头,抿唇。 “你倒是下去拿些吃食来。” 巧儿闻言,忍俊不禁,忙掩袖快快地下了楼去。 戴漪等了许久,见巧儿还未回来,不由得蹙眉。 “小姐,这上头的景色真是好极了,快些上来。”有人惊喜地唤道,是一个女声。 与此同时,戴漪转身欲下楼,不巧对上了来人的眸子。 “百里姌?”戴漪只轻轻扫了眼一袭华裳的女子,便顿住了脚步。 “戴小姐……”女子有些紧张不安地退后了几步,幸亏有侍女扶着,否则便要生生跌落高台。 “当真是你?百里姌……”戴漪的声音冷到骨子里,眸中更是掠过几分冷冽。 百里姌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着,瞧着来人俯视着自己的那眉眼,稍稍一挑便足以动人心魄。 ——如此相貌之人世间罕有,面前这人是戴漪没错。 百里姌不由得咬唇,眼中有些许慌乱。这些年她在太学堂内下了堂时,可没少听到关于戴漪的传闻。 ——在和琴阁那边戴漪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素日里家世显赫,嚣张得意的秀女们见了她也得绕路走。 前不久自个儿费尽心机才与之交好的瑶族石女石雪裳,便是个中典范,昔年在和琴阁没少受尽戴漪的各种羞辱。 百里姌咬唇,懊悔不已,早知晓就不改变阵营,如今撞上正主,不知又要被她怎样一番折腾,索性一了百了,快刀斩乱麻便是。 于是她两眼一闭,甩开侍女的手,索性直直往后倒。 不料竟是被戴漪一把拽住。 戴漪斜睨了她一眼,“想与我玩嫁祸,倒是无趣得很,若真想与我玩玩,倒不如玩个真的?” 百里姌浑身打着哆嗦,有些腿软,摇晃鼓似的求饶:“不要,不要,求你……” 戴漪一把松开她的衣领,侧身下了楼,冷声道:“看好你家主子,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深夜。 一柄长剑的亮光灼疼了戴漪的眸子,她抬手掩目,“你是何人?” 第30章 所谓失踪 “你的死期到了。”那人的声音阴测测的。 “我与你何干,你要夺我性命?”戴漪凝了眸子,神情认真地注视着他。 那人持剑的手顿了顿。 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时辰不早了,小姐怎的还不曾入睡?”巧儿在门外守夜,睡眼惺忪,正准备推门进来。 “别进来!”戴漪抬声呵斥。 巧儿被自己小姐这一声呵斥惊吓到,当即愣在原地,不敢推门。 不一会儿,她见屋中的烛火又重新熄灭了,悄悄放下心来,继续靠在门外守夜。 次日。 掌心楼传出一声尖叫。 惊动了掌心楼上上下下的人。 巧儿惊慌失措地跑下楼,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她一路快跑,没一会儿,她急急地跑着,倏地迎面撞上一人,下一刻竟是不慎跌坐在地。 “公子饶命,奴婢有急事要找太子殿下。”巧儿磕头,面色惨白。 那人迟迟不出声,也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巧儿不由得急得哭出了声。 “何事要寻太子?”那人的声音清润无比,一瞬间就捉住了巧儿的心。 她挑眼看去,问话之人,竟是那年在寒猎场见着的三皇子! 巧儿原本准备起身,如今这情状只得跪着不敢动弹。 “起来说话。”祁阔不悦地皱眉,看着眼前的少女的衣着,原以为是宫中哪个冒失的小宫女,如此看来这衣着,倒像是谁家的小侍女。 巧儿听话地起身,眼中浸满了泪。 “何事着急寻太子?”祁阔的声调没有太大起伏,在巧儿听来,倒是如方才一般清润。 “回三皇子的话,我家小姐她……她不见了。” “我说怎的不见了踪影,原来三皇子在与哪个小娇娥私会呢?” 此刻,蓦地有个男声自湖畔那头传来。 巧儿浑身警铃大作,这个声音倒是耳熟至极,她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慕容府上的世子爷,如今正从回廊那头缓缓踱步而来。 “衍世子寻本皇子有何事?”祁阔神情凛然,丝毫没有被慕容衍的嘲讽干扰。 “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如今我倒是发觉了一件大事儿。”慕容衍上上下下打量着巧儿。 只见巧儿抹了抹眼角的泪,上前求告道:“世子爷,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我说怎的瞧着眼熟,你可是戴漪身边的侍女?”慕容衍微微皱眉,有些惶然,随即道:“戴漪她如何了?” 巧儿闻言,哭得愈发伤心起来,“今早我送早膳给小姐,推开房门时小姐就不见了,桌上有未干的水渍。” 慕容衍脸色微变,“可是写着什么?” 巧儿抽抽搭搭的,“得亏素日里小姐教我习得几个字,我瞧着那水渍上写着:危险,勿寻。” 祁阔拂袖上前,“且先别慌,即使如此那屋中定有些蛛丝马迹。” 慕容衍狐疑的看了祁阔一眼,“平日里不曾过问实事的三皇子怎会关心此事?” “人命关天,戴相千金我于几年前也是见过的,若是让她落入凌国贼子手中,怕是凶多吉少。”祁阔一改往日阴沉脸色,变得愈发积极。 慕容衍心下存疑,面上却是拨开云雾见青天,感激开口:“如此甚好,我现下便让人通报下去。” 东宫。 “殿下,不好了,戴小姐不见了。”初亦推门通报,却发现自家太子殿下也不见了,不由得怔住。 ----- 与此同时,缓缓苏醒过来的戴漪脑中不断晃过这几年在宫中的记忆。 从舞艺,到文言,再到大大小小的考验筛选,她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个关头,竟是平白地遭遇了这般的变故。 实在过分。戴漪环顾着周围,是个简陋的客栈房间。 外头的喧嚣不断,戴漪远远地能瞧见外头的酒旗飘扬,静下心来,又能听见小贩叫卖。 她不由得抿唇,尝试攥紧了手,手腕上的麻绳紧缚着,竟是无法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  肚几不舒服,明天早起补齐~爱收藏留言的小可爱们么啾~ 第31章 换一张脸 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而进。 “我早也同你说过,你的死期到了。”那人的声音淡淡的,在戴漪听来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你究竟是何人?”戴漪启唇,声音不卑不亢,眸光一直定在来人手中的利刃上。 “当真是聒噪得很。” 只见他不耐地冷嗤一声,将那柄利刃缓缓搁在桌上,接着大步朝自己走来。 戴漪凛然,倏地闭口。 隐约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酒香。 随着那人朝自己走来时,那阵酒香愈发浓郁起来。 戴漪不禁望向窗外,那是一扇半掩的窗,果不其然那片招展的酒旗…… “在思索何事?”那人捏着戴漪的下巴,蓦然逼近,质问。 “我渴了。”戴漪抿了抿唇,被迫仰首,蹙起眉尖。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是唯一露出的双眸中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戴漪软着声继续试探着:“我真的渴了。” “哼,别耍什么花招。”那人松开手,转身去桌边倒水。 戴漪别过头,不看他递过来的水。 “那外头不是有酒么?” 那人一愣,随即笑了,“想不到你还会喝酒?” “只可惜,我可不会让你喝醉,否则,又如何做我的新嫁娘?”顿了顿,那人又颇为不客气地道。 戴漪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灵光,随即沉了脸,“你竟是这般待你的娘子的?” 那人俯身,欺近她,险些鼻尖相抵,“你当真……愿做我的新嫁娘?” 戴漪的唇畔泛开一丝笑意,“不然。你把我拐到这儿来,不是还威逼我,道是我的死期快到了?如今又说要我嫁与你,简直好笑至极。” “我只问你,嫁不嫁?”那人的眼中黯淡了片刻,随即涌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戴漪微微侧身,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我也问你,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说话自是没有收回的余地,若你不嫁,自是死期到了。”那人倏地起身,踱至桌边,拿起那柄利刃返回。 戴漪微微扬眉,勾唇一笑,容颜妍丽,美得让他有那么一瞬的愣神。 “如此,有劳了。”戴漪刻意温声笑道。 那人看着她递来的身后被束缚在一起的手腕,眉头舒展,眼中多了几分悦然。 “想通了?”那人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愉悦。 “我今年十六,的确,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我却不识得你,你姓甚名谁,年龄如何……我全然不知。”戴漪侧倚在床榻边,眼角渗出了几分惆怅,故作叹息道。 那人紧紧握着利刃,准备割断绳子的手微微顿住,“你不会不知晓我是何人。” 话音落下,戴漪只见他拂袖而去,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咬了咬唇,戴漪眼中泛过几分怒意,就差一点点…… 不过她转念一想,方才他说过的那句话,倒像是熟人了。 戴漪望着窗外那面酒旗飘扬,一直等到月上中空,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唉……”腹中空荡荡的,戴漪只觉得自己饿了。 她看着自己双足也被束缚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莫不是自个儿当真要死在这儿? 骄傲如她,自是不会让自己沦落在这儿。戴漪思索罢,尝试着挪动着,好不容易快要够着窗台时,却听得门外传来动静。 她登时警铃大作,警惕无比的将目光锁在门那边。 “阿姐。” 戴漪见到来人那刻,有些沉重的心顿时搁浅,“戴越。” 她极力不让自己表露太多情绪,因为完全不知晓那人是否就在附近,是否会因为动静太大而赶赴回来。 “阿姐,我带你回家。”戴越说着,便朝她走来,拔出腰间的剑,把束缚着她的绳子割断,动作干脆利落。 戴漪依旧保持着警惕的样态,轻声问:“此处是何地?你为何能寻到?” “此处,是凌国境内。” 戴漪闻言,一瞬间有些怔愣,自己昏迷那段时间,竟是被那人运到了凌国? “你为何能寻得到我?”与此同时,戴漪反应过来,退后了好几步。 “阿姐……”戴越不解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上的异样。 戴漪摇了摇头,沉默了良久。 “阿姐,随我走罢。”戴越朝她伸手。 戴漪抿唇,眼中泛过鲜少的慌张。 “阿姐,不要让我等候太久。”戴越原本少年样的声音骤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眸中更是阴沉无比。 “你究竟是何人?”戴漪摆袖,只觉察到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如何,不喜欢我这张脸?无妨,换一张便是。”他轻步走近戴漪,直到把她逼至墙角,无处可退。 第32章 死亡恐惧 戴漪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面上亲手撕下一张人皮。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戴漪留心了身后,已经毫无退路,只能紧紧地贴紧了墙面。 “怎么,不记得我了?”那人轻笑出声。 戴漪脑中猛然映现了几年前那个举止轻佻的凌国皇子凌焕。 “无妨,和琴阁一别,我可是一直记着你。这几年未见,这张面容倒是出落得愈发倾城了。”说着,凌焕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 不料竟是被她执拗地避开。 凌焕眼中不怒反笑,唇边凉意更甚,“不是答应了要做本皇子的新嫁娘吗?那便好生候着罢。” 说罢,他再度拂袖而去,这回门外上了厚重的锁,直直坠落时,敲击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戴漪看了看手腕上的勒痕,又望了望窗台的月色盎然…… 沉思片刻,戴漪挽袖,又看了看有些碍事的裙摆,索性取过那柄被凌焕弃在地上的利刃,接着快步踱至窗台。 揪紧了床幔和切下来的多余冗长的裙摆以及衣摆系成的长带,戴漪深吸一口气,闭眼踩上窗台滑下去。 没过一会儿,戴漪便感受到了“长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并于骤然间断裂—— 戴漪心下一跳,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头一回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她的人生还不曾继续,便要了结于此了吗? 骄傲如她,自小遇事只有旁人吃亏的份,自己何曾甘心被人欺侮过? 猝不及防间,她只感受到自己落入一个稳稳的怀抱中。 惊魂未定时,她看见了来人的脸。 “殿下……”戴漪的唇动了动,却是因着刚刚惊吓过度,已然发不出声音来。 戴漪只能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心下跳得比往常都要厉害许多。 ——她万万没想到,在生死攸关时,出现的男子竟会是祁奕。 她在意料之外又顿时放松下来,还好是他,幸亏是他…… 戴漪缓过神来时,看见他阴沉无比的脸,不由得疑惑蹙起眉尖,“殿下?” 渐渐的,她只觉着自己的心沉到谷底,莫不是眼前的男子亦是凌焕披着人皮来欺哄自己? 接下来她面对的又是各种折磨呢? 戴漪不觉然视线渐渐模糊,眼皮也跟着越来越沉,最后眼界已然堕入无尽的黑暗里。 她想要再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却发现是徒劳。 一路上,她只察觉到耳边是飞快掠过的风,更多的是扑鼻的酒香。 由此只能说明,自个儿还不曾离开那陈旧的客栈太远。 戴漪蹙起眉尖,凝神仔细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却发现自己眼前的黑绸带已然被男子扬指解下。 第33章 饿求投喂 这是一间僻静的竹屋。 隐隐约约间,戴漪好似又闻见一股酒香。 被扯下眼前的黑布时,戴漪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拥有的面容同祁奕实在相像。 坐在桌前,仅一眼,她便不由得入了神。 直到男子突然将一个盘子推至她的眼前时,戴漪的目光才有些不加掩饰地敛了敛。 “吃。” 男子发出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声音在戴漪听起来更是熟悉至极。 只是……此人的语气虽然冷淡,若是凌焕,早该露出马脚。 思及如此,她在心底不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戴漪稍稍放下心来,不再多想,反而目光被盘子中央的几支炸得金光发亮的肉丸串串所吸引。 戴漪抿了抿唇。 她的神情专注地看着炸得一看入口就足够酥脆香郁的肉丸——颗颗分明,每一颗更是用青翠欲滴的青椒相隔……愈发衬得色泽鲜艳,美味非常。 与此同时,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个丧心病狂的凌焕竟是把自个儿软禁在那处,不知过了多久,凌焕亦是不曾想过给自个儿吃食。 想来实在可恨。 来日方长,她定要加倍奉还! 男子静静地候了一会儿,见戴漪的目光飘忽—— 她不时地瞟一眼自个儿,又低头想事情掠过一丝狠戾; 随即又颔首,小心翼翼地瞟了瞟自个儿,紧接着她又将目光投注在盘中的串串上…… 男子缓缓收回目光,只觉着戴漪这幅情状活像一只刚离开窝的小猫。 ——害怕,又好奇,想到自个儿的敌人,警惕又愤怒,看到桌上好吃的,幼小可怜但能吃…… 见此有趣的情状,男子渐渐眯了眼。 不得不说,面前的女子虽然举止怪异;对她,自个儿却是打心眼里的厌恶不起来。 “不吃?”他刻意冷了语气说道。 戴漪刚想答应,却是犹疑了。 “殿下……”戴漪再度软软出声,试图确认他的身份。 但在他依旧冷淡的眸子中,戴漪看见了疏离冷静的眼神,他的面上更是平静无比,倒像是在听自个儿唤着陌生人般。 “殿下……”戴漪的声音有些轻,她不曾想过在凌国会竟是有这般同祁奕相像之人。 “我不叫殿下。”说罢,男子取过一支串串,轻巧地咬了一颗,慢慢嚼着。 戴漪一愣,随即注意力全在飘香的串串上面。 “不曾下毒,吃罢。”男子说完,搁下竹签,起身踱至门外。 戴漪愣了愣,随即回神,迅速不顾形象地嚼完了盘中的丸子串串。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男子回来,戴漪不由得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倒是别有一番天地。 不一会儿,戴漪蓦然听见一阵长剑穿过竹林的声响。 利落又凌厉。 作者有话要说:  嗯,饲养员开始他的投喂之路了 第34章 同乘一骑 击剑穿林打叶声也不过如此,戴漪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竹屋外环绕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旁便立着一人,执剑而舞,那人的目光比那剑的寒光还要冷上三分。 见戴漪观望许久,那人默然收了剑,坐在靠小溪一侧的石桌边,他的右手边搁了一个中等样式的石盅。 戴漪越发觉着那人舞剑的姿态神情着实像极了太子殿下,但比起几年前太子殿下在迎春宴上的舞剑式法,似乎多了几分不留情面。 就连她兀自踱至男子面前时,男子的目光依旧冷淡,冷淡得戴漪都有些恍然。 “你家住何处?” “嗯?”戴漪直视着他,有些讶然他竟会主动开口询问自己。 “送你归家。”说着,他握紧了石桌上的剑柄,利落起身。 戴漪伫立在原地,有些恍然,“你唤作何名?” 男子沉默了片刻,“你无需知晓。” “我是祁国人。”他若是凌国人……戴漪咬了咬牙,心紧张得快要蹦到嗓子眼。 “祁国何处?为何会被人拐至此?”男子抚了抚剑身,侧首俯视着她。 戴漪听不出他的语气,只是见他这般平静,实在诧异。 “不愿回答?”男子的声调微微上挑。 与此同时,原处传来戎甲与马蹄声。 像是有官兵追来。 戴漪紧张地注视着男子,生怕他会把自己交出去。 “先进屋去回避。”男子侧过首叮嘱道。 戴漪先是一愣,接着咬唇点了点头赶忙往竹屋内躲去。 她微微拉开一道门缝,果不其然,她只瞧见有几个官兵在院中立定,与男子交谈着。 男子紧紧抿唇,眸色看不出喜怒,一如往常戴漪所见的冷淡。 他的墨色长裳被竹林扫叶的风带起一片衣角,愈发地孤傲冷桀之态。 戴漪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问你呢,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芙蓉长裙样式的姑娘?”有一人粗声粗气地问道。 墨裳男子沉静着脸,不作多答压根没把那些官兵放在眼底。 “问你话呢?你是聋的?”其余几个官兵愤懑不平地握紧了腰间的马鞭。 “诸位觉着此处能有姑娘?”墨裳男子轻启薄唇,眼中尽是冷嘲之意。 众人见状,终是怒极,有人高声喝道:“实话告诉你,那姑娘乃是咱们凌国九皇子看上的人,要是敢私藏,放心你的脑袋!” “皇城离此处相差甚远,如此说来,那姑娘也忒能跑。”墨裳男子轻声笑了出来,转身去拉竹屋的门。 戴漪的猛然睁大眼,见墨裳男子朝自己逼近,不由得心下沉到谷底。 他竟是要将自己交出去吗? 戴漪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凝滞,那个男子,虽然拥有同祁奕一般地面容,但终究…… 果然不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 那一瞬间,戴漪只觉着所有的侥幸全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残留的只有一个念头。 她蓦然抬手,却被墨裳男子倏地握紧了手腕。 “我数三下……一、二……” “你究竟要做什么?”戴漪被握紧了手腕,挣扎不得,只能狠狠地瞪着墨裳男子。 男子的面上更是毫无表情,那眼中的神情更是让戴漪无所适从。 “对了,怪不得九皇子说就在酒香村四处寻觅,原来当真在此!”有士兵蓦地指着戴漪高声喝道。 “我数到三,避在我身后,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墨裳男子说罢,腰间长剑抖袖出鞘。 冰冷的剑光一瞬间折射出死亡的凛冽。 “三。”男子薄唇缓缓轻启。 戴漪只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拽至男子身后,耳边是刀剑长鞭的呼啸声。 此刻,她的内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似乎下一刻,有什么情感要突破心中枷锁的层层重围,迅疾地喷薄而出。 渐渐的,耳边不再有刀剑相互击打的声响,似乎又只剩下了四周竹林叶枝缀着的鸟啼声,静谧灵巧。 戴漪掩袖,不让刺鼻的血腥味灌入鼻腔之中。 墨裳男子收剑回鞘,厌恶地扫了眼一片狼藉的死尸,接着转身。 “啊……你要带我去何处?”戴漪闭着眼,猝不及防地被他拦腰抱起。 “此处不宜久留。”墨裳男子神情严肃,抱紧了怀里小小软软的人儿,接着不再多言,径直地踱过小溪。 “别,我会骑马。”戴漪见他牵过原来还是官兵的马,要与自己同骑一骑的架势,赶忙摇首拒绝。 面上是礼貌又疏离的笑。 墨裳男子抿了抿唇,不再多话。 戴漪赶忙兀自去拉另外一匹马。 上了马背的戴漪一怔,有些惊魂未定,她欲回首望一眼身后的竹屋,却被墨裳男子出声喝住。 “不要回头。”墨裳男子蓦然出声,眼目里难得有了些波澜。 出于敬畏,戴漪再次朝他弯了弯眉眼。 墨裳男子微微怔住,总觉着她的那双澄澈的眸子不该被这世间的血玷污。 她就活该被宠着。 ——被心中蓦然冒出的念头惊到,男子的脸色不觉然有些阴沉。 看着戴漪骑马远去的背影,男子一夹马腹,紧紧跟上。 行至一处沂水河畔,墨裳男子心念微动,单手勾了二指,解取枝头摇曳的一枚青梅,飞快地拨动而出。 “啊——”戴漪蓦然察觉马儿受惊,有些不明所以,努力去拉紧缰绳,却发现是徒劳。 马儿愈发开始叫嚣起来,直到把背上的戴漪抖落下去,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戴漪紧紧闭着眼,预备着接踵而来的疼痛,不料竟是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下一刻,她睁开眼,竟是瞧见那墨裳男子自马背上跃然起身接住了自己,继而两人缓缓落地。 稳当得很。 “投怀送抱也有个度。一次也罢,两次未免太过刻意。”墨裳男子毫不留情地戏谑道。 戴漪的脸不由得红了红,紧接着挣扎着要跑,却被男子一把拉住。 “上来。” 戴漪转头,对上男子认真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怔然。 不容她拒绝,男子直接将她再次拦腰抱起越至马背。 一拉缰绳,二人同乘一骑,飞快地穿过了茂密幽深的竹林。 夜幕渐沉。 不一会儿,戴漪蓦地嗅到了有些不同的酒香味。 没有行至多久,便远远望见了山边坐落着一个小村落。 第35章 你我同在(二更) 立在灶台前, 戴漪静静地注视着墨裳男子坐在凳子上烧柴,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去看看那对收留我们的夫妇。”男子被她注视得太久,颇为不自在地启唇。 戴漪如蒙大赦,转身逃也似的出了厨房的门。 在屋子其他地方转悠了一会儿,戴漪总算在一个小间里看见了那对夫妇跪伏在地,以面拂手,似乎在虔诚地跪拜着什么。 戴漪屏声敛气地等候了好一会儿, 才见那对夫妇缓缓起身。 她心下疑惑得很,只觉着屋子里既没有神像, 也没有丝毫泥作的物件, 只是两个供他们跪伏在地的软垫。 “姑娘,可是有何事?”妇人拉了拉老汉的衣袖, 示意他去厨房搭把手。 戴漪见老妇人眉目慈善,手中亦是没有佛珠, 心中的疑惑愈发重了些。 “容晚辈冒犯,二老方才在作甚?”戴漪抿了抿唇,终是缓缓出声问道。 妇人面上愈发悦然,眼中更是充盈着与苍老面容不同的亮光,像是对往后之事倍感希冀。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在向天上的神祈求,祈求万事。若你要问毫无神像,我只道世间万物都描刻不了祂的模样形象……”妇人缓缓答道。 戴漪偏了偏头,将信将疑:“若尔等诚心祈求,神便能应允?” 妇人摇了摇首, 微微笑着叹道:“求之所求,祂自会应允,若是求私欲,倒是不合祂的旨意的。” 戴漪一听,愈发疑惑起来。“我能试试否?” 妇人一愣,有些讶然,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柔和缓慢,“姑娘。试试罢。” “若你去寻求,必能寻见。试试罢。” 戴漪耳边环绕着老妇人的叮咛,静静地跪伏在软垫上,虔诚地祈求,默想,想要去寻求感受祂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听见了有人推门而进的声音。 转头一看,妇人早已不知所踪,门边站立着男子。 “你在作甚?”墨裳男子疑惑,抱臂立着,质问。 “他们呢?”戴漪愣了一会儿,依旧保持着跪在软垫上的姿势。 墨裳男子沉默了片刻,蓦地笑了,“你莫不是饿久了出现幻觉了?” 戴漪静静抿唇,注视着墨裳男子脸上的神情变化。 “你笑了。”戴漪怔怔道,小声又轻缓。 墨裳男子被她这般注视得更加不自在了,总觉得她的眸光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人。 思及如此,他强把自己心中的那份异样压下,抬袖去拉她起身,“饭食好了,走罢,出去吃。” 走到厨房,只有灶台和桌椅,其他的地方再无人影。 难道自己方才当真是饿出了幻觉? 戴漪不由得咬唇。 下一刻,她就被男子拉着一同坐在饭桌前。 “你为何要送我归家?”戴漪看着简陋的饭桌上几样简单的蔬汤,忍不住停箸,随即侧过首凝视着墨裳男子,疑惑地启唇问道。 见他又如往常一般沉默,戴漪耐不住性子,抬高了声儿再次问了一遍。 “你当真想知晓?” 男子侧眸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幽幽然。 “嗯!”戴漪忙连连点头。 男子蓦然欺近,勾唇:“见你身上这件芙蓉花色长裙衣着不俗,想必将你送回,定有不少报酬。” 戴漪闻言,不由得往后躲了躲,又见他的眼中总算多了几分可见的笑意。 见状,戴漪不由得挑眉,“当真?” “嗯。”墨裳男子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淡定。 “那你负责护送我回祁国,届时戴府必有重谢。”戴漪抓住时机,唇瓣泛过几分狡黠之意。 男子眼中光影捉摸不定,脸色沉静,不说好也不曾拒绝。 戴漪眨了眨眼,“你唤作何名?” 男子沉默着摇了摇首。 “不记得了。或是不愿意说?”戴漪试探着问道。 男子接着摇了摇首,“这不重要。” 戴漪疑惑,“何事在你眼中看为重要?” “送你归家。” 话音刚落,戴漪便听得愣住。 这是她第二遍从他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为何?”戴漪狐疑。 “你我同在,我只觉莫名的心安。” 戴漪舀着汤的动作微顿,蹙起眉尖,见男子的眼中波澜不惊,面色冷淡,似乎有变化,又似乎没有。 “你可知祁奕?”戴漪放轻了声音道。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摇了摇头。 戴漪抿了抿一口汤,不咸不淡,倒是可口。 吃惯了宫中和相府上的各样珍馐精肴,这般的清粥小菜的味道竟是这般动人。 见戴漪缓缓舒展了眉尖,男子原本泛过几分波澜的心也顺着平缓了不少。 “我能唤你修章么?” “修章?”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然。 戴漪点了点头,“嗯,修章。” 她的印象里,太子殿下名唤祁奕,字却是修章…… 灶台的火灭了,周旁暗了不少。 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称呼如此,随你。”男子起身,踱至门外,望见了越来越大的雨。 “喵——”一个微弱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戴漪扒拉着角落那捆柴火,看见了一个旮旯里瑟缩着一只不知如何钻进来的湿漉漉的小柔团。 她抿了抿唇,双手小心将它捧起。 修章转过身,便瞧见她蹲在角落,不知在做什么。 他就这般静静地望着戴漪,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便觉得心下更是安然了不少,像是寻着了一份一直以来心中缺失的东西。 戴漪抖袖,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喵呜~”小柔球在戴漪的怀里瑟瑟发抖。 修章迈步走到灶台前,俯身缓缓加了些柴火,火又旺盛了不少,一室渐渐亮堂了起来。 “我之前养过一只毛色豆黄的犬儿。” 坐在火堆前,戴漪直视着小猫的耳朵,接着缓缓转移着视线,落到了那双扑闪扑闪的琥珀色眼睛里。 “喵呜~”蹭了蹭戴漪的衣襟,小猫很快地又抖了一下身上的水渍。 戴漪抿唇淡淡笑开。 看着她唇边泛开的柔暖笑意,修章竟是有那么一瞬的愣神。 与此同时,祁国皇宫内部已然乱成一锅粥。 度鸾宫内,有一贴身太监接到了御林军搜查的结果,快步到了内室,强作镇定地禀报道。 “皇上,太子殿下他不见了……” 坐于祁晏身侧的皇后微微顿住手中的白棋,眉目紧锁。 祁晏扬眉,落下一子:“奕儿行事一向有分寸,皇后不必太过担心。” “此番,太子殿下连暗卫都不曾带在身侧。”与此同时,太监忍不住补充道。 皇后轻缓地搁下指间那枚白子,眼中兴致缺缺,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弥漫开来的担忧。 “传初亦进来。”祁晏见她这般愁眉苦色,不由得扬袖吩咐道。 “可有何线索?”皇后端庄合袖,极力不让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掌心楼的戴相千金亦不见了踪影。”初亦被传召进了内室,只能一路上低着头。 “如此,倒是这般……”祁晏低吟片刻,慢慢斟酌着。 “莫不是戴漪拐了咱们奕儿出宫去了?”皇后猛然怔住。 但初亦随之而来的一句话打破了皇后的猜想: “回禀娘娘。据戴相千金贴身侍女说道,她家小姐乃是被贼人掳走的。” 第36章 去买衣裳 初亦领命暗中搜寻退下之后, 度鸾宫中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坐在窗前, 祁晏摩挲了一会儿指尖,眼目深深,注视着皇后。 “陛下也认为,奕儿是出宫了?” 祁晏摇了摇头,脸色沉了沉。 皇后掩袖,有些难以自已, 声音微微颤抖,“那孩子, 莫不是真的出去寻戴漪了……” 祁晏抿了抿唇, “眼下朕最为担心的,莫过于祁阔。” 皇后微微讶然, “陛下此言何意?” “祁阔乃是逝去的容妃所出。”祁晏启唇,眼中一片阴翳。 皇后不禁咬唇, 垂了垂眼睫,“臣妾知晓。” “但朕一直不曾告诉你,祁阔乃战死的皇叔之后。”祁晏握起皇后的手,随即摩挲着她柔若无骨的指。 皇后先是一怔,随即紧紧抿唇,眼中时罕见的慌乱,“这该如何是好……皇叔,他……” “祁阔自身知晓么?”皇后转念一想,忙问道。 祁晏摇了摇头,叹道: “然而他终有一日会知晓。” 皇后抬起一手, 扶额侧坐,眉目惆怅。 ——此番一去,她的奕儿怕是凶多吉少。 雨渐渐停了,外头的天色亦是渐渐亮堂起来,一只黄莺落在窗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叫,宛转在空中。 戴漪倏而转醒,蓦然发觉自己竟是倚靠在男子的肩头…… 她猛然坐直身子,瞥见一旁早已熄灭的火堆,一低头,就察觉自己身前披着男子的墨裳…… 一大清早便受了这般刺激,戴漪不由得侧过身子,她慢慢调整气息,努力恢复平静。 修章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耳梢渐渐泛红的变化,不由得起了淡淡的兴致。 “该走了。”等了一会儿,修章慢慢起身,扬手拉着她一同站起来,“新一轮的追兵不知何时会跟来。” 戴漪捂了捂隐隐约约发烫的脸,有些不敢转过身。 “喵呜~”此时,小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戴漪的衣裙脚。 目光循着小猫的位置定在了地上,戴漪看了看自己沾了不少尘土的衣袂,不觉然露出嫌弃的神情。 “走罢。”修章心中默叹了一声,继而拉着她出门。 戴漪蓦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那只立在门边的小猫,“带它走罢。” 小猫琥珀色的眼睛扑闪扑闪着,小心地探出一只前爪,猫爪垫轻轻地抬起,紧接着又缓缓放在地上。 戴漪见它像是被门前的小水洼惊到,瑟缩在一旁,她不由得再次朝向修章眨了眨眼。 修章拂袖,披好那件墨裳,轻松地拎起那只小柔球,接着翻身上马,朝戴漪扬手,“上来。” 戴漪抿唇,有些别扭地搭上了他灼热的掌心。 紧接着戴漪被烫到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对上他眸子里泛起淡淡的涟漪时,戴漪不由得怔住。 “你该多笑笑的。”戴漪嘀咕道。 “话有点多。”修章一边佯装不耐烦地嫌弃道,一边加快了驾马的速度。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戴漪撇唇,不满地辩解着。 “闭嘴。”修章不自在地别过头。 戴漪回过头,见状,乐了,“原来你的面上也能显出别的神情。” “喵呜喵呜。”小猫晃了晃长长的尾巴,应和道。 原本崎岖狭窄的山路渐渐平坦开阔起来。 “前头这般热闹是怎么回事?”一旁路过的人唤道。 “去瞧瞧。”随行的同伴赶忙跟上。 戴漪下了马,仰首望着趴伏在修章肩头的小猫,不禁踮起脚尖,抬手抚了抚它的小脑袋。 修章把马系在路旁,任由它低头吃草。 “此处离祁国还有多远?”戴漪见他脸色沉静,眸中更不似原来的轻松,不由得疑惑启唇问道。 修章侧过头,俯视她,“此处便是酒香村。行水路到凌国皇城还有三日;祁国的话,还要赶上十几个日夜的行程。” 戴漪闻言,一时间陷入沉默。 竟还有这般久。 “为何在酒香村停下?”戴漪看了看四周,抿了抿唇。 “先去换一身衣裳。”修章沉静地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了一家成衣店。 戴漪猛然一愣,先是看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的情状,又仔细留意着修章方才的话。 他要帮自己买新的衣裳么? 戴漪不禁回想起先前在旧村落的屋中避雨时,自己有些嫌弃身上沾了尘土的衣袂的表现。 这些,竟也被他注意到了么? 修章的目光盯着店铺内摆放着的各样成衣,不由得将最终的目光落在一件月白色绣着浅白梅蕊的长裙上。 “公子的眼光当真的好,这个特别适合这位姑娘。” “不必如此称赞,她本就生得美。”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人出声吆喝着。 二人路过一处酒家,正好瞧见围得紧密的人群。 戴漪看了看天色,恰值正午时分。 “过去瞧瞧。”修章朝她扬眉,握紧了她的手,慢慢挤开人群,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跟紧了。”他道。 戴漪抿唇,不禁弯了弯唇角,有些暖心。 注视着他的高挑的背影,戴漪不禁唏嘘,若他是太子殿下该多好…… “来瞧瞧,烤肉,现宰的羊羔。”一个大汉亮着长刀,灵巧地削着肉片,刀功很是娴熟。 刀起刀落,端的是一份利落狠戾。 众人难得在这个小小的酒香村见着这般本事的技术人,不由得为之欢呼喝彩。 “刘老汉何时这般出得了风头了!”拥挤的人群中有人认出来持刀的大汉,蓦地唤道。 只见刘老汉转了转手中的刀柄,在空中晃了晃亮出了一个圈儿,闪煞众人。 “出风头倒使不得,原是山上苦练出来的本领。”他顿了顿手中的刀,笑嘻嘻道。 “这真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大伙儿甭理他,这货是得了酒楼老板娘青睐,帮人卖关子招揽生意呢。” 闻言,众人原本艳羡赞赏的目光登时变得鄙夷非常。 “走罢。”修章提醒道。 戴漪蓦地愣住,总觉得像是透过那刘老汉的眼中看见了自个儿。 “不饿?”修章仔细回想起这几日路上的奔波,面前这位身量娇小的姑娘可会吃着呢。 ——她就算是连个路旁的小野果也不肯落下,偏要尝尝。 直到瞧见了野果地皮上显出了了一条蛇,她才吓得堪堪往另外一边去。 回想起那段经历,修章不由得敛眸,淡淡瞥了眼门前负责揽客的小二,冷冷道:“来两份烤肉焗饭。”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戴漪警觉地注视着众人。 “总觉得此处不安全,像是追兵之人像是玩笑话,下一刻便要现在眼前。”戴漪凉声道。 第37章 我欢喜你 戴漪只见他的神情自若, 看来是常来于此的。 她的眸中不由得黯了黯。 “放心。”修章将长剑搁在桌上, 目光如炬,语气笃定。 “喵呜喵呜~”闻到烤肉的味道,小柔球不由得在修章的颈窝蹭了蹭,想要跳到桌上,又不舍得他宽厚的肩膀。 戴漪见一人一猫如此亲昵的情态,不由得有些嫉妒, 抬袖去捞,“下来。” “喵呜喵呜~”小柔球不满地呜咽着, 像是示威又像是炫耀地晃了晃后边的长尾巴。 戴漪咬牙, 敢情是捡了个冤家回来。 见她忍耐了多天的剽悍性子终究要毁于一只猫身上,修章无奈浅浅勾唇, 将那只小柔球从肩膀上拉了下来,交在桌上。 巧妙的阻止了下一刻戴漪要掀桌的冲动。 戴漪见状, 眼目不由得多了几许悦然,随即唇畔溢出了悦然的笑意。 修章见她笑得这般动人,不由得敛了敛眼眸,“为何这般?”生得这般惑人心神。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着溢满烤肉香的木盘过来。 “二位客官,请慢用。” 戴漪的眸光全落在了那碟青白混着烤肉的红的焗饭上,眨了眨眼,寻思着果然凌国的饭食小吃与祁国的大有不同,瞧着也是新鲜。 “这烤肉乃是取自楼下那人的烤肉架上的?”戴漪举箸微顿,有些犹豫。 那可太过油腻。 见她不自觉蹙起眉尖,修章微微怔住, 随即解释道:“那不过是为了博个彩头。” 见戴漪犹豫了一会儿,修章补充道:“快吃罢。” 难得听他语气这般柔和,与初次见他时与自个儿只用单字回复的冷淡态度相比,着实大相庭径。 盯着修章的眸子好一会儿,戴漪试图寻出往日熟悉的眼神,却发现他一如常态,只在她不知晓的情态下。 亦如她低头的瞬间,修章蓦然将眸子定格在她的发顶,眸光是一闪而过的柔和。 快快地用完了烤肉焗饭,戴漪随着他疾步下楼。 “为何走得这般急?”戴漪不觉然回首。 “别回头。”修章的语调变得冷肃异常。 “快跟上,九皇子说了,就是那个女子!” “那样的天姿绝色,这凌国再难寻出第二人。” 戴漪听闻身后的动静,不由得蹙紧眉尖,随着他逃到了一处河畔。 正值渔夫解了绳索,欲举竿离岸。 修章默然拉紧了戴漪的手,将她拉进怀中,皱眉,叮嘱道:“抓稳了。” 戴漪知晓他所言之意是让自己揽紧他的脖颈。 她不自在地垂首,眼眸中掠过一丝难得的赧然。 “你这是在害羞?”看着怀中人异样的神情,修章不由得一愣。 戴漪仰首,对上了他幽深如渊的眸子。 似有深不见底的情绪在慢慢叠荡开来。 又像渔夫摆渡时用长竿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心思莫名地缠绕在心头。 紧致又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奇妙情愫似乎就在这一刻缓缓地漫过了心头。 越过了曾经记忆里的鸿沟。 ——不容自己再细想下去,戴漪赶忙挣扎出他的怀抱,坐在船板上,看着岸边几个常服男子执剑跳脚叫嚣着。 船很快就游离到了河畔中央,渐渐往中游荡去。 “二位是要往何处去?”船夫见修章腰间的长剑,握着长竿的手吓得发着抖。 戴漪见状,摸索了一会儿腰间的玉带,取出了一枚长钗,递给渔夫,“祁国,有劳了。” “不不不,姑娘,我这是打渔的渔船,若是要送二位去祁国……怕是要找专门的行水路的船。”渔夫看着戴漪掌心的那支长钗,眼前一亮,想接又犹豫不决,摇了摇首。 戴漪撇唇,有些无奈,随即看了看船舱,果不其然,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捕鱼的器械,除了船板,无安身之地,里头更是有隐隐约约的鱼腥味跑出来。 颇为刺鼻。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身那件月白样式的绣着小梅的长裙,更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生怕沾染了不少的鱼腥味。 等等,鱼腥味……戴漪猛然回过神来,稍稍仰首,紧接着将目光定格在修章的肩头,空空如也。 “猫呢?”戴漪的声音多了几分怅然若失。 修章立在一旁观望许久,注意到她总算回看了自己这边,莫名的愉悦在心里头泛开,却因着她唇畔轻启吐露的字眼,不由得黑了黑脸。 不忍看到她失望的神情,修章慢条斯理地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只用尾巴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小柔球。 “喵?”小柔球的耳朵尖儿动了动,紧接着探出两只琥珀色的眼睛观察着四周,又翘起了尾巴探了探,继而探出鼻尖嗅了嗅,有些兴奋地跳了下去,轻巧地落在了船板上。 没过一会儿,便寻着了味道的根源,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自顾自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了几条渔网中仅剩的几条小鱼干。 昨夜还下过雨的天如今因着晌午雨过天晴,日头渐渐烈了起来。 心满意足地叼着那几条小鱼干出来时,小柔球卧在船板上晃着小尾巴晒太阳。 戴漪看得入了神,不觉然勾唇,丝毫没有察觉修章从身后将她笼在怀里。 “嗯?”反应过来时,她只觉察到头顶一片阴云,抬头一看,是修章掩袖替自己不动声色地挡日头。 见状,戴漪的心蓦地跳动得厉害。 她赶忙掩住心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躲开,却又在那一刻挪不动脚踪。 “我且送二位到离凌国皇城最近的淮河畔靠岸。”渔夫有些害怕修章腰间的那柄长剑,又见他长身玉立,容貌俊俏,与他怀中的那名姑娘倒是颇为相配。 又见二人举止亲昵,渔夫不由得猜测着二人的关系匪浅。 “有劳。”修章凉声启唇。 渔夫浑身一僵,反应过来时忙腾出一只手连连摆动着,“无妨无妨。”言下之意:哪敢哪敢。 修章取过戴漪仍旧握在掌心的长钗,转而神情认真地将它簪到戴漪方才经过逃亡时有些散乱的云鬓上。 勾起她额侧的碎发,修章的指尖微顿,眸中掠过一丝异样,紧接着看着那支长钗,只觉得日头下莫名的碍眼。 于是他佯装手滑,长钗滑落水中,一瞬间戴漪的云鬓便彻底散开,一缕青丝如瀑般垂落腰间。 美人不胜风华,绝代无双。 说的便是如此罢。 修章垂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却发现戴漪下一刻的脸颊泛红,羞恼无比,敢怒又不敢言的情状。 他稍稍抿唇,不知怎的,却爱极了戴漪的这副羞涩模样。 ——先前的张牙舞爪不过是猫儿为了保护自己的伪装,真正的内心究竟是如何,该是好好忖度的。 莫名的心头冒出了这般的想法,修章有些恍然,目光循着水岸不断飘远,定在缓缓移动的远山上。 也许,自己真是丢失了些重要的回忆了罢…… 毕竟,他纵是连自个儿的姓氏如何都记不得了呢。 思及如此,他不禁拉过戴漪坐在船板的一侧,问道:“为何……唤我修章?” 戴漪抿唇,心下一个咯噔,是啊,当初为何要唤他“修章”? ——祁奕,字修章。 心中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戴漪只觉得心下一阵抽疼,眼神有些避开他的目光。 见她这般躲闪的神情,修章不由得抿唇,紧接着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指尖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剑鞘。 “不愿说便罢了。”他倏地起身,想要往另外一头去,蓦地被人拽住了衣角。 戴漪直直地注视着他,似乎想要对上他的眼眸,却被他甩开衣袖避开了。 望着他迈步立在船板的另外一头,戴漪不由得咬唇,心中天人交战。 “喵呜喵呜……”晒了好一会儿太阳的小柔球起身,慢慢悠悠地过来蹭了蹭戴漪的掌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见戴漪没有拒绝,它得寸进尺地窝进了戴漪的怀里,闭上眼睛继续打着呼噜。 “你倒是颇为享受。”戴漪轻声笑了笑,接着嫌弃道。 随即又想起这阵子修章的照料,戴漪不由得叹息,是吧,自个儿这些日子也是在人家手里平白地享受着他的保护的罢…… 自个儿与怀中的猫儿有有何区别? “喵呜喵呜……”小柔球晃了晃尾巴,蹭了蹭戴漪的下巴,向她示好。 戴漪一愣,猫儿尚且能表达对人的喜爱,自个儿却是藏着掖着…… 倒是连它也不如了…… 戴漪心中不由得轻叹。 日头落山,天色渐沉,远山上渐渐升起启明星。 紧接着像是有仙人不小心抖落了几许仙尘,便落在了凡间成了星辰。 不一会儿,便落满了夜空,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水中倒映着,修章慢慢转过身来,戴漪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眸子,一时间呼吸有些凝滞。 那双眼眸,比她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来得灼心。 “好了,前头不远处便是淮河畔,二位在此可以上岸了。”渔夫洒下渔网和鱼饵,等候鱼儿聚集,他抱紧了长竿,有些战战兢兢地示意二人下船。 修章默然朝她扬手。 戴漪抿唇,不自在地搭上了他的手,骤然间被他握紧。 他的掌心滚烫炙热,如他的眸子一般蓦地充满侵略性。 下一刻,戴漪紧接着就被他拉着行至河岸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戴漪不由得紧张地蹙眉,“你要带我往何处去?” “你当真以为,我护送你乃是因着所谓的钱财?”修章倏地顿住脚步,蓦然回首,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我……你要什么……我会给的。”戴漪乍梦初醒,意识到他这一路上的保护,或许只是因着瞧出来自己家世……不由得咬唇,有些惶然地解释道。 不料他闻言,竟是蓦地将她逼至角落,质问道:“我想要的,你当真能给?” 戴漪见面前放大了他的脸孔,愈发心慌起来,侧过首想要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却被他用手抵在了一棵有了些年头的树前。 “我欢喜你。” 第38章 与你相会 唯有这个, 我不能答应。”戴漪怔住, 随即回过神来,言辞拒绝。 修章皱了皱眉,将她抵至怀中,仅一俯首,便能轻易地吻到她。 “为何?”他的声音低低的,心下竟该死的存着一丝侥幸。 “我早已心系一个男子。”戴漪仰首, 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何人?”修章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戴漪眉目如画, 提及那人时, 连唇边都不由自主漾开笑意,“我十三时见他, 便瞧着他甚好。” “随后?”修章凝眉,克制住去拉她的手的心思意念。 当真荒唐。 “此后, 便想着长长久久地见着他在身旁。”戴漪陷入回忆中,连语气也比往常柔和许多。 “我还记得,雪地里,他一直为我持伞……与我走过回廊……” “够了!”修章低喝一声,猛然转身,快步往前走。 踩断了不少的枯枝。 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戴漪立在树下,有纷纷扬扬的叶子落下。 “喵呜喵呜~”小柔球轻巧地踩在落叶上,过来蹭了蹭戴漪的衣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难过。 “咔嚓!” 戴漪缓过神来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祂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不少的提刀的蒙面士。 凌焕为了捉自己,怕是下血本。来不及细想,戴漪抱起小柔球便一路快跑。 “修章……你在何处?”戴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跌坐在地,心不断往下沉。 她不断地回想着方才自己说的伤人的话,那个一身墨裳的男子不会出现了罢…… 思及如此,戴漪不觉闭了眼,她认了。 是死是生,全然交托给天境中的神罢了。 一阵利剑的呼啸声正迅速地穿林打叶,没一会儿戴漪便听见了重物依次落地的声音。 “别看。”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戴漪想要睁开眼的念头。 紧接着他把黑色的绸带再次蒙住了戴漪的眼睛,扶她起身,“跟着我走。” “修章——”戴漪轻轻地试探问道。 那人脚步一顿,沉默了良久,才冷声道:“你心悦之人,危机之时不在你身侧,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戴漪咬唇,不知该如何回复。 蓦地有声响自后头传来。 “公主,属下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一批人马迅速赶了过来躬膝跪下。 “罢了,尔等且将行在前头的本公主的救命恩人请到船上一叙,便饶过尔等过犯;如若不然,便自裁罢。” 闻言,众人忙携着佩刀疾步追上。 “请公子随在下会面公主。救命之恩,定有重金酬谢。” 见男子无动于衷,众人不由得犯了难。 余光间瞥见那公主缓缓踱步下船,慢慢移步接近他,“恩人竟是不愿转过身来让凌罗一瞧么?”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子不约而同一僵。 凌罗?是她?戴漪心中跌宕不已。 凌罗一身华贵的柔羽雀裳长裙,端的是一份高人一等的蔑视众人的气势。 只见她蓦然扬眉,徐徐地柔声道: “方才危难之时多蒙恩人相助,实不相瞒,见恩人身手利落,不由得心生好感……” “多谢公主欣赏之意。只是家妻身子不适,得快些送她进皇城就医。”修章淡淡启唇打断凌罗的话头。 凌罗听闻“家妻”二字脸色不甚好看,只是在修章转身时,猛然怔住。 “如此,更是刻不容缓;恩人如若不嫌弃,大可同乘一船。”她启唇,目光紧紧锁在了修章身上。 修章微微皱眉,为何她待自己也是那般在瞧着故人似的目光? 凌罗负手身后,禁不住再度启唇感慨: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公主瞧着在下与何人相似?”修章紧紧抿唇,随即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戴漪的手。 凌罗呼吸一滞,只见面前的男子纵然是皱眉的样态——更是与祁国的太子殿下相似至极…… 戴漪被蒙着眼,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候着周围的变化。 ——毕竟此处是凌国的地盘,凌罗又带着兵马,她一个不乐意便将自己抛尸河中也不无可能。 戴漪抿唇,她什么都不怕,除了一点怕的,便是疼,因而她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被浸润在水中或是焚烧在火中。 凌罗看着修章紧紧握着戴漪的手,不由得苦笑:“恩人与妻的感情倒是鹣鲽情深。” “不过是新婚燕尔罢了。”戴漪上前一步,凭着听觉挡在修章身前。 不管是何物或是人,只要名头在自个儿手上,戴漪都不愿拱手想让。 “走罢。”修章见戴漪这般护着自己的样态,心下原本的阴郁不由得一扫而空,他紧紧握着戴漪的手,随着凌罗上船。 凌罗扬眉,原本严阵以待的气势顿时化作温软笑意:“恩人这边请。” 见戴漪被安排坐在船舱中喝茶,修章再度双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叮嘱道:“有事唤我便是。” “方才公主还未回答,在下究竟与何人相似?”随后,他便出了船舱,踱至凌罗的身侧,问道。 “是本宫眼拙了。”凌罗的笑意凝滞在唇边,随即摇了摇头。 空气静默了半晌。 “对了,敢问恩人,汝妻因何身体不适?” “前些日子觉着眼睛有些模糊,眼下倒是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了。”修章一脸担忧地回答。 凌罗合袖,指尖在袖內紧紧攥着帕子,心下多了几分算计,“如此,恩人不妨随本宫入了皇宫内,请上御医相诊,比起皇城中那些个庸医来得精妙省事许多。” 戴漪坐在船舱内悉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吃吃喝喝勉强地入睡,戴漪好不容易熬到了船靠岸时,已经是第三日的天大亮。 “公主回来啦!” 戴漪被修章扶着下了船时,蓦地就听见了岸上的百姓欢呼雀跃。 凌罗竟是这般受百姓欢迎的? 戴漪撇唇,不愿细想。 这段时日她早已习惯了扮演一个“盲妻”的角色,得亏了身边的人是修章,若是旁人要她忍气吞声做个戏子样式,那人怕是不想活了。 “还有多时可以离开?”戴漪压低了声音在修章耳边道。 “我本是救你,不料被这劳什子公主缠上,怕是得周旋一阵子了。”修章勾唇,趁着她被黑绸蒙了眼看不见的时机,注视着戴漪的眼中尽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宠溺。 戴漪不悦地蹙眉,“我怎的听着你的语调倒是颇为愉悦?” 修章浑身一僵。 “也对,能受凌国公主青睐,混个驸马当当,从此吃喝不愁,也比得上送我回祁国来得轻松如意。”沉思了许久,戴漪愤愤然启唇,接着甩开修章的手,一把拽下眼眸中的那条黑绸: “这劳什子瞎子你尽管当去罢,我才不陪你玩!” 见戴漪这般赌气的话,修章先是一愣,随即不怒反笑,将她揽进怀中,不让众人看见她的面容,温声安抚道:“可得留心,若是让凌国百姓瞧见了你这般面容,就没凌国公主什么事儿了。” 这话戴漪爱听。 她被修章紧紧护在怀里,闷声道:“那你呢,还要送我回祁国吗?” 修章抚挲着她的云鬓的手微顿,温声反问道:“那你呢,送你回祁国,你可愿嫁与我?” 戴漪唇边的暖意微滞,“我……” “国主有诏,传凌罗公主及这位公子入宫面圣。”有太监自皇宫内出城来相迎,幽幽然道。 戴漪紧张地揪紧了修章的袖子。 修章自袖中重新取出一条白绸为戴漪小心系上,接着侧过身,冷冷回话道:“家妻在此,我哪儿也不去。” 凌罗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恩人……这倒是过了,如若不介意,大可请汝妻一同入宫。” 修章拧眉,想要出声拒绝。 “去罢,我倒要瞧瞧她到底要如何。”戴漪索性豁出去了,拽了拽修章的衣袂,紧紧贴在他身侧,小声道。 --- “赐婚?!” 令戴漪万万不曾料到的是,此番一去竟是挖坑给自个儿跳。 一时间,凌罗公主被赐婚给一个神秘侠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凌国。 亦是传进了祁国忙着纠察的慕容府上的世子爷耳中,不多时,又传进了祁国皇城之中。 “前些日子倒是查出了那掳走戴小姐的人,其有一特征,倒是与几年前掳走世子爷的兵士——有几分相似之处。”探子来报。 慕容衍敛了眉,坐起身来,厉声喝道:“调查了这几日,便是这些眉目?” “属下还发现了这个……” 探子自袖中取出一物,接着又道: “此乃匕首上被扯下来的一丝穗子。” 慕容衍捻起那丝细穗,蓦地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凌国人才有的……” “世子爷所言极是,此料得是皇家珍品。属下没有弄错的话,因着是咱们祁国每年开春的迎春宴时候,陛下赠与凌国皇子公主们的贺礼……” 回想着几年前自己从凌国边境的军营中堪堪逃了出来时的狼狈模样,慕容衍便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不知戴漪在那边又是如何的待遇…… 思及如此,慕容衍忍不住地咬牙恨恨道:“竟敢动我心悦之人,实在该死。” 第39章 我会找你(二更) “你当真要娶她?”见修章下马而来, 戴漪立在城门边, 不由得站起身,仰首看着他。 修章静默地注视她,风中带起她耳鬓的一丝发,“你呢。”可愿与他表明心意? 戴漪沉默地垂首,转过身,望着城关外, “此去五百里,便是祁国边境。” 修章抬起的手复又垂下, 紧紧拢在袖中, “你心悦之人,是祁国的太子殿下, 并不是我。” 戴漪只觉喉间一噎,一时间无话可说, 只是心下无比酸涩,“我从一开始便不该招惹你。” “是我的过错。”修章负手身后,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我早该明白的。” 戴漪凝眉,她与生俱来便是骄傲如斯,从不愿真心降服在何人面前,只是如今在他面前却是输的一塌糊涂,执拗得不愿面对现实。 “若我愿,你可愿带我走?” 修章顿住脚步,不曾回首。“你说什么?” 戴漪抽了抽鼻尖, 立在风中,衣袂翻飞,“我说,修章,若我愿交心与你,你可愿带我走?” 修章敛眉,脑中恍然有火树银花乍然,充盈了整个广阔的天。 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悦然在胸腔。 一点点不舍得流逝,不舍得放开。 “公主,驸马在那儿!”城门下有人高声喊道。 “怎么回事?”戴漪转身,紧张地望着他。 不一会儿便有士兵执刀上了城楼。 凌罗在城楼下仰首望着上面的光景,咧了咧唇:“想不到,祁国之人也会出现于此呢。” “如何?你是来恭贺本宫与驸马的婚礼的?”凌罗抱臂,晃晃悠悠的姿态,傲慢又蔑视的语气。 戴漪察觉到自己脖颈上逼近的刀,和紧紧围绕在周旁严阵以待的士兵,冷笑道:“这般乘人之危,想必也只有你能做得出罢了。” 凌罗倏地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堂堂凌国公主,竟也会这般下作。”戴漪丝毫不惧那刀光,反倒笑得嫣然倾城,让周旁的人看得不由得愣神。 “呵……罢了,随你如何说我。只是,堂堂祁国第一美人,死在我凌国城楼上,这事儿倒是有趣得很。”凌罗拢了拢袖,气定神闲: “想必本宫命几个茶楼酒馆里的说书先生写成话本,定是广为流传,定不负你的美人之誉。” 修章踱步下楼,朝她扬袖,“你怎的来了?” “明日便是本宫与驸马大婚,来见上驸马一面,又如何?咱们凌国民风开放得很,又怎会计较这些?” 凌罗来之前想了修章待自己的各种反应,不料竟是这般亲切,没有丝毫要责问自己的意思,不由得讶然之极。 “为何还要带着兵马过来。”修章的眸子淡淡的,让人瞧不出喜怒忧患。 凌罗弯唇,“驸马不知,此女乃是祁国人。” 修章冷眼注视着她,沉声道:“你似乎忘了,她是我的爱妻,至始至终,一直都是。” 凌罗猛然睁大眼,“驸马,你……” 下一刻,他骤然转身,上了城楼,拂袖抖开那一群持刀之人,目光始终锁在戴漪身上,“等我……我会来找你。” 戴漪蓦地察觉到身后一股力量拽着自己,回头一看,竟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慕容衍。 “小漪,快随我走。” “修章他……”戴漪重重地摇了摇头,她不能任由修章以身犯险。 慕容衍的眸中黯了黯,“你喜欢上他了?” 戴漪抿唇,她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不要怪我。这里实在太过危险。”慕容衍说完,自袖中取出一抹长绸,将她的眼睛再度蒙住,随即将她抱起,跃身下了另一边的城楼,飞身上了马背。 “慕容衍!”戴漪挣扎着,整个人在疾驰的马的背上摇摇欲坠。 “小漪,不要怪我,昨日我便见过他了……”慕容衍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拥紧了戴漪,飞快地疾驰越过了凌国的边境,重回了祁国内的疆域。 “你放开我,让我回去见他。”戴漪的声音带着哭腔。 慕容衍揭开她眼前的长绸时,对上了一双红了的眼眶,眼眶中是一对死寂的眸珠,“小漪……”他喃喃道。 终究还是让那人抢占先机了么? 他不甘心…… 戴漪咬唇,作势便要重新踏上马背,回到凌国。 “那凌罗摆明了要你的命,你此番回去不是送死吗?”慕容衍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喝道。 戴漪猛然摇首,红了的眼眶中尽是执着的眼神,“我要回去,他在那里!” “我昨日接到消息时,便与他见了一面,他说过,生当复来归,你难不成……不懂?” 戴漪死死地盯着慕容衍,咬着唇,似乎要渗出血,“死呢?死当长相思?” 慕容衍猛然怔住。 看着戴漪决绝的眼神,慕容衍忽然懂了。 这么多年太学堂的相处,竟也是抵不过那人与她相处的短短几日。呵,简直可笑之极。 见慕容衍渐渐放松了手中的力道,戴漪咬牙勒紧了缰绳,掉头想要重新回到凌国境内,却被一堆人马生生拦下。 “戴小姐恕罪,在下乃是奉太子之命,前来相拦。” 戴漪放眼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她偶然间在东宫见着的暗卫——初亦。 第40章 再见太子 戴漪见状, 猛然怔住。 “当真是殿下让你来的?” 初亦拱袖, 下了马上前来:“正是,应了太子的吩咐,属下即护送戴小姐回宫。” 过了几日的行程,戴漪仰首望着绘染着“掌心楼”三字的牌匾,有些愣神。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巧儿提着裙裾跌跌撞撞地跑来, 鼻尖带着浓重的哭腔。 戴漪不觉然回首,有些出神。 人回来了, 心却还是在他身上…… 戴漪默然在心底叹息。 “巧儿好生担忧你……”见自家小姐这般恍神, 巧儿不由得更加伤心地道。 “没事了。”戴漪拍了拍巧儿的肩,安抚道。 进了掌心楼, 戴漪魂不守舍地过了两日。 “皇后娘娘懿旨,召戴漪入度鸾宫觐见。”有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戴漪回眸。 “戴小姐请吧。” 度鸾宫内室, 宫女打起帘子,珠子清脆作响。 “参见娘娘。”戴漪合袖,缓步踱入,行礼。 “可算是回来了。”皇后原本侧倚在绣榻,缓缓坐直扬袖,柔声道:“过来本宫瞧瞧。” 戴漪注视着皇后关切的眸子,不由得想起来和那双眸子极为相似之人。 皇后见她过来,轻轻搭上了她的手,“在那边可曾受苦?” 戴漪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不去回想她和修章的一切记忆。 皇后敛了敛眉,叹道:“也多亏了慕容府上的世子爷,否则,本宫该如何同你娘亲交待……” 戴漪抽了抽鼻尖,“娘亲知晓了我失踪之事?” 皇后摇了摇头,紧紧扶着她的手,又劝慰道: “如今回来了便是好事,你被贼人掳走之事不可声张。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怕是要画蛇添足,乱嚼舌根,坏了你的名声。” “多谢娘娘爱护。”戴漪的鼻尖红红的,愈发惹人爱怜。 皇后瞧着愈发满意,“瞧瞧你这副模样,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这渐渐长开了,不知有多少的公子哥儿为你倾倒……” 戴漪闻言,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倒是多了几分警惕,摇了摇头,解释道: “娘娘更是说笑了,如今入了掌心楼,我便是一门心思冲着最后一轮宫试去的。” 皇后满意弯唇,“如此看来,但是一门心事欲学做一个准太子妃了……” 戴漪猛然愣住,随即红了脸,“娘娘这般……” 皇后见状,更是忍俊不禁,“这般便害羞了?若是让你与太子多接触些时日……岂不是……” 戴漪咬唇,若是换作之前的自个儿,她听闻此话定是喜不自胜——而如今的她却是闹心惆怅许多。 “娘娘有所不知,这掌心楼中入围最终宫试的女子并非我一人……又如何担得准太子妃一任?” 见戴漪这般无奈叹息,皇后却是悠悠然笑道:“倒是个听话又谨慎的孩子……” 紧接着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戴漪的反应,默默收了自身将继续试探的心思。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戴漪仰首,见来人正是方才传召自己的那个领头的太监,不由得记住了那人的面貌。 ——此人大概是皇后的心腹罢。 思索罢,戴漪的脸色仅仅一瞬,便又恢复到了方才平静。 “儿臣参见母后。”随即有一人自珠帘那端缓缓踱来,一袭墨袍却是不沾染一丝尘埃,利落干净得很。 第41章 何来掉马 戴漪默然收回目光, 心中愁肠百结。 “来的正好, 过来瞧瞧你这漪妹妹。”皇后挑眉,朝祁奕摆袖笑道。 祁奕的脸色沉静,平步朝戴漪近前走去。 戴漪起身,合袖道:“殿下。” 祁奕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掩在袖中的指尖捻了捻,克制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心思意念。 “本宫瞧着外边的日头, 也真真是来得正好呢,小漪且一同留下用午膳罢。”皇后敛了敛唇角的笑意, 随即握紧了戴漪的柔软的手, 劝道。 戴漪心下微微叹息,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娘娘, 此为凌国公主大婚之时,特意命人送至咱们祁国皇城的一样特色菜品, 整座皇城,除了陛下那儿的,度鸾宫实乃独一份。” 一盘专门服侍摆盘用膳的大宫女悉心介绍道。 皇后扬眉,望着几个宫女分别给祁奕和戴漪分餐的情景,又见二人长开的模样愈发般配,面上的神情不由得更是悦然。 “奕儿也到了该立妃的年纪……这般大了,还不曾成婚 ,怕是惹来朝中非议。”皇后微微停箸,眉目望着祁奕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期许。 “咳。”祁奕顿住玉箸, 掩袖轻咳了一声。 戴漪埋头吃着盘中宫女为自己分好的那份烤肉拌饭。 色泽鲜亮,香味扑鼻,此刻的烤肉对于她来说倒是味同嚼蜡。 与她而言,最好吃的一顿烤肉拌饭,莫过于那次在酒香村时的酒楼之中。 只可惜,人物全非。 “此事儿臣定会好生考虑斟酌一番的。”祁奕缓缓提起玉箸,顿在了鲜嫩的烤肉上,随即想到了何事,又赶忙移到了一旁鲜亮的果蔬上。 这一切都被戴漪看似不经意,实则全数尽收于眼底。 她的心跳得飞快。 因着太子殿下那细微至极的动作变化。 为何容貌相似,就连同习性也是这般相同至极? 戴漪心中多了几分大胆的猜想,随即又被皇后与祁奕的一番话彻底调转了念头。 “这凌罗也是有趣得很,明明探子来报,新婚之夜驸马失踪,却还要装出一副新婚燕尔举国相告的喜庆模样。” 皇后缓缓将一勺饭食递至唇边,眉目中尽是鄙夷的神情。 祁奕不动声色,“母后说笑了,儿臣的太子妃绝不会是凌罗那般的人。” 皇后一愣,随即笑而不答,将目光投至戴漪身上。 戴漪何尝不明白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若是禁不住诱惑之人定会上钩,只是她此刻了无兴致与皇后周旋。 戴漪的心中只是盘绕着那个站在城楼上抖袖为自己抵挡诸多追兵的男子。 “母后的掌心楼中那些女子可是别有深意了。”祁奕冷不丁出声。 顿时将戴漪飘忽的心神拉了回来。 “罢了,若是不喜欢,再寻几个便是。” 听闻皇后这般言语,祁奕的脸色不由得黑了黑。 皇后抿了抿一小口花茶,只感觉舌尖生花,香气萦绕其旁,实在可口。 “凌国的花茶味道但也不错,小漪回了掌心楼时可以带些走罢。” 戴漪起身净手,任由侍女替自个儿擦拭水渍。 “多谢皇后娘娘。” 出了度鸾宫,戴漪遏制不住心头的疑惑,上前好几步,拦在了祁奕面前。 “殿下请留步。”戴漪的眸光灼灼,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何事?”他侧过眼,努力不让自己注意到她眼中的质疑。 第42章 威胁利诱 “修章?”戴漪蓦然走近他, 仰首, 试图从他面上觉察出丝毫端倪。 却是一如往昔的冷静非常。 戴漪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眸黯了黯,“殿下恕罪。” 祁奕敛眸,稍稍舒展了袖中攥紧的手,接着缓缓转身,离去时仅仅留下一句:“孤听闻你既是从凌国生还,且回去好生安歇, 莫要再惹事罢了。” 戴漪怔然在原地,眼眸中泪光闪烁。 惹事?她最后悔的事, 莫过于招惹了那样与他音容笑貌相似的男子。 可惜他终究不是太子殿下。 戴漪回到掌心楼时, 已是傍晚时分。 巧儿从御膳房中领来了今晚的膳食,“小姐快瞧瞧, 这个鱼肉饭卷可是御厨最拿手的,尝起来软糯香醇, 奴婢想着,小姐一定喜欢。” 戴漪撑着下巴,对饭桌上的各样珍馐全然提不起兴致。 见自家小姐难得这般怏怏不乐,巧儿勾唇凑近她,小声试探:“小姐可是为着太子殿下之事愁烦?” 戴漪抿唇,不作回答。 巧儿挑了挑眉,紧接着掩袖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 “奴婢可是听闻,小姐被贼人掳走之际,那日太子殿下亦是不见了踪影。那个叫初亦的暗卫从东宫出来时, 便到处寻着自家太子殿下,恰巧被我撞见了……” 戴漪闻言,这才彻底回过神,一切不应当是这般巧合的…… “小姐可是察觉到了什么?”见戴漪倏地坐直了身子,巧儿眼前一亮,有些期待着她的回答。 “多嘴。”戴漪轻声斥道,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鱼肉饭卷,又缓缓移到一旁黄橙橙的杏子和红得诱人的李子上,拿起一枚李子轻轻咬了一口。 度鸾宫。 “娘娘,慕容府上的衍世子求见。” 皇后正就着月光摆弄着窗台的那瓶浸泡在水中的枯枝,饶有兴致,随即漫不经心道:“进来罢。” “娘娘今日瞧着殿下如何?”慕容衍摆袖,也不行礼,开门见山。 皇后敛了唇畔漾开的笑意,眼中尽是肃穆,“你找来的人,为何竟是同奕儿这般相像的?” “臣也不作隐瞒,那人便是臣之前捎信过来所言的,被凌罗公主所纠缠定好的驸马。”慕容衍说着,垂了垂眼眸,掩去了那一份失落。 皇后扶额,接着缓缓转过身,不去看慕容衍,只是叹道:“那日奕儿不见了踪影,本宫总觉得他不会出事,如今事情越发蹊跷,这人若非奕儿……罢了罢了……” 慕容衍将目光移至窗外的月光,心下并不是很愿意相信皇后的这般看似正常实则心怀诡诈的表现。 “娘娘这般,臣方才倒是差点要相信了。”他冷冷道。 皇后垂手,摆袖绕至他身旁,“衍世子此言何意?” “娘娘当年的风光,离不开非常手段,或者,是娘娘面上明眸善睐的功劳?”慕容衍的声音依旧冷淡,只是却默默避开了她的审视。 皇后抿唇,沉默了片刻,“若是奕儿真的出了意外,本宫定不会饶你。” 慕容衍悠悠然笑道:“只可惜,凌国的九皇子用毒手段太过高超,以致殿下到如今竟是还不曾意识到自个儿的身份……” 皇后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慕容衍拢了拢袖,唇边的笑意不减,倒是平端生出了几分嚣张得逞之意。 “当年奕儿寒猎场遇险,你同戴漪一齐失踪,后来可是遭遇了何事?”皇后的脸色不甚好看,“这当中可是有何渊源?只可惜朝中竟是无一人深究。” “娘娘说得是,原来娘娘不是不说,而是知晓得太多了。”慕容衍摆袖,踱至门边,抬手抚上门框,叹道:“叹只叹,如今若是揭晓殿下的身份,恐怕连陛下都不会相信娘娘了。” 门被缓缓合上,皇后立在窗边许久,注视着那瓶枯枝,眼角终是垂了几滴泪。 随即瘫坐在地,她回想着之前的种种,想必是报应不爽了。 祁晏处理完奏折便到了度鸾宫,见到了平日里贴身服侍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垂首拦在门前,“陛下,娘娘说何人都不愿相见。” 祁晏微微皱眉,“皇后这是为何?” “先前慕容府上的衍世子求告,二人详谈之后,娘娘便生了闷气,实在奇怪,奴婢也不曾知晓。”大宫女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祁晏甩袖,抬步要进内室。 大宫女无奈,只得朝里头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祁晏推开门时,便瞧见屋中窗户半掩,透露了几许月光,整体却是幽暗无比。 皇后抱着花瓶,瘫坐在阴影里,一动也不动。 月光下她的唇惨白,止不住地蠕动着。 祁晏眉头倏地皱紧,上前好几步,一把将她捞进怀中,“你这是怎么了?” “他究竟要什么……” 祁晏一愣,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又感受到她浑身冰凉,双手却是死死禁锢着那个花瓶,不肯松开。 “你说什么?” “他究竟要什么……”皇后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中浸满了泪。 祁晏抿唇,怀中的女子从来都是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像是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披着盔甲冷傲的剑客,只是如今这般模样,才是一个愿意依赖自个儿的弱女子…… “你醒醒,可是魇住了?”祁晏越看越不对劲,虽然很是受用她这般依偎着自己的样态,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实在需要弄个明白。 “慕容府上的……知道了咱们奕儿丢失了心念,如今早就活成了凌国过来的细作模样……”皇后的声音微弱至极,却是扎扎实实地飘进了祁晏的耳朵里。 他拥着皇后的手微微僵住,整个人更是愣了片刻,随即回应道:“别担心,会没事的,好生休息,不必多想。” 皇后执拗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伤痛,抱紧了怀中的盛着枯枝的花瓶,死死不愿撒手。 祁晏垂眼,“实在不行,这江山,便还给朕的皇叔之后罢。” 皇后闻言,手终是松了松,花瓶顿时砸在榻上的木阶上,摔了个粉碎。 “陛下可知晓自己方才说了何事?” “朕来此之前,便思索了许多遍。与其交付一个要将自己亲生爹娘手刃刀下之人,倒不如还给祁阔便是。”祁晏抚挲着她柔顺的长发,另一只手慢慢抚慰着她的后肩。 皇后仰首,颤抖着手攀上他宽厚的肩,缓缓吻上他的唇,一双眼眸慢慢闭上,掩去那一瞬间闪过的仇恨。 ——她绝不会让人威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帝位。从前不会,今后更加不会。 祁晏皱眉,感受到唇边的疼楚,和血腥味,却不愿推开她,反倒捧着她的后脑勺,怜惜至极的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放在存稿箱填错时间了,昨天应该提早更新的,被自己蠢哭 第43章 慕容黑化(二更) 戴漪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天才蒙蒙亮, 她的睡意全无,披衣出门。 有几个宫女太监举着长长的竹竿对着树敲打着。 “你们在做什么?” “回姑娘的话,树上有鸟儿的巢穴,怕是有鸟蛋。”其中领头的太监道。 其他的宫女太监纷纷躲在其后。 原本以为这位传闻中剽悍任性至极的戴相千金会想法子折腾他们,不料戴漪竟是朝他们勾唇,道: “好吃吗?” “嗯?”领头的太监瞬间愣住。 “尔等取鸟蛋, 莫不是为了孵小鸟?”戴漪拢了拢袖,有些诧异。 太监和宫女们面面相觑, 随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戴漪摆袖, 弯眉,“那便一起罢。” 看着御膳房一间小隔间里头的燃着柴火的灶台口, 戴漪抿唇,眼眸中亮晶晶的。 一行人中和巧儿关系甚好的宫女不由得疑惑, 戴相千金最近不是传闻没胃口吗? 每逢每个宫人来取饭食时,她都能听闻巧儿同后厨道:“少盛些,近来我家小姐胃口缺缺。” 如今看来,倒是自个儿弄错了? 戴漪眼眸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小宫女一直盯着自个儿瞧,索性也不避讳,起身走向她。 “你唤作何名?” 那宫女被戴漪这般冷不丁的一问惊得退后了好几步。 “嗯?”戴漪的语调微微上挑。 “温……温柔儿。” “噗。”戴漪有些忍不住笑出声: “竟还有小宫女带着姓氏入的宫?” 那人憋红了脸,“我,我不是小宫女。” 戴漪挑眉,忍俊不禁道:“那是大宫女?嗯?” “姑娘有所不知,柔儿乃温驸马的妹妹。”有人忍不住揭穿道。 见状, 温柔儿愈发不敢抬起头来。 “温驸马又是何人?”戴漪敲打得愈发觉得眼前的人的有趣。 “温公子是皇后娘娘为朝阳公主定好的准驸马。” “哦?公子?好好人家的小姐竟也要做起服侍人的宫女活儿计来了?”戴漪的语气尽是嘲讽之意。 温柔儿愈发不不敢直视戴漪的眼眸。 “旁人不方便直呼名讳,你的兄长唤作何名?”戴漪哪里肯放过这大好的逗弄人的机会,凑近温柔儿,沉声道。 “温……温晗,字端方。” 戴漪不觉然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拎着煮熟的一笼鸟蛋出了御膳房。 斜阳西沉,慕容府。 “夫人别拦我,让我好生教训这个混账东西!”慕容王爷手执着长鞭,作势便要抽打跪坐在地的慕容衍。 慕容衍垂首,一动也不动,任由慕容王爷甩着长鞭打在自己的后背上。 “王爷,王爷为何这般待我儿,若是有错,直说便是,为何刚回府便要这般动用长鞭?” 说话的便是慕容王妃,只见她一身劲装,长发高绾,英姿飒爽,显然是在外同好友一同赛马时听闻消息便急急赶了回来的。 “夫人有所不知,这畜生这么多年来竟是与凌国贼子相通!”慕容王爷话音刚落,对着慕容衍少年初长成的肩膀上又是狠狠的一鞭。 慕容王妃拧眉,拦在二人中间,高声质问道:“王爷这般可有何证据确凿?为何空口便要论断我儿?” “何需多问?他能自凌国边城生还,便是最好的证据!”王爷的眼目中尽是忿然。 慕容王妃一听,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王爷此话何意?既是生还,如何不好?若是要衍儿死在城楼上,王爷才满意不成?” 王爷侧过头,眼中尽是无奈,“凌国是什么地方,岂是这般轻易来去的?” 王妃眉头蹙紧,还欲争辩,却被慕容衍打断: “母妃莫要再为我说话,我确实与凌国九皇子有所勾结。” 闻言,王妃的脸霎时白了白,“你究竟是为何……” 慕容衍沉默。 此番情态,愈发激得慕容王爷怒火中烧,抬手又是狠狠的一鞭。 王妃掩袖,“你倒是说啊……” 慕容衍闷声不肯说一句话。 王妃见他的锦袍上渐渐渗出血色来,愈发别过头不敢去看,“我儿为何不肯答言……你这般是要了为娘的命呐……” “因着我欢喜戴漪。”慕容衍跪坐在地,额上冷汗涔涔。 王妃见他声音渐渐微弱,脸色更是难堪至极,心下知晓王爷此番是下了狠手的。 夜色沉沉。 “站住!”王妃喝住了合衣要出门的慕容衍。 “母妃。”慕容衍见她快速朝自己走了过来。 “伤还未好,为何要出门?”王妃启唇,眸中尽是冷淡。 慕容衍垂了垂眼帘,不作回答。 “你莫不是又要偷偷进宫?”王妃的声调更加冰冷,“你莫不是不要你的命了?” “从三年前,得知她奉诏入宫选秀时,我便不顾后果了。” “啪!”王妃抬手,眼中含泪,“王爷果然不错,你确是个混账东西。” “母妃以为,我为何消失于寒猎场,当时的我又如何会带着一身伤回来?”慕容衍抬袖,擦拭着嘴角的血,眼中尽是冷静。 “从那时起,你便与凌国的驻扎在边境的兵马有所勾结了?”王妃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随即她启唇又斥道: “原以为你当时不愿说,我便不多问,想不到竟是这般通敌……你可知此事一旦败露,便能毁了咱们慕容府上的几世荣光?” 慕容衍扯了扯唇角,冷笑:“何来荣光?如若我说,我要登上那皇位,又有何人敢置喙?” 王妃眼眸中倏地睁大,退后了好几步。 望着他越过墙头,渐渐消失在月光中的影子,王妃掩袖,眼眸中泛过一丝凉意。 那是嗜血的光,又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衍世子霸气侧漏,鼓掌! 祁奕:她是我的太子妃!谁都甭抢! 第44章 何去何从 “我送你的簪子呢?” 看着立在宫巷一角的慕容衍, 戴漪眸中飘过一丝恍惚, 原本平复的记忆再度涌了过来。 戴漪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他。 慕容衍沉步朝她踱来。 “我说过的话,你可还曾记得?” 戴漪仰首,看向慕容衍身后映衬着的天,月上柳梢。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因着那件事儿?”戴漪的语气淡淡的,似乎早就想清了一切。 “如此, 就是这般罢了。”慕容衍负手身后,掩在袖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戴漪见他眸色似有暗潮在翻涌, 不由得怔住, 他怎会有这般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好几步,戴漪垂首, 转身要走。 却被他冷声喝住:“你当真喜欢了那人?” “至始至终,不过一个太子殿下罢了。”戴漪沉默了良久, 缓缓勾唇,眼中尽是决绝。 “三年前,岑夫子也曾问过我,是否考虑好了要在这深宫中长留,如今我也相通了。”她再清楚不过了……戴漪缓缓垂眸,掩去眼角的一抹温热。 “那人并非太子殿下。”慕容衍不肯放弃,仍要做最后的尝试。 戴漪浑身一僵,扯了扯嘴角,转过头,恰好对上了他有些泛红的眼眸, 一字一顿郑重其事道:“我的心上人,正是殿下。” 慕容衍攥紧了拳,面部有一瞬的扭曲,随即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蓦然笑道:“我知晓你今日还不曾想好,也罢,日后我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听到我想听的。” 戴漪执着地摇了摇首。 慕容衍拧了拧眉,扬袖,将她禁锢在宫墙边上,垂首凝视着她,“戴漪,不要激怒我。” 戴漪眼中晃过一丝诧异。 只见慕容衍缓缓抬起他的左手,接着覆上了戴漪的侧颊。 他的眼中是让戴漪有些看不懂的温柔,手上的力度更是让戴漪下意识便要躲开。 “听着,你日后要嫁之人,只能是我。”察觉到她的躲闪,慕容衍拂在她脸颊上的手一顿,随即挑眉,声音阴凉至极。 戴漪呼吸一滞,蓦地见他缓缓松开对自己的禁锢,又见不远处有一行宫人簇拥着一人而来。 “温公子……” “温公子留步……” “哎,温公子!” 戴漪听闻了不少唤着那人名儿的声音,有些惑然地抬眼望去。 月光下那人斜斜簪着一支幽蓝长簪,古朴典雅的样式,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垂曳及地,愈发地衬得整个人的身形颀长。 戴漪抿唇,回想起之前在太学堂时准备文言考验时,祁奕同自己讲解到的“君子端方,如玉温良”。 先前她本是觉着岑夫子就有几分君子如玉的风范,如今看来倒真是有人端方如此。 慕容衍还不曾走远,便瞧见戴漪直直地远视着温府的大公子,不由得拧了拧眉,脸上的不悦尤其明显。 丝毫不在意慕容衍脸上的表现,戴漪依旧望着那被诸多宫女簇拥的对襟长衫的男子。 明明是神情高雅不可攀附,眼中却是温柔到滴水的人……戴漪不由得拢了拢袖,出声感慨:“那人便是温晗?” 慕容衍低沉地应了一声,十分不悦她的目光全然向着那温晗。 哪知那人竟是丝毫不避讳,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拱袖道:“衍世子。” 慕容衍的手紧紧攥着衣袖,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招来了戴漪的一个白眼。 慕容衍心下一个咯噔。 “你便是朝阳公主要嫁的温驸马?”戴漪也是毫无顾忌,直直地盯着温晗瞧。 “敢问姑娘……” “她乃戴贵相千金戴漪。”慕容衍挡在二人中间,冷肃道。 戴漪绕开他,侧过身子瞧向温晗,“公主果真是好眼光。” “不敢当,多谢姑娘称赏。”温晗一愣,随即垂首躬身,端的是一副彬彬有礼。 戴漪静默地注视着他墨色的眸仁,有些怔怔然,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日在湖心亭时岑一与自己说话时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快些回掌心楼去。”慕容衍不耐烦地催促道。 温晗原以为戴贵相的千金是个凶神恶煞,不料竟是这般倾城姝色,不由得心下多了几分感慨。 见她主动相问,温晗本秉着礼尚往来多聊几句,却听见“掌心楼”三字,笑意凝滞在唇畔,渐渐收敛了起来。 “温驸马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来宫中。”慕容衍与他并排走着,旁敲侧击地问道。 “不然。乃是奉着皇后的宣召,与公主见上一面。成婚前,此乃最后一面罢了。”温晗拢了拢袖,随即仰首,望着月上中天的夜景,勾了勾唇角。 慕容衍抿唇,沉了脸,不再多言。 “那戴贵相千金,住在掌心楼?” “与温驸马怕是毫无关联罢。何需多问?”慕容衍不悦地皱眉,摆袖加快了脚步。 “公主与她情同姐妹,我便是多关心一番也不为过。”温晗面上没有丝毫尴尬,反倒应对自如。 慕容衍沉着脸走在前头,走得愈发快了些。 温晗轻轻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回首再度望了眼缓缓合上的宫门,眼中是说不清的沉寂。 戴漪回到掌心楼中属于自己的厢房时,正巧看见巧儿坐在门槛前撑着下巴打瞌睡。 “你这是作甚?” “嗯……见小姐迟迟不曾回来,等得有些久了。”巧了捏紧了袖子,拭了拭嘴角,揉了揉眼睛,试图甩开眼中的困意。 “罢了,今晚与我一同睡罢。”戴漪长长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入了厢房内。 “小姐你不是最厌恶入睡时旁边有人接近么?”巧儿仿佛被吓到,忙追了进去,顺手合上了门,因着上回的教训,她还特意加上了前几日央求宫匠精心打制的一把锁。 “今夜我害怕。”戴漪沉默了良久,蓦然启唇。 巧儿闻言,顿时呆立在原地,宛若风化的泥塑。 跟在自家小姐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听闻她说“害怕”二字。 莫不是被贼人掳去的日子太过苦不堪言,让她心有余悸……紧接着,巧儿便被戴漪的一声催促,继而迅速地扯回了思绪。 “好的好的,小姐。” 躺在枕边,巧儿不自在地抱紧了薄被,“小姐,有件事儿,我想和你说说。” 戴漪闭着眼,应了一声。 “我前些日子又见着三皇子了。” 戴漪依旧没睁眼,压了压锦被的被角,“嗯。” 巧儿撇了撇唇,自知无趣,便闭上眼入睡。 就在此时,戴漪缓缓睁眼,眼中是一片清明。 对啊,一直以来,她忽略了祁阔,这个家伙怕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还有慕容衍,他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莫不是别有用意? 思及如此,戴漪蹙紧了眉尖,原本平复的心情顿时起了波澜,往后的路子她该何去何从? 一切都有待考量。 迷迷糊糊坠入了梦境,戴漪是被摇晃醒的。 “小姐小姐,快些醒醒,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教室热得要死orz 坐在火炉里码字的戚戚灵魂抽离…… 第45章 从中作梗(二更) 戴漪坐起身来, 刚好对上了巧儿惊慌失措的脸。 快步下了床榻, 戴漪冲出门,果不其然,楼下的摆设燃起火焰,跳动着,不时有浓烟上腾。 “小姐,门口都被堵死了, 咱们也下不去呐。”巧儿带着哭腔拽着戴漪的衣袖。 戴漪凝眉,回想起之前逃离凌焕的禁锢时, 用的是床帘幕布的法子, 只是当时连她一人都无法承受,又如何去承担二人…… 与此同时, 她便想起那日自己坠下楼时与那个男子的初见,不由得咬了咬唇, 定了定心神,活下去,或许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 万般思绪缠绕在心头,戴漪的面容沉静非常。 就在这时,对面的厢房门被人推开,蓦地有人费力地咳嗽出声。 “小姐小姐,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戴漪循声望去,那说话之人不是别的,是好长一段时日不曾见到的百里姌的侍女。 而她正搀扶着的人,正是咬着帕子的面色吓得青白色的百里姌。 戴漪的眸中掠过几分厌恶, 尤其忍受不了主仆二人的哭哭啼啼。 “行了!火是烧到了眉毛还是如何?这般是为自个儿哭丧吗?”戴漪瞪着百里姌二人,毫不留情面地喝道。 “如今这般也出不去,该如何是好?”百里姌咬着帕子,眸中噙着泪光。 戴漪敛了敛眸子,“我倒有一法子。” 到了戴漪房中的窗户边上,百里姌手中紧紧握着疾系成结的幕布,侧头半信半疑地问着她,“此番当真能行?” 戴漪攥紧了另一头的床帘,不曾看她,只是蹙眉道:“若是不信,你大可回去被火吞噬。” “小姐,我……我不下去,你,你……” 巧儿事先知晓此法子到最后定有两人要被迫留在楼上,慌忙摇着头,不肯接受戴漪递过来的打成结的床帘。 见巧儿那般惊惧的模样,一旁的百里姌的侍女木儿也慌了,她摇了摇头,注视着百里姌,颤抖着声音道:“小姐……木儿不……” 哪知百里姌狠狠瞪了木儿一眼,心下愈发觉得是戴漪让她的侍女做个替死鬼…… 否则,忠心如戴漪的侍女,又怎会这般不情愿? 越想越觉着是如此的百里姌脸色发沉,随即推了把力,紧接着手一松,直直将木儿推下去。 顺带着也将巧儿牵连了下去。 “快拉!”戴漪喊声道。 百里姌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快拉!”戴漪侧过头,吃力地扶稳挂在窗栏上的帘布。 百里姌反应过来,忙点头。 戴漪看着她们稳稳落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着二人落地,百里姌这才明白过来,指着她,急切质问:“你是故意的!” “如今很公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戴漪理了理衣袖,莞尔一笑。 紧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回首。 火苗已经渐渐涌至门缝,没过一会儿便要侵袭整个屋子。 百里姌瞪大眼,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落地没多久的巧儿泪眼模糊的想要起身,却蓦地觉得浑身脱力,有些吃不消这突如其来的祸患。 “来人呐……快救救我家小姐……”巧儿跌跌撞撞想要爬起身,浑身的襦裙沾染了不少的尘埃。 闻讯赶来的侍卫纷纷加入灭火的行列,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巧儿只见到一个熟悉又贵气至极的身影。 “起来。”他一如当初那般,朝巧儿走来,扬袖,扶她起来。 巧儿看了看自己沾满灰烬和尘埃的手掌心,摇了摇头,仰着泪眸,边哭边道:“三皇子……救救我家小姐……” 祁阔皱了皱眉,怎的每次路过,遇见这丫头都是见她说这话? 每次也没点儿新的花样。 无趣得很。 “与我何干?”祁阔摆袖转身要走。 巧儿见状,有些慌忙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三皇子……”她的声音好不悲痛。 祁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戴漪明明是祁奕所心悦的女子,与自个儿毫无干系,只是……为何却摆脱不了这个小小的丫头? “起来。哭得脏死了。”祁阔沉了沉脸。 身边的随从早就看不下去了,忙上前递上了帕子。 并暗自感慨自家的三皇子殿下竟是能容忍一个小小的侍女这般纠缠…… 此情此景实在诡异至极。 与此同时,整座掌心楼轰然倒塌。 一片废墟。 东宫。 初亦调整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推开门。 “殿下。掌心楼走水了,戴小姐她……” 祁奕缓缓顿笔。 “人寻到了?” 初亦沉默,随即摇了摇头,道:“只见着了伤势极为严重的百里姌,她曾交代,危机时分,是戴小姐将她推出来的。” 祁奕手中的笔不自觉折断。 她不是说过欢喜之人乃是祁国太子么…… 如今他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地入了皇城,答应了慕容衍的赌局,做了这祁国太子…… 只是为何重逢之时戴漪却是用那份冷淡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如今……尸骨未寻……却是要问,都无处问了罢…… 他不自觉攥紧了拳,指间渗出了血,眼眸中尽是懊悔。 若自个儿早一步认识她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戚戚昨天买的青李子一天的时间热成了大红色烂掉惹QAQ,还有杏子也直接烂掉了嘤嘤嘤 41°的高温不是盖的(っ╥╯﹏╰╥c) 第46章 山水再遇 戴漪扶了扶墙, 四周寂静得不像话。 她叹了口气, 回想起阁楼轰然倒塌的那一瞬,百里姌伺机推了自己一把,头也不曾逃离的情景。 很好,这个仇她记下了。 她一向不喜欢吃亏,这回,她第一次那么想要一个人付出代价。 思索罢, 戴漪凝眉,扶着沾了不少水汽的墙面, 凹凸不平的触感粗糙得很, 她轻轻咬了咬舌尖,努力集中精力往前面还有一丝光亮的甬道走去。 “滴答。” “滴答。” “滴答。” 细致入微的声响, 一点点叩击着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戴漪垂了垂眼帘,滑坐在地, 靠着墙面,总觉得这条暗道实在难以走到尽头。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她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不该来这儿的……” 戴漪费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周旁晃晃悠悠的,有些漂浮不定。 她惊得坐直了身子,竟是发现自己身处山水之间,云雾袅娜,一行小舟叠荡在水面之上,稍有不慎便能落入水中。 “醒了。”执篙人一袭布衣,不曾转过身。 戴漪满怀警惕地注视着他, “你又是何人?” “时隔三年,竟是不认得我了?”那人轻笑一声,依旧没有转过身。 声音倒是熟悉的很。戴漪咬唇,费力地撑着自己起身,走近他。 湖畔的竹林带起的风掀开了他帽檐的一角,微微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侧颜,冷冽至极。 戴漪一时间双眸睁大,有些难以置信,“夫子……” “回去坐着,还有一会儿便到了。”岑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长身直立,继续摆渡。 不过多时,天上便下起蒙蒙细雨。 “夫子为何会出现于此?”戴漪有太多的不解,这段时日她的生活实在被太多琐事充满,一时间疑团重重,无法解开,更无法细细思考。 “你倒是个小没良心的,是何样的语气?若没了为师,你怕是要葬身火场。”岑一说罢,搁下长篙,揭下竹笠,朝她扬袖。 只见戴漪不搭理自个儿的手,兀自起身上了岸。 岑一抱臂望着她渐渐加快的脚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身量,三年不见,倒是长得愈发出挑了。 悄然挑起唇角,岑一紧步跟上。 “好歹师徒一场,还不等等为师?” 戴漪仰首,望着不远处的花树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不由得抿唇。 “如何,可是喜欢?”岑一见她驻足花树下,长裙曳地,点缀了些许瑰色花瓣,愈发衬得动人。 戴漪侧过首,“夫子还不曾告诉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为师便住在此地。”岑一抱臂,从容不迫答道。 戴漪一脸诧异,眼中是怀疑和警惕。 紧接着,她缓步走近岑一,接着慢慢抬起右手,抚上他的侧颊,眼中是说不清的清澈,却因着倾城的面容愈发的惑人心神,“夫子……” 戴漪轻声呢喃,眼中的说不清的目光似乎想透过岑一的眸子看到一些什么。 “怎的这般主动了?”岑一有些诧异,下意识要后退几步。 戴漪踮起脚尖,抬手彻彻底底移到了他的耳畔,紧接着便使了些劲儿。 岑一微微瞪大眼,身为堂堂十里八乡的远近有名的夫子的他——竟然被自己的学生捏了脸。 戴漪恢复到面无表情,又拉了拉他的皮。 岑一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被她捏了好几下。 戴漪判断完毕,松手回袖,心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凌焕用人面红妆伪装的。 见戴漪脸上明显的神情变化,岑一来了兴致。 一来二去问了好几遍,才从戴漪那里得知了关于凌焕的消息。 岑一的脸色由原来的轻松转换为凝重,“人面红妆,乃是前朝元国的元汣王爷精通的技艺,早早便已经失传……” 戴漪蹙眉,先前考文史的时候的确读到元国……只是这位王爷实在是个谜。 “可是有何由来?” 岑一摆袖,继续往湖畔前走着。 戴漪见状,赶忙跟上,“夫子,我错了,劳烦你说说,可好?” 岑一难得见着戴漪这般让步的小皮模样,忍不住勾唇:“也罢,为师便同你讲上一讲。” “一百年前史上元国、越国、林国,此三国纷争不断。其中元国控朝能力的便是那位唤作‘元汣’的王爷;而越国,也就是后来的越帝苏相与,他先是夺了林国……再后来,有人道元汣因着追寻一个女子,放弃了与越国争夺最后的皇位,烧毁了所有关于‘人面红妆’的药用根本……” 戴漪拢了拢袖,“既是烧毁了所有根本记载,凌焕又是如何得知此方的?” 岑一抿唇,仰首望着天,长长地叹息:“如此,怕是与越帝的那位国姝娘娘有关了。” 戴漪闻言,蹙眉,“那位娘娘……据说容颜实在绝色,才被越帝封号国姝……她可是与元汣还有何渊源?” 岑一顿了顿脚步,摇了摇头。 戴漪的眼中晃过几分失落,垂首,“如此,夫子都不曾知晓破解之方,怕只怕日后有些难办了。” 话音落下,岑一的脸色有些难堪,“你还打算回到祁国皇城之中去?” “我……”戴漪启唇,还欲回答,却被来人打断了。 只见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妇孺,热情地同岑一打招呼:“岑夫子,这位姑娘是……” “吾家小妹。”岑一拱袖,彬彬有礼答道。 众人打量着戴漪的面容和身量,不由得啧啧称赞,“如此倒是可人至极,不知岑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闻言,戴漪脑中警铃大作。 她看着不远处整齐罗列的房屋,显然是被岑一带到了一处村落之中。 总觉着自个儿被人拐着弯儿地往坑里头带是怎么回事? 戴漪咬唇,抬袖掩面,只怕是越解释越错。 “哟,倒是害羞了,莫怕,你的婚事陌大娘替你留心着呢。”其中一个笑得爽朗的妇人上前,亲昵地搀着她的手臂。 戴漪憋红了脸,卯足了劲儿竟也是挣脱不开。 不愧是……做农活儿的,手劲儿自个儿就是与她比不得的,戴漪想到这儿,只能将目光投向岑一。 不料岑一竟是负手身后,神情恣意,“如此倒是多谢陌大娘了,不过得看看是否合吾家小妹的心意,若是不相与,便是枉费了大娘的一番心思。”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便去张罗了。”陌大娘摆了摆袖,拉着自家的小儿一同往田埂那边的小屋乐呵呵地走去。 戴漪冷眼瞪着岑一,“你为何这般?” “连夫子也不唤了?”岑一挑眉,眼中多了几许戏谑。 “我要回宫。”戴漪抿唇,目光灼灼。 岑一拂袖,扫去几瓣落在衣袖的花色,敛眸,正色道:“如今宫中太过危险。” 戴漪见他这般风轻云淡的回答,不由得蹙眉。 “正因如此,为何成了你禁锢我的缘由?”戴漪抿唇,掩在袖内的手指不由得拢紧。 岑一踱步走近她,“你在慌张?” 戴漪退后几步,“你才是做贼心虚罢?” “为何掌心楼会走水……为何你会知晓密道……又为何会将我带到这儿?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蹊跷。”紧接着戴漪又道。 岑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戴漪身上。 “时隔三年,戴漪,你果然变了许多呢……总而言之,倒是没让我失望,可惜的是……你估错了一步。” 戴漪猛然怔住,随即警惕无比地但:“你说。” “也罢了,先去吃点东西再说罢。”岑一抖了抖袖,把一只田埂里朝戴漪身后跑过来的公鹅悄然驱逐而去。 戴漪撇唇,摆袖跟着岑一进了一间木屋。 “坐罢。” 看着样式简朴的桌上摆放着的一杯岑一刚倒好的茶水,戴漪犹豫了片刻还是端起了抿了一口。 紧紧是将唇贴近杯沿,戴漪朝察觉到茶水的非同寻常。 “喜欢?”察觉到戴漪的异样,岑一有些忍俊不禁。 “别说话,就一点喜欢。”戴漪不自然额地别过头,尽力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戴漪的指尖触摸着杯身,蓦地察觉到纹路的特别。 习惯了宫中上好的贡茶杯盏的触感,如今既是觉着新奇,又觉着有趣。 “等齐大娘煮好饭食,用完了便带你去瞧瞧后山的碗窑。” 戴漪摇了摇头,“多谢美意,不过我只想回宫。” 第47章 放不下谁 “够了, 我不想再呆在这儿。”戴漪放下茶盏, 眼中寂静如水。 “如若我说,我不想放你走呢?” 戴漪蓦然仰首,对上了岑一缓缓流转的眸子。 猛然怔住。 岑一见她这般怔住的模样,不由得抿唇,缓缓起身,逼近她, 几乎下一刻便能吻上她的唇。 戴漪慌忙侧过头。 岑一眯了眼,一字一顿道: “如若我说, 三年前, 你肯随我出宫,如今的处境, 便不该是这般。” “那又如何?”戴漪强作镇定,曾经在太学堂里各种挑衅找茬的记忆翻涌而来, 她那个时候怎么就没瞧出来岑一竟是对自己也有了那般心思…… 实在是真情,或是假意……戴漪垂首,她不愿多想,更不愿多揣测岑一的内心。 人心叵测,她猜不透,亦是看不穿。 戴漪起身,避开他灼然的目光。 “用过饭再走也不迟。”岑一出声唤住她。 戴漪没有停留,继续往门边走。 “好端端的掌心楼走水,是蹊跷,想不想摸清缘由, 揪出那个想要将你置于死地的玩意儿?”岑一起身,缓缓抬袖,将手平缓地搭在了戴漪的肩上。 “实在精彩,可惜,若是要寻出始作俑者,我只怕会怀疑你更多。”戴漪说罢,摆袖欲离去。 岑一捕捉到她面上的怒色。 要知道,之前的戴漪,是个喜怒都不愿摆在脸上的,如今倒是越活回去了……呵,真是愈发有意思了…… 思索罢,岑一勾唇,沉步拦在戴漪面前,说真的,这般有趣的人儿他一点也不愿放之离开。 “说得不错,那把火的确是我放的。” 戴漪不觉然回首,冷眼斥道:“你真是可怕。”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善意之人,只是一直忍着不曾表露出来而已。”岑一蓦地笑了,长袖因着抬手缓缓滑落,手腕上竟是划痕。 触目惊心得很。 戴漪抿唇,别过眼不去看他。 “这些年,每每想起你时,便在此上划上一道痕,你呢,可曾想起过我?” 戴漪来不及避开,就被他抵在门槛边上,无法动弹,更别说使上力道推开他。 “你……”见他默然凑近自己的唇畔,戴漪睁大眼别过头,紧紧咬唇,不愿接受他的再次接近。 岑一原本泛起点点波澜的眸子逐渐平静,近在咫尺的唇却是无法靠近,明明是如此接近,却感觉相隔烟雨千里。 是从何时开始的情愫呢?岑一松开戴漪,转身,唇边扯起一丝苦笑。 大概是慕容衍当时毫不客气指出戴漪时常逃堂课的行径时,她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罢了…… 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竹林有夜风穿过耳梢。 手中紧紧握着的长剑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殿下,前头便是几年前岑夫子退朝隐居的周庄了。” 祁奕冷了脸,低声道:“你当真确定那条密道是从此处来的?” “属下命人排查时,确认无疑。” 祁奕眸中泛过一丝暖意,似乎瞧见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就在不远处。 “走罢。”他缓缓启唇道。 夜里睡不着,戴漪的脑海之中尽是左右之前岑一将自己逼至门边的眼神,冷冽又让她惊惧。 没过一会儿,在酒香村的那段回忆再度涌现在她脑海之中,明明是躲藏着凌焕的追寻的日子,却胜过世上的一切。 见修章亲手为自己附上幕布的那一瞬,戴漪不由得抿唇。 如若当时是红纱盖头,该多好…… “啪嗒……”竹枝被人踩断的声响在窗外蓦地响起。 第48章 你奈我何? 戴漪警觉地坐起身。 她缓缓起身, 走到窗边, 果不其然,看到一袂衣角显现在窗角。 “姑娘,多有得罪。” 戴漪见来人不是他人,正是祁奕的暗卫初亦。 “殿下让我来的。” 戴漪往后退了退,摇了摇头。实在难以置信,他们为何会寻到这里, 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与此同时,有人正敲着门, 眼看着便要推门而入。 “有人来了。”戴漪看了看初亦, 又看了看屋子里简陋的摆设。 “得罪了姑娘。”说罢,初亦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劈手便是一记掌刀。 戴漪再次醒过来时,便是被一个马啸声惊醒的,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周旁是个密闭的空间,摇摇晃晃的。 没猜错的话,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向前行驶的马车上。 她侧了侧头,发觉自己挪不了半个身子,唯一能够活动的只有脑袋。 戴漪咬唇,有些费劲地仰首,对上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俊美冷情。 “别动。”他依旧闭着眼,声音却是有些嘶哑。 戴漪垂首看了看自己,正巧不偏不倚,被他拥在怀里。 她不禁垂眸。 此刻拥着自己的人, 究竟是祁奕,还是修章? 不愿再做多余的思考,戴漪索性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别动。”他低声制止。 戴漪无所畏惧,反倒挣扎得更厉害了。 “再动就吻你。” 闻言,戴漪怔了片刻,随即更加抗拒起来。 “唔……”察觉到唇畔的血腥味,并且他也没有丝毫要退避的意思,戴漪更加不由得愣住。 见状,他满意的伺机加深了这个吻。 由浅尝辄止,到逐步深入。 宛转勾缠,萦绕流连。 “再乱动试试,便吻你其余之处。”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好听起来。 戴漪的脸唰的一红。 “你放我下去……”她软软的抬臂,呼吸有些难以喘匀。 “孤若不放,你奈我何?” 他的语调不似寻常的冷静自若,眸中幽深也是多了几分波澜,似乎有一些隐而未现的东西即将水落石出。 戴漪蹙眉。 “你究竟是何人?” 戴漪咬唇,猛地反应过来。 许多之事,若是不说出口,便再也无从可说。 人也如此。 若不把握,始终会是遗憾。 “修章?”戴漪轻唤。 他拥着戴漪的手微微一僵。 “是你吧。”戴漪回想起那日从度鸾宫出来时,她本想问他,却见他极为冷淡地走开,不由得心下生疑。 “我本以为,你再也认不出的。”修章眸色淡淡的,先是扫了戴漪一眼,随即又直视前方的马车门。 “若我认不出你,你便是做一辈子的祁奕?”戴漪心下一阵揪疼。 “你说过,你所心悦之人,便是祁奕。”修章缓缓启唇,眸色更淡了。 戴漪下意识便要起身,却被他再次喝住。 “别动。”他闷哼一声,脸色有些泛白。 戴漪的视线蓦地在他的另一只垂下的手臂上顿住。 修章的手臂下端那处有伤,映现了斑斑点点的血渍。显然是草草包扎好不久的。 戴漪不觉然生疑,微微启唇,复又闭上。 此时此刻,戴漪一点也不想同他说话,只想感受他在自己身旁。 二人互相依偎着,心照不宣的静默地候着天亮。 戴漪垂了垂眼帘,她不知晓天亮以后即将面对着的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不知晓也不愿知晓。 更宁愿这白日再也不要亮起来。 但是白昼终将来了。 戴漪撩开马车的帘子,发觉马车已然停在了戴相府门前。 “去吧。”修章的眸子依旧淡淡的,手却是紧紧握着,没有要撒开她的手的意思。 戴漪回眸,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下了马车。 戴府的门卫先是讶然,随即惊喜的快跑去通报。 “大人,小姐回府了!” 戴漪兀自进了戴府之后,便直直往卧房去。 推开门,戴漪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有些散乱的随云髻,上面空空如也,再也没了那支钗子的冰凉凉的触感。 她不禁回想起上回归家时,自个儿云髻上簪着的,正是慕容衍赠与自个儿的。 如今明白了自己对修章的心意之后,她不由得暗然庆幸。 在那艘渔船上时,修章一个错手,转眼间那支慕容衍赠与自个儿的钗子便滑入了水中…… 迅速取而代之的,是修章认真的神情。 “为何会来寻我?”戴漪仰首,注视着他,眉目间是一瞬而过的犹疑。 只见他与祁奕极为相似的眸子中色泽黯了黯,缓缓启唇:“你以为如何?” “我不知晓,我怕我所想的。不过是一厢情愿,所以不说了。”戴漪侧过头,想要避开修章的眸子,却是猝不及防额地被他再度封住了唇。 这回的吻不再是浅尝辄止,循序渐进,而是带着他的几分怒气,几分不甘,剩下的,是倾尽所有的怜惜…… “小姐,小姐……快些醒醒。” 戴漪缓缓睁开眸子。 对上的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你是何人?”戴漪倏地警惕地坐起身,注视着来人。 那是个姑娘,初看时,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的却是戴府特有的一等侍女还有的服饰,如今仔细打量时倒是比巧儿小上了一些…… “奴婢初蕊。”她微微福身,乖巧行礼。 “巧儿呢?”戴漪咬唇,警惕无比地注视着初蕊。 “小姐……”初蕊作势便要走近她,却被戴漪厉声喝住: “你再敢过来试试!” 初蕊惊得猛然愣在原地。 “我问你,巧儿呢?”戴漪揪紧了锦被,狠狠地瞪视着她。 初蕊拢紧了袖子,嗫嚅道:“自从前几日掌心楼走水,小姐你险些葬身火海,巧儿姐姐便被戴贵相直接轰出了府。说是悖逆主子的奴才,不该留在戴府上。” “你又是从何处来的?我从前并不曾在府上见过你。”戴漪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初蕊咬了咬唇,轻步想要走近她,又被她再度喝住: “你这般躲闪我的问题,怕是心里有鬼。你若是再敢靠过来一步,便瞧好我的手段。”戴漪眯了眼,眼角尽是愤懑。 初蕊一怔,随即扬袖,挽起床帘,“小姐莫要紧张,奴婢是太后娘娘派过来伺候的。毕竟,过不了多时,东宫便有人要来接了。” “太后,东宫?”戴漪越听越觉得古怪,却见初蕊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直犯嘀咕。 见状,初蕊蓦地笑了,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今日是小姐与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小姐这是怎么了?如此恍惚?” 第49章 揭露真相 “小姐当真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小姐听闻殿下要娶百里姌, 还在度鸾宫大吵大嚷了好一阵……”初蕊掩袖, 眼中流露出的尽是笑意。 戴漪的唇角一抽,自个儿在度鸾宫大闹了一场? 为何她怎样都想不起来了? 在度鸾宫大吵大嚷了好一阵……戴漪不禁捂脸,自己居然还能活着走出那儿……真是个奇迹。 “福箸举一双,贵气从天降,去秽凝双眉,百年得平安。”宫中来的专门的净面娘一边在戴漪的脸上动作着, 一边笑眼弯弯地开口道。 坐在梳妆台前,虽然不知晓为何一夜醒来之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但是就凭借自个儿这些年好不容易筹划的嫁入东宫之事, 戴漪便觉得愈发难以思索忖度。 毕竟祁奕那性子,始终是琢磨不透, 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 他的心中不知是抱着何样的心思。 戴漪不悦地蹙眉,睁开眼, 瞪了净面娘,启唇:“好了没?” “太子妃息怒,老身很快便好了。”净面娘原本和善的笑意僵在脸上,随即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嘶——”戴漪疼得直皱眉。 净面娘脸色一变,赶忙抛了净面线跪坐在地,叩首谢罪。 “太子妃饶了老身这一回罢,老身一时没把握住力道。” 先前便有所耳闻这位太子妃还未出阁时便是出了名的剽悍,如今又成了这准太子妃,除了当今皇后,职位简直高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人, 若是今日自个儿得罪了她,后果简直太过瘆人。 越想越觉得害怕,净面娘磕头磕得愈发殷切了起来。 戴漪垂了垂眼眸,心烦意乱,摆了摆袖,“若是净完了面,便退下罢。” “是是是,老身这便退下。” 戴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周围的梳妆台被大片的红色装点,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左颊,因着净面之后,愈发的光滑精致起来。 戴漪原本蹙紧的眉头缓缓舒展。 随即又倏地皱紧。 她的脑海中飞速地掠过好几个画面。 ——那处的场景的确是在度鸾宫。 “小漪,过来。”皇后端坐在窗边,低眸凝视着花瓶中枯萎已久的花枝。 当时的戴漪怒气与怨气交缠,实在想不清为何皇后要祁奕娶百里姌。 皇后缓缓扬袖,“乖,过来。” 戴漪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 “你可知奕儿的状况。” 戴漪抿唇,静静地对上皇后死寂一般的眸子,不由得一怔。 皇后起身,缓缓拂袖,逼近她,“正如本宫此刻对着你,看着你,却看似仇人一般的眼神,与杀之而后快,你当是如何?” 戴漪微微启唇,复又出声:“娘娘是遇见何人了?” “奕儿的情况,正是如此。” 戴漪猛然反应过来,却还是不敢相信。 “娘娘言下之意……” “自从你被凌国贼人掳走之后的那几日,奕儿亦是不见了踪影。”皇后缓缓踱步,继而转身,背对着戴漪,又缓缓踱至榻边,不做犹豫坐下。 戴漪咬唇,掩在袖內的手不由得攥紧。 “本宫不知晓奕儿是否离宫去寻你,只是他再回来之时,眼中竟是被人蛊惑的神情,看着本宫再不如从前。” “我斗胆提一句,娘娘事先是否做了些……不得已之事?才令殿下他……”戴漪禁不住出声问道。 皇后拢了拢袖,微微抬眼,望向伫立在原地的戴漪。 ——见她唇红齿白,脖颈纤长,浑身的衣裳也遮盖不住她的风华……见此情状,皇后的眸中一敛,随即淡淡笑开: “原先我以为是前朝旧事才惹得他不断探究,原来不过是本宫的多想……”她的声调随即而来的,却是带着极为悲苦之意。 戴漪合袖,随即又瞧见皇后再度出声道: “如此,正是这般了。但若不是慕容府上的衍世子入了宫中,本宫便也不能继续装傻卖聋下去了。” “娘娘,您要的花茶。”门边有侍女唤道。 “搁在桌案上即可。”皇后掩袖,拭去了难能的眼角的一滴泪意。 戴漪静静地注视着侍女将一个小巧的玉盅和两只茶杯连带着托盘缓缓搁在了桌案上,又迅速退下的情景,随即侧过头,回望着皇后。 “慕容府上的衍世子可是同娘娘说了何事?”戴漪心下愈发疑惑起来。 皇后抬袖,示意她自便。 事到如今,戴漪本也不愿作那惺惺之态,索性大大方方地坐在桌案前,兀自给自己沏了一杯花茶。 香气萦绕在鼻尖,很是好闻。 恬静优雅,倒是与皇后极为相衬的。 “凌国九皇子凌焕如今乃是凌国的储君,原本都轮不到老九的他,手段自是非常,否则又如何使得前七位皇子销声匿迹。”皇后冷不丁地出声道。 戴漪狐疑,“此事与凌焕有关?” “人面红妆可曾听过?”皇后踱至桌案边,摆开袖摆,徐徐坐下,亦是为自己沏了一杯花茶。 茶色偏淡,却又有几瓣新鲜的花瓣在茶面跌宕起伏,恰似某些事物,让人琢磨不透。 明明是覆于表面,复又坠落,浮浮沉沉地捉摸不定。 戴漪回想起岑一曾经说过之事,不由得再次点点头。 “凌焕不仅是精通失传已久的人面红妆的技术,还精通蛊惑人心的计谋。”皇后说着,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捏紧了许多,指尖隐约有些泛白。 戴漪呼吸一滞,随即恍然明白,原先自己能在凌国从他的禁锢中逃出去又被修章恰巧接住之事,亦是凌焕所为。 之后的种种,全然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就连岑一的性情大变,恐怕都是与凌焕脱不了干系。 一回想起岑一手臂上的种种划伤,戴漪便不由得一阵揪心。 而回想起这些时日一直为修章和祁奕之间纠结彷徨的自个儿的心态,戴漪便是一阵愤恨。 原来这段时日里头,她所有的过犯,都应当是归给凌焕那贼人的。 偏偏那人现山不显水,躲在人身后暗中下绊子。 实在是高明至极。 “若非百里姌,便是由你来亲自入了这宫闱,你当真想好了,要独自承受这一切。”皇后看到了戴漪面容上的种种变化,心下有了几分计较。 戴漪垂了垂眼睫,原以为皇后默认百里姌嫁与祁奕是因着何种原因,不料竟是藏着这般鲜为人知的秘密。 第50章 吃货嫁娘 原先自个儿以为欢喜了别人, 懊悔自责不已。 只是在戴漪如今看来, 她至始至终,心悦的,不过殿下一人而已。 于是戴漪合袖,眸中尽是坚定的色泽,慎重道:“不论他丧失了先前的所有,心中存着恨意, 还是如今的筹划,我都坦然甘心。” 推门声蓦地响起。 回忆戛然而止, 戴漪默默地将目光转移回到铜镜上未曾施过粉黛的面容上。 初蕊手持凤冠九翚四凤, 缓步谨慎地踱至戴漪的身后。 戴漪垂眸,任由她带着身后的几个侍女在自己脸上捣鼓。 直到戴漪被初蕊扶着出了房门时, 戴夫人才上前,挽住了戴漪的手, “漪儿……” 戴漪抿唇不语。 她知晓自家娘亲的哽咽都是装出来的,正如这么多年的筹备下,终是将自己亲手奉上了祁国的皇家。 娘亲终究是娘亲,若非有她那副容貌,又怎会有今日的祁国第一美人的称呼落在自个儿的头上? 呵。 戴漪心下暗暗喟叹,这么多年了,别的倒是不曾从自家娘亲身上习得,外表的诡诈蛮横内心的缜密多思倒是一套一套的。 大婚的马车一路颇受众多百姓围观,更有甚者撒花抛瓜果庆贺。 戴漪闭目休憩,隔着车帘, 外头的喧喧扰扰似乎与自个儿毫无干系。 她明晓,此番入宫,又是一番硬仗要打。 排场越大,位置越高,便要承受得越发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戴漪蓦地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有人打起帘子。 戴漪只觉得来人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干燥又炙热,比隔着凤冠珠帘外的那人的目光还要灼人。 留心着脚下的木阶,戴漪另一只空着的手小心地拽着凌罗衣裙的长长的裙摆,猝不及防,下一刻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阵子又没好生用饭,可是又轻了。”祁奕的音调冷淡得很,眸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欣喜,整个人因着那身华贵至极的喜服越发风采过人。 戴漪垂首,咬唇不敢多言,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初为新嫁娘的羞涩,让祁奕瞧得不由得暗暗勾唇,拥着她的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大步走向司礼的天和殿。 戴漪一惊,心下不安了许多,双手不由得挽紧了他的脖颈。 “温司礼有劳了。”听得祁奕难得这般客气的语调与人说话,戴漪有些好奇的隔着凤冠的珠帘间隙去看那人。 “殿下客气有加,祭神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月白锦绣绦带束紧了腰身,愈发衬得那人长身玉立,再加上那温润的嗓音,愈发让戴漪明晓,此人便是之前遇见过的温晗,端方公子。 戴漪敛了敛眼眸,有些艳羡祁晚薇,能够嫁与这般寡淡却又不失风华的男子。 至少,他是真真实实的以自己的面貌示人的。 而自己如今要接受的,是一个还不知何时能想起他的身份和先前种种的祁修章…… 若是要寻回原先认识的太子殿下,戴漪只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是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 纵是困难至极,也毫无干系。 谁让流落酒香村那会儿,天神告诉了自个儿,真的命定了他呢。 太子大婚,新婚燕尔,沐休三日。 戴漪坐在东宫正阁的婚房内,抿唇,攥紧了手中的喜帕。 等了许久,终是犯了困意,又饿又困。 索性她起身,踱至桌案边,拿起了一枚糕点咬了一口,软糯无比,味道好得很。 于是戴漪忍不住又多咬了好几口。 放眼长桌上,还有诸多先前不曾发掘的糕点饼糖,戴漪原本犯困的眸子一下子雪亮起来。 尝了诸多花样的糕点之后,戴漪抿了抿唇,又缓缓将目光投掷在那处——搁着合卺酒的地方。 不知晓好不好喝。 戴漪眨了眨眼,伸手去够。 紧接着她便被一双略带冰凉触感的手握紧。 她一愣,接着循着那只手,缓缓将视线移至上方。 这才看清了来人。 戴漪不由得再次眨了眨眼。 “漪儿。”他静默地注视着她良久,终是缓缓启唇唤道。 戴漪想要抽回手,却被他这一声轻唤拽住了思绪。 她仰首,试图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先前祁奕的神色,却又是一闪而过的冷静幽深。 “我饿了。”来不及细想,戴漪如实道。 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方才,是想饮酒?”祁奕摆袖,坐在戴漪身边的椅上,眼眸中含着些浅淡的笑意。 搁着烛火,戴漪有那么一瞬的怔愣。 “不,我想起了一些过往。”戴漪启唇缓缓道。 祁奕侧过身,转而握紧了戴漪的手指,纤弱又让人不愿意放开的触感。 曾有那么一瞬,他想要将她紧紧地守在怀里,不愿让任何人瞧见她。 与此同时,他抿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方才那股强烈的情绪从何而来。 祁奕试图压下的情愫,却因着戴漪说“我饿了”,再度叠荡翻涌而来。 他有些不适地抬袖掩唇,轻咳了一声。 看着他有些闪避的眼神,戴漪眨了眨眼,意图再次捕捉到祁奕眼中的异样。 终究是一晃而过的,宛若昙花一现的渺茫。 戴漪随即摇了摇头,“罢了,嬷嬷说,夜里会积食。”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掉得心好累(ㄒoㄒ) 第51章 她的殿下 祁奕淡定地注视着戴漪想吃又克制的模样。 看了眼外头沉沉的天色, 祁奕缓缓起身, 执起她的手,缓缓踱至床榻边。 戴漪看着宽敞的大红喜被上滚动着几颗红枣和桂圆白子,抿了抿唇。 “太晚了,明日早些起来用早膳。”祁奕见状,慢慢抬手,缓缓落在她的发顶, 接着又抚上了她的额。 戴漪下意识闭眼。 祁奕勾唇,缓缓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戴漪浑身一僵。 与此同时,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映现出了司礼娘同自己讲过的——关于服侍夫君之事。 她的脸红得发烫。 祁奕见她这般羞怯的模样, 不知怎的,兀自的印象中又多了几分诧异, 却总觉得她往日是刁蛮惯了的,偏偏觉着无理取闹才是极为寻常的事。 被自个儿突然冒出来的记忆打断了思绪, 祁奕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他为何会有这段记忆? 实在太过古怪。 戴漪见气氛倏地变得极为冷淡,不由得仰首,眨了眨眸子,道:“倘若那日我不曾进了度鸾宫,也不曾将百里姌挤走……你所娶之人……又会是……” “你以为我会娶百里姌?”祁奕直接出声打断。 戴漪闻言,脸色变了变,不再淡定试探,而是有些难以压制内心得出声叫嚣着道:“不成,你必须娶的是我……不娶我的话……就!” “那就我嫁好了……”祁奕淡然启唇。 戴漪还不曾理清楚思绪, 便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他骤然拥紧。 戴漪先是猛然怔住,接着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被裹得厚重的新装,无奈叹气。 “我唤人进来伺候……哎……殿下……” 戴漪蓦地觉得身子被祁奕带着往后倾倒,猝不及防地倒在了软软的锦被上。 祁奕撑在她上方,抬指,抽出了发冠的长簪,原本梳得整齐的长发纷扬,缓缓披散在肩。 “不必了,就你我二人足矣。” 祁奕浅浅勾唇,而眼中尽是满意的悦色。 戴漪看得不免有些怔住,同时她亦想起了太学堂时在雪地里初见的情景。 “在想何事?”祁奕俯首,靠近她的脖颈,饶有兴致地逡巡着。 “殿下很是好看。”戴漪回过神,随即又陷入了那样的雪景中,她不由得轻声呐呐道。 闻言,祁奕脑海中飘过了戴漪那日曾对自个儿说的话,随即他的眸中浸满了星辰,比那天街月色还要凉上几分,冷冷质问道:“你所心悦之人,还是祁奕?” 戴漪先是微怔,静静地留意着他眼中的嫉恨的神情,心下无奈至极。 她的殿下自个儿吃自个儿的味儿,但是浑然不觉。 戴漪抬手,抚上他的鬓角,眼目深深,唤道:“修章……” 祁奕,字修章…… 戴漪在心底喃喃道。 闻声,祁奕面上有些动容,他的眉眼也是缓缓舒展,接着眼角微微上挑,“如何,我比起温司礼来说,何人更为好看?” 戴漪对上了他的眸子,执着又认真,随即侧过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哼了一声,道:“我最好看。” 祁奕一愣,随即扬眉,眸中含着浓浓的宠溺,俯首吻上她的唇。 是,这世上无人能比她倾城。 祁奕垂眼,掠去眼角浓浓的眷恋和怜惜,兀自加深了这个吻。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天下。” 他的语气笃定又决绝。 戴漪闭上眸子,有泪划过下颚,“你是我一人的殿下。” 察觉到指尖的温热,祁奕捧起她的脸,进一步索取。 她的好,她的坏,她的美,这一辈子,只能由自己一个人独享。 “唔……”戴漪猛然察觉到什么,试图推开他。 祁奕手下的力道没有松,惩罚似的咬了咬戴漪的唇畔,“乖,让我多抱一会儿。” 察觉到怀中的人的异样,祁奕缓缓睁眼,正好看着戴漪泪眼漪漪地盯着自己瞧。 “我们的合卺酒还不曾喝。” 戴漪眨巴着眼睛,微微喘息开口。 “司礼娘说过,合卺酒象征着夫妻二人合二为一,永不分离。”戴漪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开口。 祁奕微微扬眉,他的漪儿竟是做好了要与自己长相守的打算了。 心下不知该是有多少的欣喜如海潮涌浪般扑灭了他心中无名的郁火,只想此时此刻将她好好捞在怀里好生疼爱。 一点都不愿让其他人瞧见自个儿的掌心宝。 “可以么?殿下?”戴漪试探着问道。 祁奕弯唇,凑近她的耳畔,咬住了她柔软的耳垂,接着低声道:“你可想好了,喝了那酒,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戴漪的脸颊再度飘红。 “不好啦……太子新房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同舟大可爱的地雷,给你一个大么么! 今天有二更~ 第52章 鸡飞狗跳(二更) 戴漪立在东宫门前, 看着寝殿上空冒着青烟, 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祁奕将她拥入怀中,紧了紧她身上的小毯子。 戴漪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呵欠。顺手裹紧了自己肩上的小毯子。 “殿下,车马已经备齐。”初亦上前,抱拳躬身行礼。 “嗯。”祁奕不曾抬眼,目光始终落在戴漪困倦的面容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戴漪靠在祁奕宽厚的肩膀上, 长睫微微颤动着。 “睡罢。”祁奕低声道,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瘦削的肩膀。 戴漪抬手, 搭在他另一边的肩上, 不偏不倚,将他的脖颈揽紧, 整个人窝在祁奕的怀里。 莫名的安心。 不计划太多,反而能坦然面对, 她已然好久好久都不曾体会到这般安然之态。 像是漂泊了许久,许久之后的一叶扁舟,终是回归到原本的栖息之地,避风又歇雨。 戴漪静默地闭上双眸,脑海中闪现着火光冲天的画面,先是被焚之一炬的掌心楼,而后随之而来的又是如今的东宫寝殿。 前者是诡诈之人的别有用心,后者则是一场荒唐意外。 戴漪微微蹙眉,忽而惊觉往事有些不堪回首。 新婚之夜新人倒合卺酒,错手倾倒了燃着喜烛的烛台, 烧了一整个寝殿,这事儿在祁国之中怕是头一份。 “殿下,戴相府到了。”初亦在马车门外扬声唤道。 祁奕垂眸,见戴漪睡得深沉,暗暗扯了扯嘴角,复又保持了在外人中间才显露的冷漠神情,兀自抱着她下了马车。 夜星由繁密渐渐稀疏,旭日东升,戴相府邸一片宁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日上三竿。 初蕊在门外候了多时,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太子殿下……该起了……” 屋内毫无动静。 初蕊疑惑,还欲再唤一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嘘——” 她转过头,对上的是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男子。 “你是何人?”初蕊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初亦一大早便在树上看着刚刚在新晋太子妃出嫁前的闺房的房檐上搭建窝巢的小鸟儿,正看得入了神之际,便听见了门前有人轻声唤着自家殿下。 他连忙轻身跃下,行步匆匆,穿过院门,跨过门槛,踏上石阶,很快便瞧见了那人。 身量小小矮矮的,瞧着倒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倒是生得颇为合人心意。 初亦默默在心底打量着。 哪知那小姑娘一开口便是质问自己的身份,思及如此,他不禁缓缓勾唇,挑衅道:“你又是何人?” 初蕊哼了一声,不予理会,转身欲继续敲门。 “别敲了,太子新婚,沐休三日。今日才第二日,你这般打搅太子新婚燕尔,不怕被责问怪罪?”初亦好心好意地拉着初蕊往院门外走去。 哪知却见初蕊猛然顿住脚步,随即一把甩开初亦的手,“够了,我是当今太后派来服侍新晋太子妃的,不论你是何人,都不要妨碍我的正事儿。” 初亦一愣,随即勾起唇角一个浅浅的弧度,抱臂,不屑地嘲笑:“你这小丫头片子,你是太后派来的,我还是殿下身边服侍多年的暗卫呢。” 初亦斜睨了她一眼,“再者,若要服侍太子妃,首先得熟悉太子爷的喜好。论及了解程度,你又如何比得过我?” 祁奕是被外头院子里的两人吵醒的,他侧过头,看着窝在自己臂弯里头熟睡的戴漪,他的眼中泛过几分罕见的疼惜,低声道: “漪儿,该醒了。” “唔……外头何人这般聒噪,倒像是我家院中养了鸡又养了犬儿。”戴漪抬指揉了揉眼,始终睁不开眼帘。 祁奕瞧着戴漪半睡半醒间动人的面容上浮现的正是女儿家的娇憨,瞧得愈发赏心悦目,他禁不住轻轻低笑出声,抚掌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话倒是如何说得?” 戴漪闻言,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缓缓解释道:“把我家弄得鸡飞狗跳的。” 祁奕听得眉头一皱,实在有些忍不住,于是便不忍了,缓缓在她额间落下一枚轻吻,宠溺道:“好,待会儿便罚他们去把鸡犬一同抓起来。可好?” 戴漪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嘟囔着:“别,别抓我家瓜瓜。” 祁奕偏头,吻上她的耳垂,细细舔舐着。 戴漪有些不适地躲开,“好痒……” 祁奕的眉眼的视线愈发柔和起来。 “我家瓜瓜……” 沉默了好久,祁奕原本以为戴漪又睡着了,哪知她又启唇轻声唤道。 祁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她的侧颊,“你的梦境里可有我?” “唔……”戴漪费力的撑开眼,隐隐约约地好像瞧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她迷迷糊糊地凑近,抬手捧着祁奕的下巴,软软地唤了一声:“殿下……” 祁奕猛然怔住。 她这般亲昵,所唤之人,是祁奕,还是自己? 为何听闻她这般柔声的唤语,他的心下某处便多了一份难言的喜悦,似乎下一刻便能盖过原本镇定的理智。 就曾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觉得,也许自个儿并不是修章,不是那个在凌国生活了许久的侠客…… 而是与凌国相隔甚远的祁国的东宫太子祁奕…… 被心里这般的猜测惊到的他,头一回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究竟是被谁利用了…… 他能够感觉到,怀中的美人是真心的向着自个儿,也终是在不经意间感受到她的言下之意。 似乎在有意无意间的一场暗示。 “该起了。”祁奕敛了敛眸子,不再多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 戴漪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不是往日服侍左右的巧儿,也不是前些天才见到的初蕊,而是如今名义上的夫君。 当今的太子殿下。 但在戴漪眼中,这位太子殿下到如今还不曾想起自己是太子的身份,反倒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入了这皇城的细作。 不得不说,凌焕的手段实在歹毒,竟是这般利用自个儿对祁奕下诱饵,思及如此,戴漪便心生懊恼。 恨不能将那始作俑者也尝尝被人利用的滋味。 事到如今,只能弄清这等失传已久的蛊术的法则。 如非不然,便是给凌焕多添加了一份倾覆这河山的筹码。 戴漪咬唇,她觉着,凌焕不仅是借着那失传多年的蛊术蛊惑了自己的前几位的皇子,指不定有一场早已备好的阴谋蓄势待发。 第53章 定情信物 戴漪静默地看着祁奕亲手拿起精致的羊角梳, 另一手在她的长发上来回移动, 缓慢又轻柔,似乎在对待心上人的姿态。 见状,戴漪不由得抿唇。 她的目光静静地定在祁奕修长的手上。 祁奕正搭着自己的一缕青丝,缓缓地,有条不紊地梳着。 虽是技法生疏,但是确实温柔至极, 让人觉得舒适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泛上心头, 戴漪等得昏昏欲睡。 忽的她只觉得发间一紧, 戴漪连忙睁开眼,顺势看清了镜子里头的自己。 戴漪不觉然抬手抚上自己的额侧, 又见自己原本披散在肩的长发被挽起,云鬓间是一枚颇有特色的雪骨玉簪。 她并非不知晓祁国皇室的习俗, 新晋太子妃须戴满三月的雪骨玉簪,既是祥瑞之兆,又寓指太子婚后的多子多福。 因此在看见自个儿的云鬓间的簪子时,戴漪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意外的是,自从前朝旧事过往之后,雪骨玉簪并非历任帝王能为自个儿心仪的妃子寻到。 而是要等候有缘人。 若是采用非常手段谋取那支簪子,怕是要招来鬼怪,所要面临着的,是骤然间山河颠覆。 “这簪子的由来,还得从许多年前的越国说起。” 戴漪回想起先前祁晚薇与自个儿去翻藏书阁里头的历代首饰图鉴时, 曾经见到过这枚簪子。 它的全名唤作“白玉缠丝青花簪”。 图鉴记载的是当年越帝苏相与特意定制赠与卓皇后的定情信物。 关于这位皇后,戴漪只从岑一那儿听闻她的一二讯息,更多的,也只有那个朝代的人才能有所知晓。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皇后姿容实在太过动人,还一度留下“国姝”之美名。 不过,既是能在后宫中立足,又能让越帝多年来后宫中独宠一人的,也是怀有不少手段的罢…… “为何要赠与我这个?”戴漪抿唇,回头看他。 祁奕缓缓启唇,俯身贴近她的脸颊,“因着我也只愿效仿越帝,独宠一人的国姝。” 戴漪蓦地想起了成婚之前皇后的叮嘱,务必要让祁奕想起来先前之事,于是她沉了沉脸,道: “修章这般言语,岂是断定了真正的太子殿下不会回来?” 祁奕皱眉,“你还是忘不了他?” 戴漪心下哭笑不得,至始至终,她家太子殿下居然还是在吃自己的味儿。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他总该想起来的。 戴漪思索着,不觉然瞥见了祁奕腰间的那个做工精致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匣子。 “这匣子……”戴漪有些震惊,不住讶然道。 祁奕抿唇,目光如炬,锁在戴漪脸上,想从她的面容上看出丝毫不对劲。 “初亦说过,这个匣子很是重要,每次狩猎,或是外出练习作战时,殿下都会随身带着。”戴漪说着,慢慢地伸手拿起那个盒子。 她的脑海中映现着那个穿着一袭墨袍,袖口绣着金色纹路的束发男子,眼睛冷静狭长,唇边似笑非笑,立在雪地里的一棵梅花树下,正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不知是幻象还是如何,只是那样的情景令她至今都觉得深刻清晰。 久到…… 久久不能忘怀。 第54章 一波三折 二人拉开了房门, 正好瞧见初蕊和初亦二人争吵不休的模样。 “太子妃……奴婢来伺候……” “免了, 若是能候着你,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戴漪拂袖,一袭红色绣纹束腰长裙,移步出了门,立在阶前,俯视着台下的初亦和耷拉着脑袋的初蕊。 初蕊抿唇, 垂首,只觉得这回怕是要遭殃。 “殿下, 外头有人求见。”初亦上前一步拱手, 先发制人地禀告道。 初蕊蓦然抬眼,注视着初亦, 实在难以预料他竟会替自个儿解围。 戴漪不满地撇唇,只觉得自家殿下这暗卫滑头得很。 “那又是何人?”戴漪刚想埋汰几句, 确实,远远地望见了一个跪坐在院门前的人。 “回太子妃,是一个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初亦回答得掷地有声。 祁奕在一旁看出初亦的名堂,也不点破,只是静默地注视着戴漪。 戴漪蓦地顿住欲启的唇,忽的察觉到了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尤其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殿下。 “一个厨子而已,派发到御膳房去便是,为何擅离职守?”说罢,不容众人置喙, 戴漪便逃也似的直奔用早膳的厅堂去了。 “太子妃,你可不识得路,且慢些步子,等等奴婢引路……”初蕊忙拉着裙摆快步跟上。 初亦立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祁奕,他早在自家殿下与戴漪成婚之前,收到了皇后暗中下的一道懿旨。 ——明晓了太子殿下还是原来自个儿的殿下,只不过被凌国的秘术蛊惑了。 虽然知晓如此,但如今局势实在不佳,于是,初亦心下念头几转,终是生生止住了告知那个厨子之事的缘由,转而静静地跟在祁奕身后。 “盯好了太子妃。”祁奕平静道,他可不愿刚娶了心中所悦之人,便被其他人有所利用。 往后的时日还长,他期盼有更多时日与她同在。 只不过,自家的太子妃如今好像胃口不佳。 祁奕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注意到她举箸不定,眼神有些飘忽。 缓缓搁下玉箸,祁奕刚想启唇,便听得外头有太监来报: “殿下,太子妃娘娘,不好了,太后先去了……” 戴漪原本出神的样态顿时清醒不少,她和祁奕赶到太后宫中时,正好瞧见哭得梨花带雨的祁晚薇。 戴漪缓缓蹲下,有几个宫女忙垫高软点垫,侧坐在祁晚薇身边,轻声唤道:“公主……” “小漪——”祁晚薇咬着帕子,眼角泛红,“太后都曾说过,要等到我成婚之日的……” 戴漪心下一揪,抬起的手微微顿住。 不知怎的,最近心神不宁了许多,今日终是发生了这般诡异之事……回过神来的戴漪不由得环顾在场的众人。 实在奇怪。 叙尚坊。 “秦屿。”有人推门而进,见院中的桃花树下坐着一名持剑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侧过首,见来人,微微勾唇,笑道:“端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秘术姑且指的是催眠吧不是玄幻。 第55章 心动不语 温晗静默地注视着白衣男子, 许久, 才缓缓启唇:“为何还要回来?” “因为心中有了割舍不下之人。”秦屿的眼眸沉了沉,眼睫落下了一片阴影。 温晗捻袖,仰首望天,“你明明在三年前离宫前就早早地预料到了今日的变数。” 秦屿缓缓扬袖,沏了一杯梅子酒,推至温晗的身前。 “端方, 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为着心上挂念之人了。 温晗举起那杯梅子酒,抿了一口, 只是注视着秦屿, 见他白衣袂然,“若我是你, 便会不顾一切带着她离开这狼虎之地。” 秦屿蓦地笑了,“可惜你亦是不敢。如若当真, 为何如今的朝阳公主还在太后宫中?” “她不欢喜我,至始至终,如此而已。”温晗的眼睫垂了垂,一口饮尽杯盏中的梅子酒。 酸意在舌尖弥漫开来。 “这祁国这般多的女子,为何要吊在朝阳公主身上?论及美誉,你可是祁国的第一公子。”秦屿又倒了一杯酒抵至唇边,笑得肆无忌惮。 温晗瞥了一眼他,随即抿唇,又禁不住反问: “你呢?又是为何因着她甘愿只身犯险?你可知你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受人敬仰的岑夫子……” “别无他因,只是因着, 她是祁国的第一美人。”秦屿的眼目深深,似乎在透过院墙看到云天外的光景。 温晗猛然怔住,不禁质问道:“你上次失了心智,还被太子殿下亲手所伤,也是因着那个女子?” “不,不过是中了凌国九皇子凌焕的秘术罢了。” “你也会遭人暗算?”温晗有些难以置信。 “当时她在我身旁。我只能守着。”秦屿唇边的笑意敛了敛,答道。 温晗凉声笑了,“如今身为御厨的你有何打算?” 秦屿搁下茶盏,拂袖起身,踱至院门边,“太后已然死去,一切都在掌控范围内,没过几日,慕容府上的衍世子便会勾结凌焕一同攻城。” 温晗愣了愣,没想到他竟会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说道。 “而我,只需要在此之前,让她欢喜我予她做的吃食。”秦屿转身,白衣袂然,眼中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转而是强势的志在必得。 朝阳殿。 看着祁晚薇哭得眼眶发红,戴漪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过几日便是与端方公子的大好日子,可别哭了。” “不嫁了,太后不在了,我又为何要嫁?”祁晚薇一双温婉的眼眸哭得发肿。 “小漪,你走罢,谁让我一人待会儿。”祁晚薇别过去头,又道。 戴漪蓦地顿住,收回了自己的手,直起身,轻步走向门外,空中有纷纷扬扬的雨水一丝丝融进了门前的池塘里。 气候有些闷热,夏意愈发甚了。 戴漪依稀地望见有几株尖尖的荷花苞探出水面,静静地立在桥边,不知何时,自己的发顶多了一把伞。 她仰首,对上了一双熟悉至极的眸子。 曾几何时,这般的场景不过是更换了夏与冬的背景,人亦未变,不过是一梦又是许多年。 戴漪垂首,低眉苦笑。 察觉到戴漪唇角的苦涩,祁奕的眉头不悦地皱起。 “公主的婚事要延后了。”戴漪心不在焉地提了一句。 祁奕握紧了伞柄,沉步与她一同走着。 见他不答言,戴漪仍是经不住心头的困惑,道:“你可知公主并不心悦端方公子?” “那又如何?”过了良久,祁奕缓缓启唇。 戴漪侧过眸子,望向琴潭,“若是嫁与一个不心悦之人,比互不相识来得更加折磨人心。” “漪儿……”祁奕察觉到她的异样,极力保持冷静地轻唤。 “如此,便是了。” 第56章 物是人非 戴漪冷眼看着祁奕, “殿下, 我越发看不懂你了。” 祁奕不悦得皱眉愈甚了,“我本就不是他。” 戴漪心下一阵揪疼。 “为何世上会有这般相似之人,就连当今皇后,太子殿下的生母都难以相认了,你就不曾思索过为何如此?” 戴漪凉声笑道,随即摆袖兀自离去。 怪只怪, 那秘术蛊惑人心,或是, 当局者不愿相破。 留在原地的祁奕目光凛然, 手中持伞的力道不由得加深,一点一点的, 直接深入骨髓的疼痛在心上泛开。 独自行在雨幕中,戴漪的唇边是毫不掩饰的苦涩, 若非今日遇见祁晚薇,她怕是还要继续自欺欺人,陪着她的太子殿下装疯卖傻。 如今她明白了,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 虚谎替代不了真实。 慕容衍立在桥边,远远地就望见了雨中独行的戴漪。 接着,是她缓缓倒在雨中的身子。 慕容衍看得心下一跳,丢下伞,飞身而去。 戴漪缓缓转醒时,是在一个陌生至极的地方。 她缓缓坐起身, 周围是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摆设。 更让她讶异的是,自己身上的,是艳丽的红。 好似成婚时的礼服那般繁盛的纹饰。 戴漪不由得紧紧地抿唇,有些恍若隔世。 大梦一场尽是浮华。 而她如今又是在何处? 纤细的指不自觉攥紧的被褥,戴漪更是被那鲜红刺痛了眼。 “吱呀——”一声冗长又厚重的响声飘扬在屋中。 戴漪定睛望去。 来人正是初蕊。 只是她的神情冰冷,恰似陌生得紧。 戴漪瞧得愈发狐疑起来。 她微微启了唇,却没有问出声,心下很是不解。 “娘娘醒了,可要饮些花茶?”初蕊的声调亦是冷淡至极。 “此处……” “是冷宫。”初蕊一字一顿道,眼中是冷漠。 戴漪霍然掀开被子,准备走下床榻。 “新皇叮嘱,若是敢让娘娘离开冷宫半步,便要治死奴婢,以及冷宫之中诸多妃卿。”初蕊的声音愈发凉了。 戴漪呼吸一窒,“新皇?” “娘娘那日雨中跌落桥下,昏迷至今,怕是忘了许多事项。”初蕊缓缓倒了一杯茶,上头飘着些许花瓣,显然是刚摘的。 戴漪在桌边缓缓坐下,盯着漂浮不定的花瓣。 初蕊紧紧攥着手指,强忍着心头的疼楚,一字一句将这着时日的来龙去脉阐述了一通。 “你是说,如今当朝者是慕容衍?”戴漪险些没有端稳花茶的杯盏。 初蕊堪堪扶稳她的指,点了点头。 “别拦我,让我进去,都是那个贱人!” “对,撞门进去!” “外头都是些过了势气的妇人,不必在意。”初蕊缓缓起身,收了茶碗。 “你究竟是何人?”戴漪眸光流转,端的是一副美人乍醒的海棠花色。 天生一副愈发惹诸国男子怜惜之态。 见状,初蕊暗叹,随即出声道:“当初是祁国太后身边的人,但是太后先去后,新皇起势,我便从东宫被撵到了叙尚坊。” 戴漪怔然,“叙尚坊又是何处?” “当今新皇最为信任的秦夫子的住处。” “此番来,乃是因着秦夫子的意思。”初蕊迅速将花茶盏拢入袖中,踱至窗边。 戴漪敛了敛眸,掩去眼角的一抹水色。 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位夫子。 ——曾在花树前纷纷扬扬的转身朝她勾唇的模样。 转瞬即逝的恍然。 戴漪见外头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又瞧见初蕊脸色一变,转身拉开了一扇窗。 “新皇有旨,要娘娘好生想清楚了再去寻他。”初蕊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越过窗,消失不见。 戴漪回头看着那一床的红色锦被,咬唇。 她又何尝想不明白……慕容衍的意思。 只是千算万算,都不敌自己身子骨的孱弱,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这些事故?却寻不出缘由。 像是有人刻意谋划好的,要置她于一处窘境,无法挣脱,又无法逃开。 门被撞开。 戴漪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尽是满面怒色或是嫉妒颜色的妇人,也有不少愤愤不平的年轻女子。 “就是她,这个妖女,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祸害了整个祁国。若不是她,我们又怎会被关在这儿老死一辈子。” 有人带头指着戴漪,怒喝道。 戴漪冷静地扫视着人群,蓦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百里姌。 “你们要如何?”戴漪听见了自己的父母之言,心下无端多了几分揪疼。 “当然是好生折磨一番才肯解气。”有人又道。 这下,众人纷纷应和出声。 戴漪留心了百里姌眼角的精光,心下沉了沉,多了几分计较。 她缓缓起身,踱至带头的女人年面前,惑人的眼眸中不惊不惧,掷地有声:“若我说,能让你们活着出去呢?” “这,如何使得?也对,你这原是小姐的金贵身子,又是曾经的太子妃,怕是扛不住收拾,才出此狂妄之言。”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不屑地哼道。 戴漪缓缓勾起耳鬓一侧的一抹长发,漫不经心地绕指,嘴角掠起一丝残忍至极的笑:“是何人告诉你的,我原先的身份?” “这……” “何需多言,姐妹们倒是上啊!” 戴漪的眼角余光瞥见拱门屋檐上立着一名暗卫。 于是她顿时收了原本志在必得的凌人气势,转而不等她们接近自己,便瘫软在地,佯装怯懦,随即往后缩了缩。 紧接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惬意的装昏。 顺带着挤出几滴泪。 众人诧异之际,便见暗卫持剑而来,护在戴漪身前。 不由得哗然一片。 “胆敢对云锦娘娘不敬,格杀勿论。” 戴漪闭眸的顷刻间,便听见了这么一声称呼。 云锦?她何时有了这般的称呼? 慕容衍的花样真是愈发多了起来。 如此说来,她倒是多了几分想要会一会慕容衍的意念。 察觉到自己被熟悉至极的锦被裹紧,又缓缓被抱起,戴漪顺势又挤出了几行清泪,口中不住喃喃呜咽:“娘亲……” 慕容衍处理完政务时,便赶到了云锦宫。 “陛下。” 大宫女堪堪跪伏在地行礼。 “如何?” “娘娘自冷宫出来时,一直浑浑噩噩,口中哭的是自己的娘亲和父亲。”大宫女说罢,又补充道:“奴婢等已然服侍娘娘沐浴更衣了。” 慕容衍面不改色,推门而进。 只见一袭红色裘被中央,软软地蜷缩着一个瘦削的,他日思夜想许久的身影。 烛火扑闪,忽明忽暗。 慕容衍抿了抿唇,沉步踱近。 “娘亲——”戴漪早就察觉到寝殿外头的动静,不由得绷紧了一根弦,刻意放柔了声唤道。 慕容衍见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不由得心下一揪,不做犹豫地将她拥入怀中,“别哭了,你的娘亲还在。” 若非事先见过初蕊,戴漪也许是真的认为慕容衍丧心病狂地连她的爹娘都要杀害,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那么……她的殿下呢? 慕容衍见怀中的美人渐渐止了哭腔,不再颤动得厉害,不由得满意勾唇,诱哄道:“戴漪,睁开眼,瞧瞧我……” 戴漪心下一窒,随即缓缓颤动了长睫,鸦羽一样的睫上缀了些泪珠,愈发衬得她的双眸楚楚可怜。 慕容衍瞧得入了神,心下愈发激动了起来。 她张了张唇,缓缓倾身上前,柔声唤道:“殿下……” 慕容衍浑身一僵,眼眸发冷。 第57章 伺机试探 戴漪是刻意的。 见到慕容衍拂袖离去时, 她便知晓自己此番怕是要背水一战了。 如今局势颇为动荡, 她的太子殿下不知所踪,宫中身旁可信赖之人全无,唯独靠着的,只有她自己。 而她的娘亲和父亲,如今不知身处何处……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她抱紧了锦被, 倚靠在枕边,翻来覆去。 指尖轻动, 她的心中蓦地多了几分想法。 她不能再按兵不动了。 天大亮, 云锦宫内一片骚乱。 --- “参见司礼大人。” 温晗走在下朝的宫巷里,恰好遇见几个宫女太监。 微微点了点头, 温晗目不斜视,缓缓踱步, 衣袂摆动间飘扬潇洒,依旧不失往日的风姿卓越。 “听说了么,今日一大早,云锦宫的动静可不小。” “如何说得?” “新皇最近不知从哪儿寻来一个美人,宠在心尖尖儿上,只是那美人好生闹腾,如今,一整个宫的人都被罚着跪在外头晒着日头呢。” 听闻后头几个宫女太监们的渐渐远去的小声议论,温晗攥紧了手中的卷轴,顿住了脚步, 随即他缓缓仰首,眸中是冷静如冰块一般的色泽。 他俊美的面容上略有思索,终是调转了方向,往叙尚坊走去。 叙尚坊里头,那个白衣男子早就挽着袖子,墨发高束,端的是一个正经御厨的样态,正在石桌前用那价值连城的匕首雕花。 温晗静静立在院门前,观望了许久,迟迟没有进去。 “端方今日竟是有兴致在门外偷学我的技艺?”秦屿淡淡笑开,眼眸却是专注在他手中的雕花上,不曾抬眼看去。 “岑一……”温晗抿唇,面色紧绷。 “端方莫不是忘了,当年出师前,我原是唤作秦屿。”放下手中的匕首,他缓缓放下袖子,直视着温晗,眼中是一片平静。 温晗蓦地勾唇,眼中恍然掠过一丝嘲讽,“你当初说要带她走,如今呢?她成了什么云锦宫的娘娘?” 秦屿察觉到温晗语气中的苦涩,摆袖,踱至门边,与他面对面而立,“你呢,你又好到何处去?原本要与你成婚朝阳公主,自从慕容衍发动战乱夺位之后,如今她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 温晗依旧静静地立在门边,紧紧抿唇,久久不语。 扬手拍了拍温晗的肩膀,秦屿一阵嗟叹然,道:“且听我一句劝,这世间诸多美人,为何要执着于她?” 说罢,秦屿倏地转身,端起那一篮雕刻好的花,踱步进了里屋。 温晗摆袖随后跟着他进了屋中。 “如今的你又为何执着留在此处?” 闻言,秦屿转过身,对上了温晗淡漠到极致的眼眸,蓦地笑道:“因着我知晓,事情没那么快结束。她不会甘心成为那云锦宫的娘娘。” “有何把握?”温晗稍稍皱眉,惑然道。 “几年前在太学堂,她便是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若是有人把她逼急了,她怕是要将整个皇城都掀了个底朝天。”秦屿幽幽然启唇,眼眸中浸满了笑意。 “而你,便是那个激怒她的人?”温晗心中轻轻叹息。 秦屿勾指翻了翻那些雕好的花骨朵,“错了,乃是前朝的太子殿下。” 温晗垂袖,“你为何执着于那个女子?” “因着她生得美,在我眼中,这世上无人比她要来得顾自倾城。”秦屿笑得风轻云淡。 温晗垂眸,微微叹息,“我懂了。你先前不是也曾问我,为何要执着于晚薇……不过是初见时讶然,再见时欢喜,不见时便平生多了几分情缘。” 秦屿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把花骨朵们一朵朵都放入那处,扬眉,“既是如此,我便要去会会我的心上人了。” 走到门边,秦屿忽地顿住了脚步,望向温晗,道:“对了,端方可是要去寻你的朝阳公主?” 不等温晗回答,秦屿抱着木盒,兀自笑着走远了。 温晗眼眸中多了几分阴晴不定。 ---- 云锦宫。 “皇上,整个白日里,娘娘闹着不愿用膳,一直哭喊着娘亲,不肯受安慰。”大宫女跪坐在前殿,皱眉叩首。 慕容衍揉了揉眉心,沉默着,略略思索。 戴漪她那般平素便爱搜罗各样吃食的,整出这般幺蛾子,怕是真的思念过度了? 第58章 一丝狠戾 戴漪坐在云锦宫里头, 一直等到了月上柳梢, 却迟迟不曾等到慕容衍的再来。 难不成自己白日里头闹腾的动静他都装作充耳未闻,就任由自己在宫中闹腾? ——只要自己在笼子里头的雀儿般,在这里头呆着? 想到这儿,戴漪便不自觉拢紧了袖子,她不能再这般束手就擒,得换些举措。 正在此时, 有人在外头战战兢兢地通报: “娘娘,秦大人奉旨领见。” 那是大宫女的声音。 戴漪抿唇, 秦大人, 又是何人? 还是奉旨……莫不是慕容衍的人? 她蓦地想起来那日见初蕊时,初蕊曾说过, 秦夫子……是慕容衍最为信任之人。 大宫女等了一会儿,又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一手拎着食盒, 眼中尽是危险得令人发怵的神情。 她敢保证,入宫这些年,除了上位者的威严让人震慑,便再也不曾见到过其他朝臣大人能有这般的神情。 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大宫女连忙垂首,恭敬道:“大人请。” “吱哑——”门被人推开。 戴漪盯着那角飘逸的衣袂发怔,不知怎么的,总会想起那日大婚之夜。 那夜,祁奕也是这般的步子,缓缓迈进了东宫的内阁里, 与她对视。 思及如此,戴漪不觉然有些恍若隔世。 戴漪定定地注视着踱至眼前的高大身形的男子,见到他的那张面容时,戴漪原本有些光彩的眸子顿时黯了黯。 那是一副与岑一相似至极的面容。 却是没了先前的暖意。 亦是没有先前的笑容和煦,如沐春风。 “夫子此番回宫,又是为何?” “为你。”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丝毫不做遮掩。 戴漪不动声色地起身,贴近他,缓缓扬眉,抬手搭上他的肩,放低了声音问道:“夫子是记挂着上次不曾将我关起来,因此来此地捉我?” “我早早地便告诫过你,这宫中不是你该呆的地儿。”他的目光冷冽,却让戴漪瞧得有些莫名的熟悉,而那股感觉,并非来自岑一的熟悉…… 戴漪定了定心神,问道:“如今我是该唤你岑夫子……还是秦大人?” “都随你。” “秦……”戴漪启唇,轻轻吐息。 “秦屿。”他接话道,紧接着不做犹豫,拥她入怀。 戴漪上下扫视着秦屿,从眉眼,到鼻尖,再到薄唇…… 秦屿的心不由得一跳,他看见了戴漪的眸子含了一丝怔然,似乎在回想着一些事。 “秦屿,你要来带我走么?”戴漪眸光闪烁。 秦屿抿唇,“你不愿的。”他的眼眸中恍若洞悉了一切。 秦屿静默地等候着。 她始终没有说一句反驳之言。 戴漪敛眸,掩去眼角那一抹水色。 过了良久,她才注意到秦屿手中拎着的那个食盒,继而缓缓勾唇,道: “那是何物?” 竟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坐在桌前,戴漪静静地注视着秦屿从食盒里头取出了一碟雕刻得精致的,宛若芙蓉花开的点心。 一朵朵绽然若开。 却又是花骨朵般欲语还休。 戴漪默默仰首,凝视着秦屿,缓缓道:“你是奉旨来的?” 秦屿缓缓拂袖,坐在她对面,道:“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心中所思的,全是她而已。 只是这些,他再也不会提起。 从云锦宫中出来时,秦屿扬袖,接住从宫檐上跌落的雀儿,眸中掠过一丝狠戾。 第59章 恭迎殿下 大宫女见秦大人一来, 眼前的美人娘娘的脾性都收敛了不少, 甚至让外头跪着的人都散了…… 思及如此,大宫女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戴漪静静地注视着扑朔的烛火,轻轻垂了垂眼睫。 “娘娘可是乏了?”大宫女推开门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戴漪不答言,拂袖起身,踱至窗边, 看着落在院中央的月光,冷清至极。 大宫女侧过身子, 刚好看见了桌案上的点心碟子是原封不动的点心, 瞧得眼皮不由得一跳。 又是两日未进食。 一来二去的折腾,戴漪不负众望, 终于病倒了。 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戴漪被激得眼角翻了些水色。 她最怕疼, 亦是最怕苦。 “皇上……”大宫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戴漪原本就含了些水色的眼眸闪了闪,她就势咬了咬下唇,泪顿时流出了眼眸。 慕容衍刚进门,就看见大红锦绣被下卧着的是一个憔悴至极的美人。 那宽大的床榻,宛若一具巨大的棺材。 戴漪的眼眸更是凉凉的,脸透着莹白,尽是泪水。 “你究竟要什么?”慕容衍心下狠狠作疼。 慕容衍原本想着晾她几日,等她想通了,便与她成就这大红喜被下的圆房……不料她竟是这般刚烈,不肯看开。 “我要娘亲……”戴漪咬唇, 长睫更是缀了些泪珠。 美人如斯。 愈发让慕容衍看得心碎。 纵然是先前在太学堂中戴漪张牙舞爪的模样,或是当初寒猎场为了去寻祁奕不惜顾一切纵马拓在雪地里的背影,又或是如今这副脆弱模样…… 他都欢喜得不得了。 尤其是如今,他最看不得戴漪这副模样,似乎下一刻便能任由他掌握在手中,肆意揉捏。 但是他清楚得很,眼前的的美人口中若不愿意发出喜乐的允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 思及如此,慕容衍扬眉淡淡笑开,声音却是苦涩至极,“把药喝了,明日便可见到你娘亲……” “太苦了。”戴漪抿唇,眼中刻意让他瞥见自己佯装出来的惶然无措…… 慕容衍皱眉,“何人让你生了病的?” “你。”戴漪丝毫不客气道。 “朕如何了……”慕容衍很是诧异。 戴漪撇唇,别过头,“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你了……” “哦……” 慕容衍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愉悦。 戴漪垂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厌恶。 “我喝不下,倒是觉着秦大人的厨艺了得,不知他可会做樱桃冰络……” 戴漪蓦地睁开眼,看了看慕容衍,只见他接过大宫女呈上来的手帕,一点点替她擦拭净了面上的泪渍。 “都依你。” 戴漪一愣,随即转过身,不去看他。 “明日当真能见到娘亲?” 慕容衍点头,拂袖,将她抱到怀里,“只要你乖乖的。” “你觉得,我是能安分之人?”戴漪自个儿都不愿相信。 慕容衍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柔软的唇畔,柔声安抚道:“我说你是,你便是。” 戴漪斜睨了他一眼,因着没有多少气力推不开他,只能冷着脸避开他的眼神。 “皇上有旨,若是秦大人此番能让娘娘用得下药膳,便大大有赏。” 白衣男子沉默地敲着叙尚坊特供的冰块,不作回答。 太监退去后,院门前有人疾步而来,质问道:“秦屿在何处?” 白衣男子手下的动作微微顿住,平复得极快地继续敲着冰块。 “那么,我问你,你又是何人?” “端方公子不会不知晓。”白衣男子将最后一颗鲜红的樱桃嵌入冰块中,淡定如昔。 温晗仔细打量着他,直到他不急不缓地将面上与秦屿极像的人面红妆揭下。 见到那人嘴角噙着笑,眼眸却是冷漠至极的神情,温晗倏地明白,肃然躬身道:“恭迎殿下回宫……” 第60章 阳奉阴违 温晗想不到的是, 失踪了多日的太子殿下, 竟是一直在这宫中。 而他的君子之交秦屿,早在前几日离去,也不知去向了何处……思及如此,温晗不禁拱袖又道: “殿下此番留在宫中,可是有何打算?” 祁奕抿唇,淡淡地扫了一眼白色衣裳的绣纹。 ——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凌国的秘术蛊惑了心智, 竟是同戴漪说了那般那荒唐之言,他的心下便是浓浓的歉疚。 “先领了这旨, 瞧瞧我的太子妃去。”祁奕缓缓勾唇, 淡然自若地收好最后一枚樱桃到了食匣里头。 温晗不禁扬眉,他所认识的太子殿下, 便该是这般沉着冷静,过不了多久, 想必这国终将重回原主…… 云锦宫内。 祁奕见大宫女推开了寝殿的门,拎着食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此番绝不能按照她的心意胡闹,都把自个儿的身子骨搞垮了,害己匪浅。 祁奕思索罢,踱步进了里屋。 “夫子。”慕容衍自榻上起身来迎。 祁奕微怔,随即回想起岑一先前的音容笑貌,淡淡启唇道:“素日在太学堂,倒也不曾见你这般恭敬。” “还不是不曾发现夫子能者多劳,实在辛苦,回头夫子要何物, 只管发个话……”慕容衍也不是没有听出来秦屿话里头的嘲讽,反倒客客气气道。 “只要——能让小漪有胃口,用得下调理身子的药……”慕容衍不忘伺机补充道。 祁奕的眸光冷了冷,不过是一晃的时间,便换上了平静的神情。 戴漪静静地看着祁奕打开食盒,里头确实是原模原样的樱桃冰络…… 前些日子不肯吃他送来的东西,是试探,如今只是再一次确认这个事实。 戴漪稍稍放下了心,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慕容衍的动作。 只见他万分殷勤地对祁奕道:“夫子当年还在太学堂当差时,朕也是习惯了此般称呼,若是……不喜,大可唤作秦卿……” 祁奕摆袖,“娘娘不过是多看了这吃食几眼,不曾尝上一二,君上不必这般,倒是有些油腻了。” 慕容衍的脸色窘迫。 “咳咳……”戴漪听得也忍不住笑出声。 慕容衍见状,眼前一亮,欣喜道:“原先闹着要见娘亲,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如今笑起来倒是极好看的。” 祁奕持着长勺的手微微一顿。 废话,本就是他的太子妃,何来不美? 戴漪抿了抿唇,留意了祁奕嘴角不禁上扬的弧度,心中的那个猜测愈发深刻起来。 “秦大人……”戴漪刻意轻声唤道。 “嗯。”祁奕淡淡应道。 戴漪缓缓扬眉,接过白瓷碗时,指尖有意无意碰触到祁奕的手,察觉到他的微顿,戴漪的心下更是多了不少计较。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戴漪一本正经道:“谢过秦大人。” “奉旨而来,无需如此。”祁奕拢了拢袖子,面不改色摇了摇首,掩在袖内的手指摩挲了片刻,似乎在感受戴漪方才指尖稍纵即逝的触感。 戴漪有意逗他,朝他嫣然一笑,又道:“若不是见着了秦大人,我怕是茶不思饭不想……” 一旁的慕容衍听着只觉得愈发不对劲起来。 “当初在太学堂也不曾见你与我犹如这般毕恭毕敬。”祁奕镇定回道。 慕容衍见祁奕这般平静,眼中更是毫无波澜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 或许……戴漪所言地便是字面之意,毕竟当年在太学堂,戴漪呢文史终是班里的后头……慕容衍企图自行说服自个儿。 第61章 福星秦屿 慕容衍回到御书房, 眼目沉沉。 “陛下有何事烦心?”大太监是个会瞧眼色的, 合袖上前,恭敬问道。 “前些日子让人去查之事,确实当真?”慕容衍拂袖,目光深邃。 “回陛下的话,当初攻城,戴大人的确证实祁皇与皇后死于乱军刀下。”大太监拱袖, 说得字正腔圆。 “戴相与戴夫人明日且从天牢放出来罢。”慕容衍语罢,兀自踱步出了门。 与此同时, 因着见着了祁奕, 心中有了不少忖度的戴漪正想着如何与这位“秦大人”好生相处。 与此同时,踱步至御花园的慕容衍不知怎的, 总觉得夏日里的枝头一抹绿,平生得有些应景…… 云锦宫。 祸害遗千年, 戴漪自诩从小到大没少干过坏事儿,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上次的冰块是取自冰库中的?”戴漪斜倚在椅上,原本是个颜色苍白的羸弱美人,如今又成了一个宛若海棠初放的姝色美人…… 瞧得大宫女好生艳羡。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 “我又想着,秦大人技艺高超,定然又研制出了新的菜品,倒想是再尝上一尝。”戴漪面不改色, 说得一本正经。 大宫女拢了拢袖,垂首,“是。” 自家这位娘娘肯吃得下任何小零嘴儿,莫过于天大的喜讯,传到当今君上的耳中,更是件龙颜大悦之事。 君上一悦,这云锦宫上下的吃穿用度更是不愁。 上上下下的思索罢,大宫女便欢欢喜喜地命人去叙尚坊请了如今乃是云锦宫的福星:秦大人。 叙尚坊。 祁奕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桌上是一柄价值连城的长剑,而他的袖内常年揣着两样物件: 一是上次鲜为人知拿来为戴漪雕花的匕首;二则为几年前篝火前戴漪塞给自己的几枚梅子干的匣子。 祁奕缓缓搁下茶盏,自袖中取出那枚匣子,仔细摩挲着,回想起那日自己还是修章时,对戴漪说过的荒唐吃味之言,实在可笑。 他无奈地撇了撇唇,见院门外又有人站立,瞬间敛了眉目,恢复了往日岑一该有的平静。 “秦大人,云锦娘娘有请。” “何事?”祁奕有些满意上次戴漪乖乖吃完最后一枚樱桃的模样,如今听见旁人提及她的名儿,心下亦是油然一股欣欣然。 “娘娘问大人,可曾研制出新的菜品……”小宫女毕恭毕敬地揪着袖子回道。 祁奕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眼中沉寂了许久的深渊却是泛开了涟漪。 “你且回话,还需些时候准备。” “是。”小宫女闻言,快步去回话。 小宫女走后没多久,叙尚坊便来了新客。 “殿下。”来人一身墨色兵甲,长发高束,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勃发。 “戴越。”祁奕缓缓抬眼,见他朝自己行礼。 “殿下恕罪,是属下央求温大人告知此地的……”戴越眼中有些许难过。 “你来此所为何事?”祁奕不动声色问道。 戴越抱拳,眼中尽是歉疚:“属下无能,不曾寻着陛下和皇后娘娘……” 祁奕充耳未闻,自家父皇与皇后早就算准了慕容衍夺位的时机,退隐山林去了,又如何能被有心人寻到…… 祁奕拎着食盒踱步至云锦宫时,恰逢大宫女移步相迎。 除了太医奉诏,其余男子本就不得随意进后宫宫闱,这历朝历代,得了此番旨意许可,又是厨艺精湛的美男子,怕是只有眼前这位了…… 大宫女略略在心下感慨,随即扬眉,摆袖笑道:“大人这边请,娘娘在庭前坞。” 祁奕踱步跨过长桥假山,远远地便瞧见了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处的庭前坞。 坞中莲蕊竟是谢了,但是一旁的岩石上却是醉卧着一美人。 第62章 事与愿违 “你来了。”戴漪醉眼朦胧地望着他, 斜倚在岩石上, 姿态像极了慵懒的猫。 祁奕默默坐在她一侧,搁下食盒,摆袖微微屈膝,垂首对上她的眸子。 心念一动,险些没有克制住想要抚上她的唇畔的冲动。 戴漪嫣然一笑,半撑着身子, 抬臂柔软地挽住了他的脖颈,轻轻呢喃道: “修章……” 祁奕浑身一僵。 妖精…… 倘若说几年前的戴漪是个未长成的美人胚子, 如今便是随意一个举措便能惑人心神的妖精。 祁奕沉声试探道:“娘娘请自重。” 说罢, 他故作镇定地作势便要推开她。 哪知戴漪愈发变本加厉,贴紧他的耳垂, 仔细地咬着耳朵,又是柔声的一句:“殿下……漪儿好想你……” 祁奕承认, 忍耐了这些时日的弦终是绷断了。 不论是她真醉假醉,如今祁奕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怀中宛若妖精一般的美人,心中确确实实装着的都是自个儿。 思及如此,祁奕的原本因着身份败露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甚至,还多了几分悦然。 将她拥紧,祁奕就这般轻轻松松地抱着戴漪步入了云锦宫寝殿的内室。 戴漪蹭了蹭被褥,脸颊漂浮着让人挪不开眼的红云,唇畔更是因着饮了酒被滋润得愈发艳丽…… 她就这般整个人窝在大红的锦被上,宛若盛放的雪地里的红梅, 让人禁不住俯下身去仔细探寻一二。 祁奕缓缓勾唇,不再委屈自己,俯下身,先是浅尝辄止她的唇畔,随即便有些克制不住。 气息渐渐紊乱起来。 祁奕敛眸,心头渐渐蔓延开来的火让他有种想要攻城略地的冲动。 “唔……殿下……”戴漪有些难耐地吐息着,身子更是多了几分燥热。 祁奕静默地欣赏着她在自己身下盛放的模样,心中是跃动不已的火。 不行,如今还未到时机。 祁奕深邃的眼中顿时变得漠然,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是暴露了自个儿动情的征兆。 似惩罚一般,祁奕随即狠狠啃咬着戴漪四处挑逗的不安分的指尖,接着抚挲了一把她有些红肿的唇瓣,最后仿佛是有些气急败坏地拂袖离去。 在门外候着的大宫女垂着首,不敢多言。 总觉着自个儿若是知晓太多,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好不容易地熬到了白日,大宫女战战兢兢地被戴漪唤了进屋。 戴漪揉着额,蹙眉盯着跪坐在地的大宫女,又不自觉抚上自己微疼的嘴角,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 “昨个儿秦大人来了?” “回娘娘的话,秦大人昨个儿临走前还吩咐奴婢让人去御膳房取了几味可解酒的果蔬,熬成了粥,”戴漪顿了顿,“今日份的早膳又搭上了秦大人一早新送来的糕点。” 戴漪抿唇,眼中有些失神,她不懂为何她家太子殿下要这般隐藏身份在这宫中…… 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想起自己才是真正的祁奕,而非在凌国的修章…… 大宫女悄然抬眼,随即合拢了袖子,道:“娘娘可要梳洗装扮?用过早膳之后,君上邀诸位后宫佳丽到枫林中去。” 戴漪掩袖,揉了揉作疼的眉心,“为何要到枫林中去?” “前些日子真真是热煞了人,今个儿趁着初秋的秋意凉爽了些,君上在枫林中设宴,让大伙儿歇歇缓缓。” 戴漪心不在焉地听着,脑中全是昨夜祁奕在自己身上的探寻,以及那唇齿间鲜明的触感…… 想不到她有意地挑了荷花潭水竹林溪涧的隐秘之处,有心借着酒意尝试一二,她家太子殿下毕竟不是圣人,终究还是对自己动了情欲。 这是好事。 至少,比前些天的淡漠疏离来得立竿见影。 “秋日之宴,秦大人可会去?” 大宫女心下一阵发慌,自家娘娘这般毫不避讳之态,若是哪一日东窗事发,怕是吃不了也兜不了走。 “娘娘恕罪,奴婢不知。” 戴漪拢了拢袖子,赤着足尖下了榻,一步步走向梳妆台,随意勾了些花汁抹上了唇畔,愈发衬得那副容颜倾城姝色。 第63章 你是吾妻 戴漪对着铜镜, 里头的美人红唇明眸, 笑得让刚进屋的慕容衍晃了神。 大宫女见状,忙垂首退了下去。 戴漪也不曾料到原本此刻应该是在枫林等候众人的慕容衍竟会亲自来接自个儿。 “怎的赤着足?”慕容衍一身帝王服,衬得他今日愈发的冷峻起来。 迈步踱入屋中,慕容衍看着戴漪赤着地足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戴漪恍若未闻,咧唇淡笑出声:“只是醒过来时想起了夫子的好厨艺, 便有些期待今日的枫林之宴。” 慕容衍见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又着一件单衣, 赤着足尖轻巧地向他走来。 这一切都像是梦里头才有的场景。 慕容衍捉住她白如雪玉的手腕, 见她那墨发将脸蛋儿衬得愈发白皙可人,那双眼眸更是含了些灵动。 瞧得慕容衍不由得心下一跳。 这才多长时日未见, 便有着这般勾人的气魄了? 活像是夺了舍的妖精。 戴漪轻缓地眨了眨眼,故作惑然笑道:“陛下为何这般神情?” “漪儿长开了。”慕容衍张了张口, 半晌,才勉强搜寻了这么个词来。 纵是世间荣华溢美之词,都比不上她的墨发缠丝来得勾人心魄。 更何况佳人凌罗束腰,不胜风情。 慕容衍曾有那么一瞬只想把江山拱手相让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他并非听不见,也并非看不见,戴漪的眼中盛着的并不是他。 慕容衍面上装作欣喜,装作讶然,将她收入怀中,却觉得彼此的心相隔千山万水。 她就像此刻乖巧窝在掌心的蝶, 稍不留神,便要飞越海的这端,朝她认准的方向毅然决然地飞过去。 大宫女被重新唤进来服侍时,刚好看见当今君上在帮云锦娘娘梳发。 她满是愕然,随即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紧接着让后头几个跟着的小宫女们服侍娘娘换衣。 “听闻这布料是陛下亲自挑选?”戴漪闲适地挑眸望去,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 慕容衍平静地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臣妾很喜欢。”戴漪笑得愈发惑人。 是真实得让人觉得虚假至极。 不,你不喜欢的。慕容衍心下暗暗叹,仍然保持面上的微笑,扬袖去握紧她的指尖。 戴漪垂眸,似乎是羞涩一笑,实则是悄然掩去心下的极度不适。 二人坐上马车座辇,穿过枫林,终是到了许多御林军围守的宴会场地。 慕容衍带着戴漪落座,静默地逡巡着在座的形形色色之人。 他一直在等,等戴漪的行动,只是见她的目光兴致全然在桌案上的那些吃食上,便有些无奈。 戴漪握紧了杯盏,佯装对杯中的边域采买而来的葡萄酒很是感兴趣。 实则一直在默默留意慕容衍的神情。 二人互相试探,却终是两不相欠,不曾越过彼此的界限。 看起来很是恩爱的模样。 祁奕入了会场时,便瞧见了戴漪同慕容衍一同坐在桌案前的情态,掩在袖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 看来这阵子朝中之事让慕容衍实在太过清闲了,祁奕拂袖落座,饮尽杯中的葡萄酒,眼角掠过一丝狠戾。 饮罢,搁下杯盏,祁奕微微仰首,望着纷纷扬扬的落叶自高高的枝头落下,整个枫林除了风声,便是树叶的沙沙声。 冥冥之中的默契,祁奕恰巧对上了戴漪的眼眸。 慕容衍捏紧了玉箸,他终究还是察觉出了异样,却强做镇定,揽紧了戴漪,柔声问道:“不是说夫子的厨艺过人么?这些糕点可还喜欢?” 戴漪察觉到他握紧自己肩膀的刻意加大的力度,凉声笑了笑,“陛下弄疼臣妾了。” “漪儿的心思却不在这儿。”慕容衍凑近她,鼻尖相抵,下一刻便能吻到他思想了许久的唇畔。 戴漪的面上极力保持平稳,眸中泛过一丝惆怅,“陛下答应让臣妾见着娘亲与父亲大人,却是到如今,都不曾见上一面。” 很是委屈的声调。 提醒着慕容衍的恶行。 “倒是朕的不是了。”慕容衍松开戴漪,蓦然将目光投向有锦衣卫把守的门关处。 没过一会儿,有人通报。 戴漪嚼了一口红豆藕糕,指尖微微凝滞。 她看见的一个女子,有着尖尖的下巴,那双眼睛素来瞧着最为乖巧,只是衣着比往日华丽了许多。 不是巧儿还能是谁? 她身侧立着的男子,面上冷硬,竟是祁阔。 戴漪顿时觉得素日爱食的红豆变得索然无味。 随意嚼了嚼,迅速咽了下去,戴漪好整以暇,紧紧盯着巧儿。 与此同时,座下的巧儿也察觉到了戴漪审视的目光,原本同祁阔说着笑话的唇顿时抿得紧紧的。 “怎么了?”祁阔挽紧了她的手。 巧儿的脸色有些惨白,“小……小姐……” “别胡说,她可是当今的云锦娘娘。”祁阔面色镇定,不惊讶,也不沉闷,提醒道。 巧儿躲在祁阔的怀里,咬紧了牙关,浑身止不住颤抖。 祁阔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由得又回想起那日掌心楼大火,自己把这小丫头收入了府上,而后又见她不顾一切要回戴府找丞相和夫人,最后被赶出来,倒在雨泊中的惨兮兮的模样。 “更何况你家那位小姐,不值得你这般。”祁阔的语调没了方才来时的路上的轻松,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冷静。 巧儿的气息不稳,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祁阔将她锁进怀中,轻轻安抚着她的背。 “该还你的,还是会给你,只是别的,莫要再肖想。”慕容衍重新为戴漪夹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补在她盘中央堆着的糕点的——方才拿完的缺口上。 “殿下今日可是要动手了?”巧儿咬唇,脸色白得让人心疼。 祁阔不多言,只是默默举起杯盏,饮下那杯早就为他备好的葡萄酒,轻轻摁下巧儿的脑袋,在她颤抖的唇上印下一吻,“很快就过去了,先睡一会儿。” 巧儿猛然反应过来。 ——他唇畔上的濡湿,是事先被更换的葡萄酒。 脑中变得昏沉,意识也逐渐消失。 戴漪见诸多御林军拔剑相向时,便知晓今日并非什么枫林之宴,乃是鸿门之宴。 祁奕淡然地注视着对面坐着的祁阔和昏睡的巧儿,一切都明了了。 戴漪敛了眸子,强做镇定起身,却被慕容衍一把推至一边。 她回过头,恰好看见自己坐着的位置上多了几支长长的箭魣。 而原本完好的玉盏也尽数被震得碎裂。 “跟我走。” 戴漪惊魂未定时,正好被祁奕拉到了怀里护紧。 慕容衍睨了祁奕一眼,眼中别有深意,道:“有劳夫子了。” 戴漪抿唇,总觉得此番离开,便又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慕容衍的神情,变得古怪至极,他这般望着自己,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执着,和迷恋,更多的,是交托的释然。 戴漪来不及细思慕容衍的变化,便被祁奕带上了马背。 乱军交战,兵戎相见。 戴漪见天上又下起朦朦胧胧的秋雨,只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靠在祁奕怀中,她却是丝毫察觉不到一点儿温暖。 行至后山的溪水旁,戴漪回头望着祁奕,对上他的眼眸,“秦大人……” “嗯。”祁奕应了一声,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她。 “放我下来。”戴漪的眼眸竟是含了一些泪意。 祁奕不动,反倒夹紧了马腹。 马儿嘶啼了一声,跑得愈发快了起来。 一直行到一处荒僻之地,祁奕拉了拉马缰绳,才肯堪堪停下。 戴漪的气息很是不稳,“我情愿不知道所有……”便是牵扯到了他也是一份罪孽。 祁奕的眸光淡淡的,他知晓戴漪所言何意。 “只许这一次。”祁奕沉声道。 戴漪眼眸闪动着盈光,稍稍仰首,下一刻被他压入怀中。 “只许这一次,在我怀里为其他人落泪。”祁奕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叮嘱道。 戴漪抽了抽鼻尖,“我是心疼巧儿。” 祁奕一僵,随即悄然勾唇,“不用担心她。” 戴漪抿唇,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怅然若失,“那你呢?” 祁奕静静地注视着她。 “修章,你还要继续用岑夫子这张脸待我么?” 她的声音比那潺潺的流水还要让人觉得清脆,却是轻易能撬动人心。 一滴一滴地砸在心上,让祁奕皱了皱眉。 “再过些时日。”他的声音温和了许久。 “修章……你可是想起来了?”戴漪也不管他从何处学来的人面红妆,只是关心他是否想起来他正是祁奕,是自个儿豆蔻年华时在太学堂雪日初遇的太子殿下。 祁奕抬手抚挲着她的耳颊,缓缓贴近她,微微启唇: “我只想起来,你是我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每更新一次就掉一次作收 嘤嘤嘤,难过,要小天使抱抱~T﹏T 第64章 重返旧地 “姐姐……” 是少年特有的嗓音。 戴漪别过头, 正好看见一个少年披着戎甲疾驰而来, 身侧有一素衣男子同骑着另外一匹马,身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装扮的男子。 “殿下。”那男子恭敬下马,行礼道。 戴漪认得那人,正是许久不曾见着的初亦,他的身后立着的大概是当初撤离东宫的暗卫们。 “姐姐……”少年一身戎甲,眼中却是浓浓的情绪。 戴漪回过神, 抿唇,注视着一同下了马朝自己过来的少年的眼睛, “豆儿。” “姐姐……”戴越张了张唇, 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味地拉着戴漪的衣角唤着。 祁奕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戴漪身前, 巧妙地将他们俩分开。 “嗯。”戴漪轻声应道。 戴越咬牙,握拳, “姐姐在宫中受苦了。” 戴漪选择保持沉默,说是受苦,其实不然,宫中好吃好喝供着,日子倒是没那么酸。 如今掌权者已然翻转了局势,戴漪默然望着天,有些怔然。 祁奕握紧了她的手,只是这般静默,却也胜过万语千言。 戴漪悄然勾唇,眸光流转间, 不胜风华。 “你带我往何处去?”戴漪见好似出了皇城,不觉然有些困惑。 “去凌国。”祁奕拥紧了她,拽着马缰,疾驰在石板路上。 戴越同初亦领着其他暗卫紧紧跟在其后。 到了一处医馆。 戴漪狐疑地盯着祁奕,果不其然,他的白衣的左肩竟是隐隐地渗出了血色。 “你……”戴漪察觉到祁奕眼中专注的神情,故意出声问道。 “嗯。”祁奕轻应。 戴漪不悦地蹙眉,这般是何意? “快些去罢。”戴漪兀自下了马,拉着他的手往医馆里走。 “姐姐……” 戴越脸色一变,想要上前,随即被初亦拦住。 “怎么?”戴越疑惑地注视着初亦。 只见初亦淡然启唇: “殿下寻到娘娘不易,还是莫要打搅二人共度好时光了。” 戴越一时间语塞。 “……” “吁——”一个女声伴着马蹄声戛然而止。 戴越闻声回过头,正好瞧见一身嫩黄衣裳的初蕊跃身下马。 初亦淡淡望过去,初蕊今日将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整个人愈发飒爽英姿。 她斜睨了初亦一眼,也不多话,随即径直走向戴越,“今日可还顺利?” 戴越略微扬眉,点了点头,“殿下已然接到了。” “甚好。接下来有何打算?” “如今引出了祁阔的野心,是时候到凌国去了。”初亦抱臂上前,插话道。 初蕊恍若未闻,只是将目光定在戴越身上。 少年认真又端正的神情,她很是喜欢。 不像初亦那般,时而太过嘴欠。 医馆内的医者是一位年迈的老者。 他看了看戴漪,又看了看祁奕,最后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看了许久,叹道:“既是小两口过日子,又何必打打杀杀动手呢?” 戴漪察看着祁奕被包扎好的左肩,一愣。 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祁奕顺势捞进了怀里。 “大夫说得是。” 祁奕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戴漪愕然地望向他,是什么是? 不是她动的手好吧! “如今这伤势,公子还是莫要小瞧,稍有不慎落下病根,便会时常牵连左肩。”医者拢了拢袖子,语重心长道。 “那该如何是好?”戴漪闻言,也顾不得方才自家太子殿下闹出的乌龙,有些担忧地问道。 第65章 坚定心意 “在鄙舍休养几日……”医者说得意味深长。 “不必。”祁奕眸光一冷, 单手揽紧了戴漪, 随即带着她出了门。 戴漪推拒,蹙眉道:“你的伤也不顾了?” “比起伤,我所看重的,是你的性命。”祁奕缓缓启唇,目光灼灼。 戴漪心下一个咯噔。 “方才那大夫……” “欲取你性命之人,自不会多留。”祁奕说罢, 拉着戴漪出了医馆。 戴漪回眸不经意间,瞥向医馆门前, 果不其然, 门缝间有一告示缓缓飘落。 那告示上,绘染着一人的模样, 戴漪走近一看,那眉目, 的的确确绘制着自己的画像。 戴漪一时间不禁攥紧了水袖。 与此同时,得着自家殿下许可的初亦提着长剑踱入了屋中。 “若是杀人灭口,只会暴露行踪。”戴漪犯愁,叹了一口气。 祁奕握紧了她的纤纤艺指,默然与她对视。 戴漪抿唇,拂袖躲开。 天色昏暗。 戴漪静默地看着祁奕兀自在前头走着。 “此处是何地?”戴漪终是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身后跟着的初蕊进一步跟上,道:“出了皇城,再行几日的水程,便可往凌国去了。” 戴漪凝眉,“这一切, 都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就连自己,也被利用其中了么? 戴漪回想起出嫁那日,自家娘亲的叮嘱,心中幽然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凉意。 敢情从那时开始,自己早就被祁奕掌握在手中,这辈子,都逃不开了。 对上祁奕转过身的幽深的目光,戴漪蓦地多了几分退怯之意,此番上了船,便知晓此生再没退路。 “漪儿,过来。”祁奕缓缓启唇,深邃的眼眸多了几分墨般的深沉。 戴漪望着头顶幽冷的月光,唇畔紧紧地抿得紧紧的。 祁奕的眼眸愈发深沉了起来。 戴漪侧过头,看见戴越,初蕊和初亦都上了船板,后头的兵马亦是登上了其他的船只。 一步一步踏上船板,戴漪远远地望着祁国的边城,眼目有流光溢彩。 一行人井然有序,虽是寂静无声,无形之中又是一种别样的气势磅礴。 不知怎的,明明是逃亡,戴漪总觉得这情势像是随时有一种能卷土重来的预兆。 “在想何事?”祁奕拥紧了她柔软的腰肢,垂首贴近她的发顶,眼眸里泛起了罕见的波澜。 “并无。”戴漪淡淡启唇回答。 祁奕不由得将她拥得更紧。 似乎这些时日的思念,在这一刻拥她入怀时愈发地深切,曾有数不清的念头让他愈发有了需索。 可竟在她淡淡出声的回应的那刻,所有的理智皆然被焚烧殆尽。 “漪儿。” “殿下?”戴漪察觉到他声音的异样,还不曾转过首,就被他一把打横抱起,步入了船舱内。 被压在卧垫上时,戴漪静静注视着祁奕,许久,她的唇畔缓缓勾起,倾吐呢喃:“殿下……” 祁奕肩上的发丝落在了戴漪的衣襟上,被她用纤指缓缓勾起,缠绕不断。 祁奕的呼吸渐渐有些紊乱起来。 戴漪见状,柔声笑了出来,接着又捻起自己鬓间的一绺青丝,莞尔道:“殿下,可否赐个彩头?” 祁奕不由得俯首,薄唇贴近她的耳梢,“纵是所有,也一并奉上。” 戴漪摇了摇首,笑得清然,“我不要其他,只求……殿下心口合一愿付与结发……唔……” 还未说完“之妻”二字,戴漪只觉然自个儿被他颇具有侵略意味的炙热的唇索取了所有…… 戴漪软软地抬手,抚上他的脖颈,更是察觉到了他比自个儿跳得还快的心,不由得红了脸。 “殿下,且听我说完……”戴漪咬了咬他的唇角,示意他冷静些…… “心上人在怀,你道孤该当如何?”祁奕只觉得嘴角一阵刺痛,有些不悦地皱眉,随即见到她含了些水色的眸子,心下又生出怜惜来…… “妖精。”祁奕礼尚往来的在她柔软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戴漪蓦地缩了缩脖子,嗔笑着避开,随即红着脸瞪着他,回答道:“我与你做这一世的夫妻,你能许我如何?” 祁奕沉默了良久,抬手抚上她的侧颊,温柔至极。 戴漪撇唇,取下方才挣扎闹腾之际松散的云鬓间的一枚长簪,眼眸幽幽然道:“你瞧我,那日你赠予的簪子,我一直都戴着……若是,若是!”不愿结发…… 戴漪刻意地放低了声音,像极了呜咽的猫儿,好不委屈得让人心疼。 祁奕捧着她俏丽的面容,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一遍遍地安抚着。 “若只是一世的结发之人,又怎会甘心情愿?”祁奕缓缓道。 戴漪长睫煽动,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祁奕缓缓接过她手中的那枚簪子,缓缓割下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墨发青丝,目光灼灼,又道: “昔年越帝为许国姝之诺,而今,修章愿循本心,许戴漪一世长安。” 戴漪一时间有些哽咽。 先前若只是为了接近他,如今选择了与他同舟,便不再有了退路。 只求有一句真心之言。 如今当真是以吾心易尔心了。 祁奕弯眉,执起手中那柄玉簪,凑近她,含笑道:“你是如何知晓的这其中暗关的?” “只因成婚那日,无意间摸索到的……” 戴漪抬手挽紧了他的脖颈,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只是这般静默地候着天明,便已经足够。 清晰的流水声叠荡着灵活的鱼儿摆动尾巴。 戴漪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看见了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件披风。 她缓缓坐起身,肩上的披风渐渐滑落。 船舶叠荡摇晃了一下。 她走到船门边,勉强撑住了门栏,挑了帘子往外看,正好看见一身白衣的男子背对着自己。 戴漪缓缓笑着,绕到他身后,徐徐启唇唤道:“殿下?” 第66章 投喂馋猫(二更) 闻声, 祁奕缓缓转过身。 戴漪见他把袖子挽起, 露出修长有劲的手臂,不知怎的,蓦地想起了昔年那日迎春宴上他为自己舞剑的身影。 昔日的翩翩少年郎,长成了容貌俊美的男子,亦终是成了自己的夫君。 祁奕朝她扬手。 戴漪轻轻搭上,猝不及防被他压入怀中。 戴漪有些恍然, 看着他卸下人面红妆之后的原有模样,蓦地咬唇, 眼中泛起了点点流光, “殿下……” 祁奕缓缓勾起薄唇,“我与秦屿……” “自然是殿下更适合拿去煲汤……”戴漪下意识脱口而出。 祁奕垂眸, 但笑不语,“原来, 外头传闻是真的。” “嗯?”戴漪惑然。 “漪儿竟是想要谋杀亲夫。”祁奕缓缓启唇,眼中有一丝受伤。 戴漪哪里见过自家太子殿下这般神情,赶忙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我原是想说,殿下比夫子好看得许多……只是……” “漪儿饿了?”祁奕早就一眼看穿,一改方才的受伤模样,眼中被戏谑取代,悠悠然道。 戴漪憋红了脸,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出气。 避开他左肩的伤,戴漪只能咬牙恼羞成怒地拍了拍他的右肩, 又被祁奕轻松捉住了手腕,无法动弹。 “今天喝鱼汤。” 闻言,戴漪立马安静如鸡。 乖巧地窝在祁奕的怀里,戴漪柔声道:“多谢殿下……” “漪儿为何还要唤我殿下?”祁奕不由得皱眉,佯怒道。 戴漪想了想,许久,才缓缓启唇。 祁奕满心期待地候着戴漪能唤自个儿一声“夫君”时…… 只听得戴漪蓦然出声道: “奕哥哥……” 因为更好遇见你,留下三年的期许。 祁奕不由得抿紧了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戴漪眨了眨眼,头一回见着如此神情的殿下,让人忍不住又想逗一逗。 “已经按着殿下的做法备好了早膳。” 是初亦的声音,戴漪闻声回头。 几人围坐在一块儿,看着被鱼皮包裹而成的拼豆团团,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缓缓踱步而来的祁奕。 “殿下的厨艺是如何习得的?”戴漪咬了一口团团,青豆的香味混着团团的糯糯的口感,愈发地美味起来。 “几年前罢。”祁奕说得风轻云淡,自从几年前雪中的太学堂前初见,他便已然下定了决心投其所好,一步步走入她的眼目中。 祁奕不动声色地缓缓抬袖,又给戴漪夹了一块团团。 戴漪满足地弯起了眉眼。 祁奕只觉得此刻的戴漪活像一只馋猫。 第67章 两不相欠 “今天喝鱼汤。” 闻言, 戴漪立马安静如鸡。 乖巧地窝在祁奕的怀里, 戴漪柔声道:“多谢殿下……” “漪儿为何还要唤我殿下?”祁奕不由得皱眉,佯怒道。 戴漪想了想,许久,才缓缓启唇。 祁奕满心期待地候着戴漪能唤自个儿一声“夫君”时…… 只听得戴漪蓦然出声道: “奕哥哥……” 祁奕不由得抿紧了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因为要更好遇见你,留下三年的期许。 戴漪眨了眨眼, 头一回见着如此神情的殿下,让人忍不住探过身子去, 又想逗一逗。 “已经按着殿下的做法备好了早膳。” 是初亦的声音, 戴漪闻声回头。 几人围坐在一块儿,看着被鱼皮包裹而成的拼豆团团, 不约而同地转而注视着缓缓踱步而来的祁奕。 “殿下的厨艺是如何习得的?”戴漪咬了一口团团,青豆的香味混着团团的糯糯的口感, 尝着愈发的美味起来。 “几年前罢。”祁奕说得风轻云淡,自从几年前雪中的太学堂前初见,他便已然下定了决心投其所好,一步步走入她的眼目中。 一场蓄谋已久的网,终将是将这尾他视作珍宝的鱼儿捞入了他的掌心。 此生,都莫要想着再从他手中离去。 祁奕不动声色地缓缓抬袖,又给戴漪夹了一块团团。 戴漪满足地弯起了眉眼。 祁奕只觉得此刻的戴漪活像一只馋猫。 初蕊瞧见一旁的初亦分到的那份拼豆倒是挺多的,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只是初亦恍若无视,继续尝着自己那份。 初蕊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 两人对面的戴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于是将自己分到的递了一半给初蕊。 初蕊有些惊讶, 随即又缓缓垂首,脸颊隐隐地发烫。 戴漪嚼完了最后一枚青果,清爽的果味在舌尖漂浮,愈发的怡人。 她将戴越的举动和初蕊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得啧啧喟叹: 小小年纪尽是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了,可了不得。 “初亦。”祁奕低低出声。 “属下已经察看过,还有两日的水程,便可抵达凌国。”初亦正色道。 戴漪凑了过来,一会儿看了看初亦,一会儿又看了看初蕊,打趣道: “初亦,初蕊,外人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是兄妹呢。” “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祁国皇城中,该是点了贴身服侍主子的,必然定了相应的首称,而那首称便是‘初’,且为最高阶级的首称。” 初亦突然很认真的解释道。 戴漪面上平静毫无波动,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她只是莞尔一笑,随即不再看他,转而注视着祁奕。 “殿下如何看?” “顺其自然就好。”祁奕动了戴漪所言之意,淡淡勾唇回应。 二人话里有话,听出些门道来的戴越原本是笑着的唇蓦地抿成了一条线。 过了两日,众人终是踏上了凌国这片土地,戴漪不由得攥紧了水袖,转过身,看见了比自个儿高出许多的祁奕。 她又继续往后看,只见原本随行的便服暗卫们已然淹没在人群里。 “他们走了?”初蕊困惑。 初亦瞥了她一眼,笑了:“你不是挺能耐的么?只管猜去便是。” 初蕊咬唇,愤愤然不去看他,转而走到了戴越身边。 “殿下……”走在前头的戴漪借着人来人往,丝毫不介意地去拉祁奕的手。 祁奕缓缓扬眉,任由她似孩童般勾紧了自己的指头继续往前走。 “殿下。” 此处应该是边陲小镇,竟是有人在此候着多时。 “二皇子命属下在此等候接应多时。”一青衣男子恭敬拱袖道。 戴漪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年轻男子,看样子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站姿和仪表。 不过,二皇子又是何人? 戴漪蹙眉,侧过头,见祁奕面上淡然无惧,像是早就安排了一切。 一行人中样貌出众者想不赢得众人注目都难。 戴漪撇了撇唇,见祁奕依旧这般淡然处之,不由得压下心头的困惑。 戴漪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被祁奕反手握紧,便不得已地浩浩荡荡跟随着众人入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 看着桌上缓缓呈上来的菜肴,戴漪原本黯淡的眸子蓦地有了光彩。 怪不得这家酒楼生意这般好,纵是吃惯了戴相府上厨子特制的菜品,又被自家殿下投喂了这般久,也是对这酒楼中让人眼目一新的菜肴来了兴致。 见戴漪胃口变好,不知怎的,祁奕总是对这几日变着法儿想菜品的行为有了挫败感。 不行,得学得更多些,让自家太子妃除了自个儿的菜感兴趣,待旁人的都兴致缺缺。 觥筹交错间,孰人也不知晓淡漠神情的太子殿下心念几转,又折腾出了投喂自家太子妃的新的花样。 “众水不能淹没,众火不能熄灭。如此而已,两不相欠罢了。” 戴漪搁下筷箸,只觉得脑中嗡然冒出了一股想法。 这似乎从何处听过,又好似从不曾听过的声音,不断地在脑中回荡。 “怎么了?” 扶着戴漪坐上马车,祁奕察觉出她自酒楼出来时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 戴漪摇了摇头,咬唇,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眸子。 行了几日的水程,总归有些贪恋床榻的舒适。 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祁奕抚挲着她的指尖,见她的指尖紧紧地勾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由得弯唇,眼中是丝毫不愿再避讳的愉悦。 戴漪睡得迷迷糊糊的,再次醒过来时,那声音已然消逝全无,像是她做过的最为怪异的一场梦。 “娘娘醒了。” 戴漪闻声望去,初蕊正端着一盘粥缓缓踱至榻边。 “这儿又是何处?”戴漪不禁启唇。 初蕊扬唇,“凌国二皇子宫中的西园。” “唔。”戴漪不熟悉凌国宫中的皇子,唯独听过的便是凌焕。 而他,不过是凌国的九皇子。 还是曾经扬言要带自己回宫要强迫自己嫁与他之人…… 思及如此,戴漪看了看初蕊端过来的粥,顿时没了什么胃口,“可有热水?” “已然备好了,娘娘用完粥之后大可沐浴歇息。” 戴漪淡然扫了初蕊一眼,“且搁下,你也去歇息罢,我自个儿来便是。” 初蕊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放置好粥盘之后,便缓缓退下了。 戴漪独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幽冷的月光,拿起汤羹匙,复又放下,舀了舀几口,便堪堪舍了,起身走到后格间被屏风隔着的浴桶前。 服侍在一旁的侍女恭敬地垂首,合握。 “有劳多谢,退下罢。”戴漪看了看她怯懦的神情,不由得抿唇。 侍女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即行礼后退下。 侍女缓缓合上了内室的门,静默庆幸。 ——都闻祁国来的太子妃自幼时起实在剽悍至极,被点到来此服侍之前,其他在二皇子宫中服侍的侍女们纷纷为自个儿叹息。 想不到这太子妃竟是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第68章 完结章 戴漪解下罗裳, 静静地靠坐在浴桶旁, 闭上了眸子,有些恍然。 回想起这些时日的各种变数,她渐渐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世故了。 感觉到身后一股微凉的风袭来,戴漪不禁垂下了眸子。 略带着些茧子的指尖轻轻划过发顶,戴漪抿唇,也不吭声。 她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复又缓缓落在了自己的颈窝。 水温渐渐凉了, 戴漪转过身,抬起白皙如玉的臂轻轻搭在了浴桶边缘, 仰着首, 眸光带了些慵懒的困意。 祁奕静默地注视着戴漪的神情,愈发觉得眼前的美人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奕哥哥……”戴漪抬指, 反客为主,勾住了祁奕方才肆意作祟的指尖。 人前殿下, 人后奕哥哥,倒也不错。祁奕缓缓勾起嘴角。 “水凉了……”戴漪蹙起眉尖,眼中更是流光泠泠,原先被热气氤氲得整张面容愈发得勾人,下一刻的笑容更是妖冶不少。 祁奕的眸光黯了黯。 哪知戴漪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指缓缓上移,拉着祁奕的手腕,道:“奕哥哥,来……” 鬼迷心窍一般的就这么被拉下水的祁奕蓦地察觉其实水温适中,虽是没了方才的热气上腾, 但也不凉…… 被戴漪坑下水地祁奕幽幽然注视着她,哪知她迅速起身,捞过屏风旁的木架上的长袍,裹紧了身子逃也似的躲进了内室。 独自坐在浴桶里被水泡着的太子殿下:…… 祁奕扶额,轻轻叹息,虽被水打湿了鬓发显得有些凌乱,但不失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的竟是有些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如今看来,戴漪这小妮子小时候就惦记着拿自己去煲汤,而今倒真是实现了。 重新让人换了水沐浴完毕,祁奕一袭单衣踱入内室,看见床榻上窝着一个小团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正眉目含笑望着祁奕。 “殿下……”戴漪柔声唤道。 祁奕蓦地顿住脚步,坏心眼的停留在原地。 “夫君……”戴漪抱紧被褥,探出一双美眸。 祁奕依旧板着脸止步不前。 “良人……”戴漪露出了一整张面容,笑得倾城绝色。 祁奕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衣袖,强压着心头升腾不已待她的柔软怜惜。 戴漪见他面上毫无波澜,不由得抿唇,脑中晃过一个念头,随即从被褥中探出一只手,扬唇:“奕哥哥……我有点冷了……” 祁奕缓缓扬眉,目光灼灼,不再掩饰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爱意,只愿在今夜尽数身体力行告诉她。 他对她的爱,自此之后不再是隐忍不发,而是捧在手心里的温柔,再无旁人干涉或是介入。 “是从何时起的?”戴漪微微喘息着,柔软的指尖有些颤抖。 祁奕一遍遍地吻着她的耳垂,接着轻轻咬了咬,“那日白雪皎皎之时,太学堂初见。” “你又是何时开始的?”祁奕的掌心缓缓划过她的脖颈,渐渐下移。 戴漪一愣,随即脸颊飘红。 她的浑身止不住的颤栗,不一会儿便泪光盈盈。 “记不得了……”戴漪不自然地别过头。 “嗯?”祁奕缓缓扬眉,贴近她的侧颊,一遍遍吻着她,眼中尽是不信任的神情。 “唔……”戴漪缩进了他的臂弯,羞得不肯说。 祁奕爱极了她这般娇羞依偎的模样,拥紧了她,在她的发顶落下一枚深沉的吻。 “漪儿……”他微微叹息着。 戴漪仰首,露出红扑扑的脸,眨巴着眼睛,正好对上了祁奕深沉如水的眼眸。 幽深得又有些让人害怕。 可是他灼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腕,有着强势又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戴漪凝视着他衣襟松散,左肩上的伤已然结了痂,她眼眸流光动了动,不由得轻唤:“奕哥哥……你的伤。” 祁奕点了点头,看着她,无比认真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从今不会,自后更不会。” 戴漪咬唇:“我也不要你再受伤……我要你好好的。” “你只管披荆斩棘,我为你前方铺路,也做你后方支援。”祁奕握紧了她的皓腕,道出了这些时日的最终真相。 戴漪明白了这话中有话,眼中晃过一丝讶然:“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以内?” 而自己都是在他可控范围内的放肆无理取闹…… 祁奕但笑不语。 戴漪明白,他这是默认了。 “这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戴漪有些好奇。 祁奕的眸光黯了黯,俯首咬上她的唇畔,低声笑道:“从你在东宫那日刻意冤枉百里姌开始。” 的确,这些年,在他眼里,无论何事,只要不伤戴漪毫发,不过是形同儿戏,尽管任由戴漪去做便是。 倘若有令她稍稍蹙眉之人,他绝不轻饶。 戴漪凝眉,自那时开始,他便时刻关注着自个儿了么? 祁奕捧起她俏巧的脸,含笑着在她的柔软的唇畔,缓缓落下一枚深吻。 刚下过秋雨的窗柩还有一些未干涸的水渍,不一会儿竟是静默停留着一只蝶,微微煽动着翅膀,紧接着又扑闪着迟迟不肯离去。 衣裳褪尽,旖旎风光。 发丝缠绕间,只察觉佳人在身下战栗不已,祁奕不由得怜惜地安抚着,只听得一声惊喘,随即又有些克制不住地攻城略地。 外头的日头趋势愈发刺目,戴漪执着纨扇,独坐在长廊边,看着院中央的枯荷。 “听说了么?九皇子如今又被咱们二皇子……” “嘘——上头的事儿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戴漪远远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有些恍若隔世。 绕过水渠,戴漪整了整妆容,移步大厅。 “娘娘,殿下正与二皇子议事。”初蕊拦住了戴漪的去路。 戴漪淡淡地瞥了初蕊一眼,“我知晓。” 初蕊抿唇,依旧保持着拦住她的姿态。 戴漪扬眉,平静出声:“不过是想瞧瞧那二皇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罢了,为何不让我见?” 眼看着仅仅是一扇拱门相隔,戴漪自是不甘心的。 与此同时,僵持不下的二人恰好瞧见有人自拱门那边踱步而来。 又恢复到一袭墨袍的俊美男子,无疑是自家的太子殿下,而他身侧的那名男子……竟是这般眼熟至极。 “温晗?”戴漪有些难以置信,心下轻轻吐息。 祁奕淡淡地朝戴漪这边望了过来。 而那名形容样貌,以及浑身上下的气度都与温晗颇为相似的男子更是缓缓地循着目光,一同望向了戴漪。 初蕊见状,赶忙合袖垂首,“奴婢参见殿下,二皇子……” 戴漪侧眸,刚好对上了初蕊悄然的眼神示意,不由得眸光微澜,对上了月白长衫的男子的眼睛。 “皇嫂倒是拘谨得很。”他微微笑道。 “这倒不然,在祁国时端方也不是没听过她闹腾。”祁奕丝毫不留情面补刀。 戴漪:…… “今日怎的想着出来了?”祁奕走上前,挽起戴漪的手,发现她的指尖有些凉,挽着她的手又不由得紧了紧。 戴漪察觉到他这般细微的动作,不由得勾唇。 眼角是一丝暖意。 “这又是怎么回事?”戴漪侧过头,刚好看见凌国二皇子踱步而来。 他的眼眸端方,衣袂摇曳,举手投足所流露的是一袖风华。 “父皇压根不会将晚薇嫁与一个普通鉴天的司礼史。”祁奕启唇,说得风轻云淡。 戴漪听得不自觉一阵哑然。 祁奕缓缓抚挲着她渐渐温热的指尖,“我知晓你的疑惑,只是我要提的不过是连同岑夫子,都是凌国之人。” 与此同时,二皇子上前,拱袖道:“皇嫂有礼,吾名凌焓,字端方。” 戴漪看了看他,随即点了点头,接着别过头依旧不语。 这般正儿八经的介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般风华绝代的男子曾被人唤作“温晗”,又作“端方公子”之说,而今真正的身份乃是凌国的二皇子。 先前听闻凌焕被凌焓辖制,竟是这般,她仍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只是看着凌焕这般待祁奕恭敬,又见祁奕这般淡定如斯,实在太过震撼。 她着实不知晓,自家太子殿下究竟瞒着自个儿还暗中做了什么惊撼天地之事。 “走罢。”祁奕制止了戴漪继续胡思乱想,拉着她回了原来的西园。 凌焓眼眸的目光敛了敛,“恭送皇兄皇嫂。” “皇子,娘娘在宫中略有不适。”有侍女疾步赶来通报。 凌焓脸色一变,快步踱入小径。 “不……不必了,退下,你们都退下……”内殿里头传来祁晚薇气急败坏的声音。 凌焓皱眉,刚欲迈步进去时,正好看见御医手忙脚乱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二皇子且放心,娘娘不过是害喜的正常征兆,只是说脾性稍有些不佳,待老臣开些散心下火的药方服下便可。” 御医得着凌焓的示意,赶忙离了这地回太医馆去了。 凌焓进屋时,便瞧见祁晚薇红了眼眶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见凌焓来了,祁晚薇也只是坐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凌焓淡然拂袖,坐在她身旁,将她拢入怀中,眼中极近温柔道:“傍晚有风,吹着了对孩子不好。” 祁晚薇的鼻尖一抽一抽的,眼眶红红的,“你当真要辅佐皇兄夺了这原本属于大皇子的凌国之位?” 凌焓一愣,原本准备受着祁晚薇的一顿关于孩子的指责,万万没想到竟是因着她的皇兄…… “放眼这天下,能掌权者唯有太子殿下……若是没有我的协助,以他的魄力手段,总归有更不利于我们凌国的举措……与其如此,倒不如息事宁人,投靠明君。” 祁晚薇有些诧异,“你不该是这般畏惧之人。” “因着有了你,我才有了担忧牵挂……我忧心一旦发起战乱,不仅是你,连同咱们的孩子都会被殃及……”凌焓说得语重心长。 祁晚薇终是霍然起身,踱至榻边,呵斥:“你莫要离间我与皇兄。无论如何,我总该是他的亲妹妹。” “我不是不曾见过他待心爱之人的手段。”凌焓亦是起身,踱步贴近她,执起她柔软的手。 “正如那日我好不容易重新寻着你,便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肯放手给旁人。” 祁晚薇彻彻底底愣住。 “你的意思,是指皇兄比你还要来得果断,甚至会为了小漪……不惜牺牲所有?”哪怕……哪怕是她……一想到这儿,祁晚薇不由得攥紧了衣袖。 若是凌焓有意离间,大可不必牵扯到戴漪,只是,她自几年前便见证了自家皇兄与戴漪的暗潮涌动的情谊…… 如今又是自家皇兄羽翼丰厚之时,加之先前所行之事……当真是与凌焓所说的相差无几…… 祁晚薇有些不寒而栗。 凌焓拥紧了她,温声道:“无需担心。” “我会在你身旁,无论何时,我都可做你的庇佑。” 祁晚薇有些哽咽,眼眶愈发红了。 “别哭……我保证,绝对不会像之前那般……若不是你先前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祁晚薇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说这话时丝毫愧疚之意都没有,甚至还勾起了嘴角,不由得怒火中烧。 “今夜你且到外殿去歇息罢!” 于是乎,堂堂曾经因着容貌才华名慑凌国朝堂内外的二皇子,就这么被自家正妃娘娘赶出了寝宫内室…… 当戴漪在院中见到完好无缺的慕容衍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所有的事情,全都是祁奕谋划的一场动乱罢了…… 连同慕容衍刻意的造反夺位,和所有人的失踪,都不过是祁奕为了引出祁阔的野心的手段…… 咬碎最后一颗板栗时,戴漪抱着肥嫩的犬儿回了屋中。 拍了拍犬儿的脑袋,戴漪刻意唤了一声“瓜瓜”,果不其然,它抬起了脑袋,机灵鬼似的。 入夜。 戴漪迷迷糊糊躺卧在床榻上,发现身后有人摸索着上了榻。 腰被人从后头拥紧,戴漪不觉然睁开眼,睡意顿时全无。 “殿下……” “嗯。”祁奕缓缓吻上她的后颈。 戴漪浑身软了软,原本怀怒未发也化作一丝轻吟。 感受到他的进入时,戴漪有些难耐地闭上了眼,明明这事儿已然不止一次了,却如此让她心跳得厉害。 “别怕,交给我……”祁奕压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身下的动作放缓了不少,轻柔又怜惜。 戴漪再次醒过来时,察觉到自己坐在马车上,半依靠在了祁奕的肩膀上。 “再睡会儿,很快便到了。”祁奕温声道,眼中尽是神采奕奕。 戴漪睁开眸子,虽然有些困意,但还是努力注视着祁奕,许久,才道:“巧儿……” 祁奕握紧了她的手,“放心。我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戴漪垂了垂眸子,只觉得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剩下的日子,便是同她家太子殿下一同重整这河山了…… 不过,她才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顶多就是得了空儿的溜达出去搜寻好吃的。 这日,下了朝的祁奕回到觉西宫时,不由得皱眉,“皇后何处去了?” “君上,娘娘又……又去寻秦屿夫子了……” 祁奕扶额,敢情这小妮子又惦记着自己当初用了人面红妆之事来哄她…… 如今是变了法子的气他。 “传话过去,今日有紫薯芋圆羹和糯黄灯盏糕。”祁奕冷冷拂袖道。 没过多久,初蕊便领了自家娘娘的手信过来。 “君上请过目。” “昨夜奕哥哥要得太狠了,若非没有莓果玉糕,雪子酥酪,板栗鸡,淡薯黄油凉饭,白玉菇皮……漪儿便是万万回不来的了。” 祁奕缓缓收了手信,咬牙:“告诉她,若再不从秦屿院中回来,便抓了瓜瓜来,刚好拿来煲汤。” 无辜蹲在院中央晒太阳的瓜瓜晃了晃尾巴:…… 被美色迷惑了神智的昏君的刀尖儿终于要对它这只小狗狗动手了…… 从秦屿那儿回来的戴漪拢了拢袖。 “舍得回来了?”祁奕抱臂,坐在椅上,凉凉道。 “回来就闻到一股醋味儿,可惜没有煎饺。沾着吃也是极好的。”戴漪哼了一声,毫不在意椅上那个大醋坛子。 “来人收拾收拾,本宫要去见见朝阳公主,这儿是没法呆了。” 祁奕闻言,冷声斥退那些侍人,一把将不听话的猫儿抱起,丢在了宽大的床榻上,牢牢压在了怀里。 “要得太狠,受不住了,嗯?”祁奕咬牙,逼近,目光灼灼。 戴漪脸色一变,揪紧了衣襟,“殿下……” 祁奕没有犹豫,开始解她的腰带。 “陛下……” 继续解外袍。 “修章……”戴漪越发觉得不妙起来。 祁奕面不改色继续解里衣。 戴漪抱紧自己,苦巴巴呜咽: “奕哥哥……” 好吧,这回彻底忍不住了。祁奕翻身而上。 戴漪惊喘了一声,只知晓这回怕是又要折腾到天明。 “奕哥哥……我欢喜你。” “嗯,明日给你做糯米枣圆,雪莲藕粉,腊肠菇饭……” “奕哥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祁奕一怔,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愈发加快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三篇戳专栏了解一下~ 《反派宠妻日常(重生)》男主怼天怼地真混蛋X女主软萌貌美真贴心,里面会写戴越的西皮,太子殿下和戴漪都会友情客串~ 《好狂野的种田》 樵青见到他第一眼, 就想把这漂亮小哥哥慢慢养成, 熟料对方只是扮猪吃老虎, 一不留神就被反扑。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快穿之恶女洗白攻略》 戚月身为一个无恶不作的小偷,终于在某日不得好死, 穿成了大宅院里二小姐的一个小丫鬟,主子懦弱,而自己随时要被neng死。 一筹莫展的她蓦地发现大宅院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个数字长条, 从此人生都变得不太一样。 【叮!恭喜获得白眉老人的神来一笔】胡说八道全靠它! 【叮!恭喜解锁西施蹙眉捧心表演技能】演技在线无担忧! 【叮,恭喜打开人生赢家养成宝典】从此迎娶男神了解一下! 全文节奏苏苏爽爽走起! 第69章 番外大杂烩 “滴答, 滴答。” 幽暗的水牢里, 有一条狭长的甬道。 戴漪一身华贵的绣纹长裳,飘逸的裙摆悄然曳地。 “娘娘,此处阴寒,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属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只管托予本宫担着去。”戴漪不觉然仰首, 察觉上头水流多了几分波动。 掌灯之人低头战战兢兢地在前头引路。 越走到里头,水滴声越发清晰起来。 戴漪蓦地顿住了脚步。 掌灯人缓缓提亮了灯盏。 烛光渐渐照亮了水滴声的来源。 戴漪微微蹙眉。 那是一间严丝密缝的水牢。 里头半靠着一个湿漉漉的长发的人, 正循着烛火的光缓缓转过头来。 那人惨白瘦削的脸, 漾开了阴测测的笑,眼中却是浓浓的怨毒。 戴漪见那人眼熟得紧。 “你这个贱人。”那人的声音轻微, 用词却是这般刺耳。 戴漪拢了拢袖,不再看那人, 兀自转过身,“走罢。” 掌灯人一愣。 “戴漪!你有本事别走!”那人咬牙切齿,声音蓦地尖锐不少。 戴漪蓦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微捻了捻,随即继续往外头走去。 回到寝殿,戴漪半倚靠在绣榻上,蹙眉思索,静默不语。 “娘娘,这是君上命人送来的刚做好小板栗饼。闻着真香。”初蕊将冒着热气的小板栗饼缓缓呈上桌案。 自从祁奕夺回了祁国皇位又统一了两国,初蕊亦是因着照顾戴漪的缘故, 被提升为大宫女。 戴漪静默地扫视着初蕊,“今日也曾对陛下报好了本宫的行踪?” 初蕊心下一跳,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戴漪垂眸冷笑。 “我家戴越倒算是家有少年初长成,娘亲与父亲自是要将他们的儿媳妇儿好生挑一挑……” 初蕊被她这意味深长的话语惊到,忙承认了方才戴漪有意的试探。 “如此,且告诉陛下,水牢那儿的凌罗,本宫瞧着甚为厌烦,早早处置了倒是颇为省心。” 戴漪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谈论今个儿的云缎锦这般的花纹好看,颇为轻松愉悦的神色。 “是。”初蕊拉上了门,额间冒了些许久不曾因着讶然而出的汗滴。 御书房内,祁奕缓缓顿笔,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如絮一般落下。 思绪又回到了那日的在东宫,戴漪为了能吃到一碗樱桃冰络,竟是抱着自个儿的梅花借以威胁。 如今想来,戴漪那鼓起腮帮子的小模样颇为俏皮,想必从那时开始,祁奕便爱极了她使小性子的模样…… 思及如此,祁奕又蘸了些红晕,落在遒劲的枝干上,落笔生花,生意勃然。 “按照皇后说的做便是。” 又过了数日。 戴漪趴窝在床榻上,倦意渐沉。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太学堂内,祁奕为自个儿扇风的午后。 那会儿天气太过炎热,戴漪捧着书卷昏昏欲睡,继而醒过来时,便瞧见自家太子殿下面无表情为自个儿扇扇子…… 祁奕缓缓推门而进,正好看见炭火烧得正旺,自家漪儿睡得正熟,不知做了什么梦,笑得这般暖心。 美人如斯,顾尔倾城。 昔日凌国如今沦为凌城的城主府内。 “就在今日,御医道,过不了七月,便有皇子或公主降生。”凌焓进门,正好瞧见自家娃娃趴在祁晚薇的膝上睡得正香。 祁晚薇拿着针刺绣,微微抬起头来,笑道:“如此甚好。”毕竟,皇兄与小漪能走到如今这般,实属不易。 叙尚坊。 “夫子当真要走了?” 秦屿淡淡瞥了一眼初亦,“哪儿来的,自是要回那儿去了。” “巧儿她……”初亦抱拳,有些惑然。 “祁阔与她,不过是一段纠缠罢了,何去何从,自当他们论断。”秦屿一袭白衣,走得干脆利落。 路旁枝头纷纷扬扬落了枯叶,冬日便是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