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偏执攻的剑灵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成为偏执攻的剑灵后》作者:渡机 文案: 作为全仙界最牛逼的一把剑,我的主人也是全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听别的剑灵说,主人生起气来,整个仙界都要抖个三抖。 可惜我没见过他生气,他也从来没用过我,导致本仙剑荒废了不知多少年。 在我以为自己要永远藏在鞘中不见天日之时,我被偷了。 本以为可以饮到新鲜的血液,那个偷我的人,对着他身后的另一人道:“死鬼,来,你看这剑柄是否有其他妙用……” 我只想刺死这对狗男男…… 不过还没等我出手,我发现自己被救了,本仙剑以为自己可以再次饮到新鲜的血液时,那个救我的人又将我弄丢了。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我是全仙界最牛逼的剑!!! 强烈的不满经过艰苦的奋斗终于让我成形,可还没过多久,就被主人找到了,他低哑而又磁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边,道:“这次,你想跑到哪里?” 住手主人!你究竟想要对一把剑做什么?!! 腹黑大佬攻x盛世美颜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清昀/季疏白┃配角:预收文1:《在暴君头上反复横跳》2.《与豪门老攻相爱相杀的日常》┃其它:甜甜甜 一句话简介:人剑合一是没有好结果的! 立意:学会放弃,一边成长 第1章 这把剑被偷 顾清昀在这所石室内已经呆了三天三夜。 这些天,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激情澎湃,到现在的老僧入定。 石室的另一头,传来一位男子婉转动人的呻/吟声。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顾清昀被誉为全仙界最牛逼的剑,用别的剑灵的话来说,他的主人是全仙界最赫赫有名的人物,生起气来,整个仙界都要抖上三抖。 他生活在玉宇琼楼中,每日为他擦洗剑身的是最清澈的仙露,躺的也是最顶级的丝绸,所有人看见他时,都会恭维道:“好剑!” “此乃吾生平所追求之剑。” “若能得此剑,吾定当每日沐浴焚香,以报天道。” 作为一把剑而言,顾清昀享受到了最高等的待遇,堪称“剑生无憾”。 现在,他被偷了。 偷他的人是魔界的阴阳双子,这两人一靠近顾清昀时,便让他感受到了一阵久违嗜血的气息。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霜剑吗?”其中一人浑身充满杀戮的气息,猩红的眼睛贪婪的望着剑身。 “风行,既然是青霜剑,我们拿完便走。” 顾清昀虽感觉“死鬼”这称呼在两个男人之间出现莫名带有一丝怪异,但那时并未多想。 如此嗜血的气息,想必早就已经习惯了杀戮,顾清昀有点感慨,又有点期待着等待接下来嗜血般的生活。 直到那两人将他扔到了一处石室内,紧接着就是一场连绵不绝声音的纠缠,独留顾清昀在石室的地板上,听了三天三夜各色各样的戏书。 “好哥哥,不要~” “吾弟,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 “你这个孽徒!” “这都怪师尊太诱人。” “你不过就是个侍卫罢了,怎么配的上本公子!” “……” 再到后来的—— “救命啊!有谁可以救救我!” 顾清昀在心底吐槽着,在这种地方,恐怕你喊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 果然,接下来就听见阳风行特意用着流氓的腔调戏弄着对方道: “小公子,就算你喊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 顾清昀:“……” 可能是阳风行的动作太慢,让对方产生了不满。 “我都快喊破喉咙了,你速度快啊!” 阳风行:“……” 紧接着就又是一段连绵不绝、难舍难分声音上的纠缠。 几个时辰后,可能是累了又或是别的,那个偷了他的人,总算想起了还放在石室地板上的顾清昀。 “风行,我们是偷了青霜剑吗?” 顾清昀听见有关自己的消息后,一瞬间清醒了。 既然对方是魔界的人,想必接下来就是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他暗暗猜测着接下来拔出剑时,对方无比惊叹的眼神,大杀四方时两人都一身黑衣,手起刀落间,整个世间都清净了,只有地上的无数的尸体,以及从剑上滑落的暗红色鲜血,诉说着方才的不平静。 这一战,将被后世誉为——青霜一出,谁与争锋。 然后顾清昀便听见—— “死鬼,快把剑柄捅进去,快!” 顾清昀:“……” 顾清昀只想刺死这对狗男男。 “子浮,我这就去拿剑。” 顾清昀虽没看见阳风行的脸,但从声音就可以猜测出,对方定然是那令人满脸牙疼的宠溺。 石室的地面忽然震动了下。 开始时,只是细微的颤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频率越发的频繁,动静也大了起来。 不过一瞬间的事,石室的门被强力打开了。 时间仓促,阴阳双子身上只随意披了件黑色的袍子,石室内一股子不可告人的味道,诉说着方才的事宜。 首先映入顾清昀眼帘的是一名穿着素色长袍的老人,那人长了一只鹰钩鼻,颧骨很高,望见阴阳双子后,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只金色的扇子。 老人身后跟着几名穿着素色长袍的弟子,望见师父如此严肃的模样,立刻掏出了身后的剑,一副谨慎的模样。 那扇子一掏出来,顾清昀便感受到双方空气之间凝固的气息。 顾清昀觉得那扇子上刻画着繁琐的花纹甚是眼熟,像是在哪个地方见过似的,不过还没等他细想,阳风行便挡在阴子浮面前,掏出怀中弯刀。 顾清昀以为两人至少要寒暄几句,比如阳风行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素衣老头便道:你们罪恶多端、死有余辜。 说完这些,站好彼此间正义与邪恶的立场,再继续开战,谁知三人话都不说,直接打了起来。 那老头修为明显更高一层,但阴阳双子却更为狡猾,阳风行是硬碰硬,而阴子浮主要是在背后突如其来的偷袭。 几个打起来,连这处洞穴都不管不顾了,石块与细微的粉尘落了下来。 这几人纠缠间,居然没有一人注意他是传说中的仙剑青霜! 石室上被破开了一个洞。 阳风行大笑了声道:“多谢道人为打开方便之路。” 说罢两人便从石室内逃了出去。 顾清昀以为那老头会发出一声长叹,紧接着拍着脑袋道:可恶,又让他们逃了! 然后顾清昀看见,那老头果断御着扇子从那破开的洞中追了出去。 顾清昀:“……” 不管顾清昀怎么想,那老头留下的弟子们很自觉的开始在阴阳双子的洞穴中翻找着宝物。 这种事情,显然他们没少干。 顾清昀郁闷中,发现一名少年目光疑惑且探究的望向自己。 那少年的额间有一枚显眼的朱砂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袖口衣摆处隐隐用银丝绣着兰花清雅的模样。 “堰生,你怎么了?” 几名少年已经将这个洞穴能搜刮的地方都搜刮了一遍,找到的宝物寥寥无几,倒是搜刮到了不少对于他们而言“不堪入目”的戏本子。 那个被唤为“堰生”的少年伸手将案桌上的那把剑握在手中道:“这把剑……” “这把剑外表也太普通了,没什么特别的,堰生你不会看上了这个吧?” 那少年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那个被唤作堰生的少年故作深沉,带着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懂的语气开口道:“剑,在于它的锋利,而不在于它的外表,我是那种只贪图外表的人吗?” 这番话说完,周围的少年纷纷用敬佩的眼神望向他。 姜堰生故作矜持,但下巴却不由自主的抬起,暴露了他略有得意的心思。 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根据他们的对话得知,接下来的行程是去往景州姜氏,顾清昀原本还希望中途有强盗出现,最后可以发挥他的作用,谁知这年头强盗居然也怕冷,这一路,堪称风平浪静。 到了景州姜氏,能亲人相聚的相聚,能与朋友相聚的也聚在了一起。 姜堰生被一群少年围在了中间,被他们询问这次的出去是否有趣,姜堰生神色骄傲的问答着问题,突然看见不远处含笑着的凝望着自己温柔的母亲后,耳根微红,脸上一直骄傲的神色笑的略傻。 等到人群散了,女子用手帕擦着他额间的汗,笑着道:“你爹说,这一路你做的很好,剑,应看内在,而非看其外表。” 她肯定是听说了姜堰生在路上拿到剑后的发言,脸上欣慰。 顾清昀也觉得,这次自己定然可以一展身手了。 直到旁边的侍女将姜堰生衣袍放在了温泉旁,姗姗离去。 石室内空无一人,池水氤氲,白色的雾气缓慢的向空中升腾着,姜堰生褪去了衣袍,将剑扔进了水中,语气带着些许嫌弃道:“等这剑绣了,我就告诉大家,不是我不用,而是外表和内在一样,都不中用。” 说到这里,少年深深的叹息口气,得意道:“我好聪明。” 顾清昀:“……”呵,男人。 泡了会儿,姜堰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拿出了在阴阳双子那里搜刮来的书籍,脸红耳赤的看了起来。 不知他看到了哪里,喃喃自语道:“用剑真的可以吗?” 顾清昀在水中脑子被热气熏的还有点晕,突然听见姜堰生的这句自言自语,想起了在阴阳双子那里受到的待遇,被吓的立刻又清醒了。 姜堰生想起了还沉在水底的剑,伸手将其拿起,用手研究似的抚摸着剑柄,让顾清昀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姜堰生道:“花纹有点多,用这个恐怕会出血吧。” 顾清昀:“!!!”刚逃过阴阳双子,现在又冒出来这个人?求你快向原来那般嫌弃我! 他忽然觉得,呆在水中乖乖生锈,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姜堰生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这剑外表是普通了点,但既然是阴阳双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很普通?还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大哥,只是大哥定然会让晓沐诛先试……” 小母猪?先试? 把他在猪身上做那种事? 顾清昀从未受到过这种侮辱,倘若还在几天前,他还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可能还会认为这个人只是想要用剑杀死头猪,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几天前的他了,现在的他,已经懂了这世间的可怕之处。 ——人类,比他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原本还只是一对狗男男,现在直接改成了猪男男了!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姜堰生完全不知顾清昀内心的水深火热,还在一旁喃喃自语着:“倘若是晓沐诛,那他的兄弟姐妹估计也要玩耍一番。” 兄弟姐妹…… 顾清昀浑身都被气的颤抖,还不是一只猪,是一群猪! 丧心病狂!! 姜堰生开始以为自己的手在颤抖,过了半响才意识到,不是他的手在颤抖,而是他手中的剑在颤动着。 “这是怎么了?莫非……” 剑灵开窍,少则百年,聚千年天地之灵气后才方可化形。 姜堰生眼睛亮了起来。 剑灵初次化形,灵识懵懂,倘若此剑无主,兴许他就拥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仙剑了。 就算有主,姜家老祖也有着可以让剑易主的秘术,只是姜堰生不想用激烈手段让已经有主的剑灵臣服。 虽说这把剑模样是普通了点,但仙剑难寻,倘若他拥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仙剑,那必然会惹来大家的羡慕。 比起外表,让大家羡慕自然是更为重要。 只是他同样疑惑,古书记载,剑灵化形,天地异变,怎么外面连个雷声都未曾响起? 不过很快,他的这个疑惑就消散了。 在他的眼前,站着一名少年。 那个少年,容貌慵懒且艳丽,眉眼间风情万种,眼眸只是稍向上一瞟,便勾起人心底晦暗浓墨似的情/欲。 姜堰生捂住胸口处,理智告诉他,应该将目光转移开,但情感上,他却是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那个少年。 未戴发冠,乌墨般的秀发一缕缕随意散落在水面上,池水中升腾而起的雾气不但没有削弱他瑰丽的容颜,甚至增添了一笔禁欲与诱惑相结合的气息。 尤物! 世间少有的尤物! 脑海中跳出这段字后,姜堰生脸霎时就像被晚霞浸透般通红成一片,就连耳根处都带着明显的红意。 他心脏跳的极快,紧张的咬紧牙关开口道: “你……你要不要成为我的剑灵,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 呵,男人。 方才还打算抛弃他,还说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现在,晚了。 “我已经有了主人了。” “而且……”顾清昀目光遥遥的瞥向远处,保持非礼勿视的姿态道:“你没穿衣服。” 姜堰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不着寸缕,原本就通红的脸色,如今更是红的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初次化形的剑灵,灵识懵懂,哪里会这样? 姜堰生慌张的拿过衣袍,快速穿好,心底暗暗觉得可惜,看来这剑是有主人的了,莫非他的主人是阴阳双子? 想到阴阳双子,姜堰生唇角抽搐了下,但心里还存在侥幸心理,询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顾清昀没有忽视掉对方唇角的抽搐,自然也猜到了姜堰生联想到了什么,无奈的解释道:“不是阴阳双子。” 看见姜堰生明显松了口气模样,得意的笑道:“我的主人可是全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姜堰生听完这句话,只当他是说笑,在剑灵眼中,自己的主人自然是最与众不同,这无可厚非,所以拼命忍住快要弯起的唇角道:“那你说,你的主人姓甚名谁?” “他姓……” 顾清昀愣住了。 声音戛然而止。 他听别的剑灵说,自己的主人在全仙界相当之牛逼,可是如今有人突然问起主人的名字后,顾清昀词穷了。 他只好清咳了声,镇定自若反问道:“咳,你难道不知道仙界谁的名声最大吗?” 姜堰生最怕的就是别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于是双手抄胸,鼻孔都快朝天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言语清晰的分析着:“仙界最赫赫有名的仙人是季疏白,可他不是剑修,名声最大的剑修是萧夜闵,可他剑没掉。” “那你可曾听说修仙界谁丢了仙剑?”说完这句,又补充道:“赫赫有名的人物丢了仙剑。” “……未曾。”姜堰生压抑住抽搐的唇角,他说的都是实话,最近修仙界风平浪静,还真没听说过有谁丢了仙剑。 想到这里,他偷瞄着顾清昀的脸,心里嘀咕着,这剑灵恐怕只是徒有其表,所以他的主人才毫不在意的丢弃。 只是这般容颜,况且剑灵难寻,丢的如此干脆的,还真的豪气。 望着顾清昀略有低落的脸庞,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的主人不要你,你何必念着他呢?他对你就那么的好吗?” ……不是仅仅一个“好”字可以形容,而是非常非常的好。 就是太好了,反而有点无聊。 一把从未沾血的剑,能称为剑吗? 顾清昀陷入了沉思,姜堰生循循善诱道: “我会全心全意对待你,以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其实姜堰生对于这番言论也仅仅包有侥幸的期待,他希望顾清昀成为自己的剑灵,内心却很清楚,剑灵对主人的依恋难以割舍,所以这件事很难成功。 而他不知道,这话落在顾清昀耳中直接转化成了—— 以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品尝到新鲜的血液)。 这句话让摇摇欲坠的顾清昀直接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回答道:“好啊!” 言语间,毫不犹豫,很是果断。 第2章 他已声名远播 这次震惊的是姜堰生了。 这剑灵是不是也忒没节操了? 速度也太快了! 古籍上记载,剑灵对其主之情难以割舍,这就叫难以割舍? 姜家老祖是姜家最为神秘的一个人,姜堰生也没见过几回,若是有人要剑灵易主,才会求老祖帮忙。 他是姜家的嫡长子,求求情,老祖自然会帮他。 姜堰生拿起青霜剑,顾清昀跟从着他,姜家的众人,在看见顾清昀的那张脸时,纷纷都吸了口气。 这种惊叹在姜堰生说顾清昀将会成为自己的剑灵后,达到了顶峰,原本只是单纯敬佩的目光下,如今变得极其复杂起来,有羡慕,也有嫉妒。 老祖的院子是整个姜府的风水眼,灵气俱佳,院内的灵草生的茂盛。 院子外站着一侍从,脸色病殃殃的,像是快死了般,鞠躬行礼,道:“少爷,老祖让你先留在这里,老祖要先看这把剑的资质,我们景州姜氏嫡长子的剑灵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剑都可以当上的。” 他那语气倘若再刻薄点,就与画册子中那些恶毒反派形象完全符合了。 这番话姜堰生能理解,姜氏需要的是一把能够与主人沐血杀敌的仙剑,一人配一剑,一剑从一人,若想解开,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可他认为,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姜氏直到现在,也就仅仅两把仙剑,只要他能有把仙剑也就该满足了,挑个什么劲? 顾清昀还是第一次被人轻视,并不生气,反而有点小新奇。 穿过九曲回折的长廊,那顾清昀跟着那侍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内。 外面明明是正午,室内也有烛光,屋内却依旧昏暗。 两排燃的正欢惨绿色的烛火,像是一只只幽绿盯着人看的眼睛,隔着帘幔,顾清昀隐隐约约看见一尊慈祥的弥勒佛像立在小屋的正中间,唇角夸张的笑着。 “你就是堰生带回来的剑灵?” 帘幔的里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光是听声音,只觉得这人是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了,只是既然是姜家的老祖,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翘翘了,说不定打起架来就生龙活虎了。 顾清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帘幔里苍老声音响起:“作为一个男子,长的是标致,老夫很多年没有看见这种尤物了,只可惜咳咳……” 姜老祖不知可惜什么,剧烈的咳了起来,旁边传来细小窸窸窣窣的动静,想必是有人在一旁端茶递水。 顾清昀眉头稍稍蹙起,这屋中熏香味道实在是太浓了,浓烈到甚至有点呛人泛恶心。 可他看那侍从脸色如常,也就忍下来,打算听完那老东西把话说完就离开。 姜老祖喘了口气,接着用那半死不活的口吻道:“作为一个剑灵,你就太失败了,空有一副皮囊,毫无内在,堰生选择了你,真是让我好生失望。” 顾清昀直勾勾望着那尊弥勒佛,未语。 这幅态度倒是让那一旁的侍从心生不满,嘲讽道:“你怎么不吭声?莫非羞愧到难以启齿了?” 话音刚落,那屋子边缘惨绿的烛光开始了左右摇曳,帘幔也开始轻轻的颤动起来,顾清昀鼻尖那浓烈的香,燃烧的更为剧烈了。 顾清昀倒是脸色平静,拔出了一直拿在手中的剑,剑尖指向帘幔中的那个人,叹息道:“你是谁?” 可能这个动作激怒了对方,那侍从苍白的脸色变的狰狞了起来:“你居然敢用剑指着老祖?” 门窗都是紧闭着的,顾清昀在屋内却感受到了风的痕迹。 惨绿色的烛光被吹快要熄灭,帘幔上的玉石剧烈抖动着、撞击着,按理说这应该是清脆悦耳的声音,可落在如今的空气里,却添加了一抹阴森诡异的氛围。 顾清昀没有理会那侍卫怒吼,剑刃直接粗暴的向着帘幔中砍去。 帘幔拦腰折断,玉石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帘幔后空无一人,那侍从脸色暴怒,拔出腰侧的宝剑怒吼着向着顾清昀杀去。 他怒吼的声音很大很凶猛,可当他的剑被顾清昀一把砍断时,那咆哮声就仿佛被掐住似的,突然戛然而止。 顾清昀的剑尖指着他的胸口,神色凝重道:“你们是谁?” 那侍从原本就发白的唇色更白了,脸上闪现着惊恐,摇着头,身子向后挪动着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不要杀我!” 一阵凉风袭来,温热的液体溅到了顾清昀的脸上。 那个侍卫,主动撞上他的剑,鲜血溅了满地,死时,脸上还有着不敢置信的惊恐。 屋内空无一人。 方才姜家老祖有气无力的声音、仆人们端茶递水的窸窣声,仿佛都是顾清昀的错觉。 那绿莹莹的烛光还在燃烧着,围绕在屋子边缘,幽幽暗暗发着微不可见的光。 门窗都不见了,明明在那个侍从死之前还在那里,可现在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 毫无动静。 顾清昀握紧手中的剑,面无表情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动手了。” 依旧毫无动静。 顾清昀快速冲向那尊笑的慈祥夸张的佛像,拿起手中的剑就用力的捅了下去。 怎么就不相信他说的话呢? 就这么一个大目标立在这里,修仙世家还立着佛祖的像,不砍你砍谁? 他这么一砍,脸上一直带着诡异笑容的佛像,笑的更慈祥了。 那佛像终于动了,金色的躯体双手合十,脸上还带着对世间万物般的悲悯:“你不仅杀了我的仆人,甚至还亵/渎佛祖,我要将你永生永世投入到畜生道,不见天日。” “但倘若你选择忏悔,我将宽恕你的罪过,用你做我的侍从来抵消你犯下的罪行。” 那你的仆人死的还挺冤的,自己效忠的主人这么简单就宽恕了“杀死”自己的凶手…… “你既然慈悲为怀,要不你自己来代替我投入畜生道?”顾清昀嘴巴说着,手中的动作却不停:“这样我既不用做你的仆人,你还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岂非一举两得?” 那金像仿佛是真的要贯彻慈悲为怀的心肠,一直在原地保持双手合十的手势。 不过顾清昀怀疑对方恐怕如今不能动弹,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听话的承受自己的攻击。 那金色的身躯不知是什么化成,被青霜砍过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顾清昀没有多纠缠,直接御着剑向着佛像的眼睛刺去。 这回没有那么顺利了,佛像伸出手,双手合十,掌心含住了刺向自己眼睛的青霜,他的剑被那两只金色的手牢牢的粘住,完全拔不出来,也刺不进去。 佛祖脸上咧着唇角,挂着夸张慈悲的笑容,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顾清昀眉头稍蹙,刃剑反手一转,青光闪过,十根手指从空中掉了下来。 “抱歉啊,这剑原来是我的握法不对,怪不得用的不顺手。”顾清昀望着那佛像眼中划过一丝惊恐,唇角扬起恶劣的笑,道:“别害怕,我只是,发现你的弱点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整个身体变的无比沉重起来,意识也开始渐渐变的模糊,无力的向着地面而去。 怎么回事? 隐约中他看见,那个原本死去的侍从,脸色苍白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佛像裂开唇角,笑的无比的灿烂。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已身处在一处牢笼之中,脖颈处被写着符文的铁链子锁住,扯了扯铁链,发现无法动用着周身的灵气。 这暗室阴暗狭小,两边静静的燃着那惨绿色的烛光,灯火小小的,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他的身前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的剑灵,那头发在这黑漆漆的暗室中,称着这那微弱的绿色烛光,显现的极为明显与漂亮。 灵气是一个剑灵生存于世的魂,若没有灵气,就说明这剑灵已经快不行了,而那银发剑灵浑身的灵气不过浅浅的几缕,淡薄的像是快要消失殆尽了。 然后对比一番后,顾清昀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铁链要比对方的粗重后,就不吭声了。 “你在这里呆了有多久了?” 没有人回话,换句话说,前方的那个银发剑灵已经没有力气回答顾清昀的问题了。 顾清昀拉扯着那铁链,在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一边开始慢慢的割了起来。 “……我已经试过,没有用的,你放弃吧。” 空气中忽然传来这道声音后,顾清昀划割铁链的手指稍顿道:“原来你还清醒着。” 那人在他的身前,顾清昀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银色的长发拖地,明明灵气虚淡的快要消散了,听见顾清昀的问题,依旧笑出声来:“我还没死,只是浑身疲倦罢了。” 顾清昀想到这个人来到这里应该呆了不少的时间,对这周围的环境应该比自己要熟稔一点,用匕首割着那铁链时,询问着:“你来这个地方时,有没有看见一个过侍从?” “那侍从脸色是不是病恹恹的,皮肤极其的苍白?”那男人一听就知道顾清昀究竟是想问什么问题,嗓音中还带着笑,只是那笑中有点虚弱和苦涩。 “你抬头看看。” 顾清昀抬头,看见屋梁上挂着的那些东西后,又神色默默的将头低了下去。 “噗,对你所看见的满意吗?”那个人很满意顾清昀的反应,一边虚弱的笑着,笑累了就开始喘气:“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清昀面无表情回答着:“杀了屋梁的东西后,被我们慈悲为怀的佛祖送进来的。” 那天花板上,种着一只只门口那侍从。 是的,种。 像是植物般,头发像是根一般盘旋在房梁上,一个个的侍从吊在上面,关键还每个长的都一模一样,都是那苍白的脸,病恹恹快要离世的模样。 光是看见一个,那叫做惊悚。 倘若是看见上面一堆,那就是毛骨悚然了。 那银发男子虽没有看见顾清昀僵硬的脸色,却也可以猜的出来对方脸上的精彩,解释道:“那东西被唤做恶鬼,对于我们剑灵而言,他们的血就相当于迷药于凡人,我们碰不得。” 怪不得最后他会浑身无力。 望着头顶的一坨,顾清昀头皮发麻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那个人沉默了片刻,叹息道:“……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哀与茫然:“我没有办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每天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暗,闭上眼睛,依旧是一片黑暗,你看不见星辰、明月以及阳光,你是我来到这个暗室后,第一个接触到能说话的东西。” 他扯着这铁链停住了,他想安慰这个银发男子,却又不知究竟该从哪里安慰起。 就这么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顾清昀就发现,自己的灵力被这锁链吸走了不少,只是这灵气究竟是要运输到哪里?他猜要么是养头顶的那群“恶鬼”去了,要么是做那假佛祖的养料去了。 空气间沉默了会儿,银发男子道:“……其实,我有出去的办法。” 一直想要出去的顾清昀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割着铁链。 那男子也没换顾清昀听完这句话后的反应,继续道:“只是我灵气耗的太多,光凭我一人,能力不够。” 顾清昀依旧割着铁链。 银发男子:“……” 清咳了声,他接着道:“你看见那绿色的烛光了吗?” 顾清昀手上的动作稍顿,瞥向周围,道:“看见了。” 得到顾清昀的回应,他似乎松了口气,继续道:“那绿色的烛光,是由无数死去的剑灵所组成,剑灵的灵气往往相通,你试试看,可不可以借助他们的灵气。” 顾清昀松开一直紧握的匕首,闭上眼睛,用灵气感知着,他才发现,那烛光是一个个死去的剑灵的腿骨,在黑暗中,细微的燃烧着。 死前被人吸取灵气,死后被还要被做成蜡烛燃烧殆尽。 何其可悲。 他用灵力试探着,发现可以与那些剑灵的灵力融为一体后:“所以呢?” 耳边是那银发男子冷静的声音:“不管是什么灵器,都有着它的上限,只要你灵气超过那上限,就意味着,可以出去了。” 顾清昀发现那灵气的确可以与自己融为一体后,开始了慢慢吸取。 他方才试过,这铁链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用这匕首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而那个银发男子说法看似有道理,但顾清昀依旧保持了些许警惕。 毕竟都不熟,空气陷入了沉默,可能快要出去了,银发男子松了口气,侧头道:“这次,还真是多谢……” 话语戛然而止。 顾清昀没有理会对方突如其来的沉默。 闭眼,运气。 小腹隐隐发着热,鼻尖冒出了冷汗,终于等到耳边的铁锁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后,他才睁开眼,不知对方看了多长时间,眼中带着满满的震惊与错愕。 “你……怎么了?” 对方未语,只是银色的瞳孔微微泛着红。 “你可是顾清昀?” “是又如何?”莫非他的名声都已经传播到了这里? “手中的剑可是青霜?”银发男语气急切。 “自然!”顾清昀斩钉截铁,终于遇到识货的了,不像前面的那些,大名鼎鼎的青霜,结果没人意识到它的牛逼之处。 他似乎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顾清昀的铁链终于碎了,头顶上开始有细微的粉尘、石子坠落在地,石子掉落的越来越大,眼前有白色的光晕在眼前闪过。 那是出口。 “这里快塌了,走!” 顾清昀想要打开那男子身上的铁链,却发现那银发男子站起身来,原本应该紧紧锁住的铁链应身而落。 “你……” 迎着顾清昀震惊的眼神,男子笑着开口道:“快走。” 地面上亮起大片因门被打开后才显现出来的红色的阵符,原本一圈又一圈的印在男子的脸上,如今正在向顾清昀的身上转移。 暗室的震动也越来越大,是快要塌了。 “我原本是剑灵,因想要活下去吸取这里的灵气成为了这暗室的阵眼,而地上画的,是替身符。” 阵眼无法离开暗室,而替身符将他阵眼的身份转移到顾清昀身上。 他计划了很多年,具体有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要出去的,从来就不是顾清昀,而是他。 可他现在却笑着说:“顾清昀,我的名字是远顷,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记住我!” 地面震动着,裂开了一道长而深的缝隙,男子脸上的红圈在越来越淡薄时,一把将顾清昀推了入出去。 石头落下,砸在他的身上,银色的头发被飞扬起的尘土沾染上其余的色彩。 记住他? 无主的剑灵的确会向更有名的剑主献上崇高的敬意,莫非这个人认识他的主人,所以才对他同样献上这么高的敬意? 那他这是不是就叫做,剑仗人势? 石块落地巨大“轰隆隆”的声响,暗室快速的崩塌着,直到将那道银色身影全部掩埋。 耳边传来刀剑撞击、人群惨叫的喧嚣声,发生了什么? 转身。 姜府尸体遍布满地,姜堰生脸被一只脚狠狠的踩在地上,那脚的主人浑身被裹在黑色的衣袍内,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 发现顾清昀后,那黑衣人眸光闪过一丝惊艳,但踩着姜堰生脸的脚特意转了几圈,悠闲的开口道:“你认识他?” 顾清昀看着姜堰生肿了大半可怜的脸,飞快且又坚决的选择了——摇头。 笑话,这么关键时刻,他自然是选择性——脸盲。 第3章 他终于等来了主人 摇头之果断,让人措手不及。 姜堰生脸肿了一半,看见顾清昀坚决的否定后,嘴巴“呜呜”的发出了悲鸣,那看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可真是看者流泪,闻者伤心。 顾清昀望天,假装没有看见。 那黑衣人看见这一幕后,口中发出桀桀笑声,阴阳怪气道:“管你们认不认识,来人,将他活捉!” 他手中指的就是顾清昀。 顾清昀心里暗骂着倒霉,真的是麻烦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可以听见一旁的房屋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星点火花随着尘烟随风飘摇,顾清昀站的笔直,拔出了腰侧的剑,唇角弯起道:“抓我?你,确定?” 他的身后烧着凶猛的大火,长发被热风吹起,如同是在被烈火燃烧,星点火花溅到衣摆处,烫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眨眼的功夫,顾清昀就被一群面具人团团围住。 烈火,皓月,清风。 黑衣人喉头一紧——身处逆境、宁折不弯,如此美人,就快被他折服、弯腰,将亲手在他的身上沾染上自己的痕迹,想到这里,他贪婪的眼神更加□□裸了。 姜堰生看见顾清昀拔出剑后,眼神闪现着期待,那次他在老祖屋前等了许久,直到侍从告诉他,那剑灵走了后,他才心情低落的离开。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些面具人就过来了,杀、烧、掳、掠,无所不做! 不仅武力强大,手段也极其恶劣,让他们措手不及,而他们关键时刻求救的姜家老祖,不知为何,这种时候,老祖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具人们不知在找着什么东西,最后盯上了姜堰生,决定要将他献祭给魔尊。 没过多久,顾清昀就出现了。 一人一剑,泰然处之。 姜堰生不知道他的实力,但他心中暗想,这么淡定,想必是有一定实力的。 于是眼神中不由的露出了期待。 顾清昀自然看见了姜堰生眼中的期待,唇角略有抽搐,他以为最多就二百多人,没想到最后居然来了近千人,怎么办,他想投降…… 他这个抽搐的唇角落在别人眼中,却成为了…… 面具人:妈的,居然在嘲讽我们! 姜堰生:这脸上的嘲讽实在是太帅了! “杀!杀!” “杀!!!” 听见这声音,姜堰生对顾清昀开始陷入了担忧,于是他又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朦胧水光。 难道是…… 是…… 担心自己? 姜堰生寒冬般的心被注入一段暖流,殊不知顾清昀望见蜂拥而上的面具人,陷入了绝望。 卧槽,怎么有这么多人?!! 原本他以为杀人灭口是个偷偷摸摸的事情,所以不会来太多人,直到望见身旁的那么多面具人后,顾清昀整个人陷入了心如死灰。 眼中甚至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手中的剑不停的挥舞着,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身体中的灵气在渐渐丧失,那些面具人后面的补上前一个,像是永远都打不完。 青霜剑不知被谁踢飞了,那面具人眼中带着喜悦,刚想抓住他,却被转回的剑抹了脖子。 站在远处观望的黑衣人有个猜想在心底缓缓划过,从怀中拿出了一串铃铛,那用银色的铁链串在了一起,每个铃铛都玲珑可爱,可当其撞击在一块时,对于顾清昀,便成为了一种折磨。 一阵诡异的梵音从铃铛中响起,顾清昀浑身无力的半跪在地。 那是什么? 黑衣人看见这幕,眼睛一亮,桀桀的大笑出声:“天助我也,没想到果然是剑灵!” 面具人退下,黑衣人用更贪婪的目光扫视着顾清昀全身,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得意的笑道:“倘若你是要做我的剑灵,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顾清昀陷入了沉默。 他总觉得,做这个人的剑灵,要面临的除了杀人放火外,还有一些其他违背天伦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手段残忍,同意了他,就相当于违背了他心中惩恶扬善的正义。 顾清昀开口道:“我做!” 姜堰生听见这句,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悲切着大吼:“没想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而那黑衣人脸上的神色不仅没有好转,甚至寒冷了几分,他舍不得破坏顾清昀的脸蛋,却伸出一只脚踩在对方的手背上,冷笑着:“演的不错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吗?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清昀忍住手背上的疼痛,试探道:“那我不做?” 黑衣人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语气中带着些许暴戾道:“既然不愿意做我的剑灵,那我留着你有何用?!” 顾清昀:“……”不做不行,做也不行! 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然后顾清昀就看见那个黑衣人又拿出了怀中的铃铛,摇了起来。 那铃铛声清脆悦耳,落在顾清昀耳中,却是夺命音符,让他浑身剧烈疼痛起来,尤其是胸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碎了。 他不会是心要被震碎了吧? 那人还在摇,仿佛顾清昀脸上的痛苦对他而言是一道兴奋剂,让他眼中的兴奋越发的明显。 吐了一口血,顾清昀被自己的血水呛的咳了起来,浑身像是被扔在水中湿透了,眼中已经开始出现幻影了,耳边隐隐可以听见胸口处心脏产生裂缝的声音。 “……不要摇了。”顾清昀浑身痉挛,眼前发黑,声音嘶哑且无力。 那黑衣人眼睛却越来越亮,看见顾清昀痛苦,他反而越发的兴奋。 “领主,下雪了。”他身后的一面具人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雪开始时只是点点几片,可不一会儿,就熄灭了方才还燃烧猛烈的火焰,面具人被这风雪吹的睁不开眼睛,这雪却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 黑衣人停了手中的铃铛,灵力低弱的面具人甚至开始忍不住瑟瑟发抖。 黑衣人听见手下说冷,还觉得是手下不忍心面对这幕的矫情,可后来他也发现有点冷后,才意识到这场雪的不对劲。 “敢问是何方高人?”他拔出了腰侧的剑,雪中,不停有“刷”的声音响起,众人警惕的望着四周,直到耳边出现了脚步声,那声音很轻,是鞋子踩在雪面微微的沙哑。 远远的,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这雪中缓缓走来,那人手中持着把二十四节鱼骨伞,衣摆随着冷风轻轻摇曳着。 面具人看的出,这人浑身上下毫无灵气可言,就是一普通凡人,恐怕是哪里冒出的装神弄鬼之徒,冷笑道:“领主,不如我们将他……” 他话犹未尽,但周围人都懂他是个什么意思。 虽知道这人毫无灵气,但面具人们依旧谨慎,悄无声息的包围住那人,那人像是毫无察觉,只是向顾清昀的方向走去。 一声令下,面具人们蜂拥而上,他们人多,对方再如何诡异,耗也能将他耗死。 没人看的清那人是怎么出手的,面具人们只觉得脖颈一凉,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黑衣人手中的剑被吓的掉落在地。 只是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是听从自己指令的手下,现在只剩下地上满满的尸体,他一向识时务为俊杰,立刻跪地求饶,道:“我愿用心魔起誓,日后定报答真人,只求真人饶我一命!” 他杀人时,只觉得心中痛快,可如今得知自己性命不保,却又心生恐惧。 手袖处藏了把匕首,这匕首是魔尊赏赐给他的,他当然不敢真的相信那人会放过他,所以打算趁那人不注意之时,再选择偷袭。 可他没想到,手指开始不听使唤,拔出袖中匕首后,居然捅向了自己的胸口,鲜血汹涌而下,落在这白色的雪地间,像是一朵朵无声的杜鹃花。 “你是……你是季——” 口中吐着鲜血,临死前,他终于想起了那人是谁,只是为时已晚,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那道纯白色的背影。 雪还在静静的下着,悄无声息,顾清昀在这雪中,胸口反而不痛了。 那人停住了脚步,一朵朵白色透明的雪花随着小风在他的衣摆处随意绽放,隔着雪幕,顾清昀看见了那双在印象中一直波澜不惊的琉璃色眼眸。 他的心中惊异却又很欢喜。 冷风拂过,那人向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手指在这飞雪显现出病态的苍白。 主人! 顾清昀同样伸出手,欢快的向他跑去。 喜悦的心戛然而止。 鼻尖嗅到一阵清冽的冷梅香,顾清昀惊措的看见那把鱼骨伞落在雪地间,轻轻的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他被那人紧紧的抱住,耳边传来对方低哑而又磁沉的声音。 “这次,你想跑到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主人! 你究竟想对一把剑做什么?!! 第4章 终于见面了 顾清昀的鼻尖嗅到了对方肩头落雪融化后与冷梅相交融的气息,这距离太近,对方抱的太紧,若换做是曾经,他肯定也会欢喜的回抱回去,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顾清昀却有些犹豫了。 他想过很多与主人相遇的场景,每次他都是又酷又炫的出场,然后主人眼中必然是一片赞叹,紧接着就是两人把酒言欢。 他畅想过那么多场景,却不包括如此这番被人抱在怀中…… 用力推开了对方,迎着那人清冽的目光,顾清昀心虚高声道:“你你你……你认错人了!” 这话刚说出口,顾清昀就后悔了。 他究竟说了什么?!! 顾清昀心里一片懊恼。 这么明显的谎言,肯定会被拆穿。 拆穿之后会面临着什么? 会不会被拿去做工具?想到阴阳双子那对奸夫淫夫,顾清昀浑身一颤,想要开口再解释一番,谁知对方却哑然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顾清昀:“!!”卧槽!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如今他应该说什么?顾清昀倒是有口难开了,难不成说,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哈?哈?哈? 雪停了。 顾清昀肉眼可见上空一人御剑而来,那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高高的发冠,唇角边的八字胡须一抖一抖,脸上的神色却是乌云密布,走下剑面,那把青色的剑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他蹙着眉头道:“季疏白,拜师大会好端端的你做甚?快回去!” 拜师大会三年一次,每年季疏白都因种种事情而推辞,今年倒是无事,可这次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将季疏白请来,又花费心思让萧夜闵获胜,就是为了让萧夜闵拜季疏白为师,在拜师大会那种肃穆的情景下,季疏白自然也不好拂了萧夜闵以及自己的面子。 他算计的明明白白。 结果倒好。 关键时刻,季疏白居然跑了。 速度贼快。 最可恶的,他还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气的他的八字胡须一直在颤抖。 原本一直趴在地上的姜堰生听见“季疏白”三个字,立刻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眼中满是激动与惊喜,跪在对方面前道:“求仙人拯救我姜家于水火之中!” 说完,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声音都贼亮,顾清昀不仅听的一清二楚,甚至于,还看见了对方额头上渗出的鲜血。 青衣男人替季疏白随意着“此事回头再议”,顾清昀能感受到他的敷衍,姜堰生自然也能感受的到,却只是咬着牙不置一词。 青衣男人拉扯着季疏白的衣袍道:“先处理好拜师大会,这里的事情等回头再处理!” 这一回头,恐怕要等上许久功夫了。 季疏白没有理会青衣男人在一旁的催促,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清昀身上,他指了指顾清昀腰侧的剑,轻声道:“这把剑,我有点眼熟。” 曾每天挂在书房,日日相对,能不眼熟吗? “这把剑不是你前段时间掉了的青霜吗?怎么落入了这……人的手中了。”青衣男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顾清昀,眼中闪现过一丝惊艳。 青衣男子来时顾清昀还是背对着他,况且他太过着急,恨不得将季疏白打晕拖回玄天门派中,哪里会特意去观察这人的模样如何。 在探究的注视下,顾清昀硬着头皮将腰侧的剑拿下,递给对方,道“我……不小心捡到的。” 完了…… 倘若对方要拿走这把剑该如何? 他毕竟是剑灵,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可今日的情形,却是为了圆一个谎,不得不说更多的谎。 季疏白接过剑,似乎是怀旧的弹了两下剑身,这弹的虽是在剑上,却如同弹在顾清昀的腰侧,他立刻浑身像是被电流窜过,酥酥麻麻,脸上立刻绯红了一片。 季疏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青衣男子听完这句,脸上立刻扯开一抹怪异的笑:“那你运气真好,请问是在哪里捡的呢?” 能够在玄天门派偷东西,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季疏白身边偷走青霜剑的人,莫非傻了不成,偷完剑后便将剑扔了? 然而事实虽非青衣男子所想,偷完剑便扔了那般,但倘若被青衣男子知晓阴阳双子偷剑只是为了鱼水之欢这件事,恐怕更是让他难以接受。 “在……洞穴捡的。” 青衣男子冷哼声,还想讽刺一番,在洞穴捡的?是将所有人都当做傻子吗?刚想说出,张开口却发现嗓子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青衣男子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季疏白居然对他用了静言咒! 一般这都是他惩罚门下弟子用的手段,如今有人敢用到他的头上?? 可对他用这门咒术的人是季疏白。 于是,青衣男子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只敢对这个施咒人用愤怒的目光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却发现季疏白连个眼神都没送给他,只是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剑。 过了片刻,季疏白的视线终于从剑转移到顾清昀的脸上,那一瞬间,顾清昀仿佛看见他眼底的冰霜消散,带着潋滟的水光,不过转瞬即逝,似只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对方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耳边听见的却是: “我瞧你根骨上佳,若不嫌弃,可愿意来玄天门派修行。” 顾清昀:“??”哈?? 青衣男子仔细端详顾清昀,发现这人的确是块顶好的修仙材料,比起萧夜闵也毫不逊色,他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季疏白的眼神依旧那么的毒辣。 玄天门派乃修仙界最大的门派,青衣男子倒是不害怕顾清昀会拒绝。 没想到顾清昀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 望见这脸色,季疏白也没接着问下去,倒是一旁的姜堰生着急开口道:“我乃姜氏嫡子,从小根骨上佳,至今未曾拜入任何门派!” 这番言语铿锵有力,让青衣男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季疏白瞥向了姜堰生,而顾清昀也趁机向姜堰生使眼色。 这把剑是季疏白的,他又是剑灵,所以动动脑子就知道,他的主人就是季疏白。 所以…… 姜堰生,要不就由你来说明事情的发展?到时候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姜堰生揭穿后他就喜极而泣的与主人相认。 然而姜堰生…… 以为顾清昀是眼睛抽了。 所以直接无视了他这个抽眼睛的举动。 季疏白道:“你的确根骨不错,今晚的事情,玄天门派会调查清楚,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得了季疏白的应允,姜堰生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一时间又悲又喜,悲的是,家族不存,喜的是,玄天门派肯为他调查,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姜堰生头脑还是一片茫然。 “你倘若不嫌弃,如今正是玄天门派三年一度的拜师大会。” 顾清昀觉得这话听起来相当的耳熟,而一旁的青衣男子唇角隐隐抽搐,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少年的根骨好到需要季疏白亲自邀请的程度。 平日里也没见季疏白这么热情啊! 可姜堰生并未想那么多。 怎么可能会嫌弃?! 玄天门派,曾是他做梦都想去地方! 姜堰生暗沉的眼睛又悲又喜,而一旁的青衣男子却暗自咋舌。 倘若不是那浑身气场无法伪装,青衣男子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静言咒已经被解除了。 即使青衣男子很同情姜堰生,但有些事情他还是要提醒:“拜师大会已经结束。” 所以说,你来到玄天门派,是要从头开始,没有所谓的一步登天的事情。 然后青衣男子听见季疏白说道:“无碍,这次是我想收徒了。” 青衣男子:!!! “魁首我便将这把剑赠他。” 顾清昀:!!! 开始时,顾清昀听见让自己修仙的消息时,他很为难,他既担心自己身为剑灵的事情暴露,又想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拖出,可当季疏白拿出青霜剑后,他整个人就惊悚了。 主人居然不要他了?? 而一旁的姜堰生看见青霜,先是一愣,随后眉头蹙起,暼了眼顾清昀,未语。 青衣男子脸上神色如常,但内心早就混乱的一批,严重怀疑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他不知劝过多少次让季疏白收个徒弟,结果一直无功而返,季疏白多宝贝这把剑,整个修真界都有目共睹,没想到今夜,季疏白居然说要收徒送剑??? 这种事情还买一送一? 今天仿佛就像做梦。 掐了手臂一下,发现,这他妈居然不是做梦?! 卧槽,季疏白要收徒了??? 还将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剑送出去了??? 顾清昀语气急切道:“你你你……你方才说的可还算数?”他指的是季疏白方才邀请他去往玄天门派修行之事。 没想到这人居然被青霜剑所吸引了。 青衣男子不由露出隐晦的笑,这人根骨的确难得一遇,假以时日,必然成大器,不让他来到玄天门派是个损失,可方才拒绝玄天门派的邀请,又实在是不留情面。 倘若就这么直接答应,玄天门派的威严何在? 不如为难片刻,再同意。 青衣男子脑海中就连怎么为难对方都想清楚了,不能太严苛,否则人就跑了,也不能太简单,否则没有意义。 然而这些想法,在季疏白迅速的回答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自然算数。” 青衣男子:“……”他怎么没发现季疏白有这么好说话? 雪在地面已经融化了,原本烈火燃烧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你们二人都愿意来到玄天门派,自然是由我与掌门为你们引路。” 掌门? 姜堰生大吃一惊。 传说玄天门派的掌门向青衣总是一身青衣,名字像是应了他的装束一般,未遇其人,脑袋里就先浮出他青衣的轮廓。 看见向掌门这身装束,倒是真真符合那些传言。 他居然随随便便就遇见了修仙界的大佬级别的人物,若换做曾经,姜堰生定然是会到处炫耀的,可如今他望着身旁的断壁残垣,又是一时未语。 顾清昀向来对这些名字没有什么概念,向青衣?谁?没听过。 他连主人的名字都可以忘记,更别提那些长年没接触过几次人的名字了。 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定,这种气定神闲,反倒是让向青衣高看了他一眼。 听见他名字还能面色如常的,这是头一个。 不过能拒绝季疏白盛情邀请的,这也是他遇见的第一个。 “掌门你先带那位少年回门派,我稍后便来。”季疏白这么说着,而向掌门也丝毫不觉怪异,拿出了法器,带着姜堰生回去。 等走到一半,他唇角勾勒出隐晦的笑,从法袋中掏出一枚法螺,放在了耳边。 呵,法器明明能带十余人,如今四人都带不下,真的是好拥挤啊! 有趣,真有趣。 向青衣眼神闪过兴奋,他在离开时,特意偷偷的在地上画了个符咒,如今将法螺放在耳边,便能够偷听到自己离开后,那边究竟会说些什么。 然而,兴奋的心情在接触到法螺里的毫无动静时,戛然而止。 凉风习习,迎着月色,季疏白掩袖单手将地上的符咒消除掉,侧身对一旁的顾清昀说:“你会御剑吗?” “……不会。”作为剑灵,他可以御剑青霜,但他为了掩盖自己身为剑灵的身份,反而干脆否认御剑飞行这件事。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闷笑,有一瞬间顾清昀以为对方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可当他抬起眼,发现季疏白神色并无任何变化后,又认为自己是多心了。 季疏白右手掌心唤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剑,这剑浑身通透,剑柄处有着莲花的纹路,在黑夜中隐隐有流光顺着纹路划过,极其好看。 “这把剑名曰——昭雪。” 他踏在剑面,向顾清昀伸出了手,隔着莹莹的玉光,顾清昀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将手放在了季疏白的手上。 那手很凉,季疏白另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侧,似笑非笑道:“你既不会御剑。“ ”那我教你,御剑。” 第5章 继续在剑鞘中生锈 御剑? 顾清昀想起姜堰生曾说过季疏白不用剑这件事,而他的主人又是季疏白,一时间顾清昀似乎懂了自己为何没经历想象中渴望的那些腥风血雨。 他的主人压根就不用剑啊!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未沾血腥! 等等,那他存在的意义在哪儿? 清了清嗓子,顾清昀小心翼翼问道:“我听别人说,你不用剑。” “……很久年前用过。” 所以顾清昀推测,青霜曾经是季疏白的剑,而顾清昀化成剑灵的时间又太晚,所以没有这方面的记忆,等到季疏白名声四起后,那时已不再用剑,所以修仙界才留下季疏白不用剑的传说。 所以他才会被迫安静如鸡的藏在剑鞘中。 顾清昀理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觉得自己过的完全就不是一把剑该过的日子,哪把剑没杀过人?就算没杀过人,鸡总是杀过吧,结果倒好,他是在剑鞘中生锈了,也没碰过血。 “那即使某一天,青霜剑中有剑灵了,你也会将这把剑送人吗?”想到可能会换一个主人,顾清昀有种被遗弃的错觉,只是依旧有点期待对方的答案。 稍稍抬眼,正巧季疏白也在看他,凉风习习,映着皎月,对方素色的衣袖微拂,瞳孔中仿佛有滩未曾化开的清墨,让人猜不透里面藏着什么,不过很快,季疏白唇角勾起,给了顾清昀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你猜?” 顾清昀唇角抽搐,未语。 他猜不到。 御剑途中,季疏白说了不少关于御剑的事宜,只是顾清昀大脑似乎有自我屏蔽的技巧,事后顾清昀完全记不起来对方说了哪些东西。 倒是心思一直在季疏白扶着他腰侧的手臂上,可能顾清昀的心不在焉被发现了,对方松开了手指,可能是无意,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别在腰侧青霜的剑柄,这一下,顾清昀瞬间腿软,差点没直接在剑上跪下来。 顺势被季疏白扶住,顾清昀也顺手握紧住对方的手臂。 等身体都平静下来,他咬着牙道:“我没事。” “真的?”季疏白嗓音一直清冷,顾清昀稍侧头,发现对方脸色淡定,像方才发生的只是一场意外。 “……真的。”其实他的腿还有些许发软,但不仔细观察是无法看出的。 顾清昀就不明白了,怎么季疏白碰到青霜,他就像是磕了药般,反应那么的激烈,而阴阳双子、姜堰生触碰时,他就没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路途,顾清昀注意力总被季疏白腰侧的剑所吸引,担心再次发生方才的意外。 所幸,接下来的路途中风平浪静。 玄天门派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的门派,没有之一,仙山环绕,灵气丰盛,在踏入门派的边界时,顾清昀便感受到了充盈的灵气,整个身心都安静了下来。 由于季疏白从未踏着青霜御剑飞行,所以对于顾清昀,可以自由自在的望着身下的景色的体验,实属奇特。 季疏白忽然道:“第一次踏在剑上的人,心中难免会有所恐惧,你倒是不同。” 顾清昀:“可能这就是天赋异禀,天才少年?” 耳畔似乎传来对方的轻笑声,顾清昀耳廓发着热。 当昭雪剑在玄天门派上划过时,地下一片哗然声。 “居然有人敢在拜师大会这种关头御剑飞行?!” 拜师大会期间,弟子们通通禁止御剑,猛然看见一人御剑在玄天门派,瞬间引起了众怒。 “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护山弟子呢?难道没人拦着他吗?!”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御剑?!” 也有谨慎的弟子,拉住旁边的人道: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再怎么重要能有拜师大会重要吗?” “万一是门派的长老呢?” “长老个屁!门派哪个长老我没见过?我就没见过这么年轻的长老!还有那剑,我就没见过在玄天门派还这么嚣张的剑修!”说话的那人正巧是望山峰长老的最疼爱的孙子高杍衍,他拿拔出剑,脸都被气的猪肝色。 玄天门派弟子的剑通常的古朴敦厚,寓意是让他们更注重剑的能力,而非外在。 但昭雪不同,浑身晶莹剔透,隐隐流露出玉色的流光,可与皎月较光辉,若是白天,还不如此招摇,但换做夜晚,在黑压压的空中,上空突然冒出这么一把剑,御剑者还如此的随意,散漫,如今刚好结束拜师大会,突然冒出了这个人。 这人倘若是玄天门派弟子,那就是脑子坏了,居然这种关键时刻御剑飞行。 这人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莫不是对玄天门派莫大的挑衅? 况且,他们为了这个拜师大会奋斗了那么久,不少人付出了艰辛,最终却抱有遗憾,在拜师大会最后一天,这个人的出现,简直是拉满了所有弟子的愤怒值! 于是众人纷纷御着剑,准备一展身手。 顾清昀看见下面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懵逼了。 像是要解答顾清昀心中的疑惑,季疏道:“……咳,我很少出来。” ……您真谦虚。 您这已经不是很少出来的地步了,您这完全就是从未在弟子面前出现的境界了! “其实,我们应该可以很安静的进来?” “嗯。”语气平静的过分。 “那我们为什么不……” 话语被打断,季疏白面色沉寂,夜晚的凉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琉璃色的眼眸泛着月光的清冷,他嗓音淡淡:“哦,忘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为了对付敌人准备了所有的装备,结果对方只来了一个三岁小孩! 季疏白似乎注意到顾清昀抽搐的眼角,仿佛是为了他考虑,贴心道:“要不我们重新再进来一次?” ?? 重新进来的举动是认真的吗? 考虑到某些可能,难道对方是将他当做傻子耍?! 顾清昀怒而侧头,正巧撞进了对方戏谑琉璃色眼眸中,像是隔了层温柔的薄雾,细碎着月光的轮影。 “生气了?” 顾清昀耳廓微红,扭过头不敢看他,对视的瞬间,他有点招架不住。 “你在担心什么?”季疏白低笑道:“这里是玄天门派,你是……你是我带进来的人,自然应该堂堂正正的进来,就算是招摇点又何妨?” 他这不是招摇! 他这个是在拉仇恨! 并且瞬间可以拉满仇恨的那种! 瞧下面怒目而视的弟子,顾清昀深感自己任重道远。 季疏白蹙起眉头,扫了眼下面准备御剑的弟子,手指轻弹,一阵威压扫过,下面弟子们手中的剑直接落地,剑声如下雨般“哗啦啦”的连绵不绝,煞是好听。 “我是季疏白。” 这五个字透着灵力传到众人的耳中,原本还很慌乱想要偷偷告诉长老们强敌入侵的弟子们,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了地上,欢喜的直接喊娘了。 季疏白??? 卧槽!!! 他们居然见到活人了?!! 啊啊啊啊啊,他们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季疏白了! 那剑招摇? 那叫做招摇?! 谁说招摇就把谁的头拧下来! 他们恨不得他们的凌虚尊上再招摇一点,每天御剑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顾清昀看见下面开始哭泣甚至开始求神拜佛还愿的弟子们,整个人又继续陷入了懵逼之中。 他们不就是来修仙了吗? 求什么神?拜什么佛? 他开始以为这是那五个字是表明身份的方式,可看见下面那群整体行为异常于常人的弟子,有点怀疑玄天门派的弟子是不是整日修仙把人修痴傻了? 莹白色的流光在天幕划过,顾清昀脚下的东西发生了变化,由原本气派威严的楼宇,渐渐变化成了一片片翩翩桃林。 开始只有几株桃树,可越往前去,桃树越来越多,一株株桃树映照在月光下,带着静谧的粉。 再往前便是小桥流水琼楼玉宇了,这个地方顾清昀有所了解,他曾在那玉楼中过的那叫做一个潇洒。 剑落在地面,他跳了下来。 跟着季疏白来到了玉楼内,路上寥寥的几名扫地童子,看见季疏白身后的顾清昀,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你就暂时住这处。”光看这楼台的外表,倒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可等他进入楼内,结果出乎了顾清昀的意料之外。 该少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只是里面并不像楼外看见的那般金碧辉煌,美不胜收,比起顾清昀想象中用金子做的地面,翡翠做的珠帘,白玉雕的桌椅那种奢华、腐败的模样,这里堪称朴素。 可等顾清昀躺在榻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天地之灵气自发在身体周旋了一圈,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了声,这也太爽了! 这床榻看似外表不引人注目,却能聚聚天地之灵气,实在是个稀罕宝贝。 这一躺,顾清昀缩在里面起不来了。 这种宝物,别人要换做别人,一定要每天悉心佩戴,哪敢放在外面,就算是在家中,恐怕也担心被人惦记,还不如放在身上,严密保存,更为稳妥。 要是被人知道聚天地宝物被人做成了床榻,还是这么一大块,定然要捶胸顿足,骂两句暴殄天物。 只是,若持有这件东西的人是季疏白,就又另当别论了。 顾清昀躺在床上,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又想着该怎么拿回剑,就这么迷迷糊糊中睡到了天亮。 他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屋内依旧是昏暗的光,熏香在案桌上缭绕着,顾清昀猜不透现在是什么时辰,洗漱完推开门,才发现外面太阳早高高挂起。 楼外站着名弟子,看见顾清昀后,眼眸中闪过惊艳,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公子,掌门请你过去。”那小弟子有一张很讨喜的脸,就算不笑时也眉眼弯弯,让人亲切,更别提现在笑起来的模样了。 掌门? 就是昨天那个青衣男子吗? “你怎么不进去等?外面太阳多大啊,你这般弄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弟子脸上闪过诧异,很快转瞬即逝,眼角弯起道:“无名楼内设了禁制,我们进不去。” 无名楼,没有名字的楼。 主人好省事的取名方法…… 前往的地方玄天门派最中心的大殿,作为玄天门派的弟子,御剑飞行是最快的方式。 顾清昀有点迟疑道:“可是……”可是他注定不能离青霜剑太远,毕竟,他是剑灵。 小弟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会御剑,笑道:“放心,过去很方便的。” “我能不能不去……” 那弟子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道:“那我会被掌门惩罚的。” 望着对方惨兮兮的模样,顾清昀叹息道:“……如果我走着走着人消失了,那你不要怪我。” 对方笑着不以为然。 跟从弟子走到山脚下时,用袖中掏出了小小木头而制的扁舟,吹了口气,放在了山脚的湖泊内,那舟快速的变大,他说:“我们划舟过去吧。” 顾清昀对这种过去的方式没有意见,只是略有诧异,好奇道:“御剑不是最快吗?” “你会御剑?”那弟子回答的太快,显然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担心这话会让对方心理不适,咳了声道:“其实比起御剑,我是觉得我们乘着舟,路上吹着风,倒是别有滋味。” 对方说的的确让人有些许心动,顾清昀跳上了舟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顺便回答了那弟子提出的问题:“我会御剑。” 小弟子沉默了瞬,小声嘟囔着:“……那我们还是御剑过去吧。” 顾清昀:“……” 他借了把小弟子的剑,跟随着对方来到了玄天门派的中心处,本以为这个距离身体会撑不住,没想到却依旧凝实。 难道是昨晚那个床榻的作用? 殿宇附近,就不能御剑飞行了,与季疏白所住之处不同,光是看见那层层阶梯,就感受到了这殿宇的威严与肃然。 一路上眉目和善的小弟子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打开殿门,堂内各站派泾渭分明,掌门坐在中间,其余各峰的长老坐在两侧,看见了顾清昀,眼神齐刷刷的向着他刮来。 顾清昀想,这些人如果眼神如同暗器一般,想必他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童子带着顾清昀走去了一处案桌上,那案桌的位置离掌门极近,想必是掌门安排的,看见顾清昀坐在那个位置后,有些长老脸上神色略有浮动,表现的并不明显,但有些看见顾清昀的到来,鼻腔中直接发出冷哼的讽刺声。 “拜师大会已经告一段落,大家大多都收到了自己满意的徒弟,昨夜,凌虚尊上也被此景动容,潸然泪下,他苦苦哀求于我,想让我给他找个徒弟。” 潸然泪下? 苦苦哀求? 顾清昀有点玄幻。 怎么感觉对方添油加醋的不少。 “所以,半月后,拜师大会如期举行,而师父只有一个——” 掌门没有说出这三个字,但大伙儿纷纷背部紧绷,意识到,没说出的那三个字,意味着是什么。 ——季疏白。 即使有些提前得到消息的长老,听见掌门宣布这消息后,依旧会浑身颤栗。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人询问道:“那选徒的标准是什么?” 是最强吗? 果然还是最强吧! 说到这里,掌门脸部神经抽搐了下,揉了揉鼻子:“合眼缘……” “选徒标准,合眼缘……” 这简直胡闹! 众长老内心都如此的呐喊着,却没有一人说出,并希望有人替自己说出这句“胡闹”。 这回,空气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打破这沉默的是顾清昀咬冬枣的“咔嚓”声。 这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如此沉默的氛围中,便显现的略有突兀了。 发现周围视线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顾清昀眨眨眼,旁若无人的又咬了口手中的冬枣。 终于有人开口发难了。 “莫非这位小公子有其他见解?”开口的青明峰的长老莫闻道,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圆乎乎脸上的笑纹为他增添了几抹和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的性格并非脸一般,生平一向吝啬,最爱计较。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有弟子小声嘟囔着心中的不满—— “这人不仅来迟,还不懂规矩…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人说是凌虚尊上昨晚带回来的。” “凌虚尊上眼光也忒差了……” 可能是季疏白威严平日深得人心,于是有人立刻反驳道:“这关乎凌虚尊上什么事?” 嗯,说的好。 那人接着小声嘟囔着:“不过这次的确是走眼了……” 顾清昀:“……” “咔嚓咔嚓”声再次响起,这声音更响,更目中无人。 只是这回吃东西的不是顾清昀了,而是坐在下方的另一名少年。 那少年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红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模样,笑起来倒是眉眼弯弯,尤其那对梨涡,为他平添了三分可爱。 如今他正啃着枣子,模样要有多不规矩就有多不规矩,要多玩世不恭,就有多玩世不恭。 发现周围的视线都转移到他的身上时,他依旧悠哉悠哉的啃着枣子,喝茶时,“咕噜咕噜”一阵声响,在这凝重的空气里,堪称在打雷。 “你又有什么看法呢?” 莫闻道和善的脸庞狰狞了瞬,才恢复原本的和善,看的出来,他是既无奈,又想打死这名少年。 “人家才第一天来,好不容易睡了一觉,就被你们临时拉来,好不容易来了,还怪他来的迟,还有这枣子,放在桌上难道就不是给人吃的吗?” 这种事情,一般都要临时通知,只是玄天门派的弟子们清晨就起床练剑了,就算是懒的,在辰时也就起床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能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关键是,顾清昀睡的地方有禁制,外人无法干扰里面。 于是就只能一直等。 至于这枣子,放在桌子上,就是为了装饰,图个好看,大家都是修仙界有点名气的人物,就算是饿了,也要维持自己的仙风道骨,不会去触碰这桌子上的东西。 然而居然真的有人吃起来了? 最关键是,他们早上什么都没吃,长老们辟谷了,可不代表后面的弟子辟谷,在顾清昀的“咔嚓”声后,于是空气中便传来尴尬的“咕噜”声。 这“咕噜”声,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威力可谓是让那声音的创始人脸色羞耻的红透了。 迷之沉默。 这场会议最终是草草结束了。 走时那个莫闻道还狠狠的瞪了顾清昀一眼,而那个红衣少年却是在临走前,回眸向顾清昀勾起唇角,眉眼中带着媚意的笑,随即被他身后人沉着脸色的拉开了。 顾清昀全程打酱油,露了个脸,再次刷了一波仇恨值外,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向掌门打听了姜堰生所在的地方,得知后,便赶了过去。 玄天门派的弟子都很和善,他只是问了一名女弟子剑武堂在哪里,那女弟子就兴奋的直接为他带路,路上一直询问他的叫什么,找谁,来自哪个山峰,今年多大等信息。 直到来到剑武堂后,那女弟子才遗憾的离开。 剑武堂练剑氛围浓厚,顾清昀才刚踏入其中,一把剑就抵住了他的额前。 第6章 他遇见了所谓的天才 持剑人是一名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他恶狠狠的盯着顾清昀道:“你就是昨晚凌虚尊上带回来的人?” 身旁不少弟子停下了手中的剑,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 顾清昀望着离额角只有一公分的剑,只差一点,那剑就可以穿透他的皮肤,顾清昀条件反射性的纠正对方话语,淡淡道:“我不是凌虚尊上带回来的人。”他是剑灵,不是人。 那少年仿佛被激怒了:“撒谎!你若不是凌虚尊上带回的人,那谁是?!” 顾清昀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凌虚尊上。” 他若是可以问凌虚尊上,又怎么可能会过来问他?! “剑武堂人人都可以来,我前来是为了寻人。”顾清昀的模样很是诚恳,他本就长的好看,不属于看上去君子般温润如玉,而是更像是勾人心弦的妖孽,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诱惑。 就比如现在,顾清昀不过只是歪头眨了下眼睛,那少年心尖一颤,随即冷哼了声,认为这人是故意示弱博取同情,嘲讽道:“剑武堂可不会有你要找的人,你找的人恐怕在烟花风流之地。” 他此言一出,身旁的弟子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顾清昀长相极艳丽,自从昨晚后,他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不少有以讹传讹的事情,导致内心上对顾清昀有所轻视。 少年直接贬低了顾清昀的身份,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之后别人一提到顾清昀,尤其是他这幅模样,就会给他戴上“鼎炉”“小倌”的帽子。 顾清昀揉了揉鼻子,无辜道:“我过来找凌虚尊上。” 此言一出,空气死一般的静。 “既然他在烟花之地,那我只能禀告掌门了,毕竟这传出去有损我们玄天门派的名声。”他过来找姜堰生,但瞧这架势,恐怕姜堰生并不在这里,又瞧这少年一脸僵硬的神色,拱着手,义正言辞礼貌道:“多谢各位告知!” 剑武堂弟子们:“……” !!! 这要是让他走出去还得了?! 添油加醋番,若是传了出去,损害到了凌虚尊上的名声,剑武堂的门他们都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你胡说,你不可能过来找凌虚尊上,因为,凌虚尊上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是的,季疏白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即使修真界处处是他的传说,作为玄天门派弟子的他们,也很少看见凌虚尊上,甚至很大一部分的弟子未曾看见他的模样,只能从旁人的描述中得知一二。 少年以为顾清昀会恼羞成怒,毕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揭穿了谎言,谁知顾清昀面对这个答案,夸赞了声:“哇,好聪明!” 这语气让少年想起了哄骗三岁稚儿敷衍的模样。 “你——”少年出离愤怒了:“你这是将我们当傻子耍吗?!” “怎么会呢?”顾清昀用一种宽容而又慈祥的眼神笑道:“不要牵连其他人呀。” 不要牵连其他人什么? 这意思是,只有他一人是傻子?! 少年冷笑了声,眼看就要用怀中掏出什么了,顾清昀气定神闲接着道:“可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此言一出,少年恢复了些许冷静,不管如何,既然对方来到了玄天门派,还是凌虚尊上带来的人,他都不应该动手,就算是动手,也必须是对方先动手。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顾清昀瞧他脸色已经恢复冷静了,幽幽的叹息了一口气。 他这幅愁苦的模样感染到了旁人,美人叹息的画面无疑也是好看的,少年已经收回了手中的剑,打算离开,今日的事情是他太过冲动,他需要冷静冷静,谁知被顾清昀郑重的喊住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 少年不喜欢对方,只是对方的脸色过于沉重,导致他现在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请讲,这种事情要进一步说明吗?” 他真的是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难道是他…… 少年神色郑重,背脊笔直,像是一把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然后他听见—— “你……方才的举动,有点眼熟,让我想到了话本里面的恶毒反派。” 看着少年渐渐沉下去的脸色,顾清昀“挽救”了一波,接着道:“不对,不像恶毒反派。”少年脸色好转了些许,然后他就听见顾清昀一副想起来的模样:“像是恶毒反派不知名的小弟……你你、你怎么了,怎么又拨出了剑???” “老子要杀了你!!” 恶毒反派就反派!还变成恶毒反派的小弟?! 少年人都有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谁还没个主角梦?就算做不成主角,也起码是个枭雄,突然变成小弟,谁能接受? 至少他还不能接受?! 少年拔出了手中剑,向顾清昀飞驰而去,在离顾清昀面部一步之遥时,剑被挑开了。 “明宇,不得无礼。” 挑开剑的是一名长相极其普通的青年,他穿着玄天门派统一的衣服,梳着统一的发髻,看似毫无特色,只是浑身凌冽的剑气告诉着身边的人,他是一名剑修,身旁弟子看见他,眼中纷纷流露出尊敬的目光。 而那位叫做明宇的少年,在看见那青年后,也收回了手中剑。 他性格一向冲动,可冲动并不意味着他傻,在听说自己最崇敬的凌虚尊上带回这么个人时,他心中自然有所怒火。 这怒火,自然是向顾清昀而去。 尤其是在听见弟子们以讹传讹的消息后,他更是不待见顾清昀,认为这是个以色待人的小人。 如今得到青年的命令,少年的目光依旧冒着火,只是动作僵硬住了,手中的剑也收回了剑鞘。 “发生了什么事?”青年蹙眉环顾四周。 顾清昀开口:“我找人。” 顾清昀看出青年人脸上一晃而过的疑惑——怎么找人还差点打起来了? 他沉思了会儿,道:“你是不是找姜堰生?” “对对对!” 青年望向那个叫做明宇的少年,明宇脸上纠结了下,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道:“对不起,我错了。” 顾清昀暗暗称奇,没想到对方也有这么乖的时候。 不仅是他,剩余的弟子们,也都纷纷的练起了剑。 这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青年一脸歉然道:“我替他向你道歉,姜堰生如今在麓院,若不介意,我带你前往。” 多一个人给他带路,顾清昀自然不介意,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打量那名青年,那浑身的凌冽剑意,不仅要骨骼清奇,也要辛苦修炼多年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哑的微响,顾清昀道:“半个月后,你也会参加拜师大会吗?” 对上这个人,他胜算如何? 顾清昀突然没了底气,这人的剑意太过锋芒,参加拜师大会,简直就是吊打小朋友。 转念又一想,若是成为这种人的剑灵,想必会实现自己多年来可以吹毛饮血的愿望了,退可攻,进可守。 突然觉得也没那么伤心了…… 青年唇角勾起,笑道:“能拜进凌虚尊上门下,是我从小的愿望。” 所以他必然会参加。 “……你若拿到青霜剑后,打算做些什么吗?”除了说砍、杀、抢这些外,还有别的快意恩仇的事情吗? 青年稍楞,长久以来,他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的目标只是拜师,从未念及过青霜,这次猛然提起,他思考片刻回答道:“大约会放在家中,日日祭拜,等到我收徒之日,再送给徒弟。” 听见这个结果,顾清昀懵逼了:“哈?你再说一遍?!” “放在家中,日日……” 打断了对方各种祭拜,着急道:“这剑放这么久,都要生锈了,你有了青霜剑后,就没有想过雄心壮志做一番事业?” 青年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身后的那把剑:“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剑,不管遇见什么样的剑,我都不会离开它的。” 顾清昀愕然,那岂不是他还要继续过上枯燥乏味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吗? 不,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作为季疏白,他还不需要争风吃醋,若是成为这人的剑,倘若对方的剑有了剑灵,他还要夹在中间,恐怕要经历漫长而又痛苦得三人行! 他已经联想到未来惨淡无光的生活了。 麓院到了,青年指了指其中一扇门道:“姜堰生就住在里面。” 没想到这人就连姜堰生具体住在哪个院子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实在是关爱同窗、兄弟有爱的大好人啊。 还是多亏了这青年的带路,他才能这么快的来到这里。 顾清昀叹息了口气,还是心悦诚服的感谢:“多谢带路了。” 青年听见这话,沉默半响,摇了摇头道:“无碍。” 麓院外种植着成片的绿竹,竹体修长,翠绿的竹叶随着清风而舞动,飒飒做响。 打开房门,姜堰生躺在了床上,眼睛发肿,脸色通红,看见有顾清昀进来,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怪不得没有去剑武堂,原来是感染了风寒,现在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 “你喝药了吗?” “刚喝完。”桌面上恰好有一个有着剩余褐色残汁的药液,姜堰生被子蒙着头,想必是打算喝完药就睡了,没想到顾清昀今日拜访。 顾清昀大致扫了眼这个房间,屋子空间中等,有两张床,另一张床收拾的干干净净。 “你舍友如何?” 他没有舍友,曾经殿中偶尔有剑灵陪着他,只是很快那剑就被送到了别的地方,所以这么些年他,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挺孤独的。 现在姜堰生人薄式微,也不知会不会被欺负。 谁知姜堰生神色古怪的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见过? “方才在门边,同你一起说话的那个,就是我的舍友。” 顾清昀:“……”怪不得姜堰生住在哪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就是曾经我与你提起的萧夜闵。” 萧夜闵?? 他就是萧夜闵?! 那浑身的剑意,像是要将一切割破。 “你觉得,我与他对上,谁会赢?” 姜堰生巧妙的避开了这个话题,沉默了会儿,答非所问道:“你知道作为一名剑修,为什么是萧夜闵名气最盛,而不是胡夜闵,刘夜闵,祝夜闵吗?” 顾清昀:“难道是因为……”迎着姜堰生期待的眼神,他开口道:“因为他名字好听?” 姜堰生:“……”叹息了口,继续道:“他父母都是种菜的凡人,却生出一个天赋极高的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清昀沉思了会儿,顺着姜堰生的话继续道:“意味着从开始他什么都不会,没有任何人为他引路,一切都是他自己摸索开始。” 修仙之人往往动不动一个家族,不仅仅是在遇到危险时,有家人帮忙,还是因为有前人引导,修仙事半功倍。 凡人之子之所以难以成功,不仅仅是天赋的限制,还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而萧夜闵不同,当玄天门派遇上这么个人时,他还没有过正式系统的学习,仅靠周围三流的修士所传授的知识,就已经结出金丹了,如今被掌门寄予厚望,说不定,将来的成就可以超过季疏白。” “这人就是一个天才!” 姜堰生说到激动的地方,语气都高昂了。 顾清昀头很痛。 姜堰生后来说了什么,他没记得多少,但是对方既然用了这么多字,就是为了专门形容萧夜闵,由此便可知,那姓萧的那人的不凡。 顾清昀头疼,撑着下巴道:“你当初怎么不在季疏白面前揭穿我呢?” 姜堰生义正言辞道:“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可以揭穿你呢?”万一揭穿了,毕竟青霜剑剑灵与季疏白关系密切,最后顾清昀再两句话一扯,倒霉的不还是他吗? 这种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解释吧。 顾清昀离开时,姜堰生还流露出苦苦挽留的模样,但顾清昀清楚,恐怕他一关门,对方就立刻盖上被子,睡的不省人事了。 等到了无名峰,书童拿着小箱子给了顾清昀,说是有人送给他的,顾清昀随意挑了一本,翻了前两页,里面是关于各种剑招的拆解以及术法。 对啊,他可以找季疏白学习术法以及剑术! 他拿起那小箱子就跑到了大殿内,将那本“剑术书”放在了书桌上,迎着季疏白琉璃般的眼眸,弯起唇角道:“能向你讨论一下剑术吗?” 第7章 这是一本令人“尴尬”的书 剑术? 季疏白眉梢稍稍挑起,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顾清昀迎着对方透彻的眼眸,在小箱子中挑了一本剑术书籍,放在了桌案上,道:“这书上的某些东西,我发现自己看的不是很懂,你能教我吗?” 一旁的书童看见这幕,心脏仿佛都快停止了。 这人怎么速度这么快? 鼎炉就应该有个鼎炉的样子。 虽季疏白在门派宣称,这人只是玄天门派的普通弟子,但在大家的眼中,顾清昀如此容颜,又被季疏白不同寻常的特别对待,实在是很难不产生某种联想。 普通弟子能随便出现在无名峰吗? 普通弟子有问题也从来不敢问季疏白,面都见不到,问个屁,就算遇见了,也难以问出心中所惑,反倒是顾清昀,想到什么说什么,让他们惊讶的猛吸了口气。 季疏白伸出手,接过对方手中的书籍,根骨分明的手指间夹着那灰色的书,指间带着暖玉般温润的光泽。 他看书时背脊挺的笔直,纤长的羽睫遮掩住他眼眸中的神色,唇角噙着抹笑,宽松的衣袖稍稍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温暖的阳光洒在窗边,将半个地板带来温暖的色彩,帘幔浮动,窗外的桃花瓣随着风吹了进来,落在了他墨色的发间,这人却丝毫不觉。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这幅画面,很快便被打破。 当季疏白翻开某一页后,神色忽然微妙了起来。 他稍微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让我教你这个?” 顾清昀心底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凑上前去——洁白的书页上有两个没穿衣服的小人在打架,小人的关键部位画的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两人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画师的画技极其的高超,并不是一味的强调写实感,在某些地方,也采取的朦胧性,给予了读者某些想象空间。 顾清昀:“……” 都怪阴阳双子,让他知道了这种画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清咳了声,顾清昀道:“……咦?这是什么?他们为什么没穿衣服?!” 最终,顾清昀还是决定睁着眼说瞎话,决定装作一副看不懂的样子。 季疏白眼角弯起,手掌撑着下巴,不语。 顾清昀手舞足蹈,神色夸张解释着:“啊!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太贫穷了!这本书原来是告诉我们,不好好学习,就会连衣服都穿不起!让你打架都没衣服穿!尊上,我说的可对?” 季疏白似乎被顾清昀劝服了,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在顾清昀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紧接着貌似关心道:“那还要我教你吗?” “不不不、不用了!”顾清昀听见这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真的吗?”季疏白挑眉。 “真的!”斩钉截铁! “可是……”季疏白陷入了沉思状,手指无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顾清昀心底的那口气又被提了上去。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这是一种全新的剑术。”季疏白表情颇为认真:“这既然是一本剑术古籍,想必里面自然也都是剑术,这动作……”季疏白蹙眉又将书页向后面翻了几页,果然,后面也都是这种画面,动作比起第一页反而更露骨了,顾清昀不忍直视。 季疏白神色凝重:“顾公子,这可能是从未有人发现的新的招式。” 顾清昀:“……”不,这不是。 仿佛看出了顾清昀的想法,季疏白道:“清昀,你认为这些招式如何?”还没等顾清昀的回复,季疏白幽幽道:“这本书是剑术古籍,这书也是顾公子你送来的……莫非你……”他神色意犹未尽…… 顾清昀心底喷着血但脸上装作恍然大悟道:“方才我仔细看了一番,我看着也像……新的剑术招式,你看这幅老汉推……”他将最后一个字咽下:“这幅图,这人像不像偷袭到他的身后,想要将他一剑捅死的模样?” “真的吗?”季疏白似笑非笑。 “真的!”顾清昀生怕对方看出来这是本什么书,又往后翻了一页,解释着:“你看这观音坐……坐似的在这人身上,肯定是打架打累了,打算通过肉搏的方式来解决。” “那顾公子,还要我教你吗?” 要我教你吗? 教你? 教? “轰”的一声,顾清昀脸上直接烧红了一片,就连耳根子都发着烫,整张脸像是天边晚霞,被艳丽的色彩晕染成绮丽的颜色。 “不不不、不用!”顾清昀神色慌张拒绝着:“我天资愚笨,本来就连进入玄天门派都是痴人说梦,更别提这些深奥的剑术了。” 他注意了季疏白已经将脸扭到了一边,肩膀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忍耐到极致了模样。 他一边怜悯着主人悲惨到就连春宫图都不知道,一边又担心主人认为自己不识抬举,解释着:“我还是打算从最基础的练习比较好,这些难度系数太大,不合适我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笑,季疏白手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清咳了声,道:“没事。” “你你你、你……” 顾清昀冷静下来,对方刚才恐怕一直都在耍他!! 意识到这点,顾清昀心底本该有点小生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个好主意,干脆来个借花献佛,从阴阳双子那边得知,很少有人类不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其实这册子是我特意寻来送给尊上的礼物。” “哦?”季疏白唇角扬着笑,意味深长的眯起眼。 “清昀一直都感激尊上的收留,听闻尊上至今未曾有过道侣,所以特意送此来为尊上解忧。”顾清昀不信书籍里面都是断袖,于是翻开了几本,果然发现了男女,于是继续道:“夜深人静时,尊上可以用此来一解各种烦恼。” 下面的书童听见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在他们的眼中,凌虚尊上是不可亵渎的神,神怎么可能会……这完全就是在玷污! 书童气的发抖。 曾经有人往尊上的床上送过各种尤物,最后那些尤物不仅被扔了出去,甚至送这些尤物的人,也受到了处罚。 本来是想奉承一番,谁知还受到了牵连,所以大家都失去了往床上送人这种愚蠢的想法,一致认为凌虚尊上这人果真如同传闻般不染颜色。 书童眼里,凌虚尊上是不染颜色的,是不容亵渎的,这人居然敢用这种东西来亵渎尊上,真的是胆大包天! 书童正在等着尊上将这个无礼之徒扔出去。 顾清昀瞧季疏白神色未变,心想着自己是赌对了,没有人会讨厌这种东西,除了他,那些日子他日日见阴阳双子的苟合,将他硬生生弄出了心理阴影。 于是再接再厉道:“等尊上将来有了道侣,这些书籍自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尊上有对哪个女修感兴趣吗?男修也……” 他为将来出谋划策着,说到兴奋的地方,抬起头,忽然注意到对方像是暴雨前阴沉的脸色。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顾清昀呐呐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季疏白扯起唇角,看模样似乎是在笑,眼眸里却毫无笑意,蕴含着满满的阴霾。 顾清昀明显感受到对方是生气了,但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句惹恼了对方,于是低头呐呐道:“和谁在一起这应该是尊上自己的选择,和我无关,倘若尊上……” 他再迟钝也注意到周身的空气仿佛快要凝结成冰,身旁的书童也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低着头佝偻着腰,恨不得化为一缕空气,消失在着大殿中。 季疏白就连唇角敷衍的笑都没有了,顾清昀抬眸看时,正巧撞进了对方深沉的眼中,那一瞬间,他有种自己被盯上的错觉,对方平静的眼眸下似是掩藏着翻涌的波澜,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殆尽。 季疏白侧过头,纤长的羽睫遮掩住他的眼底的心思,神色冷淡的坐在案桌前看书。 “你……生气了?”顾清昀挠挠头,他感受到空气的凝重,倘若对方说自己生气,他恐怕还会问句——你为什么生气? 站在大殿下的书童听见这话心底在喷着血,怎么这世间还有这种不长眼的铁憨憨?!! 书童弯着腰,恨不得就头埋在地里,就希望这件事不要连累到自己。 季疏白脸色冰凉,握书的指节处泛着白,过了半响,他扬起唇角,只是眸子里毫无笑意,像是结了层寒冰:“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呢?” 顾清昀却没有多想,松了口气,在他眼里,主人一直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只要主人没有生气,那实在是太好了,于是他兴奋道:“那就好,我方才还以为你生气了。” 只是现下的环境依旧带着莫名的凝重和诡异,他没法再继续询问对方关于剑术的事情,还是等着下次有时间打算再来相问。 他告别季疏白,刚走出大殿,转了个弯,想起来自己身上并无佩剑,想请求主人能否借他一把剑,于是重新返回大殿,在大殿门槛旁不过才刚伸出一个头,顾清昀便飞快的将头缩了回去。 坐在高高大殿上季疏白唇角温润的笑已经消失殆尽,他面容清冷且又冷漠,给顾清昀带来高不可攀的虚无感,顾清昀深感气氛严重怪异,飞速选择离开。 夜,皓月高悬,清风几许。 书童的态度比刚来时明显恭敬了多,为他端好饭菜后,便安静的站在一旁,顾清昀下午还是怒气冲冲,想要捉住那个送书的人,结果到了晚上,看见这一桌子的饭菜,气突然消了一大半。 茶壶中的水被他喝完了,看见饭菜旁还有个白玉壶,闻起来像是酒,倒在白玉杯中,透着清澈的微粉,他直接喝了起来。 这里面的水入口微涩,可抿在口中,渐渐就化成了清香,让顾清昀大呼神奇。 不知不觉中,他水喝了大半,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顾清昀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看见一个少年,一边又一边重复的拔剑,收剑,天很热,少年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淋湿了,然而依旧在重复练剑。 拔剑、收剑。 一边又一边重复这个枯燥且又无聊的动作。 像是被这个情景若感染,顾清昀情不自禁的走近那个少年,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不累吗?” 少年转过头,顾清昀发现,那张脸,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只是脸庞还要稚嫩些。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顾清昀神色却很是淡定,他勾起唇角便打算一拳揍过去,周围景色忽然一转,不过仅仅眨眼的功夫,他就发现自己成为了那个少年,站在练武场上,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剑。 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继续重复拔剑、收剑这个看似枯燥,其实就是非常枯燥的动作。 天越来越热,顾清昀脑子越来越清醒,只是这幅躯体却依旧传来深深的疲倦。 远处半卧着一男子,慵懒的躺在一颗桃树下,他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袍,只是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了胸口处一大片肌肤,若是仔细看,在衣袍的半遮半掩中,甚至可以看见胸口处的两粒茱萸。 手中的动作可以控制的瞬间,顾清昀立刻拔剑相向。 “你是谁?”顾清昀警惕的望着这名男子。 “你还记得你喝的那杯桃花酿吗?”男子眼眸低垂,嗓音中带着娇柔做作的凄惨,顾清昀却面若似铁,毫不动容,甚至冷笑道:“你胡说,我从未喝过桃花酿!” 那粉衣男子身子略微一愣,干脆双袖掩面,声音更加凄惨道: “你动了人家的身子,不仅不对人家负责,甚至还说谎,太过分了,嘤嘤嘤!”说着又娇柔做作哭了起来。 顾清昀:“你胡说!我没有!” 这人太过分了,越说越离谱了! 粉衣男子“嘤嘤嘤”哭着道:“你是不是今天喝了一杯粉色的酒,那桃花酿,是用我的花做的!” “你们这些人,用了我的花,不仅不负责,还不承认,我的命好苦!” 难道他晚上喝的那个就是桃花酿?那棵树正好成精,用的是这个精怪的花瓣,所以才导致这个结果? 声音哭的顾清昀头疼,他无奈道:“别哭了,你说你想要做什么?”这桃花瓣不是他摘的,被酿成酒也不是他的主意,只是喝的人是他,所以被对方找上门来,倘若是件他可以做的小事,他替对方完成便是了。 话音刚落,那桃花精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还垂着泪的眸子瞬间荡开笑意,幽幽的叹息了一口气,又用哀伤的语调道: “……本来我是打算用花瓣向心上人告白的,结果一朵花都没了。” 顾清昀听到这里,一种不妙的预感滑过全身,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桃花精继续道:“本来我可以度过一个快乐的季节,不仅可以和女精怪在一起,还可以和男精怪在一起,可现在……我重要的东西没了。” 那人说起“快乐”这两个字时,带着微微的上翘与暧昧,顾清昀听说精怪界都是男女不忌,尤其是对方语气似乎还带着这某种暗示,于是语气坚定着:“我不和男人乱来!” 为了预防对方突然说自己女子,说自己只是胸小了点,顾清昀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心里只有剑!”简明扼要表明了他只是个单纯的修士,一心一意只爱他的剑。 可能是桃花精眼神太过于充满谴责了,顾清昀虚伪的安慰道:“花没了,但是你可以用真心打动别人,不要担心。” 谁知对方幽幽叹息一口气道:“我连花都没了,已经无法给别人带来□□了,又有谁会接受我呢?” 顾清昀没理解两者之间的联系,直到对方幽幽的盯着他的某个部位看了许久,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卧槽! 似乎植物的花是…… 慌张道:“你你、你别乱来,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我只对手中的剑感兴趣!”此话一出,他似乎感受到手中灵剑的震惊与恐惧…… 顾清昀以为那个桃花精又会“嘤嘤嘤”的哭起来,谁知对方装模作样感慨道:“既然你拒绝了我,那我也不好强求。” 他口中说着不强求,但话音刚落,顾清昀的脚底就快速生长起了桃树,密密麻麻的树将他围了起来,原本清晰可见的粉衣男子仿佛融合在了这片桃花林中,消失不见。 桃树开始发动了攻击,顾清昀只能拔出手中的剑—— 这精怪忒小心眼了,求欢不成,就开打?!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昀已经浑身疲倦,抬起手臂都是一阵酸痛,那桃花精才现身道:“既然你拿走了我的花,那你需实现我的愿望。” 顾清昀早已浑身无力了,管对方说什么,先答应再说。 “你的庭院后的那颗桃树便是我的真身,你需要每日为它浇得仙水,亲自为它除虫。” “谨记——” 顾清昀醒来时,天才刚朦胧亮,书童望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不可思议,仿佛在说,今天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他没有理会书童诧异的眼神,跑到了无名楼的庭院后方,果真看见了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上面有桃叶与枝干,桃花无一颗。 想起梦里桃花精最后的嘱托,每日用仙水为它灌溉,并亲自为它除虫。 小书童跟了上来,看见顾清昀盯着这颗桃树沉思的神色,道:“公子怎么了?” 顾清昀摸了摸树干:“我觉得这颗树长的挺好的。” “那是自然,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是大家认真照顾的。”书童听见这句赞美,脸上荡开笑意。 然后他就听见顾清昀道:“很好。” “那就,砍了它。” 第8章 他被亲了 顾清昀看见梦里的那个男人时,即使内心是那么跌宕起伏,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那么的波澜不惊,甚至还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那个桃花精同样是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已经被砍了的消息。 两个相顾无言,沉默片刻,最终是顾清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打破了这份平静:“昨晚我浇了一天的仙水,你看,我的胳膊都抬酸了。” “唉,可是我的真身怎么被砍了?”也不知那桃花精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 顾清昀一脸诧异,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似的:“被砍了?是谁砍的?” 桃花精:“……” “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找出砍了你的人,给他应有的惩罚,你就安心上路吧。”他充满正义的安慰着,仿佛真的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你先送我出了这个梦境,等我出去,我就替你找出凶手。” 等他出去,就先找个道士,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哪有人总守在别人梦里扰人清梦的?! “你可真是有一颗充满侠义的正派人士啊!”桃花精看似崇拜似的夸赞了番,像是要将他弄醒的模样,只是忽然脸色一变,叹息道:“可惜我的真身被某个不知名的长相极其丑陋、浑身散发恶毒气味、满口黄牙、心地歹毒的玩意给砍了,不过,我虽只剩下最后一缕残魂,但幸亏身边有你。” 顾清昀怀疑对方在搞人身攻击,并且有了充分的证据。 “我只有一个遗愿,希望你能满足。”他眼中带泪,瞧着可怜兮兮却又因穿着露骨而浑身带着一股子色气。 顾清昀义正言辞道:“你先说。”说完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满足。 “我想和你双修。” “我不能人道。”顾清昀反应的极快。 桃花精似乎被哽了下,没想到这种理由对方都能说出口,继续道:“那我们可以借助你手上的剑,正好满足你爱剑的心。” 顾清昀能感受到剑在剑鞘中疯狂的颤抖:“我不能人道,所以我不能接受对方不能人道。” “人道难道就那么的重要吗?!” “人道难道就不重要吗?!” “人道哪里重要?!” “我们两个都不能人道,所以它非常重要!” 最终这段对话是由桃花精愤怒的辱骂作为结尾:“连人道都不行,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个问题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有点困难,众所周知,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要是你说他不行,根据阴阳双子的话本子得知,往往他会让你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深入浅出,直到你对他说“停”,这个“行”或者“不行”才可以结束。 但对于顾清昀而言,这个问题没有丝毫难度,他弯起唇角,气定神闲道:“对啊,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啊!”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把剑,顶多算个男剑灵,和男人差的远了。 桃花精似乎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真有这种为了避免人道,认同如此屈辱事情的男性,唇角抽搐道:“你……赢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似乎佝偻了些,眼神也充满了各种哀怨。 顾清昀能明显感受到躯体似乎处于要醒的状态,趁着最后意识半梦半醒的阶段,大声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他不信,桃花酒就只有他喝了,无名峰酿了这么多年的桃花酒,肯定有不少人品尝过,可这种事情,似乎只有他一人经历过。 “谁让喝那些酒的个个都实力强悍呢?”桃花精回眸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看见的那个带着色气诱惑的模样。 “更何况……”他侧着头,笑的暧昧:“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顾清昀被对方最后那句惊醒了。 他信个鬼一见钟情! 外面天色未亮,还带着些许的凉意,顾清昀披上了件大氅走到了后院。 说来,那桃花精并未对他真正意义上做过些什么,只是在梦里做了个阵法,让他练剑练的有点难以招架罢了。 想必,那应该是最后一次与那桃花精见面了,原本他打算烧掉那棵树的树干,顺便再去挖走那树根,随便扔到不知名的角落,如今暂时性决定不动了。 顾清昀顺着无名楼的长廊走了下去,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也做回好人,给那颗树的树根浇点水,在旁边顺便再随便种一颗什么树,等若干年后,两颗树精搞在一起,不要再搞什么跨物种的纠葛了。 天色未亮,但已经有朝霞在天际晕染开,天边浅浅的一条明亮的线,在大片大片还是灰色的天空,显现的尤为明显。 顾清昀发现走廊的地板上有零零星星粉色的花瓣,像是刚刚落在地上不久的模样。 这无名楼的后院就种了一颗秃头桃树,昨日还被他砍了,这些花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顾清昀脚步加快,路旁刚刚醒的道童看见路过的顾清昀,惺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这人平日里不都应该睡到日上三竿吗?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顾清昀带着疑惑的向后院走去,日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朝霞已经差不多弥漫了整个天际,璀璨而又透亮,原本昨日被砍了的秃头树,像是不曾经历过昨日被砍了的风波,不仅完好如初的长在那里,树枝间,盛开桃花,娇艳欲滴。 树下半卧着一白衣青年,不知他在睡了多久,半瞌着眼,眉头轻拢,墨色的发间沾染了不少零落的绯色花瓣,遥遥的在那里,像是与尘世隔绝、不可触摸的谪仙。 顾清昀屏住呼吸向前走了两步,他当然知道半卧在树下那个人是谁,只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主……凌虚尊上,你怎么在这儿?”顾清昀凑近对方,半蹲而下,近距离他可以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阵酒香,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喝了多少酒,才会醉成这个样子,睡倒在无名楼的后院中,不省人事。 恐怕后院那颗被砍了的桃花树,也是由于季疏白才可以使其变的完好如初。 “天气凉,要睡记得回屋睡。”清晨的温度比较低,常人的确容易着凉,但对于季疏白而言,这种温度并没有任何影响。 季疏白瞌着眼,一朵绯色的花瓣落到了他的眉心,似乎是醉狠了,对外界的事情并无任何感觉。 顾清昀伸手将他眉心的花瓣摘下,本想就这么离开,但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伸出手指认真的戳了戳。 ……软的,还带着温度。 他心尖小小的颤抖了一下,手指控制不住的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曾经他还是剑灵时,顾清昀便有了想揉揉主人脸颊的想法,不仅仅是主人,他还想揉揉灵兽,就连圆滚滚的馒头、团子,他都有种想要捏一捏的冲动。 后来他才知道,在剑灵中,他这个想法是极其的可怕以及变态,毕竟,大部分的剑灵都有一颗腥风血雨的心,而他居然想揉灵兽?还把主意打在了主人身上?甚至就连食物都不想放过的精神…… 何其的变态! 主人醉了,主人不知道…… 倘若季疏白是醒的,他绝对不敢这么大胆,不仅仅是因为他要保持与主人之间的距离,还要掩饰自己极其变态的想法。 顾清昀手指是在颤抖,然而此刻的心情却是极其的愉悦,完成了自己平日里未曾完成过的梦想,这个小小的举动为他带来极其大的精神愉悦。 所谓是前进一小步,成功一大步。 当然,更进的一步就免了…… 在顾清昀终于准备收住右手时,手掌一暖,另一只手覆盖了上去,十指相扣。 “你你你、你醒了??” 他完全就被吓炸了,任由谁忽然发现自己的变态想法被另一个人发现,那个人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对象,自己这种暧昧不清的举动可能会带来误会时,这简直是可怕!! 季疏白没有说话,抿着唇,看不出喜怒,就这么直勾勾的端详着顾清昀,十指与他紧扣,这种奇怪的举动让顾清昀更加的不安了。 “那个,我刚刚瞧你脸上有蚊子……” 无名楼里面有蚊子吗? 顾清昀发现自己言语中有漏洞,于是改口接着道:“不对,我方才是记错了,我是瞧你脸上有花瓣,所以伸手替你摘下来……” 季疏白歪着头,静静的看着顾清昀解释。 顾清昀解释到后来,言语越来越乱,最终绝望道:“算了,你把我当做一个变态好了,是的,我就是一个变态,我不该捏你的脸,但是一开始你脸上的确有花瓣,我真的是……” 他忽然感受到脸颊边传来温热,季疏白另一只空闲的手掌心上静静的躺着一片绯色花瓣,那花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沾染到顾清昀脸颊上去的。 “对对对!方才的情景也是如此,那花瓣一开始就是这么在你的脸上,我其实没那么……” 话未言尽—— 十指紧扣的手指松开,下巴被抬起,唇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顾清昀的眼睛不由的睁大,大脑陷入了一片迟缓中。 他能感觉自己的腰肢被人牢牢的揽住,背脊像是被牢牢钉在了那粗糙的树干上,这个举动惊扰了那一树桃花,花瓣纷纷落下。 顾清昀想起了在洞穴里阴阳双子,在话本子中,剑的这种存在,是被工具的,至于剑灵,同样也是被用来工具的,或者是,被迫工具的。 那洞穴里可怕的爱恨缠绵,简直就是比修仙界的腥风血雨还要可怕数倍! 他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主人对他果然有不为人知的可怕想法! 他只是一个毫无剑权的剑灵而已。 顾清昀欲哭无泪。 他已经知道主人必然是喝醉了,否则按照他的个性,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不合礼数的举动。 然而让他更是羞耻的想死的一幕出现了。 那原本应该离开这里的桃花精,如今在他的眼前好端端的站着,浑身依旧穿着那骚气的粉色,带着隐约的色气。 那桃花精看见眼前这一幕,舔了舔唇角,脸上满是暧昧,开始脱起了衣服。 啊啊啊啊啊! 这是个什么情况!!!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做甚?!!! 顾清昀快要心灵爆炸的时候,他看见那桃花精暧昧比着口型道:来,我们一起…… 第9章 他的人设崩了 来? 来什么来?! 为了守卫住自己的节操,也为了阻止对方继续再做这“一言难尽”的举动,顾清昀用力的咬住了对方,很快,一股铁锈味在两人口腔中漫延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两人的下颌角流下,溅到白色的道袍上,像是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一瞬间,顾清昀有种自己快要被对方吞入腹中的可怕错觉。 那桃花精身上就只剩一条裤子了。 现在已经清晨,等到早上道童来到这里看见这种激烈的场景,画面太美,就是要了他的老命。 那个桃花精眼睛正发着亮,必然是不介意的,说不定还会乐于看见这种场景,季疏白作为修仙界第一人,兴许大伙儿将其当做风流韵事,那最惨的人是谁? 肯定是他啊! 越想越气愤,打又打不过,等到意识回笼时,这个吻已经结束。 季疏白目光怔怔望着他,不知想着些什么,手指微颤的触碰着他脸颊的泪水。 顾清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他妈的居然很丢人的哭了,推开对方,低着头用衣袖快速的擦了遍脸道:“你离我远一点。” 他想,这件事应该就结束了,可等他抬头时,发现季疏白一个大个子,不说话,低头着,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默默的掉泪。 美人垂泪,理应是个极美的画面,然而顾清昀的内心只有无数的卧槽在内心闪过,他想季疏白清醒后知道自己露出这种傻样,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毁尸灭迹。 “砰——” 正在他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时,顾清昀看见那桃花精将一根冒着莹莹绿光的枝干狠狠的击打在顾清昀的后脑勺上,力度之大,让那根绿色枝干直接断成了两截。 那桃花精神色得意道:“我这根是千年桃树结出的旁支,威力……”得意的神色还没维持多久,就瞠目结舌:“你你、你不是应该晕过去了吗?” 季疏白的在意点显然不在方才后脑勺被猛击的举动,而在于:“你……衣服怎么穿的这么少?”他眯着眼睛,甩了甩头,一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样子。 桃花精脱就只剩下了一条裤子了,与其说他衣服穿的少,可谓是还默默为他增添了件衣服。 他将手中剩余的半截枝干甩到一旁,默默将地上的衣服捡起,讪笑道:“我瞧天气热,衣服穿的少,凉快。” 这理由乍一听似乎也并无任何不妥,只是落在了季疏白耳里,却增添了不少意思,他望了一眼顾清昀,方才的举动,使顾清昀的外袍稍显下滑了些许,而一旁的桃花精,也脱的差不多精光了。 他侧头望向顾清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红道:“你们方才做了些什么?” 在顾清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后,又指着桃花精继续道:“他不是好人!” 顾清昀:“……”他脑子有点懵,桃花精是不是好人他清楚,只是季疏白这喝醉后说的话,令他有点心情复杂。 桃花精面对季疏白的这句“不是好人”意见可谓非常的大,在一旁幽幽的叹息道:“喂,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这么说,让我好生伤心。” 原来他们认识?其实仔细说来,能出现在无名楼,又能这么巧合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甚至还敢出手打人的桃花精,恐怕也不是一个普通桃花精。 瞧那一脸放肆、放荡不羁的模样,莫非是主人的……情人?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莫非那桃花精因为不行,主人又瞧着常年禁欲的模样,由于某种生活不和谐,导致桃花精欲求不满,开始在主人头顶放起了羊…… 想到这里,顾清昀同情的扫了眼季疏的头顶,又思及主人方才做出那种举动,恐怕也是因为气极,想要让对方知道被绿了的滋味罢了。 谁知桃花精反而将计就计,甚至兽性大发,毕竟他一开始就说过自己不能人道,于是打算开始所谓的三人行? 又或者桃花精明明心中苦涩,却依旧强颜欢笑,虽说顾清昀现在看不出那桃花精强颜欢笑的痕迹,可这恰恰证明了桃花精演技的高超啊! 明明是三个的故事,却始终没有他的姓名。 主人用他来气桃花精,而桃花精想要用他在主人头顶放羊…… 顾清昀感觉自己很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本该就与他无关的事情,被牵连其中,两人却风声未露。 倘若主人提前告诉他,他肯定是站在主人那边,可这两人瞒的死死的,相互较劲,却将他牵连其中…… 短短的时间内,顾清昀脑海里已经撰写了一部可歌可颂、使人伤心流泪的小故事,越想他就越难过,自己就是一个站在两人之间被利用的工具。 然后他看见季疏白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委屈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顾清昀:“……” 如果他没猜错,这话应该是对方对主人你说的吧…… 瞥向那桃花精,果然他脸上也闪过一丝愕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思及现在季疏白意识不清,顾清昀掩盖住眼中的疑惑,纠正道:“我不认识他,他那话是对你说的……” “你胡说!我也不认识他!你若不认识他,那为何与他一起衣冠不整?!” 卧槽,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他衣冠不整是谁的错?难道不是季疏白你的错吗?! “还有,你这里,有点肿了。”他指了指顾清昀的唇角,语气带着委屈。 等等,这个不也是你的杰作吗?! 那一旁的桃花精虽说对于这种强加上去的诬陷也极度的不满,他喜欢在别人头顶放羊,但是突然遇见这种自己在自己头顶放羊的情况,尤其这人还是与自己相识多年的季疏白时,他忽然产生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刺激。 他眨了眨眼睛,极力的想要让自己流两滴泪水,装出一副委屈却又倔强的神色道:“昀啊,你好狠的心,我们的孩子……孩子,都已经成型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狠心的”顾清昀想要吐血,这都是什么个情况?! 一个喝醉了,脑子不清楚,一个没喝醉,故意煽风点火。 然后他就看见,季疏白拔出了剑,一道剑光闪过,那剑光带着冷冽的气势,向着那桃花精席卷而去。 一阵响彻云霄的巨响。 无名楼塌了。 顾清昀站在那剑气之外,被风糊了眼睛,发丝舞动,衣袍飒飒作响。 他听见外面道童们惊呼的声音,有脚步声渐渐向这里传来,那桃花精没想到季疏白居然真的向他下的去手,当机立断用了张闪现符,等他看见这眼前满目疮痍的惨状,感慨道:“没想到你就算是醉了,控制力也未曾下降几分。” 不多不少,正好塌了一座楼。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远处忽然传来“轰隆”一阵巨响,几百里的那坐山峰突然被一分为二。 至于那山峰,似乎就是方才季疏白挥剑的方向…… 桃花精默默替那座山峰的长老点了根蜡,正可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顾清昀也瞧见了那山峰的悲惨命运,背脊一凉,语速飞快道:“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的心里,只有剑,只有剑,才能让我安心!” 然后他就看见,今早特意从道童那里拿过来,挂在腰侧的剑,化为了灰烬,不仅如此,季疏白手中那柄一看品阶就不俗的剑,同样化为了灰烬。 顾清昀:“……” 季疏白眼眶微红,委屈道:“它有什么好?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 青霜剑就在你的手上,他能逃离到哪里去? 顾清昀这次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怎么会有人醉酒后不仅智商降低,前言不搭后语,还公然在自己的头上放羊,甚至还跨物种性放羊! 而且这个人还是公认的修仙界第一。 这种癖好,倘若被别人知道,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顾顾,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他低着头,拉紧顾清昀的衣袖,像是握紧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顾清昀却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面要进来的那些人身上。 无名楼塌陷,很快外面的人就会进来查看情况,还有远处无辜被牵连的山峰,他在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解决问题时,忽然下巴一疼,顾清昀被迫抬起头,下巴被对方牢牢捏住,这个姿势,让他略有不适。 季疏白一步步逼近,他只能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无处可退的那堵墙壁,粗糙且有微凉的质感抵住在后背上,他听见对方带着丝醉意却又无奈语气喃喃道: “顾顾,你究竟想要让我怎么办?” 他听见对方似乎喟叹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季疏白抬起眼角,与方才那种眼眶微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大为不同,一股压迫感由面而来。 他紧紧的盯着顾清昀,蓦然勾起唇角,顾清昀见过他风光霁月的笑,见过他温润如玉的笑,可现在见他明明在笑,却让顾清昀浑身冒出寒意。 季疏白每说一句,顾清昀就越冷一分,明明就几句话的功夫,他的牙床就开始打起了寒颤。 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绯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树干间隙中闪耀着细碎的微光。 他看见季疏白歪着头笑着说:“真想将你的手脚打断,锁在我的身边,只允许你看见我一人,你的哭,是我的,笑是我的,痛苦是我的,喜悦是我的,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师……”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惜话未言尽,身子倒去,顾清昀条件反射性的抓住他的腰,露出他身后只穿了一件单薄亵裤,拿着一根胳膊粗棍棒的桃花精。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冲淡了朝霞艳丽的色彩,周围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你究竟是谁?”顾清昀面露警惕。 对方眼中露出狡猾的暗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你该如何解释。” 衣冠不整,后院,偷情,抓住,各种糟糕的情况在顾清昀脑海中闪过。 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在这种慌乱的时刻,顾清昀反而笑了,他本就好看,如今笑起来像个艳丽惑人的妖孽。 “解释?何必解释。” 他勾起唇角: “这种情况被人发现,难道,不刺激吗?” 第10章 他感到害怕了 他唇边带着疏懒的笑,云淡风轻的望着眼前的人,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对方脸上轻浮的神色渐渐收敛住了,嗤笑道:“有意思,小家伙。” 伴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逼进,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里,微风中只留在他留下的最后那句疑似告别的话语: “我们还会再次见面的。” 这话听着似乎有点耳熟。 顾清昀没有放在心上。 上次留下这话的是谁来着? 哦,似乎是一个红衣少年,长的什么样顾清昀记得有点不清楚了,但是在临别时也特意神秘兮兮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显的格外有逼格,结果直到现在,顾清昀也没见过他第二面。 可见而知,这话的效果就同那句“你给我等着”相同,反正先放下话,先给自己树立一个神秘的逼格,倘若下次真的见面了,那就留下了未卜先知的印象,就算没见面,世外高人的形象反正也已经树立好了。 至于方才那人究竟会不会走,顾清昀也是在与他赌。 他在赌,对方心中其实一直有所顾忌。 倘若对方真的只是一味的追求刺激,就不会打晕季疏白,反而看见这件事的人越多,他会愈加的兴奋。 正因为心中有顾忌,顾忌的当然不是别的,而是被外人发现这不为人知一面的季疏白。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顾清昀在阴阳双子那里学习到的,顾清昀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感谢阴阳双子,是他们无意中让自己明白了这么多“人生哲理”,还是应该厌恶他们,“玷污”自己原本纯洁的心灵。 幸好,他赌赢了。 外面的人已经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昨日还是辉煌的楼宇如今化为一片废墟,不由瞠目结舌,与顾清昀面面相觑,大眼瞪起了小眼。 “顾……公子,请问,这些都是尊上弄的吗?”最终还是由一个看模样像是管事的青年开了口。 “自然是他。” 话音刚落,那些青年神色一变,用一种怀疑的神色紧紧的盯着顾清昀,像是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如今顾清昀衣冠不整,略有凌乱,由于方才哭过,眼眶微红,绯色的唇瓣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稍有红肿。 他本就容貌盛艳昳丽,如今的这幅样子,就像是方才被人蹂/躏过似的,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联想篇幅。 想到方才只有顾清昀与尊上两个人呆在这里,如今似乎两人都略衣冠不整,青年眼眸中滑过不可置信的神色,瞥了眼顾清昀,顾清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立刻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青年的内心像是被羽毛挠过似的,痒的出奇,尊上现在应该睡着了,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壮了回胆子,忍不住开口道:“不知尊上为何做出此等行径?” 他想知道的是,方才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能够说的具体点,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顾清昀不知道现在自己这幅样子是多么的惑人,他只知道,自己衣冠不整,发丝凌乱,的确是需要解释一番。 他努力使自己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方才来了一个很可怕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我打不过他,后来尊上来了,他与尊上交手,我被那黑衣人震晕,等醒来时,便看见尊上躺在地上,那个黑衣人也消失不见。” “这些痕迹,都是尊上的剑气弄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段话使青年的注意力终于被拉了回来,这下他能理解顾清昀的衣袍为何乱了。 青年思考了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凝重道:“黑衣人?他是不是戴了一张面具?!” “啊?是的,他戴了张面具,所以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本来顾清昀还在想着究竟要编出一张怎样的脸,才能骗过这些人,如今也不知对方脑补了些什么,自己默默的替他补充了细节。 听见这话,不仅青年,就连他身后的那些道童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怎么了?”瞧氛围越来越凝重,顾清昀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的难看?” “顾公子,恐怕今日来的是魔族的人,来我玄天门派,又能与尊上交手的,恐怕只有他了……” 等等,怎么魔族都出来了? 还有,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交手的那个人是谁? 顾清昀心里头默默替那个无辜背锅的黑衣人点根蜡。 “顾公子,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原本顾清昀住在无名楼,如今无名楼已毁,应该找个新住处了。 “要不顾公子就住在……” “住在麓院吧。”顾清昀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毕竟是来参加拜师大会的,如今住在无名峰,已然是不妥,时间久了,恐怕遭人非议。” “不可,尊上曾吩咐我们,要好好招待顾公子,怎么……”他一脸为难。 “这是我的想法,等尊上醒来,我会与他解释。” 顾清昀一脸主意已决的模样,最终青年派了个道童去麓院打个招呼,顺便为顾清昀收拾了一下行李。 曾经顾清昀认为,住在无名峰是一个舒适、享受且很为明智的选择,可一想到季疏白醉酒后对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就头皮发麻,浑身又开始冒出了寒意。 手脚打断,每日每夜只能看见一人,这实在就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望见地上的季疏白,顾清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虽说他知道季疏白是因为醉酒会心性大变,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言论,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现在就想拿走青霜剑,至于谁做季疏白的徒弟都与他无关,等到拜师大会拿到第一,他就把青霜握在手里,出门历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甚至开始庆幸起自己当初没有与季疏白相认。 主人居然还存有这种心思。 倘若被对方知道自己是剑灵…… 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对方的手里,岂非正好满足了那些条件? 想起季疏白说过的那些话,顾清昀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不行,等他拿到青霜剑,就立刻离开! 等来到麓院,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后,顾清昀突然想起了无名楼那张松软舒适的床榻。 啊,躺下去,整个人就陷进去了,还能一边睡觉一边补充灵力。 那青年在临别时给了他不少灵石,让他吃喝不愁,可等他去了玄天门派弟子统一去的食堂,看见里面未沾半点荤腥的饭菜后,又默默开始怀念当初在无名峰的吃的没事了。 选择随手可丢的节操,还是选择舒适的生活? 顾清昀吸了口气,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他决定选择节操。 这顿饭吃的没有胃口,他回到房间打算小憩片刻,来缓解一下内心的忧伤,顺便再想想这些时间如何提高自己。 就算是硬板床,躺在上面顾清昀依旧也能睡着,直到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伴随着男子骂骂咧咧的各种恶毒脏话。 这些声音,终于将顾清昀给吵醒了。 他透过白色薄纱帘幔,看见一身明黄色道袍的男子,那男子身后跟着两个细皮嫩肉的书童,一个正在给他捶肩,一个正在给他捏脚,男子躺在塌上,一副坐享齐人之福的模样。 那男子越骂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让顾清昀忍不住了:“喂,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可能是从未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男子一脚踹翻了替他捏脚书童,那书童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就爬了起来。 男子冷笑道:“呦,才第一天搬进来,就敢管起小爷的事情了?” “让我小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小爷这么说话,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无名峰。 “尊上身子并无大碍,那么多房间,为何让顾公子住在那个房间?” 青年望着眼前道童,深深的叹息了口气:“你还小,很多东西你还不懂,我们做仆人的,最重要就是知道主子的心思。” 那小道童面露疑惑:“这与尊上的心思有什么关系?” 那青年解释道:“你可记得,尊上有多久没有用过剑了?又是否记得,这无名楼可曾有人住过?” 小道童若有所思。 青年微微一笑:“住在麓院的那个房间,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 ——知难而退。” 第11章 这都是什么人啊 “让我小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小爷这么说话,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男子得意的冷笑,望着顾清昀的方向,就像看见一只蝼蚁般轻蔑。 那个被踢倒在地的仆人立刻接过男子的话道:“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他是青阳峰莫长老的孙子莫非渊,有多尊贵,你懂吗?” 他望着踢倒自己的男子时,露出恭敬的神色,等瞥向顾清昀的方向时,则是鄙夷。 顾清昀绕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幕,他原本以为,那细皮嫩肉的仆人是被威胁的,可按照现在的情景看,恐怕是自愿的不能再自愿。 莫长老? 莫长老是谁? 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顾清昀思考这人是谁的同时,那个叫做莫非渊的男子就已经神色倨傲的扯开了眼前的帘幔。 “不吭声了,怎么,被小爷我吓到了?你这种人嘶——” 他的眼睛猛然一亮。 眼前的这个人,可谓是妖娆艳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白衣墨发,更是增添了欲与冷相交融的美感。 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是有着无限风情。 顾清昀不知对方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只是略有疑惑为何这人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 他不会天真到莫非渊忽然意识到这种态度不对,就在方才的短短时间内便改了性子,于是抬眸道:“我这种人究竟怎么了?” 这随意的抬眸,在莫非渊眼里那简直就是风情万种,那欲与冷的交融,让浑身发热,不由的下身一紧。 他从小就熟知“某些”奇淫巧技,怀里的美人就没有连续超过半个月的,可自从他爷爷让他参加这次的拜师大会后,整日整夜的望着的都是这两个人,曾经他觉得这两人姿色尚可,可如今现在怀中每日都是这固定的面孔,再好的颜色也早就腻了。 他很久没碰过这么标致的美人了,不,这个比他曾经见过的所有美人更为标致。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眼中冒出淫/欲的亮光:“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昀乍一听见这人喊他“美人”,浑身一抖,一种难以言说的油腻感泛上心头,他忍住喉头泛起的怪异,语气平静道:“我叫顾清昀,以后我们同住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可以做到互不干涉。” “互不干涉?这多么陌生,我一向对美人格外有耐心,一定会好好的尊重你。” 蹂/躏你。 他唇边扯出一抹自己认为最为满意的微笑,平日里他去云欢楼,那里美人看见他的这种笑,都纷纷扑在他的怀中,称赞他玉树临风,霸气侧漏。 顾清昀没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忽然态度好转,不过既然对方可以做到互不干扰,那他也没必要一直纠结方才的事。 只是莫非渊那眼神,有种让他被某种滑腻腻动物盯上的感觉,让顾清昀略有不适,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仆人,一脸妒忌盯着自己,更是让他莫名其妙。 一夜好梦。 寅时顾清昀就醒了,外面天空只透出一点光,月亮还依稀的挂在空中,看见房间的另一张床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两个细皮嫩肉的小侍仆挤在榻上,顾清昀拿起玄天门派为每个弟子统一配置的剑,直接去了剑武堂。 他想拿到青霜剑,比任何时候都想! 玄天门派大多以剑修为主,所以这次拜师大会最终可能会以比剑来作为最终考题,让第一名来作为季疏白的弟子,拥有青霜剑。 虽说他也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比如什么凌虚尊上是看眼缘收弟子。 这种小道消息顾清昀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特意宣传出去的,就是为了惰化这次参与拜师大会弟子的心态。 剑武堂外的石碑上有着玄天门派的基础剑法和口诀,顾清昀挽了个剑花,开始对着上面的剑法练了起来。 麓院。 “公子,这人身上东西不多,我就搜到了几件衣服和几百品灵石。” 莫非渊看着这些寥寥无几的东西,想起自己浑厚的身家,得意的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我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顾清昀此人与无名峰似乎有些点关系。” 无名峰? 莫非渊突然听见这个名字,眉头一跳,沉吟道:“无名峰……倘若有关系,那为何连个道童都没有,这会不会只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躺在顾清昀的床上,将头埋在枕芯处,猛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淫/邪的笑道:“这些日子都快憋死我了,有关系?这年头只要有一点关系的,都说有关系,至于有多大的关系,和谁有关系,这可有着云泥之别。” 他冷笑了声:“无论如何,这次我们谨慎点,不能硬来,上次的药你们还有吗?” * 顾清昀发现,自己对那石碑上的剑法熟悉至极,明明这是他第一次看这剑法,但练起来却有种自己与这剑法融为一体的感觉,明明还没练到下一招,但是身体已经靠着本能,完美的完成了接下来的招式。 姜堰生说,之所以这样,可能是以前凌虚尊上是玄天门派的弟子,在成名前用的是青霜剑,即使后来没用青霜了,作为一个剑灵,依旧记住了曾经的那种感觉。 但是他这种言论也只是自己的推测,毕竟顾清昀有意识后,季疏白未曾使用过剑,所以顾清昀只能感慨着自己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顾清昀练剑练个一天,未曾歇息,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等到了晚饭时间,看见食堂内那清汤寡水的饭菜后,一瞬间将食欲又打消了三四分。 姜堰生吃着这些饭菜倒是脸色如常,这有点出乎顾清昀的意外,他以为像姜堰生这种家族出身的子弟,理应会很挑剔,没想到吃的毫不在意。 又一想对方还身负家仇血恨,顾清昀坐在姜堰生的身旁,扒了两口饭,唏嘘的感慨着:或许这就是仇恨使得人成长。 “顾公子,今日你流了不少汗。”姜堰生听说了对方房间里住的是什么货色,拿起手边的佩剑:“要不你就来到我的房间清洗吧?” 顾清昀点头同意。 不知为何他看见那莫非渊的眼神,就有种浑身发毛的怪异感。 清洗完毕后,顾清昀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姜堰生也练了一天的剑,浑身也汗津津的,打算洗个澡。 手指刚触及微烫的水面,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剑灵,会流汗吗? * 顾清昀打开房间门,便闻到了一股食物奇异的诱人香气。 卤鸡、烤鸭、鸡爪、辣子鸡、糖醋排骨、口水鸡,桂花糕。 莫非渊热情的拉住他,在他的碗里倒了一杯酒道:“清昀啊,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应该互帮互助,你说是不是?” 顾清昀听见“清昀”这种亲昵的称呼时,浑身被恶心的一颤,但是望见桌上的这些菜,莫非渊后面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一旁的两个细皮嫩肉的仆人,暗晦的笑,特意走出门外,关上了门。 这一夜,不管发生什么,这个门,也不会打开了。 烛光轻燃,这些佳肴在微黄色的光线下,更是增添了三分诱人的色彩。 莫非渊将倒好的酒杯放在顾清昀的手中道:“既然互帮互助,来,我们喝一杯! 第12章 你想试试吗? 莫非渊将倒好的酒杯放在顾清昀的手中,道:“既然说好了互帮互助,来,我们喝一杯!” 他眼中适当的流露出诚恳的笑,莫非渊外表不差,平日里走到外面也是人模狗样,如今这幅真诚的表情,看上去赤诚极了。 顾清昀望向眼前饭菜的视线被拉到了莫非渊的身上,他手中的清酒,在烛光下,细闪着黄澄澄的微光,瞧上去漂亮极了,可顾清昀却是浑身一凉,满脑子食欲极速消退。 自从那次喝了桃花酒,紧接着又遇见了喝醉了的季疏白,他就对所有的酒失去了兴趣。 这种东西,可谓是害人不浅。 “我不喝酒。”顾清昀语气清冷的拒绝了这杯酒,眼神又被满桌子的佳肴吸引了回去。 莫非渊脸色稍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原状,他将筷子递到顾清昀的手中道:“不喝就不喝,来,吃菜,吃菜。” 他酒中下的药最为猛烈,桌上的这些饭菜自然也没有放过,顾清昀有点不能理解突然对方性格大变,但依旧将筷子伸向了桌子上的辣子鸡。 “味道如何?”莫非渊看见这幕,整个人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尚可。”顾清昀嘴上说着一般般,但内心早就快化成了一汪清泉,他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未曾吃到这种像是人吃的食物了。 他这么想的同时,又伸出了第二筷。 莫非渊满意望着眼前的这幕,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场景了,忍不住春心荡漾了起来。 “等等,你怎么不吃?”顾清昀注意到莫非渊真挚的神色渐渐转化成了黏腻,又望着酒盏中还是一滴未动的佳酿道:“这酒你怎么不喝?” 这人自己带了酒,说明他应该是常常饮酒之徒,怎么现在滴酒未沾? 莫非渊脸色暧昧,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这酒,自然是要喝的。” 喝酒有何难?对方既然碰了这些食物,等他情/欲涌上来,那必然是一场巫云楚雨。 半个时辰后。 顾清昀将桌上的佳肴吃的只差不多剩下汤汁了,舒适的打了饱嗝,眼睛懒洋洋的眯了起来,他注意到一旁的莫非渊脸色通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双腿磨蹭着。 “你怎么了?”刚吃完对方的东西,出于礼貌,顾清昀客气的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我……”莫非渊难耐的抓紧桌子边缘,心里气的快要吐出血来,但脸上勉强扬起一抹笑:“你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 这人吃了这么多石软散,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都快撑不住了! 顾清昀思索了下:不适?嗯……还真的有不适的。 他打了个饱嗝,略有羞涩道:“吃的有点撑。” 若换做平时,莫非渊还有种灯下看美人的心思,可现在他整个人都快爆炸了,于是态度急切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箭在弦上,尤其对面还是一个让他眼热的美人时,这使得他忍不住对顾清昀动手动脚了起来。 他身上有个法宝,可以让对方定住不得动弹,但意识是清醒的,他已经决定等会儿就将顾清昀定住,然后再生米煮成熟饭。 莫非渊想的很美好,只是在他刚触及到顾清昀的衣袖时,顾清昀突然站了起来,让他扑了个空。 “我突然感觉……有点热。” 药效上来了。 莫非渊神色一喜,忍着身体的不适道:“要不你先躺床上歇歇?” “越躺越热,我先出门吹吹风。”顾清昀拒绝了他这个意见,刚打算打开门扉,便被莫非渊脸色阴沉的打断。 他身体早就忍耐到了极致了,像一把拉紧弦的弓,只需稍稍一碰,变可以一泻山里,再忍下去,他感觉自己就快成太监了。 “吹风?不是让你躺床上好好歇息吗?!”莫非渊神色暴怒,手指捏住了衣袖中的法宝。 顾清昀再怎么迟钝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尤其这浑身发热的反应,若这时他依旧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简直对不起在阴阳双子洞穴中的“敦敦教诲”。 莫非渊掏出了法宝,顾清昀速度反应过来,反腿一踢,直接甩到了莫非渊的脸上。 身子越来越热,这种热意,让他的脑子也昏昏沉沉,打开窗,顾清昀跳了下去。 外面凉风阵阵,身子里的热浪却没有得到多少缓解,麓院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灯火早已阑珊。 他记得竹林里有一汪清泉,就在距离麓院的不远处,于是整个人往那里跑去。 竹支摇曳,竹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来,快一点~” 一句甜腻的呻/吟拉回了顾清昀的注意力,猛的听见这声音,让他浑身开始僵硬起来。 卧槽,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出个门还要遇到这种事情?! 这声音就在前方的清泉的方向,如今他浑身热的头晕眼花,前面还有两个人在做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动作。 妈呀,这两个人他妈的不在房间非要在外面,也忒过分了! 硬着头皮往前走去,真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那两个人是谁?上面长的和熊一样的一看就是玄天门派的弟子,不对,玄天门派他还没见过这么魁梧的弟子,下面的那个半边的墨发遮住了半张脸,看的不清晰,好的,他记住了。 回头他一定要去举报了这两名弟子,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实在是太可恨了! “谁~”似乎是有所反应,下面那少年懒洋洋的向顾清昀的方向看去,在两人双目对视间,顾清昀神色愕然。 这人……这人不就是上次那个在掌门那处解围他的吃枣红衣少年吗? 这人怎么在这里? 那次在临别前,对方说过,下次定然会见面的,没想到一见面,居然就是这种荒唐的场景。 “言言,这人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了,要不要我们……”那个和熊一般魁梧的男人阴恻恻的盯着顾清昀,仿佛只要少年一声令下,他就会掏出剑,手起刀落。 那个被唤做“言言”的少年,起身抽离了男人,他的双腿很直,在月光下仿佛闪着莹莹的光,随手披着件红色的纱衣,衬托着他的皮肤更加的晶莹剔透,明明只是个少年,浑身却带着风月场所的成熟与韵味,整个肌肤都带着种诱人魔力。 “不~”他捂住了男人的唇,朱色的唇勾起,带着玩味道:“不要杀他,我瞧他似是中了石软散,这可是良机,要不你和他……” 他言语未尽,但男人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你呢?你……”男人语气着急了起来。 顾清昀:“……”这两个人怎么自己聊起来了?怎么就没有人问他的意见是什么?! 那红衣少年歪了歪脑袋,用一种极其天真的语气道:“我自然是在一旁围观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嘻嘻道:“当然,三个人我也不介意。” 顾清昀:“……”我很介意。 他被这没节操的一幕吓的一时间难以言语,只能感慨着对方这很强大三观。 本以为只有他难以接受,没想到就连那魁梧男人也反对道:“言言,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红衣少年歪头,一副不理解的神色,就差问一句为什么了? “我只喜欢你,所以我只愿意和你,除了你,换做任何人都是不行的!”那个魁梧男人说到这里时,眼眶中似乎有泪水滚动,一个高大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显的略有可怜却又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那你是不愿意了?” “自然不愿!”魁梧男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少年似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凑过来点。”男子擦干净泪,像狗一样凑近少年,不知他听见少年对他说了什么,两个眼眶瞪大了一圈,紧接着就是脖子上鲜红的血液喷了出来,溅了少年满身。 死后,男子眼睛都未曾闭紧。 眼前的这一切发展的极快,让顾清昀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惊愕道: “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谁都可以与我做那种事,所以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红衣少年给出的答案天真却又残忍。 顾清昀有点难以接受,将一颗真心放在心上人手中,只求他好好珍惜,可得到的却是心上人的践踏,这实在是过于残酷。 然而更残忍的是,少年并未觉得自己所言有任何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喜欢你,你这么做……” 听见这个答案,少年则是更加疑惑了:“他说喜欢我,既然喜欢我,怎么可以违背我的命令呢?” “再说了,我又没让他喜欢我,喜欢我那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清昀听见这个答案,眉头紧紧蹙起。 身体中熟悉的热浪又涌了上来,他将其忍住,颤抖的声音勉强道:“天色已晚,那我先告辞了。” 少年将手中的匕首扔到地上,看都不看一眼那个男子,就像是地上无人,只有空气,他将身上唯一的薄纱脱掉,整个肌肤白皙透亮,只是肌肤上面沾染了不少鲜红的血迹,皎洁的月光混合着鲜血印在肌肤,透着独特的美感。 少年凑近想要离开的顾清昀道:“我虽杀了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挺喜欢你的,你,想和我试试吗?” 第13章 想经历社会的毒打吗? 少年凑近顾清昀道:“我虽杀了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挺喜欢你的,你想和我试试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 顾清昀望着眼前的少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席卷而来,这人给人的感觉怎么那么那个桃花精? 他大脑这么想着,没有吭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道:“不行。” “我瞧你现在的模样不像不行。”少年舔着下唇,伸出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了声道:“还是说,你认为我很脏。” 他身上还有行事后的汗珠与刚刚冷却鲜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带着情/欲却又血腥的味道。 顾清昀垂下眼眸,抓住了那双伸向自己衣领的手指,他浑身热的发烫,但这时脑子却异常清醒:“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想说,修仙之道,前路漫漫,在低谷时,想着爬高,爬到高处了,又不胜寒,倘若能在有生之年,能遇见一个珍惜自己的人,实属不易。” 少年稍楞,收敛住脸上的轻浮。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必然会想将最好的给他,他若是知道今日之事,我恐他难过。” 少年笑了:“这件事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他不知道,我知道!”顾清昀脸色烫的通红,表情却很异常认真:“若是真心待他,又怎么舍得他难过。” “可万一他是我这样的人呢?”少年表情玩味:“你用一颗真心待他,他却与别人苟合。” 凉风习习,竹叶飒飒作响,清泉倒影明月的光辉。 顾清昀露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抹笑,他勾起唇角,声音低低道:“我喜欢他,与他无关,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空气凝固了,过了半响,少年将手从对方手中抽离开,嗤笑道:“呵,愚蠢。” 似乎三个字无法概括少年的轻蔑:“简直是无可救药,蠢出天际!” “这世间这么会有你这种愚蠢之人!” 像是被顾清昀的愚蠢恶心到了,他跑到石头旁,呕吐了起来。 顾清昀将地上那件红色的薄纱捡起,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额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将那件薄纱递到对方手中,语气温和却又坚定:“所以,不行。” 这种事情,不行! 身体里又是一阵热浪袭来,顾清昀脸色一变,蹲下身,舌尖被他咬出血来,忽然一阵清凉的气息从身体内呼啸而过,他抬起头,愕然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神色带着不耐,他冷笑道:“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就应该让他身边所有认识他的人一一消失,无论是他喜欢的,还是依赖的,是仇恨的,还是珍惜的,只要这些人都不见了,这样他能够依靠的,就只能是你,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喜欢才能算的上喜欢!” 顾清昀被番言论勾勒起不好的回忆,浑身热浪退去,郁闷着自己怎么总是遇见这种偏激人物。 少年却是不知顾清昀的内心的情绪,起身离开,离开之际,还不忘感慨一句,像是真的被顾清昀方才的言论恶心到了:“愚蠢!做作!矫情!” 顾清昀在竹林吹了会儿风,等到快要天亮时,才回到了剑武堂练剑,在剑武堂内,他听见姜堰生偷偷对他道:“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顾清昀没有理会他,姜堰生揉了揉鼻子,清咳一声接着道:“听人说莫非渊昨晚中毒了,这事你可知?” 中毒? 顾清昀眸光一闪,摇头道:“中了什么毒?” 姜堰生眸光担忧:“这我不知,被瞒下来了,你要小心,你与他一间屋,莫长老……” 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顾清昀被执法堂的弟子叫出去问话了。 明明外面艳阳高照,执法堂里面却依旧掌灯,莫长老莫闻站在一旁,阴恻恻的望着底下的顾清昀,执法堂司长老一身黑袍,他皮肤较黑,穿上一件黑衣,站在中间,神色肃穆,瞧上去倒是有种大公无私的感觉。 台下旁侧站着一名美艳的妇人,模样看上去已有些岁月,眼眶通红,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看见顾清昀后,立刻流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 “你可与莫非渊住在一起?” 顾清昀点头。 “那昨晚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顾清昀摇头。 “莫非渊昨晚中毒,这事你可知?” 顾清昀一脸诧异道:“什么,他中毒了?” “你与他住在一起,又怎么会不知他的情况?!”那妇人神色哀恸,尤其是她听见医师说道:莫公子“废了”后,差点没被直接气晕了过去,等终于恢复了点理智,特意请示了长老,得到了允许的信息后,仇恨的心终于得到了缓解。 莫闻道望着台下的顾清昀,唇角边泛起一个轻蔑的笑。 他莫家的子弟,又怎么能被别人欺负了呢? 至于凌虚尊上,莫闻道承认顾清昀容貌令人惊艳,但他不相信季疏白会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选择与青阳峰为敌,像顾清昀这般人,恐怕只是季疏白拿做鼎炉的工具罢了。 他就没见过凌虚尊上动怒过,不过一个鼎炉,到时候他送几份厚礼赔罪,估计就不了了之了。 面对那美艳妇人的发难,顾清昀一脸为难,一副不知该说不该说的脸色。 司长老清咳了声:“执法堂向来秉公执法,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顾清昀神色迟疑,犹豫了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道:“我平日里,与莫公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日日与那两个……侍童一起,非礼勿视,我怎么好去围观。” 他咬住下唇,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你们不去问那两个……侍童,为何要来问我?” 外面传闻莫非渊是中毒了,但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司长老听见这儿,也就清楚了。 那妇人早就在莫非渊口中得知具体发生的事宜,在她眼里,即使是自己儿子对顾清昀无礼在先,得到这个结果实在是咎由自取,她也会将责任推卸到对方头上。 “昨晚那两个侍童不在屋内,就算那药不是你下的,可你为何见死不救?”她说着,脸色悲伤道:“渊儿真的是造孽,才会遇见你这种冷血冷心的舍友!” 顾清昀猜莫非渊吃完石软散后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执法堂也不会前来,却脸色平静道:“那他的两个侍童晚晚都在,为何偏偏那晚不在?” 为何那晚不在,在场之人都清楚,但这种事不能说出来。 妇人跳过了这个话题,憎恨的望向顾清昀,悲痛道:“司长老,我的渊儿才二十多岁,从小心地善良,还是个孩子,可这顾清昀作为玄天门派的弟子,作为他的舍友,见死不救这可是事实!” 顾清昀耸了耸肩,站在台下:“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顾清昀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妇人脸色狠厉的盯住顾清昀,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站在台上的莫闻道终于开了口:“司长老,正常问话恐怕他是不会承认的,不如我们……” 他言未说尽,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执法堂内烛光微闪,空气陷入了沉默,司长老眉头拢起,似乎是略有为难的模样:“这样……似乎不妥……他可是凌虚尊上的人……” “既然是他的人,为何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你可不要忘记,你上个月……” 司长老不说话了。 顾清昀就这么站在台下,明明审问的是他,他却神色淡然自若,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妇人没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略有遗憾,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仇恨的情绪才可以得到一点点缓解。 那两个侍童没照顾好她的儿子,早就被她魂飞魄散、挫骨扬灰了,倘若不是他们没照顾好她的渊儿,她的渊儿又怎么会受到这种磨难? 至于这个顾清昀,她定然是会让他的渊儿好好玩弄一番,让他生不如死,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她正在想着如何折磨顾清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道童的呼叫—— “不好了!不好了!”这声音张皇失措,让妇人心头一跳,一种不安感由面而来。 莫闻道训斥着:“大惊小怪,什么事?” “少爷他……他……他自杀了!”道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胡说!怎么会自杀!”莫闻道神色震惊,电石火光之间,他突然明白了渊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这个消息落入那妇人耳中,那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临别前,渊儿还对他说一定要手刃仇人,所以怎么会自杀呢?! 得知儿子死了,她眼泪瞬间就流淌了下来,她更想杀了眼前之人,为她听话懂事的儿子陪葬! “长老,一命抵一命,我的渊儿因他而死,他绝对不可以……” “住嘴!”莫闻道表情凶厉,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控诉。 莫非渊自杀了。 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和司长老知道! “你……” 他瞪着站在台下的顾清昀,顾清昀站在台下,与他双目对视间,神色平静。 莫闻道将心中的那口气吞了进去,莫非渊是他喜爱的一个孙子,但他不止这一个孙子。 司长老叹息了一口气。 那个人出手了,停下吧。 妇人在两个人脸色中明白了所有,知晓将要不了了之,手中蓄力,这灵气却被却被莫长老打断:“不可!”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但知道其中肯定有顾清昀的手笔。 她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手中灵力散去,神色悲痛道:“我的渊儿死了,他才二十多岁,他还只是个孩子……”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台下的顾清昀,质问:“他是因为你而死的,你难道就不会愧疚吗?”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溢出泪来,自言自语道:“呵,是我傻了,像你这种冷心冷血的人,又怎么会愧疚呢!” 顾清昀望着眼前哭的毫无形象的妇人,答非所问着:“那两人侍童怎么了?” 不等那妇人说话,他平静道:“他们必然是被你处死了,他们的命不是命,只有你的儿子的命是命吗?” “他们的命怎么可以和我的儿子相比?”妇人提起这个,一字一句控诉道:“我的渊儿才二十多岁,才只是个孩子,我的渊儿啊!你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同门!” “二十多岁的孩子,的确年龄尚小。”顾清昀讽刺的勾起唇角:“吃喝嫖赌,样样都行,杀人放火,习以为常,反正还是个孩子,你不去教训他,总有人教训他。” 司长老眉头蹙起,那女人已经经历了丧子之痛,顾清昀的这些言论实在是锋利了些,于是叹息道:“顾公子,止住。” 顾清昀深深的望了眼他,低声道:“公者无私之谓也,平者无偏之谓也,这话,你不懂。” 不管对方难看的脸色。 言尽,转身走出了执法堂。 第14章 其有乾坤,玄天秘境(一) 半个月的时间如流光飞逝,顾清昀穿着玄天门派统一的白色衣袍,略有恍惚,仿佛自己在很早之前,便是如此扮相。 高高的玄台上,向掌门站在中间,季疏白站在一侧,他出现时,台下的弟子隐约都躁动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崇敬且又喜悦的神色,顾清昀就在这群弟子中间,明显可以感受到弟子们情绪起伏的变化。 若是仔细看,顾清昀注意到,今日季疏白穿的很正式,头上带着白玉发冠,金带白衣,道袍上绣有亮色的暗纹。 他琉璃色的眼眸微不可见的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双目对视间,他提前移开神色,与顾清昀印象中温雅且有清润的模样不同,这次自从他走上玄台后,神色清冷,脸上无任何起伏。 顾清昀猜不透自从对方究竟有没有上次醉酒后的印象,他搬离了无名峰,在麓院住下了,对方也没有多问,但上次莫非渊那件事,对方又替他解决了。 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清昀掩盖住内心复杂的情绪,底下弟子又是传来一阵躁动,顾清昀抬起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人。 “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顾清昀悄悄对着身旁姜堰生指着那穿着粉色衣服的男人,又指了指粉色衣服旁边穿着红色衣服的少年。 “穿粉色衣服的是云中君陆闲,那红色衣服的是他的徒弟乔言。”姜堰生提起这个,眉头微微拢起道:“不过这对师徒风评不好,我们以后不要轻易招惹。” 顾清昀猜到那桃花精定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人居然还有一个徒弟,那个徒弟前些日子他还在竹林遇见,差点渡过刺激且又惊险的一夜。 如今得知这两个居然是师徒关系,又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顾清昀不由的感慨,还挺合适的。 似乎注意到顾清昀打量的视线,陆闲转头,勾起唇角边意味不明的浅笑。 今日他即使衣着整齐,顾清昀依旧无法忘却在无名楼下他言语间的骚气。 “这次拜师大会,所去之地为玄天秘境,第一个出来的人,方可获胜。”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震惊。 毕竟往年拜师大会都是比剑者,胜者优先,没想到今年居然改了题目。 震惊归震惊,但弟子们并没有慌乱,其中一弟子行礼道:“掌门,不知题目是什么?” “你们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台下的弟子眉宇间虽不甘,却没有多问。 掌门神秘一笑,右手运起灵气,左手拿起一枚银色的钥匙。 “你知道玄天秘境是怎么回事吗?”顾清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问向一旁的姜堰生。 不仅是他,就连身旁的弟子同样不知,就连站在人群中间的萧夜闵也皱起了眉头。 脚下泛起隐约青色的亮光,顾清昀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亮光蓦然变大,刺的他眼睛条件反射性的闭上,一阵头晕目眩中,整个身子仿佛陷入了一大片棉花里,耳边似乎有人在女子喊他。 “涟清长老?” “涟清……长老?” 他明明第一次听见这四个字,但奇异的知道这个叫做“涟清长老”的人是自己。 顾清昀睁开眼睛。 眼前景象很是陌生,他确定是第一次看见,却带着隐约的熟悉感,仿佛午夜梦回中,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头顶的帘幔上印着青色莲花的图腾,他的身上穿着白色的道袍,墨色长发随意的披落在床面上,目光向那名喊他的女子看过去。 “什么事?”声音也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顾清昀捏诀幻出了枚铜镜,看见镜子上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 这秘境莫非是给每个人安排了一个身份?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那女子开口道:“涟清长老,那孩子现在该如何处理?” 那孩子? 那孩子是谁? 顾清昀现在还摸不透这个秘境究竟是什么个什么任务,于是顺着女子的话道:“带我去看看吧。” 这话似乎也很符合原主的言论,女子盈盈起身,顾清昀正打算跟上去,门外站有两排侍女,每个侍女都穿着浅绿色的衣服,身上佩戴着玉环,熏有禅香,手中分别捧着玉盆、玉梳、衣物、腰带、玉佩、步履……等一系列物品。 她们神色恭敬,半佝着腰,将托盘置于头顶以上,顾清昀坐在椅子上,很快侍女们动作有序的为他进行梳洗。 等一系列动作完毕,顾清昀才继续跟从女子向前方走去。 跟着那女子走到了一处练剑场内,那地方与玄天门派的剑武堂极其相似,与剑武堂相比,只是更为简陋了些。 练剑场内站着六名孩子,最大一名不过十三岁,最小的不过七岁,其中那个年龄最小的远远的看见顾清昀,就欢喜的迎了上去,像是小团子般,粉雕玉琢似的,极为可爱。 “涟清长老,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此言一出,其余孩子们也纷纷紧跟着他的话道:“涟清长老,你就帮帮我们吧!” “求你了,涟清长老!” 顾清昀头一次被一群孩子们团团围住,那些孩子们眼神里还闪着尊敬的目光,让他心情莫名感觉有趣,于是语气温和道:“要我帮你们什么?” 此言一出,那孩子松了口气,委屈道:“涟清长老,前些日子掌门领进来了一个人,让我们成为一个团体,可是……可是我们的这套剑法,只能是五个人,多加一人反而剑法威力受限。” 顾清昀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小的事也能找到他的头上,旁边的侍女仿佛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那个孩子是您领进来的。” 怪不得要找他了。 既然不适合,那退出去便好了。 “那个孩子人在吗?”顾清昀暗想,莫非是走出玄天秘境的方法是解决这件小事?可仔细想来不可能,倘若是解决这件小事,那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他就在附近。”几个人为顾清昀领着路。 眼前站有一名十岁模样的孩童,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偷来似的,手脚处处大了一寸,如今他正背对着顾清昀,手中的剑仿佛拥有了灵魂,在他的手中泛起一道道寒光。 “喂!你别练了!”那个最大的孩子道:“我们与长老说了,你不适合我们。” 那孩童手中的动作停止,沉默的将剑收回鞘中。 “你可有话要说?”顾清昀也不是那种冷血之人,瞧方才那剑法,一看就是天赋异禀的人,这种有能力的人,到哪里都是极其欢迎的,如今换个地方,可能对他的帮助更好。 “无话可说。”男孩像是早有预料这种结局,脸上神色并无任何波动,像是一口死了的寒潭。 “真的?”顾清昀不信,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真的。”他仿佛对于自己的接下来的安排不感任何兴趣,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 四目相对,顾清昀看见那孩子的脸后,压抑住震惊的内心,深深的吸了口气。 卧槽,玄天门派这次是下血本了!! 这孩子,不就是缩小版本的季疏白吗?!! 只是与脑海中的季疏白相比较,眼前的这个,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 既然季疏白在这里,莫非这次的任务与他有关? 想到这里,顾清昀完全无视了一旁充满渴望为他们做主的孩子们的眼神,轻声道:“我瞧他剑法熟练,要不就先在你们中间吧。” 孩子们:“???” 不是说好了让他退出吗?! “怎么了,有意见吗?”顾清昀神色未变,只是暗暗想着,瞧如今这情况,似乎有人隐瞒了什么。 “这……这……”小团子脸都皱成包子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 “涟清长老,我们就说实话吧!”那个最大孩子双膝跪地:“他看不见,每当我们与他练习时,他的剑总会伤到我们!” “长老,你看,这道划痕是三天前被他的剑气所伤!”他将衣袖撩起,白嫩的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这道伤痕是五日前!” “还有这里!这里!”他拉住旁边的同伴,掀开他的衣袖,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顾清昀脸色震惊,他们以为是长老被他们这种遭遇而感到惊讶,然而顾清昀的脑子里却是—— ——这个秘境实在是太牛逼了,居然敢将季疏白编造成一个瞎子!! 说出去大发了! 他心里这么想的,但脸上依旧云淡风轻,高深莫测。 “既然如此,那主……你,你随我来。” 他很想将手放在对方眼前挥舞着,看对方眼睛会不会眨动,忍耐住了这种想法,语气温和道: “伸手。” 季疏白脸上毫无波澜,既无欢喜,也无悲伤,他缓缓抬起手,试探性的向空气探索着。 终于,指尖相触,手指顶端传来一丝暖意,他手指微颤,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顾清昀终于按耐不住,这人瞎了后怎么这么磨磨唧唧? 他一把将对方整个手掌握住,不顾及对方眼中的疑惑道:“今日起,你就跟随我吧。” 第15章 其有乾坤,玄天秘境(二) 手心传来的热意让季疏白眼睫微垂,形成疏朗浓密的扇形弧度阴影,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这种情况下,他的反对与同意其实都无关紧要,沉默的跟随着顾清昀向着御清台走去。 一路上顾清昀都在偷偷瞄着他的侧脸,一种梦幻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人真的是季疏白? 直到现在,他都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男孩安静的牵着他的手,掌心微凉,整个人宛若一尊木偶,眼睛空洞而无神。 就从外表而论,的确有季疏白的身影,可这性格也差太多了,怎么看都是秘境模仿原版不到位的样子。 他估摸着任务有可能在这个男孩身上,于是脸上扬起温和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然知道对方叫“季疏白”,只是这个秘境两人可能并不认识,想要知道任务是否与他相关,顾清昀就只能问话关心来拉进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季疏白。”对方言简意赅。 “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出生时。” 出生?? 顾清昀震惊之余脚步暂停,对方对于他步履的微顿虽有疑惑,但依旧同他一起暂停住了步伐。 得知自己无法视物,对于一个正常的孩子而言,恐怕是一件崩溃且又残忍的事,如今旧事重提,男孩脸上却极其淡定,就连眼睫都未曾颤抖。 小孩子得知与自己与他们不同,身体有所缺陷,要么陷入痛苦与悲伤,长大后性格渐渐扭曲,要么是自卑与胆怯,或者摆出自己可怜童真的一面,来获取利益最大化,毕竟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这人却摆出这事仿佛与他无关的姿态。 秘境……秘境! 这个世界是假的,一切不过都是玄天秘境的幻影罢了,想到这里,顾清昀松了口气。 两人来到御清台,几名穿着浅绿色的侍女拿着全新的衣袍、步履、熏香等一系列物品。 顾清昀:这不会是给他用的吧?? 然后他看见这些侍女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顾清昀:“……”咋回家休息一下都这么复杂。 莫非回家还要用特意的熏香? 他虽内心吐槽,但这幕在记忆里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于是顾清昀特意换了件衣服洗了手熏了香后才进屋。 这一进去,他才想起还站在门外的季疏白,于是让侍女喊他进来。 小季疏白面上毫无波澜,对于这种忽视掉自己的行为,无任何异议,他虽看不见,但是步履平缓,跟随着侍女的身后向前走去。 “砰”的一声响起,顾清昀转过头去,发现季疏白摔倒在地,一旁领他进来的侍女面上不知所措。 他鼻子狠狠的撞在了地面上,他仿佛毫无知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身,随着这个举动,他鼻子中的血液立刻冒了出来,随着他的下颌角滴落在他白色的道袍上,以及地面,飞溅成一朵朵鲜红色的血花。 他仿佛也感受到鼻子中有液体流出,茫然的抹了抹鼻子,脸上立刻多了几条血痕。 这幅模样可谓是既好笑却又很滑稽。 顾清昀使了条治愈术后,一旁的侍女拿出条干净的手帕递给他,季疏白接过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擦了干净,这个过程,他脸上面无表情,这不由让人怀疑这个孩子是否有所痛觉,否则怎么表情这么淡定? 顾清昀的这具身体是可以不用吃饭的,只是既然他带了个孩子回来,自然要负责他的饮食,当然,他也很想尝尝食物的味道。 饮食的地方就在御清台的后方,然而却有几里地的路程,满满一桌子菜摆放在桌子上,各色各样的美食瞬间吸引了顾清昀的注意力。 正准备拿起筷子夹取时,一旁的侍女面无表情的拿起了玉盆。 顾清昀:“……” “请长老沃盥。” 好不容易洗完手,又拿起了一个茶盏,道:“请长老漱口。” 等漱口完毕,顾清昀暗想道,总不会吃个饭还要换个衣服熏个香吧?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侍女真的又拿了件新的衣袍。 顾清昀:“!!!”苍天!他真的只想吃个饭而已!! 等到一切准备工作完成,顾清昀正准备拿起筷子,然后就看见两名穿着浅绿色的侍女开始了拿起筷子试吃。 “长老,这是在试毒。” 顾清昀:“……”他真的真的就想吃个饭而已!! 等到那些侍女试毒完毕,顾清昀坐了下来,内心泪流满面的夹取了摆在最前面的棉云糕,暗想到,这些食物,他一定要吃的片甲不留! 方才他看见那侍女试毒那棉云糕,就已经心动了,这食物很精致,很小的一块,他夹取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绵密的奶香立刻充斥在口中,让人欲罢不能。 在顾清昀正打算拿起第二筷时,一旁的侍女端起那个装有棉云糕的盘子,撤了! 撤了!!! 她居然撤了!!! 而且根据这个记忆得知,所有的食物按照规定,都只能尝一口,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别人知道他所喜好的食物,从而下毒,所以说,侍女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规定真好……个屁! 顾清昀压抑住自己愤怒的内心,一道食物只能吃一口,所以说与其让食物产生欲/望后离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遇。 他干脆的放下了筷子,观察起了一旁的季疏白。 他坐在逆光下,身子单薄的可怕,仿佛风一吹,就可以倒在地上,手腕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新旧交替的伤痕。 他倒是没有这种一菜尝一口的规定,很方便的夹取了不远处的菜肴,那道菜是辣子鸡,他夹取的并不是鸡丁,而是辣椒,他毫无所知的将其放入口中,然后,咀嚼一番面无表情的咽下去了。 居然咽下去了! 顾清昀发现,由于看不见,有时对方夹取的是正常食物,有时夹取到生姜、大蒜、甚至八角这种“顶级”配料,然而不管夹到什么,季疏白都会直接吃下去,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就像是没有味蕾一番。 直到季疏白夹取到了一根完整的朝天椒。 然后,顾清昀看见,对方眼圈突然就泛红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潋滟水光浮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对方眼中的水光才消失,面色再次恢复成原本平静的样子。 “去把他面前的菜肴换成这些。” 旁边的侍女眼中浮现出疑惑,这种孩子怎么会引起长老的注意? 但是依旧遵从命令,将季疏白面前的辣菜换成了清淡小菜。 季疏白再次伸出筷子。 若是幸运他会吃到鸡丁,倘若不幸,也不外乎辣椒姜块等配料,然而放入口中,等来的却是铺天卷地袭来的奶香,他瞳孔不由的放大了一圈,整个人陷入了无措。 顾清昀注意到,对方的眼眸微垂,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过了很久,他空洞的眼神向顾清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顾清昀明知道对方看不见,然而内心依旧有点发毛。 他看我干嘛? 又看不见,头瞥过来是因为脖子扭了吗? 本以为季疏白尝到这些清淡的食物后会吃的更多些,然而他却放下了筷子。 侍女们收拾起桌子。 这是怎么了? 莫非不开心食物换了? 他记得在无名峰时,就没吃过一道辣的菜,便猜测着季疏白肯定不吃辣菜,难道他猜测错了? 不管他猜测的错没错,对方就吃了这么点东西,晚上肯定会饿,于是他吩咐侍女烤个了鸡,晚上他再亲自送过去。 笑话,对方身上也许有帮助自己走出这个秘镜的关键,他当然要好好接触了! 终于等到了晚上,顾清昀估摸对这个时候对方应该饿了,于是去了季疏白那里。 他安排对方住在琅玉小轩,亲自提了只烤鸡,走了过去。 外面升了个轮明月,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地面上,像是为地面铺了层轻薄的白霜。 “看见”顾清昀特意过来为自己送烤鸡时,季疏白歪着头,似乎对这种行为很是疑惑。 “我瞧你晚上没吃多少,想必半夜一定饿了,来尝尝?”他语气温润,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打开了暗黄色的包装。 刹那间,食指大动的烤鸡香扑鼻而来,季疏白抿进唇,僵硬在原地,过了半响都未曾动弹。 顾清昀扯了个烤鸡腿,放在对方唇边道:“张嘴。” 季疏白僵硬的张开口。 把鸡腿养口中塞了一点,道:“咬。” 他麻木性的咬了一口。 “嚼。” 他面无表情,鲜嫩的鸡汁从口腔中迸发而出,机械化的咀嚼着,听见顾清昀“咽”字后,才咽下去。 顾清昀笑眯眯道:“好吃吗?” 这种鸡整个御清台一共就十只,味道不仅鲜嫩多汁,吃了还可以补充灵力。 季疏白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不好吃?”这个结果让顾清昀有点意外。 季疏白垂眸轻声道:“……都是食物,没有区别。” ??? 鬼扯! 顾清昀不服他的答案,于是立刻问道:“那你明天想吃特别辣特别辣的辣子鸡,还是那个奶香奶香的绵云糕?” 季疏白不假思索回答道:“都一样。” 顾清昀不依不饶:“必须选一样!” 他愣住了,墨鸦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小声道:“……绵云糕。” 顾清昀唇角弯起,得意的笑着道:“你看,我喜欢绵云糕,但是有的人喜欢辣子鸡,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所以面对食物自然有所区别,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了。” 本以为对方会认同自己的这番理论,谁知听见这个答案后,季疏白脸上刹那间没了血色,苍白一片,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说的不对。” 季疏白抬头,顾清昀注意到对方脖颈侧方有一道已经结了痂的剑伤,一直延伸到衣领的接线处。 他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顾清昀的身影,温润如玉、绝代风华,而眼眸的主人季疏白身影单薄,尤其是那仰起的脖子,脆弱且易折。 有一瞬间,顾清昀在想,这个秘镜将季疏白设定的如此孱弱,季疏白本人知道吗? 还是说,其实年幼时的季疏白本该如此? 然后顾清昀听见对方轻轻道:“人一旦喜欢某样东西,就会产生期待,期待落空,就会产生痛苦,越是喜欢的东西,失去后越是悲伤。” “所以说,与其失去,还不如从未拥有。” 第16章 其有乾坤,玄天秘境(三) 自有记忆起,他就感受到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就连父亲面对他,两父子相见,也只有沉默无言。 顾清昀不能认同对方的这个观点,叹息道:“怎么能这么说,就比如说,你喜欢吃绵云糕,你吃到它就开心,你可以得到它,那你为什么要吃自己不喜欢的辣子鸡呢?” “就算某一天,你可能吃不到绵云糕了,可是当初绵云糕给你的快乐是存在的啊!” 他解释的一本正经,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老,而更像是一个与他地位相同的平辈。 季疏白秀气的眉头稍稍拢起,在顾清昀以为对方会想明白时,他却跳过这个话题,直戳问题的中心,歪头道:“涟清长老真的很喜欢吃绵云糕啊。” 顾清昀:“……” !!! 有这么明显吗?这么简单被发现了!!! 顾清昀也跳过了这个微妙的话题,将问题直击灵魂:“我问你,你可有什么心愿?” 倘若这次任务真的与小季疏白有关,那无外就是得到想要的东西,换句话说,那就是——心愿。 顾清昀目光带着恳切,季疏白看不见,他空洞的眼神里一片死寂,过了半响,他苍白着脸轻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他脸上滑动着不解,一般的孩子都会开心的将自己的愿望说出来,有点谋略的,则是将这个承诺应下,回头与父母商量后,选择一个最有利的愿望。 而季疏白就像一只流浪很久的野猫,面对关怀,首先亮出却是自己的利爪,警惕的望着对方。 “因为……因为你长的好看啊!反正就是我看你很顺眼,你若是有什么愿望,我能做的,都可以替你办到。”顾清昀随便扯了个理由,利诱他快点说出自己的愿望。 好看? 季疏白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好看吗? “快说,快说!”顾清昀期待的望着对方,等待着他口中的答案。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暖色的烛光下,眼窝处映衬出淡淡的阴影,背脊一直挺的笔直,过了半响,才回答道:“可以给我一晚思考的时间吗?” 这等待的时间是有点长,可顾清昀却甘之如饴,倘若幸运,一夜之后,他就可以脱离这个任务了。 等顾清昀走后,季疏白来到庭院中,正巧路过名守夜的侍女,他拦住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茫然道:“我好看吗?” 那侍女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没想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问了个这种问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气色不太好,太瘦了,所以一般般吧。” 说起这个,侍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亮起,得意道:“你恐怕是没见过涟清长老,他的那张脸,可谓是清古妖致,风华绝代,上次他就瞥了我一眼,我两条腿差点就苏软了,唉,只可惜,我们长老向来就是以实力取胜。” 等那名侍女走后,季疏白想着顾清昀所说帮助他是因为他“好看”这个理由,唇边扯开了一抹凉薄的笑。 他站在庭院吹了很久的冷风,直到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冰凉一片,才转身回到屋内。 回到御清台,一旁的侍女递给顾清昀一沓文书,开始时他还以为这是每日要批阅的任务,等打开后才发现,这里是季疏白所有一切的调查。 原来这就是拥有权利的好处,就连侍女也相当贴心! 文书里面有关季疏白出生后所有发生的事情,细致入微,详细周密。 天元四百七十二年,王氏难产死后,延下男婴,取名季疏白。 天元四百七十二年? 这个时间…… 顾清昀脑海中火光闪过,这个时间,天元四百七十二年,所以这个玄天秘镜的时间,恰好是六百年前? 六百年前,他的主人季疏白还是个孩子,时间上是符合了,这个秘镜制作的也的确真实,莫非……这个秘镜呈现的是过去? 那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顾清昀一瞬间感觉血液都涌入头脑,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不可能! 他的主人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传说,他从来就没听别人说过,他主人少年时不能视物,既然看不见,又如何修炼?既不能修炼,又如何成为第一? 顾清昀继续翻着那文书,那些侍女给的内容很完整,就连季疏白他父亲在他母亲死后多久娶了多少个妻子、给他生了多少弟弟妹妹都记载其中,甚至就连季疏白修炼的逆天天赋也记录其上,只是由于他看不见,所以从不与人交手,避免误伤他人。 他看着文书中周围同龄人对季疏白的评论,大多数都是性格怪异孤僻,沉默少语,在长辈眼里,更多的就是可惜了。 的确,季府上下,只有季疏白天赋最佳,可一个修炼天赋最佳的孩子,却是个瞎子,这怎么能不讽刺? 再往下翻,便是一句—— 天元五十年,季府亡。 看着这八个字,顾清昀沉思了很久,瞥向一旁掌灯的侍女,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知道季府是怎么亡的吗?” 侍女面上浮现着疑惑:“涟清长老,你忘记了吗?季府是被魔族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个独子,还是你将他带回了玄天门派。”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忘记了。”顾清昀挠了挠头,略有尴尬。 玄天门派?原来这个就是六百年前的玄天门派,这秘境做的也忒真实了。 这文书到这里便结束了,顾清昀抬起头,望向一旁的侍女:“你觉得,季疏白这人怎么样?” 那侍女思考了会儿,最终给了十二个字:“孤僻怪异,独来独往,格格不入。” 第二日很快就到来了,轻风缓缓,庭院微凉,清晨的阳光撒在庭院中,带来一抹明亮的色彩。 顾清昀站在楼台上,风吹起他的衣摆,一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外表看似云淡风轻的等待着季疏白思考一夜后得到的答案,然而内心早就已经恨不得跑到季疏白的床边,扯着他的衣领让他说出心愿。 季疏白终于出现了。 他轻缓的向着御清台走去,顾清昀明明只带他走过一次,他却已经完全记住了这里的路线。 说那时快,在拐弯处一名端着水盆的道童撞向了他,水盆落地,里面的水洒了一地,那道童不满道:“你瞎了,没看见人吗?!” 小孩子脾气旺,要么吵起来,要么欺软怕硬,怂了。 季疏白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探索了会儿,终于摸到了那个水盆,神色平静道:“抱歉。” 道童拿起水盆就走了。 顾清昀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夜他看的那些文书,还有身旁的侍女,用着“孤僻怪异”“独来独往”“格格不入”这些词汇形容着眼前的人。 原本他想着,即使是孩子,主人童年时,依旧是个与旁人不同,成熟的孩子。 可现在他突然想到,就算是个成熟的孩子,那也只是个孩子,倘若没有人同他说话,他应该找谁说去?倘若没有人同他玩耍,他又能找谁玩去?若没有人愿意去做他的伙伴,纷纷将他当做一个异类,那他又该如何? 于是,他得到了一个“孤僻怪异”“格格不入”的形象,更让人认为他难以接近,不好说话。 顾清昀想起了昨日,不管对方吃到什么,都将其咽了下去,即使是自己厌恶的东西,也若无其事的当做正常食物,甚至就连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敢承认。 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他垂下眼眸,对方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孱弱瘦小,与将来温润如玉的模样相差天际。 “你可想好,要我答应你什么?”顾清昀内心略有点紧张,担心对方会提出自己无法完成的任务。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提出的心愿难如登天,他就干脆让对方换一个。 季疏白点头,语气淡定道:“我想拜你为师。” 听见这话,顾清昀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主人要拜他为师? 我靠!他这个是赚大发了! 这有何难?! 顾清昀松了口气,语气欢快道:“甚好,明日我们便举场拜师礼?”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过于兴奋了,本以为季疏白也会喜笑颜开,毕竟根据这个秘镜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地位很高,做了他的徒弟是赚到了,可以实现这个愿望,怎么会不开心? 谁知一旁的季疏白眉头却轻轻拢起,疑惑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清昀比他更疑惑。 这个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他神情满是错愕,向后小小的退了一步,低声道:“掌门批过我的命格,说我应孤独终老,才能保周身之人安全,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 顾清昀正好端起了一杯茶,饮了下去,听见那段,直接将口中的水喷了出去,我靠,这个也忒惨了吧?! 这个秘镜把季疏白设定的这么惨,本人知道吗?! 清咳了几声,随便扯了个理由道:“咳……修仙本就逆天而行,这个命格啊,我从来都不信!” 反正这只是个秘境,他出去后就与他无关了,所以答应对方有何难? 季疏白空洞的眼神微微向上抬起,似乎在寻找顾清昀的方向,他沉默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唇角稍稍弯起。 这还是在这个秘镜中,顾清昀第一次看见他笑,与后来每次面对众人那种温润清雅的笑不同,他虽在笑着,眼中却是像一潭湖,平静且安谧。 “长老,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这话在顾清昀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差点就要摇着他的头呐喊着:不行!你快认! 然后他就听见季疏白轻声道:“若可以,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第17章 其有乾坤,玄天秘境(四) 猛的听见这句,顾清昀条件反射回应道:“不行!” 哪里能随随便便给别人摸脸呢? 哪怕是小孩子也不行! 季疏白不说话了,面色略有遗憾。 瞧他这种失望的模样,顾清昀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当初说实现他愿望的人是他,现在出尔反尔的人也是他。 “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所以说,干嘛执着于这种奇奇怪怪、他压根就不会同意的心愿呢?! 在顾清昀期待的眼神下,季疏白摇头,这个意思就很明了了。 顾清昀就纳闷了,这人怎么执着于这种奇怪的心愿,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想知道长老的脸,是什么模样。”季疏白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顾清昀的身影,但是这模样并未倒映在他的脑海里,只是浅显的挂在表面。 顾清昀想,那就给你换双眼睛,想必就可以实现这心愿了。 一旁的侍女似乎知道了他脑海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低头走近顾清昀,凑在他的耳边道:“长老,要想换双眼睛,要刚取出来修士的眼睛才有用。” 这哪里找来双新鲜的眼睛? 等换好眼睛,恐怕外面的拜师大会早就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顾清昀讪笑道:“要不,你换上个心愿?比如说,方才你说的拜我为师什么的?倘若有什么想要的顶级秘法等,我也送给你。” 这言论刚一说完,一旁的侍女们用复杂的眼神端详着站在原地,与一个小孩子讨价还价的顾清昀。 在她们的眼中,涟清长老向来都是温润如玉,冰清玉洁,高岭之花一般的人物,现在站在原地讨价还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倘若不是切切实实发生在眼前,恐怕她们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梦,还未曾醒。 季疏白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似乎也知道了顾清昀的为难,沉默了会儿,他单膝下跪,行了个拜师礼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听见这句,别提顾清昀心中有多少暗爽劲了。 其实在做剑灵的那段时间,季疏白并没有欺辱过他,但顾清昀内心依旧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感。 他很仙风道骨的点头示意,内心实则暗爽的一批,一旁的侍女对于这种草率收徒的行为也并无任何异议,这倒是让顾清昀颇感新奇。 正式的拜师礼过程复杂,但涟清长老是何物人物! 在顾清昀的强烈催促下,硬生生将其弄到了第二天就可以举行。 这一桩心事完成,顾清昀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等所有侍女走后,开始期待起了明天。 迷迷糊糊中,他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愈加的疲倦,就这么衣着还未全脱,躺在床上睡到了。 他看见白天发生的场景。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自己”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是季疏白,侍女们站在原地,和白天里站着的位置如出一辙。 他听见季疏白平静的声音陷入了耳廓之中。 “若可以,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看到这里,顾清昀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做梦了,他本以为这个梦,会将白日发生的场景重现,却未曾想到,“自己”听到这句话后,居然半蹲下了身子,眼角弯起,唇边展开一抹清浅的笑意:“可以。” 顾清昀:“!!!” 在白天,他是明确拒绝了这件事,然而这里的“自己”却同意了! 莫非是潜意识里他是想对方去摸自己的脸的? 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浑身就立刻打了个寒颤。 他看见季疏白伸出了手,食指的指尖触碰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脸上。 这一下,明明应该是在对方身上,可顾清昀却仿佛可以感受到那指尖的微凉,似乎有一双手,触碰在他的额头,隐约可以感受到微微的痒。 手指渐渐下移,顾清昀可以看见“季疏白”眉头稍拢,像是要记住什么,面色可谓是相当认真。 他指尖划过“自己”的额头,下滑到了鼻梁,再到了那朱色的唇。 这时,季疏白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顾清昀“冷哼”了声,站在一旁,观望着那一无所知的“自己”恨铁不成钢。 呵,这么明显的小心思你都看不出来吗? 还真没看出来。 “自己”语气里带着笑意:“怎么了?” 这声音突然响起,季疏白手指一颤,有温热的气流划过他的指尖,他立刻收回了手,脸颊旁仿佛沾染上了落暮时红霞的艳色,他垂下头,低声道:“无事。” “自己”站起身,走到楼台上,宽大的衣袖轻轻的拂过季疏白的头顶,季疏白琉璃色的眼眸追随着“自己”的方向,方才抚摸过“自己”的手指,捂住着胸口,神情意外的带着尊敬与某种隐约的执着。 顾清昀醒了。 其实他已经很久都没做过梦了,他并不想做梦,因为每次梦里的场景都不是他想要遇到的情况。 原本那个冒充桃花精的云中君陆闲简直是一场噩梦,如今的梦里的一切依旧是他不想遇见的情况。 怎么会好端端做这个梦? 一切都太过真实,仿佛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真实到可怕。 他坐在床边沉思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之所以梦见这个场景的所以然,过了不久,侍女们手中端着今日要准备的东西走了进来。 漱口,熏香,着衣。 外面正在下着细雪,顾清昀搞不懂秘境的天气,说变就变,明明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就飞起了小雪。 内心即使充满团团疑惑,却未表现出来,神色镇定自若,云淡风轻。 顾清昀一步又一步走到玄天门派的大殿上,看见站在台下的季疏白正在朝上缓缓走开,他跨过九十九层阶梯,神色平静,衣摆间带着云淡风轻的从容。 终于他走到了顾清昀的面前,认真且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本以为会暗爽的心态不复存在,顾清昀内心深处越发的震惊。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这幕却从头到尾散发出一种惊人心弦的熟悉。 仿佛很多年前,就在这里,有这样一个人披着风雪,向他缓缓走来。 当时,他说了什么? 顾清昀神色略有恍惚,拿起手中玉冠,为跪在面前的季疏白戴上。 “礼成——” 耳边传来司礼刻意拉长语调的声响。 他当时说: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尊。” 第18章 剑冢(上) 手指藏在衣袖中微微颤抖,他紧抿着唇,跪下地上季疏白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 身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成一缕青烟,顾清昀盯着跪在地上的季疏白,明明他双眼失明,却仿佛看的见眼前的人似的,琉璃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顾清昀略微苍白的肌肤,专注且认真,似乎带着灼烧人的热度。 顾清昀声音带着略微的战栗,说出了同回忆里不知说了多少年前的话语:“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尊。” “礼成——” 司礼刻意拉长的语调,在整个玄天门派回响着,无数个“礼成”泛起了回声,在上空盘旋着,过了很久,才渐渐消散。 突然联想到人间夫妻拜堂完毕后同样会伴随着“礼成”两字,顾清昀耳廓泛着热意,这明明是拜师礼,这步骤流程也正常不过,可“礼成”两字,却让他莫名有点羞耻。 尤其是这两个字还久久不得消散,“余音绕梁”的样子,更是让他心头莫名有种别扭感。 耳边蓦然传来一句声响,让原本还浅浅的别扭感瞬间消退,心情瞬间化为了复杂。 【叮——收徒任务完成】 他这是误打误撞的完成了任务了?! 也是,既然外面举行的拜师大会,所以在秘镜中收徒,来对应外面的拜师大会,逻辑上来说,也实属合理。 那照这么说,只要收徒便可以完成任务,那他其实不管收谁为徒都是一样的? 按照这个秘镜中涟清长老顾清昀在这里的名气,恐怕他收谁为徒都是一收一个准,可他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专门盯住季疏白,收他为徒?可谓是费力且费时。 不过仔细想想他是歪打正着的完成这个任务,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后,他恐怕是直接自闭了。 顾清昀思考了一会儿,下面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师:顾清昀,徒:季疏白,未完成任务:剑冢,拔出全天下最负有盛名的青霜。】 这次声音的响起,让顾清昀原本略有郁闷的心态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抖擞。 他一点都不觉得之前收季疏白为徒费时且费力了。 甚至庆幸当初想的那么复杂的自己! 居然是寻找青霜剑! 本来听见未完成任务时,顾清昀心中还稍稍的叹息了口气,毕竟秘境没有这么简单也实属正常,可等到听见任务是得到青霜剑,他差点没抱起眼前的季疏白转两圈。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下,他甚至会得意的大笑出声。 什么叫做天助我也? 这就是所谓的天助我也! 他是青霜剑的剑灵,季疏白是青霜剑的主人,这么早之前估计他还未曾诞生,但他毕竟是诞生于青霜剑中,不管是多少年前的青霜剑,都是青霜剑! 他是剑灵,早就于青霜融为了一体,季疏白拔出青霜,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换个说法,就算季疏白没有拔出青霜,他也可以拔出啊! 想到这里,顾清昀瞬间安心了,浑身充满了气定神闲的气息,望着眼前的季疏白,更是透出了迷之慈爱。 望见他这种“慈爱”的眼神的众人,浑身不由的打起了一个寒战。 今日的涟清长老,似乎略微有点奇怪啊…… 回到了御清台内,顾清昀开心的抖了会儿腿,等到侍女们都走进后,他又恢复成以往那种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幅模样,完全不会将他与方才那兴奋抖腿的模样联系到一块。 “咳咳,剑冢什么时候开放?”他瞥了一眼那侍女,装出一副面无表情、毫不关心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问,避免将脸上的洋洋得意表现出来。 那侍女盈盈一拜道:“长老,剑冢三日后开放,莫非……” 对的,你的猜想没错,我就是要到剑冢中取剑。 顾清昀眼角带着笑意,鼓励般的望着那侍女,希望她能说完接下来的话语。 然后他听见,那侍女眉宇间略有诧异道:“莫非长老已经为刚收的徒弟思考到这种地步了吗?!” 咳咳,对方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太过于惊异,看的让顾清昀尴尬的揉了揉鼻子,他还没有那么的公正无私,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在那个刚收的弟子季疏白身上。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结果其实是差不多的,都是带领季疏白到剑冢中寻找到青霜剑。 还没等顾清昀高兴会儿,那侍女就泼了一盆冷水,将他的整颗心浇的那叫做一个哇凉哇凉。 “长老不可,季疏白年龄还小,万万不可去剑冢中去,以免遭到危险!” “无事,收剑这种事情,和年龄的大小无关,我可以陪他去,保护他一路无碍。” 然后他就看见那侍女脸上出现了“???”这种表情,尤其“???”这种表情太过于明显,顾清昀也出现了“???”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空气陷入了迷之寂静。 过了半响,那侍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的叹息一口气道:“怪我,长老不知多少年没有参与过秘境了,一时间不知道规则也能理解。” “三日后的剑冢秘境只能十三岁之下的孩子方可进入,十三岁之上的,是无法进入的。” 否则谁都可以进入,那里面的剑早就被那些修为高、年龄大的家伙们抢完了,哪里还会有少年们选择的权利。 所以说—— 他是年龄太大了吗?! 得到这个结果,顾清昀一时之间愣住了。 所以那侍女脸上听见顾清昀说让季疏白进去磨练这番言论,脸上才会露出一番错愕,毕竟刚收的那徒弟,双目失明,年龄颇小,尤其是刚被闻名遐迩的涟清长老收为徒弟,这件事有意无意的必然是被所有弟子视为眼中钉。 明争暗斗、抱团陷害这种事情,他们这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一个人再怎么强,也强不过一群人,死在了剑冢内,或者伤到了根源,那岂非是白收了这个徒弟? 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避开参与今年的剑冢抢夺,等到一年后再去参加,这一年内,不仅提高实力,争取夺得最好得宝剑,又可以最高程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年后去剑冢,可谓是恰到好处。 顾清昀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一年后去剑冢才是最适宜的做法,然而他的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在他的心口中无所顾忌的横穿直入,让他整个人都凉到低谷。 等到一年后,恐怕拜师大会早就已经结束了,哪里还有他选择青霜剑的权利。 六百年前的青霜剑恐怕还未开窍,就算是把宝剑,他与季疏白两人拔出的可能性最大,可这并不代表别人没有手段将其拔出。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进不了剑冢,而季疏白…… 正在他为难思考的瞬间,来了个侍卫敲门道:“涟清长老,外面有个男孩前来找你,是否相见?” 有人找他? 会是谁? 他现在是谁都不想见,本想回绝掉这个邀求,可转念一想,声音淡淡道:“让他进来。”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大约十三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的,眉宇之间有一枚圆形形似朱砂的红痣,瞧模样煞是可爱。 “在下有一个消息要传给长老。”他说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鬼灵精怪道:“这个消息,只能说给长老知晓。” 屋子里站着不少侍女,他这句话一说,瞬间就惹怒了这里某些侍女。 她们都是从小就跟着涟清长老的,莫非还担心她们有所二心吗? 顾清昀隐约可以猜到对方是谁,究竟为何来到了这里了。 那些话,的确不好让那些侍女听见。 望着站在一旁当做没有听见少年那句言论的侍女们,顾清昀摆了摆手,这个是让她们退下的意思。 她们虽然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的少年不岔归不岔,但还是识趣的走开了。 “有何事?”即使顾清昀已经隐约猜到对方是谁,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但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少年笑了笑道:“你样子居然是变成熟了一点,我可是变成小孩了!” 顾清昀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神色中写满了——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少年瞧见他这个样子,又笑了,两个眼睛都快弯成了新月:“装什么傻呢!装的一点都不像!我是姜堰生!你不知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听见对方承认了自己的姓名后,顾清昀这才卸下自己“世外高人”“浑身仙气”的外表,松了口气,就算隐约猜到对方是谁,但只要没有确定,他还是保持着一份警惕。 这下知道了对方是姜堰生后,顾清昀浑身放松了些,翘起二郎腿,笑道:“你这才找到我,也太慢了。” 他说着,又仔细端详了姜堰生半响,一个念头突然闪现。 姜堰生听见他的打趣,耸耸肩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没认出我,要不是在拜师礼上看见你的脸,我都未必认的出你。” 他说着,发出一声感慨:“你这模样,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 姜堰生本来还想继续说几句,然而顾清昀盯着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让他的背脊忽然冒出了一阵寒意。 顾清昀脸上带着微笑,态度可谓是极度的亲切说道:“关于这次的任务,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堰生:“……” 琅玉小轩。 “听说涟清长老又收徒了。” “又?难道是又收了个徒弟?等等,不是刚收了个徒弟吗?!” “这时间才过了多久,莫非收完大弟子就后悔了,所以要收个小徒弟?” “就算这小徒弟不是天赋异禀,至少不是……”那人意犹未尽,但大家都知道他接下来话是什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的“扑哧”一笑。 少女们嬉笑议论的声音消散在风中,等少女们走后,季疏白缓缓从角落里走来。 他的手中捏着一朵刚刚从湖中摘下的莲花,指尖微微泛着白,纤长的羽睫微微垂下,遮盖住他眼里的阴影,阳光打落在他苍白的半张侧脸上,忽明忽暗。 过了半响,那朵刚摘下的莲花从手中滑落。 他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第19章 剑冢(下) 姜堰生这段时间很方。 尤其是参与剑冢,看见与他站在一起的季疏白,更是慌乱中透着一丝讨好。 明明他心里清楚这个人可能只是玄天秘境的一个幻影,可一旦瞥到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庞,内心深处就莫名产生一种抢走别人东西的既视感,尤其抢的还不是别人,正是站在秘境外的凌虚尊上。 就算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没做错什么,依旧有种迷之心虚感。 他这幅躯体的修为不低,本想着邀请季疏白两个人一起行动,这样有个照应,安全且稳妥,结果被客气而又礼貌的给拒绝了。 进入秘境后,他靠着自己这么多年修炼的经验,终于来到了剑冢的中心,看见了大名鼎鼎的名剑青霜。 只是站在秘境中心的不仅仅有他,还有一些其他少年。 * 顾清昀站在剑冢外,内心焦虑的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由于不得而知里面的真实情况,所以只能陷入更焦虑的心态中,如此恶性循环。 有季疏白与姜堰生两个人,两人还是“师兄弟”,应该没问题吧? “涟清长老……”身旁蓦然传来一句略微颤抖的声音,顾清昀顺着那人指尖所指方向看时,一道道破碎的光虚渐渐碎裂在了空气中。 周身立刻扬起弟子们议论的声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是碎了?” “什么?剑冢碎了?剑冢怎么会碎?!” 就像是回应他们的言论,开始只是落雪般光虚的碎片,紧接着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烈火似的光芒从天际闪现,在顾清昀担忧里面的人之时,里面的少年纷纷浑身伤痕累累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青色的利剑,那剑的外表朴实无华,剑鞘外只有一道粗糙的剑纹。 那把剑,便是青霜。 而拿着那把剑的人,正是季疏白。 顾清昀心中一喜,连忙向着站在中间的季疏白道:“拔出它!” 拔出它,这个任务就可以完成了,等出了这个任务后,他就可以得到青霜剑了。 顾清昀心里算计的明明白白,然后他就看见,看见……季疏白,拔不动…… !!! 发生什么事? 怎么拔不动!!! 既然他是季疏白的剑灵,那说明青霜剑必然是季疏白的,又怎么可能会出现主人拔不出自己剑的情况?!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在他的脑海里。 倘若……季疏白,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主人呢?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未曾见过季疏白用过青霜,那时他认为,不拔也实属正常。 尤其是成为剑灵后,听见大家说季疏白很少用剑,所以不用青霜剑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 他看到时间最长的人便是季疏白,于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季疏白的剑灵,可万一,对方只是将青霜剑放在自己的身边,又或者是,他—— 杀了自己原本的主人……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被顾清昀否决了,只是他的身后依旧冒出了一层冷汗。 脑海里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玄天秘境内,青霜还未曾有后世的名气,而秘境告诉他的任务是拔出天下盛名的青霜剑。 开始他以为青霜剑从一开始便是身负盛名,可万一并不是呢? 他曾听过的一句言论,究竟是剑出名,还是用剑的人使得剑出名? 倘若闻名遐迩,这么多年,为何之前从未有人去拔出这把剑?进入剑冢的能人居多,里面的剑各各非凡品,要拔出一把未曾认主的名剑,并非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除非…… 除非从一开始,这剑,不是一个单纯秘境中的幻影,就是六百年后已经获得外人盛誉的青霜剑! 顾清昀想到这里,走到了季疏白面前,其余少年看见他后,也是面露震惊。 站在一旁的姜堰生对于季疏白居然拔不出自己剑的这件事,看的是眼睛都直了,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议论的,于是揉了揉鼻子假装沉默。 “……拿来。”顾清昀嘴唇颤抖的望向了一脸茫然的季疏白。 季疏白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他的眼睛看不见,即使有姜堰生的协助,在多名参与外面拜师大会的弟子面前,依旧是寡不敌众。 他听见顾清昀的声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蓦然变的苍白,眼帘垂起,遮掩住眼底的心思。 他不能理解顾清昀此刻的声音为何如此之颤抖,就像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忽然冒出一阵恐慌。 好像将这剑递给对方,所有的事情就会不可挽回。 手指握紧怀中的剑,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内心深处的恐慌消失。 “把剑给我。”顾清昀面无表情将原本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像是寒霜般透着冷意,看着对方僵硬不动,顾清昀伸出手,一点又一点将青霜从他的怀中抽走,无视对方苍白的脸色,不留任何余地。 泛白的指尖用力的按压在剑鞘上,顾清昀望着眼前的剑,心脏跳动的飞快。 他的主人既然不是季疏白,那又该是谁? 手指发着抖,顾清昀浑身哆嗦着拔出了那把闻名天下的青霜剑。 青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刀刃似雪,锋利间透出淡淡的寒光。 这青色的剑气化身为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墨色的秀发倾泻而下,穿着一件青色的罗裙,不着半分首饰,就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她就站在那里,便是袅袅风情,望着顾清昀的眼神里,透出等待许久相逢后的惊喜。 那女子向着顾清昀盈盈一拜,眼角弯起,笑道:“欢迎回来,主人。” 第20章 我来告诉你这所有的秘密 顾清昀的两只眼睛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不仅是他,还有一旁的姜堰生、以及一系列参加这次拜师大会的少年们,对于眼前的这幕,都纷纷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这女子是谁? 她是过来抢我的身份的? 她喊我主人,那我是谁? 在他内心进行一番天人交战时,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阵波动,开始顾清昀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随着这震动越来越激烈,甚至就连身体都无法站稳后,他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秘镜,也要碎了? 思绪刚念此,山河开始破裂,身边也立刻传来少年们的惊呼声,眼前的景物像是块破裂的镜子,一寸又一寸碎了开来。 顾清昀将青霜剑插回了剑鞘中,那剑灵消失,看见一旁就连站都无法站稳的姜堰生,正准备施以援手,衣角被人轻轻拉住。 “别去……”季疏白抬着头,苍白的脸上均为大大小小的伤痕,琉璃色的眸子正紧紧盯着顾清昀。 与此同时,姜堰生向着顾清昀大喊了一声: “快点过来!我身上有张符咒,可以逃出这个秘境!” 顾清昀望着身后的小心翼翼的抓住自己衣摆的季疏白,深深叹息了口气,一点又一点将衣服从他的手中扯去,道:“我去去就来。” 当然,倘若真的回来就有鬼了! 毕竟这个秘境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影,既然是幻影,秘境破碎后,里面的一切东西自然会消失殆尽。 季疏白低着头,鸦羽般的睫毛遮掩住了他心底的思绪,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他低低道:“师尊,你说回来。是真的吗?” 顾清昀只想摆脱对方,随口应下道:“当然是真的!”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让顾清昀想到了还站在秘境外的季疏白。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季疏白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秘境内呢? “好,那师尊,我等你。”最后他说的是这样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语。 时间来不及了。 这个秘境快速的瓦解着,顾清昀忍耐住内心的怪异感,撒腿飞快的奔到了姜堰生身旁,他没有回头看季疏白一眼,自然也没有看见对方唇角淡然的微笑,也没有看见对方身体渐渐化成了虚无的碎片交融在了空气中。 顾清昀刚来到了姜堰生身旁时,对方也恰好念完咒语,双手触碰的瞬间,一道强光在眼前闪过,让顾清昀忍不住闭紧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玄天门派上的长老只剩下寥寥几名,身旁的弟子们也纷纷身受重伤,脚下的青石板上布满鲜血、刀剑划过的痕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昀抬眼在长老中寻找起季疏白的身影,这人也不知究竟隐瞒了他多少秘密,这次他一定要对方问个清楚。 “诸位,在大家参与这次拜师大会时,魔族正好入侵,幸而我们守住了玄天门派!”向青衣望见台下还一脸茫然刚从秘境回来的弟子们,面色沉痛将这段事情一笔带过。 他说的轻巧,但魔族那些人各各凶猛好战,霸道凶残,尤其从这满地的鲜血就可以看出,这场大战,进行的必然艰辛。 向青衣瞥见了站在中间,手中握住青霜剑的顾清昀,得到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意外,神色平静道:“看来,这次拜师大会已经有结果了。” 顾清昀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得到了青霜剑,取得了拜师大会的胜利,这就意味着,他现在是季疏白的徒弟。 想起那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浑身又莫名升起了一种别扭感,顾清昀思考了会儿,等他找季疏白把所有疑惑问个清楚后,随便找时机就跑到山下,美其名曰“修行”。 他心底这么安排着,可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拜师大会都结束了,凌虚尊上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向青衣神色哀伤,一步又一步走下了台阶,向顾清昀伸出了手 他神色茫然,伸出手回握住对方,随着向青衣一步一步跨过了九十九层阶梯,终于来到台上,面朝台下的千千万万名弟子,他们正抬着头,明明是件喜悦的事情,可此刻他们却神色沉重的望向这个声势浩大的拜师大会。 向青衣道:“从今日起,凌虚尊上的徒弟,便是——顾清昀。” 声音在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散。 下面有的弟子直接哭出了声。 顾清昀:“……”就算他们没拜师成功,也不用哭的这么惨吧。 然后他就听见向青衣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般在耳边炸开,顾清昀听见那话后,身子差点就没站稳。 向青衣道:“由于凌虚尊上陨落,所以他的尊位,便由他唯一的弟子继承。” 陨落? 顾清昀自然是听过这两个字的,每当有修仙者没有迈过那一道天蛰,或者不小心在外面发生个意外死个稀巴烂时,就称之为陨落。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陨落吧? 顾清昀环顾四周,想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在演戏。 季疏白是何等人物,怎么说死了就死了? 他还准备好把所有疑惑问个清楚,跑到山下修行个几年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群人肯定是在演戏! “掌门,是谁让你演这出戏的?”顾清昀紧紧咬住下唇,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这戏演的也实在是太不如人意了,把我当傻子是吧?季疏白是何等人物,且我才刚拜师,师尊就死了,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他以为对方会控制不住偷笑出声,说两句居然暴露了,实在是惭愧惭愧,然而向青衣的神色依旧溢满了哀伤,眼眶微红道:“清昀,从今日起,你就是无名峰唯一的主人了,不要辜负你师尊的期望。” 演的真像。 顾清昀手指微微颤抖着,唇角敷衍扯开一抹笑:“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信!” 他转身,身子一时没能站稳,磕到后脑勺,直接晕倒在地。 * “小尊上主要是身体太过于疲倦,情绪激动,导致晕倒在了地上。” “好好休息,等他醒来便没事了。” 顾清昀感觉自己在做梦,在梦里他听见了一件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需要好好睡一觉,这个梦才会醒。 他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下去,耳边传来一句凉凉的声响:“都睡一天了,还睡?” 顾清昀睁开眼,眼前之人穿着一身风骚的粉色的衣袍,只是这次他穿的较为正经一些,不该露的没露几分,站在门窗外,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桃花精?”这三个字才刚出口,顾清昀就意识自己说错了,于是立刻改口道:“不对,我应该喊你云中君——陆闲。” 陆闲微微颔首,不在意对方喊他什么,眼神中仿佛蕴含着万种风情般的望着还躺在床上的顾清昀,唇角带着暧昧的笑意:“无妨,你如何喊我,我都是不介意的。” 顾清昀没心思同他扯皮,直接切入了最关键的问题:“季疏白怎么死的?” “你问我,我又应该问谁呢?”对方只是笑,像是打太极般,又将问题抛给了顾清昀。 “恐怕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顾清昀抬眼,死死的盯住眼前的那个人:“他死了,所有人都在伤心,只有你,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人,居然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情与他人调起暧昧。” 陆闲唇角的笑收敛了起来:“我与他关系并不亲近,你想多了。” 顾清昀却笑了,继续道:“他醉酒时神智不清,全天下只有你清楚,凌虚尊上不可能会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告诉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如今他死了,你们关系这么亲近,你却毫不在意,所以,他是真的死了吗?还是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直到现在,顾清昀听见那个消息,依旧有种做梦的恍惚感。 在听见“亲近的关系”时,陆闲突然笑了,可当他听完顾清昀这所有言论时,反而唇角抿起,陷入了沉默。 “你真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瞥了顾清昀一眼,看见对方点头后,嗤笑道:“你先运一下灵气,看看自己浑身是否有哪不一样。” 顾清昀蹙起眉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他发现,丹田中充满了浑厚的灵力,这灵力像是大海般,深不可测。 这修为…… 他什么时候修为这么高的? 这不是他原本拥有的修为!! 似乎注意到了顾清昀眼底的震惊,陆闲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似是不经意道:“玄天秘境的一切熟悉吗?” 顾清昀心头一跳,不语。 陆闲像是没有注意到顾清昀的神色,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被阴阳双子所偷,就是一个局。” “局?” “对,一个局,我与他打了个赌,赌的是这场局,只是可惜,这场赌约,他输了。”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只是冰冷的眼眸中并无任何的笑意。 顾清昀感觉自己血液快速的冷了下去,但是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晰:“输的人,就会死?” 陆闲不可置否。 “你们究竟赌的是什么?!” 陆闲慢悠悠的饮下口中的茶,道:“你。” “我?” “对,我们赌的是你。”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抿唇而笑,两个眸子像是一团燃烧却又冰冷的鬼火,迷离且神秘。 “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季疏白吗?跟我来,我告诉你。” 第21章 这是发烧了? 杏花微雨, 杨柳依依, 无名峰灵气环绕, 景色别致,案桌上摆放了不少精致的点心,光看外表就色香味俱全,惹的人食欲大动。 顾清昀喝完陆闲给的那杯酒, 再次有意识后,便来到了这里, 挪动着双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那桌上的糕点, 虽然闻不到这糕点的香甜, 但心理上他觉得, 这味道必然是不错的。 刚伸出手, 准备“试探”这些点心, 有人打开了院门, 走了进来。 任谁突然看见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都会惊讶一番, 尤其是他方才还想要“试探”这些小点心, 差点没抓包,更是令他略有尴尬。 “咳咳……方才……”顾清昀倒是很为友善的同与自己长的一样的打了个招呼, 然而对方却直接穿过了自己,来到了案桌上,拿起一块小点心就塞进了嘴里。 这番彻底无视的举动让顾清昀从他的身后拍了拍对方的肩。 “喂, 难道院子里出现一个人,你就不奇……”怪吗…… 手指直接穿透了对方了身体,然而对方却毫无感觉,不仅仅是可以穿透对方,甚至就连案桌上的糕点也接触不到,所以更别提可以将其塞进口中了。 顾清昀有点茫然了。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魂体吗? 在他思考时,那个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自己开始练起了剑,若仔细看,少年衣袍的下摆沾染上了不少灰尘,额头、脖颈都可以看见细微的汗迹。 在这种地方练剑让顾清昀略有压抑。 门再次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群侍女,这些侍女同在玄天秘境跟在他后面的那些女子长的一模一样,她们刚走进来,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将原本的糕点替换掉,换成了更诱人、精致的小点心。 其中一侍女甚至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望着一旁还正在练剑的“自己”,与身边侍女小声道:“公子又是一点都没吃。” 听见这句,顾清昀联想起了方才看见少年吃东西的画面,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她们在收拾东西时,少年则一直在练剑,一刻未停,他曾经有过这种刻苦耐劳优秀品质吗? 院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顾清昀已经对这种门不断被开的无感了,然而这次进来的是越四十多的男人,他满脸风霜,一双黑色的眸子里浸润着饱经沧桑的痕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那披风也不知披了多少年,带着微微的褶皱,显得破旧极了。 这男人就算走在大街上也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可见外表之普通,然而顾清昀看见这个男人时,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打起了一阵阵寒颤。 他无疑是不认识这个男人的,可是在看见他的脸时,一种来自于心底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种熟悉伴随灵魂深处的恐惧。 男人走进来,看见一旁练剑的“自己”,眉头深深的拢了起来,他在一旁站了许久,原本低声交谈的侍女声音立刻消失,收拾东西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提高了数倍,收拾完就立刻低头离开,绝对不会回头看一眼。 男人坐在椅子上,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向下撇,手指无规律敲打着玉石所制作的案桌。 顾清昀看到这里就知道,这人生气了。 “自己”练完剑,收起剑鞘,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男人看见这幕,嘴角下垂的弧度越来越明显,手指也不敲击案桌了,直勾勾的盯着站在那里的“自己”,面无表情道:“这剑法你练了多久了?” “自己”抿着唇道:“……一个月。” “一个月?”得到这个答案,男人冷笑出声:“一个月就练成这样?剑者,利也,你练的这么软绵绵,是把自己当成女子了吗?!” 这剑法本就难练,一个月能有如此成就已经是有足够的天赋了,所以顾清昀听见男人的话,立刻反驳道:“你才软呢!” 可惜男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严厉的盯着眼前的那个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言语中又是诸多不满:“你低着头作甚?我说错了吗?男人就应该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你低着头,像个什么样子!” 这男人和他什么关系,管的也太多了,又不是他爹! 顾清昀不由心底发出一句冷笑,想到对方看不见自己,所以无法听见自己的反驳,心里愈加的郁闷了。 然后他看见“自己”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是,爹。” 顾清昀:“……”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等男人走后,少年握紧手中的剑,细喘着,汗水浸透了衣袍,将方才的剑法练了一遍又一遍。 场景蓦然一转,由原来春意盎然景色,直接转化为了金碧辉煌的盛景,眼前站满了数以千计的弟子,每个人都仰望着脑袋,目光憧憬的望着台上。 而自己似乎是高高在上的坐在大殿最上层,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五位长老,自己似乎在用这幅身体视角看着所有发生的一切,就连搭在玉石的靠椅上的手掌,可以隐约感受到玉石微凉的触感。 他听见自己的这幅身躯道:“季家之事,的确甚是可惜,既留下遗孤,便留在玄天门派吧。” 季家? 顾清昀想起在玄天秘境中,曾看过的宗卷——季家曾遇到魔族,全族覆灭,只留有一名遗孤,那个遗孤便是季疏白。 顾清昀似乎很有身份,此言一出,台下无人反对,等议会结束,回到院内,道童走了进来,态度恭敬道:“长老,那少年已经领到前厅了,要去看看吗?” 他本来不想看,可转念一想,又随着道童走进了前厅。 那里站着一名孩童,与在玄天秘境初遇的情况不同,那次对方只是稍许狼狈,可这次他光是立在那里不远处,顾清昀便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季疏白原本白色的衣服早已被血色浸透,墨色的秀发也被献血凝固成一股股,更别提原本苍白的脸上沾染着鲜血的污垢了。 这个人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 顾清昀走近他,半蹲下身子亲切道:“从今日起,你便将玄天门派当做你的第二个归处吧。” 对方琉璃色的眸子朝向他的方向看去,眸子中倒映着顾清昀的脸庞,然而少年眼中却是一片空洞,他伸出沾染血污的手指触碰到了顾清昀的侧脸,指尖带着的温度,让顾清昀稍楞。 “长老,他看不见。” 顾清昀低声道:“我知。” 很难说此刻顾清昀内心是多么复杂的情绪,他年少时便听说过季家的一些事宜,在季夫人曾经还怀有身孕时,还有人占卜过腹中这胎儿极具有仙缘,没想到生下了后,居然看不见,令季家大感失望。 那时顾清昀也送去了贺礼,别的孩子生出来后都在哭, 只有这个孩子生下后居然不哭也不闹,小小的一团,缩在锦絮内,当他伸出手指,手指被小且脆弱的一团包裹住,他能轻易甩开,却担心到这团东西,所以任由着对方将他的手指往自己的口中塞。 那种感觉顾清昀深感奇妙。 那时被乳母看见这幕后,在一旁打趣道:“这是被小公子当成了母亲呢!” 他听后,便将手指抽了回去,可能是手中突然失去了东西,那时季疏白像是失去了一切,猛哭了起来,被乳母抱在怀里,这哭泣也没有得到缓解。 一转眼就已经物是人非,小小孩长大成了小孩,盛大的季府,也已经成了断壁残垣。 想到这里,顾清昀就颇有感慨,望着眼前的孩子,道:“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季疏白摇头。 他暂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顾清昀也能理解,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道:“等你想到了,再来告诉我。” 对方沉默不语。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左右的时间,无名峰迎来了第一个不速之客——陆闲。 陆闲来时,正巧是冬季,外面下着小雪,他穿着一身惨绿色的衣袍,头上别着一根青玉簪,腰上挂着一枚青色的玉佩,脚下踏的是一双青色的步履,这么冷天,手中还摇着把绿色的折扇。 整个人绿嗖嗖的,笔直的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根绿黄瓜似的,一股子绿色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他一进门就喝了无名峰最贵的茶,翘着二郎腿,扫了眼顾清昀看似随意评估了一番道:“修为又有所精进了,恐怕离飞渡成仙又进了一步,不错不错。” 顾清昀批阅着折子,懒得理会他。 陆闲看顾清昀不理他,也不恼,悠哉悠哉道:“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你领进来被魔族灭了满门,只剩下一人的季疏白?” 顾清昀放下手中的折子,打了个呵欠道:“记得。” 听到这个答案,陆闲态度一扫慵懒,立刻积极活跃了起来,像是议论着别人背后八卦的老妇道:“你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了吗?”迎着顾清昀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咧唇一笑道:“我方才看见他了。” “那又如何?”顾清昀不能理解对方说这件事的重点在哪儿。 陆闲压低声音,将手中的折扇掩盖住自己唇:“他快不行了!” “啊?” “我方才看见他时,这么一个大冷天,发着烧还背着水,天这么滑,随便走走就摔了,他脸烧的通红,背完水还要练剑,我瞧着怪可怜的。”陆闲说到这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 顾清昀听到这里,则是用一种看向禽兽的眼神望着他:“你怎么对他那么的关注?不对,你怎么对所有孩子都那么的关注?”他记得自己曾经还是个孩子时,陆闲就摸着他的头顶亲切的说:你适合修仙。 “有吗?”陆闲揉了揉鼻子,将手中的折扇并拢好道:“我对一切具有仙缘的孩子都无比的关爱有加。” 顾清昀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可能是目光太过于直白,让陆闲清咳了一声:“我真的是觉得他仙缘千年一遇,需要一个好的引导。” “可他看不见。”顾清昀自然知道对方所说是事实,只可惜眼睛倘若长期看不见,天赋再深恐怕结果都不如人愿,于是解释道:“曾经季家想要为他换一只眼,可惜的是,倘若换个普通人的眼睛,会对天赋有影响,可相同根骨的天赋者,少之又少,所以这换眼一事就拖到了现在。” 陆闲像是被顾清昀说服了,饮了口茶,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顾清昀没想那么多,外面虽下着点小雪,但与他这种修为的人而言,并没有多少影响,于是便跟随着陆闲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一个偏僻处,他才感到似乎有点不对。 这是哪儿? 怎么有点熟悉? 有孩童看见了他,眼睛都亮了,行礼道:“涟清长老,你怎么来了?” “什么?涟清长老来了?!” “在哪儿?!” 身边很快围起了一坨人。 顾清昀阴恻恻的盯着站在一旁面色无辜陆闲,咬牙笑道:“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陆闲心虚的眼睛向天上瞟,过了半响,他脸色平静了下来,面色痛苦,小声道:“曾经我与季夫人有过一段情……” 端详着对方今日绿色的穿着,冷笑道:“你就慢慢编吧,你生情的对象少吗?似乎你与每个人都可以生情,季夫人泉下有知,是要掐你脖子骂你毁她清誉!” 得知被对方戏弄,顾清昀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没有看见陆闲心虚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唇角若有若无的噙着一抹笑意。 等到了半夜,顾清昀原本打算躺下,然而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陆闲白日里所说的言语,穿上衣服,去往了白日所去的地方。 他以为陆闲是将白日里的问题夸张化了,修仙之人的身体本就比一般人要强横的多,哪里会随随便便就发烧。 等他见到季疏白时,对方坐在案桌上端详着手中的宝剑,在蜡色的烛光下,他看起来并无任何大碍,精神状态也很正常。 果然,陆闲所言皆是夸张。 顾清昀正准备离开,就看见对方将脸蹭了蹭那把锋利的剑,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很舒适的样子,似乎这种动作并不能满足他,便将拿剑抱在怀中,完全不知那锋利的剑刃就在脖颈旁。 他隐隐可见对方的脸颊被蹭了出剑伤。 倘若不小心碰到脖颈,一命没了,恐怕也会认为是仇敌所为。 顾清昀:“……”真的是烧了吗?他怎么感觉是傻了,头一次看见这种操作的。 第22章 过去发生的事儿 “你是谁?” 他才刚走进来, 季疏白就已然察觉, 即使他现在高烧意识不够清醒, 但走进来一个人依旧有所感知。 顾清昀没理会他,直接快速夺走他手中的剑,不顾对方的挣扎,捏住他的下巴, 往他的口中塞了枚丹药。 季疏白嘴巴紧闭,但是顾清昀的手法老道, 将水直接灌进他的口中,他被呛的眼泪都流了下来,眼尾处泛着浅浅微红, 然而顾清昀却依旧将不留情面, 直到他将丹药吞了下去, 顾清昀才松手。 “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季疏白伸出手指放在咽喉处, 竭力想要将口中的丹药吐出来, 然而那丹药早就已经进入五脏六腑, 他这么做也只是于事无补。 他在原地吐了会儿, 什么都没吐出来, 语气带着极致的寒:“是谁让你来的?” 话语刚落, 剑光一闪,他手中的剑瞬间向着顾清昀的方向刺去。 仅仅凭借呼吸声判断他的位置? 顾清昀直接闪到他的身后, 适力敲击着他的后颈,最终季疏白不甘的瞪大双眸,晕倒了过去。 将这个人直接扔到床上, 发现对方的床榻带着潮湿的气息,床单中间还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显然是别人将不要的布料给了他,就是欺负他看不见。 叹息了一口气,顺手捏了个决,将床塌焕然一新后,顾清昀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顾清昀才刚伸了个懒腰,陆闲就摇着他的那把嫩绿的扇子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感慨道:“跟你说件事。” 迎着顾清昀疑惑的目光,他翘起二郎腿,举起手中的茶盏将里面的茶一口饮下,语气中似乎很是悲伤,只是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季疏白快要死了。” 顾清昀注意到了他的措辞,是快要死了,但是还没死,于是眉头蹙起,只觉得他这番言论好生古怪:“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陆闲那把嫩绿色的扇子摇的更欢快了,却是答非所问:“我今早看见他被人推下了井中,按照这时辰,他应该快命归黄泉了。”说到这里,他摆出一副哭丧的神色,眼神中毫无悲伤道:“说来他也是真的倒霉,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欺负,事后欺负他的凶手兴许都不知姓甚名谁,你说惨不惨?” 陆闲后面说的言论顾清昀已经听不清了,他匪夷所思的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听见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所以呢?你就这么直接走了?” 对方不是一直关注季疏白吗?怎么看见他被别人推下井,不仅没有伸以援手,居然还可以这么冷漠相待。 陆闲眼睛瞪的比他还大,一副不能理解对方这番话的模样震惊道:“我今早还有急事,为什么要救他呢!” “你有什么急事,可以置一个人的性命与不顾?” “我今早忙着吃早茶啊!”陆闲歪着头,眼里带着一股子天真与漠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正巧我今天有急事,说明我与他无缘,所以发生这种事情不就应该是他的命吗?我怎么好阻止呢!” 他这番言论言之凿凿,看起来很有道理的模样,可话音刚落,顾清昀就站直了身子,向着门外走去。 注意到外面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边,陆闲才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眯起眼睛,模样若有所思,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喝完桌上茶,吃完糕点后,伸了个懒腰,才向着门扉慢悠悠的走去。 * 顾清昀赶到时,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引起骚动,特意化了个身形,找到季疏白被推入的那口井。 那口井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去那里的人不多,他捏了个决将人捞了上来。 在水里泡了时间有点长,季疏白的皮肤都被泡的发白了,顾清昀随手拿了一张毯子,毯子上面贴了张发热符,确保不会让对方着凉后,便将季疏白抱了起来。 这一抱唯一的感觉便是这孩子体重是轻的惊人,一个孩子正是能吃的年龄,怎么他的身子反而倒是孱弱至此? 身旁还有一些弟子看见被救出的季疏白,有的弟子目光可惜,觉得他被救走,心理上不舒服,有的目光带着些许欣慰,毕竟不是所有人想看到这种某一个人单一被殴打的结局。 他望着身旁就静静观察这一幕的弟子,脸色沉了下来,严肃道:“你们看见了井中有人,为何不去救他?!” 这话倘若是某个长老问,他们兴许会慌张,会去拼命的解释,然而在她们的面前不过仅仅一名比他们大一点的少年,面色还是生面孔,恐怕是刚来到这里。 于是其中有一名嘴角长了个痦子的弟子冷笑道:“你是谁?算个什么东西敢质问我们!”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了,突然听见有人同他用这种语气,顾清昀神色相当之惊讶,然而他很快想起来自己化了身形,对方认不出来自己究竟是谁,惊讶神色便消失了,化为了平静。 正由于弟子见顾清昀不说话,面色也陌生的很,想必也是个刚入门不入流的弟子,语气嘲弄道:“他不是我推入井中的,我与他又不熟,为什么要我去救他?” 一旁站着的弟子也纷纷表示赞同,一起哄笑出声。 那长着痦子的弟子向前走上两步,围着顾清昀转了几圈,讽刺道:“我劝你还是看清局势,作为刚入门的新弟子,选一条正确的路,以免将来后悔,怎么?这么盯着我作甚?呵,莫非你想报复我?” 顾清昀抿紧唇,抱住怀中的人,向门外走了出去。 那弟子盯着顾清昀离去的背影得意笑道:“怎么,害怕了?” 瞧顾清昀一时未曾回答,长着痦子的少年与一起对旁边的弟子道:“看,你们的长老怂了!” 他语气中带着尖锐的嘲讽。 顾清昀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了,他停下身,侧头,目光略微的深沉:“我记住你了。” 他这话刚一说完,周身不少弟子就都哄笑出声。 “还记住我们伏少了?” “我们伏少记住的人多了,他把自己当谁了?” “真是搞笑的很啊!” 顾清昀未置一词,匆匆离去。 * 季疏白这段时间衣衫单薄,着凉所以发烧了,发烧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只感觉比平时里热上了许多,于是便脱了两件衣服,让身体凉一些,如今正处在寒冬腊月,他从小身体便说不上好,如今的这个举动反而让他烧的更严重了。 直到那天夜晚,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像是在做着梦,自己在做什么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浑身冒着刺骨的寒意。 冷风让他清醒了些。 他问对方话,对方未曾理会与他,用一种不合情理、强迫性的方式“喂”他吞完药,又打晕了他。 本以为这人是来寻仇的,吃完这药后就该永世长眠,不再苏醒,谁知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深陷一处温暖的被褥中。 这种情况着实诡异。 清晨练剑时,有人从他的身后推了他一把,随即整个身躯落入了井水中,刻骨的井水淹没他的头顶,井壁常年被水浸润,很滑,他用两只手抵住井壁,然后昨日风寒才有好转,身体还未痊愈,如今掉入水井中,整个身躯沉重极了。 他拼命的喊着救命,然而无一人停下脚步,直到嗓子喊哑后,都未曾有一人出现。 一人,未曾。 过了半响,他听见井边上有人向他说道:“别挣扎了,井口边施了符,你喊的再怎么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此音刚落,就有人在井口旁哄笑出声。 他们不想让他死,但同样的,也不会让他好受。 身上的灵力渐渐枯竭了,整个身体渐渐往水中沉去,耳中也开始出现了嗡嗡的耳鸣声,疲倦且沉重。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天籁之音—— “你们看见了井中有人,为何不去救他?!” 他只感觉抱住他的人怀里很温暖,脚步很稳,耳边还可以听见那人的斥责声,鼻尖充斥着这人衣摆间淡淡的檀香。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替他说话,心里好奇又充满一种扭曲的诡异,整个人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身体依旧是疲倦且麻木的,然而精神上却又是清醒的。 父亲从小对弟弟妹妹说:哥哥看不见,你们要让着哥哥。 可一旦真的发生了事情,又对他的弟弟妹妹们无比的宽容—— ——玩闹罢了,他们还是个孩子。 没有人在意过,其实他也只是个孩子。 没有人同他说话,他渐渐的也不想同别人说话,到了后来即使有友善者,他也不想与人交流。 时间久了父亲会他说,你性子怎么这么孤僻? 他不吭声。 父亲又深深叹息道:“修行路上本就寂寞,你这样也好。”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性格孤僻,他也真的越来越变得孤僻起来。 顾清昀在他的体内输入了一段灵力,使得他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些许,他倒了杯药,感觉温度适宜后递给了季疏白。 对方泡的发皱的手指接过,双手捧着杯子,没有立刻饮下。 “这药的温度刚好。”像是知道他的忧虑,浑身泡的麻木,一时间辨别不出这药水的温度。 说完这句,对方才将碗中的药一口饮尽。 顾清昀估摸着他这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大概就可以痊愈,想着不打扰他,于是准备告辞,然后听见季疏白略微沙哑的声音—— “你是谁?” 顾清昀还记得,刚入玄天门派,对方稚嫩的音色中带着少年老成的腔调,可如今这声音听起来,让他像起来一颗快断了的老树,在风中摇摇欲坠着。 瞧顾清昀不吭声,他的语气急切了着:“我知道,昨夜来到我房间的也是你。” 想是疑惑极了,他表情充满着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顾清昀的神色中同样充满着疑惑,季疏白虽看不见对方的脸色,但是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对这个问题的困惑。 “你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救你?” 像是被这种问题问倒了,季疏白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挂在眼帘上,像是带着水汽,显得略微带着弱势可怜的味道。 顾清昀伸出手用灵力将他的衣服烘干,想着对方也不知道是自己,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 手感贼好! 这一捏,顾清昀感觉心情都变的愉悦多了。 季疏白对于对方的这种突然的举动有点震惊,目光透着些许迷茫,睫毛微微的下垂,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伸出手指,轻轻的扯着对方的衣袖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三次了,然而顾清昀没有一次理会过他,这次可能是他生病了,神色有点弱势,不像平日中见到他冷漠的样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一般。 还未曾有人用过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顾清昀一时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 瞧对方又陷入了沉默,季疏白再次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袖,他用的力道很轻,让顾清昀有种心尖被缓缓拉扯住的错觉。 “我叫顾……二狗。”差点就说了出来,不过幸好关键时刻,他还是及时收住了口。 这种明显是编出来的名字让季疏白沉默了会儿,他组织着语言:“顾……大哥,你是新入门的弟子吗?” “不是,我就是每天扫扫地的外门弟子。” 也不知季疏白究竟有没有相信这番言论,他很认真道: “你得罪他们会倒霉的。”他抬起了琉璃色的眼眸,眸子里倒映着顾清昀清雅的身影,他似乎想瞪大点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可惜眼前一片漆黑。 “没事,我不会有事的。”他语气柔和,只是想起方才的那几个人,顾清昀差点就冷笑出声。 弟子明争暗斗其实也属于一件比较正常的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种行为可以使弟子为争取更好的资源,让弟子修行愈加的积极,使门派繁荣昌盛。 “明争暗斗”这种行为顾清昀都是知道的,私下里门派也是允许的,但是这允许也是有个限度的,毕竟门派还有一条规定是团结友爱。 今日的这件事,对方做的过分了,倘若季疏白真在这件事上遭遇到了不测,那就成了同门相残了。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令顾清昀感到有点心寒。 季疏白在听见对方的那句“不会有事”后,就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嘴巴紧紧的抿住,眼尾泛红的模样,瞧上去还怪有点可怜的。 这时顾清昀感觉自己这个谎言扯的似乎过于虚假了,毕竟倘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扫地的外门弟子,又怎么会不害怕他们这群人的报复? 季疏白年龄虽小,但他又不是傻子,所以肯定不信。 “你气血不足,体质较差,要休息一段时间。”顾清昀不想过多解释,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季疏白道:“每次一粒,一日两次。” 季疏白未接过药,顾清昀瞧他未动,直接将药瓶放到了桌面上。 他还有其余事情要忙,这个时间也不晚了,于是便打算离开。 在打开门时,顾清昀低着头,寒冬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带着半透明的白,孱弱单薄的身子显得整个人相当的脆弱。 他没有血色的唇颤抖道:“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顾清昀食指摩擦着门扉,未曾应答。 门扉“嘎吱”一声后关闭了,屋内又映入了黑暗中,紫檀木香气在屋内消失不见,这个屋子内没有一丝温暖,只是无尽沁人心脾的寒,季疏白将整个身体蜷缩在被褥中,仿佛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暖意。 恐怕对方是不会来的吧…… 回到无名峰,侍女们看见他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将桌上的文书拍了拍,这个意思就很明了了。 顾清昀苦笑着,看起了文书,他做事时注意力是相当的集中,只要做了这件事,暂时性的不会去想无关的事情。 这次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他一直忙到第二日夜晚才想起来临别时季疏白那天脸上流露的期待。 顾清昀思考了会儿,这个时间已经快子时了,大部分弟子都已经入眠,他不知对方还有没有睡,毕竟那天他毕竟没有给一个答复。 化好身形来到了他的住所,顾清昀想,倘若对方睡了,他就安然离去,倘若对方未睡,他陪对方一会儿,任谁被欺负后心理上都会产生一点阴影,陪一会儿对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他心理是这么想的,然而看见门前留着一盏橘黄色的灯后,心底升起了一种很为诡异的感受。 依稀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母亲等父亲时也总是在门前留上一盏灯。 他推开门,发现了还未曾入眠的季疏白,对方墨发披在身后,挺直着背脊,反而显现的他格外的瘦弱。 他听见门扉推开的动静,抿唇道:“你来了。” 他脸上兴奋的神色未流露过多,但顾清昀知道他心底是高兴的,从眼底那厚厚一层黑眼圈就可以看出。 “你想见我?” 为什么? 他心里虽存有疑惑,但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内心深处不理解对方的这种心态,只能理解为被人欺负后导致内心空洞,需要找个人依赖一下,正巧被依赖的人就是他。 季疏白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面对这个问题,他很体贴的回答道:“你如果讨厌我,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顾清昀蹙眉,没理解对方的逻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讨厌你?” “我若不引人讨厌,为何会被人欺负呢?”他琉璃色的眼眸中依稀带着天真与疑惑,言语中像是已经确定了“自己惹人讨厌”这个事实。 对于这个问题顾清昀内心深处叹息了一口气,倘若你双眼未曾失明,凭借如此天赋,可能遇见的就不是这种状态,这并不是你的错。 他抚摸着季疏白的头顶,看见对方很乖的坐在原地,语气温和道:“我不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 此言一出,对方鸦羽般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闪现过愕然,耳后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烟霞色。 说到这里,顾清昀想到了什么,笑道:“张嘴。” 季疏白神色茫然,但依旧遵从了顾清昀的指令。 直到一块甜腻的糕点塞进了嘴里,那糕点入口即化,一瞬间馥郁的奶香将整个口腔溢满。 “好吃吗?” 像是被那糕点所震惊,他双眸不由的瞪大了些,盯着眼前的顾清昀,即使他知道看不见这个人,但似乎只要朝向对方的那个方向,眼睛瞪大了一些,就可以看见他。 “那是何物?”季疏白没有回答对方这个东西是否好吃这个问题,他只是单纯的对这个东西感到疑惑。 “绵云糕,知道吗?” 对方摇了摇头。 顾清昀思考了会儿:“这个是用牛乳和米粉所制作的,里面放入了点蜂蜜,然后做成白色的小团子。” 季疏白只是笑,但顾清昀觉得他并没有弄懂。 两人聊了会儿,他打算走了,临走前季疏白原本轻松的神色忽然变的紧张了起来,面色带着期待:“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倘若不忙,我就过来。” 得了他的回复,季疏白神色舒缓了不少。 顾清昀没想到这一探望就探望了半个月,两个人从哪里的东西好吃聊到了哪里东西好玩,再从诗词歌赋聊到修炼心得,这个话题越深入下去,他就越觉得自己与对方志趣相投。 只可惜对方出生的比他晚太多,否则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朋友。 观察对方身体似乎越来越好,差不多快要痊愈后,季疏白认为自己也没有过来的必要了,便呆在了无名峰,每日面对成堆的文书。 直到某天半夜,陆闲慌张的走了进来,拼命摇着手中的小绿扇,看见这根黄瓜,顾清昀眉头一跳,总觉得要发生不详的事情了。 而这不详的事情估计就要从他的嘴巴里说出,而这说出的估计又是关于季疏白的。 果然,看见顾清昀,他眼神一亮,进入房后便翘起一个二郎腿,大冷天摇着那把小绿扇,饮下大口的茶道:“你可知道季疏白……等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为何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第23章 都是一群有心机的人 果然, 看见顾清昀, 他眼神一亮, 进入房后便翘起一个二郎腿,大冷天摇着那把小绿扇,饮下大口的茶道:“你可知道季疏白……等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为何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顾清昀流露出虚假的微笑道:“你又发现了什么事?” 陆闲“啧啧”的咂了两下嘴, 吐出口中的茶叶,答非所问道:“你这里的茶叶质量不太好啊, 有点苦,下次记得准备不苦的茶叶给我,我这人, 不爱吃苦的。” 他这幅架势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主人的姿态了, 顾清昀笑的更加灿烂了, 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袋茶叶, 直接全部投进对方的茶盏中, 笑道:“你尝尝, 现在怎么样?” 陆闲:“……”茶盏里全部都是茶叶, 他喝个屁啊! “你说, 你又发现了什么?” 对方清咳了声, 像是在酝酿情绪似的想要悲痛的叹息,然而他脸上并没有丝毫悲伤的神色, 语气里都未曾出现半点悲痛:“我看见季疏白被打了,打的好惨啊!浑身伤痕累累,唉。” “你就在旁边那为何不出手?” 他瞧对方又想随便扯出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冷笑道:“别跟我说什么喝茶吃东西,这么晚了,你平时里在这个时间点是什么都不吃的。” 陆闲:“……”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可能是顾清昀的神色太过于谴责性了,陆闲揉了揉鼻子,叹息道:“唉,你不懂,男人之间的战斗,就应该交给他们自己解决,我插手实在是不太好。” 顾清昀深沉的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快速前往季疏白所在的地方。 陆闲说是男人之间的战斗,恐怕不是简单的战斗,这应该是场单方面的群殴,他明明随手就可以阻止的事情,却置之事外,绕了一个圈来特意告诉他。 他搞不懂对方究竟在想什么,说他冷漠,眼睁睁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不去阻止,可是发生时又特意跑过来告诉他,并且次次如此,可若说他热心,那为何不随手阻止了,偏偏拐了个弯特意告诉他。 陆闲所住的地方与季疏白所在地距离可谓是有点远,他有事没事为何总是去那里?次次都遇见相同的事情,并且最神奇的一点就在于,每次都将这事有意无意的告诉他。 外面又飘着点小雪,顾清昀这次没有化形成别的样子,就是以本尊的样子亲自过去的,他找到季疏白时,发现对方正在被那个脸上长了痦子的少年围在角落,他们身边还有一些少年,脸上统一带着残忍的兴奋。 他们看见顾清昀时,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居然会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遇见了长老?! 那个长了个痦子的少年手中的动作停止,脸上尴尬的笑道:“涟清长老怎么在这里?” 顾清昀目光幽深,未语。 他们瞬间就慌了,他们可以欺负同门弟子,是因为长老们很少管这种事情,所以欺负同门弟子没关系,不要被长老们知道就可以了,可现在这件事被当场抓住,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你们在做什么?”这声音不威自怒。 “长老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们要欺负他的,是他先挑衅的!”其中一名少年刚听见顾清昀的发问,立刻在一旁解释了起来。 他这句话一说,就立刻得到了身旁少年们的认可—— “是的,长老,你不要被他所蒙蔽,真的是他先挑衅我们,我们才动手的。” “我们平时里并不会这样的。” “你别看他模样乖巧,但其实他是一肚子坏水,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啊!” 其中一名少年似乎很想让顾清昀认同他所说的话,踢了一脚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季疏白—— “你快说实话!快说啊!” 瞧季疏白吭声,他似乎是恼了,刚准备动手,扬起的手掌被顾清昀一把阻止。 少年脸色难看,恨恨的盯着趴在地上的季疏白,又畏惧般的望着面色平静的顾清昀。 顾清昀只是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在竭力忍住腹中的怒火。 对方脸上青紫青紫一片,他的发冠掉了,唇角沾染着血迹,琉璃色的眼眸中没有焦虑所以空洞一片,这般模样可谓是狼狈极了。 他沉默了会儿,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抿着唇道:“他说的,是真的。” “你看!长老!他自己都承认了!”听见这话最兴奋的无疑是那个少年了,他听见季疏白的承认后,恨不得一跃三尺高,脸上带着兴奋愉悦的光泽。 顾清昀只觉得可悲,他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将地上的季疏白的扶起,在他的体内输入了一段灵气。 瞧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目光转移到这些神情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少年身上,语气平静,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完全就是晴天霹雳。 “今晚你们去执法堂自己领罚。” 少年们一听见这话,整个人就笑不出来,惊讶道:“为什么?明明是他先挑衅的。” “对的,还是季疏白先动手,我们才动手的!” “你别看他惨所以把错全部怪罪到我们头上,我们真的是他挑衅后才动手伤人!” “虽然动手伤人不对,但是是他先……” “够了!”这蕴含灵气的声音一出,他们瞬间就止住了口,纷纷愤怒的望着被顾清昀搀扶住的季疏白。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他们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事! “季疏白打的过你们吗?”顾清昀冷笑了一声。 “他是打不过我们,所以他挑衅我们……” “既然他打不过你们,那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傻事!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他盯着面前那些脸色错愕的少年,看着他们的脸色越来越愤怒,盯着季疏白的神色也越来越带着仇恨的性质。 “恶意伤害同门,我劝你们自己去刑法堂领罚,不要让我亲自动手,否则——” 他扫了眼那些目光中带着仇恨的少年,不予理会,折起一艘纸船,带着季疏白离开。 天上的小雪渐渐的快要停了,寒风刺骨,混着小雪将季疏白墨色的发中吹起,发间沾染上不少雪花的痕迹。 在顾清昀并未看见的角落,季疏白蓦然回眸,“看”了眼那群神色愤怒的少年,唇角轻轻的上扬,神色恶劣充满嘲讽。 * “昨夜那些少年怎么处理了?” 顾清昀望着侍女,那侍女打开文书,禀告道:“还没下决定,邢法堂决定将他们逐出山门,那些少年承认曾经的确欺负过季疏白,但是说那晚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因为季疏白挑衅他们。” “结果呢?” “刑法堂问季疏白的想法,季疏白说,本是同门,何必相互残杀,所以刑法堂最后决定将他们贬为外门弟子。”侍女说完这些,将文书放回了原位。 顾清昀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来到了琅玉小轩。 这无名峰这里灵气最为鼎盛,适合休养,将他安排住在这里,最为妥当。 他推开门,季疏白瞧见顾清昀过来,正准备迎下,却猛咳了几声。 “你别动,躺着休息。”顾清昀顺势坐在对方身旁。 季疏白琉璃色的眸子茫然的眨了眨,乖乖的“望”着顾清昀的方向。 “你认识陆闲吗?”他紧盯着对方,深怕错过一丝端疑。 季疏白听见这个名字时脸上是明显流露出疑惑的,他是真的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这个人怎么了?” “他认识你。” “认识我?”顾清昀思考了会儿,回答道:“莫非是以前季家……还在时,父亲的朋友?” 他说起季家时,神色明显暗淡了些许。 “这人怎么了?”他神色疑惑,显然是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无事,他向我提起过你,我以为他认识你。” 顾清昀扯开这个话题,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个顾二……就是我的?” 他默默省去了最近一个“狗”字。 提起这个,顾清昀就有点尴尬,他一直认为自己隐瞒的很好,谁知对方早就知道他是谁了,还编出顾二狗这种神奇的名字,扫地的这种奇怪的身份。 季疏白歪了歪脑袋:“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隐隐约约猜到的,你知道我的名字,对我有所关心,又姓顾,身份颇高,在我的脑海里就只有涟清长老这一个人会如此了。” 他目光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这个有任何问题,顾清昀仔细的望着对方的眉眼。 天赋高,心智好,虽说眼睛看不见,但是可以面对曾经的敌人还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说明这孩子还有一颗慈悲的心。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倘若我收你为徒,你可接受?” 季疏白神情流露出一丝愕然,琉璃色的眼眸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一圈,他偏着头望向顾清昀的方向,嘴唇颤抖道:“真的吗?” 顾清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笑:“自然是真的。” * 伏陵这段时间感觉自己简直是倒霉极了,平日里他是嚣张惯了的人,从小有着不错的天赋,看谁不爽就可以揍谁,身后小弟一大堆,可谓是生活过的滋润舒坦极了。 他是一个可以课堂内的弟子分成了四种类型的那种人。 其一类弟子是那种天赋高,家世好,深受老师喜欢的弟子,这种弟子他是不敢欺负的,毕竟这种弟子倘若是被欺负了,往往他们以后舒坦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舒坦了,他虽说天赋不错,但是也不想惹麻烦。 其二就是天赋一般,家世普通,在老师眼里同样一般的弟子,这种弟子他偶尔会欺负两下,这种完全就是靠他的心情。 其三便是天赋低,没有多少家世,老师一般不放在眼里的弟子,这种弟子他往往会拉拢过来,作为自己的小跟班,倘若是有不长眼不想做他的小跟班,那他们就一直欺负他,将那人成为被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为了避免被所有人欺负成为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最后只能加入他们。 最后一种是身体有残缺,天赋不错,在老师眼里一般,没有多少家世的弟子。 这种同门,是他最关注的对象。 一开始注意到季疏白时,便听说了这人家族被毁的消息,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件极其悲痛的事情,对方的神色却过于冷漠,这种冷漠对谁都是如此,倘若对方只是眼睛看不见,伏陵还未曾产生过欺辱他的想法,直到对方展露头角,让他注意到此人的天赋。 他需要练很久的剑法,对方往往一遍就可以记住了。 他有时记不住老师的心决,对方同样也是一遍就可以了。 他一开始希望招收对方为自己的小弟,然而被拒绝后,内心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恨感,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拒绝自己?! 还未曾有人敢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过他! 开始欺负时,有所顾虑,还是小心翼翼的针对,可渐渐的,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伏陵他一直认为,这不会有问题的! 直到那天季疏白来到了他的面前挑衅了他,那时他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奈何他太天真了,以为对方是脑子抽了,并未多想。 直到被涟清长老发生,被送入邢法堂,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赶出门派外,从此之后不能再踏入玄天门派半步,谁知季疏白在关键时刻居然化干戈为玉帛。 他一时之间搞不懂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说他狡猾,可是最后却留有余地,要说他蠢,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成为外门弟子的开始,他的内心是愤恨的,毕竟他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对方为他说话后,让他有点迷惑了,毕竟这种事情倘若是换做他,必然是做不出来的,恨不得让对方死的越早越好。 直到某天,他听说涟清长老收徒,弟子是季疏白后,一瞬间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明白了,他心中溢满了怒火,然而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他能找谁呢? 就算找到涟清长老,对方又会信任他吗? 在外门弟子里,因为有人听说了他曾经听说欺负涟清长老徒弟季疏白的事情,纷纷对他也做出了曾经他对别人做出的事情。 有时伏陵想起了季疏白最后一次看见时的那回眸恶意的笑,是否从那个时候开始,对方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结局了呢? * 在拜师礼的那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这场雪覆盖住了整个无名峰,琅玉小轩的屋梁上积累了层厚厚的雪,树梢处挂着层积雪,像是要将其压弯似的,将其压成了个半弧度。 季疏白伸出手指接住雪花,洁白的雪花在他的掌心缓缓融化,在掌心处融成了水,带着略微的凉。 陆闲从他的身边经过时,季疏白似有所感的停住了脚步,琉璃色的眸子紧盯着对方,声音幽沉道:“你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陆闲被这个问题问笑了,他勾起唇角,像是被负心汉辜负了的女子,捂住胸口叹息道:“要不是我,你觉得你可以拜涟清长老为师?” 意识到对方看不见,陆闲将捂住胸口的手放下,语气夸张,神色却透出刺骨的冷漠:“所以说,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季疏白眉头拢起,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小时候,见过你一次,来到玄天门派后, 在我遇到危机时,你会出现在旁边,但是没有一次亲自出手过,在你消失后,过了段时间,师尊便来了。” 陆闲只是在一旁隐晦的笑,不语,可能是季疏白神色太过于严肃,他终于开了口,叹息道:“别这么说啊,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不是我不想出手相助,我瞧你们玩的欢快,我怎么好意思阻止你们呢?” 他说的玩的欢快,包括被扔进水中,他说的欢快,也包括被同门弟子欺凌,这就是他说的欢快? 陆闲瞧对方眸子一直“望”向着自己,摇着手中的扇子,眼角弯起,脸上带着笑,像是警告式的提醒道:“唉,你说顾清昀他知道你挑衅过伏陵他们吗?” 季疏白神色未变。 他手中的扇子像是摇出了一朵绿色的花,欢快极了。 “或许会被逐出师门吧?”季疏白声音很静,陆闲低头笑了,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季疏白清冷的声音: “倘若季家被魔族覆灭时你就在旁边,这种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会如何呢?” 陆闲脚步微顿。 季疏白侧身,琉璃色的眸子中印着冰冷的光: “这事倘若被人知道,你说,你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吗?” 第24章 掌门之位 “你在威胁我?” 陆闲侧身, 唇角的笑在逐渐的扩大, 只是眼眸中的神色却愈加的冰冷:“你觉得你的这番言论会有谁信吗” 走廊上的雪花飘了一点落在了季疏白的眉宇间, 缓缓的融化了开,凝结成水珠,他面色平静的走进屋内,清冷的声音传入陆闲的耳中:“信或不信说出去才知道结果, 你觉得呢?” 有一瞬间,季疏白感受到一阵杀气, 不过很快就消退了开,顾清昀手中端了一锅浅黄色的汤走了进来,看见站在走廊的两个人, 眼睛瞬间一亮, 道:“你们傻站在外面干什么?快进屋, 太冬天冷死了, 我炖了一锅暖汤。” 陆闲加深脸上笑, 眼中的冰冷瞬间消退, 将那把绿色的小扇子随手插进腰侧, 接过顾清昀手中的汤, 向着屋内走去。 顾清昀明显可以感觉到, 季疏白在听见他的声音后脸上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有点猜不透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便没有在意,只是将手中的汤盛在碗中,递给了两人。 陆闲没有在这里多加停留, 喝完汤后便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了顾清昀和季疏白两人。 雪花落在地面,将屋外的一切渲染的纯洁无垢。 季疏白垂下眸子道:“师尊与陆……云中君很熟吗?” “他这个人性格挺古怪的,我与他认识了很多年,关系还可以。”顾清昀思考了会儿,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这倒是他心里头的真实想法,他认识了陆闲很久,可有时望见他时,却依旧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般,比如说一个魔修屠了整个村子,屠村手段令人发指,可陆闲却只会静静的看着,从不插手这种事情。 这倒不是说他打不过那个魔修,杀了那个魔修只是挥一挥手的事情,他却从来不会抬起衣袖,仿佛那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换做现在,陆闲明明可以收拾那些欺辱季疏白的那些人,可他从来却从不动手,反而拐个弯来找顾清昀为其出头。 所以顾清昀也不知道陆闲在想什么,明明相识多年,关系称不上亲近,也称不上疏远,所以两人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 “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到了他?”顾清昀疑惑的扫了对方一眼。 季疏白脸色苍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随即又摇头道:“……没什么。” 这么一副神色,明明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有的样子,顾清昀认为自己不会被对方“糊弄”过去,于是半蹲下身子,态度严肃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 外面的雪已经凝结成冰,在下完雪的第二天往往比下雪天还要更冷些,陆闲起了个早,他今日穿了件绿色的衣裳,就连鞋子都是绿油油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挺拔的黄瓜,外面套了件大红色披风,如此模样便显现的更加奇葩了。 他却浑然不觉,吃了点东西后,悠哉悠哉的踩着雪去了茶楼,他没什么爱好,早晨去茶楼喝茶也还是曾经作为凡人的习惯罢了。 今日在茶楼里面的人很多,他来的时候位子已经坐满了,可他的到来还是让部分人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眼睛硬生生被他那一身奇葩的衣服“惊艳”到,再默默的转移开了。 陆闲在茶楼里看见顾清昀时脸色如常,当对方邀请他时,他还低头笑出了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到顾清昀对面坐下道:“怎么今日你特意来到了这里找我?” 顾清昀握紧手中的茶盏,指尖略有点发白,只是脸色依旧平静,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陆闲道:“季家曾经被魔族覆灭时,你在哪里?” 陆闲面色露出疑惑,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查了你的行踪,当年的你不在玄天门派,去的任务地正好是在季家,季家遭遇魔族,和你恰好离开季家,时间可谓是恰好错开了那么正好一点点。”顾清昀望着眼前青年,面色冷静。 陆闲唇角一直若有若无的笑终于收敛住了,他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面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顾清昀:“有时候何必在意这些,季家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放心,你只需要知道,我与魔族没有任何联系就可以了。” 顾清昀微微蹙起眉头,不语。 陆闲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那些老东西有所怀疑,却也一言不发?” 顾清昀的确有这方面的疑惑。 陆闲露出神秘的笑:“因为我手中有本秘籍,可以使人成仙,你想看看吗?” 听见这句言论,顾清昀眼睛不由瞪大了些。 如今修仙者虽然在凡人眼中称为是仙人,但修仙者不过依旧称之为修仙者罢了,比凡人多了寿命,也多了上天入地的能力,可修仙者也会死,所以修仙者唯一的目标都是飞渡成仙。 如今修仙最长寿命的是无极仙人,三百余岁,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诞生与覆灭,如今依旧在勤恳的修行,为了自己可以多活一天。 有时大家都会怀疑,飞渡成仙,那是真的存在的事情吗? 根据古籍记载飞渡成仙那已经是远古发生的事情了,仙人可以拥有移山填海的本领,可以拥有与天比拟的寿元,更重要可以随心所欲、不受任何的拘束,不少修仙者虽拥有比凡人更长的寿命,可当寿命将至时,又有谁是会想要化为尘土呢? 可成仙那已经是远古的事情了,顾清昀望着眼前一本正经说着这件事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既然可以成仙,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怎么还将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拱手相让? 他在心底已经认为对方是在说笑,至于那些所谓的成仙秘籍也不过只是对方扯出的一个天方夜谭罢了。 陆闲像是解答顾清昀心底的疑惑似的,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呢?” 他没有说试完后的结果如何。 顾清昀不语。 陆闲将折扇打开,遮掩住勾起的唇角,只露出一双眯起的桃花眼:“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天赋可以飞渡成仙,这世间拥有顶级天赋的人少之又少,除却天赋外,还至少拥有鼎盛的气运,将两者合二为一的人,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两人。” 顾清昀心底纳闷着,想着这个人不过比他多活几年罢了,怎么搞的像是比他多活许久似的。 他没有问对方那两人是谁,他从小出生在修仙世家,修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任务,任务完成才可以休息,如今已经没有人约束他了,所以飞渡成仙对他而言,只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只是眼睁睁的看见眼前几百口人被魔族活生生的杀死,并且熟视无睹,这一点,眼前之人习以为常,顾清昀做不到。 像是知道对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似的,陆闲勾唇道:“众生自有命数,我又怎么好强行干扰,皆是天意罢了,修仙者需要做的是飞渡成仙,而非过于关注身边之事。” 顾清昀眉头微蹙。 “你为什么修仙?” “……惩恶扬善。”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心底并非如此想,惩恶扬善是后天教化而形成的,而之所以修仙的最开始原因则是因为家族是修仙世家,人人都在修仙,随着地位的升高,无多少人可以牵制到他后,也愈发的懒散起来。 陆闲像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脸上闪过捉摸不透的神色,笑着道:“那你还真的是伟大。 他一口饮尽杯中之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修仙,又何必过多在乎身边的人或事呢?” 说完似笑非笑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到了茶楼外,雪花飘到陆闲墨色的长发上,他红色的衣袍沾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渐渐的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顾清昀没有想到,那是他与陆闲的最后一次的见面。 之后的几年里陆闲像是失踪了似的,倒是季疏白修为增长的极快,增长的不仅是修为,也渐渐脱离了原本的孱弱瘦小。 只是这个少年过于冷了些,除了修行,顾清昀就没有见过他透露出其他的兴趣与爱好,在别人眼中的季疏白似乎一切都非常优秀,只是顾清昀知道,这个人很怕打雷。 知道这个秘密的那天,是个雷雨天,掌门正在渡劫,有不少弟子都远远的去看掌门渡劫而去,来为自己将来的历练获取某些经验。 那天顾清昀睡的个迷迷糊糊,感觉身旁传来某些动静,这屋子往日里设有禁制,除了那么特定的几个人可以进来,所以顾清昀很快就猜出进来的人是谁。 “……你怎么了?”顾清昀望见他明明略微颤抖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大差不差猜的出是怎么回事。 “师尊……”季疏白语气带着绝味的沙哑,伴随着窗外的雨滴声,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季家遭遇魔族的那天,也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屋外雷声阵阵,满地都是尸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让顾清昀想起他的身世,略有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 那晚他搂着季疏白,对方将他的衣角攥的很紧,这让顾清昀有点不习惯,可一旦将对方的手指拿开,季疏白又会立刻醒来,以一种失落被抛弃的眼神望着自己,到最后顾清昀只能作罢,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天还微亮,外面就传来不小的动静,道童慌张的敲门道:“长老,发生大事了!” 顾清昀光着脚打开门,道童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时,浑身一震,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何事慌张?!” 听见顾清昀镇定自若的嗓音后,道童稍微镇定了些许,但是依旧举止略有慌乱,他语气恐惧道:“长老,掌门他……他仙逝了。” 顾清昀穿衣的动作稍稍僵硬,他抿了抿唇角,将衣服穿好道:“那去大殿吧。” 这么一番动静自然也惊醒了季疏白,他琉璃色的眼眸望着顾清昀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可转念思及,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想了。 他没有管情绪略有低迷的季疏白,而是跟随着道童去往了大殿。 修仙之人死亡后,往往身躯都消逝在万物尘埃之中,掌门同样如此,玄天门派不可一日无主,顾清昀来到大殿时,长老们大多都已经聚集在此地讨论着究竟该由谁来继承下一任的掌门。 本该是个人人争抢的事儿,结果这次居然开始人人推辞下来,而理由无非就那么几个——能力不够,年龄大了,别人更适合。 “听说最近魔界的动静特别大,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好友凑到顾清昀身旁,替他解惑。 玄天门派开山老祖曾经说过,既然坐上了掌门之位,就应该为弟子负责,为百姓负责,倘若就连这小小的责任都无法承担,那这个掌门要你何用?! 每代掌门都将这份责任贯彻的很好,这个理念也一直深入在玄天门派的每个人的心中,所以导致长老们如今要坐上这个位置反而是犹豫起来。 这要是谁成为掌门,要首先担起重任,与魔界交锋的途中,要做好身先士卒的准备,所以平日里心心念念的职位,突然变得清冷起来。 可终究还是有人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算现在魔界动静大,有交战的危险,掌门这个位置依旧被一些人眼热着。 也许并不会交战呢? 这终究只能是个美好的寄托。 落英冰纷、绿树成荫,转念间秋风萧瑟,窗外变得银装素裹,很快六年的时间悄然无声逝去。 这些年与魔族有着大大小小的交锋,陆闲在这种时刻却从未现身,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这些年他也处理着一些与魔族的交锋,有时两年都未曾回到玄天门派。 这次顾清昀受到门派的召唤回来,原因则是因为掌门又又又又又死了。 是的,这六年里,掌门死了五个,让原本还有人争抢的掌门之位,突然之间无人问津起来。 每代掌门做的都很好,只是这几年掌门更替的不是一般的快,像是被诅咒似的,导致一时间这个位置变得极度的无人问津。 这次唤他回来的原因顾清昀也大致猜到一二,虽有点头痛,却也不想逃避。 大殿前的阶梯今年也变的萧条起来,平日地面至少都整理的干干净净,这次上面还有从周边飘来的落叶,层层叠叠铺路在地面,鞋底踩上去,传来沙哑的声响。 阶梯中央站着一名少年,穿着一身玄衣,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浑身带着凌冽之气,如今这人双手抱剑,虚靠在石栏杆上。 顾清昀感知着他身上的灵气波动,感觉有点熟悉,却没有多想,直到在经过他身边时,手臂一紧,侧身看去,眼睛撞进对方的那双琉璃色眼眸中。 “你……”脑子里划过一个答案,对方已经稍稍扬起眉尾,眼眸中却毫无波动。 他语字清晰道:“师尊,好久不见。” 第25章 很想你 “你是……季疏白?” 眼前人的身形修长, 早已经脱离原本青涩的模样, 身躯处在未成熟与成熟的交界处, 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浑身带着凌冽的气息。 除了那双眼睛,即使“视线”在向你看去,但瞳孔中, 依旧无法浮现你的身影。 “你要进去吗?”对方的声音低沉、暗哑。 这些年顾清昀处理大大小小魔族的事情,上次回到玄天门派还是四年前, 面对突然身形一扫过往的季疏白略有意外,但面对这个问题还是点了点头。 “自然要去。”坚定而果断。 “你知道面对的结果是什么吗?” 顾清昀感觉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紧了些许,无奈道:“自然, 可是我必须要去。” 季疏白紧握着顾清昀的手臂的手指松开了, 他垂下眼, 神色平静, 又回到原来双手抱剑, 虚靠在石栏杆的模样。 顾清昀深处修长的手指拢了拢他脸庞边的碎发, 指尖能感受到对方躯体的僵硬, 没有将其当做一回事, 想到这个还是自己的徒弟, 于是安慰道:“不用担心。” 鞋底踩过一层层阶梯,等走到最高处时, 侧身望了眼站在阶梯中央的人,对方依旧站在原地,就连抱剑的姿势也未曾动摇过一分。 “长老, 里面请。” 大殿前的道童客气的扬起一抹笑,鞠躬着身子请顾清昀走到了大殿中间。 如今站在大殿中的修仙者没有原来那么鼎盛了,这些年与魔族连连交战,有不少修仙者都陨落在各种地方,或者是失踪不明。 掌门之位空悬,如果没有猜错,这次召集他回来,便是为了这个仿佛被诅咒一般的掌门之位。 果然,谈话很快就牵扯到了顾清昀身上,又说到了掌门之位,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有资历有野心的早就死在这个位置上,六年来用死了五个掌门将那些资历野心的人筛选完了,到现在站在这里的,要么是修为不够的,要么就是资历不够,但是心中恐慌的。 不少人用恳切或者若有若无的眼神望着他,顾清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视线,握紧手中的剑,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了大殿内最高的位置,朗声道:“如今魔族入侵,交战频繁,掌门之位空悬,如今我将率领大家,走向胜利,我必做到引进之责任。”说完,一屁股坐在了那个位置上,道:“大家,可有意见?” 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面对这个结果,他们十分满意。 这件事结束后,顾清昀便回到琅玉小轩,依旧是熟悉的面孔,望见走进来顾清昀,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倒的茶也是平日里熟悉的味道,仿佛这么多年他从未离开过那般。 只是当他走进自己房间,看见里面焕然一新的物件时,脸上淡定的神色消失殆尽。 甚至还做出走出去看看周围,发现并没有走错地方后再走进去,发现里面的东西的确是变了。 “明月,我的琅陶花瓶呢?” 顾清昀指了指空荡荡的桌面。 明月是一直跟随着他的侍女,听见顾清昀的提问后,低头道:“放在库房了。” “那书桌旁的灵草呢?”顾清昀看着光秃秃桌面,别说灵草了,就连纸墨笔砚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了。 “别对我说,灵草也放进库房了。”顾清昀侧身,脸上带着笑,但瞳孔中一片冷清。 明月低头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顾清昀很难接受的答案。 “你再说一遍?”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结果依旧是那个令他窒息的答案。 “炒菜吃了……” 心中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他走到后山,那里他曾经养过几只灵狐,冬天偶尔喜欢抱在怀里,撸一撸它们身上的蓬松的尾巴。 果然,不妙的预感实现了,后山上那几只用来撸的灵狐没有了。 一只也没有了! “你们就连狐狸也没放过?”顾清昀抄胸,冷笑道:“炒菜还是放回山林了?” “……放回山林。” “呵。” 琅轩小院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敢做出如此行径,所以究竟是谁做出的这些事情,顾清昀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 “季疏白现在人在哪里?”顾清昀平复了自己澎湃的情绪,唇角扯出一抹“温润”的笑。 明月浑身颤抖了一瞬,立刻回答道:“回禀长老,他在厨房。” 在临走时,顾清昀自然没有忽视掉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谴责。 谴责? 他徒弟究竟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药?居然让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谴责起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厨房在哪里顾清昀还是清楚的,他拒绝了明月了跟随,想弄清楚他这个“宝贝”徒弟究竟搞什么名堂。 几年前走的时候还是那副可怜兮兮孱弱的模样,不过这么点时间,等他回来时,他身边的人居然都开始纷纷倒戈在对方身旁了? 倘若再过几年,这个无名峰可有他的一席之位? 心中的这一团火焰等他走到了厨房,看见季疏白认认真真添柴加火时,不满的情绪达到的极致:“我后山的灵狐你为什么放走?” 灵草暴殄天物用来炒菜就算了,可是那灵狐是他冬天用来快乐的神器。 那皮毛的松软,不是别的灵狐可以比拟的,那些是他万里挑一一个个挑出来,结果一只都不剩了。 季疏白垂下眼眸,但腰背挺的笔直,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不语。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沉沉的叹息一口气。 顾清昀看见对方这个模样略有烦躁,不耐的情绪滋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疏白依旧不语。 正在顾清昀不耐的情绪升到一个巅峰时,厨娘走了进来,看见在一旁僵持的两个人道:“长老回来了!果然小白也来到了厨房。” “长老,你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小白他……” “别说!”像是慌张极了,季疏白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话让厨娘叹息了一口气,果然闭上了嘴,但是同样也勾起了顾清昀的好奇心。 “你继续。” 厨娘为难了会儿,但到底顾清昀才是无名峰的主人,于是开口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小白每天都会来到厨房,就是为了做出你喜欢吃的菜,他眼神也不太好,总是各种烫伤烧伤的,长老,唉,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顾清昀听见前面就已 经很是诧异了,他已经辟谷很多年,可以吃也可以不吃,所以对方这么做究竟是何意?至于那厨娘的最后一句,那是自然,对方是他的徒弟,自然会被他好好对待。 他虽然对于对方扔了他的灵狐感到不满,但是也不至于要重罚对方,至少他要听见一番合理的解释。 “我已经辟谷很多年了,如果没猜错,你也已经辟谷了,所以你来厨房做什么?” 厨娘听见这番话,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和自己没多少关系,于是离开了这里。 季疏白依旧不语。 木柴在火中烧的旺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锅中也飘来香气。 顾清昀蹙起眉头,心里也很诧异,怎么就这么几年,对方就变成了这种惜字如命的人,两个字都不愿意往外面蹦。 正当他觉得问出不来什么,准备离去时,季疏白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师尊虽然辟谷,但对于这些东西,仍旧喜爱。” “……你怎么知道的?”顾清昀诧异,他从未在外面吐露过这些,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师尊早已经辟谷,有时候可以选择不吃,但每次我吃饭时,师尊在一旁都会陪我吃饭……” 顾清昀:“……”这个回答真的是让他尴尬。 毕竟他早就已经辟谷,有时候注重口腹之欲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听名声,所以他会克制一二。 所以养了徒弟后,徒弟吃的东西他是顺便也尝尝味道,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这件事被突然揭穿,顾清昀清咳了两声道:“既然是为了我做出这些食物,为何不说?” “我不想让师尊为难……”季疏白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打下了一片阴影。 这个是实话,是有点尴尬。 “而且……我担心,师尊会厌弃我了。” “厌弃?为何这么说?”顾清昀拢起眉头。 “师尊你四年未曾回来,别的徒弟都有师尊在身边,只有我,永远是一个人,我双目不能视物,万一师尊在外面看见天赋异禀的徒弟,带了回来,我很害怕……” “这些年我学习到了很多,每次想与师尊分享时,师尊都不在我的身边,有时我觉得这么努力做什么,师尊看不见,可是师尊会回来的,就是……就是时间长了点……” 顾清昀感到意外,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种想法。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我终于不害怕打雷了。” 顾清昀想到小时候季疏白害怕打雷躲在自己怀中的景象,心底一片柔软。 “我个子也高了。” 这个是自然,早就与一开始孱弱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师尊在大殿前没有认出我,我很难过。” 咳咳,这个居然被发现了,顾清昀莫名有点愧疚。 “师尊,我很想你。” 随着这句话的落地,顾清昀莫名心中一酸,他觉得这些年他应该也没亏待季疏白,可是不知为何,听见这番话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 可是这也掩盖不了对方扔了他灵狐的举动。 他冬天用来撸毛的灵狐啊! 就这么没了。 “咳咳,所以为什么扔了灵狐?我冬天喜欢将它抱怀里取暖。”是的,他不会承认自己喜欢撸灵狐的毛,所以用取暖来表示。 当然,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解释了灵狐的重要性。 怎么总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对他不管不顾很过分呢? 季疏白走到顾清昀面前,一把抱住对方,顾清昀只感到怀中一暖,一股檀木的香气萦绕着,渐渐滑落在了胸腔中。 他听见季疏白道:“师尊,你可以抱着我,灵狐没有我暖。” 第26章 一起 顾清昀浑身僵硬的被对方拦在怀里, 那一瞬间他全身上下汗毛都快竖立而起, 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将其归咎为是长时间对对方不管不顾的愧疚感。 “好了, 这件事就此别过,松手。”顾清昀清咳一声,扯开对方紧紧抱住自己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锅中已经有食物的香气飘出, 季疏白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盖了他心底的情绪, 他将锅盖打开,一滴油“哗啦”一下溅到了他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水泡, 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那个……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感觉到周围气压莫名沉重的起来。 季疏白抿着唇, 一字未语。 “咳咳, 那我走了。”他干笑了两声, 走出了厨房。 真是奇怪, 怎么几年不见, 他怎么觉得自己当初可怜兮兮的徒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季疏白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 只是这饭吃的也太过于安静了,其实平日里也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 可这次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顾清昀也不是话多的人,在对方保持沉默的情况下,这顿饭他也一字未语。 这种浑身不自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长老们又有事要商议, 作为掌门的他自然是逃脱不了,会议持续时间有点长了,等所有人将所有计划都拟定好后,已经半夜了。 顾清昀走出大殿,可以看见天空中高高悬起的明月。 他看见门前站着一名白衣少年,这白衣少年他倒是认识,是清运长老几年前收下的徒弟,这几年清运长老也同他一起与魔族交战,所以也有几年未曾回到玄天门派。 如今那少年看见清运长老,眼神中蕴含着数不尽的喜悦,唇角勾起,带着愉悦的笑。 看到这幕,顾清昀终于知道自己觉得怪异的根源是什么了,他家徒弟明明与对方差不多大的年龄,在看见他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喜悦啊! 师傅回来了,难道不开心吗? 完全看不出来。 真的是一个不可爱的徒弟。 “师尊,你在想什么?” 顾清昀心底刚闪过这个想法,耳畔就传来他那不可爱徒弟的声音,来不及一惊,就看见玄衣少年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衣摆处有着深色的水迹。 顾清昀眉头轻轻拢起,道:“你等了有多久了?” “刚来。” 对方声音清冷,给出的答案顾清昀却是不信的,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季疏白的指尖颤抖了一瞬,却没有挣脱。 果然…… 手掌都这么冷了,怎么可能才刚出来。 顾清昀却不准备揭穿,只是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口气。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的走到了房间。 是的,用来睡觉的房间。 还来不及等顾清昀提问,季疏白就已经开始宽衣,躺在了自己平日里睡着的那张床上。 顾清昀唇角抽搐了一瞬,耐心道:“疏白,这个是为师的房间……”你走错了房间。 季疏白眨了眨眼,歪着头极其自然道:“我知道,师尊你不睡吗?” 我的房间我的床,你的态度这么的自然?? 顾清昀依旧耐心道:“疏白,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房间。” 他将话说的很明白了。 季疏白垂下了眼帘,明明语气依旧是平日里的那个腔调,可顾清昀却硬生生从中感受到对方的委屈。 “师尊,自从你走后,夜晚实在是太恐怖了,睡在师尊的床上,常常觉得师尊还在身边……”他手指紧紧攥住枕头,脸上却神色平静:“这种行为抱歉让师尊困扰了。” 季疏白脸色苍白着,他站起身,将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顾清昀对于他这种行为没有吭声,等到对方走后,才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 他倒是不介意睡在一起,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在乎的,关键他认为,人不能总是怀念着过去,不然会长不大的。 对方只是认床而已。 而认床这个毛病很好改,顾清昀一直都这么认为。 等到了第二天顾清昀醒来,发现练剑的季疏白,他此刻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眼窝处有着浅浅的灰色痕迹。 不能心软,过几天就好了。 等过了几天,顾清昀发现季疏白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甚至比原来更加严重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在练剑场上与对方比试中睡着,差点被对方误伤。 对于这件事清运长老特意找他聊过,让他不要太苛刻,虽然现在与魔族的情况略有危机,但总要让徒弟睡觉吧?总不能连觉都不让对方去睡。 这可就冤枉顾清昀了,他什么时候不让对方睡觉了? 可是他总不能说,我家徒弟认床。 都多大年龄了,还认床?传出去也太可笑了。 他找了侍女明月,问自己对季疏白是否太苛刻了? 明月摇了摇道:“掌门,您对他自然是极好的,自从你离开后,小主人就经常想念您,这次小主人听说你要回来时,是极其高兴的,也许掌门态度太冷淡了,导致小主人认为自己不受欢迎。” 这只是明月自己的一种推测,顾清昀也认为对方猜测很符合道理。 季疏白曾说过担心自己找来新的徒弟而冷落他,甚至在离开自己的房间后,会出现彻夜失眠。 这不就是当初听别人说,他爹要给他生个弟弟后悲伤的心态吗? 虽然后来得知这个消息是假的,但那个时候的确情绪难过,因为担心弟弟出现而冷落自己,小时候在离开母亲被窝也曾出现过彻夜失眠。 莫非……他把季疏白当做徒弟?而季疏白却把他当做父亲? 想到这里,顾清昀思路豁然开朗,也难怪,从小身世坎坷,需要一份父爱也正常,所以才会想做菜给自己吃,所以才会想和父亲一起睡。 和父亲在一起,才最有安全感啊! 想到这里,顾清昀心中对于自家徒弟只剩下了深深的叹息。 夜。 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像是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白纱,竹林随着清风摆动,传来飒飒的声响。 “……你过来。” 季疏白眼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浑身透着一股子抗拒。 果然,就如同父亲没有流露出父爱,受到伤害的犟儿子。 顾清昀深深叹息了一口气,严肃道: “宽衣,躺上面。” “师尊……”季疏白神情很是诧异,歪了歪头,很是意外的模样。 “你这几日就在这里吧。”顾清昀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种慈祥。 季疏白脱好衣物后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 “睡。” “师尊……” “乖,睡!” 季疏白乖乖的闭上了眼。 顾清昀也躺在床上,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顾清昀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块沉重的被子紧紧的压着,侧头看去,发现他家徒弟正在他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他,上次脸上被油溅到的痕迹还未好,微红的痕迹停留在白皙的脸庞上。 身后可以传来季疏白的温度,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淡色的唇紧抿着,乌黑的发丝倾泻在床铺上,些许头发与他的交错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副艳丽的图案。 没过多久,季疏白睁开眼,极其自然的用下巴在顾清昀的头顶处蹭蹭,哑声道:“师尊,早安……” 顾清昀自从接受了对方将他当做父亲的替身后,觉得这种行为很是正常,儿子向父亲撒娇,多正常的行为啊! 伸出手,在对方诧异的神色中揉了揉对方的头,道:“早。” 第27章 回忆与现在 季疏白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师尊去了边境, 很长时间都未曾回来。 又有地方传出哪个仙师死了,周围的氛围开始变得慌张。 季疏白将手中的剑抵着对方的下颚,他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身边传来周围人叫好的声音。 “师叔真强!” “那是!这是师叔多少局连胜了?” “两百一十七场!” 于是再次传来敬佩吹捧的音响。 从一开始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明明相同的年龄,为何他季疏白可以做无名峰唯一的继承人, 他们见到他甚至要喊他师叔?来到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于是心里带着强烈的不满。 于是一个个开始挑战, 刚开始时, 不少人还略有轻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个个落败后, 心态早就从一开始的轻视到现在的敬佩。 强者为尊, 在修仙界本就如此。 “师叔的剑与我们都不一样, 你们注意到了吗?” “那是自然, 师叔的剑可是在剑冢得到的。”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的剑不也是在剑冢中得到的吗?” “这怎么能一样!师叔身上的这把剑, 里面有剑灵!” “哇!快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季疏白无视掉周围的声音,回到了琅轩小院。 “师尊什么时候回来?”他语气平静, 只是握捡的手略微紧了些许。 明月叹息一口气,道:“长老没有回信,估计这段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季疏白垂下眼眸, 淡淡的“嗯”了声,平日里这个时间他都是到庭院里练剑,可现在他站在在庭院中,却是毫无练剑的情绪。 在师尊走的那一天,他拉住了师尊的手,希望师尊可以带他一起去边境处理魔族的事情,可师尊认为那里很危险,所以让他留在玄天门派安心修炼。 倘若……倘若他实力再强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和师尊一起了…… 手中的剑可能感知到季疏白的情绪,稍稍“嗡——”的颤抖了一瞬,银色的剑光一闪,剑刃似雪,剑锋中透出森寒的冷光。 银色的剑气在季疏白面前幻化了一名男子,那男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穿着白色的衣袍,清风稍稍吹拂,衣袖随风轻轻摇曳,银色的长发像是夜晚皎洁的月光,整个人透出圣洁与仙气。 “主人,最近进步很大哦,你怎么不练剑了?” 那剑灵也不管季疏白的脸色,随意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瞧对方不理会他,也不恼,撑着下巴调笑道:“难道主人又在想和师尊的事情?” “没有。”季疏白回答的很快,反倒是有点欲掩弥彰了。 剑灵才不信对方的这个答案,双手插胸,道:“那主人想好要给我取什么名字吗?” 想来他真的是整个仙界最惨的一个剑灵了,在剑冢中修炼百年,好不容易化形为灵,结果在遇到天雷奄奄一息时被受伤的季疏白拔出,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血液是怎么回事,血液沾在了剑身上,居然被强制认了主。 这个人很有潜力,认他为主倒也不亏,可是为何有了一把这么优秀的剑后连个名字都懒的取?? 这也太过分了! “主人,既然你不为我取名,那我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取名了。”剑灵懒懒的打了个和哈欠,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道:“既然是剑灵,自然是要成为最强的剑灵,这世间有一种霸气叫做王霸之气,不如我就叫做王霸吧?” 王霸……王八…… “……”季疏白陷入一段时间沉默,道:“你就叫远顷,顷有短时间的意思,不管多远的距离,都可以短时间回来。” 远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几年他从未松懈,每日修炼,为剑取名字,讨取了整个无名峰的好感,每个人看他就觉得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等待师尊归来的好孩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会故意装作害怕打雷,就是为了故意躲进师尊的怀里,会故意假装害怕夜晚,就是为了可以和师尊睡在一起,会刻意几天不睡,假装失眠,宁可在比剑时受伤,也要爬上师尊的床。 他知道,顾清昀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他也知道,倘若对方听见他诉说这些年对师尊的思念以及委屈后,会让对方感到愧疚。 可那又如何? 季疏白“睁开”眼,怀里的人很温暖,暖到他根本不可能松手,手指伸向对方的脸庞,指尖贪婪的勾勒对方的脸庞,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每个部位仿佛要刻在脑海中一样。 他抱紧怀里的人,嗅着对方好闻的气息,心口缺了的一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第二日清晨,他感受到对方慈爱的眼神,以及温柔摸着自己头顶的手时,突然感觉似乎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 顾清昀可以感受到怀中人身躯的僵硬,没有多想,用一种极度慈祥的眼神看向对方,揉了揉对方的头道:“早。” 季疏白隐约中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之间难以说出口。 “师尊,你是要去哪里?” “去大殿……”本来顾清昀想说去大殿与长老们讨论一下关于魔族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开口道:“去看看你在剑冢拿的剑吧。” 季疏白眼中闪现难以压制的喜色。 然而落在顾清昀眼里却成为了…… 果然对方是缺少父爱吧! 这段时间是季疏白过的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然而幸福的时间太过短暂,等他某一天醒来时,看见师尊已经穿上了战袍,打算前去边境。 这次魔族召集了前所未有的兵马,西边仿佛被一层黑云覆盖住,带来令人窒息的闷重与压抑。 长老们也都换上了战衣,这场战役无法避免,只能拼死一搏。 “师尊,我要和你一起去。”他拉住顾清昀,却听见对方无奈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留下来。” “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像是否定这个答案,他一把抱住对方,坚硬的铠甲隐隐带着铁锈与鲜血的味道,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师尊,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要去,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还太小。”顾清昀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我不小了,师尊!”像是被“小”这个字刺激到,季疏白认真道:“我已经不会像几年前那般任人欺辱了,现在玄天门派的弟子都打不过我,我想要保护你,我……” 话语被温柔的打断。 “哪里有徒弟保护师尊的?”顾清昀被这个逻辑笑到,揉着对方的头道:“只有师尊保护徒弟。” 手腕的甩开,季疏白此时此刻厌恶极了对方这种哄小孩的态度,烦躁道:“我从未把你当做师尊!” 此言一出,他感受到空气的寂静。 过了几秒,他听见顾清昀叹气的声音:“我懂。” 又是那种慈爱的声音,那种奇怪的眼神,他觉得对方说的懂,压根和他的心底想的完全是两个意思。 季疏白难以掩饰心底的情绪道:“师尊,我有话对你说。” 还没等对方回答,门外传来长老们的催促声。 “清昀,什么时候出发?” 耳边传来顾清昀的无奈的笑:“等我回来,再听你说。” 意识到对方即将离开,伸出手指打算抓住对方的衣袖,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快走出房门时,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 这个是……结界…… 他被锁在了这里。 等他破开结界,走出去时,听人说大战已经快结束了,这场战役双方都损失惨重,他苍白着脸御剑飞行到边境,听见残余的玄天门派弟子气喘吁吁道:“师叔,你怎么来了?” “掌门在哪里?!” “在云来山与魔主交战……”那个弟子浑身一颤,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由内到外的寒意。 季疏白听完便往山顶去。 “师叔不要去!魔主异常强大,来的长老都死了,那个境界不是我们可以去的,容易被误伤,别去……”出自好心,那个小弟子叮嘱道,可惜对方完全没有听进去,最终呐呐的住了嘴。 季疏白到达云来山时,战斗已经结束了,空气中漂浮着浅浅的血腥味,并不明显,他看不见周围的景色,也不知道这些血究竟是谁的。 “疏白?” 耳畔听见顾清昀温和的嗓音,季疏白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道:“师尊……” 师尊赢了,知道这个消息,季疏白情绪瞬间稳了下来,他知道,他对于顾清昀而言只是徒弟的情感,可他对对方却早已经超过单纯的师徒之情。 季疏白忽然之间没有了奢求,只要师尊还活着,有些事情对方不知道也罢。 “云来山下其实有一片桃林,现在桃花开的正好,你去替我折一支吧。”对方的嗓音带着不可拒绝的温柔。 听见这话季疏白身子瞬间僵硬,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不要……”他走近对方,闻到了对方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慌张的掏出自己衣袖里所有的药物道:“师尊,你哪里受伤了?” “没有,这个是别人身上的血。”耳畔依旧是很温和的声音。 季疏白掏出药瓶,想要全部给对方服下,却被拒绝道:“不用了。” 季疏白忽然懂了什么,僵硬的伸出手,对方手掌滑腻的触感像是一只冰冷的蛇,他记得,无论何时师尊的手指都是温暖的,现在却这么的冰冷,拿衣袖想擦尽这种滑腻的触感,却越擦越黏,鼻尖的血腥味也越来越大。 “师尊,其实刚见面时,我觉得你真是个怪人,为什么你会收我为徒,后来发现,你其实是缺心眼。” 顾清昀像是被逗乐了,闷笑的咳了一声,季疏白鼻尖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 “每次吃饭时,你都装模作样一番,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是我知道,你其实也很想吃。” “你给我吃的棉云糕其实我很喜欢,你走了的那些年,我经常偷偷吃。” “灵狐我全部都扔了,扔前我还给它们剃了毛,避免你把它们找回来。” 耳畔没有呼吸声了,可季疏白还在说,一边说着,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我在厨房的被油烫的痕迹是故意的,事后也故意没有用药膏,就是为了获取你的怜惜,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池子里的锦鲤也是我偷的。” “无名峰桃树下的酒也是我偷喝的,那个时候一直认为喝了酒就长大了,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我讨厌你身上血淋淋的样子,我更讨厌的是,无法办法保护你的自己,自从魔族灭了季家之后,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害怕的东西了,可是现在,我害怕了……” 怀里的人身体越发的冰冷,季疏白紧紧的抱着对方,仿佛这样,怀中之人就可以暖起来了。 “其实,在你面前,我害怕打雷,我认床,就连当时因睡眠缺乏差点被对方刺伤,这些的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我骗你的——” “其实,我喜欢你。” 他感受到对方身体渐渐虚无,消散在空中,季疏白轻轻吻了下对方额头,他笑着,眼泪却吧啦吧啦落在地上。 他说: 我喜欢你。 这话是真的。 第28章 大结局(上) 听见对方的告白, 顾清昀内心猛然一震, 眼前是对方悲伤的模样, 急切道:“我在这里,我还没死。” 然而对方却像是看不见他似的,顾清昀想握住他的手,手指却穿过他的躯体。 他这种情况是, 对方看不见? 对的,理论上来说, 他已经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过去的幻象而已, 他是顾清昀, 几百年后的顾清昀。 修仙者向来没有投胎转世一说, 尤其他这种境界, 向来只有夺舍这一说, 倘若死了, 便是真的死了, 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理论上说, 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季疏白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如今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袍,乌黑的长发上松松垮垮的别了个结, 那结别的也是随意极了,随便一扯便可以扯下的样子,他手上拿了把绿色的扇子, 脸色看似着急,其实很悠闲的站在季疏白面前道:“呀?已经结束了?” 这个人就是自从魔族入侵后很长时间都未曾露面的陆闲。 如今在战事已经结束后,他又轻飘飘的出现在了这里,像是什么都从未发生。 季疏白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手中握住对方留下的清霜剑,没有理会对方。 陆闲摇着扇子,看似一脸悲哀的神色:“唉,可怜的清昀,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可怜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实在是可惜。” 季疏白站起身,不理会身旁之人的碎碎念,面无表情的拿起手中之剑,以及顾清昀最后握在手中的剑,准备离开,陆闲却一把拦住了他,道:“你就走了?不留下来叙叙旧?” 季疏白闷着脑袋往前一直走着,两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完全不理会站在后方的陆闲。 陆闲也毫不在意,叹息道:“可惜了,我本来还有可以复活顾清昀的方法,以为他唯一的徒弟会感兴趣,没想到世态炎凉啊!” 季疏白停住了脚步。 陆闲慵懒的靠在树上,悠悠的望着天空。 “……什么方法?”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哑然。 对方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这个太难了,你应该做不到。” 季疏白转身:“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可以试。” 陆闲摇着扇子,像是没听见。 “求你。” 直到这两个字从对方口中蹦出后,陆闲脸上才扬起客套笑:“求?”他慢慢咀嚼这个字,继续道:“别那么见外,我也是想帮助你的。” “只是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和人打赌,你如果赌赢了,那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如果你输了……”他将折扇并拢,眼神变的冰冷起来,但唇角依旧扬起灿烂的笑:“后果我可不承担。” 顾清昀看见陆闲递给季疏白一本书,书中的意思大致就是,要想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东西 如今季疏白想要令他复活,那付出的…… 与命等价的,是生命。 他看见对方以青霜为媒介,日日用自己的生命力来滋养。 修仙之人生命力比一般人都要长,但如此消耗,就只能拼了命的修炼,可以让自己活的更久一点,有更多的生命力去滋养。 他看见时间一点点流逝,曾经的那个小小少年,开始渐渐成熟起来,几百年的光阴,曾经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由于抵御不了修仙界岁月的侵蚀,而一个个离去。 他看见季疏白扔掉了自己的剑,当银发青年问为什么不需要自己时,季疏白语气淡淡道:“我已经不需要剑了。” 他看见对方处理事情的方法也越来越成熟,不管干什么也有条不紊,少年时单调的神色也随着时间变的难以捉摸起来,像是隔了一层面纱,谁也看不透他。 他的能力越来越强大,在深海寻得一双眼,第一次看见了整个世界,却也没见他有多么开心。 他会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顾清昀已经忘记了一切,几百年自认为成为剑灵的岁月中,听了太多各种跨物种的故事,无论看见什么脑中都已经自动带上了颜色。 他看见陆闲约季疏白出门,看见阴阳双子偷走了剑,看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对方紧紧的抱住他,像是拥有了一切,但那时他的脑子却在想,主人!你究竟要对一把剑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顾清昀都清楚了。 他顾清昀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而对方却已经在倒计时。 有时顾清昀在想,这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失败的结果,像是燃烧自己生命般的付出,这值得吗? 顾清昀觉得一切都不值得,可对方用自己的行为告诉顾清昀,他值得。 忽然间他想起了在剑冢时,季疏白对他的笑,让他早日回来,语气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句,我等你。 那时的顾清昀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急于摆脱对方,急于逃脱这个秘境而,就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得去做的逃离。 出了剑冢后,他听见对方的死讯,那一瞬间意外大于伤心,更多的是对方为什么死了的疑问,而不是对方居然死了的悲伤。 或许付出了那么多,对方只想看他最后一眼,看最后一眼自己曾经从未见过的景色,看一眼曾经就连脸都不知道的那个人。 顾清昀醒了。 他看见站在自己床旁的陆闲,有点恍惚,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姜堰生9嚷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向里面问道:“顾清昀你是不是在里面?!” 顾清昀捂着脑袋,会过神来,对着门外喊道:“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这声音一出,门外站着的姜堰生冷哼一声,仿佛不满道:“才不管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陆闲摇着手中的折扇,笑眯眯道:“醒了就好,现在什么感觉?” 顾清昀看见这个人,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闲眨巴眨巴眼睛,表情略有委屈道:“我可是满足了季疏白的愿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 顾清昀不想和对方话说,看顾清昀不理会自己,陆闲也不着急,侧头脑袋,漫不经心道:“你想让季疏白复活吗?” “没有,这个是他自己的选择。”顾清回答的很是果断。 陆闲眼神并无任何意外,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你还真的无情,不过……我喜欢。” 顾清昀穿上鞋,神色未动半分,一直保持波澜不惊的状态,完全不去搭理对方。 在打开门时,顾清昀直视前方,语气平静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面对这个问题,陆闲耸着肩笑道:“我真的没什么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修炼,早日飞升。”他说起这话的样子看起来真挚极了。 顾清昀走出屋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姜堰生正站在门外等着他,让他有点恍惚,隐隐约约有种周公梦蝶,恍然如世的感觉。 由于季疏白已经死了,所以顾清昀就是无名峰唯一的传人,无名峰的模样与几百年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桃花灿烂,溪水潺潺,就连屋子里东西的摆放位置和原来的都一模一样。 瞬间有种恍惚感,仿佛那个人还在自己的身边,站在不远处。 可是等他回头看时,却发现背后空空荡荡,改变了的只有这里的人,其余地方丝毫未变。 姜堰生对于自己的兄弟可以成为无名峰峰主这件事还是喜出望外的,晚上桌上都是来自各处天方地灵的宝物,如今被做成了菜肴,放在桌子上。 顾清昀咬了一口眼前盘子的鹿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丹田还有淡淡的灵气在盘旋。 他认为自己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吃完后还不忘记打一个隔。 等到了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晚上吃多了,撑到了,所以睡不着,可等到半夜,肚子早就空空,却依旧没有想要入眠的冲动。 房间里都是季疏白的东西,他的笔墨,他的衣服,还有他最常用的熏香。 顾清昀认为是房间的问题,所以他起身道:“来人,换个房间,我不要睡在这里!” 守夜的侍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战战兢兢道:“可是尊上,历代峰主都是住在这里的!” “我是峰主还是你是峰主?我说换你有意见?” 听见顾清昀蕴含怒气的声音,那侍女匆匆忙忙的准备去了。 虽然是晚上,但是侍女们的效率依旧很高,很快顾清昀就住在一个新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总算没有季疏白留下的痕迹了,顾清昀安心的躺下了,闭上眼睛,他以为这次会很快睡着,然而看见天边快要升起的黎明时,顾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失眠了。 自从修仙以来,他就从未失眠过,压抑住内心的烦躁,他走出了门外。 姜堰生看见他还是兴奋的,开心的向他打了招呼,道:“你起来的好早啊!” “嗯。” 态度略有冷淡,对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疑惑道:“你怎么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姜堰生表情变的异常难过起来,劝慰道:“抱歉,我不该说起你的伤心事,尊上虽然不在了,但是你不要难过,好兄弟也没什么可以安慰你的,只能陪你喝酒解闷,或者练剑来解愁。” “没,我不难过。” “真的?”姜堰生表情很是不信。 “真的。” “可是你的表情的确……” “没有!”顾清昀打断了姜堰生接下来的话语:“我没难过,你看错了。” 他只是胸口处,有点闷,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罢了。 顾清昀以为过一段时间,生活就会恢复正常了。 然而一个月后,情况并没有好转,有时就算睡着了,他还是会梦到哭泣季疏白,扔到自己剑,回身抱着他的青霜,默默哭泣。 会梦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他紧紧抱住自己,语气除了深沉外,还带着浅浅的悲伤。 会梦见剑冢时,他的那句,等你回来。 明明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东西,却反复出现在脑海里。 有时顾清昀甚至在想,是不是对方给他下蛊了,否则怎么总是想起对方。 几天后,他找到了陆闲。 陆闲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像是知道有人要来,在石桌上摆好了茶水和果脯。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季疏白?” 陆闲并不着急,给顾清昀倒了杯茶,温声道:“修仙之人是没有转世的,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是懂的。” “所以……” “所以没了就是没了。”他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脸上带着微笑。 “不过……”他像是卖关子一样拉长语音,继续道:“我知道一个办法或许能行。” 迎着顾清昀期待的目光,他笑着道:“那就是飞升成仙,而不是做一名修仙者。” 顾清昀怔然。 “听说飞升者可以做世间一切之事,到时候复活一个季疏白,应该也是不难的吧。”陆闲笑着,抽出腰中的折扇,慢悠悠的等待着顾清昀的答案。 顾清昀眨了眨眼,低声道:“可是如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飞升了,而且……”说到这里,顾清昀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你究竟活了多少年?” 这是他心底的疑问。 他第一次遇见陆闲时,对方是这幅模样,几百年后,当年的修仙者大部分都已经回归尘土,而这个人依旧如此年轻,真正的做到了岁月在他身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而这个人为什么对飞升成仙这种事情那么的熟悉?就连燃烧自己寿命来复活一个人这种有点邪门的功法都有。 陆闲思考了一下,笑着道:“忘记了。” 顾清昀不太相信他的那句忘记了,只是有件事这段时间一直压在他的心底:“似乎我们每次见面,你都会引出飞升成仙这个话题,茶楼也是,这次依旧是,可这么多年来,没人登上过那个位置,可是你似乎很清楚……” 陆闲扯了扯唇角,看似是在笑。 顾清昀从袖口掏出一本书,陆闲一直悠然淡定的神色在看见那本书后裂了开来。 那本书就是当初陆闲递给季疏白一命换一命的书,在季疏白死后,这本书落到了顾清昀手上。 认识陆闲也有这么多年了,自己身上肯定有什么对方需要的东西,否则不会递给季疏白这么一本书,提出这么邪门的功法来让自己复活。 “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顾清昀眼角眯起,笑着道:“不管是什么,这样东西必须是要我活着才有效吧?” “如果我死了,你想要的东西会不会落空呢?” 陆闲慌张的神色不过瞬间,便立刻恢复平静,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这么做,况且我对你是否活着并不感兴趣。” 语毕,顾清昀立刻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向自己的胸口刺去,陆闲施法去拦,匕首落地。 迎着对方意味不明的神色,顾清昀笑 着道:“所以,复活季疏白的方法是什么?” 第29章 大结局(下) 溪水镇。 “那个哑巴过来了, 石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等他过来, 我们就一、二、三砸过去!” 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少年, 他整个人都脏兮兮的,面对一群向他扔过来的石子,整个人也显现的很木讷,只知道蹲在原地抱着头, 而不是躲开那些石子。 那群扔石头的少年将手中的石头扔完了之后, 觉得对方连反抗都没有,实在是太过于无聊, 便停止住了扔石头的想法,去寻找别的有趣的事情了。 灰衣少年等到少年们都离去,慢吞吞的回到了家,他的父母正在哄小儿子睡觉,看见他这番脏兮兮的模样, 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耐, 道:“你出去干什么?又搞的这么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回来?” 少年没理会他, 毕竟他不会说话,而且还有点傻, 他的父母也没指望他说些什么,口中叨唠着“作孽”,便又自顾自的去哄小儿子睡觉去了。 这些年一直如此,只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在县里买东西时,女人一转眼就看见儿子不见了,这种情况可谓是少有, 虽说他的儿子傻归傻,哑是哑,但是和她出门几乎从来不会离开她,虽说她不喜欢这个儿子,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面,但是并不希望辛苦养大的儿子被别人拐走,于是放下手中的物品去寻。 还没走几步,便看见自己儿子拽着一个青年的衣袍,那衣服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可以穿的起的,她嘴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青年,只觉得对方长的个天仙似的,尤其是看见儿子脏兮兮手掌的灰尘蹭到对方的衣服上,心里有点发慌。 她上前惊恐道:“抱歉,我家娃儿不懂事,弄脏了您的衣服,我们可以洗的!” 说着想拉走儿子,可是平时里可以随便拉走的儿子这瞬间仿佛固定在原地,怎么拉也拉不走,一直紧紧的拉着那位天仙般青年的衣袍。 “你这个孩子……”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是却让女人感到震惊,这声音居然是从他的哑巴儿子口中发出来的。 “儿哇!你终于会说话了?!”女人喜不自禁,紧紧抱住少年道:“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灰衣少年神色却很淡漠,仿佛对于自己可以说话这件事无任何反应,只是眼神一直盯着眼前的那个白衣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灰衣少年手指依旧紧紧的攥着对方的衣袖,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顾清昀。” 得到对方的答案,少年似乎满足了,手指松了开了。 女人扯着少年的胳膊,拉着他走开,少年却像是脚底生根似的,又再次抓上了对方的衣袖,直到男人摸了摸他头顶,温柔笑道:“下次再见。” 少年这才松开手指跟随女人离开,只是离开时,视线一直盯着青年,直到看不见青年时,才将目光转移到其余地方。 女人回到家,笑着感谢老天爷,少年望着手指,仿佛在回忆对方衣袖之间的温度。 顾清昀在溪水镇买了个带院子的房子,想着白天的情景,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第30章 陆闲番外 陆闲无意中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就产生了想要回家的渴望。 那个时候飞升成仙对于大家就相当于是是个传说, 但是他是谁?他是陆闲, 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他自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尤其是他的手中还有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所以他能飞升成仙自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小说里面都是这样写的。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娃娃亲,在听闻自己有个娃娃亲, 而且对方总是和男人相交甚密时, 陆闲更可谓是虎躯一震,感觉头顶一片绿色。 不过头顶绿不绿这些他并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的未婚妻究竟什么时候来退婚,然后从此他被嘲笑,但是他依旧努力刻苦,天赋卓越,最终飞升成仙, 让那些嘲笑他的人望尘莫及。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然后他左等右等, 终于某天, 他等到了来“退婚的未婚妻”。 只是这个未婚妻为什么是个男人?? 而且过来还是要求尽快完婚,不是过来退婚! 陆闲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问题实在是太多,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而起。 自从他发现未婚妻变成未婚夫后,仿佛觉醒了某种能力一般,有时候总能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找到两个男人搞在一起。 原来他认为是纯洁的兄弟情,可自从经历了那些事情后,他意识到, 这他妈要是纯洁的兄弟情他就去吃x。 于是作为一个直男,他只能更加努力的修炼,等飞升成仙后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至于那个未婚夫?他已经不介意头顶绿油油的了,甚至有点绿他还会感觉到安心了许多。 虽然他对自己的那个便宜未婚夫感觉到不满,但是对方也没做错什么,而且看模样对方似乎看自己也很不爽,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和自己作对,没准心里住着个白月光呢?得到了这个结果,陆闲终于安心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傲娇。 直到某一天,他与他的便宜未婚夫喝醉了酒,醒来时,两个人没穿衣服,盖着同一张棉被,那夜的事情清晰的印入他的脑海中,那一瞬间,陆闲只敢落荒而逃。 与未婚夫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在修炼的过程中他也渐渐懂得了自己的心意。 他想,要不飞升成仙后,他带着自己的未婚夫一起回现代算了,这个结局其实也挺好的。 是的,陆闲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曾经那般笔直了。 然后他看见未婚夫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修仙者是没有轮回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除非你能飞升成仙,只有到达那个境界,才可以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是系统告诉他的。 这么多年,系统帮助他很多,所以陆闲没有怀疑过系统,他拼了命的努力修炼,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 可是真正登上那个位置后,他复活了那个保护自己而死的未婚夫,想要回家时发现,发现……他只能许一个愿望。 他的未婚夫还是曾经那个样子,记忆依旧停留在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但是还是信了陆闲随便扯出来的谎言。 他的未婚夫很爱他,陆闲也很爱他的未婚夫,否则不会想要复活这个人。 可是自从飞升成仙后,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欲望仿佛直接烟消云散,看见对方受伤,他的心不会颤抖,看见对方命悬一线,他也不会慌张,仿佛这些都是天意,他的内心并不在乎。 如果不是曾经的那些回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直到某一天,他的未婚夫笑着,但是眼泪却留在的地上:“陆闲,你没有心。” 陆闲要是曾经看见这幕,他会擦干对方的泪水,心疼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别哭啊!” 可是现在,他只剩沉默着,直到对方失望的离开。 是的,他并不心疼。 曾经喜欢的东西,他不喜欢了,曾经厌恶的东西,他也不讨厌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欲望,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对于唯一的一个仙人来说,他的时间变的很长很长,直到某天,他才意识到他的未婚夫死了,老死的,死在曾经与他约定好埋葬的山坡边。 那个山坡是陆闲随便选的,毕竟他认为自己是飞升成仙的主角,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死呢。 如今他是没死,可是对方却死了,也不知死了有多久,等他去了对方的墓前时,上面早就长满了青草,墓碑也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听别人说,他死前紧紧的握住着一缕青丝,生前那缕青丝一直放在胸口,死后一直在手中,也不知是谁的,让他如此记挂。 陆闲认为自己应该很难过,可事实是,他的内心并无任何波澜。 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从此也就断了。 听系统说,倘若能有一个天赋异禀,身上还带着天道的人可以飞渡成仙,那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陆闲满怀期待的等着。 他想回家了。 他等了很多年,等到忘却了时间,却没有等到这个人。 他想过自杀,然而他发现自杀对于他而言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后—— 他绝望了。 又渐渐麻木了。 直到某天,他看见一个少年,他记住了对方的名字——顾清昀。 倘若有人可以飞升成仙,这个人肯定是不二之选。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又发现了一个少年——季疏白。 那一瞬间,陆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在他的安排下,两个人成为了师徒。 理论上来说,一个时间里出现两个这样的人,肯定会成为劲敌,但是陆闲却不敢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推测这两个人之间的命运。 陆闲原本想着,只要有一个人可以飞升成仙,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所以他给季疏白那本邪书,是希望对方可以努力修炼,只要可以成为仙人后,寿命无尽,那么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可惜季疏白看透了他的身份,对于飞升并不在乎,于是陆闲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顾清昀身上。 谁知顾清昀也看透了他的身份,宁可拼了性命威胁他,也要找到季疏白。 这个时间,他们两个人应该见面了吧? 陆闲望着天空,幻想着,也许等顾清昀想通那一天,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呢? 算了,就算没想通,他依旧可以等下一个人,他有的是时间,他等的起。 可是,他真的很累了。 很累很累。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