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沉迷 作者：月半口米 文案： 温沐葵到最后也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陷进去的。 现实中，不是所有的浪子都会追妻火葬场，他也可能是永不回头的渣男。 大概是个“你只是消遣，我却以为是爱情”的故事。 真渣男 X 傻姑娘 【不是甜文】 不甜不虐（应该？） ·偏现实向，没有追妻火葬场。 ·女主最后事业爱情双丰收，对女主来说是HE结局。 ·洁党慎。 一句话简介：这大概不是爱情 立意：要学会远离不平等的爱情关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沐葵，霍衍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这是什么人间绝色啊 “沐葵！这里这里！” 唐洁头上戴着一顶浮夸的金色皇冠，正冲着门口奋力招手。 温沐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抬起手扬了两下作为回应，蹬蹬跑了几步到唐洁身边，将礼物递过去，“大寿星，生日快乐！” “谢谢！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啊。”唐洁笑嘻嘻地接了，客套话说完，举起礼物盒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贵不贵重？不值钱我可不要的。” 温沐葵知道她在开玩笑，作势气恼要抢，“那还给我。” 一旁的郭亚出手制止了她们这场幼稚的游戏，“好了好了，唐洁你别逗她了。” 唐洁撇撇嘴，把礼物盒子放下，扬手冲服务生招了招，“你好，这里再加三把椅子。” 服务生很快端过来三把高背椅。 温沐葵顺手拉了一把，背对餐厅门口坐下了。 郭亚看着剩下两把空椅子，好奇地问：“还有谁要来？” 唐洁正忙着倒酒，随口接道：“林琳，她说有点事，晚点到。” 林琳是唐洁的高中室友，和唐洁关系很好，温沐葵也见过几次，不是很熟。 “还说要带个人来。”唐洁倒酒的手顿住了，神神秘秘挤了挤眼睛，“我在电话里听见了，是个男人哦。” “男朋友？”郭亚突然兴奋，啧了啧嘴。 “不知道。”唐洁对着门口扬了扬眉，哎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 然后神情就呆住了。 郭亚跟着看过去，也呆住了。 温沐葵蹙了蹙眉，顺着她俩视线回头，看见了走在林琳身后的男人。 她瞬间明白了那俩姑娘愣住的原因。 不止是向来喜形于色的唐洁和郭亚，连一向心静如水的温沐葵也觉得呼吸窒了一瞬。 这是什么人间绝色啊！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分明。 剪裁合适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西裤下的笔直长腿气势上足有两米八。 从发型到脸到装扮，都是斯文败类四个字的最佳诠释。 八卦至上的唐洁已经彻底罢工了，酒从杯里满溢出来，留了一桌子。 手忙脚乱擦桌面，温沐葵只好接过唐洁手里的酒瓶，自觉承担起了倒酒的职责。 唐洁挤眉弄眼的，声调里的八卦之魂呼之欲出，“林琳，这位是……” 林琳在桌边站定，手抬了抬，介绍说：“这是我大学同学，霍衍致。” 这种划清界限的介绍方式让唐洁和郭亚都怔了怔，万幸，理智还算没跑太远，唐洁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朝霍衍致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霍衍致视线落在唐洁头顶的大皇冠上，微微抿了抿嘴角，歉然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空手来了。” 人间绝色笑起来，就更绝色了。 唐洁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没关系没关系，待会儿多吃几块蛋糕，就算赔罪了。” 这场小型生日宴并没有因为有陌生人的加入而变扭，因为霍衍致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从股市动荡谈到明星八卦，每一个话题他都能接上，并做出恰如其分的回应，不会让人觉得喧宾夺主，也不会让话题发起人冷场尴尬。 温沐葵在洗手间洗手，补唇妆的郭亚挤在她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她，“沐葵，你说，今天跟林琳来的那个男人，霍衍致。” 温沐葵伸手接了洗手液，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郭亚贼兮兮地挑了挑一侧眉，“他俩是什么关系啊？” 温沐葵把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看着水流冲走了满手的泡泡，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 “本来我以为他们是情侣，可是你知道吗？我坐在他们正对面观察了好久，座位离了半臂距离，也没有缠缠绵绵的眼神交汇。”郭亚想了很久，做出了最后结论，“反正不像。” 温沐葵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郭亚知道她淡淡的性格，也没期望得到什么回应，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怎么会带来这种场合？” 虽说是唐洁生日，只是一个小型、私人的私下好友聚会而已，不是什么需要携伴出席的场合。 说得也是很有道理，温沐葵再次歪脑袋琢磨了一下，“也许……是在发展中？” “有可能。”郭亚点点头，不知不觉又扬起了嘴角，“不过真的很帅对吧？” 温沐葵老老实实“嗯”了一声，霍衍致确实外貌不凡，实在无法让人做出违背良心的回答。 郭亚对霍衍致的兴趣十分高涨，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你说，像他那种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种问题，母胎单身的温沐葵也不可能知道啊，想了半天没个结论，只能无奈地憋出一句，“大概是林琳那样的吧，漂亮的。” 林琳是艳丽逼人的那一类女人，栗子色的大波浪，烈焰红唇，常年低胸短裙示人，但凡林琳出现的场合，必然是艳压众人。 美人爱美人嘛，霍衍致会喜欢林琳也不奇怪。 郭亚瘪了瘪嘴，“漂亮的？你比林琳好看多了好吧？” 温沐葵转身对郭亚鞠了一躬，真情实意地握住了郭亚的手，“谢谢你。” 郭亚一个怔愣，旋即给了温沐葵一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真的好吧！” 说完一把把温沐葵拉过来，从洗手池的大镜子里看她。 乌黑油亮的中长发微卷，莹亮的大杏仁眼无辜又天真，并不尖锐的五官无端透出几分少女的稚意，在洗手间青白的日光灯管下，冷白的肤色衬得几乎反光。 郭亚有力地拍了拍温沐葵的后肩，“我要是男人，应该会好你这一口，白菜豆腐似的良家少女。” 想来白菜豆腐大约能和清汤寡水划等号吧，就是说她没女人味呗。 温沐葵哀伤地叹了口气。 回到餐厅里，生日宴已经接近尾声，温沐葵在收拾包的时候，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的唐洁正开口问：“霍衍致，你是做什么的？” “做老板的。”林琳喝得有点多了，大着舌头抢着接话，“名下有好几家公司，我们同学都羡慕不已呢。” 虽然按霍衍致自己的说法，他只是在“打打杂，混日子”。 当然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真话就是了。 唐洁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讶然地张大了嘴，“等一下，你姓霍，该不会是那个霍氏吧？” 郭亚已经捂着嘴嗷嗷叫了起来，“你是霍氏集团的人？” “是。”霍衍致淡淡笑了笑，话里自谦意味尽显，“不过我不太成器，集团的事主要是我大哥在打理。” 见温沐葵还在发愣，郭亚凑到温沐葵耳边，嘶哑着声音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沐葵，你知道吗？他说霍氏，霍氏！” 温沐葵茫然地摇了摇头。 郭亚恨铁不成钢地乜了她一眼，打开手机搜索霍氏集团，把手机扔给她，“好好看看！” 温沐葵接过手机，随手划了几下屏幕，大概知道了霍氏是个很厉害很全能的商业集团。 眼神不自觉移到霍衍致身上，餐厅里明亮的黄色灯光照亮了那张全无死角的脸，他半倚在椅背上，笑得亲切礼貌又疏离。 没错，霍衍致是英俊帅气、家境优渥、绅士有度，完完全全戳在了所有女性的心动点上。 说一点也不悸动，当然是假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可能是林琳的发展对象呢。 心动的小鹿立马就掉进冷库冻死了。 温沐葵没说话，默默把手机还给了郭亚。 大概是她太过淡定，郭亚再次对她投来了“孺子不可教也”的鄙夷眼神。 吵吵闹闹的，一行人出了餐厅。唐洁开车来的，叫了代驾；郭亚前段时间相亲了，有正在暧/昧中的相亲对象来接。 只剩下了一个没车且单身的可怜温沐葵。 “你住哪里？” 温暖潮湿的晚风吹得温沐葵略带酒意的脑袋懵乎乎的，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霍衍致是在问她。 温沐葵匆忙抬起头，看见霍衍致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 手指修长干净，是精贵讲究的男人。 车的牌子不难认，确认是温沐葵买不起的价格，以她的薪水，大概也就能付得起两个车轱辘。 想起银行卡余额不禁心酸了一秒，温沐葵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我叫出租车回去就好了。” 霍衍致拉开副驾车门，唐洁把半醉的林琳扶进车里。 霍衍致一手搭在车门上，转过身来，“我反正也要送林琳的，没关系。” 年久失修的路灯好像闪了一闪。 温沐葵还想拒绝，郭亚已经凑了上来，“沐葵，你就让霍先生送吧，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自己回去让人怪不放心的。” 唐洁也在一旁连声附和，“对对。我以生日queen的名义要求你，上车。” 看来是推拒不得了，温沐葵朝霍衍致感激地点点头示意，“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既然决定要蹭车了，就别让车主给她当泊车小弟了，温沐葵自觉自主拉开车门，乖巧地爬上了车后座。 和唐洁郭亚告别后，霍衍致打开地图，按照各自家里的地址规划了一下路线，决定先送温沐葵，再送林琳。 作为白蹭车的人，温沐葵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林琳今晚喝得有点多，在副驾驶上很快就睡着了。 车内的空调开得略低，温沐葵小腿靠在出风口上，凉飕飕的小风拂过，酒意散得很快。 抑或酒意压根没散吧，酒壮怂人胆，借着黑暗，她鬼使神差地悄悄看向了霍衍致。 作者有话要说：厚脸皮打小广告时间！预收打滚求收藏啦~ 1、《玩咖终被人玩》 三十三岁这年，尚涵明认识了二十岁的顾尔宜。 尚涵明以为，是他带领小姑娘领略了残忍的男女游戏。 提出分手时，看着顾尔宜楚楚可怜的模样，尚涵明甚至感到了一丝于心不忍。 一段感情不能超过三个月，是他作为资深玩咖的原则。 谁知，顾尔宜一声“好嘞”，洒脱转身就走。 尚涵明：……？ 当他艰难打破了自己的所有原则，在大学门口终于堵住了顾尔宜，猩红着眼质问她为什么。 顾尔宜急着去见新物色的恋爱对象，一直对尚涵明表现得唯唯诺诺爱得深沉的她，随口敷衍道：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尚涵明：……？？？ 一句话总结：【资深浪子翻车，玩咖终被人玩】 2、《原来你也不是人》 联姻的塑料夫妻终于要离婚了。 离婚当天，民政局门口。 海舒俞：“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一条人鱼。” 傅龙焱：？？？ 海舒俞：“我知道你不信，无所谓了，爱信不信吧。” 傅龙焱：“？！你不早说？老子是条炎龙！” 海舒俞：？？？ 假面夫妻（异口同声）：“所以这么多年含辛茹苦装人到底是为了啥？！” 不久后 傅龙焱冷漠看着在泳池里摆着鱼尾扑腾求救的海舒俞：“呵，旱人鱼？” 又过不久 海舒俞冷漠看着只会喷水的傅龙焱：“呵，滋水龙？” 第2章 上回说请吃饭，什么时候？…… 温沐葵觉得，郭亚说得可能是对的，霍衍致和林琳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原因是，林琳喝醉了，霍衍致并没有表现出男朋友该有的担忧和关心。温沐葵偷瞄了他好几分钟，他都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一眼都没有看向身旁睡熟的女人。 车内空调还开得这么低，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吊带衫超短裙的林琳。 余光瞥向林琳，温沐葵在心底“咦”了个问号，稍稍往前探了探头。 林琳今天穿的是一双高跟凉拖，也许是嫌碍事，直接脱掉了，双臂抱着腿蜷缩在副驾上，额头靠着窗睡着了。 温沐葵突然又有点拿不准他们的关系了，推己及人地想一想，换作是她的话，如果不是跟很熟悉很亲密的人，她应该不会做出在人家车里脱鞋踩座椅睡觉的行为。 霍衍致似乎对此也不以为意，或者说习以为常更合适些？ 试题的选项，选A还是选B呢？温沐葵的眉心在思索中不知不觉拧得更紧了。 后视镜里注意到她愁眉紧锁的神情，霍衍致突然出声，“是不是空调太冷？” “啊。”温沐葵吓了一跳，毕竟她八婆兮兮的，正在埋头琢磨别人的感情生活，猝不及防的，有点被抓包的心虚，她赶紧低下了头，“没有，正好。” 霍衍致收回视线，没再接话了。 温沐葵也再不敢胡思乱想了，在后座上坐得笔直笔直的，像一个课堂上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好在接下来的路途，霍衍致都没再跟她多聊什么。 到家以后，温沐葵坐在床边捏着手机，对着那个刚加的微信账号犹豫了半天。 头像是全黑的，微信名就叫霍衍致。 这样的人，大概朋友圈也是乏善可陈吧。 温沐葵没报什么期望，随手点开了霍衍致的朋友圈。 没想到，朋友圈里是出乎意料的千姿百态，开直升飞机，骑摩托艇踩冲浪板，乞力马扎罗登雪山，南太平洋和鲨鱼共游，当然了，还有数不清的商业活动，照片里尽是往常杂志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名人。 光是刷刷朋友圈，温沐葵就仿佛见证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光鲜亮丽，纸醉金迷。 长叹一口气退出朋友圈，温沐葵还是决定发一条客套微信。 温小葵：【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下回请你吃饭。】 屏幕上很快亮起了回复。 霍衍致：【哈哈，好。】 反正“下回一起吃饭”这种应酬的话术，下回就是永远下回的意思，没有人会当真的。 温沐葵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拉起被子蒙过了头。 ****** 作为一名朝九晚九的忙碌社畜，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温沐葵遗忘了。 她今天正在为郭亚而烦恼不已，手机已经因为郭亚频繁的骚扰调成了静音模式，架不住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 郭郭：【好沐葵，求你了。】 郭郭：【就陪我去吧，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要你陪我去任何地方了。】 郭郭：【听说那个门口有很好喝的奶茶哦！】 郭郭：【跪求，泪目。】 …… 最近江城有一处名为“野性”的快闪建筑，据说有着冲突、热烈、失控等等容易点燃年轻人激\情的象征意义，又请了很多明星站台，有吃有喝有玩，迅速吸引了全市的年轻男女前去打卡。 奈何连加了一个月班的温沐葵只想回家睡觉。 于是郭亚直接守在了温沐葵的公司楼下，“好沐葵，就陪我去吧！一个礼拜以后就要拆掉了耶！” 温沐葵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尤其这个要求是来自好朋友的，就更难开口了。 架不住郭亚的苦苦哀求，温沐葵强撑着几乎合拢的眼皮，出现在了眼下本市最热的潮男潮女集中地。 谁知还没进门，郭亚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开始笑得十分浮夸做作，“沐葵，嘻嘻嘻。” 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温沐葵防备地退了半步，“怎么了？” 郭亚笑得讪讪的，“梁浩约我……嘻嘻……” 梁浩就是郭亚最近打得火热的相亲对象。 送走重色轻友的郭亚，温沐葵沐浴着渐深的夜色，对那栋扭曲的建筑物无奈地长叹了口气。罢了，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进入野性之前，温沐葵想了想，掏出手机拍照发了个朋友圈。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弹出了一条信息。 霍衍致：【你也去看野性了？】 对着名称为霍衍致的三个字，温沐葵愣得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还能和霍衍致有联系，彻彻底底两个世界的人，因为意外交汇了一个点罢了，总归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世界中的。 她甚至开始怀疑，霍衍致到底还记不记得微信对面的人是谁。 所以温沐葵对着这条信息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啊，对？ 是？ 没错？ 如你所见？ 权衡了一会儿，温沐葵决定选择一个友善的回答。 温小葵：【是呀。】 霍衍致：【我上个月也去了。】 霍衍致：【图片】 应该是上回霍衍致来的时候拍的照片，蓝天白云下同样的角度，和温沐葵的照片不同的是，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只有钢铁巨兽在盛夏烈日的照耀下肆无忌惮地龇牙咧嘴。 温沐葵再次陷入了不知道说什么的境地里。 哦？ 好的？ 已阅？ 朕知道了？ 半晌，温小葵：【真的很震撼。】 霍衍致没有再回复。 到这里，这个话题大概就结束了吧，温沐葵想。 正好，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路旁，车上下来了一个旅游团，导游挥着小黄旗子，卖力地向游客解说这栋建筑的美学价值。 温沐葵对自己的艺术素养很有自知之明，她就算盯着墙面看出个窟窿来，也不及导游三言两语的解说来得清晰明了。 她赶紧把手机放回包里，快步跟上去，混在游客群里边听边逛。 这栋建筑的内部比想象中要大太多，等温沐葵跟着旅行团从野性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痛苦地提醒了温沐葵，一下班就陪郭亚过来了，她连晚饭都还没有吃。 而郭亚就这么抛下连加了一个月的班，并且没有吃晚饭的她，去私会相亲男了！ 下回一定要让郭亚请她吃大餐作为补偿！ 温沐葵揉了揉紧缩得近乎抽搐的胃，穿过马路到街对面，想找一下郭亚提到过的那家有名的奶茶店。 找店这件事真的非常容易。 门口大排长龙的那家就是了。 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温沐葵认命地排进了人从众的队伍里。 排队的过程漫长且无聊，温沐葵百无聊赖地四处打探，发现前后左右的男男女女都买了野性的周边产品，包装袋上那个大大的Logo似乎有些眼熟。 恍惚中，温沐葵想起刚才导游好像说，这是霍氏集团联合著名设计师谁谁谁的作品…… 温沐葵突然明白了，霍衍致说他来过，不是来参观，是来检阅的吧。 难怪了，她平时也时不时发朋友圈，霍衍致连点赞都没点过，这回会对她的这条朋友圈有反应，搞不好是在搞什么市场调查吧。 还好她刚才是夸赞的，万一她说的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那就有点尴尬了。 “唉。”温沐葵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下资本主义的力量。 终于排到了她，温沐葵点完餐，掏出手机想扫码付奶茶钱，手机上正好弹出了一条未读信息。 霍衍致：【上回说请吃饭，什么时候？】 江边的晚风带着些微咸腥的气息，温沐葵眼前突然晕眩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要低血糖了。 说说而已的，客气客气，怎么还当真了呢？ 她当然不可能觉得这样的公子哥儿是为了贪她一餐饭。 有钱人不是都该忙到飞起吗？难道是，市场调查的一部分？以她作为案例，看看当代年轻女性对这次快闪建筑的看法？ “小姐？小姐？” “啊？”温沐葵被奶茶店的店员拉回了神思。 店员小姐姐礼貌地笑着指了指电脑旁的二维码，“付款请扫这里哦。” 后面排队的人群众已经隐隐冒出了些不满声。 “不好意思。”温沐葵对排她后面的人道了歉，匆匆扫码付了款。 即便她和霍衍致不熟，除了林琳，生活圈也基本称得上没有交集，且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有交集，温沐葵还是不希望被他看作是一个抠门只会嘴上大方的人。 温小葵：【你比较忙，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霍衍致：【就今天吧。】 温沐葵手一抖，手里的奶茶差点掉了。 呆站在原地咬了五分钟的吸管，温沐葵才缓缓回了个好字。 霍衍致：【路上了，三十分钟到。】 而此刻手机上显示的时间，21:15。 都这个点了，霍衍致居然还没有……吃晚饭吗？ 直到坐到了霍衍致的车上，温沐葵还是有点没在状况。 霍衍致仍旧是衬衫西裤，今天还戴了一副金边的眼镜，斯文败类的程度愈加进阶。 温沐葵呆呆地转头问他：“你还没吃饭吗？” “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霍衍致单手打方向盘，目不斜视，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第3章 霍衍致吻住了她 霍衍致带温沐葵去了一家类似pub的餐厅，是吃牛排的西餐厅，也是格调高雅的酒吧。 灯光昏暗，音乐靡靡。 基本等同于陌生人的俩人，共同话题实在有限，于是菜上来之后，话题兜兜转转绕回了林琳身上。 温沐葵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你和林琳是……”舌尖一顿，强行改口，“大学同学？” 其实她想问霍衍致和林琳是不是男女朋友，想想还是觉得不问的好，要是发展对象也就罢了，万一他俩是类似pao/you之类的敏感关系，可能会平添很多尴尬。 “那天林琳找我，其实我也挺意外的。”霍衍致好像早就料到温沐葵会问这个问题，回答得很顺畅，“我们毕业后就没联络过了。” 温沐葵皱了皱眉，这不是更奇怪了吗？几年不见的老同学忽然出现，还要带你出席好友的生日宴？她忍了忍，什么都没问，继续埋头吃肉。 霍衍致像有读心术，“林琳说她要搬家，请我帮忙，我正好那天有空，就答应了。” 霍衍致有车，所以林琳请他帮忙搬家，搬完家要参加唐洁的生日宴，又不好意思把刚帮过忙的人撇下，再所以就一起带到生日会来了，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好像还是不能解释林琳在他车上惬意放松的举动。 这个问题过于私人，以温沐葵和霍衍致的关系，紧紧追问未免也太不合时宜了些，她假装无所谓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然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霍衍致好像也不怎么觉得尴尬，偶尔拿起手机回一下信息，或者压低嗓音接个电话，听上去都是公事。 大部分时间里，桌上只有无尽的沉默。 看着面前缄默不语的霍衍致，温沐葵想起唐洁生日宴上和众人谈笑风生的那个男人，实在很难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或许，可能，会不会，是因为霍衍致觉得跟她没什么话题？ 温沐葵脑中有着天马行空的各种胡乱猜想。 一顿饭吃完，温沐葵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确认了，霍衍致的确是吃过晚饭的。 只有她面前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了，霍衍致的那份几乎是原封不动。 霍衍致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走到车旁时，锃光发亮的手工皮鞋忽然停在了马路牙子的边缘，“想看电影吗？” 温沐葵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吓得往后蹦了好几步，才迟愣愣地答了：“啊，好。” “上车吧。”霍衍致点点头。 温沐葵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那我先订票吧……” 说是温沐葵请吃饭，她刚才去前台买单的时候，餐厅说霍先生已经结过了。 不能让人觉得她是个空口花嘴的人，至少电影票的钱她要出吧。 温沐葵系好安全带，按亮了手机屏幕，问霍衍致：“我们去哪个电影院？” “不用。” 温沐葵闻言讶然抬头，“什么？” “不用买票。” 温沐葵不太明白霍衍致的意思，他是觉得不该让女士出钱吗？ 霍衍致没再多解释什么，他对这附近的道路很熟，很快开到了一处写字楼前的地上停车场内。 穿保安服的大爷从泊车亭里钻了出来，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小伙子，干嘛去啊？时间短停临时车位，过夜停里面去。” “好，谢谢。”霍衍致颔首示意，径直越过临时车位，开进了停车场最深处的过夜车位。 温沐葵良久才反应过来，看电影而已，为什么要停过夜车位呢？ 而且，这附近好像没有电影院啊？ 霍衍致停稳了车，食指随意地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要走一段，能走吗？” “能的。”温沐葵为今天穿的是上班专属的黑色小高跟而感到庆幸，稳当，好走。 霍衍致始终走在领先她半步的位置，带着她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和式庭院前。 “等我一下。”霍衍致等温沐葵点头了，才上前敲了门。 温沐葵站在庭院外的竹篱下，盯着刻了莲花纹样的石灯发愣。 见微知著，光从庭院的外观，就能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金钱味道。 不过，贵不贵先不说，这里怎么看都不像电影院啊？ 霍衍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朝温沐葵招了招手，“来。” “来了。”温沐葵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快步跟了上去。 一位穿和服的女士领着他们穿过庭院，夜深了，庭院景致看得不十分清晰，依稀能看出一些精巧和雅致的调调。 霍衍致在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温沐葵顺从地走了进去，房间里有茶具，和一张大大的榻榻米。 霍衍致和那位和服女士事先沟通过了，她礼貌地垂着头合上门，还顺便替他们关掉了灯。 “啪”，温沐葵猝不及防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目光游移到墙面上，温沐葵懂了，有投影，原来霍衍致说的是这个“看电影”。 只不过……温沐葵为难地看着那张地台床，犹豫半晌，才从满脑子的疑惑中选了一个温和折中的问题：“你……经常来这里吗？” 经常带姑娘来这里过夜吗？ 霍衍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们几个男人经常来这里打牌。那边有更大的包间，可以开party。” 温沐葵哦了一声，忽略榻榻米作为“床”的功能的话，这里宽敞又舒适，私密性也很好，确实很适合有钱人聚会。 但是温沐葵觉得，霍衍致应该知道她想问什么。他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霍衍致自顾自坐了下去，拿起播放电影的pad，右手食指上下划了划，“你想看什么？” “都可以。” 屋角点的熏香淡淡的，很有些缥缈禅意的况味，温沐葵嗅着檀香的香气走到地台床边，不知怎么的，竟然在这样的淡雅气味中突然精神紧张了起来。 霍衍致似乎对看电影也不怎么感兴趣，随意点开了播放量排行第一的那部。 是部恐怖片。 电影开场，血红的片名缓缓出现在了荧幕上。 霍衍致没有开口让她上榻榻米。 但温沐葵知道，她一动不动杵在这里的样子真的特别傻，况且就算能站一时，她也总不能傻站在原地看完整部电影吧。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爬上了地台床。 上是上去了，坐哪儿也是个大问题。 霍衍致半躺半坐地坐在地台床中间的位置，温沐葵要是独自缩在哪个偏远的角落里，好像有点奇怪。 霍衍致立了一个抱枕起来，“靠着背会舒服些。” 那个抱枕距离他，大约有一臂的距离。 不会近到让人觉得受到侵犯，也没有远到让人觉得氛围怪异。 “谢谢。”温沐葵想了想，觉得可以接受这个距离，她乖乖爬了过去，倚在了抱枕上。 电影里的男女主正在鬼怪的追赶下声嘶力竭地逃跑。 温沐葵直愣愣地盯着电影画面，脑子里一片混沌，她隐约觉得现下的情形非常诡异，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对。 心跳好像快得不受控制，咚咚咚，温沐葵很担心，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会不会让霍衍致听到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霍衍致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生活中有太多被问名字的时刻了，条件反射般，温沐葵答得一本正经，“温沐葵，我叫温沐葵，沐浴的沐，葵花的葵。” 一支手机递了过来，是微信修改备注名的界面，霍衍致声调依旧是淡淡的，“不确定是哪几个字。” 脑子罢工了，温沐葵竟然不疑有他，认认真真在备注栏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才把手机递了回去，“喏。” 霍衍致抬起手接过，似乎是无意的，中指的指腹从温沐葵的手背上拂了过去。 温沐葵刹那间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十只脚趾也不自觉地蜷缩。 只是这个短暂的触碰，一触即过，轻如鸿毛，温沐葵一时都拿不准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温沐葵诧异地侧过头去看霍衍致，他没有转过来，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电影屏幕。 荧幕的光影流水般在他英挺的面容上流淌而过，倒映出一股似是而非的梦幻气息。 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像刚才真的只是接了一下手机而已。 这让温沐葵迟疑了。难道，刚才，真的是她，单身多年，心术不正，以至于产生了那种奇奇怪怪的幻觉？ 这么一想，坐如针毡的程度更甚了，心思像变成了千百根胡乱交缠的红线，在胸腔里七拧八绕地绞在一起，直到片尾曲响起，演员表在黑屏上迅速划过，温沐葵才意识回笼。 啊，看完了啊…… 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惋惜。 电影看完了，要和霍衍致分别了。 这个念头，吓住了她的同时，似乎也让心变得不再受她的理智掌控了。 扑通，一颗心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醋坛里，酸酸胀胀的，泛起了难言的酸软波澜。 片尾曲放完了，屋内彻底黑了下来。 没有人开口说话。 霍衍致没有起身，温沐葵也没有动。 “再看一部吗？”霍衍致挑眉问她。 “好。”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温沐葵脱口而出。 答完才发现，在她回答以前，霍衍致已经拿起pad开始选片了。 霍衍致笃定她会答应，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答应呢？ 温沐葵感到越来越迷茫了。 她觑了一眼pad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温沐葵打心底里觉得诧异，过去的二十二年里，她一直是老实听话的乖乖女，谁能想到，竟然有一天，她会在半夜的时分，和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在一张全然陌生的床上，躺在一起看电影。 还一部接一部。 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和非亲属的男性进行过的最亲密举动，最多最多也就仅限于一起吃饭了。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飞跃的结果？ 温沐葵啊温沐葵，你能耐了啊你。 温沐葵在心里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 在她反思自我的这段时间里，霍衍致已经挑好了第二部 影片，大概是为了防误触，他微微起身，把pad放在很远的位置。 再靠回来的时候，霍衍致离温沐葵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了。 淡淡的烟草味钻入鼻腔，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侵略着她的安全距离。 温沐葵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心砰砰砰砰在胸腔里四处翻飞。 稳住，不能疯。 为了保持表面平静，温沐葵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电影，假装这是一部十个奥斯卡奖都配不上的惊世之作。 这是一部爱情片，故事发生在中世纪的欧洲田园，小提琴配乐轻快悠扬，滤镜厚重，画面极度唯美浪漫。 男主角在女主角的窗下轻声呼唤，女主角背着家人偷偷溜了出来，俩人手拉手一口气跑到河边。 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女主角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轻轻闭上了眼，睫毛颤抖着，旁边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午后的阳光略有些耀眼，女主角在树冠遮蔽出的阴影里眨了眨小鹿般湿漉漉的眼，天真中还带上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欲。 男主角俯身吻了下去。 在交缠的深/吻中，男主角拉下了女主角的衣裙，半遮半掩的肌肤在八个机位的拍摄里白得刺眼…… 温沐葵快要崩溃了。 脑海中巨大的嗡鸣声在无声地告诉她：她真的离疯不远了。 在电影放到这种限制级画面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温沐葵竟然转过了头，屏住呼吸看向了霍衍致。 出乎意料的，却又不令人意外的，特属于男性的霸道气息覆了下来。 霍衍致吻住了她。 第4章 她是不是遇到了爱情？…… 意乱情迷，这是温沐葵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成语的含义。 “等……等等……”温沐葵以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咕哝着。 “嗯？”霍衍致的鼻音隐没在了喘息里。 “等一下！” 心底的底线使温沐葵冷静了下来，她凉下声，挣扎着推了推霍衍致。 霍衍致动作一顿，几秒后，放开了她。 温沐葵抬眼看向霍衍致的眼睛，太黑太深邃，眸中有闪闪发亮的银河星带，像是吸人的漩涡。 一瞬间心跳仿佛都停滞了，没出口的话差点憋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来，温沐葵迅速低下了头。 紧张了吧，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两个拳头，她盯着抱枕一角，目光迷离，语气却很坚定，“你有女朋友吗？” 霍衍致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嘴角勾起笑了笑，“你觉得呢？” 要命了，本该是个很轻浮的动作，却因为颜值而显得魅惑异常。 美色误人，温沐葵的嗓音开始不自觉发颤，“有吧……吗？” 其实温沐葵隐隐的害怕着，她怕霍衍致会继续回避，说出“你觉得有就有，你觉得没有就没有”这样的渣男语录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真的有可能当即提包就走。 “没有。”是很肯定的答复。 温沐葵猛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不是信不过霍衍致，只是在优质男性资源如此稀缺的今日，以霍衍致这样的条件，还是单身，这种可能性确实堪比彗星撞地球。 “分手了。” 温沐葵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怀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什么时候？” 霍衍致好像回想了片刻，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有段时间了。” 温沐葵挺直了上半身，“为什么啊？” 霍衍致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发消息，她不回。” “什么？也太过分了吧。”温沐葵简直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潇洒到不回霍衍致的信息？ “是吗？”霍衍致抿起嘴角笑了笑，“你觉得她过分吗？” 温沐葵连连点头，她最讨厌冷暴力的人了，“很过分的。就算是要分手，也应该好好说清楚，不能冷处理的……” 霍衍致打断了她，轻描淡写的，“我两个月没有找她。” 刚才还在义愤填膺的温沐葵瞬间被冻住了，“啊……这……” 霍老师，这题超纲了。 两个月不联系……hello？请问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霍衍致垂眸，过于深邃的黑眸像是会说话，“所以没有你想的那种顾虑。” 反应过来霍衍致在说什么，温沐葵脸“唰”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根都开始发烫了。 幸好黑灯瞎火的，霍衍致应该看不出来。 她眼神四处乱飘，心里酸涩又空落，惴惴不安的情绪满满地充斥了她。 此刻，温沐葵像极了一个做了坏事，担心挨罚的小学生。 霍衍致重新俯身下来，却没有再吻上去。 畏惧着又隐隐期待着的触碰，良久没有发生，温沐葵说不出怀着什么样的失落情绪睁开眼。 霍衍致俯在她身上，一只手臂撑在她的身侧，贴合的衬衫布料下，能看见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身形带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温沐葵，她的指尖一直在身侧颤抖着，空调太冷，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战栗。 她可能要被吞噬殆尽了。 霍衍致在几近贴住她面庞的时候堪堪停住了，呼出的热浪一浪一浪地扑在她的脸颊上，却没有任何一个部位有了切实的肢体/接触。 温沐葵定定望进他的黑眸里，震颤，悚栗，期盼，还有一丝她从未体味过的……空虚。 如果电视剧里那种是壁咚，那霍衍致现在对她这样，是不是能算作床咚？ 温沐葵化成了一汪水，闭上眼，完全瘫软了下去。 这是无声的邀请。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还算缠绵，却不复刚才那般火热。 平生第一次体会唇齿相依的滋味，温沐葵的忐忑却远远大过于享受。 她恍惚中觉得，刚才中场叫停，让霍衍致似乎对这件事失了兴致。 两只细柔的胳膊攀上了霍衍致的肩，笨拙青涩的，更加热烈地去回应他。 少倾，霍衍致终于翻身压了下来，伸手摸索她背后的纽扣。 温沐葵瞬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还没有做好把自己的第一次就这样交付出去的打算。 温沐葵害怕更进一步，更害怕如果霍衍致就此打住，会从此对她失去了兴趣。 “不必着急一晚上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吧，你说呢？” 灵光一闪蹦出来的这句话，温沐葵简直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带着轻佻的婉拒，完全就像一个常年游戏情场的□□。 霍衍致的动作停了下来。 温沐葵不安地揣测他接下来的举动，她听说，男人在这种时候紧急刹车是很难的，他会不会禽/兽不如，霸王/硬上弓？ 他应该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吧，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知情识趣，冷下脸翻身就走？ 温沐葵咬着下唇，紧张地望向他。 出乎意料的，霍衍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眉眼含着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 放手放得云淡风轻，根本就不以为意。 温沐葵直挺挺躺着，盯着天花板中央方方格格的木灯，莫名奇妙的，竟然感受到了作为一名女性的失败。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这种挫败感来得更为强烈了。 身下凉飕飕的。 …… 她来例假了。 裤子弄脏了不说，还在榻榻米上漏开了一朵红花。 太难堪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温沐葵推醒了霍衍致，咬着下唇尴尬不已，“你可以先送我回家换衣服吗？” 霍衍致迅速睁开眼，没有人起床时通常会有的短暂朦胧，他眼神清明，令人甚至分辨不出昨晚他睡着没有。 “怎么了？” 温沐葵此刻并没有心思探究霍衍致的睡眠质量，她跌坐在带血迹的榻榻米上，身边堆了一堆揉成球的纸团，刚才试图擦过了，没有成功。 “我，我不是故意的……”温沐葵羞得无地自容。 霍衍致瞥了那团红花一眼，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包湿巾，夹出一张，毫不嫌弃地替她擦榻榻米上的血渍。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多愁善感的生物，时不时就能觉得对方感动天地。温沐葵的鼻子没来由的一酸，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啊，脏的……” 随手擦了几下，确实擦不干净，霍衍致冷静地扔掉了湿巾，“弄不掉了，让他们来处理吧。” 温沐葵绞着衣角，“可是……” “没关系的，我来说。”霍衍致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语气和目光一样温柔。 霍衍致去找工作人员交涉的时候，温沐葵包挡住屁/股，背贴着庭院的墙面到处晃荡。 万幸，时间还很早，暂且还没有人在庭院里出没，发现不了她出糗的模样。 昨夜太黑没看清楚，这处庭院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山水景致融为了一体，郁郁葱葱的植物围住了池里的游鱼…… “走吧。”霍衍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 “哦，好。”温沐葵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回头看了看裤子上的污渍，为难地退了半步，“可是我……不太方便走……” 霍衍致会意地点点头，体贴至极，“我把车开过来，你去停车场等我，问一下工作人员停车场在哪里。” 温沐葵立即小鸡啄米点头，“好的好的。” 直到目送霍衍致走远了，温沐葵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这里明明有私家停车场，霍衍致为什么昨晚要舍近求远停那么远？ 难道是这里停车费太贵？ 霍衍致像是会在意那一点点停车费的人吗？ 温沐葵百思不得其解。 霍衍致十足的绅士，半句怨言也没有，送她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主动提出要送她去公司上班。 回家路上，为了不弄脏座椅，温沐葵扭来扭去不敢坐实下去，凉呼呼的黏腻感让人心烦，第一次和霍衍致出门，就弄得这么难堪，生理和心理都不舒畅，越想越难受，她懊丧地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霍衍致眼角的余光瞥过去，“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丢人。”闷闷的声音隔着手掌传出来，瓮瓮的。 红灯亮起，车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霍衍致微微侧身，拉开她的手，定定看进她的眼睛，声音莫名带着安抚人心的稳定力量，“这很正常，不用觉得尴尬。” 看见温沐葵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蹲半坐着，跟扎马步似的，霍衍致笑出了声，“坐下去吧，这样不难受吗？” 笑里完全没有嘲讽，细细听来，甚至还有些宠溺的意味。 温沐葵竟然在那声轻笑中渐渐安定了下来，口中习惯性地嘟囔，“可是我……” 霍衍致摇摇头，不让她继续说出自责的话，“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大概是温暖闪耀的晨曦实在太过和煦，温沐葵在那个柔情似水的目光中竟然有一瞬间的怀疑—— 她是不是遇到了爱情。 因此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和霍衍致道别时，温沐葵笑着挥手，看车窗升起，一直目送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转角处，她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离。 毕竟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美满的夜晚，并且还接了吻。 于情于理，霍衍致今天都应该会再联系她。 然后温沐葵就养成了五分钟看一次手机的坏习惯。 虽然她再也没收到过霍衍致发来的任何信息。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 霍衍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他的朋友圈依然更新着，继续向天下昭告他那丰富多彩的个人生活。 他只是从温沐葵的生活里消失了而已。 温沐葵又恢复了平凡的生活，上班下班，煲剧看电影，偶尔和唐洁郭亚出去吃吃饭逛逛街。 时间久了，温沐葵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遍一遍地叩问心扉，那天晚上的事究竟有没有发生过？ 是不是她单身太久，虽然理智不想，但是内心的渴望更为真实，所以做了一个略带颜色的春秋大梦？ 她跟霍衍致，在现实中，其实根本就没有过任何交集？ 所有那些隐藏在黑峻中的亲昵，和温柔体贴的关怀，都来自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过度臆想？ 第5章 她把霍衍致带回了家 为什么明明有停车场，霍衍致却特地要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外部收费停车场停车。 一个月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临下班的时分，在公司茶水间里倒水的温沐葵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 因为那里是霍衍致常去的地方，他的朋友大概率也会在那里出没，一定有人会认识他的车。 霍衍致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那天带她去了那里。 像武侠小说里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呆瓜主角，温沐葵很快醍醐灌顶般想通了第二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霍衍致不会直接问她：要接/吻吗？要上/床吗？ 问她吃饭吗，问她看电影吗，进房间时让她先进，立抱枕，短促的触碰，问她要不要看第二部 ……每一项，都是霍衍致对她的试探。 只要她有一次表示出拒绝，霍衍致就不会往下行动。 但是她每一次都接受了。 虽然看上去霍衍致是主动方，实际上他不过是跟着她的无声邀请在行动。 更让她觉得悲哀的是，霍衍致对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过男人对女人的渴望，那种短暂的、热烈的、不顾一切的渴望。 他理性克制，分毫没有动情。 虽然这对温沐葵来说，造成的结果是好的，她仍然感到了万般的挫败。 她恹恹地站在水池前，把杯子里的水全都倒掉，动作十分粗暴。 一咬牙甩甩头，使劲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口红在手背上蹭出几道不规则的红痕。 算了！谁刚进入社会的时候还没吃点亏，哪个女人还没碰上过几个渣男，认栽罢了，就当丢了一百块钱。 不，损失了她的初吻，至少算是丢了四万块。 这甚至都不能算是失恋，因为压根就没恋。 所以没关系，肉痛一阵，记住这个教训就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没有认识过霍衍致这个人。 她温沐葵照旧还是一条女好汉。 说放就放！ 对，都一个月了，那人就跟死了一样，就当他已经死了算了。 她已经放下了，再也不会再想了！ 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动了两下，燃烧着熊熊斗志的温沐葵保持着冷漠脸，摸出手机点开。 霍衍致：【下班了吗？】 温沐葵猝然心悸。 霍衍致：【我在你公司楼下。】 哐当几声脆响，金色瓷杯在白色大理石地砖上完成了几次连续后空翻，摔缺了个口。 * “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这是温沐葵坐上车后，问霍衍致的第一句话。 霍衍致似乎对她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也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嗤一声笑了出来，“记得，温沐葵，沐浴的沐，葵花的葵。” 温沐葵拉上车门，把盛夏灼热的空气和恼人的蝉鸣关在车外，她回过身来，一时没按耐住情绪，“那你……” 为什么不找我？ 你吻了我，为什么撩完就跑？ 霍衍致很快转头，目视前方，“想吃什么？” 仿佛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笑容只是温沐葵的错觉。 “随便。”温沐葵愤然将头扭向窗外，一腔怨气发泄不出去，闷得心口疼。 霍衍致好像比较偏好这种灯光昏暗的餐厅。 这是温沐葵坐下后的第一感受。 氛围确实很妙，消费一看也确实很贵，但是温沐葵还是觉得非常不开心。 霍衍致连菜单都没有给她看，就点完了菜。 让温沐葵觉得很不受尊重。 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甚至可以说性格有些软弱。 但她现在快要气炸了。 亲完就跑，莫名其妙消失，一个月后又莫名其妙出现，连点菜都不过问她的意见。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热红酒，他们这里的招牌。”霍衍致将一只酒杯推了过来。 温沐葵恶狠狠地抓住酒杯，很想像电视剧里一样泼他一脸。 算了，酒太烫了，可能会造成刑事犯罪。 炸毛小兽一样的女人，顾前盼后的模样，好像逗得霍衍致十分愉悦。 “你笑什么！”温沐葵龇了龇小白牙，头顶都快要冒烟了。 霍衍致迅速收敛了表情，一手撑着一侧太阳穴，若有似无的浅笑配上打量的眼神，“你觉得谈恋爱，多久见一次合适？” “什么？”温沐葵呆住了。 怒气值“咻”一下降回了临界点。 “我觉得一个月见一次面比较合适，你认为呢？”像是怕她生气的补充，霍衍致略带歉意地补了一句，“我真的太忙了。” 温沐葵突然发不动火了。 这算是……告白吗？霍衍致在征求她的同意？ 骂人的话当场就忘了个精光，温沐葵的视线惶惶惘惘地移开了，匆匆落在霍衍致身后的壁画上，“我，啊，我觉得……” 这一个月没有联系，他应该非常忙碌吧，关于朋友圈里的灯红酒绿……都是应酬吧？ 毕竟她也不知道真正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光鲜，私下里应当也不怎么轻松就是了。 “我，我觉得……应该，也行吧。”温沐葵喃喃道。 对面血一般的暗红色做旧墙面上，有一只远古巨兽在张牙舞爪。 一顿昂贵的晚餐吃得温沐葵简直食不知味。 她这样算是，脱单了吗？ 霍衍致却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温沐葵更加抓心挠肝了。 吃完饭，这回没说什么看电影了，霍衍致开车直接送温沐葵回了家。 把车在她家楼下停稳，熄了火，霍衍致放低了座椅靠背，低声问：“想聊聊吗？” “好。”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温沐葵这时才知道，霍衍致之前去法国参加帆船比赛了。 那条不联系的罪状忽然就不成立了，在海上漂了好几天，可不是没法联系么。 一切怨怼，瞬间都放开了。 清亮的月光下，温沐葵温顺地侧身，面对霍衍致靠了下去。 跟上回见面不一样，这次的霍衍致兴致高涨，说起帆船，他有很多话，长篇大论侃侃而谈。 他是非职业的帆船运动员，在海上遇险的时候数不胜数，随随便便举了几个例子，就让温沐葵心脏被攥住无法呼吸般被吸引，境况是如何的凶险，他又是怎样化险为夷，《老人与海》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升起，漆黑的海面酝酿着无尽的凶险，而他有着多么一往无前的坚毅。 对温沐葵来说，那是个全新的世界，新奇，有趣。 霍衍致就是为她打开新世界的那扇门。 不知不觉中，她和霍衍致靠得越来越近了。 眼对眼，嘴唇只隔了一根手指的距离，鼻息交汇在一处，搅出升腾的热浪。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得不像话。 月华真是浪漫呀。 对要发生的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温沐葵一只手压住胸口马上就要跳出来的小鹿，羞涩地闭上了眼。 如果不是被那个电话打断的话。 “喂？” “嗯？” “嗯，好。” 简简单单几个字，霍衍致挂掉电话，眉头微拧，“抱歉，我临时有个工作要马上完成，很急。” 公事公办的模样，很是正经。 温沐葵一下用手肘撑起身来，“啊，你要走啦？”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娇嗔，和九十九分的不舍与惋惜。 “要不……”霍衍致语气顿了顿，随意地往楼上扫了一眼，“你家有电脑吗？”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温沐葵把霍衍致带上了楼。 电梯里，霍衍致斜斜靠在厢壁上，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一个跳向12，“怎么办？有点紧张。” “嗯？”温沐葵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没单独进过女性的家。” 此时霍衍致的表现完全跟他高富帅的身份不搭边，就像一个憨憨的邻班男同学，第一次被心仪的女孩子邀请回了家。 巨大的反差萌使温沐葵大脑彻底宕机，以至于像这种一听就是骗人的鬼话，她竟然觉得半信半疑。 她的理智和冷静，是在霍衍致对着电脑开始工作的时候回来的。 温沐葵在市中心租了个大开间，进门是厨房卫生间，再往里有一张大床，一个大衣柜，一方写字台，全貌一览无遗。 霍衍致西装笔挺地坐在她那张嫩黄色的电脑椅里，靛蓝西装裤下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温沐葵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这人是真的有要紧的工作吗？ 临时工作一定要用电脑？像他这样的生意人，车上会没有应急方案？电脑没有，pad总是随身带着的吧？ 一杯热红酒再次壮了温沐葵的怂胆，踟蹰几刻，她决定以身试法。 她拖了个凳子，在电脑桌的另一侧坐下了。 “怎么？”霍衍致撩起眼皮。 温沐葵摆摆手，“没事，我就看看，你不用管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表现得十足十。 霍衍致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垂下头继续工作。 温沐葵沿着桌边趴了下来，脑袋歪在胳膊里，不知不觉蹙紧了眉头。 “怎么了？”霍衍致再次抬眼。 “你真的有工作要做吗？”想不到试探的方法，温沐葵干脆直问了，还问得很真诚，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满满全是困惑。 台灯的暖黄灯光在她的发间照下细碎的闪耀，影子投射在桌面上拉得又纤长，连有几根长而翘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粉粉嫩嫩的嘴唇充满了女性的魅/惑，眼里却被天真和单纯占据。 有种和她美丽的外表不符的，不谙世事的美。 霍衍致微微眯起了眼，嗓子有些干，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温沐葵的错觉，她觉得霍衍致的呼吸声似乎变得粗重了一点点。 吓了一跳，温沐葵当即怂了，手忙脚乱地起身，“我，我去给你拿点水果……” 后面没说完的话全数吞进了肚子里。 霍衍致展臂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上回只是蜻蜓点水的试探，原来这才是霍衍致的吻。 唇齿都是他的猎物，舌头霸道地撬开防备，舐过每一寸粉嫩的柔软。 温沐葵呼吸不畅，大脑晕乎乎的，身体和理智都瘫软得不像话。 像随波逐流的浮萍，越飘零，越要抓住唯一可以依赖的浮木。 她紧紧缠住霍衍致的脖子，同时也被霍衍致紧紧锢住，动弹不得。 滚烫的背触到硬冷的桌面，激灵感从背后急速发散，“哎哎哎，电脑……” 霍衍致带着痞意斜勾着嘴角压了下来，“还想着电脑，不够专心啊。” 明明是羞耻度爆表的台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毫不违和，话语杀伤力与说话人的颜值正正比。 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灼伤，温沐葵慌乱着敛下眉眼，再也不敢和他对视。 反复研磨，嘴唇、耳朵、脖子，无一幸免，颜色变成艳丽的红，还有可疑的暧/昧水渍。 这个激烈的吻持续了大约一个世纪，直到桌角的台灯不知怎么被扫落在地，发出“砰”一声沉重的闷响。 温沐葵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一颤。 霍衍致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她的唇上移开，不耐地抬手拽了拽领口的纽扣，才哑着嗓子哄她，“乖，你在这里，我就没法工作了。” 啊，原来霍衍致是真的要工作，她没有上当受骗。 温沐葵想起上回黑灯瞎火的在榻榻米上，她不愿意，霍衍致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他应该是个绅士吧。 温沐葵两眼发昏，两腿发软，撑着桌沿才勉强站了起来，晃晃悠悠。 私心里，她真希望霍衍致今夜的工作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第6章 无疾而终，身心俱疲 “我走了，再不走，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霍衍致喑哑着嗓音，慢慢放开了气喘吁吁的温沐葵。 在霍衍致熟练的撩/拨面前，别说棋逢对手，温沐葵根本连“对手”这个词都不够格，她在那些或深或浅的挑/逗中，轻易就丢盔弃甲。 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开口留霍衍致下来了。 西服外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臂弯里，霍衍致适时打开了门，迈出门口，转身轻轻吻了她的额心，“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神情在动情和稳重间一秒切换，相较于温沐葵脸红气喘的失态，霍衍致镇静得如同活在另一个世界。 关上门送走霍衍致，温沐葵面带痴笑，飘飘忽忽垫着脚尖回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像一头在蜜罐里饮醉的小熊。 霍衍致让她早点休息，她就听话地睡觉了。 就像是被下了咒。 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消息提示音响起的同时，温沐葵迅速清醒，飞身扑出去抓起手机。 霍衍致：【起床了吗？】 确实是意外之喜，她其实都做好霍衍致一个月以后才会出现的心理准备了。 噼里啪啦，打字速度快到飞起，手指头的影子都快看不清了。 温小葵：【起啦，你呢？】 霍衍致：【在机场了，去M国出差。】 温沐葵下意识望了一眼，黑簇簇的，连鸟鸣声都没有，世界尚在夜幕的笼罩中安静沉睡。 夜半时分才从她家离开，现在人就在机场了，他可真是个大忙人。 等一等。 温沐葵愣了一下，霍衍致这是在报备行踪的意思吧？ 她也是有男朋友会报备行踪的人了！ 脸颊烧得滚烫，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惊人的弯曲弧度。 该怎么回复呢？ 吃早饭了吗？ 不行不行！可能会让霍衍致觉得她太啰嗦。 出差是什么事呢？ 不行不行！简直像探听人家商业机密的小偷。 去多久？ 不行不行！霍衍致没准会觉得她管得太多了。 还没等温沐葵想出一个得体的回复，手机再度亮了起来。 霍衍致：【要登机了。】 温小葵：【好的，路上小心。】 虽然这回没能成功展现出她作为女朋友的得体关心，一点点失落而已，铺天盖地的喜悦包裹住了温沐葵。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疯狂滚来滚去，身体和被子枕头一起裹成乱七八糟密不可分的整体，床头无辜的狐狸公仔被砰砰砰捶成了一团扁硬的棉花。 霍衍致偶尔会给她发点M国随手拍下的风景照，就能让温沐葵幸福一整天，她时常把和霍衍致的聊天记录拉出来反复回味，每天都晕乎乎踩在棉花上，对着手机痴汉笑。 终于在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平时和温沐葵走得很近的同事终于憋不住了，“沐葵，你是不是恋爱啦？” 温沐葵刚想点头，突然想到，像霍衍致这样的人，恋爱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随意公开，说不定就跟言情小说里一样，会影响公司股价什么的。 她带着轻快的笑意摇摇头，“暂时还在接触中。” 四下一片哗然。 “啊！果然是真的！” “啧啧，我们公司的男同胞们要伤心至死的。” …… 温沐葵没谈过恋爱，但身边从来不乏异性的追求，明里暗里对她表示过好感的男同事不计其数。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私下评选的结果，以被公然告白的次数作为统计依据，结果温沐葵高票当选公司的司花。 温沐葵继续傻笑着摇头，就是不说话。 七嘴八舌的议论最终被一个大家都极度好奇的问题终结了—— “是谁啊？” 温沐葵害羞地抿了抿嘴角，“等确定下来再告诉你们。” 公开什么的，当然还是要看男方的意思了。 她搜索过【如何跟名人谈恋爱】、【怎样做好名人的女朋友】，知道和这样的人谈恋爱真的很辛苦，见不得光，还要付出无限的体谅和等待。 不过有情饮水饱，她很知足了。 也许是想什么来什么，下午工作到正乏力困倦的时候，温沐葵收到了霍衍致的信息。 霍衍致：【做了个梦。】 看到这条信息，温沐葵几乎要窒息了。 天哪天哪，他该不是要说梦到她了吧！ 怀着小鹿撒开四蹄疯狂乱撞的激动和忐忑，温沐葵快速按下了几个字。 温小葵：【什么梦呀？】 结果霍衍致讲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设定魔幻又诡异，连据他所说的不怎么熟悉的中学同学都出场了，唯独就是没有温沐葵的镜头。 短暂的失落转瞬即逝，温沐葵很快找到了新的快乐点。 霍衍致都愿意跟她分享梦境这种私密的东西了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大步，不愧是谈恋爱了。 那她该回什么呢？夸他想象力丰富？ 温沐葵咬着笔杆陷入了沉思。 霍衍致：【好好工作，我去健身了。】 话题戛然而止，不妨碍温沐葵整个人沉醉进粉红的梦幻泡泡里，面带笑意，呼吸困难。 但是—— 自那次莫名的梦境分享后，霍衍致又消失了。 温沐葵多次插/拔网线、重启路由器、搜索手机运营商。 打开各种千百年不用一次的app，检验手机灵活程度。 终于在收到一条又一条别人发来的微信时，她放弃了，彻底灰心丧气了。 网络是好的，手机是好的，app也是好的。 霍衍致只是没有联络她而已。 她点开那个全黑的头像，把关于迷幻梦境的那段对话一次次重复咀嚼，咬文嚼字，想要从中找出让霍衍致冷淡下来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每一个字都乖巧地待在对话框里，就是原意，没有半分让人误解的可能性。 温沐葵的大家来找茬游戏，找得无疾而终，找得身心俱疲。 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她。 她又一次回到了没有霍衍致存在的人生里。 和脱敏治疗差不多，不是第一次了，想要改变思念的习惯，却因为陷得更深而变得愈加困难。 少了谁，日子都会一样过下去，平凡无趣的寡淡人生让时间像翻过书页一样飞逝。 半个月后，温沐葵在一家KTV过道里的壁挂电视机前顿足。 电视上正在放某个商业活动的新闻，她从这个新闻里得知，霍衍致已经回到了江城。 温沐葵又想起霍衍致那套一个月见一次的理论。 霍衍致很忙，不能常常见面，她可以理解。 但是联系也不行吗？一条微信的事，费得了几秒钟呢？ “嘿，沐葵，干嘛呢？快来呀！”注意到温沐葵掉队了，有同事在前面挥手。 温沐葵最后看了一眼新闻上衣冠楚楚的霍衍致，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来啦！” 推开KTV包间的门，鬼哭狼嚎的虐耳魔音扑面而来，活动组织者Ada立即迎了上来，满含笑意的嗔怪道：“你们怎么才来呀！” 今天是Ada掏腰包，请整个办公室的人唱K。 Ada这句话显示开启了抱怨的开关，一众同事纷纷叫苦不迭，“别提了，还不是老大！临下班了还临时分派任务，还好你们跑得快。” 迟来的这一拨人陆陆续续坐下，温沐葵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听见有人问：“Ada姐，那你男朋友现在是COO啦？” Ada笑眯眯点头。 包间里爆发出一阵阵的啧啧赞叹声，“可太牛了！” 大型外资企业的管理职位几乎全都是外国人，Ada男朋友做到了COO，换句话说，基本上已经升到职业天花板了。 难怪Ada这几天总是春风满面的。 “恭喜你呀Ada姐。”温沐葵举起可乐瓶晃了晃，向Ada道贺。 “对对，恭喜恭喜！”周围人连忙跟着附和。 “谢谢谢谢。”Ada豪气地一仰头灌了一瓶啤酒。 “Ada姐，那你男朋友会更忙了吧？会不会没空陪你啊？” “对对，我八卦一下啊，你们多久联系一次？” 温沐葵突然竖起了耳朵。 大型外资企业的COO，工作忙碌程度和霍衍致应该不逞多让吧？ Ada掩嘴不住地笑，还故作潇洒道：“刚谈恋爱的时候成天腻歪，现在都老夫老妻了，无所谓的，一天联系一次，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了。” 温沐葵没有插话，她默不作声的，把面前的可乐换成了啤酒。 “咦？沐葵，你怎么喝酒了？”Ada看见了，疑惑问道。 “对啊，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嘛。”听到这处的对话，也有人凑了脑袋过来。 温沐葵是不太爱喝酒，为了跟上酒桌氛围，她偶尔会抿几口意思意思，从来没见到她主动喝过酒。 在桌下按亮了手机，点开黑色头像的对话框，照旧是毫无动静。 从新闻里确认了，他还活着，还没死。 温沐葵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脑袋，笑得甜滋滋的，“这不是今天高兴嘛。” “好好好！”Ada拍了拍掌，乐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按下了服务铃，“尽管喝，敞开了喝，今天都算我的。” 温沐葵好像喝多了。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连洗漱的力气都没了，高跟鞋一蹬，包随手一扔，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死盯天花板。 Ada和男朋友爱情长跑十多年，还至少每天联系一次，确认对方是不是还“活着”。 那霍衍致呢？霍衍致都不担心她是不是还活着吗？ 温沐葵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天旋地转。 第7章 现实版霸道总裁爱上我？…… 霍衍致：【吃饭了吗？】 霍衍致：【你家附近有家餐厅，鹅肝还不错，不腻。】 收到这两条信息的时候，温沐葵刚吃完速冻饺子，洗洁精挤在洗碗海绵上，还没冲水打起泡沫。 愣神愣了足有几分钟，手一滑，洗洁精瓶子掉在不锈钢水槽里，寂静的夜里“哐当”一声钝响，瓶口裂了几道缝隙，浓郁的柑橘香味吓人一跳，就像正掉落在她的心口。 擦擦手，皱着眉头摸摸吃得饱足的肚子，温小葵：【我还没吃。】 霍衍致：【半小时到。】 一个反手扔掉手机，温沐葵立即进入战时状态。 十五分钟战斗式洗头吹干外加化妆，花了十分钟把衣柜里所有裙子拿出来在镜子前一一比划，之前见霍衍致都是西服裙套装打扮，今天总该特别花心思女人一些。 她最终选定一袭嫩鹅黄色的连身裙作为她今夜的战服，腰肢包裹得正正好，散开的裙摆显得两条腿愈发纤细，肩上的细吊带……应该是增添了几分女人味的。 关于这一点，温沐葵不太确定。 女人味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是不要强求了，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多花了三十秒的时间犹豫，还是在外面披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开衫，夏末秋初的夜色微凉，倒也不显得太奇怪。 听见手机震动了两下，一看桌上没有，床上没有，床头柜上也没有，温沐葵快把家里掀翻了，才在水槽里找回了紧挨着受伤洗洁精瓶的手机。 霍衍致：【下来。】 来了！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车，停在上回月下聊天的那棵大榕树下。 深吸一口气，温沐葵拉开了车门。 霍衍致依旧一身正装，手握方向盘，偏头对她淡淡笑了笑，“上车。” 嘴角勾起的幅度，手指敲击方向盘的频率，连侧头的弧度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一切都很熟悉，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好像……其中这一整月一整月的空白间隙，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安全带搭扣扣上的瞬间，温沐葵问他：“你想我了吗？” 和我那么热情地拥 | 吻，和我分享你的梦境，莫名其妙消失，又再度毫无征兆地出现。 拜托请告诉我，你是想我了。 细微的呢喃混在“啪嗒”的清脆响声中，奈何四下过于静谧，霍衍致还是听到了。 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霍衍致错开她灼灼的眼神，反问她：“如果不想，我干嘛找你？” “我想你了。”是个肯定句。 “如果不想，我干嘛找你？”不是肯定句。 温沐葵对小学语文课上学的“双重否定表肯定”太过信任，她没有察觉到这两种句式里蕴含的涵义之间，存在着非经历者不可言说的微妙差异。 她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受到了这句话的鼓舞，下车去餐厅的路上，温沐葵小心翼翼的，假装不经意的，尝试着，牵住了霍衍致的手。 霍衍致动作微微一顿。 温沐葵呼吸都忘了，心也高高悬在了嗓子眼里。 下定决心并不算容易，如果霍衍致甩开了，她就从此认清现实，把那些对他的虚妄幻想全都扔进垃圾桶里。 霍衍致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牵起嘴角笑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霍衍致反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男人的手是多么的有力，陌生的触感从掌心传上来，带上一阵阵酥麻的颤栗，让她整条胳膊都瘫软成了一瘫荷塘里的烂泥。 “走吧。” 温和的笑使温沐葵瞬间缺氧，满脑子只剩下那个网络常用词：盛世美颜。 可以牵手，那其他男女朋友该做的事，霍衍致也能同意吗？ 温沐葵突然很想知道他拒绝的底线在哪里。 “樱桃鹅肝，请慢慢享用。”穿马甲打领带的服务生礼貌地退去。 偌大一个白圆盘里，码着六个鹅肝捏成的小圆球，放在切成薄片的红酒煮苹果上，灯光一晃，是有几分像红艳的樱桃。 “这个很好吃。”温沐葵夹起一颗，往霍衍致那边递了递。 眼帘垂得低低的，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霍衍致将她的紧张和不安尽收眼底，忍不住笑着一口咬掉了那颗忐忑的樱桃。 温沐葵瞬间抬头，眼底的惊喜慢慢溢出。 然后更加得寸进尺，指了指霍衍致身边的空位，“我能坐你旁边吗？” 霍衍致眼里的笑意更盛了，边笑边摇头，用宠溺到极致以至于无奈的表情朝她招招手，“过来。” 这顿饭温沐葵吃得快乐到飞起来，吃完霍衍致走路送她回家，手牵着手，大摇大摆晃出幼稚的幅度，霍衍致也含笑纵容了她。 他们就像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小情侣，亲昵地手牵着手，毫不顾忌四下路人既羡慕又嫌弃的探究眼光。 她故意问：“会不会有人认出你？” 霍衍致曾经特意将车停在很远的停车场，那件事是横在温沐葵心里的一根刺。 “可能会吧。”霍衍致语气淡淡。 战战兢兢的，温沐葵试探着，“被拍到怎么办？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霍衍致笑着抬手揉揉她的头顶，“没关系的。” 心头的荆棘刺融化了，绽放成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草丛里绿色的幽暗路灯，原来温沐葵觉得像鬼片打光，现在觉得清幽素雅。 连路旁两排习以为常的粗壮棕榈树，都给她一种海滨度假胜地的舒爽错觉。 到了楼下。 “你要……上去坐坐吗？” 脚尖在地上画圈，温沐葵死死盯着那个重复的圈痕。 最近在年轻人里流行起了一个叫“你的秘蜜”的app，大家在上面匿名说出自己三次元里难以启齿的心事，由得广大网友畅所欲言，类似于工作学习中的头脑风暴。由于是匿名讨论，网友们没有顾忌地畅所欲言，有时倒还真能碰撞出些不一样的奇思妙想来。 昨天晚上，温沐葵在那上面秘密分享了她和霍衍致的故事，当然模糊了很多情节，不让人猜出男方是谁。 当天就被顶上了最热的讨论圈，和其他话题圈动不动就有人因为意见不和掐架不同，温沐葵的楼讨论氛围十分和谐。 网友甲：【这简直是教课书式的泡妞进度条啊！我赌五包辣条，狗男人今晚就会要求和你儿童不宜了。】 网友乙：【同意楼上。】 网友丙：【+1】 …… 又害怕，又想知道答案，人类这该死的好奇心。 “不了。”霍衍致抱住温沐葵，嘴唇蜻蜓点水地蹭了蹭她闭上的眼睛，“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略带凉意的触感里是无限的温柔，紧绷的心弦霎时松泛下来，温沐葵重新瘫软在他的怀里。 和霍衍致告别后进了家门，温沐葵来不及脱掉鞋子，就匆匆忙忙点开了“你的秘蜜”app，【我来汇报最近进度了，什么没有发生哦！】 回复楼很快盖了起来： 【？？？怎么可能！？】 【狗男人是不是不行？！】 【该不是gay吧？！】 …… 温沐葵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坐在床边，一手举着吹风机吹头发，顺手拿起手机翻翻话题圈，刷新后的第一条回复是：【弱弱说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狗男人想找个饭搭子，随手拉楼主凑局吗？】 饭搭子？凑局？ 反正是匿名，温沐葵心一横，更敢说了些。 【可是他很有钱，电视里那些有钱人不都是分分钟价值百万吗？】 新的回复很快出现： 【啊这……看不懂了，难道是爱情？楼下来。】 【现实版霸道总裁爱上我？】 【有点那味儿了，啧啧。】 …… 眼看着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了，温沐葵无奈地耸肩笑笑，难以想象她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居然在网络上对着一群陌生人剖白自己的心事。 毕竟她才是经历者，那些隔着网线分布在五湖四海的网友，难道能比她本人更清楚事情的本质吗？ 深吸一口气，利落地删除app，关机。 而那个关于暗恋的话题圈里，随后冒出了一条高赞回答：【认真说一说啊，字里行间盲猜楼主是乖巧小甜心那一派的，我觉得是狗男人在外面累了，偶尔想找个漂亮听话的女人作陪，养眼又不费心。】 沉寂片刻后，话题圈再次沸腾。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献上膝盖，请允许我叫你爸爸。】 【+10089】 …… 关掉床头灯，温沐葵在那句“难道是爱情”的蛊惑中沉沉睡去。 * 下午三四点是一天中最困顿的时点，温沐葵举着新买的印着独角兽的水杯走到茶水间，打算泡杯超浓咖啡提提神。 有个身影正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搅咖啡。 “Ada姐。”看清茶水间里的人影，温沐葵打了个招呼。 Ada点点头，紧抿着嘴唇，继续在茶水间里磨磨蹭蹭。 看起来像是在上班摸鱼，唯独抖动频率明显过快的腿暴露了Ada的不安。 温沐葵觉得奇怪，也不好多问，只好埋头等着咖啡机慢慢“咕叽咕叽”。 没一会儿，大中华区老板Gary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Ada，还有那个谁，泡两杯咖啡送到我办公室来，一杯纯美式，别加奶加糖啊！什么都别放，千万记住了啊！” “嗳！就来！”Ada高声应了，才回身皱眉觑了觑。 计划有变，多了个人。 Ada犹豫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了似的，鬼鬼祟祟把温沐葵拉到一边，“沐葵，你知道吗？大老板今天过来了。” 温沐葵转了半天脑子，才想起来Ada说的是谁，“大老板？那个白人？” 像温沐葵这样的小虾米，根本不用费心记住大老板的名字，是Carl还是Clark的，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她对大老板所有的印象，只剩下一个入职时在墙上看见的白人男子照片。 原来是大老板来了，难怪Gary风风火火从北城赶了过来，想来是事发突然吧，连秘书也没带。 头上的几层老板都不常驻江城，温沐葵所在的部门平时都是自发性的放羊式管理，这下一下来了两位，好日子到头喽。 温沐葵悄悄叹了口气。 “你先别告诉别人啊。”Ada的态度显然和温沐葵天差地别，她神神秘秘地瞥了眼茶水间门口，“我听说的，大老板好像想把什么业务从北美挪到我们这里来做。” 温沐葵试着猜了一下，“因为便宜？” “那可不。”Ada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许表情，“北美的人工和我们能比吗。” “Ada！咖啡，放我桌上！马上。”Gary又风风火火从门口冲了过去。 看来大老板到楼下了。 帮着一道泡好了咖啡，温沐葵一拍脑袋，冲Ada不好意思地笑了笑，“Ada姐，咖啡麻烦你送一下可以吗？我突然想起手上还有点活儿，得赶在下班前交出去。” Ada在助理经理的位置上耗了八年，也就是因为被他们这个犄角旮旯的鸟不拉屎部门耗上了，要换在别的部门，早八百年就升职了。 Ada在茶水间蹲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端杯咖啡在大老板眼前露个脸么，她温沐葵又何必横插一杠子呢。 “嗳，好，你去吧。”Ada把咖啡放在托盘上，对温沐葵眨了眨眼。 放下咖啡，连自己的咖啡都忘了泡，温沐葵知情识趣地退出茶水间，走回工位才想起来。 算了，溜达一趟，也不怎么困了，还是去卫生间补个妆吧，晚上霍衍致可是约了她吃饭呢。 第8章 嘘，别乱动 霍衍致眼里的探询立即收起，声调恢复了平常的冷清，“你们女人不是都很喜欢做SPA？” 温沐葵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我们女人？ 们？ 都？ 还有谁？ “去吗？”霍衍致走向车边，淡淡问了第二遍。 短短几秒的时间，温沐葵已经自己想通了。 像霍衍致这样的男人，谈过一些女朋友，不奇怪。 况且他经常要组织应酬，对女性喜欢什么消遣活动有所了解，也不奇怪。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既然喜欢他，就要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去的。”温沐葵雀跃不已。 半个小时后，温沐葵跟着霍衍致踏进了她这辈子都没进过的高端spa会所。 霍衍致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是常客。 不，搞不好他就是老板也说不定。 没有富丽堂皇到浮夸的装潢，清幽，略显昏暗，流畅的线条感和高雅的配色相得益彰。 大厅中间那堆没什么使用价值的装饰物比温沐葵租的开间还要大。 只瞥了一眼价目表，温沐葵差点心肌梗塞，索性不往前台那边看了，专心盯着天花板上吊着的一圈一圈的装饰发愣，白色的，自由的，像一群随时展翅高飞的白鸽。 “Show her around.”（带她四周转转。）霍衍致站在前台旁，下巴朝温沐葵的方向点了点。 一位肤色比国人稍深一些的小姐姐立刻微笑着上前，对温沐葵礼貌地抬了抬手，“Ma’am. This way, please.”（女士，请往这边走。） 跟着进入房间，一样昏暗的灯光，橙花味的香薰蜡烛在屋角摆着摇曳的光，两张相距不远的按摩床。 温沐葵突然火烧火燎地想起来，刚才霍衍致好像说的是……要做精油SPA？ 纵使过去只在小区门口那栋摇摇欲坠的破楼里做过几回盲人按摩，温沐葵也知道，精油SPA，是要脱光衣服的。 “Ma’am。”温柔的技师小姐姐递给温沐葵一条一次性的纸内裤，请她先去沐浴。 进了浴室，棕色的瓶瓶罐罐在淋浴间壁龛码放得整整齐齐，这个牌子温沐葵听说过，一套下来能抵她好几个月工资。 手上涂涂抹抹告别工业香精的洗浴用品，清新淡雅的高级香味却没有让她获得身心的双重平静。 待会儿在霍衍致面前，要……脱光吗？ 啊啊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霍衍致是……故意的吧？他知道要脱光，所以刻意选的这一项吗？ 水汽缭绕，刚沐浴完的浴室里氧气不足，脑袋有些懵懵然，心也没来由慌乱起来。 如果霍衍致今天要和她，做那件事，她会拒绝吗？ 真的，会很坚决的……说不吗？ 一个模糊的人影贴在浴室门的不透明玻璃上，门轻轻敲响了两下，“Ma’am？” 吓得温沐葵一蹦。 门口是技师小姐姐来催她出去了。 穿上纸质小裤裤，仔仔细细把浴巾绕身周围上两圈半。 擦掉镜面的水雾，温沐葵对着镜子来回转了几圈，此刻的形象绝佳，半湿半干的黑发，白皙肤色还带着自然的红晕，补上一层薄薄的口红，氤氲着水汽的柔和昏暗灯光下，比平时多添了不止一分的迷人。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艳了一瞬。 光着脚，心咚咚咚像捶大鼓，温沐葵推开了门。 “好了？” 霍衍致正在垂眼看手机，背靠在刷成柔灰色的墙面上，撑在地上借力的那条腿看起来足有一米八那么长。 温沐葵头都快低到胸前了，用比蚊子哼唧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嗯”了一声，没迈步子，在浴室门口磨磨蹭蹭，紧紧攥着浴巾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 霍衍致了然地“哦”了一声，走到门口，随手敲了敲。 技师小姐姐立马出现在门口，听候霍衍致的吩咐。 很快，两张按摩床中间竖起了一道屏风。 “这样行了吗？” 波澜不惊的问询声从屏风那边传来。 温沐葵觉得自己应该是脸红了。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温沐葵不免觉得有些难堪，霍衍致如此干脆磊落，倒是反衬得她挺小心眼的。 屋内一瞬间的安静，温沐葵恍惚在空气里看见一行弹幕：“我什么歪念都没有，但是既然你心思污糟居心叵测，我只能勉为其难保护一下我自己。” 或者是：“想得美，我还不乐意让你看我咧。” 而且……从霍衍致无动于衷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也没觉得没穿衣服的温沐葵有多诱人。 “嗯，可以。”温沐葵松开紧抓着浴巾的手，放开嗓子，试图让自己也显得落落大方。 虽然还能看见霍衍致落在屏风上的剪影，总归比大喇喇的赤 | 裸相对好一些。 黑色的倒影正解开袖口，扯下领带，衬衫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手挪向西裤…… 温沐葵嗷了一声，猛然捂住了脸。 脸颊的温度烫得人心悸。 非礼勿视！ 温沐葵你在看什么！ 有那么好看吗！ 慌慌张张爬上床，恨不得把脑袋伸进呼吸洞里当鸵鸟。 “Ma’am。” 温沐葵差点惊得跳起来。 技师小姐姐被她亮得不正常的眼睛吓了一跳，赶紧露出微笑，抬起托盘里的精油示意了一下，“Which kind of oil would you prefer？We have lotus, eucalyptus and bamboo。”（您想选哪一种精油？我们有莲花精油、尤加利精油和竹子精油。） ……好的，三种精油，就听懂一个bamboo，那就bamboo吧。 打了个岔，屏风导致的尴尬情绪很快就被遗忘了，光线幽暗，温度适宜，香氛沉稳中又带了些竹叶的清新，小姐姐的手法娴熟温和，温沐葵在舒适惬意的氛围中昏昏欲睡。 “你之前说想去港城玩，去了吗？” 隔壁冷不丁冒出一句，把差点开始流口水的温沐葵拉回了神。 完了，太舒服了，差点忘了隔壁还有个男人。 不过，他在说什么？ “啊？我说过吗？”半梦半醒的，温沐葵的反应慢了好几拍。 趴着的动作导致声音沉沉闷闷的，霍衍致松散地应了声，“在你朋友的生日宴上提过。” 这么一说，温沐葵想起来了，唐洁的生日宴上，就是她认识霍衍致的那天，她还真说过，唐洁是港城人，打闹的时候她和郭亚故意气唐洁，说要一起去港城玩。 一句玩笑话而已，霍衍致居然听进去了，还记到现在。 鼻腔酸酸的，胸腔麻麻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上了天。 温沐葵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SPA做完，依旧是各自在屏风后穿各自的衣服，出门前霍衍致只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冷静端量的眼神，不带丝毫爱情和欲 | 念，只能让温沐葵想到理完发后认真审视自己作品的tony老师。 到了温沐葵家楼下，霍衍致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红酒，“走吧，送你上楼。” 温沐葵的防备警惕顿起，无缘无故的，拿酒做什么？ 再想一想，又释然了。 霍衍致对她，好像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温沐葵想起她刚才赤/身 | 裸 / 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时，霍衍致那个从容泰然的神情。 不，不对，从容泰然都不能形容那种程度，应该用漠不关心更贴切些。 庆幸迅速被丧气掩盖了。 由于这几次的颓丧经验，温沐葵对霍衍致的克制程度放足了心，“好。” 上了楼，温沐葵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才尴尬地发现，她没有开瓶器。 霍衍致显然对此不意外，“小区门口好像就有个便利商店，我去买。” 等霍衍致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回来，温沐葵再度抱歉地告诉他，家里也没有合适的酒杯来倒酒。 当霍衍致端着一个倒满红酒的粉紫色独角兽水杯，背靠着绵软的狐狸公仔，倚在铺了粉色床上用品的床头时，温沐葵实在忍不住笑了。 捧着快笑酸了的肚子往床边走，温沐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个样子，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眼神交织，温沐葵从他猩红的眼中得到了危险的信号。 嗓音有些低哑，“会喝酒吗？”霍衍致摘下眼镜放在一旁，蹙着眉，顺手捏了捏眉心。 “会……”仿佛被钉在原地，温沐葵全然呆滞，木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行，那来。” 猝不及防的，被霍衍致一把拽进怀里。 小腿磕到了床边，细微的疼痛顺着皮 / 肉攀登上来，温沐葵“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怎么……” 没等她说完，嘴唇霸道地贴了上来，酸涩的单宁和橡木的香甜顺着紧贴的唇 / 瓣涌进口中。 “唔唔——”温沐葵刹那间瞪圆了眼睛。 他在以口渡酒。 肌肤相亲没能严丝合缝，少许温热的红色液体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蜿蜒成弯曲的溪流。 霍衍致对行为艺术的效果不甚满意，贴在耳边的气声蛊惑心智。 他说：“嘘，别乱动。” 展臂一挥，桌上的东西被扫落在地，温沐葵被霍衍致放在桌面上，手腕被大手锢住缓缓上推，半吊着悬在空中晃荡着，像极了她那颗不上不下的真心。 裙摆下小腿蜷起，脖颈在鼻尖忽近忽远的摩挲中起了一片战栗。 唇/瓣的外在没有交缠和紧贴，只有攻城略地式的索取。 令人窒息的绵长亲吻，温沐葵趴在他的肩膀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气。 背后突然被解开，冷空气和滚烫的皮肤交汇，猝然的跳动冲破了布料的束缚。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温沐葵条件反射地狠狠一推。 “嗯？”鼻音浓厚的反问声显然有些不悦。 “没有那个……”温沐葵脸皮红透了，声音低如蚊呐。 她有些担心，霍衍致会不会从钱包里直接摸一个出来，有钱公子哥的常备用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更恶劣的情况是，霍衍致会花言巧语哄骗她，打包票说他会控制住，不用那个。 轻轻的嗤笑声在耳畔响起，顺着耳后浅浅的细小绒毛传递进大脑。 温沐葵听见他咬着耳朵说：“有。” 顺着霍衍致微微眯起的视线望过去。 是门口那个装开瓶器的便利店塑料袋。 原来，他拿红酒上楼不是为了喝，就是为了去一趟便利商店，买所谓的“开瓶器”。 温沐葵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第9章 你大概率是……被骗炮了…… 霍衍致走到门边，从塑料袋里找出了一个小盒子，再走回来。 温沐葵还跌坐在床上，咬着被角发呆。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保守，婚前性 / 行为什么的，并不是一件完全无法接受的事。前二十二年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因为她没有碰上心仪的男人，现在恋爱了，她很喜欢霍衍致，情到深处，身体的交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但是……心底似乎总有那么一根弦在闹着别扭。 性并不可耻，是相爱的两个人情到浓时想要融为一体的渴望，是爱情的升华。 可是，如果，对方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呢？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炽热浓烈的爱意，那又该怎么办呢？ 看出了她的迟疑，霍衍致在手指里略带痞气地转着盒子，“是不愿意吗？” 话语比大脑更快地下意识否认了，“我没有。” 思考还没进行到愿不愿意那一层，暂时只是还没想清楚，她是不是准备好了。 “没关系。”霍衍致回到床边坐下，闲散地靠在床头。 出租屋便宜的二手床被他靠出了高级定制家具的味道。 “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随意扔在木桌的一个角落，白炽灯的冷白灯光在塑封上滑过，闪过一阵阵模糊炫目的冷淡银光。 温沐葵爬过去，跨坐在霍衍致大腿上。 霍衍致两只手撑在身侧，没有顺势揽住她。 虽然也没有拒绝她的拥抱。 眼神直勾勾的对视着。 标准化的笑意依旧荡漾在嘴角，眼里的火热和急躁早已褪去，眼眸回归幽深暗沉，幽邃的，疏远的，不含情意的。 摄人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明明是紧贴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中间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心猛地坠了一拍，温沐葵慌了。 “你要走了吗？”她抓住霍衍致领口的那颗扣子，紧张地问。 “嗯。”在仿若时间静止的对视中，在千篇一律的淡漠笑容中，霍衍致说：“明早有个会。” 他没有表露任何不满的情绪，拉开的距离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高兴了。 急张拘诸的，温沐葵弯下身去寻找他的嘴唇，挑开，把不安和害怕都融化在难抑的呜咽声里。 “不是不愿意。”她小声嘟囔。 “嗯？” “我不是不愿意。”一抬头，眼里满是惊惶，温沐葵解释得匆匆忙忙，怕他不信似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霍衍致眯起眼，直接跳跃到了另一个话题，“你还是第一次？” 末音是降调，是披了问句皮的肯定句。 分明不是什么值得批判的事，温沐葵却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无端心虚起来，“嗯。” 霍衍致终于抬起手，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抚了几下，算是安抚，“别怕。” 温沐葵忽然觉得，和她手足无措的窘迫形成了鲜明对比，霍衍致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她还是第一次。 她以为霍衍致会象征性说些什么，类似我以后会对你好、我会珍惜你之类的虚伪承诺。 可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霍衍致放缓了动作，在她耳后留下密密匝匝的吻，轻啄，辗转，耐心地等她融化放开。 很温柔。 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像被剥落了最后一片蛋壳的水煮蛋，温沐葵抓着他的肩胛骨委屈哀求，“可以关灯吗？” “开着吧。” 床头灯一直亮着，明晃晃的亮着，在墙上投出了旋转的菱格光影。 温沐葵不太能喝酒，她酒量一直不好。 独角兽水杯就放在床头柜的边缘，红酒还剩半杯，在床沿的晃荡中，“哐当”一声，是水杯砸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别管。”分辨不出这低沉的嗓音来自何处，她被一双大手蒙住了眼睛。 酒味瞬间在鼻尖馥郁，往空气中晕染出了微醺的酒意。 酒意带来的迷幻眩晕感越来越重，意识和理智在浪潮的涌动中逐渐散漫。 “不要忍。”男人喑哑的嗓音引导着她，就如同他的身体在做的事一样。 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外面却突然下起了暴雨，闪电在夜空中炸出悚然的耀眼光芒，硕大的雨滴狠狠摔在玻璃窗上，砸出噼里啪啦的钝响。 雨水顺着没有合拢窗沿漫进屋内，和地上的红酒融为了一体，黏腻的红紫色液体浸湿了窗边飘摇的白色轻纱帘。 伴着急促的雨声，从未听过的娇声嘤咛从喉咙里溢出。 温沐葵终于放开了自己，随着海浪的裹挟，随波逐流。 * “你的皮肤很好，很光滑。” 指尖顺着脊背若即若离地划过，指腹下的女人随着滑动勾起身子，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霍衍致用戏谑的眼神垂眸看着，仿佛在看一只捣蛋的宠物猫。 冷风从半敞的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在不加遮掩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温沐葵往身边唯一的热源处缩了缩，白皙的脸埋在乌黑的发丝下，“以前上学的时候，郭亚就常笑话我，皮肤好但是腿短。” “腿短？”霍衍致觉得好笑，随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长，还短？” 温沐葵换了个姿势，把精瘦的腰抱得更紧了，“郭亚个子很高，有173呢，她拿她自己的和我一对比，当然就嫌我腿短啦。” “那是她没有被你的腿勾过。”霍衍致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说出口的是一句什么打雷要下雨之类的自然规律。 突如其来就开黄腔，“你这人真是——” 温沐葵又羞又怒地捶了他一拳，不敢直视他，干脆把脸埋在霍衍致的颈窝里，半真半假的撒娇，“我好困……” 霍衍致停下了那只逗弄她的手，“睡吧，我走了。” “你要走吗？”温沐葵猛地坐了起来。 意识到语气里的诧异太过，她干涩地清了清嗓子，“很晚了。” “还好。”霍衍致已经起身，开始穿戴衣物。 “下大雨了。”温沐葵随口掰扯了个理由。 霍衍致穿好西裤，应对如流，“我有车。” 视线落在墙边的污渍上，“你喝酒了。”温沐葵紧张地摸了摸嘴角。 霍衍致悠闲地扣上袖扣，“司机快到了。” 不顾尚在发软的四肢，温沐葵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急匆匆地从身后环过他的腰，“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动作停顿了片刻，霍衍致轻轻拍了拍环在腹前的手，“听话。” 光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四肢发冷，冷到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温沐葵被霍衍致抱回床上，盖上了被子。 离开之前，霍衍致一手抓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甚至还贴心地为温沐葵掖了掖被角。 “砰——” 大门关上的沉闷巨响，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沐葵掀开被子，在床边没找到拖鞋，光着脚走到窗边，倚在窗框上往下看。 楼下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撑着墨绿色的伞在单元门外笔挺地站着，看上去等候已久。 伞缓缓移到后座，后座的车门关上了。 伞花在驾驶座门外收起，驾驶座的门也关上了。 冷气遇热产生的雾气和黑灰色的汽车尾气混杂在一起，朦胧了暗夜中唯一明亮的橙黄尾灯。 地面上已经汪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比针还密的雨滴争先恐后地溅进水洼里，荡出大小不一的圆圈。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脚踩进了酒雨混合物里，又冷，又黏，氧化过度的酒精开始变得酸涩发苦。 今晚这一瓶意料之外的红酒，带给温沐葵的，除了喧闹过后的空虚以外，只剩满地的狼藉，和一块脏污了的窗帘。 瞥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两点。 温沐葵决定先把房间清理干净。 * 对温沐葵来说，霍衍致又双叒备案为了失踪人口。 理智上不出所料。 外加情感上的难以接受。 于是郭亚打电话来约她去酒吧喝酒时，温沐葵立马就答应了。 “沐葵，我有两个朋友刚从米国回来，要我带他们见识一下现在国内的酒吧，你也一起来啊。” 温沐葵哦了一声，“好，地址发给我。” 电话那头的郭亚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习惯作祟地试图说服她，“你看大周末的，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话音陡然一停，“等一等，你刚才说什么？” 温沐葵态度良好地重复了一次，“我说好呀，我去。” 还以为要多费一百倍口舌才能说动温沐葵，郭亚突然间有了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如果说邀请的时候只让郭亚觉得有一点点奇怪，那么…… 见面了以后，挤开幻彩灯光中扭动似蛇的男男女女，郭亚对着满桌的酒瓶酒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空瓶空杯旁边，趴着一坨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橡皮泥。 郭亚确认再三，才敢上前哆哆嗦嗦地戳了戳温沐葵的肩，“沐葵，你这是……中邪啦？” 郭亚旁边的那位穿粉色衬衫的男人嬉笑着打了个响指，“哟呵，妹妹看上去小家碧玉的，没想到还挺能喝。” 温沐葵晃了晃满是酒水的脑子，慢吞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亚亚，这是你朋友？” 郭亚拉过旁边一位踩了十公分高跟鞋的金发御姐，“这是我发小，混血儿，叫蒲桃。” 温沐葵呆滞地眨了眨眼，她正使着她那颗混沌的大脑在想，这个时候是说hello吗？还是口你急哇？萨瓦迪卡？ “嘻嘻。”温沐葵傻笑了两下，最终选择了“安宁哈撒哟。” 蒲桃抽搐着眼角对温沐葵伸出了手，“你好，大家都叫我大葡萄。” 温沐葵顺从地握住大葡萄的手，目光转向一旁那位粉衬衣，“这位是……” 大葡萄嗤笑一声，“就叫他一枝花吧，他是我们学校一枝最骚气的花，天天招惹男人。” 一枝花骄傲地挺了挺腰，“那是，绝对是最娇艳的一枝花。” “花哥好。”温沐葵眼睛直愣愣的，脑子也呆呼呼的，根本听不出来话里有什么玄机。 问完好，她直接对天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一枝花蹙着眉，手肘戳了戳郭亚，“哎，亚亚，你这个妹妹，是失恋了？” 郭亚半信半疑地把温沐葵扶回酒桌上趴着，“不会吧……她都没谈过恋爱……” 一只手冷不丁从暗处伸出来，死死攥住了郭亚的手腕。 郭亚一惊，赶忙低头一看，正对上温沐葵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水汪汪委屈兮兮地在说：“亚亚，我好像真的失恋了。” 半个小时后，在温沐葵断断续续的大舌头讲述中，郭亚知道了整个过程。 郭亚气得直跳脚，“哎我说温沐葵，你有没有搞错？那个霍衍致，一看就是渣男本渣啊！你这样的小白兔还想和他谈恋爱？不是一口就被吃得连渣都没了吗！” 温沐葵还没掉眼泪，泪花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水盈盈的，小嘴瘪得可怜巴巴的，“可是，你不是说他长得很帅吗……” 郭亚恨铁不成钢地照着温沐葵脑袋就来了几个暴栗，“所以才有渣的本钱啊！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又帅又有钱的男人，能那么好天上掉大饼，就掉在你家门口啊？” “好了好了，你别骂她了，没在情场上浪迹过的妹妹嘛，都对爱情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枝花拦下郭亚，转身安抚性质地拍拍温沐葵的肩，“妹妹，以我纵横情场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你大概率是……”说到这，一枝花顿了顿，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似乎在找一个贴切且不尖锐的用词。 “被骗炮了。”大葡萄指尖抖了抖烟灰，吐出了一团团烟圈，补充得分毫不留情面。 第10章 谁还想得起昨夜那随风飘…… 温沐葵不愿意承认他们说得是对的。 心烦气躁，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闷钻进胃里，再顶到喉头，温沐葵“唔”一下捂住了嘴，“亚亚，我去卫生间。” 郭亚赶紧给她顺了顺背，“要吐啊？我陪你去。” 温沐葵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郭亚就在隔间外面和她隔着门板聊天。 或者说是发泄更合适，“那个姓霍的！我真想找几个人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温沐葵咚咚捶了两下门板，“你别冲动啊……” “放心，说说而已的，霍氏的律师团还不得告得我倾家荡产下半辈子都出不来啊。”郭亚不屑地嘁了一声，白眼乱翻，“答应我，下次再招惹男人，请在我能为你出气的普罗大众阶层找，好吗？” “呕——” “行行行我不说了。” …… 吐完了，漱了口，洗了把脸，神智恢复了大半，不再是刚才那种不认人的迷糊蛋状态了，温沐葵理了理裙摆，跟着郭亚回到酒桌旁。 只剩一个大葡萄还坐在那儿抽烟，有人冲她吹口哨，她也对人家吹回去。 郭亚数了数桌上的小酒杯，疑惑地问：“大葡萄，你怎么点了那么多shots？” “不是我点的，老板送的。” 温沐葵左右找了一圈，“花哥人呢？” 大葡萄朝一侧努了努嘴，“喏，送给老板了。” 墙角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里，一枝花正跟一位中年白人男子打得火热。 温沐葵好像知道桌上这一杯杯多出来的免费shots是冲哪儿来的了。 大葡萄点上了今夜的数不清第几支烟，一副看破红尘的冷淡神情，“妹妹，你看看你花哥，看对眼了，你情我愿快快乐乐纯找乐子不好吗？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现在早不是那种宣扬三贞九烈的年代了。帅逼睡了你，你不同时也睡了帅逼吗？看开点，就当免费找了个鸭。” 对温沐葵的浅薄心智而言，这样直白的话题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既然谈到了鸭的执业水准，大葡萄不免情理之中地哎了一声，“那帅逼活儿好吗？” “我，我不知道。”温沐葵窘得脸皮都烧了起来，“我也……没有参照啊。” “瞧，问题就出在这儿。你缺乏练习，等你成功睡完几个男人，品味到这世间的花样百态，谁还想得起昨夜随风飘逝的帅逼呢。”大葡萄挤眉弄眼指了指酒吧角落，“妹妹，就边上那桌，穿卫衣的那个，看你很久了。” 温沐葵下意识向郭亚求助，“亚亚……” 没想到连郭亚都被这套人间百样的理论说服了，“主意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沐葵她不喜欢那样的，她喜欢……”视线环场一周，最终落在吧台旁边一个身着定制西服的男人身上，“那个吧，她喜欢那样的，斯文败类型的。” 注意到几股火辣辣的视线，男人举起酒杯朝这边晃了晃，球形冰块在波旁里转了一圈。 沐浴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温沐葵竟然觉得听到了“哐”一声清脆的碰撞。 “有戏。”大葡萄往温沐葵腰上推了一把，“去吧，say个hi。” 温沐葵死死抓住郭亚不放手，“要不，还是算了吧……” 大葡萄和郭亚费尽口舌，还没鼓动成功温沐葵，那边的斯文败类倒先走过来打招呼了，“几位女士，晚上好。” 话里问候了三个人，眼神却是停留在温沐葵身上的。 是个小美人。 白到反光的肤色，大眼里蕴着介于成熟和天真之间的独特韵味，微微翘起的娇小鼻尖，嫣红的唇饱满莹润天然带着诱 | 惑，足以想象到白色的连衣裙下是怎样一番勾人风情。 是个亟待开发的美人。 这样的小美人，要是放在床上，一定很有意思。 温沐葵举起酒杯示意了下，顺便，想要躲开那让人难堪的热烈眼神，暗暗用酒杯遮了遮脸。 然后被大葡萄毫不留情地一把拽下。 几番攀谈之下，大葡萄冲温沐葵使了个贱兮兮的颜色，“是专做非诉的律师，富得流油，上！” 怎么说得她跟那种专钓金龟婿的女人一样，温沐葵讷讷缩了缩肩，“其实我不在意这个的……” 大葡萄冷笑一声，“不找有钱人，难道跟穷小子吃糠咽菜吗？” 温沐葵愣了愣，咬了咬下唇，“真的相爱的话，一起奋斗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大葡萄无可奈何地啧啧两下，“去吧皮卡丘，聊几句。” “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进入另一段热恋。”郭亚也在一旁奋力煽风点火。 为了撮合流油律师和温沐葵，大葡萄把一枝花和酒吧老板也拽来帮忙热场了。 在一桌人的热情鼓舞下，温沐葵终于和流油律师进行了几句不咸不淡的交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酒吧的气氛越来越热闹，鼓点仿佛就敲击在耳膜上，身边横七竖八的拧巴着许多人体。 “你去，我和亚亚就在房间门口守着，有什么不对劲你就大喊大叫，我们马上来救你。” 大半脑袋还泡在酒精里，被大葡萄这么一蛊惑，温沐葵竟然顺从地跟着流油律师走出了酒吧。 隔壁就是能俯瞰江景的豪华酒店，几步路的距离。 流油律师很体贴地将温沐葵护在靠路的一侧，还为她披上了西装外套。 带着秋意的江风阵阵袭来，凉凉的水腥气，呼呼呼吹散了酒意。 “嘟——” “嘟——” 交汇的船舶声号厚重响亮。 振聋发聩。 温沐葵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些什么。 大葡萄的话带给她的震撼太大，她甚至考虑了一下，采用这种方式忘掉霍衍致的方法。 在这个肉 | 欲纵横年代，夜晚的短暂慰藉是首选吗？ 真诚地去爱人，并且想要得到同等的回报，真心已经来得那么可笑了吗？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抱歉。” 流油律师讶然回头，“嗯？” 温沐葵脱下西装外套，递了回去，“抱歉，我……我不能跟你上去。” 流油律师看起来十分的惊讶，“温小姐是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不不，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就其实……其实我真的不是这种人，是我失恋了，我朋友撺掇我的……”温沐葵对平白溜了人家一圈感到非常愧疚，浅浅鞠了个躬，“反正就，真的，很对不起。” 流油律师显然是老手了，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递上一张烫金的名片，“没关系，温小姐什么时候走出失恋阴影了，欢迎随时联系我。” 一直鬼鬼祟祟跟在温沐葵身后的郭亚和大葡萄见状，立即冲了上去，“怎么回事？” 温沐葵没有解释，挥挥手告别了流油律师。 手里捏着的那张名片不是烫金的，是烫手的。 “亚亚，对不起，这种走出失恋的方式好像不适合我。” 如果她有一天放下了霍衍致，一定是她自己想开了走出来了，而不是这样的原因。 浪迹情场的放纵行为，并不能报复到霍衍致，只会让她更加接受不了自己。 * 晨会上，大区老板Gary正在慷慨陈词，“……就是这样，Clark决定把这块业务从北美挪到我们这边来做。新部门和headcount的申请还在走流程，这个板块暂时先交给Ada负责。” 底下Sarah的脸色唰一下变得很难看。 Sarah是部门经理，Gary跃过她的层级直接任命，多少扫了她的面子。 Gary瞥了Sarah一眼，继续往下说：“工作时间肯定要跟着北美那边来。现阶段主要是和印国IT合作，先把远程的平台搭起来。” 和印国时差两个半小时，和北美时差有十多个小时，两头兼顾，那和二十四小时轮轴转有什么区别？ Sarah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Gary扫了一圈底下坐得稀稀拉拉的人，“有人自告奋勇吗？” 众人纷纷盯脚尖看地毯抠手指。 温沐葵所在的，是整个行业都“赫赫有名”的养老部门。 这个部门鸟不拉屎到什么程度呢？连业绩指标都没有，号称加班绝缘体，部门里汇聚了如下人等：即将退休的高龄老师们、刚修完产假还在过渡期的妈妈们、家里有矿占个闲职的各种二代们。 此外还有一个温沐葵，图公司名字好听体面，只想嫁个好老公回家相夫教子的傻姑娘。 “headcount还没批下来，Ada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再问一次，有人主动吗？” Gary对眼前这些员工的主观能动性也没抱多大期望，正在考虑找其他部门借人的可行性，实在不行就抓壮丁顶上再说吧。 一帮干瞪眼装傻的人中，坐在角落的温沐葵慢慢举起了手。 “我。” 走出失恋的方法千千万，如果能忙得脚不点地，应该就没有多余的心思会想霍衍致了吧。 Gary点了点头，转头问Ada：“Ada，你的意见？” Ada脸上的讶异还没来得及收起，“我没问题。” 皆大欢喜，不用申请借调了，省了一桩人情债，Gary笑得很畅快，“行，那暂时就你们俩吧，Ada和……那个谁？” “温沐葵。” Gary摸了摸没几剩几根头发的后脑勺，“和温沐葵，你们辛苦一点，等headcount批下来，我马上招人来帮你们。” 散会后，温沐葵被Ada单独留了下来。 Ada盯着温沐葵看了很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没想到你会主动申请来做新版块。” 温沐葵很感激她，没有把“毕竟你看起来没什么事业心”这句话直接说出口。 一直以来，温沐葵都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上学时，只在考试前才会看书，衷心秉持着及格万岁的学习宗旨。 工作后，她才会在一众offer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最著名的养老部门。 她能明白Ada对她工作态度的隐隐担忧。 “Ada姐，你放心，我知道开疆拓土压力很大，我会努力的。” 虽然得了温沐葵的拍胸脯保证，Ada却是在新项目开始一段时间后才放下心来的。 兴许是为了证明那句承诺，温沐葵拿出了当年高考都没有过的激 | 情轮轴转，自备了睡袋和牙刷，几乎驻扎在公司里了。 同事们打趣她，“沐葵，你现在和楼上市场部那些只睡四小时的奇人有得一拼啊。” 还经常有人好奇地打探，“沐葵，我能采访一下，你这出人不意的事业心是来源于哪儿吗？” 温沐葵总是笑笑糊弄过去。 想转移失恋后的注意力，所以移情工作，这种原因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呢。 第11章 恶俗霸总桥段突如其来的…… 今天是温沐葵投身新业务的第二十一天。 最初的日子里，工作途中也偶尔会失神。 后来越来越忙，只在喝水上厕所吃饭的间隙会想起一些相处的片段。 再后来，随着工作的推进，棘手的问题越来越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闲功夫放松脑子。 她已经有十四天没有想起霍衍致了。 “XX，这破鼠标怎么又坏了！”Ada在一旁气得跺脚爆粗口， “我有备用的。”温沐葵想拉开抽屉，滚轮滑到一半，卡住了。 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一拔，轰，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Ada嫌弃地眯起了眼，“你这抽屉乱得，都能开个杂货铺了。” 温沐葵讪讪挤出个笑，“最近太忙了，没顾上整理。” 从一堆杂物里翻出备用鼠标，是她大学时用的，粉色的，形状是一只胖乎乎的小仓鼠。 对上Ada近乎抽搐的眼神，温沐葵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先将就一下吧？我明天去领一个新的。” Ada果断说行，“你今天的任务，把抽屉理好，该扔的扔，然后回家睡觉。” “啊？” 温沐葵雷劈般愣在当场。 Ada憋着笑把电脑屏幕转向温沐葵的方向，点开刚收到的邮件，“Clark刚才批了，平台可以上线试运行了。” 温沐葵捏着粉仓鼠，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当即变成了一个小结巴，“这，这就……可以了？做，做完了？” “还做上瘾了怎么着？”Ada笑着把粉仓鼠抢了过去，“反正是我们和北美同事的内部平台，有什么问题，使用后再修修补补就行了。” “哦……” 没日没夜的全身心投入进一件事，当那件事圆满解决后，喜悦和解脱只是短暂的，占据心理更多的反而是没来由的怅然和空虚。 思绪在神游外太空，温沐葵无意识地将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往抽屉里收。 Ada捡起一个金色的马克杯，疑惑地拿到灯下看了看，“这个杯子碎了个口，怎么不扔掉？万一割伤嘴就不好了。” 温沐葵记得那个杯子。 那天霍衍致说要来找她，她吓得连杯子都摔了。 温沐葵低下头，伸手接过杯子，用自己都听不见的猫猫声嘀咕了一句，“先留着吧，说不定还有用。” “年纪轻轻的，还挺念旧。”Ada摊手笑了，“收完就回家吧，新人已经招到了，明天放你一天假。” * 脚步虚浮，眼前发花，整个人轻飘飘地飘进地铁站，再从地铁站飘回家，温沐葵由衷地觉得，再不休息真的不行了。 回到这个只用来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家里，温沐葵跟很多天没有联系了的爸爸妈妈视了频，和郭亚、唐洁分别打了个电话，点了份四人份的外卖畅快地大快朵颐。 就再没别的力气了。 一头栽倒在床上，温沐葵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睡裙像第二层皮肤，紧紧粘在背上，肆意流淌的汗水裹挟着燥热从后颈向四肢滚动，喉咙干哑到像有密密的针在扎。 整颗头都沉甸甸的，心口堵得发慌。 窗外昏黄得吓人，昏昏沉沉的，天色像漫天飞沙走石，给人一种孤身置身于沙漠的错觉。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温沐葵吸了吸鼻子。 她突然很想霍衍致。 摧心剖肝的想，撕心裂肺的想。 一个翻身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找到霍氏集团的官网，点开首页能点开的所有链接。 此刻她觉得她像个狂热的跟踪狂，或者别的什么猥 | 琐变 | 态。 虽然对这种行为感到十分不齿，温沐葵一边狠狠地唾弃自己，一边翻遍了网上霍氏集团的各种公开信息。 她没能找到霍衍致公开的电话号码。 连秘书室的电话都没有。 温沐葵原本的计划是，给霍衍致的秘书打个电话。 台词已经写在了面前的纸上，只要平静的，声音不打哆嗦的，照着念出来就好了。 “你好，我叫林琳，是霍衍致的大学同学，麻烦帮我转接给霍衍致。” 大概率上，秘书会客气且无情地拒绝，搬出霍先生正在进行什么重大会议的万能借口，表示会留下口信，请她谅解。 不过，也许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说不定秘书今天买到了一张中一千块的彩券，心情奇好，脑子一热，就帮她把电话接进去了。 她就想听一下霍衍致的声音。 听一下而已。 只要听见他说“喂”，她就立马挂断。 绝不和霍衍致多说一句话。 再也不给那个人再次伤害她的机会。 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 绝不，多说，一个字。 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 “喂？” 熟悉的低沉嗓音。 一个冷颤，温沐葵惊得心跳骤停。 是她日思夜想，乃至于产生了什么幻觉吗？ “喂？” 幻觉会接连发生两次吗？ 温沐葵瑟瑟发抖，一只手遮住眼，从指缝里战战兢兢往下一看。 天哪！ 她刚才！神差鬼遣的！从微信里直接给霍衍致拨了个电话过去！ 温沐葵惊慌失措地攥着手机，看着黑色头像下霍衍致三个大字不停闪烁。 血压升高，满身虚汗。 抖着手慌乱挂断电话，“啪”一下把手机砸到了地上。 心一下松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怅惘。 “嗡嗡——嗡嗡——” 手机没摔坏，身残志坚地在木地板上边震边滑。 温沐葵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捡了起来。 黑色头像再一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霍衍致打了回来。 刚才长舒的一口浊气只吐掉一半，硬生生掐住，口水翻上来，呛得她连声咳嗽。 深吸了几大口气，硬憋住了咳嗽声，温沐葵点了接听键，试图披上冷漠的盔甲，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口气往外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按错……”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短促停顿，男人鼻音呼出的气息通过电流浅浅地流淌过来，无声而剧烈地刺激着温沐葵脆弱的神经。 “沐葵。” 低沉温润的嗓音简直要酥进温沐葵的心坎里。 “是……”温沐葵清了清嗓子，音调发涩，“我是。” “你现在在家？我来找你。” 暴雨将临，空气中太沉闷了，胸口伴随呼吸高高鼓起，依旧吸不到稀薄的氧气。 大脑因缺氧而发晕。 “霍先生……”那边有人在跟他说话。 温柔的语调立即换下，霍衍致冷冰冰地发号施令，“接下来的行程全都推掉。” 隔着电话，温沐葵都能想象得到他说话时，那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边的人大概是霍衍致的秘书，“可是霍先生……”秘书错愕了一瞬，继续开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接下来的饭局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霍衍致一如既往的专擅独断，“我有很重要的人要见。那边先推掉吧，另外约个时间。” 温沐葵勉强稳住了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理智，“我不想见……” 仿佛早料到她会拒绝，霍衍致笑着打断了她，问询中似乎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想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怀柔攻势，杀伤力太强了，脆弱的防备被这句话震得片甲不留。 刚才没说出口的那个“你”字，在温沐葵的舌尖融化成了八月的雪糕。 不能怪她抵抗不住，是敌人的攻势实在太为猛烈。 温沐葵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霸道总裁小说一直在网上经久不衰。 专 | 断地拒绝他人，再向你温柔地示好。 根本没有女人能抵挡住这种恶俗霸道桥段突如其来的狗血魅力。 “嗯？好吗？” 温沐葵唰一下攥住心口。那该死的鼻音攻击又来了！ 谁能抵挡住霍衍致一个“嗯”字的鼻音攻势！ 另一只手撑在桌沿，指尖几乎要抠进桌面，温沐葵咬紧牙关还想拒绝，“我不……”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大葡萄老师对她的谆谆教导。 躲？为什么要躲？ 霍衍致睡了她，她也同时睡了霍衍致，享受是双向的。 温沐葵将大葡萄的金玉良言当教条似的在心中滚轮过了几遍，捂住听筒做了几轮深呼吸，直憋得脸红脖子粗了，才放开手，缓缓开口。 “好啊。” 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温沐葵从黑掉的电脑屏幕里无意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妈啊！有鬼啊！ 头发两天没洗了，眼袋挂得有西瓜那么大，不用说脸色一定惨白得不似在人间，俨然一副纵 |欲| 过度的节奏。 “啊——”温沐葵尖叫着冲进了浴室。 门铃响起的时候，温沐葵刚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看了看时间，离挂电话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霍衍致这回来得可真快…… 可是，她现在没穿衣服啊…… 温沐葵曾经在背地里想象过无数回，她和霍衍致重逢的场景。 例如，霍衍致泪流满面地跪下来，苦苦哀求她回到他身边。 或者是，她牵着一个超级优质男从霍衍致面前走过，眼角余光瞥见霍衍致猩红的眼睛，和一双发颤的手。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的，她死缠烂打地给霍衍致打了电话，又把人招过来了，而且她还没穿衣服，搞得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勾 | 引。 门铃还在响着，尽职尽责地响着，孜孜不倦地响着。 墙面咚咚咚响了几声，隔壁的邻居被门铃声吵得不耐烦了，在愤怒捶墙。 来不及构思要以什么表情迎接重逢这一刻了，温沐葵匆匆忙忙拉开了门。 阴沉沉的昏黄浊云瞬间散去。 她平生第一次觉得，笑靥如花这个词，其实也可以用来形容男人。 两根手指捻了捻还在往下滴水的发尾，霍衍致朝门里点了点头，“去，把头发吹干。” 嗯？ 什么？ 温沐葵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站在霍衍致面前，他说的是，去把头发吹干？ 霍衍致关上门，去浴室拿了块毛巾出来，将温沐葵拉进怀里，缓慢轻柔地替她擦干头发。 “换好衣服，我们出发吧。” 刚刚洗澡的时候，温沐葵才完成心理初步建设，根据大葡萄老师的指示，把她和霍衍致的关系调整到“你睡我我睡你”的互惠合作关系。 霍衍致这种远离低级趣味的温柔，让温沐葵不禁再度对彼此间的关系产生了深深的置疑。 第12章 走心还是走肾？ 温沐葵觉得很苦恼。 曾经的她想和霍衍致谈恋爱，霍衍致对她走肾不走心。 可现在吧，她好不容易在大葡萄的教育下接受了“你睡我我睡你谁都不吃亏”的超前观念，霍衍致好像又要带她走心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霍衍致，一个满身上下写满了“我有钱”三个烫金大字的人，会带她来吃一家人均不到三十块钱的餐厅。 几乎没有装潢的装潢，嘈杂至极的就餐环境，桌椅板凳遭受了经年累月的岁月摧残，上覆着一层又一层抹不掉的黏腻油渍。 木质的窗框斑驳出了丝丝拉拉的木花，连接件早已在风吹雨打中锈得不堪开合。 霍衍致就那么穿着一身灰色高定西装坐在窗边位，比店家还热情地招呼温沐葵，“尝尝。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吃这家的白斩鸡了，放学的时候天天路过，大哥经常跟我打赌，看谁能一口气吃掉一整只。” 那么说，霍衍致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了。 温沐葵从方格窗往外看了看。 这个片区，往好听了说，勉强可以称之为生活气息浓厚。 家家户户都没有阳台，横七竖八撑出来的晾衣杆像钢筋怪兽的触 | 手。 从堆在屋外的壮观杂物，可以想象得到屋中有多么偪仄狭窄。 温沐葵对霍氏的发家史并不很了解。 她在想，是不是就像典型的电影桥段那样，霍衍致不是从小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穷，一家人只能挤在巷弄深处，艰难度日。 贫穷的记忆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沉重的刻痕，现在的金玉满堂也掩盖不了那些伤心…… 温沐葵脑补了一出大剧，鼻尖发酸，故作轻快地抹掉了眼角闪动的泪花，望窗外探了探身，假装兴致勃勃地问霍衍致：“你小时候是住在哪一户？” “那栋。” 修长的手指指了个方向。 温沐葵顺着指尖的延长线望过去。 一条窄窄的马路横在眼前，隔出了富贵与贫穷的分界线。 端庄秀丽的白色洋房在高墙后隐隐约约露出个半貌，岿然的黑色大铁门挡住了外来人好奇的目光。 门旁一块亮金色的牌子引人注目，详述着墙内那栋著名历史建筑的生平—— 这栋一百来岁的老楼，在漫漫历史的长河中，分别承载了哪位哪位名人的一生。 温沐葵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她是见了鬼了，才会对霍衍致小时候产生泛滥的同情心。 “你还有家人住在这里吗？” 霍衍致说没有，“捐出去了，现在是个艺术中心。” “哦。” 既然不是霍衍致的家，温沐葵顿时失去了兴趣，正想回头继续吃，忽然被窗外的一阵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拍球玩，一对母子走过的时候，男孩故意用球砸向了那个小孩的后背。 小孩子哇哇大哭，年轻妈妈立刻炸毛了，指着男孩鼻子骂了起来，“你怎么能用球砸人呢？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啊？” 边上敞开大门透气的那户应该就是男孩的家，一个穿白色汗褂的中年男人慢吞吞地摇着蒲扇出来了，横得不可一世，“没看见他还小啊？你一大人，跟孩子瞎较什么劲啊？脸还要不要了？” 见男人这么横，年轻妈妈骂了一句“嘁，神经病！”很快拉着孩子往前走了。 中年男人甚至还摸头夸奖了那熊孩子几句，说他气势足，不丢人。 熊孩子被夸了，露出了得意的笑，和中年男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回家了。 温沐葵突然失去了兴致。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好。” 从餐厅出来，是那条巷弄的路口，熊孩子家的猪肝色防盗门就在不远处，怎么看怎么刺眼。 温沐葵停下了脚步。 霍衍致偏头看着她，“嗯？” 温沐葵指了指猪肝色大门旁边的三层鞋柜，“他们家把鞋柜放大门外面，是不是占用公共资源了。” 霍衍致嗤的笑了一声，“怎么？” 温沐葵恶狠狠地龇牙咧嘴，“想踢翻它！” 话脱口而出，过了足足三秒钟，温沐葵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在霍衍致面前说了什么。 脑子猝地一抽，她赶忙看向霍衍致，正对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打量目光。 心慌得不得了，温沐葵结结巴巴解释了起来，“我，我也不是想替他家管教小孩，我就……就是生气，想给他制造点乱子，弄乱了再整理，得整理好一会儿呢吧，烦死他！” 嘴角弯曲的弧度看上去有趣又无奈，霍衍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别站这儿了。” 温沐葵怔了一下。 霍衍致这是在阻止她犯道德错误吧？ 没看出来，这个人的社会责任感居然这么强的吗。 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霍衍致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只手点了点温沐葵的额头，指了指猪肝大门斜对角的二层，“那里有探头。你刚才那么直接过去，会被拍个正着。” “拿着。”一件西装外套递到了温沐葵面前。 脑子还没转活络过来，温沐葵下意识地接过了。 “要这么过去，知道吗。” 霍衍致整个人贴在红砖墙上，顺着墙根摸过去，在墙头一只橘猫和温沐葵的双重注视下，一脚踹翻了鞋柜。 不锈钢的鞋柜狠狠摔在地上，“哐”一声巨响，久久回荡在巷弄中。 “谁在外面——”男人的怒吼从猪肝大门里响起，拖鞋趿拉在地上“啪塔啪塔”的急促响声紧随其后。 温沐葵缩在转角后面，拼命朝霍衍致招手，“快跑！快来快来——” “轰隆隆隆——” 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瓢泼洒下。 纷乱的脚步声切切杂杂，霍衍致拉着她，俩人在七拐八绕的巷弄里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温沐葵频频回头，“追来了吗？追来了吗？” “没有。” “不跑了，不跑了，我跑不动了，哈。” 谁能想到，霍家的二少爷，被她挑唆着，进行了这么幼稚的一场恶作剧。 “哈哈哈哈哈哈——”温沐葵扑进霍衍致怀里，放声大笑。 “现在开心了吗？”霍衍致顺势托起她，笑着笑着骂了句脏话，“艹，这裤子跑起来太他妈难受了。” 温沐葵扯了扯他的裤子，量身定做的西裤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腿上，跑起来肯定很容易扯着裆。 “太开心了，霍衍致，我真的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紧紧环在霍衍致的脖子上，腿也攀在他的身上，变成了霍衍致身上的一个玩偶挂件。 滚烫的热度透过几层完全湿透的布料传递过来，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天上、从檐角、从他的脸上滑落，击在她的肩头。 滂泼大雨中，她和霍衍致紧紧相拥，笑得像两个智力尚待开化的傻猴子。 “嗡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是从霍衍致的西装外套里传来的。 温沐葵把外套还给他，看见来自“父亲”的电话。 莫名其妙的，她感受到了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的盛怒之气。 “老头子杀过来了。”霍衍致无奈地啧了一声，“知道我今天为你推掉了多重要的事吗。” “对不起。”温沐葵垂下眼睛，心虚地咕囔了一句道歉。 霍衍致没接电话，直接把温沐葵放了下来，“我得回去赔罪了，你先自己打车回家吧，好吗？” “哦……”这回他的离开好像是有正经理由的，温沐葵很听话地同意了。 “乖。”霍衍致伸手捂住了温沐葵的耳朵，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太轻柔了，以至于混杂在豆大的雨点里，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嘴唇的温热。 很快，霍衍致开车走了。 温沐葵缩着肩藏在的房檐下，湿透的衣物沾在皮肤上，雨水在小腿上覆成了冰凉的纱，冻得她瑟瑟发抖。 放眼望去，家家大门紧闭，周围一片寂静，没人也没车，连个能躲雨的便利店都没有。 全市暴雨，叫车的人多，出车的人少。握着手机呼叫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街边的路灯和霓虹灯牌全都亮起，温沐葵终于打到了出租车。 回到家，咕嘟咕嘟喝下一碗热乎乎姜汤，泡了一回热腾腾的澡。 吹头发的时候，恶作剧带来的快乐和淋雨带来的寒冷都渐渐褪去，温沐葵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慢慢发起了愣。 下一次见霍衍致，又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又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吧。 心底里那一点奇怪的酸涩重新泛了上来。 霍衍致今天把她扔在暴雨里，虽然知道他有他的理由，但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告诉她：如果是霍衍致在意的女人，他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今天她打车回家，要不是遇上暴雨天，也就是刚过起步价的车费。 这么一点点距离，霍衍致都不愿意送送她吗？ 打开手机地图搜一搜，地图上的距离更加证实了她的疑惑。 算了。 手机往床上随手一扔，温沐葵决定不再多想了，今天霍衍致都为了她推掉了很重要的应酬，送不送回家什么的，这么一丁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不要小肚鸡肠地记仇了吧。 第13章 你的学位是买的吗？ 再见面来得如此之快，突破了温沐葵的想象。 凌晨三点半，温沐葵被床头柜上坚持不懈震动的手机震醒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手在漆黑中摸索，噼里啪啦碰倒了不少东西，手肘撞到桌角，疼得温沐葵“嘶”倒抽了一口气。 屏幕按下的一瞬间，亮得刺眼。 温沐葵下意识用手背遮住眼睛，不慎碰倒了刚才撞痛的手腕。 嘶，好疼！ 明天可能要变成淤青了。 揉揉手腕，再揉一揉眼睛。 霍衍致：【睡了？】 霍衍致：【我在楼下。】 霍衍致：【下来。】 温沐葵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飞扑下床，抓紧时间刷了个牙，拉开衣柜，时间紧急，她套上了最先抓住的那条蓝色针织长裙。 推开楼下单元门的那一刻，冷风裹着枯黄的秋叶猛浇过来，温沐葵才意识到她穿得太单薄了。 整个小区都睡了，只有一辆黑色轿车在夜空中亮着橙黄的车灯，尾气冲撞寒风，绕出一团团的白色雾气。 温沐葵一路小跑到车旁，笑着敲了敲车窗，拉开车门。 霍衍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T恤外披着一件薄薄的深色牛仔外套，黑色长裤，大大的工装靴。 温沐葵愣了一下，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霍衍致穿正装以外的衣服。 就在她为霍衍致的休闲装魅力倾倒而暂停的那一刻，她闻到了车里的女士香水味。 非常非常淡。 不知道是使用者本来用量就很少，还是已经在空气中挥散了太久。 香味已经迈入了中后调，茉莉的味道淡得几不可闻，麝香和龙涎香的味道在空中交缠出木质的自持香韵。 温沐葵总觉得曾经闻到过这个味道。 好像就是在霍衍致的车里，只是她没太注意。 笑意在唇边凝固住了，温沐葵默默地坐进车里。 不是霍衍致常用的那款男香，那款香水里有淡淡的皮革尾调。 “喂。” 明明错不在她，温沐葵竟然有被老师点名的心虚感，“怎么了？” “安全带。” “哦。”在说不清什么的混乱情绪中，温沐葵系好了安全带，嘴开了又闭上，憋了半天，在车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霍衍致，你换香水了吗？” “没换。”对她出其不意问出的这个问题，霍衍致似乎并不惊讶，连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哦。”温沐葵突然觉得很憋屈。 她能怎么样呢？换了别的正式的女朋友，说不定还能扯着男朋友的领子大吼大叫：“我闻到香水味了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们今天没完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温沐葵摸出手机，侧了侧身，在霍衍致看不到的角度里，偷偷上网搜索：【霍衍致女友】、【霍衍致约会】，甚至以【霍衍致联姻】为关键词搜了半天。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真有其事的大概都被霍氏撤掉了，只有微博上一些个人用户发的，糊得不能再糊的偶遇照片，才有霍衍致和女性非正式同框的镜头，距离都止乎于礼。 都二十八世纪了，谁还不能和异性吃个饭出个街呢。 一无所获，温沐葵丧丧地吐了口气，悄悄把手机揣回兜里。 霍衍致不是被他爸叫回去了吗？为什么车里会有女人的香水味？ 叔叔的喜好这么独特的吗。 温沐葵愣愣盯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满脑袋的胡思乱想。 霍衍致注意着内后视镜，无意中看见温沐葵满脸的愁容，还有鼓成两团的腮帮。 收回视线，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随口一说：“饭后临时有个采访，顺路送了《商财周刊》的主编回家。” 主编？ 温沐葵维持了两秒懵圈的表情。 一丝窃喜悄悄浮现在心间。 既然都已经是主编大大了，温沐葵暗自猜测着，即便真的是位女士，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吧？ 挪一挪坐姿，她假装玩手机，搜索了一下《商财周刊》的主编。 的确是位女主编，还是位极年轻的主编，黎冉，三十一岁。 官网的灰底半身工作照实在太引人注目。 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残忍，对黎冉主编却是一种天然的馈赠，保养得益的脸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色西服套裙，举手投足间是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优雅、知性和自信。 那是一种，让像温沐葵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望尘莫及的美。 窃喜的小火苗刹那间被扑熄，青烟都没了。 温沐葵知道，黎冉主编和霍衍致应该是工作接触，即便香水在车内出现过不止一次，也可能是正常的友谊。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那颗多想的脑袋。 “到了，下车。”清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温沐葵才想起来，刚才一门心思琢磨香水的问题，忘了问霍衍致要去哪儿。 一抬头。 霍衍致为什么把她带来酒店啊啊啊。 等到了顶层的总统套房，看着那三百六十度全景的绝美江港景观，温沐葵立刻忘记了要质问霍衍致这件事了。 两岸的灯火绵延成了两条流淌的光河，从中间穿过的船灯就成了点缀夜幕的星。 太美了。 有钱真好。 屏住呼吸的时间太长，有点发闷。 温沐葵抚着心口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情绪，想起来这房间里应该还有个男人。 环视一圈，男人对窗外勾人心魄的美景无动于衷，对温沐葵的没见识也无动于衷，屋角的单人沙发里，霍衍致拿着个pad，看得入神，时不时停下来点点写写。 两条腿翘在茶几上，一杯波旁放在手边。 “你在看什么？”温沐葵踮着脚尖走过去，好奇地发问。 霍衍致没抬头，“一个潜在投资项目。” 温沐葵的两眼瞬间亮得惊人，“你可以教我吗？” 那她是不是就能和黎冉主编一样，和霍衍致有共同语言，能听见看见他的世界，成为霍衍致不可或缺的贤内助？ “我大学就是学金融的，有基础，我会认真学的，教起来不会太费劲。”温沐葵小意撒着娇，挤在霍衍致腿边蹭了蹭，讨好地问：“好不好？” 霍衍致没说话，放下pad，点烟吸了一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纯金的打火机很抓眼球，S.T.Dupont，温沐葵记下了品牌。 烟抽到只剩一半，火星在暗夜中忽明忽暗，霍衍致突然开口了，“一家拟IPO的企业，最大的风险点在哪里？” 啊，怎么说提问就提问呢！ 温沐葵浑身僵硬，思绪转得飞快，“虚增利润。” 打火机在手指间转动着，霍衍致没看她，“还有？” 当年学得就不怎么认真，更别说已经毕业这么久了，温沐葵卡壳了，“呃……” 想到太实务的问题小姑娘不一定懂，霍衍致换了个教科书上的问题问她：“虚增利润的主要手段是什么？” 温沐葵尽全力从空荡荡的脑海里搜索着关键答案，“伪造销售……收入？” 霍衍致一挑眉，“没了？” 隐隐约约的印象，好像以前考前抱佛脚的时候看到过，毕竟太久没想起来，记忆已经太模糊了，“呃……减少成本……” “算了。”霍衍致放弃了，视线移向温沐葵，“如果你是PE，选择投资项目时，你最看重哪几个方面？” 答不出正确答案的温沐葵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直视他，“呃，利润……还有……” 霍衍致抓住她回答里的一个点，追问道：“利润，具体来说？” 温沐葵呆住了，这还怎么具体，利润不就是个数值吗？财报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啊。 “盈利能力是很重要，但净利润能提供的信息其实很有限，三年净利润累计超过三千万只不过是必要条件之一，照这么说，难道每个成功IPO的企业都具有投资价值吗？” 看着面前听得云里雾里的温沐葵，霍衍致皱了皱眉，“主板中小板IPO的条件，你知道的吧？” 温沐葵老实地摇头。 霍衍致退到了不能再退的底线，问了个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问题，“二级市场上购进股份达到百分之几要举牌？” 温沐葵已经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霍衍致抖了抖烟灰，放下翘起二郎腿的腿，坐直了看向温沐葵，“你是哪个大学的？” “X大。”温沐葵睫毛抖了抖，声音比奶猫叫唤大不了多少。 不是最顶尖的那几所，也是本市第一梯队的大学了。 温沐葵从霍衍致欲言又止的笑容里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你的学位，是从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里买的吗？ “我有基础，你教起来不会费劲的。” 刚才放出去的这句豪言壮语在耳边响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大话”， 温沐葵臊得脸皮通红。 恨不得能在地上挖个坑把脸埋进去。 烟灰缸里按熄烟头，霍衍致微不可觉地笑了一下，问得十分自然，“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先吧。”温沐葵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茫然地跟随霍衍致的暗示，在两个选项里做了个二选一的选择。 “Ok。” 关上浴室门，脱掉裙子，光脚踩在白色的大理石砖上，温沐葵还沉浸在刚才的当场出丑中无法自拔。 姑娘要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当然都想在心上人面前展露自己最好最闪耀的一面。 没有什么比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人更让人难堪的事情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温沐葵裹着浴巾冲出浴室，话里是难以按捺的急切，“你是什么专业的？” 如果霍衍致是什么全球十强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她心理上多少会觉得好受些。 “土木与环境工程。”霍衍致负手站在全景落地窗前，头也不回。 “啊？”温沐葵彻底怔住了。 霍衍致知道她想问什么，小姑娘急眼了，一心想找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当遮羞布。“没读商学院，我是IC毕业的。” 挫败或是震惊，温沐葵一时都分不清哪个更多。 一个富二代，为什么要去理工院校学工科啊！ “哦……”她恹恹地回身进了浴室。 接下来的短暂夜晚，霍衍致没有再提教她看项目的事。 温沐葵也不好意思再提了。 她像一个听话的洋娃娃，顺从地被霍衍致摆弄来摆弄去。 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霍衍致温柔地抚着她额角的碎发，夸她“很乖”。 结束后，被折腾得够呛的温沐葵奄奄一息地趴在被子里。 “明天早上七点半早餐会送到房间，退房我的助理会处理，你十二点前离开就行。”霍衍致已经穿戴齐整，走到床边，俯下 | 身来吻她。 温沐葵吃惊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你不留下来吗？” 不是气愤，心中滚滚涌上来的是深深的乏力。 如果只想做炮 | 友，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会让我误会的亲昵举动？ 可如果喜欢我，为什么又在亲密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温沐葵颓然地放开了手。 终于问出了口，但是她可能并不想听到答案。 “你想得太多了。”霍衍致替她盖好被子，吻了她的额头，“乖。” 温沐葵没再说话，她缩在被窝里，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门打开，再关上。 天边泛起了深深浅浅的藏青色。 天快亮了。 她和霍衍致没有共同语言。 除了洋溢的青春，和还算拿得出手的容貌，她突然再也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质了。 那种像黎冉主编一样，可以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叫人一眼就难以忘怀的，独特的魅力。 第14章 也想努力看看 早上十点半，正是忙碌的时候，温沐葵在和印国技术小哥电话会议，拜这一个多月的工作所赐，她已经能熟练地听懂并流利使用印国英语了。 邮件一封一封跳进来，一个又一个工作对话框出现在屏幕右下角，温沐葵噼里啪啦打字打得飞起。 “叮铃铃铃铃——”桌上的座机响了。 温沐葵恨不得变身八爪鱼，才能多分出一只腕足去接电话。 “我帮你吧。”贺纹滚着转椅挪过来，帮忙接起电话递到温沐葵耳边。 新业务的headcount批下来了，老板Gary让她们招了两个新人，一个姑娘叫贺纹，一个男生叫秦业，都是Ada亲自把关招进来的人，和部门里其他混日子的作风不同，又勤奋又机敏。 虽然年纪都比温沐葵大几岁，让她平时使唤起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温沐葵对贺纹比了个“多谢”的口型。 “温同事，你好这里是前台，前台有你的包裹，好像是几本书，很重，麻烦你自己下来拿一下可以吗？” 手上按下和印国小哥电话的静音键，温沐葵很抱歉地问：“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先放前台一下吗？我现在有点忙走不开，午休的时候就去拿。” 前台小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迟疑，“啊，这样啊，可是包裹很大，有点占地方哦……” “好吧，我现在下去。”说完谢谢挂掉电话，温沐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贺纹仓促地跟着也站了起来，“沐葵，要不我去帮你拿吧。” 贺纹和秦业刚进来的时候都自诩比温沐葵学历高，听说要在一个本科生手底下干活，还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进来几天后，他们发觉温沐葵不是干占着项目二把手的人。说真的，贺纹就没见过像温沐葵这么认真的人，别人花两三分心思对待的工作，她会付出十分的努力，不偷奸耍滑，也不投机取巧，不会就问，失败也不气馁。 渐渐的，贺纹和秦业都服气了。 不想耽误别人的工作，温沐葵摆摆手，“不用了，跑一趟很快的，我自己去吧，谢谢你。” 哼哧哼哧搬了一摞书上来，脱力的往桌上一放。最近是有点缺乏锻炼，累得够呛。 坐温沐葵对面工位的李老师撑着隔板站起来，好奇地打探道：“哎沐葵，你买了什么啊？快拆来看看。” 温沐葵把快递箱胡乱往桌下一塞，“不了，回家再拆吧。” Sarah端着水杯飘过，捂嘴笑着打了个趣，“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怕大家抢你的呀？” 部门经理都这么说了，温沐葵只好当众处刑，开了箱。 看清书的封皮，李老师惊讶地叫了出来，“哎哟喂，你要考注会啊？” 温沐葵赶紧把书往抽屉里塞，“啊，没有。就想先看看书，把以前学校里学的内容捡一捡。” 眨眼间，周围已经闻讯围了一圈同事，跟进动物园似的看着温沐葵。 “咱们这个部门，考这些干嘛用啊？你是不是想跳槽啊？” “为什么不考CFA啊，还可以顺便练英语。” “就是就是。” …… 温沐葵一个头两个大。 她当初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因为加班多不常在家，只能送公司，她还特地打了电话让快递小哥午休时间再送，不过快递送单量太大，小哥没顾上预约的送单时间也是正常的。 “叮铃铃铃铃——”座机再次响起。 “温同事，你好这里是前台……” 温沐葵赶紧从一群看热闹的同事立即了出去，“李老师，不好意思，我先下去一下。” “啊，哈哈，去吧去吧。” 过了一会儿，温沐葵搬了一摞CFA的notes上来。 刚才温沐葵在楼下前台，笑嘻嘻地对前台小姐姐卖了个乖，“我今天还有个快递，到了的话，可以暂时先放在这里，我下班了再来拿吗？” 前台小姐姐正对着小化妆镜专心致志地补妆，随口应下了，“好呀没问题。” 过了没一会儿，温沐葵的座机铃声再次响起，“温同事，前台有个你的包裹，请尽快来拿一下。” 温沐葵只好在众人或疑惑或震惊或嘲讽的眼神中，再搬上来了一套FRM的学习资料。 Sarah再次端着水杯假意路过，“沐葵啊，小姑娘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你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啊？小心贪多吃不了哦。” 温沐葵瞥了眼屏幕角落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五。 往常Sarah十一点半就出去吃午饭了，要吃到快三点才慢悠悠地晃回来，今天连饭都没出去吃，难不成就是为了嘲讽她？ 那她面子可真够大的。 温沐葵抿嘴挤了个干笑，“好的，谢谢Sarah姐提醒。” “穿得跟来走秀的似的。”望着Sarah晃着腰肢远去的绿背影，Ada冷嗤一声，“沐葵，别往心里去，好学还碍着谁了？” 自从Ada越过Sarah在大老板面前露脸接下新业务之后，Sarah和Ada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俩人成天相互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毕竟等级相差不大，明面上不能做得太难看。 于是Ada手下的温沐葵就可怜了，经常被Sarah拉出来嘲讽一番出气过嘴瘾。 “我没关系的。”温沐葵挺好脾气地说道。 Ada也知道没办法，不忍着，难道还能和Sarah公开呛声吗？ Ada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不过说真的，你怎么突然开始发愤图强了？” 温沐葵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她想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我也想努力看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视线转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眼里的期盼被雪后的阳光勾勒出闪动的光彩。 霍衍致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看得出了神。 Ada轻轻咳嗽一声，“最近这段时间加班很多，辛苦你了。” 温沐葵被拉回神思，赶紧摆手说没关系，“之前我也偶尔加班的。” 温沐葵加班的事儿，Ada知道。 Sarah看温沐葵为人温吞吞老实巴交的，经常把一些平时懒得做的行政工作扔给她。虽然事情烦杂，但是难度不大，每个月还能多报几个小时加班费，温沐葵还做得乐呵呵的。 加班十个小时，能报一个小时的加班费就不错了，也不知道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吃亏当福气。 Ada挺无奈地让她看邮件，“Clark要把东南亚的业务也挪过来，应该是想我们这里成立一个全球化的内部业务处理中心。” 是温沐葵刚才下去拿快递的时候错过的消息，她连忙坐下来打开邮箱，还没在茫茫信海中捞出大老板的邮件，就听见Ada说：“北美那边量大，又是刚上手，我分不出那么多时间，东南亚的新业务就交给你负责吧。” 大脑有那么一刻的短路，温沐葵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个字，“我？” Ada已经转回去看屏幕了，随手指了指后排的贺纹和秦业，“两个新来的小朋友，你随便挑一个当帮手吧。” “我，我我……”温沐葵呆滞地眨了眨眼，双手推着桌沿，“蹭”一下站了起来，“Ada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喊口号什么的，真是太幼稚了！ 喊完之后，温沐葵觉得有点后悔。 * 周六的夜晚比平日里来得都要早，一场突降的暴雪也没能阻挡城市里那无数颗蠢蠢欲动的年轻的心。 温沐葵到达酒吧的时候，聚会组织者郭亚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 郭亚讪笑着跟温沐葵道歉，“梁浩刚才打电话约我了，他最近一直加班，好不容易约我一回……” 一枝花起哄，“叫来一起喝一杯呗？” 郭亚摇头摇得坚决，“不行！他最近加班加多了，胃不好，不能喝酒，而且再熬夜就……” “停停停。”大葡萄一脸受够了的神情，整只手掌都快怼在郭亚眼前了，“你这狗粮我不吃了啊，去去去，要走快走。” 赶走郭亚，一枝花热情洋溢地半哄半骗地劝温沐葵坐好，给她点酒，点小食，像是怕她也跑路似的。 温沐葵不禁哑然失笑，“花哥，你不用这样，我没有一个电话就要跑路的对象。” 她这么一提，大葡萄想起来了，“哎，你和那帅逼，怎么样了？” 温沐葵瞬间笑不出来了，眼皮子往下一耷拉，捏着杯沿嘀咕着敷衍了一句“没怎么样。” 这是还没走出来呢。大葡萄明白了，叹口气。 还有点越陷越深的趋势。一枝花摇着头拍了拍温沐葵的肩，“啧，情字害人哪。” 像是为了映衬一枝花的这句话，酒吧门口突然异常的喧闹了起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为什么打？” “好像是一男的，睡了别人老婆！” …… 一枝花的眼睛都亮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跑了。 大葡萄撩起眼皮瞥了温沐葵一眼，“又睡了？” “嗯？”温沐葵没反应过来。 “你和那帅逼，又睡过了吧。”再问第二遍，大葡萄说的是肯定句。 提起这件事，温沐葵说不出的烦闷，“嗯……” 大葡萄垂着眼弹了弹烟灰，“妹妹，上 | 床可以，那种人不可能对你动真感情的。别陷进去。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温沐葵想接受她的好意，又不想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偏偏心底觉得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一针见血。 沉默半晌，温沐葵开了口，“我……” 一枝花笑得花枝招展地回来了，“嘿哟，还是个老熟人。妹妹，猜猜是谁？” 温沐葵踮脚往门口看了看。 那边男男女女一堆人，叫骂的，哀泣的，拉架的，看热闹的，挤作一团。 “是谁啊？” 一枝花半开玩笑性质地鼓了鼓掌，“妹妹，你们女人心也是莫测得很啊，这么快就忘了？那天亚亚为你亲选的酒店忘忧对象，你没看上的那个，大半夜把人扔马路边吃灰……” “啊，流油律师？”温沐葵想起来了。 一枝花没听清，蹙眉一顿，“流什么？” “没什么。”一顺嘴把给人家起的外号说出来了，温沐葵赶紧摆摆手，“是发生什么了？” 一枝花抱着满肚子八卦回来的，笑得暧 | 昧不明，“说他做个并购的尽调，把人家总经理的老婆搞到床上去了。” 温沐葵听得目瞪口呆，“啊，这个，流油律师还真是……性情中人啊。那带人来闹事的是总经理？” 一枝花的嘴角咧得更开了，“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完啊。搞完总经理夫人，又约总经理秘书来喝小酒，于是总经理夫人杀过来了，然后总经理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也跟着追杀过来了，跟着秘书小姐姐的男朋友也来了，现在那边是各方人马汇聚一堂啊，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乐死我了。” 温沐葵听得脸都黑了。 万幸，她已经受过了必要的熏陶，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单纯得一张白纸的小姑娘了。 不然说不定会反胃。 此刻温沐葵心里说不清什么情绪，既庆幸自己没脑子一热受撺掇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又对现在人的男女关系动辄如此混乱而有些难言的感叹。 她和霍衍致，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 她不也默认了吗？ 人真是会变的，或者说，真的是会见得越来越多、经历得越来越多，然后慢慢失去初心吧。 一枝花注意到她的失神，关心地问：“妹妹，你怎么了？” 温沐葵贴着窗户往下看，“好像有警车来了。” 有人怕事态恶化，或者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打电话报警了。 大葡萄嫌弃地掸掸衣摆站起来，“真麻烦，扫兴，我们撤吧。” 一枝花也正有此意，“我认识老板，我们从后门出去吧，别跟前面那一坨人里挤了。” 前门如今汇集了无数饭后无所事事看热闹打发时光的围观群众，还有问询赶来的记者，乱成了一锅粥。 服务生领着温沐葵一行人钻来钻去，来到一扇大铁门前。 酒吧的后门，直接通往没什么人烟的后巷。 一枝花推开门，“两位女士先请。” 温沐葵第一个钻出铁门。 传说中人迹罕至的后巷，柔弱的昏黄路灯下，已经站了两个人了。 看样子，是从隔壁的酒店后门出来的。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秃顶男人，和一个穿着……嫩绿色丝绒裙的女人。 那条裙子眼熟至极。 早上刚被Ada吐槽过，说像八十八线小明星非要蹭红毯的时候穿来博眼球的。 温沐葵无声地张大了嘴。 哎？Gary和Sarah？ 大半夜的，勾肩搭背地搂在，酒店的后巷？ 整个人瞬间入定在当场，脸上错综复杂的裂痕哗啦啦地裂开，仿若被十万道惊雷狠狠劈过。 大葡萄手肘怼了怼温沐葵，哎了一声，“妹妹，你认识啊？” 温沐葵眉毛眼睛全皱成一块儿了，颤抖着指指前面的男人，“我老板，已婚。”再指了指旁边那个在路灯下绿得发亮的女人，“和我经理，也已婚。” 顿了顿，温沐葵觉得有必要补充一下，“不是一个婚。” “嘶，妹妹，你们的工作环境……”一枝花和大葡萄鄙夷地对望一眼，“也挺，恶劣的哈。” 第15章 绿茶就绿茶吧 温沐葵犹豫了一整天。 那天她在酒吧后巷里，隐约听到远去的Sarah放了句狠话，说会让Ada记住踩到她头上的结果。 显然，到时候Gary也不可能大公无私地处理。 “Ada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Ada整个人都快埋进电脑里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 温沐葵纠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还没想好怎么说。 她不想传同事的男女八卦，但也不愿意Ada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被Sarah记恨欺负。 吞吞吐吐了半天，挤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Ada姐，你有考虑过换工作吗？” Ada的注意力终于被她吸引过来了，一脸错愕地转过头盯着温沐葵，“什么？” Sarah抱着一摞文件从过道过去，温沐葵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远处Gary的办公室，面色狰狞，手指和手指拧巴着，口中含含糊糊的，“就是……啊……” 那点小动作全然落在了Ada的眼睛里。 “我知道了。”Ada忽然说道。 温沐葵怔住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Ada就知道了？ Ada已经把椅子转回了自己的工位，“沐葵，谢谢你。” Ada是不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啊？ 温沐葵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措辞，Ada就下了命令，“帮我记个会议纪要。” “好的！”温沐葵立即打开了记录软件。 被Ada一打断，她也忘记本来要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沐葵忙得像一个转飞起来的陀螺。 连过年都只回家过到初三，温爸爸温妈妈气得要死，送她去机场的路上还气呼呼地念叨，“你们那是什么破公司，法定假日都不让人休息，我要举报你们公司！” 温沐葵坐在后座上，笑着哄爸妈，“爸爸妈妈，别这样，公司给加班费呢。” 好不容易做通了二位老人家的思想工作，又听了满满一耳朵的絮絮叨叨，温沐葵挥手告别了爸爸妈妈。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江城落地。 春节的江城机场人山人海，温沐葵取了行李，拍了张江城机场的背景，发了条朋友圈：【第一次见到大年初三的江城。】 不知道霍衍致会不会看到这一条。 她在行李转盘前站了一会儿，有人给她评论，更多人点了赞。 但是霍衍致连半点冒泡的迹象都没有。 算了。 温沐葵认命地拉出拉杆，正要迈步出机场，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是姜良。 “学妹，你在江城啊，我跟导师来江城搬砖了，你说你是不是得尽尽地主之谊意思一下？” 没等温沐葵接话，那头突然泄了气，自暴自弃地漏了底，“好吧，我说实话，是我想约周静出来吃饭，怕她觉得尴尬。” 姜良和温沐葵的相识也挺戏剧化的。 姜良是温沐葵的大学学长，周静是那一届的校花。 有一回社团借了间教室开社团会议，会议结束后，温沐葵留下来把课桌椅搬回原处。 好巧不巧的，那天姜良约了周静，在那间教室告白。 整个告白过程持续了二十秒。 短暂到教室角落的温沐葵还没来得及出声示意。 姜良说：“我喜欢你。” 周静说：“抱歉，我们还是比较适合当朋友。” 周静拒绝完就轻飘飘地走了。 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姜良，和被迫目睹了表白失败全过程的温沐葵。 姜良猛男落泪的瞬间，看见了教室一角还站着一个满脸错愕尴尬的小学妹。 反正丢脸都丢过了，从那天起，姜良就把温沐葵视为他追求周静的僚机。 温沐葵出谋划策的水平显然不怎么样，直到毕业，姜良都还在周静的备胎位置上待着。 听说周静毕业后想去北城发展，姜良就一路追随到北城硕博连读，没想到造化弄人，周静最后还是留在了江城。 吃完饭，姜良说时间还早，提议找个安静的酒吧叙叙旧。 周静迟疑了一下。 姜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太过明显，温沐葵在他拼了老命的挤眉弄眼之下不得不接了话茬，“去吧学姐，我们很久都没见过啦。” 最后周静还是同意了，仨人找了家做精酿啤酒的酒吧，一人点了一种花里胡哨的啤酒。 客套的寒暄已经在吃饭时说完了，酒吧的氛围让人放松了不少，周静笑眯眯地问温沐葵：“学妹有男朋友了吗？” 温沐葵愕然抬起头，顿了顿，才摇摇头说“没有”。 趁周静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姜良挑了挑眉毛，问她：“温沐葵，你眼神儿不对。怎么回事？” 温沐葵愣了愣，“什么眼神？” “就你说没有男朋友那句，眼神不对。” “哦。”温沐葵犹豫了一瞬，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了下去，“之前有一个男生，我对他……算是挺有好感的，不过人家好像没看上我。” “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说，我给你出出主……”瞥了一眼周静搭在椅背上的红色大衣，姜良的古道热肠凉得颓然，“算了，我全是失败的经验，你还是别学我了。” 温沐葵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是同病相怜的病友，挤了个干巴巴对笑，没说话。 姜良念念不舍地把视线从大衣上移开，“你们现在什么状态？” “很久没联系了。”温沐葵歪着脑袋，掰着手指数了数，“三个多月了。”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这个时间，很有可能是工作上有了什么突发事件，Ada叫她回去加班的。 温沐葵镇定地拿起手机点开。 霍衍致：【在哪？】 “噗——” 半口啤酒喷了出来。 “咳咳咳，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的，咳咳咳——” 姜良赶紧抽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没事儿没事儿，没喷到我，怎么了这是？” 温沐葵没回答上来，她还在捏着脖子呛声咳嗽着，手里拿着纸巾擦拭桌面。 周静回来了。 姜良的注意力成功转移，继续朝周静猛力献殷勤去了。 温沐葵止住咳嗽，盯着啤酒花，脑子放了几秒钟的空。 有点意外，有点无措，有点惊喜。 手指一滑，对话框里往上翻了翻，上一条信息是新年那天她给霍衍致发的拜年祝福。 没有回复，如同石沉大海。 动不动就失踪三个月，温沐葵觉得她有合理的理由生气。 姜良和周静坐在温沐葵的对面，她悄悄打开相机，不动声色地拍了张照片。 主体是桌上的酒瓶，照片一角状似不经意的露出了姜良的手。 衬衫的袖口，男士手表，分明的骨节，能明显看出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手。 她举着手机晃了很久，特意挑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显得姜良握着啤酒瓶的手又白又长又好看。 温小葵：【喝酒。】 温小葵：【图片】 心机就心机吧，绿茶就绿茶吧，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微信的电话拨过来了。 除了上回她装模作样假装打给霍衍致，霍衍致出于人道主义给她回拨回来。 这是霍衍致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也许是室内不够通风的缘故，她的耳朵微微地烫了起来。 温沐葵对姜良周静说了声“抱歉”，抱着手机三步并做两步跑出了酒吧门口。 冷冽清爽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肺里，让人心神一爽，让温沐葵的气愤里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荡漾。 气势要足，气场要强，温沐葵给自己鼓了鼓劲，按下接通键，电话放在耳边，冷冷的“喂”了一声。 “沐葵。” 温沐葵很难以形容，这两个字给她的感觉。 是缓慢的，流畅的，风平浪静的，气定神闲的。 憋了三个月的愤怒和烦闷差点就终结在刚开篇的两个字里。 温沐葵指甲掐着手心，才能勉强继续绷住脸，“什么事？” 一声极为清浅的笑声后，霍衍致含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 “沐葵。” 温沐葵冷漠得像个公式化的机器人，“我还在外面，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 “我之前去R国了。”霍衍致打断了她。 经过这半年的历练，温沐葵已经没那么自恋，觉得霍衍致是在向她汇报行踪了。 她刻意短促的语调听上去很冷淡，“啊，这样。” 电话那头的霍衍致像是没听出她做作的疏离，自顾自往下说：“朋友娶了个R国人，我去当伴郎。R国人真的太能喝了，在那边一天得喝吐三回。” 温沐葵一惊，“你没事吧？胃不要了吗？” 一声轻笑声作为停顿，霍衍致散漫地拖了上扬的尾音，“心疼了？” “当然了，对肝多不……” 急迫的担忧比脑细胞更迫切。 停住话头的势头太急太猛，喉咙没防备吸了口冷气，噎得直咳嗽。 温沐葵边咳边气恼，她试图竖立的冷漠人设绷不住了。 可话说都说了，再假装没说过就太没意思了。 呛得脸通红，温沐葵捏着手机，小声咕哝完了后半句，“……多不好呀。” 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几乎没有发出响动的气声，低低的，又是柔和的，轻飘飘的，像有一根羽毛扫过了听筒。 他在笑。 羽毛柔软的小尾巴也同时扫过了她的心尖。 温沐葵突然介意不起来了。 算了，关心就关心吧。 三个月的气恼忐忑焦躁烦闷，就在这一刻妥协了。 渐渐地，温沐葵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意。 大衣在酒吧里没带出来，她就那么单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高领毛衣，戳在二月的寒风里。 这个电话真的打了太长太长的时间，直到室内温度赋予的暖意尽数消散，上下牙齿开始打架，手臂环在胸前打起哆嗦。 每当她想挂电话的时候，霍衍致就会突然开启一个令她防不胜防的新话题。 终于，当霍衍致开始谈起现货黄金未来一周的涨跌预测时，温沐葵忍不住了。 “你是在……”温沐葵想了想，把吃醋两个字咽了回去，再想了想，把嫉妒两个字也收了回去，“故意不想让我和别人喝酒吗？” 回应她的是一声带着鼻音的淡淡轻笑，“你说呢？” 温沐葵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电话那边响起了说话声，好像是有人在叫他。 “结束后告诉我，我去接你。” 温沐葵愣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勉强为自己找回点场子，“我不想见……” “地址发我。” 电话匆匆挂断了。 温沐葵茫然地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屏幕。 “阿嚏——”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第16章 见你的空，总是有的。…… 回到酒吧里，几乎冻成冰雕的温沐葵花了整整五分钟才从哆哆嗦嗦的状态里走出来。 用尚且僵硬的手指把地址发给霍衍致，温沐葵歉然的对姜良和周静说：“不好意思，学长学姐，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周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妹，是有男生约你吗？” 温沐葵怔住了。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周静举起手机，指着日期，对温沐葵笑得既八卦又友善，“这个时间约你，肯定是想和你一起过情人节啦。” 情人节？ 温沐葵凑近看了下周静手里的日历。 今天是二月十三日，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没有男朋友的温沐葵并没有怎么把这个全民撒狗粮的日子放在心上。 原来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情人节了啊…… 坐对面的周静一直捂着嘴笑，“是要向你表白吧？人怎么样啊？不错的话，就给人家一个机会呗！哎，有没有照片啊……” 温沐葵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能看见对面的嘴唇在一开一合，温沐葵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正忙着用她那颗不太灵光的脑瓜拼命转动着，琢磨周静所说的可能性。 似乎是再正确不过的推断了，这个点约女孩子出去，告白，如果成功了，正好顺理成章一起过情人节。 虽然温沐葵不认为霍衍致会向她告白。 但如果是特意想跟她一起过情人节呢？ 是不是存在那么一丁丁点的概率？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有信息进来。 霍衍致：【出来。】 笑容已经抑制不住地在脸上绽开了花儿，温沐葵抓起包，摇了摇手机示意，“那学长学姐，我先走啦，下次再请你们吃饭。” 只有个空壳还站在原处，心已经乘着寒风飞出去了。 周静笑着挥挥手，“快去吧快去吧。” 姜良对温沐葵知情识趣地离开非常感激，一连做了几个拜拜的手势。 * 温沐葵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一蹦一跳出餐厅丢人。 她在餐厅门口停了一下，对着餐厅门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掸了掸胸口的衣服。 今天为了坐飞机舒服，她穿了灰色高龄毛衣和牛仔裤，早知道会和霍衍致见面，怎么都该为了女人味咬紧牙关抗冻光腿穿裙子。 没办法了，衣服不够，动作来凑。 长呼一口气，慢慢推开门，向霍衍致的车走过去，步伐尽量优雅，抬头挺胸伸长了脖子，幻想着是一只白天鹅拉开了车门。 驾驶座的座椅往后调了一些，霍衍致半靠在椅背上，身上盖了一件黑色大衣，闭目假寐。 听见有人上车的声音，霍衍致皱眉捏了捏眉心，没睁眼。 他一眼也没看她。 温沐葵一瞬间有些丧气，肩塌了下来，自暴自弃地放弃了高雅的天鹅姿态。 关上门，鼻尖有点痒，温沐葵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吗？”温沐葵问。 喝酒还开车？总不至于为了见她，连交通规则都不顾了吧。 霍衍致反手将大衣甩到后座上，“没，外套沾到了。” 温沐葵淡淡地哦了一声。 就知道她在霍衍致心里没重要到那种地步。 那么，酒是怎么洒到衣服上的呢？ 霍衍致也不理她，她只好闷闷地坐在车里对着面前的马路牙子发呆，一边数砖块，一边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显得那点酒意更明显了。 酒精味闻多了很上头，数着数着砖，温沐葵的思绪开始飘飘忽忽。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线早就从路面转向了霍衍致。 霍衍致的睫毛长得真好，又长又浓密，这得嫉妒死多少小姑娘啊。 年久失修的路灯和半遮面的月光差不多昏暗，朦胧微茫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出了层次错综的阴影，睫毛颤动，勾得她心痒痒。 温沐葵很想伸手摸一下，试试看那么的睫毛，是不是像羽毛一样的触感。 上半身往驾驶座凑过去…… 霍衍致突然睁开了眼。 “啊！”温沐葵被他突然的诈尸吓得够呛，一时捂嘴叫出声来。 霍衍致一副她恶人先告状的嫌弃表情，“是我该叫吧？” 温沐葵赶紧低下了头。 其实刚才刚叫完，她就后悔了。 心虚感来得排山倒海。 对，是她在偷窥别人，还在脑子里幻想奇怪的事。 按照霍衍致眼下的态度，她的偷窥和幻想搞不好还早就被发现了。 霍衍致下巴朝后座上的大衣点了点，“想问衣服？” “没，没……”温沐葵垂着头，快被心虚淹没了。 霍衍致语气平淡，难掩嘴角一丝淡淡的讥讽，“每次都能碰到这样的，假装腿软脚软到处泼酒。” 温沐葵一下就想到了电视剧里的经典场景。 是女人吗？ 假装腿一软，靠进他怀里，酒洒到他的外套上，就能大呼小叫“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洗干净还给你”，换取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这么说，霍衍致大概是从什么宴会上临时出来的吧。 “每年过年都是这样，应酬跟打仗一样。”霍衍致在笑着，低哑的声音里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倦意。 温沐葵察觉到了，却遗憾地发现，她并没有替他分忧的资格。 恍神了一下，她选择问：“你刚才有事吗？我没有耽误你吧？” 霍衍致抚了一把她的珍珠耳环，似乎是顺便的，捏了捏那小巧的耳垂。 “见你的空，总是有的。” 刹那间，温沐葵好像被什么击中了心脏。 这句话，是不是说明，她对于霍衍致来说，是个值得为之挤出时间特别对待的人呢？ 霍衍致在她瞪大了眼的惊诧中笑了，朝她招魂似的招了招手，“过来。” 温沐葵还在想该怎么过去的时候，身体忽然半腾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霍衍致抱进了怀里。 一个激烈而缠绵的吻阻碍了她发问的进程。 大手抚上她的后腰，在她腰背完全瘫软之后，从毛衣底部探了进去。 后背的搭扣解得很顺畅，覆上的柔软被微凉的手指激得一颤。 “变小了。”霍衍致在口齿不清地咕囔中皱起了眉。 背靠在仪表盘上，背后全透明的挡风玻璃恍若无物，温沐葵内心羞耻感爆棚。 另一只手伸向了牛仔裤的纽扣。 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温沐葵心里猛然一惊，一直强压着的赧然爆炸了，她两只手无力地推着眼前结实的前胸，“不……唔，这样不好……” 霍衍致停下动作，“没兴致？” 温沐葵噎住了。 不是兴致不兴致的问题，虽然这条不是主干道，大年初三晚上也没什么人在路上乱逛，但这里毕竟……毕竟是街上啊！ 怎么能在车上做，做这种事情啊…… 还没从羞涩到极致的刺激感中缓过来，温沐葵就被放回了副驾座椅上。 气氛骤变，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霍衍致的肩，“你生气了吗？” 霍衍致眼里没什么情绪，“没有，不愿意就算了。” “下去走一走吧，透透气。”他说。 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很有名，很文艺。春天有满树的鸟儿叽叽喳喳，夏天有郁郁葱葱的茂密树冠，秋天满街金黄的落叶漫舞，唯美浪漫。 偏偏现在寒冬腊月的，只剩下路两排枯树，歪七扭八地伸展着枝干，毫无美感可言。 “好冷啊。”温沐葵忍不住抱着胳膊原地跺脚，想要产生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来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一件死沉死沉的大衣突然砸上她的肩。 肩头猛一沉，温沐葵差点摔个踉跄。 她愕然回头，霍衍致把大衣扔给她，身上只着了衬衫。 温沐葵很担忧地望向他，“你这样不冷吗？” 霍衍致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免得你以后埋怨我。” 温沐葵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强制按着头泡进了蜜罐里。 糊了一脸的甜，心底却总是有些不安。 总有种，这些甜滋滋的蜜糖，不属于她的错觉。 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头发四处张牙舞爪地乱飞。 温沐葵甩甩头，捋头发的同时，也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摘了出去。 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不是。 但是大衣她也不会还回去的。 大衣有赋予她窃喜的权力。 温沐葵裹紧了大衣，贪婪地吸了一口，试图找到一丝霍衍致的味道。 可惜酒味太浓郁，什么都闻不到。 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年初三的半夜，街边没有商店开门，没有人散步，连经过的车都没有一辆。 相顾无言地走了十多分钟，温沐葵忍不住叫住了霍衍致，“我们回车上去吧。” 再走下去，她真的很担心，霍衍致明天会发烧打喷嚏流鼻涕。 虽然，她很难想象霍衍致虚弱的模样。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是坚不可摧的。 没有什么能击垮他，病毒也不可以。 也没有人能走进他，她也不可以。 温沐葵停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了。 回到车上，温沐葵意志有些消沉。 霍衍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问。 荒无人烟的街道尽头，有一辆车越来越近了。 一位老大爷骑着三轮车慢悠悠地从车旁驶过，车上载满了各种新鲜花朵，以玫瑰为主。 是为了情人节卖花提前做准备吧。 温沐葵这才想起来，情人节真的要到了。 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表白，当然也收过很多花。 有些被她随手送给朋友，有些被插进花瓶里，有些则是可悲地进了垃圾桶。 不管那些花儿的下场是什么，温沐葵从来没有上心过。 她以前一直不是很能理解女人对花的执着。 今天看着那一车鲜花，温沐葵突然顿悟了。 花是无辜的，花朵永远鲜活而美好，问题只是出在送花的人。 她看向一车花的眼中一定充满了向往，然而霍衍致没有送花给她。 以前没有，今天没送，以后大概率也不会。 这个男人，真的是想约她过情人节吗？为什么连花都不准备一束？ 温沐葵收回打量的视线，失落地用脚尖蹭脚底的地垫。 “等我一下。” 霍衍致突然丢下一句话，甩上车门。 温沐葵讶然回头，看见的是霍衍致跑向道路远方的背影。 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斜斜浇下来，一辆破破旧旧的三轮车吱嘎吱嘎驶向远方。 那个背影被深深印刻在温沐葵的脑海中，时隔多年，再想起来也依旧清晰如昨夕。 霍衍致再坐回车上的时候，带回来了一束火红的玫瑰。 玫瑰是最普通的品种，被俗气廉价的玻璃包装纸围绕，胜在新鲜，玫瑰天生带着一股苦涩，能细嗅到近似腐烂的浓烈香气，花儿是娇艳欲滴的似血殷红。 “你明天……”一束玫瑰花带给了温沐葵一腔孤勇般的勇气，她深深吸了口气，“会约我吗？” “明天？” 霍衍致不经意地重复了一遍。 却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温沐葵极度不安。 “你明天会约我吧？会吧？” 霍衍致启动了车，“送你回家。” 破釜沉舟的决心，有时和死皮赖脸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温沐葵咬着下唇，拽住了霍衍致的衬衫袖子。 眼睛直直对上他的眼，“明天约我，好吗？” 霍衍致避开了她执着到近乎绝望的热烈眼神，终于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个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缥缈遥远，但是绝情得像一把利刃。 他说：“不。” * 进了家，关上大门，温沐葵看见了墙上的挂钟。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霍衍致连这多余的两分钟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温沐葵慢慢顺着门蹲了下来，缓缓地抱住了膝盖。 第17章 这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 温沐葵一只手紧紧抓住手机，一只手捂住眼。 “沐葵，你就看吧，你要是不敢看，我帮你点！” 贺纹怂恿温沐葵不成，撸起袖子打算动手抢手机了。 温沐葵一个侧身躲过了，“不不不，让我自己看。” Ada笑着把转椅滑了过来，“小贺，你就帮她看看吧，等她自己敢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Ada都这么说了，温沐葵只好把手机递给贺纹，手照旧捂住眼睛，“先说好啊，要是没过，你就别说话，不用说什么话安慰我……” 脑袋还在整个往后别的路上，余光里瞥见贺纹蹦了起来，“过了过了！恭喜你啊沐葵！” “真的吗？”温沐葵惊喜地抢回手机。 邮件是以Congratuations（恭喜）开头的。 再往下看去，大大的Pass（通过）写得分明。 “啊！过了过了！我过了！”温沐葵激动得一把抱住贺纹就是一阵猛摇。 对面工位的李老师闻声扒着隔板站了起来，“沐葵，你那个CFA一级过啦？” 贺纹在温沐葵之前抢答了，“是二级哦！” 李老师呵呵笑着，夸了句“那可真是不得了”，旋即话锋一转，“不过，要我说啊，还是早点找个男朋友养你更实际。女人值钱的日子就这么几年，不抓紧点啊，结不了婚剩下的都是老姑娘喽！” 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温沐葵脸色一变。 谁都知道Ada和男朋友都是不婚主义，这话指桑骂槐的意味太浓厚。 正巧，Sarah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了，笑得十分真挚，“沐葵，你还年轻，李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温沐葵对争口舌之快一点兴趣也没有，悻悻地拉着贺纹坐下了。 眼角无意中扫到Gary办公室的门，忍了忍，还是没咽下心头那口恶气，“有些名存实亡的婚姻，可能还是不要的比较好。” 说完，温沐葵从黑掉的电脑屏幕的倒影里看见了Sarah意味深长的笑。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秦业突然凑了过来，低声说：“Ada姐，沐葵，你们快看今年年中考评的邮件。” 心里有了不详的预兆，温沐葵点开邮件，在一片喜庆祥和的A等和B等评分中，Ada和温沐葵名字下的考评项那一栏，两个大写加粗的D等评分显得尤为醒目。 诧异，愤怒，不甘……各种情绪瞬间翻涌而起。 温沐葵甚至想冲进Gary的办公室，把这封邮件打印出来，扔在他脸上，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清楚。 不过想一想罢了，她克制住了。 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并不意外。 温沐葵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想了十分钟。 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Ada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委屈了？” 温沐葵抱着膝盖，小声的嗯了一声，“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整个项目都是我们几个一手做起来的，结果是个D等……” 其他那些不怎么干活的同事都拿了B等，跟Sarah关系好的那几个还拿了A等呢，叫她怎么能不气闷。 Ada的语气很平静，“每年出两个D等是部门里的硬性指标。新部门已经批下来了，我们下半年要转到那边去。” 温沐葵恍然大悟。 她们很快就不是Gary手底下的兵了，新项目的光反正Gary也沾不上，D等差评给出去了，还省得失掉自己手下人的人心。 看开了，其实也没多大点事，温沐葵投进项目的心血，怎么都没有Ada多。 于是变成了温沐葵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在想该怎么开解Ada。 她想说，反正马上也不用在Gary和Sarah手下受气了，劝Ada看开些。 还没说出口的安慰被Ada接下来问出的话猝然压回了嗓子里。 “我要辞职了。” Ada转过头来，问她：“沐葵，你愿意跟我去做投资吗？” 温沐葵惊得连说了三个我字，“我？我？投资？我？” Ada乐了，“对，你。” 下意识想打退堂鼓，温沐葵垂下眼帘，“我，我不行的吧……我学历只是本科……” Ada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什么有名的大投资公司。是我男朋友的一个朋友，出来单干搞的，我男朋友前期也投了点钱，公司规模很小，只怕你嫌弃庙小了……” 温沐葵立刻慌张地摇头，“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有信心，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行……” Ada挥挥手，把温沐葵的自卑和胆怯都堵了回去，“行了行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温沐葵咬唇想了想，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激动万分的光芒，“我去的！” Ada煞有介事地和她握了个合作握手，才说：“说起来，这事还要谢谢你。” 温沐葵有点懵，“谢我？” Ada嗯了一声，“我升助理经理那年，同级的人特别多，当时的老板跟我说，只要到这个部门来，就能直接升职，不然就要再等一年。” 温沐葵非常认真地听着。 Ada转头看向她，被她极度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我记得你跟我说，也想看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向往的表情，让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是有过闯一闯的念头的。当年我也是有过一点雄心壮志的，只是这么些年待在这里，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温沐葵没想到，那时候她只是想离霍衍致的世界更近一些，没想到歪打正着，鼓舞了Ada。 “Ada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准备跳槽的啊？”温沐葵很好奇。 “从你上次提醒我。”Ada很真诚地对温沐葵点了点头，“所以沐葵，谢谢你。” 温沐葵明白了，应该是她上回撞见Gary和Sarah的私情那次。 难怪Ada看见D等评分根本不慌，原来早就留了后手。 想到马上就能脱离这个泥潭，温沐葵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甚至还挺美滋滋的。 Ada突然严肃下来，“CPA今年一次过六门，有没有信心？” “没有……”温沐葵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还不抓紧？” “嗷嗷嗷，知道了！Ada姐，我会努力的！现在就回去看书！”温沐葵一跃从楼梯上纵了起来。 * 温沐葵坐在咖啡厅里，百无聊赖地搅动着面前的馥芮白，看着对面郭亚和唐洁逐渐变得目瞪口呆，“所以，你们一整个项目组，就这么都辞职啦？” 温沐葵放下咖啡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啊，不知道Ada姐怎么说服的贺纹和秦业的，反正我们四个人一起交信了。” 郭亚当场鼓起掌来，“我真想看看你们老板当时的表情。” 要把一个新项目运行起来，其实Gary本应该多申请几个headcount的，保不齐是听了Sarah吹什么枕边风，让他们四个人顶上，抽小鞭子把她们几个当牲口用。 这也就罢了，还容忍Sarah给她们穿小鞋，真是够了。 温沐葵后来听说，大老板Clark亲自从米国追杀了过来。 整个新项目后继无人，公司里乱成了一锅粥。 温沐葵想了想，坏兮兮地笑了起来，“Gary仅剩不多的那几根头发，估计更要被薅秃了。” 郭亚郑重其事地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这趟出来，我有正事要说。” 唐洁很迷茫，“不是为沐葵庆祝通过考试吗？” “那个也是要庆祝的，但我有个更值得开心的事。”郭亚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男人的照片，伸到温沐葵面前，“喏，这个人，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唐洁一下子笑了出来，差点没把咖啡喷出口，“你要给沐葵相亲啊？” 郭亚不死心地把照片往温沐葵眼前递，都快戳到她脸上了，“是梁浩的同事，开跑车的……” 温沐葵一听跑车两个字就心有余悸，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不是让我在普罗大众阶层找男朋友嘛，我觉得你说得对。” 郭亚撇了撇嘴，“上一个还是高富帅，我这不是怕你一下接受不了咱们平凡的老百姓嘛……” “等一等等一等。”唐洁匪夷所思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们在说什么高富帅？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了？” 温沐葵和郭亚对视一眼，对哦，忘记告诉唐洁了。 郭亚迅速制止了唐洁求知的渴望，小心地觑了觑温沐葵，“沐葵，你……行吗？你要是说到一半会泪洒当场，就还是我来说吧。” 温沐葵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半年多前的事了，不会那么夸张。” 她记得很清楚，她和霍衍致最后一回见面是二月十三号，她还裹着厚厚的毛衣大衣，现在都八月中了，裙子穿到膝盖都嫌热。 从寒冬到酷暑，她整个人都被工作和学习占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霍衍致这号人了。 “卧槽，渣男啊！这也太渣了吧！”听温沐葵三言两语叙述完霍衍致的故事，唐洁气得脸红脖子粗，砰砰砸桌，“你踏马是个傻子吗？啊？就这么被人耍着玩儿啊？” 温沐葵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别砸啦，店员要来轰人啦。” 唐洁一腔怒火找不到发泄的地方，环视一圈，一把抢过了郭亚的手机，把照片怼在温沐葵面前，“这个！挺帅的，去见！相亲！马上给我干柴烈火！气死我了啊啊啊！” 温沐葵对有钱人已经十年怕井绳了，“开跑车的，还是算了……” 郭亚赶忙吆喝开了，“不不不，这个跟你那个高富帅没得比，梁浩给我打包票了，虽然有钱，但不是玩咖，人特别温柔耐心，绝对的三好男人。” 唐洁就差没拽着她的衣领嘶吼了，“见！给我马上去见！” 见温沐葵还在犹豫，郭亚有些担心，试探道：“沐葵，你该不是还对那高富帅余情未了吧？” “她敢！”唐洁怒目圆瞪。 温沐葵恐惧地看了正在喷火的唐洁一眼。 “那，那就见一面吧……” * 就这样，在郭亚和唐洁的积极推动撮合下，温沐葵认识了宋文禹。 第一次见面约在宋文禹的家里。 电梯上，温沐葵有点犹豫，轻轻拽了拽郭亚的手，“亚亚，第一次见面就约在别人家里，会不会打扰了啊？” 郭亚坚定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相信我，没错的。” 郭亚听梁浩说宋文禹做得一手好菜，决心要在温沐葵面前突出宋文禹的暖男形象。 唐洁语速飞快地威胁道：“你现在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不要痴心妄想。” 很快，郭亚带着温沐葵按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门开了。 宋文禹和梁浩一起来开的门。 宋文禹个子很高，相貌斯斯文文的，笑起来的时候，一侧脸颊上有深深的酒窝。 确实不太像那些有钱纨绔子弟，是让人很容易亲近的面相。 “你好。”宋文禹笑得腼腆，朝温沐葵友善地伸出了手，伸到半空中急转弯抽了回去，一脸懊丧，“啊，刚才在做菜，没有来得及洗手，不好意思。” 温沐葵笑了笑，说没关系。 一行人换了鞋进屋，大而空旷的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锅碗瓢盆摆满了一整个中岛台。 宋文禹一头扎进厨房里，还不忘探个头出来招呼他们，“可以看电视，有影碟，也有PS4可以打游戏。” 温沐葵看见郭亚得意地朝她挤了挤眉毛。 看见了吗？你那高富帅不靠谱，这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 温沐葵找不到话反驳。 宋文禹的厨艺真心不赖，人也随和没架子，不是满口花言巧语吹上天的人，会在大家说段子的时候温和地笑，也会留心谁的酒杯空了给满上。 一顿饭下来，确实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如果饭后玩游戏的时候，温沐葵没有收到霍衍致的诈尸微信的话，她就觉得这一天算得上是很快乐了。 霍衍致：【在干嘛？】 第18章 要是怀孕了，难道你娶我…… 温沐葵甚至觉得，霍衍致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诅咒。 每当她熬过最思念的那段时间，试探着打算往新生活迈出第一步，霍衍致这个旧日梦魇就出现了。 玩桌游的时候，温沐葵的走神太过明显，时不时瞥一眼倒扣在地毯上的手机，一连输了好几轮。 宋文禹应该是看出来了，他拍了拍手掌，提议大家暂时休息一下。 温沐葵抓着手机，逃也似的躲进了卫生间里。 坐在合上的马桶盖上，温沐葵两条腿焦躁地动来动去，握住手机，频繁地输入再删除，删除了重新输入。 原来失踪人口还会出现啊。 你是蒸发了半年，最近刚从蒸气状态凝结出人形了吗。 按住对话框往上滑动几次，这半年来，她曾经给霍衍致发过几回信息，无一例外地没有收到回复。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这里是什么？空巢老人关怀中心吗？ 温沐葵气得两手发抖。 温小葵：【我在相亲！】 不行不行，这个标点符号用得，太用力了，显得像是她有多么的在意似的。 温沐葵赶紧撤回了上一条，改成了—— 温小葵：【相亲。】 没有再迟疑，果断地点击发送。 黑掉的手机屏幕再也没有亮起来。 温沐葵以十秒一次的频率点开微信，重复二十遍，终于确认了，霍衍致应该是不会回复了。 上下乱飞的心脏重新躺回了胸腔里，如释重负的情绪之下，是如影随形般的怅然若失。 用凉水洗了把脸，温沐葵推门走了出来。 梁浩和郭亚你侬我侬地腻歪在客厅一角的鸡蛋椅里，温沐葵脚步一顿，决定还是别去当闪闪发亮的大灯泡了。 转头搜寻一圈，宋文禹在阳台上抽烟，唐洁半倚在围栏扶手上，俩人正在说着什么。 唐洁一回头看见她，立刻笑着挥了挥手，推门进房间来了。 回家路上，唐洁把温沐葵拉到一边，小声凑在她耳边说：“沐葵我跟你说，这个宋文禹人真的不错。他刚才问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都没发现你哪里不对，你看他多关注你。” 温沐葵聋拉下了脑袋，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到家后，出于礼貌，和郭亚唐洁的联手施压，温沐葵给宋文禹打了个电话，“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宋文禹一如既往的友好，“下次你再来吃饭，我会记得多买点落葵的。” 温沐葵有点疑惑，“嗯？什么？” “看你好像比较喜欢吃那个。” 啊，原来今天在宋文禹家吃的那个蔬菜叫落葵。 口感滑滑嫩嫩的，很别致，她就多夹了几筷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霍衍致就绝对不会注意到，她爱吃什么菜。 霍衍致连点菜都不会过问她的意见。 温沐葵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真是太恶劣了。 “沐葵？”大概是她停顿了太久，宋文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温沐葵捶了锤自己乱想的头，“啊，抱歉。” 宋文禹没有介意，礼貌地问：“我可以叫你沐葵吧？我看郭亚她们都这么叫你。” 温沐葵有一丝恍神。 也有一个男人这么叫过她，沐葵，气定神闲的语气，像漫不经心地往平静的湖面抛下一颗小石子，让她从脊背酥麻到发尖。 宋文禹的声线也很温柔，同样的“沐葵”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她的任何感触。 意识到她频繁的走神，宋文禹很贴心地问：“你累了吗？要不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的，晚安。” 温沐葵挂掉电话。 宋文禹似乎对她很有好感，这让她感到十分愧疚。 她本来是真心打算开始试着接触别的男人的，都怪霍衍致，为什么今晚要突然诈尸！ 从大脑到四肢都无端心烦意乱，温沐葵意识到，她根本没有从对霍衍致的感情中走出来。 这样的她，如果要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对宋文禹来说，是不公平的吧。 胡思乱想着，枕头和脑袋的接触面太过燥热了，温沐葵抓起空调遥控器，制冷已经开到了最大，温度设定20度，不能再低了。 烦躁地把遥控器往枕头下一塞，将枕头翻了个面，脸颊皮肤贴到冰凉丝滑的布料上，焦灼感稍稍得到了些许的平复。 怎么都睡不着，温沐葵捞起了手机，想看会儿视频打发时间。 有两条未读信息，来自二十分钟之前。 霍衍致：【到家了？】 霍衍致：【灯亮了。】 心猛的往下一坠，像在玩跳楼机。 把跳完楼的小心脏捡回来，温沐葵准备假装睡着，就当没看见算了。 霍衍致：【我在你家楼下。】 眼睛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温沐葵一跃蹦下床，光着脚飞奔到窗前，探身往下看。 霍衍致靠在车前的引擎盖上，散漫地摆弄着手机，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 温沐葵飞快转身，脱下可爱到略显幼稚的棉质睡裙，塞进脏衣筐，“砰”一声打开衣柜，挑出一条贴身的黑色吊带连衣裙换上。 头发梳得太快，扯得眼角痛得眼泪直冒。 出门前想了想，打开首饰盒，戴上了一条玫瑰金的项链。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女为悦己者容，是个女人都想要闪亮地出现在异性面前，尤其当这位异性曾经拒绝过你。 下楼的时候，温沐葵也不是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多么希望霍衍致生气地质问她：你去相亲了？他是谁？他好还是我好？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然而，霍衍致只是笑了笑，视线下滑，落在温沐葵的锁骨上，淡淡地夸了一句“项链很漂亮。” 项链是Ada带温沐葵去买的，一并还买了衣服和包。Ada说她以后要出去见人，得有几样拿得出手的装备。 虽然Ada百般推拒，温沐葵还是决定，等以后攒钱了，会把这些东西折算成钱还给Ada的。 不然，她压根不会买这些动辄五位数的大龄玩具。 也不会得到霍衍致挑剔眼光的认同。 温沐葵客气地回了个“谢谢”，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霍衍致像从前一样，对她的故作冷淡不以为意，“方便上去吗？” 温沐葵想也不想，“不方便。”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霍衍致还是跟她上楼了。 进了家门，霍衍致的第一句话是：“还有枕头吗？” 虽然房东配的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但温沐葵只买了一个枕头。 温沐葵没弄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但是嘴比心反应得更快，“没有了。” 霍衍致说：“也行。” 温沐葵花了五分钟琢磨了一下，这个“也行”是什么意思。 霍衍致为什么，俨然一副要在她家住下来的样子啊！ 可是以前她死乞白赖地想留霍衍致过夜，霍衍致都毫不留恋地穿好衣服转身就走。 温沐葵非常困惑地纠结了几分钟，才艰难地开口发问：“你……今天要住在这里？” 言谈间，霍衍致已经脱下了衬衫，半 | 裸着上身转过来，问她：“嗯，可以吗？” 那理直气壮的语气，甚至温沐葵让有一瞬间的短暂怀疑，这里到底是谁的家。 很快，她就被紧致结实的肌肉晃花了眼。 身材好，就可以一言不合来人家家里脱衣服吗？ 心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捋不清楚，温沐葵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现在就走吗？” “不走。”霍衍致倒是答得很干脆。 温沐葵倒吸一口气，直接被气笑了，“我还被你讹上了是吧？” 霍衍致没有陷在和温沐葵的纠缠里，转身往浴室走，“我去洗澡。” “喂！你等一下啊！”温沐葵跌跌撞撞地追着霍衍致跑，七拐八拐地撞到了好几样家具，终于在浴室门口拦下了他。 温沐葵两手一叉腰，堵在淋浴间门口，神情很是凶神恶煞，“你倒是说清楚，为什么突然要来我家过夜。” 霍衍致看了看她，反问道：“你说呢？” “难道是……”这句话说出口，实在太过自恋，温沐葵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因为我去相亲了？” 霍衍致低头看着她，笑了笑，并不接话。 “可是你并不知道我要去相亲，对吧？还是你知道我去相亲了，才决定来我家的？”温沐葵彻底混乱掉了，思维和话语一时间全都无逻辑可言。 霍衍致依旧笑而不答，只是那眼神盯得她后背发毛，仿佛她那点暧昧的小心事，就这么被他看了个透彻。 温沐葵从他的反应里看懂了。她不可能狠下心拒绝他，对这一点，霍衍致比谁都清楚。 “你，你先洗吧……”温沐葵从他肩下钻了过去，落荒而逃。 洗完澡，床上仅有的一个枕头，霍衍致当仁不让地睡了上去。 今晚温沐葵是存了心想找霍衍致的茬，恶狠狠地站在床边，“你占了枕头，我睡哪儿？” 话音刚落，温沐葵眼前一花，手腕被攥住，她被霍衍致一把拽了下去，锢在他的臂弯里。 “我抱你。”气声落在耳朵的细小茸毛上，温沐葵的半边身体都起了鸡皮疙瘩。 夜半三更的时分，黑灯瞎火的，成年男女紧贴着躺在一张床上，发生点什么，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直到被男人躯体的阴影所笼罩，温沐葵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想推开他，“我家没有那个。” 霍衍致俯身下来，亲昵地在她的脖子侧后方来回摩挲，“没关系。” 温沐葵心一沉，凉意四起。以她的记忆，霍衍致以前好像还没有渣到这个地步。 她自嘲地笑了笑，“要是怀孕了，难道你娶我啊？” 心里兜了一颗苦涩的酸橙，却把郁结心事当笑话说出来。 温沐葵很明白，霍衍致绝对不可能娶她。 不说霍家大概不会接受她这样一个没家世没背景没能耐的媳妇，单就霍衍致本人，也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承诺。 霍衍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嗤一声笑了出来，“嗯，怀孕了我娶你。” 温沐葵的表情在呆滞和震惊之间反复横跳，灵魂出窍，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被霍衍致戏弄的眼神看得招回了魂，才涨红了脸缓缓憋出一句，“不行，套还是要戴的……” 那句话的真假，还是不要去深究了。 “我什么也没想做。”霍衍致露出了个得逞的笑。 这下轮到温沐葵傻眼了。 霍衍致拍了拍温沐葵的脑袋瓜，从她身上翻了下去，“睡吧。” 温沐葵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霍衍致。” “嗯？” “你今天就是为了，来我家睡觉，睡一晚上？” “不然呢？” 温沐葵简直想捶床。 这句话她才想问啊！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大少爷放弃了昂贵舒适的家，非要来她这里挤二三十平的小公寓？ 是富贵人生过厌了，偶尔也想体验体验平民生活的酸甜苦辣咸吗？ 更重要的是，她的底线呢？她怎么能就这么同意了啊！ 看来空巢老人关怀中心是该开始收费了。 想到这儿，温沐葵刻意端出了公事公办的语气，“霍先生，我是要收房钱的。” 霍衍致换了个姿势，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明天请你吃早餐。” 温沐葵一翻身坐了起来，讶然地问道：“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吃早餐？” 霍衍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不禁让温沐葵开始思索，这半年到底是什么改造了他，他是彻底转性了吗？ 震撼不仅如此。 霍衍致说：“中餐，晚餐，at your service（听凭您的吩咐）。” 温沐葵愣得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第19章 人生中的 虽然说起来好像很奇怪，但这的的确确是温沐葵第一次见到大白天里的霍衍致。 清晨的阳光很是柔美，从餐厅全透明的玻璃天花板毫无遮掩地慷慨洒下，大棵大棵绿色阔叶植物，在餐桌四周萦绕出了绿野仙踪的氛围。 私密性上佳，也很新奇，一顿普普通通的brunch，吃出了在热带雨林里野营的气氛。 霍衍致给她点的brunch是一份夹了火腿芝士生菜的贝果，据说非常有名，得过各种大奖，一份能抵她好几天的午餐钱。 这份自闻名海内外的高级餐厅出产的贝果，坚硬如磐石，温沐葵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撕扯着，吃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贝果掉下去了，把餐厅故意做旧的水泥地砸出一个陨石坑。 和她全神贯注地进食过程相比，霍衍致的早饭吃得非常曲折，电话没完没了地打进来，邮件嗖嗖嗖很快就跳成了999+。 霍衍致没有回避她。 究其原因，有宠物的人，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也不会刻意避开自己养的猫猫狗狗。 虽然这时的温沐葵还没有看清这一点。 在霍衍致不间断接打电话的过程中，温沐葵知道了他昨天半夜来她家睡觉的原因。 霍衍致家的指纹门锁坏了，检修人员换了一拨又一拨，最终判定修不好了，只能直接整个锁更换掉。 而由于内置设备太过高级，整个江城都没有，要从国外临时调货，即便是出动了霍衍致的面子，运输和过海关仍旧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怎么说呢？原来霸道总裁也有钱办不到的事。 温沐葵承认，她的幸灾乐祸有一点卑劣。 是咬着硬面包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开始笑不出来的。 这么说，霍衍致突然的反常举动，原来不是因为她去相亲了啊…… 她已经被霍衍致锻炼出了异常强大的心脏，再是失落，心口发酸的程度好像也没多么强烈了。 甚至于，才没过去几分钟，温沐葵就自食其力地找出了一条自我安慰的好借口。 霍衍致不可能只有一个家，再不济还能去豪华酒店，或者去别的狐朋狗友家。 能选择来她略显局促的小出租屋，也算是妥协了一些什么的吧。 霍衍致对她吃了午餐吃晚餐的承诺，终究是没有兑现。 “突然有急事，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 原本就没有怎么报以期待的事，当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时，是不会感到特别失望的。 温沐葵洒脱地挥挥手，露出满口的小白牙，对霍衍致说：“白白。” 霍衍致走后，温沐葵把里面的菜都挑出来吃了，贝果留在了盘子里。 人人都有不适合吃的食物，哪怕勉强吞咽下去了，肚子并不会因此而产生幸福的饱足感，只会划拉得嗓子和胃一起发疼。 * 休息了一个礼拜，温沐葵正式跟着Ada进入星金投资上班了。 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在学习。 她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Ada比她好一点，算是叮当响的半吊子，每天在外面奔波找项目，让温沐葵想求助都见不到人。 其实别说温沐葵了，公司刚注册没几天，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在摸索过河的试验阶段，分工并不明确。 有一天贺纹趁午饭的时候，悄悄问过温沐葵，觉不觉得这家公司会开不下去。 温沐葵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不能说出来，她给贺纹转了好几封来自创业者的自荐邮件，鼓励贺纹，也是鼓舞自己，“BP通道刚收到的，新鲜出炉的商业计划书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吧。” * 对于霍衍致再一次的人间蒸发，温沐葵的心态是时时反复的。 大多数时候，是气闷加失望。 偶尔她也会想，世界这么大，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千奇百怪，说不定有一类情人是像霍衍致和她这样，就是每隔几个月才联系一次的。 宋文禹几乎天天都找她聊天，温沐葵再三委婉拒绝无果，不得不直白而认真地告诉他：她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宋文禹说没关系，他可以等。 温沐葵也没想明白，就当初在宋文禹家的一面之缘，怎么就能让宋文禹对她的感情深厚成这样。 温沐葵很坦诚地告诉宋文禹：“对不起，我对你没有产生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感情。” 宋文禹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你不用有负担，也不是一定要回应。” 温沐葵无奈且愧疚着，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件事。 她并不想伤害宋文禹的感情，但是觉得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狠下心，将宋文禹拉黑了。 温沐葵想，既然不可能，长痛不如短痛。 周末，郭亚和梁浩约温沐葵去家里吃火锅，她到了郭亚家，发现宋文禹也在。 温沐葵有些无奈，“亚亚……” 郭亚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指着电视柜旁的一个大黑圈，“你看！我刚斥巨资买的音箱，是不是很酷炫？” 知道郭亚是好心，温沐葵也没法怪她，微微叹了口气，顺着郭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深灰色的圆形面罩，支在三根木头腿上，是很酷炫，看得出来斥了巨资。 宋文禹非常及时地抓住了这个表现机会，摸出手机，“我来放首歌试试吧，连哪个蓝牙？” 梁浩走过去告诉他。 宋文禹放了一首温和舒缓的钢琴曲。 梁浩不禁嗤笑，“你放这个，根本享受不到低音炮的快乐。” 宋文禹笑着耸耸肩，不以为意。 很快，外卖小哥送来了煮火锅的食材，宋文禹又主动承接了洗菜的职务。 郭亚和温沐葵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沐葵，我听梁浩说了，其实宋文禹人挺好的，你要不试试……” 茶几上，宋文禹的手机一连进来了好几条微信，嗡嗡嗡震个不停。 梁浩没了耐心，扯着嗓子朝厨房吼了一句，“吵死了。宋文禹，你有好多消息！” “抱歉。”宋文禹从厨房走出来，戴上无线耳机，弯腰点了一下手机屏幕。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巨资音箱里钻了出来，“兄弟，你跟霍衍致那妞怎么样了？” “么样了……” “样了……” “了……” 声如洪钟，余音袅袅。 宋文禹浑身一震，再也端不住稳重文雅的样子，扑上前想点关闭。 已经来不及了，微信自动跳进了下一条，“你他妈别忙着草暖男人设了，赶紧的打听打听，那妞知不知道霍老二什么商业机……” 宋文禹直接长按关机键，屋内终于消了声。 剩下原地石化成雕塑的四个人。 一场彻头彻尾的黑色闹剧，以温沐葵帮忙补充了完了整句话作为结束。 温沐葵眨了眨眼睛，语气淡定，“机密？” 宋文禹慌张地往前跨了一步，急促地想解释些什么，“沐葵，我……” 温沐葵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宋先生，我想……”稍稍停顿了下，“你和你的朋友，可能对我和霍衍致的关系，存在一些误解。” 她站了起来，“我不知道霍氏什么商业机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告诉你。” 拿起包，“不过，你对霍氏集团超出寻常的热切关心，我一定会找机会帮你转达给霍衍致的。” 走到门口，换下拖鞋，“不用谢。” 宋文禹追到玄关，“沐葵……” 温沐葵推开门，最后对宋文禹下了论断，“你真的，太差劲了。” 下了楼，温沐葵给郭亚发了条微信。 温小葵：【不好意思亚亚，我们下次再约吧，我今天真的没什么心情了呜呜呜。】 “沐葵！沐葵！”郭亚从身后追了上来，话里话外很是自责，“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种人，不然绝对不会介绍给你的。对不起！” “你怎么下来啦？我给你发信息了。” 郭亚反手摸了摸口袋，哎呀一声，“没看见，手机没带下来。” 温沐葵摇摇头，狐疑地问：“宋文禹是怎么知道霍衍致的事的？” 郭亚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刚才问了，说是上回唐洁说漏了嘴告诉他的。” 刚说起唐洁，温沐葵的电话响了。 唐洁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赶紧打电话来向温沐葵道歉了，“沐葵，对不起，宋文禹上回问我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告诉他了，我没想到他会……” 温沐葵大度地笑着说：“算啦算啦，你们怎么都在跟我道歉，我又不是错过了什么金玉良缘，没关系的。”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惨烈收场。 * 回到家里，温沐葵把鞋一踹，整个人瘫进床里。 虽然安慰郭亚和唐洁说是没关系，其实温沐葵此刻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却又不知道应该怪谁。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哪个app都觉得没意思。 打开微信刷一刷朋友圈，霍衍致又参加了一个什么晚宴。 她又是将近三个月没有见过霍衍致了。 说来说去，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还是只能怪她自己吧。 谁让她要跟霍衍致搅合在一起。 温沐葵颓丧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站起来准备去洗澡，电话响了，显示来电人是“饲养员一号”。 是温妈妈。 温沐葵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接起电话，“喂，妈。” 饲养员一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小葵啊，你最近工作忙吗？周末有没有空？” 温沐葵心中疑惑，还是大喇喇地说：“这周末，没什么事。怎么啦？” “你婷婷表姐不是在江城谈了个男朋友嘛，你小姑姑这周末要去见一见男方，你小姑姑说，反正你也在江城，想让你跟着一道去……” 温沐葵笑不出来了。 小时候，这位姑姑每次来温沐葵家，从跨进门那一刻开始，就在喋喋不休的炫耀，从沙发挑剔到电视机，没有她们家的款式新潮，连温沐葵的玩具都不放过，说没有她们家婷婷的玩具益智。 这就是她为什么来江城这么多年，都没有跟婷婷表姐有过往来的原因。 温沐葵捏着嗓子跟饲养员一号撒娇，“不去可不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没事没事，你要是有事就算了，我跟你姑姑说一下就好。你平时工作忙，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温沐葵知道，在温爸爸温妈妈生活着那个小城市的人情社会里，她这样直白的拒绝，会让爸爸妈妈很尴尬很难做。 “算了妈，我去吧。”叹了口气，温沐葵妥协了。 周末，温沐葵和表姐一起去高铁站接了小姑姑。 婷婷表姐谈了个办公室恋爱，男方姓陈，温沐葵叫他陈哥，是个能说会道的男人。 一顿饭吃得小姑姑乐得合不拢嘴。 吃晚饭，陈哥借上洗手间的借口出去买单。 小姑姑眉眼之间止不住地得意，一腔激动无处发泄，逮住了拼命缩在角落试图最小化的温沐葵，“小葵现在找没找男朋友啊？” 温沐葵心如死灰。 完了，该来的，还是一样也躲不过。 第20章 霍衍致，我真的受够了。…… 温沐葵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小姑姑会一面吹嘘陈哥，一面靠贬低温沐葵，来获取心灵上的满足。 童年时痛苦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落在小姑姑眼里，就变成了没能成功找到男朋友的自卑。 喜上眉梢，小姑姑抚了抚鬓角，捏着嗓子咋呼开了，“诶哟，小葵你年纪也不小了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婷婷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你爸妈老说你工作忙，要我说啊，女孩子工作干得好不好都是次要的。你看，像我们婷婷，就知道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 唾沫在空气中呈喷射状横飞。 温沐葵强行忍住了想要捂住耳朵的手，清了清嗓子，说：“我有男朋友了。” 小姑姑一愣，很快眉毛又是一挑，“做什么的啊？没有我们小陈工资高吧？我们小陈在公司里可是经理呢。” 从她的角度来看，既然温沐葵的爸妈没提过，肯定是男孩子拿不出手，不然要换做是她，肯定早就嚷嚷得整个家族的人都知道了。 小姑姑越想越得意，声调扬得几乎飞起来，“小葵，别不好意思，年轻人嘛，条件差一点也没什么大关系的。要不问问我们小陈，能不能帮忙介绍在公司里找个职位，我们小陈是经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温沐葵眼皮和耳根子一道抽搐得厉害，听着听着，就快要不认识“经理”这两个字了。 她往婷婷表姐的方向瞥了一眼，表姐早已望着天花板神游天外。 从小就是这样，表姐不会和小姑姑一起通过拉踩别人来获得快乐，也不会出声干涉。 婷婷表姐在发呆，陈哥买单久久不归，没人能帮她，她只能自救。 小姑姑对温沐葵的走神很不满，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小葵，姑姑问你话呢，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自己开公司的。” “哟，有钱人啊？” 温沐葵低下头，试图把茶杯里飘到边沿的菊花吹回杯子中心去，敷衍了一句“还行吧。” 她本以为小姑姑拉踩失败，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好像开启了小姑姑的另一个开关。 小姑姑眼睛当即亮得惊人，“开的什么公司啊？” …… 温沐葵一噎。 她答不上来。 包间内保持了短暂的沉默。 “家里几口人？” …… 温沐葵持续的沉默没有阻挡住小姑姑继续穷追不舍的决心，“家住哪里？” …… 这时，温沐葵才悲哀地发现，关于霍衍致的一切，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在桌子底下打开手机，点开搜索引擎，搜索【霍衍致】。 大多数问题，网上都有答案。 勉强算是应付过去了小姑姑的无限死亡连环追问。 温沐葵难免有些震惊，认识一年多了，她对霍衍致的了解，还没有搜索百科来得多。 椅子拖过地面，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 小姑姑拉了把椅子，热切地坐到温沐葵面前，“小葵，你男朋友他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年纪差不多大的兄弟啊？改天叫上婷婷，一起出来聚一聚嘛，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起去……” 温沐葵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鄙夷的心思没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姑姑做作的套近乎。 直到小姑姑强行把温沐葵的手从茶杯上扯了下来捏在手里，问她：“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很有钱的话，我们说不定也听说过的？” 温沐葵突然非常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她不能提到霍衍致的名字，否则以小姑姑的性格，下高铁的第一秒就要拿着大喇叭在他们那个小城里嚷开了。 以她和霍衍致的关系，她实在没法对温爸爸温妈妈交代。 就在她火烧屁股的时候，余光瞧见包间门把手往右旋了九十度。 温沐葵仿佛看到了救星，望向包间门的眼神中饱含着喜悦，“陈哥，你回来啦！” 小姑姑不甘心地往门边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声。 * 终于把小姑姑送到婷婷表姐家安顿下来，温沐葵整个人都快散了架。 回家的出租车上，温沐葵回复了两封工作邮件，兴致还算不错地刷了一会儿微博新鲜事。 在家上楼下的花园里接了来自温妈妈的电话，语气轻快活泼。 找钥匙开门的时候，郭亚给她分享了一个明星八卦，某个当红小花和某著名导演被拍到同游海岛，温沐葵还很有闲情逸致笑骂着谴责了一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回到家里，关上门，喧嚣刹那间被隔绝在门外。 按下房间顶灯的开关，“刺啦”一声，灯光刺眼地闪了几闪，又重新归于黑暗。 今夜无月无星，面前是漆黑一片的家，和没有人气的死寂。 温沐葵怔仲了一下。 就像是毫无来由的，她的心理防线突然崩溃了。 疲惫至极。 手一松，包落在地上。顺着墙面滑下去，温沐葵抱着膝盖，溃不成声。 这一段感情，她实在太卑微了。 平凡的女孩，突然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的，高高在上的男人。 电视剧中灰姑娘和霸道总裁的童话故事，让无数个像温沐葵一样的姑娘脑子里充满了粉红泡沫粉饰的想入非非。 她用近乎崇拜的眼神去看待霍衍致，一开始就把俩人的关系放在了不平等的位置上。 回想起过去一年，记忆里全是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心甘情愿的委曲求全。 如果不是和霍衍致扯在一起，她可能早就找到了男朋友，知根知底的男朋友。 或许能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相亲对象，如果没有霍衍致，像宋文禹那样对她别有所图的人也不会存在。 她的男朋友会和她说早安晚安，会及时回复她的每一条留言，会无保留地带她进入他的世界，会和她计划可能的将来。 至少当她问“你想我了吗”的时候，能得到一句肯定的“想。” 总归不像现在这样，连对方还会不会再一次出现都不确定，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不敢告诉同事，分不清自己到底恋爱还是单身，一切都是一团糟。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温沐葵躺在玄关睡着了。 她是被手机震醒的。 迷迷糊糊醒来，脊背僵硬得一动就咔啦作响，接触地板的皮肤凉意透骨。 喉咙发干，眼睛浮肿睁不开，挣扎着按亮手机。 霍衍致给她发了一个地图定位。 霍衍致：【过来。】 温沐葵握住手机，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发了几分钟的呆。 她给霍衍致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霍衍致的语气稍显不耐，“出门了？” 温沐葵没有想到，对霍衍致，她竟然也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 对着电话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发泄。 “你今天心血来潮找我，下一次呢？打算多久以后再出现？半年？一年？或者永远消失？” 电话那头的霍衍致显然有些惊讶，沉默了几秒，“你怎么了？” 温沐葵对他的话根本不加理睬，自顾自地一股脑往下说：“我找你的时候呢？十次里有七八次，你都不会回复。” 温沐葵已经做好了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压根不考虑霍衍致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感觉，她冷笑一声，“你都是挑自己感兴趣的消息回是吧？” 霍衍致平静的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克制，“温沐葵，你……” “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不会告诉我。我不知道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不认识你的朋友，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你从来都没有允许我进入过你的世界。” 温沐葵由衷地觉得，不说翻身做主，至少不用畏畏缩缩的感觉真好。 “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略显颤抖的脆弱声线里，包裹着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霍衍致，我真的受够了。” 情绪宣泄完毕，温沐葵挂掉电话，然后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手机。 本以为要花上几年几个月才能缓过来情绪，没想到手机一扔，心里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像是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太久，重新冲出水面，充足的氧气霎时充盈了肺，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享受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温沐葵一路哼着歌进浴室，久违地泡了一个葡萄柚味的泡泡浴。 洗完澡出来，她踩着凳子换好了灯泡，房间亮如白昼。 温沐葵很满意。 关灯，睡觉。 接连睡了两觉，生物钟的影响力混乱了些许，温沐葵五点半就醒了。 现代人脱离了手机就无法生存，温沐葵也不例外，她东翻翻西看看，终于在鞋柜底下找到了昨天随手一扔的手机。 霍衍致后来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发过任何信息。 挺好的，温沐葵心想：就这样吧，就这样断了联系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他当他的霸道总裁，她过她的平凡人生。 不对，没准过几年，她也会成为另一个霸道总裁呢。 温沐葵放下手机，刚想转身去刷牙。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霍衍致：【早班飞机，去涌城。】 温沐葵顿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在温沐葵愣神的档口，一条语音进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点开了。 才早上五点半，霍衍致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倦怠，温润平和的低沉嗓音有种娓娓道来的意味，“去看一下方安贵在涌城在建的别墅区。” 那可是方安贵啊！哪怕是富豪云集的江城，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富豪了。前几天温沐葵还看到新闻说他又捐了多少钱做善事。 温沐葵还在回忆电视上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抬着一个写了捐款数额，首数字后面跟着一串零的KT板，对着摄像头笑得大富大贵。 霍衍致的下一条语音来了，“方安贵最近资金周转有点问题，想把抵债的度假别墅区做成买卖的形式，传出去比较好听。” 不会吧？都资不抵债了，还捐什么款逞什么能啊？ 温沐葵迅速拿起手机，问题输入完毕，正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及时刹住了车。 这种事情告诉她干嘛？谁想要知道啊。 随随便便说几句行踪，以为这样就可以翻篇了吗？ 讶然的神色渐渐收起，温沐葵倔强地放下了手机。 等她洗漱完毕，看见霍衍致发过来一张照片，有点糊，就是随手一拍。 背景是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圆桌上放了一个十分朴素的肉蛋三明治，还有三个空掉的咖啡杯。 心底柔软的地方酸了一酸。 他这种工作强度，怎么可能不累呢？ 温沐葵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删掉了对话框。 既然做好了决定，她是不会再回复了。 第21章 老师自己从天上来 “干杯——” 热腾腾的九宫格火锅上方，四个正往外溢着啤酒花的马克杯乒铃乓啷地碰撞在一起。 一枝花边笑边扭，花枝乱颤，“恭喜恭喜，一年过CPA全科，妹妹，我对你就两个字，瑞思拜。” 温沐葵谦虚地抿唇笑了笑，“没有没有，明年还有一门综合呢。”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温沐葵按了指纹，霍衍致的微信对话框跳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郭亚就已经大呼小叫地拍起了桌子，“天哪沐葵，是我已经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吗？霍衍致在向你汇报行踪？什么情况？你农奴翻身做主了？” “不是，我……”温沐葵刚想张口解释，郭亚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惊呼起来，“我去，你都不回的啊？沐葵，你可真是太酷了，你是女子汉，真给我们女人长脸！” 温沐葵三言两语的，简要概括了一下她和霍衍致的现状。 听说是温沐葵发火，霍衍致妥协，桌上其余三人均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枝花悬空虚虚地鼓了鼓掌，“嚯，妹妹，你面子真够大啊，那你比陈榆的待遇强多了。” 温沐葵叼着一口白菜困惑地抬起头，“花哥，陈榆是谁？” 大葡萄冷冷扔给一枝花一个眼刀子，胳膊肘往他腰窝里毫不留情地杵了一肘子。 一枝花惨叫着捂住腰，讪讪冲温沐葵笑，“就那什么……你家霸总的前女友。” 既然说开了，一枝花索性也不遮掩了，拿出手机搜索陈榆，递给温沐葵看，“就你也知道的那个，在你之前霍衍致的前女友，俩月没联系的那个。这么多年，霍衍致承认过的女朋友也只有她了。” 温沐葵纠结了十秒钟，才下定决心把视线往手机屏幕挪过去。 陈榆，房地产大亨陈让的独生女，本人是一家私人美术馆馆长。美术馆首页挂了照片，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上流社会的气息，烈焰红唇，微微扬起的眉宇间尽是高傲和自信。 美丽而骄纵的公主，就差没把“我有钱”三个字贴在脸上了。 温沐葵因照片中那张扬明艳的美而目眩，一边安慰自己“跟我没关系”，一边无所适从地把手机还给一枝花。 一枝花顺手接过手机，讲故事讲得眉飞色舞，“怎么说，也不算是联姻对象吧，就是家里长辈有意介绍的。然后沐葵你们家霸总……” 温沐葵尴尬万分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一枝花的手舞足蹈，“咳，花哥，那什么……不是我家的。” “哦，行吧。反正公子哥儿和富姐儿确认了恋爱关系，是真情还是假意就不知道了，然后霍衍致就两个多月没搭理陈榆……” 温沐葵目光专注地盯着蘸料碗的碗底，心不在焉地啃着一片接一片的生白菜帮子，嚼得一侧咬肌发酸。 “然后啊，大小姐从来没受过这种冷遇，一气之下扮了回高冷，没回霍衍致的消息……” 大葡萄对一枝花言之凿凿的模样很不屑，“嘁，你怎么说的，就跟趴人家桌子底下听到的一样。” 一枝花闻言白眼乱翻，“你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也得信任我对八卦基本的尊重好吗？” 郭亚哎哎两声，兴致勃勃地挥了挥手，“花儿，接着说接着说，没回消息，然后呢？” “像陈榆那种大小姐，作一作，都是想等男人来哄嘛。谁知道霍衍致连长辈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就单方面宣布分手。” 温沐葵想起了她和霍衍致第一次单独相处，是那个时候的事吧。 旋即，黑暗中，那张地台床上发生的种种，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 温沐葵用手掌当扇子，在脸颊边扇了扇风。 坐在方桌对面的一枝花因为有了听众，感情饱满得跟说评书一样，“我听说啊，陈馆长到现在都没走出来，时不时去霍氏楼下堵人，那个苦苦挽留啊，泪洒当场都不止一次两次了。” 大葡萄冷笑两声，“怎么跟琼瑶剧一样，你这故事可信度有百分之五十吗？” 一枝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即伸出右手发起了毒誓，“我不知道搜集了多少个版本，才最终拼凑出了这个完整的故事，绝对保真。要是有哪一点和现实有出入，就让我老花再也找不到八块腹肌的男人！” 大葡萄哈哈大笑，“花哥，倒是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沐葵，你说是吧？” 温沐葵目光恍惚了几下，低头“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 霍衍致虽然没有正式向她道歉，但是，相似的情形下，霍衍致还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求和，是不是证明她对霍衍致来说，比联姻的陈榆……还要更重要？ 算了，不能多想，一旦往深里想了，就容易脑补太多，然后妥协。 温沐葵咬了咬牙，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 快到下班时间，温沐葵拿着一叠资料从Ada办公室出来，资料往桌上随意地一扔，随即垂头丧气地趴在办公桌上。 她隔壁的工位上，是同样生无可恋趴在桌上的贺纹，贺纹说：“我递上去的项目，Ada姐一个也没看上。” 温沐葵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其实我也只成功过一次……” 那个侥幸被Ada留下的案子，现在还在Ada的办公桌上积灰，出手之日遥遥无期，浮盈就更别想了，温沐葵觉得她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了。 “啊？”秦业嗖一下凑了过来，“原来你们都是啊？我还以为只有我太蠢，get不到Ada姐的心意。” 仨人面面相觑，扼腕叹息。 贺纹绝望地以头捶桌，“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干这一行，我完了。” 秦业也好不到哪儿去，颓丧道：“沐葵，你不用担心，你有CPA全科，还是CFA二级，哦对，你FRM也有吧，你出去随便找找，工作就能有的。我就不行了，很快就要回家吃自己了……” 温沐葵也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是被开除了，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自己那一点存款，还能够支撑她活多久。 对这几个从老东家跟着过来的年轻孩子，Ada给予了极大的放任和自由，随他们自己去摸爬滚打，绝不开口骂人。 相对的，Ada实在太忙了，也分不出心思来教他们。 当初，Ada男朋友的朋友，也就是现在星金资本的老大，带着整个团队出走，自立门户。 于是整个公司，除了温沐葵他们几个，其他的人都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小团体，小团体内部当然也有隔阂，但是对外时总是一致的。 Ada安排了一个姓马的高级经理带教温沐葵他们，马经理使唤起他们仨人可不手软，天天让他们打印装订，动不动让他们出外勤跑腿，总归不让他们接触行政以外的工作。 三个刚毕业没几年的普通孩子，谁都没有资源，募资没有渠道，找项目也就局限在公司的BP通道上。 思索再三，贺纹决定了，“再这样下去，我还是申请调职去当秘书吧，这方面我很有工作经验了。” 温沐葵和秦业一起为贺纹的果敢鼓掌。 相对于勇于调整职业发展方向的贺纹，温沐葵还是想在投资这一行扑腾扑腾。 以前是她想得太天真了，以为知道一些法律知识和财务知识，有证傍身，就能在金融圈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 现在她的困难在于，空有一腔热情，却师从无门。 憋屈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可以下班了。 这就是没有项目可做的投资公司职员，悲惨的职业生涯。 想加班都找不到地方加。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霍衍致：【刚到江城，晚上一起吃个饭？】 温沐葵没打算回。 霍衍致接着发了条语音过来，“我明天早上出发去G国，一个烂尾楼盘，地块还行，有个朋友接盘下来，太大了吞不下，想找人分……” 温沐葵听着听着心思就飘了，有钱人的生活，果然就离不开房子了，每天不是在修房子，就是在买别人修的房子。 感慨一下也就完了，饭还是别吃了，见了面，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情绪。 刚想把手机塞回包里，手指在背包边缘忽然停住。 灵光一闪。 等一下！ 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师自己从天上来？ 投资界的大佬，还能有谁比得上霍家？ 霍衍致不光个人投资经验丰富，名下还有家以快准狠的名声享誉行业的衍海资本。 是再好不过的学习对象了吧。 温沐葵脸色有点点奇怪的，有点点复杂的，重新拿起了手机。 一上来就拜师好像意图不轨得太过明显，她决定先在别的话题上寒暄两句。 温小葵：【烂尾楼盘你也会接吗？】 霍衍致很快回了条语音，“不一定，债权结构有点复杂，G国政| 府想引进联合开发建设，明天去看看政策再说。” “吃饭吗？” 温沐葵居心叵测地说了个好。 她迅速坐回桌前，把最近她认为还不错的项目翻找出来，整理了一下她自己做的初步行研。 霍衍致可能没有想到，接近他的女人中，有人图他的钱，有人图他的颜，居然还有人，是觊觎他的投资知识。 温沐葵觉得，她好像变坏了。 第22章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下了一整天的雨停了，太阳赶在落山前冒了头，在地上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水塘里照出七彩的光晕。 温沐葵补了个妆，抱着几本资料拉开车门，生怕霍衍致问她这些是什么。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拜师。 霍衍致余光无所谓地瞥了一眼，没发问。 暂时躲过一劫，她短暂地舒了口气。 车辆开动，霍衍致一手搭着方向盘，“说吧。” 温沐葵的心又提了起来，“嗯？什么？” “你在生气，不是有求于我，今天不会答应出来。”霍衍致气定神闲地抬起眼，“需要我做什么？” 温沐葵非常气馁。 她在霍衍致面前，完全就是一张被看透了的白纸，一举一动，她以为藏得够深，其实早八百年就被他看穿了意图。 “这个。”她悻悻地把怀里的东西往前一推。 只分心看到一个封面，霍衍致就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让我帮你看项目？” 这个画风……确实是很清纯不做作了。 温沐葵瞪了他一眼，胡乱地用手遮了遮，“先说好，要是有好案子，你不要截胡啊。” 她看见霍衍致笑了，和之前半是认真半是逗趣的笑容不同，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货真价实的嘲笑。 温沐葵狠狠地“嘁”了一声。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霍衍致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认错方的身份了，往副驾座上气鼓鼓的一团瞥了一眼，问：“你投资的目的是什么？” 老师，这题她会！温沐葵信心十足地搬出了教课书上的答案，“给予创新构思风险资金，供其……” 霍衍致摆摆手打断了她高屋建瓴且假大空的官话，“企业成长是管理层要考虑的事。” 温沐葵愕然，“啊？” “你的目的是退出。” 俗称赚钱。 “募资，烧钱，IPO，密集PR，再投下一轮，不就这么回事。” 真是俗不可耐！ 给温沐葵气得够呛，一顿日料的时间都没搭理他。 霍衍致仿佛早就料到她会甩脸色，没有选包厢，坐在料理台旁边，一口流利的日语，笃悠悠的，和主厨聊得宾主尽欢。 把温沐葵晾在一旁，根本没有向她示好求和的意图。 温沐葵更气愤了，一脑袋头毛都快要炸开了。 吃完饭，回到车里，霍衍致像是终于想起了温沐葵的诉求，从厚厚的资料里随手抽了几张出来，“这几家，约出来谈一下。”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个人的那一点小爱小恨都压不过她的求知若渴。温沐葵迅速回顾了一下投资流程，“不应该先过了内部初审才和创业者会谈吗？” “怎么决定？靠这些？”霍衍致抖了抖手上的纸，拉扯着一侧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的目的到底是找到合适的项目，还是完成调研报告？” 温沐葵无言以对。 霍衍致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你面对的不是每天要经受监管机构和大量社会投资者监督的成熟企业，投初创项目就是投人。人行不行，坐下来面对面谈一次就知道，出身、学历、工作经历、性格、人脉，顶多再问几句商业逻辑，一个小时就能解决，比这几张不知道从哪个三无小作坊搞出来的破纸有意义多了。” 温沐葵默默地垂下头，把她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破纸”往身后藏了藏。 按亮了车顶灯，霍衍致捋了捋手上的几个项目，修长的手指捻住第一张纸，“这家尽量争取表决权。” 温沐葵怔了怔，“你说董事会？” 她一直以为投后服务都是说着好听而已的，“可是……真要出人去参与经营管理，费时费力……” “架构太乱，财务薄弱。” 温沐葵觉得霍衍致的话里是留了余地的，没有说得太直白太惨烈。 “但你渠道有限，找不到优质项目，这个……先试试看吧。” “你们负责重新招聘，把人都换掉。” 温沐葵诺诺地点头。 突然觉得，他这种杀伐果断指点江山的冷淡模样，真是令人有些着迷。 翻过下一页，转到下一个项目，霍衍致皱起了眉头，“健身连锁……问他愿不愿意转变核心业务。” 温沐葵认认真真地拿笔记了下来，“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不投了对吧？” “投。”霍衍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略略加重的，再一次重复了他的投资理念，“是投人，不是投项目。” 温沐葵略迟疑地问：“可是，这不是明摆着亏钱的吗……” 整个传统健身行业都迈入“中年危机”的阶段了，没有多少投资人愿意往这个赛道砸钱了。 霍衍致半玩笑半认真地挑了挑眉，“等他下回创业的时候，用这件事打感情牌，让他把投资额度给你。” 温沐葵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说笑。 霍衍致收回视线，看到最后一页，是一家精细设备制造的人工智能企业。 手指在纸上点了点，“这个还可以，就是烧钱。” 这也是温沐葵最看好的一家，她眼睛一亮，顿时像小鸟一样雀跃起来，小腿激动地蹬了几下，“对吧？这个案子很棒吧？换了你，你也会投的，对不对？” “我不会。” 温沐葵被钉在当场，愣愣地吐了个“啊？” 霍衍致端着礼貌性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标的太小了。” 温沐葵哑然失语。 只能承认，对霍衍致来说，确实是这样。温沐葵拿出来的这几个项目，全都加一起大概也不够他看的。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不只是一两条马里亚纳大海沟。温沐葵双臂抱着资料，垂头丧气地望着中控台发呆。 车门落了锁，霍衍致并没有立即发动汽车，而是望着前方的人工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倦意的沙哑，“有点累。” 温沐葵一把捂住正在自我软化中的心脏，嘴上不甚在意地随口接道：“昨晚没睡好吗？” “我已经两天没睡了，明天早班飞机，但还是花了一晚上，帮你看这些……”霍衍致睨了一眼温沐葵环里抱着的一大摞纸，咽下了后半句话。 温沐葵感受到了霍衍致对这些小案子无声的蔑视。 霍衍致抢下那一大坨纸，转身放到后座上，再回身，直直地盯着温沐葵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道眼光委实太烫人，温沐葵差点卡壳说不出话，别扭地转开了视线，才勉强顺着他问出了声“为什么？” 霍衍致垂眼看着她，反问：“你说呢？” 温沐葵慌乱地往后缩了缩肩。 为……为什么呢？ 心下觉得要遭，心理防线快要承受不住了，温沐葵心惊胆战，移开视线，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飞机上也没睡吗？” 飞行旅途中气压低，脑部缺氧，光线昏暗，还有深深浅浅的机舱白噪音，最适合一觉睡完全程。 她每回都带好U型枕和眼罩耳塞，从上飞机睡到吃饭，吃完饭再睡到下飞机。 “没，事太多。”霍衍致按下座椅前后调节按钮，驾驶座的座椅慢慢向后移动。 他的声音缓缓的，像催眠，“我每天下班，都不能做完了事再走，工作没完没了，我都是觉得实在不行了，再不走就要猝死了，两眼一闭直接拔电脑电源。”说完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底下的员工都没我社畜。” 温沐葵为了逃避那两道逐渐灼热的视线，眼睛乱瞟，嘴里不过脑地胡言乱语，“你应该多雇点人。” 说完才意识到是一句废话，霍氏集团那乌央乌央的员工，还能怎么多？ 还没等她想出一句补救的话来，就听见霍衍致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Boom—— 温沐葵的手霎时攥紧了皮座椅的边缘，心咯噔一跳，纵身越下悬崖，车内空气密度骤降，肺部感觉有些窒息。 霍衍致取下眼镜，放在中控台上，朝温沐葵转过头，招招手说：“过来。” 皎洁的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随着波涛碎成了闪动的银浪。温沐葵内心的坚定渐渐开始游移，那双眼睛，真的太漂亮了。 她忽然有些坏心的庆幸，幸好平时都藏在眼镜后面，只有她能看见。 其实是不是只有她，温沐葵自己也不敢确定。 她憋着最后一股劲，倔强地朝窗外一扭头，“不，我不过去！” 可惜没有得逞。 霍衍致没有在说服她这件事上下太多嘴皮子功夫，直接探出上半身，把她像抱猫一样抱了过去。 突然悬空的失重感让温沐葵不得不环住了他的脖子。 “收点学费。”霍衍致嘴角微微挑起，头埋在她的颈侧蹭了蹭。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温沐葵拒绝的底气并不十分强硬，“不行……你放开我……” 推搡的动作就像偶像剧里的做作女主角，导致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难堪。 “以后你找我，我都会回复，出差会告诉你，也会带你去见我的朋友。” 这样的承诺，竟然出自霍衍致之口，确实令人出乎意料，令人防不胜防。 温沐葵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喘气。” 霍衍致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上次说的，我都答应，所以不要再生气了，可以吗？” 妈啊，好像完蛋了…… “那……那就，只能，抱一下哦。”温沐葵瘪着嘴，很没有骨气地嘟囔着。 感受到身上僵硬的人逐渐软和下来，霍衍致好像在她耳边轻轻嗤笑了一声。 突然，温沐葵感觉到两腿被他的膝盖抵住，往两侧轻轻一顶。 她一下就跌坐在了霍衍致的腿上，两腿分跨在他的大腿旁。 大手环在腰际，往身前重重一带。 温沐葵扑到他的胸前，蹭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很戳。 她抵住他的衣襟，面色慌张地想往后退，“今天不行！我还在生气，我不同意！” “行。” 一只手按住那颗不安分乱动的后脑勺，轻轻往前一推。 霍衍致如疾风骤雨的吻了上来。 第23章 我要……怎么介绍你？…… 温沐葵在霍衍致的腿上坐了很久。 霍衍致揽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肩上挪蹭，惹得她连连从喉咙深处发出些奇异的音调。 车内许久没有人说话，霍衍致笑着问她：“和我待在一起，很无聊吧？” “不会不会。”温沐葵连忙摆手说不。 谁有资格嫌霍衍致无趣啊？他所熟稔的那些兴趣爱好，怕是比一百个温沐葵的加起来都要多。 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一会儿帆船一会儿滑雪一会儿深潜的，听得她目瞪口呆的时候还少吗。 “每天要说的话太多了。”霍衍致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顿了顿，“至少在你面前，我能不必费心，接下来要说什么。” 温沐葵的脸在发烫。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花言巧语培训班？霍衍致肯定是那里的优秀毕业生。 她自己忸怩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似是赌气地说：“可是我每次在你面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以她的想法，照霍衍致那种人精，不可能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可霍衍致偏偏一本正经地问了，“为什么？” “因为我……” 温沐葵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猛地收住话音。 还能因为什么呢？ 因为喜欢，因为仰视，所以战战兢兢，所以如履薄冰。 可不知怎么的，她并不想在霍衍致面前剖白她的心意。 至少不愿意坦诚在霍衍致之前。 霍衍致似乎还较上真了，微微眯了眯眼，收紧了手臂的力道，伴随着鼻尖轻微的摩挲，鼻音在她耳畔低语，“嗯？为什么？” 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毛直竖，舒畅和战栗的复杂感觉在两块肩胛骨的中央搅裹在一起，难分难舍。 温沐葵难以抑制地向后仰起头，腰背处，有微凉的指尖顺着脊柱，若即若离地反滑上去，那样撩 | 拨的动作太过熟练高效，眼前变得朦朦胧胧，她不禁在迷沌中呢喃出声，“因为我喜……” “欢你”两个字没说出去。 因为霍衍致忽然放开了手。 “很晚了，送你回家。” 温沐葵呆在原地，迟迟地“啊”了一声。 霍衍致把她放回副驾座上。 “啊？”温沐葵直勾勾地盯着挡风玻璃，又不可置信地啊了一次。 霍衍致头稍偏了个弧度，神情故意欲言又止，“那去酒店？” “不去！” 温沐葵气得捶了一把座椅。 “噗嗤。”霍衍致笑出了声，“好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乖。” 说完像哄小孩子一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温沐葵心情很复杂，在高兴和不高兴之中反复横跳，想生气却气不起来。 大概是病得不清了。 城市夜晚的光影从车沿飞速掠过，温沐葵靠在车窗上想。 * 这一觉，温沐葵睡得很沉。 她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唤醒的。 伸手拉开窗帘，朝东的窗外，晨光一瞬间晃的她眼睛都要瞎了。 懒懒地伸个懒腰，心情极好。 看看床头柜上的手机，温沐葵有些犹豫。 霍衍致说，以后她的信息，他都会回复。是说真的吗？ 温沐葵趴在床边想了想，踟蹰了一下，还是朝手机伸出了试探的爪爪。 温小葵：【你出发了吗？】 点击发送。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温沐葵很想砸手机，臭骂霍衍致这个大骗子。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幸好，霍衍致没让她气愤太久，在她疯狂踢胳膊踹腿之前回了消息。 霍衍致：【出发了。】 霍衍致：【图片】 霍衍致发了张照片过来，大概是他的家。 温沐葵盯着手机的眼神非常狰狞。 她觉得别墅两个字，是不足以形容那栋宅子的。 缓缓放下手机，慢慢顺着床头躺下，温沐葵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叹：原来，现实中，那种房子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简洁利落的线条包裹着大片大片的玻璃幕墙，极简主义的美感被衬托得淋漓尽致，外观流畅得极具设计感，中和了灰白色彩的硬朗。 那不像一个家，简直像一座博物馆。 纵使温沐葵没什么艺术细胞，也能从这简简单单一张照片里看出，修这栋房子用的材料不是水泥，而是妥妥的，一张一张，实打实的钱。 鼻子凑砸手机上闻一闻，还能闻到浓浓的，金钱的味道。 恍惚中，温沐葵没有克制住自己澎湃的心虚，很没见识地直接把心底最直观的感受发了出去。 温小葵：【这是你家？！】 霍衍致：【是啊。】 霍衍致：【图片】 照片换了个角度，应该是车从车库开出去了一点点距离，这一张远景，还照出了他家的庭院。 是市区里看不见的蓝天白云，这个，温沐葵暂且可以不提。 但是—— 虽然是冬天，霍衍致家的庭院依然郁郁葱葱，草坪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妖异品种，在陡峭的寒风中依旧绿得生机盎然，郁郁葱葱的，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或者说，跃过了照片的尽头。 那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庭院。 “啊……”温沐葵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喟叹。 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晃了几下，然后无声地咽了口唾沫。 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感叹完资本的力量，她在心里小小的欢欣了一会儿。 霍衍致果然如承诺的那样，开始有意识地带她进入他的世界了呢。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分享他家吧？ 脸上挂上了傻乎乎的微笑，温沐葵从床上一跃而起，今天要去向Ada提那几个项目啦！ 她干劲十足。 起床！上班！ * 霍衍致让温沐葵投的那几个项目，她把人约来公司谈过几回，觉得都可以试一试。 接下来就是说服Ada了。 温沐葵在Ada面前，把霍衍致的原话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Ada听完神色有些怔然，看向温沐葵的脸色略略复杂，“你和我不是一个路数的。” 温沐葵一时有些忐忑，品不出这句话里的褒贬意。 “东西你放下吧，我考虑一下。”Ada说完就让她出去了。 Ada的反应，不甚积极，这让温沐葵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又过了几天，Ada告诉温沐葵，正巧赶上年前，公司刚收回几笔钱，想找地方花，温沐葵提的那几个案子，最后都过了。 “尽调我给你组个团队，让马经理带着你们先……算了，我也去吧。” 直到Ada说完这句话，温沐葵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除了打印跑腿订餐，她终于能参与项目了！ “多谢A总！”温沐葵激动得语无伦次，简直忍不住要向Ada鞠躬了。 Ada嗤一声笑了出来，“A总……这是什么阴间叫法。” 温沐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 温沐葵第一次参与尽职调查的地方，在一个远离世俗尘嚣的工厂。离江城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下了高铁再打车，却要开将近一个半小时。 住的是快捷酒店的无窗房，她和贺纹一间，推开门，浓郁的烟臭味呛得人直咳嗽。 但是温沐葵依旧觉得很快乐。 她兴奋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半夜坐起来给霍衍致发信息。 温小葵：【做尽调的时候，你最看重哪些方面啊？】 身处大洋彼岸的霍衍致回得很快。 霍衍致：【做尽调？我？】 长夜漫漫，温沐葵那颗火热火热的心，瞬间就拔凉拔凉的了。 是了，有哪家LP这么热情，亲自下场做尽调的。 搬砖的还不是他们这些金融民工。 她刚在心酸的边缘晃了晃腿，霍衍致的下一条消息就进来了。 霍衍致：【遇到了什么问题？】 心情再度起飞，温沐葵快要憋不住眼角的笑意了，略带促狭地飞快打了一行字。 温小葵：【问题可大啦，资金长腿跑啦！找你给我做LP，你干不干？】 手机重归沉寂，霍衍致没有再回了。 温沐葵在身侧隐隐捏了捏拳头，这男人真现实！ 玩了一会儿手机自带的小游戏，困意终于袭来，温沐葵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在过硬的床垫上边震动边乱窜。 是霍衍致打了电话过来。 睡得还不太熟的温沐葵一下就惊醒了，看了看旁边睡得很沉的贺纹，她赶紧爬起来，披了件大衣，握着手机到走廊上接电话。 走廊陈旧的装修散发着一股腐朽味，混杂着烟味和灰尘的味道，难闻至极。 空调不知是没开还是坏了，冷得像冰窖。 透过积灰灯罩的灯光本就不算明亮，再隔了空气中层层叠叠的飞尘，显得更为暗沉。 温沐葵掩住口鼻，跺了跺脚取暖，一面接通电话，“喂？我不要你给我砸钱，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 和她刚睡醒的迷糊嗓音不同，霍衍致的声音清醒异常，“什么时候回江城？” 温沐葵睡眼惺忪地想了想，“暂时预计是周五。” “我去接你。” 温沐葵彻底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可是，我的同事也在……” “所以？” 霍衍致的语气十分笃定，没有丝毫的疑虑，这不免让温沐葵觉得，他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的。 温沐葵迟疑了一下，“要是我的同事见到你接我，也没关系的吗？” 她的同事，做投资的，认得霍衍致那张脸的几率，应该有百分之百吧。 “没关系。”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咚—— 这是温沐葵心跳击在胸前的声音。 这难道，就是爱情吗？ 现在是不是挑明的时机，她也不太清楚。 温沐葵想了很久，捏着手机的手指冻得冰凉，她才鼓足勇气问出了口。 “那我要……怎么介绍你？” 给老板鞠躬~ 第24章 她真的很像个大傻瓜 紧张，隐隐的期待，和铺天盖地的不安。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话说出口的瞬间，居然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认真了起来。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温沐葵心往下沉了一半，“喂？你还在吗？” 隔了几秒，霍衍致才开口，“也不是一定要特意介绍吧。”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灰意冷，温沐葵慌忙的解释更像是给自己听的，“没有，我也不是非要介绍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问起来……” 说到一半，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叫他。 霍衍致语气变得很干脆，“抱歉，我现在有点事。” 他应该是从安静的室内进到了嘈杂的室外，有防火门推开的沉闷声响，叽里咕噜的各国语言顺着电话线交汇进温沐葵的耳朵里。 温沐葵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那你先去忙。” “好。”嘟嘟声传来，电话挂断了。 温沐葵好像有些怅然，又好像并没有。 她靠在翘起了皮的发黄墙纸上想，霍衍致或许在百忙之中抽空给她打电话的，电话狼狈地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眼睛盯着电脑，还得分心给手上正在翻阅着的这样那样的文件。 一心几用，所以才会有些心不在焉。 要不然，像前女友陈榆那样的家世，霍衍致都说断就断不留情面。像他这样的人，还能在温沐葵闹绝交后费心思哄她回来，应该多少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这时贺纹从里面推开了房门，探出头来纳罕地叫了一声，“沐葵？你在走廊上干什么？我刚才起来上厕所，看见你没在，吓我一跳。” 温沐葵对贺纹笑了笑，摇摇头，“没事，走吧，回去睡觉。” * 温沐葵的第一次尽调，做得还算轻松。上面有Ada和马经理坐镇，离过年只有几天时间了，大家伙儿工作起来心思都难免有些浮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得过且过的氛围笼罩了整个项目组。 另外，由于企业里有很多员工提前请假回老家，导致很多工作都无法开展，Ada决定年后再来一趟，也极大地减轻了年前的工作量。 临近年关，霍衍致的工作应该也很忙碌，联系温沐葵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减少。 周五晚上和管理层吃了顿散伙饭外加暂别宴，温沐葵在出发前给霍衍致发了条微信。 前天买好车票的时候就告诉过霍衍致，不过温沐葵担心他贵人事忙忘记了，决定再提醒他一下。 温小葵：【你还来接我嘛~】 霍衍致隔了很久才回她。 霍衍致：【下午有个会，我尽量。】 温小葵：【没关系的，你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坐地铁回家就可以了。】 霍衍致：【没事，我尽量去。】 温小葵：【噢，好的，那我等你哦~】 打车到了高铁站，温沐葵在自动取票机上取了票，在检票区外分别递给同行的项目组同事。 Ada接过车票看了看，顺嘴问道：“哎，沐葵，你家住哪儿？我的车停在车站停车场的，顺路的话待会儿送你一程。” 温沐葵觉得，如果霍衍致没空来接她，有Ada的车蹭一蹭当然是很幸福了。 温小葵：【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哦，你有空来吗？】 不出意外的没有收到回复。 想了想，温沐葵还是婉拒了Ada的好意，“没关系A总，我朋友说会来接我的。” 马经理立即凑了过来，“男朋友啊？” 自从Ada亲自来做尽调，马经理对温沐葵的态度就友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马经理凑得离她太近了，近得温沐葵都能清晰地闻到那浓郁的发胶味道，她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否认道：“不是的。” 现在还不能算是。 马经理再往前逼近一步，哈哈大笑，“我懂我懂，暧昧嘛，你们年轻人现在就流行这个。” 温沐葵一时有些无语，面上勉强挂着尴尬的假笑。 Ada及时为温沐葵解了围，“对了，你回去把现在我们手上有的东西理一理，周日发我邮箱。” 温沐葵暗自松了口气，“好的A总。” * 一个小时后，列车在江城站停靠，温沐葵拖着登机箱下车，手机上依旧一片安详，一条信息都没有。 温小葵：【你在工作哦，那我自己打车走啦。】 霍衍致：【开完了，等我。】 温沐葵说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等我”，过程十分漫长。漫长到温沐葵在临近春运的火车站等到了一个座位，再漫长到她成功抢到了电源插座旁边的座位，还漫长到身边候车的旅客换了一拨又一拨。 直等到温沐葵回家的那条地铁线停运。 温沐葵看了看时间，从霍衍致说开完会了算起，她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温沐葵试着给霍衍致打了个电话。 响了五声，没有人接，怕他有事，温沐葵就挂断了。 温小葵：【我自己打车走啦，你不用来接我了，我真的没关系的。】 等了十分钟，霍衍致也没回她。 温沐葵其实对霍衍致来不来接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执念。 打开叫车app，因为下雨天的缘故，前面排了一百三十九个人，大约要等待五十五分钟。 闲着也是闲着，温沐葵干脆打开电脑，找了个背人的角度，开始整理起这趟尽调的资料和底稿。 又过了半个小时，霍衍致还是没回信息，应该来不了了吧。 温沐葵拿起手机，点进叫车app看了一下，前面排队等车的只有三个人了。 欧耶，胜利在望！ 霍衍致：【再给我半小时。】 温小葵：【我已经叫到车啦，没事你不用管我哒。】 怕霍衍致误会她生气了，温沐葵特意用了个萌萌的“哒”字结尾。 霍衍致：【听话。】 ……那，好吧。 温沐葵默默地取消了叫车订单。 反正没事做，她继续醉心工作，等把该做的事都高效地做完，邮件发送给Ada，再伸个大大的懒腰。 视线落在邮件发送的时间栏，霍衍致那个骗子！说什么半小时，又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好不好。 都过了午夜了！ 温沐葵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是很期待霍衍致像男朋友一样来接她，可如果是霍衍致有事，她也不是无理取闹非要接不可。她明明三番五次说了不来没关系，为什么还要这样？ 明明不能来，却要强行给人无谓的希望，还霸道地要她领受，让她翘首以盼。 等待不是问题，可是她无意义的等待了那么久的样子，真的很像个大傻瓜。 温小葵：【我真的要走了！】 等她再次打到车，回到家里，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才收到了霍衍致姗姗来迟的消息。 霍衍致：【对不起。】 温沐葵皱了皱眉。 * 小城过年的气氛很浓厚，有大城市不能燃放的烟花爆竹，还有饲养员做的美味的家常菜肴。 酒足饭饱，温沐葵躺在她温馨的小床上玩手机。 床上铺的，是温沐葵上中学时买的，印着小兔图案的床上四件套。洗得有些许的发白，却莫名的令人安心。 乐不思蜀的温沐葵忽然想起来，霍衍致好像有半个多月没怎么出现了。 她习惯性地点进了和霍衍致的聊天对话框，这么多天过去了，仅有的对话，是三十夜那天，互相礼貌性地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房门外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就在温沐葵以为下一秒会有人敲门的时候，悉悉窣窣的声响又停了。 温沐葵狐疑地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间门。 门外，温爸爸温妈妈一上一下的耳朵贴着门，鬼鬼祟祟的模样，被温沐葵看了个正着。 温沐葵拧着眉毛，匪夷所思地砸了咂嘴，“爸爸妈妈……你们这是干嘛啊……” 温爸爸兼饲养员二号搓了搓手，“小葵啊，咳咳，那个……” 温爸爸皮肤不算白，浮上红晕后肤色像关公。 温沐葵觉得更奇怪了，“爸，怎么啦？” 和闺女讨论感情话题，爸爸有些难为情说不出口，尴尬地冲老婆咳嗽了几下，拼命挤眉弄眼使眼色。 温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拉着温沐葵在床边坐下，“小葵，听你小姑姑说，你在江城找了个男朋友？” 温沐葵心里一咯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拖鞋吧嗒吧嗒响，温爸爸急急忙忙地跟着走了过来，“听说是个有钱人，靠不靠得住啊？” 温妈妈嫌弃地拍了他一掌，“你先听闺女说完。”再转过身面对温沐葵，眼神里有难掩的隐忧，“小伙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温沐葵开始绞尽脑汁地想，霍衍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家财万贯？青年才俊？商业奇才？ 关于盛世美颜这种事情……爸爸妈妈辈的人应该不是太在意的吧。 温爸爸温妈妈对她的回答极其特别十分的不满意，“爸爸妈妈不在乎那些，爸爸妈妈想问的是，他性格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温沐葵顺从地接着考虑这个问题。 对她好不好……忽冷忽热，时好时坏，说话做事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出现与否全凭心情。 这么说起来，可确实算不上有多好。 要说是看重她，认识这么久了，礼物都没送过一回，甚至连情人节前夕，都用的是在大街上撞大运碰上的玫瑰花束敷衍她。 可要说对她无动于衷，又为什么愿意拉下脸主动向她求和示好呢？ 想不出个头绪，又怕爸爸妈妈担心，温沐葵只好吞吞吐吐地挤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还……行吧。”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温妈妈一下就炸了，蹦起来气愤地叉腰指指点点，“我就说嘛，找个有钱人有什么好，你小姑姑还说得跟我们家中□□了似的！要我说，管他是有钱还是没钱，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温爸爸也红了眼眶，罕见地牵起了闺女的手，语重心长道：“爸爸不要你找什么富二代，爸爸只想你找一个老实靠谱的，会听你的话，一辈子爱惜你、珍重你的人。” “爸，妈……”温沐葵鼻子一酸。 酸归酸，她没有顺着饲养员说出一些违背良心的话哄骗他们。 不然等将来爸妈发现事实，怕打击更大。 温爸爸温妈妈还对这件事上了心，温沐葵大年初七过完回了江城，二老仍旧隔三差五打电话，追问她和富二代的感情进展。 忙于工作的温沐葵实在疲于应付，于是推说道：“我们分手了。” 谁知道温妈妈顿时喜不自胜，“太好了！我跟你说，你爸爸有个老同事，儿子也在江城，小伙子就比你大两岁，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儿过呢！” 温沐葵现在一听见相亲就头疼。 温沐葵认真严肃地告诉饲养员一号：她现在事业为重，暂时不考虑谈恋爱的事情。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挂掉了饲养员一号的电话，温沐葵只觉得头晕脑胀、两眼发黑。 所以霍衍致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老眼昏花的，没注意到来电人是谁。 “喂？” 霍衍致约她的方式，熟稔亲切得像久未谋面的老友，“晚上出来喝一杯？” 失联这么久，连个解释都没有。 温沐葵脸都黑了，礼貌婉拒，“不了，我加了几天班了，很累。” 电话那头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且充满了脉脉的情谊，“沐葵，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竟然出这一招！ 这可是表明身份的重要场合！温沐葵咬咬牙，“行，我去。” 第25章 大学同学的朋友 在霍衍致的朋友面前首次出场，温沐葵精心挑选了着装，黑色的长袖羊绒裙，象牙色的羊绒大衣，在零下的刺骨寒风中坚定光腿，配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 这是温沐葵最贵的一身行头了。 都是Ada出钱买的，Ada说了不要温沐葵的钱，但温沐葵不肯，说等以后赚钱了就还钱给她。 Ada听完笑得直不起腰，“你这还搞得跟或有负债似的。” “沐葵？”霍衍致站在几步外的地方叫她。 温沐葵回过神来，追了上去，“我来啦！” 二十八层行政酒廊的窗边位上，已经坐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稍胖的见到霍衍致，站起来扬了扬手。 霍衍致简单地向温沐葵介绍了一下名字，“李昊，赵深。” 两位都是温沐葵曾听说过的公子哥儿。 温沐葵想从那俩人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神情，毕竟霍衍致电话里说的那句“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是多么暧昧且令人遐想的开场白。 但是她很快就失望了，李昊和赵深面上都是一样的不动如山，带着礼貌而有距离感的微笑，笑得既和蔼又官方。 “温沐葵。”霍衍致终于要向那俩人介绍她了。 温沐葵眼角含笑，偏头看着霍衍致的侧颜，心里升起了一点点微小的期待。 “我大学同学的朋友。” 霍衍致面带微笑地说。 温沐葵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大学同学的朋友。 这个称呼在人际网中的距离，无限约等于七舅姥爷的表姐夫的隔壁邻居，或是七婶婶的八姨父家养的猫的第三个女朋友。 她缓了缓情绪，才对李昊和赵深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刚才站起身向他们招手的人是李昊，他笑着回握住温沐葵的手，微微躬身的同时顺带接下了话茬，“你好。你是他哪个大学同学的朋友啊？IC的人，我说不定也认识。” 怎么还较上真了呢。 温沐葵为难地瞥了一眼霍衍致。 霍衍致挑眉笑着看着她，并没有要为她救场的意思。 她只好顺着霍衍致的逻辑思考了半晌，憋出一个名字来，“林琳……吧。” “林琳？你是林琳的朋友？”温沐葵没有看错，微妙玩味的情绪在李昊和赵深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是的，怎……么了吗？” 李昊很快否认，“没什么。” 赵深一边扬手招服务生过来，一边问她：“温小姐喝点什么？”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了。 说是要把温沐葵介绍给朋友，实际上一晚上，都是那仨人自己在说话，席间谈了几个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项目。 温沐葵陪着笑脸坐在一旁看风景，僵硬得像三流西餐厅桌上那朵被迫营业的塑料玫瑰花。 和李昊赵深告别后，坐在霍衍致的车上，那俩人脸上昙花一现的微妙神情，在温沐葵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温沐葵想从林琳的朋友圈里找一找蛛丝马迹。 打开微信，才发现她不记得林琳的微信名是什么。 甚至，温沐葵都想不起来，她和林琳到底是不是微信互关好友。 退而求其次，温沐葵只好曲线前进，从唐洁的朋友圈里试试看能不能找过去，才往上翻了几条，她就在点赞栏里找到了林琳。 头像就是本人，不难认。 望着那张笑得明艳的照片，温沐葵忽然想不出来，她这么偷偷摸摸的原因是什么了。 温沐葵收起手机，坐直了上半身，坦荡地叫了霍衍致的名字，“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嗯？” “林琳……”干脆直接问好了，温沐葵决定，“你和林琳是前男女朋友吗？” 霍衍致似乎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回答得比她还要坦然，“不是。” 温沐葵表情逐渐变得扭曲，“那是现男女朋友吗？” 霍衍致扔给她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发展对象？炮 | 友？还是……” 车在红灯下停住，霍衍致曲起手指，照着温沐葵的脑门儿轻轻弹了一下，“你这颗小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温沐葵惊呆了。 那动作和措辞都太过宠溺，导致她根本没有办法把霍衍致和这种亲密行为联系起来。 一直以来，霍衍致和她之间，上过床，亲吻无数，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男女朋友或者亲近的好友才会做的亲昵举动。 猝不及防的OOC，让温沐葵怔在当场，全然不知所措。 眨了眨那双因讶异而瞪得过分圆的眼，温沐葵垂眸沉思，霍衍致是灵魂出窍还是被雷劈了。 “今晚要回去吗？”霍衍致问她。 温沐葵想起那栋贵气逼人的豪宅，“去你家吗？” 霍衍致顿了顿，说：“还是去酒店吧。” 噢，他果然还是他，那个不会让温沐葵越线亲近的他。 温沐葵竟然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和霍衍致一年的相处，温沐葵发觉，她的心态上，开始有了些潜移默化的改变。 一次次的失望，似乎正在导致她对霍衍致的在意程度，呈波动状缓慢下降。 换了以前，看见霍衍致的朋友对林琳的诡异反应，绝对能让她回家难过好几天。 几次三番带她去酒店，应该会让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忧虑。 而现在，她满心兴致勃勃在考虑的问题，居然是霍衍致是不是被夺舍了。 看来持续不断的降维打击，果然会使人飞速成长。 温沐葵摇了摇头，拒绝了，“送我回家吧，我今天很累了。” 霍衍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转了话题说：“我明天要出差，去L国。” 温沐葵淡淡地哦了一声。 霍衍致第一次向她报备行踪的时候，她又激动又讶异，捏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 可次数多了，她发现霍衍致是为他的妥协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圈，在那个小圈里所做的所有退让，看似令人感动，其实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所以她现在听到也无动于衷了。 哦完觉得好像太冷淡了些，温沐葵补充了一句“一路顺风。” 车内略有几分钟的沉重缄默。 她看向霍衍致，发觉他的目光略带打量，“你喜欢滨海城市吗？” 温沐葵想了想，应该算是喜欢的吧，点点头，“不过我只有小时候跟着爸妈去过一次海边度假，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想去海边度假？” “想！”温沐葵笑了出来。 霍衍致随手指了指后座，“看看喜欢哪一栋。” 温沐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身看去，车后座上散落了一堆纸质资料，是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扭身伸手够啊够，一本本抓过来，房地产宣传册，全是L国的海景别墅。 她愕然抬头，“你是要让……我挑吗？” “是。” 温沐葵整个人都傻了。 终于，和霸总谈恋爱的名场面就要来了吗？霍衍致难道要大手一挥送她房子了？ 虽然无功不受禄，收点小礼物可以，不动产作为礼物的话，温沐葵是不会收下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因为“霍衍致提出要送我房子了”这件事而感到雀跃的心情。 “这个的游泳池好大啊，不过这一栋也不错，有个很大的观景露台……” “不要只看这些方面。”霍衍致打断了她。 “什么？” 声调沉了下来，缓缓深深的，像一潭沉静的湖水，他耐心地教她，“优先考虑地段的稀缺性，其次是区域发展前景。” 房地产升值的因素，温沐葵在电视节目里看过，“还有周边配套设施对不对？” “在L国不适用。” 温沐葵从霍衍致克制的笑容里能感觉到，他从她的强行插话里看出了生搬硬套的意味。 她按亮了车顶灯，从包里掏出一支中性笔，开始兢兢业业地对着手机搜索对比了做功课。 “这个还不错。”四十五分钟后，温沐葵最终选定了一套。 “为什么？”霍衍致已经停好了车，环着手臂侧身靠在椅背上，像是准备检查小学生背书作业的班主任老师。 温沐葵把她做的笔记，认真一条一条地念给霍衍致听。 “Ok，听你的。”霍衍致对她的远程调研结果应该还算满意。 “要在册子上做个什么记号呢？”温沐葵歪着头，咬着笔杆思考。 写个chosen？target？favorite？ 霍衍致从她手中接过了宣传册和笔，在册子封页上写下了温沐葵三个字。 笔力遒劲，游云惊龙。 这个年代，字写得好的人很少了。 温沐葵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直到下了车，见到熟悉亲切的江港夜景，她才发现，霍衍致又把她带到了上回的那套总统套房。 算了，看在霍衍致这么乖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温沐葵这才意识到，她对霍衍致从来没送过她礼物这件事，其实是略略有些在意的。 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不愿意为她花这份心思而已。 虽然即便他送了，温沐葵大概率也不会收，但是他有没有这份心意，对温沐葵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温沐葵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美滋滋地在她和郭亚一枝花大葡萄的四人小群里分享了这件事。 郭亚几乎是秒回。 郭郭：【啊啊啊，我的葵啊，你终于熬出头了吗！】 郭郭：【请免费招待我去你的海景豪宅度假！一个月！啊不，两个月！】 花哥：【妹妹啊，不是我想泼你冷水。】 温沐葵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还没看到一枝花的下一句话，一盆混杂着冰块的冷水就仿佛迎头浇下。 温沐葵忽然想起来了，有什么很重要的违和感，刚才好像被她忽略掉了。 花哥：【他有明确表示要送给你吗？】 大葡萄：【你还帮他考虑了升值潜力？】 大葡萄：【恕我直言，你这样跟房产置业顾问有什么区别？】 大葡萄：【哦，有，房产中介要收钱。】 大葡萄：【而你免费。】 大葡萄的犀利发言，一如既往的直击灵魂。 面前是俯瞰之下的江港瑰丽灯景，而温沐葵只觉得她的心灵受到了彻底的涤荡。 找不回刚才心潮澎湃的感觉不说，甚至连激动的理由都快想不起来了。 “在看什么？”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如流水一般缓缓从身后流淌开来。 温沐葵面无表情的，慢慢回过身。 霍衍致刚从浴室出来，下半身的白色浴巾围得松松垮垮引人遐想，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在半明半暗的落地灯照射下，侧头擦头发的动作显得诱 | 惑异常。 可现在，即便是看见霍衍致那张仿佛刚从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颜，温沐葵也多少感到有些意兴阑珊了。 第26章 几分岁月静好的美感？…… 临下班的时候，温沐葵站在办公桌旁边，把晚上回家加班要用到的资料一本一本往包里装。 郭亚打电话盛情邀请她共度良宵，“葵啊，梁浩出差了，家里太冷清，你今天来我家住一晚怎么样？” 温沐葵苦着脸掂了掂沉甸甸的背包，“可是我晚上要加班，不能陪你玩。” “来吧葵儿，我做火锅给你吃！” 温沐葵最终拜倒在了火锅的无敌魅力之下。 包里有笔记本电脑和资料，重得跟炸 | 药包一样，温沐葵咬牙切齿地背着，跟着郭亚一道去超市买菜。 在超市门口，温沐葵把包往手推车里一甩，恶狠狠地威胁道：“亚亚，我今天一定要吃穷你！” “沐葵？是温沐葵吗？” 声音有些耳熟。 温沐葵顺着声音回头，超市门口有个推销理财产品的展台，叫她的人戴着一顶奇怪的红帽子，站在易拉宝旁边。 温沐葵想起来了，是她跟着Ada跳槽之前，坐她对面工位的李老师。 “沐葵！真的是你啊！”李老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泪眼婆娑的，就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从李老师的口中，温沐葵才知道，当初Ada带着他们整个项目组一起跳槽，项目后继无人，偏偏平时Gary和Sarah在给米国总部的邮件里把大部分功劳都揽过去了，突然爆出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大老板Clark都快炸了，亲自坐飞机杀了过来。 所以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Gary的老婆不知怎么知道了Gary和Sarah的私情，来公司大闹了一通，正赶上大老板Clark在会议室里发飙。 据说大老板Clark当时脸都黑成碳了。 工作不行，底下人也管不好，私事还闹得满城风雨。 Gary接到前台打进来的内线，说他老婆在公司大门口把Sarah揍得鼻青脸肿，不知道是臊的还是心疼的，向Clark申请先下楼解决一下内务问题。 Clark就留了一句，“Fine, just pick up your things.” 于是整个部门都被解散了，愿意离开的，拿两个月工资走人；像李老师这样不愿意离职的，就被分到了其他条线。 李老师满腔怨气和委屈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口，死死拽住温沐葵的手不放，“沐葵，你不知道，我现在在的这个销售部，实行什么末位淘汰制，你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竞争得过那些年轻人……” 温沐葵也有些欷歔，李老师是再没过就要退休的老员工，当初仗着年纪大，什么活都推给底下的小年轻，现在居然要冒着寒冬酷暑，在超市门口向大爷大妈们推销理财产品。 她追问了Gary和Sarah的去向，李老师说不太清楚，好像是都离婚了，也没走到一起，各自离开江城了。 虽然Gary和Sarah当时确实不太厚道，但听说故人落到这么个灰溜溜的境地，温沐葵还是难免有些低落。 进了超市，走了没两步，郭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扔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撒欢跑了。 等郭亚五分钟后再回来，温沐葵看见郭亚怀里抱着最新一期的《商财周刊》。 温沐葵非常惊讶，“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杂志了？” 郭亚梗着脖子，“温女士，请你先认真看一看封面的那个男人的脸，再告诉我一个不买的理由。” 温沐葵松开超市推车把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扒拉开郭亚紧紧环住的手臂。 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十分得体。 视线上移，往脸看去，温沐葵差点以为这是一本时尚杂志。 那张帅气的面庞，全然褪去了二十多岁小男青年的青涩毛躁，又没有许多中年男性的油腻感， 最难得的是气场没有攻击性，成熟且温和。 看着巨大的加粗字体标题，温沐葵啊了一声，“原来他就是许博裕啊。” 近来江城投资界都在讨论的new money，刚脱手了几家一手创办的企业，三十三岁就实现了财务自由，有钱有闲，看中的行业就大手笔广撒网，一跃成为了江城投资聚焦派的代表性人物。 温沐葵只闻其名，没想到颜值居然这么能打。 郭亚迅速翻到了对应的内页，一目十行，“这个人也是做投资的诶，葵啊，你哪天要是认识他了，别忘了，帮我转达一下我深沉的倾慕之情。” 温沐葵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没问题。只是我怕我还没来得及认识许博裕，你就已经嫁给梁浩了。” 郭亚配合地捂住了嘴做惊恐状，“啊……那我还是勉为其难选梁浩吧，毕竟是糟糠之夫不可弃。” 温沐葵和郭亚笑着打闹成一团，刚才遇到李老师的那点伤感很快就散去了。 只是，和郭亚开这个玩笑的时候，温沐葵没有想到，她和许博裕的认识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一早，温沐葵刚到公司，Ada就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面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沐葵，控瑞智能要引进B轮了。” 温沐葵愣了愣，“这么快？” 这家控瑞智能虽然烧钱如牛毛，不过A轮和A+轮的钱，离烧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想，大概是控瑞智能很争气吧，商业模式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有些资本愿意提前抛出橄榄枝抢占先机。 “收拾一下，下午跟我去拜访一下许总。” “许总？”温沐葵视线落在Ada手里卷成圆筒的《商财周刊》上，“许博裕吗？” 难怪Ada如此积极。 难怪会用上“拜访”这个词。 控瑞智能恐怕不是主要的，要是能搭上许博裕这条线，将来无论是资金还是项目，路子都会开阔许多吧。 温沐葵本来想问问Ada要不要通知马经理，转念一想，马俊明马上就要升职为马总了，既然和Ada即将有直接竞争关系，Ada不愿意带他玩儿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温沐葵揣着她刚刚印刷出炉的，新鲜热乎的，名字后面印着高级经理职位的名片，心潮澎湃地踏上了拜访许大佬的路途。 许大佬今天在家办公，在书房接待了她们。 戴眼镜的高个助理敲了敲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许总，星金资本的张总和温经理来了。” 温沐葵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Ada是张总，助理记得也就罢了，连温沐葵这个只在大门口报了一次名号的小人物，他也记得很清楚，真是强将底下无弱兵。 她跟着Ada踩着深棕色的木地板走进书房。 许博裕正靠在半敞的窗口抽烟，像文艺电影的开篇画面一样，他就那么云淡风轻地转过身来，窗外是郁郁葱葱深深浅浅的绿，九月末的风带着些微的凉意涌进来，愈发衬得他清隽疏朗。 这是一个，和霍衍致风格完全不同的有钱男人。 霍衍致的礼貌里有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而许博裕是绅士的、温和的，他的随和或许是因为清冷淡漠，却令人无法忽视他骨子里的友善透出的温暖。 等坐下来，听他开口，温沐葵的崇拜之意更盛了。 有些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只是平白多活了些年头罢了，多吃的大白饭除了在眼角和肚腩上印出时光的痕迹，别无他用。 许博裕的成熟却截然不同，明显能感觉到岁月沉淀在了他的生命里，造就了他广博的学识和眼界。 大佬就是大佬，不得不服。 尽情地从大佬的言谈中提取干货，温沐葵记了满满两页笔记。 晚上回到家，温沐葵立即给郭亚发了微信。 温小葵：【亚亚，我今天见到了你的男神。】 郭郭：【啊啊啊！你见到张凛了吗！】 张凛是最近郭亚刚粉上的演艺圈小鲜肉，演了几部流量剧，火得一塌糊涂。 温小葵：【不是，是那个封面大佬，许博裕。】 郭郭：【嗷！真人帅吗？封面照片是不是P过度了？】 郭郭：【麻烦告诉我，他本人是个一米三的麻子脸，否则我会过于绝望。】 温小葵：【……很遗憾地通知您，许大佬个子很高，且本人比封面上还要帅气有魅力。】 温小葵：【得多。】 郭亚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葵，你就实话告诉我，我和封面男神有没有戏？我知道他还没结婚。” “我也不确定大佬有没有女朋友啊。这样吧，假设在大佬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梁浩的平行世界里……”温沐葵艰难地想象了一下许大佬和郭亚站在一起的场景，旋即猛烈摇头，进而又幻想了许大佬和任何一个女人谈恋爱的画面，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只好老实地坦诚道：“嗯……亚亚，虽然在我眼中你是最完美的女人，但是我还是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许大佬。” 郭亚佯装舒了一口气，“那就行，我知足了，高岭之花只要能欣赏就足够了。” 明白郭亚只是口嗨，温沐葵哈哈大笑。 继续跟郭亚扯了些有的没的八卦，挂掉电话后，温沐葵心情奇佳，想起了已经在L国驻扎了快大半年的霍衍致。 她破天荒地给霍衍致打了个电话。 问候了几句最近的日常，适当地关心了一下，叮嘱霍衍致忙起来别忘记吃饭。 她从电话里听见霍衍致进到了一个安静的室内，问她：“今天心情不错？” 温沐葵为霍衍致对她敏锐的关心而感到欣慰，“今天拜访了许博裕，你知道他吗？” “认识。”霍衍致回答道。 温沐葵换了只手那电话，从椅子上坐到了桌面上，“许总人很谦逊很客气，我今天听了很多他对人工智能产业的看法和预测，感觉受益匪浅。” 她还想具体复述一下许博裕的观点，便听见听筒里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温沐葵难以置信地用手机在桌边敲了敲。 手机没坏吧，霍衍致怎么一声不吭的，就把她电话挂掉了？ 是他随心所欲的程度又进阶了吗？ 一个视频电话请求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去L国这么久了，这是霍衍致第一次给她打视频电话。 温沐葵火速脱下了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换上黑色吊带睡裙。 九月的早晚渐凉，为了美丽，温沐葵打了个喷嚏。 接通视频，温沐葵从小界面里看见，应该是换衣服的动作太大，有一侧的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 充满女人味地捋一捋发梢，假装不经意地把那茬讨论的头毛压下去，温沐葵笑嘻嘻地撒娇，“怎么突然要视频啦？”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霍衍致直直地盯着摄像头，就像看进了她的眼睛里。 温沐葵很高兴，但是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百八十个工作底稿，“可是，我要加班了耶。” “我也有工作，没事，你忙你的。” “哦，好吧。”温沐葵找了个角度把手机立在墙边，开始工作。 过了一会儿，口渴了，伸手拿起水杯发现水杯空了，余光一扫，她才想起来视频对话还开着。 镜头里，霍衍致一只手撑着额头，微微蹙眉，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份材料。 一面华灯初上，一面艳阳高照，高楼公寓和花园洋房，俩人各自安安静静地做着手边的事，竟然让温沐葵心中产生了几分岁月静好的美感。 第27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沐葵坐在写字台前，塌着一张苦瓜脸，接通了饲养员一号的电话。 自从她为了逃避爸妈连环拷问推说分手，并且后续拒绝了一切相亲活动，温爸爸温妈妈就坚定地认为她受了情伤，开始走上变本加厉地劝她相亲的道路。 温沐葵挨过了温爸爸老同事的儿子、隔壁邻居家老师的学生、温妈妈广场舞小姐妹的侄子，现在正在听温妈妈热忱推销她一个朋友的大学同学的老公的同事。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挣扎过。 两个月前，接完霍衍致的远程视频电话，温沐葵告诉温妈妈，她和高富帅可能要复合了。 听说温爸爸当时就打算下楼打车去机场了，“不行！伤害过我女儿感情的男人，再有钱我也不同意！有钱就可以折腾人吗？” 吓得温沐葵赶紧补充，“没有没有，只是差点，但是最终没好成。” 这才打消了温爸爸买机票飞来江城揍她的意图。 现在，饲养员一号在电话里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小葵，你没看网上说的吗，走出情伤的最好方法，就是……” 温沐葵左手懒懒地撑着脑袋，右手还在意志坚强地点着鼠标做底稿，“妈，我真的没受情伤，不痛苦，不难过，不绝望。” 温妈妈很敷衍地应了两声，“好好好，妈妈知道。但是这个男孩真的蛮不错的，你去见一见就知道了……” Ada打进来的电话此刻对温沐葵来说有如神音。 她十分夸张地哎哎哎叫了起来，“妈，我老板给我打电话了，我得挂了，我改天再给你打回去啊就这样吧妈妈拜拜！” 飞速挂掉电话。 最后一句话一口气说得太长，憋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平复了几下，温沐葵给Ada回拨了过去。 Ada最近通过封面男神许大佬的人脉圈拿到了两个案子。 这是优质项目来得最稳妥的办法，熟人投熟人，等熟人都投完了，再投熟人的熟人。 两个项目Ada都交给了温沐葵，由于均是双GP单管理人的运作模式，温沐葵近来往许大佬的公司跑的频率很高。 在许博裕的会客厅处理完该处理的工作，温沐葵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她出发前说又要去许大佬家了，郭亚回了一条微信给她。 郭郭：【我都要羡慕死你了。】 温沐葵跟高助理挥手说了再见，提着包从许博裕家出来，回身瞥了一眼那栋逐渐隐没在黑夜中的豪宅，忍不住悄悄向郭亚吐槽。 温小葵：【不知道为什么，大佬每次跟我说话，都用一种‘你们年轻人’的表情面对我，就是那种……慈爱包容的眼神？你懂吗？明明他也只有三十三而已。】 可是无论温沐葵说什么，郭亚都用“我不管我不听我嫉妒”的固定搭配来胡搅蛮缠应付一切。 温沐葵举着手机，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拍着胸脯咳嗽几声，她目光闲散地打开新近来的一条微信，肯定是郭亚又说什么很搞笑的话了。 然而，她看见，霍衍致：【在哪？】 霍衍致在L国的时候，并不会关心她人在哪里，难道说…… 温沐葵皱了皱眉。 温小葵：【你回来了吗？】 霍衍致：【嗯。】 霍衍致：【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他是今天回来的？还是昨天？也有可能，是很多很多天之前？ 回来也不会想到要通知她。 温沐葵忍不住往牛角尖里钻。 自从上次的视频电话之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霍衍致和她只有寥寥几句对话，断断续续，内容乏善可陈。 温沐葵吃惊地发现，她已经有点记不清晰，霍衍致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印象中，就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帅字。 帅又怎么样呢，又不能当饭吃，再帅的脸，也抵不住忽远忽近忽长忽短的单方面等待。 温小葵：【我在南风街1号谈项目，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哦。】 霍衍致曾经说过，他认识许博裕，那么他也很有可能知道许博裕的家在哪里。 温沐葵觉得，霍衍致不会来接她了。 她乐滋滋的，抱着买彩 | 票的心态悠闲地等待着回复。 果然，霍衍致发来一个地图定位。 霍衍致：【突然有点事，自己打车过来。】 Bingo！ 温沐葵居然因为猜对了他的反应，而感到有点快乐。 真的脑子病得不清了吧这是。 笑点奇偏地笑了一会儿，温沐葵的笑容在脸上缓慢凝固了。 在这片明显不是打车软件目标用户生存的区域，叫车软件的搜索圈就像跟全世界失联了一样。 一辆黑色轿车从车库开了出来，经过她身边，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是许博裕，“温经理去哪？顺路送你一程。” 温沐葵差一点就想求助了。 可是，霍衍致千辛万苦想避免在认识的人面前暴 | 露跟她的关系，许博裕把她往霍衍致跟前这么一送，不就露馅了吗。 温沐葵急速地收住说好的势头，微笑着摇摇头，礼貌地婉拒，“不用了，我已经叫到车了，谢谢许总。” 许博裕点点头，车窗重新升上去，车开走了。 温沐葵搓了搓冻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抬眼看一看精致华美又渺无人烟的豪宅区，远处被夕阳染橙的天际线渐渐落入黯沉，叫车软件永无止境地搜索搜索搜索，仿佛要等到地老天荒。 等啊等，一直等到温沐葵抱着胳膊上下牙齿打冷颤，终于叫到了一辆车。 温沐葵饱含热泪，打着喷嚏，坐上了出租车。 车内的空调太过温暖，她不禁进行自我反思。 温沐葵对她大脑的正常程度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拒绝许大佬的顺风车邀请的时候，她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配合霍衍致上演这么一出奇葩的戏码。 撞见了又怎么样呢？谁怕谁尴尬。 到了霍衍致发来的地址，他换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在黑暗阴沉满是尘埃的冬景中，光影与萧瑟的巨大反差，令人想起了高级轿车的电视广告。 温沐葵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等很久了吗？” “还好。”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 啊，原来霍衍致长这样。 以前怎么没觉得，如此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看上去真是有点冷冰冰的意味呢？ 在温沐葵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开进了一家私人酒廊的庭院。 温沐葵降下车窗往外看，好奇道：“你要买酒吗？” 有打领结的工作人员从房子里迎了出来。 “帮老头子跑腿。” 霍衍致拉开车门下了车。 霍衍致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有人抬着两纸箱酒出来了。 温沐葵在车上坐得无聊，把包放在地垫上，拉开车门下车，晃晃悠悠地走到后备箱旁边。 酒廊的工作人员正在帮忙把后备箱里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挪开，好让那两个大纸箱有地方放置。 温沐葵侧了侧头，从霍衍致的胳膊旁边看进去，后备箱里放的是大大小小的纸袋和礼盒。 应该是L国带回来的伴手礼吧，温沐葵随口问道：“你买来送人的吗？” 霍衍致把纸箱抱进后备箱，嗯了一声，“助理准备的。” “哦。” 霍衍致直起身来，温沐葵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两人立在寒风中，一上一下无言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大概十秒钟，霍衍致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你选一样喜欢的？” 温沐葵轻笑了一下，说：“不必了。” 对于这个下意识间选择的回答，温沐葵自己也觉得有些讶异。 不是“不用了”，而是“不必了”。 霍衍致眼中似乎有一晃而过的慌神。 虽然只是非常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不过第一次在霍衍致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还是挺有趣的。 “放好上车吧，好冷啊。”温沐葵笑着哈出了两口白气示意，然后转身回到了副驾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霍衍致回来了，系安全带的时候问她：“饿不饿？” 温沐葵摸上胃部感觉了一下，可怜的胃，可能是刚才等车的被冻傻了，没什么知觉。 “还好。”她说。 霍衍致启动了车，边打方向盘调头边淡然地说：“我很累，晚餐叫客房服务？” 这是要去酒店的意思了。 温沐葵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可以，不过你要负责送我回家，不要又让我自己打车。” 霍衍致怔了一下，“你今晚要回家？” 温沐葵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说是啊，“你不会在酒店留宿的吧，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留。” 她眨眨眼，“嗯？” 霍衍致在开车的间隙转头面向她，“我说，今晚我会留下。” 温沐葵长长地啊了一声，“那好吧，我回家拿套换洗的衣服。” 霍衍致嗯了一声，调头走上了另一条路。 前方道路上白白黄黄的实线一眼望不到头，温沐葵看着看着，忽然很认真地叫了一声霍衍致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等霍衍致回答，她语速很快地加了一句，“如果是三天以前，啊不，如果是一周以前，就不要回答我了。” 温沐葵得到了沉默作为回应。 身子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她没有再开口。 到了她家楼下，霍衍致停好车，温沐葵拉开车门蹦了下去，浅灰色的羊绒大衣袖子被拉住了。 温沐葵回头，看见霍衍致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她的身后，“我和你一起上去。” 在电梯里，温沐葵还在笑着打趣他，“我又不会跑掉……” “叮——” 电梯在十二层停靠，门开了。 温沐葵欢快地转过身。 末尾的“掉”字只说出口了一半，剩下半个音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 她呆滞地望向电梯外的走廊。 走廊上的人同样愕然地望着她。 她和等在大门口的饲养员一二号面面相觑。 宕机的大脑在一分钟后终于转了起来，温沐葵退后一步，踮起脚，在霍衍致的耳边小声问：“你想……上去打个招呼吗？” 后背贴上的躯体，温沐葵明显感觉到了霍衍致的僵硬。 但他故意压低的声音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还是算了。” “哦，好。” 温沐葵伸手按下关门按键，再按了个一楼。 此时的沉默略有些尴尬。 霍衍致打破了这种令人难堪的尴尬，“你爸妈？” 温沐葵无措地摸摸鼻子，“对，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了。” 霍衍致没有回答，他应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 电梯到了一楼，温沐葵很善解人意地为他按住开门键，“没关系，你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好。” 目送着车尾气远去，温沐葵垂头丧气地搭回了向上的电梯。 她知道，楼上即将迎接她的，可能是男女混合双打式的狂风骤雨。 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 这可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第28章 我是不是你女朋友，你明…… “爸，妈，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温沐葵不敢直面饲养员一二号，低头掏出钥匙开门，身子离大门极近，脸都快贴在锁眼里了。 温妈妈已经气得跳脚，照着温沐葵后背就糊了一掌，“提前说了，能撞见这一幕吗？” “是不是他？”温爸爸情绪还算理智。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温妈妈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招呼也不知道打一个，真没礼貌！” 温沐葵瑟瑟发抖着拉开大门，“你们突然出现，人家也没心理准备嘛……” “老温，看看你家的好女儿，还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 这下连温爸爸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薄怒，“没有心理准备怎么了？说一声‘你好’，需要他准备什么？” 温沐葵左闪右躲，躲避着饲养员一号的魔爪攻击，“如果是妈妈朋友的儿子，那个叫什么……” 温妈妈没好气地说：“小贺。” 温沐葵从善如流，“如果刚才那种情况是小贺……” 温妈妈想都不想，“那肯定是因为没看见我们。” 饲养员一二号岿然站到了统一战线上，“就是！人家小贺能一样吗？” 温沐葵懂了，温爸爸温妈妈就是对霍衍致成见颇深，积重难返，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再改观了。 饲养员一号暴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温沐葵，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复合了？” 温沐葵想也不想，头一仰脚一踏，答得中气十足，“没有！” 霍衍致跟她确实没有在一起，她是丝毫不心虚的。 温妈妈对女儿的执迷不悟感到无比的痛心，“连个女朋友的正式名分都不愿意给你，他对你有最基本的尊重吗？有把你看作是平等的人吗？” 被戳中痛点，温沐葵颓然低下头，嘴里胡乱含糊应道：“妈，你说什么呀……” 温妈妈一面把千里迢迢给温沐葵带来的吃吃喝喝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面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我说什么了？他就是在玩弄欺骗你们小姑娘的感情！” 温爸爸连连点头，“他这样的，就是电视里说的那什么……” 温妈妈迅速补充：“渣男。” “对，渣男！” 男女混合攻击，温沐葵只觉得头疼。 爸妈说的这些，难道她不知道吗？ 她是知道的。 “妈，我饿了。”温沐葵乖巧地使出了从幼儿园就练就的必杀技。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不争气的闺女，饿死你算了！”温妈妈骂骂咧咧地扯下挂在墙上的围裙，“老温，去行李箱里把我带来的酱菜找出来。” * 饲养员一二号在江城待了五天，温沐葵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耳朵上长的茧子日渐增厚。 送饲养员上飞机回家的那天，她刚帮忙推着行李箱出门，就接到了Ada的电话。 Ada急匆匆地说：“沐葵，许总今天想去控瑞智能实地走访一下，你陪着一道去吧。” 为了送爸妈去机场，温沐葵其实昨天提前向Ada请了两个小时的假，估计Ada是事太多忘记了。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催促登机的FinalBoarding的广播，Ada的声音急促带着喘息，还有高跟鞋的噔噔蹬蹬声响，明显是在机场跑了起来，“具体的你给高秘书打电话吧，我要登机了，先挂了啊！” “嘟嘟嘟嘟嘟——”忙音传来，电话挂掉了。 温沐葵无奈之下，只好给高秘书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不好意思高秘书，您和许总先出发吧？我把爸妈送到地铁站，马上买最近的一班高铁过去。” “稍等。”电话静音了一会儿，应该是高秘书在和许博裕沟通情况。 “温经理。”高秘书回来了。 温沐葵忙应道：“我在。” “许总说顺路，可以先去一趟机场。” 顺……顺路？ 机场，和去控瑞智能，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吧…… 算了，事已至此，许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温沐葵给高秘书微信发了自己家的地址。 怕饲养员一二号再次多想，温沐葵说是有个有车的热心同事会来帮忙送机。 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同事”的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温爸爸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略略收紧，眼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小葵，你们这一行，赚得……还挺多啊？” 温沐葵继续睁着眼瞎说：“是我老板，爸妈你们跟我一样叫许总就行。” 温爸爸温妈妈的忐忑，在上车十分钟后就消失殆尽了。 许博裕主动挑起了话题，从沿路经过的历史建筑谈起，和热衷摄影的温爸爸谈建筑和构图，与喜爱购物的温妈妈聊商圈和品牌。 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反倒显得温沐葵这个插不上话的亲闺女更像局外人。 到了机场，饲养员一二号下车后，许博裕叫住了温沐葵，“温经理，后备箱里的几袋东西，你和小高去拿一下。” 是一些手信。 温沐葵讶然地转头看向许博裕，是什么时候买的啊…… 温爸爸温妈妈有些局促，“啊，这怎么好意思……” 许博裕淡淡地笑了笑，“我们江城本地的特产，不值什么钱，吃个意思而已。” “那……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许总。” 许博裕坐回车内，对温沐葵点头示意了一下，“办好登机手续再出来，不急。”然后让高秘书先把车开到停车场去。 进了出发大厅，排队办登记手续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温妈妈在等待的间隙里，胳膊肘杵了杵温沐葵，“哎，小葵，你们这个许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前面的温爸爸听见了，大手一挥，果断道：“没有没有。” 饲养员一号没死心，“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他看小葵的眼神了，就跟看后生晚辈的一样，绝对没错。”温爸爸的判断十分坚定。 “啊，这样啊……”温妈妈眼神暗了暗，似乎还挺失落。 温沐葵听得直想扶额。 只不过最近她在饲养员一二号面前的地位太过低微，被剥夺了发言的资格，没法替许大佬的清白解释太多。 挥手送别了饲养员一二号，温沐葵一路小跑到停车场。 高秘书：【我们停在A区，A-201。】 高秘书：【许总说不急。】 许总说不急，难道她还敢让许总等吗？ 温沐葵继续拔腿撒丫子狂奔，气喘吁吁地奔上车。 “温经理。” 温沐葵抚着心口，“许总您说！” “不用这么紧张。”许博裕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最近手上有没有什么好项目？” “还真有一个，是……”温沐葵犹豫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做可穿戴医疗设备的，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投资大佬不少，各人有各人的投资理念。 许博裕是聚焦派的典型代表，他只专注少数几个了然于胸的行业，从没有投资过任何超出他认可范围的领域。 如果温沐葵没记错的话，许博裕从未涉足过处于医疗相关行业的公司。 许博裕摊了摊手，“Try me.” 温沐葵仔细地捋了捋思路。 这家凯泓医疗是Ada自己找的亲友项目，最近实在拆不出资金，天天愁得不行。 况且企业资质确实不错。 于公于私，温沐葵都想要努力拉许博裕入坑。 她从人口老龄化的大背景开始讲起，除了最基本的团队、创新和市场，还详细谈了专利应用、数据挖掘和分析、信息安全等方面。 说得绘声绘色，一个人就是一份行走的PPT。 许博裕笑着夸她，“不错，可以去路演了。” 温沐葵脸蓦然红了，“许总，我……” 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许博裕随手在notes上记下了“凯泓医疗”四个字，“很有意思，发我邮箱吧，我考虑一下。” 趁热打铁！温沐葵语速飞快，“我去参观过他们的研发中心，很多产品都很有趣，例如可消化性的微芯片，连小宝宝都不会感到有任何不适。还有血压检测仪……改天我订购一套，送到您府上去。” 说完怕许博裕误会，她连忙摆了摆手，“不花企业的钱，我自掏腰包的。” 简直比创始人还要热情。 许博裕万年不变的随和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笑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想，我应该还没有老到，需要每天使用血压检测仪的地步。” “噗嗤。”前面开车的高秘书忍不住笑出了声，“抱歉，我实在是……” “啊，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沐葵刚刚才红起来的脸瞬间就白了，她仿佛看见了LP两个字母插着白色的小翅膀潇洒远去的背影。 “你在星金资本多久了？” 虽然没跟上大佬转换话题的节奏，但是大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大佬说的都是对的。 温沐葵想了想，“一年多了。” “之前呢？” “德曼斯集团。” 许博裕扬了扬眉，“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 温沐葵愣了愣，许博裕是在挖人吗？ “许总，Ada……就是我们张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温沐葵突然捂住嘴，啊了一声，“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土？” 这回，不光是高秘书在驾驶座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许大佬都跟着笑了。 许大佬一只手撑在车门上，食指曲起抵住额头，迎着熹微的晨光弯起了嘴角，连睫毛也闪动着微黄的光芒。 温沐葵在许博裕暖融融的笑里，看到了至少几千万，说不定能上亿的潜在资金。 她由衷地觉得那个笑，真是好看极了。 温沐葵想，要不是顾忌着在车里，她肯定要抓拍下来，发给郭亚看一看。 照片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真·千金一笑。 * 回到江城，安然无事地过了几天，Ada突然连夜给温沐葵疯狂发起了微信。 Ada：【沐葵，你给许总下蛊了吗？！】 Ada：【许总说要投凯泓医疗？！】 Ada：【我正在愁匀不出钱呢！】 Ada：【这个估值，我的天哪。】 Ada：【简直是，我现在简直是！】 终于定下来了！ 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温沐葵开心得抱着手机原地转圈，跟Ada瞎扯八扯了起来。 温小葵：【及时雨？见义勇为？锦上添花？济困扶危？】 Ada：【差不多！】 Ada：【年底我一定给你争取奖金！】 Ada：【多多的奖金！】 温小葵：【感恩A总！接下来我打算为A总的高尚情操唱一曲赞歌！】 Ada：【赞歌你还是给许总唱吧，投凯泓真不是他的一贯风格。】 温沐葵觉得Ada说得非常对。 第二天一早，温沐葵刚起床，就打算向许博裕打电话表示感谢。 好像太早了点，像催债的。 熬啊熬，地铁车厢里人挤人，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吃了关东煮当早餐，坐电梯上楼。 温沐葵攥着从Ada办公桌上搜刮来的名片，找了个僻静的会议室，关上门。 看着拨出界面上“许大佬”三个字不停闪动，温沐葵内心里激动中还带着些许的紧张。 第一次没通过高秘书联系许大佬，手都有点抖。 许大佬的人生，没准是按分钟，不，是按秒钟来算钱的。 电话接通，温沐葵速战速决地表示了她对许大佬滔滔不绝的敬仰和感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面的许大佬一直在笑。 笑归笑，许大佬的回复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德高望重，“一个行业做多了，或许我也该脱离舒适区，走出去看一看了。” 温沐葵作出的保证，很像大学军训时期喊的口号，“您放心，这个决定一定没错的！” 终于，她听见许大佬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吗？ 温沐葵茫然地抠了抠后脑勺。 亲友项目的资金有了着落，Ada的心情像风一般畅快，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搭上了春风的顺风车，过上了撒欢的日子。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Ada就提溜着手提包出来轰人了，“走走走，今天都给我准时下班！谁都不许留下来加班啊，不然就扣两天带薪假。” 四周一片“A总赛高”的高呼声，温沐葵快乐地跟随大部队一道收拾东西准备撤。 手机响了。 温沐葵的满腔快乐，随着屏幕上“霍衍致”三个字的出现，渐渐散去。 “约了李昊一起吃饭，你也来？” 温沐葵把笔记本电脑放进包里，“你跟李昊说了，我也会去吗？” “嗯。” 包里丁铃当啷的小东西太多，笔记本左塞右塞也塞不进去。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温沐葵深呼吸了两次，“你总带大学同学的朋友参加聚会，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电话另一头停顿了片刻，“沐葵。” 这一声放低了声调的称呼里，充斥着满满的、无可奈何的喟叹。 温沐葵心一软，想说那行吧。 霍衍致扔下一句“还有五分钟到你公司楼下”，就挂了电话。 温沐葵气得手抖。 这人又是不请自来！ 她好气！ 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温沐葵才找到那辆停在角落，却依旧扎眼的人间富贵车。 上车之后，趁着怒急攻心正上头，她无比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霍衍致。” 霍衍致动作顿了一瞬。 他没有转头看她。 也没有问她，要说什么。 他只是望着挡风玻璃前方，微微蹙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温沐葵也看着前方，神情恢复了平静。 她很坦然地问：“我是你女朋友吗？” “如果不是，以后会有可能是吗？” “绝对没有可能的话，你明确地通知我一下。” 第29章 我再也不会等你啦 霍衍致目不斜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这是一句问句，却是以降调方式结尾的肯定句。 “你回答我啊……”话音未落，她突然被霍衍致压在椅背上。 霍衍致死死都盯住她，一侧咬肌因为用力而发紧。 “我从来没有为谁，做到过这种地步。” 他说得一字一顿，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温沐葵安静地看着他。 现在，她可以把他劣迹斑斑的行径一二三地列出来，有理有据地反驳他，狠狠地把事实砸到他的脸上。 但温沐葵发现，她已经全然失去了控诉他、与他争辩的倾诉欲 | 望。 无焦距的视线落在霍衍致近在咫尺的脸颊上，思绪不知怎么的，飘回了上一次她试图打电话跟霍衍致绝交的那天。 对，绝交。 多么幼稚的词汇。 就好像是在幼儿园里，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气呼呼地扔给同桌一张绝交信。 纸张边缘撕得歪歪扭扭，半对半错的汉字和拼音错乱地交杂在一起。 “我zai也不li你了！因为你huai！” 愤怒的争执，计较你和我到底谁付出得更多，数落对方大大小小的错误。 都说明还在意着。 而温沐葵现在，已经完全提不起这样的劲头了。 她对霍衍致所有的倾慕和热情，大约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患得患失中，消散殆尽了。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霍衍致掐住她的下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谈彼此间的关系，不好吗？” 温沐葵将视线移开了。 “好吗？” 温沐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她听错了吗？ 从霍衍致的声调里，她竟然听出了，那么一丢丢的，哽……哽咽？ 温沐葵心想，霍衍致这个人真是太恶劣了。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情真意切的与她辩驳。 耍横完了又是示弱，居然还能让她觉得心生愧疚。 “霍衍致，我等了你太久啦。”她推开霍衍致的手，勉强地笑了笑，“我已经猜不动啦。” 霍衍致看着她，一言不发。 顶住那道锋芒逼人视线的压力，温沐葵很正式地通知了他，“如果你不打算要和我在一起，那么，从今天起，我就再也不会等你啦。” 霍衍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通常，这是他动情的表现。 现在，应该是他动怒的表现。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了起来。 恢复平静。 再震动。 第三次震动的时候，霍衍致接起了电话。 “喂？” “在路上了，马上到。” 挂掉电话，霍衍致没看她，启动了车，“李昊在餐厅等我们。” 温沐葵哦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温沐葵暗暗思考，上回没和李昊交换联系方式。李昊这种出身old money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她目前能遇上的机会不多，这次去，至少得换个名片。 回去研究一下李昊喜欢的烧钱路数，没准就能为下一个项目募到资了。 * “唱得还挺好。”李昊说。 说的是餐厅里唱live的女歌手，是一位美丽妖娆的异域女郎。 温沐葵连连点头。 一曲唱毕，美女扭动着紧贴身体的短裙走了过来，给霍衍致留下了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餐巾纸。 “如果你愿意等，我十二点下班。”她妩媚地眨了眨眼。 温沐葵目送着后腰妖娆的曲线离去，啧啧称奇。 原来传纸条这种方式，还没有被时代淘汰啊。 手指在杯沿上无意识地滑动，温沐葵在悠悠闲闲地胡思乱想。 一直沉默的霍衍致突然开口了。 “因为我多看了她两眼，她就以为能要求我些什么，其实我根本不可能答应。” 温沐葵刚开始还没有听懂。 抬起头，正正迎上霍衍致的眼睛，他问：“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温沐葵怔了两秒钟，才恢复呼吸。 余光看去，李昊已经尴尬地转过头去了，正在假装津津有味地欣赏餐厅天花板上的白色浮雕。 啊，原来霍衍致的底线在这里。 他大概是很讨厌这种，最后通牒式的威胁吧。 男人还真是无情呢，两年了，毕竟有过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刻，他也会选择用这样略显刻薄冷清的话语作为结束。 温沐葵心情毫无波澜，平静地吃完了晚餐，还闲情逸致的跟李昊小酌了一杯灰皮诺。 出了餐厅，李昊在指间甩了甩车钥匙，“温小姐，你怎么走？” 李昊的代驾刚才打过电话，马上就到。 温沐葵看见李昊握着车钥匙，瞥她一眼，又看霍衍致一眼，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我已经叫好车啦。” “行。”李昊明显松了一口气，“老霍，我先撤了啊。” 霍衍致不动如山，什么话都没有接。 李昊只好转而向温沐葵告别，“代驾来了。温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再见。” 告别了李昊，温沐葵回过身，用两只手将手提包反抓在身后，踩在人行道的边缘，俏皮地前后摇晃。 她面对霍衍致站着，笑眯眯的，“那么，霍衍致，这次真的要说再见啦。” 一辆出租车停在温沐葵的面前，她对着手机确认了一下车牌号，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对霍衍致笑着挥了挥手，“拜拜。” 她看见霍衍致张了张口，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转向灯一闪一闪，出租车融汇进穿梭的车流中。 温沐葵深深吸了一口气，扑鼻的橙柚气味，微酸带甜。 后视镜上挂了一个香薰挂件，随着汽车的行驶前后摆动着。 温沐葵说：“师傅，您的车载香薰挺别致的，很清新。” “是吗？”司机师傅很高兴，来了兴致，多说了几句，“我一大男人，也不懂这些，是我老婆年前去国外旅游，给我带回来的。” “嗯，真的，很好闻。”温沐葵笑意盈盈。 她一眼也没有往回看。 * 上中学的时候，温沐葵有过一段很文艺的年纪。 那时她刚学会“白驹过隙”这个成语，觉得这个词好听极了，工工整整地在了所有科目的教课书第一页抄了一遍。 而等温沐葵再一次想起白驹过隙这个词，是在一年后，控瑞智能的上市酒会上。 高速发展的控瑞智能没有遵循第七年上市的传统，飞速搭上了科创板的顺风车。 温沐葵和贺纹、秦业坐在一起，她看着在宴会厅里四处攀谈的马俊明，不禁感叹道：时光真是太残忍了。当年马俊明还是马经理的时候，头发可比现在浓密多了。 贺纹凑到温沐葵耳边，压低了嗓音，语气里颇为嫌弃，“沐葵，马半总怎么也来了？” 马半总是大家私底下对马俊明的称呼。当年他的升职邮件还没正式下来，就开始在公司里以“总”自居了，是故得了这么一个戏称的“半总”外号。 温沐葵也很无奈，耸耸肩，“马总说，控瑞智能是他当年经手过的企业。” 一旁的秦业“嚯”的一声，“这脸可真够大的。” 贺纹不耐烦地拍了秦业的肩膀两巴掌，“你输了，三百块，转我。” 秦业不可思议地抬起表看时间，“有二十分钟了吗？这么快？” 温沐葵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贺纹和秦业讪讪地对视了一眼，“就那什么……打了个赌，赌二十分钟内，你的那位资深追求者会不会准时出现在你面前。” 秦业一拍大腿，乐得差点蹦起来，“来了来了！三点钟方向！哈哈哈哈我赢了！” 一抬眼，宋文禹朝她走了过来。 看见宋文禹，温沐葵只想望天长叹。 跟投控瑞智能C轮的公司里，有一家的实际控制人是宋文禹。 想当年，温沐葵还幼稚地放过狠话，说要到霍衍致面前去打宋文禹的小报告，结果转头就忘记了。 谁能想到，再次重逢，宋文禹对她还不死心。 宋文禹坚持认为，温沐葵没有接受他的追求，是因为还在对他生气，在温沐葵面前数度泪流满面，嚷嚷着要让温沐葵见识到他改过自新后的真心。 算是半个始作俑者的郭亚，在反复确认温沐葵真的不介意之后，经常开她和宋文禹的玩笑，说他们俩没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温沐葵觉得应该是“不是没缘不聚头。” 万幸的是，做完控瑞智能这个项目，以后应该就能老死不相往来了。 秦业的八卦小雷达开启了，“沐葵，其实我觉得宋总挺好的，又帅又有钱，听说还会做饭，你为啥就不肯给人家一个机会？” “就你多事！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秦业还想苦口婆心规劝一番，贺纹就把他拖走了。 这俩没义气的！ 温沐葵恶狠狠地往他俩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 宋文禹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总不能转头就走，温沐葵点头示意了一下，“宋总。” 宋文禹视线落在温沐葵喝了一半的酒杯上，紧紧皱着眉头，“沐葵，你少喝点酒，喝酒伤胃，你说你，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行？” 温沐葵因为宋文禹自我感动式的关心而感到十分痛苦。 椅子稍稍后推了一些，温沐葵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宋总，我去一下洗手间。” “沐葵……”宋文禹倔强地伸出手臂挽留的动作，像极了当年电视上的尔康。 “文禹。” 身后忽然传来清朗的一把声音。 在这略显气闷的宴会厅里，犹如一道山间的清风，带着林木和溪流的清新，和能瞬间充盈肺部的氧气。 温沐葵只听声音，不对，是只听感觉，就知道，是许博裕。 双排扣的竖条纹西服，挺括庄重。 哪怕在宴会厅俗气的金黄壁纸和大红地毯的衬托下，都是那么的优雅温善。 许博裕走到宋文禹身旁，对温沐葵笑了笑，“温经理，不介意我和文禹说几句吧？” 温沐葵不太确定，许博裕是不是来为她解围的。 虽然出现的时机很是碰巧，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实在是太平静太温和太正常了，就像是特意来找宋文禹，真的有事要说。 温沐葵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反正什么都好，赶紧的，把宋文禹给她领走领走！ “请便。”温沐葵强忍住欢呼的冲动，礼貌地微笑。 她克制了一下情绪，不然嘴角可能会咧得太开。 宋文禹一步三回头的被许博裕带走了。 见宋文禹走了，没离开太远的贺纹和秦业很快就回来了，均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痴汉啊……痴汉……”秦业啧啧砸了咂嘴。 “没义气！”温沐葵斜着眉哼了一声。 不远处，Ada和控瑞智能的董事长在大红大绿的背景板下冲他们招手，“沐葵，来拍照了！” “来啦！”温沐葵一手抓一个，把贺纹和秦业带过去了。 背景板下，各位相关人员正在明里你推我让实际你争我抢地排站位。 贺纹在身后戳了戳温沐葵银灰鱼尾裙礼服下露出的后腰，不无嘲弄地低声吐槽，“马半总怎么连拍照都要掺和一手！” 温沐葵抬起眼，还没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马半总的踪影，马半总就先看见了她。 马半总今晚喝得有点多了，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两坨大大的红晕，笑得油腻兮兮的，“小温，来来来，站我这儿来。” 第30章 现实中哪里会有霸道总裁…… 温沐葵几乎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没下意识地把马半总那只朝她伸过来的肥厚大手拍飞。 “温经理。” “沐葵。” 许博裕和Ada同时开口。 许博裕朝Ada耸肩笑笑。 Ada佯装气恼，对控瑞智能的董事长说：“李董，我们小温为了控瑞智能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您得让我们小温站中间。” 李董事长立刻配合地笑了起来，“对对对，温经理，你可是我们控瑞的大功臣。” 最后，在温沐葵的再三推拒之下，她站到了Ada侧后方的位置。 总归和红光满面的马半总隔了十万八千里。 “来，大家一起笑啊！一！二！” 温沐葵在摄影师按下快门之前，飞快地瞄了一眼许博裕。 许大佬刚才开口，是想为她解围吗？ * 拍完照回座位时，温沐葵向Ada道谢，“A总，刚才谢谢你。” Ada远程给马俊明砸了一个眼刀，“下次他要再这样，实在不行，你就用高跟鞋踩死他。” 温沐葵憋笑憋得很辛苦。 回到座位上，温沐葵左顾右盼，想找个机会向许大佬表示感谢。 可是许大佬实在太热门了，不愧是炙手可热的投资大佬，一晚上不停被这这那那的人拉着说话，温沐葵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快散场了，温沐葵上完洗手间出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才看见许大佬一个人，在宴会厅外面的阳台上抽烟。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温沐葵当机立断地提着裙摆，在鱼尾裙的包裹中，艰难地一路小跑过去。 推开阳台玻璃门的瞬间，头发被风吹得群魔乱舞。 等温沐葵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不听话的发丝都扒拉下来，她看见许大佬已经脱下了西服外套，绕到她身后笑了笑，“May I？” 温沐葵一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谢，谢谢。” 许博裕为她披上外套的动作轻柔流畅，却掩盖不住其中的小心克制，不论有意无意的都没有，连指尖都没有和她的身体有过直接触碰。 西装有些大，温沐葵抬起手，将西服两边攥起来。 顺便悄悄松了口气。 许博裕的语气极度不善，“那个姓马的……” 温沐葵感觉像在做梦。 许大佬一向是随和的，温沐葵为他的一瞬间狠厉神情感到愕然。 许博裕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摆摆头，失神地笑了笑，“我今天可能真的喝得太多了。” 啊，大佬为酒后吐真言而尴尬了吧？温沐葵赶忙接话，想缓和一下气氛，“马总他平时没胆这样，就是酒壮怂人胆……” 她猝不及防地陷进了许博裕的眼睛里。 许博裕看她的眼神，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柔软，温情，甚至可能包含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惊得忘记了动作，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良久，许博裕才移开视线，“我今天可能真的，喝得太多了。” 他掐熄了烟，“是认识你之后，我才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太老了。” 许博裕说的话，被呼呼的风声卷了过来。 若是换了别人，温沐葵会觉得，这人兴许是在羡慕她的年轻，也有可能是暗讽她资历浅做事不稳重。 而此时说话的人，手肘撑在阳台的白色栏杆上，含笑眺望着远方。 他的视线目及之处，城市灯光污染造就的绛紫色天幕，此刻却歪打正着地泛着绸缎般的绚丽光泽。 这句话里，似乎有什么耐人寻味的深意，在呼之欲出。 裹挟着凉意的晚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的微醺酒意，交响乐声隔着玻璃门隐隐约约地传递至耳边，迎空盛放的烟火照亮的阳台，英俊绅士的男人。 璀璨的烟花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投下一池碎星。 偶像剧的一切必备要素在此集齐。 温沐葵不敢多想。 她怕这又是另一个终将破裂的粉红泡泡。 毕竟，现实中哪里会有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戏码。 做过一次春秋大梦，难道教训还不够吗。 于是，在许博裕转身望向她的时候，温沐葵飞快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那个可能会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视。 “许总，您是不是又来挖我的得力干将了？”Ada的大嗓门不合时宜地响起，“不是我说，您这样就不厚道了啊。” 责怪中，还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缱绻的氛围一旦被打破，就像鼓胀的气球漏了个口，霎时就荡然无存了。 “如果我说，许总挖我，还说每年要给我多开二十天的带薪假，A总，为了留下我，你不得表示表示啊？”温沐葵从善如流地应道，顺带大言不惭地打算给自己谋点福利。 Ada带着将信将疑的笑睨她一眼，“多一天，就这样，没商量。” 温沐葵假装惋惜地摇了摇头，“啊，这样啊，那我还是觉得许总……” “两天！温沐葵我警告你啊！” “多谢A总！”温沐葵一把抱住了Ada的胳膊。 她感觉到许大佬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背后，可她没敢回头。 散场的时候，温沐葵在大堂被酒店工作人员叫住了，“请问您是星金资本的温经理吗？” “我是。” “大堂茶室的包间有人找您。” 温沐葵没有多想，她现在也是有人脉的人了，可能有哪个熟人看见她了想打个招呼。 她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榻榻米包间。 神色微微一怔。 脚步有一下的，短暂的停顿。 一年了，她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 霍衍致的视线落在她披着的男士西装外套上，隐隐皱了皱眉。 “你有男朋友了吗？” 温沐葵顿时觉得，她像是出轨后正在被正室厉声质问的渣男一样。 压了压心口那股怪异的，犹如家庭关系调和节目的婆妈感，她微微一笑，“霍先生，您好。” 霍衍致还在死死盯着她那件西服，简直要把面料烫出一个洞来。 没办法，温沐葵只好暂时脱下来，放在一边。 贴身的鱼尾裙礼服将曲线包裹得极其完美，随着扭身的动作，露出了一截纤细白嫩的后腰。 “你今天很美。”霍衍致的注意力总算从西装上移开了。 温沐葵敷衍地点了点头，“谢谢。” “这个颜色很衬你。” 温沐葵可不认为，霍衍致今天是特地来跟她讨论礼服质量的优劣的。 “好巧，霍先生也在这里。” 霍衍致沉默了两秒钟，声音略低哑，“控瑞是你的第一个项目。” 早已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沐葵有一时间的怔松。 是霍衍致在厚厚一摞商业计划书里，帮她挑了控瑞智能。 “IPO很快。”霍衍致说。 这回温沐葵发自内心地笑了，“是啊，还是上了。” 当初霍衍致嫌控瑞智能标的小，不愿意投。 谁知道，控瑞智能被市场认可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坐吧。”霍衍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榻榻米上的褐色地垫。 老实说，温沐葵根本不知道，她和霍衍致还有什么要坐下来谈的必要。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贼不走空……啊不是，总不能空手而归。 温沐葵笑盈盈地坐下来，试图从包里掏pad出来，“霍先生，我手上有个做基因检测的企业，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霍衍致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很快又松开了，“你要跟我谈的，只有公事？” “那就谈私事吧。”募资失败，温沐葵悻悻地把pad塞了回去。 哪怕是霍衍致，用的开场白也非常寡淡无味。 “最近怎么样？” 温沐葵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非常好。您呢？过得好吗？” “老样子。” “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发生吗？” “没有，还是那样。” 怎么回事，尬聊的反而变成了她。 他的生活，永远不会无保留地打开那扇通向她的门。 温沐葵突然笑了，一支胳膊妩媚地搭在椅背上，像一条扭动的白锦蛇。 眉眼弯弯，红唇轻启，“那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高兴一下吧。” “沐葵，你……”不得不说，霍衍致的表情管理还是做得很好的，没有让气急败坏的神态露出，毁了他高大上的形象。 温沐葵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眼底却略显淡然，“你去了唐洁的party？” “嗯，你看到照片了？”看来霍衍致是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了。 前几天，温沐葵去郭亚家蹭饭，上完洗手间出来，无意中瞥见郭亚在慌慌张张地往沙发缝里塞手机。 “亚亚，你是不是在背着梁浩藏私房钱？”温沐葵贼眉鼠眼地挤了挤眼睛。 郭亚的表情慌乱中带着震惊，没回答温沐葵显而易见的玩笑，而是认真地问：“葵啊，我问你，唐洁上周六在家开party，邀请你了嘛？” “没有，怎么啦？” “没什么。”郭亚不肯说了。 大家各自有了不同圈子的朋友，也不是每一场party都会集体出动参加，这是很正常的事。 温沐葵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奇怪，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没有，我随口问问。” 温沐葵坐到郭亚旁边，“不对，亚亚，你不对劲。” “那你，千万不要生气啊……”郭亚长叹一口气，从沙发缝里把手机掏出来，点开朋友圈的界面，“哎？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温沐葵把脑袋凑了过去。 “唐洁的朋友圈啊，刚才还有呢，我再一刷新，霍衍致的那张就不见了……” 找了半天，最终，温沐葵在郭亚缓存相册里看见了那张照片。 唐洁的朋友圈晒了九张party的截图，有酒，有彩带，有男男女女。 而其中一张照片，无意中被镜头囊括进来的角落里，有霍衍致的侧影。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解释。”霍衍致的声音把温沐葵拉回了当下。 温沐葵有点无奈。 宋文禹也是，霍衍致也是，怎么谁都觉得她会生气？ 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没关系的。” 霍衍致微微皱眉，“你……” 温沐葵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情绪。 没关系？ 没关系。 在过去的交往中，霍衍致跟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像是脾气很好。 若是真正在乎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关系。 没关系，只是因为无所谓而已。 多么浅显的道理，她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明白。 霍衍致很快恢复了平静，再一次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这个问题，霍先生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吗？” 霍衍致顿了顿，“温沐葵，我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 温沐葵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还突然给她发起好人卡来了。 “谢谢。” “如果，我……” 一停再停，声音略颤，他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要说。 温沐葵觉得这一场毫无必要的会面十分无聊了，看了看手机时间，“快十一点了。不好意思霍先生，我要先走了，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小高跟在转角处停住，温沐葵笑容满面地回身，轻快俏皮地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红色细高跟鞋在暗灰色大理石上踩得“嗒嗒嗒”响，温沐葵毫不留恋地推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许大佬的车还停在酒店大堂外。 “高秘书，还没走？”温沐葵停下来，和高秘书打招呼。 她是丝毫不担心霍衍致会追出来的。 以霍衍致那种架子端到天上去的个性，绝对做不出和她在酒店大门口拉拉扯扯的事来。 手机响了。 看着霍衍致三个字在屏幕上不停闪动，温沐葵果断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进了手包里。 眼不见心不烦。 后座的车窗降下，许博裕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问她：“温经理，送你一程？” 这个酒店地处郊区，还真是很难打车。 许大佬的人品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尚。 “谢谢啦！” 温沐葵坐进车里，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在阳台上那一段莫名其妙的相处，许大佬现在在她心里，再也不是德高望重德艺双馨的前辈大佬的形象了。 如果不是粗线条的Ada莽撞地进来抢人，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妈啊妈啊，前德高望重大佬在转头看她了，她该怎么办？ “温经理。” “许总您说！”温沐葵形成条件反射了，挺直腰背大声答道。 淡淡的笑意在许博裕的嘴角昙花一现，“你现在住的长租公寓，是商住一体吗？” 难道许大佬打算投资长租公寓？温沐葵发散了一下思维，没想出什么可行性。 “对，水电费特别贵。我最近在看房子，打算买一套小一点的。” 许大佬食指点了点座椅，“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或许我可以为你参谋一二。” “嗯，我想想哦……希望小区环境好一点，住户素质高一点，物业管事，还有要安全，价格高一点也没关系。”说到最后，温沐葵讪讪地笑笑，“当然啦，有小户型是最重要的一条，大了我也买不起。” 许大佬品格那么高尚，当然不会嘲笑她囊中羞涩。 果然许大佬认真思索了片刻，报出一个名字，“这个小区，可能会有让你满意的房子。” 温沐葵半信半疑地记下了这个叫泉禾的高档小区。 周末抽空约了房产中介去看了一圈，温沐葵只能心甘情愿地拜服一声—— 大佬诚不欺我！ 高档住宅小区，楼下有人工湖，绿化面积很高，路上碰见的几个住户一看就是高素质人群。 最重要的是，有一套正在挂牌出售的小两居，全明户型，采光极好，客厅外有超大的落地窗。 很巧的是，房主一年多前买了新房，刚装修完就出国了，家具齐全，无限约等于全新。 更巧的是，温沐葵让房产中介当场给算了算价格，以她的存款，再加上饲养员一二号提供的购房赞助，正好可以支付首付款。 最最最巧的是，她的工资和奖金，除去支付日常开销的部分，算上公积金贷款，刚刚好能负担房贷月供。 温沐葵合理怀疑，许大佬是不是住在了她的银行卡里。 好房子可遇不可求，温沐葵急忙让中介联系了房东。 半个月后，她见到了为卖房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房东大叔。整个购房过程无比顺畅，签合同，办贷款，交税，交钥匙。 温沐葵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厚着脸皮，把郭亚、梁浩，还有大葡萄和一枝花都抓来，给她当壮丁搬家。 她正在和打包箱奋战的时候，郭亚叫了她一声，“葵啊，你这床还有个暗格？神神秘秘的……哎？这是什么？” 温沐葵回头一看，郭亚从床底下掏巴掏巴，拽出来了一个缺了口的金色水杯。 大葡萄嫌弃地蹙眉咦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一枝花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哟，该不会有藏宝图吧？” “没什么用，垃圾而已。”温沐葵走过来，毫不犹豫地把杯子连同面上覆的厚厚的灰尘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行吧，走喽！梁浩你车钥匙呢？”郭亚催促道。 梁浩抱着两个加起来半人高的大纸箱，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像在我外套口袋里，你找找……” 一行人笑笑闹闹的，到了温沐葵的新家。 “妹妹，这是什么东西啊？”一枝花看见温沐葵从纸箱底部翻出了两个大纸袋，好奇地问道。 “我们家那边的特产。我妈三令五申，非要我搬家当天送给邻居，说是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以后能互相照应。” “阿姨说得没错，你快去吧！”大葡萄推着她出了走廊。 温沐葵一手提着一包土特产，腾不出手来，只好用脑袋顶按响了对面邻居的门铃。 可视门铃里很快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稍等。” 温润，清朗，悦耳，如玉石之声。 温沐葵总觉得这声音……似乎十分的熟悉？ 第31章 我会以我的方式向你示好…… 门开了。 许博裕拉开了门，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的休闲裤，很随意。 温沐葵从没见过许大佬这么居家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慌乱。 “今天搬家？”许博裕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啊，对，这是我妈让我送邻居的，给。” 温沐葵本以为，许博裕看见她，会更意外一点。 许博裕伸手接了过去，弯起的嘴角带了些歉意，“谢谢，但是你的乔迁之喜，我没有准备礼物。” “没关系没关系。”谁还敢收大佬的东西呢，温沐葵心想。 可是许博裕的家不是在南丰街吗？那一幢她去加过无数次班的大别墅。 想想又释然了，大佬毕竟是大佬，房子遍地开花算什么大事。 就从她能看见的玄关和客厅餐厅大概目测一下，许大佬的家有她的四倍大。 一扭头，哦，还有楼梯上去。 那么就是有她家的八倍大。 都是门对门的邻里邻居的，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能这么大呢？ 温沐葵不禁潸然泪下。 注意到温沐葵的打量，许博裕笑着侧了侧身，露出他身后浅灰色大理石铺砌的玄关，“要进来看看吗？” 许大佬家的装修风格很冷硬，放眼望去，满眼冷淡的黑白灰棕。 “不用了不用了。”温沐葵连忙摆手。 好像拒绝得太干脆了，她试图弥补道：“您要去我那边看一下吗？不过没有您这里大就是了。” 许博裕假装叹着气摇头，“你那边是全明户型，比我这里好。” 因为面积过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卫生间之类的房间是小黑屋。 温沐葵觉得这真是太难为许大佬了，在事实差异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要找出个理由安慰她恐怕也不容易。 “走吧。”许大佬说。 “哦，好。” 温沐葵敲门的时候，是没想到，会迎接多么强烈的地动海啸的。 “男，男神？”郭亚非常浮夸地边尖叫边捂住了脸。 温沐葵拽着郭亚的袖子把她往屋里拽，心中对许大佬的愧疚就快要满溢出来了。 还好，许大佬的表情还没有崩坏，还能镇定地说“你好。” 万幸，梁浩去楼下便利店买烟了。 温沐葵的心很累。 郭亚被温沐葵扔在客厅一角，然而按耐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做媒冲动，隔着几步朝一枝花做口型，“八卦花，快，伸出触角，发挥你功效的时候到了！” 一枝花冲她默默挑了挑眉，示意收到。 捣鼓了一会儿微信，一枝花暗暗挪到郭亚身边，压低嗓音报告道：“打听清楚了，单身，性取向女，私生活方面无明显不良嗜好。” “其他的呢？有没有私生子？” 一枝花一脸吃瘪的表情，“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我怎么打探得出来……” 郭亚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哎，我再确认一下，他不piao / chang吧？” 一旁的大葡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反正没被抓过，应该没有吧。”一枝花很认真地摇头。 “行。”郭亚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郭亚从纸箱里翻出来了一副油画，“葵，你这画要挂起来吧？有没有电钻？钉子呢？锤子也没有？” 温沐葵摇头说“没有。” 郭亚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没有，梁浩早就找过一遍了。 于是郭亚顺理成章地问许博裕，“许先生，会不会正好就那么巧，您家里都有？” 许博裕点头，“有，我去拿。” 郭亚登时喜不自胜，“葵，你跟许先生一起去呀！” 温沐葵想了想，让许大佬给她跑腿，那可是许大佬啊！确实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是应该要一起去的。 “那就谢谢您了。”温沐葵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 “没事，走吧。” 不到一分钟，俩人就带着工具箱折返回来了。 “怎么就回来了？”郭亚傻眼了，这可难坏了她，连忙戳一枝花的腰，“快快，花儿，再想个理由！” 一着急，声音就太大了。 温沐葵简直不敢去看许大佬现在的表情，她只想扶额，“你们俩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哪？” 一直没说话的大葡萄突然站了起来，“好渴啊，有水吗？” “净水器明天才送来，我下去买。” 许博裕主动说：“我家有。” 大葡萄眼睛一亮，得寸进尺，“有咖啡吗？手冲咖啡。” “有。” “就那个！” 郭亚推着温沐葵往门外赶，“走吧走吧，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不着急，慢慢喝完了再回来啊。” 温沐葵权衡了一下，觉得和许大佬的单独相处，比在这里接受这几个人的刻意表演来得更轻松。 进了许博裕家，许博裕按开隐在墙壁里的鞋柜，给温沐葵找了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抱歉，家里只有这种。” “没关系。”温沐葵环视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有钱人的家都是这样，大归大，空空荡荡的，少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她跟着许博裕走进客厅。 “坐吧，我去冲咖啡。”许博裕很自然地指了指客厅中间深棕色的皮沙发。 温沐葵在地毯边顿了顿，脱下拖鞋，光脚踩了上去。 在沙发上坐下，她上半身转过去，看着许博裕走向中岛台的背影，总觉得刚才在对面那么社会性死亡的场景，她是欠许大佬一个道歉的。 “许总，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们……有点过于热情了，您别介意。” 许博裕走到中岛台后面，从橱柜里拿出一包咖啡豆，抬起头看着温沐葵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啊？”温沐葵停在原地，肩膀因惊讶而后缩了一下。 那圆润娇小的肩实在过于吸引注意力，许博裕花了些时间才将目光移开。 虽然没有计划，现在说出来也未尝不可。 他停顿了几秒，坦诚道：“建议你买这个小区的房子，的确是出于我的私心。不过，我也没料到，你会那么巧，正好买在我家对面。” 突如其来的剖白，让温沐葵有一点始料未及。 他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之所以对你没有进行过吹响号角式的夸张告白，是因为我认为，那种举动对你来说似乎很像道德绑架。” 告……告白？ 温沐葵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许博裕慢慢地拆着包装袋，“我会以我的方式向你示好，你可以选择任何时间拒绝，或是根本不予回应，那都是你的权利。” 咖啡豆略带涩意的芳香从磨豆机中蔓延开来，温沐葵整个人都懵懵的，抢着上前说：“我帮你磨豆子吧。” “好。”许博裕顺从地把机器让给她。 磨豆机在大理石台面上轻微的震动，温沐葵才发现这是电动的，只要按下一个按钮，没有别的活计给以给她做了。 她好像，主动包揽了冲咖啡中最轻省的一件事。 “我过年的时候发过誓。”温沐葵咬了咬下唇。 “嗯，是什么？”许博裕在漏斗型的白色陶瓷滤杯中铺好了滤纸。 温沐葵退后了几步，靠在中岛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吓退许博裕，“我当上总监之间，不谈恋爱。” 淙汩的水流声滴出馥郁的咖啡香气，许博裕不紧不慢地答道：“可以。” 没有恐吓成功，温沐葵不死心，继续试图挑拨他退缩，“说不定到时候，你都快四十岁了。” 许博裕垂眸看着滤杯，静静地等待滴滤完成。 “那我只能对天祈祷，那时候的你，不会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 这个人，简直通透得令人胆颤。 温沐葵现在的感觉十分复杂，她嘴唇张了又合，还是没想好该说什么话。 “来，试试。”许博裕把第一杯递给了她。 “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来说，这很像那些老旧的大话。不用现在就立刻相信，time will tell.” 杯子握在手心里，略烫的暖意顺着手臂蜿蜒上来，她紧紧盯着那些深棕色的、飘散着香气的精神鸦 | 片，“如果，我最后没有答应……我是说如果，你不会觉得浪费了很多时间吗？” “或许我从来都是一个很擅长浪掷光阴的人。” 充满了仪式感的手冲咖啡，似乎恰到好处地印证了他说的这句话。 换了别人，温沐葵可能仍旧未必会相信。 但那个人是许博裕，是一脸认真，低头看着她的许博裕，任何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自带了满分十分的可信度。 热气在眼前曲折地弥漫，酸麻的感触缓慢地爬上了鼻子，连温沐葵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一股酸胀绵软的憧憬自心底涌出。 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温沐葵放下咖啡杯，拿出手机。 霍衍致：【*】 温沐葵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一个符号？ 他这是什么意思？ 按错了？ 一条微信将她蠕蠕而动的心重新压回了胸腔里。 四周冷冰冰的豪宅装潢在提醒着温沐葵，她不是在浪漫电影虚化了的美好世界里，有浪漫多金且的霸道总裁，还有蠢蠢的贫穷的幸运少女。 从前霍衍致也说过很多故意暧昧不清的话，让她琢磨，让她揣测，所有多余的情谊，都来自她的过度臆测和脑补。 对许博裕，她是可以再尝试一次，可如果这一切又将是一场空，她是否还有勇气再承担一次试错的成本？ 心底动荡着，她没有把握。 温沐葵删掉了霍衍致的微信，把手机揣回衣服口袋里，站起身来，声音平静淡然，“许总，我们回去吧，好像让他们等得太久了。” 许博裕一直注视着她。 他能够感觉到，她刚才有片刻的松动，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也没关系，那些话，他的确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比她年纪大很多，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岁月带给他的沉稳和淡定。 他有很多时间，和很多耐心，去等她敞开心扉。 第32章 温常威 温沐葵举办的暖宅乔迁宴，是在家开火锅party。 火锅party这个说法，是郭亚提出来的，“煮火锅听起来多平凡啊！一旦加上party这个后缀，是不是顿时就洋气起来了？” 温沐葵没有空理会郭亚，她正在朝客厅明亮的大幅落地窗抽搐眼角。 大葡萄和一枝花准备了非常别出心裁的乔迁贺礼。 他俩集资制作了一条横幅，一边一头，挂在客厅的窗帘杆上。 横幅的内容是—— 热烈庆贺温妹妹盘下本高档小区最便宜户型！ 在楼底下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醒目至极。 温沐葵惨痛地捂住脸，只想原地去世。 一整晚，郭亚反复问了不下五次，“葵，你不请许大佬一起来啊？” 温沐葵埋头假装沉迷涮菜，“不……了吧。” 换作以前，她或许是不敢向德高望重的前辈大佬发出邀请。 可自从上回冲咖啡时，许博裕说了那些话…… 温沐葵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第二天一大早，温沐葵刚进公司，就看见几个保洁阿姨进进出出的，在收拾马半总的办公室。 秦业提着个包子走进来，“哎？什么情况？马半总人呢？” 贺纹答道：“不知道啊，今天早上老板一来，二话不说就把马半总下放到下面的县级市去了，美名其曰是开拓新市场。” 秦业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该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温沐葵坐在工位前，往杯子里倒咖啡粉，不怎么专心地听着。 Ada从办公室里冒出了个头，对他们仨做了个“来来来”的手势。 Ada缩着肩，轻声关上门，跟他们小声八卦道：“我刚才去老板办公室打探了一下军情，老板说，是接收到了来自许总的暗示。” 秦业早就看不惯马半总的油腻做派了，拍手叫好，“许总还能暗示我们公司的人事安排？啧啧，不愧是业界大佬，牛逼。” 贺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那许总为什么要赶走马半总啊？是之前有什么合作上的不愉快吗？” “不知道，老板就跟我说是正常人事调动。”Ada留意到温沐葵的沉默，对她哎了一声，“沐葵，你知道吗？” 温沐葵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她想起了控瑞智能上市酒会那天，许博裕谈起马俊明时，眼里一瞬间闪过的冷意。 所以马半总被下放的根本原因，难道是她？ 罪过啊罪过，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知者无罪，温沐葵打算装傻到底。 加班到九点多回家，温沐葵在楼下遇到了许博裕。 暖黄的顶灯照亮了玻璃门前的一方空地，许大佬披着一件藏青色的针织外套，怀里抱着一只肉呼呼的……狗崽崽？ “柯！基——” 温沐葵压抑着尖叫的冲动，带着一脸姨母笑一阵旋风般冲了上去。 有点破音。 许博裕笑了。 他将怀里不安分拱来拱去的小东西往前一递，“迟到的乔迁礼。” “送给我的？”温沐葵知道，她现在一定是两眼放光的可怕状态，肯定很像动画片里的老巫婆。 她可太想有一只柯基了。以前租的公寓不许养宠物，她早就开始盘算着，等搬新家了以后就养。 没想到，还没等她安顿下来，现成的柯基宝宝就自己上门了。 不用说，肯定是郭亚向许博裕告的密。 “是领养的，打过疫苗，很健康，养犬登记也做过了。” 温沐葵小心翼翼地把狗崽崽接过来，好柔软好温暖的小生灵，呜呜咽咽的，让温沐葵心里融化得一塌糊涂。 刚想开口答应，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可是我经常要出差，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照顾狗狗。” 许博裕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先寄放在我家养，你想看它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 多么老套多么俗气的借口啊，然而温沐葵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您有空照顾吗？我看网上说，养狗挺麻烦的……” 许博裕把手揣回口袋里，“值得一试。” 温沐葵摸狗崽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爱脑补的毛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她现在在认真地思考，许大佬是不是觉得，为了她，值得一试。 察觉到她思绪的放空，许博裕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狗，“起个名字？” “来福吧。”温沐葵想也不想。 许博裕不禁哑然失笑，“这么……接地气的吗。” 没想到温沐葵自己先跳了起来，急道：“不行不行！还是叫常威吧，我的崽子一定得是欺负别人的那只。” “什么？”许博裕没听懂。 温沐葵不可思议地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过那个电影吗？我一进门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 许博裕对她的脑回路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常威，从今天起你就是温常威了哦，知道吗？”狗狗无意识地动了动，温沐葵亲妈眼发作，立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哟，我们常威真聪明！” 终于有点明白朋友圈里晒娃的妈妈们是什么心态了，满腔的自豪感急于宣泄，温沐葵急急忙忙地朝许博裕炫耀似的一挺身，“许总！你看！常威知道我在叫它！” 没等许博裕回答，也许她此刻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回答，温沐葵抱着狗子转身走向了电梯，“常威，来，我们回家家了哦……” 把送她狗的那个人抛在身后，忘得个一干二净。 一只狗崽，让温沐葵对他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也算是进步飞跃了吧。 许博裕无奈地笑了，快步跟了上去。 从那天起，温沐葵每天都要往许博裕家跑两三趟。 最开始就是为了狗，后来发展到一起吃饭，光吃不买可不行，逐渐又一起逛超市，然后活动范围渐渐扩展开来，可以一起坐在许博裕家地毯上看电影，顺便给温常威搭新狗窝。 许大佬让她给门锁录一个新指纹，她开始还扭扭捏捏作势推脱了一下，没两天，就在对温常威的思念中缴械了。 温常威很快适应了有两位主人的生活方式，每天在许大佬家尿完地毯，又恬不知耻去温沐葵家撕窗帘。 每当温沐葵气得想上手揍人，啊不是，揍狗的时候，常威就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小眼睛，躲在许大佬身后求援。 许大佬劝完这头哄那头，是个称职的和事佬。 温沐葵仿佛看到了一副慈父严母的家庭教育画面，蓦然脸红了。 有了常威后的第一年年假，温沐葵把常威托付给饲养员一号，飞去东非考潜水牌照。 出发之前，温沐葵在许博裕面前翻看了一次宣传册。 从那天开始，每逢温沐葵过去撸狗的时候，许博裕就有意无意地把潜水装备从储藏室里往外搬。 今天抬出一个浮力调节器，明天举着一个潜水手表望天，“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温沐葵故意憋着笑不理他，装作没听见。 第三天，许博裕终于忍不住了，敲响了温沐葵的门，主动请缨道：“需要我去给你当潜伴吗？” 温沐葵报着胳膊打量他，“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只学到Nitrox而已。” 只打算考OW的温沐葵小腿一抖，“大佬请受我一拜。” 夹杂在众多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中间，温沐葵跟着许博裕初步领略了一回海底世界的奇妙。 养常威的第二年年假，许博裕带温沐葵去K国看动物大迁徙。 到达K国的第一天清晨，酒店餐厅里，温沐葵举着刀叉吃早餐，许博裕端起一杯红茶，迎着和煦的晨光，有一头不请自来的长颈鹿宝宝好奇地从窗外探进了头。 温沐葵和许博裕相视一笑。 许博裕送给她一束当地的曼塔玫瑰，温沐葵笑盈盈地收下了，还不忘笑他送玫瑰很俗气。 名片头衔终于印上“投资总监”的那一年，温沐葵申请了停薪留职的漫长休假，去了一趟南极。 先坐飞机到AG国逗留几日，再从AG国转轮船。 AG国正值盛夏，温沐葵绕过被富丽纷繁的花朵装点的公园，在街角的咖啡馆“偶遇”了正在看报纸的许博裕。 登船后的日子完全变了个样，永无止境地晃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漆黑海水，远处漂浮的冰川散发着幽萤的蓝光，除了呼呼的风声，宇宙孤寂而空旷。 这般“人生天地间，渺然如一粟”的景象，让温沐葵诗兴大发，“许博裕，我好像变成了诗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把毛绒绒的白色毛线帽从头上拽下来。 帽子上还有两个小小的熊耳朵，怎么看都和文学工作者的形象不太搭边。 许博裕靠在船舱玻璃上，“哦？我能否拜读一下温大师的著作？” 温沐葵骄傲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刚刚想出了三句。” 许博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端正神情，严肃地念道：“整个世界都停滞了，只有我在变老。” 意境竟然出人意料的还不错，许博裕饶有兴趣地追问：“然后呢？” “企鹅很臭。”温沐葵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在说笑。 许博裕忍笑忍得很痛苦，为了不打击温沐葵初跨文学界的自信心，许博裕只好转过身去，面对窗外无尽的海，放肆地无声笑。 温大诗人的第三句四不像诗从身后新鲜出炉。 “我们都太渺小啦，剩下的几十年，就让我们一起度过吧。” 温沐葵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他。 第33章 全文完 “常威！哎哎，慢点！常威——” 温沐葵攥着狗绳，跟在温常威肥嘟嘟的屁屁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博裕笑着从后面走上来，伸手想接过她手中的狗绳，“我来吧？” “不！”温沐葵弯下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指着常威屁股上的小桃心，“我就不信，我今天治不了它！” “汪汪汪——”温常威嘚瑟地扭着剃毛剃得浑圆的屁屁，奋力地叫着，不知死活地挑衅着自己的女主人。 看着面前这差不多幼稚的一大一小，许博裕无奈地笑了。 温沐葵今天势有一番跑赢温常威的雄心壮志，谁知温常威刚撒丫子撒野了几步，就懒散地趴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死活不肯走了。 “危险。”许博裕一手揽住温沐葵，一只手捏住温常威的后脖子，一齐放上了人行道。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地下开了上来。 重逢总是突兀的。 温沐葵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了，她依然还记得这个熟悉的车牌号。 车在面前停下了。 驾驶座上的人降下车窗，本来想主动跟许博裕say hi，一转头看见了温沐葵，笑意瞬间在脸上冻住。 “衍致。”许博裕主动打了招呼。 “许哥。” 霍衍致瞥了温沐葵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温沐葵看见了副驾驶座位上坐的姑娘。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应该是大学生，或者刚工作的年纪，披肩黑长发，白色连衣裙，看霍衍致的时候，用的是和她当年一样倾慕的、怯生生的、小心翼翼的眼神。 温沐葵这时才知道，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眼神原来是如此的卑微。 后面又跟上来一辆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车内探出一个头来。 是李昊。 “许哥，好久不见啊！”和霍衍致的低气压不同，看见温沐葵，李昊兴冲冲地向她挥手问好，“这位是……嫂子？” “这是我女朋友，温沐葵。”许博裕简单介绍了一下名字，“李昊。” 温沐葵从李昊充满端量的眼光中看出来，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霍衍致带过多少个女人见李昊呢？亏温沐葵当初还为此感动不已。 李昊笑着笑着，眼神中慢慢浮上了些疑虑，“哎，温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许博裕几乎失笑，“停，太老套了啊。” “不是，我是说真的……啊，我想起来了！”李昊急急忙忙拉开副驾座前的手套箱，拿出最新的一期《商财周刊》，迅速翻找到对应的内页，看两眼杂志，再看上两眼温沐葵，“原来是星金资本的温总啊，失敬失敬。” 温沐葵主动伸出没牵狗绳的那只手，“你好。” 李昊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握手，斜睨着眼打趣许博裕，“哎，许哥，我看了采访花絮，温总说的那个追到南极去才把她追到手的男朋友，该不会就是你吧？哟呵，真没看出来啊许哥，真有你的，啧啧啧。” “你够了啊。”许博裕假咳了两声。 李昊已经腆着笑脸把手机上的二维码递了出来，“温总，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有什么好项目，别忘了我，我可是许哥不是亲弟胜似亲弟的弟弟。” 温沐葵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李昊狐疑地看着手机，一脸难以相信的样子，“我们已经加过微信了？” 温沐葵随便找了个借口，“可能在什么活动上加的吧。” 一次性加了太多人，一时没记住也是人之常情。 一阵风吹来，前方草丛动了动，温常威突然不知道被草丛里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撒开四只小短腿就想往草丛跑，狗绳差点都从温沐葵手中脱手了。 眼见遛狗马上就要变成被狗遛，温沐葵一边死命拽住温常威，一边艰难地侧过身对李昊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微信细聊。” 许博裕对李昊和霍衍致分别点了点头，也追上去了。 李昊一个人坐在车上，紧皱着眉头嘀嘀咕咕，“不对啊……我怎么觉得除了这个杂志，我好像还在哪儿见过嫂子……” 手机响了。 李昊气势汹汹地接起来，“老霍你什么毛病，这么近还打什么电话……” “杂志给我。”霍衍致没搭理李昊的愤怒。 正好相反，应该说，纵然霍衍致的声调平稳，却能显而易见地听出底下隐忍的愤怒。 李昊拿着《商财周刊》下车，从车窗里扔给了霍衍致。 霍衍致接过，低头翻看，问李昊：“你刚才说什么花絮？” 李昊耸耸肩，“就采访温总的，在黎冉主编微博上放的采访花絮啊。” 霍衍致把杂志放在腿上，拿起手机打开微博，一眼看也没看副驾座上的姑娘，“抱歉，临时有点事，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杂志摊开的那一页上，温沐葵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服套装斜靠在办公桌上，明眸皓齿，笑得神采飞扬。 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 吃完午饭，温沐葵和贺纹秦业一起回公司，路过一楼大厅前台，听见前台说：“抱歉女士，您没有提前和温总预约，我不能让您上去。” “什么事？”温沐葵倒退了几步回来。 前台看见温沐葵，如蒙大赦，显然已经被纠缠了很久，“温总，这位女士找您。” 温沐葵看清来人，是昨天在霍衍致车上的那位姑娘。 带姑娘去了一楼大厅的咖啡厅，温沐葵买了两杯美式，递给女孩子一杯，“找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请问，你是霍衍致的前女友吗？” 温沐葵坦然地摇头，说：“我不是。” “可他看你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在意一个人。” 难道是来示威的？温沐葵抱歉地笑笑，“二十分钟后我有个会。” “你现在的男朋友也是很厉害的人。” 温沐葵真诚地笑了，“他真的特别好。”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赢得这种男人的关注？” 对上小姑娘晶晶发亮的眼神，温沐葵有些惊讶。 看来她还是看错了一点，这个姑娘比她想象的要目标明确得多。 “我的回答可能并不能使你满意。”温沐葵想了想，“如果你问我，那么我的答案是，努力工作，认真学习。” 姑娘看温沐葵的表情里，明晃晃地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 “不好意思，我要上去了。”温沐葵拿起咖啡起身。 * 下班后，温沐葵将车开进车库，解开安全带。 手机在手提包里震动了两下。 微信上弹出了霍衍致的好友申请。 这几年里，霍衍致并没有完全消失。 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发一个好友申请过来。 温沐葵神色如常地收起了手机。 上楼开门，火锅的香气瞬间满溢出来。 许博裕在中岛台后忙忙碌碌摆盘，“回来了？” 说好了今天吃火锅，家政阿姨提前准备好了食材，许博裕算准了差不多的时间，从冰箱里提前将菜拿出来。 温沐葵洗完手，换上家居服从二楼下来，觉得她即将要提的那个话题，好像怎么铺垫都很奇怪，干脆直接说了，“博裕，我是不是没有跟你提过我的前男友？” 许博裕把红通通的火锅锅底架上电磁炉，自然地接道：“是霍衍致？” “你怎么知道？”温沐葵愕然。 “那天在楼下，他看你的眼神。沐葵，我也是个男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说完上一句，许博裕问她：“虾滑想自己捏吗？” “要玩的。”温沐葵被他轻快的情绪影响，也放松地在中岛台旁坐了下来，“不能算是谈过恋爱，只是我的一场单相思吧。” 拿起长长的火锅筷，温沐葵嘬了一小口，“如果你会生气，我就不说了。” 许博裕将划虾滑的勺递给她，“我在你心中，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过去的事，说出来寡淡且乏善可陈，温沐葵大致提了提，隔着火锅浓浓的白雾觑了觑许博裕，“你没生气吧？” “没有。” 温沐葵放心了，专注地往锅里下土豆片。 许博裕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口道：“你说到的那个朋友，林琳，我好像有点印象。在IC读书的时候，霍衍致和林琳曾经走得很近，大家都以为他们会谈恋爱。” 说完，他看见温沐葵停下了吃火锅的动作，歪着头盯着他，嘴角泛着略带兴致的笑。 她放下筷子，绕过台面。 两手放在许博裕肩上按了按，她一跃跳上许博裕宽阔的背，胡乱地揉着他的头发，嘻嘻笑道：“许博裕，你吃醋了。” 许博裕站起来，反手背住她，为了尊严，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你从来没有说过谁的八卦，这回却说起了林琳和霍衍致。”温沐葵用食指戳着他刻意绷起的脸颊，“你吃醋了。” 许博裕僵了僵，过了许久，才认输般长长吐了一口气，“我也是才知道，我原来还这么幼稚。” 将温沐葵背到沙发上放下，给她拿来毛绒绒的拖鞋，许博裕转身上楼去了卧室。 温沐葵惊异地看着许博裕离去的方向，他该不是恼羞成怒以至于当场逃跑了吧？ 再下来的时候，许博裕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本来是想策划得别出心裁一些的，我承认，我现在有些危机感了。” 四方形，黑色皮质外壳，上面是著名珠宝品牌的Logo。 温沐葵呼吸有些不畅，只好以开玩笑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你对自己不够自信？” 许博裕承认得有些不情不愿，“毕竟……他比我年轻。” 温沐葵看着他慢慢将盒子打开，无措地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还有呢？” “还有，你刚才发现了，其实我很幼稚，会吃醋，吃醋后的行为说不定还很卑劣，会说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挑拨离间。” 温沐葵往沙发里缩了缩，“唔……有点道理。” 硕大的梨形鲜彩蓝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通透、晶莹，优雅而耀眼，在晚霞的余晖中闪耀出雅洁深邃的荧辉。 “虽然很俗气，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替代方式了。”许博裕温柔地笑了笑，“你感到后悔了吗？” “一点点吧。”温沐葵整个人都快懵了。 “来不及了。”白色的纱帘被晚风轻柔地吹起，三秋桂子，空气中飘散着馥郁芬芳的桂花香气，许博裕在夕阳徐徐斜照进窗棂的柔和橙光中单膝跪下。 他说：“沐葵，嫁给我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热爱生活中小天使包养我~ 写完啦，感恩各位读者大大追到最后，鞠躬！ 最后几章时间线拉得很快，为了给作为男主的霍渣最后留一点面子，女主的感情线没有仔细写，大家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啦。 接下来是厚脸皮打小广告时间！预收打滚求收藏啦~日更选手，而且我的文都很短，很快就能等到哒！ 1、这本前期女主太可怜了，下一本我要写个男女对垒的！ 下面放文案： 《玩咖终被人玩》 三十三岁这年，尚涵明认识了二十岁的顾尔宜。 尚涵明以为，是他带领小姑娘领略了残忍的男女游戏。 提出分手时，看着顾尔宜楚楚可怜的模样，尚涵明甚至感到了一丝于心不忍。 一段感情不能超过三个月，是他作为资深玩咖的原则。 谁知，顾尔宜一声“好嘞”，洒脱转身就走。 尚涵明：……？ 当他艰难打破了自己的所有原则，在大学门口终于堵住了顾尔宜，猩红着眼质问她为什么。 顾尔宜急着去见新物色的恋爱对象，一直对尚涵明表现得唯唯诺诺爱得深沉的她，随口敷衍道：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尚涵明：……？？？ 一句话总结：【资深浪子翻车，玩咖终被人玩】 2、不想看渣男渣女的读者大大看这里~非自然元素基本只有文案里这么多，偏向现言感情流，就是一个塑料夫妻破镜重圆的故事，甜一甜笑一笑的轻松文！ 下面放文案： 《原来你也不是人》 联姻的塑料夫妻终于要离婚了。 离婚当天，民政局门口。 海舒俞：“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一条人鱼。” 傅龙焱：？？？ 海舒俞：“我知道你不信，无所谓了，爱信不信吧。” 傅龙焱：“？！你不早说？老子是条炎龙！” 海舒俞：？？？ 假面夫妻（异口同声）：“所以这么多年含辛茹苦装人到底是为了啥？！” 不久后 傅龙焱冷漠看着在泳池里摆着鱼尾扑腾求救的海舒俞：“呵，旱人鱼？” 又过不久 海舒俞冷漠看着只会喷水的傅龙焱：“呵，滋水龙？” 第34章 番外 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日常 自从在泉禾小区偶遇过一次霍衍致，许博裕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介意得要死，天天劝温沐葵搬到南风街来，说得温沐葵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好勉为其难地满足了他的无理要求。 这天下午，微风和煦，温沐葵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趴在后院的草地上工作，顺便听着电话里传来小姑姑聒噪的声音。 对温沐葵传说中的“富有男朋友”，小姑姑还没有死心，对饲养员一二号苦苦劝说：“小葵男朋友要是有合适的兄弟，介绍给我们家婷婷认识一下啊。要是以后结婚了，亲里亲家的，来往也能互相照应是不是……” 温爸爸的大嗓门震得温沐葵脑仁儿发疼，“谁说他们要结婚？我不同意，我看她敢不敢结！” 饲养员一二号不太赞同温沐葵和许博裕在一起，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许博裕比温沐葵大得有点多，第二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担心温沐葵会受欺负。 尤其是温爸爸，当初在机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许博裕对温沐葵没意思，自吹看人从未走过眼。 现在大概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为了考察许博裕，温爸爸温妈妈亲自飞过来和他们相处了几天。 许博裕自知不受待见，如临大敌，每天尽心尽力地陪吃陪喝陪玩，尽足了地主之谊。 离开江城的前一天晚上，温妈妈偷偷把温沐葵拉到一旁，几番欲言又止。 温沐葵不知道饲养员又琢磨出了什么介意的点，之前的那两件事不是已经沟通好了吗？ 该解决的总是要解决的，她牵着温妈妈一道在沙发上坐下，“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饲养员一号为难地觑她好几眼，“小葵，许博裕他……是不是没有正经工作啊？” 这还真是难倒了温沐葵。 这个嘛……还真没有。 “这怎么能行呢？虽然现在有钱，坐吃山空也是不行的啊！”躲门背后偷听的温爸爸急了，从虚掩着的门后冲了过来。 “爸，妈，我觉得你们可能想得稍微有点多了……”温沐葵花了一晚上，向温爸爸温妈妈解释许博裕现在的赚钱方式。 虽然以钱生钱这种说法，听起来，就，真的很像骗子。 由于许博裕在温家父母这一关饱受考验的经历，温沐葵对去见未来公婆这件事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做投资这一行，也见过不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有钱人了。 谁知许博裕的父母听说儿子总算肯结婚了，老泪纵横，恨不得敲锣打鼓跳大神庆贺一番，看温沐葵哪儿哪儿都顺眼，哪儿哪儿都喜欢。 临走的时候，许博裕的妈妈除了给温沐葵封了几个超厚的大红包，送她的首饰和名牌包塞满了整个后备箱，甚至还订了几件古董花瓶送到家里去。 就，特别热情。 这让听多了婆媳不和惨剧的温沐葵十分宽心。 于是，双方父母各自回去选日期去了，找了各路门派的大师，未必有多信，只是求个圆满的心意。 * 温沐葵睁开眼的时候，许博裕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早。”许博裕笑着摸了摸她一团乱草的头发。 温沐葵眯着眼，咕哝了句听不清的“早安。” “我开窗帘了？” “等一下！”温沐葵将脑袋拱进许博裕怀里，确认眼睛是在被挡住阳光的路线上，“好了，你开吧。” 许博裕扭身按下床头的开关，电动窗帘缓缓向两边拉开。 澄碧的天清透得像画布，偶尔飘过几朵胖乎乎的云团，可爱至极。 温沐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欣喜道：“哇，今天天气真好！” “早上想吃什么？”问着再琐碎不过的茶米油盐，手却在不安分地伸进睡裙里四处游走。 “离我上班还有两个小时。”温沐葵突发奇想地推开他，“老许，我们去领证吧。” 许博裕只怔了一秒钟，就迅速坐了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棕色的皮质证件包，“走吧。” 温沐葵被他逗笑了，“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 许博裕大手一掀，将被子扫落在地，“快起来了。” “好冷好冷！”温沐葵假意嗷嗷叫着，抱着手臂在床上来回打滚。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好像是许博裕第一次催促她。 老男人果然很着急。 温沐葵把头埋进枕头下面，得逞地笑了。 恐怕要辜负了双方父母费心费力挑选黄道吉日的一片苦心了。 * 一直到许博裕戒烟成功很久了，温沐葵才发现。 因为在一起之后，许博裕都有意识地不在她面前抽烟，她也就没太在意过这件事。 难道，老男人已经自己默默开启了备孕之路？ 饭后照例手拉手一起溜温常威，温沐葵好奇地试探了下，“老许，你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许博裕惊喜地转头望向她，眼光灼灼，“你想要孩子了吗？” “最近档期很满，以后再说吧。” 许博裕追了上去，“要不，我们再讨论一下刚才的话题？” “什么？常威你说想跑快一点？好嘞！我们走吧！”温沐葵拽着温常威一溜烟跑远了。 * 连绵不断的下雨天，温沐葵窝在许博裕怀里，懒散地在地毯上看旧电影。 “许博裕，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温沐葵一手拍住一侧脸，奋力转开。 许博裕一愣，“什么眼神？” 温沐葵愤然地抗议道：“慈祥的眼神！仿佛我是什么需要关爱的智障群体一样。” 过了几天，温沐葵无意中在许博裕的ipad上看见了他的搜索记录。 【三分钟教你拥有性感的眼神】 【面对心动的人，一定要会用这几种眼神】 【男人什么眼神最有魅力】 …… 温沐葵偷偷摸出手机拍了个照，准备过阵子再拿出来嘲讽他。 *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温沐葵一直对许博裕的身材，非常沉迷。 谁说中年男人都是地中海啤酒肚？都是偏见。 那什么的方面一拍即合，也很重要。 老房子着火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又到一年的电商狂欢，温沐葵拿着手机想要囤货。 她看着床头用得没剩下几个的避 | 孕 | 套，想了想，跟许博裕商量道：“这次用完，就不买了吧？” 许博裕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手中的书一合，随手扔到地上，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翻身压住了她。 “今天就能用完。”他坏笑着，在温沐葵耳边低声喘息。 * 许博裕的家人几乎是即刻就接纳了温沐葵。 这天，许博裕的侄女来找她诉苦。 小姑娘失恋了，伤心得不得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急需开解，缠着温沐葵要听她讲恋爱故事。 温沐葵架不住小姑娘的软磨硬泡，将她和许博裕的故事刚开了个头，小姑娘就摇头不要听了，“你和我叔叔的故事，我早就知道啦！” 温沐葵沉默了一会儿，别无选择，说起了霍衍致。 “哇，你这简直就是网文的标准开头嘛！”小姑娘听得激情四射，“男主前期特别狗，后期追妻火……” “没有哦。”温沐葵摇了摇头。 她后来又在不同的场合遇见过几次霍衍致，他身边总是带着不同的年轻姑娘。 仿佛都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柔、听话，面对他的时候谨小慎微。 “他后来找过你吗？” “嗯。” “现在还找吗？” “嗯。” 小姑娘的脸色都变了，“啊……可是你都结婚了耶，他还想干嘛啊？” “可能没被人拒绝过，心有不甘吧。” 遇见霍衍致之后，她成长了，成熟了，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但她不会为此而感谢霍衍致。 离开霍衍致，依旧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之一。 “你们在说什么？”许博裕打完一个工作电话，从阳台上进来。 温沐葵想从摇椅上一跃而下，飞扑到他身上。 然而顾忌着作为长辈的身份，她只是温和了笑了笑，“没什么。” 晚上送走了小姑娘，关上门的第一时间，温沐葵就整个人挂在许博裕身上，变成了一只树袋熊。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姿势适合我。” 温沐葵将脸埋在他的锁骨里，摩挲，呼气。 “博裕，你知道吗？我总是想起我们在南极的时候。” “时空都变得缓慢了，我们似乎只有彼此。” 许博裕没有接话，只是把她抱上楼，脚一勾，顺带带上了卧室门。 “禽兽啊——” 温沐葵嘶吼着，文艺青年的形象瞬间破功。 后来，温沐葵再回想起来。 大概就是那一天晚上，他们没有计划的造人计划，成功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