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今天不开心》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龙傲天今天不开心[穿书] 作者:采薇言归 【文案】 这年头,不是穿越成炮灰,便是穿越成反派。杭小时运气最好,穿越形式最古早——穿成了龙傲天本天。 极炎血脉,纯阳圣体。 资质空前绝后,人神嫉羡。 兼以奇遇连连,桃花如云。 但杭小时……是个纯gay。 他望着宁折不弯的小弟、暗送秋波的美人,流下了痛苦而叽渴的泪水。 后来,杭小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穿书者。 杭小时: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穿书者A,试图夺走主角的神功机缘。 杭小时:拿走快拿走,谁要修什么极阳童子功啊! 穿书者B,试图拐带主角的天命真女。 杭小时:拐一送一不还价,附带天真烂漫姐妹花,双倍美丽双倍快乐,介绍你们相个亲? 反派C,试图对主角使用采补之法,窃其根基。 杭小时感激流涕:兄弟,终于等到你!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只要你伸出手,你就能拥有我! …… 宁鸿绑定了反派系统,被迫昧着良心,对主角出手。 可为什么,主角看他的眼神极其微妙,目光中非但没有丝毫怨恨,反而横波流转,饱含期待? ……该死,好甜美! 生无可恋反派攻x又皮又浪看见男人迈不动腿受 非典型修炼,沙雕小甜文,开心就行,逻辑让作者家狗子啃了。有副cp,占比很少,后续大力删减。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杭小时,宁鸿 ┃ 配角:百家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谈上恋爱了吗? 第1章 玄机大陆,花邬城,陵水湾。 黄昏已至,彩霞漫天。 火烧般的光落在清澈水面上,伴随着涟漪缓缓起伏,漾开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这条自西岭蜿蜒数千里,灌溉沿途数千亩良田的陵水溪,在雁衣山下灵活地转过一个弯,巧妙地将一片最肥美的平原圈在怀中,放眼望去如珍翠镶金,玉珏缠带,美不胜收。 数百年前,一个姓杭的大能路过此地,为美景所迷,遂举家搬迁,移居至此。 ……那之后,这一片平原水湾便全成了杭家家产。 此时虽近黄昏,却有数名身着薄纱的少女于溪边徘徊不去。 她们将饱含灵气的水盛入木盆,又用纤纤玉手采下岸边娇花,戴在鬓角,垂首细望水中影,粉唇勾起,浅笑盈盈。 “这花戴起来真美,公子见了肯定喜欢。” “你皮肤偏黄,戴不出效果,不如放着我来?公子今日心情欠佳,我想办法让他开心一下。” “……若不是次次都见你,公子怎会心情欠佳?” “少胡说,分明是因为老爷在演武场批评了公子,公子才会难过……” 莺莺燕燕谈笑之余,手上的活计丝毫未差,木盆中很快盛满了清澈河水。 收拾好各种器具,姑娘们将木盆顶在头上,快步朝杭府后门走去。 杭府之内,一处奢华的白玉澡池边。 白雾蒸腾,水汽袅袅,梁柱上凝结细小的露珠,缓缓向下方坠落。 ——落在修长的指间。 甩手将接住的水珠抹在铜镜上,杭小时望着镜面晕开的一片花痕,沉痛地长叹口气。 “太过分了。” 他控诉道:“太过分了,025老师,你评断一下——我花了整整一个冬天,才把皮肤稍微捂白一点,爹他竟然忍心让我在太阳底下晒一下午!” “哟,是么,我看看。” 一个声音在杭小时脑海中浮现,带几分戏谑道:“啧啧啧,的确黑了不少。” “是吧!” 杭小时触在镜面上的手指用力一扣,又倏地收回,抱头哀嚎:“他还不允许我穿上衣,这简直就是x骚扰啊!你评评理,练武怎么就不能多穿点了,手脚晒出色差,我还怎么见人?你看现在,看看我身上——” 无形劲风浮现,如长风入境,蒸腾的水雾倏地被灵力冲散。 除去水雾阻隔,铜镜露出光洁的表面,清晰地映出屋内白玉石台、明黄烛火,以及火光中央,萦绕淡淡光泽,瘦削颀长的身躯。 首先亮相的是一双长得不像话的腿,肌肤紧实,隐含极强的爆发力。 向上是紧绷的胯,窄腰宽肩,线条流畅,修长的手臂轻轻一勾,能将世间所有妹子勾得面红耳赤,乖乖软倒。 皮肤本是漂亮的小麦色,捂过一个冬天后渐渐转变为莹润的玉白,又因在阳光下暴晒,从深处透出一丝健康的红晕。 更别提某处雄厚的资本,即使安静沉睡,依旧能令世上九成九的男人自惭形秽。 “多么完美的身材,多么销魂的尺寸……” 杭小时扒着铜镜,恋恋不舍地望着镜中景象,悲痛欲绝地探出手:“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不如……” 与镜中人指尖相触,触手冰凉。 他沉痛道:“阉了吧……” “哦呼?” 系统在他脑海中道:“要我帮你拿刀吗?” “……算了,我就随口一说。” 杭小时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一眼,皆望见对方眸中孤苦无奈。 他那双灿若星子的凤眸,此刻沾染浓稠的水汽,被心底的孤苦一淋,便如暗夜之上,阴云密布。 ——唉,多么英俊的美男子。 可惜失去了灵魂。 杭小时不喜欢这个龙傲天任务。 一年前,他还是21世纪电影大学的一名普通青年。 ……好吧,也许稍稍有点不普通,他是个gay,纯零。 只是碍于身边朋友的眼光,以及心底一点不易跨越的坎,杭小时并没有泡吧、恋爱、面基、一夜情。 他纯纯地在网上冲浪,借助发达的互联网和腐文化,自学成了一名概念清晰,理论明确,姿势丰富,跃跃欲试的……处男。 然后,杭小时穿了。 绑定了一个系统,要扮演一本小说中的龙傲天。 龙傲天,顾名思义,当之无愧的主角命。 这个身份不但是纯阳圣体,极炎血脉,资质空前绝后,而且未来桃花泛滥,美妾如云,跪舔他的小弟能从城门口排到城门尾。 作者是坚决的爽文派,绝不虐主,绝大多数的反派一露面便会被秒杀,少有的几个多拖几章,最后却死得更惨。 025将事情告知杭小时时,亦连连感慨,甚是唏嘘道:“啧,我也带过很多宿主了,还真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命好。” 杭小时一边听,一边把脸气成了猪肝色。 这叫命好? 他对女人完、全、不、行好嘛! 老天既然安排他穿,为什么不送他一个绝世好攻啊! 杭小时摆着一张苦瓜脸,将抱怨说与025听。 025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你知道,我们的任务不允许人前崩人设,否则你我都会被惩罚哦。” “可是不行。” 当时的杭小时站在树荫下,望着屋檐下静候侍奉的一排美人,捶胸顿足道:“不给我男人,还要我睡女人,你还不如要我的命。” “嘘,小声点。”025努嘴,“你已经是杭傲天了,光天化日的喊着要男人,像什么话?” “那你倒是给我条活路!” “笨蛋,人、前不许崩、人、设,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主动求睡坚决不行,被动挨艹不就好了!” 忡愣片刻,杭小时恍然大悟。 025,没想到你是这样的025老师。 ——不过我喜欢。 在这样的执念支撑下,杭小时开始了艰难的龙傲天扮演之旅。 暖气笼罩,水雾氤氲,灵力散尽之后,铜镜再度蒙上一层白雾。 镜中画面也渐渐罩上一层薄云。 浅黄烛光下,俊美的人影似隐似现,身长玉立,若即若离,越发勾人心弦。 望着镜中模糊的面容轮廓,杭小时忍不住,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公子,让青儿进来帮您添水吗?” 嗓音含羞带怯,如莺啼婉转,单单“公子”二字,硬是让她唤出九曲十八弯的柔情蜜意。 杭小时听见这声音,背脊便忍不住犯哆嗦。 他四下环顾一圈,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袍,草草地披在身上,仰头对外喊道:“……不必添水,不泡了。” 门外侍女颇显失望,低低地应了声是。 025疑惑道:“怎么不泡了?你不是说练武之后肌肉紧绷,必须得泡开才行么?” 杭小时正忙着扯腰间的丝带,系了一圈还不够,又缠到前面来打了个死结,拉住两端扯了扯,确保其结实性。 他头也不抬,心事重重道:“然后呢,再被人脚下一滑,跌进澡盆?” “美女投怀,别人高兴还来不及。” “我滴个亲娘啊。” 杭小时苦笑着合掌,在身前拜了拜,无奈道:“025老师,您可饶了我吧。上次她湿得腰线都露出来了,这要是再来一次,我爹真把她派来填房怎么办?” 至少原书里,主角是收了几个贴身婢女做小妾的,甚至还动用许多资源,强行帮这群姑娘提升资质,助她们踏上修炼一途。 只可惜对于剧情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文里的描写少之又少。 杭小时也不敢确定,这些姑娘是打早儿起便这般与主角玩闹,还是觉得自己脾气软,脸皮薄。 ……唉,反正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道理更是讲不清。 “总不能跟她们说亲爱的,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姐妹?” 杭小时苦笑着摇摇头,用一根淡金色丝带将长发扎起,随后推开门扉,踏出浴房。 门外站了整整两排侍女,分散在道路两旁,清一色的桃腮粉裙,手中端清酒瓜果等物,美目流盼,娇俏可人。 站在目光交汇之处,杭小时小腿登时一颤。 025:“怎么了?” “有点脚软……” 绷着一张淡然自若的俊脸,杭小时强忍下头皮发麻的感觉,在脑海中小声嘀咕:“我记得这本文最后,主角收了不下三十个妹子。等他洗完澡,外边也站上几排,都这么饿狼一样瞪着绿油油的眼睛……他不萎么?” “没出息。” 025嗤笑道:“你要相信你这具身体的资本,三十个算什么,三百个也吃得下。” “嘶——” 杭小时咋舌。 娘的。 这么棒的续航力,竟然生在一具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上。 果然还是阉了吧? 定定神,杭小时拖动沉重的脚步,缓缓向前走去。 步伐慢,下盘稳,精神紧绷,时刻准备应对意外状况。 右手在身侧轻轻垂落,左手则敛在袖中,暗中护住腰侧扎紧的衣带。 与此同时,他目光流转,不动声色地四下观望,最终停留在右前方一个姑娘的鬓角上。 姑娘是人群中最美的一人,肤如凝脂,眉若远黛,鬓角插着一朵纯白的山茶花,娇嫩欲滴,纯洁雅致,瓣上淋几滴水珠,霞光下映射绚烂光泽。 杭小时愿以他的贞操发誓,这群姑娘之前没搞过这种装扮。 目标确认,今天是这个人! 今天的借口会是什么? 滑倒,崴脚,还是膝盖疼? 杭小时暗自提高警惕。 果然,不出其所料,走到鬓角插花的姑娘身边时,少女突然娇嗔一声,前额浮现大片红晕,脚下一软,像是中暑一般,径直朝杭小时倒去! 杭小时早有准备。 他脚下步伐稍滞,微微侧身,避开少女扑倒的方向。 同时,拢在雪衣长袖中的右手猛然翻转,指尖轻捻,登时有淡色灵气从袖中涌出,唤起劲风数缕,如一只无形的手,扶住姑娘肩头。 可他料到其一,却没料到其二。 在少女摔倒的刹那间,她系得好好的衣带突然解开,淡红丝带在杭小时面前飞扬,划出曼妙的弧线,似彩霞飘舞,令青年眼瞳骤缩—— 丝带之后,悄然漏出一抹雪白。 杭小时:“!!!” 这些姑娘一天比一天没有底线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丢下一句“抱歉”,长袖仓皇一甩,脚下灵力如风,借力跃上屋顶,落荒而逃。 身后飘开姑娘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 直到夜色笼罩,杭小时躺在绸缎铺就的梨木床上,听着窗外微风徐徐,虫鸣戚戚,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白日的画面,左思右想,依旧觉得切齿愤盈。 “这届丫鬟都有毒。” 他抬起手,在半空比划一个竹笼似的方形,愤然道:“光速解衣带,不怕浸猪笼么?” “但也有可能一飞冲天啊。”025打着哈欠,慢悠悠道,“再说,你会浸她们猪笼吗?” “……” “看,这就是人善被人欺。”025道,“小时,这不好。” “……不要你管。” 杭小时放下手,闷闷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枕头。 绸缎如流泉,自指缝间淌过,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 恰在此时,他听见一声细微的“吱呀”。 房间的门似乎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伴随着局促又压低的呼吸声,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观望了一会儿,最后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 ——不会吧,有完没完? 晕倒不成,晚上爬床,这群妹子都这么直接? 杭小时趴在床上,眨巴几下眼睛,望着床头皎洁的月光,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杀鸡儆猴”计划。 可稍过片刻,杭小时又觉得不对。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分辨。 修行之人,五官敏锐。 从来人的脚步和呼吸中,他隐约察觉到,这次前来爬床的不是个姑娘,而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修炼等级:九品至一品 不重要,不用记,看故事就完事啦,本来想用修真那一套,筑基元婴什么的,后来发现还是简单粗暴的适合我XD 专栏预收求收藏呀~〃?〃 《盛世美颜的潜伏日志》 顾琅穿成了全星际颜值第一,气质最卓越,血脉纯度最高的Omega。 肤色清冷,下颚尖俏,桃花眼不经意地回首一顾,眸光流转,勾魂摄魄。 所有人都说,这样的Omega,此生注定是要做皇妃的。 成年时,顾琅果真等来了皇室的飞行器,以及一枚印着紫罗兰的暗金色邀请函。 十天之后…… 他被送去敌国做暗探了。 顾琅:“???” 说好的荣华富贵呢? …… 暗探任务是接近敌国元帅,窃取军事机密。 传闻说,此元帅凶神恶煞,冷酷无情,人称最强Alpha、战争兵器、战场绞肉机。 帝国派出的精英暗探一茬又一茬,皆在此人面前折戟沉沙,扑倒的模样整齐划一,像被收割的韭菜。 顾琅:感觉自己像一只去送菜的肥鹌鹑QAQ。 ——元帅,别吃……啊呸,别杀我! ——你看我,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显然是个花瓶呀? 凶神元帅摸摸他的脑袋,缱绻的目光从少年如玉的后颈扫过,神色微暗,眸光晦涩,哑声道:“乖。” …… 后来,被压着双手,摁在床上时,顾琅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传闻中‘不近O色’的元帅,扯衣带的姿势竟如此凶狠,而且炉火纯青! 次日清晨,顾琅浑身瘫软,嗓音哑颤:“秦朗,你们联邦……都这么审讯暗探吗?” 元帅微微一笑,俯身亲上少年微肿的唇。 “我们审讯的姿势有很多。” “我会一点一点,帮你全部想起来的。” 留点东西不说破,试图搞个大反转XD 受强无敌,但记忆错乱,坚持认为自己是乖巧小花瓶 薛定谔的揣崽:明明没标记,怎么就怀了呢? 第2章 男人。 活生生的男人。 一个深夜摸进他房间,不怀好意的男人。 他要做什么? 杭小时紧张地攥紧被角,胸口砰砰直跳,耳尖高高竖起,清晰地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前往衣柜,也没有前往暗室,而是径直朝床上而来…… 卧槽。 老天开眼了! “025,025老师!” 杭小时满脸通红,勉强按捺住睁眼的欲望,在脑海中狂喊:“快快快,快帮我看看。我怎么样,睡姿优不优雅,头发乱不乱?” “真没出息。”025龇着牙,“不优雅,乱。” “025!” “行啦,优雅行了吧?不是小时,就一个男人,激动成这样,你是没见过猪跑吗?” “这不是从来没吃过肉嘛,我我我兴奋啊。” 杭小时激动得语无伦次:“025老师,你不了解从来没吃过肉的人,本来他以为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结果他突然当街横死,连死都没吃上一口,还要穿书扮演什么龙傲天,天天被姐妹揩油,他冤不冤,他委屈不委屈……” “停停停。”025头疼道,“你这一紧张就话唠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 “停,别跟我说话,专心吃你的肉去。” 杭小时面颊绯红,屏住呼吸。 他纤长的睫毛剧烈震颤,浓墨般的凤眼微微上挑,月光扫下,晕开一片游云般的光,微乱的乌发扫过光洁的额头,清风中轻轻颤动。 然后,他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月光。 阴影落下,杭小时心底激动之情更盛,终于忍耐不住,将眼皮悄悄撩起一条小缝。 恰有游云飘过,遮掩月色,窗外被浓重的夜色笼罩,院中翠竹在窗棂扫下细长的剪影,又与夜色相融,模糊了轮廓。 清风掠过,竹影簌簌,屋中的光线愈发昏暗,看不真切。 杭小时眯缝着眼睛,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纤瘦的人影,矮如冬瓜,瘦如麻杆。 “公子……” 来人轻唤着,悄悄解开外袍。 杭小时陷入茫然。 眼前的事态,跟他想象的似乎有一点点出入。 未等杭小时仔细辨认,他耳边传来温热的吐气声,以及压低却极度亢奋的颤音:“公子,我来了,小的仰慕你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言明。今日见公子推开了青儿,我竟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公子可是喜欢男人?” 杭小时:“……!” 被来人的坦白惊了一瞬,杭小时脑中一时空白,竟未立即作出反应。 他的片刻沉默,落入来人眼中,登时被衍生出了许多意味。 那人更加激动难耐,等不及杭小时解释,急匆匆地拽下外袍,颤道:“小的管不了了,小的今日一定要试一试,否则小人这辈子都会遗憾。公子,来吧,蹂/躏小的吧!” 言罢,他竟掀开杭小时的被褥,露着光溜溜的胸膛,如一条出水的鱼朝杭小时身边窜去。 杭小时惊得一蹦而起,抵着来人胳膊拼命朝外推,努力道:“你……” 来人拒绝与他沟通,只翘着屁股低喊:“来吧公子,药膏小的都涂好了!” 杭小时:“!!!” 他忍无可忍,终于一把拽住来人细瘦的胳膊,运起灵气,推开窗户朝外猛丢。 “啊——” 伴随着一声**的颤音,光裸上身的小厮被丢出了窗外,其呻/吟之音却绕梁不散,令杭小时身上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娘的,”杭小时难得地在脑海里骂了脏话,“去他祖宗!” 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他想要的爬床! “别这么暴躁。”025憋笑。 杭小时只想翻白眼。 遍地飘0,无1无靠可不是说着玩的,在优质攻奇缺的时代,任何小零之间都是阶级敌人。 被敌人摸上床,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拽过被子,一把将脑袋整个捂住,闷闷地不再说话。 …… 也许是气闷胸堵,又受了惊吓,杭小时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是一片混沌,黑暗漫无边际,只有身前有一抹光,映亮一个模糊的身影。 身影缓步走近,脚步声沉重而富有节奏,每一下都在杭小时心尖踏出绵长的颤音。 浓雾散开,人形贴近。 那是一个man到爆的男人,浑身肌肉线条洋溢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他强势地将杭小时堵在墙边,唇角勾着玩味的笑,附身贴在杭小时耳侧,在杭小时小鹿乱撞、面红耳赤之时,轻轻开口—— “公子,蹂/躏小的吧,药膏小的都涂好了!” 一口妖冶的公鸭嗓。 杭小时猛然惊醒! 他倏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黑白分明的瞳孔瞪得浑圆。 身侧的窗棂并未关严,清晨掺几分水汽的风不请自入,将素白的帘幕吹得悠悠飘荡,明媚阳光亦从窗缝间洒入,带着晨间特有的朝气,攀上杭小时的面颊。 深吸数口气,杭小时铁黑着脸,翻身而起。 025在他脑海中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早安,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睡了,”杭小时狠狠舔着后槽牙,“起来杀鸡!” 他要把昨夜之人找出来,狠狠处置。 省得全家上下的仆从都觉得他这个公子脾气好,好欺负。 杭家是修者世家,仆从效率极高,杭小时下令后没过多久,全家的小厮便在他面前排了一长排。 杭小时坐在凉亭里,端着一碟枣泥酥,一块一块往嘴里送,对着亭外吩咐道:“来,挨个走到我面前,说一句话。” 管事恭敬问道:“公子,说什么?” “说……” 杭小时下意识想说“公子,蹂/躏小的吧”。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至今在他耳边萦绕不散,搞得他看身前这些仆从,哪个都像同业敌人。 但不行,这话太猥琐,严重损伤他的龙傲天形象。 于是杭小时咽下一口枣泥,挥手道:“就说‘公子,药膏小的涂好了’。” 这话的杀伤力仅次于前一句,给杭小时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读法重音不同,表达出来的意思较为正经,不易被人察觉猫腻。 果然,一头雾水的仆人们不了解杭小时的用意,但依旧按照命令,依次上前。 杭小时一边吃早茶,一边竖起耳朵细听。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可等他让人添了三次茶点,枣泥酥从一开始的松脆可口变到有些腻歪,院中乌泱泱的人群渐渐减少,直到完全消失,杭小时也未能找到昨夜爬床之人。 “这就是全部的人吗?”杭小时疑惑道,“没有别人了?” 管事迟疑片刻,垂首解释道:“府中伺候的都在了,余下的要么出府办事,要么是赶车、喂灵兽的低等之辈,人数较多……公子要将他们全部召来吗?” “……算了。” 杭小时摇摇头,轻轻拍手,将指缝间的糕点渣拍掉,又拎过旁边一壶清茶,咕噜噜饮下小半壶。 没必要闹到兴师动众的地步。 反正他已经记住那人声音,下次再碰着,准能从人群中一把拎出。 放下瓷壶,他起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一事,回头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旁人。” 管事连连称是。 杭小时又补充道:“爹也不行。” 管事犹豫道:“呃……这……” 杭小时眉头微皱。 龙傲天主角,自然是一副天生的好相貌。 杭小时五官俊美,剑眉斜飞入鬓,仿佛浓墨挑就的丹凤眼中星芒流转,又有修者天生的气势加成,漫不经心地斜眼一瞥,登时让管事背脊微凉。 “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威严十足的嗓门从院门处飘来,低气压之势更胜三分,管事慌忙拜倒,对着院门唤道:“老爷!” 这次换到杭小时背脊发凉了。 心头警铃大作,他脚底抹油,指尖掐起隐匿术,正欲不动声色地开溜—— 周遭风声突然大作。 眨眼之间,一抹身影闪电般从杭小时身侧擦过,掀起一片灰尘。 杭小时下意识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他面前的道路已经被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挡得严严实实。 那人棕衣长须,周遭劲气如火焰升腾,宽大的手掌朝前探来,携雷霆之势,落在杭小时肩头。 “爹!” 肩膀上骤然传来剧痛,杭小时下意识惨叫半声,却在看清面前人铁黑的脸时,后半句硬生生转成了谄媚之音。 他抬手拉住父亲的手腕,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中年男子搭在儿子肩上的手再度捏紧,左手连长袖重重一拂,怒道:“前日刚与你说过,卯时去演武场修行,今日你便忘了?” “儿子当然记得。”杭小时竖起手指,“这不是,昨天去了嘛……” “我说的是每天!” 杭小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指尖却突然一颤。 一束极微小的电流自虚空中导入,顺着小指传入经脉,麻痹神经,一路蔓延向身体深处,痛得杭小时一哆嗦。 并非源自身体,而是来自更高法则,直接针对灵魂的刑罚。 这是系统规则对他人前过度OOC的警告。 没有办法,杭小时只得在袖中攥紧小指,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道:“好的爹,我马上去。” 闻言,中年男子终于松开了手,略显满意地点点头。 “快点。”他在杭小时肩上轻拍数下,缓声道,“今日有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 走在去演武场的路上,杭小时一直愤愤不平。 “025老师,你给我作证,前天爹明明说的是‘明日卯时去演武场’,他说后天了吗?说大后天了吗?” “你说得对。” 025顿了顿,话音一转:“但是龙傲天的共同点就是不怕吃苦不怕痛,宅在练武场的时间比泡妹的时间还长,修行修到躯体崩毁、骨骼碎裂、灵魂分割的比比皆是,你得向他们靠拢。” “这要怎么靠拢?” 路旁的桃花颤巍巍探出一节小枝,俏皮地挡在路中央,试图勾住过往来客的注意力,杭小时却没有丝毫观赏的心思。 他随手扒拉开枝杈,在心底哀嚎道:“书里写的轻松。什么‘他的经脉拧在一起如一块石头'',什么‘这股疼痛仿佛将他整个人撕裂又拼合数百次’,什么‘雷霆在他的灵魂深处流窜’……这些作者就该自己体验一下灵魂电击的感受啊!” “咳咳。” 025轻咳两声,劝道:“小时,系统规则和判断依据都是总部定好的,我也无权修改。我只能尽己所能地帮你出出主意——如果不想再遭受电击之痛,至少要做点表面功夫,意思意思。” 脚下踏住一片落英,杭小时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恹恹道:“嘁。” 这龙傲天当的也太没劲了。 背负沉重的枷锁,戴着镣铐起舞,却没有享受到哪怕一丁点的红利。 包括他爹口中,此时此刻在练武场等待的客人…… 如果他没记错,按照剧情,那应该是孟家家主和他的儿子,孟青河。 孟家与杭家仅仅一溪之隔,都是花坞城名声赫赫的修者世家,这小城宁静无事,两家家主又都有个爱吹嘘的臭脾气,遂每次见面,都要闹出点肝火气。 原书中,孟家家主此次前来,主要是想炫耀他家儿子拿到了星河宗的测试名额,即将去南大陆最好的宗门修行。 他将儿子吹嘘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杭天心中不满,自然要把杭小时这个亲儿子找来,让他与孟青河比试一二。 “无聊的斗争,纯粹浪费资源。” 杭小时撇了撇嘴,掰着手指细数道:“孟青河已是八品巅峰,我才刚入八品,照这样,我应该被他狠揍一顿,面上无光,然后发奋修行,日后打脸回去?” “小时,你忘了,这是一本不虐主爽文。” “所以?” “所以无需日后,你现在就可以把孟青河踩在脚下摩擦,越级打脸才是爽点——剧情终于开始了,首次享受龙傲天角色红利,期不期待?” 阳光明媚,暖暖地洒在眉目之上,如一盏热茶饮入喉中,风中亦荡来清爽的芳香。 沐浴着烂漫春光,杭小时懒洋洋地哼唧一声。 无敌的主角,无敌的世界。 多么寂寞啊。 与此同时,他轻轻推开通往演武场的门。 “吱呀——” 木门缓缓拉开,场内有青衣男子闻声回头,露出半张侧颜。 阳光漫过他扎起的长发,英挺的鼻梁,蒙上一层淡淡金光。 文艺点,叫面如刀削,眉若斧凿,眼眸深邃,英气逼人。 通俗点,叫帅得人合不拢腿。 025心底下意识想:“卧槽。” 果不其然,回头一看,他的宿主杭小时已经方寸大乱,正慌乱地倚在门边,将吱呀作响的木门来回拖拽。 “025老师!” 杭小时右手捂着通红的面颊,眼睛却闪亮,仿佛要滴水。 “我我我……我不想打败他,我想被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好多眼熟的小可爱,我爱你们~ 感谢在2020-03-25 15:47:42~2020-03-26 17:2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目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荷茶草、同归渔尽、崇明敬渊、玄玄虚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过无痕 40瓶;hai~ 20瓶;身在非酋 15瓶;何幸 10瓶;李白不太白 5瓶;追风筝 3瓶;至岸. 2瓶;崇明敬渊、筱筱、笑笑爱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小时,虽然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忘了灵魂电击吗?” 演武场外,杭小时满面绯红,局促地抚摸着门上红漆,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025老师,你放心,我晓得。” 他五指攥紧,心跳加速,于脑海中滔滔不绝道:“绝对不让他发现我的真实目的,我会不动声色地以我的人格征服他,用我的气质折服他,用我俊美的皮囊和蓬勃的荷尔蒙,诱导他堕落向**的深渊……” “够了。”025牙疼,打断道,“去吧深渊,祝你好运。” 在面颊上轻拍两下,运气压下胸口沸腾的热血,杭小时昂首阔步,迈入演武场。 一步踏出,他周身气质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见脚步声,孟青河猛然转身。 身后快步而来的青年白衣翩翩,乌发如檀,狭长的丹凤眼隐含三分锐气,四分温雅,余下的尽数化作星芒,落在一双乌黑深邃的瞳孔中。 阳光自背后照来,如一簇升腾的鎏金火焰,将青年整个人笼罩在灿金色的光晕里,耀眼如日月。 孟青河短暂地恍惚了一瞬。 本来听父亲描述,他还以为杭小时是什么不务正业的纨绔,如今看来,父亲关于杭家的话当真一句也信不得。 他自幼五感敏锐,能观常人所未知之状,方才见杭小时阔步而来,竟仿佛看到了一簇烈火,或者说一轮烈日…… 青年下意识攥紧了腰间剑柄。 此人气势非凡,必是一名劲敌。 孟青河却不知,此时此刻,他眼中的“劲敌”思绪纷乱,正在脑海中嗷嗷直叫:“025老师,他在看我,还在看我,天啊他的眼神好热切,他是不是被我的俊美迷住了?” “你是怎么把警惕的眼神解读成热切的……与其说迷住,倒不如说你激起了他的战意吧。” “他想把我按在地上摩擦了?” 杭小时眼前一亮,指尖摩挲数下,犹豫道:“那我要不要……放放水,成全他一下?” 025沉默片刻,在杭小时脑海中调出一张图片。 是演武场东南面,两个长须中年人对桌而坐的画面。 其中棕衣之人正是杭小时的父亲,此刻正襟危坐,长眉紧皱,眼睛一眨不眨,紧盯杭小时站立的方向。 掌中的白玉杯侧面捏出深深的指痕,杯中水面波荡,溅起细小的涟漪。 025道:“此次打脸对你的父亲非常重要,他已经跟孟家家主打赌,输的人要生吞一条泥鳅。如果你真的放水,孟青河什么反应我不清楚,但想来你父亲会很愿意把你踩在地上摩擦摩擦的。” 一张遍布褶皱的老脸在眼前骤然放大,眼角血丝弥漫,眸光狠厉,杭小时吓得一哆嗦,赶忙摇摇头,将画面排出脑海。 放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父亲跟孟家家主争了一辈子,自己身为龙傲天,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失望。 于是杭小时望向孟青河,微微一笑道:“孟公子。” 孟青河冷硬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哼声微哑,磁性十足。 暖风入耳,发丝轻撩,杭小时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热。 “他好酷啊。”杭小时呢喃道,“可爱,想撩。” 025道:“擦擦口水,乖。” 杭小时慌忙抹嘴——什么都没有,025哄他的。 而他对面,孟青河面色冷峻,脚下轻点,长风在湛青色长袍周边游荡,送他飞上战台。 战台用特殊材质打造,能承受五品修者全力一击,对于两个八品的小辈而言,已经是最稳妥的防护。 两人登上战台后,立即有小仆上前,在四角的机关处嵌入灵石,随后灵阵运转,在战台周边凝出四块巨大的光膜,与外界分割。 开始信号放出的刹那,孟青河周身气势大盛。 一柄灵剑被他从腰侧抽出——剑鞘内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而下一秒,孟青河输入灵气,剑柄前方寒光大盛,一束足有三尺长的透明剑芒瞬息闪现。 如阴雨骤至,水汽笼罩,空气中开始凝聚沉甸甸的寒意。 杭小时……杭小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不,不能说一动未动,他慢慢地,带几丝动情意味地,眨了眨眼睛。 寒流在孟青河的长剑上汇聚,渐渐形成肉眼可见的水流,仿佛凛冬时节,冰河汹涌,携凛冽长风,化作一头冰蓝色气势汹汹的巨蟒。 “杭小时!” 寒风将孟青河的嗓音拉扯得嘶哑,攥剑的时间略长,孟青河的手腕开始剧烈颤抖。 他侧过头,眯眼大吼道:“你的武器呢?快亮出来吧,这招‘水龙吟’我已经蓄势太久,再拖下去,我也控制不住,一定会把你重伤!” 杭小时再度‘含情脉脉’地眨了眨眼睛。 激流凶猛,狂风大作,他的长发在身后肆意飘扬,白衣鼓荡,长袖烈烈,其本人却如一尊磐石,牢牢定在原地。 气度非凡,飘逸若仙。 见杭小时迟迟未动,孟青河眼眸微眯,沉声道:“我这剑可是中阶灵器,你确定要凭肉身接我这一招?” 杭小时笑而不言。 倒不是杭小时有意装逼,只是原文便是如此,孟青河出击迅猛,主角以家传‘赤阳掌’对敌,却在与孟青河手中气劲接触的刹那,被其寒冰属性引动,激发了血脉天赋。 极炎血脉,有焚尽九天之能,生生摧毁了孟青河手中的灵水剑,并凭借其万载一遇的天级血脉强度,对只是上等血脉的孟青河进行了全方位惨无人道的碾压,直接揍得这位小天才三观尽毁,跪地喊爹。 那之后,孟青河又对主角挑衅过几次,但无一例外,皆被狠揍了一顿。 最后,孟青河终于对主角心服口服,做了其麾下首位狗腿小弟,鞍前马后,立下无数苦劳。 但是现在,杭小时不太喜欢这个剧情发展。 好端端一个酷炫帅哥,极品攻优质股,被硬生生揍成了彩虹屁达人,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025老师,我想再争取一下。”杭小时在心中默念道。 随后他展颜一笑,用自以为深情的语气,轻声道:“孟公子,在开打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可曾婚配?” 风声太大,杭小时的话飘到孟青河耳中时,便仅剩下“你”,“配”几个字。 青年耳尖微动,心底自动将杭小时的话填充完毕,呈现为“你竟然也配”,或者“你他妈不配”,怒火瞬间升腾。 他勃然大怒,周身气势再涨,背后隐隐显出浪涛翻涌的奇异景象,狂风呼啸,阴云压顶,似暴雨将至。 一片山雨欲来般沉重的气压下,孟青河怒吼道:“杭小时,你竟敢嘲讽我?” 杭小时莫名其妙:“哈?” 大哥,我只是想了解下你深柜的可能性啊。 解释的话刚到嘴边,他又听见孟青河不屑道:“把瞳术收起来,那对我无用。不要再使这些歪门邪道了,是男人就堂堂正正,正面来战!” 杭小时嗓子眼里登时噎了一口老血。 “025老师,”他在脑海中难以置信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瞳术,哪有瞳术?我那是媚眼,是暗送秋波!” “喏,”025道,“实力再现了什么叫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竟然还质疑我是不是男人——他是男人,能不能堂堂正正,正面上我?!” “嘘,”025懒洋洋道,“别说废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杭小时心痛地想,能怎么办呢? 这只优质股生了颗笔直笔直的心,他杭小时再怎么饥渴,此刻也是束手无策。 他长叹一声,右手五指并拢,催动体内灵力。 一层淡金色火焰瞬间燃起,迅速蔓延到覆盖整个手掌。 杭小时的手本就白皙修长,此刻焰色璀璨如融金,在他掌心静静流淌,汇聚天地间最纯粹的光泽,仿佛捻下天际一抹日光,拢在手心。 “没办法了。” 杭小时沉痛地摇摇头,遗憾道:“削他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右掌并拢如刀,缓缓推出。 那一刻阳炎倾泻如洪流,焰光大绽,火龙咆哮,裂开狰狞巨口,朝孟青河当头扑下。 刹那间,将青年手中透明巨蟒吞没。 …… 一炷香后。 异象尽散,风雨消逝。 天际的阳光劈开浓云,在战台上投下一束灿金色光柱,散发丝丝暖意,驱散寒风。 孟青河躺在地上,茫然望天。 半边身子湿透,另半边衣衫被烈火灼焦,英挺的长眉也被燎掉一半,长发蜷曲,十分潦倒。 而在他身侧,本来不可能被两个八品小辈撼动的阵壁屏障上,竟因杭小时全力一掌,崩开些许裂纹。 并非普通的裂纹,因为在阵壁的自动愈合功能催动下,那裂纹犹有不断扩张之势——杭小时体内蹿出的金焰并非凡火,此刻正嵌在裂纹中央,以阵壁的灵气为养料,炙烤灼烧。 那火焰同样将孟青河从内到外燎了个通透,即便此刻战斗结束,他浑身却依旧残留着被极炎炙烤的疼痛感,皮下似有火苗流窜,火舌肆意轻舔着他的五脏六腑,孟青河不得不拿出最顽强的意志力,才勉强没有捂着小腹,蜷缩成虾米。 更令孟青河绝望的是,方才对战之时,在杭小时的火龙面前,他引以为傲的灵水剑竟战战兢兢,颤抖数息后掉头乱窜,如同一只偶遇河神的小蜉蝣。 这是何等的血脉压制! 这杭小时,总是一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模样,真正实力竟……恐怖如斯! 思至此处,孟青河瘫倒在地的身躯突然如触电般抽搐几下,背脊弓起,吐出一口带着焦气的黑血。 一边咳嗽,他一边瞪着没了半边眉毛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杭小时,你很厉害,但是我……我不会认输,下一次我一定打败你!” 说着,青年猝然扭头。 ——恰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 眼尾微挑,薄唇轻抿,面色平淡无澜,似是毫未将方才的胜负放在心上,眸色却是沉重而哀悯的。 杭小时心中的确哀悯。 “一个帅哥毁在了我手上。” 他望着孟青河,凝视对方因失去眉毛而显得分外滑稽的脸,估算了一下被阳炎焚后,眉毛重新长好所需的时间,得到了一个同样令人绝望的数字,遂在心底惋惜又悲伤道:“025老师,我的心好痛。” “没事小时,你好歹没把他烧成秃头。” 说着,025调出某朝着名的光头长辫图,将孟青河的脸P上,展示给杭小时看。 事实证明,再俊逸的帅哥也难承受脱发之痛。 杭小时被光头长辫的孟阿哥辣了眼睛,再抬头时,看着对方光溜溜的半边眉毛,突然觉得这个造型非常可爱。 “谢谢,”杭小时喃喃道,“我竟感觉到了一丝安慰,这可真缺德。” 见孟青河转过头来,杭小时忙垂下眼帘,将真实情感尽数压下,又在脑海中对系统道:“025老师,帮我去听听父亲那边怎么说,好不好?” “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杭小时略显羞赧,悄悄眨巴几下眼睛,神秘兮兮道:“我带孟公子去更衣。” “……” 更衣有两个意思,025挺想知道杭小时指的是哪一种。 但它更晓得任务的重要性,遂凝出拟态,化作一抹流光,朝演武场对面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杭小时:我想跟你搞黄色,你却想揍我? 杭小时:不解风情,削你! 哈哈哈,今天也是小时没有吃到肉的一天呢 第4章 025化作一只小蜂鸟,飞过大半个练武场,悄悄停在围墙上。 围墙下方,隔着一张梨花木方桌,两个中年男人正像小孩子一样互怼。 025细听片刻,耳中传来的尽是“哈哈哈我儿赢了,快吃泥鳅”,“你耍诈,我儿子怎么可能输”之类的扯皮话,遂无聊地颤了颤薄翅。 不如跟在杭小时身边有趣。 它带过许多宿主执行任务,但如杭小时这般画风清新脱俗的宿主,025还是第一次见。 宛如一剂强力芥末,辛辣、清奇又刺激,竟让025在重复枯燥的系统任务中,首次产生一种微妙的期待感。 它隐隐地有所预感,似乎某种它期待已久的变化,正在逐步靠近…… 思索间,围墙下两人的争吵逐渐升级,渐渐有剑拔弩张之势。 孟家家主在袖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张卷轴,一掌拍在桌上,怒目道:“中品灵阵鹊桥仙,算我输你的。” 卷轴仅有巴掌大,用特制灵线系着,只边角翻开一点薄边,便有蓬勃的灵力波动传开,令人心旌激荡。 听见‘中品灵阵’四字,杭天眼中登时一亮。 虽然两家都是当地豪族,但花坞城毕竟是个小城,再怎么强横也不过是两条地头蛇,一张中品卷轴,已经足以让孟家家主大出血一把。 但杭天摸着上翘的胡须,眯了眯眼睛,偏偏道:“不要,你还是吃泥鳅。” 孟家家主有些难以置信,瞪眼道:“你!” “我什么我?” 杭天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一张中品卷轴,我杭家还不放在眼里。” 说着侧过头去,不让孟桓看到自己眼底满满的惋惜,毅然决然道:“愿赌服输,泥鳅我已经派人去捉了,马上就到。” “……好,你狠,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孟家家主睚眦欲裂,肉痛地在袖中抠索半天,扔出一个戒指:“加上这个小型储物戒,能填饱你的胃口了么?” “……不行!” 这次的拒绝明显更加艰难。 但杭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坚持了最初的要求—— 储物戒难得,但也不是完全买不到。 让眼前这老小子吞泥鳅的机会可上哪儿买去? 两个孩子比试之前,孟桓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杭天看了就想一巴掌抽上去。 现在总算捞着机会,让这家伙吃个大亏,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让他吃泥鳅! 让他在自己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这般想着,杭天施施然从桌上端起茶盏,吹开茶末,慢悠悠地小口饮着,一副云淡风轻,再无所求的做派。 只是目光流转之时,眼中的嘲讽之意过于赤果。 唇角勾起的笑容更是异常刺眼,逼得孟家家主想骂娘。 被逼无奈,孟恒缩在袖中的手掌猝然攥紧,挣扎数息,终于赤红着眼,掏出一块暗金玄铁牌,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砰!” 这一掌内灌输了灵力,连带着整副桌椅簌簌震颤,茶杯内涟漪波荡,将数滴清茶溅在杯外。 雷光灵木制成的桌面坚硬如铁,竟被他一掌拍出一块方形的缺口。 缺口中央印着令牌表面的玄妙道纹,细细瞧去,似是一条星芒沉浮的河。 “下等星河令,借你一用。”孟桓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 “嘶——” 杭天慌忙放下茶杯,难以置信地拾起令牌,细细查看,右手下意识捋着下巴,指尖渐渐捏紧,险些揪下一撮胡须。 下等星河令,绝对是孟桓手中最贵重之物。 这东西不能辅助修炼,不能增长修为,不能助长战力。 但它是星河宗的令牌,象征着星河宗的一个小人情。 杭天知道孟桓手中有此物。 数年前,孟桓无意中救治了一名被追杀的男子,谁料那人竟是星河宗的一名长老,为感谢他救命之恩,送了孟家这块令牌。 杭天能通晓此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令牌的用处、限制和使用方法,全靠孟桓在他面前不厌其烦的炫耀。 ——听得他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所求之事越难,令牌品级越低,能使用的次数就越少。 数日前,正是借助这块令牌,孟桓请来了星河宗的长老为孟青河做资质评测,并因其优异的血脉体质,为他免去了一轮入宗测试。 类似这样的要求,这块令牌总共可以使用三次,如今还剩两次。 孟桓说借他一用,也就是说…… 他可以用这次机会,请星河宗的长老为杭小时进行测试,争取入宗资格。 用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抚摸表面玄纹,感受到细小的气旋被令牌聚拢,化为丝线般的灵力气流,缠上指尖,杭天面上露出一丝怅然。 他仰头长叹口气,唏嘘道:“老孟啊老孟,为了不吃泥鳅,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少废话。”孟家家主面色铁黑,“你换不换?” “废话,傻子才不换。” …… 旁观了一段剧情,知晓了下一个爽点,025扑闪几下翅膀,准备回去向杭小时交差。 它从小半个杭府的上空飞过,绕开迂回曲折的小路,掠过亭台楼阁,最终落在一座假山的石尖上。 假山上芳草如盖,繁花似锦,又有飞瀑灵泉,潺潺而流。 杭家用灵石在石缝深处嵌入了阵法,能保这花草四季不败,泉水奔流不息。 而假山对面,正对着一处厢房。 025未候多时,便听房门“吱呀”一声拉开。 颀长优雅的身影从屋内走出,乌发雪衣,风度翩翩。 正是杭小时。 一望见025,杭小时从容不迫的表情立即崩裂,温和儒雅仿佛一张纸,被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生生撕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哀嚎,化为碎末。 “025老师啊!” 青年悲痛地扑过来,如同大鹏展翅,在025身前投下一片漆黑又庞大的影子。 025忙振翅飞起,稍稍避开,免得被杭小时无意之下压成蜂饼。 虽然它作为系统的本体不会因此受伤,但重塑拟态要消耗能量,这种事…… 能免则免。 等杭小时站稳后,它疑惑道:“怎么了小时,更衣不开心吗?” 杭小时眼泪汪汪道:“一开始是开心的,孟兄弟的身材那叫一个诱人,胸肌腹肌人鱼线一概不缺,我都不敢多看,怕自己忍不住崩人设。” 随后,他语气稍顿,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低声道:“只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了?” 杭小时嘴唇蠕动片刻,面上微红,抬手给025比划了一个小拇指指节。 “这是什么,花生米吗?”025惊奇道,“你是想说他不行?” 杭小时使劲摇头。 他勾勾手指,示意025跟上,又悄咪咪地快行几步,绕到假山背后。 四下打量一番,确定周遭无人,杭小时这才用做贼一般的低嗓音道:“孟青河他……比我小这么多。” 即便以025的无节操品性,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犹豫片刻后,它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小时啊,你是龙傲天,是整个小说中最牛批的男人,自然也有最牛批的尺寸。” “孟青河是你的小弟,他要那么大做什么,跟你抢妹子吗?” “所以不是孟青河不好,实在是你自己严重超标。” 杭小时苦着脸,失落地点点头。 失策,着实失策。 他光念着孟小兄弟宽肩长腿好腰板,倒忘了这一茬。 见杭小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025疑惑道:“其实……少一粒花生米也差不多了?” 杭小时背靠假山,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道:“难受啊025老师,我要替我的另一半考虑,他会接受爱人的资本比自己更雄厚吗?万一他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自卑,羞愧,最终因此与我产生隔阂怎么办?” “……有点意外,我竟会从你口中听到‘漫长岁月’和‘爱人’这样的描述词。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是‘先爽再说’的那种类型。” “胡说什么呢。”杭小时捂脸,“作为一个纯洁的小零,我当然渴求单纯美好一双人的爱情。不过如果有机会爽爽的话,我也想挣扎一下……” 025对杭小时的羞赧表示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杭小时这具龙傲天的躯体,前期还真算得上相当纯洁。 因为他不但具有天级极炎血脉,还是万年一出的纯阳圣体。 纯阳,顾名思义,需抱守元阳,炼气纯精。 简而言之,修为大成之前,不能与女子行鱼水之欢。 …… 在打脸孟家家主的机会面前,杭天表现得异常积极,效率也高得出奇。 不过十天,他便请来了星河宗的长老,为杭小时检测资质。 长老有两人,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背脊佝偻,一双浑浊的眸子中却不时闪过暗红色光芒,皮肤亦透出炙烤过一般的色泽。 他一踏入小院,杭小时便觉得周遭温度都提升了许多。 鲜明的火系修者气场。 第二人则是一名清冷女子,仙姿玉貌,秀雅绝俗,即使面上蒙纱,穿一身极素净又层层包裹的长袍,依旧难掩其曼妙身材。 她周身倒未显露鲜明的五行气场,只是气息极度空灵纯粹,多半是某些特殊血脉。 第三个进门的人……是孟恒。 看见孟家家主一张拉长的驴脸,一副阴沉沉怨气缠身的模样,杭小时便浑身一怵。 他忙快步走到杭天身旁,侧身小声道:“爹,你叫孟家主来了?” 杭天捋着胡须,抬首瞟儿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对,叫了。” 杭小时一脸懵逼。 自己测试,叫孟家主干什么啊? 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憋不住,小声道:“爹,我知道你想在孟家主面前炫一把,但你难道就没想过,你的儿子如果资质不高呢?” “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资质不高。”杭天眉头一扬,淡淡道,“如果测出来资质不高,只能证明你不是我的儿子。” 杭小时:“……” 这个逻辑,竟让他无言反驳。 “好了,跟你说笑呢。” 杭天难得地笑了笑,抬手拍拍杭小时的背脊。 往日在杭小时面前,他总是一副威严十足的做派,此刻面庞上却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儿子,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资质,几品血脉,但为父相信,你一定不会让为父失望。” 中年男子定定地望着杭小时,眸光几乎是柔和的。 阳光慷慨解囊,大片的灿金色光芒洒入小院,落在他黑白参半的鬓角上,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杭小时忡愣数秒,鼻头突然一酸。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有父亲照顾是什么滋味。 此刻被杭天满怀关切地凝视着,他胸中渐渐涌起一股奔腾的热流,又酸又暖,让人难以自持。 “走,025老师。” 杭小时不动声色地吸吸鼻子,在脑海中慷慨激昂道:“我宣布,我要用这具身体的资质,惊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就出场啦~ 第5章 当杭小时将手放在一块柱形灵石上,小院内的灵气刹那间被抽空。 天地间形成巨大的空洞,强压挤迫周遭空气蜂拥而至,小院上方竖起数百米高的巨大气旋,声势浩大,万人瞩目。 而灵石上迸射的光芒亦盛大而炫目。 一开始是日光般璀璨的金芒,渐渐又转换成炽热的红。 灵阵内翻涌出岩浆般的热流,一股焚尽天地万物的气势喷薄而出,差点燎到站在近处的长老的长须。 老者完全没空理会自己的须发,他手捧灵石,狂喜地瞪大眼睛,大喊道:“极炎血脉,是天级极炎血脉!” 孟家家主手中的茶盏没拿稳,“咔嚓”一声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却毫未察觉,只古怪地探着头,如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干瞪眼道:“这、这……” “好,好啊!”杭天抚掌大笑,连声道,“不愧是我儿子!” 听着父亲豪迈的笑声,杭小时微微勾唇,笑眯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血脉和体质都是世间顶级,其他人却并不知晓。 花坞城也有测试天赋的灵阵,但过于粗糙,对于杭小时这类天骄并不合适。 此刻星河宗的长老带了南大陆最权威的测试阵法前来,他的至强血脉也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大放光彩。 对于杭小时来说,这个结果少了几分惊喜。 但周遭人的反应依旧让他心情激荡,脚下仿佛踩了棉花,飘飘然如踏云端。 接下来是体质测试。 老者在地面铺上一层半透明晶石,呈五行之位排布,列为阵法。 随后他抬起头,对杭小时和蔼地笑笑,额前的褶子几乎拧在一起,缓声道:“孩子,站到中央去。” 杭小时点点头,抬脚踏入阵内。 还未站到灵阵的最中央,地面上层层铺开的测试阵法便激烈颤抖。 其内数万小阵疯狂运转,却依旧无法解析杭小时的体质资质,数息之后,竟在表面迸开数道细纹,冒出缕缕青烟。 星河宗的长老忙从袖中掏出一块暗红色灵石,插在地面某个阵法空缺处。 得了灵石助力,测试灵阵的运转再度加速—— 灵阵中浮现点点星芒,汇聚如星海。 片刻之后,又如红日初升,朝晖乍现,迸射出万簇金箭。 险些晃瞎在场几人的眼睛。 老者欣喜得连头发根都在哆嗦,身上难以自控地涌现赤色火芒,将本就暗沉的皮肤映成红砂岩般的色泽,满头白发也刹那间变为赤红,火焰般升腾着上涌。 他维持着灵阵,近乎痴迷地望着灵阵中央的杭小时,喃喃道:“纯阳圣体,竟然是纯阳圣体……捡到宝了,真的捡到宝贝了!” 杭小时垂下眼帘,拼命按捺住自动上扬的嘴角,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洋洋得意。 他缓步走出阵法,一边对着众人施礼,一边在脑海中故意道:“唉,可算结束了,我都站累了。” 025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停顿片刻,它又道:“这事还没完,你且等着看。” 果不其然,下一秒,赤发老者红光满面地站出来,扬声道:“这个孩子我们星河宗要了,不用测试,直接进门。” “老朽耗费半生,钻研火之一道,略有所得,”说到这里,老者悄悄瞥了杭小时一眼,饱含期待道,“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拜入我门下,老朽愿收你为关门弟子,传我一身衣钵。” 杭小时礼貌地回以微笑。 他不能答应面前的老人,因为原文中,主角没有答应。 星河宗派出门来的长老的确厉害,就连杭小时的父亲,恐怕也不是面前二人任何一人的敌手。 但星河宗内部长老众多,彼此之间也分三六九等,此刻杭小时面前的两位多半只是普通之辈,做不了主角的师父。 若是硬要拜师,也许反而是害了面前的老者。 不过,不用参加入宗测试…… 025道:“这是肯定的。你看,孟青河都能免一测,你作为龙傲天,要展现出碾压性的爽点,作者当然要让人提出给你免测。”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系统话音刚落,一旁沉默寡言的面纱女子便开口道:“这样不妥。” 她装扮清冷,嗓音也凉,如敲冰戛玉,空灵得仿佛不是人间之音,而是远自天尽头的回声。 老者被女子噎了一下,扭头怒视道:“哪里不妥?” “入宗测试,并非仅仅检测资质。”女子言简意赅道。 在场众人秒懂。 的确如此。 越是声名显赫的宗门,在挑选弟子之时,越会注重被挑选之人的品质和天性。 对他们而言,宁可错过十个资质卓绝的天才,也绝不培养出一个祸乱天下的魔头。 维持着龙傲天的完美人设,杭小时亦了然地点点头,对面前诸人施了一礼,笑容谦和道:“本该如此。” 只是在心中,他仍有些不爽,忍不住在脑海中抱怨道:“025老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体现我对孟兄弟的全方位碾压,作者需要给我多省去几道测试流程么?” “对啊,所以那个老人提出了嘛。”系统随意道,“但是入宗测试,多么重要的情节,有的作者能靠这个注水百万字,怎么能随便省略。” “……这才是女长老出言反驳的真正原因?” “要不然为你一人检测,为什么要来两个长老?” 杭小时:“……” 好清奇的思路,好缜密的逻辑。 令他无从反驳。 “为什么要纠结这个,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025又补充道:“测试、大比一类的情节向来是小说**,各方势力粉墨登场,绝世英才层出不穷。如果一切按照原文发展,你可以结识许多日后会成为你忠实小弟的人,包括清隽温和型小公子,邪魅诡秘系小帅哥,风流骚包款小浪子……喂,擦擦口水!” 勉强绷住表情,杭小时随手端过一杯清茶,仰首一饮而尽,并借饮茶的机会,悄悄抹了下嘴角。 茶水荡漾,细叶逐浪,暗黄色水面波动间,映出一双弯如月牙的眼睛。 “真是太美好了。”放下茶杯,杭小时心花怒放,急不可耐道,“这个测试能马上开始么?” …… 马上开始当然是不成的,因为后面的测试都要在星河宗周边,也就是南大陆中央的天机城中进行,杭小时即刻启程,也需要至少数日方可抵达。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等一轮测试结束。 而此时此刻,大陆各处正紧锣密鼓地举办第一场测试。 数以万计的适龄少年朝数百个考核点蜂拥而去,在各个城市汇聚成喧闹的洪流,真正的千帆竟发,百舸争流。 他们皆是从乡镇、城县各个武馆选拔出的人才,持六品以上强者的举荐信,方能获得参与一轮测试的资格。 而这一轮测试,最终通过者仅有一成。 十中取一。 距离花坞城数十公里的骐菱山下,有一座贯通东西的繁华之城,名曰洛函,它本身的城市规模不大,但水路陆路十分发达,是前往大陆中央的必经之处。 因其交通方便之利,它被星河宗看中,做了东南区域的一个大型考核点。 此时已近正午,日头正毒,测试点的区域外摆着一张木桌,桌边竖一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星河”二字。 负责登记的弟子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捂住后脑。 长时间受阳光炙烤,他掌下发丝微烫,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发滑落。 “……他奶奶的。” 那弟子眯缝着眼睛,瞥了眼天上炽热如火轮的太阳,忍不住爆了句脏口。 他指指不远处一株榕树,抱怨道:“这里太晒,咱们去那树下等着,如何?” “恐怕不行。”旁边一人拍拍身侧的木牌,生无可恋道,“按照规矩,咱们不能离开这块指示牌半步。” “可这分明没什么人了啊?”弟子恼怒道,“没人登记,还要咱们守在这里,而且不许掐法术遮阳……谁制定的狗屁规矩?” “还能有谁,许师姐呗。” ‘许师姐’几字,仿佛一个小范围强力禁言咒,登时在四周散布开低沉的气压,守门的几名弟子沉默许久,皆面露无奈之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别惹那个女魔头。” 最早叹气的弟子抹了把汗珠,有气无力道:“这是登记的最后一天,忍忍就结束了。反正也算清闲,毕竟要参加考核的,哪个不是提早好几天赶过来排队,没有人会赶最后期限……” 话音未落,几人面前突然落下一抹阴影。 那弟子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玄衣青年,清瘦挺拔,俊俏风雅,丝缎般的乌发用一根丝带扎起,正侧过脸,出神地打量着几人身侧那块木牌。 他的眼睛狭长,睫毛浓密,聚精会神时,周身涌动起奇异的气息,隐隐有黑纹于皮肤下游动,于颈侧探出一角花纹。 弟子迟疑道:“考生?” 乌衣青年被他一句话惊醒,带着几分歉意转过头来,笑道:“对,我是来报名的。” 说这话时,他似是嫌热,探出修长的手,将领口轻轻扯开一点。 弟子终于发现面前人气场诡异的原因了——他的皮肤极白,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色,阳光下皮肤晶莹得近乎透明,挽起袖口时,手腕处隐现两三道淡青色的血管,如冥河穿行于晦暗。 奇怪,哪来的鬼修么? 弟子心中犯嘀咕,但还是摊手道:“给我推荐信,名字报上来。” 星河宗底蕴雄厚,一向有教无类,没有剑宗、怜音宗那般极强的排他性。 对宗门中人而言,鬼修不过是众多修行道路中的一条。 弟子心想,只要这鬼修不生性邪异,他便有有权参加星河宗的测试。 可当他伸出手—— 交到他手中的却是一根树枝。 茎端裂开分叉,枝上挂两三片翠叶,微风中轻轻摇摆,边梢上尚有小虫啃噬过的痕迹,显然是刚刚随手从树上折下的。 “这什么玩意儿?”弟子皱眉,“我是要你的名字和推荐信……” “嘘。” 一声低沉又磁性的轻叹传来,乌衣青年竖起修长的手指,抵在唇侧,弟子抬起头时,恰撞入他幽沉的双瞳。 ——仿佛陷入无尽泥潭。 浓雾翻涌,黑暗蔓延。 阴沉夜色兜头罩下,深渊吞噬全部天光,余下的只有最原初的混沌,迷蒙深处,又泛起一丝诡谲的猩红。 最纯粹的恶意凝聚成斧,刹那间劈翻了弟子的精神识海,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千人悲嚎,万鬼嘶鸣,血与枯骨在眼前层层堆叠,山崩海裂,地动天摇…… 濒临崩溃之际,一个低醇的嗓音从天而降,若清风伴雨,驱散浓雾。 那个声音娓娓道:“这就是我的推荐信。” “好,好,推荐信……” 弟子双眼空洞,昏沉恍惚地将枯枝塞进怀中,又从身后摸出一块沉黑色令牌,拾起桌上金笔。 他浑身都在颤抖,握笔的手却极稳,蠕动嘴唇问道:“你的名字。” 语气生硬,毫无起伏。 与此同时,其他弟子全部瘫倒在桌上,双眸紧紧闭合,神志不清。 玄衣青年轻声道:“宁鸿。” 笔绽金光,在千年沉木之上游走飞舞,留下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准考令成。 作者有话要说:  伪装成 鬼修 的宁鸿出场啦! 今天加更,晚上还有一章~ 第6章 作为南大陆最负盛名的宗门,星河宗的招生范围横跨东西平原,贯连溱河两岸。 它将南大陆划分为四大考区,并将前来参与测试的考生分为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四组,平均分散到四个考区之内。 若是将南大陆绘制成一面地图,便能发现这四大区域如众星捧月,将星河宗牢牢围在中央。 星河宗内有一汪灵湖,湖中央立着一座高台。 此台高耸入云,可攀星斗,遂名为摘星。 此刻时日推移,渐已入夜,摘星台上却灯火通明,无数灵鸽自天南海北飞来,在天际汇成白色洪流,又如落雪纷纷,次第落在露台边缘。 每当一只灵鸽落下,便有身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女上前,麻利地从灵鸽脚上解下一枚玉简,转身送至后方暗色大门内,随后是下一只白鸽,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玉简内记录的是各个考场的测试情况,每个考区都安排了一名精通天眼之术的长老,保证将考场内每一名考生的表现如实记下,刻录成册。 门内亦是一片繁忙景象,弟子们来回奔走,将整理好的玉简放在案头,呈与大殿上的长老观看。 没过多时,便听有人扬声道:“西北区域的优胜者出现了!” 高座上登时响起私语声,一名身材高大的长老拂案问道:“胜者是谁?” 那人迟疑道:“叫……叫徐阳,默默无名之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伴随着话音,一道莹白帘幕在大殿上空拉开,玉简投入灵阵,随后投影闪烁,浮现考区内的画面。 入眼是灼热的黄色海洋,绵绵黄沙与天际相连,起伏的山丘如波涛滚滚,其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仔细看去,那些黑点竟是一个个瘫倒在地的人。 唯有一个青年屹立于沙海中央,微低着头,却露出一双狼一般狠厉的眸子,右手攥拳,高高举起,直指天空。 夕阳似火,落在他飘扬的碎发上,反射钻石般耀眼的光芒。 大殿上的长老们侧着头,悄悄讨论片刻,有人率先赞道:“此子不错。” 也有人连连摇头,指着投影上大片的黄沙反驳道:“此类场景对他有利,若是换个环境,未必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能打败大漠隐族的少公子,取得优胜,自身必有不凡之处。” “我看未必。玉简上说,他获胜的过程十分诡异,每个靠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被封住了修为,连监察长老也未看清端倪……此事古怪,还待细查。” 话音刚落,下方又有弟子高喊:“西南区的优胜也出现了!” 他催动阵法,重新插入一块淡黄色玉简。 此次画面上呈现的是一片密林,参天古木绵延成海,风浪涌过,立即有林涛滚滚,落叶簌簌飘荡。 阳光澄净如水,悠悠洒落。 碧空之下,无数飞禽走兽正静静趴伏在地,敛首眯眼,似是在享受一场美妙的日光浴。 完全是一副恬静安然的风景画。 如果……忽略那些飞禽猛兽口中、身下拼命挣扎,探出的白净胳膊腿们。 画面拔高,更广阔的视野呈现在长老们面前,也终于将罪魁祸首揽入画面之中—— 古木之上,青藤之间,一个少女正晃悠悠地荡着秋千,粉唇噙一抹狡黠的笑意,乌发在身后悠悠飘荡。 她脚上未穿鞋,光着一对白玉般的脚丫,只在踝间栓两串银铃,随着青藤前后摇荡,传开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铃声宛转悠扬,也传出画面,传到了殿中所有人耳中。 有修为稍低的弟子登时血气翻涌,双眸泛红,喉结滚动。 一位长老低声问道:“这是天灵之体?” “不止。”另一人微微俯首,感叹道,“还要加上血脉之力……只是不知是几等。” “定然不低。” “那是必然。” 窃窃私语间,亦有几位长老双眸微眯,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点,面露思索之色。 显然是动了收徒之意。 但他们亦不着急,毕竟这只是第一场测试,是给偏远区域的少年少女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真正的世家天才皆获取了免试资格,会在后面的测试中一一露面,那会儿才是最重要的抢人时机。 这时,东北区域的优胜者也出现了。 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虎背熊腰,肌肉如块垒般隆起。 他的获胜并不轻易,并未使用任何取巧方式,而是只凭靠蛮横的躯体,拳拳到肉,一路拼杀出重围。 此时此刻,他虽取得优胜,却已经难以站立,不得不支着膝盖半跪在地,浑身崩裂开细小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 如此表现,比起前面二人明显差了许多。 长老们却是一副大为满意的表情,赞誉之言不绝于口。 有性子急躁的甚至当场拍板:“本尊最不喜欢那些弯弯道道,这孩子对我胃口!他若能通过后面的测试,本尊即刻收他为徒!” “凭什么归你?”有人不满道,“他若能通过测试,有的是人抢着收。” “没错,老夫也喜欢这般心性。” 争论间,投影再度闪烁,最后一组画面如水波荡漾,缓缓浮现。 是东南区的优胜。 画面中,乌衣青年长身玉立,徐徐而行,不时挥出一掌,将对手震飞。 阳光落在他翩飞的长袖上,袖口的暗金色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抹灵动的黑影,在青年掌间游走,若游龙盘旋。 灰雾在他周身萦绕,给每个被逼退的对手眉间染上一抹淡灰色,并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转变为暗沉的浓黑,最终令所有人四肢僵硬,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随着黑雾扩散,青年的脸色亦越发苍白,仿佛在千仞寒冰中沁过。 他的嘴唇却格外猩红,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悠悠然朝屏幕外望来,含笑颔首,邪气凛然。 “这、这……” 长老席上,有人拍案而起,惊怒道:“这是鬼修啊!寻魔掌,惊魂步,血魄龙纹……鬼修总共三大绝学,这他娘的一个都不落,他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不就是鬼修么?”另一人冷哼一声,不满道,“星河什么时候出了条不准鬼修入宗的规矩?” 四下皆默,众长老面面相觑,皆面露愁苦之色。 恰有弟子推门而入,入夜的冷风穿堂而过,呼啸着在大殿上空盘旋,绕过众人头顶,吐出一股阴涔涔的寒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规矩是没有的,但是三年前,那个人……” 他尚未道出名字,立即有人喝道:“噤声!” 殿中再度陷入沉默。 浓重的阴云压在所有人头顶,恍惚之间,长老们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黑云压城,雷霆霹雳。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澄澈的湖水染成猩红血色,岸边叠着小山般的尸首,垂眸细辨,皆是旧人…… 高殿之上,有人颤抖着打了个哆嗦,垂下眼帘。 许久之后,大殿角落中突然传出一道清亮的嗓音,反驳道:“无论如何,不能将前人之过,施于后人之身。” 伴随着话音,一个清丽人影从角落中站起,款步行至大殿中央。 那是一个秀静的少女,不施粉黛,步伐轻盈,如墨长发用一根竹簪弯起,俏丽眉目间染着淡淡笑意,眸色却暗沉。 她仰起头,透过一双迷雾般的眸子,将大殿上下细细打量一圈, 最后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鬼修又如何,他若能通过考验,我许玉儿愿代师收徒,认他做我的小师弟。”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有人惊诧道:“这、这不合规矩!” “巧了。”少女美目盈盈,轻笑道,“你们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我许玉儿素来不爱守规矩?” “你……” “够了。” 高台中央,始终一言未发的大长老终于开口。 他懒懒地撩起眼皮,目光在许玉儿身上一扫即逝,继而淡淡道:“机会还是要给的,不然传出去,坏了咱们星河的名声。” “但收徒一事,需得小心谨慎,不得重蹈覆辙。你们要记得在后面的测试中,重点考察这批弟子的心性品质。” 众长老纷纷颔首。 “此法甚妥。” …… 星河宗的长老们为宁鸿一人争论不休时,杭小时虽被免除了一轮测试,却依旧未能享受应有的清闲。 他站在繁华的夜市上,手中捏一串冰糖葫芦,却迟迟未咬,直到糖浆在温热的风中渐渐融化,化作琥珀色的水滴,扯着细长的糖丝,落在杭小时腕侧。 窝在一处街角,躲在灰色石墙之后,杭小时眉头紧皱,焦躁不安地紧盯前方路口。 不远处是人流汇集之处,热闹非凡,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杂耍戏子高举着一块灰石,扬言要在胸口锤碎,另有身披彩布者高高扬首,喷出一口燃料,在半空中舞出一条燃烧的火龙。 但人群之中,亦有人低声幽咽,与周遭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是一个白裙少女,头扎白巾,满目泪痕,正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呜咽不语。 火龙的光影映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勾勒出纤盈的线条,以及盈盈一握的腰线,人流穿行间,少女深深地俯下身去,羸弱孤苦,如夜风中一朵颤颤摇摆的小白花。 身侧摆一木牌,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四个秀美的大字—— 卖身葬父。 “咔嚓。” 杭小时愤愤张嘴,一口咬碎两颗糖球,山楂的酸味在口中蔓延,带一丝苦涩,迅速侵占整个口腔。 糖渍沾在腮侧,被他近乎粗鲁地抬手抹掉。 那个少女的身份,他猜到了。 崔玉瑶,怜影宗圣女,原书男主毫无争议的正室,一个拿下了主角一血的女人。 ……也是杭小时目前最大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以后可以写炮灰文,原文中的出场情节就是“……如果忽略那些飞禽猛兽口中、身下拼命挣扎,探出的白净胳膊腿们。”炮灰则是其中的“白净胳膊腿儿”。XD 第7章 华灯初上,辰星煌煌。 杭小时缩在墙角,眼瞅着一行又一行人从崔玉瑶身前经过,心中暗暗祈祷,只盼着有人能抢在他之前大发善心,给这所谓的葬父小白花几两碎银,把她打发走。 可他望眼欲穿,左等右等,等到另一侧杂耍的艺人在胸口砸碎了第三块大石,喷火的技师吐出不知第几条火龙,等到小贩们面前的货物渐渐售空,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开始收摊,也没能等到一个可靠的救星。 杭小时绝望地想,看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 但不满与抗拒在他心底逆流成河,杭小时看着不远处的白裙少女,怎么看怎么觉得无比碍眼。 他沉思许久,咬紧牙关,试探性地转过身,抬腿欲逃。 025诧异道:“小时,你不怕电击了?” “怕啊,我怕得要命,可我真的不想走剧情。” 杭小时背脊僵成笔直的线条,浑身肌肉紧绷,缓缓抬高腿,脚尖在半空抖动数下,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探去。 他紧张得连嗓音都有些哆嗦,絮絮叨叨道:“试试看嘛,大不了被电一下,电着电着就习惯了。025老师,我死过一次,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我现在不想像上辈子那么循规蹈矩,现在就是想作,越害怕越想作,能皮一下算一下,就好比……疼嗷嗷嗷!” 未吃完的冰糖葫芦从指缝间摔落,咕噜噜滚向路旁草沟,晶莹的糖浆瞬间沾染灰尘,如浓雾朦胧,美玉蒙尘。 杭小时痛苦地捂住指尖,侧身将背脊抵在石墙上,苦苦忍耐。 他低垂着头,冷汗从光洁的额角浮现,打湿一缕鬓发,又顺着深邃的五官下滑,在精致的下颚停留片刻,轻轻坠向地面。 025长叹口气。 “我明白,就好比有的人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发出了杀猪叫。” 杭小时苦笑一声,缓缓抬头,顶着一双狼狈的红眼圈:“……求不拆穿。” 如今看来,逃跑是行不通的。 那就只能硬怼了。 整理几下衣襟,又将被冷汗打湿的发丝捋到耳后,杭小时缓步而出,在经过某个小摊时,不动声色地顺走了一张面具,抛下半两碎银。 面具是随手摸的。 据杭小时观察,那铺面上数十面具,大多是花脸、鬼脸一类,线条粗糙,造型诡异,半夜戴出去,绝对能吓得人两股战战。 配他一身雪衣,刚刚好。 025在脑海中小声提醒:“小时,原文可没说男主戴面具哦。” 杭小时憋着一肚子闷气,满不在乎道:“他也没说不戴啊。” “这有点强词夺理。” “胡说,分明是我对剧情未涵盖部分的合理演化及补充。”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崔玉瑶的木牌面前,手掌在袖中一翻,掏出几块银锭,轻轻掷在少女面前。 听见银锭坠地,与青石路面碰撞出的清脆响动,少女匍匐在地的身躯顿时一僵。 她缓缓抬头,素雅的小脸渐渐展露在杭小时面前。 当真是蛾眉皓齿,朱唇粉面,雪白的双腮因长久的哭泣而微微泛红,眼睛亦红肿,明澈瞳孔中却仿佛盛着一泓秋水,仰首一瞥间涟漪荡漾,勾魂夺魄。 望见杭小时的鬼脸面具,少女畏惧地瑟缩片刻,旋即垂下眼帘,如鸦长睫剧烈颤抖,低声道:“奴家……奴家谢过公子大恩。” 演,接着演。 杭小时暗中撇嘴,随后故作冷漠地开口道:“把东西收了,你随我来。” 少女娇躯再颤,俯身应了声“是”。 随后杭小时站在一边,冷眼望着这姑娘梨花带雨地收了木牌,又在路边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啼啼地告诉她那早登极乐的爹,说些“女儿不孝,定年年与父亲上香”之类的话。 ——真不知道她那活生生的怜影宗宗主爹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崔玉瑶的长相着实出挑,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竟将许多过往行人吸引过来。 一时间,许多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落在杭小时身上,掺着无数眼刀,几乎要把杭小时生吞活剥。 025啧啧道:“小时,这丫头可比你敬业多了。” “嘁。”杭小时不屑道,“我还想跟她换换呢,谁不想扮演龙傲天的老婆?还有外边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早干什么去了?” 吐槽归吐槽,当崔玉瑶收拾好东西,杭小时还是乖乖带着她走出人群,朝一处乡间小道上行去。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蜿蜒的羊肠小路上,此时一人踪迹也无,四下里除了有气无力的虫鸣,便只有二人沙沙的脚步声。 寂静又空旷的环境将细微的响动放大到极致,杭小时能清楚地听到身后少女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贴近。 他只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脚下生风。 没过多时,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公子,你慢点,奴家跟不上了。” 跟不上……跟不上你倒是别走那么快啊,裙子都快飞起来了,自己不知道吗? 杭小时嘴唇紧抿。 他尚未回应,便听身后少女又道:“公子,你这是……要带奴家去哪里呀?” “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小时淡淡道。 后方的声音停滞一瞬,突然转为凄婉的哽咽声,鼻息浓重,仿佛穿越幽林的风。 “奴家没有该去的地方,奴家最该去的就是公子身边,公子是奴家唯一的亲人了,奴家也不知能伺候公子几日,只能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嘶,够了。” 杭小时听得牙疼。 这丫的,好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像咒人呢? 他倏地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崔玉瑶,眸中精光爆闪。 却在开口的瞬间,收敛气机。 干巴巴的声音自面具下方传出,被山间厚重的风吹散,带几分沙砾摩擦的古怪质感,语气平淡道:“你的演技太拙劣,我已经看腻了。什么卖身葬父,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修者吧?” 崔玉瑶:“……?” 面前的青年高大挺拔,宽大的袖袍被山风吹得鼓荡,此刻正猎猎飘扬。 领口的银线花纹泛起微光,仿佛将月光截下,纺成纱线,绣入雪衣。 星辉洒下,恶鬼般狰狞的面具下露出一双明澈的瞳孔。 他用着傀儡般毫无起伏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道:“你装扮成贫家小女,本应目不识丁,却又在木牌上写那么漂亮的簪花小楷,此乃破绽之一。卖身葬父,却并未带父亲尸首,或者灵牌,此乃破绽之二。” 气质糅杂,古怪得很,让人由衷地感到别扭。 崔玉瑶退开两步,下意识道:“第三呢?” “你不该在我面前用灵气。”杭小时面无表情道。 面前的少女陷入深思,眸中虽有诧异,却并无惊艳之色。 面具之下,杭小时嘴角微微上扬,悄悄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赞。 计划通。 他出身自电影学院,见多了俊男美女,也深谙演技一道的奥义。 有些人站在舞台上,虽一言未发,却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所饰演的那个角色;也有人读着大段的台词,拼命挤出眼泪,却让观众们异常别扭,大骂尴尬。 演好戏难,演砸戏更难。 此时此刻,面对俏眉紧皱的崔玉瑶,杭小时第一次为自己的“精湛”演技感到自豪。 他在心底洋洋自得道:“看啊,025老师,我成功了。” 025笑道:“不怕挨电?” “凭什么电我?” 杭小时仰首挺胸,眼睛滴溜溜转动几下,语气轻快道:“我不英姿飒爽吗?我不够冷酷吗?该念的台词,我有念错哪怕一个字么?” “……的确,你全都没错。”025含笑道,“你只是演的不够好而已。” “太奸诈了,但是我喜欢。” 杭小时眉开眼笑:“承让承认。” 但革命至此,还远远未能结束。 杭小时按捺下激动的心绪,悄悄屏住呼吸,定定凝视面前的少女,静候她的反应。 只见少女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腮旁尚且挂着泪珠,眸色却一扫之前的黯淡,灵动的眼珠微微一转,削葱般的手指抵在唇间,轻轻一咬。 莹白指尖登时渗出一丝血珠,猩红而艳丽。 崔玉瑶将指尖的血珠在粉唇上抹开。 她本是一身丧服,素雅寡淡,此刻鲜血替代胭脂,成了面容上唯一的艳色,细长的眼尾亦一反常态,小勾子般微微上挑,似嗔似怨地斜眼瞥来,原本青涩的五官在月光映照下,竟显出几分妖冶。 “我扮这些,本是觉着好玩。” 少女随手扯下头上孝布,任由乌发倾泻,洒落肩头。 “可听你说了那些,我突然又觉得不好玩了。” 她将白布捏在指尖把玩,手指飞舞,灵巧地缠出一双兔耳,对着杭小时俏皮地弯了弯耳朵,一双水灵的眼睛中却渐渐泛起寒意,如枯星飘荡,冷月坠潭。 “非但不好玩,甚至有些丢脸。你这么聪明,要不要想一想,让我丢脸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 少女的嗓音依旧娇柔,带着几丝委屈,嘴角却渐渐上扬,那笑容落在杭小时眼中,本能地让他背脊发寒。 杭小时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指尖绷紧,在脑海中道:“025老师,这情况不太对。我的计划应该是起作用了,崔玉瑶没有对我表现出那方面的兴趣,但看她现在的模样,像是……要杀我灭口?” “她不喜欢你,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是……” 灵力在经脉中流窜,于掌心汇聚成细小的气旋,微弱却明亮的火苗流窜其中,如金线缠梭,时刻等待杭小时的召唤。 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面具下,杭小时皱出一张苦瓜脸,痛苦道:“现在的我,好像打不过她!” 话音刚落,崔玉瑶面色一沉。 她微微侧身,纤纤玉手挽出一道漂亮的弧,甩出掌中白布。 山风鼓荡,疏影森森。 那白布受灵力催动,刹那间如游蛇窜动,腾空飞起。 露出线头的一端化为蛇头,张开狰狞巨口,尖牙锋锐如刀刃,朝杭小时急速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暴露本性的小妖女送给大家~XD 第8章 夜色苍茫,浮云幽沉。 连绵青山投下浓墨般的影子,山风自幽谷荡起,呼啸着越过山巅,穿过枝稍,将春日刚发的嫩芽吹得簌簌摇摆,疏影耸动,发出一片低沉的沙沙声。 连虫鸣都歇息的深林中,却突然传出一声格格不入的巨响。 “砰!” 山岩崩毁,崖壁坍塌,数人合抱之粗的古木从中折断,吱吱呀呀地哀鸣着,缓缓砸落在地,溅起尘埃漫天。 栖在树上的鸟儿猝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在睡梦中失去了家园,愣神数息后,突然窜天而起,尖喙微张,发出一长串凄厉的啼叫。 凌乱灰羽片片飘荡,缓缓落在积攒了不知多少陈年污垢的山地上。 哀婉鸟鸣中,却忽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哥哥,你躲什么?来呀,让玉瑶杀了你,好不好?” 白裙少女在林中穿梭,几个起跃后,轻盈地落在繁茂的古树枝丫上, 左手捂嘴咯咯直笑,右手却迎空一挥。 她手中朴素无常的白布在灌入灵气后,竟然变得比普通的灵剑还要锋锐,素绢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线,悠悠然朝某处暗影劈去—— “咔嚓”一声,数根古木应声截断,成吨重的树冠失去支撑,重重朝山路砸下。 重压在前,阴影下的杭小时迫于无奈,只得翩然跃起,白衣身影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中闪过,迅速朝山林深处蹿去。 他速度极快,几乎只是在月光下闪过一张剪影。 但崔玉瑶的目力更佳,确认杭小时的方位后,她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灵力流窜,化作一缕清风,托起纤盈的身躯,飞速朝前方扑去。 “小哥哥,你慢点,奴家跟不上啦。” 一边紧紧追赶,少女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着,调戏道:”要不然……你把面具摘下,给我看看,也许我就放过你了呢?” 杭小时跑得大汗淋漓。 崔玉瑶戏谑的嗓音连同呼啸的风声,一同灌入他耳中,听得他直想翻白眼。 怜影宗是出了名的妖宗,其门下弟子追求一时逍遥快活,行事全凭好恶,素来肆无忌惮,不知廉耻道德为何物。 崔玉瑶作为怜影宗的圣女,在原文中亦有一个更加出名、更加贴切的称呼——怜影妖女。 这份妖性,今日可是让杭小时大开眼界。 最可恶的是,这丫头身法极快,来去如风,在辽阔的山林间穿梭自如,手中灵器又着实狠毒,若真被击中一下,身上怕是要开个硕大的血窟窿。 杭小时作战经验不足,虽有强大的阳炎,出招之时却每每放空。 他又狠不下心,不愿将这整片山林焚烧殆尽,断了周边村庄百姓的活路,因此施法时总是束手束脚,与崔玉瑶没过上几招,便飞快地落了下风。 崔玉瑶见他心有惦念,唇畔娇笑盈盈,出手更加狠绝。 杭小时只得落荒而逃。 ……逃得还没崔玉瑶快。 眼瞅着身后人影越来越近,耳边几乎能听到枝叶弯折的清脆响声,杭小时心下仓皇,慌不择路,竟径直冲入一片幽池。 那池水笼罩在青山的阴影下,浓黑似墨,令人完全无从分辨。 直到半边身子入水,冰冷潮湿感如一条水蛇,带着刺骨的寒意攀上小腿,漫过脊柱,杭小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忙仓促地挥出几掌,将湖面拍得涟漪四溅,并借反震之力,冲出水面。 而他刚刚在岸上站稳,甚至来不及拨开被水浸湿的长发,便见岸边林木轰然倒下。 遮天蔽日的浓阴散去,月光觅得缝隙,如飞泉流瀑,一泻千里。 皎洁光晕中,白裙少女婷婷而至,步伐轻快,浅笑盈盈。 杭小时:“……” 这怎么办? “要不然,你把面具摘下来,给她看看?” 脑海中,025提议道:“这姑娘貌似是个颜控,原文里最早对主角产生兴趣,主要是因为主角的颜。” 回忆起原书中的描述,杭小时背脊一颤,轻微地摇了摇头。 坚决不要。 原文里,崔玉瑶虽然没跟主角打起来。 但她勾着主角的下巴,连连赞叹后,可是想抓走主角做炉鼎的。 只是星河宗在洛函城的一轮考核刚好结束,有长老自花坞上空经过,崔玉瑶怕行迹败露,才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放了主角一条生路。 至于她如何在后面一次次的纠葛中爱上主角,又想方设法拿下主角一血,那都是后话了。 但现在,剧情已被杭小时打乱,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比原文中偏离了十几公里,翻越大半个山头。 星河宗的长老若是不来,他杭小时摘下面具,难道还真给这妖女做炉鼎去? “打死我也不干,士可杀不可辱。”杭小时雄赳赳气昂昂道。 他眸光泛狠,五指紧攥,本已接近枯竭的经脉受到压迫,竟不知从何处再度挤出一丝力气,化作炽热暖流,淌入杭小时掌心。 崔玉瑶面上笑意更盛。 她竟是脱了鞋袜,光脚在林间穿行,此刻莹白纤柔的脚丫踩着暗色淤泥,裙摆飘荡间,露出一抹纤细的脚踝,莫名地诱人心弦。 “小哥哥,你是一定要吃奴家的罚酒啦?” 仪态娇媚,眉眼含春,少女的眸色却比寒潭更冷,她轻轻拉扯掌中白布,长布从线头处裂开,数息之间,竟是分裂成三条同样的布条,边缘锋锐,泛着寒光。 杭小时咬紧牙关,死死盯住那三条长布,掌中气旋悄然分裂,化为三撮。 他的机会不多,必须…… 屏气凝神间,崔玉瑶眉梢突然一动。 “谁在那儿!”她扬声喝道。 与此同时,一条白布划破天光,切碎枝稍,猛然朝湖中央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射去,其尖端化作锐利的箭矢状,携充盈灵力,在石块上猝然点爆! 水花四溅,碎石纷飞,掀起波浪滔天。 杭小时生怕这是崔玉瑶的调虎离山之计,一直不敢眨眼。 即使石末激射,湖水扑面而来,淋湿他扎起的墨发与浓密的长睫,他依旧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调动全部精力,追踪白布动向。 ——视野中,月华清冷,波光粼粼。 水花扬起,湖中央的月痕崩裂无数细纹,如同上好的琉璃镜于涧间碎裂,每一小片飞溅的碎屑都印刻剪影,每一滴腾空的水珠都反射流光。 而随着流光一同跃起,印在剪影最中央的,是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 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浑身的肌肉线条却十分流畅,修长有力的双腿在半空轻轻一踏,绸缎般的长发如帘幕荡起,整个人在空中灵巧地翻过一圈,落地之时,长臂已经勾过一件玄色长袍,手指一撩,飞速拢在身上。 一张白皙清雅的面庞暴露在月光下,鼻梁俊挺,眼窝深邃,嘴唇猩红似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山间鬼魅,邪气又出尘。 不过这些画面,完全没有吸引杭小时的注意力。 他的全部心神都停留在青年跃起的一刻,月光皎洁,将青年的身形映得一清二楚,此刻几乎化成小电影,在杭小时脑海中循环播放,正序,倒序,慢动作,特写…… 杭小时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呼吸下意识变得粗重,耳畔似有上百只蜜蜂飞舞,一片嗡鸣作响。 掌心的阳炎逆流,将胸腔内的热血灼烧至沸腾,燎得他耳根滚烫,咽喉干涩,除了呆瞪眼睛,只能在脑海中不断尖叫。 “025老师,你看到了吗,他——好、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给小时留下难以磨灭的第一印象XD 第9章 叶落如雨,月白似霜。 清风徐徐中,崔玉瑶凝神沉声道:“鬼修?” 玄衣青年静立原地,状若无物地抬手,在乌袖上拍打几下,除去周身水渍。 杭小时这才发现,他掌间溢散出淡淡灰雾,其色浓稠,气息流转间似有鬼嘶魂泣,又因周边山风低啸,晚鸦凄啼,而显得越发邪魅异常。 这世上,九成的鬼修是不讨喜的修士,他们以魂为寄,以鬼为邻,周身总是裹着层幽幽冷风,又被人冠以亵渎魂灵之罪,没几个人想与他们做朋友。 但修士们又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最难缠者便是鬼修。 一来他们手段灵活,功法诡谲,且精通魂魄之道。与之作对,失败的下场也许比身死道消还要凄惨数倍。 二来,与鬼修作战,鲜有切磋的说法,稍不留神,便会结下不死不休之仇。 因为鬼修并非皆是心思邪恶之辈,有些人踏上这条道路,只是因为他们的亲人、至爱不幸身亡,他们需要用鬼修的独特法门来保存亲人的魂魄。 强大的修者,其亲人、爱人亦可能是普通百姓,这就意味着在对战时,也许某人只是简单地挥出一掌,击散某个小鬼,实际上却杀死了鬼修的亲密至爱。 久而久之,修行界渐渐形成一道潜规则,凡是门下弟子外出试炼,师门总会旁敲侧击地提点几句——若非必要,勿惹鬼修。 崔玉瑶行事肆无忌惮,但不意味着她傻。 此刻惊扰了一位鬼修沐浴,她细眉微挑,澄澈目光自青年湿透的玄袍上寸寸扫过,突然笑道:“这位小哥哥,你生的真俊。等我跟这位面具小哥哥解决了私事,再来寻你一起泡澡,可好?” 玄衣青年眼帘微垂,一言不发。 杭小时却眼尖,透过青年微微敞开的衣襟,准确地看到了半枚令牌——黑木金纹,笔走金钩,那样的牌子他也有一块,是星河宗的长老离开时留下的,二轮测试的准考令! “这位兄弟……不,大哥!” 指着青年怀中令牌,杭小时突然目露喜色,扬声大喊道:“大哥,你是星河宗的考生么?太巧了,我也是!” “嘶啦”一声,他扯开衣襟,在怀里手忙脚乱地扒拉半天。 什么都没有。 冒出一头冷汗,杭小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令牌被他放在府中,并未贴身携带。 他只得尴尬地抬起头,咧嘴笑了几声,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紧紧盯住玄衣青年,眸中热切似火,仿佛要将青年融化。 玄衣青年再度垂下眼帘。 他的眼睫长而浓密,眼睛半阖时,便如蝶翼轻颤,遮掩了眸中所有繁杂思绪。 与此同时,青年在脑海中长叹口气,无奈问道:“扒皮,管不管?” 沉默片刻,一个冷漠的嗓音在他脑海深处浮现,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不屑道:“多管什么闲事,你不怕电击了?还有,我是081,不要叫我扒皮。” “这不是剧情空缺期么,上次你还说过,与剧情无关的部分可以任我发挥。” 宁鸿苦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目光在杭小时周身来回逡巡,眼底悄悄泛起一丝惊艳之色。 却又在杭小时望来的瞬间迅速收回视线,再度恢复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情。 他面上虽淡漠,五指却轻扣,一抹细长灰影在皮肤下来回穿梭,倏地窜入掌心,化为实质。 似是一条小蛇,又像是蛟,或者说,未完全蜕变的龙形。 崔玉瑶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白玉般的面颊上首次浮现凝重之色,低声道:“血魄龙纹?” 宁鸿嘴角微勾,沉默不语。 劲风忽起。 月光下,俏丽的少女毫不迟疑,白净脚丫在地上轻踏,整个人轻盈得仿佛一只雪色蝴蝶,几个起落后,稳稳停在一株高大榕树的冠顶。 纤手微攥,白布回拢,如薄纱轻舞,护住周身。 一边飞速后撤,她一边委屈地嘟起嘴,娇声道:“你们星河宗的家伙可真够无耻,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姑娘家。” 灵力托起少女轻薄的裙衣,于山风中剧烈飘扬,恍若月色下一抹绽放的山茶花,跃过星湖,荡过枝稍。 瞬息之后,崔玉瑶的身影已在数尺之外。 却仍有欢快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携夜风微寒,飘进杭小时的耳中。 “两位哥哥,玉瑶记住你们啦。”少女咯咯笑道,“下次见面,可要记得跟玉瑶单独约哦。” 站在泥泞岸边,杭小时面无表情地想,约约约,约你妹哦。 唯女子与女子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今日一番相见,崔玉瑶可谓在他并不脆弱的心灵上留下了浓深的阴影,如果有的选择,杭小时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这个小妖女打交道。 但回忆起原书中,两人超过百万字的情感纠葛,杭小时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极深的无奈感。 他轻启薄唇,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不过幸好,他眼前还勉强有点安慰。 将注意力从崔玉瑶身上收回,杭小时眸光流转,悄悄落在不远处的湖岸上。 除去树荫阻隔,岸边洒落一片月华,本来昏暗的地面恍如白沙,而光芒中央,金纹玄袍的青年静静站立,高挑秀雅,风度翩翩。 杭小时眸光泛痴,呼吸急促地想,虽然气质和功法略显诡谲…… 但是,他够帅! 他的资本够雄厚! 与之相比,一点修行界的有色眼光,算事吗? “025老师,我我我想争取一下。” 杭小时胸口怦怦直跳,在脑海中急不可耐道:“难得遇到一个优质股,又跟剧情无关,而且我也在剧情空白期里,受到的约束小。这种好机会不快点抓紧的话,可是会遭雷劈的!” “好啦我懂。”025宠溺道,“谨慎点,别对后面的剧情产生影响哦。” “收到!” 按捺下心底洋溢的激情,杭小时快行数步,走到玄衣青年面前,双手并拢施了一礼,嗓音轻快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嗓音清冽,让人想起林间潺潺流淌的山涧。 杭小时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泉眼下一颗圆石,清流从他身前淌过,每一圈涟漪都撩动心弦。 他的呼吸下意识加快了些许,再度上前半步,拉近与宁鸿之间的距离,语气亦更加温和,款款道:“夜色已深,山间又阴冷,大哥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府上宿一晚吧?” 宁鸿的长眉微微一挑,视线移来,在杭小时面上停顿片刻,突然又迅速移开。 与之同时,青年轻启薄唇,淡淡道:“不必了,你不必特意与我交好,我可是……鬼修。” 鬼修怎么了,玩的就是刺激! 杭小时面上笑意更浓,嗓音压沉,颇带几分暧昧气息,轻声道:“没关系,我想与你交好,跟你修哪条大道有何干系?” “再说了,鬼道也不过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条,与其他道法有何不同?” 玄衣青年忡愣一瞬,深邃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诧异。 杭小时再接再厉,趁势上前,抬起胳膊,欲要亲密地揽过青年的肩膀。 ——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抵住。 宁鸿眉眼微垂,眸子似漫漫长夜下的海,暗流汹涌,翻涌起晦涩不明的光。 在杭小时无辜又迷茫的微笑下,青年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最好还是别靠我太近。” 话这么说,他修长的手指却轻轻翻转,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扣住杭小时掌心。 “其实我……喜好龙阳。” 喜、好、龙、阳。 简单的四个字,如雷霆万钧,刹那间击毁了杭小时的全部心防,在他暗如万古长夜的情感世界中,炸开一朵飒沓的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让任务憋炸了的基佬,试图在剧情空缺期放纵一把…… 他们能成功吗?XD PS今天是咱的生日qwq感觉娘亲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哈哈哈不管了,求抱抱! 第10章 杭小时站在河岸边,满面笑容地伸出手时,宁鸿其实发自内心地不想拒绝。 面前人戴一张狰狞的鬼脸面具,面目骇然,仪表气度却风雅非凡,周身亦萦绕着截然相反的温和气息。 湖水濡湿的长发搭在肩头,末端分出几缕,柔柔地绕过脖颈。 淋湿的雪衣近乎通透,夜风一吹,立即紧紧地贴在身上,几乎能辨认出锁/骨的优美轮廓,这使得对方看上去几乎是精致又脆弱的。 但掌心抵上杭小时手腕时,宁鸿知道自己错了。 浓烈的灵力气息,近乎霸道的炽热劲气,让他恍惚之间,差点以为自己是碰触了一团火光。 玄衣青年抬起头,再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杭小时,从头到尾一丝不落,想要辨认这人来历。 ……却在对方揭下面具的刹那,猝不及防地,沦陷在对方眸中荡漾的星芒里。 剑眉斜飞,眸若点漆,上挑的凤眼带着少年人鲜衣怒马的气息,颈窝浅浅,月辉笼罩在他身上,如一件轻羽编制而成的纱衣。 这个人,好生奇怪。 英气又温润,脆弱又强势,骄傲又柔情…… 世间矛盾的种种气质竟皆他身上汇聚,并奇妙地糅杂在一起。 仿佛尘世间技艺最精湛的匠人,耗费一生年华,在最美的玉石上精心雕琢,呈现出如此一个夺天地之造化的人物。 原书里有这样的人吗? 宁鸿不知道。 他也不太想知道。 自从绑定了一个反派系统,被迫执行各种反派任务,承受内心各种良知谴责,他感觉自己已经快疯了。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港湾,让自己这张孤寂的小船停泊片刻,才有力气重振旗鼓,继续后面的工作。 眼下正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一个长相极对自己胃口,却又与剧情无关的男人,在系统规则掌控力薄弱的剧情空白期里,眼泛桃花地邀请自己,眉目之间传递的全是那方面的暗示。 这种天降的好机会,不快点抓住,可是要遭天谴的。 宁鸿的想法刚在脑海中闪过,他的系统081便冷哼一声,不屑道:“基眼看人基,你怎么知道对方是那方面的意思?” 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 因为在穿越之前,每当他被繁琐的工作缠到焦头烂额,在深夜前往gay吧饮酒买醉时,整座酒吧里投来的全是这样的眼神,□□的,热切又饥渴。 不动声色地扯开一点领口,宁鸿勾唇轻笑。 ——若不是对自己有意,这人为何在自己多番推拒之后,依旧表现得如此热情? 似是要证明给系统看,玄衣青年悄然翻转右手。 上好的云锦绸缎从指缝间滑过,令人想起肌肤温润的触感,而他指尖灵动,一点一点,扣紧杭小时的手腕。 因种族和功法特殊,宁鸿的体温偏凉。 冰冰地攥上来时,杭小时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打哆嗦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触到了一片寒玉。 那寒玉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反攥的姿态强势又暧昧,力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杭小时若是有心挣脱,定能将其甩开。 但如果心存摇摆,欲迎还拒—— 便会像杭小时此时这般,试探着晃动手腕,却被猛然拽得更紧。 晃动时,宁鸿的袖口滑下一点,露出半抹苍白而细瘦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在月光下格外突出,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他的手也似白玉雕成,只在指尖染一丝淡红。 杭小时愣愣地盯着宁鸿的手指,发丝微颤,悄悄咽下一口口水,耳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薄红。 这一丝变化,瞬间被宁鸿捕捉。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宁鸿略显得意,又暗自欣喜道,“他好可爱,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081狐疑道:“你保证不影响后面的剧情?” 宁鸿满不在乎地想,能有什么影响呢? 他只是个没有cp的反派,真实身份还是伪装成鬼修的天魔,光看这个设定,就从根本上杜绝了洗白的可能。 读者只会关心他败得有多快,死的有多惨,被主角打脸的过程够不够爽歪歪,至于他是不是个断袖,是否也期待着爱与被爱——谁在乎? 就连他自己,都快不在乎了。 这般想着,宁鸿眉目舒展,对杭小时微微一笑。 他薄唇轻启,意味深长道:“其实我……喜好龙阳。” …… 宁鸿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杭小时眸光剧颤,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他疯狂地想要回应,想抓紧对方的手大呼“好巧,我也是”,甚至想跟面前的青年来一个月下湖畔浪漫的法式热吻—— 但这一切冲动,都在虚空中陡然传出的强烈电流下,灰飞烟灭。 从未有过的强度,几乎在杭小时尾指上燃起一片火花,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直接施加在灵魂上。 杭小时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扭曲到了一处,血液沸腾,皮下蜷缩的尽是焦黑的残渣。 “艹他娘的!” 杭小时疼得眼前一片模糊,忍不住在脑海里直骂脏话。 他因此错过了面前人的变化——瞬息之间,宁鸿脸色剧变,猝然后退数步,与杭小时拉开距离。 皮靴在地面拖开一条细长的痕迹,脚下沙尘飞扬。 青年的面容本就苍白,此刻在月光下更是毫无血色,殷红的唇紧紧抿起,鸦青的长睫剧烈震颤,眼帘垂下,将痛苦的神色尽数敛在眼眸深处。 宁鸿将颤抖的手指背在身后,紧紧攥在掌心。 但是没用。 即便咬紧牙关,全力抑制,他依旧能感觉到指头不受控制,神经质般,在掌心一抽一抽地颤动。 “怎么回事?” 他做了什么,怎么就触动到系统规则的敏感神经了? 同样的疑惑充斥在杭小时心底。 青年心绪翻搅,勉强抬起衣袖,遮挡自己面上不自然的表情,在脑海中疯狂地灵魂发问:“为什么电我,我做错了什么?” 025忙哄了他几句,又提醒道:“也许……你该问一问这家伙是谁。” 有道理。 杭小时立即抬起头,努力绷住面上的微笑,尽量保留风度道:“对了,小弟杭小时,还未请教大哥姓名。”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陨石坠地,飞流击潭,在两人之间掀起强烈的风浪。 玄衣青年的背脊瞬间僵硬,脖颈上的游龙花纹似是受了惊吓,飞速蹿入衣领,而宁鸿本人,则在杭小时惴惴不安的凝视下,沉默许久。 他微垂着头,凌乱发丝散下,遮挡了眉眼,只露出一抹光洁的下颚,线条紧绷。 “宁鸿。”他轻声道,“我叫宁鸿。” 杭小时:“……” 卧槽。 宁……鸿? 第11章 在杭小时的理解中,市面上常见的龙傲天小说里,真正会给主角造成伤害的反派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女子。 而且是出身高贵,国色天香,拥有极高人气的姑娘。 她们造成的伤害最容易被谅解,与龙傲天之间的仇恨也往往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方式作结,非但不算虐主,反而因其跌宕起伏的爱恨纠葛故事,成为全书的巨大亮点。 ……譬如崔玉瑶。 第二种,是成长型反派。 资质不俗,越挫越勇。 伴随着主角的能力逐渐提升,这类反派的修为也不断增长,以保证每次被主角打脸,都能让读者感受到不一样的酸爽。 第三种,是终极BOSS型反派。 在故事的最开头埋下伏笔,在主角的成长道路上时不时地冒头,找找存在感,并在全书结尾时,被作者揭露其真实身份——往往是一个原则上无法被容忍的反派,对整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造成巨大威胁。 主角通过打倒这样的反派,来掀起全书大**,登上救世主的高台,前期的许多反派也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洗白。 而宁鸿…… 两种都占了。 杭小时藏在锦袖下的手悄然捏紧,扯着僵硬的嘴角,干笑道:“宁、宁大哥。” 嗓音发涩,略显心虚。 ……丫的,自己不过是跑远了点,怎么就遇见宁鸿了呢? 在杭小时对面,乌发玄袍的年轻男子半边身子隐没在夜色中,亦微垂着头。 纷飞的枝条在他面上投下斑驳的影,身侧幽湖沉寂无声,给人以浓厚的压迫感。 而实际上,宁鸿低垂的眉眼里,亦是一片慌乱。 复杂的情感在眼底变换,他嘴唇紧抿,在心底难以置信道:“主角怎么可能在这儿,他不是在花坞城么?” “我怎知道?”系统081没好气道,“早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没有,我是见他被人追杀……” “然后告诉他你是断袖?” 宁鸿:“……” 回想起数秒之前自己说的话,青年尴尬地咧了咧嘴,突然感觉腮帮子有点痛。 可是不对啊。 自己握住主角手腕,予以暗示时,主角眸光流转,眼底带笑,羞怯之余,显然是一副无声邀请的模样! 081没好气道:“笨蛋,他只是善与人交。你看原文,主角跟反派刚刚见面的时候,不是也很热情地喊宁大哥吗?” 思绪翻涌,宁鸿下意识咬紧牙关。 他很早便明白了自己的性向,虽然没有遇到合意的爱人,但常年混迹于gay圈,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各类暗示早已了然于心,方才那杭小时,分明也…… “他脸红了。” 思索片刻后,宁鸿坚持道,“耳根通红,我绝对没看错!” 081不屑道:“被人追杀得满头大汗,脸红点难道不正常?” “他的手很热,很紧张,很激动……” “人家是极炎血脉,火气旺一点怎么了?” “他……” 他刚说出半个字,便被081不耐地打断。 081操着一口冰冷的电子音,冷冰冰道:“别胡扯了,那可是主角,原书妻妾如云的龙傲天,他能跟你搅基?” 宁鸿:“……” 卧槽。 好有道理怎么破。 阴云滚滚,在天际游荡,悄无声息吞没了月光。 崇山峻岭间一时黯淡下来,唯有凛冽的风依旧飞扬,将被崔玉瑶劈倒的巨树吹得枝叶攒动,簌簌作响。 宁鸿微微抬头,灵气无声运转,周身黑雾氤氲,乌黑瞳孔中泛起一丝猩红的光。 借助这一丝微光,他勉强看清了杭小时的面容。 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僵硬,像是在微笑,眼尾却不易察觉地耷拉下来,绝对不是欣喜或羞涩的表情,倒不如说……是惊愕,无措,或是彷徨。 宁鸿攥紧五指,只觉得遍体生寒。 难道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 水珠顺着湿透的袖口滑落,缓缓落在湖畔青石上。 滴答,滴答,清晰又刺耳,仿佛无声的催促。 “撤吧,”081冷淡的电子音在青年脑海中响起,微嘲道,“还愣着做什么,真想打乱剧情吗?” 宁鸿狠狠舔了下后槽牙。 他张开长袖,迎风一抖,宽阔的袖袍似幕布般展开,在夜色中化为羽翼似的形状,游龙纹自皮肤下探出,化成肉眼可见的黑雾,在半空掀起呼啸的漩涡。 随着青年脚下轻点,那黑雾竟带着他一路滑翔,朝山崖一侧飞速而去。 心中思绪依旧杂乱,但强大的自制力还是让青年在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他一边催动黑雾,一边在疾行中回首,对杭小时扬声道:“杭小兄弟,咱们二轮测试见。”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杭小时甚至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伸出手,朝宁鸿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心底一片茫然。 直到灰雾缭绕的身形消失在山崖一侧,他依旧愣愣地抬着手,在脑海中无辜道:“我思路还没理顺,这人怎么就走了?” “走了也好。”025安慰道,“思路咱们慢慢捋——哪里想不通?” 杭小时心想,当然是不明白宁鸿为什么变成了断袖。 在原书中,主角会在二轮测试时遇到宁鸿,与之结为好友,处处照拂。 但宁鸿并未真心把主角当成朋友,他接近主角,只是因为想窃取主角的体质天赋——在与崔玉瑶交欢之后,由纯阳圣体转化为的阴阳圣体。 见他眉头紧锁,025忙调出原文,找到宁鸿出场的片段,展示给杭小时看。 【】 青石台上,俊美的青年沉睡不醒,面上染一抹醉酒般的晕红。 崔玉瑶系好衣带,缓步走至青石旁,白玉般的指尖在杭小时面颊一侧缓缓滑过。摩挲着心爱之人的鬓角,她漂亮的双眸中渐渐湿润,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小时,”少女喃喃道,“我爹他逼我,我不这么做,他就会杀了你。我虽然取走了你的元阳,但我最珍贵的东西……也留给你了。这样一来,你的圣体非但不会减弱,反而会更进一步。” “我不想求你原谅,但求你不要忘记我。等你醒来,等你变强,终有一日,当你站在大陆之巅,你要记得,你第一个女人……是我崔玉瑶。” 珍珠般的泪水滴落,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说完这些后,少女决然回头,快步朝洞穴外走去。 她垂着头,脚下生风,仿佛生怕慢了一步,便要后悔了。 崔玉瑶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洞口,洞内突然变得一片昏暗,仿佛黑幕拉起,将阳光尽数拦在外面,只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雾于石缝中升腾,浓稠黏腻的液体顺着洞穴顶端的钟乳石缓缓淌下,落在昏迷中的杭小时前额。 一个颀长的身形拨开黑雾,缓步走出。 皮靴踏在青石地上,每一步都发出的低沉闷音,伴随着青年难以自抑的低笑,他走到青石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杭小时,狭长的眼眸中闪过猩红光芒。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贪婪地舔了舔嘴角,宁鸿面上浮起一丝狞笑,苍白瘦削的手轻轻抬起,朝青石上方伸去。 “阴阳圣体,”他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好东西。这种体质,与其留给低贱的人族,不如……让我们天魔,来替他发扬光大吧。” 【】 原书中,对这一情节的描述到此为止,下一章的开头,便是主角孤零零地在山洞中醒来,发现自己修为尽废,体质被夺。 025关闭页面,问道:“小时,有思路了吗?” 它问了两遍,没人搭理。 025疑惑地凝出拟态,转过视线,这才愕然地发现,杭小时双手支着脸颊,面色绯红,眼底泛痴,正呆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小时?” 025加大音量,杭小时这才背脊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微凉夜风中,他抬起双手,拍拍脸颊,但嘴角勾起的笑意难以掩饰,眼底仿佛有光。 025哭笑不得道:“小时,这又不是咱们第一次看原文了。” 杭小时神采飞扬道:“但是以前看的时候,我不知道宁鸿是个断袖啊!” “……这跟他夺你体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鲜血沸腾,在血管中来回冲荡,杭小时指尖微颤,背脊像触电般地感到一阵酥麻。 他嘴唇蠕动几下,心花怒放道:“025老师,看看这些字眼,你品,你细品——他夺我体质的时候,是不是顺便把我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杭小时:以前看是升级流爽文,现在看是劲爆小黄蚊 杭小时:激动到晕厥.JPG 第12章 “我觉得吧……有待商榷。” “还商什么榷啊,他亲口承认自己喜好龙阳,这锤还不够铁吗?” “原书可没说他是断袖。” “原书也没说他不是,所以这是剧情世界的自我补全。补全嘛,总要有个依据——依据肯定就是原文中的暗示了。” 为了说服025,杭小时将原书中与宁鸿有关的情节通通找出,逐个细看。 或许是心态改变的缘故,原本看上去十分乏味的故事,此刻却变成了藏着无数奇珍的宝库,杭小时看着看着,面颊不知不觉变得红彤彤一片。 他眼前带着粉色滤镜,将宁鸿与主角的互动单独挑出,细细品读。 明明是普通的白纸黑字,杭小时却觉得每一个空格都泛着暧昧的气息,每一个字眼都解读出深意。 他掐着指头细数,三次摸手,五次揽腰,十次搭肩,两次抵足而眠…… 无限遐想下,字迹在眼前晕开,化为升腾的粉红泡泡,渐渐填满了全部视线。 宿主花痴的模样让025哭笑不得,忍不住道:“喂,对掌不是摸手,拥抱不是揽腰,野外同宿,可不等于抵足而眠啊。” “不管不管。”杭小时双手捂脸,坚持道,“我说是就是——不要打断我,我要忘记数到哪里了。” 他抬起手,恋恋不舍地拖动进度条。 然而……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相关片段看完了。 将系统界面拉到底的时候,望着最下方一片空白,杭小时难以置信道:“后面呢,这就没了?” 025摇头道:“这些已经不少了,你看看其他反派,哪个的故事超过十页?” 杭小时失落地点点头。 他将系统界面收起,抬头望着宁鸿离开的方向,面对着树影斑驳,痴望许久,自言自语道:“025老师,刚刚我好像……错过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唉,宁鸿刚刚明明对自己有意思。 怎么突然就退走了呢? “别急,小时。”025趴在他肩头,轻声道,“这是剧情之外的一次会面,你真正与他打交道的机会还有很多。与其遗憾这些,不如想想该如何推进后面的剧情,比如……二轮测试?” “对啊!” 杭小时猛地抬头,眼中灼灼闪亮,欣喜道:“错过机会,咱们就创造新机会!”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扎根,立即以蓬勃之势,蹿成参天大树,繁茂枝叶延展无数细节。 杭小时在原地来回徘徊,步伐越来越快,眼眸也越来越亮。 一个计划渐渐在他心底成型,完善。 窃其体质的具体过程,原文中有写吗? 邪修功法的具体内容,原文有描述吗? 没有,完全没有!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把这个采补的具体过程……按自己的想法坐实呢? 如此一来,只要他宁鸿还想修成功法,就必须对自己…… 嘿嘿,嘿嘿嘿! 嘴角溢出止不住的贼笑,杭小时怀着怦怦直跳的心,压低嗓音,鬼鬼祟祟道:“二轮测试,那什么秘境里,他不是获得了窃取体质的功法吗?” “到时候咱们偷偷把秘籍改掉,改成个《龙阳合欢**》,然后孤男寡男,**……” “龙阳合欢**?” 望着激动得眉飞色舞的宿主,025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悄悄上扬。 它飞速调出系统列表,在积分兑换栏目里迅速浏览一圈,思索道:“小时,虽然我的性子跳脱了点,但系统毕竟是个正经系统,兑换不了这种东西,所以……” 杭小时秒懂,举手道:“咱们自己编!” “聪明。”025笑道,“我最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宿主了。” 杭小时亦咧嘴,嘿嘿笑道:“025老师,我也最喜欢你这种为老不尊的系统了。” “过奖过奖。” “彼此彼此。” 树影幽幽,月色朦胧,黛色山巅之上,一人一系统相对而立,对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串欢快的笑声。 笑声远远飘开,数里之外,仍在疾行的玄袍青年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麻,下意识抬起手,掏了掏耳朵。 ——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 宁鸿的意外出现,无疑为杭小时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心里有了惦念,未来有了指望,杭小时扮演起龙傲天也越发卖力。 眨眼间数天已过,他终于辞别父亲,踏上马车,前往天机城,去赶赴那令人期盼已久的二轮测试。 临行前,杭天站在马车旁,微浊的眸中隐隐泛起水光,眼角褶皱更细密了些。 他抓着杭小时的手,指尖微颤,却故意沉着脸道:“出去以后,你代表的就是杭家的门面,不准给我丢脸,听到没有?” 杭小时扶着白玉车辇,眉目舒展,目光温和道:“没问题爹,儿子保证不让你失望。” 见他眉眼温润,杭天鼻头一皱,又嘱咐道:“长老说你是纯阳圣体,修为大成之前,不得近女色,你可得把门给我守好了。青儿那丫头从小就在你身边伺候,最是端庄守礼,这次她跟你一起去,让她看着你,不准在外面乱搞。” 杭小时:“???” 端庄守礼? 我们知道的是一个人吗? 他下意识抬起头,狐疑的目光自马车前方扫过,对上一双秋水盈盈的清眸。 不远处的少女正扶着马鞍,目光交汇后羞赧地笑了笑,迅速垂首,一副不敢僭越的本分模样。 得,又是一个影帝。 杭小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在他身侧,杭天反而颇为满意,抬手捋了几下胡须。 随即,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似是刚刚想起口吻,提醒道:“也别忘了孟家那小子。” ——爹啊,这才是你最想嘱咐的话吧? 心底有些莞尔,但杭小时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了,儿子肯定全方位碾压他,让孟家家主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 杭天横眉竖目,气势颇凶地瞪了杭小时一眼,扬声道:“都是邻居,理应和睦,友爱,互帮互助。” “你好好照顾着人家,少给我惹事,听到没有?” 杭小时顿感愕然。 ——爹,您这是没睡醒呢? 但当他微微侧身,余光瞥见大路一旁另一辆马车,见清风撩起车侧雪帘,薄纱飞舞间,露出孟家家主瘦长的脸。 ——本是严肃的铁青色,却在杭天道出那句话后,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一副“本该如此”、“勉为其难”的表情。 孟家家主招了招手,将一侧的孟青河唤来,微微侧首,朝杭小时所在的马车遥遥一指,不知嘱咐了些什么。 杭小时突然懂了。 鼻头微酸,他心底涌起一丝热流,只觉得空中的风都暖了许多,如同一只慈爱手,轻柔地拂过面颊。 吸吸鼻头,杭小时亦扬起头,嗓音嘹亮道:“没问题爹,儿子一定听你吩咐。从今天起,孟青河就是我大哥,儿子势必与他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话音刚落,他又倏地埋下头,贴在杭天耳侧,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有事时一致对外,无事时儿子保证压他一头。” “现在他年岁稍长,我唤他一声哥,等年后回来,儿子保证让他追着我喊大哥。” 杭天斜眼瞥了数秒,突然伸出手,将杭小时嬉皮笑脸的脑袋朝下压了压,又在额头上轻弹一下。 “没大没小。”他低声道。 嘴角却带着笑意。 拽住缰绳,杭小时狡黠地笑着,对杭天眨了眨眼睛。 晴空万里,春意满城。 夹道的人群密密麻麻,而伴随着腾云马一声长嘶,两辆刻有阵符的马车缓缓驶动,凌空踏云,乘风而去。 花坞城外,黛色的雁衣山上翠色摇摆,温婉的陵水溪泛起粼粼金光,似是故乡对游子无声的送别。 …… 一路草长莺飞,皆是春色。 第三日傍晚时,二人终于接近了天机城。 南大陆中央是一片平原,面积辽阔,天机城虽说叫城,却占据了大陆近十分之一的面积,其内崇山叠翠,江河滚滚,便是最外侧的城墙,也仿佛冲天而起的一片高塔,威风十足。 腾云马在城门外停下,马车落地,发出一声响亮的碰撞声。 城门外是执勤的弟子,日夜换班,从不疏忽。见了两辆马车,立即有人上前,朗声道:“请出示通行令。” 杭小时在袖中摩挲片刻,掏出星河宗的准考令,递过去。 见到星光闪烁的令牌,守城之人面上立即一暖。 他将令牌还与杭小时,又笑道:“原来是来测试的。牵好车,到左边去,那边有宗门包下的客栈,专门供诸位考生使用。” 杭小时拱手道:“多谢师兄。” “诶,别这么叫,不吉利。”守城那人摆手道。 他们大多是往年测试刷下的失败者,无缘入宗修行,但也不甘离开,遂被星河宗收拢,安排到各地办事。 若是杭小时败了,的确要喊他们一声师兄。 但杭小时若是入了宗,即使是最低等的外门弟子,与这些守城的人也是云泥之别。 那人说着拒绝的话,脸色却越发柔和,热情地帮杭小时在令牌上设了新阵法,又领他安置了车马。 杭小时察言观色,一路嘴甜地连喊“师兄”,喊得那人面颊微红,不住地抬手摸后脑勺。 进城之后,不远处便是客栈。 站在朱红大门下,杭小时微微仰头,望着上方金丝楠木门匾上硕大的“星河”二字,瞳孔微颤,唇角上扬。 与诸多学子一样,宁鸿正住在这所客栈里。 按照原文,接下来就是历史性的两人初见时刻。 深吸口气,杭小时难掩喜色,在脑海中欢声道:“025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挑起他的性趣?” 作者有话要说:  025:“光着进去。” 作者:“收敛点,jj会要了老娘的狗命啊喂!” 2020.4.4缅怀英雄,纪念同胞,愿盛世年华,一切安好。 第13章 客栈古朴素雅,走近了看,却能从各处细节发觉其低调的奢华。 门栏舒展,朱栏造型雅致,阳光自镂空的雕花窗桕洒入,在地面投下碎金般的光泽。 杭小时一边在心底啧啧称奇,一边缓步踏入大厅。 厅内人数不多,却也不显得空落,或是自坐独酌,或是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无论服饰华丽与否,周身皆有无形劲气萦绕,气度不凡。 这些人都是二轮测试的考生,或是家业雄厚,资质不俗,早早地拿了一轮测试的免测资格,又或是从一轮测试中杀出的胜者,一路过关斩将,眉宇间都洋溢着浓厚的血气。 此时凑到一起,自然是谁也不服谁,现下虽不能明争,却把客栈正厅当成了暗斗的场所,色彩斑斓的五行灵气在半空穿梭,彼此碰撞,将横梁下方染成烟火般的颜色。 杭小时艰难地躲避着灵力洪流,尽力压低存在感,朝客栈的东南角挤去。 越是靠近角落,他心湖中越是浪涛翻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眼瞅着前方人群渐渐稀疏,露出花梨大理石案桌的一角—— 桌边没人。 窗棂推开一小半,阳光明晃晃地射来,大理石上仿佛堆着碎雪,雪芒中央孤零零地裹着一个玉杯。 它的主人似是刚离开不久,杭小时将玉杯捞在手里,摩挲片刻——杯壁尚温。 但是人呢? 原文中,宁鸿在角落里喝了一整天的茶,座位上空始终氤氲着灰色雾气。 其他人的灵力行至他周边时,灰雾中总会猛然探出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将灵力叼在口中,三下两下咽下肚去。 众考生不服,一茬一茬地来,又一茬一茬地被收割,整齐划一得如同田地里的韭菜,最终宁鸿借此树立了在此处的绝对威信,一时无人敢问,无人敢惹。 这个时候,主角到场了。 “奇怪,分明该我出场了?” 杭小时捏着茶杯,指尖在雪色案桌上轻叩。 狭长的眉宇紧紧皱在一起,目光狐疑地越过窗棂,朝客栈后方望去。 难道是他之前的举动,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自己延迟到店,或者宁鸿提早离场? 这样可不行。 他期待了很久的相逢场面,还打算给宁鸿留一个惊艳的第一印象呢。 随手掷下玉杯,杭小时拽过身侧一名考生的长袖,指着东南方向的角落,问道:“方才在这里喝茶那人,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坐在这儿……那个鬼修?” 考生愣神片刻,鼻头一皱,面色立即变得暗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将衣袖从杭小时手中拽出,厌恶地拍打数下,不耐道:“他想去哪便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找他,只管去客栈后面就对了。” 言罢,那人甩袖转身,飞快地走了。 杭小时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又垂头看看自己修长的手,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真跟书中说的一样,宁鸿的人缘简直差到爆。 理理衣襟,杭小时昂首阔步,朝客栈后门走去。 门外……竟是连通着一片山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朱红色的梁柱一路蔓延上半山坡,檐下悬挂着明黄色的纸灯,清风一荡,尾端悬着的穗子盈盈飘扬,汇成一道亮色的洪流。 风是暖风,柔和湿润,隐约掺杂着硫磺的气息。 杭小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指着山坡上大大小小、明镜般反射光芒的池子,在脑海中激动地大喊:“025老师,是温泉!” “嗯,是温泉。”025道,“所以?” “温泉是一种具有仪式感的场所啊……” 杭小时双手捂脸,喃喃道:“古往今来,多少美丽动人的感情都是在温泉里升温的,杨贵妃你晓得吧?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呜,好激动!” “温泉不见得是独处,也可能是混浴……但无所谓了,上吧小时,我给你望风。” …… 杭小时的确好运。 此时春回大地,山上的风却依旧料峭,不少考生厌倦了客栈中的明争暗斗,都跑到这后山之上,享受星河宗提供的温泉沐浴。 人数一多,池子的数目便显得捉襟见肘。 但宁鸿是少有的几个例外之一。 考生们厌恶他的鬼修身份,又畏惧他的强大实力,没人想跟这样的家伙挤同一个水池。 ——鬼修手段诡谲,若是在池水中做点手脚,让他们二轮测试直接出局可怎么办? 因此,宁鸿一人独占了一处天光亮丽,风景独好的水池。 这倒便宜了杭小时。 杭小时裹着浴袍奔来时,宁鸿正慵懒地倚在青石一侧,右手拿过岸边小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静静饮下。 酒液入喉,醇香绵厚,青年微微阖眼,惬意地轻叹一声。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音无情道:“你不该在这儿泡温泉,小心主角找不到你。” ——要的就是他找不到。 宁鸿倚着青石,从鼻腔中挤出一声懒洋洋的“嗯”,却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 “愣着干什么,”081催促道,“快点,回去喝茶。” “喝了一整天,我都快喝吐了,还不让人休息一会儿?” 恹恹地回了一句,宁鸿撩起眼皮,举起酒杯,斜阳的光芒自侧面映来,指尖的玉杯青翠欲滴,隐隐有流光闪耀。 他轻晃几下,又仰头饮下一口,抹抹嘴道:“果然,还是酒好喝。” 081否定道:“不行,书中有提到,反派宁鸿最喜欢的饮品是苦茶。” “苦个屁,爱喝你喝,反正我不爱喝。” 扮演个反派,连爱好都不能有,这哪来的霸王条款? “走不走?”081威胁道,“规则要电你了,要电了啊!” “电呗,电死最好,一了百了。” 言罢,宁鸿长腿微蜷,半个身子沉入水中,温热的泉水如沸腾的珍珠,跃动着漫过青年肩膀,淹没他苍白的肌肤。 被热流包裹着身体,宛如回到母亲最初的怀抱,温暖,惬意,无拘无束。 多久没有这般享受了? 宁鸿不知道。 完成的反派任务越多,他越辨不清真正的自我,灵魂如一个气球,被压力冲得千疮百孔,又打上无数错落的补丁,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其实内里早已一片荒芜。 或许某一天……他会真的忘记自己不爱喝茶吧? 如此来看,宁鸿突然觉得,被规则电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一个雏形,宁鸿耳侧突然掀起强烈的劲风,有人以疾驰的姿态,一往无前地冲上山,在池边飞跃—— 砰然落入泉水中。 如同在水下炸开一颗闷雷,温和的泉眼受不得如此猛烈的冲击,水流疯一般地在宁鸿脚下旋转,又澎湃上冲,掀起半人高的浪花。 水花飞溅,少许部分扑面而来,仿佛春雨淅沥,淋湿宁鸿的鬓角。 余下更多的却被灵力裹挟,强行压制,漫下池底。 灵力和水花中央,蹿出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一边抬手控制着水流,一边难以为情地仰起头,对宁鸿露出大大的笑脸。 “抱歉,有点激动,没收住力。” 站在温泉中央,杭小时笑容热切,眸光灼灼道:“宁大哥,又见面啦。” 说话时,似是无意,又似是有心,他浴袍腰侧的系带悄然松开。 半边袍子滑落,沉入水中,露出一抹精瘦的胸膛,线条精悍,皮肤却白皙,透着健康的红晕。 如同一抹月光,猝不及防地,闪了宁鸿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宁鸿:主角突如其来的骚,闪了老子的腰…… 杭小时:感谢青儿妹妹,教会了我秘技·光速解衣带! 诗句出自《长恨歌》~ 第14章 星河宗财大气粗,包下山庄中的温泉亦非凡泉。 两人脚下、身侧的青石缝隙中皆置有灵石,在水池中形成小型聚灵阵,使得泉水泛起翠色浪花,白雾蒸腾,灵气氤氲。 置身这样的温泉中,本就被微烫的泉水冲刷得血液沸腾。 如今杭小时还在身前撩拨,宁鸿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热流在体内流窜,拨动敏感的神经,迅速朝下方流窜…… “啪!” 青年双手捧起一把泉水,尽数泼在面上,借升腾的水雾遮掩不自然的面色,干咳数声,嗓音微哑道:“你来……做什么?” 杭小时一边慢吞吞地拢衣带,一边轻飘飘地笑道:“聊聊天呗?” “上次我被妖女所缠,多亏了宁大哥在场,如此算来,大哥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他故意未用灵力,于泉水中行走时,阻力增大,汩汩水流将雪色衣袍的下摆冲向后方,若隐若现地露出窄腰紧胯,以及一双修长笔挺的腿。 ——几乎是慢动作地,在宁鸿眼前晃来晃去。 宁鸿的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后退半步。 直到背脊重新贴在岸侧的青石上,微凉的气息自石壁上源源不断地传来,寒露顺着石上青苔滚落,他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躁意,略显不耐道:“我警告过你,不要与我交往过密。” “滴滴滴!” 话音未落,081的警报已经在他脑海中敲得震天响。 “怎么说话呢?” 它埋怨道:“快,快跟主角打好交情,剧情用得着!” 杭小时亦逼近半步,眉眼含笑,十分友好道:“功法无罪,其人有差。我欣赏宁大哥的为人,鬼修又何妨?” 他细瘦的长腿在涟漪下若隐若现,本人又似是嫌热,抬手将刚刚拢好的衣领扯开。 雪衣半遮半罩,恰好露出修长的脖颈,光洁小巧的喉结,一种略带英气的性感气息扑面而来,半抹锁/骨勾着浅浅的弯,因沾着水汽而显得莹润有光,另半侧弧度隐没在素衣之下,引人浮想联翩。 内外夹击,宁鸿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gay里gay气的,这算哪门子龙傲天主角啊? 他背靠青石,奋力挣扎着,有气无力道:“与你说过,我……喜好龙阳。” “龙与太阳?” 杭小时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仿佛浓墨渲染的凤眼中流光溢彩,语气中带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不解。 眼尾如同小勾,不经意地从宁鸿颈侧的游龙黑纹上扫过。 宁鸿:“……”艹。 这哪门子屁话? 游龙纹仿佛受到惊吓,猝地绕过脖颈,朝下肢的方向游走。 五指在水面下捏紧,宁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难以置信道:“堂堂龙傲天男主,怎会不知什么叫龙阳?” 081的嗓音越发尖锐,催促道:“不知便不知,那又有什么关系?少做些格外的事,快跟他说,你愿意与他结为至交好友!” “至交个屁啊。” 宁鸿薄唇紧抿,鸦青的长睫剧烈颤抖,在心底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哪是至交,他分明是想泡我!” “泡你?” 081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道:“想的倒美,人家只是想泡澡。都是好兄弟,什么大不了的事?” 顿了顿,它又埋汰道:“你看看你,扭扭捏捏的,姑娘家都没你这么矫情。”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这话仿佛重锤砸落,雷霆霹雳,刹那间将宁鸿砸了个七荤八素。 他脑袋中“嗡”地一声火热起来,躁动与愤慨化为熊熊烈焰,火蛇腾空,妖娆地舔舐着柔软的胸腔,所到之处燎起一片焦灼。 “我矫情?” 宁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怒道:“行,这可是你说的,哪天我如果忍不住,把你敬爱的龙傲天主角压在身下吃干抹净,你可要记得,这都是美妙的兄、弟、情。” 言罢,青年抬起头,望着杭小时热情洋溢的面容,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杭小时,对吗?” 见对面的人眉梢微挑,点了点头,宁鸿停顿片刻,轻声道:“我记得你,过来坐吧。” 杭小时眉眼弯弯,乖巧地应了声“好”,仿佛完全不知自己撩拨了什么,缓步走向宁鸿。 俊美瘦削的躯体不断靠拢,仿佛一团跃动的火苗扑面而来,又仿佛一轮烈日逐步逼近。 阳炎本就有除邪驱恶的效果。 此时杭小时修为虽低,血脉之力无法对宁鸿造成实质性威胁,但依旧让本体为天魔的他本能地心跳加速。 ——是一种猛兽遇到天敌的感觉,并非畏惧,而是焦躁不已,想要冲上去撕咬的冲动。 尤其这“天敌”毫无防范,瞳孔乌黑明澈,泛着无辜又温润的光,眼尾被热气蒸腾,挑起一丝淡淡的红。 前行时,他身上锦袍的衣摆在流水中荡漾,如同玉色的水藻,柔软缱绻,令人心旌摇摆。 水雾弥漫,融化了眉眼的锋锐轮廓,仿佛几滴清水溅上宣纸,晕开了遒劲的笔锋,登时青山绕云,飞泉环烟,从凌厉的劲松磐石图,化为意蕴悠长的山水画。 宁鸿凝滞片刻,眼角微抽。 而下一秒,那令人目眩神摇的人走出画卷,破开水雾,悠哉悠哉地行至他身侧,自来熟地从旁边案几上拎过青玉杯。 侧头轻嗅几下,杭小时颇带几分惊喜道:“好香的酒!” “宁大哥,难怪你要一个人躲在这里,原来是想独享佳酿。只可惜现在我来了,这美酒,你可不能自己独吞。” 说着,他仰头举杯,性感的喉结滚动数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好巧不巧,用的正是宁鸿饮过的一端。 水珠自他濡湿的发尾滴下,顺着喉结淌落,滚过精瘦的胸膛,在夕阳下反射出绚烂的光泽。 亦如同沸腾的热油,溅在宁鸿心头。 宁鸿微微侧头,颤抖的手紧紧扒住身后青石,一边焦灼又短促地呼着热气,一边在脑海中质问道:“这一次他铁定是在勾引我!” 081没好气道:“喝你一杯水就算勾引?照这个逻辑,你今天勾引了客栈小二不下十回。” “这不一样,他用的是我喝过水的一端,这叫间接接吻!” “少自嗨了,接吻又怎样,能怀孕吗?” “……” 宁鸿被081一句话噎得不轻,一时没想到如何反驳。 见他无语,081得意地轻哼一声,又沉声道:“就算能怀孕,你也得去给我走剧情。快,去问问主角,第二轮测试能不能一起组队。” 剧情剧情剧情,成天都是剧情。 宁鸿咬牙切齿地想,臭扒皮,你是剧情投胎吗? 可情况如此,他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在杭小时放下酒杯,满脸回味地轻轻咂嘴时,低声道:“小时兄弟,星河宗的二轮测试一旦开始,你可愿与我同行?” “搭伙?” 杭小时眨眨眼睛,俊美的面容上再度浮现浅笑,开怀道:“没问题啊。” “宁大哥,咱们说好了,今后一起搭伙。” ……过日子。 宁鸿的面色微微一变,眉峰微皱,但又迅速舒展开。 他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从杭小时手里接过玉杯,藏在身后,轻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样一来,勉强算是走完了剧情。 虽然事件发生的地点、具体交流过程发生了极大转变,但本质却是一样的——反派宁鸿与主角杭小时结识后,达成了组队参加二轮测试的约定。 原文中,邀请宁鸿的杭小时自然是光明磊落,心怀赤诚。 宁鸿却是想要一个耀眼的挡箭牌,能够帮他分摊旁人的注意,更方便他执行自己的计划。 毕竟是宁鸿这个大反派第一次出场的片段,在书中,他与杭小时称兄道弟,携手同游,作者通过详尽的细节和言语描写,向读者呈现了一个“外表孤傲,内心柔软”的鬼修形象。 ……当然,这些都是宁鸿的伪装。 不过现在,披着鬼修壳的宁鸿显然没有什么丰富剧情的心思。 若不是怕杭小时面子上过不去,在杭小时刚刚应下组队的那一刻,他就想掉头逃跑。 ……温泉水里,不便遮掩。 再不跑,宁鸿怕自己的某些反应暴露出来,被主角当成变态。 这般想着,青年再度将躯体向后靠拢,紧紧贴在青石上,任由粗糙的表面摩擦背脊,传来一阵细微刺痛感。 杭小时则端起玉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并在饮酒时,借助长袖遮挡,偷偷摸摸地斜眼去瞥。 清酒甘甜醇厚,淌过喉头时,整个口腔都被甜蜜的幽香填满,却又在酒入柔肠后涌出一股热流,回味绵长,令人沉醉不已。 杭小时狭长的杏眼亦惬意地眯起,余光流转,在波光荡漾的温泉水面上一扫而过,透过澄澈的温泉水,巧妙地捕捉到了其下隐藏的秘密。 随后,他倏地收回视线,餍足地抹抹嘴角,在脑海中偷笑道:“025老师,他有反应了。” 025正化作蜂鸟,在两人后方的山坡上来回盘旋,替杭小时望风。 听见杭小时激动的嗓音,它“啧”了一声,回应道:“这么说来,你那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又大大增加了?” “原本至多五成,现在足足八成。” 杭小时得意地嘿嘿直笑,仿佛一只闻到肉腥味的狐狸。 即便不在眼前,025都能想象出宿主那喜笑颜开的神情。 它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那现在,我们……” 025话音未落,山坡下侧突然袭来一阵风。 微凉,如同穿林打叶的雨丝,裹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浮光掠影般闪过。 定睛注视片刻,025嗓音一沉,正色道:“小时,注意点,有人正朝你们那边去,身形很快,修为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7 14:34:03~2020-03-27 23:3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临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天大的坏消息。 杭小时抿了抿嘴角,失落地望着指尖酒杯——翠玉润泽,映出一对剪水般的眸子,瞳孔中的赤痕尚未来得及浓烈,却只能被迫收敛,归于沉寂。 本来是想把自己灌醉,借机扑到宁鸿身上,酱酱酿酿。 但有人前来,他就不能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了。 怅然放下酒杯,玉樽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杭小时恋恋不舍地瞥了宁鸿一眼,又一眼。 心中到底有些不甘,他思索片刻,拎过酒壶,又满上一杯,递给宁鸿。 “来,宁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笑容纯良。 不能耍酒疯,还不能谈风花雪月吗? 聊点什么都行,性格,喜好,偏爱的类型,喜欢的菜式…… 作为一个反派,宁鸿的这些信息在原文中通通没有提及。 但是杭小时突然很想知道。 文中将这人描绘得道貌岸然,虚情假意又无恶不作,可当杭小时真正站在宁鸿面前,透过他苍白的面庞和淡漠的眼神,突然感觉书中写的全是错的。 这个人分明纯情又可爱,在自己逼近时会微微瑟缩,紧张得连指尖都在颤。 温泉微烫,热浪翻涌,给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染上绯色,游龙纹四下游走,黑色细尾缠在颈间,似一缕温软的发丝。 除此之外,他还…… 很痛苦。 杭小时学业精深,晓得如何通过调整表情和动作细节,传达不同的情感意图。 同时,他也能通过周边人的神态动作,对其的内心世界略作推断。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宁鸿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忧色。 沉郁又浓厚,似黑云压城,雾霭重重,难以驱散。 …… 这泓温泉的西北侧有一片小土坡,坡上绿树成荫,草木芳菲。 淡青色身影上山之后,在土坡上伫立良久,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去。 回到山庄内,那人踏进一处雕栏玉砌的二层阁楼,隔着浅黄色围帘,便听里面一人戏谑地笑道:“哟,那鬼修竟然这般不识抬举,连咱们娄公子都吃了个闭门羹?” 娄珏推帘进屋,苦笑一声。 “晚去一步,让人抢了先。” 屋内的青年本来懒洋洋坐在红木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闻言腿上动作一滞,微愕道:“晚去一步?” 娄珏点点头。 他撩起锦袍下摆,在桌边桌下,背脊笔挺,如竹如松,随后曲起手指,朝另一人的方向轻轻一弹。 淡青色气旋瞬间在指尖凝聚,化为一抹青叶般的流光—— 恰好弹在对面那人翘起的膝盖上。 “嘶!” 青年痛呼一声,倏地放下腿。 他半跪在地,手掌在膝盖上轻轻揉捏,抬首撇嘴道:“是你晚去一步,失了先机,倒回来拿我出气?” “当然要拿你出气。”娄珏淡淡道,“若不是你偏要与那姑娘搭讪,我怎会迟到一步?” 他挽起袖口,轻轻拿过桌上玉壶。 壶嘴微斜,立即有翠色清茶汩汩流出,嫩叶犹如雀舌,随蓊郁的馨香一起,缓缓淌至杯中。 端起茶杯,试过茶温,娄珏轻轻地吹了口气,拂去茶沫。 娄珏饮茶时,身侧的青年已经揉好了膝盖,而后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甩了几下手臂,疏通筋骨。 一边将五指交叉,捏出“咯吱”的脆响,他一边满不在乎道:“迟到就迟到,不来刚好。测试时有你我互相照应就足够了,何必要加上个……” 青年长眉微蹙,淡金色灵力自指尖涌出。 他本就锦衣玉袍,装扮华贵,身上玉佩金饰一概不缺,此时连指尖的灵力都是金色,整个人仿佛一座移动金山,浑身上下透露着两个大字,有钱。 金光灿灿下,青年眯缝着眼,指尖在半空中描绘,三笔两笔便勾画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瘦削颀长的身影,周边黑雾弥漫,本应是面庞的位置却被一个骷髅头替代,空洞的双眸泛着阴涔涔的恶意,幽光闪烁。 “……鬼修。” 望着自己的大作,青年嫌弃地撇了撇嘴,随意抬起手,在骷髅头上画了个硕大的叉。 袖珍版“宁鸿”登时烟消云散。 青年身后,娄珏曲起手指,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点,缓声道:“孔嘉,没记错的话,原因我已经与你说过两遍。” 穿金戴玉的青年懊恼转身。 回转太急,黄金腰带上悬挂的玉坠与红木桌相碰,响声清脆悦耳。 他皱眉望向娄珏,嘟囔道:“懒得记而已……你可不准再骂我猪脑子。” 娄珏端着茶杯,默不作声。 但茶杯掩盖下,他秀气的嘴唇微微上扬,眼皮轻撩,向对面投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与之对视片刻,孔嘉败下阵来。 “算了,你不必再说,我不想听那些弯弯道道。” 他丧气地在桌边坐下,背靠雕花窗棂,从怀中摸出一把纸扇,展开后迎风一摇,懒洋洋道:“比起为什么要拉拢那鬼修,我更好奇的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竟能算到你前面去?” 娄珏的眸色微微一凝。 茶汤在白玉杯中回旋,澄澈的表面映出一张清隽的眉眼,娄珏眼帘微垂,在山坡上远眺到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 沉默片刻,他迟疑道:“是个……很好看的人。” “好看?” 孔嘉眼前一亮,纸扇“唰”地合拢,抵在身前,好奇道:“难不成是个姑娘?来,快跟我说道说道——好看是多好看?” “……你脑袋里能不能不要只想着姑娘?” 茶杯落于案几,水波荡漾,溅出数滴水珠。 娄珏掷下茶杯,长叹一声道:“是个男人。” “……嘁,男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听得是个男人,孔嘉立即变得兴致缺缺。 他嗤笑一声,侧身倚回窗棂,探头朝楼下张望片刻,又缩回脑袋,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折扇。 娄珏却回忆着杭小时的眉眼,沉吟许久。 而后他感慨道:“那个人……我不如他。” “哦?” 孔嘉惊奇地抬起头,追问道:“哪里不如?” 娄珏朝他的方向转过身。 他望着孔嘉,瞳孔却并未聚焦在青年身上,目光飘开很远,温润的眸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薄雾,迷蒙悠远,辨不清神色。 红木桌面遮挡下,娄珏修长的五指微微蜷缩。 他却不动声色,依旧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为了交好一个人,不惜跳到对方的温泉池子里去……我没他那么勇敢。” “你管这叫勇敢?” 孔嘉手中的折扇没捏稳,“咚”地一声坠在地上。 他却顾不得捡,只侧着脑袋,难以置信道:“这纯粹是不要脸吧?” “而且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交好什么人,倒像是在追求什么人……那家伙是个断袖?” “断不断袖,我可不敢确定。”娄珏轻描淡写道,“怎么,你不喜断袖?” “倒谈不上不喜……” 孔嘉摸着后脑勺,苦思片刻,摇摇头道:“只要不是你我,谁爱断谁断,跟我无关。” 他话音刚落,屋内温度却倏地降了三分。 似有微寒的风自窗外卷来,盘旋着钻入衣摆,让青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别谈这个了,没劲。” 见娄珏眼帘低垂,面色略差,孔嘉忙道:“聊聊这届的考生如何?诶我跟你讲,这批考生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就刚刚这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两个美人,一看就——嘶!” 灵力旋来的猝不及防,重重击在孔嘉腿上。 青年捂着膝盖,险些在窗边跪下。 “你又弹我做什么?”孔嘉捂着膝盖,半跪着仰起头,羞怒道,“我就看看也不行吗?” 娄珏饮尽清茶,一边将杯中余下的茶叶渣倒掉,一边淡淡道:“站姿不雅。” 孔嘉:“……”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在嫉妒小爷的美人缘! …… 暮色西移,云蒸霞蔚。 眨眼便是入夜时分。 杭小时几乎是蹦跳着从山坡上走下的,蜿蜒的山路落在他眼中竟是那般可爱,青石俊朗,流水娇媚,连夜色都变得迷人而绚烂。 ——只可惜它来得太早,不然还能拽着宁鸿多唠会儿嗑。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嘿,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嘿……” 他一路哼着不着调的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用各色声调轮换着唱了一遍,为了不让人听见,故意将字眼唱得含糊不清。 开心,真的开心。 025结束了把风任务,悠哉悠哉扇动着小翅膀返回,停在杭小时肩头。 “这么兴奋?”它笑道。 “那必须的!”杭小时连连点头。 跟上次匆匆一面不同,今天他可是在宁鸿身边刷爆了存在感,而除去健美的身材,宁鸿的谈吐、言行亦让杭小时心动不已。 一次成功的相亲仪式。 今晚回去就开始写《龙阳合欢**》! 挑劲爆的写! 一路如喝醉般飘然,杭小时迈进客栈,向店小二打听之后,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卧房。 房内未曾点灯,昏暗一片。 杭小时在指尖掐起一撮阳炎,火苗霎时映亮狭小的空间。 ——屋内竟然有人。 双手抱臂,身如劲松,正笔直地站在窗前,面色铁青。 嘴边哼着的歌猝然一滞,杭小时险些咬到舌头。 他捏着一小撮昏黄的火花,惊愕地挑起长眉,迟疑道:“孟……青河?” 作者有话要说:  杭小时:这个反派好可爱,好纯情,紧张得连指尖都在颤。 宁鸿:是啊我紧张死了……生怕一个按捺不住,扑上去把你生吞活剥。 杭小时:!!! 杭小时:惊喜.JPG?我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第16章 孟青河不知在房间里待了多久。 他似是一直站在窗前,自日光明媚等到霞光漫天,直到此时此刻,暗色天幕沉沉拉下,繁星突破浓云,于天际熠熠生辉。 杭小时推门而入时,一股凉风自门外涌入,冲破室内寂静的氛围。 夜色下,青年微微侧身,静立许久的背脊略显僵硬,俊朗的面庞上仿佛积着**,呈现出不快的暗沉。 “孟青河?” 杭小时指尖跃动的阳炎闪烁一瞬,屋内登时昏黄明灭,在青年刀削般的眉眼上笼罩一层暗淡色泽。 他诧异道:“你来……找我?” 阴影中,孟青河冷硬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自然,生硬道:“我听人说,你去找了一名鬼修?” 杭小时即刻了然。 得,这又是一个厌恶鬼修,前来兴师问罪的。 “没错,我是找了他。” 他明澈的乌眸滴溜溜一转,突然上前半步,凑近孟青河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狡黠道,“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你……关心我?” 俊美的五官在眼前倏地放大,狭长的凤眸仿佛出鞘的利刃,眸色却软,眼尾明晃晃地挑起三分笑意,四分揶揄。 孟青河忡愣片刻,猛地移开目光,垂在衣袖中的手却悄然攥紧,下意识朝腰侧一摸。 ——摸了个空。 ……险些忘了,那柄能给他安全感的灵水剑,已经在与眼前人的对决中被摧毁了。 掌心空落落的,心头猝然涌现的紧张感便无从抒发,闷闷地堵在经脉中,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隐隐变得不畅。 孟青河倒退半步,侧过脸去,嗓音略僵道:“若不是我爹临行前嘱咐,让我对你多加照看,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他的侧脸融入阴影中,本以为杭小时看不真切。 可杭小时身具极炎血脉,只要他愿意,火光便能将血液化作燃油,在瞳孔中点亮两盏耀眼的长明灯。 眼下见了孟青河的反应,杭小时在心底啧了一声,越发觉得有趣。 ——之前倒没看出来,他这位小老弟竟然是位傲娇。 杭小时的双手背在身后,步伐摇摇晃晃,走到孟青河身侧,抬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孟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那位鬼修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实不相瞒,今日一番相处,我觉得他……还蛮可爱的。” 说起“可爱”二字,杭小时眼底带笑,回忆起宁鸿今日的言行举动,下意识弯了嘴角。 孟青河却面上一沉,脸色更为难看。 “你知不知道鬼修对星河宗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狠狠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杭小时,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几句话:“你若不想惹麻烦,今后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安啦安啦,不必担心。” 杭小时不以为然,在青年肩上又安抚性地轻拍数下,却被孟青河肩膀一顶,倏地甩开。 被人甩了手,杭小时也不生气,只温和地笑笑,转身去点油灯。 直到屋内四个角的灯都被阳炎点燃,狭小的房间内亮起温馨的暖黄色火光,他才悠悠地将手指竖在眼前,启唇轻轻一吹,将阳炎吹散。 放下手指,在屋内巡视一圈,杭小时啧啧感叹道:“这血脉倒好用,点灯甚是方便,以后若是有事宿在野外,也不用担心没带火石了。” 孟焕的嘴唇紧抿片刻,不耐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杭小时手执烛台,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星河宗曾在鬼修身上吃过大亏么?” 此言一出,屋内骤静。 孟青河深邃的眼眸霎时睁大,眼底跃动着不可思议的光,愕然道:“你……” 杭小时微微一笑,不等他说完,便继续不徐不疾道:“三年前,掌门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偷袭宗主,叛出星河,于宗内大开杀戒,将星河宗数十位长老毙命于掌下。他大笑着踏出山门时,整个偌大的星河竟无人能挡,无人敢挡。” “这事在民间鲜有人知,但对于各世家、宗门的高层而言,并不是什么大秘密。” “而这位欺师灭祖的首席弟子呢,便是一个正宗的鬼修高手,若给当今世上的鬼修排个强弱顺序,他毫无疑问可以排进前三。” 言罢,他笑眯眯地抬起头:“怎么样孟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孟青河咬牙:“……对。” 沉默片刻,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废话,这不是开挂么。 关掉视野中025临时调出的原书支线大纲,杭小时乐呵呵道:“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今天客栈中这么多人,少不了各个世家的公子少爷,孟大哥,我跟你打赌,我也许是第一个去结交那位鬼修的,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提前预定下了入宗名额。” 停顿片刻,杭小时又摊摊手,补充道:“当然,入宗之后他会不会受到冷遇,那又是另一码事,不是现阶段咱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烛光明灭,清风萦绕。 一片沉寂中,孟青河俊逸的眉宇紧紧皱起,低声道:“我想不通。” 在鬼修身上吃了大亏,难道不该提高门槛,再不收此类弟子么? “孟大哥,这是星河宗给世人的信号啊。” 杭小时竖起手指,在青年面前俏皮地摇了摇,语重心长道:“此届招生选拔,比以往任何一届的规模都要宏大,这又是为何?” “……” “当然是要借此告诉各大世家宗门,三年前的惨案并未损伤星河宗的根基,他们依旧是南大陆最有底气的强大宗门嘛。鬼修也是,若是现在,星河宗从此宣布拒绝鬼修入门,是不是反像是他们怕了那恶徒?” 杭小时的嗓音低醇圆润,语气轻松,仿若山涧流水,爽朗悦耳。 孟青河却僵立原地,瞪着一双点漆般的眼睛,一副云里雾里听天书的表情。 见杭小时停下话音,他愣愣接道:“所以?” 杭小时:“……” 小弟,难怪你最终做了主角的小弟。 这脑筋的确只够喊666的。 “所以来参选的人中若有鬼修,只要心性不差,资质不错,最终总会被选入宗门。” 杭小时轻叹一声,又道:“我询问过客栈小二,近日里前来的鬼修仅此一人,你说交好他有没有意义?” 孟青河在原地僵立许久,终于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看他那依旧紧蹙的眉头,杭小时对他究竟有没有理解、理解了多少表示十分怀疑。 脑海中灵光一闪,杭小时倏地勾起嘴角,又道:“孟大哥,你知道对星河宗而言,更稳妥的做法是什么吗?” 孟青河略显机械地摇摇头。 “当然是暗中开后门,给考生中塞一个提前看好的鬼修,以确保万无一失啦。” 孟青河:“……哦。” 嗓音呆滞,双眼迷茫,锐利的乌眸中凌厉不再,反而晃荡着满满的懵懂,仿佛迷雾氤氲的暗湖。 杭小时:“……” 他的笑容绷了许久,僵硬的嘴角最终忍不住垂落,在脑海中长长地哀叹一声。 好不容易借着原文开挂,体验一把足智多谋、智商碾压的人设快感。 孟青河这个浓眉大眼的却完全不懂捧哏,让他威风凛凛的逼全部装了个寂寞。 ……唉,太难了。 还是小鸿鸿可爱,他有点想小鸿鸿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杭小时倏地又想起一事。 他侧过身,用端详的目光望着孟青河,在对方充满疑惑地转过头时,突然快步上前,抬手在青年眉间轻轻一抹。 “对了孟大哥,你这眉毛长得真快,几天不见,已经完全长好了?” 身前掀起一阵疾风,孟青河尚未反应过来,眉心便已一凉—— 青年抬手一摸。 摸了满手浓黑的墨汁。 眉毛当然没长好。 他是用焦墨一点点画上去的。 为了能见人,画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此刻墨迹被温热的指尖融化,晕开大抹污渍,随着杭小时手指划动,在孟青河眉间化为一滩黑漆漆的圆圈。 像一只滑稽的熊猫眼。 望着指尖墨渍,孟青河倏地回忆起了那日比武后归家、照镜子时的满腔愤怒。 他紧紧咬牙,额角青筋绷起,掌心下意识汇聚起灵力劲气,化为汹涌的水流—— “杭、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孟青河:我眉毛秃了,也变强了! 今天在bs看到一个关于错别字的笑话,譬如:掏心掏粪,满头大汉,含羞待cao,绞尽乃汁,天cao地射……突然心中一悸qwq我平时没犯过类似的错误吧?如果哪里有错别字,小天使们千万记得提醒我呀! 第17章 天机城是南大陆的繁华中心,入夜之后依旧热闹非凡。 考生们所在的客栈虽靠近山区,但初入天机,难免兴奋,此刻没几人愿意上床歇息,纷纷寻了旧识谈天说地,或是在客栈一层点几份酒菜,邀同期共饮。 因此,当二楼西南角的房间内爆发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时,客栈上下数层的人皆是身躯一震。 有人推开窗户,朝外眺望。 只见暗沉夜幕下,从二层的小阁楼中突然蹿出两道灵力气劲,一抹寒如霜雪,一抹炽若骄阳,青金二色交缠着直冲云霄,在云层中翻滚腾挪,爆开一连串烟花般的火光。 “嘶——” 有人抽了一口凉气,低喃道:“这是谁啊,好强。” 旁边之人亦面色肃然:“不知道,不过看这金灿灿的灵力颜色……也许是西北区的优胜?” “那与他对战之人是谁?” “……完全不知。” “唉,二轮测试果然藏龙卧虎,若是真遇上这些人,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他们手下撑过三招。” 言罢,那人颓唐地摇了摇头,端起桌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一道极快的身影自人群中晃过。 饮酒之人只觉得眼前一暗,凝眸细看时,木桌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身材瘦削,体魄羸弱,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尖尖的下巴支在桌角,细长的眸子微微眯缝着,眸色却灵动,浅褐色的瞳孔中仿佛藏着蜜糖。 那少年支着右腮,对饮酒的考生微微一笑,细声细气道:“在下许玉,见过二位大哥。” 他左手探在怀中,胡乱摸索几下,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少年将册子握在掌中弹了弹,抹开搓皱的边角,这才将其放在桌上。 他伸出一根纤细白净的手指,将书册轻轻地推向对面,同时压低嗓音,对考生耳语道:“方才小弟从旁边经过,无意中听见大哥正为测试的事情发愁。” “刚巧,小弟这里有一份名册,里面是参加此次测试之人的名单,还有星河内部人员的全方位专业评测……” 饮酒之人愣神片刻,眸中光芒大作。 他慌忙放下酒杯,一把抓过薄册,随手翻了翻,眼底渐渐涌起狂喜之色。 “好东西,好东西!” 考生抓着书册,眉飞色舞道:“有了这个,我就知道该怎么挑选对手了!这位小兄弟,多谢——” 话音未落,书页哗啦啦翻动的声音骤然一滞。 一支纤细的手探来,牢牢压住了书册的扉页,考生愕然抬头,恰对上一张狡黠的笑脸。 自称“许玉”的少年眸光盈盈,摊开白皙的右手,伸在他面前,嬉笑道:“诚惠一百两。” …… 客栈另一侧的角落里,有人认出了灵力的真正主人。 见到金色灵力腾空,角落中的青年微微垂首,碎发散下,挡住一双侵略性极强的眼眸,桌下的五指捏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主角……” 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口型,他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坐在青年对面的同伴隐约感到有些异样,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徐阳,刚刚你在喊谁?” “没有,你听错了。”徐阳回应道。 他右手执筷,夹起盘中一小块春笋,递入口中。 初春的笋只刚刚冒了个小尖,最是鲜甜可口,星河宗又以灵水浇灌,使得这些嫩笋在美味之余,更能助人洗精伐髓,精炼灵力。 “咔嚓。” 徐阳微微眯眼,牙端用力,将笋片狠狠地咬为两截。 咽下这一口,他放下木筷,用手背抹了抹嘴,沉声道:“我只是在想,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遭,总不能平平淡淡,蹉跎而过。” 同伴手中抓两把油滋滋的烤肉,吃得正香,闻言也不抬首,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徐阳眸中闪着鹰隼般的光,一字一顿道:“所以任何机会,我都不能放过。想修成大道,我一定要……锱铢必争。” ——所以,主角,自今日起,你的机缘就全部由我徐阳接手了! ——我会替你开启传奇之路,登上世界之巅,享受盛世辉煌! 青年嗓音极轻,语气却极狠,冷飕飕的,仿佛在话里藏着刀锋。 话音刚落,木桌对面的同伴吃完了两把肉串,将竹签随手扔在盘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满油光嘴唇,吐出一口浊气。 见他未回话,徐阳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呢,你怎么看?” 在青年傲然又带点小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那人憨憨地挑了下眉,吧唧几下嘴,转身大喊道:“小二,再来三份烤肉!” 徐阳:“……” “吃吃吃,就知道吃!” 他愤慨难耐,拎起木筷在碗沿邦邦直敲,低吼道:“陈戍,你是猪吗?” …… 杭小时与孟青河之间爆发的冲突并不激烈。 或者说,他们想激烈也无从下手。 星河宗显然在客栈的布置上下过苦功,杭小时的阳炎与孟青河的寒流刚刚碰撞在一起,屋内四角便迸射出刺目的光,游鱼状的阵法纹路一闪而过,他们二人释放的灵力登时如同上勾的鱼,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钻出窗户,冲上云霄。 ——在天际炸开一抹绚烂的烟花。 杭小时:“……”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一回头,面前便是孟青河阴沉的眉眼,脸色臭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杭小时干笑两声,僵硬的笑在空荡荡的屋内传荡,随后他垂下头,小声道:“孟大哥,抱歉。” ——真心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就抬手摸了一下。 孟青河的回应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后青年扬袖侧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脚下仿佛踩着劲风,短短数息后,整个人便完全消失在了杭小时的视线中。 背影仓皇,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低头望着指尖墨迹,杭小时难得地感到了一丝丝愧疚。 他犹豫片刻,在心底道:“025老师,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做假眉毛吗?” “不知道,”025奇道,“驴鬃毛?” 它本是随口一说,但见杭小时凝眸沉思许久,最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025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自己这宿主……不会真的打算给孟青河做个假眉毛吧? …… 时间飞速而过,眨眼间便过了数日。 原文中一笔带过的时间,便是杭小时自由支配的快乐假期。 他这几日过得十分舒爽,每天不是凑到宁鸿身边侃天侃地,便是在客栈大厅中享用美味大餐,或是挤在同期之间,听他们讲些天南海北的趣闻轶事。 星河宗果真财大气粗,每日供给的饮食都是些奇珍异兽,脍炙人口不说,更有滋养体质的功效。几日下来,杭小时感觉自己长了好几斤肉,小肚子都快吃出来了。 与此同时,大陆各方的考生渐渐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汇聚,每日都有人赶着马车、背着包裹踏入城门。 客栈渐渐人满为患,星河宗不得不另辟了几处山庄,暂供居住。 直到三座山庄通通住满,二轮测试的考生终于尽数抵达,星河宗也终于在一个春光明丽的清早,派人给诸考生传达了消息。 ——万众瞩目的二轮测试,将于翌日在天机城外的仑寒山举办。 作者有话要说:  穿书者1号上场! 第18章 仑寒山位于天机城的西南面。 虽说叫山,实际上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峻岭。 其间林壑秀美,草木蔚然,又有清泉回转于峰峦之间,即便酷暑时节,亦有凉风徐徐,粉桃夭夭,因而得名仑寒。 此时恰逢初春,百兽苏醒,不时有嘶吼直冲云霄,伴随波纹般的灵力气流横扫山径,震落残叶簌簌。 一众考生站在山脚下,远远地便感到了那气势。 身前面对的仿佛并非山峰,而是一只蛰伏的凶兽,正龇牙咧嘴,张开黑漆漆如深渊的巨口,静待他们进入。 若是一轮测试中某些浑水摸鱼之人,见到这般架势,怕是早已两股战战,不敢前进。 不过此刻是二轮测试,考生皆是过关斩将的精英。 耳畔传来凶兽此起彼伏的嘶吼,一众人皆摩拳擦掌,精神焕发,跃跃欲试。 孟青河站在人群中,亦悄然握紧了腰侧剑柄。 那里悬挂着一柄青剑,鞘身窄而修长,其上雕刻着秋水白月的纹路,颇含灵韵,细看久了,难免生出一股置身深秋的寒意。 这把秋水剑,是近几日他在天机城内淘来的,虽不比之前的灵水剑用着顺手,但也足够他施展自身血脉威能了。 “开——” 伴随着前方长老一声清喝,众人面前突然泛起涟漪,伴随阵法运转,仑寒山前无形的帘幕悄然拉开,露出一条数丈宽的小路。 踏入这条小路,便是踏入了二轮测试的地域范围。 为了抢占先机,孟青河拔足欲奔—— 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自后方探来,搭在他的肩膀上,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孟大哥,等等我啊!” 孟青河眉梢一颤。 他不甘不愿地回过头,果然对上杭小时清隽的笑脸。 “不用着急,咱们晚点进去就是了,挤来挤去的多没素质?” 杭小时朝乌泱泱的人群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随后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尾指探在孟青河眼前,俏皮地勾了勾,神秘兮兮道:“孟大哥,你过来点。” “等灵兽被人抢光了,你再着急也没用。”孟青河长眉紧锁,恹恹道。 “哎呀放心,我早有准备——你过来嘛,我有个东西给你。” 杭小时眨眨眼睛。 “……你能有什么准备。” 孟青河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迈动脚步,朝杭小时的方向走去。 一只修长的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向一株古木后方。 杭小时的手指节鲜明,骨肉匀称,因为血脉的缘故,掌心温热如阳光。被他一把拉住时,微烫的温度碰触到孟青河微凉的手背,竟让孟青河短暂地愣了一瞬。 再回神时,一抹黑乎乎的弧状物在孟青河眼前放大,被杭小时用指尖捻着,径直朝他眉间贴去。 孟青河吓了一跳,脚下踉跄半步,背脊倏地贴上古木。 “你干什么?!”他厉声道。 “你别乱动啊,都贴歪了。” 杭小时嘟囔一声,又凑近些许,压低嗓音道:“孟大哥,这是我帮你做的假眉毛,保证旁人看不出来,而且沾水也无碍——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动用灵力,不用担心眉毛被水流冲没了。” 眉、眉毛? 这完全超出了孟青河的认知。 他愣愣地感受着一双温热的手在眼前摆弄,随后天光洒下,杭小时退后半步,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看,效果怎样?”杭小时自鸣得意地扬起下颚,朝孟青河点了点。 孟青河将信将疑,朝镜中瞥了一眼。 这一瞥,又让他心头一愣,禁不住再瞥一眼,又一眼。 “不错啊你这……”他下意识接过铜镜,细细端详片刻,略显欣喜道,“是用什么做的?”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杭小时嘿嘿一笑,故意道:“祖传技艺,概不外泄。” “祖传技艺?”孟青河微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杭家还做这些?” “你不知道的多了。”杭小时轻描淡写道,“我还会美容养颜呢,你……嗷!” 一股电流自虚空导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猛地劈在杭小时指尖,痛得他指尖蜷缩,死死攥住袖口。 疼疼疼疼! 惨了惨了,一时得意忘形,差点崩人设! 杭小时额角渗出一滴细汗,紧张兮兮地紧盯孟青河。 却见青年疑惑地抬起头,眸色古怪,迟疑道“……美什么?” “……啊哈哈哈,什么都没有,我是说你的眉毛有点歪,我帮你正一下。” 干笑两声,杭小时突然靠近半步,抬手抚上孟青河眉间。 孟青河毫无防备,面前猝不及防地放大一张俊美容颜。 鼻梁洁挺,嘴唇红润,狭长的凤眸形状犀利,其中却泛着亲和的笑意,长睫浓密如鸦羽。 瞳孔乍一看是乌黑色,凑得近了,却能看到墨色下方蹁跹的金芒,闪烁如星子,璀璨如鎏金。 孟青河呼吸一滞,突然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他的背脊下意识绷紧,后脑勺紧紧抵在粗糙的古木上,脑内一片花白。 直到杭小时道了声“好了”,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从身前移开,孟青河呆滞数息,才似是突然想起该如何呼吸,薄唇轻启,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不知为何,再度望向满脸笑容的杭小时,孟青河总觉得身体哪里有些古怪。 这个邻家小弟,自幼起便展示出了极强的资质,一直是孟青河耳中“别人家的儿子”。 虽未见过几面,但孟青河一直将其当做人生道路上的敌手,势必要超越的目标…… 可此时此刻,望着古木之畔,眉眼弯弯的杭小时,孟青河突然有些提不起战意。 ……罢了。 沉思许久,孟青河在心底长叹一声。 “走吧,咱们要落到最后了。”青年拂袖转身,轻声道。 他快步朝前方的阵法奔去,脚下却犹留力劲,似是在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反正爹也要求自己照顾他。 如果不做敌人,自己认杭小时做弟弟…… 似乎,也不错? …… 阵法之内,另有一方天地。 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望见不远处战斗激发的耀眼灵光,孟青河只觉得胸中热血翻涌,恨不得立即冲出,战个痛快。 杭小时却拉着他,不让他走。 “等会儿孟大哥,还有个人跟咱们一起。” 孟青河脚下微滞。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迟疑道:“还有人……是谁?” “喏。”杭小时朝前方的树下努努嘴。 他的笑容跟之前又有所不同。 如果说帮孟青河贴眉毛时,杭小时笑得似个纯良的邻家小弟,此刻的他的眼尾却挑起一丝微妙的弧度,眸中似有水光流转,看得孟青河眼角又是一抽。 莫名地,青年心里有些犯堵。 尤其当他走近些许,望见树下氤氲的灰色云雾,雾气中央露出一张苍白面颊时。 俊美到近乎邪魅的鬼修下颚瘦削,五官秀美,正百无聊赖地斜倚着枝干,把玩手中一缕黑烟,将其点燃又掐灭,循环往复。 而宁鸿抬起头时,杭小时的笑容简直可以用明媚来形容。 他一边快步向其奔去,一边笑道:“宁大哥,久等了!” 孟青河:“……” 突然很想揍人怎么破? …… 所有人皆踏入阵法后,帘幕外的长老撑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四下逡巡一圈。 面前空空荡荡,小径上只留下散乱的脚印,呼啸的风掠过,卷起一片嫩叶,飘飘扬扬,落在长老雪白的胡须上。 长老面色严肃,对空无一人的右侧轻轻地点了下头。 空气中再度浮现涟漪般的波纹,透明的帘幕拉起,露出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形。 乌色长袍将身形完全笼罩在内,墨色帽兜罩下,遮挡面目。此时正值清晨,阳光明媚,他却仿佛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轮廓融入周身氤氲的暗色烟雾。 ——考生们蜂拥踏入考场之时,完全不知身侧另有一道隐匿阵法,其中无声静立的人,已将所有考生尽收眼底。 “看够了吗?”长老沉声道。 他嗓音虽厉,略显浑浊的眸中却闪过惊畏之色,拢在长袍下的手指紧紧掐着一个法诀。 ——影遁诀,逃命专用,最是迅疾。 等了许久,黑色帽兜下才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 “这届苗子不错,很有趣。” 那是一个年轻的嗓音,疏朗似泉,温润如玉,尾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甚是悦耳。 声音传开,长老却紧张得背脊一颤。 “那你可以走了……么?” 这话刚开始还带几分威严,只可惜没说几字,强风忽过,吹起面前人的帽兜,飞扬的乌发下露出一双腥红的眼眸,浓艳似血。 长老的表情立即变得色厉内荏,眉眼耷拉,尾音颤巍巍地拖长。 “走?” 帽兜青年像是听了笑话。 他微微侧头,抬手冲帘幕拉上的位置点了点,轻笑道:“当然不行。大阵打开,让我进去。” “什么?”长老悚然,拼命摇头,“不行!若是让大长老发现,他定会要了老夫的命——” 话音未落,仿佛一只手从虚空中探出,掐住老者咽喉,将他整个人如拎小鸡一般拎在半空,衣领散开,露出脖颈上一道蜿蜒的暗红纹路。 长老拼命蹬着双腿,手上法诀掐紧—— 却唤不起一丝一毫的灵力。 那道红纹仿佛有了生命,在肌肤之下相互纠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将长老死死勒在半空中,像个凡人一般窒息到满脸紫红,指甲扣碎皮肤,渗出血痕。 帽兜青年微微仰头。 露出殷红的唇,以及一抹尖削的下颚,精致似玉瓷。 “你若不开,现在就会没命。” 轻飘飘的话音在风中荡开,如蝶翼轻颤。 却在长老耳中投下雷霆霹雳般的轰鸣,刹那间冲垮了他并不坚定的心防。 作者有话要说:  孟青河:他竟然这么好看,突然感觉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情丝:(惊喜)萌动了吗?要有感情戏了吗?啊啊啊激动! 孟青河:我有点想他当弟弟。 情丝:…… 情丝:傻x主人,活该你单身。 看到宁鸿—— 孟青河:好气,想揍人。 宁鸿:你打不过。 杭小时:你打不过XD 孟青河:……………… 啊啊啊好气要炸了! 第19章 考核区域是一片山脉。 东峰的半山腰上,有二人结伴同行,穿行如风。 前侧的青衣男子周身萦绕着翠色灵力,足下在枝条上踏过时,周遭草叶皆向其折腰,伴随着青年指尖拂过,波涛般的草浪滚滚延开,荡向远方。 跃上一株参天古木,娄珏凝眸眺望片刻,又微微阖眼,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风中飘来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轻语,青年眉头微皱,侧身催促道:“这周围没有高品灵兽……快点,我们必须赶在其他人前面。” 在他身后数米处,孔嘉气喘吁吁地站在树下,抬手抹去额角一滴晶莹的汗珠。 “不用这么急吧?” 他抬手对准不远处的山丘,指着一只通体洁白,正静静盘坐的小鹿,嘟囔道:“你看那只凌红玄鹿,长角上有两道金红纹,第三道刚刚冒出一个小尖——是个刚入八品不久的小家伙,不算太强,不如打了热热身?” “不必。”娄珏朗声道,“这样的灵兽,仑寒山里一抓一大把,起不到关键性作用。” “怎么起不到关键作用?” 孔嘉哀叹一声,高举手中方形的准考令,大喊道:“好歹能帮你我摆脱零分局面啊。你看看这排行——榜一都累积两百多分了,咱们还在末尾打转,小爷自打生下来还从没这么没面子!” 话音刚落,令牌上灵光一闪,密密麻麻的小字变幻如星河浮动,榜首再度变了数字。 在淡银色的“小臻”二字后面,方才还是两百三十的分数,现在已经变成了两百六十。 这意味着方才他们争论的片刻,榜首那人又击杀了一只八品灵兽。 星河宗的准考令上皆刻有阵法,与考生灵魂绑定,能进行追踪和识别。考生们击杀灵兽后,取出其眉心的灵核,贴近准考令三息,令牌便能将分数上传,记录入榜。 这些积分将占据最终分数的八成,与监考长老打分所占的二成一起,组成考生的最终成绩。 因此……孔嘉不得不急。 阵风徐徐,带来不远处灵兽奋战的嘶吼声。 迎着孔嘉眼巴巴的目光,娄珏无奈地垂下眼帘。 “方才与你解释过。”他努力心平气和道,“八品以上,每杀死一只灵兽获得的积分将大幅度上涨,而高品灵兽皆有领地意识,这一片山区能供养的高品灵兽绝对不多,或者说,很少。” “只有将那几只高品灵兽掌握在手中,咱们才算实现了目标。” “毕竟此次考核,你我的目的都不是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而是要拜入某位长老门下,踏入内门,对么?” 孔嘉苦着脸,摸了摸后脑勺。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嘀咕道,“但也不能一直拖在末尾啊。” 青年高高地举起令牌,似是怕娄珏望不清上面的字迹,又开口念道:“宁鸿,孟青河,杭小时,徐阳,陈戍……到现在还是零分的就只剩这几人了,都是些没听过的名字,一看就都是些垃圾!” “……孔嘉,宁鸿是上次我与你谈过的那位鬼修,一轮测试中东南区的优胜。” 娄珏眸中无奈之色更深。 孔嘉忡愣片刻,双手猛然一拍。 “那正好啊!”他神采飞扬道,“咱们更该打点积分把他压住了,让他看看,拒绝你娄大公子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娄珏挫败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内,他的确抽空去找过那鬼修,却被对方以“已有人相邀”为由,拒绝同行。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娄珏看得很开。 但孔嘉听说后却异常不满,五次三番地在娄珏面前表示,早晚要让那鬼修后悔。 他搂着娄珏的肩膀,意气洋洋道:“你是小爷见过全天下最值得交付的朋友,他不答应你,是他有眼无珠。” 说这话时,青年斜倚着朱红雕梁柱,细长剑眸得意地微微上挑,浅色瞳孔中泛起温情的光,映出娄珏清晰的面容。 ——仿佛他正被人全心全意地信赖着,望在眼里,放在心尖上。 满怀信任的眼神,矢志不渝的话语,以及青年在阳光下轻盈舒展的俊美眉宇,即便数天之后,娄珏在仑寒山中再度想起,依旧感到心底砰然。 “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望着树下孔嘉湿漉漉的眼神,无奈地轻摆衣袖,苦笑道:“就这一只,不许再多。” “好嘞!” 孔嘉激动地一跃而起。 手中金芒浮现,如万千铜钱散落,朝不远处的白鹿铺天盖地砸下。 …… 在娄珏与孔嘉二人急速赶往山林深处时,二轮测试的外围区域,三个人影正悠哉悠哉地缓步慢行。 “宁大哥,这里的景色可真不错。” 杭小时一路东张西望,将山宇间的瑰丽景色尽收眼底。 末了转过头,啧啧称奇道:“现在我有点理解那些隐士高人的想法了,将来若有机会,我也想在这样山水秀美的地方建个木屋。” 然后幕天席地,放纵恣肆,纵情山水,楚天**…… 025在他脑海中调侃道:“小时,怎么很正常的成语,让你一组合,味道全变了?” “哎呀,这不是佳人在侧,情难自禁嘛。” 杭小时羞赧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余光朝身侧的玄衣青年轻轻一瞥。 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这一番举动,早已尽数落在另一人眼中。旁侧,孟青河面沉如水,下意识攥紧了腰侧剑柄。 不爽,很不爽。 这鬼修修为高深,连他也看不通透,一路行来又不曾多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又不知是修了什么魔功,周身时刻升腾着黑色烟雾,墨龙纹在脖颈处的皮肤下方游走,淡青色血管蛰伏在苍白的肌肤之下,让孟青河怎么看怎么觉得诡谲。 几乎就是把‘异端’两个大字挑明了刻在身上。 而最明显的一点,证明这鬼修是个霉运缠身的煞星—— 就是自从他们踏入二轮测试区域,便连一只灵兽都没能看到。 甭提什么九品八品的凶兽,即使是树下的虫鼠,枝头的鸟雀,溪水中的游鱼都噤若寒蝉,连个影子都不敢冒头。 以至于他们进来了小半个时辰,却连一丝半点的积分都没捞着,如今正以三个鲜红醒目的大零蛋,坠在排行列表的最末端。 偏偏杭小时看不通透,还上赶着凑过去,一口一个“宁大哥”喊得亲热。 简直气人! 孟青河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道:“杭小时!” 身侧的青年闻声回头,迷茫回应:“孟大哥,怎么了?” “……你没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么?” 安静? 杭小时眨眨眼睛。 “安静点……不好么?”他凝神感受片刻,无辜地摊手道,“多清静啊。” 简直像约会一样呢。 孟青河:“……” 青年额角绷起几缕青筋,瞪着杭小时看了三秒,咬紧牙关道:“咱们这是在考试,不是在游山玩水。看看你的准考令,迄今为止,没有积分的还剩下几人?” 杭小时一拍脑袋,登时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还有积分这回事。 倒不是杭小时不在乎考核排名,只是他手握原文,知道后面的剧情发展。 考核中混入了一个反派,试图用测试中所有考生的灵力精血为引,催动仑寒山下隐匿的阵法,促使上古秘境再现人间。 到那时,原本用来考核的积分通通化作一纸废文,考生们在生死危机下的种种举措、秘境探险中展露的本领,才成了评定他们最终成绩的依据。 所以现在,杭小时下意识没把积分当回事。 宁鸿就更不在乎了。 按剧情来说,他此时拜入星河宗,其实心怀叵测,结交杭小时只是捎带,主要目的也是仑寒山中的秘境。 他要从秘境中拿到一本秘籍——后面用来窃取杭小时体质的那本《采阳**》,以此更好地伪装人类,暗中推动天魔入侵的大计。 ……更何况,现下的宁鸿也是穿书者。 两个开挂的人掌握一切先机,此刻虽优哉游哉,其实正一步步朝秘境所在地靠拢,以保证剧情开始时,他们能第一时间进入秘境,获取属于龙傲天和反派的机缘。 只是这一切,却不能对孟青河言明。 怎么办好? 苦着脸思索片刻,杭小时眸光一转,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右侧一片山岩。 那岩石朝阳一面通体赤红,阳光下泛着水面般的光,旁侧生着根歪脖子银杏,金黄的叶片纷纷扬扬,落在石面上,又迅速化为焦炭般的黑灰,被清风吹散。 差点忘了这茬! 杭小时眸光一亮,朝红色岩石的方向快行两步,故作惊喜道:“两位大哥,快看,那是一块云母炎芝!” 作者有话要说:  小臻(榜首):我很强哦,第一本小姐拿定啦! 娄珏(智珠在握):一时领先不代表永远领先。我已窥破此中关键,这次考核,我和小伙伴志在必得。 孔嘉:666!娄哥机智! 孟青河(焦急):快刷分啊,我们垫底了啊啊啊! 杭小时(满脸嫌弃):积分那种东西,一会儿就是废纸了。 宁鸿(微妙):小时说的对。 藏于暗处的穿书者:积分?垃圾,我要跟紧主角,抢他的机缘! 小臻&娄珏&孟青河:…… 丫的,一群开挂的,我太难了 第20章 云母炎芝,一种较为罕见的天才地宝,是无人开采的美玉在地下埋藏数万年,受地脉中灵气温养,最终形成的宛如肉质的灵珍,对杭小时这样的火系修行者来说,几乎是可遇不可得的宝贝。 即便并非火属性的修者,譬如宁鸿和孟青河,服下之后也可增强对火系灵力的耐受力,对修行之路大有裨益。 最关键的是…… 它的味道好极了。 杭小时从未想到,他的阳炎在考场上第一次发挥作用,竟是用在了这种地方。 灿金色火舌从掌心跃出,欢快地划破半空,从切成小片的云母上轻轻燎过,“岩石”上剥落一层半透明的硬壳,露出柔软细腻的内部。 上等肉食的淡红色,随着阳炎炙烤,表面浸出一层淡淡的灵液,阳光下如油渍般闪烁光泽,另有清香溢散,掺点蜜糖般的甜味,随着微风缓缓飘远。 令人食指大动。 杭小时捧着烤好的云母,一路小跑窜到宁鸿身边,递到青年唇侧,眸中流光溢彩:“宁大哥,快尝尝。” 宁鸿:“……” 这喂饭一般的亲昵举动…… 但面前之人眸光清澈,笑容纯良,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犹豫片刻,宁鸿无奈地摇摇头。 罢了,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将脑海中猝然涌起的绮念驱逐,宁鸿朱唇微张,欲要咬下那块云母。 身侧人捏着云母的手却恰到好处地朝前一递—— 如玉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从宁鸿的舌尖轻卷而过。 宁鸿:“!!!” 他的嘴唇仿佛被火烫到,嘴里一片焦灼,牙齿慌忙闭合,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虚捂着嘴,宁鸿惊怒地抬起头。 面前,俊美无双的青年眉眼弯弯,满怀期待道:“宁大哥,味道如何?” ……丫的。 他是真没察觉到,还是觉得无所谓? 堂堂龙傲天难道真的这么纯良,这是要把人逼疯么? 宁鸿木着张脸,恨恨咬牙。 炎芝在齿间碎裂,口感比最娇嫩的羊羔肉还要柔滑细腻,充沛的灵力顺着喉咙滚落,融入经脉,浑身畅快得如坠云端。 ……明明是世间极致美味,宁鸿眼前萦绕不散的却是杭小时微红的指尖,白皙修长,指腹温软。 以及那人弧度优美的唇,一张一合间,隐约露出白净微尖的虎牙。 此刻灵珍下肚,满口生香,化为一股热流在体内流窜。 他却说不清,是云母味道更佳,还是刚才擦过舌尖的手指更诱人。 僵硬片刻,宁鸿木着脸,勉强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低声道:“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点啊。”杭小时笑意更浓。 ……多吃点,再吃就连你一起吃干抹净了! 拜托,有点危机感好不好? 宁鸿微微垂首,敛下眸中骤然晦暗的光。 如瀑乌发披在他瘦削的肩头,称得青年的身形近乎是单薄的,却有黑色游龙纹从衣襟中探出一角,盘桓在苍白的颈侧肌肤上,朝杭小时龇着尖长的牙。 杭小时笑而不语。 然而在脑海中,他乐得发疯:“哈哈哈哈哈,025老师,终于也轮到我揩别人的油了!” “低调,低调。”025也笑。 “我懂。”杭小时竖起拇指,“闷声发大财嘛。025老师,你说现在我亲吻手指,算不算跟他间接接吻?” “当然算呀,还会伴有总部下发的电击大套餐,让你的初吻像过电一样酸爽哦!” 杭小时顿时苦了脸。 “那还是算了吧,以后机会多着呢。” 他用余光瞥了眼右手食指,颇觉惋惜地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敛入袖中。 回过头—— 石壁上摊开数叠薄片,是切好的云母炎芝。 而孟青河站在一边,俊朗的眉宇紧紧锁起,面目沉黑如铁。 “你竟然、竟然用我的秋水剑……”青年咬牙切齿。 话音刚落,杭小时右手中抓着的青色长剑似是有灵,剑身微抖,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 ——杭小时刚刚用它切割云母炎芝来着。 “哈哈,刚才这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嘛。”杭小时干笑两声,抬手将剑柄塞入孟青河手中,爽快道,“用完了,现在还你。” 孟青河瞪眼:“你……” “哎呀别纠结了,孟大哥,你也来一口!” 长剑在掌心震颤,孟青河的谴责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嘴里已经被杭小时塞了一块云母炎芝。 炙烤的火候刚刚好,外酥里嫩,一口下去满嘴油香。 怎么……怎么这么好吃…… 孟青河下意识咀嚼数下,喉结滚动,将灵芝咽下肚去。 登时有一股暖流自小腹涌出,流通四肢骨骸,将身体里诸多关窍尽数打通,又最终汇于丹田,化为一簇熊熊燃烧、散发热量的火。 这是炎芝中积存的灵气,以如此方式在丹田内储存,并会随着孟青河运功而逐渐吸收,纳入自身气海中去。 这一点灵力,足足抵得上孟青河十日苦修。 只是一口,便抵十日。 而且口感味道,都是绝世珍馐…… 青年沉默许久。 他惭愧地低下头,望了眼掌中长剑,眸中闪过激烈的挣扎之色。 秋水剑似是有所感应,在主人手中颤抖不已。 青年抬起手,长袖翩翩,拂过光滑如明镜的剑身,指尖在末端的冰棱突起上停顿片刻,轻捻数下,似是安抚。 随后孟青河握剑回身,剑尖笔直,直指炎芝。 “再切一些,怎样?” 他眸光闪烁,小声道:“我……想带点回去。” …… 杭小时一行人享用天地奇珍时,与之相隔不远的一片小树林中,两名青年正缓步而行。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背影魁梧。 春寒料峭,他却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短衫,饱满的肌肉从领口和臂弯处露出,几乎要将衣衫撑爆。 一边走着,青年一边四下张望,末了失落地垂下头,嘟囔道:“走了这么久,一只灵兽都没碰到,咱们可真倒霉。徐阳,这个方向真的有大凶兽么?” 青年身强体壮,嗓门亦嘹亮,即便普通聊天,也仿佛铜钟震耳。 在他前方,身形修长的青年正缩在一株柳树后,从纷扬的絮绒上方探出头,聚精会神地眯缝着眼睛,仔细窥望。 猝不及防听见陈戍粗犷的嗓门,徐阳背脊剧烈一颤,倏地缩了脑袋。 “笨蛋,小点声!”他恼道。 陈戍摸了摸后脑勺,犹豫道:“可是,凶兽……” “我说有就有!” “……哦。” 陈戍讷讷地应了一声,闭嘴不再说话。 前方,徐阳再度缩在柳树之后,拽过几根柳枝聊作遮挡,远远地眺望杭小时一行人。 一边眺望,他一边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着,零星几个字眼飘入陈戍耳中,什么“炎芝”、“让他抢先一步”、“该死的天命”…… 陈戍不明所以,呆立在原地,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忽然,他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乌亮瞳孔中闪过热切的光,大踏步走上前去,凑在青年身侧追问道:“徐阳,我还从来没见过凶兽呢。你说,那大凶兽有多大?” “……一口咬你十个那么大。” “有多凶?” “一口咬你十个那么凶!” “有多……” 徐阳终于忍不可忍,一巴掌捂住陈述的嘴,压低嗓门,在青年耳侧恼火道:“正事干完,我马上带你杀凶兽——现在先闭嘴,乖乖蹲着,成吗?” “……唔。” 陈戍扒着徐阳的指缝,好不容易挤出一声闷闷的“唔”,目光澄澈又无辜。 在徐阳警惕地松开手,又威胁地瞪了面前人一眼时,身材健硕的青年讨好地笑了笑,五官算不上俊朗,但粗长的眉头凑在一起时,竟也显出一股憨厚而可爱的意味。 徐阳却不为所动,只将手指竖在嘴边,重重地吹出一口气:“嘘!” 陈戍赶忙连连点头。 勉强放下心来,徐阳蹲回原来的位置,目光犀利如电,再度朝树林对面投去。一边张望,他一边闷闷不平地紧蹙着眉头,心中懊恼不已。 失策,当真失策。 徐阳是刻意接近陈戍的。 这人出身农户,虽天生神力、资质不俗,凭一己之力拿下了一轮测试东北区的优胜,却心性淳厚,待人纯善,不像其他人那般精于算计。 简而言之,易哄骗,好糊弄。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不但可以做肉盾、挡箭牌,还是他抢夺主角机缘时的强大助力。 可徐阳实在没想到,这人误事的本事比他自身资质更可怕! 若不是他在一旁絮絮叨叨,自己何至于找错了方向,以至于错过原文中主角找到的云母炎芝? 那可是令主角临考升级的大补之物!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拉拢陈戍。 徐阳愤愤地想,找娄珏和孔嘉也比这家伙强,虽然事成之后自己分到的回报会少些,但至少那两人比较靠谱…… 心不在焉地搓着枝头柳絮,徐阳脑海中思绪翩飞。 得仔细计划一下。 云母炎芝毕竟只是个开胃小菜,丢了便丢了,不重要。 重点是后面的秘境,主角从里面获得的一本极阳功法,那才是主角强大的根本…… 正思索间,他身侧忽地一暗,大片阴影投下,遮蔽日光。 未来得及转过头,徐阳便感到侧面传来一股微热的呼吸,带几分急促,激动不已,闷热的水汽喷在他颈间。 “徐阳,我好像闻到凶兽的气息了。好香,好肥美,这是肉的味道……” 挺拔健硕的青年,蹲下来也宛如一座小山,正凑在徐阳身侧,沉醉地微微阖眼,鼻尖在空气中不断抽动,末了一抹鼻头,抬手指向前方:“就在那边!” 徐阳:“……” 狗鼻子啊?! 他恹恹抬手,将陈戍推到一边,低声道:“不是凶兽,你闻到的应该是云母炎芝,那东西虽是石质,味道却宛如鲜肉。” 陈戍眨巴几下眼睛,可怜巴巴道:“徐阳,我饿了,想吃。” ——废话,谁不想吃? 被人戳了痛处,徐阳气急败坏地嚷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云母炎芝!再说早上那五盘烤肉你是吃到猪肚子里去了吗,才这么一会儿就喊饿?” “因为那气味太香了啊……” 徐阳:“……” 他愤愤地抹了把脸,在心底默念十遍“此人还有用,不能与他翻脸”。 然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缓声道:“陈戍,再等等,一会儿我们就去杀凶兽,我烤凶兽肉给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话音在轻风中飘荡,身侧却没了回音。 下意识心感不妙,徐阳倏地回头—— 视野前方,一抹健壮的身影闪电般从林中闪过,迅捷如猎豹,脚下撩起一阵疾风,眨眼间便出现在平原的另一端,那云母炎芝,也就是杭小时一行人面前。 草叶纷飞中,陈戍大大咧咧地笑着,指着余下的炎芝道:“好兄弟,这么大一块,你们也吃不下,分点给我们怎样?” 徐阳:“!!!” 宛如晴天霹雳,平地惊雷,刹那间将青年气了个七窍生烟,只觉得头晕目眩,脑中一片花白。 拼尽全力避开主角,窥探时机,一路以来他忍受了多少煎熬,又潜伏得多么不易,现在竟让这傻瓜一句话全毁了? “咔嚓”一声,柳树的枝干上被徐阳捏出数个鲜明的指印,枝条应声而断,细叶飘舞,薄绒恣肆飞散。 他死死瞪住前方,眼角蔓出几丝血痕,痛苦到麻木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陈戍,你是猪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北京时间21:00:00,您的夜宵已送达~ 第21章 陈戍奔至的刹那,一股劲风为之带动,冲杭小时劈头盖脸砸下,险些让他迷了眼睛。 在他身侧,孟青河目光一凛,倏地攥紧剑柄。 宁鸿站在原地,面色未变,周身萦绕的黑雾却愈发凝实,乍一看去,仿佛暴雨欲来,阴云压城。 可那一座小山移动到面前时,竟露出一张憨憨的面容,短小的眉毛微微上扬,大口咽着口水:“分点给我们,怎样?” 杭小时微愣。 当他回首转身—— 陈戍坚实有力的臂膀、鼓鼓囊囊撑起的胸肌轮廓,猝不及防地撞入眼中。 隆起的肌肉鲜明如石块,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眼前人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汉子,浑身洋溢着纯粹、热烈、令人眩晕的荷尔蒙气息。 “咕咚。” 杭小时的喉结微微滚动,面上泛红。 “025老师,025老师!”他在脑海中连声尖叫,“太刺激了,太爆炸了——想摸!” “友情提示,你的小鸿鸿在旁边看着哦。” “……” 卧槽。 杭小时失落地点点头。 那还是算了。 他觉得自己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只是尚且不敢确定。 方才一时振奋,让他热血沸腾,心跳砰动。 但此刻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便能意识到,此人未来是星河宗的弟子,堂堂正正的正派人物,看起来也不像会搅基的样子,不是一个好的目标。 还是宁鸿更值得期待些。 于是杭小时用余光瞥着陈戍可口的胸肌,遗憾地咽了咽口水,随意地摊手道:“还余下很多,你们自便。” “好嘞。”陈戍眸光一亮,欢快地扭头大喊,“快来啊徐阳,我知道你也想吃——你不是一直盯着这个看么?” 不远处的小树林中,风簌簌颤动,颠狂柳絮漠漠蒙蒙,如一阵突如其来的雪。 过了好一会儿,树后才磨磨蹭蹭站起一人,抬手拂掉挡路的柳枝,弧度犀利的眼眸愤愤地朝陈戍怒瞪一眼,羞愤交加。 又一个帅哥? 杭小时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眼前赫然又是一支优质股,鼻梁高挺,碎发如星,面庞线条利落又锋锐,身形亦飒沓,似一支归鞘的剑。 幸福如此简单! 杭小时眸中似有火光跃动,闪烁如星芒,目光不断在几人之间反复流转,只觉得喉间干涩不已。 太赤鸡了,什么测试考核,果然是他的天堂啊! “徐阳,徐大哥对吗?” 杭小时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凑上前去:“来来来,两位大哥,尝一下小弟的手艺。” 他递上烤好的炎芝。 陈戍接得爽快,将炎芝一把塞进口中,立即满口称赞。 徐阳却是一副恹恹的表情,在杭小时凑上前时,还警惕地错开两步,凌厉眉宇间尽是躲闪与抗拒。 ……只是最终败在了炎芝扑鼻的香味上。 宁鸿拂袖在侧,冷眼旁观,眼见着杭小时眉开眼笑地炙烤炎芝,新来的两人吃得满嘴流油,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 但他自控力极好,迅速将心间怪异的情绪压下后,理智回笼,悄然涌现出一丝疑惑。 徐阳…… 原文之中,有这号人物么? …… 几人纵情享受天材地宝,将积分一事完全抛至脑后之时,仑寒山深处,竞赛的斗争却愈演愈烈。 山林间,无数考生各显神威,放眼望去,方圆数里皆陷入五行灵力的海洋,或有烈焰滔天,直冲云霄,或有水幕如帘,奔流似海,山崖更高处甚至笼罩一片阴云,云下雷鸣阵阵,电弧于云间流窜,蓄势待发。 排行榜上的名字变了又变,除了榜首“小臻”仿佛在最顶端扎了根,其余的名字便如兔子般激烈地上蹿下跳,将巴掌大小的准考令化为没有硝烟的战场。 山宇之外,摘星阁内,弟子和长老们望着高大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名字,几乎能嗅到那字里行间迸射而出的血气与火星味。 忽然之间,榜首的名字闪烁片刻,被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取代。 “孔嘉。” 名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光从那笔锋拐折间,便能感受到冲天而起的锐气。 “哦,终于有人能胜过那丫头了?”长老眼前一亮。 “多半是解决了一只六品灵兽,”有人在身侧小声道,“不知是那只地眸灵猴,还是那只血踪黑甲豹。” “无论哪只,终归是有胆有识。” 长老沉吟片刻,抬笔在名册上“孔嘉”的名字旁画了一道勾。 山林中,一只硕大的黑豹尸体旁,两个青年正瘫坐在地,仰面朝天,气喘吁吁。 下方土层翻卷,露出地底深处乌墨般的黑泥,林木更是东倒西歪,黑豹身上则一片伤痕累累,鲜血深入泥层,颈侧的致命一击处可见森然白骨,观那伤痕,似是尖锐笔锋划出的千沟万壑。 划出这一笔重击的人,此刻正软在地上动弹不得,汩汩冷汗浸湿背脊。 他望着上方一望无际的天空,喘着粗气道:“真他奶奶的难杀——我说娄珏,这不对啊,灵晶只有一块,算在我身上,你怎么办?” “再杀就是了。”娄珏轻描淡写道。 他口吻虽轻,自身状态却异常狼狈,淡青色的长袍被黑豹的利爪撕成凌乱的布条,此刻正勉强挂在身上,挡住下方渗出的血痕。 “再杀……” 孔嘉呢喃片刻,唇角倏地上扬,笑道:“也对,能杀一只,咱们就能杀第二只。” 长臂在地上一支,青年翻身而起,浑身似乎又攒够了力气,扬声道:“走吧,下一只去哪里找?” 娄珏淡淡道:“西面。”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一句:“但是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 距离二人约十公里处,一片狭长的山谷中,芳草鲜美,百花盛开。 体态纤盈的少女漫步其中,似一只自在游赏的蝴蝶,白嫩脚丫自娇花上缓缓踏过,脚踝上银铃随步伐迈动而轻轻抖动,荡开一片悦耳的铃声。 身侧准考令微微一颤,少女解下令牌,随意一瞟。 “……嗯?” 她细长的柳眉微挑,俏丽眼眸中闪过惊奇的光。 竟然有人在一瞬间超过了她的积分。 孔嘉? 蹙眉沉思片刻,少女勾唇轻笑。 如削葱般的白净手指在胸前扣紧,捏成一个玄妙的法诀,她轻启朱唇。 登时有天籁般的歌声自她喉咙中传出,如翠鸟弹水,黄莺吟鸣。刹那间,天地间至纯至灵的声音在此汇聚,化为袅袅清风,悠悠晨辉,飘扬向远方。 一切尘嚣在歌声中远去,唯有银铃清脆,穿过千万里云月,唤醒意识深处最难以忘怀的真情。 远方渐渐出现一片阴影。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灵兽,八品、九品、不入品……数量之繁多,种类之丰富,足以让任何一个低品修者头皮发麻。 但少女不避不躲,施施然走上前去,抬手抚摸灵兽的前额。 灵兽乖巧地俯下头颅,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少女掌下。 “别怕,别怕,”少女轻声唤道,“你们不会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心中。” 灵兽低声嘶吼,随后合上双眼,缓缓趴伏在地面上。 少女掌心的灵流让它非常舒服,仿佛回到灵智孕育之时,母亲安逸的怀抱中。 …… 再度回到榜首的“小臻”二字无疑将竞争推向了最激烈的高峰。 只是一片热火朝天之时,山岭东南侧,一处蜿蜒的溪流旁,却氤氲着生机断绝的灰雾。 一名头戴兜帽的身影自浓雾中缓步走出,见到阳光,他微微仰首,露出一抹精致的下颚。 薄唇殷红,色泽比早些时候入阵时更加艳丽,若不是黑袍下是明显的人形,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靠吸血为生的魔物。 “天仑秘境……” 黑袍呢喃数声。 与此同时,随着悠闲的步伐,他的身形渐渐完全走出迷雾,连同背在身后的右手,修长如玉,拖动着一片乌色衣角。 衣角后方连接着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青年。 面色蜡黄,嘴唇惨白,渗血的五指死死抠住地面,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但血痕渐渐浅淡,青年的五指逐渐蜷缩,眸光黯淡,俨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便要不行了。 而青年雪白的颈侧,亦盘旋着一条细长的蛟蛇纹。 ……是一个修了血魄龙纹的鬼修。 正如之前杭小时对孟青河所言,星河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已经悄悄收下一个鬼修弟子,塞入二轮测试中。 只要考核结束时,这鬼修成绩不差,再安排一个长老装模作样地收其入门,便可向世间传递他们想要传达的信号: 星河宗不怕鬼修,亦不会排斥鬼修。 ……但此时此刻,星河宗埋下的这枚棋子却在中途夭折,甚至连魂魄都被另一人锁住,牵引着从天灵盖上缓缓涌出。 帽兜青年将那灰雾状的灵魂捻在指尖,好奇地轻轻揉捏。 灰雾内立即涌出一阵尖锐的嘶鸣,魂魄扭动,绝望地悲泣。 “别怕,别怕,我只是需要你来引动这令牌。”帽兜青年轻声道。 他将灰雾搓成一个小球,朝准考令的排行榜上轻轻一弹,同时手中掐诀,口中轻轻地吐出一股血雾。 刹那间,排行榜上的名字尽数变色。方才还是璀璨的银芒,此刻却如同凋零的玫瑰,色泽飞速黯淡,最终染上一丝暗红。 越是靠前,那红色越浓郁。 ——鲜亮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角色出场的差不多了,就给大家混个眼熟,以后进了宗门会用到XD记不住也没关系,后面再写~ 感谢在2020-04-03 19:49:03~2020-04-04 20: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念红药、Noah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名字变红的刹那,所有人耳边皆是一阵嗡鸣。 一股阴寒之感自令牌流出,黏腻腻地渗入灵魂,附上骨骼。 阳春三月刹那间变了天色,阴风涔涔,嘁鸣萧萧,阳光仿佛被庞大的血影遮盖,以至于整片琼宇皆化为漫无边际的血色海洋。 “怎么回事?” 有考生愣愣仰头,惊疑不定:“难道……” 话未说完,他倏地捂住脖颈,挣扎片刻,面色苍白地滑落在地,四肢瘫为一滩无力的软泥。 山岭西侧,庞大的豹尸旁,刚刚撑着膝盖站起身的孔嘉亦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倒。 修长的五指突然松开,金色判官笔自掌心滑落,坠入泥坑中,化为一抹光点,迅速消逝。 泥沙飞溅。 不远处,察觉到异样的娄珏倏地回身。狰狞枝条从手背划过,割破一条浅淡的血痕,他却顾不上管,只不安道:“孔嘉?” 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咕噜”的粗气声。 蓦然回首,只见淡金长袍的青年半跪在地,双手紧攥脖颈,拼命大张着嘴,如一条脱水的鱼般剧烈地喘着粗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玉诀从腰侧滑落,在地上摔碎成万千晶片,折射暗光重重。 孔嘉痛苦地做着口型,一遍又一遍,微薄的淡色嘴唇在娄珏面前一张一合—— 他在说,“快走”。 与之同时,青年衣领散开,脖颈上缓缓漫过一道蜿蜒的红线。 光彩鲜亮,是楼阁中的姑娘纤手编制,赠予心爱郎君时细细挑选的那种色泽,尾端俏皮地绕成两个圆点,如同两颗精致的红豆。 望着青年白皙脖颈上的红线,娄珏眼瞳骤缩。 ——这是什么? 咒术? 他出身世家,自幼阅遍库里功法藏书,自以为对世间体质、法诀了如指掌,破敌为先,不在话下。 但此时此刻,他却分辨不出那红线与圆点出自何门,更遑论破解之法,除了握紧孔嘉战栗的手,竟是对眼前的事态束手无策。 嘴中泛起一丝浓郁的腥味,舌尖亦感到一阵刺痛,娄珏咬紧牙关,无视孔嘉无声却力竭的呼喊和推搡,将其死死搂在怀中。 “没事,没事的。” 娄珏指尖剧颤,纤尘不染的淡青色长袍从地面擦过,沾染大抹泥渍。 他的嗓音却坚定,嘴唇张合,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我一定会救你。” …… 与之同时,山林间激烈的打斗声骤然停歇。 帽兜青年手上握着的似乎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条串联场间考生的生命线。 为了能精确记录每名考生的成绩,严防作弊,星河宗在准考令中设置了秘法,使得每块令牌与考生灵魂绑定,考生获取的灵晶越多,排名越高,这种联系便越密切。 牵扯灵魂的术法皆是极端玄妙之法,这巧妙的构思和令牌设置,本是星河宗强大的代表——除了他们,鲜少有哪座宗派能撑得起如此大阵。 但此时此刻,这星河宗引以为豪的准考令,却成了帽兜青年束缚考生,吸取精血的最好帮凶。 他站在树下,仰望群峰巍峨,林海涛涛,一边玩味地轻笑一声,一边抬起瘦削的手,毫无血色的雪白指尖在半空轻轻拨动。 指尖灵巧,动作优美,仿佛拨动琴弦。 而随着他十指飞舞,考生们脖颈上的红绳荡起波浪般的纹路,近乎爱惜地一圈圈收紧。 一时间,仑寒山上上下下,到处都是被勒到面色青紫,呼吸困难,连站立都无法坚持的人。 这一幕理所当然地通过巨大屏幕,展现在摘星阁的数名长老面前。 “咔嚓”一声,有人捏碎了玉石座椅。 “妖孽,这妖孽……” 他尖着嗓子,试图用拔高的声音来掩盖嗓音中的恐惧:“……这妖孽一日不除,我星河再无安宁之日!” 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来回传荡,激起隆隆回音,一时整个摘星阁内除了急促粗重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一个声音:“再无安宁之日……无安宁之日……之日……” 回声将浮夸的高音涤净,隐藏在尖嗓之下的战栗登时水落石出,颤抖的余音宛如雷霆霹雳,在座上众长老的敏感神经上跳了一场霹雳舞,直叫他们连连抹额,两股战战。 回音完全消匿之后,大殿上便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掌管记录的弟子深深俯首,僵硬地维持着阵法投影运转,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沉默许久,上方才传出某位长老低低的沉吟:“他……怎么会来?” “……你问我,我问谁?” 回话之人羞愤地怼了一句,话音落下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流光。 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视线在大殿一处偏僻的角落上汇聚。 ——是了,该问她许玉儿啊! 目光汇聚之处是一张窄小的座椅,椅子下方散落着数两纹银,余下的部分被座上的少女握在手中,纤盈的五指狠狠攥紧,印下红痕。 方才她趁二轮测试进行得如火如荼,正偷偷翻出钱袋,细数之前一段时间的收获。 但屏幕上映出一摸苍白下颚的刹那,少女指尖一颤,纹银没能握住,尽数滚落在地。 许玉儿仰起头。 她死死盯住屏幕中颀长的身影,黑袍的遮挡对她来说,几乎等同于不存在——数千个日日夜夜的陪伴,那人的音容相貌,早已被镌刻入灵魂。 “顾、禾。” 心脏宛如被数万根银针刺中,痛得近乎麻木。 与之同时,少女小臂微抬,素衣滑落,露出莹白细嫩的手腕。 肌肤娇嫩,似上好的白瓷,腕处圈着一截漂亮的红色,乍一看似是编绳手环,仔细辨认,却能发现那红色渗入肌肤,潜于皮下,与骨肉融为一体。 手环末端悬着两个俏皮的圆点。 相思红豆,缱绻无边。 …… 若说娄珏因积分较低,受到的影响较小,那么杭小时一行人受到的影响可以说是……约等于零。 零分大队,连顾禾都瞧不上的“废物”,此刻竟摇身一变,成了仑寒山中为数不多可以自由行动的幸运儿。 阳炎在体内运转,三下五除二便祛除了颈上红痕,杭小时眸光微亮,抬头四下环顾一圈。 风吹草偃,苍瞑幽蒙,大地在脚下微微震颤,广袤的土层下仿佛有巨浪翻滚,细小的石子激烈跳动,坠入岩石下方缓缓裂开的缝隙中。 缝隙本只有细长的一条,此刻却不断崩裂,坍塌,如地龙蜿蜒,径直朝杭小时一行人蹿来。 见此天地异变,炎芝旁侧,许多人眸色皆是一变。 “终于开始了。” ——这是兴奋的杭小时。 一边感慨,他一边悄咪咪地确认宁鸿的方位,五指攥紧,捏住袖中一沓薄薄的宣纸。 那是他准备好的《采阳**》范本。 只等秘境开启,抢先拿到反派的魔功,他就能把里面的内容添加进去。 “……开始了么。” ——这是恹恹的宁鸿。 书中此处对反派的描写虽然不多,但一想到从今日起,他就要修炼一本丧尽天良的魔功,如鸠鸟般掠夺他人体质潜能,宁鸿薄唇微抿,暗色长眸中泛起清晰可见的厌恶之色。 良心的谴责如烈火焦灼,他只能深深阖眸,勉强自己不去想此中细节。 “终于开始了!主角,我要你好看!” ——这是踌躇满志的徐阳。 掩在长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青年眸色火热,背脊微微前倾,凌厉的眉宇似一只猛兽,正蓄势待发,只等一声发令的号角。 而这声号角,很快便在山崩地裂的宏伟景象中到来了。 汇聚了考场内数千名优秀考生的精血灵力,仑寒山如被巨斧劈砍,竟是从中缓缓裂开,露出一片深渊般幽黑的巨大洞穴。 洞穴之下,幽光之内,隐隐有暗影穿梭如游鱼,迅捷如闪电,又在静止不动时,露出头颅上猩红的两点。 裂缝下方,弥散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缕缕黑纹自缝中钻出,线虫般灵活迅捷,在半空分流,朝四面八方凶狠地扑去。 它们刚一出现,立即化为暗红色的流光,四下飞窜,钻入茂密的丛林,又深入溪流,贪婪地啃食着肉眼所见的一切生机。 考生们取走灵晶后留下的灵兽尸躯成了它们纵情欢乐的最佳场所,流光扫过,仅仅数息之间,庞大的兽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起来,转瞬之后,只余下累累白骨,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啃尽地上兽尸,黑纹犹不满足,乌光贪婪地闪烁片刻,如细蛇般高高扬起前端,朝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的考生们试探着伸出触须。 考生无力挣扎,只得绝望地瞪大眼睛—— “咣!” 天地间仿佛有一口大钟缓缓敲响,浑厚绵长,声波似水纹般迅速扩散。 所过之处,邪祟般的暗红流光似是遇到天敌,前窜的姿态骤然一滞。 但它们犹有不甘,在距离考生约三尺外的位置来回盘旋,垂涎地翘着脑袋,流连不去。 而杭小时面前—— 缝隙越裂越深,渐渐形成天谴般的巨大峡谷,而从深不可测的深渊中,缓缓升起一座地宫。 白石为基,琉璃作脊,足有二层小楼那么高,朱梁玉阶上雕刻着精致的白鹤游纹,鹤眸灵动,栩栩如生。 落定之后,伴随着一声巨响,地宫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左,中,右,共计三道甬道。 乍一望去,皆暗沉幽森,深不可测。 这便是原书中的秘境了。 杭小时侧头,故作惊讶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剧情什么的,意思一下。 另一边,宁鸿也配合,面色严肃道:“看上去像个秘境,只是我从未听过仑寒内有秘境的消息,再看这红光,里面多半凶险异常,不如……” 让我先去探个究竟。 可他台词还没讲完,身侧突然冲过一缕劲风。 只见徐阳拽着陈戍,飞速地与他们三人擦肩而过,火烧屁股般焦急:“我们去左边,你们去另外两边,先走一步!” 杭小时:“……” 卧槽。 他没记错的话,左边的道是属于主角的。 刹那间,诸多疑惑跃至眼前,之前被二人美色所掩盖的秘密也终于引起了杭小时的注意,他忍不住在脑海中喃喃自语。 “这两人是谁,怎么这般……” 025亦惊讶:“哇,这种情况我还真没见过。徐阳这人……小时,我去查查原文里他的戏份?” “不急不急,”杭小时两眼发光,“这两人实在是……太上道了!” 不想走剧情,恰好便有人抢路。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顾不得细想徐阳是什么情况,杭小时牙关一咬,当机立断地在宁鸿之前抢先道:“宁大哥,我们也进去看看——我走中间,你走右边!” 言罢,他唤起灵力,朝着中间的洞口飞奔而去。 火系灵力本就强在爆发力上,此刻杭小时心绪振奋,阳炎化作强大的驱动力,带着他化作一道闪光,猛地扑向洞口。 只在行至中途时微微一顿,侧首抛下一句话:“孟大哥,若不介意,你守着那块炎芝,别让它被血纹吞了可好?” “小弟如果在里面得了好东西,肯定不会忘记大哥的!” 言罢,他扭过头,催动灵力扬长而去,转眼便没了人影。 宁鸿:“……” 玄衣青年僵硬地立在原地,只来得及抬起衣袖,对洞口遥遥摆出一计尔康手。如瀑乌发在风中凌乱飞舞,称得他的面目愈发苍白无措。 ……中间的洞口,明明是属于他反派的啊! 主角的洞口被人抢占先机,本就让宁鸿心惊不已。 却没想到,下一秒遭殃的便是自己。 主角没了自己的机缘,难道要去抢占他的? 采、采阳龙傲天? 宁鸿觉得自己的脑筋不够转了。 幸而他面部管理的本事非同一般,此刻勉强撑住面色不变,尚能孤傲地扬起下颚,回头瞥一眼孟青河—— 在对方澈亮的眸中,看到了同样明晃晃的呆滞。 宁鸿在脑海中问道:“……扒皮,现在怎么办?” “……” 没人回应。 081也十分凌乱,它悲愤地想,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它带过不少宿主,如今算上宁鸿,资历已经足够,很快就可以去总部上层做领导。 这种时候,081最讨厌的就是破坏规则的行径,它只求一切稳稳当当,任务也好,剧情也罢,都按部就班地走向终结。 然后它就可以回去升职,享受安稳悠闲的退休生涯了。 可眼下偏偏出了状况。 还是081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种。 它只得道:“我去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你先去右边的洞口转转,找机会再说吧。” “你确定?”宁鸿有些不自然,“如果主角修炼了属于我的邪功,怎么办?” “……你也修,把他的邪功抢过来。” 宁鸿又道:“那如果主角看到邪功,恐其祸害世人,把它毁掉怎么办?” 081:“……我用积分兑换原子重组机,帮你把它复原。” “那……” “有完没完?”081恼道,“有什么麻烦,我都给你解决。现在,马上给我去右边的洞口——再不去孟青河就要抢先了!” 宁鸿闭上嘴,随意地耸耸肩。 不知为何,听到081恼羞成怒的嗓音,看着面前异常荒谬的场面,他突然觉得有些兴奋。 那些长久以来束缚他的,令他难以呼吸的桎梏,似乎在杭小时擦肩而行卷起的旋风中,悄然松懈了一分。 ……仅仅一分,也令他通体畅快,宛若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粗长的一天呢! 小时的计划要启动啦~ 第23章 若说在血影和暗纹的侵蚀下,仑寒山已经从山清水秀的清丽佳人,变成了满面死灰的耄耋老者,那么这中间甬道充斥的气息,就是它浑身上下死气最浓郁的区域。 玄铜制成的法器歪歪斜斜挂在石墙一侧,其内的灵力回路早已被时光摧毁,此刻一眼望去甚是潦倒,与废置的普通铜灯并无差别,表面甚至有了斑驳的锈迹。 “滴答,滴答。” 穹顶水珠顺着钟乳石缓缓溅落,在灯芯聚成一小把水涡,染着铜锈,像血。 方才抢先钻进甬道时,杭小时只觉得亢奋。 但此时此刻,他当真孤零零一人行走在这古怪的洞里,寒风阴涔涔地从后方刮来,心头激情渐渐褪色,深埋其下的怖畏悄然现形…… “这鬼地方,怎么阴森森的?” 受不了四下可怖的沉寂,杭小时终于忍不住道:“025老师,我记得原文里,主角的秘境可不是这样?” 原文里的主角进入了一座辉煌大殿,玉壁上尽是刀凿斧刻的痕迹,那些石痕中隐含着上古大能遗留的气息,主角凭借自己超高的悟性,从中领悟了一门剑法,这才引起了石宫守护灵的注意。 虽说这本是属于宁鸿的石洞,但两者只有一墙之隔,无论如何也不应是现在这般…… 025语重心长道:“小时,你是龙傲天,他是反派。” 一言既出,杭小时心底突然一颤。 他微微屈指,指尖掐起一抹阳炎。 微小的火苗在无尽黑暗中瑟瑟摇曳,只能照亮身前一小块区域。 颀长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落在斑驳的石痕中间,暗影被无限拉长——并非蕴含大道法则的刀剑遗痕,而是不知何人用手指一点点抠挖出的痕迹,歇斯底里又极端惨烈,微微一瞥,便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即便杭小时身穿一袭雪色长衫,纤尘不染,在这泥泞又诡谲的石洞里也仿佛一团黑影,与四下暗色紧密地融为一体。 “反派……”杭小时呢喃。 就连探索秘境,来的都是这种地方。 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因为声音在无尽甬道中远远传荡,拖长的回音飘忽沙哑,令人背脊生寒。 他突然有点可怜宁鸿了。 “……你是应该可怜他,不但最后下场凄惨,还要被你算计。”025悠悠道。 它化为一只小小的蜂鸟,在空中轻盈盘旋,背脊与薄翅上泛起淡淡金光。 虽然渺小,但与杭小时指尖的火苗遥相呼应,因陪伴而显得格外温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甬道中,更是尤为珍贵。 杭小时唇角微扬。 “025老师,多谢啦。”他轻快道。 025摇头摆脑:“不必跟我客气,快走就是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变得宽阔起来。 道路尽头是一座石室,里面墙角的壁灯竟然还能用,呲呲啦啦地吐着幽蓝的火光。 借助这一点微弱的光源,杭小时勉强看清室内场景—— 一个偌大的泥潭。 里面不知翻搅过什么东西,残留下大片污色的粘液。 “那些黑纹,”025提醒道,“大概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杭小时赶忙抬袖掩住口鼻,低低地应了一声。 快点拿到秘籍,拿到马上…… 四下逡巡一番,杭小时眸光一亮,锁定不远处一座石台。 靠近了看,那石台上果然散落着一沓薄绢。 杭小时小心翼翼地将其摊开,只见近乎透明的细绢上,不知被谁用黑线绣着大片密文,蚂蚁大小的字,乌泱泱一片。 杭小时:“……” 不、不会吧? 他只想着改笔迹,没想着绣花啊! 025问道:“小时,怎么办?” 杭小时狠狠舔了下后槽牙。 “幸好,我还有备选方案,”他咬牙道,“拿玉简来,咱们换了这绢。” 一枚玉简从虚空落出,恰落在杭小时掌心。 025在半空盘旋,笑道:“你可得抓紧时间。” “小意思。你是不知道以前我抄作业的速度有多快,人送外号‘八爪小杭’。”杭小时嘿嘿一笑,迅速埋首,开始奋笔疾书。 ——不看不知道,宁鸿这份名为荒冥本》的秘籍,跟他想象的大有不同。 窃取一个人的体质,可不像偷取其他东西那样简单,宁鸿需要做大量的前置准备,譬如熟悉杭小时的灵力气息,用专门的汤药封堵他体内关窍……等等。 难怪原文里,宁鸿经常邀主角饮茶,如今看来,那茶里怕是全都加了料。 但杭小时撇了撇嘴,只觉得大失所望。 喝茶哪里比得上饮酒? 酒可是世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喝茶只能越喝越精神,而饮酒可以酒后失神,酒后失智,酒后失忆,酒后失言,酒后**…… 杭小时笔尖沙沙,在配料的部分添了一句:必须辅以美酒使用,酒愈烈,效果愈佳。 后面的部分就更有搞头了。 秘籍中言,宁鸿需得“诱其灵种,分流以哺,浸气息之全境”。 简而言之,他需要悄悄吸收杭小时的灵力,凝成一枚灵气之种,而后日夜用自身气息灌注,使得两者相互交融。 提着笔,杭小时砸咂嘴,笑得十分鸡贼。 用灵种模拟有什么意思,要动手就对他本人动手啊! 改,必须改。 灵种的部分通通去掉,就让宁鸿日夜用气息灌注自己本体,直到神识交融……每周一个时辰,那哪够? 杭小时大笔一挥,在“一”上加了道竖。 这下连025都惊了一瞬,薄翅轻颤,落在杭小时肩头:“十个时辰?小时,太长了吧,你让宁鸿怎么做到啊?” “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呗,那就是他的事了。” 杭小时回过头,杏眼狡黠地眨了眨,无辜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一个蒙在鼓里,被好友背叛,最终身受重伤的小主角,可怜弱小又无助呀。” 或许是在写的东西令人心情振奋,杭小时白皙的面颊上染一丝薄红,绯色顺着耳后蔓延上脖颈,如一片热烈的桃红。 说话时,他浓密的长睫扑闪扑闪,眸中横波流转,潋滟的水光几乎满溢而出。 石室阴森,鬼火明灭,寒风似肆虐的蛇,攀着雪白衣袖,缠上他颈肩。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杭小时微颤的手,激动的心。 “你还真会给宁鸿出难题。”025调侃道。 “哈哈哈有吗?”杭小时笑眯眯道,“没事,到时候我会记得多配合他的。” “这哪是配合,简直就是享受。”025摇摇头。 杭小时只笑不语。 他乐呵呵地将薄绢翻到结尾,对着最后一行字沉吟片刻,开始动笔。 ——秘籍的最终步骤,只是让宁鸿以灵种为引,吸走他全身灵力,并在他肉/身最脆弱的时刻,置换血脉,窃取体质。 啧,真没劲。 杭小时左手支着下巴,笔杆尾端在嘴里轻咬几下,理清措词,遂抬笔改道: “需与其阴阳交合,取得精血。” 停顿片刻,他似是觉得不够,思索片刻,又抬笔补上一句。 “多次。” 墨渍在薄纸上浅浅晕开,似面侧淡淡的红晕,撇捺落下,尾端俏皮地卷起一抹小勾。 杭小时放下笔,用微凉的手背贴上自己微烫的面颊,嘴角窃笑不止。 阴风在侧,幽火诡谲,他却在无人的静谧之处,突然感到一股隐秘的羞怯与激动,双腿下意识并拢。 有点像前世时,网上交的损友甩来数G的资源包链接。 他则怀着古怪又激荡的心情,将自己一层层裹在丝绒被中,于幽静的夜里,指尖微颤地点开…… 正沉浸在回忆中,杭小时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局促的脚步声。 越来越急,最后近乎小跑,直奔向他所在的石室。 皮靴踏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金属碰击般的脆声于幽窄的甬道中远远飘散。 025焦虑的声音在脑海中飘荡:“快,小时,有人来了!” 杭小时:“!!!” 旖旎的回忆刹那间破碎成渣,萌动的欲念涤荡一空。 心底迅速被另一种更为熟悉、也更为难堪的感觉填满—— 遭了遭了。 可千万不能让人抓包,发现他这个龙傲天窝在秘境里写小黄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一直对我不离不弃qwq我会努力码字,给大家呈上更多更有趣的故事!以后的日子里,也想跟大家相互陪伴到永远,爱你们,mua! 专栏预收求收藏~收藏够了才能开呀qwq 【1号】《盛世美颜的潜伏日记》 顾琅穿成了全星际颜值第一,气质最卓越,血脉纯度最高的Omega。 肤色清冷,下颚尖俏,桃花眼不经意地回首一顾,眸光流转,勾魂摄魄。 所有人都说,这样的Omega,此生注定是要做皇妃的。 成年时,顾琅果真等来了皇室的飞行器,以及一枚印着紫罗兰的暗金色邀请函。 十天之后…… 他被送去敌国做暗探了。 顾琅:“???” 说好的荣华富贵呢? …… 暗探任务是接近敌国元帅,窃取军事机密。 传闻说,此元帅凶神恶煞,冷酷无情,人称最强Alpha、战争兵器、战场绞肉机。 帝国派出的精英暗探一茬又一茬,皆在此人面前折戟沉沙,扑倒的模样整齐划一,像被收割的韭菜。 顾琅:感觉自己像一只去送菜的肥鹌鹑QAQ。 ——元帅,别吃……啊呸,别杀我! ——你看我,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显然是个花瓶呀? 凶神元帅摸摸他的脑袋,缱绻的目光从少年如玉的后颈扫过,神色微暗,眸光晦涩,哑声道:“乖。” …… 后来,被压着双手,摁在床上时,顾琅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传闻中‘不近O色’的元帅,扯衣带的姿势竟如此凶狠,而且炉火纯青! 次日清晨,顾琅浑身瘫软,嗓音哑颤:“秦朗,你们联邦……都这么审讯暗探吗?” 元帅微微一笑,俯身亲上少年微肿的唇。 “我们审讯的姿势有很多。” “我会一点一点,帮你全部想起来的。” 留点东西不说破,试图搞个大反转XD 受强无敌,但记忆错乱,坚持认为自己是乖巧小花瓶 薛定谔的揣崽:明明没标记,怎么就怀了呢? 【2号】《穿成海王怎么破》 穿进一本修真小说里,孟秋君成了里面颜值第一的绝世美男。 眸似清辉,面若冠玉,鸦青的长睫扑闪如蝶翼,垂眸一瞥,勾魂勾魄。 唯一的问题是…… 这家伙是个海王,修真界交际花,脚踏N只船。 回忆着小说中,原主翻车后被一众大佬折磨得欲死不能的下场,孟秋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这样不行,他要自救! 自救第一步,与暧昧不清的大佬们撇清关系。 孟秋君紧张得嗓音微哑:“我们……分手吧。” 鬼族少主冷冷抬眸,眼底泛起诡谲的猩红。 “分手?可以,把我给你的鬼族至宝还来。” 孟秋君:“……” 可是那东西……早被原主送人了? 魔族大能戏谑勾唇,暧昧的目光在孟秋君周身流连不去。 “分手?好说,陪我睡一晚,看你表现了。” 孟秋君:“……QAQ” 你的魔功噬人诶,一晚过去我会骨头渣都不剩的! 仙门首徒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抓紧孟秋君衣角不放。 “不,我不要跟秋君哥哥分开——是师父他威胁你了吗?秋君哥,等着我,我马上叛出山门。” 孟秋君:“!!!” 大哥,你是不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 情缘易结不易解,孟秋君可算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手段全出,机关算尽,非但依旧与诸多大佬纠缠不休,却又在精疲力竭返家之时,被人拦截。 那人勾起他微尖的下颚,指腹暧昧地摩挲数下,轻声道:“秋君,在我玩腻了,不想要你之前,万万没有你先说不的道理。” 孟秋君:“……” ——该死的原主,除了小说里提及的大佬,你还在剧情空白期勾搭了多少人?! 第24章 仑寒山上, 狂风大作。 飞沙走叶,遮天蔽日, 黑红色的灵流分散成交缠的网,漫过大地与天空, 将整座山岭封锁在昏暗无光的牢笼中。 笼罩整个仑寒山的阵法亦激烈震颤——成千上万的令牌延伸出细长的血线, 泛着刺目的红光,如蛛丝般覆盖了整个测试区域, 又串联成结,散发一阵邪异的气场,正与阵法相抗。 透明帘幕再度在天地间浮现。 只是这次, 它的气势不复当初那般恢弘玄奥,反而呈现出水纹状的漩涡,层层荡漾,隐隐有不稳之态。 这象征着星河宗财大气粗的大阵,如今在血色与暗纹的夹击中,竟是脆弱如蝉翼, 表面不断凸起闪烁的光点,随后又迅速压回碾平, 两股力激烈相争,此起彼伏…… 摘星阁内,一群人早已慌了手脚。 “快去请大长老,我们需要他主持局面!” 另一人无奈摇头:“大长老出门远游, 一时半会儿, 怕是赶不回来。” “什么?”那人愕然。 十日前还在宗中, 如今便出门远游了? 宗主重伤,大长老便是星河宗的最高战力代表。在如此重要的招生考核之际,大长老不在宗内压阵,竟然…… 咬紧牙关,那人努力无视掉心头不妙的预感,又催促道:“孙长老呢,他的破剑式刚刚大成,怎得不快来,给这妖孽一点颜色瞧瞧?” “孙长老也不在!大长老远游时,带了数位长老一起,都是……” 回话之人话音焦躁,却又在关键处戛然而止。刹得过急,他粗长的脖子瞬间憋得通红。 但在座多人仍在瞬间领悟。 未说出口的话,应该……是“都是大长老派系之人”。 自古以来,因派内弟子所修道法各有差异,长老数量众多,星河宗内的派系之争一直十分激烈。 只是现任宗主手段通天,在接过宗主之位这个重担之后,凭借超绝的个人能力,压下了个中龃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但被恶徒偷袭之后,宗主至今都在缥缈峰上闭关,三年以来毫无音信。星河一时群龙无首,这种派系间的斗争便如死灰残烛,借着微风一点点燃起火星,如今竟愈演愈烈,渐有星火燎原之势。 “那……赵长老哪去了?” 沉默片刻,又有人焦急道:“明明派他去现场监看,现在怎会联系不上?” “谁知道,也许早让顾禾那恶徒给害——” 话未说完,便有弟子仓皇地从侧门闯入,手中高举一块翠色玉牌,指着上面一行空白处大喊:“孙长老划去了自己的名字,他叛宗逃跑了!” 四下登时哗然。 有人咬碎一口银牙,切齿愤盈道:“这个吃里扒外的败类,我说仑寒的大阵哪有那么容易破解,原来都是这王八羔子干的好事!” “此事事后再议不迟,关键是大阵现在如何,能不能……” 发问之人刚道出半句,思路飞转,便已想清了答案,尾音不由自主地衰弱下去,最后只沉痛地捻着胡须,将最后的“坚持”二字吞咽下肚。 他不问,却有人连连摇首,回应道:“难,难,难。” “宗中目前情况如何,你们全都清楚。此次招生也实在是捉襟见肘,才把这大阵修整之后,重新再用,谁知竟会发生这种事?” “早知这样,当年就不该废弃这守山阵。” 这也是事实。 仑寒山的大阵,是多年以前,宗中擅长阵法之道的大能设下的,其设计之精巧,回路之玄妙,至今也没人能完全参透。 而想要维持这样的大阵,每年都要消耗数以万计的灵石。 在顾禾叛出宗门之后,星河宗威势大减,从各方收缴的灵石已是一年少过一年。而一年半之前,正是大长老召集各位长老,在琅琊峰上召开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了废弃大阵、开源节流的决议。 第一个抱怨的声音传出后,大殿之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有人低骂道:“马后炮!当年一个个抢着投赞成票,现在出了事,竟还有脸抱怨?” 其余人面色一赧,垂首不言。 但低下头后,心里却开骂—— 废话! 当年这个决议,可是能每年为宗中众人省下一万灵石的修炼资源啊! 除了许玉儿,缥缈峰那个死犟的小丫头片子,谁不想要一万灵石? 可无论众人心中怎么想,一时也无人胆敢将真心话道出口来,毕竟此时谈这些,便是在打大长老一派的脸。 不过在座众人也都清楚,仑寒的大阵,肯定是撑不住的。 这类阵法可以长时间持续发挥作用,却不能中止运转,因为一旦中止,其内诸多灵力回路便会产生变化,彼时想再启动,便是千难万难。 招生测试之所以拖延了数日,便是长老们在试图重启大阵。 但他们围着纷繁复杂的阵图钻研许久,也不过启动了最外围的装饰性阵法。因此,此刻的仑寒大阵看上去光彩玄奥,气势恢宏,其实却只是个装饰华美的纸老虎,外强中干,一戳即破。 思索许久,有人长叹道:“事到如今,怕是只能派出几位长老,去阵中击杀那恶徒……” “……” 方才还喧哗鼓噪的大殿,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长老们齐刷刷地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口,一个个缩在位子上装透明人,如同一群被人掐住咽喉的鹌鹑。 寒鸦凄厉的鸣声自殿外飘来,哀愁凄婉,似哭声阵阵,在大殿内缓缓飘荡。 恰有弟子抱着半人高的符纸,整张脸被摇晃的符纸挡住,慌慌张张殿外跑来,嚷嚷道:“这、这是之前库房里的阵法图,都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视野不清,“砰”地一声撞在石墙上。 淡黄色符纸被整摞掀飞,翩然如鹤羽,在大殿内飘落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纸页摊开,无数玄妙莫名的纹路延墨迹缓缓舒展,乍一看,便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嘶——” 不知是谁,低低地抽了口冷气。 寒风飘过,冷意亦缠在所有人心头,似黏腻的毒蛇盘旋着滑上后背,吐出细长的红舌,一下又一下,轻轻舔舐。 “……一群窝囊废。” 忽然,从大殿偏角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许玉儿不知何时,已从玉椅上站起。 少女细眸微眯,朝大殿上环视一圈,茶色瞳孔中映出一众“鹌鹑”的倒影,殷红的嘴角微微抿起,轻轻地哼了一声。 “薛长老……不打算说些什么?” 侧方红木椅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微微摇首,浑浊的眸中闪过暗沉之色。 他粗糙的大手从蛇头扶手上轻轻拂过,用沧桑沙哑的嗓音道:“老夫拿那鬼修没什么办法。” 提起“那名鬼修”,老者倒不似旁人那般眉目生畏,轻飘飘的口吻中掺几分不屑之意,听上去不像‘没有办法’,倒像是‘我才懒得管’。 许玉儿轻抿红唇,眸光微冷。 她盈盈转头,望向大殿另一处角落,脆生生道:“周长老呢?您可是阵道大家,现下星河有难,你难道也要冷眼旁观?” 被点名的中年人蓦然抬首,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小玉儿,你可真是抬举大伯了。这仑寒的守山阵何等精妙,我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一边唏嘘长叹,一边尾指微勾,地面上纷扬散落的薄纸登时被无形之力收拢,叠成一沓,轻飘飘地飞过半个大殿,落在许玉儿面前。 “小玉儿,既然你对星河如此赤胆忠心,倒不如……你来看看这阵图?” 四下更加寂静,耳中飘来的只有轻盈的风,以及纸页翻卷的沙沙声。 许玉儿微微垂首,盯着地上的阵图看了很久。 她漂亮的浅褐色瞳孔中晃过哀色,委屈的水光一闪而过,又迅速被少女压下。 少女俯下身,抱起阵图,再开口时却强势又冷硬。 “看看就看看。”她掷地有声道。 细雨般空灵的声音在殿内传开,嗓门很轻,语气却沉。说话时,许玉儿抬起手,将耳畔散落的发丝别向耳后。 不经意间,露出腕上一串艳丽的红绳,暧昧纠缠,红豆轻轻摇晃。 …… 与之同时,仑寒山的白色石宫中,宁鸿步伐急促,在中央的甬道中快速奔行。 黑衣魅影,邪肆无边,衣角的暗金玄纹在阳光下看不真切,在这黯淡的环境中反而十分明显,随着衣袂翩飞,散发浅浅的淡色微光。 “催什么催,”他愤愤地嘀咕道,“不就一会儿工夫没走剧情么,你这赶着投胎呢。” “少废话,电你信不信!”081冷冷道。 淡金色光点急速飞舞,几乎是拽着宁鸿向前跑。 “……嘁。”宁鸿在心底重重地啐了一口。 方才,青年蹿入最右侧的甬道,本想深入几分,一探究竟,却被081百般阻挠。 “随便晃晃就够了啊,”它不依不饶,“随便看看,然后抓紧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宁鸿双手抱怀,眸光微暗。 他哪有什么该去的地方? 没有家,没有爱人,没有兄弟姐妹,如今他连生养自己的家乡都回不去了,只能在无数小世界中扮演连自己都厌弃的反派……他还该去哪儿? 下地狱吗? 此刻奔入中间的甬道,瞥见废置的壁灯,以及石壁上的血色污渍,宁鸿长眉微蹙,侧过头去。 他不喜欢这甬道内的气氛,极不喜欢。 简直……像地狱一样。 奔行在这样的通道里,周边尽是呜咽的幽风,恍惚中,几乎令人认为,他已是奔行在通往深渊的路上。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举目尽是绵延的黑暗…… 没过多久,宁鸿找到了杭小时所在的石室。 只是一踏入室门,他瞳孔微缩,竟是愣在原地。 青火森森,光晕鬼魅。 狭窄的石室中央隐约是一方幽黑的地洞,边角沾着不知何物遗留的诡异污渍,一个修长的身影瘫倒在洞旁,白皙的手扒着洞的边缘,背对着宁鸿。 他似是遭遇了袭击,此刻正昏迷不醒,连宁鸿前来的声息也未能惊动,用来束发的淡金色发带从中崩断,瀑布般的乌发盖住整个肩头。 身侧则掉落一本玉简,表面流光溢彩,只是那光呈现诡谲的暗色,似鬼祟妖魅,幽影下静静浮动。 这是什么情况? 宁鸿心中一悸。 他的脚步下意识放轻,像是怕惊扰了潜在暗处的东西,狭长的眼眸警惕地眯起,右掌在袖中一翻,黑色气旋在掌心飞快旋转。 但直到他走到杭小时身边,在黑洞旁蹲下身—— 预想中的危险并未降临。 “奇怪。”宁鸿喃喃自语。 他将杭小时绵软的身体托起,搂在怀中轻轻地推了推,小声唤道:“小时兄?小时?杭小时?” 怀中人依旧昏迷不醒,只在摇晃间,嘴唇微张,吐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 迟疑数秒,宁鸿探出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杭小时的额头。 开水一样,滚烫。 眼角余光瞥见地面上掉落的玉简,回忆起剧情中的邪功,宁鸿的喉结滚动几下,心骤然悬了起来。 糟了。 这该不会是……练了属于反派的魔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吧? 迟疑片刻,他探出手,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捻起玉简,将其拽到面前。 入手一片粗糙。 宁鸿尚未来得及关注内容,倒是先被其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吸引了注意。 借助幽冥般的蓝色火焰,他蹙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又抬手在玉简表面抹了抹,望着自己指尖粘连的一片粉末,狐疑道:“这简……刚刻的?” 话音刚落,他怀中“昏迷”的杭小时突然抽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剑眉紧蹙,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宁鸿忙将玉简藏入怀中,抬手扶起杭小时的后背,运气抵住他的后心,试探道:“小时?” 杭小时哪里是痛苦。 分明是紧张到无以复加。 方才宁鸿来得极快,他飞快抬笔,胡乱写完结尾,字迹飘忽得宛如鱼龙狂舞,连自己都不太认识。 慌乱之中,又没空仔细布置,杭小时只得将玉简反手一扣,旋即一头栽在地上,假装昏厥,心脏却忍不住砰砰直跳。 宁鸿用冰玉般的手探他眉心,杭小时便忍不住想哆嗦。 微凉的灵流自天灵盖一路蔓下,仿佛密林中流淌的山涧,轻柔地拂过四肢骨骸,让他焦热的思绪与躁动的灵魂归于安宁。 舒服得简直像在三伏天里,一口气灌下整瓶冰可乐。 可没过片刻,宁鸿便移开了手,转而拾起掉落在地的“功法”。 假寐的杭小时眉头微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耳朵高高竖起,听得宁鸿说“玉简刚刻”,顿时感觉要糟。 条件反射地,他指尖一阵抽搐,鼻端几乎嗅到了电击的焦味。 杭小时马上轻哼几声,眼睫微颤,装出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 睁开眼,他明澈的乌眸中满是迷茫,眨动几下后,小声道:“宁大哥?” “我在。”宁鸿嗓音放柔,抚慰地拍拍杭小时后背,“你怎么样,可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可不是遇到了状况么? 你突然蹿出来,可把人吓死了。 杭小时眼帘微垂,发现地上没了他扔掉的玉简,心念电转,立即来了主意。 他靠在宁鸿怀里,抓着青年的袖口衣襟,颤声道:“宁大哥,你可曾看到一枚玉简?约莫这么大,这么厚……” 看着杭小时的比划,宁鸿心中一凛。 藏在胸口的玉简硬邦邦的,存在感十分鲜明,他忙不动声色地将杭小时扶起一点,不让对方发现玉简的去向,口中则温言细语道:“不曾见过。怎么,那玉简有什么问题?” 等的就是你这句! 杭小时捂住胸口,悲痛道:“大哥,我刚一踏入石室,便遭遇到了袭击。虽然措手不及间,我被一道黑光击晕,但我的阳炎似乎也击中了那发出光芒的玉简,只是不知,有没有将那邪物毁去……” 怀中的青年气息不稳,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宁鸿一边漫不经心地扶着杭小时的月要,一边在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 难怪他进来时,会是那样一番景象。 “我并未看见那玉简,想来是你已经将它毁掉了。”停顿片刻,宁鸿又关切道,“小时,你现在如何,可有受伤?” “没……啊不,有!” 下意识吐出半个字,杭小时思绪飞转,猝然改口:“宁大哥,我……我的丹田似乎不对劲……” “丹田?”宁鸿悚然一惊。 修行之人,浑身上下有两个最脆弱的地方,一是丹田,二是识海,此刻杭小时捂着小腹,苦着脸说自己丹田出了状况,宁鸿看着对方紧蹙的眉宇,突然感到心底有些焦虑。 他忙探过身,抬手抚上杭小时手指的方位,凝声道:“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宁鸿放出神识,细细探查杭小时的身体状况。 ——温凉的灵力再度袭来,自膻中以下的位置缓缓渗透,浸润肌肤,钻入骨骼深处。 另有一股神奇的精神波动自空中传荡,如荡漾的水纹,扫过全身。 或许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杭小时对神识的敏锐程度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宁鸿的神识刚刚笼罩,他便感觉自己沉浸在了一股清幽的气息中,温润似泉,又冷冽如霜,一寸寸自灵魂深处漫过,每一丝勾缠都涟漪四起。 而外在的,青年修长的手无疑给了杭小时更大的精神刺激。 那双玉白似的,骨节匀称的手搭在微妙的位置,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出灵力,缓缓抚动。 杭小时幸福又痛苦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爽得呻/吟出声。 ——丫的,这么赤鸡,这谁把持得住? 为了装得逼真,他开始催动阳炎,任由灵流在体内四下流窜,硬生生做出一副根基受创,气息不稳的假象。 ……也努力压下住身体的反应。 另一边,用灵识在杭小时周身游走一遍后,宁鸿收回掌心传递的灵流,长眉微皱。 一方面,他的确感受到了主角紊乱的灵力波动。 而另一方面…… 怀中青年半倚半靠,脑袋无力地歪斜着,搭在自己肩头。 绸缎般的长发散落,中央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容,眸起水色,眼带桃花。 室内昏沉,黯淡无光,宁鸿此时才发现,杭小时的瞳孔竟然不是纯黑,而是从深处涌上琥珀般的光泽,几抹金芒落在沉浮的水光之下,如同点点碎金飘摇,令人心旌摇动。 不知那邪法是何功效,竟使得此刻他怀里的躯体滚烫如火,那份温度穿透薄衣,裹在他掌心,使他抚在质地上好的缎子上,却恍惚以为自己正在贴身抚摸…… 偏偏杭小时还一副脆弱不堪的模样,眉峰紧蹙,唇中不时吐出半声微弱的颤音,似是痛苦,又似是苦苦压抑着什么。 天魔体凉,鬼修魄寒。 如杭小时这般的极炎血脉,本该是他们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 但此时此刻,望着青年眸中碎芒,感受到怀中温热而不失韧性的身躯,宁鸿竟觉得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手上关怀的动作不知不觉变了质。 从单纯的灵气疏导,渐渐转向略带暧昧的撩拨,玉指轻捻,引导的灵力流向在丹田处巧妙地拐了个弯,朝向…… “咳咳!” 直到081在宁鸿耳边重重地咳嗽两声,他才幡然清醒,猛地甩开右手。 刚刚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回忆起方才的举动,宁鸿木着脸,缩在长袖下的左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根,力度之强,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丫的,是不是憋得太久了,这定力简直差得没谱。 轻咳一声,宁鸿侧过头,岔开视线,努力让自己无视怀中温热的触感,低声道:“小时,站得起来吗?” “这里邪气太重,既然没有机缘,咱们还是早些出去为妙。” 出去? 杭小时心想:才不要。 一股劲高高提起,只差临门的一脚,杭小时失落又难过,在脑海中小声道:“025老师,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明明很暧昧啊,为什么不继续了?” “是不是我这具身体不够魅,不够娇软?” “咳,别瞎说,”025也小声道,“娇软算什么,你这样英气的才带劲。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不艹,时候未到,小时,你再耐心点。” ……好吧。 杭小时侧着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登时捂住小腹,咬紧牙关,一副强忍剧痛的表情:“宁大哥,我……没事,我们走。” 刚走两步,立即恰到好处地被地上的坑洼一绊,差点滚下地洞。 宁鸿忙拽住他的衣袖,将人拉回身侧,痛惜的目光在杭小时身上打量片刻:“不行,你灵力不稳,还是再休息片刻,又或者……” 他的目光自杭小时撩起的衣袖处扫过,落在青年修长光洁的小臂上,喉结倏地滚动几下,下意识道:“我背你?” 杭小时:“???” 什么?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杭小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宁鸿,而对方在他如火烛般的视线下,略显尴尬地侧了侧头。 “……当我没说。”宁鸿薄唇微张,艰难地道出几个字。 他心底堵着一口闷气,不断地提醒着:那可是龙傲天,绝不示弱的龙傲天诶。 怎么可以因为受了点伤,就让人背着走? 脱口而出的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肯定要吃一发电击了。 ……谁知,等来的不是电击,而是杭小时满怀欣喜的眼神。 这位风度翩翩,眼角眉梢都泛着英气的龙傲天,竟在喜悦之余,略显羞赧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言罢脚跟一转,飞快蹿到宁鸿身后,毫不客气地探出胳膊,牢牢环住宁鸿的腰。 敏捷得像只兔子,生怕宁鸿反悔似的。 宁鸿:“……” 他呆滞片刻,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这里太暗,视线不好,他才辨错了对方的表情! …… 甬道依旧是那个阴森森的甬道,但两人一起向外走时,氛围似乎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风声依旧凛冽,从数百米外的洞口穿梭而至,却捎来山间一抹淡淡的桃花香,杭小时趴在宁鸿背上,眼角余光扫过石壁上的腐朽铜灯,突然觉得那斑斑锈迹也十分可爱,红彤彤的,似天际飘过的晚霞。 洞内寂静无声,皮靴踏在石面上的脆响便越发明显,节奏鲜明,串连成一曲欢快的歌。 比脚步声更清晰的是两人低低的呼吸,彼此交缠,气息绵连,听的久了,心头不知不觉便涌起一股暧昧的暖流,似嫩芽探着柔软的尖角,被微风吹拂,一下一下撩拨心弦。 宁鸿的肩背很宽,而且结实。 这人看着消瘦,面颊亦苍白,臂膀却有力,此刻杭小时被他牢牢扣住,绯红的面颊紧紧贴着青年的后背,耳中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富有冲击力,宛如擂鼓,又似浩浩汤汤的江河大潮。 宁鸿的皮肤极白。 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的那种,比最温润的玉还要莹润些,杭小时趴在他肩上,这透明般的颈间肤色便凑在眼前,抵在嘴边,让他心痒难耐,总想着张开嘴,在上面咬出一小串红印。 ……宁鸿若是恼了,就让他咬回来,咬多少都不要紧。 嘿,嘿嘿,嘿嘿嘿。 正心中偷乐,突然间,一道细长的黑影自宁鸿衣领间钻出,在脖颈处绕了一圈,小巧精致的脑袋朝杭小时探来,似是打量,又似是新奇。 ——有趣。 一时玩心大起,杭小时跟那蛟龙状的细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倏地探出手,指尖在对方小小的犄角上一戳。 指尖触上的,是柔韧微凉的肌肤。 那黑纹明明蛰伏于皮肤下,此刻却仿佛被他弹了下脑门,小小的身躯一个趔趄,朝侧面仰去。 “……你做什么?”宁鸿突然道。 他觉得脖颈后有些痒,被杭小时温热指尖摸过的地方一片火烧火燎,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窜上大脑皮层,直让人忍不住战栗。 做坏事让主人抓了个正着,杭小时忙收了手。 他睁大眼睛,一边看着那游龙纹摇摇摆摆,将自己缠成一个圈,把小脑袋缩在里面,一边好奇道:“宁大哥,你这龙纹……是不是有意识?” 宁鸿心头骤然一紧。 寻常鬼修的血魄龙纹,自然是没有这般灵动的。 宁鸿只所以与众不同,便是因为他的天魔身份。他这真身比鬼修更邪,也能更轻易地聚拢天地间的鬼气,因而凝出龙纹的速度也比寻常鬼修快上许多。 幸而杭小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真的希望得到宁鸿的回答。他兴致勃勃地望着小蛟龙头顶的角,又问道:“宁大哥,你这究竟是蛟,还是龙?” 宁鸿暗中松了口气。 “先是蛇,小成后为蛟,大成后化龙。”他回答道。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意识地,他指尖燃起的阳炎靠近黑纹,那小蛟龙突然一窜而起,似是遇到天敌般地飞速盘旋两圈,一头扎入宁鸿衣领之下。 ……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冲杭小时龇牙。 心念倏动,杭小时熄灭了指尖的阳炎。 四下登时变得昏暗无比,阴影兜头罩下,将二人全部吞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里。 宁鸿脚步顿时一滞,关切道:“怎么了?” 脑筋一转,杭小时可怜巴巴道:“丹田疼,使不上劲。宁大哥,稍等片刻。” 说着,他指尖摩挲数下,擦起一串火星—— 极黯的那种,只堪堪能照亮脚下的路。 宁鸿眉头轻皱:“身上难受,就不要动用灵力了。这点亮度已经足够,我们可以稍微慢点走。” 此话正中杭小时下怀。他幸福地将头埋在宁鸿肩膀上,轻声道:“好,咱们慢点。” 越慢越好。 有人陪伴的感觉就是不同,方才进来时,两人脚步如飞,恨不得下一秒立即抵达目的地,此刻虽并未沟通,却心有灵犀地升起同一个想法:这段路,真是越长越好。 走着走着,宁鸿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微微侧头,轻声道:“小时,谢谢。” 正搓玩着小火苗,逗那黑龙纹的杭小时闻声抬头,奇道:“谢我什么?宁大哥,该是我谢你才对。” 宁鸿唇角上扬,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谢他什么? 自然是谢他打乱剧情,给了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虽然那么短,那么珍贵,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但在最右边的甬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去考虑剧情与人设时,宁鸿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愉悦。 扮演反派的数年以来,这几乎算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你不太像……”宁鸿突然道。 不太像个龙傲天。 他话音极轻,被飘荡的风吹散,杭小时没听清,忍不住身体前倾,凑在宁鸿颈侧道:“什么?” “不太像个……世家公子。” 宁鸿心念电转,笑着改口。 “哎,我家乡那么偏僻的地方,哪能出的了世家公子啊。” 杭小时趴在青年肩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如瀑长发迎风飞扬,另有几缕落在宁鸿颈间,发尾俏皮地挠着皮肤,微痒。 他有些依赖地凑近了些,嗅着宁鸿玄衣上淡淡的草叶香气,脑袋倚在青年肩侧,微微阖眼。 记忆似一条色彩斑斓的长河,悠然地在时空中游荡,此时凝眸一瞥,河面上闪现一片浮光掠影般的星芒。 孤儿,吃饱穿暖已是不易,哪有闲情雅致去追求什么公子范儿? 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一颗充满希望的心罢了。 “说起来,我觉着你也不太像。”杭小时忽然道。 宁鸿微微一愣:“不像什么?” ——不像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杭小时一边在心想着,一边轻飘飘道:“不像个鬼修啊。” 宁鸿问道:“哦,那你觉着鬼修是什么样子?” “像鬼。” 杭小时吐了吐舌头,在宁鸿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拖长尾音道:“饮血,噬魂,吃人。” “噗!” 宁鸿没忍住,一时乐得笑出了声。 小指尾端猝然传来一阵剧痛,电流自虚空传出,电得他尾指直颤。 但青年在杭小时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痛苦地咬着舌尖,硬是坚持着,用带颤的笑音,调侃道:“哦,你怎知道我不吃人?” 这话说来满是笑意,丝毫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反而在杭小时耳中衍生出些许暧昧的情愫,让他精神一振,眸中泛光。 “你吃人?” 杭小时攀着宁鸿的脖颈,微微探起上半身,唇角从宁鸿耳侧不经意地擦过,笑道:“怕你不成?来啊,吃我,我等着呢。” 温热的吐息近在耳侧,似美人蛇勾着他的腰肢。 尖长濡湿的蛇信在耳郭轻轻一点,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却在刹那间撩得宁鸿热血沸腾。 他埋下头,努力无视背后杭小时得意的笑声,脚下步伐加快,任由山间微寒的冷风在面上拍打。 ——却无法疏解心头躁动。 狠狠舔着后槽牙,宁鸿懊恼地想,这人怎么就是主角呢? 不光光是长相,如今性格也如此对自己的口味,若他不是龙傲天,那个会娶妻生子的龙傲天,自己就算拼着被规则惩罚,或许也要…… 宁鸿无限惆怅之时,却不知在他背上,杭小时眨着弯成月牙的凤眸,笑容狡黠又缱绻。 他勾着嘴角,在心底欢快道:“025老师,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 这边你侬我侬,风月无边,而石宫外又赫然是另一幅景象。 阴沉暗影兜头罩下,将整个仑寒笼罩在压抑的暗色中,天际汇聚浓云如幕,沉甸甸地坠下,几乎要贴在地面上。 漫山遍野都是被红绳牵制,难以动弹的人,黑纹在他们周身游走,垂涎的粘液缓缓滴下,如同饿狼张开血盆巨口,正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殆尽。 考生拼命撑起身躯,瑟瑟发抖。 但是那红线似一株幼苗,深深扎根在他的灵脉中,大口汲取着灵气与精血。 ——那些他废寝忘食,用血汗一点点拼杀、积累出的灵力。 考生的五指深深抠入地面,指尖渗出几丝血痕。眼前花白,他绝望地想,不行,他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昏沉不醒之时,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考生的精神倏地一震。 牙齿咬破舌尖,剧痛传遍全身,令麻木的四肢再度涌起一丝力气,支撑着他扭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是个瘦削的少年,眉眼遮挡在厚厚的刘海下,只露出白净的下颚。 考生只勉强支撑了片刻,视线便再度变得模糊,只听见那人小心翼翼道:“兄弟,还站得起来么?” ……站个屁。 你看我这样子,像能站起来的模样么? 考生疯狂地想翻白眼。 但他有求于人,因而开口时还是用恳求的语气,边说便喘道:“我、我浑身没力气。小兄弟,麻烦……麻烦你帮帮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畔逼近,那人磨磨蹭蹭地挤到他旁边,观察片刻,抬手在考生手臂上轻轻戳了戳。 “真站不起来?” “……骗你有意义吗?” 来人乐了,嘴角上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这就对了,我也觉得你站不起来。”他轻声道。 话音刚落,考生便觉得脖颈一凉。 细小却锋锐的刀片自来人袖中落下,被他稳稳捏在手中,抵在考生颈侧上,刀刃一侧深深压下,眨眼间便渗出了血丝。 身躯仿佛坠落寒潭,冷意顺着脊柱一路上延,刀片那么凉,冻得考生近乎战栗。 更让他恐惧的,是风吹起对方额发时,露出的一双幽黑的瞳。 瞳孔偏大,眼白略少,笑眯眯地望过来时,里面掺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似是自最秽恶的深渊中,悄然滋生的邪异之花。 “你……你要做什么?”考生连牙齿都在打颤,“星河的长老都在暗中监视,你竟然敢……” “监视?” 少年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发丝飞扬,露出一张白净无瑕的面孔,当真明眸皓齿,秾丽绝伦。 “监考的阵法早就破了,长老已是自顾不暇,哪有空关我们的死活?” 一边笑着,他手上的刀片一边缓缓移动,冰冷的刀锋贴着考生的面颊游移,最终在掌下人绝望的眼神中,停在对方眉心。 “所以,我们得自救。”少年轻言轻语道。 他微微垂头,朱唇凑在考生耳侧,轻轻吹出一口温热的气。 “你打算……拿什么,来买自己的命?” …… “仑寒的阵法怕是已经破了,我们必须得自救。” 另一侧的山头上,有人说出了与少年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口吻。 娄珏在山林间运气起跃,身影灵活得宛如一抹翠叶,孔嘉无力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着娄珏的脖颈。 “怎……怎么自救?” 他的嗓音极其微弱,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之前拿下一只六品灵兽,两人还没来得及喜悦多久,那骤然飞窜的积分,转瞬间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红线对排名较高的学子似乎极为钟爱,不断吸取着他们的灵力,更有细小的枝条蛰伏在皮肉之下,在体内扎根…… “糟了,”孔嘉喃喃道,“娄兄啊,那红线好像快长到我丹田了。它如果一头扎进我的灵丹里……我会不会死啊?” 灵兽生有灵核,调度一身灵力;修者亦聚灵丹,置于丹田之中,蕴养肉/身。 此刻听了孔嘉的话,娄珏微微垂头。 在林间穿行的速度极快,林风如浪涛拍打在他面颊上,眸中的水光还未来得及淌出,便被凛冽的风吹散了。 “不用担心,”青年轻声,却隐隐发狠道,“你不会死的。” 孔嘉苦笑一声,又道:“那我会废吗?就像那个谁谁谁,自爆灵丹……” “不会!”娄珏额角绷起一根青筋,“孔嘉,你能不能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我看的也不多嘛。”孔嘉委屈巴巴。 背上的青年好不容易安静了几息,娄珏突然又感到一阵凉意。 濡湿的触感在脖颈上一扫而过,残留的水分被冷风吹干,却在挥发的瞬间带走了热量,只留下一片寒霜般的冰凉。 孔嘉难道……哭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让娄珏胸口无可抑制地涌起一丝悲凉。他并不脆弱的心无助地颤了颤,一时悲从中来,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做的决定,是他带孔嘉去杀的六品灵兽,也是他装作不经意地,将兽晶丢给孔嘉…… 是他的错误,为什么要让孔嘉来承担后果? 可下一秒,娄珏耳中飘来一串欢快的笑声,孔嘉攀着他的脖颈,奇道:“娄兄,你这耳根下面竟然生了颗小痣……啧啧,知道吗,这叫美人痣。” 说话间,青年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娄珏耳根,又酥又痒。 娄珏:“!!!” 青年脚下一歪,险些没能攀住枝条,从树上掉下去。 手脚僵硬,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移动,娄珏薄唇紧抿,片刻之后微微张唇,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你……刚刚亲了我的痣?” 孔嘉丝毫未察,还兴致勃勃地瞅着娄珏白净的耳根瞧,闻言随口道:“瞧你这话,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蹦得那么快,上蹿下跳跟兔子一样,我本来准备说话,结果一头撞上去了。” 娄珏:“……” 翠峰之上,锦衣青年沉默许久,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 他似是认命般地,将背上人再向上托了托,紧接着提气凝神,居高临下地朝四方逡巡一圈,最终选定一个方向,迈步快速奔去。 孔嘉搂着他的脖子,从肩上探出小半个脑袋,奇道:“娄兄,我们去哪儿?” “自古守山大阵,必有阵眼,能依之驭阵御敌,我得找到那个地方……你的灵丹不疼了?” 这话似是提醒了孔嘉,他倏地捂住小腹,嗷嗷叫着,再度瘫软下去。 娄珏步履如飞,穿行之处荡起一片草叶沙尘。 但与之前半个时辰不同,娄珏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清隽眉间的担忧之色,也似是减轻了许多。 ……真是个混蛋啊,之前还害他那么担心。 但目前来看,这小混蛋……总该是死不了的。 …… 石宫最左侧的甬道内。 沙尘飞扬,不时传出一两声暴喝。 戾风似箭,淡黄色灵流如漫天飞舞的黄沙,裹挟中央两柄一尺长的弯刀,在半空划过满月似的弧,狠狠劈在前方石墙上。 狂风飞舞,吹起持刀人飞扬的短发,露出一双狠厉上挑的眼眸。 犀利,凶绝,孤注一掷,饿狼似的。 “砰!” 巨响撼天,在深邃幽静的通道中远远飘荡,震得石宫上方砂石颤动,扑簌簌地洒下。 那面布满刀迹剑痕的玉墙亦颤动数下,角落的位置亮起一道浅橙色的微光,似是一小块图腾被点亮。 与此同时,一道干巴巴的低音自墙后传出。 “领悟中品刀法回轮斩,可抽取一次随机奖励。” 言罢,墙上裂开一条巴掌大的缝隙,随后一个灰扑扑的、通体浑圆的东西被扔了出来。 那东西“扑通”一声坠落在地,竟还颇有弹性地跳动几下,颇有灵性地跃到徐阳脚边,擦着他的兽皮长靴稳稳停下,不动了。 徐阳阴沉着脸,捡起脚下圆块。 拨开树脂般的半透明外层,所谓的“随机奖励”在他掌心中原形毕露—— 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钟乳石,上面透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孔。 小孔中填满淤泥,仿佛无数黑幽幽的眼睛,耳中传来尽是无言的嘲笑。 徐阳眼角崩开一丝血痕,五指倏地攥紧。 灵气从掌心涌出,指尖用力,登时将石头捏为一摊粉末,细尘自指缝间徐徐飘落,又被呼啸而来的风荡得一干二净。 在他身侧,蹲坐在地的高大青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徐阳,我看这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闭嘴!” 伤痕累累的玉墙前,青年咬牙切齿。 徐阳恶狠狠地瞪着那墙,似是要将其劈成粉末,然后把墙后的东西拽出来剥皮抽筋。 ——太过分了,领悟了足足三门刀术,抽到的奖励竟然全是石头? 主角可是随随便便就拿到了珍贵的秘籍啊! 虽然徐阳知道,他拿到的那些应该不是石头,而是存放已久、药性尽失的丹药,因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封存成百上千年,最终凝为了坚硬的石块。 可他实在气不过。 好不容易抢在主角之前进了这功法殿,废了大半个时辰,竟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要等主角来到这里,那功法才肯问世? 那他这一路所求,都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行,他不甘心! 狠狠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眨了眨略显发花的眼睛,徐阳深吸口气,再度催动灵力,高高举起短刀。 三次不行,就五次,十次,将石壁上的刀凿剑痕全部领悟一遍! 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 或许是意念发挥了作用,本已接近干涸的经脉中竟被他再度挤出一丝力气,如清流淌入荒芜的大地,浸润沟渠。 徐阳凝眸,望向石壁的一角。 但正在徐阳聚精会神,试图领悟那刀痕中的秘法时,鼻端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浅淡的栀子花的味道,微甜,却又似在幽凉的湖水中沁过,泛着一丝寒涔涔的冷意,令人心头发颤。 与之同来的是一串悠闲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最终在地宫外站定。 “我都故意来迟了这么久,你们竟然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人轻声笑着,慢条斯理地,嗓音不徐不疾,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恶意,让徐阳刹那间浑身紧绷。 心头警铃大作。 徐阳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猛然回头—— 来人正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揭下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眉若远山,眸似流泉,微曲的发丝顺着略显苍白的面颊落下,盈盈落在肩头。 他微微侧首,朱唇轻启,唇角含笑,嗓音轻柔。 “效率太低,该罚。” 第25章 分明是阴气缠身之人, 是文中令人风声鹤唳的反派,但当来人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洞口中时, 徐阳还是禁不住恍惚了一瞬。 无他,只是来人……着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兜帽落下, 露出一张白玉似的面颊, 肌肤清清冷冷,没几丝血气, 倒像是上好的瓷釉。 五官亦舒朗,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弧度优美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浅褐色的眼眸侧身凝望过来时,几乎透出几丝温柔的味道。 但下一秒,被美色所迷的大脑恍惚忆起原文剧情,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扒拉出面前人的身份。 此时此刻,除了主角与宁鸿,唯一有可能在仑寒山内闲逛, 来到此处的人…… 顾禾! 这个名字浮出水面的刹那,徐阳背脊剧颤。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霎时将他冻了个刺骨冰寒,他望着青年,嘴唇蠕动片刻,终是咬紧牙关, 颤抖着向后退了数步。 他耳边突然飘来一声嘀咕。 “这人谁啊, 模样真俊。” 蹲在角落里的陈戍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正拽着徐阳的衣袖轻轻拉扯——对他而言是“嘀咕”和“轻扯”,却拉得心神不宁的徐阳一个趔趄,暗叫不好。 他忙一把捂住陈戍的嘴,将人拖到身后。 面对着微微侧首的顾禾,徐阳面色惨白,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呃……我这朋友不懂事,冒犯了师兄,师兄见谅,见谅哈。” 话音刚落,便见身前面若好女的青年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哦,你怎知我是你们师兄?” 徐阳:“……!” 糟糕! 他一时失言,竟在这黑心瓤的大反派面前露了底! “我……” 想个理由,想个好点的理由! 徐阳脑中的思绪飞速运转,但情急之间,越是思索,他眼前越是一片花白。 他只得狠狠咬紧了牙关,五指攥紧弯刀,警惕心提到最高。 掌心很快渗出丝丝细汗,黏腻微凉。 面前人的眼神亦令人胆寒,褐色的瞳孔弯起浅浅的弧度,深处却隐约泛起刺目的红光。 被那样的眼神盯了一圈,徐阳只觉得自己似乎在面对一汪深渊,未知的恐惧自深处微微抬头,只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便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个通透。 这便是高品修者的神识威压。 只一个念头,动动小指,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威压越来越强,渐渐让徐阳难以承受,他紧咬牙关,但背脊还是诡异地呈现一丝丝弯折的趋势,鞋底下压,在石面上踩出深深的痕迹。 ……痛,好痛,不行了! “干什么!”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徐阳身侧闯出,如同一只野兽,猛地将徐阳顶出神识压迫的范围。 陈戍哑着嗓子,怒道:“你这兔儿爷,在对老子的兄弟做什么?” 青年双手握拳,下颚微含,目光犀利,俨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爆炸性肌肉的线条清晰流畅,腰背坚实。 脱离险境的徐阳大口喘着粗气,微一抬首,入眼便是同伴古铜色的伟岸身躯,本就比常人魁梧三分,此刻挡在恶徒面前,更像是一座坚毅的山峰。 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个鬼啊! 敢说顾禾‘兔儿爷’,这丫的是把他俩的命一起往沟里带! 顾不得思考心底涌现的复杂情绪,徐阳慌忙上前数步,捂住陈戍的嘴,在臂弯中人‘唔唔唔’的叫嚷声中,赔笑道:“他胡说,他胡说!我这兄弟脑袋不太清醒,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有趣。”咫尺之外,顾禾勾了勾唇。 帽兜青年迈动脚步,缓缓朝徐阳走来,在徐阳心惊胆寒的目光中—— 与二人擦肩而过。 黑袍沁着冷冰冰的风,似是裹挟着缥缈峰头千年不化的雪,在青年惨白的面颊上轻轻扫过。 带着一股极浅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顾禾身形颀长,晃过时宛如一阵风,轻飘飘地荡了过去,影子落在沉黑的石壁上,迅速与之融为一体,如同一滴墨汁,悄然溶入幽邃的深海。 “滴答。” 一滴冷汗自徐阳额角渗出,顺着面颊滚落,在瘦削的下颚上悬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 顾禾那声“有趣”,话里似乎带着别的意味。 但此时此刻,这人又似是抛弃了对他们的兴趣,只缓步走到石墙前,长袖飘扬,探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手上罩血雾,刚一探出,空气中便仿佛有无形的浓云重重压下,魂魄的嘶鸣在耳畔狰狞作响,撕破耳膜,钻入脑海中,疯狂翻搅—— 角落中的二人皆痛苦地抱紧脑袋,蹲坐在地。 陈戍擅长肉搏,本就对这类神识类的攻击没什么抵抗力,此刻再发达的肌肉也无济于事,只能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徐阳毕竟是穿越者,灵魂比常人更坚韧些,此刻面对顾禾施展的术法,还能勉强抵挡着,奋力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那个死命不愿给他秘籍的“秘境石灵”,竟然飞快地裂开一条巨缝,拼命朝外喷吐各种东西,腐坏的灵植,失效的丹药,破损的灵器,各型各色的玉简与残卷…… 回忆起自己三次拿到的废物“石头”,徐阳睚眦欲裂。 这他娘的还有天理么? 究竟杭小时是主角,还是这顾禾是主角? 看眼前这阵式,他简直就是秘境之主的亲儿子! 恰在这时,石壁中的东西流速渐缓,似是已经吐了个干净。石缝剧烈收缩几下,又倏地裂开,吐出一枚泛着淡淡荧光的玉简。 与“垃圾堆”中一众废物不同,那玉简刚一露面,表面便泛着暖黄色的光,它缓缓自小山般堆砌的物件中滑落,落入顾禾手中。 暖黄衬玉手,给青年近乎苍白的手染上一丝人气。 徐阳的眼睛直了。 他非常肯定,那就是原文中杭小时从秘境中找到的《纯阳玄经》,是主角精粹血脉,提升资质的关键! 他的目光随着玉简游移,脑袋也微微前探,眼睛几乎长在了那暖黄微光上。 但不远处,顾禾轻轻捏着玉简,赏花般细细地打量片刻,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错的东西,却不是我想要的。” 言罢,掌心血雾愈发浓郁,似是要将那玉简摧毁。 “等等!”徐阳眼瞳剧颤,下意识喊出了声。 刚一出口,他心头便警铃大作,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但为时已晚。 咫尺之外,面容姝丽的青年闻声转身,眸中的浅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得几乎滴下血来的红,暗涛汹涌,风浪滔天。 “你想要这秘籍?”他轻声道。 还未等徐阳做出反应,他忽地又似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地笑了起来,眸中血光大作:“但我凭什么给你呢?就凭你是……” 话音未落,通道口处突然强光大作! 那是一团熊熊烈焰,炽热如骄阳,硕大如火轮,刚一冒头的刹那,便以破竹之势飞速前冲,撞落一地碎石,直朝顾禾扑来! 习惯了甬道内的黑暗,此刻乍一见到强光,即便强如顾禾,也下意识眼眸微阖。 他合上眼的刹那,两个灵巧的身影自道内闪出,飞快地蹿向徐阳和陈戍,拖着他们朝外飞窜,大喊道:“快走!” 同时,一股灰色浓雾在甬道内弥漫,一条黝黑的小蛟在雾气中游蹿,似游龙翻搅,拼命蚕食着红色血雾。 那血雾对它似是大补,几口下肚,小蛟头上凸起的细角便长大了几分。 它垂涎地舔了舔嘴,张口又吞下数口,直把肚皮吞得臌胀又浑圆,却仍不满足,焦急地绕着红雾转来转去。 直到宁鸿仓促回头,吼道:“还不快走?” 小蛟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摇了摇尾巴,飞速窜回宁鸿身上,没入皮下。 血雾深处,却倏地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低醇又晦暗,似辽阔幽原上荡过的风。 “走得了么?”青年轻声道。 浓雾破开,未见面容,却先露出一双猩红的瞳孔,乍一望去,令人恍惚想起尸横遍野,血骨成河…… 鬼修修至深处,自身便仿佛一个无尽的地狱熔炉,睁眸一瞬,便是那熔炉催动,岩火倒灌,几乎灼化灵魂。 这也算是鬼修的独门绝技,除了专修神识的某些道法,能与之对抗的便只有另一个鬼修,或者邪祟之体犹在其上的,天魔…… “别看。” 无形威压在狭窄的殿中传荡,下意识地,宁鸿抬起修长的手,捂住杭小时的眼睛。 ——触手是一片细密的长睫。 这个动作刚一作出,宁鸿心头便是一愣。 虽说他扮演的这个反派,此时正应该无所不用其极地提升主角好感度,但刚才那一瞬的反应,绝对不是他刻意为之。 这时,他感到掌下的长睫颤了颤,小刷子般扫过掌心,温软又酥痒,几乎撩在心尖上。 “宁大哥?”杭小时疑惑。 清朗的嗓音传入耳中,宁鸿的掌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倏地收了回去。 ……却也不收全,尴尬地在半空举了片刻,又似是不舍地轻轻落下,搭在杭小时肩头。 他一边把杭小时朝外推,一边运气压下胸口刹那间的躁动,周身灵力波荡,潮水般朝顾禾涌起,低声道:“你带那两人快走,我来挡住他。” “那怎么成?” 杭小时连连摇头。 他心头藏着一丝愧意,自己也说不清的那种。 本来按照剧情,他们不会在石宫中与顾禾相逢,而是应该在石宫外被顾禾截堵。 到那时,星河宗也已经对测试场内的意外做出了应对,顾禾最终被修复完成的守山大阵逼退,杭小时等人有惊无险。 但因为在中间的甬道里,杭小时有意拖延,才使得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若是稍有差池,让宁鸿、陈戍等人受伤,甚至毙命…… 不用电击伺候,强烈的惭愧感就能把杭小时逼死。 于是杭小时大手一挥,将陈徐二人朝洞外推去,自己则反身直冲,在宁鸿肩侧站稳,朗声道:“宁大哥,我来助你!” 他屏息聚气,阳炎在越来越熟稔的灵力催动下化为一道耀眼洪流,火凤展翅,灵动翱舞,冲破雾气,在顾禾上方盘旋。 火星飞射,似漫空的流星化作火雨,坠落九天,又似一场盛大而炫目的烟花。 光芒映亮杭小时的侧颜。 那是一种橙黄中泛着金芒的漂亮色泽,随火光似斑斓波浪般摇曳,将本就清隽如玉的面庞轮廓映得格外灵动,满满的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息。 热浪席卷,蛮横地将呼吸都染上滚烫的温度。 而火光中,俊美无俦的青年微微侧首,弯眉一笑。 雪白薄衫染成亮丽的橘红,长袖飞扬,暖得……让人怦然心动。 …… 顾禾周身弥漫出的血雾逐渐凝实,化作四下飞舞的红线,毒蛇般吐着细长的信子,朝杭小时二人笔直抽来。 高品修者的威压似小山般罩下,压迫着两人的背脊,在这样的环境下,连站直身体都渐渐变得困难,更遑论运气反抗。 但杭小时只感到亢奋。 火焰燎卷着他的长发,热浪托起飞扬的衣袖,金色阳炎自他掌心挥出,与对面的血雾猛烈碰撞,每一下都精准地击落一条血蛇。 偶尔有漏网之鱼,穿透火焰屏障,狰狞着迎面直扑,便会有一道淡淡的灰雾自身侧挥来,轻描淡写地替他挡下。 有人说,男人的浪漫是烈酒、枪与玫瑰。 那些曾与杭小时的生活很远很远,但此时此刻,与宁鸿并肩而立,杭小时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感觉。 微微侧首,余光瞥见身旁风姿卓然的青年。 玄衣暗纹,清绝雅致,挥手间灰雾弥散。 本是阴邪之力,但此刻杭小时的阳炎将整座石宫烧得通明,火光落在宁鸿白净如琉璃的面颊上,倒显得整个人如白玉般通透。 一双殷红的唇尤甚显眼,在晴空下略显诡谲的红,此刻却染上一丝暖黄的光,变得柔软,温和又暧昧。 杭小时有些心猿意马,在心底喃喃道:“025老师,他的嘴唇好漂亮,想亲……” 025暗笑。 杭小时素来爱赏美男,但与025的絮叨中,往往是眼馋对方的胸肌、腹肌、大长腿。过了这么久,025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想亲吻某个人。 想亲与想做,自然是不同的意味。 只是杭小时自己……恐怕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025有意提醒他,但眼下情况紧急,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于是025悄声道:“小时,友情提示,你们快输了哦!加把劲,出去再亲。” 眸光微凛,杭小时点点头。 事实的确如此。 去掉眼前八倍厚的暧昧滤镜,以他们八品的修为水准,的确还不是顾禾的对手。 阳炎虽烈,灰雾虽浓,但身前的血雾却似无穷无尽,红线断了又熔,血蛇在脚下蜿蜒,汇聚如源源不断的浪潮,渐渐令两人手忙脚乱。 而且…… 能担任书中明面上大反派的人,绝不仅仅只有这点手段。 杭小时隐隐有所察觉,那全身笼罩在血雾中的青年遮掩了面容,却一直用犀利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他们,出手完全未用全力,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逗弄。 “原来你们……” 低低的嗓音突然自血雾深处传来,冷越清润,似冰雪。 顾禾抿着唇。 他的唇色亦红,眸色是火光都无法映亮的暗沉,抬眸瞥来时,杭小时背脊微颤,感觉自己似是在面对一片无涯无际的深渊。 他的话音极轻,隐没在噼啪噼啪的火焰升腾声中,而下一秒,一抹血色的影子突然暴起,迅疾如电,径直朝杭小时扑去! 杭小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自背后袭来,将他猛扯着朝后踉跄两步。 凉意骤然袭上脖颈,如一根冰丝,又似尖锐而泛着寒光的利刃,悄然钻上杭小时颈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脖颈上缠了个圈。 杭小时下意识抬手一抓—— 抓了个空。 ……糟了。 原文中,顾禾便有一招独门绝技,能索人性命于千里之外,名为……“相思红豆”。 凉意似灵活的藤蔓,钻入皮下,深入经脉,顺着血液钻向丹田,并飞快地在灵丹上生根发芽,舒展柔嫩的叶片,将杭小时灵丹层层包裹。 甬道中的阳炎气势正旺,却骤然被切断了灵气来源。 跳蹿的火苗无力地蹦跶数下,心有不甘地明灭片刻,终究渐渐黯淡,化为一抹飞烟。 而杭小时脖颈上的红绳开始缓缓收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折磨得他无法呼吸,清俊的面颊逐渐涨红。 顾禾站在他身侧,帽兜于脑后轻轻摇荡,右手微微抬起,长袖下滑,露出一抹白皙的腕。 如玉指尖在半空中飞舞挑捻,似是琴弦在手,正弹奏一曲清越悠扬的春日之歌。 杭小时眼前渐渐有些花白。 恍惚中,他耳中飘过一声低喃,以及一串癫狂又悲壮的笑声,顾禾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什么东西发难,嗓音微哑:“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 杭小时心头一颤。 冰冷的杀意在背后蔓延,攀上他的肩膀。 那么清晰,令杭小时心头升起一股明悟—— 顾禾是真的想,也极有可能,在这里杀死他。 双手无力地扒着脖颈,他痛苦地在脑海中尖叫:“啊啊啊025老师,反派要杀我!” “放开他!” 灰气猝然席卷,血雾炸开。 025尚未回话,另一人却抢先做出了反应。只见黑蛟探头,狰狞地龇起尖牙,而凝实的血雾在他面前崩毁,仿佛有人抓住夜幕一角,狠狠撕开—— 缝隙中央,露出宁鸿苍白的脸。 他俊逸的面庞上,如今满是焦虑,深邃的双眸中幽光明灭,右手一抖,指尖夹住一枚玉简,在顾禾面前晃过。 “我知道你想要这个,放开他,它便归你。否则……” 宁鸿五指倏地攥紧,指尖用力,玉简不堪其重,边角登时崩开细小的裂纹。 “我便毁了它。”青年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 而咫尺之外,杭小时眼前一黑。 突然觉得脖子也不疼了,呼吸也不困难了。 他痛苦地垂下头,只恨不得自己马上晕厥,装成什么都没看见。 ——大哥,我知道身为反派,你肯定藏起了那玉简。 但不要在我面前暴露啊! 你这样子,让我一会儿怎么接? 第26章 远在百里之外的星河宗内, 摘星阁上,此时已是一片白芒灿灿。 成千上万的灵石在地面整齐排列, 如繁星万点,汇聚成一片闪亮的海。 许玉儿站在灵石中央, 下颚微扬, 双眸紧阖。 为了护住颜面,星河宗下了血本, 此时地上的每一块灵石都对应远处仑寒山上的一个人,许玉儿沉下心神,神识扩散, 登时有细白的丝线自她指尖漫出,将灵石缓缓连成一串。 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低低地咳嗽一声。 “这就是……那妖术的原型?” “什么妖术?”回应之人刚问了半句,便倏地醒悟,“你是说,那‘相思红豆’?” “正是正是。”问话之人连连点头。 回应的周长老却沉默片刻, 眉头紧蹙。 “相思红豆一术,本就是许玉儿所创, 本意……无所谓了,反正落入顾禾那孽徒手中,竟成了那般邪术。” 周长老唏嘘片刻,微微抬眸, 眯缝着眼睛瞥了眼大阵中央的许玉儿, 故意拔高嗓音, 意有所指道:“所以此次之事,她许玉儿本该负责。” “现在,这小丫头片子能唤醒大阵,将功补过也罢,若是不能……” 话音隐没在渐盛的风中,化为数声低低的冷笑。 问话之人傻乎乎地追问道:“不能,便如何?” “如何?”周长老冷淡道,“那便搬出缥缈峰,让出宗主令,乖乖做一名三代弟子,莫要肖想其他!” 话音刚落,冷风呼啸,在半空卷起一人高的猛烈气旋。 灵石中央,身姿俏丽的少女倏地睁开眼睛! 白芒大作,拴着细线的灵石被清风托起,于空中缓缓沉浮,数息之后,竟似自有意识,缓慢地朝着某个方位飘去。 原本排列整齐的灵石刹那间错了位,状似散乱地四下汇集,随后左一摊,右一摊地胡乱堆砌着,落在地上不动了。 绝大多数灵石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有些甚至收敛光华,晦暗得仿佛一块死石。 只有极少数的灵石还在空中飘荡着,或是激烈起伏,或是以缓慢地速度继续飘动,朝东南某个方位荡去。 “……这算什么,丢石子玩啊?” 身后又有人不满:“就这,还要宗里出三千灵石?给我来,我也会。” “噤声!” 威严的嗓音自左侧传出,抱怨之人心有未甘,愤愤地抬起头。 ——恰对上周长老铁黑的面容、沉寂的眸光。 那人瑟缩了片刻,骂骂咧咧地缩回头,窝在后方不动了。 周长老收回目光,凝神望着大阵中央的少女。他是阵道大家,哪能看不出此时此刻,场上的真实情况? 自知没有本事去撬动仑寒的大阵,许玉儿用了一种取巧的方法,在摘星阁上排列了一座小阵,以灵石替代如今阵中的诸多考生,并用她对‘相思红豆’的独特理解,以及对顾禾术法的特殊感应,竟是模拟出了仑寒大阵此时的状况。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算个天才。 思至此处,周长老沉吟片刻,眸光微暗。 天才又如何。 不识时务,不懂进退,这样的天才,有不如无。 走上岔路的天才更为可怕,当年那顾禾,若不是天资过于卓越,也不至于将星河害到如今这般地步。 正思忖间,大阵中央的许玉儿终于动了。 素裙飘飘,勾勒出她纤瘦却曼妙的身形,乌发在长风中轻柔鼓荡,一步步走向阵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积着三四块灵石。 与其他灰暗的灵石不同,这几块格外圆润,表面绽放出熠熠光辉,在微微隆起的地面上激烈震颤,仿佛有什么包裹在石头内,正不甘心地想要冲破枷锁。 少女朱唇紧抿,浅褐色瞳孔中闪过一丝黯然。 但随即被更深的怒意与悲伤压下,复杂的情愫在眸光深处翻涌,似浪涛澎湃,碎雪击石。 许玉儿猝然垂首。 雪线于掌心回拢,凝结成一颗光彩夺目的圆球,灵力波动,涟漪般朝外圈圈扩散—— “啪”地一声,被少女击在某一颗灵石上。 那灵石表面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但仔细盯去,内部隐约泛起点点猩红,似幽邃海面上静静盛开的血之花。 少女唇角微扬,似是在笑,又似是要哭不哭,只轻声道:“……找到你了。” …… 灵光落在暗灰色灵石上的刹那,少女如玉的掌心光芒大作。 白线猝然绷紧,许玉儿提着那光团,便似是提住了灵线的交织之处,只见她用青葱般的手指细细梳理几下,轻轻一提—— 整个光网都随之震颤,发出一串“嗡嗡”的颤音,光波以光团为中心,激烈的波动一圈圈传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数百里外的仑寒山上空,亦荡开激烈的波纹。 遥远缥缈,似隔了一层浓稠的雾气,但随着时间推移,灵光便如同镜中的涟漪,一点点抹去浮尘,显露出最本质,也最耀眼的光彩。 白芒以强势的姿态闯入阵中,与漫空飞舞抽动的血雾黑纹激烈交锋,闪光飞窜,虽无声,却迸发出摧枯拉朽的灵波。 战争以中央的山脉为圆心,狂风压境般朝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尘沙飞扬,草木弯折,即便尚有力气行走的考生也难以抵挡,皆埋头俯身,修为差些的甚至扑通跪倒,膝盖陷入土中,压出深深的泥痕。 东南区域,娄珏也不得不从枝头跃下,半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他扶住身侧一株高大的榕树,猎猎长风将长发吹得漫空飞舞,青袍鼓荡,几乎遮蔽视线。 背后,面色苍白的孔嘉亦微颤着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发,望着天际光芒微微眯眼,迟疑道:“娄兄,那是……” “是星河宗的高人出手,我们有救了。”娄珏轻声道。 他将背上的青年放下,小心地扶着对方靠在树下,指尖不经意地,从对方毫无血色的面颊上轻轻擦过,深邃眸中闪过疼惜之色,又迅速掩下。 停顿片刻,娄珏垂下手腕,轻轻替孔嘉拢紧了锦绣长袍,五指灵巧,帮他系上领口的金丝扣。 在这时,天空中的战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本是最为弱势的白芒,混入血雾之中后,竟是如鱼得水,飞速吞噬了大量血芒。 它与那血色本就师出同源,此刻在许玉儿这个功法创作者的操纵下,又巧妙借助了仑寒大阵本身的力量,是以刚一显露优势,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一路横扫。 白芒蔓延之处,考生们颈侧的红痕也隐约有了消融的迹象。 阵法中央,许玉儿娇俏的面庞渐渐变得惨白,她紧咬下唇,粉唇上渗出一丝丹色的血痕。 摘星阁的小阵已经与仑寒的大阵产生了感应,但彻底带动大阵之后,缓缓启动的大阵便如同刚刚苏醒的猛兽,只轻轻抬爪,吐出一缕鼻息,便能反过来催动小阵,令许玉儿难负其重。 血雾消融的刹那,石宫中的对峙场面亦微微一滞。 敏锐察觉到了外面的变化,顾禾微微仰头,隔着数百米的深厚土层,遥遥望向天际。 眸中红光微褪,他眼底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薄唇微启,轻轻做了个口型。 温柔,缱绻,仿佛他早已将那人的名字在唇齿间呢喃了千万遍。可想要发声之际,喉头却喑哑,被更多更复杂的东西沉沉压下。 柔光不过一瞬,挣扎亦仅有半息。 恍惚之后,顾禾瞬间恢复了之前冷硬的模样。 ——比之前更邪异。 柔光在唤醒他回忆的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许多丑陋而痛苦的东西,似密密麻麻的爬虫,潮水般袭上心头,将那一点难得的柔情吞噬殆尽。 青年抬起头,对上宁鸿幽暗警惕的眼神。 他还抓着杭小时的脖颈,此刻却仿佛失了兴致,连宁鸿手中的玉简都不再在乎,只恹恹地侧头瞥了一眼,便将杭小时朝对面一扔。 宁鸿忙抬手去接。 纤瘦而温热的躯体,刹那间接了个满怀。 杭小时一手捂着脖颈,漂亮的凤眸中摇晃着生理性的水光,剧烈喘息着,另一手勾上他的脖颈,仰头哑声道:“宁大哥,多谢。” ——好巧不巧地,他仰头之时,恰是宁鸿低头的刹那,两人的唇瓣不经意间对在一起。 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绵软温润,带一丝丝水汽,又烫得人全身的神经末梢都战栗难耐。 两人皆愣了片刻。 烈火灼烧过的石洞内,空气稀薄,热浪氤氲。 抱着青年不算轻薄的身躯,感受到怀中激烈起伏的胸膛和不稳的吐息,宁鸿突然感到浑身发烫。 而且…… 虽光色黯淡,看不真切,可他总是觉得,刚刚那一瞬间,杭小时的耳垂……红了。 真奇怪,宁鸿茫然地想,只是一个吻。 那么轻,那么浅,一触即分的吻,又是在如此危急,剑拔弩张的形式下,却让他情丝浮动,浮想联翩。 黑暗遮挡视线,笼罩杭小时周身,蔓延出无数遐想的空间。 宁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是他数年来反派生涯中从来不敢思考的事情,连081也不能诉说,那么惊险,无论成功与否,也许都会要了他的小命…… 却在这血雾弥漫,千钧一发的时刻,反复地在脑海中跃现。 他想……让杭小时爱上他。 想把这人拥在怀中,扣在掌心。 想拽住他白皙的手腕,抚摸那富有弹性的肌肤,亵/玩那圆润挺翘的臀,分开那双修长的双腿,在目光所及的每一处落下细密的吻。 让那瓷白的肌肤遍布红痕,比顾禾的血雾更浓,比山脊盛开的桃花更暧昧。 他那双漂亮的,仿佛沉浸星芒的凤眸,也许会为自己而变得妩媚深情,眼尾晕开诱人的红,蝶翼般的长睫沾染水汽,一下下扑闪着,唤自己的名字。 他的目光里只看着自己,瞳孔里只有自己的影子,嘴里除了喊自己的名字,只传出婉转连绵的颤音,宛如低泣。 让他颤抖,紧绷,呜咽,汗流浃背,也许行至酣处,他的腿会主动缠上自己的月要,纠缠不休…… 只属于他的杭小时…… 宁鸿僵立片刻,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咽了咽口水。 阴影笼罩下,他本就幽邃的眼眸变得愈发晦暗不明,复杂的目光在杭小时身侧流连不去,挣扎又迟疑。 理智疯狂叫嚣,提醒着他:不,不能那么做。 他会死的。 规则的灵魂电击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想起那撕裂魂魄般的剧痛,宁鸿便禁不住战栗,背脊凉如寒冰。 可无论他如何压制脑海中的念头,总有一个声音在耳畔萦绕,挥之不去,饱含憧憬——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拥有一个爱人。 即便被规则电死,怕是也……心满意足。 …… 宁鸿愣神的刹那,杭小时则微微垂首,在身侧人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嘴角。 他凭借高超的演技,恰到好处地吃了心上人的豆腐,此刻虽然身上难受,心情却好得近乎雀跃。 此时一边止不住地喘,杭小时一边在黑暗的遮掩下,偷偷笑弯了眼睛,在脑海中激动道:“0、025老师,咳、咳咳,我亲到他了!” 025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还真是,为了揩油,连命都不在乎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主角,剧情再怎么改动,也不能让我死在这里吧?”杭小时得意洋洋。 “是吗?”025笑道,“刚刚那个吓得要命,在我耳边尖叫的小家伙是谁呀?” “是谁呢?”杭小时装傻。 不过杭小时也知道现在形势紧急,遂只在脑海中与025调笑几声,缓解心头尚未驱散的、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惧,便迅速正色转身,右手翻转,再度聚起阳炎。 他与宁鸿再度并肩而立,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顾禾,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便即刻发难。 但顾禾仿佛拿他们当空气。 青年高扬着头,仿佛透过深黑的土层,看到了晴空白日下激烈争斗的白芒血纹。 那白芒对血纹的渗透性显然难以抵挡,即便身在石宫中,他周身弥漫的血雾都隐隐产生了变化,渐渐转化为一般无二的白芒。 “这些灵活的木偶……你要去有什么用处呢?” 顾禾每一个字都咬得极紧。 但下一秒,似有长风席卷,青年周身的血雾骤然一空。 他形状姣好的眼角轻轻眯起,笑意渐浓,悲意完全敛去,化为近乎癫狂的大笑,自嘴角,自咽喉涌出:“哈哈,哈哈!也罢也罢,你既要,那就……拿去吧!” 青年手中猛地掐起一个法诀! 他似是交出了血纹网络的掌控权,有意引导着白芒钻入血雾中,在里面大肆吞噬。 越来越多的白光亮起,将石宫映亮,仿若白昼。 摘星阁上,手握阵眼的许玉儿倏地通哼一声,微微俯身。 素手支着膝盖,少女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但唇角的血丝终究难以咽下,顺着尖细的下巴缓缓淌下,滴落在石阵中央。 ‘相思红豆’是一门掌控他人灵魂的术法。 修炼此术,非但对修者的灵识强度有极高的要求,在施行过程中,更是要求施术者的灵魂分外强大,强大到可以压制所有被掌控者的灵魂。 顾禾是鬼修,对魂魄的了解本就远超常人。 但……许玉儿做不到。 此刻顾禾放手,那数千考生的生命线便齐齐搭在了许玉儿手上,来自灵魂的重担,比山海更沉重,直压得她浑身如针扎般地疼,眼前一片花白。 人群中,周长老捻着胡须,眯了眯眼睛。 古有修者大能,能以秘法引动天地巨变,在海上唤起蔓延数百里的可怖漩涡。 那段时间,整个南大陆都被阴沉的黑云压迫,数百米高的巨浪遮天蔽日,砸下时如坠落的山脉,几乎吞噬整个沿海地带。 但掀起灾难的修者并未看到这一幕。 在海啸发动的刹那,他便被脱离掌控的漩涡卷入中央,眨眼间撕成碎片,殒命当场。 对于许玉儿来说,现下的情景与那一般无二。 数千考生的生命线,将她与大阵紧紧束缚在一起,难以摆脱。 一样的骑虎难下,一样的进退两难。 但现下是最好的时机,若不立即与小阵分离,她便会被那大阵越扯越紧,直到形销骨立,道体崩毁…… 一片寂静中,周长老眸色暗沉,突然开口道:“丫头,撑住!我等立即施法,与你同救那考生性命!” 言罢,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青色灵力自袖袍中溢出,飘入阵中。 围观众人登时傻了眼。 他们……没看错吧? 上前帮忙那个人,是大长老一派,素喜让许玉儿难堪的周长老? 可没过多久,长老们的眼神再度变化。 因为……那周长老上前之后,并未替许玉儿分担阵内灵压,而是巧妙地探出灵力,牵引其中一块灵石! 一块灵石,便对应着一名考生。 灵力深入那块灵石,与远在仑寒山上,考生的准考令牌建立联系,周长老轻咳一声,带着无尽威严道:“考生莫慌,在下五行峰周飞白,特来救尔等脱离险境。我问你,你可愿加入我五行峰?” 身后骤静。 片刻之后,骤然爆发出整齐划一的抽气声。 这……这也太无耻了! 灵石是许玉儿摆的,阵法是许玉儿牵动的,灵网的重负也是许玉儿在一力承担,这周老头,竟然在这时恬不知耻地蹿出来,拉拢考生? 人群里,不少人不忍地阖了阖眸。 但……枪打出头鸟,在大长老一派势大的情形下,没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替许玉儿说上一句公道话。 另有些人,见到周长老的举措后,却是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他们从人群中冲出,灵力飞窜,瞄准自己早就看好的苗子,激动地传音。 “邵家小儿,你这小成的剑体不错,可愿来我青山峰?” “小子,只要你答应投入我追尘峰,老夫马上救你出阵!” “你这丫头的灵体不赖,老夫马上替你去除那红线,你可要记得拜老夫为师!” 有了第一个投出橄榄枝的人,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三年前一场惨案,各峰实力大减,因而都瞄上了这届考生,卯足了劲儿欲要挑选几个好苗子,培养成门内的中坚势力——毕竟宗内有大比,年年凭借大比结果分配修炼资源,每拉拢到一个优秀的徒弟,便相当于提前预定下了大比中的好名次,预定下了大批的资源。 见势不妙,本还有些良心,踟蹰不前的人也站不住了。 虽然对不起许玉儿,但他们身为各峰长老,也要为自己峰内的弟子考虑啊。 再不抓紧,好苗子都被别人抢走了! 余下的几人对视一眼,皆苦笑一声,大踏步上前。 在路径许玉儿身侧时,不甚明显地微微颔首,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旋即转过身去,仿佛不看到大阵中央苦苦支撑的少女,便能减轻心头的愧疚之情。 灵力传荡,顺着白线牵动遥远的阵法,将声息传到考生贴身的准考令中。 “吾乃剑锋长老陈有生,尔等资质不俗,可愿入我门下?” “其他峰都是些臭烘烘的男人,星河之中,只我流玉峰最擅教导女弟子,你若入我峰中,我便将镇峰秘典与你借阅三月!” 灵阵中央,许玉儿浑身剧颤,雪白的小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她顶着重如千钧的灵压,死死支撑起身体,勉强张开唇缝:“我、我们缥缈峰也……” 嗓音干涩沙哑,细若蚊蚋。 而一开口,便泄了气。 少女刚说不过几个字,骤然暴涨的重压转瞬间压垮了她的脊梁,逼得她猛地俯身,半跪在地,膝盖深深压在青石上,留下两抹清晰的印痕。 鲜血顺着唇缝流淌,一滴一滴,飞溅在她凌空飘舞的浅粉薄裙上,晕开一串艳色的花。 许玉儿面如死灰。 若说缺人,她的缥缈峰才是最缺人的一峰,毕竟师兄反叛,师父闭关,除她之外,满峰上上下下的师兄妹们都在那个血色的夜里,被屠戮一空,连端茶送水的仆从也未留下。 此次招生,所有人都不待见她许玉儿,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因为再招不到弟子,缥缈峰就会被除名,而师父的宗主之位也…… 思至此处,少女深深阖眸。 她拼命咬着唇,无视唇瓣上传出的剧痛,将眸中的脆弱之色,连同咽喉中的腥味一口咽下。 在这般近乎疯狂的压迫下,丹田中早就逼近极限的灵丹竟再度加速,拼力从干涸的经脉中,抽出最后一丝气力,颤弱游丝地,朝半空中某个悬浮的灵石荡去。 一个就好,只要一个就好。 只要一个人愿意来她缥缈宗,她就还有办法破开这场死局…… “咳咳!” 灵力逼近的刹那,少女耳侧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咳嗽中掺了灵力,使得声音如雷霆霹雳,震耳欲聋,许玉儿猝不及防地被震了一下,勉强探出的灵力登时如断线的弦,清晰可见地,在少女面前崩断了。 “丫头,你撑好大阵,不要分心,别的交给大伯便是。” 周长老给自己看好的几个考生都传了音,其中九成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就“师父师父”地连声叫上,搞得他此刻心情大好。 他悠悠漫步,行到许玉儿身侧,在少女剧烈颤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嗓音慈祥道:“所有考生都等着你搭救,你可是我们的英雄啊。小玉儿,现在星河有难,你可千万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弃这些考生的生死于不顾。” 那些在大殿上,许玉儿出言相激时说的话,此刻被周长老照模照样地甩了回来。 尤其那老头还一脸正气,仿佛许玉儿说半个“不”字,便是自私自利,草菅人命。 寒风呼啸,长发飞扬。 阵法中央,许玉儿的眼圈唰地红了。 水光在少女莹润的眸中打转,折射白芒万千。 她垂下头,咬着血色的唇,发狠地想,有什么不能的? 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蛋,大不了她许玉儿掀了这摊子,上千考生一起被‘相思红豆’杀死,星河名誉尽毁,所有人一起完蛋! 真当她做不出来吗? 想法越狠,心头越痛。 但少女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心理建设,最终依旧牢牢地拖住白色灵网,一点点洗涤着血丝残余的痕迹,丝毫未懈怠。 ……所谓道德这种东西,终归是弄出来防君子,不防小人。 对不起师父,玉儿终究还是……不够狠啊。 许玉儿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不想看到身前数人的面目。 那些踩着她的肩,吸着她的血,在她的悲哀上狂欢的“小人们”。 可恰在这时,某颗灵石中竟飘出一个朗润的嗓音。 赫然是个青年人,虽略显气喘,但话音有力,似乎并未受到邪术的影响。 “长生峰?对不起,我没有比较的意思,但是……” “星河内可有一座缥缈峰?” “我想问问那掌峰的长老,可愿收我入门?” “原因?其实我久仰缥缈峰大名,对缥缈仰慕已久……嘶疼疼疼!快,让我入峰,我杭小时生是缥缈人,死是缥缈鬼!” 众长老登时惊掉了下巴:“……!” 这他丫的,哪来的混小子,吃错药了? …… 时间回到半刻钟之前。 仑寒山下的石宫中,杭小时理了理纷乱的衣袖,有些手足无措。 不久前,相貌姣好的青年在他们面前大笑数声,突然化作一道红光,落下无数碎芒,消匿在清风中。 方才还似刀身火海、龙潭虎穴的地宫深处,随着顾禾的猝然抽身,刹那间归于沉寂,余下的只有阳炎烧尽后余下的浮尘,在空中缓缓飘荡,落在衣角发梢。 出自石宫的玉简却并未消失,而是随着顾禾的离开,缓缓坠落在地。 “这是……什么情况?”随手拾起玉简,杭小时喃喃道。 宁鸿亦面色严峻。 这显然不是原文中的剧情走向。 但幸而他身为天魔,又扮演鬼修,对顾禾所用的功法有些许了解,遂上前半步,在杭小时身侧站定,低声道:“这是……拟影之法。” “拟影?”杭小时茫然。 “鬼修的一种道法,能凝聚出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分魂,自己则隐在暗处,操纵其行动。”宁鸿解释道,“只是此法每次施展,为了保证分魂灵动,都至少要吞噬一个活人的灵魂。” 敏锐地捕捉到宁鸿话中的“至少”二字,杭小时心头一悸,背脊微寒。 顾禾竟然只派了个分魂,来到这仑寒秘境中,就已经强大如此…… 他的分魂如此精致,岂止是灵动二字可以概括,不知在催动之时,又吞噬了多少人的魂魄? 心头针扎般地疼,眼底亦有些酸涩。此刻茫然四顾,望着甬道中一片焦色,杭小时心底的亢奋褪尽,后怕与顾虑才姗姗来迟,却依旧如潮水连绵,迅速侵占心神。 他曾以为,这只是一本书,一场漫长的演绎。 但对于书中人、对那些被顾禾消耗的魂灵来说,这就是他们全部的人生。 “别怕,小时,”025在脑海中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025老师,我没事。” 杭小时勉强勾起嘴角。 他四下环顾一圈,有意岔开话题:“对了,徐大哥和陈大哥呢?” “出去了吧。”宁鸿轻描淡写道。 杭小时点点头:“走,我们也快出去,这里到处都是焦味,熏得慌。” 他迈步欲行,沾灰的雪衣刚刚撩动—— 却有一只修长的手从侧方探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衣角,微凉的手背触感似玉,从杭小时腕侧擦过,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你就这样出去?”宁鸿话音中带着笑意,嗓音温润,似清泉潺潺,“总得稍微打理下,看你这头发乱的——有发带么,我给你系上。” 发带? 杭小时呆愣片刻,下意识摇了摇头。 早在甬道中假装昏迷时,为了显得更狼狈,也更风情些,他已经扯断了那条淡金色的发带。 备用的发带本藏在袖中,但方才一番激战,袖角早被血蛇扫破,发带亦松动飘落,不知所踪。 见他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宁鸿微叹一声,抬起左手。 他攥住自己玄色长袍的袖口,在暗金花纹蔓过的位置轻轻一扯,“嘶啦”一声,扯下一块细长的布条。 乌色打底,金纹蔓延,如在夜色笼罩的深海上,荡开一抹皎洁的月光。 边角虽然不太规整,露出些许线头,但在宁鸿指尖轻轻摸过后,又即刻变得柔顺丝滑,其上的暗金丝线似乎都更亮了些,在青年指尖缠绕,泛起灿金色的光。 宁鸿将发带咬在嘴边,缓步走到杭小时身后,动作轻柔,将他被风吹乱的乌发缓缓拢到掌心,攥成一把墨色。 杭小时的发质极好,顺滑又乌亮。他身怀极炎血脉,肌肤相触时总是热切的温热,唯独发丝是凉的,将那长发握在掌心,便如同在清澈的山涧旁俯身,捧起一汪清泓。 舒服极了。 宁鸿一手握着那长发,一手取下唇侧发带,小心地将其挽起,扎好。 整个过程细致又柔情,杭小时只觉得每一缕发丝都被青年拂过,那微凉似玉的指尖扫上他的后颈,擦过耳根,在耳垂处不经意地停顿片刻,让他…… ……耳根发烧。 081在宁鸿脑海中不满道:“干什么呢?” “刷主角好感度呢。”宁鸿漫不经心道,“这不是反派现在应该做的么?” “话是这样没错,但你这……假公济私也太明显了!” 宁鸿不言,只暗地里勾了勾唇角。 手中的长发十分柔顺,似上好的绸缎,又似潺潺流水,在掌心乖巧地绕做一盘。 身前人的后颈修长白皙,或许是长年被乌发遮掩的缘故,呈现出一抹羊脂玉般的莹润之色,而随着他的手指拂过,那肌肤上浮起一抹薄红,便如桃瓣飘扬,悄然落在尚未融透的碎雪上。 诱人得……让他喉头滚动,心底滚烫。 杭小时则垂首不言,只静静地任由他摆弄。 阴影拢下,挡住大半部分的容颜,从宁鸿的角度,便只能看到对方弧度优美的下颚,削而不尖,英气十足。 但在此刻,却又透出一丝近乎诱导的,任其施为的乖巧。 旖旎的气息自指尖漫出,在烈火焚烧过的空间内安静传荡,无声却悠长,似柳枝探着细嫩的芽,不经意地,勾住他肩头。 扎好发带后,宁鸿后退两步,敛袖站在一旁。 他微微侧首,用欣赏的眼光瞥了眼自己的杰作,目光逐渐游移,在身前人一截如玉的后颈上徘徊不去。 杭小时似是还没意识到,他的长发已经束好。 他依旧是一副乖巧等待的姿态,敛眉垂首,往日飞扬的眉宇此刻近乎温顺地垂下,炽烈的阳炎尽数敛入掌心,乌黑发尾垂落肩头,称得肌肤越发细腻,莹白似玉。 鼻端飘过一丝清冽的香,似清爽的薄荷,又干爽如阳光。 仿佛受到蛊惑,宁鸿眸色渐痴,缓缓低头,唇瓣离杭小时微颤的耳垂越来越近—— “嗡——” 腰侧衣襟里,突如其来的剧烈颤抖,迅速引起了二人注意。 宁鸿仓促回身,呼吸略急:“……扎好了。” “……嗯,多谢了,宁大哥。” 手忙脚乱地在身侧一掏,杭小时黑着脸,从怀里摸出一块漆黑的令牌——其上星纹波荡,碎芒沉浮,似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丫的,什么玩意儿,这么不识时务? 没看见宁大哥都快亲上了么? 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是前奏,是爱抚,是吃到了肉渣渣! 可下一秒,准考令中传出的声音令杭小时背脊剧颤,收起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桃色心思。 一个苍老的声音,先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旋即道:“小子,你现下可好?可还记得资质测试时的老家伙?” “那是老夫的弟子,回宗之后,他向我推荐了你。” “现在情况紧急,不便多说,我只问你——可愿入我长生峰?” 长生峰? 旖旎感残留在后颈,杭小时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哪一步剧情。 可转瞬之间,一股熟悉的剧痛自尾指传来,电流蹿如灵蛇,激得他死死咬紧牙关,险些惨叫出声。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OOC了。 心念电转,杭小时拼命理顺思路。 按照原文,他们应该是在测试全部结束之后,在星河宗进行成绩宣告,举办拜师大典。 在这期间,主角偶遇了一位名为许玉儿的姑娘,并被她的凄惨故事所打动,无视一众长老的阻拦,决然拜入许玉儿所在的缥缈峰。 种马文,主角身边妹子众多,许玉儿占据了文中较多笔墨,在故事的最后却并未被主角收入后宫。 倒不是主角对其无意,毕竟原文主角在后期可以称得上来者不拒,但许玉儿心中有人,这独一份的“不为所动”,登时让她在一众妹子中脱颖而出,给杭小时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举动引起了蝴蝶效应,星河宗的拜师大典竟并未等到测试结束,而是在测试之中,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进行…… 面对长生峰的邀请,杭小时皱紧眉头,痛苦地将小指缩回袖中。 在电流一股一股的催促中,他颤着嗓音,问道:“那个……叨扰一下,请问星河宗内,可有一座缥缈峰啊?” …… 青年跳蹿着,拼死要加入缥缈峰的言语经阵法传输,在摘星阁上空远远飘荡,宛如一颗惊雷,刹那间惊了不知多少人的耳朵。 尤其杭小时被电得痛苦难耐,叫喊声也显得愈发焦急,一副“不让我进缥缈,我就不活了”的架势,登时惊爆了长老们的眼球。 那向杭小时发出邀请的、长生峰的长老,如今尴尬地暴露在一众视线下,登时气歪了胡子。 哪来的野小子,竟然舍弃他长生宗,上赶着要去淌缥缈宗那趟浑水?! 他掌心的灵力是热烈的火红色,此刻爆开噼里啪啦的火光,嗓音亦气势汹汹,近乎低吼道:“我长生峰在星河宗中,足以位列前五,你可知晓?” “太强大了,如此桃李满门,全赖您教导有方!长生峰的师兄师姐们也厉害,皆是我辈楷模,除了‘优秀’二字,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 杭小时敷衍地吹捧了一番,旋即焦虑道:“是小子无能,不配进您门下——嘶,所以缥缈峰的掌峰人在否?到底收是不收,您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四下皆静。 灵阵中央,许玉儿艰难地扬起头。 汗水早已湿透襦裙,灵力近乎榨干,大阵正在消耗她的精血与潜能,但少女毫未在乎,苍白的小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温柔的浅褐色瞳孔中终于溢出笑意。 她抿着血色的唇,轻轻张嘴道:“……收。” 仅仅一个字,便耗尽了全身力气。 但少女撑着纤弱的身躯,静静凝望着那漂浮的灵石,浅笑盈盈。 “那就说定了!” 灵石中传出的声音飞扬雀跃,显然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能加入缥缈峰而兴奋不已。 大大地丢了面子,长生峰的长老铁黑着脸,对灵石冷哼一声,旋即拂袖转身,断了与杭小时的准考令之间的联系。 优秀苗子那么多,纯阳圣体再难得,他也不想要个缺根筋的徒弟。 而甬道中,连绵的电击终于中止,杭小时扶着额角细密的汗珠,身躯瘫软地倚在石壁上,短暂地松了口气。 ……丫的,这系统规则的电击惩罚,怎么还讲秋后算账的? 自己抢了宁鸿的甬道,替换功法玉简时,也没见这规则闹情绪啊? 在心底诽谤几句,杭小时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转头—— 恰对上宁鸿微妙的眼神。 青年幽邃的眸中暗涛翻涌,诸多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为试探的目光,朝杭小时漫去。 “你为何……偏要去那缥缈峰?”青年微微侧首,薄唇轻启,低声道。 杭小时心头一凛。 他倚着石壁,装作不经心地嘀咕一声,抬手摸了摸耳根,随意道:“没什么,只是前几日,在客栈中,我遇到了个姑娘。是她……邀请我去缥缈峰。” 宁鸿的目光在他身上锁定片刻,倏地又暗了下去。思索片刻,玄袍青年拂袖侧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与剧情相符。 可他寻思片刻,脑海中突然微光一闪,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早在客栈中,眼前这人便与来历不明的姑娘家勾搭在了一起,甚至愿意为了妹子,放弃看上去前途光明的拜师机会,硬要去一个濒临除名的缥缈峰。 虽然这一切都在按照剧情的路子走,可在有了之前的想法之后,再见到此类事情,宁鸿胸口便一阵气闷。 他瞥着头,看在杭小时脑后束起的长发,自己亲手系上去玄色金纹带正被清风托起,轻轻飘扬,似在墨色的泉流中,泛起熠熠流光,风雅无双。 胸口的烦闷感,骤然变得愈发浓郁。 该说主角心善,还是…… 滥情? 第27章 摘星阁上, 眼见着许玉儿为缥缈峰招揽到一名弟子,而且从长生峰长老的口径来看, 那弟子的资质还颇为不俗,周长老面色阴沉, 粗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方才为五行峰招到数名考生的兴奋感,如今都褪却了不少。 不过……还好。 周长老双手背在身后, 冰冷的眸光在许玉儿周身来回逡巡,冷哼一声。 只是一人,起不到多少作用。 等那考生进了缥缈峰, 自己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在星河宗混不下去,届时非但能将那傻瓜赶出宗门,还能趁机给许玉儿扣一顶“误人子弟”的帽子。 眸光一转,周长老暗笑片刻。 旋即,他收回目光,将犀利的视线继续投向大阵中散落的灵石。 考生数目众多, 眼下的灵石数目也多,虽然各峰都在争抢, 但繁花亦能迷人眼,要在这一片灰扑扑的石头中,准确挑出自己满意的那一颗,对许多不善此术的长老而言, 亦十分困难。 但对周长老而言, 情况却不尽相同。 他乃阵道大家, 对阵法细节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只用余光漫不经心地扫几下,便迅速捕捉到一个目标。 此时此刻,长老们已经意识到,那些受‘相思红线’影响严重,呈现惨白死灰色的灵石,都是之前排榜时名次较高的考生,因此,除非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他们大多在争抢那些泛白的灵石。 可环顾片刻,周长老的目光却被另一颗灵石牢牢吸引。 那是一块湛青色的灵石,圆润灵活,在半空起起沉沉,表面泛起浅淡微光。 灵石正缓缓朝东南的阵眼侧浮动,显然是天赋异禀,对山间大阵有所察觉,或是有一定阵道功底的好苗子。 心念瞬动,周长老屈指一弹,一缕清风登时自指尖弹出,稳稳落在那灵石上。 仑寒山山脚下,娄珏正扶着孔嘉,让青年在树下坐稳,同时心疼地弯起袖口,替他轻轻擦拭额角细密的汗珠。 恰在此时,他腰侧的令牌一颤,传出一道深沉的声音。 “小子,你的阵道天赋不错,可要加入我五行峰?” 娄珏微微一愣。 他垂下头,温柔的眸光落在略显狼狈的孔嘉身上,迟疑片刻后,试探道:“前辈,我有一位挚友,与我同时参与考核,您可否将其一并收入门下?” 青年问得小心,语气亦尊敬有加,但星河宗内,周长老长眉一皱,依旧感觉到了一丝冒犯。 “你在与我谈条件?”他冷硬道。 “小子不敢。”娄珏眼帘微垂,指尖缓缓扣紧,攥住一截湛青色衣角,“只是……” 他的话未说完,灵线对面,周长老便不耐地切断了连接,粗黑的面庞阴色沉沉,皱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还有只是? 这小子简直不识好歹,真不知道他五行峰有多抢手? 一点阵道的好天赋而已,他周飞白虽欣赏,但还没到非此人不可的地步,毕竟这考生未受‘相思红豆’影响,显然在之前的测试环节表现不佳。 他提出收此人入门,对这考生而言,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 这考生既然不识抬举,便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神。 毕竟,有在这儿絮絮叨叨谈条件的功夫,自己都可以再拉拢几个好苗子了。 仑寒山下,青衣青年握着骤然黯淡的令牌,愣神片刻,苦笑着摇摇头。 虽然联系被切断,相当于得罪了一位长老,但娄珏面上却没有多少悔意。恰恰相反,他似是有些轻松地舒展了眉宇,重新将令牌系在腰间,继续俯身,去探查孔嘉的情况。 刚一低头,便看见茂密的榕树下,孔嘉挣扎着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青年清秀的杏眼半阖半睁,鸦青的长睫剧烈颤抖,之前被红线勒紧的脖颈上,此刻还残余着数缕血痕,眼角泛着水光—— 被血丝扎入灵丹后,因席卷全身的蚀骨之痛,而涌起的生理性泪光。 此时在许玉儿的帮助下,孔嘉身上的‘相思红豆’有所缓解,但那极致痛楚的残留感仍缠绕在身体上,挥之不去。 他的牙齿亦打战,虚弱道:“娄……娄哥,你不该……说这么多,直接说去,便是了。” “不要说话。”娄珏轻描淡写道。 他早便替孔嘉看中了一峰,名为‘文墨’,最适合孔嘉的天赋血脉。 至于自己…… 当然是要伴在孔嘉旁边的。 娄珏对此事十分淡然,但星河宗内,被拒绝的周长老却十分不满。他勉强压下满腔怒火,掌心青旋再现,屈指一弹。 这次是对准了另一块悬浮的灵石,灵石表面萦绕着淡蓝色光泽,似水流缠绕,又似冰雪飞扬,散发阵阵逼人的寒气。 一看便体质不俗,是个修炼五行秘术的好苗子。 可他与灵石连接后,对面却传出一阵古怪的咀嚼与快速吞咽声,考生似是正在大快朵颐,猝不及防被令牌惊到,遂迅速咽下口中食物,抹了抹嘴,含糊不清道:“谁?” “吾乃星河宗长老周飞白,此番特来救你脱困。小子,你资质不错,可愿加入我五行峰?” 孟青河:“???” 黑纹肆虐时,杭小时请孟青河帮忙,护住余下的炎芝。 可那黑纹诡谲,不似人间之物,既能穿透山石,又无法被灵力阻隔,只有石宫溢散的淡淡光晕能将其压制片刻,使得它们无法对考生下手。 但炎芝可不行。 孟青河眼瞅着黑纹攀附在炎芝上,肆意啃噬,硕大如岩石的炎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登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愁了半天,除了尽可能地在衣衫里藏了一些,便只想到一个最原始、也最简单的办法—— 吃。 比黑纹吃得更快,吃得更凶。 因此,青年一刻不停,吃了大把的炎芝。 他仅有八品修为,灵丹能容纳的灵力有限,无法消化的部分便化为充盈的热流,顺着经脉流淌全身,将浑身淬洗了一遍还不够,又在体内疯狂涌动,几乎冲破躯壳。 五行峰? 青年撑得眼前发晕,人也有点傻,此刻令牌突然传音,他下意识接道:“没听说过。” 周长老:“……” 他恶狠狠地瞪着令牌,额角青筋鼓噪,一抽一抽地跳动。 幸而孟青河脑子没坏,一说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遂立即谦逊道:“抱歉长老,是我孤陋寡闻,只是有位长老曾对我家族有恩,我此次入宗,便是想拜入他的门下……” 尚未听完,周长老便恹恹地断了链接。 又一个不识时务的傻子。 一连吃了两个闭门羹,周长老面色奇差。 而大阵之中,随着考生们所遭受的‘相思红豆’之术被许玉儿逐一解开,少女周身浮动起浅色光晕,灵流托起淡粉色长裙下摆,飘逸似桃,面色也比之前好上许多。 艰险之境,非但没有摧毁她的灵丹,反似是进一步挖掘了少女的潜能,令其又有突破。 这是周长老最不愿看见的场面。 而不远处,有长老催动灵力,连通考生—— 灵石中传出一个大大咧咧的嗓门,声音粗犷,似因受伤而略显沙哑,十分迷茫道:“谁啊?” 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周长老眼睛亮了。 是陈戍,一轮赛区东北区的优胜! 长老们都还记得,那个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的好苗子,资质不俗,心性绝佳,勤恳勉力,绝对能做峰内的顶梁柱! “小子啊,吾乃……唔,扯老夫作甚!” “快,来我们天依峰,我们给你……” 一股疾风袭来,骤然将抢话的长老掀到一边,周长老步伐急迅,眼神火热,倏地蹿到灵石旁:“陈戍?来我五行峰,我收你做关门弟子!” 灵线对面,陈戍茫然地眨眨眼睛,愣愣地摸了摸后脑勺。 “徐阳啊,你看着……”他凑到徐阳身侧,憨憨道。 刚从石宫中奔逃出来的徐阳大口喘着粗气,不耐地从陈戍面上扫过,随手接过青年手中令牌。 “什么峰?”他嗓音清冷,果决道,“五行?不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峰? 自己当然要去主角所在的地方,对剧情的先知,才是他在此方世界中最大的金手指! 此言一出,摘星阁内,四下皆静。 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周长老脸上,登时让他满面通红,双目瞪圆,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而下一刻,灵石中飘出的话,更是让在座所有长老噤了声。 “缥缈峰掌峰人可在?我徐阳,一轮测试西北区优胜,请求加入缥缈峰!” 灵阵之中,许玉儿猛地地睁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少女微仰着头,嘴唇嗫喏数下,才猝然惊喜道:“好,我们收,我们收!” 长老们:“……” 更刺激的在后面。 徐阳话音刚落,陈戍迷茫地唔了一声,犹豫道:“那我……跟徐阳兄弟一起?缥缈峰?” 许玉儿几乎喜极而泣,漂亮的眼睛里水光潋潋,嗓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沙哑道:“收,都收!” 长老们齐齐吸了口冷气。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让缥缈峰收去三名弟子,而且个个都是天资不俗的优质苗子? …… 事实上,即将前往缥缈峰的弟子不止三个。 宁鸿,作为文中的隐藏反派,肯定是要守在杭小时身边的。 一场闹剧般的二轮测试渐渐落下帷幕,他们二人也肩并着肩,缓步从地宫走出。 此时石道外血光尽散,黑纹退却,弥漫的红雾消匿在天光之下,骄阳拨开云从,再度洒下炽热而耀眼的光辉。 那光落在杭小时飞扬的眉宇间,落在他束发丝带的淡金纹理上,亦扫过宁鸿苍白如玉的侧颜。 从激烈的剧情**中走了一圈,此时站在碧空下,两人相顾片刻,十分有默契地勾唇一笑。 与他们踏入考场之时相比,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也似乎什么都不同了。 宁鸿衣袂翩翩,眉眼温柔,乌眸中泛着柔光。 对于主角是否滥情一事,经过这段不算漫长的思索,在踏出甬道,窥见天光的刹那,宁鸿心头突然顿悟。 无论原文中,日后主角有多少妻妾,现在的杭小时终归是单纯,真挚,不解情/事的。 而他正站在这样的主角身边,对他展颜微笑。 主角亦回以笑容,略显羞赧,眸光却亮,微微上挑的凤眼中流光溢彩,将此刻弥足珍贵的阳光尽数敛在其中,漂亮得几乎将人心融化。 为什么要思考以后的事情? 把握现在,在主角还未变成之后的花花肠子之前,将他牢牢掌控在手心…… 首先第一步,取得他的信任。 这般想着,宁鸿倏地乐了,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一瞬间的打算,竟与系统任务的要求不谋而合,也是极巧。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未有丝毫怨言,甚至是满心期待地想要完成任务。 杭小时却在这时凑过来,眨巴着似是浓墨挑就的凤眼,温声道:“宁大哥,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宁鸿道。 他修长的食指微微曲起,似是不经意地,从杭小时鼻头刮了一下,这般亲昵又暧昧的动作,倒让杭小时瞬间一愣。 接着,杭小时看到宁鸿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简。 杭小时:“……!” 他忡愣片刻,有些难言地咬了咬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笨蛋反派,他都已经在假装忘记这件事了,为什么还要主动提起啊! 可听不到杭小时的心声,宁鸿眉眼微垂,秀雅的眉宇间露出些许惭愧之意:“小时,我要向你致歉。” “其实我在你身侧,捡到了这块玉简,只是……由于一些苦衷,未能与你说实话。但现在,我决定还是向你坦白,至于这简……” 宁鸿指尖唤起灵光。 暗灰色的光,似夹着冰刃锐利的锋,短小却凌厉,在玉简上轻轻一划。 杭小时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那玉简从中间崩裂一条长缝,碎纹蔓延,片刻之后—— “哗啦。” 化为满地碎屑,纷纷扬扬散在空中,阳光下折射出瑰丽色泽。 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杭小时下意识抬手,接住一小片碎末。他呆呆地望着掌心的透明玉屑,沉默片刻,倏地感到心头一阵酸涩。 太太太……太可惜了! 他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梳理措词,一笔一划刻出的玉简! 杭小时痛惜得心在滴血,忍不住对025嗷嗷喊道:“反派他为什么这么刚?他不准备走剧情了么?” “别怕,小时别怕,”025忙安慰道,“你看,规则没电你,说明剧情还可以挽回——宁鸿有没有可能,已经复刻了玉简的内容?” 杭小时悲愤摇头:“我们一直在一起,他哪有时间去复刻?” 这…… 025也感到头疼了。 可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好时机,因为走出石宫后,不远处的徐阳、陈戍、孟青河等人都快步围了上来,各人神色不一,但纷言乱语间,杭小时一时抽不出空隙,与宁鸿深入交谈。 这一拖,便拖到了入夜。 二轮测试结束,伤痕累累的考生们走出仑寒山,回首望着山脉连绵苍茫的影子,仍然心有余悸。 他们都是各个地方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在初出茅庐,正踌躇满志之时,被顾禾狠狠地上了一课,各人的信心都成了脆弱的泥瓷,轻轻一推,便摔了个稀碎。 但反过来讲,也许反倒是好事。 经历过生死劫难,这批考生正以与往届完全不同的速度飞快成长,从早晨入山,到傍晚出山,几乎是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洗礼。 …… 来不及带过关的考生前往星河宗,许多在测试中受伤的人正亟待医治,更有部分考生将性命永远地留在了仑寒山里——后事处理与公关危机,已经足以让星河宗焦头烂额。 死亡之人大多是被利器割碎了喉咙,这死法与‘相思红豆’发作之时的状态有些许相似,不过也不尽相同。 只是星河宗在处理时,为了维护宗门形象,对外采用了统一口径—— 这些人全部是死在顾禾,那个星河孽徒的手里。 一时间,满城哀嚎,失去儿女的人们皆把顾禾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食其肉,扒其皮。 可无论他们再怎么愤怒,也无法对顾禾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事实上,随着血雾消散,顾禾的身影再度从修行界中消失,与三年前一样,没人能找到他的行踪。 不过这些,都跟现在的杭小时没什么关系。 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宁鸿究竟有没有收到那本荒冥本·改》,究竟有没有打算,按照里面的指示行动? 窝在客栈中,杭小时辗转反侧,终是心痒难耐。 瞅着窗外暮色降临,他在床上呆坐片刻,最终一咬牙,下定决心,起身卷起被褥,偷偷摸摸地钻出屋去。 客栈内分明住满了考生,大厅内却空荡无人,楼上楼下都飘荡着一股疲沓颓唐的气息。 杭小时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穿过长廊,又缩在柱后,躲过两个面露疲色的过路考生。 他一路眯缝着眼,小心辨认房间外的木牌,最终在一间标有龙飞凤舞的“宁”字的房外站定。 杭小时的唇角下意识上扬,又倏地压下,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仿佛他不是有心“爬床”,而是真的有急事,要与宁鸿商谈。 青年抬起手—— 在朱红门扉上,轻轻叩响。 第28章 敲了数下, 杭小时听见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沙沙如枝叶摇动, 随后,一抹颀长的身影映在门扉上, 显出清晰的身材剪影。 虽影影绰绰, 却……无声诱人。 宁鸿似是未着外衫,宽肩窄腰的轮廓十分明显, 轻轻推门时,门缝中透出一丝昏黄的光。 他问道:“是谁?” “是我,杭小时。”杭小时的指尖刚刚抵上门扉, “宁大哥,关于今日之事,我……” 话未说完,屋内人干脆利落地开了门。 暖黄火光似喷涌的泉水,自门内倾泻而出,流淌在青年冷玉色的白皙肌肤上, 莹若琉璃,又灿似鎏金。 “小时啊, 进来说。”宁鸿低声笑道。 嗓音不似以往清朗,反而带着淡淡的沙哑,慵懒又随意,尾音带丝轻挑的上扬。 尤其在念出“小时”二字时, 那话音几乎带着钩子, 径直钻入杭小时耳膜, 在耳根处来回摩挲,磨得他耳根发痒,心旌摇动。 “……哇,”杭小时瞪大眼睛,在脑海中呢喃,“这,这是怎么了?他变得跟之前好不一样啊。” 好撩人,好热情,好……让人想扑倒! “而且他开始叫我小时了!025老师,你发现了吗,之前他都是叫我小时兄的!” 仅仅去掉一个‘兄’字,疏离感与淡漠感便一扫而空,从关系尚可的亲友,隐约转换成了某种微妙的关系,隐晦,亲近,掺一丝酸甜的气息。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含在唇齿间,杭小时一颗心仿佛沁了蜜。 夜色刹那间变得美妙无比,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悦耳如弦乐,连屋内摇曳的灯火都变得甜美朦胧,暗香浮动,暧昧不明。 而踏入宁鸿房门之后—— 杭小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却又……正是时候。 因为面前的青年似是欲要入寝,已经脱了外衣。 在桌椅间行走时,宁鸿赤果着整个上半身,露出宽阔厚实的肩膀与窄瘦的腰腹,只在腰侧斜斜地系一条长巾,某处的雄威轮廓却遮挡不住,将长巾顶得微微隆起。 隐约的弧度,劲爆如火,刹那间吸引了杭小时的全部注意。 这人……绝对跟以前不一样了。 除去初遇时,无意撞见的美男出水,以及后来在山庄温泉中,杭小时恬不知耻的合浴,在其余时间段,宁鸿几乎可以称得上衣着保守。 宽阔的玄衣罩下,暗金纹遮掩领口,灰雾萦绕,将裸露在外的手腕长颈皆笼罩在内,冷风掠过时,乌发飘扬,长袖翩翩。 神秘有余,诱惑不足;风雅有余,性感不足。 可是现在? 杭小时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燥热得不像话,因为他稍一抬首,入眼的便是结实紧致的胸膛。 皮肤依旧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却因昏黄的灯火,染上些许血色,表面浮现一层蜜油似的光。 肌肉的线条并未明显隆起,但也隐含强大的爆发力,令人不容小视,性感的人鱼线一路向下蔓延,隐没在松松垮垮的长巾中。 关键问题在于,宁鸿似乎丝毫未觉尴尬,完全没有拿过外衣披上的意思,反而随意地在床榻边一坐,抬手在身侧拍了拍,笑道:“来,有什么事,坐下说。” 他这一坐下,腿间的规模立即变得更加突出,磁铁一般,牢牢吸住了杭小时的眼神。 杭小时头昏脑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宁鸿身侧,在他旁边坐下的。 心脏似是发了疯,癫狂地砰砰直跳,心率飞速上飚。 而惊愕之余,是绵连如浪潮的喜悦,源源不断,倾泻不绝,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心湖,激起涟漪无数。 旁观的025实在担心自己宿主被电击,无奈之下,出言提醒道:“……小时,傻笑就算了,别流口水。” 杭小时:“嘿,嗯嗯,嘿嘿……” 完了,025哭笑不得地想,宁鸿还真知道怎么对付杭小时,这一美色/诱惑,立即把自家宿主变成了个傻的。 “怎样,现在你相信,宁鸿铁定复刻了玉简吧?” 杭小时咽了咽口水,点头如捣蒜。 刻了刻了,肯定刻了! 他上前两步,顺从地在宁鸿身侧坐下,晕乎半天,理智才勉强冲出牢笼,扒拉出之前准备的方案。 舔舔干涩的嘴唇,杭小时用余光瞥着宁鸿上身,低声道:“宁大哥,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之前考核中,出现的那名鬼修很奇怪。” 停顿许久,宁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他对咱们的态度有些微妙,似是想要咱们死,又像是忌惮什么,难以下手?” 又是良久的沉默,摇曳的烛火忽闪忽闪,不知过了多久,杭小时耳中才飘来一声低低的“的确”。 低哑,磁性,像溪水漫过粗糙砂石,将棱角磨得圆润,质感却无可忽视。 简直……让人耳朵怀孕。 太美妙了,杭小时在心头喟叹。 这么诱惑,让人哪有心思聊正事啊? 他却不知,咫尺之侧,衣着暴露的某人同样心猿意马,晦暗的目光在杭小时周身缓慢又黏连地扫过,最终落在青年莹润的后颈上。 心怀鬼胎,杭小时在前来爬床之前,同样身着里衣,只在肩膀上虚虚地披着一件外袍。 此时他坐在床侧,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外衣自肩头滑落,露出一抹浑圆的肩膀。 色泽浅润,肌肤紧实。 宁鸿喉头滚动,忍不住想…… 想在那一看就弹性十足的位置咬一口,再狠狠吸吮几下,留下一片难以磨灭的红印。 想撩起那瀑布般披散的长发,揉捏那修长的后颈。 来之前,杭小时显然刚刚沐浴过,发尾还沾点水汽,末端勾起俏皮的弧。此刻凑在身侧,长发和肌肤都溢散出一丝淡淡的清香,冷冽,甘爽,在宁鸿鼻端徘徊不去,勾得他心底直痒。 哪有心情听杭小时说了什么? 两个人一个心猿,一个意马,说着要聊白天的事,结果晃悠晃悠,过了小半个时辰,皆是牛头不对马嘴的瞎扯。 直到最后,瞎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杭小时依旧舍不得结束。 他寂寞得太久,身边只有025还能说上几句。而此刻灯火昏暗,心上人在侧,两人的影子浅浅地投在地面上,相互交叠,乍一看去,便像是肩头相触,互相依偎。 这种微妙的甜蜜感,杭小时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体验。 他私心地祈求着,愿这时光拖长,让时间定格在这一秒,永不结束—— 下一秒,宁鸿突然抬手,屈指一弹。 在杭小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旋风掠过,扑灭了烛火。 室内登时一片黯淡。 骤然从光明转换到黑暗,杭小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阖了阖眼。 心念电转,他舍不得此刻温情,正苦苦思索,想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提出留宿,却在灯火昏暗的刹那,听到耳侧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 “天色已晚,小时不如就留下来,跟我凑合一晚吧。” 看不到光,看不清人影,听觉便在这样的时刻变得格外敏锐,而宁鸿的轻笑悦耳如流泉,落入杭小时耳中。 ——登时扰乱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晕晕乎乎躺倒在软塌上,听得耳畔同样粗重了一瞬的呼吸,杭小时紧紧扯住被角,激动得指尖战栗。 要来了吗,要修炼荒冥本·改》了吗? 赤鸡,当真赤鸡! 第29章 客栈的枕头是上好的黄杨木, 打磨之后表面光滑细腻,触手如玉。 躺好之后, 鼻端能嗅到一股木头特有的清新香气。 窗棂推开一条小缝,夜晚微凉的风顺着缝隙钻入屋内, 绕着飘扬的帘幕俏皮地转过几个圈, 悄悄拂过榻上人的面颊。 或许是心火旺盛的缘故,又或许是刚刚入夜, 夜风尚未涤尽白日被阳光灼晒的温度,因而清风掠过时,杭小时未觉得有多么清爽, 反而面颊滚烫,心跳加速。 他死死窝在角落里,连个姿势都不敢换,生怕暴露自己并未熟睡的事实。 025在脑海中指导:“小时,深呼吸,吸气和呼气要绵长……对, 然后轻轻吐……” 杭小时长睫剧颤。 等了许久,他也未等到宁鸿有所举动, 心头又着实痒得厉害,遂一边攥紧被角,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眼皮撩起一条缝。 入眼是雪白的月光, 在床头莹莹落了一片。 皎洁似雪, 明澈似镜, 光束笼罩的地方,有细小的尘屑轻轻飘荡,碎芒闪烁,起舞蹁跹。 而光束之下,是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本就通透的肤色,在月光下越发浅淡莹润,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隐约透出三两条淡青色血管,衬得那只手几乎称得上瘦削。 杭小时其实很想扭过头,看着宁鸿,看他此刻是什么神情。 但他不敢做大的动作。 不过没过多久,杭小时指尖一紧,眼瞳微缩。 从他的角度,仅仅能看到宁鸿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而此时此刻,那手正不动声色地轻轻抬起,朝他的方向缓缓伸来。 杭小时忙闭紧眼睛。 背脊紧绷成一条直线,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无比清晰,落在杭小时耳中,每一声都撩拨着他的心绪,而那手隐约摸上他的腰侧,轻轻勾开本就虚搭的衣带…… 杭小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要练功了吗? 宁鸿要与他肌肤相贴,灵识交缠了吗? 一直期待的事情,布置周密的计划,如今终于到了收获成果的时间,只差那临门一脚,杭小时紧紧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夜色下激烈颤抖,心绪再难以抑制,胸口激烈地怦怦直跳。 “深呼吸,深呼吸!”025无奈道,“小时,控制你的心跳,小心被宁鸿发现。” “我我我……我控制不了,它跳得太快了!” 杭小时语无伦次:“025老师,他摸上来了吗?我我我怎么突然有点紧张,奇怪,明明一直超级期待,现在却觉得头皮发麻,卧槽我怎么后背也发麻啊?还有胳膊,胳膊麻得厉害,几乎感觉不到……” “笨蛋,那是你侧身躺着不动,压得久了血脉不通!” 025哭笑不得:“紧张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呢。大胆点,小时,你要美梦成真啦!” 杭小时微不可查地轻轻侧头,将滚烫的面颊贴在木枕上,黄杨木清凉冰润,一丝凉气顺着木纹传递,试图抚平他心头的激荡。 但……完全不够。 幸好此刻未有点灯,否则杭小时百分百确定,他从面庞到耳根,此刻定然是一片通红。 他僵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宁鸿是那礁石下的寄居蟹,一点风吹草动,便要立即缩回壳中。 直到对方微凉的手掌,揽过他的月要,掌心施力,轻飘飘地往床榻另一方勾了勾。 顺着他的力道,杭小时的身躯微微倾斜—— 后背恰好抵上一则宽厚的胸膛。 宁鸿此人身为天魔,修邪法,浑身上下透着丝冰冻三尺的凉意,心口一小块却是热的。 即便温热,也达不到杭小时身体的温度,在这略显闷热的夜晚便显得恰到好处。 杭小时只感觉身后触上了一片温玉,又或者是微软的凉木席,清爽的气息一缕缕传来,仿佛将身躯沁在清澈甘甜的山泉水中。 他的手仍揽在杭小时腰侧,却在替杭小时解开束缚的衣带后,并未深入杭小时的里衣,继续下一步动作。 杭小时满面红光地等待着。 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几声微不可查的低喃,轻浅如微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谁解释什么。 “……下次再修,有的是机会。” 杭小时微微一愣。 他躁动的心刹那间凉了半截,一瞬间只恨不得马上起身,拽住宁鸿的前襟质问他——自己都洗白白送到他面前了,他竟然还强忍着不下手? 可不满之意刚起,另一声细语飘入杭小时耳中。 “……着什么急,总不会误事的。今天这么累,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与之同时,搭在他腰侧的那只手轻拢片刻,近乎怜惜地抬起,替他拢了拢被角。 衣料摩擦声在耳侧响起,随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鬓角。 唇瓣微凉,却意味深长。 杭小时:“……” 喉头轻轻滚动一下,脑中想好的抱怨的话,不知为何,被他悄悄咽下了肚。 宁鸿在他身侧合衣躺下。 贴得极近,几乎能听到那浅浅的呼吸。 清淡,幽静,似平静湖面上传荡开层层涟漪。 月色无瑕,疏影朦胧。 窗棂的一角被夜风轻轻托起,露出一小块夜幕,繁星点点,灿如银带。 耳畔的呼吸声一点点变得平稳,搭在腰上的手却并未收回,俨然是一种搂在怀中,静静守护的姿态。 不知为何,杭小时燥热的心渐渐变得沉静。 他安静地躺着,感受着面上拂过的清风,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一个人在冰冷的城市中讨生活,没有家人,没有资格哭泣和软弱。 杭小时隐约记得,那时的自己要打好几份工,没有时间与同学玩耍,也没空去争取和维护一段友谊。 这样的孩子,仿佛天生矮人一头。 所以他要比其他人加倍努力,要笑,要坚强,要乐观快活,这样才可以安稳地在人群中生存下去,虽不出挑,但亦不泯没。 后来,杭小时发现了自己“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性向。 压力不大,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可以诉说,更没人敢于交付,以至于后来,他选择了一种听上去不那么‘正确’的减压方式——在网上搜罗大量信息,观摩种子,深夜缩在被子中,捂着脸暗自脑补。 以及最终,在意外身死,来到这个世界后,选择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大胆地耍,大胆地皮,大胆地作。 在晴空下释放自我,叫嚣着要揩油,吃肉,睡男人。 杭小时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幸运地没有死,幸运地拥有来到异世界的机会,幸运地遇到025老师,第一次拥有父亲,以及…… 遇到宁鸿。 此刻,杭小时躺在软塌之上,抬手触到一片莹白的月光,听着身畔匀称的呼吸,心头突然涌起一种顿悟似的感触。 也许长久以来,他真正追求的并不是肉,而是……爱。 渴望被疼爱。 渴望有什么填满心头。 渴望一个深爱他人,也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机会。 能让他在午夜梦回之时,乍然回首,身侧不仅仅是冰凉的床褥,还有一具温热的身躯,一双悄然环上颈肩的长臂,一声梦呓似的呢喃,一个细雨般的轻吻,以及……一句温柔的,“你怎么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025用宽慰的语气,轻声道:“小时,你能想清这些,实在再好不过了。” 沉默许久,杭小时微微阖眼,指尖抓紧被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细微的水光自眼角渗出,润湿长睫。 “025老师,我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了,你会支持我吗?” 他微微咬牙,嗓音极轻,却一字一顿道:“我想要宁鸿……爱上我。” “我什么时候不支持你?”025轻笑。 停顿片刻,它又迟疑道:“你如果想走心,那宁鸿的功法要不要……换回来?” “不可能!”杭小时想也不想,当机立断。 025:“……” “……哎呀,走心和吃肉又不冲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嘛!” 羞赧地笑了笑,杭小时缩在锦被中,眉眼弯弯。 乌发枕在身下,铺散在锦被上,似数缕蜿蜒的溪流,月光扫过,泛起粼粼光泽,衬得他的眉眼几乎是柔软的。 却又从星芒闪烁的眸中,浮起一抹狡黠的光。 “025老师,你难道没听说过一个观点?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做的爽了,感情自然就到位了。” “……” 025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它这宿主……还真是让那些成年人读物祸害得不浅啊。 …… 次日一早,星河宗便派来灵舟,接走了通过测试的考生。 本来按照星河宗的计划,收徒大典是要大办特办,在修行界显足排场的。但如今,由于二轮测试时的一场惨案,星河宗再没脸自找没趣,便一切从简,暗中进行。 原本的收徒大典,也变成了一套敷衍的流程。 星河派来的灵舟皆带标识,舟侧印刻着各峰的独特标记,方便事先在考场约好的考生直接投奔目的地。 事先没有收到邀请的,此时便更加简单—— “喂,来我们峰吗?” “不来?不来拉倒。” “来?行,上舟。” 通俗易懂,简单粗暴。 随着越来越多的考生被接走,人群渐渐稀疏,热闹的客栈很快空荡下来,以至于杭小时四下环视,一时都差点没见到人。 不过其他人,杭小时也不在乎。 他只要盯紧了最重要的一个—— 数步外,红木案桌旁,玄袍薄衣的青年正倚墙而坐,长得不像话的腿斜斜地支在地上,桌上摆一白玉壶,一小酒樽,静静独酌。 见宁鸿饮酒,杭小时心头一喜,更加确信了心头的答案。 宁鸿定是见过了他刻录的功法,并且……已经开始实施了。 否则,原着中对饮茶青睐有加的反派,怎么会抛弃原本的爱好,开始饮酒? 殊不知此时此刻,坐在桌边的宁鸿也是满心欢喜。 他将小樽斟满,仰头一饮而尽,喉头滚动数下,随后餍足地放下手,却又并不将酒杯放在桌上,而是夹在指尖轻轻摇晃。 青玉酒樽,小巧精致,夹在瓷白的指尖轻晃时,如同夹住一片翠叶,清新写意。 脑海中翻阅着功法的复刻本,宁鸿借长袖遮挡,唇角微扬。 ——太开心了,终于可以无视人物约束,痛痛快快地饮酒。 他的嗓音难得地欢快,在脑海中唤道:“扒皮,扒皮?快,来与我分析下剧情,我要怎么实施功法上的步骤?” 脑海中无人回音,只有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宁鸿耳中才飘来一个闷闷的声音,081的电子音素来尖锐,此刻却像是卡了带的老录音机,低哑又磕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具体该怎么做?”宁鸿笑意更甚,不依不饶。 “……” 系统的程序库远比地球的科技发达,其实不用宁鸿询问,081早已自动搜索、分析、筛选出了一系列高分操作,包括但不限于:偷亲、爬床、裸睡、下药…… 可081看着程序库的自动筛选结果,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早在昨日山洞中,宁鸿仓促间塞给它一块玉简,要求它马上复刻时,081便预感到一丝不妙。 等它打开玉简,看到那一排排虎狼之词…… 081:“……” 可怜的081,做了一辈子系统,本以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偏偏在升职前最后一个任务里,让一门匪夷所思的功法闪瞎了眼睛。 ……偏偏这还是剧情内容。 不走不行。 晚节不保啊,081痛苦地想,千万别让自己……晚节不保啊。 第30章 眼瞅着客栈内人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只剩下寥寥数人,缥缈峰的灵舟才姗姗来迟。 而那灵舟……颇为寒碜。 边角崩开明显的裂痕, 飞行时摇摇欲坠,杭小时仰头望着, 都暗暗心惊, 生怕那舟头飞到一半掉下来,砸到他的头。 不过灵舟虽破, 却十分顽强,坚持着缓缓逼近客栈上方,随后, 粉衣薄裙的少女自舟上一跃而下,笑声清脆悦耳:“谁是杭小时?” 这就是许玉儿? 杭小时忙从角落里走出,遥遥对许玉儿施了一礼,甜甜地唤了声:“师姐!” 许玉儿回首,浅眸温润,面色亦暖。 这第一个主动要求前往缥缈峰的师弟, 让她在绝望边缘,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现下也最让她印象深刻。 接着,她又唤道:“徐阳可在?” 杭小时正朝红木案桌走,抬手欲要搭上宁鸿肩膀,邀请他与自己同行, 此时听到许玉儿的呼喊, 登时在原地一愣。 微微侧头, 杭小时看到黑暗中,缓步走出两个人影——面色恹恹的徐阳,以及紧跟在他身后,憨憨笑着的陈戍。 这两人……也要加入缥缈峰? 杭小时感觉脑筋有点不够转了。 这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乱剧情了。 若说上次,还可以用巧合一词解释,但此时此刻,放着实力雄厚的其他峰不去,偏偏要来这个日渐衰败的缥缈峰? 这实在太过奇怪。 025与杭小时心有灵犀,立即悄声道:“小时别急,我去查。” 杭小时点点头。 而与之同时,案桌边的宁鸿终于喝光了酒,他随意挥手,将白玉酒壶在桌上轻轻掷下,壶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晰的“砰”。 青年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随后,他对着许玉儿遥遥躬身,玄衣披身,长身玉立,似一支潇洒墨竹。 “弟子宁鸿,愿拜入缥缈峰门下。” 不远处,许玉儿的目光登时变得十分复杂。 她沉吟许久,目光在宁鸿周身飘来荡去,眉峰紧蹙,殷红的下唇上咬出清晰可见的齿痕。 本场考试,唯一幸存的……鬼修。 他最不该拜入缥缈峰,也最不可能拜入缥缈峰。 “为何不选择其他峰?”沉默许久,许玉儿轻声道,“你可知道,若去其他峰,你便是为星河正名的关键人物,长老们会集众峰之力栽培你,让你迅速变强。而若是来缥缈峰……” ……你会替顾禾承担所有的白眼与憎恶,人们以偏见的眼光待你,视你如下一个顾禾。 许玉儿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被宁鸿打断。 “弟子对为星河正名没兴趣。” 宁鸿嗓音朗润,笑意温润:“弟子只想……为缥缈峰正名。” 他话音极轻,却如重锤敲击,狠狠击中了许玉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刹那间气息浮动,瞳孔剧颤。 终于,少女开口道:“好,你也来。” 每个字都咬得极为用力,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但说出口后,又掺了一丝果断决绝之意。 宁鸿这才起身。 刚一回头,便瞧见杭小时半个身子缩在后面,对他挤眉弄眼,无声做了个口型,嘴张得很大,依稀是个欢快的“恭喜”。 凤眼弯出漂亮的弧度,鼻翼微颤,眸光闪闪,两颊浅浅的梨花窝可爱又诱人,真诚而不设防的姿态更是如此。 宁鸿喉头微动。 他微微勾唇,亦无声回应道:“同喜。” …… 踏上灵舟之后,杭小时突然明白,许玉儿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来的了。 因为这舟……真的好慢啊! 尤其在徐阳二人的插手下,本来原文中只需要载三人的灵舟,此时载了五人,本就破败的法器不堪重负,一边以龟速在天上飘,一边咯吱咯吱地作响,裂缝崩开又合拢,透过那缝隙,隐约可见里面闪烁的灵力回路。 ……扑闪扑闪,一副后继无力,时刻准备怠工的模样。 搞得杭小时一直紧紧盯着舟尾的裂缝,时刻心惊胆寒。 徐阳则表现得更为奇怪,一上舟,他立即走到离杭小时最远的角落里,刻意地避免与他接触。 时不时扫来的目光中,尽是警惕之色。 杭小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025还在查徐阳的底细,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不该轻举妄动。但不知为何,杭小时总觉得这家伙对自己有着浅浅的恶意,似是颇为忌惮。 正思索间,忽然有一个庞大的黑影自灵舟旁侧窜过,掀起一股灵流震波,如飓风犀利,几乎将破败的灵舟掀个底朝天。 杭小时猝不及防,脚下不稳,登时一个踉跄,险些飞出舟外—— 幸好,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侧面伸来,牢牢抓住他的小臂,将他从风里拽了回来。 温柔低醇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时,小心。” 宁鸿的手指虽细,却十分有力,被这只手攥住拉紧时,杭小时下意识心跳加速。重新在灵舟上站稳后,杭小时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宁大哥,多谢了。” ……只是手,却没舍得松开。 而几人身侧,突然传来一串爆笑。 不远处,导致灵舟险些侧翻的罪魁祸首一个漂亮的急刹,在半空稳稳停住。 那是一辆奢华的巨舟,近乎两层小楼高,灵力旋绕,阵法飞转,舟侧雕刻着精致的游龙盘凤,尖尾处印有一个小巧的标志,粗略一扫,似是五道飞绕的各色灵旋,其中红色位居中央,形成一抹小小的火苗。 “是五行峰的灵舟。”许玉儿低声道,“五行峰家大业大,峰内依照五行,分为五脉,这个是火系一脉。” 她话音刚落,龙昂首式的硕大舟头微微回身,自舟上探出几个模糊的身影。 “哈哈哈,那不是缥缈峰的灵舟吗,怎么破烂成这样?” “看那一大把补丁,这哪是灵舟,这是垃圾拼接起来的吧。” “亏它还是星河的主峰,丢人!” “舟上的兄弟,听说你们天赋还不错,要不要到我们这边来?” “修行不易,可千万别刚入门,便选错了路!” 笑骂声源源不断传来,在晴朗的碧空下远远传荡,破烂的小舟上,几人面色皆微微一凝。 许玉儿眸中微暗。 但回过头时,她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少女甚至有心情微笑,望着杭小时几人打趣道:“现在还没进星河宗的山门,你们还不算拜入了我缥缈峰,想要换峰的话,可要尽快哦!” 许玉儿面容俏丽,笑起来也极甜,浅褐的眸子在日光下浅芒熠熠,柔和又温情。 杭小时却暗地里吸了口冷气。 看过原文,熟知许玉儿性情,此刻少女笑得越欢,他心头越隐隐有些发毛。 在这个节点上,若是当真提出换峰,怕不是会被……一脚从天上踢下去吧! 思绪飞转,杭小时反应迅速,快步上前握住许玉儿的手,深邃眼瞳中饱含神情,坚定不屈:“一日是师姐,终身是师姐!姐,还记得我在测试时怎么说的么?我杭小时生是缥缈人,死是……” “咳咳!” 见杭小时越说越胡扯,许玉儿忙轻咳两声,打断他后面的话。 “都是一家人,别动不动地说什么‘死’字。” 说着略带抱怨的话,少女细长的眼眸却弯成月牙,开怀的笑容挂在唇边,抿在齿间,甜美似落英。 随后,她转过身,越过本欲开口的徐阳与陈戍,温凉的目光落在宁鸿身上,紧紧锁定。 眸中热情稍褪,取而代之的则是诸多复杂的感情。 追思,踯躅,迷茫……眸光化作一片汪洋,情绪便是海面上沉浮的泡沫,此起彼伏,迷乱了日光。 宁鸿却未开口。 但他温和地笑了笑,曲起手指,朝远处飞驰的豪华灵舟遥遥一弹—— 一抹细长的黑纹,被蜷缩成小球,破空而去,力道十足。 瞬息之后,几人耳中便传来一阵混乱的尖叫。 “灵舟,灵舟不受控制了!” “怎么回事?阵法,阵法哪里出了问题?” “阵图里镶嵌的灵石失灵了,快拿备用的——” “备用的也失灵了!” “该死!迫降,快迫降——” “来不及了,跳舟吧!” 豪华灵舟的行驶速度本应远超许玉儿掌控的破败小舟,但为了嘲笑缥缈峰一行人,他们刻意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证骂声能传入几人耳中。 此时此刻,却方便了宁鸿。 杭小时目力极佳,很快捕捉到了混乱中的一抹黑影。 细长的小蛟在豪华灵舟上流窜,末了飞快地朝宁鸿飞来,一边飞,一边探出细长的信子,餍足地舔了舔唇。 显然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宁鸿的黑蛟比寻常鬼修的血魄龙纹更灵活、更强大,因而能做到寻常鬼修做不到的事。这也意味着其他人对宁鸿的功法并不了解,此时灵舟出了状况,只以为是由于保存不当,让灵石的灵气溢散,完全没有想到宁鸿身上去。 将小蛟接在手上,宁鸿微笑着摸摸它的犄角。 而黑蛟在掌心盘旋两圈,蹦跳着龇牙咧嘴,似是在控诉宁鸿未经提醒,突然将它弹出的恶劣行径。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轰鸣。 几人身侧,庞大的豪华灵舟行速渐缓,连风声都渐渐凝滞,随后,仿佛硕大的陨石,携遍体璀璨金光,缓慢,但势不可挡地,朝地面缓缓坠落。 下方是一片连绵的群山,以及山崖间汹涌澎湃,奔涌不息的长河。 数个黑影从豪华灵舟侧方落下,嗷嗷乱叫着坠入波涛里,虽有灵力护体,不至于丧命其中,但形容狼狈,终归是逃不过的。 宁鸿随手一捏,黑蛟便化为烟雾,重新钻入皮下。 随后,他整理几下衣襟,微抬下颚,冲许玉儿浅浅一笑。 碧空如洗,金纹玄袍的青年挺拔似竹,衣袂翩翩,眉目清隽疏朗,肤色虽浅淡,笑容却明艳。 许玉儿摇摇头。 “几声谩骂,便出手欺负同门,还损坏一艘天价灵舟。”她蹙着眉,低声道,“你可是严重违反了门规,我必须要说……干得真漂亮!” 说到最后几字,少女终于憋不住,扬起嘴角笑出了声。 银铃般的笑声在轻风中飘开,绕过浅云,飞上青霄,在起伏山岭间远远传荡。 ……却又在垂首时,眼角微湿。 杭小时站在旁侧,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唇侧同样挂着浅浅的笑容,眸光一眨不眨,尽数盯在身侧的玄衣青年身上。 “025老师,你看,”杭小时在心底悄悄道,“宁鸿他……是一个好温柔的人啊。” 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柔,绝对做不得假。 真奇怪,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是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呢? 却在此时,宁鸿背脊倏地一僵。 面色微白,青年抬起手,掌心黑蛟再度探头,晕乎乎地摇晃数下,突然张嘴一吐—— 数块水晶状的东西自它口中吐出,在灵舟上弹跳数下,滚到众人脚边。 见宁鸿反应异常,杭小时忙小步跑过去,扶着他的胳膊,忧心道:“宁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宁鸿摆摆手,指尖在黑蛟眉心一弹,“是这个小家伙贪心,吃撑了,不消化。” 不消化? 杭小时愣住了。 他低下头,望着地面上散落的晶石——剔透晶莹,毫无瑕疵,比最纯净的冰雪更通透,其内隐约传出强烈的灵力波动。 “这是……灵晶?” 许玉儿亦有些忡愣。 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晶石,举在眉前仔细查看片刻,又攥在掌心,小心地尝试吸取其内灵力,眼睛越来越亮。 “真的是灵晶!” 少女猛然起身,冲到宁鸿面前,眼神热情似火,一把拉起宁鸿苍白修长的手:“好师弟,你真是我的亲师弟——现在感觉如何?凝聚这些灵晶,对你有何影响?” 许玉儿眉飞色舞的表情,让宁鸿也有点懵,垂眸感受片刻,迟疑道:“影响……应该没有?” “太、棒、了!” 少女两眼放光。 她抬起一只手,隐秘地摩挲几下,双眸微眯,笑容微妙:“那也就是说……其他灵舟上的灵石,你也能吸收?” “大概……能?” 宁鸿晕乎乎地回应着,心底却有些发毛。 这……似乎不是剧情走向? 只不过许玉儿激动不已时,旁边却有人泼冷水。数丈之外,徐阳双手抱臂,冷冷道:“能吸收又如何,我们要怎么追上其他灵舟?” 此言一出,便如冷风过境,许玉儿激情的表情在脸上僵了片刻,旋即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那……也是。” 少女失落转身—— “谁说追不上的?” 清朗爽快的嗓音,劈开失望的浓云,将希望传入许玉儿耳中。 杭小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不远处缓缓坠落的豪华灵舟,笑道:“咱们的灵舟追不上,那个还追不上么?” 阳光汇聚在他白皙指尖,便如在指尖捻起一抹微光。 那么明亮,登时映亮了许玉儿的眼睛。 第31章 晴朗碧空, 万里无云。 阳光毫不吝惜,将最璀璨的光芒尽数洒下, 映得波光粼粼,松浪滔滔, 而青山之上, 稳速前进的灵舟恍若仙州,灿光落下, 舟侧仿佛贴上一片浮金。 但这整齐划一、气势宏大的队形……迅速被打破。 随着飓风冲袭,后方蹿来一艘高大宏伟的金色灵舟,两层小楼那么高, 装饰华美,性能更是一流,其上阵法飞转,飞快地追上前方的舟队,如一头口齿狰狞的鲨鱼,眨眼间没入鱼群。 周飞白是阵道大家, 五行峰灵舟上的阵法皆由他亲手布置,速度与稳定性上, 超出其他峰岂止一筹。 他又生性好奢,灵舟皆打造得金碧辉煌,高大雄伟,此刻在舟群内穿梭, 如猛龙下水, 所到之处一片喧哗—— “怎么回事, 灵舟动不了了!” “灵石……灵石怎么是灰色的?!” “哪个王八羔子,敢在流玉峰头上动土?” 因招生测试上闹出的惨案,长老们皆觉得丢面子,不愿亲自前来迎接新生,只派出峰内弟子,打包接走便罢。摊上这类苦差事的弟子,在宗内也多不得宠,修为只是一般,更难看破宁鸿的功法招式。 此时此刻,灵舟的灵力被人尽数吸取,他们虽察觉不对,但除了破口大骂,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破局之点。 于是,杭小时一行人驾驶灵舟,一路横扫,势如破竹。 许玉儿站在舟头指挥,双手掐腰,高高扬起下颚,眉目姿态间满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气。 “那个,那个!那个是青山峰——让你们抢老娘的功劳,让你们抢老娘的考生,都把灵石给老娘交出来!” “还有右边,右边是追尘峰的!也是一群败类,抽,抽光他们!” “东边……嗯,剑锋的人一般般。小鸿师弟,少抽点,意思意思好了。” 宁鸿哭笑不得,问道:“师姐,那我只抽一半?” “一半哪行?”许玉儿猛然回首,双颊因兴奋而布满绯红,“给他们留两块,够开回家的就行,剩下的都抽光!” “……” 这叫意思意思? 宁鸿苦笑一声,但手上动作不停。 如玉指尖遥遥一点,登时有黑雾飘去,暗中吞噬灵力。 面上不显,他心底却也兴奋得厉害。 剧情……去他妈的剧情。 师姐下令,莫敢不从,就算系统规则,此刻也挑不出他半句不是! 流水般的灵力被黑蛟吸收,无法消化的部分尽数化为灵晶,吐在地上,灵舟甲板上很快摆上了堆积如山的灵晶。 相比于天然灵石,灵晶是更纯粹的灵力结晶,每一颗都能抵数十灵石,如此一堆灵晶,可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杭小时眉开眼笑,正蹲在地上,手脚麻利地将灵晶分开,计数:“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二百……” 见他们搞得热火朝天,陈戍终于按捺不住,凑上前来,憨憨地搓搓手。 “那个……我能帮点什么?” “来来来,”杭小时招手,欢快道,“还有徐大哥,一起来数灵晶啊!” 角落里,徐阳暗中撇嘴。 他双手抱怀,低声嘀咕:“竟然蹲在地上数灵晶,有没有点龙傲天的样子?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前方不远处,却突然飘来一声高亢的呼唤。 “徐大哥,师姐说了,数好灵晶,她留下一半维护主峰运转,剩下的咱们平分!” “……” 徐阳的嘀咕声戛然而止。 蓦然回首,地面上一颗颗灵晶排列整齐,比上好的钻石更璀璨,仙气萦绕,光芒四射,耀眼夺目。 徐阳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 “放……放着我来!” 青年颇没骨气,迅速蹲下,挤入杭小时与陈戍中央,加入数灵晶大军的行列。 …… 一路左突右冲,几人又刻意绕远,因而回到缥缈峰时,已是天色黯淡,暮色四合。 许玉儿将灵舟泊在峰下,率众人走下灵舟。 初见时称得上成熟稳重的少女,此刻却小腿连颤,步履蹒跚,面上遍布醉酒般的酡红,每走两步,便忍不住嘴角上扬,低笑数声。 太开心了。 自从三年前一场血案,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想象着周飞白等人得知此事,一张老脸会皱成怎样的愤怒模样,许玉儿便觉得浑身舒畅,连昨日硬撑大阵,体内留下的暗伤似乎也好了许多,灵力在周身运转顺畅,将暖流捎至经脉各处。 “真好,有了这些灵晶,峰上很多东西都可以用起来了。” 一场疯狂,大大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现在许玉儿已不再端着稳重师姐的架子,而是放飞本性,一路爽朗地笑个不停。 青葱般的指尖遥遥一点,指着山间各处楼阁,向杭小时等人介绍: “看见那边了吗?竹棚东侧那一片,那可是星河最好的修炼场,灵力汲取速度能提升到平日的七倍!” “还有这个无字灵碑,只要有充足的灵力,就可以进行功法推演,能帮你们补全残卷,上古秘籍也大可一试哦!” “差点忘了,演武秘境也得运转起来,这可是提升实战能力的好地方!”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仰起头。 兴奋如决堤的江河,从她浅褐色的漂亮瞳孔中倾泻而出。 “之前峰上只我一人,没什么收入,宗门也只分配极少的资源份额,无法维持这些大阵的运转,只能暂且停下。” “现在,有了这笔灵晶,这些东西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说实话,之前我还愁得慌,不知道你们进门之后,我该怎么带你们修行。现在可好,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小师弟们,你们可真是我的福星!” 杭小时一边爬山路,一边静静听着,唇角微扬。 剧情发展至此,已经与原文产生了不小的出入。搁原文里,他和宁鸿刚入山门,就缥缈峰那一贫如洗的模样,哪能过得上这种好日子? 别说灵晶灵石了,就连日常生活用到的纹银,都是许玉儿在招生测试时,连蒙带骗从考生手里诈出来的。 而且由许玉儿带头改变剧情,杭小时原本担心的电击也迟迟未至,这更说明,规则拿他没办法。 心头窃喜,杭小时微微侧头,余光瞥向身后。 而在他后面,宁鸿亦目光柔和,静静凝望着杭小时的背影,见他回首,亦唇角上扬,对杭小时投以心有灵犀的微笑。 长发飘飘,乌衣猎猎,墨挑的深邃眼眸弯起,笑容清浅,却给青年略显苍白的面容沾染了更多生气。 杭小时心头一颤,倏地扭回头,耳根却微红。 ……宁鸿似乎异常开心。 虽然不知为何,但杭小时隐隐察觉,宁鸿向来紧锁的眉头有舒缓之势,初见时压在青年身上的沉重枷锁,已于不知何时,悄然松懈了一分。 春风绕过山岭,温柔地拍打着众人的面颊,游云飘过暮野,捎来远方一丝细微的,冰雪消融的声音。 …… 同样的风攀过山巅,绕过青崖,飘过五行峰的上空。 周飞白却没心思品味什么风声。 消息传回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几乎气炸。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中年男子吹胡瞪眼,厉声喝骂,“马上派人去找,命他们将灵舟还回来!还有,马上去汇报给长老殿,就说……就说她许玉儿肆意欺压同门,乃大不敬!” 立即有弟子领命,退出大殿,疾奔而去。 余下的人依旧在殿中俯首躬身,地面上密密麻麻跪倒了一圈,皆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周飞白沉着一张阴黑的脸,负手在殿内兜转几圈,越想越觉得心火难抑,遂冷哼一声,朝殿下跪俯的弟子们摊开手。 立即有通晓其心意的弟子俯首上前,递上一杯茶盏。 仰头饮下大半盏灵茶,清香下肚,周飞白总算觉得好受了些,胸口不似之前那般,闷得几乎爆炸。 可未等怒意彻底消融,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衣小仆仓皇奔至,喊道:“禀、禀告长老,那缥缈峰抢先,先……把咱们告了!” “咔嚓。” 周长老五指一攥,上好的素瓷茶盏应声而裂。 白皙瓷瓣稀里哗啦摔落一地,未饮尽的茶水顺着手心淌下,一滴滴溅落在青石地面上。 “先告?他们也敢?” 周飞白朝报信小仆怒目而视,吓得小仆浑身哆嗦,慌忙跪地:“弟子不敢胡言,正是那缥缈峰的人,去了长老殿,告我们奢靡无道,浪费资源,好端端一艘灵舟,竟半路遗弃,任其坠入水中。幸、幸好……” “幸好什么?” 小仆咬牙:“幸好缥缈峰之人经过,这才助我们驾驶灵舟,回到山门,避免了一笔不必要的开销。他们还说,说现在宗内状况不佳,各峰更应戒奢戒躁,专注修行……总之话里话外,对我们极尽嘲讽……” “啪!” 手中仅剩的茶托也被掷飞,落地碎成一片粉末,周飞白气得满面通红,从齿缝间狠狠逼出几个字:“许、玉、儿!” 好端端的灵舟,突然灵力全无,自空中坠落,定然是许玉儿一行人从中搞鬼。 否则,凭什么他们一登上灵舟,灵舟便恢复了动力? 只可惜当时自己并未在场,不能立即识破他们的诡计。而如今,这群孽徒非但不认罪,反而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一想起灵舟上满仓库的备用灵石,周飞白便疼得心中滴血,气红了眼圈。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如此羞辱老夫! 且等着,老夫要你好看! …… 其实,周飞白还真冤枉了许玉儿。 因为倒打一耙这个主意……还真不是许玉儿想出来的。 半刻钟前,少女正向一众师弟介绍缥缈峰,宁鸿却不经意地落后半步,与杭小时缩在后面,一通低语。 再抬首时,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面上皆带着洋溢的笑容,坏坏地勾着唇角,像两只抱团作案的狐狸。 听到这个主意后,许玉儿则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师弟,师弟啊……”少女眸光闪闪,捂嘴轻笑,“你们若是早几年来山上,那该多好?” 杭小时眨眨眼睛,笑道:“现在上山,也不晚啊。” 宁鸿站在他身后,玄袖轻抚,浅浅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他轻声道,“师姐最好马上动身,莫要让五行峰的恶人抢了先机。” “也对,也对。”许玉儿连连点头。 她抬起纤手,朝山谷中一片茅草小屋遥遥一指,欢快道:“师姐先行一步,你们先在这些茅屋中住下吧。东侧的房间较新,西侧的旧些,但胜在清净,师弟们随便选。” 言罢,少女脚下生风,飞速朝山头奔去。 许玉儿走后,杭小时四下张望,瞥见谷内茅屋,掐指一算,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不对。 茅屋显然是临时搭建的,外表简陋粗糙,但结构紧实,能看出颇费了一番心血。昨天考核结束后,许玉儿多半一夜未睡,连夜搭建出这些茅屋,供师弟们暂住。 但是…… 先前并不知道宁鸿会来,许玉儿也没有乐观到以为自己还能招揽其余新弟子,搭建的茅屋仅有三座,只为杭小时、徐阳与陈戍准备。 另而言之,少了一座。 第32章 山风微凉, 谷内草叶飘扬,花香弥漫。 隐约能听到潺潺水声,显然石崖背后, 深林之中还潜藏着一汪清泉,虫鸣阵阵,甚是清雅。 杭小时心头亦是酥痒难耐。 余光不经意地朝后瞥一眼, 他似是为难地蹙了蹙眉,漫不经心道:“这茅屋, 倒是少了一座,不如……” 话音未落, 一个人影突然从身侧冲出, 劲风一般,直冲东面的茅屋。 “我住东边, 陈戍你去中间,杭兄,宁兄, 我知道你们关系好, 不如凑一凑!” 丢下这么一句话, 不等他人反应, 徐阳迅速冲入山谷,朝东侧的小茅屋径直奔去。 杭小时:“……” 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中, 刺刺地疼, 硬是让他憋了下去。 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 对了! 想起原文中对此处的描述, 杭小时悚然一惊。 原文中, 仅有杭小时与宁鸿二人上山,许玉儿便为他们搭了两间茅屋,一间在东,一间在西,其中东面那间……正是属于主角杭小时的。 入夜之后,闲来无事,主角在屋内随意走动,不经意间发现角落里一个隆起的土包,一株幼苗从土内钻出,枝干莹亮,叶面似火纹,竟是一株上好的烈情花。 却不知是许玉儿故意将其留在屋中,赠予主角,还是有前辈曾在此处停留,掷下过一颗灵植种子。 总之,主角服用该烈情花后,一举破境。 而现在…… 杭小时微微眯眼,望着徐阳焦虑急奔的背影,心中渐渐涌现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思路,那么惊人,却又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不慌,不慌。 025老师已经去查了,等它回来,自己就能判断徐阳的真实身份。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杭小时轻拍面颊,将刹那间乱七八糟的思绪排出脑海。 可回过头时,他却发现,宁鸿亦在紧盯徐阳远去的方向,眉峰微皱,眸光暗沉,若有所思。 ……似是同样有所疑惑。 陈戍倒是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对身后二人饱含歉意地笑了笑。 “我兄弟,”他指指徐阳离开的方向,“有点小性子。你们要是嫌挤,要不……住我那间,我跟我兄弟挤一挤去?” “别,千万别!” 杭小时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推着陈戍的肩膀往中间的茅屋走,热情洋溢道:“陈大哥,看你这腰杆,不独睡一间怎么行?你放心,我跟宁大哥挤一挤,不碍事的。” “真的?” 陈戍晕乎乎地,被杭小时推进茅屋,直到房门在他面前迫不及待地扣上,震得顶上屋梁颤了几颤,抖下一片浮灰。 魁梧的青年站在狭窄房屋中央,忡愣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喃喃道:“我这腰杆……我这腰杆?” “杭小兄弟是不是,嫌我胖啊?” 一门之外,迅速扣上柴门,杭小时扶着门栏,暗中松了口气。 旋即他转过身,对着宁鸿腼腆一笑:“宁大哥,看来只能咱们凑合凑合了。” 不远处,玄衣青年神色微妙,定定地望着杭小时,数息之后,弯了弯唇角。 “求之不得。”他微笑。 …… 推开属于他们的那间茅屋的门,闯入眼帘的是一片干净的石面,青石床榻上铺了两层薄被,侧面开一扇小窗,简朴至极,一眼便能扫全。 小屋虽简陋,却十分整洁,窗户被短木棍支起一截,窗台上摆一尊瓷瓶,里面插一束色泽绚烂的野花。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显然是从山谷间随手采的,但在清水滋养下,纤盈的花瓣娇艳欲滴,浑身上下溢散着蓬勃生机,更有一丝极淡的芳香在屋内氤氲,与新木蓊郁的气息纠缠交融。 本来寒酸的小屋,仿佛被这一束鲜花点亮。 为了让住所显得温馨一些,许玉儿显然下足了心思。 只不过…… 杭小时盯着花瓶内的野花,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古怪。 白日晴光烂漫,或许不显,但此刻入夜,暮色四合,在黯淡的天光下,那野花的枝干竟呈现夜明珠般的朗润光泽,花叶微蜷,隐约是火焰升腾的形状。 这难道……是那株烈情花? 杭小时有些懵。 恰在此时,东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轰鸣,似是有人碰倒了瓶瓶罐罐,又掀翻屋顶,拆解茅草,将好端端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 徐阳……是在找这株灵植? 杭小时突然觉得一阵好笑。 蝴蝶效应,一点微小的变动,都可能引发后续的重大变化。想来是此次,拜入缥缈宗的弟子数量远超许玉儿想象,她才更加注重这些小屋的内部摆设,遂在清早出发前,从山谷里采了这些野花,插在瓶中。 杭小时心里乐,嘴里也下意识笑出了声。 宁鸿站在一旁,对着瓶中小花,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突然道:“小时,你笑什么?” “笑……有些人啊,机关算尽。”杭小时扬起眉头,俏皮地眨眨眼睛,“不管了,我看这小花内有玄机,宁大哥稍等片刻,看我的。” 他走到窗下,从野花中挑出特殊的那一朵,握在掌心,悄然灌注灵力。 一层浮灰似的尘埃飘落,受到灵力滋养,那本不起眼的小花倏地灵光大作,玄妙波动圈圈传荡,掩饰性的瓣叶凋落,露出中心细嫩的蕊,蕊丝之下,另藏着一朵细小的花苞。 花苞在杭小时掌心缓缓绽放,金色灵力托起湛青色花瓣,仿佛青莲自山巅飘下,落在黄昏波光粼粼的江流上。 清香飘逸,蓊郁又甘甜,闻到的两人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徐阳心头一颤,倏地有所感应。 他灰头土脸,从一片散落的茅草中抬起头,望着西侧茅屋中隐约溢散的灵光,愤愤地咬紧了牙关。 杭小时可顾不得徐阳的感受。 此类灵植,需得在绽放的一瞬间摘取服下,功效才能发挥到最高。 因此,在灵花颤巍巍展开瓣膜的刹那,杭小时指尖轻划,如利刃切割,登时将花瓣一分为二。 一半落入口中,化为暖流,令一半被灵力托起,送至宁鸿唇侧。 在杭小时殷切期许的目光中,宁鸿眸光微暗,轻启薄唇,咬下灵花。 花瓣入口即化,甘甜的汁液淌过喉头,化为汩汩灵流,在经脉中淌过,一遍遍冲刷着体内堵塞的关窍。 “……咔嚓。” 杭小时耳边隐约传来一声玻璃破碎声,极轻,但明显。 紧接着,体内无形的阻隔被冲开,充沛的灵力澎湃而来,仿佛整个人飘荡在起伏的江水上,柔水潺潺,包裹四肢,浸润灵魂。 他破境了。 迈入七品,杭小时便算在修行大军中迈入了中等行列,阳炎更强三分,日后遇到比自己强大之人,也可以抵挡更长时间。 但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破境的快感,杭小时突然背脊一颤,感觉有些不对。 那灵花带来的灵力,竟在他破境之后尚有剩余,火属性的灵力本就猛烈焦灼,在经脉内转过几圈后,竟悄无声息漫过他的小腹灵丹,朝某处汹涌而去…… 杭小时的脸突然一片燥热。 这烈情花,竟然还有壮阳的功效?原文怎么没说? 不、不对…… 回想起原文中的描述,杭小时幡然醒悟。 原文中,主角破境后,兴奋地在山谷中练了整夜的功,甚至跃入谷内清泉,在许玉儿撞见时,只言自己睡不着,出来赏月。 杭小时本以为,主角一番行为,全是因为破境后心情兴奋,难以自持,可现在看来…… 这根本就是药效上涌,压不住啊! 现在该怎么办? 杭小时心中焦急,却又暗搓搓升起一丝窃喜。 幸好方才发现灵植,他分了宁鸿一半。 自己是火属性血脉,又破了境,却依旧被这灵力烧得气血翻涌,心痒难耐。宁鸿身具邪功,此时此刻,岂不是会比自己更加煎熬? 心绪杂乱,杭小时正胡思乱想着,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后方探来,凉如沁霜,猝不及防地,擦过他的肩膀,抵在窗台上。 随之附上的是宽厚的胸膛。 宁鸿人虽瘦削,气息却强大,压下来时,仿佛一堵厚实的墙。服下灵植,他的灵力亦波动不止,周身溢散出阴森诡谲的灰雾,阴冷,似跨越山林的冷风,沁着冰雪,唤醒幽魂。 仿佛来自灵魂的冲击,令杭小时背脊战栗,身后传来的威压如此可怕,当真如恶魔浅浅的低语,撑起眼皮,逐渐苏醒—— 但鼻息落下时,却是热的,滚烫如烈火。 极冷与极热交缠,警惕与沉沦交替,来回冲击着心灵的防线。 宁鸿比杭小时高小半个头,此时微微垂首,温热的吐息落在杭小时耳根,登时如烟云过境,掀起一片火烧火燎。 红晕顺着杭小时的耳根蔓延,绕过双颊,钻入衣领。 不知何时,窗户已被宁鸿关紧,此时屋内没有一丝风声,黯淡夜色笼罩下,房屋内有些气闷,却又热气升腾。 灵植的花香无法溢出,尽数散在屋内,将狭窄的小屋化作一片蒸笼,欲/火连绵,无边无涯。 “小时,你这是什么花?” 宁鸿的唇贴在杭小时耳畔,轻声喃喃:“怎得吃完,我觉得好生难受?” 第33章 小屋狭窄至极, 只是转身,便会蹭到身后人的胸膛。 宁鸿双手支在窗台上,将杭小时牢牢梏在怀里, 却又不完全贴紧,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缝隙。 灵植蕴含的天地灵气冲击经脉,逼得宁鸿境界波动, 气息外泄,属于邪修的灵力肆无忌惮, 在屋内如波浪般传荡。阴冷,鬼魅, 只一缕气息扫过杭小时的背脊, 便让他从头到脚酸麻成一片。 杭小时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宁鸿是鬼修, 是天魔。 功法、血脉、体质,本质上都与他截然相反。 阳炎是纯粹的光,极致的热, 交融而燃起至洁至烈的火;灰气却是世间阴邪汇聚, 生魂死魄温养, 经由鲜血浇筑, 形成的邪祟之雾。 他们的功法天生敌对,此刻宁鸿放出神识, 两人气息交融, 这种敌对愈发激烈——身体贴得越近, 杭小时胸口越躁动, 阳炎焦躁难耐,迫不及待地想冲出掌心,驱散周身萦绕的邪物。 杭小时咬紧牙关。 拼命按捺住身体的本能冲动,便能透过此刻的灵力冲突,感受到其下被掩盖的,属于宁鸿的温柔。 支在身体两侧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薄薄一层肌肤下蛰伏着三两道青紫血管,越发称得皮肤苍白如玉。 压下的姿态看似强势,死死抠住窗台的指尖却暴露了他的克制,即便此刻,在杭小时耳边低语,宁鸿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却依旧给杭小时留有余地。 似乎……他一直顾及杭小时的心情。 便如此刻,杭小时但凡显露出丝毫推拒的表现,青年便会抽身而退,随意含糊几句,将之前的暧昧气氛一冲而散。 眼一闭,心一横,杭小时努力放松身体,闷头朝后微微一仰。 他装出一副头昏眼花,浑身无力的模样,苦着脸小声道:“宁大哥,我也……好生难受。” 这一仰,便径直落入了宁鸿怀中。 ……无言的放纵,心照不宣的妥协。 宁鸿的眸光愈发晦暗,眼帘微垂,落在身前人如玉的后颈上。 大概是由于药效,杭小时的后颈连着耳根,已经烧成了一片绯红,令人想起暮色四合,夕阳胜火,绚烂的晚霞静静燃烧,染红整片天光。 红晕泛起荧光,落在宁鸿幽邃狭长的眸中,化作一抹猩红。 曾在仑寒山幻想的画面,猝不及防涌上脑海,在眼前晕开大片斑斓色泽。 宁鸿喉头滚动几下,嗓音沙哑:“小时,难受的话,我有个办法。” “你想不想……试一试?” …… 两人翻身上榻时,杭小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意识——这座狭小的茅屋,还真是为一人独居准备的。 因为床榻很窄,窄得几乎只能容下一人平躺。 此刻他们二人皆是颀长玉立的青年,挤在同一张床榻上,便显得地方格外窄小,手脚都放不开,只能侧躺着拥在一起,身体稍微移动,便会触到另一人的肌肤。 雪衣与玄袍早已脱下,散乱地扔在地上,长袖胡乱交织在一起,黑白纠缠,色泽鲜明。 杭小时的肌肤热得发烫,宁鸿的稍微凉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尤其当宁鸿抬起手,指尖微凉,不经意地从流畅线条上划过,似是而非地描摹数下。 杭小时登时感到一股电流自尾椎上涌,一路迸射火花,窜上大脑皮层,在他本就晕乎乎的脑袋里点燃一簇刺目的烟花。 宁鸿的嗓音里也仿佛灌了沙,磁性得不像话,低声道:“对,小时,看着我……” 他的五指比杭小时更为灵活,几下撩拨,便使得杭小时心跳如雷,热血翻涌。 浑身上下的神经意识全部汇聚到一个位置,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紧绷的背脊剧烈一颤…… 汗珠顺着濡湿的额发滚落,擦着面颊坠下,落在漂亮的肩胛上,一点点划过瘦削细滑的背脊,隐没在韧性极强的月要身下。 ……如游梦境,如坐云端。 杭小时脑内一片花白,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下意识嗷嗷叫:“025老师,宁鸿他……好会啊!” 没人应答。 杭小时这才想起来,025回总部调查徐阳的身份去了,现在这狭小的房屋中,真真正正只有他和宁鸿二人。 宁鸿的呼吸亦粗重。 只是…… 杭小时的手艺,实在是……太粗糙了。 虽然他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宁鸿在搞,但手上力度拿捏得十分不到位,又因为慌张,动不动就不小心掐一下,搞得宁鸿非但没怎么享受,反而额前渗了一片冷汗。 但心理上的满足,又是身体上无可比拟的。 入夜时分,光线昏暗,浅淡月光扫过窗台,隐约照亮瓷瓶中纤细野花,以及身下人莹润的肌肤。 双颊绯红,眸光微亮,长睫簌簌,浓墨描绘似的凤眼轻轻眨动,眼底碎芒沉浮,恍若星河万顷。 高耸的鼻翼轻轻颤动,神色迷茫,却又满是依赖,认真专注的目光投过来时,好奇之余还怀揣着几分忐忑,懵懂纯善,青涩诱人。 太可爱了,宁鸿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主角? 恰在此时,杭小时微微阖眼,紧闭的牙关内挤出一丝无意的呓咛,额角汗珠摇摇欲坠,晶莹水珠反射皎洁月光,映射一片耀眼的浅白。 欲/火焚身,心痒难耐,宁鸿实在忍不住,俯下身去,薄唇微启,欲要舔掉那滴汗珠—— 一股久违的痛楚,猝不及防地,从虚空中袭来! “嘶!” 宁鸿忍不住痛呼一声,小指剧颤,小臂猛地撑起身躯。 杭小时被他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关切道:“宁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宁鸿牙关紧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小时,一点小意外。” ……这该死的电击,该死的系统规则! 欲/火未褪,胸口又涌起一股愤懑,宁鸿在脑海中连声喊道:“扒皮,扒皮?” 他对主角做这种事,规则都没有处罚他,为什么他想亲亲杭小时,换来的却是一发电击? 可连唤几声后,脑海内依旧空空如也。 往日一见宁鸿被电击,便对他冷嘲热讽的081,此刻不知为何,却是完全消了音。 宁鸿自然不知道,早在他将杭小时堵在窗台边,在脑海中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要练功”之时,081便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在虚空中给自己开辟了一间小白屋,此刻正闷头缩在里面,两耳不闻窗外事。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宁鸿只得闷闷回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杭小时身上。 思索片刻,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解释。 与杭小时行此亲密之事,一来是受了那烈情花的影响,二来他依照手上的秘籍描述,暗中获取主角精血,都算符合反派身份。 唯独那个吻,是情愫催动,涌自内心的爱意宣泄。 但身为反派,他可以利用主角,窃取主角体质,所为一切都是为了更阴暗的目的,是为了在未来某一天,伤害主角,然后被主角一脚踢开。 怎么能……真心爱上主角呢? 可正在这时,杭小时缩在他怀中,抓紧被褥的手剧烈颤抖几下,背脊倏地绷紧,鼻尖溢出一声温软的哼声。 他身具纯阳血脉,此时第一次交付精血,其中蕴含着澎湃的纯阳之力,灵力流转,如一轮烈日,在屋内冉冉升腾。 宁鸿的天魔之躯微微一颤,灵丹条件反射地运转,便要吸收屋内的灵力。 ……却被青年的意志硬生生压了下去。 运念压住反应的同时,熟悉的电击之痛再度传来,电流绵延不绝,激烈的刺痛使得宁鸿半个小臂陷入麻木,几乎感应不到指尖。 但他咬紧牙关,将痛苦尽数咽下,坚决不为所动。 不行,宁鸿心想,现在不行。 他不想与杭小时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其中充斥的全是利用与欺骗。 如果身为反派,注定要走上剧情中的结局,那么至少现在,他拥着杭小时纤韧的月要,感受到青年炽热的呼吸扑在颈弯,心头除了温情,再无其他。 并非为了练功,只是一次纯粹的,一往情深的亲昵。 由于分出气力,压制指尖源源不断的痛楚,宁鸿并未发现,怀中人的气息亦十分杂乱,呼吸急促,似是在苦苦压制着什么。 杭小时痛得几乎咬断舌尖,在脑海里一边嗷嗷惨叫,一边破口大骂。 “艹,艹!不就是泄个元阳么,至于这么电人吗?” 他知道自己是纯阳圣体,元阳一泄,秘境中取得的功法怕是练不成了。 但现在花前月下,气氛正好,宁鸿有心与他亲近,他也百般欢喜,想枕入心上人臂弯,身体本能便有反应,哪是他能控制的? “剧情就那么重要?”杭小时牙关紧咬,对着虚空大骂,“小爷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可任凭杭小时如何愤怒,虚空中的电流都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钻入杭小时指尖,顺着经脉一路蔓延,几乎逼近胸腔。 小木屋内,旖旎过后,一时鸦雀无声。 两人皆全力以赴,拼命压制灵魂之中传出的剧痛,努力不在对方面前露出端倪。 丫的! 杭小时愤愤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心头有一把火在烧,星星之芒,刹那间燎原遍野,一个强硬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越来越清晰,几乎破浪而出—— 自己若是彻底反了这剧情,系统规则能拿自己怎样? 大不了……电死自己? 可是,死又如何? 头皮发麻,精神恍惚中,杭小时心绪翻涌,下意识心想:如果能痛痛快快地做一场,心无旁骛地爱一个人,即便结局是死,他也…… “叮——” 悠长的钟鸣自天际飘来,其音如黄钟大吕,浑厚低沉,顺着飘扬的夜风,荡至星河宗每一个角落。 钟声的突然出现,终于将两人从漫长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电流消失的刹那,杭小时意识倏地一轻,整个人倒在宁鸿身上,两个人几乎是紧紧相贴着滚了一圈,从木床上跌落在地板上。 第34章 钟声在寂静的星空下回荡, 冲破长夜,将低沉的长鸣传入茂林幽谷,传入每一名星河弟子耳中。 清幽夜幕下, 连虫鸣都消匿了,余下的只有悠长的风,掺点料峭的春寒, 自高崖上方掠过。 杭小时与宁鸿赶到山巅时,许玉儿早已静静地站在那里。 少女微微仰头, 露出天鹅般纤长的脖颈,粉裙被寒风吹起, 在身后缓缓飘扬。杭小时抬手时, 不小心擦过一片裙角,冰凉。 也不知她在冷风中站了多久。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徐阳与陈戍也赶来了。 轻云荡过,遮掩月色,漫天的星辰仿佛在钟声中失了颜色, 浓重的水汽在山间氤氲, 渐渐凝结。 “这是丧钟。”许玉儿突然轻声道。 丧钟? 杭小时有些愣神。 面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却, 幸而冷风凛冽, 带走了火烧般残存的热量,使得他此刻站在天幕下, 能够头脑清醒, 静静聆听钟声。 “是有人……过世了么?”杭小时小心地组织着措词。 “……嗯。”许玉儿轻轻地应了一声, 停顿许久, 才低声道,“主峰那边传来消息,走的是孙长老。” 什么孙长老? 纵然手握原文,杭小时毕竟刚刚拜入宗门,对星河宗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完全没有了解。 此刻025不在,他没办法请系统帮忙,搜索文中关于孙长老的描述,只好懵懵懂懂地挤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小声道:“师姐,节哀。” “节哀?” 许玉儿转过身。 她眸中隐约有水光闪烁,唇角却微微弯起,勉强笑道:“没什么好节哀的,我与孙长老并只在年末的宗门大比上见过几面,并不相熟,而且自从缥缈峰式微,我已经三年未去观看过宗门大比了。” 杭小时:“……” 那你摆出一副愁怨的模样做什么? 许玉儿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长叹一声道:“唇亡齿寒罢了。” 孙长老的破剑式刚刚大成,便被大长老相邀远游。 如今仅过数日,大长老回宗,突然带来了孙长老身亡命殒的消息——怎能让许玉儿不多想? “我很小的时候就上了山,一直在星河长大。记得那会儿,十年五载,也不曾听过钟声。” 天边渐渐积蓄了水汽,化为淅沥雨滴,丝丝缕缕,自云端飘落。 许玉儿的嗓音清越如铃,在山巅静静飘荡:“可最近几年,每隔数月,星河便会莫名其妙地失去几名长老,陷入秘境陷阱、练功走火入魔、被妖兽捋走……” “理由五花八门,结果却如出一撤——钟声敲响,命简上的名字被抹去,那些人便再也……不会回来。” 浅浅淡淡的嗓音,飘入杭小时等人耳中,演化出无边深意,登时让他背脊发寒。 许玉儿悄然转身。 “二轮测试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觉得,星河宗的长老都是些怂包软蛋,烂泥扶不上墙?”她问道。 “呃……” 冷风呼啸,许玉儿的眸光也被暗色笼罩,呈现出悲凉的色泽。 杭小时揣摩片刻,一时不知她心意为何,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姐,你要是问,我可就直说了。我觉着……你说的对。” 许玉儿对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但是师弟,你可曾想过,星河宗能在修真界闯下偌大名声,难道真的只凭这些怂包软蛋?” 少女嗓音清越,语气微嘲。 不等杭小时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 “星河并非没有情深义重之人,只是这些人几乎……都不在了。” 三年前一场混乱,有人在山前厮杀,血流成河,有人在背地里搞鬼,毁损星河根基。 熟悉的身影在山岭间消散,刻骨铭心的姓名于命简上消融,那些慈和地笑着、唤她“小玉儿”的面容一个个黯淡下去,以至最后,一整个偌大的星河,竟挑不出几个能挺直脊梁的人。 鼻头微酸,许玉儿仰起头,不让泪水在一众师弟面前坠落。 视野模糊中,她紧紧盯着山巅上一座石殿,坍塌一半的石墙颓态十足,明明数日前刚刚整理过,此刻又有灰褐的藤蔓攀上断壁残垣,枝条蜿蜒,似道道血痕。 她的师父,星河宗的宗主,正在那殿内闭死关。 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听不到声音,亦察觉不到呼吸,以至于许玉儿完全不敢靠近那座石殿,生怕一个不查,干扰师父的修行。 可是师父…… 再不出关,星河上下就要被某**害光了。 深深阖眼,压下心头刹那间汹涌的悲戚,许玉儿深吸口气。 再睁眼转身时,她又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迈步从杭小时等人中间走过,抬手在杭小时和宁鸿肩上一拍,轻松道:“好了,钟声已停,大家回去休息吧。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日还有要事,可别贪睡啊。” 杭小时苦笑一声,微微侧首,与宁鸿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要抬脚回屋,却见不远处,许玉儿突然停下了脚步。 背对诸人,少女压低嗓音,轻飘飘道:“你们要记得,无论在宗内,还是外出之时,如果遇到大长老……离他远点。” “我总觉得,三年前那事……与他有关。” …… 再回到木屋,杭小时望着黑幽幽、乱糟糟的室内,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杂物,以及皱巴巴的床铺,突然觉得脸畔发烧。 尤其那罪魁祸首正走在他身侧,好整以暇地拂了下衣袖,抬脚迈进房门,拾起地上床褥。 宁鸿似是没事人一般,拎着床单轻甩几下,薄单在空中飘扬,随后轻轻落下,垂在青年臂弯中。 将杂物收拾整齐,他施施然回首,对门口笑道:“小时,怎么不进来?” “……进,马上进!” 杭小时恍惚片刻,赶忙点头。 两人再度更衣,在木床上并肩躺下。 只是听过丧钟,又从许玉儿口中得知了许多事情,此刻杭小时躺在床上,耳侧传来宁鸿浅浅的呼吸,一时思绪纷杂。 即便他与孙长老并不相识,听过许玉儿的描述后,杭小时心中亦涌起几丝悲凉。 星河宗……竟然是这样一副艰难的形势。 这些是他从原文中无法得知的。 可如今想来,星河宗的情况的确充满了古怪,原文里的长老会也暗流汹涌,争权夺势,但似乎……不像现在这般藏污纳垢,贪生怕死? 毕竟日后,等主角征服宗门上下,接管了宗主大权,星河宗可是会全员出击,踏上抵御天魔的一线战场,为整个南大陆的生命拖延时机…… 思索间,耳畔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 几缕发丝落在杭小时鬓角,发尾扫过他光洁的前额,撩起一片酥痒。 宁鸿嗓音低醇,轻声道:“小时,睡不着?” 小心地翻了个身,杭小时侧过脸,正对着宁鸿点点头。 “我也睡不着。” 青年眸色幽深,似漫无边际的深海,可此时此刻,他瞳孔中倒映着杭小时的面容,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暗涌,似有什么已经压抑许久,正呼之欲出—— “我有一事想问你。” 微微凑近,温热的吐息落在杭小时耳畔。 “小时,我们刚刚……那样,你是不是也……” 宁鸿的嗓音极轻,近乎耳语,杭小时只勉强捕捉到几个字,心脏便已紧张得高高悬起。 他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字。 可宁鸿轻飘飘的话音到了末尾,突然猛地刹住。 杭小时疑惑抬头,恰见到青年仓促垂首,面颊苍白,薄唇紧抿,眼底倏地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那痛苦的神情只有一瞬,便迅速消失,快得让杭小时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床榻另一侧,宁鸿的背在身后的右手猝然攥紧,小指被紧紧握在掌心,却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他苦不堪言,只能将涌到嘴边的“喜欢”二字生生嚼碎,化为急促的呼吸,咽入腹中。 ——差一点,他差一点,要问主角是不是也喜欢他。 这一次,系统规则的反应无比迅疾,几乎是心念涌现,口型张开的刹那,史无前例的激烈电流钻入身躯,剧痛袭来,霎时令宁鸿眼前花白。 背后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勉强微笑着,宁鸿无奈道:“……算了,小时,早些休息。” ……还不是时候。 青年垂下眼帘,五指悄然攥紧。 沉默许久,他有些迷茫地,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 这注定是辗转难眠的一夜。 以至于次日清晨,刺目的晨光钻入窗户缝隙,在床头淋下一片金光粼粼时,杭小时揉揉酸涩的眼眶,抬手在腿根上掐了一把,才勉强将自己从昏沉的幻梦中唤醒。 简单整理过后,初入缥缈的几人在谷中集合。 许玉儿早已等在那里。 一夜过去,少女面颊上已经找不到丝毫哀痛的神色。 恰恰相反,她今日似是心情大好,灵动的杏眸弯起漂亮的弧度,粉唇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欢迎加入缥缈峰,师姐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份薄礼——喏,一人一份,打开看看?” 第35章 礼物是四个小木盒,擦拭干净, 整整齐齐摆了一排, 放在四人面前的草地上。 望着红木银纹的小巧盒子, 杭小时眸光微变。 原文里, 他与宁鸿拜入宗门后,许玉儿也送了他们每人一份见面礼——是两件玄月碧麟甲。 极稀有的上等灵器,妙用颇多, 非但能护住周身要害,化解灵力冲击,还能助穿戴者聚集灵气, 提高修行效率。 最难得的是,这两件玄月碧麟甲出自同源——是由同一只二品灵兽,玄月碧鳄的鳞片制成,因此相互之间有微妙的感应联系,一方受敌, 能将一小部分力道转移到另一方身上。 这样的好东西,本是许玉儿的师父传给她的。 她与顾禾两人, 一人一件。 ……可自从顾禾叛出山门,许玉儿在血泊中捡到青年遗弃的软甲,便再也没穿过这玄月碧麟甲。 时至今日, 这一对宝甲, 已经在缥缈峰的仓库中吃了许久的灰。 只不过现在, 杭小时亦有疑惑。 剧情已经被打乱, 上山的不止杭小时与宁鸿, 而是足有四人。 许玉儿可拿不出四张软甲,这见面礼又要如何变化? 一边胡思乱想,杭小时上前几步,捧起地上的红木小盒,轻轻揭开木扣。 灵光乍现。 盒中赫然是一张软甲,薄如蝉翼,轻若蓑衣,触感更是丝滑柔顺,用指尖捻起时,手指仿佛浸润在冷冽的清泉中。 正是那件玄月碧麟甲。 杭小时的眼睛立即弯了弯。 这才对嘛,看来剧情惯性还是很大的。 这样一来,自己跟宁鸿就有了更紧密更微妙的联系,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同生共死,相依为命! 一抹笑容尚未完全勾起,杭小时微微侧头,余光中,宁鸿也打开了自己的面前的木盒—— 露出一沓厚厚的玉简,泛着各色光芒,被一根细绳紧紧扎起。 杭小时:“……?” 尚未来得及惊愕,左侧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气,惊讶至极。 杭小时倏地扭头,越过陈戍厚实的肩膀,瞅见徐阳古怪的神情。 徐阳抖了抖手,从木盒中抽出一沓轻薄如玉的软甲,迎风一甩,登时在风中猎猎飘扬。 杭小时:“!!!” 笑容渐渐消失。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给宁鸿的东西,怎么反落到了徐阳手里? 谁要跟那个家伙一体同心啊! 可数步之外,许玉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乱牵了红线。 少女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眸,为几人一一解释。 “陈戍,你的资质虽好,进攻方式却过于单一,魂魄、灵识一系是你的短板,所以师姐送的是最适合你的炼神之法,《玄冥神炼》。此法要求修炼者拥有无上霸气,永不言败的勇猛,一往无前的魄力,练至深处,能以气势迫人。” “宁鸿,你既然已经踏上鬼修之路,想必是有自己的传承。师姐不通此道,不敢多指点什么,只是……师姐有个故人,也曾是强大的鬼修,这盒子里是他留下的修炼心得,你挑拣着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徐阳,小时,你们的血脉和体质之力,可塑性极强,发展方向亦众多。在确定最终道路之前,师姐送你们一张软甲,能最大程度上确保你们的安全。” 言罢,许玉儿轻笑仰头,浅褐色的眸中柔光浮动,饱含期待。 ……手指却轻轻掐紧,显然在期待之余,还十分紧张。 代师收徒,在星河也没几个先例。 许玉儿自己的修炼尚且无人指引,现在又要指导四个师弟修行,压力之大,也让她彻夜难眠。 绞尽脑汁想了一整夜,从各个角度思量,少女最终从四壁萧条的仓库里翻出这些东西,勉强凑齐了四样。 杭小时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当然不会漏过少女眸中隐隐的忐忑。纵有百般纠结,他也只得笑着抱紧了软甲,故作欢喜道:“多谢师姐,我很喜欢。” …… 不久之后,杭小时开始陷入深深的后悔中。 他的演技实在精湛,欢喜的表情落入许玉儿眼中,登时让少女感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时心花怒放,一口一个“小时师弟”唤个不停。 得知昨夜,杭小时“不得不”与宁鸿合宿后,许玉儿更是歉意满怀,当即拍板:马上从山下找木工,为他们建新屋。 “茅屋是我临时搭的,暂时凑合还好,住久了怎么行?”少女侧首,笑意盈盈道,“师弟,你们等着,我知道一个手艺极好的木匠,最多三天,新屋就能建好。” 言罢,步伐轻快,马不停蹄地下山去了。 徒留杭小时愣在山风中,摆出尔康手。 “师姐——” 少女漫步在山路上,遥遥招手:“没事,师姐知道,木匠找来,让他最先帮你!” 杭小时:“……”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 许玉儿心意已定,找来的木匠亦非凡夫俗子,小斧头挥舞如风轮,灵光闪烁,效率更是高得令人难以想象。 甚至不用晚上,杭小时便住进了暂新的木屋。 空间是昨夜的两倍大,窗棂宽阔敞亮,边角别出心裁地雕刻着一片木槿花。 木匠在搭建房屋之余,竟还留有余力,给他拼了一张木桌,一张案几,三四个木椅,此刻整齐地排列在屋内,硬生生将空荡的小屋营造出了人间烟火气,烛影摇曳,异常温馨。 床褥亦是从山下新买的,蚕丝织就,铺以上好的绸缎。 毕竟许玉儿搭建茅屋时,缥缈峰还是一穷二白,一两纹银掰成两半使的状态。 而如今,手握大把灵晶,许玉儿对俗世的金银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在乎,素手一挥,立即为众人买来了最好的床褥,此刻杭小时躺在上面,只觉得身下柔软如棉絮,鼻端隐约嗅到清淡的檀木香。 与昨夜的硬板木床,几乎是云泥之别。 可杭小时抱着竹枕,在床上左翻右滚,却无端觉得心中哀怨,被褥冰冷,与昨日温情脉脉的夜晚简直天差地别。 “唉……” 睁眼望着窗外星辰,杭小时低喃:“不知道宁大哥现在如何……” 喜欢新房子吗? 还是说,也像他一样,更喜欢相拥而眠的日子?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调侃的笑意:“相拥而眠?哟,我才走了一天,你们就有这么大进展?” 愣神片刻,杭小时一咕噜翻身坐起,惊喜道:“025老师!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真的吗?”025笑道,“我怎么觉得某人乐不思蜀呢?” “可别笑话我了。”杭小时拽着被角,“025老师,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只能孤独地度过这个长夜了——徐阳究竟是什么情况,能查到吗?” 025点点头,又摇摇头。 金芒在杭小时面前浮现。 那是一个个飘扬的泡沫,散乱无章,却又熠熠生辉,悬浮在空中缓慢游荡,烛火落在泡沫表面,蒙上一层灿然的金光。 它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偶尔两相碰撞,一个被另一个吞噬,又或者一同破裂,溅落的水珠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同样缓缓飘在空中,溢散成细小的水丝。 水珠亦是耀眼的金色。 水丝仍在不断分散,直到最后,彻底从杭小时眼前消失不见。 “看,小时,这就是大千世界。” 025的声音悠长又渺远,似从天际飘来。 杭小时微讶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杂乱的金色泡沫。 这还是第一次,025跟他讲述世界的构成。 “每一个泡沫,都是一个小世界。它们散漫地在虚空中飘荡,相互撞击,最终破碎,溢散的能量在虚空传荡,等某天汇聚了足够的力量,便形成一个新的小世界。” 话音刚落,从杭小时指尖的位置,颤巍巍鼓起一个细小的金色泡沫。 新生的泡沫,脆弱得仿佛一击即碎,绕着杭小时指尖颤悠悠地转过一圈,缓缓飘向不远处的泡沫群。 ——转瞬间,便被泡沫的海洋吞噬。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为何,虚空之中突然产生了秩序。” 杭小时面前凝聚出一根细长的金线,渐渐变粗,分岔,分裂出万千金丝。 似波浪翻涌,又如线团纠缠,金丝互相裹挟,迅速扩张,树藤般向四面八方蔓延,小心地挑起一个个泡沫,将昏暗的木屋映得亮如白昼。 金线的末端却紧密相连,缠绕在一起,随着一层层覆盖,渐渐形成树桩似的粗壮线条。 泡沫仿佛变成了枝头的金果子,莹莹悬挂在高处,每当某个泡沫出现裂纹,金线上便溢散出一股能量,助它缝补缝隙。 “这是什么?”杭小时新奇。 “这就是我们啊。”025道,“填补空缺,疏导能量,补全小世界的,系统与宿主。” “啧啧……”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徐阳是?” “他是个bug。”025道。 话音响起的瞬间,杭小时面前一个气泡“啪”地一声裂开,速度过急,裂缝过大,金线上的能量尚且来不及缝补,泡沫内已经逸散出一丝水汽,轻飘飘地,附着在距离最近的泡沫上。 “这么说来,徐阳果然是穿书者了?” 杭小时啧啧称奇:“这运气,真正的天之骄子也比不得。” “他算是偷渡。”025解释道,“小时,你要处理他的话,也很简单。只要向总部提交一份异常报告,规则就会派专门的系统来处理。” 不报告就不处理? 杭小时撇嘴:“你们的规则完全不灵活,好像一个死物啊。” 025耸耸肩。 “谁说不是呢?” 系统的语气十分复杂,似是联想到了许多错综复杂的事情。 停顿片刻,它问道:“小时,要写报告吗?” 杭小时连连摇头。 金芒璀璨,泡沫漂浮,漫天光辉落在青年黑曜石般澈亮的瞳孔中,折射处五彩斑斓的光。 杭小时抿了抿唇,狡黠地眨眨眼睛。 “万中无一的机遇啊,举报他干嘛?”他感慨道,“025老师,你不觉得……他也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吗?” 第36章 “突破口?” “对啊。” 金芒璀璨, 在屋内投下大片耀眼的色泽。 微弱的烛火仿佛在这金芒中汲取到了光亮, 细小的火苗轻盈摇曳, 随微风轻轻跃动。 斑斓的光圈落在杭小时面颊上, 将他本就俊逸的侧颜映得愈发深邃, 仿佛浓墨描绘的凤眼微微弯起,瞳孔中亮着绚烂的光。 “025老师,你想想, 徐阳他是偷渡客,破坏剧情却不必遭受电击惩罚。我们呢, 明明是持证上岗,却时时刻刻被规则死死盯住,这多不公平?” 思索片刻, 025点点头。 杭小时双手抱怀,在屋内徘徊数步。 他侧过头, 望着半空中漂浮的泡沫, 眼见着透明的泡泡表面不断崩裂,又不断从金线上汲取能量,突然道:“如果规则是一种死物,是天地间为维护平衡, 自我产生的机械秩序,025老师,你们系统有没有办法……取得这份控制权呢?” 杭小时的嗓音很轻, 落入025耳中, 却不亚于六月惊雷。 霹雳顺着意识一路流窜, 掀起一股近乎战栗的酥麻。 耳畔是许久的沉默,杭小时面前的金线逐渐收缩,巨大的天幕体系崩塌,金色泡沫逐一破裂,在杭小时面前化为流光溢彩的水幕。 杭小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串低低的笑声。 “太绝了小时,你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但是我喜欢!” 025的笑声很低,隐约还带些沙哑,语气虽然轻快,但杭小时心底一颤,敏锐地感觉到了那笑声之下掩盖的复杂心绪。 在025向来的,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似乎也藏着许多难言的过往,只是绝大多数时候,都被025用一副洒脱不羁的假象掩盖。 直到刚刚,在杭小时突发奇想的提议下,它坚硬的面具猝不及防被揭开了一个小角,露出一点柔弱的,温软的真心。 “我有个朋友,带过几百位宿主,经历的小世界众多。”025化为金色蜂鸟,在小屋内嗡嗡盘旋,兴奋道,“它对小世界和规则的本质也许有更深刻的了解,小时,让我捋一捋思路……” “虽然可能有点不合时宜……”杭小时竖起一根手指,“025老师,人们在说‘我有一个朋友’时,一般是在暗示自己哦。” “真的是朋友。” 025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不差就是了。” 杭小时偷笑。 岂止不差,简直就是……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杭小时的思路。 敲击声虽急促,却十分低沉,有一种偷偷摸摸的遮掩感。杭小时疑惑地扭过头,瞥了眼窗外愈发暗沉的夜色。 都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 难道……是宁鸿? 这个念头一升起,立即如烛火摇曳,将杭小时心头映得通亮。 怀着激动又略显忐忑的心,杭小时拔脚冲向房门,用几乎扑在门板上的资质,将门栓一把推开:“宁大哥,你是不是睡不着,其实我也——” 门外之人被他吓了一跳,仓促退开两步。 火光从门缝泄出,在地面投下一尺长的亮光,映亮来人略显暗沉的脸。 眉若刀削,鼻如斧凿,五官俊朗似雕刻,唯有一对眉毛柔软乌黑,略显……不自然。 赫然是孟青河。 杭小时斜扑在门上,瞪大眼睛,下意识道:“……睡、睡不着。” 孟青河一见到他,面色立即又黑沉了几分,眉峰紧紧皱起,墨色瞳孔紧盯杭小时,又越过他的肩膀,朝屋内扫了几眼。 刚建好的木屋,除了桌椅、木床,空无一物。 金芒消匿时,带走了屋中热量,烛火亦被杭小时扑出门时掀起的冷风吹暗,此刻落在孟青河眼中,便是数个明晃晃的标签—— 冷,落魄,寒酸,穷。 孟青河咬紧牙关。 他压低嗓音,几乎是从牙关中逼出几个字:“杭小时,你是不是傻,怎么就选了缥缈峰?!”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传入杭小时耳中,更让杭小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缥缈峰……怎么了?”杭小时挠了挠头,“主峰啊,还清净,帅哥猛男一大把……咳咳,最后这条忽略,反正我觉得缥缈峰挺好。” 见他装傻,孟青河薄唇紧抿,脸色愈差。 他朗声道:“因为那个叛宗而出的鬼修,星河宗之内,几乎没有缥缈峰弟子立足之处,此事你不是不知……” 孟青河语气愈发急躁,嗓门也有拔高的趋势。 怕他惊扰到许玉儿和宁鸿等人,杭小时忙一把拉住青年扶门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诚恳道:“孟大哥,这些我都知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可是现在,木已成舟,讨论再多也没有意义,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谁担心你了!” 孟青河愤然甩袖,拨开杭小时的手。 僵立原地,青年深吸几口气,黑着脸将手探进袖中,摸了许久,掏出一个白玉小瓶。 将小瓶握在掌心,青年迟疑片刻,但还是抬手一扬。 “里面是聚元丹,你省着吃。” 随手一甩,小瓶在半空划过曼妙的曲线,稳稳落入杭小时怀中。 触到玉瓶微凉细腻的外表,杭小时愣神片刻,疑惑道:“孟大哥,这是……你师门给你的见面礼?” 聚元丹,不算多么名贵的丹药,但若是从市面上买,一块灵石只能买到十枚。 它主要能帮助低阶修行者快速聚拢灵力,提高修炼效率。 这样的见面礼,对于星河宗内绝大多数的峰门来说,算得上中规中矩。 只是……孟青河把聚元丹送给自己,又是几个意思? 抬手摇了摇玉瓶,杭小时抿了抿嘴,竖起耳尖,听到玉瓶里面丹药碰撞,发出清脆响动。 玉瓶里……至少是三枚聚元丹。 “孟大哥,这个我不能要。”将玉瓶重新递还给孟青河,杭小时诚恳道,“这个你修炼也用得着。” “给你,你就收着。” 孟青河微微瞪眼,又从怀里扒拉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一并递过来:“喏,还有这个,这是剩下的炎芝,你拿着慢慢吃。” 杭小时:“???” 他都忘了这东西了。 炎芝跟天下绝对大多数的天才地宝一样,吃得少些,效果更佳;吃得越多,效果下滑越厉害。 在秘境里吃了不少炎芝,此刻炎芝对杭小时的帮助已经十分微小。 他望着孟青河手中小臂粗的炎芝石块,苦笑道:“孟大哥,我用不到这个。缥缈峰也给我见面礼了,不比这些差哦。” “胡说八道。” 孟青河略显不屑地撇撇嘴,低声道:“缥缈宗早就穷成了空架子,甚至要从考生身上骗取银两,维持生计……它能给你什么好东西?” 杭小时微微一愣。 “不是吧?”他难以置信道,“这事你也知道?” “全山门都传遍了。”孟青河冷冷道。 简直就是全宗上下的笑柄。 孟青河最早听到这则消息时,还以为是有人造谣。直到他拜入的文墨峰上,有曾受骗的考生拿出了证据——一本薄薄的排名手册,孟青河才知道,这事竟然是真的。 后来,他又听说,杭小时等人拜入了缥缈峰。 青年急火攻心,气得彻夜难眠。 他怎么也想不通,杭小时在与他侃侃而谈时,明明聪明又机智,怎么此刻这般想不开,拜入了缥缈峰? 左思右想,孟青河还是忍不住,连夜摸上缥缈峰,想与杭小时见一面,将自己的聚元丹给他。 “出门前,爹嘱咐我照顾你,我不能让他失望。” 青年板着脸,苦思许久,勉强找出几个借口:“就当还你秘境里的人情。再说这种东西,文墨峰上还有很多,日后修行时,师父还会给的。” 夜幕扫下,将孟青河的面颊隐没在暗影中,仅仅门缝中射出的一道亮光,映出青年高挺的鼻梁和乌黑的双眸。 愣愣地看着孟青河,杭小时手中的小玉瓶突然沉甸甸起来。 瓶身虽凉,却有暖意散出,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思绪飞转,杭小时倏地应道:“也行。那这样,我用师门的礼物与你交换。” 说着,他急匆匆返回木屋内,在角落里一阵乱翻。 听见屋中杂乱的翻找声,孟青河抿紧嘴唇。 缥缈峰如此困苦,哪能有什么上台面的见面礼? 不过……自己若是不接,杭小时的自尊心恐怕受损。身为大哥,他得给小时留点面子。 这般想着,青年满意地点点头,暗中给自己的贴心点了个赞。 没过多会儿,杭小时再次走出门。他倚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片刻,偷偷摸摸地往孟青河怀里塞了个小木盒。 “嘘,孟大哥,你带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旁人看见。”杭小时低声嘱咐道。 孟青河接住木盒——果然,很轻。 “好,那么我们交换。” 见他收下木盒,杭小时微微一笑,又道:“孟大哥,我这边还有,你要是用完了,尽管来找我。” “好……” 孟青河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愣住。 嗯? 什么用完? 正疑惑,他掌心木盒的金锁“咔哒”一声,轻轻弹开,一抹流光自缝隙中溢散,刹那间仿佛星芒下界,将黑夜点缀得流光溢彩。 轻轻推开木盒—— 里面赫然是三块灵晶。 最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是修行最好的辅助之物,一块足以抵数十块灵石。 ……或者数百枚聚元丹。 孟青河:“!!!” 他手一哆嗦,险些将木盒一掌拍在地上。 说好的缥缈峰穷得揭不开锅呢? 灵晶随手送人……这哪里是穷,简直是富得流油啊! …… 孟青河兴致冲冲而来,走时却步伐蹒跚,极度怀疑人生。 怀里的小木盒非常不起眼,他抱在怀里,却感觉仿佛揣了一团火,炽热又滚烫,烘得他脸皮发烧。 杭小时站在门外目送他,眼望着青年摇摇晃晃的背影消失在山坡上,这才大松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 025在脑海中笑道:“小时,人善被人欺哦。” “孟大哥会为我保密的。”杭小时眨眨眼睛,“再说,他大晚上地跑过来关心我,我不得表示表示么?” 许玉儿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大把灵晶,那数量足够杭小时用上一整年,如今分给孟青河一点,他心安。 夜风料峭,拂起长袖飘扬,杭小时在风里站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凉,遂转身回屋,拉上木门。 门缝扣死的瞬间,孟庆贺的话倏地在他脑海中闪过,激起一片涟漪。 维持着关门的姿势,杭小时站住不动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突然道:“025老师,我突然有个想法。那份纯阳功法,我已经不能修行了,为什么不用它……去交换徐阳手中另一件玄月碧麟甲?” 然后送给宁鸿。 这样,他就可以与宁鸿穿情侣装了! 第37章 交换礼物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几乎是杭小时拿出玉简的一瞬间, 徐阳的眼睛便亮了。 亮光在他墨色的瞳孔中闪烁,青年指尖微颤, 哑声道:“你真的……要把这个给我?” 夜色昏黄, 烛火明灭,杭小时手中的玉简散发淡淡金芒, 明澈似萤火。 “对呀。” 杭小时笑容满面,语气温和:“我听陈大哥说, 当初在仑寒秘境中,你便对这玉简甚感兴趣, 为了拿到它,付出了不小的心力。只可惜后来顾禾横插一脚, 才让你与玉简失之交臂, 如今想来……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合适?” 这都是些客套话。 实际上, 对杭小时来说, 他既失元阳, 已经注定练不成上玉简上的功法了。 但是徐阳对此一无所知。 昏黄光线下, 青年目光呆愣, 定定望着杭小时指尖的玉简。 微弱的萤火之光,迷蒙悠远, 影影绰绰,可映在他眸中, 却仿佛带着洗涤心灵的效果, 突然让徐阳心头酸涩, 有些不是滋味。 杭小时说得漫不经心,但他知道那是多么强大的一本功法,习成之后,他几乎可以在修真界横着走。 徐阳心想,主角定然已经看过了功法,体会到了它的不俗之处。 可即便如此,他在听说自己需要这本功法时,依旧选择了与自己共享。 如此赤诚之心…… 徐阳微微抬头。 杭小时微笑的面庞落入青年眸中,剑眉温顺,眸光柔和,一眨不眨地望过来时,能清晰感受到那份纯良的真心—— 他是真的,在把自己当朋友看待。 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之前的画面,仑寒山脉中的三条甬道,缥缈山谷中的杂乱茅屋…… 自己一直在试图抢夺主角的资源啊。 即便这样,主角依旧愿意把自己当做朋友? 凉风在新砌的木屋外盘旋,从窗缝中传来低沉的呜呜声。 屋内烛光摇曳,暗影落在徐阳侧脸上,他缓缓侧头,避开杭小时灼灼的目光。 “……这个玉简,我刻录一份就行,原件你拿走。”青年轻声道。 杭小时:“……嗯?” 这是怎么了? 他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徐阳迫不及待地抢走玉简,又在玄甲的归属问题上,与自己扯皮一番,最终从自己手中挖走最大的利益。 那才是徐阳一贯以来的做法啊。 杭小时眉头微蹙。 还未来得及说话,徐阳又侧身走到屋角,俯身在木桌下翻找片刻,拉出一个红木小盒。 小锁弹开,盒内迸射出万丈金芒。 “这件玄甲,就送给你们了。”徐阳低声道,“这个不适合我。” 其实一开始,打开木盒,拿到玄甲,徐阳就心中烦躁。 两张玄甲紧密相连,一方受伤,能将灵力攻击转移一部分给另一方,对徐阳而说,是天大的坏消息。 他了解剧情,自然可以避开一些危险局面,苟到天长地久,但杭小时不行。 作为主角,杭小时定然会长期奋战在危险第一线,性命悬在钢丝绳上反复横跳——这样的剧情才波澜起伏,吸引眼球。 让徐阳替主角分担伤害? 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嘛! 徐阳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想办法扭转剧情,将玄甲送给宁鸿——身为生命悠长的天魔,又精通魂魄一道,宁鸿才是替主角分担伤害的最佳人选。 他只是缺少一个借口。 只是徐阳没想到,借口这么快便送货上门,而且将一本极品功法摆在他面前,以至于以连他的厚脸皮,此刻都感到心灵受到谴责,难以面对杭小时。 …… “真是奇怪……” 走出徐阳的小木屋时,杭小时抱着一个布包裹,眸中满是茫然。 徐阳非但将玄甲给了他,还送了他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有用的没几件,但那份想要弥补的心情,杭小时感觉得到。 025悠悠叹道:“孩子是好孩子啊。” “徐阳大概……不会喜欢被叫孩子?”杭小时随口道,“不管那么多,东西可算是到手了。趁现在尚未入夜,宁鸿可能还未就寝,我去给他送玄甲!” “这么性急?”025调侃。 “良宵苦短啊。”杭小时眨眨眼睛。 杭小时猜的没错,此时此刻,宁鸿的确尚未入寝。 他坐在木桌旁,目光幽远,透过支起的木窗,遥遥望向散落星辉的苍茫夜幕。 月色如水,柔柔投下皎洁的光芒。 远处山脉连绵,低谷蜿蜒,林涛被山影笼罩,染上浓重的墨色,却又在月光下反射点点粼光,风声一起,簌簌作响。 青年斜倚在桌侧,修长的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击。 衣袖垂落,露出一截月白色的腕,细瘦的血管在皮肤下蔓延。 乌发薄衣,恍若一副水墨画。 可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破坏了这幅绝美的画面。 081化为金芒,在宁鸿面前嗡嗡飞舞,尖锐道:“想了这么久,知道该怎么修正剧情了么?” “……唔,有点思路。” 宁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朝木桌上瞥了一眼,淡然道:“我打算拿这门功法,去与主角一同修炼。” 说着,他将桌上摆满的玉简拨到旁侧,只留下一枚湛青色的、不起眼的薄简。 这些玉简,都是许玉儿作为见面礼送他的,曾属于顾禾的研究之物。 宁鸿本是随意翻阅,却没想到,真让他从玉简中找到一件好物。 他从桌上捻起那简,抬手拂去浮灰,又轻轻地吹了口气,然后输入灵力。 灰蒙蒙的玉简逐渐明亮,其上字迹逐一显露,又自湛蓝的深处,缓缓浮现一层浅淡的粉红色光芒。 鲜亮,娇艳,似落英缤纷。 “这是?”081惊疑。 宁鸿尚未回应,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熟悉又朗润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节奏鲜明的敲击声,期待道:“宁大哥,你在吗?” “小时?” 他怎么来了? 宁鸿仓促起身,拉开木门——果不其然,门外正是那张心心念念的俊逸面庞。 杭小时的笑容真挚又柔软,乌亮的瞳孔中仿佛闪着光,也不说话,只笑盈盈地抬起手,将一个木盒塞进宁鸿怀中。 “这是什么?”宁鸿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 “跟别人换来的,”杭小时指着木盒,目光灼灼,“宁大哥,打开看看?” 木锁弹开,光芒满室。 从盒中拎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玄甲,微光莹莹,飘逸的衣摆在半空抖开时,宁鸿心头几乎是战栗的。 他呆愣片刻,脑海中一片空白。 再回神时,汹涌无边的欢喜蜂拥而来,刹那间淹没了一切心绪。 多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宁鸿也不知道。 身为反派,他收到的向来只有仆从的贡奉,邪祀的祭品,又或者敌人送来的掺了毒的礼物——没有人真心待他,而他坐在大殿之上,明知道手捧的礼物中下有剧毒,还依旧要肆意地笑着,一口口饮下。 杭小时送来的一张玄月碧麟甲,便如一抹微光,悄无声息地渗入胸口,滋润着他近乎干涸的心田。 宁鸿脑中一根弦倏地崩断。 他本没打算这么早,本来还想多试探几次杭小时,但这一瞬间,宁鸿改变了想法。 月色如此美好,夜风亦温柔,良宵苦短,为什么不珍惜? 宁鸿倏地抬手,拉住杭小时手腕。 “小时,你进来,”他哑声道,“我也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杭小时:“???” 愣神之中,杭小时被宁鸿拖拽着进了门,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扣响,而宁鸿气息微乱,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枚玉简。 他将玉简递入杭小时掌心。 杭小时低头一瞥,四个刺目的大字映入眼中。 相、思、红、豆。 杭小时:“……” 杭小时觉得脑筋有点不够转了。 而身侧,宁鸿低声解释道:“这是我在许……师姐送我的玉简中找到的。非常神奇,你能想象么,这门顾禾手中的邪功,在他一开始的研究中……是作为一种灵修之法存在的。” 平地起惊雷,在杭小时耳畔嗡鸣作响。 灵修之法,是将神识探出,相互交融,进行修炼的功法。 简而言之……就是双修啊! 虽然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但神识作为修者最重要的精神领域,比简单的身体接触还要亲密得多! 宁鸿难道……是在邀请他,修这门相思红豆? 第38章 星辉流溢, 冷月如霜。 青山投下厚重而浓郁的阴影,将整个山谷笼罩在内,穿行的风捎来花丛间脆生生的虫鸣, 以及不知何处而来的, 潺潺流瀑声。 时值深夜, 缥缈峰上木屋内的烛火次第熄灭, 随着峰上众人入眠,山谷陷于一片幽静之中。 唯有一间木屋内还亮着光。 昏黄微暖的橙光色光线, 柔柔地穿过木屋窗户,朝外溢散, 在窗下投影一片暖金色的光晕。 光晕中,两个颀长的身影缓缓靠近,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 修长的小臂自袖中探出, 悄然握住另一人的手。 ……而后, 将人拉向自己一侧。 阴影在屋内重叠, 渐渐分不清彼此轮廓, 一股强大的灵流自屋内泄出, 逐渐笼罩在幽谷上空。 连杭小时也未想到, 他的血脉属性与宁鸿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但在神识交缠时,竟又呈现出惊人的契合性。 身为穿越者, 杭小时的神识比普通修者更为强大, 在细微之处的感应也更加敏锐。本以为自己会在此次灵修中占据主导地位, 可杭小时万万没想到—— 宁鸿的神识之力,比他表现出来的修为强大数倍。 以至于两人神识接触的刹那,对方温凉的神魂之力便如滔滔江水,汹涌而至,猝不及防地将他淹没。 杭小时感觉自己正乘坐着一叶扁舟,漂浮于江上。 两侧尽是滚滚江洋,浩渺万里,碧浪千层,澄澈如碧玉的江水轻柔地拖着这一叶小舟,带着他飞速奔流,冲向无尽远方。 遥远的两侧似有山脉起伏,晨光万丈,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迷雾中,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受到那温柔的情感。 温情,呵护,又……隐怀祈盼。 这就是灵修? 舒舒服服躺在小舟上,杭小时有些惬意地眯起眼睛,心头却又隐隐感到一丝失望。 虽然这样也很舒服,但还是差点意思嘛。 本以为会更激烈、更刺激、更直接一点…… 心念涌动的一刹那,思绪仿佛飘远,被紧密联系的另一方神识捕捉。 迷雾倏地一震,浩渺江面再度宽阔,杭小时耳边飘过一声虚幻的,隐约忍着笑意的“好”。 然后…… 他翻舟了。 江面突然激烈波荡,如沸腾的泉水,无数硕大的气泡从深处浮起,蹿出水面,炸裂,破碎,水花溅在杭小时面颊与乌发上——微凉,似初春蒙蒙的雨。 波涛顿起,精准地拍在轻舟边角,将小舟掀了个底朝天。 杭小时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温润的水流刹那间裹紧了他。 气泡在他身侧连番炸裂,每一下冲击都带着澎湃的气劲,连绵不断,此起彼伏。 水流轻盈地托起他的身躯,杭小时的乌发在水中飘荡,柔软得如同墨色的水草,铺散开来,随气泡与水流的冲击剧烈震荡。 而那些水流在周身流淌时,并不老实。 它们不断地顺着衣袖领口钻入,贴着杭小时的背脊流窜,在隐秘的位置盘旋,流速恰好,轻柔又有力,仿佛一只玉质的手,在他的身侧缓缓摩挲。 杭小时:“……卧槽。” 这次是真刺激! 电击般的酥麻自尾椎涌起,顺着脊柱一路上蹿,在大脑皮层迸射一片火花。从未有过的极致享受,让杭小时不得不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抑制住咽喉中不断溢出的奇怪声音。 这时,他感觉到手腕被拴住了。 虽然看不到,但杭小时隐约感觉,那是一根灵力幻化的水草,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小臂,在腕处柔柔地缠过几道弯,动作温和,却不容置喙地,将杭小时的手拉向身后。 与温凉的水流不同,明明是木系的水草,在这场灵修中却滚烫似火。 它圈住手腕的姿态那么强势,留下的感觉又那般鲜明,杭小时只觉得手腕上似乎烧起一圈流火,烫得他满面绯红,浑身发烧。 火焰的触感,对杭小时来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意味。 身具纯阳圣体,极炎血脉,杭小时本就是玩火的行家,此刻滚烫的温度,对他来说非但不算折磨,反而引动了他体质的本能反应,让他在这场灵修中更加敏感,体内也涌起更深的冲动。 …… 一切结束的时候,杭小时几乎是意识放空,瘫倒在床上。 太、太刺激了,受不住啊! 水流和气泡发起的攻击绵绵不绝,就连他缴械投降之后,也丝毫没有半分颓势。而灵识与身体最大的差别,便在于灵识的敏锐程度远超肉/体,甚至可以说,灵识的每一寸都是杭小时最敏感的地方。 在那种接连不断的全面冲击下,仿佛有剧烈的电流在体内四下流窜,所到之处撩起一片酥麻。 ——令杭小时又爱又怕的酥麻。 而宁鸿的持久性,也远超杭小时想象。 此刻同样是灵修,他已经累得趴倒在床上,头脑昏沉,恨不得立即阖眼睡觉,旁侧的宁鸿却仍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甚至起身走出门去,不知要做什么。 攥紧掌下被褥,杭小时在脑海中嘟囔:“025老师,不科学啊!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我才是这个世界最持久的人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025笑道。 过了片刻,它又解释道:“小时,你有感受到吧,宁鸿的神魂之力远在你之上,这才是他在灵修中如此持久的原因。” 杭小时趴在床上,无力地点点头。 “真奇怪,我是穿越者,才拥有强大的神魂,宁鸿他又是为什么……” 话音一点点微弱下去,直到最后,趴在床上的人头一歪,脑袋抵在竹枕上。 宁鸿刚好拉开门扉。 他端着一碗清水,满心激荡,又小心地放轻脚步,按捺住亢奋的心绪,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杭小时的肩膀。 “小时,喝口水吗?” 回应他的是一串绵长的呼吸。 精神上的疲惫比肉/体更强,首次灵修,又处于被动位置,杭小时已经累得睡着了。 将瓷碗轻轻放在木桌上,宁鸿坐在床侧,静静望着床上趴着的杭小时,看了很久。 眼底泛起柔软似潮水的微光。 ——跟杭小时爱捣乱的性子一样,这人连睡觉都不老实,四仰八叉,姿势极乱。 乌发被压在身下。本是绸缎似的发丝,此刻被主人毫不珍惜,散乱地蜷曲交缠,铺了半边床。 面颊还染几分微红,月光下莹莹发光,几乎能看到耳侧细密又可爱的绒毛。 额角的汗珠已经在空气中蒸发,但濡湿的发丝依旧紧紧贴在鬓角,暴露了他们刚刚进行了一次多么亲密的接触。 不知怎的,宁鸿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杭小时的情景。 也是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下,月光黯淡,湖水幽凉,山林投下阴沉的影,将目光所及的世界尽数笼罩在内。 冷风涔涔,将人从头到尾冻得冰凉。 ——而杭小时,宛如一团炽热的火,猝然闯进他的世界。 在那个再次开启反派任务,生无可恋、近乎麻木的自己心中,点燃了一抹光。 眸光缱绻,宁鸿轻轻抬手,将杭小时散乱的乌发拨到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倏地低头。 在杭小时眉心,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掐住尾指,任凭电流肆虐,嘴唇艰难地蠕动数下,牙齿战栗,挤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小时,我喜欢你。” 第39章 或许是之前的灵修过于激烈, 意识昏沉之时,杭小时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混沌渺然,黑暗蔓延, 仿佛暗色的幕布从天而降, 将肉眼可见的一切尽数掩盖。 只在眼前有一抹光,微弱, 浅淡, 光中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缓步走近,脚步声沉重而富有节奏, 每一下都在杭小时心尖踏出绵长的颤音。 身形率先破开迷雾, 露出线条流畅的腹肌,窄腰宽肩,双腿修长。梦中, 杭小时咽了下口水,视线逐渐上移—— 浓雾尽散,露出宁鸿俊逸的面容。 肤色苍白,嘴唇殷红, 幽邃的眸中暗影沉浮, 隐约有血色一闪而过。 残存的酥麻感在体内灼烧,杭小时头皮发麻,指尖战栗, 下意识倒退半步, 背脊贴上冰凉的墙壁。 顺着石壁传来的冷意绵绵不绝, 一时压制了体内沸腾的热血, 杭小时抿紧嘴唇,微微侧头。 而宁鸿的身形越来越近,上半身俯下,将杭小时整个人笼罩在暗色的阴影里。 前额传来一丝奇妙的触感,似春光烂漫,飘扬的粉色花瓣悠悠而下,在暖风中荡过千万里,轻盈地落在他眉心。 身前的青年勾了勾唇。 “小时,我……喜欢你。” 嗓音清润如流泉,深情似汪洋,眸光专注又真挚。 暗色的波涛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翻涌,刹那间拨动杭小时心弦,击碎了他勉强淡定的面具。 “我也喜欢你!” 杭小时听到自己咽喉中传出的,近乎颤抖的声音。 “从……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之就是越来越喜欢,忍不住想看你,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尤其是如果……” ——如果能多做一些情爱之事。 宁鸿的身形再近,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个热切的吻落下,将杭小时的尾音淹没在激烈的唇齿交缠中。 嘴唇上密布着的神经末梢,仿佛皆在这一刻被激活,电流在唇齿间飞窜,你来我往间,青年修长的手扣在杭小时腰侧,杭小时的手亦搭住宁鸿肩头。 一个毫无技巧的吻。 只有最本能的碰撞,纠缠,渴望离对方更近一分,哪怕咬破嘴唇,口腔内涌起浅淡的腥味,对于两位强大的修者而言,也只是令他们愈发兴奋。 “宁……大哥,”杭小时喉中溢出破碎的颤音,下意识一遍遍重复,“我喜欢……喜欢……” “嘶啦——” “嗷!!!” 熟悉的刺痛传来,迅速顺着指尖蔓延全身,沉浸在美梦中的杭小时惨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电击猛烈,即便只是一瞬间,也让杭小时从梦中脱出,一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残存的快感在脑海中翻腾,唇畔隐约还有湿润的触感,杭小时呆呆地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熟悉的被褥,沉默片刻,满是哀痛地长叹口气。 规则已经这么恶毒了么? 不让人前OOC也就罢了,连梦里爽一把都不行? 脑海中传来一个无奈的嗓音,025苦笑道:“小时,做梦倒是无所谓,可是你抱着竹枕又亲又舔,还一边大口咬自己头发,一边不停地梦呓说‘喜欢’……” 杭小时:“!!!” 口中残留的感觉瞬间变了味,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扒住床侧,“呸呸”地连吐几口。 宁鸿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窗户支起,清风穿堂而过,俊逸的薄衣青年趴在床侧,里衣散乱,领口大开,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 长眉因焦躁而微蹙,睡眼惺忪,长睫扑闪。 锁骨浅浅,盛着一抹朝晖,在晨光下荧散浅色光芒。 乌发杂乱地披在身后,更有数缕绕过肩头,在身前垂落,又随着杭小时的动作,柔柔擦过颈侧,滑入散开的衣领内。 发尾弯出可爱的弧,随清风摇摆,自莹润肌肤上轻轻扫过。 脚下微滞,宁鸿站在门口,喉结微微滑动。 而下一秒,杭小时抬起头,望见站在门口的宁鸿。 双眸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感到心头一颤。 ——仿佛从此刻开始,才是清晨。 因为真正的太阳并非挂在天际,而是在第一眼对视的刹那,万丈光芒自彼此眸中冉冉升起,驱散阴霾,散布烈烈朝晖。 一天的好心情,皆由此开端。 “宁大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杭小时的笑容略显羞赧。 这人在门外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025老师说的,他在梦中啃咬竹枕的画面啊? 幸好宁鸿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杭小时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关上房门,他走到木桌旁,从背后取出一个木制篮子。 杭小时的目光随之移动。他坐在床侧,目瞪口呆地望着宁鸿掀开碎布,修长的手伸入篮中,逐次掏出一碟口蘑肥鸡、一碗臊子面、一碟花生酥、一碗黄米粥、一屉小笼包、一碟三鲜鸭子、一盘炖肚肺、一碟芙蓉饼…… 卧槽! 这不起眼的小木篮,难道是什么大型空间法器? 宁鸿掏得很快,一盘接一盘,没过一会,小桌便被完全摆满,窗台上也摆得满满当当,不剩一丝缝隙,可小篮内似乎还余下一些。 摸着篮子,宁鸿无奈地摇摇头,暂且将木篮放到一边。 随后,他回头招手,对杭小时笑道:“小时,快来尝尝。” 杭小时光着脚蹿到他身边,对着满桌佳肴流口水,感叹道:“宁大哥,你该不会是打劫了哪条街吧?” 宁鸿只笑不语。 ——岂止一条街,他跑了整整三条繁华街区,因为拿不准杭小时喜欢吃什么,便将街上每间店面的招牌菜式都买了一份。 篮子逐渐变得沉甸甸,他的心田也一点一滴地变得充实,前所未有的甜蜜感和期待感,令宁鸿心潮澎湃。 而这一切,又在此时此刻,杭小时因惊喜而灼灼发亮的眸光中,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快,都尝一尝。”宁鸿将碗筷递给杭小时。 杭小时也不客气,立即在桌边坐下,埋头一顿狂吃。 灵修不止消耗神魂之力,也颇费体力,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杭小时便觉得饥肠辘辘,胃里一阵嗡鸣。 宁鸿是否擅长烹饪,尚且不得而知,但他挑选菜肴的眼光的确极佳,此刻杭小时吃在口中,只觉得糕点软糯香甜,煎饼酥脆爽口,鸡丝与酱鸭滑腻鲜美,又掺了点辣,风味十足…… “好吃!” 每一样都超好吃! 杭小时塞了慢慢一嘴,鼓着腮帮子,冲宁鸿眨了眨眼睛。 他坐在桌边,头也不抬,只拉住宁鸿的衣袖:“宁大哥,快坐下,咱们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宁鸿笑道。 停顿片刻,他眉间闪过一丝迟疑,右手探入怀中,摩挲片刻,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小时,我也有一个礼物……想要送你。” 美食环绕中,杭小时猛地抬起头。 礼物? 不远处,宁鸿将布包放在手心,缓缓打开。 露出一团缠在一起的,细长的布条。 杭小时一眼便认出,那布条与之前在仑寒山中,宁鸿临时给他束发的布条极为相似。乌色为底,绣以亮丽的金纹,纹路虽不起眼,却隐约泛起微弱的荧光,仔细望去,隐约是数千个小巧精妙的小阵。 这个东西,多半也是连夜赶制…… 忡愣片刻,杭小时突然心头一暖。 “谢谢宁大哥,”他轻快道,旋即侧过身,将乌发披散的后背露给宁鸿,“大哥,帮我束发?” “不,这次不是发带。” 宁鸿嗓音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旋即,杭小时感到自己的右手腕被人攥住,轻轻朝后拉去,纤柔的发带似飘扬的水草,轻轻缠上他的手腕。 杭小时:“!!!” 这、这么刺激?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昨夜灵修的细节,杭小时突然有点呼吸加速,耳根发热。 025却提醒道:“小时,仔细看你的手腕。” 杭小时微微一愣,仰起头—— 瞳孔顿缩。 旖旎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杭小时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腕—— 原本莹润的肌肤表皮下,竟然隐现一圈殷红的细绳。 红色艳丽鲜明,仿佛纤手编织,又浸润花液,俏皮地缠过一圈后,末端轻盈地拴着两抹圆点,在皮肤下轻轻晃动。 仿佛……两颗红豆。 “这是相思红豆。”025严肃道,“宁鸿给你布条,也是希望你缠住手腕,遮住这个术法的痕迹。” 杭小时眉峰渐渐皱紧。 这便是……他与宁鸿使用‘相思红豆’功法灵修,留下的后遗症么? 这两颗红豆,跟顾禾手中的有何差别,又会对他自身的修行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也未必是坏事。”025的嗓音突然又变得轻快,笑道,“小时,运功,看看你此刻的境界。” 杭小时依言运功。 灵力涌起的刹那,他立即感觉到了不对—— 昨日破境后不稳的气息如今已经平复,体内涌荡的灵流更是粗壮了几分,一经灵丹驱动,便如滔滔江洋,汹涌不绝。 哪里是七品初期,他这显然已经直线逼近七品后期! 满桌子的菜突然不香了。 而与之相反的,身后宁鸿的存在突然变得异常明显,仿佛一盘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美味佳肴—— 将满口菜肴囫囵咽下,杭小时呼急促,双眸发亮。 丫的,一次灵修便能进步这么多,谁还管什么‘相思红豆’啊? 修,给老子可劲修! 第40章 天光大亮时, 缥缈峰的众人在山谷中集合,静候许玉儿安排每一日的修行。 徐阳傲然站立, 双手背在身后, 仰头凝望天际灼灼烈日。 激烈的灵力波动在他周身萦绕, 而青年心头亦激情澎湃——纯阳功法不愧是主角修炼的极品功法, 只这一夜过去, 他周身的气息便凝练了许多, 隐隐有冲破七品中阶的态势。 徐阳此刻信心十足。 他站在山崖边,望着林涛滚滚, 朝阳初升,徐徐清风迎面拂来, 只觉得胸口涌起一股无边豪气。 ——自己昨夜的提升,已经超过了原文中所描述的, 主角第一次修炼功法时得到的提升。 果然, 自己的天赋完全不输给原文里的任何人!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徐阳的唇角微勾。 让出功法,主角失去了最大的机遇,以后恐怕泯然众人矣。而自己注定越来越强, 也许最终会取代主角,成为世界救世主,凝聚大气运。 自己或许能够突破天地束缚,晋升一品强者, 随后率领南大陆修真者, 抵抗天魔大军。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无数妙龄少女为自己祈福,自己是人族的希望,是百万年一出的气运之子,是此方世界的天命之主……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哈、哈哈! 陷入纵横无敌的幻想中,徐阳维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没过多久,许玉儿也到了。 素颜无妆,清丽可人,只是眼角眉梢染一丝愁色,长眉微蹙。 见到徐阳挺拔的身形,感受到他周身强横的灵力波动,许玉儿站在山坡上,脚下微滞,略显惊疑:“嗯?师弟,你——” 徐阳绷着淡然的表情,波澜不惊道:“没事师姐,不过是小有突破。” 淡淡的装逼范,显露无疑。 “哪是小有突破?”许玉儿微笑道,“七品以上,每一级的进步都尤为艰难,你能在数日之内达到这个境地,已经足以碾压宗内九成弟子。” 只是…… 少女朱唇紧抿,眸中闪过一丝哀色。 师弟们天赋卓绝,她应该开心才对。 只是其他峰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不肯给缥缈峰安稳成长的时间。 徐阳的天赋在同届之中,的确已是超群出众,但是若跟那些入门一年三载的老生相比…… 愁绪在心头萦绕,徘徊不去,许玉儿轻叹口气,微微摇头。 ……还有时间,还有三个月。 她一定要趁这段时间,想出解决事情的办法,绝不让师弟们因为拜入缥缈峰而受到连累。 许玉儿的话音落入徐阳耳中,忧愁的表情亦被徐阳捕捉。 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令青年愣神片刻,眉峰紧紧蹙起。 怎么回事? 他的进步如此鲜明,许玉儿不该惊喜吗? 恰在此时,两人耳中传来一串沙沙的脚步声。 是姗姗来迟的宁鸿和杭小时。 侧后方山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不时侧首低语,勾唇微笑,一副亲密无边的模样。玄衣雅致,白衣飘逸,长袖翩飞间,露出两人腕上完全相同的两条丝带,乌色称得肌肤白净,其上金纹如湖面涟漪,在阳光下轻轻荡漾,泛起漂亮的光泽。 徐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主角与反派……之间的气场怎么那般奇怪? 不过这念头刚刚一起,旋即被更深的忧虑压下。 另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自己的进步若是让杭小时看见,会不会激起主角的嫉恨之心,后悔给他功法? 不,不行,他得观察一下。 一番思量之后,青年迈出两步,刻意将大半身形隐挡在一块青石背后,削弱存在感。 可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陈戍不知何时从后面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勾着他的肩膀,手指杭小时道:“徐阳,他们那带子挺好看的,咱们什么时候也整俩吧?” 徐阳:“……” 整个毛线! 他黑着脸,一把按下陈戍毛茸茸的脑袋,在青年耳边压低嗓音,恨铁不成钢道:“你仔细看——两个大男人,搞一样的装束,不显得奇怪么?” 陈戍茫然地望向杭小时,摸了摸后脑勺。 “哪里奇怪?”他奇道。 “……你认为这样的装束代表什么含义?” “呃……兄弟怡怡,情比金坚?” 徐阳:“……” 青年深吸口气,抬手扶额:“够了,以你的情商应该没法理解,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被人拐弯抹角地讽了一句,陈戍也不生气,依旧憨憨地笑着,凑在徐阳身侧:“那就整俩呗?” “整什么整,”徐阳愤愤甩袖,“不整!” 他们二人缩在青石之后,为丝带一事争论不休之时,杭小时缓步走到许玉儿旁边,温声道:“师姐,什么事不开心吗?” “无碍,”许玉儿苦笑一声,“是山门派人传来消息……诶?” 灵力在杭小时周身萦绕,属于极炎血脉的气息强盛如火。 此时正值清晨,朝气蓬勃,恰是最适合杭小时的修炼环境,他的灵力波动便也越发清晰,无形威压自颀长的身躯中荡开。 这份灵力,无论强度,还是稳定性,都明显比昨日更盛几分。 许玉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阳光落在浅褐色的瞳孔中,莹莹似烛火;“小时师弟,你七品中阶了?” 杭小时略显羞赧地笑了笑:“算是吧,还不稳定。” “不,不不……” 许玉儿连连摇头。 如果这叫不稳定,什么才叫稳定? 此刻她站在杭小时身侧,几乎感到身边是一团蓬勃的烈阳,炽热的火之力自青年浑身每一个毛孔溢出,恣肆地朝天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那么鲜明,几乎能抵上六品修者的灵压威力,甚至比许玉儿见过的,一些靠药物强行突破的五品修者还要强盛。 笑容终于在少女唇畔浮现,她轻抬右手,将被风吹起的长发绕到耳后,轻声道:“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还是八品。” 虽然杭小时在上山的当夜,一举突破了七品,但在许玉儿心中,这也许是积年累月修炼的成果,无法依此判断青年真正的修行天赋。 而此刻,她见到了。 一夜突破七品,一夜便入中阶。 而且境界稳定,隐有再升之势。 若是保持这个进步速度,岂不是说,三个月之后,杭小时能轻易踏入高品行列? 心知自己这是在妄想,但许玉儿还是忍不住想笑。 “你们进步如此之快,我就放心了。” “其实之前,长老会传来消息,今年的门内大比将会提前,你们至多只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而参与的竞争者非但有你们的同届弟子,还有各峰的老生。” 杭小时微微一愣。 门内大比? 努力回忆着原文,他紧紧皱眉——原文中,星河宗的宗内大比是在大半年后,许玉儿带自己与宁鸿出战,经过一番激烈拼杀,再加上一部分主角的运气,这才拿下了不错的成绩。 而现在,时间缩到了三个月。 也许……是徐阳和陈戍的加入,增强了其他峰长老的危机感? 又或者,是出于对灵舟上,他们掠取其他峰灵石的报复? 诸多思绪从杭小时脑海中闪过,而在他面前,许玉儿仰起头,望着蔚蓝天际,亦感慨地长叹一声。 “我本想着……就算放弃一年的山门资源,我也不能让你们遭遇危险。” “可现在,小时师弟,你让师姐看到了希望。“ 少女回过头,定定地望着杭小时,浅褐色眸中流淌着温柔又明润的光泽。 “只要你们想,那么无论龙潭虎穴,师姐都会带你们去争上一争!” 铿锵有力的话音,伴随难以掩盖的笑意,如清脆悦耳的银铃,在山巅远远飘荡。 而青石背后,正按着陈戍脑袋的徐阳猝然回首,瞪大双眸——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又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他竟然没发现,主角杭小时已经……七品中阶了! 跟他一比,自己的进步简直不值一提! 突如其来的噩耗,宛如晴天惊雷,刹那间将徐阳劈了个七荤八素。他按在陈戍头顶的手倏地泄了劲,五指无助垂落,从粗糙的青石面上擦过。 ……又倏地收紧,指尖深深抠入青石,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而不远处,许玉儿在与杭小时相谈甚欢之后,又微微仰头,目光越过杭小时的肩膀,落在他后面的玄袍青年身上。 与杭小时比起来,宁鸿由于其自身体质与功法特性,气息并不强势,亦并不明显。 可若是凝神细看,便能发现,青年的步伐愈发幽魅,身边浮动的灰雾虽不起眼,却隐隐令人心头生怖。一双乌眸更是深邃如渊,浅淡猩红似渔火沉浮,不可捉摸。 凝神望了一会儿,许玉儿双手合十,愈发惊喜道:“宁鸿师弟,你也突破七品中阶了?!” 宁鸿微微一笑,淡然道:“幸不辱命。” 青石后的徐阳:“……” “咔嚓”一声。 本被五指挖出小洞的位置,竟在徐阳下意识发狠时,被掰下了一大块碎石。 灰溜溜地垂下头,徐阳望着掌心碎石,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比茫然。 这个主角,还有反派,昨晚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亏他还为自身的进步兴奋了半天,结果到最后,他是进步最小的一个? ……不、不算最小。 微微侧头,徐阳瞥见陈戍憨厚的笑脸,心中勉强涌起一丝安慰。 至少还有这家伙,给自己垫底…… 念头刚起,徐阳突然感到身边劲风暴起。 汹涌的灵力汇聚成风旋,在身侧疯狂涌动,整个山谷的草叶都为之震颤,因这份突然爆发的灵力威压而深深俯首,枝干弯折。 而灵旋的中心,正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陈戍。 徐阳:“……” 陈戍……干什么了?这就突破了? 为什么啊! 虽然没有镜子,但徐阳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绷了许久的傲然表情……裂开了。 第41章 徐阳的心情变化只是个不经意的小插曲, 许玉儿带来的消息才真正在几人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无需花费过多时间讨论, 几人便得出了一致结论——内门大比, 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对杭小时与宁鸿来说, 这是重要的剧情节点。 徐阳更是暗中攥紧拳头, 下定决心—— 要借这三个月的时间,全力提升修为, 在内门大比上一鸣惊人,杀杀主角的威风! 确定了统一的大方向后, 几人立即投入到紧张的修炼中去。 灵晶为他们提供了最纯粹的灵气, 而许玉儿亦毫不吝啬, 将峰上一众修炼场尽数对师弟们开放, 不论消耗。 在这样的环境下, 众人的修为与实战能力都在突飞猛进,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而对杭小时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让他欣喜若狂的……是在‘相思红豆’基础上, 他与宁鸿一点点挖掘、改进的灵修功法。 …… 入夜时分,林海静谧,星空无声。 估计着山上其他人已经入睡, 杭小时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身形迅捷如风,飘逸似燕, 于漫山花草中飞窜而过。 飘扬的花叶在风中飞旋, 落英沾在雪白长袖上, 染一缕浅淡幽香。 从一处山崖上轻盈跃下, 灵力在手中化为半透明的细线,巧妙地勾住山崖末端,杭小时在半空轻轻一荡,白色身影在夜幕下划出皎洁的弧线,稳稳落在一方石台上。 朝石台深处走几步,天地骤然变得豁然开朗—— 竟是另一方幽谷。 草木蓊郁,虫鸣阵阵,最妙的是拨开枝藤后,清泉潺潺的流淌声直入耳中,杭小时微微仰头,却见数尺高坡上,银白色的飞瀑从天而降,不徐不疾,在幽潭中溅开万千水花。 缥缈白雾悠悠飘荡,将整片山谷烘托得仿佛仙境。 飞瀑旁已经站了一个人。 身形颀长,背脊挺拔如玉树,闻声时悄然回首,对飞奔而来的杭小时投以温润微笑。 “宁大哥!”杭小时欢快地喊着,眼底金芒闪烁,“今天研究什么?” 思索片刻,宁鸿答道:“研究灵契之法的稳定性与持久性吧。” 杭小时连连点头,满脸的迫不及待。 过去一段时间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此处瀑布,并将这片幽谷变成了他与宁鸿的秘密花园。 ……毕竟天天在宁鸿屋里过夜,翻车的可能性太大,即便有025老师放风,杭小时也觉得不是长久之计。 这片幽谷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便是“相思红豆”。 作为一个半成品的灵修之术,杭小时一直认为它具有非凡潜力。一般来讲,灵修、双修之类的功法,都是首次体验时的效果最强,而对这“相思红豆”而言,杭小时却并未感觉到相关限制。 恰恰相反,他与宁鸿几乎是越修越强,越深入,劲头越猛。 这段时间的日子,对杭小时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只要爽,就能变强,天下哪有比这更好的事?! 灵修的美妙滋味简直令人上瘾,尤其在食髓知味之后,杭小时完全按捺不住心火。 宁鸿虽然没有明确的情绪表露,但灵修之时,两人心神交织,杭小时亦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两人都下意识希望,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能更长一些。 而在每一夜的灵修过程中,杭小时亦发现了许多非同寻常的事情。 ‘相思红豆’在两人之间的联系,与玄月碧麟甲之间的一丝联系有些微妙的相似。杭小时忍不住猜测,或许正是玄月碧麟甲提供了灵感,才使得许玉儿创出最初的‘相思红豆’。 杭小时与宁鸿腕上的红线又与许玉儿的红线不同。 ——顾禾与许玉儿,未能充分挖掘这门功法的潜力。 他们之间的红线,在长久未有接触的情况下,已经渐渐失去联系,余下的只是一段留念似的红印。而杭小时与宁鸿在一日复一日的灵修下,红线的颜色愈发鲜亮,隐约有流光隐于皮下,绚烂似彩霞。 ……似是当真深入灵魂,在本不可能相守的两人手上,牵起一段超越规则,生死不渝的红线。 杭小时颇为感慨,还曾甜滋滋地对025叹道:“这是真·月老的红线啊。” 红绳缠绕,便将两个人死死绑定在一起,无论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开,就像故事里的牛郎织女,七仙女与董永,白素贞与许仙…… 025笑道:“你是织女,还是他是牛郎?” “……只是个比喻,025老师你不要较真嘛。” 总而言之,杭小时对目前的生活状态甚是满意。 而此时此刻,当他攀下山崖,穿过丛林,于幽谷飞瀑旁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这种欢乐之情几乎抵达了巅峰。 抓着宁鸿的手,拉他在飞瀑旁盘膝坐下,杭小时心跳微快,笑道:“宁大哥,时间紧张,咱们马上开始?” 宁鸿的回应,是五指合拢,轻轻扣紧他的手腕。 两人肩膀相依,合上眼帘,运行功法。 神识自脑海深处缓缓探出,修者强大的灵压亦随之扩散,波纹般一圈圈传荡。 劲风呼啸,迫使草木弯下腰杆,朝灵压中央深深俯首,似密密麻麻的士兵拱卫它们的帝王。 灵压亦将栖息中的野兽从沉眠中惊醒,迫使它们仓皇远走,逃离杭小时与宁鸿所在的区域。 这样一来,沉浸在灵修中的两人便不会受到其他灵兽的惊扰。 ……按常理而言,应是如此。 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安稳的夜晚。 在杭小时与宁鸿刚刚沉浸心神,神魂之力在半空交汇时—— “阿嚏!” 一声响亮、宛如雷鸣的喷嚏声,骤然在瀑布之后炸响。 宁鸿猛然睁眼,闪电般站起身。 飞扬的神魂之力被迅速收回体内,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迷离灰蒙的雾气,深夜下愈发幽暗莫测,化为细长的蛟状,径直朝瀑布后飞窜! “谁?!” 杭小时的反应比宁鸿丝毫不慢。 质问的同时,炽热阳炎瞬间在他掌心汇聚,汹涌的灵力被压缩进细小的火苗内,金光万丈,带着灼伤人眼睛的强光与热量,紧紧尾随在灰雾之后,朝飞瀑激射而去。 两人的全力一击,一前一后落在飞瀑后的石壁上。 轰击声震耳欲聋,苍茫夜空下,高耸的石壁瞬间崩裂,碎石滚滚,水花飞扬,却又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尽数蒸干。 尘土飘扬间,瀑布后有两道身形飞窜而出,落在杭小时面前的地面上。 ——正是灰头土脸的徐阳与陈戍。 方才情况危急,杭小时与宁鸿扔出的都是最强杀招。而在数月灵修之后,徐阳的修为已经远不如他们二人,方才抵挡不住,险些被灰雾与阳炎击伤道体。 幸而在山崖坍塌的一瞬间,陈戍以毅然之姿,挡在他面前,分担了绝大多数的攻击。 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徐阳缓缓抬头,面色惨白,月色下格外渗人。 他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瞳孔中迸射出鹰隼般犀利的光,哑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竟然是你们?”望着同门熟悉的身影,杭小时讶然,“你跟踪我们?” “不是跟踪,只是……我只是担心同门修行邪法,强行拔高修为,有错么?”徐阳冷冷道。 借口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实际上,徐阳只是想知道,主角与反派为何能在短短数月内,修为突飞猛进。 ——明明原文内的最强功法在他手里,他拼命修行,却连前方二人的衣角都抓不到。 这还有天理吗? 一想起数月来被碾压的悲惨历史,徐阳便心头冒火,这才做出了跟踪观察主角行动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还没能看到杭小时与宁鸿开始修炼,计划便被陈戍一声喷嚏彻底破碎—— 耳畔反复回荡着那声坏事的“阿嚏”声,徐阳额角青筋鼓鼓跳动,数次想要回过头去,狠狠瞪陈戍一眼。 ……可不知为何,在回头前的瞬间,他眼前总是飘过那个危急关头,挡在身前的魁梧身躯。 而另一边,杭小时心头亦十分不快。 他的‘好事’,算是被徐阳彻底打断,连飞瀑幽谷都陷入一片混乱,短期内显然是无法恢复了。 这个穿书者怎得这般不识趣,什么都要争? 眉头紧蹙,杭小时愤愤地望着徐阳,刚要说话,身旁的宁鸿却先开了口。 “是不是邪术,你自己修修,不就明白了?” 清冷的低笑声中,一本薄册自宁鸿指尖飞出,划过半空,精准地落入徐阳手中。 徐阳愣了数息,才难以置信地拿起薄册,在掌心摊开。 指尖微颤。 这么顺利,就套出了主角与反派进步神速的机密? “你们该不会是……” 拿了本假功法来糊弄我吧? 话未说完,封面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映入徐阳眼中,似火焰烧灼,倏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相思红豆’。 徐阳:“……” 这他妈不是顾禾使的邪术吗? 我可是读过原文的,你们休想骗我! 第42章 “宁大哥, 为什么要给他功法啊?” 月色如水, 幽邃夜空下, 杭小时站在堆砌的乱石旁,望着拿到功法后、飞窜离去的徐阳的背影,心头悄悄涌起一丝不悦。 这家伙还拿了自己的纯阳功法呢,现在倒好, 所有的好处全让他占走了。 听到杭小时低声的嘟囔,宁鸿却轻抚衣袖,唇角微勾。 “小时, 你放心,我在给他的那份功法做了不少改动。” 改动? 杭小时茫然地仰起头,望着宁鸿被长风吹荡的乌发, 疑惑道:“你是说……在功法里挖坑,让他修不成么?” 宁鸿轻描淡写道:“我也不知那些改动,哪些是好,哪些是坏。只是现在,恰好有人找上门来,缠着要为我们做实验……何乐而不为呢?” 杭小时瞬间懂了。 之前的懊恼一扫而空,青年捂嘴偷乐。 这相当于是找了免费的小白鼠嘛! 真不愧是……腹黑的反派。 嘿嘿嘿,不过他喜欢。 “好了, 不必为了无关之人空耗时间。” 见徐阳与陈戍的身形消失在远方夜幕下, 宁鸿转过身, 朝山崖一侧走去。擦肩而过时, 尾指微曲, 不动声色地勾起杭小时的手腕。 “宗内大比已经近在咫尺,今夜的修行也不能落下。小时,这里暂时不能再来了,不如……去我屋里?” 夜风微凉,身侧人的肌肤光滑温热,在被他拉起的刹那,手背不经意地颤了颤,随后指尖攀上宁鸿的掌心,同样不经意地,五指交叉。 ……暧昧又强势的姿势。 是比言语更清晰、更坚决的应允。 …… 回到宁鸿的木屋内,两人无所顾忌地修了个爽。 这次没什么能打扰他们。 …… 次日清晨,杭小时晕乎乎地从宁鸿床上爬起来,充盈的灵力在体内冲荡,带来一股宿醉般的微醺感。 这份功法着实强悍,一月前,他已经突破了六品,而此时此刻,杭小时催动灵丹,隐约觉得已经摸到了五品的门槛,或许不用多久,便可突破。 比坐火箭的速度都快。 而且……爽是真的爽啊! 体内还残存着昨夜疯狂的感觉,灵魂更是在长久的神识交缠下变得食髓知味,此刻杭小时只是坐在床边,回味片刻,便感到一股电流顺着脊背飞窜,撩起一片酥麻感。 猛地摇摇头,无视掉身体的古怪感受,杭小时翻身站起。 诱人的香气飘过鼻端,在屋内缓缓氤氲。他侧过头——果不其然,木桌上早已摆满了小菜,样样都是杭小时最爱的菜式。 在过去几个月里,杭小时的喜好早已被宁鸿摸了个通透。 视线在木屋中扫过一圈,望着窗台上一束带着露珠的鲜花,以及屋角散落的半截木桩,杭小时唇角微弯。 鲜花是昨日他摘来的,木桩则是之前,宁鸿一时兴起,说要做一个有趣的玩意儿送给杭小时。 杭小时估摸着,他或许是想给自己做个木雕。 只是这想法虽好,宁鸿的木匠活却做得极差,十几个木桩皆让他雕成了四不像。杭小时昧着良心,硬说那木雕是自己,宁鸿却只是苦笑,无奈地木雕抛下悬崖。 杭小时笑着劝他算了吧,宁鸿口头上答应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人怕是没死心,偷偷摸摸弄来木桩,在屋里偷着练呢。 走到窗边,杭小时将窗户推开,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带一丝浅淡的青草香,令人心绪安宁。 而脚下,他不经意地抬脚,踢了一下木桩。 木桩骨碌碌滚动,在墙角的木柜下方停住。木柜的影子斜斜扫下,恰好挡住了木桩露在外面的部分。 ——这下,可以装成没看见了。 惬意地眯起眼睛,杭小时竖起大拇指,偷偷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吱呀——” 木门在身后拉开,宁鸿修长的身形自门外走入,唤道:“小时,有人找你。” “找我?”杭小时愣神片刻,蓦然回头,“是谁啊?” 宁鸿的神色有些古怪,眸色晦暗,幽邃的目光在杭小时脸上飘来荡去,轻声道:“我也不认识。” 可停顿片刻,青年似是忍不住,又补充道:“是个……姑娘。” 杭小时呆愣。 “姑娘?” …… 门外果真是个姑娘。 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葱翠山坡上,少女背对山路,身披一件轻薄的小袄,微弯的马尾在身后轻晃,纤长的小腿仿佛白净的细藕,脚腕上挂两串银铃,称得肤色雪白。 清风荡过,银铃清脆作响,在空中远远传荡。 杭小时将穿越以来的记忆从头扒拉了一遍,非常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名少女。 而踏入星河宗之后,他沉迷灵修,每日与宁鸿你侬我侬,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又从何处认识这人? 但听到他沙沙的脚步声后,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眸。 她脸上涂抹着奇异的花纹,似枝叶藤蔓,印在仅有巴掌大的、小巧的瓜子脸,显得愈发神秘灵动。 “你就是杭小时?” 少女眉眼弯弯,笑容甜美,灵动的眼眸明澈似泉水。 与之对视时,杭小时突然发现,这人周身萦绕的灵力十分澄净,几乎与山林草木融为一体。 “我是小臻。”少女抬起手,在杭小时面前晃了晃,“是跟你同届的学子哦!” 亮光在杭小时脑海中闪过,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一轮测试时,在仑寒秘境里,那个曾远远甩开其他人的首名! 杭小时仍能想起当时令牌上,积分的剧烈波动程度,而‘小臻’这个名字牢牢占据了榜首的位置,将下方一众英才死死压住。 若不是后来,顾禾暴起发难,一轮测试的首名应该是这姑娘才对。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听到杭小时的答复,小臻眉眼弯弯,笑道,“那就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崔玉臻,你可以叫我小臻。” “小臻姑娘,”杭小时亦微笑,“我是杭——”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等等,什么玉臻? 崔玉臻?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025在脑海中叹道:“小时,女主。” 仿佛晴天起霹雳,刹那间击中了杭小时,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少女,未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来回翻滚,一时噎得厉害。 因为原文中,眼前的少女是在故事后期出现,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女主崔玉瑶其实……有一个妹妹。 双生姐妹花,性格中皆带些小狡黠,只是一人随父,一人随母,自幼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最终也成为了不同的模样。 只是崔玉臻此刻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仿佛看破了杭小时眼底的慌乱,崔玉臻笑意盈盈,轻声道:“小时哥哥,我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说着,她抚上右手食指,从不知何处取出一枚灵果。 金灿灿的色泽,如同一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一取出来,空气便炙热了几分,蓬勃的能量在少女掌心汇聚,每释放一道灵气,果实上便闪过一道金色玄纹,起伏变换,奥妙万千,显然非凡品。 “这株日月仙桐,是我耗费一年时间,一点点培育而成的。它昨天才第一次结果,我这就给你带来了。” 崔玉臻的笑容纯良,纤长的鸦睫扑闪如蝶翼。 她将灵果在手中掂了掂,倏地抬手一扔—— 金光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线,杭小时下意识抬手,接住灵果。 再回神时,少女的身形已经如清风般飘远,银铃声清脆悦耳,远远传荡。 少女的嗓音比铃声更空灵,带着笑意道:“小时哥哥,多亏了你在测试中打败那恶人,我才能安然无恙。这日月仙桐灵果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不要推脱哦!” 杭小时拔脚便追,慌张喊道:“小臻姑娘,这东西——” 他不能要啊! 要知道原文里,这丫头会抱着与姐姐崔玉瑶一争的心思,对主角展开疯狂追求,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沦陷了真心。 现在拿的灵果,都是未来的情债! 杭小时的身法不慢,可仍旧比不过崔玉臻——她天生拥有极强的灵气亲和力,山林又是发挥她能力最好的主场。 杭小时只觉得前方刮过一阵狂风,枝叶扑簌颤动,落英缤纷如雨。抬袖挥散落叶,再抬首时,前方已经不见了少女的身影。 站在山道上,杭小时愁苦地长叹口气,垂下眼帘,瞥了眼掌心灵果。 比起崔玉臻最早拿出之时,灵果的气息已经弱了一丝,虽不明显,但杭小时能感觉到明显的灵力流逝。 这类上品灵植,都需要用特殊器物保存,一旦取出,必须尽快服用,否则效用会逐渐降低。 捧着日月仙桐灵果,杭小时嘴里发苦,只觉得手心烫得厉害。 尤其当他回身,看到山坡一侧,缓步走出的修长身影。 乌衣雅致,暗金纹在翩飞的长袖上莹莹发亮,但宁鸿的神色显然比之前更加凝沉,眉峰皱起,深黑的瞳孔幽沉似深渊。 他缓缓勾起唇角,晦暗的瞳孔紧紧望着杭小时,不咸不淡道:“小时哥哥?” “这个叫法……好生亲热啊。” 杭小时:“……” 不好,要糟! 第43章 清晨,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蓊郁的清香。 崔玉臻走下缥缈峰, 又越过几个山头,却见晨光烂漫,一个细瘦的身影站在山下, 死死盯着她归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纤瘦的少年。 五官秾丽而精致,乍一看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只是瞳孔偏大, 眼白略少,细看几眼后, 总能感到一股幽森的诡谲感。 “你去了哪儿?” 见崔玉臻缓步归来, 少年上前半步,眼眸微眯。 不等崔玉臻回话, 他又自顾自地咬紧牙关, 秀美绝伦的面容隐隐变得扭曲,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狠:“你是不是, 去见了杭小时那个……” 崔玉臻本来自顾自地哼着歌, 连一个余光都没给他。 但在听到少年满怀恶意的低吟时,少女脸色倏变。 她轻轻抬手,白玉面颊上曼妙的花纹闪烁片刻,突然自轻薄的皮袄中,蹿出一根细长的枝条,尖端生利刺, 径直朝少年抽去! 少年反应极快, 五指合拢, 灵力急速在身前凝聚。 暗色灵流,汇聚成如有实质的薄壁,护住少年四周。藤条破空而来,携万钧之势,狠狠劈在屏障上。 一丝幽青色的灵力砰然炸裂,薄壁毕竟凝聚得仓促,登时发出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轻响,崩开数道裂纹。 少年微微垂首,眸中暗色一闪而过,额角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 崔玉臻从他身侧擦肩而过,青藤在少女身后轻轻摇动,马尾一甩一甩,留下一片淡淡的清香。 “我追求了你这么久……” 喑哑的嗓音自少年喉咙中传出,因不甘地紧紧咬牙,声音也带些咕噜咕噜的怪音。 崔玉臻不置可否地笑了。 晨曦下,绝美的少女微微侧头,眸中的傲慢一览无余,她细细打量着身前的少年,视线犀利如利刃,将少年从内到外剥了个通透。 轻启薄唇,崔玉臻悠悠道:“魏星辰,你真的……喜欢我?” 少年面色一喜,刚要回应,便听少女又淡淡地补充道:“还是说……喜欢我培育的日月仙桐?” 话音落下,魏星辰的脸色登时白了一瞬。 不过他反应很快,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又微笑道:“小臻,我当然是喜欢你啊,什么日梧桐月梧桐,哪比得上你的千万分之一。” 崔玉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眸中光泽却愈发冷淡。 青藤在背后摇晃,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不配这么叫我。”她轻声道,“想追求我,打败我再说。” 轻盈转身,少女抬脚便走。 魏星辰被她抛在身后,脸色白了又白,忍不住喊道:“这、这不公平!” “你整天念叨的那个杭小时,他也没打败过你啊!” “……是,他没打败过我。” 山坡上,崔玉瑶遥遥转身,扬声微嘲道:“可人家在缥缈峰那种恶劣的环境里修行,现在仍旧是接近五品的高手。你若有本事,便去打败他啊?” “……” “哼,庸才!” 崔玉臻撇嘴。 冷漠地扔下一句话后,少女径直登上山坡,再未回头。 只余下魏星辰一人,站在山坡下,背脊微弯,眼帘低垂。 山风掠过,吹起少年单薄的外衣,衣摆沾了清晨的露水,早已湿透,此刻贴在身上,凉飕飕地。 “主角……” 随着一声狠厉的低喃,魏星辰缓缓地,双手紧攥成拳。 暗色灵流在少年掌心浮现,化为气旋,疯狂旋转。 一枚尖刃缓缓自漩涡中心升起,完全由灵力凝聚而成,却如有实质,在阳光下反射一缕寒光。 魏星辰倏地抬头,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主角,算什么?”少年自言自语道,“臭娘们,你想看,老子就杀给你看!” …… 杭小时并不知道,因为一个妹子,以及一枚灵果,他已经被某人视为了眼中钉。 此时此刻,他正满头大汗,呆呆地望着前方眸色淡然的宁鸿,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认识,跟她不熟!” 晨光洒下,宁鸿衣角的金纹灵动得似有生命,暗金纹粼粼波动。 “哦……” 面容清隽,脸颊苍白的青年轻轻点了点头。 “不熟,所以送你贵重的灵果?” “呃……” 虽然宁鸿的语气没有激烈的起伏变化,杭小时却被他的眼神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掌心的日月梧桐灵果还在散发灵力,炽热的灵气穿透皮肤,渗入流淌的血液,烫得仿佛在手心捏住一个小太阳。 也不知崔玉臻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送来的这份礼物显然经过精挑细选,是最适合杭小时体质、最能激发他的血脉天赋潜能的灵物。 此刻,仅仅是捏着灵果,杭小时便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叫嚣着快啊,快吃,我们要吃—— 他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 随后,杭小时抬起手,将灵果推向宁鸿。 “宁大哥,你有没有玉质的器皿,可以保存这个灵果,不让他的灵力流失?” 宁鸿挑了挑眉头。 杭小时微笑道:“我与那姑娘素不相识,实在不该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去找师姐,打听下她拜入了哪座峰,马上将这果子还回去。” 晨风徐徐中,薄衣乌发的青年静立许久,沉默无言。 浅浅的弧度却悄然攀上唇角,狭长的乌眸微微弯起,眸中暗色褪去,却又从瞳孔深处,涌现出一丝猩红的微光。 宁鸿抬手,从杭小时手中接住灵果。 却在杭小时倏地松了口气时,手指微曲,轻轻一弹—— 灵果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精确地落在杭小时口中。 入口即化,香甜的汁液伴随火辣的灵流,刹那间涌入杭小时体内。 杭小时惊慌地抬手捂嘴,疑惑地瞪大眼睛:“???” “这灵果对你有用,吃便是了。” 宁鸿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笑意,如敲冰戛玉,指尖更是在杭小时肩上轻点,灵力顺着指尖传入杭小时体内,助他理顺灵果带来的庞大能量。 一边催促杭小时尽快吸收,宁鸿一边垂头,温热的呼吸里掺些许湿气,尽数喷在杭小时耳根:“方才我是与你玩闹,小时,可别当真啊。” 杭小时:“……” 耳根一阵酥麻。 更、更可怕了怎么破? 揽着杭小时的肩膀,宁鸿将人半强势地圈在怀里,望着青年猝然染遍绯色的耳根,微微勾唇。 只是眸中猩红更甚,明晃晃的,仿佛红月散发幽幽光晕,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暗红之中。 他倒险些忘了。 主角此人……原本是桃花如云的。 …… 一日时光飞速而过。 五行峰上,入夜时分,一个窈窕的身影自林中走出,径直走向一间两层楼高的石屋。 正是结束了修炼的崔玉臻。 少女口中哼着不知出自哪里的小曲,虽不成调,却优美动人,银铃清脆的响声悠悠传荡,与山间的虫鸣鸟啼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场自然的交响曲。 行至石屋之前,正欲推门,崔玉臻却微微一愣。 石门之外的地上赫然放着一个布包裹,上面贴着张布条,布条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正是少女的名字。 “送我的?” 崔玉臻细长的眉宇微微蹙起。 她抬手捏了个法诀,口中传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灵力震荡,远处的山林中猝然蹿起一群飞鸟,乌压压的羽翅遮天蔽日,排成整齐的队列,飞至少女身前。 “你们可有看到送礼之人?”崔玉臻问道。 鸦鸣清脆,黑羽飘落。 “没有?”少女抿紧下唇,摇头道,“回去吧,下一个。” “你也没有?” “你看见了……什么?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怎么叫跟你很像,鸟人?” “……黑衣服就直接说嘛,跟你很像算什么啦!” 无奈扶额,崔玉臻挥了挥手,一群黑鸦立即腾空,扑簌簌抖着翅膀,仿佛一团乌色的浓雾。 山林重归寂静之后,崔玉臻在石门前蹲下,小心地解开包裹。 包裹内是一个玉盒。 开启的瞬间,黑红色的灵力自缝隙内喷涌而出,如同黑夜之下,血海翻涌,幽魂的嘶鸣在耳畔隐约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 崔玉臻倏地盖上玉盒,玉琢似的指尖捂住嘴唇。 竟然、竟然是彼岸血莲! 在极暗极恶之地,以数千生灵的魂魄为引,悄然生出的天地灵物。出淤泥而不染,濯鲜血而不妖,能为任何灵力属性的修者所吸收,被誉为贯连生死,扎根于冥河的血之花。 血莲珍贵无比,堪比凤毛麟角,与之相比,她培育出的日月梧桐简直上不得台面。 但是……谁会给她送这种东西? 除了礼物之外,崔玉臻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似乎还掺着一份淡淡的威胁之意。 忡愣片刻,掌心渗出一片细汗。 少女下意识摩挲手指,掌心传来奇异的粗糙感,她倏地低头,这才发现,玉盒外还贴着一张布条。 布条上是数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与包裹上行云流水的字迹完全不同。 写字人似是不想被她认出身份,又或者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笔画斜飞,崔玉臻仔细辨认了许久,朱唇轻启,勉强念道—— “他、是、我……的?” 第44章 “你以为这样, 就能还崔玉臻给杭小时的人情?” 暮色四合,霞光漫天。 鬼魅似的身影自晴空下掠过, 玄衣翩飞, 暗金纹熠熠生辉。 见宁鸿一言不发地在山林间穿行,081又微嘲道:“竟然把日后冲击巅峰用的血莲提前找来送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像你这么蠢的人。你以为这样一来,崔玉臻就会知难而退?” “好歹要尝试一番。” 低沉的嗓音自青年口中传出,似溪流潺潺, 敲冰戛玉。 “愚蠢。”081撇嘴, “女人啊, 尤其是崔玉臻这样骄傲的女人, 看上的目标越是有人争抢,她便越觉得兴奋——因为这证明她的眼光独到, 没有看错人。你信不信, 这样一来,她对杭小时的兴趣只会更浓厚。” 乌衣舒展, 如鸦羽展翅,在林端飘扬而过,落叶纷纷, 擦过宁鸿苍白的面颊。 “扒皮,我从没指望今日之事,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杭小时身上的桃花多得数不胜数, 现在宁鸿回忆起来, 就连他们命运邂逅似的初见, 湖边都掺杂着崔玉瑶那个电灯泡的影子。 更遑论书中后期, 主角化身救世主后,那些被主角的气节感动,蜂拥而至、投怀送抱的美人们。 ……丫的,好气。 胸中淤积着一口闷气,宁鸿的瞳孔中倒映出漫天霞光,绚丽的色泽一圈圈荡开,又迅速融入灰暗。 只在深处点燃一抹猩红,幽幽的,似幽魅的鬼火。 “今天只是个开始罢了。从今往后,管它何方桃花,只要敢靠近杭小时三尺之内,我定一刀一刀,将它们通通砍光。” 081:“……不怕电击?” 听到系统略显轻蔑的话语,宁鸿眼帘微垂,唇角上扬。 “电着电着,就习惯了啊。” …… 崔玉臻的出现,只是枯燥(并不)的修炼岁月中,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至少杭小时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当天夜里,时隔数月,他再次体会到了在灵修中被牢牢支配的恐惧。 宁鸿的神魂之力比杭小时强,一直在灵修中占据主导地位,但为了让杭小时适应,他一直收敛着自己的力量,将灵修维持在一个杭小时恰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可在这个夜晚,青年却一反常态,凶猛异常,杭小时甚至连声“慢点”都来不及说,便被拖进了疾风骤雨之中。 灵识中幻化的江水决了堤,滔天大潮气势恢宏,携海提峦,擎云举日。 杭小时的小舟压根寻不着露头的机会,便被汹涌的浪花一把按住,冲击的水流憋足了气压,刺激得杭小时嗷嗷直叫,连连告饶,眼泪都险些流出来。 事了之后,杭小时一头钻入锦被中,埋头便睡。 这次是真的精疲力竭,累到连抬抬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除了疲惫之外,杭小时满面绯红,还有些羞于启齿的小念头。 这次的灵修过于凶猛,他几次险些失去意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失态的话…… 咳、咳咳! 不过……没有电流惩罚,这些东西,也许、大概、多半是……没有的吧? ……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痛并快乐的。 杭小时本以为过几天,宁鸿就会恢复原样,可他没想到,自己的爱人非但在灵修时异常持久,在其他方面,也……异常坚持。 两人的修炼一反常态,每日都惊险刺激得不像话。 每天颤颤巍巍从宁鸿床上爬起来时,杭小时的指尖都在颤——夜里来自宁鸿的凶猛攻势,总给他一种末日前最后一次疯狂的错觉。 “这样不行,”杭小时对着系统愁眉苦脸道,“025老师,宁鸿他这是不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025笑道:“小时,该反思了哦,你为什么不能让他拥有安全感?” “还不是那天崔玉臻搞的……”杭小时抬手扶额,无奈道,“剧情的惯性依旧很大,她想要泡我,我也很难受啊。” “……你难受什么?” “多可爱的小姐妹,竟然走上了歧路!”杭小时痛心疾首,“要不是特意找她一趟,更容易引起宁大哥误会,我早就过去让那妹子死心了。” “那你也可以想点别的办法,向宁鸿表明心意呀。”025提议道。 “别的办法吗……” 摸着下巴,杭小时陷入沉思。 想要绕开规则的束缚,向宁鸿传达自己真正的心意,还真的是……有点难。 不过没关系。 杭小时心想,他有足够的耐心,跟规则熬下去,熬到规则也对他们束手无策,甚至规则自身难保的那一天…… 时间飞逝,眨眼便到了临近大比的时刻。 杭小时与宁鸿的修为飞速增长,已经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直让许玉儿啧啧称奇,一口一个“师弟”喊得万分亲热。 而某一天傍晚,徐阳突然找上门来,将正欲出门的杭小时堵在了木屋门口。 昏黄天色里,堪堪冲破六品门槛的徐阳面色暗沉,倚在缠满爬山虎的斑驳木墙上,双手抱怀,不爽道:“你们给我的功法……可是假的?” 闻言,杭小时的脚步突然停滞,心头亦是微悸。 被发现了? 脑海中思绪飞转,杭小时反应迅速,长睫扑闪,眼睛一眨,表情无辜又茫然:“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们练了没,没练就不要瞎说……” 未等他说完,徐阳便不耐地打断,闷闷道:“练了。” 如此直截了当的答复,顿时让杭小时语音一滞。 剩下的半截话咽回肚里,他愣愣地望着徐阳,将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神色愈发不可置信。 ——再也不说徐阳的坏话了。 对自己都这么狠,是个狼人啊! 徐阳被杭小时古怪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厉声道:“看什么看?练了就是练了——没用,修为根本不涨!” “……等等,你等等,你让我捋一捋。” 杭小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徐阳面前,示意青年不要说话,一边下意识在门前来回踱步。 “你……确定是跟别人一起练的,不是自己独吞……呸,不是自己独自修炼?” “废话,”徐阳莫名其妙,“当然是跟陈戍一起练啊。” “练了多久?” “练了好多次了!”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废话!” 杭小时:“……”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筛选措词,试探道:“那么,在修炼的过程中,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很热,汗流浃背,就,很想更深一点的那种冲动?” “什么更深一点?” 徐阳的眼神渐渐变化,由迷茫逐渐变得隐含怒火,额角青筋绷起,一股一股地跳动:“杭小时,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功法我们练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你给我们的功法一定有问题!” “我看是你们有问题……”杭小时侧着头,轻声嘟囔。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在徐阳的怒目而视下,杭小时飞快地换上一张笑脸,抬手拍了拍青年肩膀,爽朗道:“功法肯定是没错的,只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比如你们的体质不适宜修炼这套术法……具体原因嘛,还请等我们仔细研究一下。” 徐阳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怨气冲天道:“我们什么体质,凭什么不适合?” “还不能确定,”杭小时摊手,“也许……不够饥渴?” 徐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勉强糊弄走了气冲冲的徐阳,杭小时步伐飞快,脚下生风,直奔宁鸿的小木屋。暗沉黄昏,浅黄的光芒落在白色薄衣上,恍如披上一层淡金色的披风。 熟料,宁鸿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灯火摇曳,在青年面颊上投下浮动的光,他修长的手指抚在木桌上,指节微曲,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杭小时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宁大哥,你给徐阳的功法,都改动了什么啊?” “其实也没改动什么……”宁鸿轻声道。 月色洒满窗台,夜风掠起青年垂落的乌发,绕在宽厚的肩膀上。而沉思之后,宁鸿垂下眼帘,低声道:“也许……真的与你我的体质有关。” 体质? 什么体质? 杭小时迷茫地眨眨眼睛,视线从宁鸿玉琢般的侧颜上寸寸扫过,瞥过青年眸中一闪而过的红光时,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升起,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宁鸿的真身,是……天魔。 难道这才是功法产生极大差异的关键? 许玉儿未将《相思红豆》放在心上,顾禾将它变成了一种控制他人的术法,徐阳在修炼此术时毫无所得,皆因他们从未意识到这本功法真正强大的地方—— 人族修士,与天魔修士。 它在两者之间搭建桥梁,传输神魂之力,让两者相辅相成,逐步激发修士自身的潜能。 想到这里,杭小时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他望着腕上鲜亮的红绳,在脑海中激动万分道:“025老师,我大概找到改变剧情的方法了!” 第45章 天魔, 作为原文中压轴的BOSS种族,多年来一直在对南大陆进行暗中渗透——宁鸿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而在阴谋揭穿之后,他们组织大军, 从虚空结界中冲出,在早年埋下的暗子内外呼应下,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便拿下了南大陆三成的大型宗门。 修行界安逸多年, 修士们习惯了修身养性, 因而战事一起, 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侵略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大半年后, 天魔一族的扩张之势有所缓解,被驱逐的修真界才在大陆的一角上建立了同盟,携起手来一同反击。 虽然天魔族人在外貌上, 与人族修士一般无二,所修功法也大致相仿, 但由于他们率先发起了侵略战,人族修士对天魔的仇恨在短短数月内拉到了满值,从那之后,也再未有什么舒缓的余地。 ……更遑论天魔与人族进行灵修了。 即便有两族之人发生关系, 也多是身体关系,或是一方以另一方为炉鼎, 绝对不会将神识这般, 修真者的要害之处对敌人开放。 但这其实也怪不得天魔族人。 上千年来, 他们一直被屏蔽在大陆的彼端——书中没有明确描写, 但通过多处暗示,杭小时意识到,那是一片极端恶劣的不毛之地。 常年干旱,灵气稀薄,浓云阴雨遮天蔽日,有时一年半载都见不到阳光。 在这样的环境中,支撑着天魔族人拼命修行的信念,便是有朝一日,两片大陆之间的屏障破碎,他们能够抵达南大陆,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只是,在屏障破碎之时,北大陆封锁的恶劣气候涌向南方,而南大陆蓊郁的灵气亦涌入北端。 这本是天地平衡的自然现象,但南大陆的修真者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天魔入侵造成的恶果,对天魔亦越发愤恨。 杭小时心想,自己与宁鸿,也许还真是世上跨越种族相恋的第一人。 思绪慢慢发散,他又忍不住想,为什么天魔与人族的外形如此相似? 有没有可能在许久之前,两族本就出自同源? 又或者,两族在被天地割离时,天魔带走了人族修士在修炼中缺失的某种东西,而此时此刻,双方相辅相成,才算是真正补全了天地大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 自己是不是可以给两族牵线搭桥,推动和平变革,友好地接纳对方? “有点悬。”025低声道,“小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你和宁鸿的灵魂之力都远超常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 杭小时点点头,又摇摇头。 “究竟是哪种情况,咱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025惊讶:“怎么试?” 杭小时微微一笑:“这次的山门大比,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而且……” 低吟的尾声被清风吹散,但看着杭小时细微的嘴型,025还是理解了他的话。 ——这不但是个验明实情的机会,还是一个撬动剧情,向规则发起冲击的绝妙机会。 淡金色光芒自蜂鸟背脊上淌过,025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它暗中做下的诸多布置,心头渐渐升腾起炽热的火苗。 …… 山门大比如期举行,地点不出杭小时所料,仍是原文中的位置——玄武山脉。 那是位于大陆北部,一段连绵起伏的雄威山峰,棕黄色的大地染着斑驳色泽,泛黄的草木常年生活在干燥的环境内,叶片变得细而尖长,清风一过,便在林中扑朔闪动,反射阳光,仿佛一片灿然的银针。 这个位置,其实离北大陆的天魔领地已经十分接近了。 天还蒙蒙亮时,玄武山脚下已经聚满了人,皆是各峰派出的精锐弟子。 其中亦有初入山门的天才,一入星河,得到合适的功法和灵丹,加上强者指引,便如鱼跃龙门,飞速地成长起来。 有人的地方,便免不了比较。 一片窃窃私语中,倏地有人嗓音微高道:“这才三个月,我们文墨峰的小师弟们便已经突破了七品。这次大比,师父说了,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师弟们历练历练,将来都是星河栋梁。来,娄珏,孔嘉,来认识一下诸位师兄师姐……” 他越吹越得意,身后的青衫青年脸皮却薄,见众人的目光针扎般地射来,只得苦笑着抱拳,对左右施了一礼。 孔嘉倒不觉得什么,却被娄珏倏地拽了下衣袖:“低头!” “低头做什么?”孔嘉依言而行,却仍有些不明所以,“师兄不是说,帮咱们造势吗?” “这哪是在造势,这分明就是在把咱们推上风口浪尖。”娄珏低声道,“而且……七品,真的很高么?”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不屑的笑声。 “七品?也真亏得你们敢拿出来炫耀。”那人不徐不疾,朗声道,“我们五行峰的玉臻小师妹和星辰小师弟,都已经突破六品了!” “六品?有何稀奇,我们剑峰的沈师兄已是六品巅峰!” “非也非也,你们怎么能拿老生与新生比较?” “为何不能?沈师兄入宗虽早,年纪却未必有诸位高。” “……” 嘈杂声纷乱,而正在此时,天际缓缓飘来两片淡金色的火云。 前面的那片云雾散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从天而降,乌发在身后轻荡,雪衣与墨色交织,如白鹤展翅,鸦羽飘扬,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刹那间,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那是什么人?”有男音不屑道,“好生骚包……” 可他的声音迅速淹没在一片兴奋的女声中,人群内,许多妹子攥紧裙角,眸光闪亮,一眨不眨。 好帅、好飘逸! 我可以! “你们谁知道,那两人是哪个峰上的师兄?”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嘻嘻。” 见师妹们兴奋的模样,先前出言嘲讽的男修士心下烦躁,又忍不住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谁知道内里是不是个草包?” 此言一出,登时收获无数白眼。 能御空而行,自天上飘落而毫发无伤,至少也是迈入五品的高手。此人连这都不知,莫非…… 女修士们定睛一看。 果不其然,抱怨的男修不过是个七品修士。 这才是真草包! 却在在这时,一声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嗓音自人群中传出,有人手指远处一黑一白两抹身影,惊疑不定道:“那两人,好像是……今年新入宗门的弟子啊!就,杭什么,吵着要加入缥缈峰的那个!” 四下皆静。 随后,抽气声此起彼伏,在玄武山脚下每一处空隙中响起。 之前炫耀的人皆喉头一哽,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拽着孔嘉垂头的娄珏却指尖一颤,猛地抬头,定定地望向远方。 刚入山门,缥缈峰,御空而行,五品…… 这岂不是说,他们非但将同期所有人摁在地上狠命摩擦,还已经……超越了老生师兄? 娄珏心头突然涌起一片微弱的凉意,说不上悲伤,只是感慨万分。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被早期视为对手的人,抛下这么远了。 与之同时,落在后方的另一片薄云缓缓降落,浓雾散开,露出徐阳一张阴沉的脸。 借助极品功法,他勉强摸到了五阶的门槛,可以在短期内御空飞行,只是灵力不足,速度上便差了许多,而且……十分不稳。 此刻拽着陈戍,青年一边气喘吁吁地运功,一边低骂:“该死!就知道不能落在主角后面,风头都让他俩抢光了——你们这群工具人,老子也五品了,快给我倒抽冷气啊!” 陈戍神色古怪地望过来,疑惑道:“徐阳,你说什么?” “没跟你说!”徐阳气急败坏,“都是你,每天吃那么多,这么沉,害得我飞不快——卧槽!” “摔、摔下去了,快运气!” …… 身后一片鸡飞狗跳。 而前方,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杭小时从半空缓缓落下,墨发无风自舞,阳光下流淌着莹润光泽,俊逸的侧脸亦被晨曦蒙上一层淡淡金边,远远望去,飘逸似仙。 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被乌泱泱的一群人仰头观望,杭小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维持着淡然的表情,他暗地里悄悄戳了戳宁鸿,压低嗓音:“宁大哥,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怕什么?”宁鸿微笑道,“缥缈峰弟子的身份,早已注定了我们会在这场考核中受到孤立,倒不如光明长大地亮出修为,震慑宵小。” “也是……”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注定要被排挤,又何必龟缩不出? 倒不如拿出强者的气势,一路碾压过去。 “宁大哥,你说的对。” 杭小时长袖垂落,指尖却在暗中,不经意地从宁鸿腕上轻轻划过。 “不过今天……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哪里古怪?”宁鸿随口问道。 杭小时临风而立,浅笑盈盈,如瀑的乌发被一根暗金色发带扎起,发尾在风中肆意飘扬。 他薄唇轻启,小声道:“怪可爱的。” 第46章 “……小时,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暗示宁鸿的办法?” “对呀, ”杭小时狡黠道, “不好吗?” 微妙又不显得刻意, 意外却能动人心, 有上辈子发达的网络文化做后备, 杭小时信心十足。 025调侃道:“有点土。” “土就土喽, 好用就行。”杭小时眉眼弯弯。 他的指尖还轻轻地勾着宁鸿衣角,头不经意地偏过一点, 借助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鸿, 试图捕捉对方刹那间的感情波动。 ……可杭小时对上的,是一张瞬间僵硬的面庞。 宁鸿嘴唇紧紧抿着, 整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没有丝毫血色。 那双素来迷蒙悠远的黑眸中,却有猩红如泉水般沸腾翻涌。 杭小时不经意的一句话,仿佛利刃, 瞬间刺透了青年心头最深的执念, 激烈波动的情绪令周身灰雾都波动摇曳, 而后从眸色最深处,猝然迸射出数道犀利的光,绚烂,壮丽,如红日初升。 没想到宁鸿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杭小时顿时愣在原地。 自己该不是, 说错什么话了吧? 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杭小时刚打算说点什么,把刚刚那段含糊过去。 长袖之下,宁鸿的手却倏地反攥。 五指修长,温凉如玉,将杭小时的手紧紧抓在掌心。 ——攥得那么紧,五指似鹰爪般有力,指节崩得发白,掌心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杭小时耳边几乎听到了骨节摩擦的咯吱声。 而后,他听到宁鸿紧张到发颤的,微哑的低音—— “你猜我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痴痴地望着你。” 四下皆静。 纷杂的私语声刹那间远去,来自天际的风贯穿时空,那一瞬时间被拉长,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杭小时僵立在原地,嘴唇颤动,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一个从不敢奢望,此刻却明晃晃浮出水面的念头,将他的心湖搅得涟漪四起,风雨飘摇。 杭小时倏地五指合拢,以更强的力道反攥回去,指尖不慎将柔软的指腹刮出一道血痕。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瞳孔战栗,轻声道:“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累不累,你已经在我脑海里跑了一天?”宁鸿低声接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冷的地方是哪吗?是没有你的地方。” “刚刚地震了吗?为什么看到你,我心头一震?”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语速越来越快,音调也越拔越高。 杭小时倏地转过头,与宁鸿对视。 对方的乌瞳从未像此时这般明亮,浓雾散尽,猩红隐没,深处缓缓浮起大片璀璨的星芒。 而星芒中央,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同样的眉飞色舞,同样的面染绯红,无形的神魂之力疯狂流转,而掌中攥住的手指轻轻勾动,在杭小时掌心,悄无声息地勾勒一个圈。 “……哈哈,哈哈哈哈!” 众目睽睽之下,杭小时突然放声大笑。 如有实质的笑声在空气中碰撞,破碎,阳光洒下,细小的光尘轻盈飞舞,似蝶翼蹁跹。 电流的警告自虚空流泻而出,杭小时指尖传来一股剧痛,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抵抗着电流的痛击,从齿缝间挤出一连串张狂的笑声。 “我真没想到,”他抬手指着宁鸿,重复道,“我真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 宁鸿轻抬下颚,光线扫过笔挺的鼻梁,绕过修长的脖颈,落在领口绣着的暗金纹路上,金线反射阳光,笼罩一层浅淡的光晕,如花团锦簇。 “你竟然……竟然也是……” 尾音淹没在低醇的笑声中,但杭小时知道宁鸿指的是什么。 他笑弯了眉眼,连小腹也隐隐作痛,电击仍在,电流越发猛烈,疼得他眼角渗出几滴泪珠—— “还有吗?”杭小时眸光盈盈,“那什么,土味的,我还想听。” 痛苦之下,他漂亮的眉眼紧紧蹙起,眸光却在晨光下变得温情,英气的轮廓线条被笑意软化,温软得仿佛一触即化的雪晶花。 因过于激动,眼角泛起一抹薄红,生理性的泪水打湿鸦青色的长睫,瞳孔微颤,似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幽湖。 宁鸿心头再度剧颤。 他绑定系统的时间比杭小时早,经历的任务数也多,对于地球上土味情话的记忆早已淡化,方才能说出那几个,已经是搜航刮肚,拼命回忆的结果了。 “我……”青年嘴唇蠕动。 ——想不起来了。 ——不过想不起来,可以现造啊! “我曾……” 奔流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数个世界中经历的一切,皆化为剪影,泡沫般簇拥沉浮,自眼前逐一闪过。 那些曾让他孤寂、绝望、生无可恋的反派岁月,他无数次在心底暗暗祈求的希望,现下却猝不及防,化为身侧一抹俊影的光…… “我曾见巨龙自深渊腾飞,双翼展开,遮天蔽日。” 宁鸿望着杭小时的眼睛,声线清润,一字一顿。 “我曾见红焰自太阳上落下,万千火光,淹没百里江洋。” 幽邃似渊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杭小时,仿佛要将他拉入灵魂深处。 “我曾见琉璃色的星海,淋漓细雨落地成冰晶,璀璨星辰在翻涌的海浪上颠簸,每一颗星星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但我所见的所有恢宏壮丽,都不如此时此刻,遇见你。” …… 杭小时感觉自己血条被清空了。 非但如此,他还被叠加了一条“痴笑”buff——从诸峰弟子到齐,到大长老宣布大比开始,他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时嘴角一勾,眸色泛痴,连声轻笑。 目光也抑制不住,小勾子般嗖嗖地往身侧刮。 要不是电击实在疼得厉害,杭小时都想不论时间地点,将宁鸿扑倒。 异界逢老乡啊! 这是什么天大的缘分,这就是注定了他们要在一起! “我真傻,真的,”杭小时在脑海中兴奋地对025道,“我就该早点试探他!以后见面先对暗号,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025一边宠溺地笑着,听杭小时絮絮叨叨,一边思绪飞转。 这是连它也未曾想到的意外,毕竟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某‘心怀叵测’的老前辈,特意进行任务调配,025极少见到在同一个世界中汇聚多名宿主的情况。 宿主,以及系统,是对世界空缺的补全。 这个世界既然出现了两名宿主,也就意味着在总部眼里,此方世界的破损极其严重。 ……其实早该想到的。 徐阳这个穿书者的出现,就足以说明世界秩序的混乱程度。 025沉思着,将计划从头到尾在脑海中捋了一遍。 ……它应该找个时机,与宁鸿身上的系统交流一番,若能成功说服对方,那对它的计划而言,又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杭小时与宁鸿的异样,同样被徐阳看在眼里。 他坠落的位置不对,灵力用尽后,抱着陈戍滚过大半个山坡,才堪堪在一片粗粝的岩石前停住,非但沾了一身草叶,还刮碎了背后的衣裳。 躲在岩石之后,飞快地换了新衣,徐阳二人再度攀上山坡时,长老已经开始宣布大比的规则,他们自然也错过了杭小时与宁鸿的对话。 只是此刻,徐阳站在两人背后,望着前方并肩而立的身影,总觉得十分古怪。 主角的脸怎么这么红? 还一脸傻笑……发生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气氛也不对,甜丝丝黏腻腻的,连空气都疯狂冒粉红泡泡——这还是书里的主角和反派吗? 徐阳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涌现出前世被百般荼毒的‘腐文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蹙着眉,抬肘戳了戳陈戍小臂:“喂,你觉没觉得他们……不对劲?” “哪儿不对?” 陈戍正嚼着不知从哪棵树上撸下的野果,含糊道:“不是挺正常的么?” 徐阳:“……” 他的视线扫过陈戍肩头,落在对方短了一截的袖子上——从山坡上滚下时,陈戍的长衫同样被划破,但青年毫不在乎,大大咧咧地拽下碎布,把好端端的长衫扯成了半截袖…… 唉,就不该问他的意见。 “算了,当我没说。” 在杭小时痴笑连连,徐阳无奈叹气之时,远方高台上,正宣读大比规则的大长老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轻轻滚动,朝几人的方向丢下一瞥。 旋即垂下眼帘,面上无悲无喜,眉间却隐隐带着忧色。 “……各峰以两人为组,随机抽选任务,完成任务获取积分,最终以累加积分最多的峰门为胜。” 宣读完毕,老者双手掩于袖中,缓步走下高台。 经过抽取任务的木箱时,他身形稍滞,手指在长袖下捏起一个法诀—— 微弱的湛蓝色灵光,仿佛夜幕下飞扬的萤火,不动声色地从袖中飞出,流光扑闪,从木箱上方的小口钻入,紧紧贴在某个令牌之上。 混杂在无数空白令牌之内,那被荧光附体的令牌无声闪烁,其上悄然晃过一行小字: “缥缈峰任务,领取者:杭小时,宁鸿。” 第47章 宣布大比开始的那一刻, 长老倏地掀开木盒的盖子。 无数绚烂光球自盒内飘出, 萤火般在空中悠悠飘荡, 又被呼啸的山风吹散, 朝着众人缓缓飘来。 前排, 有弟子抬起手, 抓住一只光球。 光芒隐没, 一枚古朴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令牌上字迹浮现: 【任务:猎杀三只魔渊鲸,取其灵核】 魔渊鲸,是这玄武山脉特有的一种灵兽, 多生于深湖之中,体型庞大,却异常敏捷。想要猎杀这样的灵兽,自身必须对水系法术有深刻的理解, 并能克制其灵敏的反应速度。 换而言之,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但接取任务的弟子只是皱了皱眉,与搭档交换一个眼神, 便即刻动身, 飞速朝林中蹿去。 能被选出代表峰门的弟子,在师门中皆是不俗之辈,无论任务多么艰巨,也只会迎难而上。 后方, 随着光球蔓延, 越来越多的令牌被弟子们截取。获得任务后, 他们也立即出发,各施神通,朝四面八方奔去。 杭小时颇感兴趣地望着空中飞舞的光球,也高高扬手,试图抓住其中之一。 可他刚刚抬起手腕,掌心便倏地一沉——一枚光球慌不择路,像被吸引的磁铁般,猝然撞进他的掌心,颇有点自投罗网的架势。 杭小时:“???” 他有点奇怪,接下光球,抹去光泽,望着令牌低声念道:“探索灵渊地缝……嗯?” 这不是原文中,主角得到的任务! 原文里,主角的任务是猎杀三只嗜血漆鹅,而他在猎杀途中,遭遇了一系列意外,最终与崔玉臻大美女共困于地下结界中,为了寻找出路,又是一番香艳剧情…… 杭小时抿了抿嘴,目光下意识朝身侧转去。 抓取到的任务变了,岂不是说,他又不需要走原来的剧情了? 他可以放飞自我,跟宁鸿一起去探索什么,灵渊地缝? 似是从杭小时炽热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想法,宁鸿唇角微扬,长袖掩下,两人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走吧,去这个……灵渊地缝。”他轻声道。 “好!”杭小时连连点头。 灵渊地缝,这个名字听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安全之所。剧情被改变,他们极可能会遇到超乎预料的危险,只是…… 杭小时微微侧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宁鸿侧颜上。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给青年玉琢似的侧脸蒙上一层淡淡金边。 ……跟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哪里,即便是真的地狱深渊,他也敢携手闯一闯。 …… 两人出发前,与人一打听,这才知道,灵渊地缝竟是在玄武山脉的最北边。 与其他步履匆忙的弟子不同,杭小时跟宁鸿一路凌空,速度非但不慢,还悠闲得仿佛度假。 从高空俯瞰,玄武山数千里的风景一览无余。 翠色连绵,低谷蜿蜒,长风一过,滚滚松浪翻涌起伏,从遥远的林海中,悠悠传出几声惬意的莺啼。 部分未被林木覆盖的地方,露出棕褐色的地皮,灌木色泽艳丽,交错缠绕,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的灵兽,大多有着棕黑色的毛皮,或者铁黑的外壳。 ……或许与地界有关。 杭小时心中清楚,此刻越是向北,他们离封界天魔族的地方越近。 此刻越过山岭,穿过丛林,他隐约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逐渐稀薄,渐渐传荡开一股异常诡谲的气息。 宁鸿身侧的灰雾亦越发浓郁。 灰雾缭绕,将身侧的杭小时亦笼罩在内。 黑蛟从皮下蹿出,在雾气中来回穿梭,快活地打滚。 这片灵气贫瘠的领域,对它来说,却仿佛自由自在的乐园。 见它玩得欢畅,杭小时忍不住探出手指,在黑蛟前额轻轻弹了一下。 黑蛟被他弹地朝外飞了一段,倒在半空滚了一圈。 而后懵懵地直起身子,不记仇一般,慢悠悠地朝杭小时游来,小巧的脑袋微微低下,在杭小时手指边亲热地蹭一蹭。 杭小时玩心大起,一边逗弄着黑蛟,一边叹道:“宁大哥,你这蛟头上的角更明显了,什么时候化龙啊?” “快了。”宁鸿回首,笑道,“你多摸摸它,也许能化得快些。” 摸摸? 杭小时抚摸着黑蛟光滑的小脑袋,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般地一闪,想起一事:“宁大哥,这黑蛟……我记得是你们鬼修的心念所化,对吗?” 回应他的是一串低醇的笑声。 杭小时突然又明悟了。 早在仑寒秘境……不,更早的时候。 那时的宁鸿还十分矜持,表面上不咸不淡,对自己的勾引漠视不理,但黑蛟已经表现得十分热情,不时探出小尾,勾住他的指尖。 这么说来,那时的宁鸿心里已经…… 捂着嘴,杭小时心中得意,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漂亮的凤眸在天光下流光溢彩,游荡的闲云倒影在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他微微侧首,不经意地靠在宁鸿背上,抬手轻轻搭在宁鸿肩侧。 死傲娇,还不承认。 其实你早就觊觎我了吧? …… 在天空穿行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杭小时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条地裂长缝。 两侧极峰高耸入云,如同两把直插云霄的利剑,而中央的裂缝,如同恶魔从深渊爬出,将大地撕裂开一条狰狞的巨口。 其下幽邃,深不可测。 焦黑的石块中,生长着一片片棕褐色的灌木,阳光下殷红似干涸的血迹,而灌木之下,遍地生长着一种通体漆黑的小花,只在花心点一抹嫩白,仿佛鬼物邪异的瞳孔。 黑雾自裂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弥散在天际,隔着老远,杭小时便感觉到了一股通体森寒的诡异气息。 那是一种死灵腐朽的气息。 常年困守在生机溃散的天地中,触目皆是干裂的大地,只有最坚强、最勇敢的人,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拼死挣扎出一线希望。 杭小时下意识攥紧掌心。 “宁大哥,这就是……灵渊地缝?” “嗯。”宁鸿点了点头,轻声道,“多半便是了。” 杭小时心想,他们的任务是探索地缝——这个词用得好生微妙,怎么叫探索,是站在空中瞟一眼,还是落下去采集点土壤植被? 又或者说,需要他们深入地缝,观察其中奥秘? 宁鸿的面色有些严峻。 他衣袖轻抚,黑雾裹挟着杭小时,从空中缓缓飘下,落在地缝边缘。 “就在这里看看吧。小心点,不要乱跑。” “好。”杭小时乖巧点头,“宁大哥,我看你的黑蛟很喜欢这里,这些黑雾或许能助其蜕变,我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吧。” 宁鸿眸中闪过一丝迟疑,犹豫道:“没必要为此犯险,我们观察一会儿,还是快写离开……” “哎呀不急,下个任务也许还不如这个呢。” 杭小时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抬手刨那外黑里白的小花:“宁大哥,这些草木十分奇异,你让我观察一二,也许有些作用。” 比如这花,虽然邪异,但在杭小时靠近的刹那,一股特殊的波动顿时笼罩了他。 他下意识感觉,这些花……对于修士的神魂之力,会是一种上好的补药。 宁鸿敛襟危坐,缓缓吸取地缝中溢出的灰雾。 杭小时则化身花匠,将那黑花一株一株自地下刨出,扔到储物空间内。 说来也奇怪,那花的造型如此诡谲,根系却是漂亮的琉璃色。 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将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全力保存,只等某一日,有幸被人从地下救出,得见天光。 ……杭小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用了“救”这个字眼。 或许潜意识里,他是觉得这些花,生出如此美丽的根系,并非为了深埋土壤中,而是憋足了劲,希望有朝一日,被人看到吧。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杭小时便摘了满满一包小花。 宁鸿掌心盘绕的黑蛟亦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周身黑雾猝然殷实,如有实质。 吸足黑雾后,它周身凝聚出钻石切面似的鳞甲,光洁明亮,阳光下反射熠熠光辉,从一条灰不溜秋的小乌蛟,化为一只漂亮的七彩小龙。 “真漂亮!”杭小时赞叹道。 小龙得意地飞了一圈,用尾巴亲昵地蹭了蹭杭小时掌心。 “这只是阳光的作用,”宁鸿淡淡道,“一会儿就还是黑色了。” “是吗?” 杭小时笑得开怀,抬手默默小龙生出犄角的脑袋,忍不住抬手,又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 口是心非的家伙。 明明就很开心! “收拾得差不多了?”宁鸿站起身,拍拍身上浮灰,“我们返程,上交任务?” “好嘞!” 杭小时答应得爽快。 可话音刚落,两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犀利的风声。 隐蔽性极强的风,猝一露面,便杀机尽显,闪电般突破长空! 宁鸿尚未转过身去,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 余光中,不知从何爆射而来的流光,迅疾如陨星,刹那间击中了杭小时的胸膛,灵气激流冲荡着青年的身躯,将他撞向旁侧,万丈深渊之下—— “小时!” 第48章 飞箭流光, 尾羽染着毒蛇般斑斓的色泽, 破空而来。 杭小时毫无防备,箭尖眨眼间蹿至身前, 轻易割开了他周身下意识浮现的护体灵流,扎入胸膛。 衣襟撕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皮肉撕裂的剧痛, 杭小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 右脚不小心踩了空—— 糟了! 清晰的念头刹那间在脑海中闪过,可杭小时来不及反应。箭术一道, 在修行体系中并不多见, 因为此类修者大多对外物有极强的依赖性,自身近战能力也较为薄弱,很容易被针对。 但换而言之,箭术修行者以放弃近战能力为代价,换来的是段时间内超强的爆发力,箭矢射出,往往疾如劲风,且能越级击杀。 “小时!” 宁鸿嘶哑的喊声在耳畔拉长, 杭小时突然有些心虚——他其实没觉得多疼,跟灵魂电击比起来, 这点伤势简直小儿科, 而箭矢看似凶猛, 但只是刺碎外表皮肉, 并未真正伤到他的灵丹与五脏。 由此看来,即便有箭道的威力加成,刺杀者与他的修为差距依旧不小。 可杭小时来不及解释。 地缝之下,灰蒙蒙地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杭小时坠身其中的刹那,立即有黏腻的古怪灵流淹没了他。 ——仿佛坠入一片深海。 耳畔嗡鸣作响,却辨不出真正有意义的声音。 四肢亦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有什么扎入他的经脉,贪婪地汲取着血脉中的灵力,杭小时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溺水的鱼,灵力的快速流逝令他面颊苍白,眼前发花—— “扑通!” 一片深海的尽头,是另一片深潭。 …… 地缝之外,宁鸿仓促回首,只堪堪拽住杭小时半片衣袖。 “嘶啦——” 锦线断裂的声音,分外刺耳。 宁鸿僵在原地,眼圈刹那间变了色,红得近乎滴血。 头也不回,青年手指一弹,黑色小龙化作一道流光,犀利似电,朝后方灌木丛中爆射! “啊!” 惨叫从身后飘来,容颜昳丽的少年瘫倒在地—— 一团黑色雾气死死缠绕在他颈侧,黑龙自雾中探出脑袋,狭长的眸中猩红闪烁,尖锐的牙紧紧咬在他颈侧。 并未流血,只是浓酸灼烧般,咬出两个漆黑的乌点。 魏星辰死死咬住下唇,抬手紧捂脖颈——但是没用。 以两个黑点为中心,他的肌肤迅速溃烂,腐化,露出森森白骨,黑雾化为纯粹而极具破坏性的鬼气,窜入经脉,在少年体内肆意穿行,将所过之处的筋骨尽数染成污浊的黑色,甚至逐渐蔓延上灵丹…… “不、不!”少年惊恐地喊道,“别杀我,你不能杀我!”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呜呜的风声。 长风穿过山谷和林海,自地缝上方幽幽荡过。 而乌发玄衣的青年人,早已在探出黑龙的刹那,毅然决然从石峰上跃下,没入幽缝中。 电流肆虐,痛楚钻心,但宁鸿全然不顾。 081在脑海中不满地大喊,给他OOC警告,但宁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龙潭虎穴,他一定要找回杭小时。 而宁鸿跃下地缝后,再没人能为魏星辰解开术法。 蔓延数十里的巨大裂缝,宛如天谴,在魏星辰蒙上一层灰气的惊恐眼眸前,露出狰狞的微笑。 不、不行! 少年挣扎着抬起身,拼死扑向不远处的裂缝。 尖锐的岩石自少年肌肤上划过,将白皙的皮肤划出道道血痕,鲜艳的血珠淋在小花上,渗入焦土中,迅速隐没在暗色的土壤之下。 魏星辰面容狰狞,睚眦欲裂。 ——自己可是穿书者,是天命之子啊! 怎么可以死在这个地方! 跳下去,跟着主角跳下去! 主角未必会死,而自己,一定要活! …… 对于身后几人接二连三的疯狂举动,杭小时一无所知。 他咬住舌尖,借疼痛和口腔内的一丝血腥味,勉强维持意识清醒,但依旧难以避免地感到头脑昏沉,视线模糊。 地缝之下的世界,灵力稀薄到了近乎干涸的地步。 杭小时五品巅峰的修为,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累赘—— 早已适应灵力充盈的环境,此刻乍地陷入这般境地,身躯顿时变得沉重万钧,周遭的重力仿佛增加了数十倍,使得杭小时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上,抬抬手指都困难。 失去灵力支撑,他从一个修为大成,甚至可以御空而行的修士,刹那间变回了□□凡胎。 空气里稀薄的灵气,更是使得杭小时呼吸困难,面前仿佛蒙了一张浸满水的纸,他只能大口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勉强从天空中汲取一丝可以吸收的灵力。 但吸取更多的,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浮尘与黄沙。 目光所见之处,尽是大漠般荒芜的沙地,遥远的天边有山丘起伏连绵,但地表裸露,沙土翻搅,深红与暗黑交错纠缠,仿佛涂抹着干涸的血迹。 没过多会儿,杭小时便感觉自己鼻腔里蒙了一层细纱。 “惨了惨了,”杭小时愁眉苦脸,在脑海中道,“025老师,这是天魔族生活的世界?我这个样子,想站起来还得多久?” “难说,至少也得几个时辰。”025低声道,“若是想动用灵力,与人拼杀,没个十数天是不可能的。” “宁鸿会来救我吗?他会跟着我跳下来吗?” “……会吧,但是小时,时空分界瞬息万变,他即便与你前后脚落入地缝,也未必会跟你出现在相同的地点。” “……那我怎么办,就这样,躺在大街上?” 杭小时几乎欲哭无泪。 虽然书内对天魔一族的生存条件没有详细描写,但他不难猜出,在整个种族濒临灭绝的环境下,天魔的生活该是多么残酷。 高压管理,上层制裁,优胜劣汰,强者为尊…… 这些都是小意思。 联想起上辈子,饥荒年代人吃人的故事,杭小时内心戚戚:“025老师,我现在动弹不得,不会有人……” 吃了我吧?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一串“沙沙”的细响,似是什么从沙土上碾压过去,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杭小时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 乌鸦嘴! 说什么来什么! “别怕别怕,”025安慰他道,“你是主角,主角所遇到的任何事,肯定都是有极大机缘的。想想你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主角穿梭异界,途中遇难,不都是先被好人所救,然后慢慢恢复自身修为,再帮助恩人打脸仇家吗?” 诶,似乎有道理。 晕乎乎地躺在地上,杭小时感到自己被安抚了。 他浑身瘫软,眼巴巴地侧过头,勉强将脑袋从地面上抬起一厘米——这个高度,就是他现在所能移动的极限了。 恩人,恩人在哪里? 快来救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眼皮沉重如铁,视线模糊不清,杭小时使劲眨巴几下眼睛,面前逐渐显露出一辆缓缓驶来的木车。 造型简易,工艺粗糙,没有牛马驱动,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只虎形灵兽,面目狰狞,却气色低迷。 蔫头耷脑,有气无力地拉扯着后方木车,长舌探出,气喘吁吁,却没有汗水滴下。 ——在常年缺少降雨的世界里,生命们的进化也朝着保存水分的方向发展。 远远地望见杭小时,那灵兽铜铃般的双眸倏地亮了。 它艰难地抬起头,略微加快速度,猩红的长舌朝杭小时卷去,眸中满是贪婪的光。 杭小时:“!!!” 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勉强撑开嘴唇:“别、别过来……我还活着……” 嗓音细若蚊蝇,沙哑得连杭小时自己都听不清。 巨兽越来越近,粗粝的长舌几乎舔到杭小时脸上,杭小时痛苦地闭上双眼,幸好恰在此时,车内传出一声喝令:“停下!” 巨兽被训得极好,纵使有千般不愿,亦在杭小时身侧及时停驻。 得、得救了…… 危机暂过,杭小时松了口气,眼前又是一阵花白,眩晕感猝然袭来,令他的脑袋疼得近乎炸裂。 马车停住,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一片素色的裙摆在杭小时眼前晃过。 竟然是一群妹子吗? 杭小时苦笑,心想这主角的福利待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初入异界,开局便是一群漂亮姐妹…… 然后,他耳边传来数声惊喜交加的尖叫。 “是个人,我的天,他的皮肤好光滑!” “连毛孔都看不到,这种气息……灵气,是灵气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灵之体?血液,皮肤,骨骼……身体的每一处都蕴含灵气,浑身都是宝!” “姐妹们,咱们发财了!吃了他,咱们也能突破七品!” “不、不不,血液是可以再生的,我们不如把他圈养起来,每日放血,日后就能有无穷无尽的灵气修行……” 杭小时:“!!!” 他的脑袋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砸在沙地上,粗糙的砂石咯得面颊生疼,额角青筋鼓动,一抽一抽地传来阵痛。 等、等等,说好的救命恩人呢? 我是龙傲天,不是唐僧肉! 第49章 宁鸿和杭小时落入地缝的刹那, 星河宗内, 属于两人的命简上流光明灭,残烛般闪烁数下, 幽幽黯淡。 “砰!” 许玉儿刚好从门外走来。 瞥见命简的变化,她一张俏脸骤然煞白, 指尖一颤, 手中握着的瓷瓶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少女的低喃绝望又无助, 漂亮的杏眸中水光浮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漫开一片血痕。 师弟们的修为,许玉儿十分清楚, 搁在一众星河宗弟子之中, 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这也是她放心让几人去参加大比的原因。 而此时此刻,命简上的名字十分黯淡, 字迹边缘甚至开始模糊,这意味着两人已经性命垂危, 到了濒死的地步! 可是,怎会如此? 杭小时机灵, 宁鸿稳重, 无论遇上任何状况,他们都有能力抵抗一二, 不至于在大比刚刚开始的时候, 双双遇险! 除非…… 许玉儿倚在门栏边, 五指猛地攥紧。 门上木刺扎进细嫩的指腹,刺痛锐利,血珠滴落,她却仿佛无知无觉。 一个可怖的念头在脑海中涌起,无形的恶魔探出举爪,五指锋锐如鹰勾,紧紧攥住她柔软的心脏。 除非,是有修为远超于师弟的家伙出手,以迅雷之势,将他们逼上绝路。 而山门之中,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 脑海中晃过数张苍老的面孔,白须飘扬,浑浊的瞳孔中暗藏血光。 许玉儿深深阖眸,泪渍顺着光洁的侧脸滑落,溅在地面上。 旋即她转身,脚下踏风,飞速扑上山崖,朝着山顶上破败的石殿飞扑而去。 师父还在闭关…… 但是来不及了! 想救师弟们,想遏制心思越发歹毒的长老会,只有这一个办法! 师父,求求你,出关吧! …… 命简上刻印的名字,其实也是一种灵术,对灵气的依赖性极强。 只是以许玉儿的见识,远远想象不到,在地缝之下,会有这样一方诡谲又瑰丽的奇异世界。 灵气匮乏,使得此地极少有风,闷热的气息一路蒸腾,尤其正午,地表的温度几乎把人烤化。 九成的土地被黄沙覆盖,石海斑驳,戈壁纵横。 路边的风景一成不变,要过很长时间,才能从石缝间看到一株细瘦的黑木。 那树也奇异,通体焦黑,质地如碳,马车辚辚驶过,撞在枝干上,轻易便将其从中折断,切面洒下一片黑灰,自马车窗沿飘散。 杭小时看在眼里,心中亦感觉十分奇特。 只可惜,他浑身上下,此刻只有眼珠能灵活转动,其余的身体依旧仿佛灌了铅,沉沉地压在木车上。 而他身边,围了一圈少女。 皆面色苍白,嘴唇红润,贫瘠的生活环境无法给予她们健康成长所需的养分,因而一个个都瘦得像根竹竿,乌黑的长发用枯木枝在脑后盘起,露出尖削的双肩。 眸色却明亮,紧紧地盯着杭小时,仿佛摆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盘绝世珍馐。 杭小时苦笑连连:“各位……姐姐,有话好好说。” “好喝好喝。”少女们纷纷点头。 她们手中各执一个小碗,碗底盛着浅浅一层鲜血——割破杭小时手腕流出来的。 杭小时:“……” 这些家伙,满脑子就只剩下吃喝了吗?! 是‘好说’不是‘好喝’啊喂! 他瘫在车厢一侧,欲哭无泪地仰着头。 四肢五官本就麻木,难以动弹,说话也艰难。 但看着旁边一群少女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将碗底的鲜血尽数舔光,面上浮起一抹薄红的餍足模样,杭小时突然觉得,就算此刻他巧舌如簧,也没法改变她们的想法。 这些人……已经在如此贫瘠的环境里,挣扎了无数代。 可怕,亦……可怜。 “忍一忍,小时,至少她们没打算伤你性命。” 一抹金光在杭小时身侧掠过,轻轻落在他耳侧。 杭小时不满道:“025老师,我都这么难受了,你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025的嗓音的确轻快,像一阵悠然的风:“别胡说,我可没有。但是小时,跟在星河宗的时候相比,你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 杭小时疑惑地摇摇头。 025轻声道:“规则的束缚力量,在这里弱小许多。” 话音未落,杭小时双眸倏地亮了。 “你是说,在这里规则管不了我?”他亢奋地仰起头,眸中星火熠熠,“那我是不是可以OOC?是不是可以说真话?” “等等,等等小时,”025苦笑,“束缚力量弱,不等于没有,你可别作死啊。” “……” 闷闷地仰头倒下,杭小时颓然地想,那有什么劲。 头上却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杭小时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身侧一众少女皆站起身来,面容警惕,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又怎么了? 正疑惑着,少女之中,一人突然道:“你……能动了?” 杭小时:“???”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025说出“规则削弱”的那一刻,因为极度兴奋,他竟爆发出了此刻身体无法承受的力气,半个上身几乎完全仰起。 “黑水姐姐,我看他早就能动了,只是在装样子。” 另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走到杭小时身边,语气冷冷。 她从背后抬起手,掌心寒光一闪,锐利的锋刃薄而尖长,看得杭小时心头发凉。 “要不……咱们再给他放点血?” “之前怕伤他根基,一直不敢下重手。现在看来,这天灵之体的承受极限远比咱们想象的要高。” “这般一来,咱们也不必这般节省,不如直接……” 少女嗓音温凉,如敲冰戛玉,却听得杭小时心头一阵发毛。 他挣扎着微微仰头,凤眸微瞪,努力挣扎:“等等,诸位听我一言——” “砰!”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之有鹰啼长啸,破空而至。 本就制作粗糙的马车登时人仰马翻。 一众少女反应尚算灵敏,身形敏捷似电光,纷纷击破木板,从缝隙蹿出。 倒是苦了杭小时,他难以动弹,遂只能随着马车翻滚,在车厢内来回碰撞。 “艹……” 杭小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没有灵气护体,他浑身不知撞出了多少淤青,马车上的棱角与木刺全部扎在光洁的皮肤上,登时扎出一片血痕。 幸好,数息之后,有人破开损坏的车厢,将他拉出。 手臂纤长,触手温凉,五指细瘦却白皙,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 杭小时长松了口气。 还好,算这些女人有良心,没真把他抛下。 他被少女抗在肩上,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谢谢……” 话音未落,便见少女蹙了蹙细长的眉,垂下头去,乌黑长发扫下,微凉的嘴唇贴在杭小时小臂上—— 将木刺扎出的血尽数吸了去。 小心地将渗出的血液尽数舔净,少女用手背抹了抹嘴,也低声道:“浪费。” 杭小时:“……” 他就知道! 这些家伙,能有什么救人的心思? 她们只是在拯救自己的储备粮罢了! “呵呵……” 低沉的笑声自前方传来,杭小时愤然侧头——只见碧空之下,黄沙之上,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人悬浮在半空中,肩膀上蹲着只异兽。 不是杭小时以为的苍鹰,而是一只更诡谲、更干瘦的鸟类,脖颈扭曲,眸中精光迸射,露出与青年如出一撤的凶狠表情。 “想不到,你们收获不小?” 那青年显然是五品境界,远远高于在场的诸位少女。他悬浮在空,居高临下,神情淡漠道:“把人交出来,免你们半年税贡。” 杭小时的心顿时高高提起。 这群姐妹虽然拿他当储备粮,但好歹懂得可持续发展,不会真的伤他性命。 但那鹰状异兽的神色异常凶悍,望过来的目光也异常贪婪,杭小时非常怀疑,落入对方手中只后,他这个储备粮就会把“储备”二字去掉,端上对方今晚的饭桌! 孤苦无依,杭小时只得侧过头,眼巴巴地望着刚刚救下他的少女。 没记错的话,刚刚其他人唤这人……黑水? “姐,黑水姐!” 杭小时也顾不得脸面了,一口一个姐姐亲热地唤着,压低嗓音,凑在少女耳侧:“别把我交出去,我能帮到你们!不说别的,我还有储物戒,里面……” 话未说完,那少女便望着黑袍青年,冷冷地摇了摇头,掷地有声道:“不行。” 杭小时稍松口气。 还好,这妹子晓得利害关系……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坚定一下黑水姐妹的决心,便听少女再度开口,依旧是冰玉般的清脆嗓音:“至少一年的税贡。” 杭小时:“……” “他有用。”少女补充道,“他说,他还有储物戒……什么是储物戒?” 杭小时:“!!!” 他颤巍巍地仰起头,对上黑袍青年刹那间火热无比的眼神,只觉得胸口闷得近乎爆炸。 姐姐,这些都是机密! 咱们偷偷地谈,不要什么底牌都说,行吗?! 第50章 事情的发展, 远远超出了杭小时的预料。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他陆陆续续地换了三辆木车。 天魔族似乎有种奇异的秩序性, 低级修士对高级修士几乎是无条件的服从,只这短暂的数个时辰内, 杭小时便被换了三个不同的下家。 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麻木地望着一位三品修者连声叩谢,拉着满满一车物资转身离开,将他留在了……一座奇特的宫殿前。 通体由黑石打造, 整个宏伟的宫殿上看不出什么拼接的痕迹, 浑然天成。那黑石质地如玉, 即便在炽热的阳光下, 也散发着丝丝阴凉之气, 搁在资源贫瘠的天魔世界中, 显然是超凡的极品。 “他们该不会是……把我贡给了天魔的皇帝吧?” 反正也无法挣脱, 杭小时反而看开了。 他放松身躯, 任由数名仆从模样的天魔将自己扛起,朝大殿内走去,一边在脑海里胡侃:“天魔有皇帝吗?” “有没有不知道, 不过小时, 情况不妙啊。”025无奈道。 它化为小蜂鸟,振翅在空荡荡的大殿内盘旋, 觅着缝隙钻入各个屋室, 将其内的情景画面专递回杭小时的脑海—— 大殿之后, 是一片宽阔的厅堂。 两侧玉雕林立, 虽算不上装饰精美,但搁在此方世界也绝对称得上奢华,明黄色纸灯在半空悠悠飘荡,点着不知何种异兽体内的油,火苗是漂亮的橙黄色,焰心时不时爆裂开来,露出一丝艳红的光。 而厅堂之后…… 是热火朝天的庖厨。 “锅铲,热油一应俱全,有个超大的铁锅,能把你完整塞在里面炖的那种。” 025飞到一根玉柱上,敛翅轻轻落下,小心翼翼地朝房梁上躲了躲:“我的天,这地方竟然还产辣椒……好呛的一锅红油!” 杭小时:“???” “有个不幸的消息,小时,他们大概……要把你做成水煮肉片了。” “……”吸溜。 025:“???” 咽口水的声音? 它没听错吧? 杭小时眼帘微垂,委屈地小声道:“025老师,我也饿了。这一路走来,就没人给我喂点东西吃,你一说水煮肉片,我……” 025哭笑不得。 恰在此时,油锅旁侧,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伴随着与杭小时同样的口水吞咽声。 有几人从侧门走出,恰好锅内红油沸腾,点点气泡怦然炸裂,艳红的油渍落在他们裸露的小臂上,来人登时低头,无限珍稀地将油细细舔光。 “好香,好香啊……” 那人低喃着,眸中光芒闪烁:“黑羽哥,大宴还没开始,咱们……弄碗辣油,尝尝?” “闭嘴!” 旁侧另一人立即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可是为那位殿下准备的宴席,但凡出一点差错,你我都必死无疑!” 那位殿下? 025与杭小时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脑海中皆有念头一闪而过,立即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被呵斥了一通,最早提出喝辣油的人十分委屈,抱怨道:“只是喝点辣油,哪能看得出来?那位殿下也是,久不露面,一露面就搞这么大的声势,不怕被人嫉恨么?”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另一人愈发不悦,长眉紧皱,双眸微瞪:“那位殿下此次归来,给我们带来了全族延续的希望!他若真能拯救我们一族,别说只是办个宴会,就算他说要吃巨龙肉,我黑羽也豁上性命,为他宰杀!” 那位殿下? 全族延续的希望? 隔着不远的距离,025与杭小时遥遥对视,皆感到对方眸中火热。 “他们说的殿下,会是宁大哥吗?”杭小时微微张唇,做了个口型。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人此时此刻,也在这方大殿中,即便面临着被切片下锅的危险,杭小时的心头仍然淌过一道暖流,高悬的心悄然安放。 “撑住,小时,我去找他。”025急促道。 梁柱之上,金光飞窜而起,朝幽深的大殿深处急速飞去,划出一道浅淡却漂亮的光芒。 …… 杭小时并未猜错,宁鸿还真的正在这方大殿中。 石殿深处,某个幽暗的房间内,地上密密麻麻跪倒了一片,站在中央的玄袍青年抬手扶额,无奈地长叹口气。 “所以,还是没找到?”他沉声道。 众人跪俯在地,纷纷摇头,有人颤声道:“殿下,您能不能……再清晰一点地描述下那人的模样?” 他高高举起一张薄纸,悲愤交加:“只凭这张画像,小的们无能,实在是……力不从心!” 光线昏暗,但天魔的视力极佳,即便在数米之外,宁鸿也清晰地看到了薄纸上的画面——干瘦的火柴人,面颊扭曲,发丝凌乱。 他对这画像很熟。 因为此画……正出自他的笔下。 “噗!” 脑海中传来一声微嘲的尖笑,081笑得欢快:“宁鸿,你竟然真让他们按这张画像去找杭小时?你信不信,就算你的属下们从杭小时面前走过,他们也认不出那是画上之人。” 宁鸿:“……有那么过分么?” 青年俊眉微蹙,低声道:“虽然笔触稚嫩,但我还是画出了精髓啊,你看那飘逸的发,俊逸的眉,明亮的眼睛……” “是啊是啊,深得精髓。” 081哈哈大笑:“跟你的木雕一样,深得精髓!” 宁鸿:“……” 青年沉默片刻,抬手遥遥一抓。 修长的五指在空中并拢,那薄纸登时被无形的力量拖拽,揉成一团,落入宁鸿掌心。 “既然找不到,就不需要你们了。” 宁鸿拔腿朝大门走去,口中淡淡道:“我亲自去找。” “等、等等!” “殿下,不能走啊!” “大殿下和二殿下摆了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自另一方世界归来,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说您带来了拯救全族的希望,今晚所有的殿下都会来,殿下现在若是走了,小的们没法跟大殿下交代……” “停停停。”宁鸿眉头紧皱。 面前跪倒的人条理不清,乱七八糟全都是殿下,他听得云里雾里,也懒得理会。 什么宴会,能比得上找杭小时重要? 挥掌将人逼退,宁鸿周身黑雾飘荡,如有实质的灵力化为疾风,裹挟着他朝殿门的方向飞速奔去。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但焦虑如火,在心头肆虐,早已让宁鸿心乱如麻。 他身为天魔,如今在此方世界里,即便灵力受到压制,独属于血脉体质的力量却在不断复苏,使得他非但未受影响,反而能发挥出自身真正的实力。 可杭小时不同。 杭小时是真正的人族修士,血脉体质皆是上乘,体内又常年被灵力滋养,对天魔而言,是堪比绝世机缘的大补之物。 以至于……宁鸿都不敢跟属下言明,让他们去寻找一个天灵之体。 必须得亲自去找! 灰雾流窜,黑影蹁跹,宁鸿在大殿内飞速穿行,整个人笼罩在雾气中,仿佛化身蛟龙。 而正在他扑出殿门的刹那,一抹金光在青年眼前闪过,落下粼粼碎芒。 一个清爽的声音,未经介质传播,奇异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宁鸿,快去救你家小时!” “就在这里,有人要把他切片下锅啦!” 第51章 “咕噜, 咕噜……” 连绵的气泡破裂声在耳畔响起,杭小时头皮发麻,五指悄然攥紧袖角。 在025前去搬救兵的时候,他已经被几个下人抬进了厨房。 经脉依旧如干涸的河床, 灵丹在杭小时的拼命催动下,勉为其难地挤出一点微弱的灵流,宛如潺潺溪水, 艰难地在空空荡荡的经脉中缓慢流淌。 凭借这点力气,杭小时努力抬起胳膊,挡在来人面前:“大哥,有话好好说, 其实我有一个拯救世界的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少废话!” 下仆挥舞着手中尖刀,锐利锋刃在杭小时面前划过, 寒光一闪, 带起一阵幽凉的风, 掀起冰雪沁过般的凉意。 “拖延时间也没用,把手伸出来。” 那人眸中火热, 望向杭小时的目光里有垂涎, 有贪婪, 但更多的是深海般压下的自制与忍耐。 ——在这样的世界中生活,不懂得克制的人都死得很早。 他知道什么能碰, 什么不能。 “你乖乖听话, 我们只取一点血, 不会伤你性命。” 听到这句话,杭小时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水煮肉片,现在看来,只是鸭血粉丝汤。 “哈哈哈,大哥你早说嘛。” 尖刀还在杭小时颈侧比划,杭小时生怕他一时不慎,刀尖戳上自己脖颈。他在心底狂喊025,可不知为何,025那边却仿佛切断了联系,无论如何呼唤,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宁鸿就是殿下这种事……到底靠谱不靠谱? 时间紧急,面前人的目光渐渐变得不耐,杭小时心知时间紧迫,来不及拖延,只得咬咬牙,探出左手小臂。 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刀尖触在柔软的腕部肌肤上,尚未刺入,便有凉意肆虐,游蛇似地钻入血脉骨骸,一路蔓延。 那人正欲用力,挑破皮肤—— “砰!” 疾风突至,黑雾凝聚成硕大的一团,炮弹般狠狠轰开厨房大门! 门板无法承受这凶猛的爆发力,直接从门框脱出,在空中断为数截,而远处,速度快到模糊的人影如箭矢般前扑,人未至,冷越的嗓音已经远远逼来:“放开他!” 与之同时,黑芒激射,朝尖刀所指的方向急速逼近! 执刀的下仆哪里见过这阵势,五指一哆嗦,尖刀登时从掌中脱落,坠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殿殿殿……殿下!” 他“扑通”一声跪倒,背脊战栗,不住地朝门外磕头,嗓音惶恐:“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杭小时闻声侧头。 瞳孔微缩。 灰尘纷飞,木屑散落,浓雾渐渐散去,露出来人颀长的身形,五官雅致清隽,面颊白得近乎透明,一双黑眸幽邃如渊。 鬼修功法的缘故,宁鸿的瞳色比常见的黑色更深,也更暗,乍一望去,往往让人感觉凝望深渊,陷入幽潭。 可此时此刻,杭小时清晰地在对方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人影在颤,宁鸿殷红的唇也颤。他抓过杭小时手腕时,指尖亦不甚明显地颤抖着,玉琢的五指冰凉刺骨,仿佛刚从冰雪中浸润。 “殿下,小人不知道他是殿下的人,小人……小人该死!” 宁鸿久久未给回应,跪在地上的小仆心中愈发不安,两股战战,后颈渗出大片冷汗,浸湿了黑色衣襟。 终于,宁鸿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小仆如遇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蹿出了厨房。 偌大的空间重归宁静,大锅里的红油慢吞吞地吐着水泡,沙沙声细碎,扰得杭小时心乱如麻。 宁鸿的样子,明显不对劲。 “我没事!”杭小时忙道,“你来的刚好,我全都好好的,你看……” 话音未落,却倏地被宁鸿攥紧了手腕。 宁鸿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冰凉的指腹在杭小时腕上轻轻摩挲,精准地寻到了一处刚刚结痂的伤口。 那是来的路上,黑水姐妹们放血时留下的痕迹。 摸到伤口,宁鸿的眸色倏地暗了暗。 杭小时张了张唇,还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却不料下一秒,青年张开双臂,将他牢牢……抱在怀中。 抱得那么紧,几乎勒得人喘不过气。 ……差一点,只差一点。 宁鸿脑海一片空白,仅有一个念头徘徊不去,下仆手执尖刀,抵着杭小时的画面在眼前起起伏伏,边角渐渐扭曲,化为大片浓稠的血色—— 只差一点,他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明明是穿梭无数世界,千万遍祈求上苍,才换来的亿万分之一的奇迹。 “你知不知道,目睹你从地缝掉下来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死了一回。” 这还是第一次,宁鸿如此坦率地,承认对杭小时的感情。 他的嗓音发颤,如同涟漪四起的幽潭,温凉的语气中满是忧惧,只寥寥数语,却如惊雷霹雳,在杭小时耳侧掀起一片轰鸣。 杭小时登时僵愣在原地。 “我一直在想,地缝之下,如果不是天魔界,而是岩浆、是无尽深渊呢?” “我是不是……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宁鸿在颤抖。 不仅仅因为后怕的惊惧与重逢的喜悦,杭小时隐约听见了电流流窜的声音。 火花摩擦,火星霹雳,仅是听着这极度细微的声响,灵魂便下意识战栗,回想起被电击的恐惧。 但宁鸿并未松手。 他硬抗着电流,用尽全身气力,死死掐住尾指,几乎要将那截手指从中掐断。 “还有刚才、刚才。” 剧痛之下,宁鸿似乎咬碎了舌尖,淡淡的腥味在空中飘散。 他的嗓音也因愈发凶狠的电击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逼出来的:“小时,刚才若是我晚来一步,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傻瓜! 杭小时有些想笑,心想怎么会见不着呢,晚宴只是鸭血粉丝汤而已……话说这天魔的晚宴可真寒碜,连个大菜都没有,压轴的还是清汤寡水…… 可他张了张唇,嘴里溢出的却不是笑声,而是淡淡的哭腔。 “来得刚好,”杭小时抬起胳膊,从背后紧紧环抱住宁鸿,凑在他耳侧轻声道,“放心吧,我可是主角,只会有奇遇的。” 电击应声而来,顺着尾指一路窜上肩胛。 杭小时只觉得半个身子都被电得焦麻,几乎感觉不到手指的位置。 直接贯穿灵魂的疼痛,令神经不堪重负,他死死咬住嘴唇,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俊逸的侧脸滑下,滴落在宁鸿肩侧。 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人孤注一掷的心思,这次的电流异常猛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来势汹汹。 宁鸿抱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冲动化为洪流,在激荡的心湖上卷起巨浪。 ——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无法接受含糊其辞的暧昧了。 鲜血在沸腾,在咆哮,叫嚣着奢求更多,哪怕被电流灼烧,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眼帘微垂,下颚支在杭小时肩膀上,轻声但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小时,我喜欢你。” 电流暴击! 火花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迸射,将经脉烧穿。 神经蜷缩成皱巴巴的一团,尖锐的痛苦直逼大脑皮层,宁鸿喉头微微滚动,倏地涌上一股鲜血。 ……又被他死死咬住牙关,一口咽下。 杭小时:“!!!” 情话入耳,直白得令他胸口怦怦直跳。 刹那间什么电流什么规则,通通被杭小时抛到了脑后,他紧紧回抱宁鸿,欢快道:“宁大哥,我也喜欢你,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热切似火的吻。 唇齿交缠,温凉与火热的触感交替,猛烈的电流也仿佛气急败坏,作用于两人身上的痛楚再加一分,逼近绝境。 杭小时眼前一片花白,剧痛让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但他死死抱住宁鸿,不顾一切地沉浸在这个吻中——毫无技巧的吻,掺着浓浓的血腥味。 但是……很爽。 杭小时迷迷糊糊地亲着,心头无比畅快。 他感到身上的枷锁在逐步卸去,刹那间他突然明悟——规则的电击也有极限,也要付出代价,而他们正在规则忍受的底线上疯狂舞蹈,这不单单是一时冲动,更像一场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败了,双双灭亡;但若胜了,从今往后,他们都无需再被规则束缚。 ……都不错啊。 吻愈发激烈,两人交换着炽热的呼吸。 灵魂的疼痛到了极致,竟让杭小时无端生出一丝荒谬的闲适感。 这次的放手一搏,来的太猝不及防。 但从今往后,无论生死,他们总归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想法闪过的刹那,急剧的疼痛骤然一停。 规则也似是用尽了力气,又或是不愿再在二人身上浪费时间,杭小时感到无形的力量从自己肩膀上浮起,化作金色流光,飞速蹿入虚空。 激吻停下,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明亮的光芒,灼灼如日月。 浑身酸痛,四肢无力。 电流离去的同时,也将痛苦的残余尽数留下。 可杭小时的目光落在宁鸿朱色的唇上——那里刚才被不知轻重的他咬破,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将唇色染得更为殷红。 他狭长的眼睛渐渐弯起,唇角上扬,突然垂头贴近,吮去宁鸿唇上的血珠。 嗓音虚弱,又欣喜若狂。 “宁大哥,我们赢了。” 第52章 两人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经历了方才一场无形的恶战, 此刻电击停下, 杭小时才发现, 自己早已汗流浃背。 他微微侧头,与宁鸿对视。 宁鸿深邃的眸中饱含笑意, 苍白的面颊透出几丝红润,此刻没有了OOC预警,杭小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火热的目光扫过狭长的眉、挺翘的鼻梁、清清冷冷玉砌似的皮肤, 最终落在一抹薄唇上。 “宁大哥,”杭小时喉头滚动几下, 低声重复道,“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真的好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了!” “嗯,我也是。” “我们做吧?” “嗯……嗯嗯???” 这么直接吗? 可片刻的愕然之后, 宁鸿忍不住莞尔。 身侧的青年眸光火热, 剑眉斜飞, 碎发垂落,肌肤不像自己这般苍白,而是透着勃勃生机的色泽,尚带一丝少年的坚韧。 眉眼更是如此, 只是简单的视线碰撞, 眸中爱意却不加掩饰, 澎湃如江洋,璀璨如日月。 他躺在那里,身侧是幽暗的厨房与阴冷的铁器,黑暗笼罩下,周身却仿佛溢散出浅淡的光,无论什么都无法掩盖那份光彩。 是啊,宁鸿心想,什么能遮掩太阳的光呢? 就连规则,不也败在他的坚持下吗? 没有人能拒绝太阳的光与热,也没有人能拒绝这份炽热的爱意。 宁鸿眼帘微垂,眸光晦暗,手臂轻轻抬起,微微一勾,将杭小时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拉去。 他轻声道:“好啊。走吧,回我的大殿去。” 杭小时欣然点头,只是片刻之后,他又迟疑道:“对了,我听说今晚有宴席,是欢迎你的?我现在……是不是把这些都打乱了?” “管那些无关之人作甚?”宁鸿笑意温凉,嗓音缱绻,“小时,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你是我的光与热,是命运赐下的奇迹。 “小时,我可要提醒你,招惹了我……后果很严重哦。” 但是已经晚了,你没有办法退缩了,我会抓紧你的。 杭小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宁鸿眸色中一闪而过的猩红,反而兴致高昂,翘首道:“后果多重,下不来床吗?” 宁鸿:“……噗。” 猩红转瞬即逝,宁鸿微微垂头,柔软的目光落在杭小时颈侧,吐息潮热,嗓音微哑:“固所愿也。” 杭小时摩拳擦掌,目光灼灼:“求之不得!” …… 两人沉浸在从规则中解脱的自在幸福中,而地缝之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并非因为两名弟子的失踪,而是因为—— 无声无息地,天空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漆黑似深渊,从大陆西北,一直蔓延到大陆东南,无论人们位于地上哪个角落,抬起头,都能清晰地看到。 霎时,众人惊慌失措,恐慌蔓延。 世上维持了千百年的平静,在这一刻悄然破裂。 “这怎么回事?” 有弟子慌慌张张,扑到大长老身侧,拽住他长袍的衣角,手指剧颤,惊恐道:“大长老,这是世界末日吗?我们要死了吗?” 大长老定定地望着他。 浑浊瞳孔中流光纵横,眼尾的褶皱深深眯起,面颊上淡色的斑颤动数下,喉咙中却流淌出低低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背脊发颤,花白的发丝与胡须在长风中飘扬,粗糙的大手抚上弟子战栗的发顶,轻轻抚摸,长叹道:“孩子,这不是末日,是新生啊。” “什么?”那弟子难以置信地仰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新生?什么新生?” “是世界的新生。” 大长老慈爱地在他肩头轻拍几下,低声道:“这个世界,从未像现在这般自在过。即便自在的代价是毁灭,但对有些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你看我,半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毁灭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长、长老……您都在说什么啊!” 弟子被老者眸中的火热惊退,抓住白袍一角的手指下意识松开,踉跄着倒退两步。 “感觉不到吗……”大长老轻声低喃。 “罢了,”他突然抬手拂袖,淡淡道,“传令下去,无需惊慌,静静等待便是。” “等待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等一份奇迹。” 他缓缓起身,漫步到长崖一侧,目光飘过连绵起伏的山脉,越过河流与林海,遥遥落在远处被山川遮挡的地缝上。 他望了很久,浑浊的瞳孔中似有水光飘闪。 “做的真棒。”老者自言自语,“果然送你们去那里,是对的。” 倏地,他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旁侧战战兢兢的弟子吩咐道:“回宗,去把许玉儿那个丫头,你们的许师姐……叫来。” “许师姐?” 从未想到会从大长老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那弟子愣愣地僵在原地,眸光呆滞。 大长老捻胡大笑:“快去。那丫头向来有主见,现在怕是已经冲进了她师父闭关的石殿,若让她看到里面真正的情况……啧啧,怕不是会恨不得杀了老夫。” “去吧,她已经独自支撑了太久,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 杭小时感觉自己陷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肌肤相贴,气息交融,轻吻如细雨淋漓,落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宁鸿的唇带着微凉的温度,仿佛在秋雨中沁过,落下后却滚烫如火。 火浪蔓延,撩拨热血。 焦灼感随着对方的动作,在杭小时体内掀起轩然大波,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在蒸笼之上,蒸腾的热气袅袅氤氲,给每一寸肌肤染上暧昧的绯红。 这与灵修的感受又完全不同。 灵修是精神上的享受,像是蒙着一层纱的相互爱抚,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缱绻。 而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最后的屏障被猛烈撕破,宁鸿修长有力的臂膀支在杭小时身侧,将他牢牢梏在身下。 玄衣在身时,宁鸿的身形颀长又瘦削,脱下衣服后却显露出俊美的体魄,肩宽腰窄,皮肤依旧是天魔特有的苍白,肌肉线条却流畅,宽阔的肩膀压下时,杭小时恍惚感觉自己正在面对一座高山。 ……带着沉重的压迫力,眸色亦深沉,眼底深色的猩红不加掩饰,强烈的占有欲蓬勃欲出。 恍惚中,杭小时几乎认为,宁鸿要把他撕碎,揉进身体里去。 这种感觉…… 好、刺、激! 杭小时激动得胸口怦怦直跳。 宁鸿的状态,让他本能地有些生畏,但片刻之后,那忐忑感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沸腾的血液激荡。杭小时的双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干脆环抱上宁鸿的肩膀——指尖触到那温玉似的肌肤的刹那,两人的背脊皆轻颤一下。 宁鸿眸色瞬暗。 身体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攥着杭小时的手腕,垂头凑在杭小时耳边,将温热的呼吸尽数喷在身下人颈侧,并满意地看到一片薄红迅速蔓延,仿佛璀璨朝霞,转眼间遍布天际。 “小时,谢谢。”宁鸿轻声道。 ——谢谢你闯入我的世界,驱散阴云。 ——从那之后,我的世界便有了光。 杭小时满面绯红,低低地喘着,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扬,眸光流转,轻声道:“宁大哥,是我谢谢你才对。从今往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 对吗? 杭小时的疑惑未能问出口,宁鸿的唇已经贴上,牢牢封住了他的尾音,以及片刻之后,杭小时口中下意识溢出的哼吟。 这样的表态,便算是最强势的答复了。 …… 虚空之中,两点金色流光相互追逐,一路朝无尽的暗色中飞去。 也不知飞了多久,前方的金芒终于崩溃,它毅然停下,转身,嗓音尖锐:“够了!不要追了,我跟宿主被你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它一停下,后面的金芒也悄然止步。 金色的小蜂鸟悬停在空中,悠悠地颤着薄翅,轻描淡写道:“瞧你说的,他们现在多开心啊,怎么能叫害他?” “开心?”081忍无可忍,尖叫道,“你害得他失去了规则的青睐,也害得我任务失败,你竟然说他们开心?” “哟,有恋爱要什么规则啊。”025调侃道,“你看你,典型的单身狗,没谈过恋爱吧?” 081:“……” “干、干你屁事!”被025噎了一口,081气呼呼地转身,低吼:“快让开,我要回总部去绑定新宿主了,这两个人……竟然甘愿在小世界里堕落,那就在小世界里待到死算了!” 它憋着一口气,闷头朝前飞,身后的025却没有紧紧尾随。 直到081飞了一阵,身后的光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它耳边才飘来一声淡淡的,低沉的嗓音。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急着回总部。” 收敛起所有的轻挑与欢快,025的声音骤然变得深沉,081愕然回头,却见虚空幽蒙,漫无边际,一抹微弱的光在遥远彼方轻轻飘闪,光芒明灭。 ……仿佛滔天海啸中,孤立无援的一叶扁舟。 被025骤然悲怆的气质惊到,081一时语塞,一句“你怎么想,跟我无关”已经到了嘴边,却又下意识咽了回去。 远处,“扁舟”缓缓飞起,低声道:“你知道那些升职的系统,最终都去了哪里吗?” “从来都没有什么退休制度,总部也没有高层,所谓的累积任务、晋升高层,从来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第53章 “这、这不可能!” 081嗓音干涩。 它倏地回头, 仓皇而茫然, 金光在身后骤然爆发, 汇聚成浪涛, 朝025疯狂扑涌! 金光笼罩之下, 若仔细看去,便能分辨出大片纤细的金线,比蛛丝更轻薄, 细密连绵,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这是系统的力量,它们用于修补小世界的规则的具现化, 换而言之,是它们进攻的方式。 金浪涌至, 仿佛漫无边际的潮水, 刹那间将025淹没。 “你这个骗子!”081的尖叫回荡在空寂的虚空中, 尖锐又刺耳,“想骗我走歪路, 这种鬼话都编的出来,骗子,骗子,骗子!” “那你去啊!” 025的声音飘忽不定, 似浪花在汹涌的暗流中起伏, 又自四面八方传来空灵的回应, 空荡如风, 却无处不在。 “我改主意了, 不需要你了。去吧,回总部去,享受你的退休生涯吧!” 金浪层层叠叠,将这一片虚空都映成耀眼的金色,暗处隐约显露出枝蔓的形状,无形的球状轮廓在空中飘摇。 小世界的外壳仿佛七彩泡泡,流光四溢,耀眼如琉璃。 可025的身形依旧未显。 “王八蛋!”081骂骂咧咧,尖吼道,“骗子,你给我滚出来!” “……这么暴力干什么?” 轻叹在浪海中飘荡,浩瀚无际的金色浪潮中,竟又缓缓浮起一抹金芒,比081的光线更耀眼,灿烂得近乎透明—— 那是阳光的颜色。 081心头骇然。 金光的纯粹程度,也代表着系统的战力,又或者说,代表着它们对规则的理解程度。 “不过是一个只带过25个宿主的小骗子……”081狠狠咬牙。 系统的编号数,由它们带过的宿主数量决定,这样可以清晰地一眼看出每个系统的资历。 在这方面,081向来自傲。 毕竟在一众系统中,带过81名宿主的它,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优秀前辈——除了某个3开头的不愿退休的奇葩,已经没有多少系统能拥有比它更高的序列编号。 而025,顾名思义,是只带过25名宿主的系统…… 该死,它为什么会对规则有这么深的领悟? 仿佛看出了081心底的惊疑,四面八方飘来的声音沾上一抹低沉的笑意,掺些轻微的自嘲,落在081耳中。 “是只带成功过25位宿主,不等于只接触过25位宿主啦。很多人不喜欢穿梭于不同世界,厌倦了这种长途跋涉,我会让他们停留在自己最满意的世界里,安享余生……你看,规则也有很多漏洞,比如这样,减缓编号增长的办法,它就没能考虑在内,不是吗?” 平地惊雷,将081本就激荡的精神世界炸了个七荤八素。 它颤抖着倒退数米,颤声道:“你疯了,你竟然主动放弃宿主?那可都是任务,是资历……” 仓促的话音,被025猝然打断。虚空之中,025的嗓音突然变得严肃,正色道:“那不是资历,是活生生的人。” 081戛然而止。 “强迫别人的感觉,真的很好么?” 025颤动薄翅,亮光如萤火升腾,缓缓飞至081面前,明亮到近乎透明的光芒,落在081眼中,突然刺目得让它忍不住眯起眼睛。 “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强迫别人的感觉真的好吗?”025重复着。 它的话音很重,亮光亦再度迫近几分。 在金色的汪洋面前,蜂鸟的荧光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仿佛只要一个浪花,便可以彻底扑灭。 可当它逼近,滔天的巨浪竟皆在半空僵住数息,金色波涛近乎停滞,如同触碰到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金色浪潮中,081步步后退。 它的脸色苍白,如同褪尽色彩的画纸,流光也掩盖不住深处的黯淡。 沉默许久,081微微张口,低声道:“我只是想累积资历……” “资历?”025笑容微嘲,“那东西有什么用?” “我想要去穹盖之上啊!” 081倏地垂下眼帘。 许多在它胸口淤积了许久的东西,此刻在025的逼迫下,正砂石飞走,将沿途的一切淹没在滚滚洪流中。 明明已经忍了许久,可不知为何,神经突然绷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忍耐—— “我想要退休,想要去总部做高层,我要攒足够的资历——我有错吗?!” “我早就受够这种日子,任务、宿主、任务、宿主……我是什么,哪里有窟窿就往哪里塞的抹布?” “是,你025牛逼,你有情有义,你是全天下最大的善人,你见不得宿主受苦——那我呢?你看到我的苦了吗?” 崩溃的大喊远远传荡,金色浪涛下暗流汹涌,如飓风席卷,掀起惊涛千万。 081倏地抬眸! 眸中波光粼粼,狠厉与痛苦交缠在一起,又被呼啸而起的疯狂压下,尽数化为鎏金般的光芒。 “你说的对,强迫别人的感觉不好受,但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想要完成任务,”081嗓音沙哑,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颓沓,“……很多很多任务,换取一个管理层的位置,这样我就不用在任务世界中挣扎了。” “我是系统,但我也有感情,各型各色的宿主我见得太多,什么都想管,结局只能是把自己也搭进去。” “说我懦弱也好,自私也罢,都随你,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系统。任务已经积累到81个,我马上就可以成功了,任何人都不许……阻拦我。” 025冷笑道:“这样满意了?” “不满意又能怎样?”081低声道,“这已经是咱们系统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 它背过身去,金色浪潮缓缓后退,渐渐隐没在虚空中。 漫无边际的虚空,再度沉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081轻声道:“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也不想做什么革命的领军人,我只想安安稳稳地退休,养老……” 025幽幽地望着它,同样轻声道:“即使养老是个假象?” “……不要再说了。” “穹顶之上,我的朋友曾经去过。它没能过上想象中的清闲生活,反而——” “……不要说!” “你认为,一个系统一旦被清洗所有的记忆,重新踏入规则秩序之列,它应该算是得到了毁灭,还是新生?”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我他妈叫你不要说了!!!” 咆哮声撕心裂肺,如同野兽绝境下的嘶吼,在幽暗的虚空中远远传荡。 025悬浮在一侧,冷冷地望着面前的金芒,看着081颤抖,战栗,眸中涌现出近乎癫狂的情绪。 “我不是骗子,你才是。”025的嗓音轻飘飘,仿佛一阵风,“你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是吗?” 081倏地一颤。 “但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当缩头乌龟,躲藏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与自我安慰背后,幻想着不存在的虚假繁荣……” 025的嗓音虽轻,话音却如有实质,化作重锤,凶狠地敲击在081胸口,一击,又一击。 “我们之中,你才是那个……连自己都骗的骗子。”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081倏地蹿起,光芒大绽。 它死死瞪住025,视线中仿佛淌下血泪,目光那般凶狠,几乎要将025撕成碎片,一片一片,吞下肚去。 “你没有证据。”081狠狠咬牙,“说的天花乱坠,没有证据,你就是个骗子!”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025倏地笑了,清朗的笑声悠悠飘荡,却让081心头猝然收紧。 “其实……我有证据。” 金芒闪烁,薄翅轻颤,025飘到081面前,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我有证据,你敢看吗?” “小骗子?” …… 虚空中的针锋相对渐渐攀至巅峰,而地缝之下,黑石砌成的宏伟大殿中,却是一片温情的景象。 一番旖旎过后,杭小时酸软地躺在软塌之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懒懒地放松着,难以挪动。 宁鸿侧身躺在他旁边,正支起上半身,柔和地凝望着杭小时的眉眼。 ……这人看上去瘦削,体内蕴含的力量却十分凶猛,此刻杭小时已经累瘫,他却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看上去犹有余力。 青年修长的手还在杭小时身上轻轻摩挲,指尖沾染了杭小时体内的温度,不似以往温凉,反而滚烫似火。 感觉到月要侧被人轻轻揉捏,酥痒酸麻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杭小时下意识轻哼一声,懒懒地侧了侧身。 他这一侧身,锦被登时从腰侧滑下,露出大半片清瘦的肩背。 宁鸿看在眼里,眸色微暗。 杭小时的肤色很白,是极其健康的白皙,轻轻一揉,便从深处晕开大片薄红,仿佛火苗舔舐过的细腻瓷釉。骨架的大小刚刚好,漂亮的肩胛骨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摸起来弹性十足,手感极佳。 而随着他的动作,几缕乌发顺着肩头滑落,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黏连在一起,柔软地缠在修长的肩颈上,却又在落下一半时,从中间分作几缕,露出下方亲吻后留下的连绵红痕。 可爱,又性感。 让人忍不住想…… 鬼使神差地,宁鸿凑上身去,微微张唇,含住杭小时莹白的耳垂,用牙尖轻轻辗咬。 身下修长的躯体登时一颤,齿间溢出破碎的低喃。 双颊绯红未褪,鼻翼两侧浮现细密的汗珠,杭小时长而密的眼睫亦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眸光茫然地扫过来时,无辜又……诱人。 凑在爱人耳边,宁鸿轻声笑道:“小时,还满意吗?” 杭小时迷茫地眨眨眼睛,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感受中,难以自拔,只下意识开口:“棒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串低低的笑声。 笑声低醇,磁性十足,仿佛淌过沙床的潺潺溪流。而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上杭小时腰侧,抚摸几下,接着五指收拢,将青年重新按向柔软的床榻。 “既然喜欢,那我们……再来一次。” 第54章 暖阳如盖, 荡起薄帘。 干爽的风带着沙尘细微的涩味, 洒脱地绕着暗红房梁转了一圈又一圈, 随后轻盈地落在软塌上,拂动铺散了大半张床褥的乌发。 又一番尽情折腾之后,杭小时昏昏沉沉, 整个人埋在柔软的床褥中, 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清风拂面,他微微睁眼,模糊的视线在面前摇晃,渐渐归于清晰—— 入目便是一张俊逸的侧颜。 清清冷冷, 下颚尖而不削,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深邃瞳孔中盛着满溢的笑意,眸光摇曳, 温情似水。 宁鸿早已经醒了,却不起身, 只安静地望着杭小时的睡颜。 也不知道他望了多久。 现在杭小时睁开眼睛, 宁鸿的行为被逮了个正着,他却也毫不羞赧,顺势展颜一笑, 抬臂揽过杭小时光洁的肩膀,将人拉向自己怀里。 本就散乱的乌发, 这下更是牢牢纠缠在一起, 难以解开。 “早安, 小时。” 宁鸿笑意温润,微凉的唇触在杭小时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回忆起昨夜的疯狂,杭小时耳根飞快浮现一抹红晕。 他微微侧头,将小半张脸埋进被褥里,又透过薄被,低声道:“早安,宁大哥。” 嗓音轻细,近乎呢喃。 这人向来开朗,无论何时都像个明亮的发光体,此刻却将大半张脸掩在锦被下,只露出一小片霞色的前额,以及一双水润的凤眸,眼尾上挑,眸光流转。 宁鸿鲜少见到杭小时这般羞赧的模样,忍不住玩心大起,轻吻再度落下,似细雨淋漓——这次却是落在颈侧。 非但亲吻,他还坏心地轻吮数下,感受到身下躯体微微一颤,下意识朝后蜷缩—— 却并未躲开。 “宁大哥,不、不能再做了。” 杭小时面色微红,嗓音微哑:“咱们翘了昨天的晚宴,其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你,这样下去不行……” “管他们怎么想。”宁鸿唇角上扬。 他贴近杭小时的面颊,亲昵地亲吻着青年薄而温软的唇,挺拔的鼻梁轻轻蹭着对方鼻尖,一边吻,一边低语道:“现在知道不行了,嗯?昨天一直缠着我不肯放的人是谁?” 杭小时:“……” 不、不要说出来,羞死人了啊!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杭小时心中明白,宁鸿说的的确是实话。 本来念他是初次,宁鸿没想做得那么疯狂。 若不是到了后来,杭小时自己食髓知味,后半夜一直嗷嗷叫着抱住宁鸿不松手,两人也不会纠缠那么久…… 回忆片刻,杭小时满面绯红。 他一手抵着宁鸿的唇,不让青年的吻继续蔓延,一边飞快地朝床下闪人—— 未果。 牢牢缠在一起的长发,将两人紧密地纠缠在一起,杭小时刚一动身,头皮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嘶——” 他下意识抽了口冷气。 宁鸿也疼,但反应过来之后,更多地是感到好笑。 他拉住杭小时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回床榻,在对方纠结又忐忑的明亮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解起了长发。 玉琢似的手指在乌发中穿插,整个手精致得仿佛白瓷,只在指尖与掌心晕开一点薄红,长而稠的发丝流水般在宁鸿掌心淌过,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渐渐归于理顺。 杭小时静静地看着,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昨夜。 这只手也是如此,在他周身扫过,轻柔似流泉,慢捻轻拢,在肌肤上点燃一簇簇火苗。 ……不能想了,打住! 恰在此时,他脑海中飘过一声调侃的轻笑。 “哟,小时,**一度的感觉不错?” 杭小时眸光顿亮! “025老师!”他惊喜道,“你去哪儿了?昨天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 “安啦安啦,我可有自知之明,不会打搅你们小两口的。”025笑道,“不过小时,现在睡饱了的话,不妨起来见一见新盟友?” 新盟友? 杭小时微微一愣。 他仰起头,撑起略感酸软的上半身,却见半空之中,两抹金光流窜,最终化作两颗莹亮的光点,悬浮在床侧。 左侧的光点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是杭小时的系统025,而右侧的那个…… 光点轻晃数下,仿佛胸口淤积着极大的怨气,不情不愿道:“你好,我是……081。” …… “整体情况就是这样子了。” 晨光铺散,微风徐徐。 一片明媚的天光下,025向杭小时与宁鸿简单描述了现下的状况。 两人侧耳倾听之后,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我们现在要想办法,破坏规则对小世界的封锁?”杭小时低声道。 “没错,”025点点头,“小时,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吗?规则这般死板,不像一个活物,反而更像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如果能利用它的逻辑漏洞,在某个小世界中不断制造麻烦,我想……我们也许能夺取总部的控制权。” 081悬浮在侧,冷冷道:“说得轻巧,你上哪儿去找逻辑漏洞?” 025微微一笑。 “漏洞是现成的,”它轻快道,“制造漏洞的人选,也正在咱们面前。” 闻言,杭小时与宁鸿忡愣片刻,对视一眼,皆有几分茫然。 宁鸿轻声道:“你说的人选,是我与小时么?” “没错。”025感慨地长叹口气,“被规则牢牢束缚的小世界本就罕见,而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冲破封锁,令规则也感到无可奈何的人,除了你们,我还真再没见到第三个。” 停顿片刻,它又正色道:“但侧面来讲,这也足以证明规则对此方世界的重视。若是你们能大幅度破坏剧情,给世界秩序造成重大缺口……” 金芒从025背上溢出,如一根柔软的丝带,轻柔地在空中飘荡,逐渐化为参天巨树。 ——是曾幻化给杭小时见过的,诸天世界的模型。 琉璃色的透明泡沫悬在枝稍,随着流光轻盈浮动。 杭小时与宁鸿面前,一个气泡倏地崩碎,圆润的表面裂开一条小缝。 而下一秒,立即有浓稠的金色能量从枝稍蔓延,迅速将缝隙填补完善。 “我记得这个!”杭小时眸中映出灿然金光,眸色灼灼,“025老师,你跟我说过,系统和宿主就是用来填补缝隙的那部分能量。” “是这样。不过小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宿主未能填补这份空缺,又或者宿主脱离规则束缚,反其道而行之,大肆破坏剧情呢?” 随着025的话音飘荡,杭小时面前的金色泡沫再度破裂,其内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努力掰开缝隙,朝外探出掌心。 大量的能量涌向缝隙,与那只手展开了拉锯战,裂缝倏地蔓延大半个圆球,又突然收缩,聚拢成微小的圆孔。 一切似乎并未有改善,但杭小时沉思片刻,目光偏转,准确地捕捉到了了关键—— 代表“总部”的枝干,传输能量亦有节度,在源源不断地输出金色流光后,它自身的光芒逐渐趋于黯淡,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衰弱。 规则是件死物。 它自身的秩序,要求它为破碎的小世界提供能量补充,它就会持之以恒地做这件事,无论付出多少能量,无论产出是否匹配投入…… “我明白了!”杭小时轻声呢喃。 “你是要我们持续不断地破坏剧情,无论规则作出怎样的弥补,无论多少系统和宿主降临此界,无论世界为了保护自身,作出怎样疯狂的反扑——我们都要牢牢牵制住它,让总部规则陷入虚弱,对么?” 025轻轻点头。 “你们尽可能地削弱规则,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081和303去解决。” 可片刻之后,025话音一转,嗓音忽然变得低沉,又道:“不过小时,你要想清楚后果。” “现在的你与宁鸿都已经脱离了规则掌控,可以在这个小世界中安然度过一生。修行之人,寿命悠长,你们可以活得很潇洒,很快活,已经……没必要卷入到这场灾难中来了。与总部对抗,危险性不言而喻,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025老师,你说什么呢?” 略显沉重的话音被一串笑声打断,杭小时眉眼弯弯,雪色长袖下悄悄拉着宁鸿的手。 晨曦落在他鸦青色的长睫上,汇聚成一抹盈亮的光泽,衬着眸中金芒闪闪,如繁星闪烁。 “我早就看那规则不顺眼了——丫的,从最早开始,它总共电了我多少次啊!我杭小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但这个仇我忍不了,非得让它付出代价不可!” 说着,杭小时微微侧首,望向宁鸿:“宁大哥,你认为呢?” 宁鸿抿了抿唇,深邃的瞳孔中迷雾幽远,如夜幕之下,浪涛起伏。 他抬起手,小臂沉重,手掌落下时却是轻柔的。 瘦削的手落在杭小时头顶,爱怜地揉了揉那满头乌发,又垂落在杭小时肩膀上,将青年揽向自己的胸膛。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宁鸿轻声道,“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还有那规则,令他深恶痛绝,甚至一度心如死灰的规则—— 宁鸿微微垂首,眼底猩红一闪而过,微凉的唇落在杭小时耳侧,吐息温软,轻声道:“咱们联手,把这方世界闯个天翻地覆,你说好不好?” 两人挨得极近,宁鸿的胳膊揽在杭小时腰侧,而透过恋人单薄的背脊,他感觉到了怀中人砰砰跃动的心跳声。 宁鸿的血流也一同加速,心底有什么在灼烧,迅速沸腾,气泡翻涌。 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悄然改变了。 那束光撕裂夜幕,将晨曦送入他的世界,并且拽着他的手,要把他……也变为光。 这种感觉…… 真不错。 第55章 玄武山上, 阴云密布。 天空中的缝隙并非恒定不变, 它隐约呈现出一种自我补全的趋势,可每当缝隙聚拢稍许, 总有无形的风雨从缝隙内冲出,雷霆流窜,将其撕裂成更狰狞的模样。 乌云下, 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 一开始是毛毛细雨,随后风声变大, 雨丝亦变得连密而气势汹汹, 豆大的雨珠啪嗒啪嗒落入山林,溅起飞尘, 在山脉间吹荡起一片浓密的白雾。 许玉儿飞至玄武山下,踉跄着从半空落下时, 全身上下早已湿透。 少女眼圈猩红, 死死盯住山崖边静立的老者身影,秀发被雨瀑淋湿, 胡乱粘在颈侧,狼狈之余,透着一丝难言的狠厉。 湿透的粉裙耷下,水迹顺着五指汇聚成溪流, 又汩汩淌到地上,溅入泥潭。 “我师父呢?” 雨声纷扰, 许玉儿微哑的嗓音被劲风吹散, 可隔着蒙蒙雨帘, 大长老双眸微睁,依旧清晰地望见了一双通红的眼眶。 他微微摇头,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你我师父呢!” 见老者未答,许玉儿的呼吸愈发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石殿为什么是空的,他为什么不在缥缈峰上闭关?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杀了他? 最后的几个字,许玉儿红唇微张,但喉头哽咽,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女狠狠咬牙,神情愈发悲戚。 掌心微转,五指攥紧,指缝间早已捏好的杀符亮起寒光—— “丫头,别急。” 低沉的话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许玉儿愕然抬头,却见眼前幻影一闪,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本在山崖一侧的老者猝然消失,而一只粗糙的手从她背后伸出,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拉住她的手腕。 杀符的寒光闪烁数下,顿时熄灭。 寒意顺着许玉儿的背脊一路蔓延,钻入肌肤,仿佛隆冬天降,将她从内到外冻得冰凉。 “你不是他们说的初入二品,你早就入了一品……” 许玉儿嗓音沙哑。 绝望的寒潭浓沉如渊,天光泯灭,涟漪隐没,所有希望都沉沦在潭水中,渐渐被吞噬殆尽,化为死寂。 若是二品,她还可以拼一拼,就算豁上性命,也要咬下那混蛋身上一块肉。 可是一品…… 无法匹敌。 无能为力。 光是威压铺散,站在对方的护体灵流中,无形的压迫力便已重如千钧,压得她抬不起手来。 “你……” 许玉儿的声音也仿佛沾染了漫天寒意,颤如雨丝。 “丫头,我并未加害你的师父。” 在她身后,大长老仅用两根手指,制住许玉儿右手心暗藏的杀符,面色却愈发沧桑,轻轻摇头。 “倒不如说,如今这样的场面,正全部掌握在你的师父手中。” “说谎!” 威压笼罩下,许玉儿突然开始拼命挣扎,嗓音也带上几丝哭腔:“我技不如人,你要灭我们缥缈一脉,杀了我便是,不许污蔑我的师父!” “……傻丫头。” 大长老突然低低地笑了。 他松开钳制住许玉儿的手,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近乎慈爱地探出手,轻轻拍了拍许玉儿的发顶。 “这不是污蔑,是夸赞,我从未见过……如他那般的坚毅之人。” 老者微抬下颚,浑浊的目光飘过长空,穿透雨幕,遥遥望着远处雾气氤氲的群山,眸中有追思之色一闪而过。 他感慨道:“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 在许久许久之前,有一对师兄弟。 他们出生之时,恰逢天灾之年,贫苦的百姓饥寒交迫,只得遗弃婴孩,幸好,他们被路过的仙师所救,带上山门。 两人自幼在山门长大,逐渐展露出超凡的天赋,师尊总是面带宽慰地看着他们,摸摸他们头顶的发旋,感慨道:“星河崛起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啊。” 星河崛起的……希望吗? 长风倒灌,林木歪斜。 无数乱叶自山崖上旋转着刮过,雨水冰凉,冷冷拍打着面颊。 大长老神情怅惘,低声道:“从那之后,我与你师父便一直惦记着这事。我们要恢复星河宗曾经的辉煌,要让它成为全修真界当之无愧的魁首,所以……” 他回过身,勉强勾起一抹微笑:“丫头,你应该相信我,我与你师父一样,是绝对不会背叛星河的。” 回应他的,是许玉儿一声鄙夷的“呸”。 “你不信我?”老者缓缓摇头,“罢了罢了,你还是继续听我说。” “总之许多年后,我与你师父都未让师祖失望,一人做了宗主,一人做了大长老。星河宗也在我们的竭力发展下,蒸蒸日上,未来一片光明。” “我们都兴奋地认为,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实现早年对师尊的承诺。” “直到有一天……” 雨丝冰凉,渐渐化为细小的冰晶,自天空的巨缝中坠落。 大长老撤去了灵压,雨水落在他的雪色须发上,浸湿蓬松的长须。 他的脸色亦白,浑浊的瞳孔中泛着复杂的情绪:“直到有一天,你师父发现了一个秘境。” “他从那个秘境里,得到了……一件秘宝。” 老者的嗓音微颤。 明明时隔多年,但再提起那一天时,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宗主师兄从秘境中走出,眼圈通红,耳鼻溢出血泪。 本来魁梧的身躯,此刻蜷缩得像个孩子,背脊佝偻,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那么高深的修为,迈步时却浑身颤抖,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泥潭里。 ——甚至忘了动用灵力。 “师兄?!” 大长老眼疾手快,飞速上前,搀扶起宗主的手臂。 宗主的手却突然反握,死死钳住他的手腕。 五指绷起苍白的筋,指甲深深抠入皮肤里,鲜血瞬间淌了出来,顺着手腕蜿蜒流淌,一滴滴溅落在泥地上。 “看看,你看看……这个。” 宗主的话咬得极狠,却又透着股深深的无力。 随后,一本泛着金光的薄册被塞进大长老掌心,上面还沾染着烈焰的温度,烫得人指尖发颤。 他惊疑不定地,缓缓翻开薄册。 ——顷刻间,坠入万丈深渊。 “……薄册里到底写的什么?”许玉儿催促道。 她表现得十分不耐,但在大长老讲述的过程中,注意力也渐渐被勾引过去。 老者故意卖了个关子,少女的心也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胸口怦怦直跳,盼着要听后续。 大长老却倏地住了嘴。 他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被雨水淋透的须发披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萧条又狼狈。 却又在抬起头时,轻轻地抿了抿唇。 “那秘宝的内容,说不得。” 老者淡淡道:“听者非疯即傻,迄今为止,还能保留神志的也仅有你师兄一人。但是……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都清楚。” “师兄?!” 许玉儿瞳孔骤缩! 片刻的忡愣后,她那柔色的浅褐瞳孔中,突然亮起璀璨如烈焰的光,双眉舒展,一眨不眨地紧紧盯住大长老。 “你是说……顾禾师兄?他是受了那件秘宝的影响,才做出那些事的,对么?” 仿佛溺水的人,一下子拽住某根稻草,立即要攀附其上,死命攥住不松手。许玉儿眸中的恨意迅速消减,取而代之的是眼巴巴的期盼,眸光盈盈,屏住呼吸,祈祷一个答复。 “对么?”她忍不住上前半步,重复道。 大长老幽幽地望着她,沉默许久。 随后,他左手轻拂,湿透的长袖上立即蒸腾起一片水雾,雪色长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 灵力罩撑起,将两人笼罩在其中,雨水受到无形的阻隔,在半空中流淌出透明的球状,汩汩滚落。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大长老沉声道。 “不如……你自己来看看吧。” …… 修真界下着数年来最凶猛的雨,而地缝之下的天魔界,天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干燥。 晴空万里,烈日当头,几乎要把人烤化。 而宁鸿的房中,也终于闯入了不速之客—— “砰!” 殿门被人大力推开,来人快步踏入殿中,兽皮缝制而成的靴子踏在黑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九殿下,您还要在房间里待多久?” 青年嗓音清冽,带些微嘲的笑意:“天灵之体就这般美味,竟让你翘了晚宴,一心独享?” 宁鸿眸光凛冽,倏地抬手! 灰雾骤现,化为雄伟的龙形——黑蛟在这方世界中,显然又大有精进——龙首狰狞,须发飘摇,朝殿门处飞扑而去! 来人猝不及防,只堪堪抬起右臂抵挡,下一瞬便被黑龙掀起的旋风推了出去,衣襟撕裂,传出清脆的“嘶啦”声。 “宁鸿!” 青年气急败坏,扒住殿门:“你敢对同族出手?!” “出手?”宁鸿轻笑一声,“你也配。” 他反手一招,黑龙令行禁止,倏地回转,身躯腾空翻卷,继而缩成一只乌色小龙,回身缠在宁鸿肩膀上。 ——缠了几圈,尾巴却高高翘起,恶狠狠地用犄角对准门外的青年,吐了吐细长的舌。 来人的嗓音戛然而止,喉结滚动几下,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化龙?你、你的血魄龙纹,竟然已经修到了这种地步……” “岂止如此?” 宁鸿轻描淡写,狭长的眼尾微挑,长袖轻拂,从容不迫。 明光一闪,一片玉简从储物戒中取出,被他拈在指尖,轻轻地晃了晃。 “我还带来了令天魔一族更强的功法,你们想不想听?” 玉简之上,四个明丽的大字:相思红豆。 旁观看戏的杭小时双手抱怀,见状微微一愣,眼睛微亮。 差点忘了这本功法!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渐渐理顺清晰,在杭小时心底化为一连串明确的计划。 匪夷所思,但…… 貌似可行? 第56章 玄武山脉下, 水汽氤氲。 所谓的宗内大比被迫喊停,瑟瑟发抖的弟子们被集聚到山坡上, 余下的长老齐心协力, 撑起巨大的幕帘, 遮蔽天空落下的雨丝。 天空中的缝隙过于可怖, 一众人仰头眺望, 只觉阴云之畔,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弥散进大片灰雾,一副要将全天下吞噬殆尽的架势。 天灾之前,每一个个体都显得那么渺小,无论多么天资卓绝的弟子,此刻也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有人双手合十,背脊颤抖, 低喃:“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 “从来就没有什么老天爷,这个世界里也不存在神仙。丫头, 你可知道, 能救我们的, 永远都只有我们自己。” 山崖之下,大长老语气惆怅。 并未与其他人汇在一处, 他趁着天色阴沉, 悄无声息地带着许玉儿避开人群, 走下山坡。 拨开灌木, 扫开碎石,许玉儿面前,竟显露出一条狭窄的山路。 两侧皆是通天绝壁,细长的土路宛如夹缝中挣扎的小草,石壁的许多地方山石突起,擦身而过时,碎石沙沙抖落。许玉儿要努力地缩着身子,才能躲开那些尖锐的石棱,粗糙的石面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片泛红的痕迹。 小路窄而幽暗,仅容一人通过。 瓢泼大雨仍连绵不绝,虽被两侧山岩所挡,却化作汩汩细流,自石壁上潺潺淌落,将本就沉积污泥的小路淋得越发潮湿,每一脚踩下去,脚跟都深深陷入泥泞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老者突然低声道:“到了。” 许玉儿扶着石壁,讶然地仰起头。 小路的尽头,突然变得宽阔明亮——前方是一片幽谷,林木显然是有人精心修剪过,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此刻虽风雨飘摇,枝叶草木却并不杂乱,山花在枝头颤巍巍地探着细蕊,风中飘来清淡的芳香。 “这是哪儿?”许玉儿问道。 大长老轻轻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是……星河宗。” 言罢,忽略身后少女茫然而惊疑的眼神,老者加快步伐,走出小路,大步朝谷中迈去。 背脊贴着冰凉的石壁,湿透的发丝在脸侧摇晃,许玉儿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低喃:“星河宗?” 山谷内有阵法。 雾气弥漫,遮天蔽日,远处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声音忽远忽近,令人难以捉摸。 许玉儿紧跟大长老的步伐,在谷中小心地腾跃,避开道道险关。 终于,在穿过一片虚幻的悬崖峭壁后,潺潺流水声在耳畔响起,山谷内云雾散尽,显露真容—— 那竟是一座雄伟的石殿。 红墙金瓦,古木参天,气势恢宏,丝毫不亚于星河宗内的摘星阁,甚至犹有过之。 “真想不到啊……” 许玉儿愣愣地仰起头,望向雄伟大殿,轻声呢喃:“这山谷之内,竟然另有玄机,你说这是……星河宗?” 前方,大长老并未回身。 但许玉儿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无他,只因从殿中快步走出的一人,儒衣长须,身侧持一柄青色长剑,面带风霜,却依稀可见硬朗的五官轮廓。 这个人,许玉儿认识! “孙、孙长老?!” 他不是死了吗? 鲜活的面孔在眼前浮现,那人远远地招手,露出许玉儿万分熟悉的笑容,呼唤道:“诶,小玉儿怎么来了?快来快来,给爷爷看看,这小脸瘦的……有没有想爷爷啊?” 音容相貌,亲切得一如往昔。 许玉儿僵立在原地,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鼻头一酸,眼圈倏地红了。 “诶呀,怎么哭了呢?” 孙长老赶忙将剑背在身后,快步上前,揉揉许玉儿的发顶,又转身望向大长老,不满地翘起胡须:“你也是,让你把真相早点告诉她,你偏不。现在好了吧,玉儿非得恨死你不可。” “走吧丫头,”他慈爱地拍拍许玉儿的肩膀,“我带你去见几个人,他们都很想念你。” 许玉儿漂亮的瞳孔中水光粼粼,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汩汩滚落。 她眼底亮起希冀的光,定定地望着孙长老,嗓音微哑:“你们活着,你们全都活着……缥缈峰的师兄师姐们,也都还活着,对吗?” 笑容在少女清丽的面颊上绽放。 她笑得那么甜美,赛过春日最娇嫩的花,青葱般的手指紧紧拽住孙长老的衣角,就像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拽着长老的袖子要糖吃的模样…… 可孙长老脸上的微笑在一点点消失。 他垂下眼帘,宽大的手掌亦从许玉儿肩头滑落,悄然攥住胡须一角,将那斑白的长须在指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眼神亦躲闪,不经意地朝侧方瞥去,嘴唇嚅嗫。 许玉儿眼瞳顿颤,拽着对方长袖的五指猝然攥紧。 而身后,飘来大长老一声低沉的声音。 “他们是真的死了。” “是顾禾,杀了他们。” 啪嗒。 一滴雨珠从阴云中坠落,溅在许玉儿眉心,冰凉刺骨。 她瞳孔中的摇曳微光倏地熄灭了,身体内流窜的热血也在刹那间冻结,凝固成冰。 孙长老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不悦地抬起头:“说什么呢?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个毛病——说话做事委婉点行不行?” “我就不明白了,宗主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山门那边?” 他又揽过许玉儿的肩膀,怜爱地对着少女嘘寒问暖:“丫头不哭,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孙爷爷帮你出气——” 大长老却倏地上前一步,将许玉儿从孙长老身边拉开。 他面色严肃,低声道:“没时间让你们叙旧了,我得马上带玉儿去看那件秘宝,时间紧迫。” “紧迫你个头啊!”孙长老吹胡瞪眼道,“你安排我假死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叙旧的时间都不给?什么事这么着急,一刻都等不得?” “你不明白。” 大长老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倏地抬起手,瘦长的手指直指云霄,湛青色的灵流在他指尖汇聚,刹那间生成巨大的气旋,气势宏大,径直冲上天空。 ——将山谷上方,因为阵法而聚拢的浓云尽数驱散。 阵法破碎的刹那,冷风席卷,阴雨倒灌。 天空撕裂一条狰狞的口子,将外面的真实景象显露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中。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大殿内跑出,惊惧地齐齐仰头,凝望天空。 他们眸中有惊畏之色,却并未呼号奔走,似乎对这一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仰头凝视天空中的黑色裂缝,孙长老的唇角缓缓下垂,眉头皱紧,面色迅速变得严肃。 而另一侧,大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 “诸位,天变了。”他沉声道。 …… 山谷内仿佛进入了备战状态。 人们无声奔走,每个人都陷入忙碌之中,没有质疑,没有逃窜,只是紧张地忙碌。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许玉儿面前晃过,有的她能叫出名字,有的她不能——只是许玉儿意识到,这些都是各个山峰的英才俊杰,是在这三年中,不慎“遇险而亡”的诸位长老与师兄们。 他们都没有死,而是被……藏起来了。 真好啊。 许玉儿轻轻地叹着气,心头总算稍微轻松几分。虽然还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但这些已经足以证明,大长老并非她想象的那样,在暗中清理星河宗。 只是…… 转念一思,许玉儿的心又重重地坠了下去。 漫山遍野,皆是“死而复生”之人,其中却没有她最熟悉的那些面孔。 那些倒在三年前的无月之夜,被黑袍青年洞穿胸膛,鲜血染红溪河的……缥缈峰众人的面孔。 她最亲近的师兄师姐们,真的死了? 是她深爱的顾禾……杀了他们? “丫头,走吧。” 大长老走上前来,拍拍许玉儿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 这一次,孙长老并未阻止,而是站在旁侧,神色复杂地目送他们。 踏入殿门,阴凉的风呼啸着从后方卷来。 两侧石柱上灯火昏黄,烛光在冷风中明灭不定,黯淡光芒映在二人侧脸上,在斑驳石壁上投下散乱的影子。 石殿深处,有一间小屋。 大长老按动石壁上的机关,催动灵力。 只听“吱呀”一声,石门缓缓旋转,沙尘飞扬,露出幽暗的室内。 石室空空荡荡,只在角落里点燃几盏油灯,随着许玉儿与大长老推门进来,幽风涔涔扫过,将火苗吹得摇曳不定。 皮靴踏在粗糙的石砖地面上,发出一串清脆低沉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传荡。 石室的中央建着一座石台,而石台之上,摊开放着一本薄册。 在大长老的眼神示意下,许玉儿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薄册。 淡金色书页无风翻动,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声,一行行墨迹悄然浮现,呈现在许玉儿眼前。 只是开头几行字,便牢牢吸引住了少女的目光。 她俏眉紧皱,指尖摩挲着书页,难以置信地低喃:“杭……小时?” …… 与其说是一本秘宝,倒不如说,那是一篇话本。 寻常人家,从街头书局购得的,写满奇闻轶事、才子佳人情意绵绵的话本。 可是…… 手捧薄册,许玉儿逐字逐句地默读过去,渐渐瞳孔收缩,心神剧震,指尖也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几乎捏不稳书页。 书中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名为“杭小时”的少年,一步步修成绝世神功,成为整个世界的救世主的故事。 他在书中经历的一切,许玉儿皆能从记忆中找到对应,无论是入宗考核,还是加入缥缈峰,甚至主角身边最信赖的朋友,宁鸿,在书中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天魔?! “这、这怎么可能?!” 耳畔一片嗡鸣作响,许玉儿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花白,不得不深深阖眼。她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激荡,可书页上的墨迹依旧在她眼前来回飘荡,挥之不去。 思绪乱成一团麻,许玉儿甚至说不清,最令她感到震撼的是什么。 宁鸿师弟的真实身份? 杭小时师弟未来的成就? 他们的世界,生于斯、长于斯,如此真实的世界,竟然……是一本书?! 若单纯记录过往之事,也就罢了。 最可怕的是,那薄册中字字句句,皆在描述未来的景象! 封锁破碎,大陆融合,天地间的灵气迅速流失,肤色苍白的鬼修踏上大陆,挥起屠刀…… 而挡在大陆最前端的星河宗,损失惨重,百无一存。 山河破碎,尸横遍野。 悠长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黑暗中,大长老连连摇头,缓步走到石台边缘。 “丫头,现在你明白了吗?” 许玉儿拼命摇头:“不,我不明白!” 她反手一丢,将薄册狠狠甩向天空,尖叫道:“我不承认,这不可能是真的——你这秘宝不准,你发现了吗,我的师弟们不是那种人,他们关系很好!” “所以说,他们是……我们的希望啊。” 大长老的嗓音低沉如私语,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沓。 他抬手一捞,将飞扬的薄册揽入手中,放置在原本石台的位置,又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从内取出另一本薄册。 不似之前那样金芒闪闪,这次的薄册真的是一本书,纸页泛黄,似乎已经存世许久了。 许玉儿望着第二本薄册,神情复杂,嘴唇蠕动数下:“……这又是什么?” 大长老不答,只将薄册塞入她手中道:“你再看看,有什么不同。” 哗啦啦的翻页声,再度在石室内响起。 这本薄册过分扑通,连一丝灵力波动也无,可许玉儿细细看下去,一双俏眉皱得更紧。 终于,在翻到某一页时,她眼瞳骤缩。 第57章 【星河宗的山门高大雄伟, 朱红的圆木直冲霄汉,绝壁石崖似是被人一剑削下,表面光滑如镜,其上用金笔勾勒出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阳光下灿灿生辉,气势恢宏。 杭小时站在山脚下,仰望着高耸的石碑, 暗自咋舌。 “这就是缥缈峰?真不愧是诸峰之首……” 旁侧突然传来一串响亮的拍掌声。 “说的不错!”有人嗓音清亮, 笑意轻快道,“算你有眼光,缥缈峰在星河宗内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话说回来,你就是杭师弟了?” 杭小时闻声回头。 却见数丈之外, 碧草葳蕤, 青石耸立。 其下伫立着一名青年,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黑衣乌发猎猎飘扬, 正斜倚石壁,投来饶有趣味的目光。 无形灵流化作旋风, 在他周身萦绕飘荡,青年眸光温润, 但只是扬眉一瞥, 杭小时便感觉有劲气迎面扑来, 刮得他面颊微疼。 眼前之人, 修为不凡。 杭小时连忙行礼,恭敬道:“在下杭小时,见过……师兄?” “上来吧。” 青年脚下轻点,身形如风,转瞬间闪至杭小时身侧,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我是缥缈峰首席,顾禾。” “日后无论宗内宗外,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报我的名字——师兄罩你。”  】 看到白纸黑字上出现的,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许玉儿心头剧颤。 她紧紧抿住下唇,飞速翻动纸页,攥住薄册边缘的手指渐渐捏紧,书页不堪重负,发出细微的“嘶啦”声,根部裂开一抹细纹。 许玉儿却仿佛无知无觉。 字迹化为墨流,从她浅褐色的瞳孔深处流淌而过,一笔一划,都描摹着一个美妙的世界,美好得仿佛梦境—— 杭小时开朗又嘴甜,很快哄得了满峰上下的欢心。 顾禾对主角十分欣赏,几乎手把手地指导他修行。 就连文中的“许玉儿”,她自己,也对这个师弟另眼相看。 ……手中的薄册突然有了千钧之重,压得人手腕生疼。 许玉儿拼命眨几下眼睛,略显模糊的视线再度恢复清晰,却有两三滴水珠坠落,溅在书页上,润湿墨迹。 而文中,顾禾在教杭小时催动灵力的技巧。 【“屏息凝神,感受灵力在手上覆盖一层——你善使掌法,这个灵力的度就非常重要,配合阳炎的时机也要巧妙,才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 清风徐徐,旁侧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 “小时,甭听他的。他这个死脑筋,练功出了岔子,连自己的灵力都收束不了,竟还来这儿误人子弟。” 桃枝摇晃,落英飘摇。 少女身着薄裙,从枝头翻过,如一只乌燕般轻盈地落在枝稍上,手执一枝粉桃,朝杭小时遥遥一指。 顾禾摇头苦笑,浅褐色瞳孔中泛着温柔的光。 “玉儿,师弟看着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才不要!你都不理我,我干嘛要给你留面子?小时师弟,咱们走,留他自己梳理灵力去……” 枝头的少女笑意盈盈,俏皮地吐吐舌头,对树下的青年做了个鬼脸。】 “滴答。” “滴答。” 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溅落在薄册上,许玉儿双眼通红,小腿松软无力,只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倏地将薄册合拢,抬手狠狠甩出去。 薄册砸在石壁上,发出低沉的闷响。 “……后面不看了?”大长老垂头,望着被散乱甩在地上的薄册,低声道。 “……看个屁!” 许玉儿的嘴唇被咬得通红,面色却愈发惨白,冷风中摇摇欲坠。 她回过身,眼尾耷拉,俨然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你这薄册……到底是什么?!” “你方才所看的,是第一版。”大长老低声道,“也就是……顾禾所看的一版。” 狭窄的石室内,呼吸声倏地停了一瞬。 旋即,又变得愈发急促。 “你应该看完后面的。” 老者轻轻扬手,灵流飘向石壁之下的薄册,将其托起,缓缓飘至大长老手中。 “……虚假的东西,看了又有何用?” 许玉儿的眼眶红得近乎滴血,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面颊滚落,淌过尖细的下颚,溅在本就湿透的襦裙上。 雨水特有的泥腥味,在石室内氤氲飘荡。 大长老目光复杂,轻轻摇了摇头。 “傻丫头,这不是虚假的东西啊。”他感慨道,“这是……曾经的事实。” “当年,你的师父发现了秘宝,与我一起看完了世后百年变迁——丫头,你如果继续看下去,便会看到与上一本同样的内容。天魔入侵,大陆融合,星河宗惨遭灭顶之灾……” 老者捋了下胡须,浑浊的瞳孔中浮现沉痛之色。 “我与你师父心有不甘,不愿接受这样的预言。我们决心改变未来,第一步,便是将秘宝的内容复刻下来,广泛传与亲近可信之人。最先拿到这件复刻本的,就是你的师兄,缥缈峰首席弟子,顾禾。” “只可惜,你师父与我都算错了一步。” “那秘宝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波动,能冲击灵魂,惑乱人心。你师父与我修为高深,尚未受到多少影响,可你师兄……” “他的修行本就在关键时刻,又受此冲击……” 大长老的语音微微一滞,喉头仿佛被砂石堵住,嗓音骤然变得沙哑。 许玉儿也胸口一紧,眼前发黑。 无需大长老说出口,她已经飞快地想清了关键——顾禾受此冲击,登时走火入魔,性情大变,最终对满山同门刀剑相向……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人生,只是其他人撰写的故事里的陪衬? 可这…… 许玉儿双眸微眯,眉头紧锁。 ……依旧有些解释不通。 仿佛看穿了许玉儿的疑惑,大长老仰起下颚,眼底浮现酸楚之色。 “你想的没错。更令我们难以置信的是,在顾禾叛出山门之后,秘宝的内容,竟然自动改变了。” “顾禾反叛这一段,被完美地嵌入到了原本的故事里,整个故事依旧浑然天成,完美得仿佛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我、你师父、你的师兄师姐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只是改变了过程,提前了死期,未能……改变结局。” “从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识到,只靠我们,是无法违抗世界的。” “有可能真正突破束缚,走出不一样的道路的……只有一个人,便这文里的主角,杭小时。” 长老悠长的叹息声在石屋内来回传荡,飘开一片连绵的回音。 “玉儿,这就是我让其他人假死的原因。让不重要的人,从秘宝的视角范畴内消失,星河宗却能保存有生之力。” “我本想着,若是我们计划失败,杭小时也无法抗拒秘宝的束缚,这部分隐藏的力量,就是星河宗留下传承的关键。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可我真没想到……” 老者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回过身,坦然地望着许玉儿,轻声道:“你的师弟,他们成功了。” 第58章 天魔的驻地内, 宁鸿用似是而非的话哄住了前来打扰的青年, 并将一本《相思红豆》扔给他, 让他去找五十对天魔恋人, 进行修行。 只需看这批恋人首次修行后的感受,他们便可以判断, 这本功法究竟是对天魔一族有效, 还是需要人族修士与天魔同修。 在等待结果时,宁鸿带着杭小时在石殿内外闲逛。 宁鸿是在剧情接近开始的时点进入此方世界的,所以天魔的大陆,对他来说同样新奇而玄妙。 而且,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心无旁骛地游览。 没有任务,没有目的,无需耗费心神,可以随意地聊天,每一句话都可以随便说出口,无需在心中来回思索, 唯恐其泄露秘密, 被规则惩罚。 他们肩并着肩, 从漫天黄沙中走过,一路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 虽因缺少植被而色彩单调,但亦呈现一种广袤雄浑的奇异之感, 令人眼界大开。 杭小时不便动用灵力, 宁鸿便散开周身黑雾, 将爱人笼罩在雾气之下。 他那雾也神奇,所到之处散发丝丝阴凉,竟是在灼热的日光下,硬生生撑起一小片与热浪隔绝的狭小区域。 便如在漫山遍野的黄沙中,撑起一片世外桃源。 杭小时斜倚在宁鸿肩侧,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阴凉,小声道:“宁大哥,要是早点知道你也是任务者就好了。” 他微仰着头,光洁的下颚弯起美妙的弧度,淡色的唇莹亮泛光。 ……是让人想亲吻的光泽。 心念一动,宁鸿顺遂心意,侧头在杭小时唇上啄了一下,惬意地应道:“是啊,若是早知,哪来这许多麻烦事?” “或者我早些说漏嘴也行。” 杭小时眯缝起眼睛,远眺前方沙海无边,如波浪起伏,轻声道:“如果我早点说漏嘴,我们是不是能早点在一起?” 宁鸿莞尔一笑,心想,也可能全部玩完。 若不是在相恋的过程中,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电击,他们的身体不会对这种惩罚产生抗性。 进入天魔一族所在大陆的事情更是机缘巧合,在这片天空下,脱离了原文的故事范畴,规则的力量也被削减到极致,才最终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总而言之,当真是幸运。 “小时,这是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 他拉着杭小时的手,温凉的肌肤触感如美玉,两人寻了处略显平坦的沙丘,并肩坐下。 黄沙被太阳晒得滚烫,又被宁鸿冷冽如清泉的灵力一扫,两相中和,登时只留下温水般的热度。 杭小时坐在沙丘上,只觉得身下坐着一片棉花,浑身上下暖洋洋地,说不出的惬意。 他懒洋洋地向后仰倒,乌发在身后像绸缎般披散,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整个手背陷入黄沙中。 “宁大哥,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宁鸿沉吟片刻,低声轻笑:“放心,一定会成功的。” 杭小时倏地侧过身,左手小臂支在颈侧,眸光灼灼似火:“成功的话,我们会去哪儿?会回原来的世界吗?” “……这倒是不知。”宁鸿摇摇头,坦然道,“我走得早,又做过几场任务,其实对地球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小时在那边,还有什么挂念的人么?” “唔……” 杭小时下意识摩挲着手指:“有几个朋友。不过也算不得挂念,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我走了,他们也许会很伤心,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宁鸿微微一愣。 “只是朋友吗?”他轻声道,“没有亲人。” “没有亲人,我是孤儿啦。” 杭小时摊开双手,随意地耸耸肩,唇角勾起的笑容却愈发洋溢,对着宁鸿眨眨眼睛:“别想太多!我一直挺好的,那什么……有政策倾斜嘛,虽然不能跟别人比阔气,但至少吃穿还是有的,又有学上,我还发愤图强,从千军万马里冲杀出来,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哦!” 阳光璀璨,清风轻柔地抚摸着面颊。 在杭小时昂扬的笑意之下,空气中的暖意似乎飘荡进了胸口,化为汩汩暖流,在血液经脉中悄然流淌。 “毕业之后,找了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养活自己之余,还能邮点给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这么一想从小到大我都蛮顺利的……啊对了,只有一点,不太理想。” 身侧突然飘来一阵温热的吐息。 杭小时支起上半身,朝宁鸿身侧蹭了蹭,抬手覆在青年搭在沙丘上的另一只手上,轻轻握紧。 “恋爱的过程,一直不太理性。”杭小时压低嗓音。 话音轻飘飘地,如同一片羽毛,在宁鸿心底撩拨出一片躁痒。 而身侧,俊逸青年眨着漂亮的凤眸,眸光温润如一泓清泉,又从瞳孔深处,溢散出点点星芒。 “如今想来,当时之所以怎么都找不到对象,也许是因为……上天注定,要我等到现在,遇见你。” 掌下的黄沙滚烫,几乎能熔断岩石。 宁鸿的心脏倏地停跳一拍,他定定凝视着杭小时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也化为飞沙,融化在了对方温暖的眸光中。 那么耀眼,像是天上放射光芒的太阳。 ……而这个如骄阳般温暖的人,是他的。 宁鸿的右手倏地一翻! 在杭小时猝不及防的愣神下,他反攥住恋人修长的手,五指强横地插入对方指间,以一个十指相扣的姿态,将杭小时扑倒在沙丘上。 黑色长袖扫下,轻轻落在雪色衣摆上。 这片大陆的阳光比南大陆更加强烈,炎炎烈日投下刺目的光,落在皎白的长衣上,映得衣角的淡金色火纹飘扬升腾,如同真正的火焰,在掌心聚拢。 宁鸿垂下头望着杭小时,唇角含笑。 “小时,腰不疼了?” 滚烫的温度顺着身下的黄沙蔓延,一路窜上耳根,漫过面颊。 杭小时只觉得自己鼻腔中呼出的气都燥热了几分,他心中羞赧,眸光却亮,低声道:“早就不疼了,我可是五品修者,别小看我啊。” “……是,这次一定不小看你。” 磁性的低笑声中,宁鸿俯下身去,捕捉到杭小时温热的唇。 黑雾在青年身后弥散,化为暗色的幕布,将这一小片的区域尽数笼罩在内。黑龙摇头晃脑,于浓雾中悠然穿行,守卫一侧的温情。 可他们隔绝了光线,却忽视了另一点。 一抹光点仓促地撕裂时空,闯入虚空,熟练地拉起立方体小罩子,将自己牢牢圈在里面。 一边圈,081一边骂骂咧咧,嘟囔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无视礼教,幕天席地……” “喂!” 轻快的呼唤声从后方传来,登时将081吓了一跳。 它猛然回首,却见自己辛苦搭建的立方体罩子中,另有一抹光点悠然盘旋,好不自在。 “你怎么进来的?!”081愕然,“这是我的空间!” “别在意这些细节,”025随意道,“都是规则的演化,破解起来很容易。早说我很懂规则,跟着我混你不用太担心的啦——反正别管那么多,说好要帮我夺取总部控制权,现在出发,一起走吧?” 081:“……” 025不轻不重地推搡它一把:“哎呀,还有什么好纠结的?等我成功了,解放的是我们大家,又不是只造福我一个系统——你难道就不想过安稳享乐的生活吗?” 在空中悬停片刻,081扑闪着薄翅,迟疑道:“想是想,可是……” “别废话了,跟我来,成功之后我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party,介绍你认识好多漂亮纯良可爱的小系统,怎么样?” 081:“!!!” 轻佻的话音入耳,081如遇火烧,在空中茫然飞窜,周身金光大绽,尖叫道:“不、不怎么样!你少胡说八道,我081不是那种系统!” “行啦,走吧。”025周身金光蔓延,朝081探去一抹纤细的微光,“知道你是不通情爱的老学究了……不过说真的,你当真不想找个人谈一谈,试试么?” “我……” 081本来是可以坚定拒绝的。 但不知为何,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它眼前突然浮现出沙丘之上,杭小时与宁鸿拥吻的画面。 俊俏的青年相互拥抱,乌发散乱,薄衣半褪,莹白的肌肤上染一抹薄红。 在与宁鸿绑定,执行任务的漫长时光里,081从未见过宿主露出那般幸福的微笑,连眼睛都弯起甜蜜的弧度,呼吸交缠,暧昧无边,令人…… 怦然心动。 081波澜不惊的心突然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恋爱,当真是那么美妙的事情? 能使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鬼使神差地,它将拒绝的话咽入肚中,薄翅展开,悄无声息地追上前方的光点。 “喂,025,”081的声音细若蚊蚋,低低道,“你说,要办一个大型party,里面有可爱漂亮的小系统……” “……是真的嘛?” 第59章 “你的意思是, 《相思红豆》对于天魔情侣不能产生作用?” 与杭小时在外面闲逛了一圈, 心情十分舒畅的宁鸿刚刚回到石殿中,迎面便遇上了阴沉着脸的兽袍青年, 听到了这样一则坏消息。 “没错。” 对方恹恹地将薄册扔回宁鸿手中, 长眉下瞥,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全族的办法?宁殿下,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就用这种东西, 来糊弄你的族人?” “闭嘴。”宁鸿冷冷道, “我自有安排。” 言罢, 他拉住杭小时, 在青年冷淡的目光中走回石殿,扣上殿门。 空阔的大殿内一片宁静,宁鸿将薄册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随后坐在一旁,与杭小时交换一个眼神。 两人脸上皆浮现些许严肃之色。 “这样一来,基本可以确定了。只有天魔与人类修者的结合, 才能发挥这门秘法的威力。” 杭小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摊开双手:“可是, 咱们上哪儿去找足够的人类修者呢?” “……我会下令, 让其他人在天魔境内搜寻天灵之体。”宁鸿轻轻颔首, 低声道, “地缝存在了这么多年, 我们或许不是唯二来到这片大陆的人。” “不, 这样还不够。” 杭小时摇摇头。 “玄武山脉十分偏僻,周边数百里荒无人烟,恐怕不会有多少陷入地缝之人。而且……” 回忆起刚刚落入此界时,自己的惨痛遭遇,杭小时下意识摩挲几下手腕,苦笑一声:“就算有,那些人现在的状态恐怕也不会很好,对天魔或许有抗拒心理,不会愿意修炼这双修之法。光在这里找人是不行的,我想……得想想办法,回地缝上面去。” “也好,”宁鸿笑了笑,从朱木椅上站起身,“我马上派人去找两片大陆的连通之处,咱们一起回趟星河。” “不不不。”杭小时连连摆手。 他抬起手,食指指向自己,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你在这边安排接应,我回去就够了。” 宁鸿顿时一愣。 石殿本该阴凉,却依旧有滚烫的风顺着窗棂缝隙,钻入殿内,从空荡荡的房梁上方飘过,拂下星星点点的浮灰。 宁鸿的眉头一点点皱起,狭长的眸中雾色弥漫,暗涛汹涌。 杭小时所说的,的确是极好的安排,可是…… 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爱人,目光描摹着对方飞扬的眉宇,宁鸿眼帘微垂,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不想分开。 明明之前,在规则的限制下,他们都从未分开过,现在却…… “宁大哥,我也不想离开你。” 修长的手攀上肩侧,杭小时搂着宁鸿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两人腻在一起亲了一会儿,呼吸交缠间,杭小时低声道:“可是革命尚未成功,一切仍需努力,宁大哥,咱们只是暂时分开,但心永远是在一起的。” 宁鸿一直沉默,不言不语。 但青年的吻明显激烈了许多,用力吸吮着杭小时的嘴唇,牙尖细细碾磨,仿佛要把他咬碎了吞下肚去。 两人在寂寥的大殿中拥吻,黑石雕琢的石柱沉默着伫立在侧,空气中的风渐渐变得低沉,似乎不愿打扰殿中之人,遂蹑手蹑脚地旋过房梁,悄悄溜出窗缝去。 热血在唇齿交缠中升温。 却在这时,殿外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仿佛冬雷滚滚,山川倾颓,响声震得宏伟的大殿都颤了一颤,杭小时与宁鸿也被惊了一瞬,倏地皱起眉头,望向大殿之外。 隔着一扇木门,外面飘来一声惊惶的尖叫。 “天、天裂了!天上掉人雨了啊啊啊!!” 人雨? 杭小时与宁鸿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朝殿门奔去。 宁鸿的右掌轻轻一挥,黑雾前扑,登时将殿门扑开,将外面的一切呈现在二人眼前—— 天上的确在下人雨。 密密麻麻的黑点,细看全是御空飞行的俊男美女,天空的裂缝中透来浓郁的灵气,支撑着他们凌空悬浮,白衣飞扬,翩然若仙。 “小时师弟,宁鸿师弟!” 惊喜的呼唤声从天空飘来,杭小时仰起头,远远地望见了一抹桃粉。 许玉儿从天空扑下,飞快地奔到两人面前,又在一丈之外倏地驻足,轻咬下唇,眸中涌现复杂的神色。 不知想了什么,她又微微一笑,眸色再度变得明澈而纯粹,笑意盈盈,对着两人张开双臂:“……你们没事就好。来吧师弟,抱一个?” “玉儿师姐?”杭小时讶然地挑起眉毛,“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又抬起手,指着天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这些,这些人都是……” “都是来帮你的。” 许玉儿将被风吹散的长发拂到而后,轻描淡写道:“有人说,你们现在也许需要帮助,就让我带着人来了。虽然也不知道你们具体需要什么,不过这些人,会听从你们的差遣。” 少女嗓音一压,俏皮地眨眨眼睛:“……都是星河的师兄师姐,绝对可靠,放心吧。而且……你在他们之中还很受追捧哦!” 杭小时:“???” 可是,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许玉儿并未解答他的疑惑,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杭小时的肩膀,对二人投以鼓励的眼神。 望着从天而降的“友军”们,杭小时长长地呼了口气,亦感到心胸舒畅,浑身说不出的自在。 他微微侧头,望着宁鸿俊逸的侧脸,轻声道:“宁大哥,看来我们不需要分开了。” 宁鸿回过头,眸光微亮,轻轻地“嗯”了一声。 恰在此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 “滴答。” 微凉的触感落在额角,宁鸿抬手一拂,摸到一手冰凉。 天空中渐渐飘荡起来自另一片大陆的浓云,潮湿的空气化为长风,在高空盘旋,涤净燥热与萧瑟。 “滴答,滴答。” 接二连三的响动声传入耳畔,之前因目睹人雨而惊慌的天魔,再度发出嘶哑的尖叫。 只是这次,却是惊喜而亢奋的。 “下雨了,下灵雨了啊啊啊!!” 宁鸿瞥了一眼杭小时,恰好对上恋人憋笑的目光,停顿片刻,两人都忍不住莞尔。 而不远处,有人抬起颤巍巍的手,接住空中落下的淅沥雨丝。 鲜明的灵气气息,甘甜,鲜美。 一触上皮肤,便迅速渗入体内,滋润多年来干涸的经脉。 尖叫声渐渐声嘶力竭,最后只余沙哑的低吼,这一刻,广袤的天幕下,无数天魔跪倒在黄沙之上,手捧湿润的土壤,热泪盈眶。 天空裂开一条缝,送来了他们苦苦祈求多年的东西。 而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俊美娇俏的少年少女们…… 天魔们心怀仰慕地想,大概是宁殿下唤来拯救他们的,天人天女吧。 第60章 我叫黑羽, 是一名天魔族人。 从生下来, 我就生活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中,举目只有焦黑色的荨树。 据说,母亲生我那天, 天空飞过一只乌色的灵鸦,翅膀扑闪, 飘落两片漆黑的羽毛。 所以他们给我起名, 叫羽。 这不是什么卑贱的名字。 恰恰相反,族人们都很感激那只灵鸦,如果不是那一天,它刚好从天际飞过,被父亲捕下, 刚刚生产的母亲和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我就喝不上鲜美的鸦汤,得不到灵力补充,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人会永远离开。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属于天魔的,贫瘠又残酷的,但没有人轻言放弃的世界。 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做一件事——寻找种族延续的希望。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方大陆在逐渐衰败, 死去, 就像老树枯死的根系。 顺便一提,枯死的根系是一种不错的食物, 也是我们最主要的食物来源。 荨树生在地面上的部分很小, 但挖开之后, 根系却庞大而粗长,是地面上的数十倍之多,根结交错,盘虬卧龙,远远地铺展开数里。 ……由此可见,在枯死之前,它曾是多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我们也是。 我们也想……活下来。 一口咬下今日份的荨根,将粗粝的木屑纤维重重嚼碎,咽下肚去,我抹了把嘴,从地下站起身。 远处的天空是阴沉的灰色,阳光却火辣如熔炉。 东边的山丘上似是起了沙瀑,黄沙张牙舞爪,随着旋风扑向天空,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吗? 我猛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甩开。 一定会有的,心底一个声音坚持道,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石殿中的人都在传,说宁殿下从另一方大陆归来,给我们带来了种族复兴的希望。这当然是真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大家一直都坚信着,一直坚信…… 长风干燥似刀刃,擦过我的面颊。 可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另一个声音悄悄涌现,在心头萦绕,徘徊不去。 真的,会有奇迹吗? 荨树再多,这几年渐渐也被挖光了。 天空依旧清澈,但我已经有数个月未再见过灵鸦,听说有的族落里,已经开始给蓄养的灵兽放血…… 所有人都不说,但心里十分清楚。 这片大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真的有奇迹的话,它为什么—— 还不出现呢?! 垂下头,我瞥了眼掌心干裂的皮肤,苦笑着摇摇头。 心情有些沉重啊……这样可不行,得快些打起精神来。 我抬起双手,在脸颊上重重地拍打几下,直将侧脸拍得通红,几丝痛楚顺着经脉蔓延。 应该快了吧? 希望,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有人献上了一名天灵之体,虽然最后人被宁殿下带走了,没能分到一小碗血汤,可我记得那个天灵之体身上飘散的香味,鲜美、纯粹、浓郁的灵力香气…… 突然,我耳畔响起一声轰鸣。 仿佛开天辟地,山海倾颓,辽阔的天空突然被翻涌的云海吞没。 我诧异地仰起头,眯眼望向云海—— 竟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里面密密麻麻地,飘出一片细小的黑点! “天、天裂了!” 我踉跄着倒退几步,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掌心擦过一块突起的石块,尖锐的石棱扎破手心,疼痛伴着鲜血的腥味一起飘散,可我惊惶地瞪大双眼,喉咙滚动,丝毫动弹不得。 天上飘落的黑点,渐渐飞近。 那竟是一群衣着鲜亮的人! 最靠近我的是一名少女,肌肤胜雪,清秀雅致,青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朵图案。我不认识那种花,可她的眉弯起的弧度比花瓣更曼妙,清丽的眼眸仿佛一泓清水,长睫扑闪如鸦羽,盈盈地朝我望来—— 她倏地扬唇,冲我笑了一下。 “扑通,扑通。” 我耳畔一片嗡鸣,心脏欢跃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一瞬间,时空仿佛跨越数十载,在我面前,再度飘下两片乌黑的鸦羽。 父亲当年,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为我起名为“羽”么? 象征着生命,美好,与希望的,在晴空肆意飞扬的轻羽? 灵气的气息,化为漫天清风,徐徐而至。 天际的浓云之下,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富含灵气的雨丝,比这许多年来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甜美,我死死望向天空,鼻头微酸,视野渐渐模糊—— 只有那名少女湛青色的裙摆,还依旧在脑海中悠悠飘扬,笑靥如画,挥之不去。 太美了。 太美了。 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回荡,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景象。 带来奇迹的天女啊! 如果此时此刻,那名少女站在我面前,再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我、我大概…… ……大概会毫无形象地跪下去,亲吻她的裙摆。 …… 我叫萧轻雨,是个普通……呃,大概资质稍微好上一丢丢的,星河宗弟子。 家住天机城,有十亩良田,父母皆是修者,修为不算顶尖,但也绰绰有余。 前半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参加了两场测试,以尚可的成绩拜入了星河宗,在宗内修行几年,平安无事地修到了六品初阶。 师兄师姐们都很亲和,星河宗名气也大,外出历练时,没什么不长眼色招惹我的人。 如果按照这样的人生轨迹,我大概会在修到四品时触到瓶颈,然后在星河宗内做一个长老,用水磨工夫一点点突破三品,最后也许突破二品,也许不能,然后渐渐等到寿命耗尽的那一天,在摘星阁上仙逝。 ……结束这不会很有趣,但平安喜乐的一生。 我本以为,事情会是如此。 可在三年之前,星河宗上突然爆发了一场惨案。 隔壁缥缈峰的大师兄偷袭宗主,叛出山门,我虽没有亲眼望见那一幕,但听说死了许多同门,鲜血连宗门中央的湖泊都染了个透红。 我很忧伤。 而惨案之后,过了数月,大长老突然找上门来。 我只在拜入宗门时,远远地见过他一面,犹记得那时的他还是个蛮精神的小老头——如今却身材佝偻,须发皆白。 “长、长老?” 我讶然地拉开门,请他进屋:“这么晚了,您找弟子是有何事?” 大长老眸色深沉,其中似有暗涛沉浮,迷雾弥漫。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丫头,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一点这个世界的秘密?” 世界的秘密?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这平凡的,一眼可以望见头的生活,似乎要从我手中挣脱,生命的轨迹悄悄偏过头,试图转弯—— “我愿意!” 我听见自己掷地有声的嗓音。 烛火摇曳,铜镜昏黄,隐约映出我骤然明亮的眼睛。 然后,大长老给我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关于存续,生存,人与天争的漫长史诗,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英雄们悄然转身,对我遥遥招手。 “……总之,就是这样。人族取得了战役的胜利,但大陆在战斗中从此被分割,先遣队的战士们,与敌人枯骨所化的黄沙一起,被永远遗留在了大陆的那一端。” 我的双手紧紧攥住裙角,眼眶通红,泪水早已打湿面颊。 竟然是这样吗? 我们平安喜乐的生活,是那些人拿命拼出来的。 他们付出了一切,他们是人族的英雄,却永远不得回归故里…… “太残忍了,这不公平!” “没办法啊丫头,世界就是这样,一部分人的牺牲,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幸福。”大长老幽幽长叹。 只是片刻之后,他似是不经意地,又提了一句:“不过前段时间,我在玄武山下发现了一片地缝,据长老院分析,那极有可能是通往另一片大陆的甬道。” 甬道? 通往另一片大陆?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眼睛一定瞬间变亮了。 大长老亦察觉了我骤然加速的心跳,他轻捋胡须,微微一笑。 “虽然肯定会有很多危险,不过丫头,你愿意与老夫一起,去探索那片地缝吗?” “还有你很多的师兄师姐,我们一起,去接英雄的后代们……回家。” 我疯狂点头。 准备的时间很长,我跟着大长老一走,便是三年。 直到那一天,天空出现巨大的裂缝,我愣愣地望着天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就是今天了。 热血在胸膛里沸腾,叫嚣着冲上大脑,将思绪搅乱。 急不可待地,我拉着师姐的手,从地缝边缘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在脸侧吹荡,阴雨打湿飞扬的长发,地缝对面竟真的是另一片世界,正如大长老所言,黄沙漫天,赤土千里。 而我的正下方,伫立着一名青年。 黑衣黑发,眸若朗星,面容俊逸非凡。他的背脊似乎有些僵硬,正呆呆地仰头望着我,乌邃的瞳孔中光芒涌动,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 地缝之下,英雄们的后代……吗? 我冲他扬眉一笑,张开双臂,任由清风托起青色的裙摆, 他会接住我吧? 一定会的。 我来接你们……回家了。 第61章 一场清雨, 下了七天七夜。 甘露携清风,将湿润的灵气送至大陆每一处角落, 霏霏细雨,非但滋润了这片濒死的土地,更温暖了土地上每一个生灵的心田。 更加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七日之后,雨水渐停, 明媚的阳光拨开云帘,盈盈散发柔光之时—— 许多被认为早已枯死的, 在过去数十年内养育了无数天魔族人的荨树,竟从焦黑的树根出悄悄鼓起微不可查的凸起, 颤巍巍地,钻出一小片娇嫩的芽。 新芽是娇柔的嫩黄色,小叶细而尖长,还有些蔫头耷脑, 显然并未完全脱离长久的恶劣环境的影响。 可十足的后劲已经显露无疑,以这新芽生长的速度来看, 无需多久, 久违的绿色会在天魔的世界中再度蔓延成海。 “真不容易啊。” 轻轻抚摸着荨树的新芽,杭小时感慨万分:“这一幕让那些天魔看见, 怕是又要泪流满面吧。只可惜,太多物种从这片大陆上灭绝了, 即便荨树死而复生, 这里的景色还是太过单调。” “要不要……移植一点试试?” 一侧的宁鸿突然插嘴:“小时, 你不是在地缝上采了许多花么?拿出来试试,也许能种活?” “你说那个小黑花?” 杭小时狐疑地摩挲着储物戒,连连摇头:“我看难,这边的环境想得到完全改善,怕是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在那之前,从地缝另一边移植过来的东西,恐怕都活不成……” “别小瞧生命的韧性。” 宁鸿抱怀在侧,微微一笑:“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 听见“赌”字,杭小时突然来了兴致,乐冲冲地回过头:“赌什么?” “就赌……” 宁鸿凑在杭小时耳边,贴着青年细白的耳根,轻轻吐出几个字。 温热的呼吸,磁性的嗓音,伴随暧昧的话语,传进杭小时的耳朵,登时让他耳根酥痒,霞飞双颊。 一手搓着耳根,杭小时瞥了眼宁鸿上扬的唇角,微微垂头,眼神却亮:“……赌了!” 拼尽全力,他也一定…… 要让宁鸿赢! …… 事实上,无需杭小时过分担心,这场赌约……宁鸿赢定了。 因为那不起眼的小黑花,在落土之后,竟展现出了毫不亚于荨树的疯狂之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根、抽芽、展叶,于短短数天之内,硬生生在连绵的沙丘上开出了一片花海。 非但开花,它竟还产生了玄妙的变化。 花瓣上的黑色渐渐褪去,中央的乳白从内朝外蔓延,而最中央,竟最终呈现出它的根系的绚丽色泽—— 近乎透明的美丽琉璃色,纯粹而暖润,微风下轻轻摇摆,将阳光折射出七彩的色泽,远远望去,仿佛用鲜艳色泽勾勒的一副精美画卷。 “哇,这真的,我真没想到。” 坐在山坡上,杭小时愣愣地望着远处连绵的花海,忍不住又重复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有充足的灵力,这里的植物本就比地球上生长得更快。” 修长的手指拨开花叶,折断一根纤长的花茎,宁鸿将小花举至眼前,垂眉凝望着花瓣上绚丽的色泽,轻描淡写道:“而且我怀疑,这也许就是荨树的花——它从未真正枯死,只是与天魔一样,在努力寻找通往希望的路。出现在地缝另一端的小黑花,就是它成功的代表。” “这哪行?”杭小时乐道,“宁大哥,你不能因为它们都是黑的,就硬说它们出自同源。” “那也无所谓喽。” 宁鸿随意地扬手一抛,小花登时被清风圈走,在晴空下摇摇摆摆,飘向不远处的低洼区域。 他勾过杭小时的肩膀,低声笑道:“小时,赌约可是我赢了?” 花虽离手,却在指尖留下一抹残香,萦绕不散。 “你……好吧,算你赢。” 杭小时侧过头,避开宁鸿的眼神。 他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却在转过身时,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宁鸿也笑道:“小时,你不服气?” 这有什么不服气的? 杭小时抿嘴憋笑,心想幸亏那花争气,否则宁鸿若是不赢,他还得想办法作弊,多麻烦? 可他尚未回应,便听宁鸿悠悠道:“不服气的话,我们就再赌一次——你猜,我刚刚看那花心,觉着它像什么?” 杭小时:“???” 不,不要再赌,你赢了,快来拿赌注! 他心头痒得厉害,一脑袋的黄色废料咣当作响,哪有心思猜什么脑筋急转弯? 遂杭小时摇头道:“不知道,猜不出来。” 宁鸿却不依不饶:“努力猜?” “……像玉石?” “不对。” “像玻璃?” “不对。” 杭小时的好奇心终于被调了起来,脑海中的废料被暂时压下。他也从身边拽过一朵小花,扯着花瓣细瞧,目光在琉璃色的花蕊处徘徊数息,又道:“你该不会……说什么像‘爱情的颜色’吧?” “脑洞太大了啊。” 宁鸿轻叹一声,抬手拉过杭小时的手腕,迎着恋人猝然迷茫的目光,吻在他的眉心。 “分明应该……像你的眼睛。” 杭小时:“……” 好、好肉麻! 可不知为何,胸口涌起一股热流,温柔地将人包裹。 清风悠悠荡荡,远处沙丘连绵,如江水之上,浮波万顷,沉浮着飘过千万里山川。 …… 有了这片意外的花海,杭小时的下一步计划遂修改了地点。 毕竟,纯天然的美丽风景,最能调动人们内心的萌动情愫,让他们沉醉在美妙的享受中。 而在落雨的这段时间内,星河来客与当地的天魔相处十分和谐—— 天魔把人族修者当成天仙看待,尽己所能地悉心照料着,捧在掌心都怕融化。而人族修者都是精心挑选出的,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年少女,心底本就怀揣着一股奔放激扬之情,又被大长老忽悠了一番,将天魔视为英雄的后代,遂更是心怀歉意,格外热情。 如此一来一往,在亲密接触的日常生活中,微妙的感情随着春雨淅沥,悄然萌芽。 杭小时此刻决心要做的,就是在背后推动,加快这一过程。 他写了详细的计划书,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将厚厚一沓草稿摞在宁鸿面前,得意洋洋道:“宁大哥,这就是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相亲会?”宁鸿笑道。 “哪能一上来就想亲?”杭小时双手掐腰,对着宁鸿挤眉弄眼,“是团建啦,叫联谊也可以——我准备了好几个游戏,都是感情升温的利器哦!” “……是吗?” 宁鸿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接过杭小时的策划书,随手翻了两页,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指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笑道:“两人三足、吃饼干、撕名牌……小时,你这都是地球常见的游戏啊。” “常见所以经典啊!” “但这是修□□,所以……”宁鸿举起手,“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反正就是玩嘛,怕什么?” 杭小时摩拳擦掌:“等着瞧好了,我要用超越这个世界百倍的娱乐手段,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们对彼此彻底死心塌地,争取今天团建,明天相亲,后天就都给我结婚双修!” 第62章 一片欢声笑语中, 杭小时精心策划的“首届天魔人修大型双选联谊会”在飘扬的花香里,缓缓拉开帷幕。 报名现场异常火爆,双方团体都对这场别开生面的聚会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以至于杭小时不得不拉了好几名壮丁,帮他维护现场秩序。 第一个项目,是“两人三足”。 宁鸿本来被杭小时派去终点,象征性地拉起一条红绳, 准备记录优胜者名单。 可项目即将开始时,突然从旁侧探来一只手, 暗搓搓地拽了拽宁鸿的衣袖。 宁鸿回过头—— 却见杭小时缩在人群背后, 手中拎着一根红色丝带,双眸灼灼发亮, 一眨不眨地朝他望来。 “小时, 这是做什么?” 指着恋人手中的红绳, 宁鸿低声笑道:“你不会是……打算监守自盗, 也去参加这些项目吧?” “瞧你说的, 怎么能叫监守自盗?” 杭小时不赞同地挑了挑眉, 眨眨漂亮的凤眸, 一本正经道:“我是怕他们不会玩, 放不开,总得插一队自己人, 给其他人做个表率。刚好咱们一个人修, 一个天魔, 也符合报名要求。” 什么做表率。 分明是自己想玩。 这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兴奋,目光亮得仿佛火光升腾,一副眼馋不已的模样。 宁鸿莞尔地摇摇头,顺手在杭小时面颊上轻掐了一把,接着长袖落下,接住杭小时手中红线的另一端。 被掐了一下,杭小时面颊微红,却也不生气,依旧兴致勃勃地催促:“走走走,快去起点,马上就开始了。” “你总得先把绳子绑好。” 宁鸿蹲下身,将红绳捆在杭小时与自己的腿上,修长的手指一勾一拉,打了个漂亮的结。 紧接着他站起身,轻描淡写道:“不过小时,修者的灵敏性和反应速度远强于普通人,你可有考虑过这点?” “……唔?” “没有考虑吗?”宁鸿微微一愣,“那……你之前有没有玩过这个项目?” 听着宁鸿的问题,杭小时面上顿时一赧,眨眨眼睛。 前世,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疯狂打工了,哪有力气玩什么联谊啊? 可话却不能这么对宁鸿说,遂杭小时不屑地撇撇嘴,挥手搪塞道:“哎呀放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你放心吧,这个项目最考验默契,咱俩稳赢!” 宁鸿:“……” 亲爱的,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参与的目的是调动其他人的积极性,不是自己赢啊! 可他被杭小时拽着手腕,风一般地朝前方狂奔,脚下红丝飘荡,杭小时扎起的乌发在身后摇晃,绸缎般的发丝飘扬,扫过宁鸿的嘴角。 望着恋人兴奋到微红的面颊,宁鸿心头一动,登时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好吧。 小时想赢,那他们就赢。 …… 两人站在起点,严峻以待,只等发令声响。 杭小时凑在宁鸿耳侧,轻声叮嘱道:“大家协调性都很强,一开始可能分不出差距。咱们先跑一段,你再把我抱起来,给他们开开眼界,看看游戏的另类玩法……” 说话间,远方有长老散发灵压,高声大喊:“游戏开始!” 一群少年少女闻令,登时如炮弹般蹿而出,灵流激荡,掀起一股强劲的风。 “快跑!”杭小时攀着宁鸿的肩膀,“别忘了一会儿抱我,一会儿……” “可是,小时,现在似乎……不需要我们做表率了。” 宁鸿苦笑一声,抬手指向最前方,一骑绝尘的一对男女。 目光随着宁鸿手指的方向转移,杭小时惊愕地瞪大双眼—— 却见不远之处,沙尘飞扬,一名俊逸的天魔男子将另一名青裙少女抱在怀中,脚下踏沙浪,如有风起,飞快地朝前大踏步奔行。 这脑筋也太活络了吧?! 秀恩爱,竟然秀到自己前头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股莫名的躁意在胸口油然而生,杭小时不断拍打着宁鸿的肩膀,催促道:“快快快,咱们也冲,不能输给他们!” 宁鸿依言,将恋人拦腰抱起。 可随着第一名做出表率,后面的其他人通通效仿,杭小时与宁鸿慢了半拍,已经很难再凭此展露优势。 眼瞅着远处的天魔一骑绝尘,青裙少女面带潮红,窝在他胸口,朝后方的大部队嫣然一笑,杭小时总觉得心头发堵。 恰在此时,宁鸿拉住他的衣袖,低醇的嗓音如清泉流水,慢条斯理道:“小时,我还有个办法,或许能赢,要不要试试?” 杭小时双眼一亮:“要!” 宁鸿抬手掐诀,黑雾涌出,遥遥直冲远处的终点,化为一道纤长的甬道。 听得声响,奔跑中的少年少女们猝然回头—— 却见浓雾翻腾,一条威武的黑龙从中蹿出,高高仰首,腾空咆哮! 黑龙背上,赫然是两个人。 一人白衣似雪,一人乌袍幽邃,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给他们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而光晕之中,两人回眸对视,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温情脉脉。 …… 第二个项目,吃饼干。 天魔的世界里可没有饼干,杭小时挖了一些荨树树根,参加游戏的两人需要从两侧分别咬下一块树根,用时最短,最后剩下的部分最少者为胜。 “小时,这个……咱们就不参加了吧?”宁鸿望着那高高悬起的荨树数根,苦笑道。 “凭什么不参加?”杭小时摩拳擦掌,“宁大哥,这个游戏也好说,只要咱们亲一口,把树根全部吃掉,就肯定能获得优胜。” “可是……” “没有可是,宁大哥,我们得给其他人做表率啊!那些人扭扭捏捏,或许已经暗生情愫,但不敢捅破最后一层玻璃纸——咱们得告诉他们,这游戏该怎么赢!” 见杭小时十分坚持,宁鸿无奈地摇摇头,只得随他登上战台。 高空中悬挂的荨树根悠悠荡荡,位置选得十分精妙,恰好是两人嘴唇的高度。 杭小时高仰着下颚,雄赳赳气昂昂,只听远处一声令下,便飞扑上前,一口咬住荨树树根—— 苦涩的气息登时席卷口腔。 像是将黄连捣碎,混上淤泥与沙尘,在白花蛇草水中搅拌均匀,杭小时咬下的树根尚噎在喉腔中,肠胃却已经扬起了抗议的大旗,使得他反胃地呕了两下,险些一口全喷出来。 太、太难吃了! 杭小时一手掐着脖子,脸憋得通红,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悬挂的另半块荨树树根。 这就是之前数十年,天魔赖以生存的东西? 另一侧,宁鸿无奈地摇摇头:“唉,小时,早说不要玩这个游戏了。” 言罢,他微微侧头,将剩下半块寻树根咬在嘴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杭小时的唇。 舌尖在口腔内卷过一圈,巧妙地将杭小时未咽下的半块树根挑走,宁鸿咀嚼数下,将其尽数咽下。 随后,他挑了挑狭长的眉,冲杭小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杭小时摸着自己微烫的面颊,抿了抿嘴唇。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游戏结束,黑箐团队获胜!” 杭小时:“???” 卧槽,怎么可能,有人比他们还快? 他倏地转过头,却被身后刺目的阳光辣了眼睛——阳光下,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忘情地拥吻着,少女的发带散了,长发瀑布般洒了满肩,在金芒下熠熠生辉。 那才是获得优胜的队伍。 也就是说,在杭小时被荨树根卡住咽喉的时候,对方便已经吃下了树根,并迅速通晓了游戏的真谛。 …… 第三次游戏,撕名牌。 这次杭小时不肯再参与了。 哪里需要什么表率,这群天魔人修都精明得很,脑袋里黄暴思想不少哩! 杭小时坐在沙丘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望着下方战成一团,欢声笑语漫天飘扬,身侧是摇曳的琉璃花,花心通透纯粹,反射七彩的绚烂光泽。 他满意地旁观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肘捅捅宁鸿的腰侧:“差点忘了,咱们是第一轮游戏的优胜,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 宁鸿拉住他探过来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从容不迫道:“……咱们不算在名额之内,奖励已经颁给第二名的团队了。” “那怎么行?”杭小时翻身而起,将宁鸿扑倒在花海里,“我辛辛苦苦拿下第一,竟然连奖励都没有?” 辛辛苦苦? 宁鸿偷笑,心想明明是黑龙出力最多,哪里苦到杭小时了? 但迎着恋人狡黠的目光,宁鸿思索片刻,抬手揽住杭小时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给你奖励,都给你。” 磁性的笑音在耳畔响起,如敲冰戛玉,又如细雨击石,微潮的呼吸喷在耳根处,登时令杭小时感到一阵酥麻。 “给你……如何?” 清风盘旋,远处的欢笑声仿若回音,碧空悠悠,白云舒卷。 翠色在荨树的根系上蔓延,攀上沙丘,扎根地底,执拗地探出细弱的枝,在枝头绽放一朵小黑花。 花心通透似琉璃。 第63章 在杭小时的精心设计下, 一场天灾消弭于无形。 牵手成功的天魔与人修在灵修之后, 进步神速, 而并未牵手的其他人, 亦在联谊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当他们终于修为大成, 跨越地缝,来到另一端的南大陆时—— 025和081准时传回了革命成功的好消息,在天魔诸人穿梭的一刻,天际裂缝缓缓合拢, 这一幕落入修真界众人的眼中, 亦令天下百姓喜极而泣,将降临的天魔视为天仙。 两界友好共存的基调,终于算是确立下来了。 而这一切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 亦被两片大陆中的人们津津乐道,宁鸿与杭小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虽并未广为人知, 可百姓的眼睛雪亮,脑补的本事同样出人意料。 缺少资料, 其他人便充分发挥想象,一段曲折婉转的经历信手捏来,落入说书人口中,又是一桩长久而有趣的故事。 杭小时对此事一无所知。 直到某日, 宁鸿外出归来, 将数本薄册抛在桌台上, 旋即双手抱怀, 倚在窗边, 似笑非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