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沉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慢性沉迷 作者:殊娓 文案: 联姻当天,周酩远飞赴南非,一去三年。 回国航班上,他叫秘书拟好了离婚协议和补偿。 周酩远拎着离婚协议迈进舒鹞的办公楼。 舒鹞正在舞蹈室里跳舞,蕾丝吊带配短裤,胯上别着一抹蓬松的白纱,舞姿时而刚劲时而曼妙。 舞毕,一群男团小鲜肉团团围过去吹彩虹屁。 其中一个男孩好奇道:舒老师您包里掉出一枚钻戒,您结婚了? 舒鹞拿了戒指随意丢回包里,擦着汗,闲闲道:我丧夫。 舞蹈室外的周酩远:? #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真的不如跳舞# #我不离婚!我爱我老婆一万年!# “我以为鹞是家雀,却不知鹞是翱翔天际的猛禽” (先婚后爱,轻松向不正经甜文) 一句话简介:今天男主气死了吗? 立意:摆脱命运的束缚,勇敢做自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酩远,舒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对视 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航站楼内的广播轮番用德语和英语播报着航班信息,几位亚洲面孔的女团成员混迹在嘈杂中,穿梭过身形高大的欧洲人群,快步走进登机口。 柏林至帝都市的航班,这几位女团成员来得不算早,再晚几分钟飞机就要闭舱了。 站在机舱口的空姐默默数着人数,只有头等舱还差一名乘客,空姐不由地向外张望去。 阳光散落在停机坪上,把水泥地晃得像一方白色沙漠,舷梯下的女人就这样孤立在那儿。 她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同刚才的女团成员差不多的装束,宽大的牛仔外套和工装裤,却掩饰不住她瘦得过分的体态。 好像停机坪上的风再大些,她就要随风扶摇而起。 舒鹞站在飞机旁,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从大衣袖口露出,举着手机贴在耳畔:“飞机赶上了,有什么事情回国再说,我先登机。” 电话那边是女团成员的经纪人,这支女团刚成立不久,内务外务都是一团糟。 经纪人和助理双双被公司调遣回国,把5个刚18、19岁的女孩子临时托付给她们的临时编舞老师舒鹞。 这个年纪的少女都贪玩,经纪人和助理一走,昨儿夜里指不定疯成什么样。 今天集体睡过头,差点错过航班。 知道自家艺人不省心,电话里的经纪人语气讪讪:“万分感谢舒老师,等您回来请您吃饭吧?” “不用这么客气。” 挂断电话,舒鹞才迈上舷梯。 空姐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用英文表示对乘客的欢迎。 舒鹞应声抬头,空姐这才看清鸭舌帽下的长相。 舒鹞长了一张典型的鹅蛋脸,皮肤白净,柳眉,双眼明亮犹凝脂点漆,鼻骨和下颌都很小巧。 在一众浓墨重彩的欧洲面貌中,透露出特别的东方韵味。 尤其是她左眼下方,一颗小小的红痣缀在卧蚕凸起处,随着眨眼的动作跳动。 像是有什么故事,欲说还休。 舒鹞对上空姐带着打量的蓝色眸子,笑了笑,继续往机舱里走去。 在她身后,空姐追过来的视线里又多了些不解: 这个看上去从长相到骨胳,都柔羸得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走起路来居然带着铿锵的气势。 这趟航班配色很舒适,米白色的纯皮座椅里放着浅咖色的抱枕,舒鹞才走了几步,忽然,一套熨烫妥帖的白色西装闯进她的视线。 周酩远就是这样,只要他在,无论什么场合,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舒鹞看过去,周酩远正靠在皮椅里,稍偏着头,正同身旁的一个男人说话,看样子是在谈公事。 他就坐在那儿,冷清得像空调里吹出来的风。 异国他乡的,舒鹞真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周酩远。 她也只扫了一瞬,步伐连停顿都没有,垂眸看清机票上的座位号,3C。 在周酩远正后方。 舒鹞施施然坐进了周酩远身后的位置,没有问好的打算。 其实周酩远同她的关系很难定义,说不熟呢,两人是联姻。 虽然结婚证上的照片是周家托了人P在一起的,领证也不是本人去的,那也是正儿八经领了证的法定夫妻。 可这样的关系要说熟呢,那也没多熟的,基本同陌生人差不多,连上一次见面都还是三年前。 这三年周酩远在南非,偶尔听说他回国好像都不在帝都市。 柏林今儿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 既然没准备上演什么泪眼婆娑的夫妻相认戏码,舒鹞干脆往椅子里一仰,把别在外套上的墨镜戴上。 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舒鹞半张脸,也遮住了机窗外刺眼的阳光。 离航班起飞还有一会儿,她把耳机塞进耳廓,阖起眼,悠哉地听着舞曲,在脑海里找编舞动作的灵感。 突然进来电话时舒鹞吓了一跳,墨镜后的眼睛猛然睁开。 打电话过来的是舒鹞从小到大的好闺密,冯凌子。 这姑娘叫了个文邹邹的名字,偏偏是个理科医学生,现在正跟着博导研究男性某个器官的疾病与治疗,鲜少有时间同舒鹞闲聊。 这不,舒鹞刚接通电话,冯凌子急切的声音就顺着耳机传进了舒鹞耳蜗:“我突然接到个消息,你那个死了三年的老公诈尸了,明儿要回国,回帝都市!这事儿你知道么?” 舒鹞藏在墨镜后的眸子抬了抬,看向前座。 这尸诈的,就在她眼前。 “我听说他短时间内还不走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冯凌子两句问题里,都问她知不知道。 周酩远明天回帝都市她是知道的,毕竟同一班航班。 但他短时间内不走了?这个她不知道。 舒鹞搭在耳侧轻敲耳机的指尖一顿,反应了半秒,才慢条斯理开口:“算是知道吧。” 冯凌子果然对舒鹞模棱两可的回答非常不满意:“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算不算的,等等,不对,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周酩远那个狗,他居然还联系你了?!” “......没联系。” 只是偶然碰上了。 但凡提到周酩远,冯凌子都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冯凌子从小跟舒鹞一起长大,看着舒鹞3岁学芭蕾,13岁破格被德国的艺术学院录取,14岁得奖。 虽然最后舒鹞没能成为职业芭蕾舞者,但在冯凌子这颗被数理化和男性某器官刷屏的心里,舒鹞就是小女神一样的存在。 结果她的小女神,被一个什么玩意拽下了神坛?! 婚礼当天没出现,南非一去就三年。 哪怕这男人帅得出名,他也是狗! “周酩远这次回来要是真不走了你俩少不了碰面,到时候千万别对他心软,给你发个图当参考。” 冯凌子越想越生气,手里的手术刀一刀戳在硅胶做的假丁丁上,手术刀穿过假鸡儿“呲拉——”一声划在金属实验台上。 金属摩擦声透过手机传过来,舒鹞刚点开图片,被耳机里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惊得一缩肩膀。 她顿了顿,缓解般地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双腿交叠,一时忘了躺在腿上的手机。 手机顺着宽大的工装裤滑下去,舒鹞条件反射地用脚去接,不但没能阻止手机的掉落,好像还有点适得其反。 脚上帅气的马丁靴翘起,同她的手机短暂相吻。 随后,她的手机欢呼着跳跃着挣脱开耳机线的束缚,一路顺着过道处滑到前面的座位旁。 大概是她这边声音太折腾,电话里的冯凌子此刻并没开口。 舒鹞手臂抵着交叠的双腿,急着向前探身。 她才伸长手臂,一只修长的手把手机捞起。 这只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骨节分明,腕上戴着一款样式简洁的男表。 漆黑的纯皮表带,衬得皮肤釉色一样白。 其实周酩远去南非前还要比现在更白一些。 他那种几乎病态的白,大概是整天泡在空调房里办公、不晒太阳养成的。 有时候舒鹞在电视上看见关于他的报导,会觉得他是从古欧洲古墓里钻出来的、混迹在人群中的吸血鬼公爵。 只不过周酩远那双眼睛,远不如电影里的吸血鬼公爵看上去包含温情。 他算是白长了一双类似桃花眼的眼形,几乎不笑,目光落在公文上还能透出半分认真,其余时刻都淡得要命,有种目空一切的漠然。 拿着手机的手递到舒鹞面前,舒鹞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回神,看过去,果然撞进周酩远不带情绪的漆黑眸色里。 舒鹞的“谢谢”两个字还没出口,电话里半晌没吭声的冯凌子先一步回光返照:“你干什么呢噼里啪啦的,跟男人滚床单呢?谢天谢地你终于准备出轨了,好事儿啊!喜大普奔!” 手机传来一阵聒噪,周酩远下意识垂眸,只见屏幕上明晃晃躺着一张图片: 被画成卡通形象的丁丁,看上去有点像杏鲍菇,上面插着两把锋利的小刃。 这图片还有配文: 剁他的diao。 拿着手机没来得及归还回去的周酩远:“……” 毕竟是飞帝都市的航班,飞机上不少都是国内乘客,听得懂国语,冯凌子这一番彪悍言论引来的目光比女团更多。 舒鹞有些担心冯凌子骂到嗨时直接带上周酩远的大名,她迅速伸出手去接她的手机。 两人短暂对视。 看周酩远的神情,他应该没认出自己。 “谢谢。”舒鹞捂着手机,平静地说。 “不客气。” 本来对视该在这种和谐礼貌的氛围下结束,舒鹞还试探着冲她的狗男人展露岀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结果她刚扯起嘴角,冯凌子的声音又飙升了新的高度: “你听我说话了吗?那种婚礼不出现不露面的狗,死了几年都不回家的王八蛋,就应该断了他的鸡儿!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剩!蛋!老!人!!!” 婚礼没出现、三年没回家的周酩远:“……” 第2章 又遇 碍着周酩远这尊大佛就坐在面前,舒鹞囫囵同冯凌子讲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她靠在座椅里有些想笑。 刚才她差点想要同周酩远来个亲切的自我介绍: 嗨,我是你老婆哦。 所以电话里被剁diao被切丁丁的剩蛋老人,就是你哦。 狗也是你哦,王八蛋也是你哦。 周酩远永远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舒鹞其实还挺想看看他当面被骂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和周酩远,远没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在柏林一直陪着女团成员练舞确实很耗精力,舒鹞几乎每天都只睡3、4个小时。 后面还有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她闭了眼靠在座位里,慢慢入睡。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机舱被阳光笼满,穿着整齐藏蓝色制服的空乘,手里端着菜单,正挨个询问乘客午餐点什么。 问到舒鹞时,她看了眼菜单上的水果挞和牛肉卷,不着痕迹地轻叹:“麻烦您,帮我煮一份粥。” “只要粥吗?”空姐礼貌地询问,“需要在粥里加一些鱼籽酱或者牛肉粒吗?蔬菜粥也可以做的。” “不用了,白粥吧,谢谢。” 机舱里充斥着美食的味道,这大概是整个航行过程中最令人放松的一刻,但舒鹞只有一份白粥,又加上一小支自己带的维生素粉。 每餐都是如此,她舀起米汤喝掉,食不知味。 前排的周酩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通“割鸡儿”电话的启发,终于想起自己是已婚人士。 舒鹞粥喝掉三分之一,拿起餐巾擦拭唇角时,听见前排响起周酩远的声音。 常年浸泡在生意场上的男人,声音低沉且淡淡,语速也不快不慢。 他说:“白栩,我同我结婚的那位小姐,叫什么来着?” 周酩远垂着眸子思量良久,才在堆满公文和数据的脑子里角落,拾取起那么一点点,关于他结婚对象的印象。 相貌什么的都模糊不清,但在周酩远心里,以他当时那个情况,还愿意上赶着嫁过来的,多半是仁柔寡断、没有主见的女人,只能听从家里人的摆布。 坐在周酩远身旁的白栩替他解疑:“……小周总,她叫舒鹞。” 舒鹞?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周酩远想起“鹞”字里的鸟字旁,没什么情绪地联想了一瞬,依然没想起人长什么样子。 倒是突然觉得,这位舒小姐有些可怜。 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大概都不想做被养在家里、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吧。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如放她自由。 “拟一份离婚协议,”周酩远敛着眸色思虑半秒,“补偿丰厚些,能分的都分一些给她。” 免得没了家族庇佑过得太过艰难。 白栩没想到自家老板上来就要跟人家离婚,虽说承诺了丰厚的补偿,他忍了忍,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次回帝都,不见见吗?” “见谁?” 在周酩远的习惯里,一件事情他交代完就是结束,白栩也很少反问。 所以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周酩远没太反应过来,默了一瞬,才说:“啊,我家里的那只小鸟么?” 他这话明显不是谈公事的语气,白栩也就放松下来,同周酩远闲聊:“要不见一见再决定离不离婚吧,呃,其实……我对舒鹞这个姑娘,略有耳闻。” “讲讲。” 白栩本来不想这么八卦,但实在是没忍住,开口就是一句天雷:“听说舒小姐她……特别特别爱你!” 周酩远那只端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白栩。 头等舱一共就8个座位,舒鹞都不用刻意就能听清前排两人的对话。 听到周酩远问她名字时,舒鹞还在悠悠哉哉地窃喜。 心说,幸亏她联姻不是为了什么爱情,要不听见结婚三年的老公连自己名儿都不知道,还不得直接心梗死在这8000米的高空上。 不谈恋爱,逼事没有。 古人诚不欺我! 刚美了没两分钟,周酩远一句“我家里那只小鸟”直接把舒鹞惹毛了。 舒鹞费了挺大的劲才忍住冲动,没把喝剩下的大半份米粥扣在周酩远头顶上。 被离婚都没什么,敢说她是鸟? 你才是鸟,你们全家都是鸟。 正愤怒着,前方又传来周酩远那位助理的声音: “听说舒小姐她……特别特别爱你!” “咳!” 舒鹞一脸不敢置信,眸光猛地射向斜前方的椅背。 可惜座椅里的人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 “结婚那天您没出现,后来有人看见舒小姐在餐厅落泪,哭得不能自已。” 舒鹞:“……” 什么就不能自已啊? 我那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好吗? “前年,有人在巴黎偶遇舒小姐,据说是情人节当天,她在巴黎街头独自垂泪,肯定是太想你了。” 舒鹞:“……” 我想他个锤子! 迎风流泪这毛病我从小就有的啊! “还有去年,舒小姐在买钻石时提起了你的名字,哪怕你不理不睬,她也对你念念不忘。” 舒鹞:“……” 这、这倒是真的。 但提他周酩远的名字,还不是因为……能享受贵宾价么。 舒鹞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省那一千块了。 男人八卦起来真是更会扑风捉影,还越说越离谱。舒鹞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听,塞上耳机继续补眠。 半个月没休息好,舒鹞很快又睡着了,而且睡眠沉沉,到帝都市还是经空乘提醒,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的。 头等舱只剩她一个还没下飞机,周酩远估计早就从VIP通道离开了。 舒鹞转身去经济舱,嘱咐5位女团成员直接回公司后,独自打车回家休息。 堵了一路,舒鹞险些在出租车上再度睡着。 出租车驶进小区,东槿别墅区建设得极好,四面环林,盛夏鸟语蝉鸣,在大都市里难得地有种远离闹市的幽静感。 舒鹞去柏林时是7月底,那会儿槐花开得正盛,不过半个月,槐树已经花落,挂着一串串翠绿色的果荚。 她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果荚,忽然有些忖量。 周酩远这次回帝都市,要真是不准备走了,那他住哪儿? 该不会要搬回东槿住吧? 还没等想出个结果,车子停在别墅前,司机师傅讲着一口京片子:“是这儿吧,姑娘?” “是,谢谢您。” 疲惫加上时差,舒鹞回到家仍是一副惺忪的样子。 算了,管周酩远住哪儿,先睡饱再说。 - 天堂街,OB.club。 夜店里灯光乱闪,一簇蓝色光束刚过去,又扫过来一串绿色激光,嘈嘈杂杂,没人会觉得这是个能谈正事儿的地方。 偏偏,很多生意又都是在这样的场合牵线搭桥的。 聊过正事儿,周酩远掸开落在膝上的一小块镭射纸,动了想走的心思。 楚聿跟周酩远认识多年,就算是周酩远那张淡着的脸,他也能把心思猜到一二,笑着推过一杯芝华士:“不是吧,都三年没见了,说完正事儿就想走啊?不跟老朋友叙叙旧谈谈心吗?” “有什么好谈的。” “哎,这么说就没意思,聊会儿呗,”楚聿转着手里的酒杯,忽然露出些调侃的笑,“差点忘了你是个已婚人士,怎么样,夫妻感情和睦么?” 周酩远坐在纯皮沙发里,敞着腿,米色西裤,衬衫袖子挽起在肘处。 他抬起眸子,淡淡瞥楚聿一眼,没说话。 这种场合没有外人,白栩胆子也大:“和睦什么啊,小周总让我拟离婚协议呢。” “呦,回来就离婚啊,这么无情?我可听说你夫人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呢。” 周酩远端着酒杯抿了口酒,眸色微动。 不在帝都三年,怎么好像人人都听说那位舒小姐十分爱他? 是真的爱他? 还是另有所图? “哎呦卧槽!说曹操,曹操到!” 楚聿抬头随便一瞧,就看见站在酒吧门口处的舒鹞,扭头埋怨白栩,“你这个助理情报有误啊,哪来的离婚,酩远这不还把人约来了么。” 周酩远手腕轻顿,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划起层层波纹,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透过层层人群和灯光去打量舒鹞。 舒鹞穿着一条宝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肩骨小巧,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纤细娇弱。 她不像夜店的常客,倒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 “舒鹞!小嫂子!”楚聿看热闹不怕事大,直接站在座椅上,挥着手叫人,手上还不忘拎上一支闪到人眼瞎的灯棒,“对面的嫂子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舒鹞在喧嚣里如有所感,回眸,目光稍停。 白栩正同周酩远说:“你不在家舒小姐一定是食不知味,看她瘦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酩远冷嗤一声:“你还挺诗意?” 听出他话里的不悦,白栩噤声,扭头去冲着楚聿使眼色。 楚聿不见外地拉着舒鹞往他们这边走,走到一半,舒鹞忽然偏了偏头,再转头望向周酩远的方向时,映着斑斓灯光的眼里多了些湿润。 这是…哭了? 激动?惊喜? 周酩远眉心微微敛起,冷静地想,这位舒小姐原来这么爱我。 与此同时,被楚聿拉着的舒鹞刚偏过头隐忍地打过呵欠,眨着湿漉漉的眼,满腹牢骚。 任谁在睡得正酣畅时被电话惊醒都不会高兴。 那个几个女团新人果然不让人省心,经纪人哭着喊着说几个丫头没回公司报道,舒鹞打了无数电话,终于在酒吧把人逮到。 冷着脸把人交到经纪人手里时,舒鹞还算计着打了车回去一觉睡到天明,结果一扭头,又碰见周酩远。 打扰她睡觉的都是王八蛋。 尤其是周酩远,他还说她是小鸟。 舒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本来周酩远不撞上来,这事儿也就算了。 他还偏偏出现了。 婚礼放鸽子。 三年不回家。 说她是小鸟。 还不让睡觉。 这么一想,好像不报复一下都天理难容。 你们不是觉得我爱周酩远爱得不能自已么。 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是怎么,爱他,的! 于是,周酩远神色复杂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深爱他的舒小姐。 却看到这位舒小姐忽然泪水婆娑,冲着白栩就冲了过去:“酩远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想你想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快要疯掉了啦!” 周酩远:“?” 白栩:“?” 作者有话要说:  白栩:我当时害怕极了。 - 感谢在2020-08-24 12:32:52~2020-08-25 16: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ommuove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mmuovere 12瓶;湖塘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试探 天堂街是帝都市入夜后最热闹的所在,这家名叫OB的club又是其中翘楚。 但舒鹞看得明了,这场内的欢歌热舞灯光乱闪,嚷闹呼噪,多少人沉溺其中,却统统与周酩远无关。 他就坐在那里,端着半杯芝华士,眼中神情与琥珀色酒液里的冰块相差无几。 或者说,比冰块更甚。 冰块浸在酒里好歹还会慢慢消融,他那双眸子,酒渍过后仍然冷清。 因此,在舒鹞恶作剧般地扑向坐在周酩远身旁的年轻男人时,瞥见周酩远眸色里的诧异,她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被她扯住手臂的年轻男人满脸求生欲,惊恐开口,语速快得像被人追杀,指着周酩远:“嫂子我叫白栩,是小周总的秘书兼助理,这地方光线太暗了吧哈哈哈哈哈,我哪有我们小周总帅。” 周酩远身边净是些聪明人,一句话连台阶都帮舒鹞找好了。 舒鹞一笑,佯装讶异:“哦,那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坐到周酩远身边的沙发上,笑得灿烂,好像见到周酩远是多么值得愉悦的事情。 对上他疏离的眸色,舒鹞还不忘恶心他,脆生生地叫人:“酩远哥哥!” 周酩远的目光淡淡睇向她一眼,没回应,也没递出什么新话题。 舒鹞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挂着一脸假笑,冲着周酩远眨了眨眼。 今天谈事原本只有周酩远、楚聿和白栩三人,订的卡座也就不大,半包围的沙发围着长方形桌台。 楚聿正拉了服务生给舒鹞点甜品,白栩用纸巾抱着两块碎冰按在额角,缓解被认错的惊悚。 瞧见周酩远和舒鹞无声的对视,楚聿和白栩也对了个眼神,然后嚷嚷着说要去洗手间抽支烟,互相用胳膊肘碰着对方,无声地打趣周酩远,然后大笑着离开卡座。 人都走了,舒鹞也不想装了,收了笑脸,看向不远处端着杨枝甘露走过来的服务生。 周酩远靠在纯皮座椅里,不动声色地斟酌着舒鹞的一言一行。 之前是他太放松了,没仔细去揣摩这位看上去盈盈弱弱的舒小姐,现在想想,从偏过头看见他时的眼神开始,她就是一副无惊无喜的样子。 不但毫不惊喜,甚至还带着些许恹恹的疲惫感。 后来认错白栩后再看向他时的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挑衅的味道。 她是故意人错人的。 周酩远放下酒杯,手肘架在膝上,他弓背盯着地上的光斑,无声思索。 所以舒鹞刚才的泪光点点是什么? 分析到这儿,周酩远脸色沉了一瞬。 以她的状态来看,无论总么想都觉得,刚才她那双湿漉漉的眼,是因为……打呵欠? 他还见鬼地信了她很爱自己。 呵。 等周酩远从思虑中重新抬眸,面前这位差点骗过他的舒小姐已经在端详一份装在水晶碗里的甜品了。 她看向甜品的眼神,居然都要比看他认真得多。 舒鹞举着精致的小勺子,舀起一小勺杨枝甘露,抿了半口,眯缝起眼睛露出餍足的神情。 片刻,她又把勺子放回水晶碗里,然后坐直了身子,不肯再碰它了。 这家club做甜品的厨子是从香港挖来的,手艺不差,周酩远是尝过的,可见并不是甜品做得不好。 也就是这会儿,周酩远才堪堪想起,他同舒鹞是见过一次的。 那还是三年前,周酩远被家里逼着去见舒鹞,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同他没什么关系,说白了,会同没什么势力可借的舒家联姻,是家族削弱他的一种方式。 周酩远倒是不在乎这些背后的手段,但也确实因此忙了一阵子。 约了见舒鹞那天也是连番开会,等他赶到咖啡馆,还没等迈进去,合作商的电话又打来。 那会儿好像才是初春,阳光虽好,空气还带着些寒,周酩远站在咖啡馆外接起电话,谈了半天,无意间抬眸,看见舒鹞。 万物复苏的季节,舒鹞穿了一件黑色盘扣旗袍装,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没有因为他迟来露出丝毫焦虑,一截细腕从袖口露出,手托着下颌。 她那时同现在大概是相似的神情,只盯着面前的一份甜品出神,尝了半勺后又不再吃了。 周酩远当时没功夫留心,只觉得舒鹞是个矫情的姑娘。 当时这个印象是很深的,但这三年太过碌碌,脑子里塞满工作,对她的的记忆也就淡得只剩下一个“鸟”字旁。 见舒鹞不再动那份杨枝甘露,周酩远从桌上捞过一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拧开铝盖,放到她面前:“舒小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舒鹞抬眸,一簇白光闪过来,周酩远才看清她左眼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你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 舒鹞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笑眯眯回答:“因为有钱,因为帅,因为周家势力雄厚,这三点随便挑一点,都会有人愿意嫁给你吧。” 她这么一笑,红痣被卧蚕托起,露出半分狡黠。 “你应该知道,同你结婚时,我正失势。”周酩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哪怕现在,也算是在持续失势中。” 他冷静地分析着,“嫁我,不如嫁周家其他人合算。” 舒鹞想翻白眼。 她真的快要困死了,不想回答需要费脑子编瞎话的问题。 连续半个多月的休息不佳,再加上从柏林回来的时差,现在让她躺下她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睡着。 周酩远明明也是跟她在同一班飞机上下来的,怎么看着仍然神清气爽? 他真的一点都不困么? “这一看就是你们商人的想法,”睡不了觉,舒鹞索性打起精神使坏,“酩远哥哥就别猜了,我嫁给你是因为爱你啊,你难道就不相信爱情吗?” 周酩远神色淡淡,夜场里的灯五光十色都没染上他一分,这人现在神情很明显——你看我信你么? “你想想,如果不是爱,是什么支撑我一个人完成婚礼,是什么支撑我独守空房等了你三年,又是什么让我苦苦维持着我们有名无实的婚姻,是!爱!啊!” 舒鹞眨着眼睛再接再厉,“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爱!是……” 周酩远表情扭曲了一瞬,抬抬手,打断舒鹞:“舒小姐想没想过结束这段婚姻?” “当然没有,我这么爱你。” 舒鹞说着,还冲着周酩远抛了个飞吻。 “……舒小姐,我在认真同你谈话。” “我也在认真谈呀。” 周酩远扯了下嘴角,像是被气笑了,忽然露出些舒鹞没见过的神色,他那双淡漠的眸子闪着危险:“你在认真谈?” “是…挺认真的……” 在瞎掰。 周酩远忽然凑近了些:“认真?” 两人坐得距离不算远,也就不到一米远,他这样倾身过来,距离更近,舒鹞条件反射地向后仰了一下,重新拉开距离。 舒鹞的动作周酩远看得明明白白,似笑非笑地开口:“舒小姐,如果我当你的话是认真,你说的独守空房和有名无实,在我听来就是抱怨了。怎么,需要我补偿你?” “……” 没等舒鹞回答,周酩远拉了她的手腕往club外面走。 只是没想到她手腕这么纤细,好像一用力就要断了似的,周酩远蹙着眉松了些力道,仍然没放开她。 推开OB的大门,脱离浓重的喧嚣和冷气,被迎面的热浪打在脸上,舒鹞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午夜,连路灯都快要打烊了。 “周酩远,你带我去哪儿?”舒鹞这人心大,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被他拉着走得还挺悠闲,迈着长腿亦步亦趋。 “回东槿,睡觉。” 可能是怕她听不懂,这个冷漠的人还特地啰嗦地解释了一句,“不是抱怨独守空房么,今晚补偿你。” 舒鹞盯着周酩远挺拔的背影,心想,周酩远,所有人都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你。 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了。 不就是想要吓唬我么。 想要我说实话?想得美! 她眼睛眯得像小狐狸:“哇哦,酩远哥哥一回来就翻我的牌子耶,正牌老婆待遇还是好哦,好有面子好开熏~” 周酩远脚步一顿,随后步子迈得更大,估计要被气死了。 舒鹞全程哼着歌跟着周酩远,坐进车子里还有心情拿了手机刷朋友圈。 一路开到东槿别墅,周酩远把车子停在别墅前,皱眉看向舒鹞。 舒鹞一脸嘚瑟,热情相邀:“来呀酩远哥哥,下车呀,我们回家睡觉!” 周酩远盯着她,沉默了三秒,才开口:“下去。” “好滴,”舒鹞听话地下车,站在车子旁,“酩远哥哥不下车吗?不会是又反悔了吧?不翻我牌子啦?” 周酩远眸色深深,看着她,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手机号。” 他是有些糟心的,想着,还是赶紧找时间送离婚协议过来吧,留个手机号码方便离婚。 舒鹞挺爽快地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周酩远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拨过去:“这个是我的手机号,你存一下,离婚协议和补偿都在拟定,定好后我会联系……” 话没说完,周酩远敛了眸色。 舒鹞刚才刷过朋友圈的手机落在副驾车座上,亮着屏。 但他拨出去的电话里,正用机械的女声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周酩远挂断电话,看向舒鹞。 别墅区里大概修剪过草坪,夜露正浓时,青草混合着泥土香弥漫在有些闷热的空气中。 头顶是一轮明月,而舒鹞就站在皎皎月光下,笑得坦荡:“我有你的号码,不过拉黑了。” 她站在车外,弯下腰扒着半摇下的车窗,佯作天真:“所以,我要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酩远哥哥?”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I''m fine,真的fine。 - 本文又名《打破男主的高冷》《每天分享一个气死男主的小技巧》《我气死你略略略》 (不是 第4章 照片 舒鹞足足睡了一整天才从疲惫里缓过精神,睁开眼睛,室外已经是另一个黑夜,她从团团被子里伸出手臂,抻了个懒腰。 上半个月的疲惫、从柏林回来的时差,连同昨天晚上周酩远被气狠了一言不发开走的车子,都被舒鹞留在梦里,然后神清气爽地在夜里起床。 还是一份白粥加维生素粉,粥喝了一半,音响里的旋律忽然触动舒鹞,她丢下晚饭换了身衣服。 运动文胸加阔腿长裤,舒鹞随便做了几下热身动作,迫不及待地随着音乐动起来。 帅气的爵士舞,长发在空气中划过,平时稍显温婉柔和的眉眼此刻透露着一种同音乐相称的肃杀。 最后的两个节拍,舒鹞本来想做个popping,但体力支撑不住,她干脆顺势坐在地板上,扯了一块暖砖色的大毛巾擦汗。 这就是她的弊端了,现在甚至支撑不了完整的一支舞。 连接着手机的平板电脑弹出视频通话的提示,舒鹞点开对话框,撩起贴在脸颊的一缕湿发,同视频里的冯凌子挥着毛巾:“嗨。” 平板电脑架在支架里,视频接通后,屏幕被分割成两块。 大块的屏幕里是穿着一袭白大褂的冯凌子,小块屏幕里是坐在地板上舒鹞。 “嗨什么,我一直在跟手术,刚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怎么回事儿?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你跟周酩远那个狗在一起?你们俩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人狗殊途啊宝贝,离他远点!” 舒鹞把毛巾搭在颈上,从手腕撸下一根黑色发圈,随便把被汗浸湿的长发挽成髻:“偶然遇见的,柏林飞帝都,同航班。” 她简单讲了下昨天的经历,最后说:“周酩远好像挺想跟我离婚的。” “那就离啊!” 冯凌子激动又兴奋,“这婚你就不该结!离婚协议他弄好了没?赶紧签字!咱们独自美丽!你一个主攻男团编舞的老师,还怕遇不见帅哥?” 冯凌子在视频里说得激动,再一看,舒鹞整个人宛如在做坐位体前曲,正伸长手臂在一个角柜下面摸着什么。 “舒鹞,你又没在听!” “听了听了,”舒鹞把角柜下面的东西摸出来,拍拍手上沾的灰,停滞半秒,“可是我不想离婚啊。” 冯凌子一怔:“为什么?” 舒鹞手里摸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沓照片,7、8张的样子,被一根小皮筋绑着。 照片上的周酩远应该是在参加什么活动,一群西装男人中,他最显眼。 熨烫妥帖的浅驼色西装,神情淡淡,正向某位长辈颔首。 视频那边的冯凌子看见照片,叹了一声:“确实是帅,我要是嫁这么个人可能也不舍得离婚,只看脸都能凑合下去……” 玩笑就说到这里,冯凌子悠地敛了神色,“但是舒鹞,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狗长得帅?” 大吊灯缀着几十颗赞比亚产的水晶,落下明耀的光,舒鹞坐在略显空旷的大别墅里,抬眸一笑,卧蚕顶起那颗红色的小痣。 她说:“没准儿是因为至死不渝的爱情呢。” 视频里传来导师唤冯凌子去跟下一台手术的声音。 “医学生真是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冯凌子抱怨了一声,又严肃叮嘱,“因为什么都行,爱情就算了,周狗不配拥有仙女的爱。” 挂断视频,平板电脑里的爵士舞曲自动播放,飘荡在别墅里。 这栋别墅原本是周酩远的住处,结婚后被周家安排给了舒鹞,她清理了很多次,也还是有他的东西在。 比如,她手里的这一沓照片。 每一张都差不多,应该是连拍的,只有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不同。 舒鹞拇指搭在照片边缘,快速翻动,照片上的人鲜活起来,随着舒鹞的动作重现当时的动作。 周酩远在这一叠照片里只做了一个动作,两只手插在西裤兜里,颔首又抬眸。 面色冷淡,与周围或虚假或真心的张张笑脸格格不入。 永远都是一身整齐的西装,西装就像是他的封印,封掉他的喜怒哀乐。 -我叫周酩远,夏商西周的周,酩酊大醉的酩,远就是远近的远,你一定要记住我啊! 一个幼稚单纯的声音在记忆中穿堂而来,舒鹞抿了抿唇。 他也有过,那样生动又活泼的时候。 - 风格简约到如同样板间一样的办公室内,周酩远眉心微拢,放下准备签字的钢笔:“丰博?这家公司不行,年初的考察根本没通过,谁把丰博招标上来的?” 白栩接过文件,也跟着皱起眉心:“陆主管招的,据说是因为丰博给的价格最合适,其他几家公司给的材料过于贵了,我们成本会很高。” 周酩远把文件一合,“啪”的一声丢在白栩面前:“糊涂了?我们做的是医疗器械,先看达标度再看价格,不用想着省钱,这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好。”白栩又拿出一份文件,“小周总,这个是……你要的离婚协议与补偿条约。” 周酩远顿了顿,摸出手机给舒鹞拨电话。 电话拨通,还是那个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黑名单。 他这次没耐着性子听到英文版,直接挂断电话。 这位舒小姐是真的很有意思。 那天晚上她问,要不要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周酩远没回答,直接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结果她真就没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出来。 周酩远垂着眸子看了眼手机里的号码,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把白栩吓得要命:“……你刚才是、是在笑吗?” “不是。” 白栩:“……” 你当我是小聋瞎吗? “白栩,下班跟我回一趟东槿,有些文件还在东槿的保险柜里。” 其实去东槿别墅的路上白栩都有些犯嘀咕。 去南非之前周酩远忙得焚膏继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白栩处理的,包括听说东槿别墅要做为婚房后,把别墅里重要的文件清理出来。 白栩记得很清楚,留在东槿保险柜里的文件都是些没用了的。 小周总怎么就突然想起那些废文件了? 还要亲自去取? 还有前几天在OB,他和楚聿就去抽了两支烟的功夫,再回到卡座,小周总和舒小姐双双失踪,他俩当即挤眉弄眼编排了一堆八卦。 没等嘚瑟够,周酩远独自黑着脸回来了,问什么一概不答。 那天周酩远的气场终于不在天上飘着了,特别有人味。 莫名地,还有点像跟女朋友赌气又没地方撒的普通男人。 正是夕照时刻,坐在车子里有些晃眼,周酩远扣着墨镜闭目养神,白栩也就收起八卦的心思什么都没问。 到别墅门口,周酩远迈着长腿下车,敲了敲门,没人应。 门口的锁是指纹识别的,他把手按上去的瞬间忽然有种直觉,下一秒,果然听见门锁冷漠的机械声报着:“指纹有误,请重新识别。” 被自己家的顶级先进防盗门锁在门外什么感觉,问周酩远就知道了。 小区的管家提着备用钥匙来鼓捣了半天,才找到指纹锁下方隐藏起来的备用钥匙孔开了门。 不算太麻烦,也就把小周总关在门外一个多小时吧。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周酩远脚步一顿。 这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家具也都没换,但怎么看都跟以前大相径庭。 冷银色的双开门冰箱上贴着一堆卡通冰箱贴,上面还有记录好的食物日期; 深灰色沙发上丢着两个企鹅形抱枕,其中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看着十分搞笑; 冰冷的地板被铺上米色长毛毯,小青蛙造型的音响和贴了粉色膜的平板电脑丢在上面…… 其他地方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凌乱得有些超出周酩远对这栋别墅的认知。 并且,所见之处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当下流行的男团杂志和小鲜肉的唱片,还有不少相框。 照片里,舒鹞永远站在一群帅哥中的c位,笑靥灿烂。 周酩远淡着脸迈上二楼,身后跟着努力憋笑的白栩。 二楼是重灾区,更凌乱。 敞开的卧室门一眼就能看见团成团的被子,以及,放在床边的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成熟风诱惑款。 卧室里的独立浴室门倒是关着,隔音做得太好,一丝水声都没传出来,只能看见磨砂玻璃里的灯光和人影。 周酩远的目光从内衣上淡淡掠过,突然沉声开口:“白栩。” “啊?”慢了周酩远几步还没上到二楼的白栩,听见他的话脚步一顿,站在楼梯上向二楼张望,“怎么了小周总?” 周酩远回身,摘下墨镜往白栩脸上一怼:“转身,下楼。” 白栩一头雾水地戴着墨镜往楼下走。 周酩远重新转回来,靠在墙边。 人影离玻璃越来越近,浴室门被推开,涓涓雾气倾斜而岀,然后是一条长腿。 舒鹞裹着浴巾从浴室迈出来,眉眼间像是被水雾浸透一般,氤氲着潮湿。 看见周酩远的身影时,舒鹞拎起内衣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露出笑脸:“酩远哥哥来啦,哇哦,我好开心耶。” “……”周酩远随手捞过一件衣服,也没看是什么样式,直接丢过去盖在舒鹞头上,“穿衣服,然后下楼谈谈。” 舒鹞扬着的调子闷在布料里,还是愉快地传出来:“谈什么呀?是要跟我谈个恋爱么?” 周酩远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说话就没有走心的时候,他冷哼一声没再搭话,转身往楼下走。 楼上飘来某个姑娘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哎呀好害羞,老夫老妻的还要谈恋爱!那你要等我梳洗打扮一番呦!”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心脏疼。 - 感谢在2020-08-26 17:37:43~2020-08-27 16: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guya 52瓶;湖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温馨 “哎呀好害羞,老夫老妻的还要谈恋爱!那你要等我梳洗打扮一番呦!” 周酩远从二楼下来时,白栩正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企鹅抱枕的大脸,听见舒鹞的声音他猛抬头,有点惊讶地问:“舒小姐在家?” “嗯。” “谈什么恋爱,你不是来取文件谈离婚的么?” 白栩指了指放在沙发一旁的牛皮纸文件袋,一头雾水。 这句话周酩远没再答了,他不肯坐被舒鹞搞得乱七八糟的沙发,拖了把椅子坐在客厅中间,抱臂等着舒鹞下楼。 等人这件事,从周酩远贴着“周家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这个标签进入商场起,几乎就没发生过。 或尊重或拍虚,都不会让周酩远等人。 哪怕这几年他有些失势,也没有过等人的待遇。 今儿算是刷新周酩远的记录了。 客厅墙上那尊镶金挂钟分针绕着表盘转了几乎一圈,楼梯间连个动静都没有。 周酩远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告罄,他穿着整齐西装靠在椅子里的样子落在白栩眼里,白栩莫名地想要发笑。 这位舒小姐真是个神奇的人。 周酩远这别墅装修时提了一堆要求,设计师曾经同白栩吐槽,说周酩远的要求概括下来就一句话——怎么不像人住的怎么装修。 装修完也确实是不象人住的地儿。 整体灰色调,死气沉沉,没人味。 现在舒鹞住了三年,这房子热闹得像什么似的,连头顶那盏坠着浅灰色水晶的大吊灯,都像是许愿树似的被系了一堆彩绸子。 还神奇地写了愿望: “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大吉大利升官发财” …… 都是些挺俗套的词儿,白栩抻着脖子继续看,一条浅藕合色缎带上居然写着周酩远的大名——“周酩远这个王八蛋”。 “噗!” 白栩没绷住,瞬间破功,笑出声来。 坐在椅子里等得耐心耗尽的周酩远皱着眉偏头,顺着白栩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吊灯上的缎带。 顺带的,也看见了舒鹞骂自己王八蛋那条。 一楼气温瞬间下降,8月的帝都,生生有种玻璃窗上都要结霜花的感觉。 舒鹞下楼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手里提着一件小型行李箱,从楼梯间边走着边往下看,深灰色的楼梯栏杆错落着空隙,正好看见端坐在一楼的周酩远。 她喜欢的东西都是些卡通样子的,周酩远坐的那把黑色的椅子,四条腿都套着用毛线织成猫爪样的静音套。 这么看去,他身穿一丝不苟的茶白色西装坐在其中,就像是新雪覆了游乐场。 周酩远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眸。 对上他的视线,舒鹞马上挂了一脸的歉意:“酩远哥哥~” 周酩远抬手按了按眉心,头疼似的:“……好好说话。” “行吧。” 舒鹞这两天“哥哥”来“哥哥”去的也有些反胃了,干脆坐在行李箱上,正对着周酩远,“你来的不是时候,我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下次再谈?” 她说这话时周酩远正拿了白栩手里的牛皮纸档案袋,一圈圈线绕下来,抽出一角离婚协议和补偿条约。 听完舒鹞的话,周酩远动作停了停,掀起眼皮瞥向她。 “我也是很忙的,”见周酩远眸色更凉了些,舒鹞故意添油加醋:“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下次提前预约一下,再来翻我的牌子?” 周酩远皱了皱眉。 舒鹞像没看见似的,直接站起来,拖着行李箱,往门外走去。 步子迈得很是帅气,但行李箱不小心刮倒了一个纸箱,里面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撒出来。 毛绒玩具、木头雕像、树脂小摆件,还有一个棒球骨碌碌滚到舒鹞脚边,绊了她一下。 舒鹞趔趄两步,也没耽误她潇洒退场。 手搭在把手上,回眸浅笑,给了周酩远一个飞吻:“下次见。” 门一开一合,舒鹞还真就走了。 白栩站在沙发旁,又是一脸懵。 一个是说走就走。 一个是真不拦着。 周酩远情绪倒是没多大波动,只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 这位舒小姐不傻,一定能猜到他是来谈离婚的。 签个离婚协议再谈谈补偿,他开的条件不会低,连讨价还价都省了,并不是一件麻烦事,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那她在躲什么? 为什么不想离婚? 同他这种几乎陌生人一样的婚姻有什么利可图? “小周总,你说,舒小姐是不是故意的啊?” “怎么说?” “就……婚礼你不是放了她鸽子么,新娘一个人完成婚礼应该挺尴尬的,她是不是跟你生气了?”白栩指着头顶吊灯上的“王八蛋”字样,猜测着。 周酩远回头瞥了白栩一眼:“你脑子里,只剩下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了么?” 白栩微怔:“难道舒小姐她……是那边的人?” “谁知道呢。” 周酩远起身,两只手插在西裤兜里,舌尖顶腮,露出一个略带匪气的表情。 是敌是友,他不知道。 她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 有意思。 那就等等看吧。 周酩远就带着这样酷酷的表情往门外走。 “吱嘎——”,他脚步略顿,垂眸,地上的硅胶小黄鸭被他踩得瘪了半边脸。 周酩远:“……” 所以,他这个法定妻子到底几岁?! 为什么他现在有种拐了个未成年少女回来的感觉? 自那天从东槿别墅离开,周酩远也没再联系过舒鹞。 那份离婚协议也被他重新带回办公室,丢在底层抽屉里,没再看过。 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互相试探。 只要舒鹞有所图,早晚会露出马脚。 至于她说的爱情…… 呵,那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别信。 毕竟是夫妻,就算不找机会相遇,同在帝都市,也总会有场合碰到。 8月底,帝都市热了一个多月终于破天荒地下了两场小雨。 立秋之后天气趋于凉爽,也迎来了周家现在最大的掌权人、周酩远的祖父周憬76岁寿辰。 周酩远这几年同祖父的关系不算好。 从“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人,变成现在这种失势的局面,大半都是因为祖孙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周酩远聪慧,从上大学起就不只是一个学生的身份,祖父周憬的很多事情都是交给他完成的。 但后来给周酩远安排完全借不上力的舒家联姻,让他去最没人看好的南非开拓市场,也都是周憬在祖孙俩关系恶化后的决定。 周酩远带着寿礼回周家那天天气不算好,清晨起来就下了一场小雨。 本来周家大别墅建得古香古色,湿漉漉的空气更是渲染得这个北方院落像是江南。 司机把车子停在周家别墅外,周酩远迟迟没下车。 周家是最不像家的家。 明争暗斗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机在里面。 还不如南非,同员工们坐在简陋的厂棚里风餐露宿时都更加温馨些。 周酩远坐在车子后座,一抬眸,正好看见周家院子里的舒鹞。 院子里的长椅是石砌的,石桌上摆着新鲜的果盘,舒鹞穿了件秋橘红色的针织裙坐在院子里,头发梳起一个花苞,正笑着同周酩远的母亲聊天。 她身边还坐着大伯家的小侄女,小侄女抱了个毛绒熊,张着嘴,舒鹞手里剥好的青橘子一瓣塞进小侄女嘴里,一瓣塞进自己嘴里。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嚼几下,同时皱起脸,异口同声:“好酸!” 周母围着披肩,一脸笑意:“就是要酸的,维生素含量高嘛,女孩子吃了白白净净不生病。” “那您也吃一些,白白净净不生病。”舒鹞笑得有些皮,把手里的青橘瓣递给周母。 小侄女也跟着嚷嚷:“三奶奶也要补充维生素!白白净净不生病!” 周酩远的妈妈含了一瓣入口,果然酸得眯眼。 三人同时大笑,笑声浸染在潮湿的空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舒心。 周酩远有些愣神。 忘了有多久,他都没看过自己母亲这样开怀大笑了。 而这栋山庄别墅里,独揽层叠假山与人工湖泊,甚至还有一座白玉拱桥。 在周酩远28年的记忆里,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温情和大笑。 舒鹞就好像一直生活在他家一样,那么熟稔那么轻松地混迹在他的亲人间。 她脸上没有了之前两次相见时那种隐约防备着的感觉,只坐在院子里,带着清欢。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勇气在这院子里巧笑嫣然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正想着,周母看了眼腕上小巧的金表:“酩远怎么还不来。” “应该快了……” 听舒鹞的话头,她大概是想要帮他说话的。 但下一秒就被周母打断了:“爱来不来,生儿子有什么好,跟没生一样。” 顿了顿,周母又说,“还没有儿媳贴心,鹞鹞啊,我觉得你就是我的亲闺女,比亲闺女还亲。” 小侄女点头应和,小大人似的开口:“就是,酩远小叔冷冰冰的没意思,还是小婶好,三奶奶你别要酩远小叔了。” 周母佯怒地“哼”了一声:“酩远是谁啊,我不认识他。”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完了,妈也没了,侄女也没了,都跟着媳妇跑了。 真·孤家寡人,23333 - 感谢在2020-08-27 16:58:11~2020-08-28 17: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 10瓶;柠檬不萌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幼稚 “起风了,看样子是要下雨,”周母拢了拢披肩,“鹞鹞,典典咱们回屋等吧。” 周酩远迈着他那双大长腿进院子时,舒鹞她们正起身准备进屋,还是舒鹞先看见他,停下脚步示意周母周酩远的到来。 “妈。” 周母回头佯嗔几句“还知道回来”之类的话,忽然话锋一转,拉着舒鹞的手问:“鹞鹞,异地婚姻难维持,酩远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周酩远有那么一瞬的好奇。 他还挺想知道舒鹞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酩远哥哥对我好极了,”被点名的舒鹞连想都没想,张口就来,“人虽然在南非,早安午安晚安每天都要说一遍,多喝热水按时吃饭也天天叮嘱我,连三餐吃什么都要跟我汇报,爱意强烈。” 连周酩远这种平时波澜不惊的人都偏过头来,吊起眉梢瞧了她一眼。 他觉得舒鹞这话更像是明夸暗讽,果不其然,周母说完放心之后,舒鹞就暗搓搓扭过头来,冲周酩远吐了吐舌头。 舒鹞有种和她年龄不符的小幼稚。 堂而皇之说完满口谎话后,再担忧地看一眼阴沉沉的天色。 周酩远居然看懂了她的眼神。 小骗子还怕说谎被雷劈呢? 被舒鹞这么一搅合,周酩远回周家淤积在心间的烦躁也散了二三。 进了屋里,周酩远先去楼上书房找祖父周憬。 他立在门边,敲门三声,门里传来周憬年迈但却精神抖擞的沉声:“进来。” “爸,那我先出去了。” 原本在周憬书房里的周冉之起身,温文有礼,看见周酩远,他笑着拍了拍周酩远的肩膀,“酩远回来了啊,改天我们单独聚聚?”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淡淡应下。 周冉之出去后贴心地替他们关好书房门。 门一关,周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酩远,在家里怎么这么没规矩,冉之虽然只比你大两岁,也该叫小叔。” 周酩远淡淡抬眼,没说话,书房里的气氛徒然沉寂。 从周憬的书房出来,周酩远眉眼间的情绪更加淡薄,像是日出之后的雾,快要消失不见。 楼下是叔伯们谈话的热闹,但那些对话里有几分真心就令人难以琢磨了;也有女眷的说笑声,里面含了多少打探也难以言说。 周酩远蓦地想起舒鹞。 在周家这个大庄园里,舒鹞满嘴跑火车的谎话同他们比起来,居然略显可爱。 他手插在兜里在一楼闲转了一圈,遇见人随意打几声招呼,都知道他性子淡,也没人非要来自讨没趣同他搭话。 转到廊弯,一阵风卷过,吹起叶片沙沙作响,周酩远无意间抬眸,看见人工湖旁站着一男一女。 女人穿着秋橘红色的针织裙,身形瘦得有些过分,却又不能说她赢弱,她的瘦和白皙给人一种无辜感,笑起来眼睛弯弯。 那是舒鹞。 而站在她对面,看上去绅士又儒雅地帮她捡起被风吹落的丝巾的男人,是周冉之。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舒鹞笑着点头。 周冉之再次伸出手,递给她一个白色小瓶子。 周酩远面无表情,收回视线,沉默着绕过他们对话的那条路,回到客厅,窝进沙发。 沙发里此刻只坐了大伯家的小侄女典典。 他闯进这块空间来,有种碎冰投温水的感觉,温度一下就降下去。 典典看了眼周酩远,没了跟舒鹞在一起的皮劲儿,细声细气地开口叫人:“酩远小叔。” “嗯。” 叔侄俩再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正尴尬着,舒鹞从外面回来,典典像找到救星,站在沙发上呼唤:“小婶!你去哪儿了我刚才找你一圈也找不见你!” 舒鹞闻声转身,先是看了眼坐在典典对面沙发里的周酩远,然后才笑着开口:“我在外面。” “刚才三奶奶不是说外面起风了,估计要下雨么,”典典才7岁,有些童言无忌地打探,“你还去外面干什么呀?” 这句话没轮到舒鹞来答,先出声的是周酩远。 他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会男人。” 舒鹞一愣,从果盘里拿起一颗圆滚滚的橙子丢过去砸进他怀里:“当着小孩子面,乱说什么!” 一来一回对话说完,舒鹞和周酩远都有些沉默。 他俩这夫妻本来徒有其名,刚才的对话太过熟谙,竟然像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在互相调侃。 好在典典是个小话痨,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 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瓶糖水甜桃罐头,眼睛骨碌碌在周酩远和舒鹞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往舒鹞身边依偎:“小婶,我想吃罐头。” 周酩远扫了眼手机里的工作文件,听见典典的话,抬眸去看舒鹞细细的手腕。 像是料定舒鹞拧不开密封的罐头,周酩远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等着某个小骗子开口求助。 有些事情是需要演的。 但有些突发状况,人都是凭着最本能的习惯来的。 舒鹞接了罐头,看都没看周酩远一眼,同典典随意聊着,手伸向果盘里的多用瑞士刀。 周酩远就坐在舒鹞和典典对面,听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聊当下流行的小鲜肉,说上一大串名字,再以一种同盟军的姿态亮着眼睛评价: ——对对对,他最帅了!那个wink,差点把我带走。 素来没什么情绪的人无声哂笑。 幼稚! 舒鹞手里的小刀有条不紊地顺着金属瓶盖的缝隙探进去,一点点撬着。 直到瓶盖一鼓,她才放下刀具,把盖子拧开。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桃子味,周酩远略略抬腕去看表盘上的指针,舒鹞这场与罐头的较量共用时8分37秒,而这期间,她一次都没想过要来找他帮一下忙。 周酩远眸色微动。 他之前对舒鹞那些类似“依附”、“金丝雀”之类的判断,确实是个偏见。 “小婶,你也吃。”典典舀了一勺桃子递到舒鹞嘴边。 舒鹞笑了笑:“你吃吧,小婶吃不了。” 电视里演着一个偶像剧,男女主站在阳台上,背景是漫天烟花,男女主激情拥吻,以唇厮磨。 典典“妈呀”了一声,假模假式捂住眼睛,然后鬼头鬼脑地拉着舒鹞:“小婶,你和酩远小叔也会这样吗?” 舒鹞大言不惭:“会啊,我们经常这样,比着刺激多了,不过要在没人的时候。” 说完一扭头,撞见周酩远皮笑肉不笑的脸。 外面果然下了小雨,压下闷热的潮气,又泛起新的一轮潮湿。 周憬过寿辰是家宴,一个外人没有,满屋子姓周的穿梭来穿梭去。 可能孩子的眼睛更澄澈,看到更多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典典这个小丫头旁人都不理,只跟着舒鹞,像舒鹞的小尾巴。 午饭开饭前,舒鹞带着典典去东厅的洗手间洗手,她刚挤了洗手液,站在身后甩着水珠的典典忽地立正:“……酩远小叔。” 舒鹞动作没停,只抬起头去看镜子里的周酩远。 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对孩子也没什么热情,语气淡淡:“你先出去。” 典典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洗手间,舒鹞才抬起水龙头开关,冲掉手上的细腻的泡沫:“找我?” 离上次在东槿见面已经过了近半个月,舒鹞有些说不准他是不是又想谈谈离婚的相关事宜,只好转了个身,靠在洗漱台上,同周酩远对视。 “你跟周冉之很熟?” 舒鹞有些意外,又不卑不亢:“那不是你小叔么,跟你一个姓,你跑来问我熟不熟?” 周酩远眸色平静:“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你想看?” 舒鹞一脸神秘的嘚瑟,“要不小周总说两句好听的,什么喜欢我、爱慕我、一会儿看不见我浑身难受之类的,我就给你看。” “舒鹞。” 周酩远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行吧。”舒鹞只好把背在身后的手臂往外挪。 周酩远刚看清她眼里的狡黠,下一瞬,这个幼稚的姑娘迅速抬起湿漉漉的手对着他眼睛一弹,冰凉的水珠子砸过来。 “……”被水迷了眼睛的周酩远有些无语。 她还能更幼稚点吗? 别说周酩远今年28岁,就是把十位数字刨掉,降智到典典那个年纪,他也绝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 所以叱诧商场冷漠无情的小周总愣了一瞬,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惊的,反正没说出来话。 舒鹞看着周酩远的表情,笑得开怀。 她从针织裙的兜里摸出一个不大点的小瓶子,丢给周酩远:“你小叔就给了我一瓶维生素片。” 她决定恶心周酩远一下:“酩远哥哥,这你也要吃醋吗?哇,我都没看出来你这么在乎人家的,好感动!” 周酩远直接把维生素丢进垃圾桶,淡着脸:“周冉之的东西,少碰。” “哇哦,酩远哥哥吃醋的样子好man,我好喜欢!” 周酩远:“……” 洗手间外传来周母的声音:“典典怎么自己在这儿?看见你酩远小叔和小婶了没?” “三奶奶你别进去!”典典急切地大声阻拦。 小丫头声音太大了,估计整个周家从东厅到西厅都能听见。 典典本人浑然不觉,小大人似高声宣布:“三奶奶,你进去会打扰到小叔和小婶的,他们两个正在洗手间里亲亲!” 洗手间里清楚地听清众人的哄笑。 典典为自己正名:“你们笑什么!典典没有乱说,是小婶自己说的,他们俩在没人的地方经常这样!哦对了,还可能比亲亲更刺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实话告诉你们,可刺激了,我刚才用水甩了周酩远一脸。 - 第7章 蛋糕 舒鹞和周酩远从洗手间出来倒是没刻意装恩爱,就这么一前一后大咧咧地出来了。 反正看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也多半都觉得两人在里面干了点什么羞羞的事情。 客厅一直有些嘈杂,直到楼梯间传来一声轻咳,所有蜩沸都静止住。 舒鹞抬头往楼上看,周酩远的祖父、今儿的寿星周憬站在一楼转角处。 76岁的老人,穿着西装站在那儿,神色淡然,看上去有些严厉,却也因此显得精神抖擞。 周憬身姿挺拔,看上去像60岁左右,连身上的衬衫都是年轻款的浅灰色。 其实舒鹞一直不喜欢周憬。 他双手插在西裤兜里,某个角度看去,神情同周酩远很像。 大概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都有这样的相似,喜怒不形于色。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周憬那双更加锐利的眸子,比如他沉积在眼底的商场阅历,比如他的野心勃勃。 这些不同使周憬的固执、冷血和贪婪更加鲜明。 如果让舒鹞不带个人情绪、中肯地给周憬一个评价,舒鹞只能说,周酩远的祖父是名优秀的商人。 舒鹞转头去看周酩远。 希望周酩远永远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周憬迈下最后一节台阶,把手伸向周冉之,紧握着周冉之的手落座。 周冉之也就自然地坐到了寿星身旁的主位。 那个瞬间舒鹞能敏感地嗅到空气里的各怀鬼胎。 她没忍住,又偏头去看周酩远。 这人垂着眸子正在处理手机里的公文,明争暗斗好像都同他没什么关系,平静得像墙上那副风景油画里弥漫着浓雾的湖泊。 室内风起云涌,油画内的湖水永远不带一丝波动。 “看我干什么。” 舒鹞闲闲收回视线,不走心称赞:“看你长得帅呀,一表人才,气宇不凡,风流倜傥,仪表堂堂,英俊潇洒,高大威猛。” 周酩远略略抬眸,扫了她一眼,终于问出一个困扰他良久的问题:“你学表演的?” “……好歹对你的法定妻子多点关注吧,”舒鹞在桌子下面踩了周酩远一脚,“我学的是跳舞。” 这一脚跺得颇为用力,周酩远眉心拢了拢。 舒鹞这种幼稚的打击行为周酩远没办法回击,难道他一个大男人也抬起脚踩回去吗? 只能默默吃下这个亏。 他一直以为舒鹞是演员,毕竟她满屋子都是同鲜肉的合影,一出差就是半个月,尤其是嘴里一句真话没有的戏精劲儿,她居然会是学跳舞的? 其实有那么一瞬,周酩远是想要问问舒鹞她学的是什么舞种的,但他没开口。 “哎呀这小两口,异地婚姻还这么甜蜜,大伙儿都在聊天,就你们俩在那儿说悄悄话。” 二伯家的儿子周安桐正好坐在舒鹞和周酩远对面,笑着开口打趣他们。 舒鹞这才意识到,她和周酩远在落座后挨得挺近,她说话时不由自主向他靠拢了些,而身旁这座冰山,居然也没躲闪。 甚至在听她讲话时还稍微向她这侧偏了偏头。 周安桐好奇道:“三弟跑那么远,都到南非去了,你俩这异地婚姻是怎么保鲜的?” 舒鹞笑眯眯,张嘴就瞎叭叭:“二哥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我们感情基础好吧,自然而然就蜜里调油、伉俪情深了。” 周安桐偷偷睇一眼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周酩远。 心里有些诧异地想,居然不是形婚?感情还很好? 珍馐菜肴一道道端上来,酒杯也都倾满酒。 周家掌权人周憬没有讲话,而是看向周冉之:“每年都是我说,你们也听腻了老头子的言论,今年,就让冉之讲讲吧。” 周憬这话一出口,桌上的人眼神里都掺了些复杂。 周冉之是周憬最小的儿子,小到年龄只比周酩远大两岁。 这位温文尔雅、说话总是先带三分笑意的小叔,据说是周憬的私生子。 舒鹞只看一眼,收回目光。 宴会没什么意思,个个野心勃勃,明面上说是祝寿,暗地里有人正盼着周憬早死也说不定。 一道黑松露牛肉粒放在舒鹞面前,从日本空运过来的神户牛肉和法国松露搭配在一起,散发出鲜香。 旁边的菜是西柚酱鳄梨片焗帝王蟹,再旁边是中东五头鲍鱼拼鹅掌,再旁边…… 舒鹞猛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饭桌上拔下来,认命地给自己盛了半碗燕窝。 10层的大蛋糕被推上来时,舒鹞暗叫糟糕。 果然,每人都分了一大块。 其他的剩不剩下都没所谓,蛋糕是必须要吃完的。 先前在院子里,典典就同舒鹞吐槽过了: ——太爷爷过生日最难熬的就是吃蛋糕环节,剩下蛋糕太爷爷会不高兴,认为大家给他祝寿不用心。 前两年周憬寿辰时舒鹞都谎称自己在南非陪周酩远,成功躲过,今年周酩远回来了,舒鹞躲无可躲。 舒鹞端着一大块蛋糕,不报什么希望地看向周酩远。 感受到舒鹞的视线,周酩远偏过头。 大到周家众人的打量,小到密封罐头瓶,从来没屈服过的舒鹞,此刻看向他的目光里,居然有种类似于恳求的意味。 他想起三年前坐在咖啡厅的舒鹞吃了一小口就不再动的蛋糕。 以及前阵子在OB那份只被她品了一小点的杨枝甘露。 为什么不吃?减肥? 她明明那么瘦了。 周酩远从小跟在祖父周憬身边,浸染了一脑子商业理论,日常里很少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现在,面对舒鹞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可怜兮兮,他忽然挺想看看,如果他没有如这个小骗子的愿,她会怎么办。 “不够吃?我这儿还有。”周酩远故意说。 舒鹞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了。” 她简直想把自己手里的蛋糕扣周酩远脸上。 不够你妹! 狗男人算是指不上了,舒鹞忿忿地把小勺子戳进奶油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蛋糕。 周憬的寿辰一般从中午吃到晚上,推杯问盏,这才是个开始,要到夜里才算结束。 周酩远是唯一没人来劝酒的,他那杯红酒只喝了一口,整个人靠在椅子里,垂着眸子用手机处理工作文件。 回复到第五封邮件时,他去看舒鹞。 这姑娘吃了半天,巴掌大的蛋糕才吃掉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周酩远的错觉,总觉得她越吃越沉默。 等周酩远又看完两封邮件时,身边的姑娘已经完全蔫下来,手有意无意地往胃部放。 周酩远皱了皱眉,抬手拦下舒鹞正准备往嘴边放的小勺子:“别吃了。” “不吃不行啊。” 这大概是同舒鹞几次对话以来,她语气最真实的一次了。 周酩远端过舒鹞手里的小盘子,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把剩下的蛋糕三口两口吃完,拿起餐巾一抹唇角,拉着舒鹞:“走。” 看见两人起身,主位上的人目露不悦,周酩远像没看见似的,淡淡开口:“临时有事,我们先回去。” 他大概很少说“我们”这样的字眼,语气略显生硬,说完拉了舒鹞往门外走。 室外风雨已停,夏末初秋,枫叶刚刚泛黄,还没变成漂亮的红色,顶着雨水留下的水珠子,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的清新。 周酩远那辆黑色SUV被雨水洗刷得锃亮,他坐进驾驶位,看了眼站在车旁的舒鹞:“上来。” “送我回家吗?” 周酩远不置可否。 舒鹞也没扭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酩远哥哥真好,酩远哥哥好贴心,谢谢酩远哥哥。” 虽然是句皮话,语气里情绪明显不高。 周酩远开车风格很像他这个人,四平八稳,但车速不慢。 尤其是在红灯路口,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看见舒鹞鬓间的汗意,不动声色地把车子开得更快。 舒鹞确实不舒服,一路沉默,竭力忍着反酸的感觉。 下了车也顾不上同周酩远说话,按了指纹就要往屋里去,没留意脚下的门坎,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有人在身后伸出手,扶了一下她的腰侧,等她站稳又收手。 舒鹞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腿都软了,好在吐出来胃里舒服些。 洗手间的门是茶色磨砂玻璃,周酩远喜静,每个屋子都做得隔音极好。 前几天周酩远进门她没听见,今天也一样。 等她收拾好自己,才发现门外透过磨砂玻璃,透过一抹身影。 下午3点,洗手间没开灯,阳光把周酩远的身影化成一道剪影,身材比例胜过舒鹞带的很多男团流量鲜肉。 舒鹞拉开洗手间的门,周酩远站在门边,没什么表情,只问她:“你怎么回事?” 原本舒鹞就长得偏温柔相,刚遭完罪吐了一场,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整个人更显无辜。 周酩远语气缓和些,又多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去医院?” 舒鹞刚吐过,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张口就是一句:“酩远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周酩远:“?” 舒鹞做出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高高兴兴地指着自己平坦得几乎凹进去的小腹,胡说八道:“酩远哥哥,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当爸爸啦!”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 - 感谢在2020-08-29 16:39:31~2020-08-30 17:2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挖掘机 8瓶;4472453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暴雨 “你要,当爸爸啦!” 舒鹞皮完这么一句,看见周酩远淡着脸扯起嘴角。 她还想再添油加醋一番的,胃里忽然一阵反酸,只能捂着嘴甩上卫生间的门,又开始吐。 这次她没急着出去,坐在洗手间里等到胃部的不适彻底平息,又清理过后,才出走出洗手间。 周酩远已经不在洗手间门口了,舒鹞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对着空旷的客厅喊话:“周酩远?” 没人回应。 看来是走了。 连着吐了两次,舒鹞也没什么力气瞎折腾,回卧室窝进被子里。 舒鹞不工作的时候经常睡一整天,卧室的床帘被她换成了遮光的,她按了遥控器。 窗帘自动闭合,挡住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景色,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在黑暗里闭上眼睛,舒鹞眼前出现的是周酩远的样子。 一个多小时前周酩远坐在周家饭桌上,抬手拦住她即将送进嘴里的一口奶油。 他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清,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强势地接过她手里没吃完的半块蛋糕。 也许是她那份蛋糕吃得过于痛苦,周酩远替她吃完了剩下的。 他的动作不算快,有条不紊,甚至堪称优雅。 -很快我就会变成跟爷爷一样的人,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或许现在已经是了,只是我自己还没发觉。 舒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对话,在幽暗的卧室里弯了弯眼睛。 周酩远,你没有变成你爷爷那样的人。 至少你还愿意替不算熟悉的我吃掉半块蛋糕。 真的冷漠的人不会这样做。 其实不止不算熟悉,也许在周酩远看来,舒鹞算是他对立面的人。 毕竟当时周家安排舒鹞同周酩远联姻的目的,是去限制周酩远。 所以他一直在试探她。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里,舒鹞慢慢睡着,还做了个挺让人无语的梦: 她梦到水漫金山寺,周酩远剃了个秃头坐在川流之上,自称法海。 周酩远秃头的造型居然也挺帅,更符合他那种禁欲的气质。 舒鹞大概是出于对他颜值的嫉妒,猛然从梦里惊醒。 室内昏暗,窗外噼里啪啦的水声砸在玻璃窗上。 “我不会是穿越了吧,真的水漫金山了?” 舒鹞睡得有些懵,掀起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摸到遥控器按下去,窗帘缓缓揭开,露出被雨水冲刷得水波重重的玻璃窗。 疾风暴雨雷电交加,玻璃上沾了半片被风扯断的槐树叶。 窗内结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帝都很少遇见这样的暴雨,舒鹞手机上的几条未读信息里有一半都是气象台发来的暴雨预警,闪电劈过去,紧接着就是一声闷雷。 睡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睡醒,外面像是换了片天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舒鹞坐在床上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除了卧室,一楼二楼的窗子都没关。 完蛋。 水漫不漫金山寺她不知道,周酩远一屋子齁贵的实木地板是要被泡费了。 舒鹞急忙忙从卧室往出跑,出了卧室就是二楼的大厅,想象中夹着冰冷雨水的穿堂风并没有出现。 大厅开了一圈柔和的灯带,窗子都关得好好的。 桌上放了一杯水和几盒药。 舒鹞伸手碰了下杯壁,水是温的。 药都是肠胃方面的,铝碳酸镁是治疗慢性肠炎的,多潘立酮是治疗胃腹胀气的。 枸橼酸铋钾是什么作用来着? 是不是治胃酸过多啊? 舒鹞脑子里想着药物的功效,忽然一拍自己脑门。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难道不该想想药是谁送来的么! 她顿了顿。 知道她不舒服的只有周酩远。 答案呼之欲出。 一堆药里舒鹞只撕开了消食片的盒子,把药从铝箔包装里叩出来。 药片居然是心形的。 舒鹞吃过很多国内外牌子有消食功能的药片,三角形、菱形、圆形、胶囊状。 还是第一次看见心形药片。 也就是周酩远那张不笑的脸和淡漠的眸子给人的印象太深了,换个人送,舒鹞没准儿会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 吃过药,舒鹞举着手机往一楼走,这次她放慢了步子,不急不慌。 一楼的窗子果然是关好的,周酩远那块冰山今天像个默默的田螺姑娘。 黑云压在天幕上,连带着天色都变得昏暗,明明才入夜,却有种深宵的感觉,舒鹞拿着手机在光线昏暗的客厅晃悠。 她把周酩远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拍了张药片的照片,又打了几句话发过去。 【照片】 【谢谢酩远哥哥的爱心小药片,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 大概是风雨交加导致的信号不稳定,舒鹞点了发送,信息转着小圈圈,迟迟没成功。 她抬眸,无意识地扫着室内的陈设,看见沙发上的黑影时,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信息发送成功。 黑影里发出一声手机自带的短信提示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光亮短暂地照亮了周酩远的脸,他闭着眼靠在椅子里,沉睡也没能柔化他那一脸疏离,连睡着时表情都是严肃的。 舒鹞弯着腰往椅子前凑了凑,一直到两人的脸只有不到两指宽的距离,才停下靠近。 她轻声说:“周酩远,你其实已经醒了吧。” “嗯,雨停我就走。” 周酩远没睁眼,平静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大雨滂沱,闷雷不断。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舒鹞没有退开,周酩远也没动。 “如果雨不停呢。” “总会停。” 舒鹞忽然笑了,嗲着嗓子开口:“酩远哥哥,我说的是今天晚上哦,如果雨不停呢,你这房子虽然大,可只有一间卧室的。” 周酩远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又长又密集如同鸦羽般的睫毛下,透露出略带侵略的目光,他同舒鹞对视,:“生完了?” “啊?” 周酩远忽然换了话题,舒鹞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生什么?” 也许是这种极端天气衬得室内有种暖烘烘的温馨感,等舒鹞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才感到意外。 周酩远同她开了个玩笑? 冰山竟然会开玩笑? 还是好几个小时前的“喜欢男孩喜欢女孩”的生孩子梗? 虽然他那张脸,开玩笑比冷笑话还冷,舒鹞还是决定给他一点面子,配合着说:“母子平安,不过很遗憾啊周先生,我只生出来半块蛋糕。” 周酩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这种相安无事的聊天状态不会很长,周酩远突然坐直,开口:“舒鹞,你是谁的人?” 试探来得猝不及防。 舒鹞随机应变,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心形:“我当然是你的人啦,人和心都是你的呦,酩远哥哥撒浪嘿~” 作者有话要说:  问:今天男主试探成功了吗? 答:米有。 问:今天男主气死了吗? 答:还剩一口气。 第9章 表象 试探失败,周酩远不再理舒鹞,舒鹞也懒得再去招惹这座冰山。 两人扯下面具,进入到互不干扰的陌生人状态: 一个回二楼编舞,一个在一楼处理公务。 雨势一直不减,周酩远也就一直没走,舒鹞睡前去楼下给自己倒水喝,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句:“你睡哪儿?” 周酩远端坐在椅子上,衬衫松开两颗扣子,正在用手机查看一份外文的合约资料。 他头都没抬,只冲着舒鹞的方向摆了两下手。 那是个手心向内、手背向外挥的姿势,透露着些许不耐烦。 切,我还不耐烦理你呢! 舒鹞没再说话,安心回楼上睡自己的觉。 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舒鹞几乎忘了周酩远的存在。 走到楼下,看见搭在椅背上的浅色西服外套,舒鹞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男人在。 沙发不见凌乱,两个傻乎乎的企鹅抱枕还放在之前的位置,连她丢在上面的长线耳麦和mini音响都没挪动地方。 这人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半掩着的厨房门里传来细微的声响,舒鹞顺着声音去看。 厨房面积很大,浅灰色调的金属料理台,有种在里面吃饭都容易消化不良的冷清,周酩远这座冰山往里一站,本来应该厨房变冰箱的。 可能是粥锅里涌起的蒸汽柔和了周酩远身上的疏间感,搭配阵阵粥香,这一幕居然显得有些温馨。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浅色西裤白衬衫,衬衫袖卷在小臂,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露出手腕上的白陶瓷手表。 衣裤上一点多余的褶子都没有,看来是真的一夜没睡。 料理台上摆着两个小罐子,是干百合和枸杞,难为周酩远能在她这个贫瘠的厨房里找到食材。 舒鹞没出声,视线在周酩远身上游走片刻。 煮饭的男人确实很性感。 尤其是这男人长得还帅。 舒鹞有那么一瞬的鬼迷心窍,主动招惹,扒在厨房门口同周酩远打招呼:“酩远哥哥早呀,早饭有我的份儿吗?” 周酩远搅动着粥锅的动作轻轻一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独居习惯了,早起也没打扮打扮,头发散乱着,笑容灿烂。 怎么说呢,周酩远觉得她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嗅着食物香味溜进来的猫科小动物。 哪怕正在分食一锅百合枸杞米粥,摒弃互相试探这件事后,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舒鹞和周酩远沉默地各自吃完一小份粥,没有任何交谈。 小区里不少绿植被风雨摧残得断了枝叶,雨势渐小,物业人员穿着橘色雨衣穿梭在窗外,清理断枝残桠。 饭后,周酩远拿了外套推开门,外面还下着小雨,冰凉风卷着潮气从门口卷进来。 舒鹞喝了人家煮的粥,自动进入娇妻角色,拎了把粉嫩嫩的卡通小碎花雨伞,表情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似的:“欧巴~要不要撑把伞走?” 雨还没停,车子停得又远了些,其实有把伞是好的。 但周酩远偏过头看过来,伞面是花溜溜的碎花和小猪脸图案,令人望而止步。 他沉默地睇了舒鹞一眼,转身迈进雨中。 雨小却密集,周酩远在雨中闲庭信步,插在西裤兜里的手不紧不慢伸出来,车钥匙一闪,按亮了车子。 白衬衫被打湿,贴在劲瘦的腰线上,又是一副养眼的画面。 舒鹞隔着雨幕看着周酩远坐进车子,忽然叫了他一声:“周酩远。” 被叫到名字的人可能没想到她还在门口傻站着,目光里传递出一丝不解。 舒鹞比了个心心:“拜拜呦。” “……” 周酩远淡着脸把车子开走了。 帝都这场暴雨持续了将近12个小时,暴雨蓝色预警后不到一个小时升级成了黄色预警,同时发布雷电黄色预警,最后升级成橙色预警。 周酩远离开东槿别墅后的三天,电视上都在报导这次暴雨引起的灾情,面露凝重的新闻主持人称这是50年来帝都市最□□雨。 多处交通瘫痪,郊区两处山体崩塌,造成泥石流,车辆房屋损失无数,甚至有人失踪有人受伤入院。 同这些糟糕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周酩远的新变动。 有变动是必然的。 周憬的寿辰从来没有人敢提前离席,据说周酩远拉着舒鹞走后,周憬气得摔了一支价值6位数的红酒。 舒鹞想象了一下那种满地红酒渍的场景,估计像凶杀现场。 没隔两天,周家放出消息,瑞美恩乐医疗机械公司的负责人变更成周酩远。 瑞美恩乐是个烂摊子,人人都知道这家公司自收购到周氏后连年亏损,无论怎么注入新项目都濒临倒闭,并且无力回天。 这件事因舒鹞而起,但一连几天,周酩远就像人间蒸发了,没有任何问责的意思。 舒鹞也忙了几天,暴雨造成的交通不便过去后,她连着一个星期都在舞蹈教室指导一支韩国男团练舞。 等她结束陪练工作再回到东槿别墅,冯凌子终于从医学实验室逃出来,上门找舒鹞小聚。 冯凌子提着一大盒燕窝,直接刷了指纹进门,进门就给了舒鹞一个大大的拥抱。 感受到舒鹞的肩胛骨,冯凌子心酸地说:“宝贝你又瘦了。” “有吗?这次能休几天?”舒鹞拉着冯凌子往屋里走。 “也就休三天,我们博导简直不是人,他可能希望我死在实验室里,给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丁丁陪葬!” 冯凌子一路开车过来,没喝水,进屋看见客厅桌子上的半杯水,拿起来就要喝。 玻璃杯还没触及唇边,被舒鹞制止:“别,这杯子用过,给你拿新的。” “咱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用过也没事儿。” “……不是我用的,而且水也是好多天前的了。” 冯凌子敏感地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眼睛放光:“谁用的?男人吗?舒鹞我太欣慰了!你把男人领回家了?” “是周酩远。” “……”冯凌子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嫌弃地说,“那个狗,他怎么来了。” 顿了几秒,冯凌子发出一声尖叫:“你们、你们睡了?!” 舒鹞拿出一只新的玻璃杯,倒好水递给冯凌子,非常淡定地解释:“没,我在周酩远祖父生日宴上吃了蛋糕,周酩远送我回来的。” “自己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吃什么蛋糕?” 冯凌子是知道舒鹞的情况的,叉着腰站在客厅里审舒鹞,“一整块都吃了?多大?” 舒鹞以前在国外做过一个胃部手术,当时负责手术的团体称这个手术是先进的黑科技,吹得神乎其神。 结果不到半年,手术开始出现副作用,当时手术的群体中,有一部分人的不良反映格外严重,消化系统减弱到只能吃流食的状态。 舒鹞就是倒霉的“一部分”中的一个。 “也就巴掌大,我吃了半块,”舒鹞顿了顿,“剩下半块是周酩远帮我吃完的。” 半块的量还好,冯凌子松了口气坐进沙发里。 片刻后,她又面色古怪地看向舒鹞:“怎么回事儿?周酩远怎么又送你回家又帮你吃蛋糕的。周狗被人魂穿了?” 舒鹞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同冯凌子讲了讲,冯凌子听得眉心紧蹙,最后摆摆手:“宝贝你先别说话,让我仔细想想。” 大雨过后这几天都是阳光明媚,屋子里的藤条香熏隐隐散来太平洋海风的味道。 冯凌子想了半天,忽然拉住舒鹞:“周酩远那个狗,又是买药又是煮早饭的,他是不是爱上你了?” 舒鹞平静摇头:“不是。” 桌边正好放着之前舒鹞从角柜下面找到的照片,她拿起照片,指了指周酩远的脸:“你看他像是会爱谁的样子么?” 周酩远从小帅到大,可惜越长大越是冷漠。 喜欢他外貌的女人很多,但都因为他的性子打了退堂鼓。 长得再帅,也没人愿意捂着一块永远不会化的冰块过日子。 “那你说他是为了什么?想婚内骗炮吗?”冯凌子大胆揣测。 “……他应该只是觉得有些愧疚吧。” 舒鹞垂下眸子,下眼睑上那颗小小的红痣被挡在长睫毛的暗影里。 她那天举着蛋糕求助地看向周酩远时,他不是没留意到她的为难。 也许是出于试探,也许是出于玩笑,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周酩远选择视而不见。 但他应该没想到舒鹞吃了蛋糕后果会那么严重,所以感到愧疚。 周酩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冰山,他只是有着冷漠的样子。 其实他是沉寂在河堤下、藏在淤沙里的贝,坚硬的外壳下面是比谁都柔软的心。 冯凌子没察觉到舒鹞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柔,还沉浸在对周酩远颠覆认知的震惊里。 她有些迷茫地拉着舒鹞问:“不是,你不觉得周酩远会愧疚比他看上你了还恐怖吗?周酩远是会愧疚的人?” 那是这个世界对他的偏见。 抬眼看清舒鹞的神色时,冯凌子才怔了怔,有些狐疑:“宝贝儿,你们不是形婚么,怎么你好像特别了解周酩远?” 舒鹞笑了笑:“因为我们,以前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为什么冯凌子都能按开指纹锁,而我只能用备用钥匙?这个男主当的忒没面儿! 第10章 故事 瑞美恩乐医疗机械这家公司也曾经辉煌过。 最牛轰轰时,曾为国外一个医疗项目提供出口医疗机械材料,在国内外医疗行业都很有名。 可惜好景不长。 国外那个医疗项目出现重大失误,闹出人命,全力支持该项目的瑞美恩乐也跟着遭殃,受到各大医院、医疗组、甚至患者的抵制。 公司前老板一夜间富豪变负豪。 当时周家正在把触手伸向医疗器械,野心勃勃,收购了在医疗器械上非常有经验的瑞美恩乐。 但周家没想到,瑞美恩乐的老板遭受不住打击,选择在公司大楼里上吊自杀。 瑞美恩乐从医疗器械传奇变成了鬼故事,也变成了周家咬牙切齿的烂摊子。 对于周酩远变成瑞美恩乐的负责人这样的消息,白栩是高兴不起来。 南非那边的医疗器械市场还没完全打开,帝都又接手了个负债累累的鬼楼。 最让白栩想不通的是,明知道会惹怒周家祖父,小周总为什么会突然在寿宴上离席? 白栩托着下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事儿应该和舒鹞有关系。 因为舒鹞是白栩见过的,唯一一个能波动周酩远情绪的人。 虽然她现在敌友难辨,白栩也还是很乐意看自家老板吃瘪。 这么想着,白栩给周酩远拨了个电话:“小周总,总部发来了邮件,关于瑞美恩乐的文件被寄到您东槿的家里了,应该是舒小姐替您签收的。” “嗯。” 白栩多问了一句:“那一会儿,是我去找舒小姐取了文件给您送去,还是麻烦舒小姐跑一趟把文件送给您?” 电话那边的周酩远罕见地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都可以。” 挂断电话,白栩翻出舒鹞的手机号,双眼闪着一档“情深深雨蒙蒙”般的八卦光芒,兴冲冲拨去电话:“您好舒小姐,我是小周总的助理白栩。” - 舒鹞坐在白栩派来的车子后座,手边放着三个牛皮纸袋。 正是上午阳光最足的时候,舒鹞戴着墨镜坐在车里查资料。 关于瑞美恩乐的商界新闻很多,但更吸引人的是一些灵异传说。 第一任老板在公司楼里上吊自杀。 之后楼里阴气森森,有加班的员工反映,打印机会在半夜突然响起,楼道里的应急灯也忽明忽暗。 第二任老板是周氏总部派过来的,任期才三个月就辞职了。 据说离职原因是神经衰弱,经常做噩梦。 第三任老板在任时间稍微长点,不过去年,在办公楼里开会时突然脑淤血,现在瘫痪了。 …… 舒鹞看得投入,大白天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再看窗外,瑞美恩乐的办公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本来独拥一座5层商用洋楼的公司,濒临倒闭,显得有些阴沉沉。 司机是周酩远公司的人,把舒鹞送到目的地后开着车子走了。 舒鹞是下车后才看见周酩远的,他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身上的浅驼色风衣外套和石狮子颜色差不多。 这座办公楼有些偏古罗马风格,周酩远坐在石砌的台阶上,支着一条长腿,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嘴里叼着半截烟。 这是舒鹞第一次看见周酩远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也是第一次看见周酩远抽烟。 他居然会抽烟? 叼着烟随意翻看手机的样子还挺潇洒。 舒鹞想,如果这男人能在抬眸看向她时笑一笑就好了。 可惜,周酩远抬眼看过来时,仍然是那副冷淡的狗样子,目光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看见舒鹞,周酩远起身走了两步,把剩下的小半支烟碾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等烟味消散,才冲着舒鹞伸出手。 舒鹞把抱着的三个牛皮纸袋丢进周酩远怀里,目光在办公楼和他身上来回溜了一圈,不怀好意地开口:“周酩远,你这新接手的公司有不少小故事,你听说过没?” “没有。” “我给你讲讲呗。”舒鹞兴致勃勃。 难得舒鹞没有开口闭口都是嗲气的“酩远哥哥”,周酩远瞧了她一眼,算是无声同意。 “那你带我进去参观参观?” 周酩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舒鹞往里面走。 “我跟你说哦,你们这个楼里,出过人命的,这家公司第一任老板,叫……” 舒鹞甩了甩手里拎着的链条小包包,轻轻一蹙眉,“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张……” “张群。” “对,张群!就是他,你听没听说过,他是上吊自杀的。” 空旷的大厅铺着大理石纹瓷砖,舒鹞的皮鞋踩在上面发出空旷的回音。 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对着落后她半步走在身后的周酩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就在这栋楼里。”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看着她:“所以?” 他胆子这么大的? 不觉得害怕? 舒鹞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睛,指着头顶上的大雕花吊顶:“没准儿就是在这上面吊死的。” “不是。” “什么?”舒鹞没反应过来。 “我说,不是在这里。” 舒鹞以为周家为了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周酩远,给他洗脑了什么“公司是清白的”、“不要听网上胡说”之类的话。 她指着刚才走进来的那个玻璃旋转门,据理力争:“怎么不是呢,就是在这儿,我都在网上看见照片了,就这个大门外面,拉了警戒带的。” 周酩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且在这个张什么,哦对,张群,张群之后的第二任第三任第四任,反正在你前面的老板都撞见过挺邪乎的事。” 舒鹞兴致勃勃,把在来的路上看见的灵异故事挑挑拣拣,哪个恐怖说哪个: 什么半夜突然自己运作的打印机啊,忽明忽暗的走廊灯啊,随风飘动的白窗帘啊……” 边说着,她瞄着周酩远,趁他视线落在别处,悄悄靠过去,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大喊:“啊!” 正常这么突袭地喊上一声,就算没铺垫前面那些鬼话,也该吓到人的。 结果周酩远半点反映都没有,只是慢悠悠收回目光,看向舒鹞。 “你怎么不怕啊。”舒鹞没皮成,讪讪摸着鼻尖。 “因为你说的不准确。” “啊?” 周酩远看着她,指了指电梯:“这边,带你去看看办公室。” 怎么就从鬼故事变成参观办公室了? 舒鹞心里纳闷,却也没说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就是为了专门吓人才要参观的。 两人一同上了五楼。 怎么说瑞美恩乐也是辉煌过的,从电梯口走到办公室有一段很长且豪华的长廊。 周酩远一直没说话,只在站到办公室门口时,才忽然抬手,指着办公室的吊灯:“这儿。”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舒鹞汗毛都竖起来了,心存侥幸地问:“……什么在这儿。” 周酩远似笑非笑:“张群上吊的地方,用的裤腰带,就挂在吊灯上,” “……你你你,不是说你没听说过么!” 舒鹞怂了,连连后退,捂着眼睛不去看办公室。 “是没听说过,亲眼看过。” 周酩远居然还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 “不要!” 舒鹞大步走在前面,没留意身后的周酩远罕见地勾了勾唇角。 走到电梯口舒鹞摸着胳膊,仍然有些不安,没话找话地壮胆:“周酩远,你有没有觉得这层特别冷啊,阴风测测的感觉,不会真的有什么邪门的……” 她说着说着,一扭头,身后的走廊寂静空荡,哪还有周酩远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之前同周酩远讲过的所有恐怖片段都浮现在舒鹞脑海里,开始反噬。 她闭上眼睛:“周酩远!” “嗯?” 听见有人应声,她才怂唧唧地把眼睛睁开一点点,看见周酩远两只手插在风衣兜里,漫步从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 “把文件袋放进办公室,难不成我一直拿着它们?” 舒鹞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借着按电梯的动作稍稍掩饰了一番。 但头顶还是阴冷阴冷的,她忍不住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层楼特别冷?” “温度确实低。” “所以,”舒鹞无意识地把自己往周酩远身边挪了半步,“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酩远看了她一眼:“舒鹞。” “干什么。” “抬头,往上看。” 舒鹞觉得自己这个芝麻大的胆子,还给周酩远这种人讲鬼故事,她简直就是疯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报复,现在居然让她抬头,她可太害怕一抬头就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吊在上面晃来晃去了。 面子也不要了,舒鹞闷声回答:“我不看!” 周酩远站在电梯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风衣袖口,语气淡淡:“我以为,同是生活在21世纪的人,舒小姐对中央空调这种常用电器,应该不会陌生?” 舒鹞一愣,顺着他的话抬眸看去: 一排镶嵌在天花板雕花上的空调出风口,正源源不断地喷散着冷风。 舒鹞:“……”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我吓我自己。 - 鬼节特别篇,哈哈哈哈。 (不是,我列大纲的时候没想到写到这章刚好是这么个日子... 第11章 电梯 明明想要吓唬周酩远的,结果自己被区区一个中央空调吓得不行。 舒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还有些丢脸。 幸好电梯门在这时候开了,舒鹞拍着脸颊走进去。 周酩远跟进来,站在门边,伸手按下“1L”的按钮。 按钮被按下去后,呈现出一圈红色的灯光。 瑞美恩乐毕竟是好多年前的建筑了,电梯间不算大,四面的金属壁都像镜子一样能照出人影。 舒鹞就靠在电梯壁上,不动声色地打量里面映出来的周酩远。 这人昨晚应该是熬过夜的,眉宇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显得整个面容更加淡淡。 也只是淡,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接手这么个鬼楼,粗略算算,每年光是赔钱就要搭进去几百上千万,换做旁人要么气疯,要么愁死。 周酩远却不甚在意,还有心情将计就计地吓唬她。 舒鹞正想着,电梯一顿。 明明没人按过“2L”的按钮,电梯降到2层却突然停了。 电梯门慢悠悠向两侧打开,舒鹞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周酩远身后躲,用他高大的身形挡住视线。 这种情况让舒鹞想起小说里“百鬼夜行”、“阴兵借道”之类的恐怖场景。 电梯门只开到一半,像是程序错乱,又自己慢悠悠地关上了。 嵌在电梯壁上的广告屏幕里,主持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机器人一样,扭曲了两秒,干脆黑屏。 非常有鬼片开场即视感。 周酩远蹙着眉退后半步,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他这个后退的动作让舒鹞更害怕了。 不是,你突然后退个什么劲儿啊! 感觉像是有什么白衣阿飘进来,你给让了个位似的。 可是,等一下…… 那个自杀的老板是男人吧,男人变成阿飘后会穿白色睡裙么…… 电梯重新开始下降时有些奇怪,总伴随着一点像是机械不够润滑的卡顿感。 是年久失修? 就在舒鹞思维发散着胡思乱想之际,周酩远突然拉住她的手臂。 与此同时,电梯灯忽然熄灭,整个梯厢陷入黑暗中。电梯猛地停下,舒鹞脚下有些踉跄,还好周酩远拉着她才没摔倒。 周酩远松开手,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舒鹞,靠墙站好,屈膝,抱头。” 突发状况下周酩远并没有慌乱,他按下电梯里的急救铃,没有反应,只能走到舒鹞身边站好,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信号。 周酩远把手机放回衣兜里,手臂无意间触碰到身旁的舒鹞,只是一瞬,但也感觉到身旁的人在发抖。 周酩远动作稍顿。 白栩说舒鹞比他小三岁,今年25,三年前和他结婚时也才22岁。 这姑娘牙尖嘴利了些,毕竟是个女孩,遇见这种事难免害怕。 黑暗里看不清她的样子,凭印象,不说话时的舒鹞又瘦又娇气,连蛋糕都不能吃。 周酩远靠在电梯壁旁,蹙着眉心拧巴片刻,尝试着开口:“离一楼最多两米的距离,摔下去也不会有事。现在是9点半,10点我跟白栩有个电话会议,最多半小时,联系不上我他会找过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舒鹞只发出一个“嗯”的回应。 听声音,有些像逞强着憋出来的,气息都不太稳。 周酩远这种性子,淡惯了,冷不丁要他出口宽慰人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舔了舔唇,生硬地挤出一句:“所以,别怕,不会有事。” 舒鹞憋着笑出声:“……我没有怕,不用安慰我。” “你在笑。” 尽管周酩远吐出的是个陈述句,但他确实是疑惑的。 她是憋笑憋得发抖? 刚才不还害怕呢么,怎么就笑上了? “周、周铭远,我真的哈……我真的挺想用手机照一下你现在的样子。” 因为嘴里闷着笑,舒鹞的话说出口不算清晰,周酩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电梯并没落到一楼,悬在至少离地2米的地方。 为了防止受伤,两人都是屈膝抱头的样子,用手机照一照肯定是毫无美感可言。 周酩远冷哼。 为了看他出糗,鬼都不怕了,真厉害。 反正电梯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见周酩远脸色沉成什么样,舒鹞自娱自乐地笑过,才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电梯突然这样,会是人为的吗?” 其实电梯黑下来的时候舒鹞是害怕过的,但周酩远冷静地发声让她靠墙站好时,舒鹞浸泡在恐怖故事里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鬼有什么可怕的。 最可怕的难道不是心怀鬼胎的人么? “百分之八十吧。”周酩远说。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我踩在你肩膀上,电梯上面那个防护网是不是能打开啊,我爬上去?” 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么,主角英勇无比,撬开头顶的防护网和电梯门,成功逃脱困境。 好像也有没逃成的…… 呃,夹在电梯门里被突然启动的电梯扯成两半的好像也有? 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周酩远明显也想到这儿,丢下一句:“嗯,爬吧,等救援人员来了,我会让他们把两部分你都收好的。” 周酩远话音刚落,电梯突然动了。 梯厢在黑暗中迅速下坠,那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十分不好受,像是被人推进无尽深渊。 也不是完全无尽,其实下坠只发生了一瞬间。 “轰隆——”,电梯厢砸在一楼。 电梯里的舒鹞身形一晃,被周酩远伸手拉住,两人同时跌坐在电梯里。 这一下摔得不轻,但整个过程中舒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周酩远眉头紧蹙:“舒鹞,有伤到吗?” “没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酩远才发现,舒鹞和别的女人确实不太一样。 面对虚无缥缈的鬼故事会怕。 真的遇到意外反而很镇定。 其实那一刻周酩远是有些佩服她的,但这种佩服只是一晃而过,更多的是怀疑。 同他结婚本来就没有幸福可言,舒鹞如果一哭二闹反而让人放心些,就是她这种淡定才让人更加起疑。 整栋办公楼的电源应该都被断掉了,电梯里的空调从陷入黑暗开始就失去作用,金属梯厢变成了巨大的蒸笼。 闷热、密闭又漆黑的环境里,唯一的好消息是电梯已经落到一楼,他们不用再屈膝抱头做出防御的姿势,也不用担心掉下去摔成肉饼。 舒鹞和周酩远并肩坐在地上,不知道白栩什么时候会发现周酩远失联,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 这种坐在昏暗环境中等待各种未知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种时光倒流很多年的感觉。 大概是预判的坠落没造成实质性伤害,舒鹞稍微放松了些,警惕性也就松懈了,随口问上一句:“是什么人要害你?” 问完她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她和周酩远还没熟到,能随意畅谈周家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的状态。 而且,谁要害他? 现下最大的嫌疑人不就是她么。 周酩远会在周憬的寿辰上离席是因为她。 而接受瑞美恩乐公司的直接原因就是周憬不满周酩远提前离席。 刚才提出要参观办公楼的也是她。 舒鹞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确实不太能从这事儿里把自己摘出去。 周酩远没有回答,舒鹞能感觉到他站起来,随后狭小的空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种微小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舒鹞没忍住:“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 没有了空调,电梯里越来越热,脱个衣服也正常。 但舒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那些细微的动静止住,周酩远的皮鞋踩在电梯的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在靠近。 失去视觉时,听觉和嗅觉好像变得更加敏感。 周酩远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越来越清晰,甚至,他温热的呼吸都轻拂而来。 舒鹞想要用手挡一下,黑乎乎的又看不清,只感觉手掌搭在了一处凸起又温热的皮肤上。 “干什么。” 周酩远声音淡淡,被舒鹞手掌覆住的喉结随他说话的动作,发出轻细的震动。 舒鹞收回手:“感觉到酩远哥哥靠近,人家好害羞的。” 这边话音刚落,一个带着些硬度的布料劈头盖脸照在舒鹞头上,是周酩远的风衣。 “地上凉,垫着坐。” “哇哦,酩远哥哥好贴心,我好喜欢。” “舒鹞。” “舒鹞在,酩远哥哥有什么吩咐?” 周酩远大概是蹲在了她面前,他说:“你不觉得,你的嫌疑最大?” “是有点,但你不该怀疑我。” “相信你可以,给我个不怀疑你的理由。” “我超爱你呀。” 周酩远嗤笑:“换一个。” 电梯厢里太热,热得人心烦气躁,舒鹞连插科打诨的兴致都没有了。 她一把拍开周酩远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凑近:“周酩远你怀疑个屁,就算所有巧合都因我而起,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我也没有做过,我是来——” 舒鹞及时闭上嘴,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差点把真话说出来。 周酩远诈她! 舒鹞手一松,变脸比翻书还快,嗲兮兮地找补:“——我是来爱你的!酩远哥哥,人家辣么爱你,不会害你的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多听听吧,以后你求她说,她都不会说的。 第12章 难友 “我是来——” 只需要这三个字,周酩远不动声色地扬起唇角。 看来这场婚姻里舒鹞确实有些目的。 但与周氏成员之间争名夺利这些事没什么关系。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周酩远觉得也不必再问了。 这么多年他身边也只剩一个白栩,要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太难。 只要不是敌方,其他的她想要什么周酩远都不太在意。 毕竟舒鹞这姑娘小心翼翼捂着马甲的样子,也算是乏味生活里的一方调味剂。 电梯里有种消毒液蒸腾的味道,闷得人难受。 对面的周酩远迟迟没说话,舒鹞又看不清他的神情,片刻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不算明显的笑声。 周酩远在笑? 揪住她一点点小马脚就这么愉快吗? 舒鹞翻了个白眼,把周酩远那件风衣团了团,一屁股坐上去:“周酩远,你不觉得你很幸运么?” “怎么说?” “我今天要是不来,搞不好被关在电梯里只有你一个人,”舒鹞伸出手指,也看不清人,随手往周酩远的方向戳了戳,“你想想,自己一个人关在这里,哪有跟我一起有意思。” 这一点周酩远倒是没有否认。 舒鹞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在他的世界里,有钱有权、有相貌有才华哪一种都不少,唯独有趣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少到上一次遇见还是很多年前。 门外迟迟没有动静,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舒鹞还能自娱自乐。 她从链条小包包里翻出手机:“来点音乐,音量不大又不按亮屏幕的情况下,能放7、8个小时,到时候你那个助理要是还没来,我们就等着缺氧殉情吧。” 舒鹞手机里都是些舞曲,节奏快曲风酷,周酩远这种常年不听音乐的人,被吵得脑仁隐隐作痛。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跟着节奏哼得挺来劲。 要不是空间狭小,周酩远感觉她都要随着节拍跳起来了。 舒鹞的活泼把狭小的电梯厢划分成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热闹璀璨,而周酩远是另一个世界,那里城堡倾颓,杂草丛生,静得落针可闻。 周酩远靠在电梯壁上,按着眉心。 一个人沉寂得久了,年复一年,身边来来回回无非也就是些功名利禄这样的事,账户里的数字多了或者少了,好像也不值得乐上一乐。 时间一久,再也有没什么值得好奇、值得感兴趣的事。 仔细想想,最近的些许好奇心,居然是因为眼前的舒鹞。 这个充满谜团的女人带着某种目的接近他,同他联姻,眼里却没沾染上丝毫商场上的名利事故。 哪怕现在,被关在电梯里明知道是被他连累的,这姑娘依然会唱着歌,还会在唱错词时灿烂一笑。 周酩远阖着眼睑,难得起了意思兴致,也没了平时的严肃,居然带了些京腔:“困在这儿,一点儿不怕?” 大概是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试探,舒鹞没再带着她那些不正经的防备,说了几句真心话:“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比现在凶险多了,算是在情绪上攒了些经验吧。” 哪有人把遇见危险说成经验的。 周酩远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那次是真的害怕过,但我遇见了一个人……” 后面的话舒鹞就没再说了,听起来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里,连语气都带着怀念。 莫名的,周酩远觉得这段对话索然无味,不太令人舒适。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你遇见的,是一个男人?” “嗯。” 更无味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电梯厢里只剩下舒鹞手机里传出来的爵士舞曲。 “小周总!周酩远!你在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栩的声音终于从电梯外面传来。 周酩远沉稳应声:“白栩,叫救援,电梯出了故障。” 其实舒鹞猜测过,如果周酩远那位助理不来呢? 如果那位叫白栩的助理只是有心人故意安插在周酩远身边的呢?那他们是不是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栋楼里? 过个三天五天的,变成一对尸体,再被人发现。 好像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这栋楼的鬼故事又多了一桩。 不过白栩一来,舒鹞算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位白助理比他们两个当事人都急,隔着厚厚的电梯门都能感觉到他上蹿下跳的急切。 打电话叫了救援后,白栩甚至从楼上搬下来一台氧气机,用一种不知名的小细管子顺着电梯门的缝隙把氧气输送进来。 也算是被困在医疗机械公司的好处吧,吸氧机是不缺的。 “小周总,10点的电话会议我帮您延期到下午1点了。” “11点与杜总的见面也延期到了下午。” “下午原定的原材料研讨会推迟到晚上,加班通知已经发下去了。” …… 舒鹞关掉手机里的音乐,背景音立刻被白栩源源不断的工作安排填满。 被困在电梯里闷热难受,刚才坠下来的时候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也摔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了似的,舒鹞现在只想回家拉上她的遮光窗帘睡一觉。 同样受难的周酩远就没这么轻松了,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白栩。” “小周总您说。” “晚上你不要安排事,原材料研讨会后,南非那边的进度需要你跟进。” “好的。” 舒鹞懒洋洋地靠在电梯壁上,听着都累,脱口而出:“周酩远你是机器人吗?不需要休息?” 电梯外面的白栩愣了愣,却很认同舒鹞的话。 员工都在工作时小周总在工作,员工都休息的时候小周总还在工作。 周酩远根本就没有节假日,他早就被周家剥夺了所有私人生活,变成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时间久了,连白栩都有些习惯了,刚才甚至没想过给周酩远安排出一些休息时间。 而周酩远本人,显然更没有休息的概念。 终于有人愿意关心小周总了。 白栩竖着耳朵,期待周酩远说一句“好,那我休息一下”。 结果他们小周总是说话了,说的是什么狗屁! 他这样的就不该让他有老婆! 周酩远有些淡的声音传出来:“不用。” 救援队到达瑞美恩乐办公楼后,紧张的气氛彻底消失了。 其实也只有白栩紧张,里面被困的两位都不慌不忙的。 好在电梯没有悬在半空,是落在一楼的,不用担心抢修过程中会有掉落事件发生,也不用走那些排查故障之类的程序,直接把门撬开就可以拯救被困人员。 一片嘈杂和混乱中,电梯门被打开。 长时间困在黑暗的环境,一时间适应不了外界的光线。 舒鹞还坐在周酩远的风衣上,眯缝着眼睛,把手伸向周酩远:“帮个忙,站不起来了。”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地把手递过去,瞄了一眼,看见白净的小手搭上来。 舒鹞借力的同时,轻轻“嘶”了一声。 周酩远本来是在同白栩交代工作,听到声音,敏感地偏过头,目光落在舒鹞微微肿起的脚踝上。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转身把舒鹞抱起来,丢给白栩一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公主抱来得突然,舒鹞在周酩远怀里,抬眼就能看见他刀削似的五官,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换个女孩,被这位帅哥抱一下,没准儿会心花怒放,觉得周酩远对自己有意思。 舒鹞却没什么感觉。 周酩远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做出判断,认定她与瑞美恩乐和电梯事件没有关系。 大概是把她连累进来还受了伤,觉得过意不去,才会有现在这个举动。 估计换了那位姓白的助理在同样的情况下受伤,他也能面无表情地把人公主抱着塞进车里。 身后隐约能听见有救援人员窃窃: “这是周氏的小周总和小周太太吗?” “这两位感情真好。” “原来小周太太是这样的?” “有些像江南美人,看着好温柔。” 舒鹞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个人,玩心大起,干脆搂上周酩远的脖子:“酩远哥哥我jiojio痛,我们快点回家啵。” 周酩远的目光自上而下睨过来,对上舒鹞笑眯眯的眼睛,压低声音:“好玩吗?” 舒鹞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重重点头,把手拢在嘴边,也小声开口:“可太好玩了。” 周酩远把舒鹞塞进车子,一只手拄着车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婚,你也看见了,跟着我,无论是不是形婚,都很危险。” 他说的危险不是假的。 今天是白栩刚好有电话会议,他们才能不疾不徐地等着救援,如果白栩恰巧在南非没在国内呢? 舒鹞坐在车子后座,微微扬起头,同周酩远对视。 脱离了黑暗的电梯厢,舒鹞和周酩远也脱离了“难友”关系,之前短暂的和平不复存在。 周酩远身后是半隐在树荫里的瑞美恩乐办公楼,灰白色的古罗马风建筑楼体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他背对阳光,眉宇间淤积着严肃。 两人对视三秒,同时开口: “跟着我这么危险,舒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离婚?” “跟着你这么危险,酩远哥哥要不要考虑一下贴身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大概是...默契? 第13章 男团 瑞美恩乐回东槿的距离不算近,从冷清的郊区到车水马龙的市区,又到环山绕水的别墅区,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对话。 周酩远把车停到别墅前,舒鹞单腿蹦着跳下车,关上车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敲了敲副驾驶位的车窗。 舒鹞觉得周酩远把她送回来,她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是不太礼貌的,想要同他客气两句。 谁知道周酩远会错了意。 他淡淡的目光隔着玻璃睇过来,落在舒鹞呈单脚站立状的腿上,顿了半秒,也跟着下车,直接抱起舒鹞,往家门口走。 只不过这次不是公主抱了,周酩远这个王八蛋居然用抗的。 “刷指纹。”周酩远转了个身,淡声说。 被抗在肩上的舒鹞伸长胳膊去按指纹,咬牙切齿:“酩远哥哥这种贴身保护,我可真是,好喜欢!” 周酩远大概懒得同她废话,一路把舒鹞抗到二楼,往床上一丢,这人就双手插在西裤兜里走了。 说他不够怜香惜玉吧,他还“体贴”了一回,好歹没让舒鹞自己单脚蹦着上楼。 但要说他惜玉,他这个抗死猪的方式也确实让人牙根痒痒。 上梁不正下梁歪。 舒鹞在心里把周酩远的祖父周憬拎出来,骂了一百回合。 折腾了大半个上午,周酩远一走,舒鹞立马从枕头底下摸出窗帘遥控器。 遮光窗帘缓缓合上,挡住正午明晃晃的阳光,她仰进松软的大床里。 生命诚可贵,睡觉价更高。 本来是想要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闭上眼睛没几分钟,手机开始震动。 视频电话锲而不舍,震到自动挂断,又打过来。 是哪个磨人的小妖精扰人睡觉! 舒鹞扫了眼来电人。 完了,这个养神觉她是睡不了了。 磨人的小妖精不止一个,一来就是6个,成群组团来的。 按开遮光窗帘,舒鹞在缓缓恢复明亮的光线里接起视频。 屏幕里拥拥挤挤出现6张脸,6个大男孩扬着笑脸,愉快地同舒鹞打招呼:“嗨!” 这是舒鹞带的最多的一支男团,Healer。 Healer出道不过3年,拿了无数奖项,是当下国内最受欢迎的男团,成员年纪都不大,最小的今年才18岁。 一个个的都像是舒鹞家的亲弟弟。 其中一个染了青木灰发色的男生兴奋地说:“舒老师在家,有戏有戏。” 舒鹞靠在床头上,对着6个小帅哥,有些无奈地开口:“什么事儿?” Healer同舒鹞很熟,他们几个还是练习生的时候舒鹞就是他们的编舞老师,舞蹈方面是她一手带起来的。 舒鹞是那种练舞时严厉,私下特别能开得起玩笑的人,几个男生整天跟她混在一块儿,舒老师长舒老师短,对待舒鹞像对亲姐姐似的。 “舒老师,我们跳舞遇见瓶颈了,你来陪我们练呗。” 年纪最小的陆欣挤到视频最前面,垂着狗狗眼撒娇。 “就是,舒老师之前说去柏林,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电话都不给我们打一个。” “带了新的女团就不要我们了,唉。” “来陪我们练舞吧,我们需要你啊舒老师。” 舒鹞从身旁抓了个枕头,竖起来,靠在身后,冲着视频挥挥手:“不去,你们舒老师刚死里逃生回来,腿脚不方便。” “什么死里逃生?” “舒老师打网游了?” “密室逃脱?” “哇,不会是蹦极了吧?” 这6个男生,一个个的粉丝上千万,都是流量担当,帅也真是帅,但这6张帅脸凑到一起,实在是有些吵。 舒鹞忽然就有些怀念周酩远在身边时的安静。 虽然半小时前她还在心里连他本人带他祖父一起吊打。 “上午被困电梯里了,”舒鹞切到后置摄像头,把有些肿的脚踝给他们几个看,“看见没,脚肿了,去不了。” 几个男生也不罢休,嚷嚷着:“我们跟经纪人请假,买礼物去看你吧!” “就是,经纪人最喜欢我们跟舒老师玩了,她不会反驳的。” “啊好怀念,好久没去舒老师家了。” “不知道老师家还没有燕窝可以喝,我最近皮肤好糙,需要补品。” 东槿这栋别墅,男生们并不陌生。 Healer刚火起来时,团队里最大的成员才20岁。 还是一群刚迈进社会的少年。 经纪人磨破嘴皮子叮嘱大家注意保护隐私,这群小兔崽子也没当回事儿,结果舞蹈练习室和住的地方双双被私生饭扒了出来。 有人围堵,有人寄奇怪的东西,甚至有人租了对面的房子拿着望远镜窥探。 舒鹞当时是他们唯一的常驻编舞,随口说了一句:“不然去我家练吧。” 东槿别墅区管理得比较严,不是住户报备过的人根本进不去。 经纪人感激得涕泗横流,6个麻烦精隔天就经纪人被打包丢来了东槿别墅。 那时候Healer正在准备全国巡演,舞蹈一练就是小一个月,也就在舒鹞住的地方混了一个月。 “来吧,别买东西,”舒鹞拢了拢头发,“再给你们凌子姐姐打个电话,她这两天刚好没在忙,叫她过来给你们煮燕窝。” “好嘞!” 视频挂了不到3分钟,冯凌子的视频又过来了:“天天看那些病态鸡儿看得我觉得生活都没希望了,快让我去看看帅哥们洗洗眼,半个小时我就到。” “快点,他们太闹腾了,我一个人看不住。” “想不想你干儿子?我把它给你带去?” 冯凌子在视频里抱起一只哈士奇,“饼干,跟你干妈打招呼。” “带来吧,我给饼干买的那一箱玩具还没给它。” 舒鹞买的一大箱玩具就放在一楼,不过前两天看,有一只小黄鸭不知道为什么瘪了半张脸。 像被人踩过。 舒鹞从床上爬起来,梳了个头发,刚单脚跳着蹦到一楼,这群人就杀上来了。 “舒老师!好想你!” “舒老师看我新烫的头发帅不帅?” “舒老师,你脚怎么样了?我们带了跌打损伤的喷雾来。” 这群人像龙卷风似的卷进别墅,舒鹞仰在沙发里,把音乐一放:“都闭嘴,让你们玩来了?练舞去。” 男生们在宽敞的客厅里练舞,舒鹞时不时叫停给他们指点,冯凌子在厨房炖了一锅燕窝。 还有一只傻乎乎的哈士奇趴在沙发旁,流着口水咬一只小黄鸭玩具。 无论上午经历过什么样的电梯困境,下午的阳光仍然明媚,透过遮了窗纱的窗子,映在挥汗练舞的年轻脸庞上。 “停,大琛第二个拍子腰部不够有力度,重新来一遍。” 被点到名字的大琛往地板上一倒:“救命啊,怎么还不够有力度,我感觉我腰快折了。” “不是号称自己是公狗腰吗?这就不行了?”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哦琛哥。” “滚!” 男孩子们吵吵闹闹,喧嚣快要掀翻房顶 ,舒鹞按着太阳穴,在这种时刻想起周酩远。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被吵闹。 夫妻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有难共享。 舒鹞摸出手机,轰炸式给周酩远连着发了好多条信息。 发完,她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 - 周酩远回公司后一直在忙。 等他把上午耽误的事情都忙完、开了个冗长的原材料研讨会,再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又进入一个傍晚。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在繁华的灯光里。 其实帝都市的夜晚最最无趣,灯光太盛,扰了群星,只能看见稀疏的点点星子,连挂在天边的皎月都变得寡淡。 周酩远站在办公室玻璃窗前,对着大片天幕,只看见一颗星在薄云层间若隐若现。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他皱着眉思量片刻,才想起来,类似的场景是舒鹞下眼睑上那颗孤零零的朱砂痣。 舒鹞笑起来时,那颗痣就跟着卧蚕跳起来。 心里琢磨鬼主意时,那颗痣就映得她那双眼睛更灵动。 周酩远很少在工作场所想起其他人或者事物,但他此刻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只想到舒鹞的脚踝还没好,不知道晚饭下楼是否方便。 “小周总。” 白栩见周酩远迟迟没回会议室,并且看上去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不得不问了一句,“南非那边的副总要开始汇报进展了,你还听吗?” 周酩远没穿外套,他那件风衣被舒鹞坐得皱皱巴巴,像块抹布一样,正搭在椅背上。 他穿着一件很平常款式的白衬衫,却又把衬衫穿出了一种更加冷清的禁欲感,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转身。 他背后是无数人向往又迷失其中的四九城夜色。 “你听吧,明天把文件整理给我,我去处理些私事。” 周酩远把车子开到东槿,路上有意无意地想起舒鹞,觉得她大概蜷在楼上的卧室里,连粥都懒得煮。 莫名的,有种“孤单的不止我一个”的安慰。 车子停在别墅外面,周酩远只抬头看了一眼,别墅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开着的窗子里穿出来男男女女热闹的笑声。 周酩远突然就觉得,他跑这一趟,不止多余,还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不好意思,孤单的只有你:) - 第14章 门锁 入夜,燥热随着残阳缓缓褪去,Healer的男生们练完舞,就地坐在客厅地板上聊着天。 “想多跟舒老师待一会儿。” “要不在舒老师家吃饭吧。” 有人问舒鹞:“舒老师,我们去买些食材,在你家煮火锅呗?” 舒鹞正同冯凌子一起窝在沙发上撸狗子,指尖陷在饼干柔顺的狗毛里。 听见问声,她偏过头去,看向岑月白:“月白想不想吃火锅?” 被问到的岑月白摸了摸鼻尖:“我都行,不挑食。” 岑月白今年20岁,在Healer里年纪不上不下,脾气最好,是个老好人。 就是太过腼腆,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遇事都是听大家的。 舒鹞和冯凌子毕竟比他们大几岁,也就当他岑月白是最内向的弟弟,有什么事情都会问一问他,怕他被冷落。 “月白是江城人吧?吃麻辣的汤底?”冯凌子也问了一句。 “嗯,好。” 舒鹞手里拎着一只骨头造型的狗玩具,指着6个大男生:“买包辣些的汤底,再买包清汤的,家里有鸳鸯锅,别只买青菜,买点肉没事儿,男生减肥不要过度,不然跳舞没有力度,多练练舞热量就耗掉了。” 决定了在舒鹞家煮火锅,岑月白眼睛亮了亮,连笑容都更大了。 几个男孩子带着口罩帽子推了门准备出发,舒鹞从抽屉里翻了一张会员卡丢过去:“去别墅区外面那家会员制超市,人少到我每次去都以外要倒闭了,可以随便逛,不用怕粉丝和狗仔。” 平时Healer逛超市都是分工好谁负责买什么,一个人冲进去买完出来,再换另一个人进去,不然走在一起太显眼。 几个男生眼睛亮了:“店员也不会问吗?” “不会,这小区住的名人挺多的,超市店员有规定,工作时间禁止与顾客攀谈,放心大胆去吧。” 几个大男孩欢呼着跑了,岑月白走在最后面,看向舒鹞,鼓了鼓勇气:“舒老师,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青笋和竹荪。” “知道了。”岑月白笑了笑。 男生们走后,别墅短暂地安静下来。 冯凌子看着门被关上,才转过身看着舒鹞问:“上次你说以前见过周酩远,我还没当回事,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儿,你学芭蕾那会儿不是一直在国外么,连见我都少,什么时候见过周酩远啊?” “挺小的时候。” 冯凌子皱着眉:“不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以前见过他,然后对周狗一见钟情?” 舒鹞惊讶得差点把饼干的毛揪掉,眸子瞪得大大的:“我为什么要对他一见钟情?”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周酩远除了性子不讨喜,长得确实是勾人,你被他的男.色迷惑也不是不可能。” 舒鹞笑倒在沙发里,调子懒洋洋:“帅确实是帅的,钟情还是算了。” “别嘴硬,”冯凌子一指头上的吊灯,“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房子是周酩远按照自己喜好来装修的,这人也算神奇,大水晶吊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华丽的,雍容华贵又奢靡。 结果到了周酩远这里,灰色的水晶缀着,造型简约,居然看着冷冰冰的。 舒鹞搬来东槿别墅第一眼就看这个吊灯不顺眼,买了许愿的绸缎,干脆把吊灯当许愿树用,挂了个花里胡哨。 什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大吉大利。 凡是吉利的词儿舒鹞都写了挂上去,最后还剩一条,她也想不出什么新词,闲置了一段时间。 那条绸缎一放就到结婚,周酩远飞赴南非连婚礼都没来,舒鹞回来翻出绸缎,愤而写下周酩远的大名——“周酩远这个王八蛋”。 本来舒鹞还挺美滋滋,觉得每天瞧见心情都不错。 结果冯凌子非要反着读出来:“周酩远这个王八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合着她许的吉利话都便宜了周酩远? 暮色四合,舒鹞气得险些吐血:“凌子,不是这么读的……那条周酩远的绸缎,请把它理解成单纯的骂人好吗?” “那你对他真没意思?” “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没有,日月可鉴。” 舒鹞倚在沙发里,举起三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那还行。” 冯凌子放心了不到半分钟,突然抬头,“不是,你俩见过,那周酩远那个狗怎么不像记得你啊?” 舒鹞想起什么似的,手背搭在额头上,幽幽说:“他不记得反而比较好。” 多年闺蜜,舒鹞没明说冯凌子也就知趣地没再问,房间里只剩下饼干张嘴吐着舌头“哈哈哈”的声音。 北方城市,东槿这个别墅区硬是移植了不少叶片肥大的南方植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舒鹞站在窗边,拿了个瘪了半张脸的小黄鸭丢出去:“饼干,接着。” 饼干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追着小黄鸭出去,跳起来一口咬住小黄鸭。 小黄鸭发出“吱嘎——”的声音,吓得饼干目瞪狗呆。 舒鹞笑得靠在明亮的窗边,笑着笑着,余光忽然瞥见绿化带里有一点猩红闪过。 有人在抽烟? 舒鹞看过去。 小区里的那盏灯,前阵子刚好被暴雨破坏了,昏暗得不行,看不清究竟是不是有人影。 反倒是出去的那几个大男生欢欢乐乐地回来了,离得很远就能听见唱歌声,唱的还是Healer的成名曲。 舒鹞想,这几个缺心眼,一点当红流量的自觉都没有,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 周酩远的车子停在一盏路灯下,路灯坏掉了,黑色的车子像在夜色里隐形了一般。 他听着别墅里热热闹闹的人声,莫名心烦。 一楼有几扇窗子开着,甚至还能听见隐约的狗叫? 工作手机连着响了几下,几封邮件相继而来。 之前在柏林谈的合金材料终于松口了,价格调到了一个双飞都能接受的节点。 周酩远熄了车子,靠在驾驶位里把邮件都处理完,再抬眼时,已经是近两个小时之后。 面前的一颗芭蕉树在晚风里呼扇着叶片,他摇下一半车窗,点了支烟。 别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下来。 周酩远叩开副驾驶位前面的置物屉,摸出一把钥匙。 是别墅指纹锁的备用钥匙。 也许该去看看舒鹞脚伤是否严重? 正琢磨着,一群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男人从远处慢慢走近。 走在前面的两个男生一人提着一个购物袋子,边走边唱。 看方向居然是往他家走的? 周酩远眯缝着眼睛。 唱的什么玩意儿,哼哼唧唧,难听。 两个男人走到别墅门口,其中一个穿粉色短袖的男生一抬手,自自然然地按完指纹打开了房门。 周酩远:“?” 后面剩下的3、4个男生也都拎着大购物袋,骂骂咧咧:“嘿,就差这么几步,也不知道给咱们留个门儿?” “一会儿不给他俩吃肉,狗东西。” 说着,一个男生摘下帽子在脸边扇了扇,露出草木灰色的头发,然后随意把食指搭在指纹锁上,打开门。 4个男生也悠悠哉哉地进了周酩远家,如同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周酩远:“?” 不是,怎么谁都能进去? 周酩远手里的备用钥匙突然就不香了。 他这边蹙着眉思量,一个女高音划过平静:“饼干,快点!” 一人一狗也奔着周酩远家过来了。 周酩远靠在车里,不动声色地打量。 这女人看着同舒鹞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也是她的朋友? 她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喜欢热闹,为什么会嫁给他? 不会觉得无聊? 女人大步流星,直奔别墅大门,哈士奇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跑了几步趴在石板路上,不肯走了。 “饼干?再不过来把你关外面!” “快点,真的把你管外面了?” “饼干!” 女人威胁了几句,哈士奇无动于衷,趴在地上打了个滚。 女人一扭头,干脆利落地按开指纹锁,进门,真的把狗关在了门外。 男人女人都能打开指纹锁,周酩远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在门边转圈圈的狗。 数天前自己被关在门外的样子…… 不会...就像狗一样吧? 周酩远脸黑了。 哈士奇在门边转了几圈,“呜呜”哼唧两声,抬起前爪搭在门边,肉垫往指纹识别区上一撂,“滴”,门开了。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呵。 - 北鼻们,不好意思,明天我要请个假。 评论区里冒个泡泡吧,后天回来给你们发红包,么么哒3 - 感谢在2020-09-03 23:25:02~2020-09-06 10: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圈圈 10瓶;太阳挖掘机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情绪 舒鹞的脚踝不是扭伤,是电梯猛然下坠时摔得太狠,脚踝砸在地面上的撞伤。 过了最开始毛细血管破裂的微肿,现在紫了一大片,看着有些吓人。 她倒是没当回事儿,指挥着年纪最小的陆欣从楼上电脑间搬了把带轮子的电脑椅,盘腿坐进去,拿起饼干的牵引绳:“饼干,带干妈遛个弯儿。” 饼干找到了玩伴,兴奋得摇着深灰色的大尾巴,拉着舒鹞和电脑椅在一楼来回转悠。 别墅里到处都是人,厨房里是正在准备煮火锅食材的冯凌子和染了青木灰发色的木冽。 洗菜池响着“哗啦呼啦”的水声,冯凌子手里拎着一条青笋,指着木冽,嗓门挺大地给这位19岁的大男孩科普男性蛋丁养护小知识: “……所以说,男人的丁啊蛋啊,每天都要用清水洗,每一根丁蛋毛都不能放过!也不要穿太紧身的内裤……” “可是凌子姐,还是紧身的更舒服啊!” 木冽也大着嗓门,认真探讨。 “那你就穿吧!影响到精子产生你就不嘚瑟了!” 冯凌子手起刀落,青笋被剁成两截,她扭头看见舒鹞,“舒鹞宝贝儿,要不要来听听‘凌子养丁护蛋小课堂‘啊?” “……不用了,谢谢。” 舒鹞一拉牵引绳:“饼干,快,走走走。” 太闹腾。 周酩远站在厨房煮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冯凌子和木冽就是噪音制造机。 舒鹞一只手紧攥着椅子扶手,一只手拉着牵引绳,被饼干带到餐桌旁。 张士泽、金明轩和陆欣围坐在餐桌旁的地板上,拿了副扑克正在斗地主。 金明轩和陆欣两个农民输了,被张士泽弹额头弹得嗷嗷直叫。 金明轩捂着脑袋,看了眼陆欣剩下的牌,一嗓子高音飙上去:“陆欣你傻啊!手里剩一个3、一个4,四个王能把俩2带出去?猪队友!” “舒老师玩不玩?” 舒鹞摆摆手:“不玩,你们继续。” 饼干拉着舒鹞走到洗手间门口,连厕所都不安静。 大琛在洗手台前理着刘海,嘴里还要唱着跑调的rap:“今天我们来到舒老师家,舒老师家就像我的家,煮火锅还买了虾,手掌大的鲍鱼我能吃俩~呦呦~” 别墅里可以说是全方位沦陷,只有窗户旁边算安静,岑月白正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沓便签,看样子像是在试着填词。 难得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舒鹞也跟着靠在窗边。 饼干讨好地去舔舒鹞的手掌,触觉痒痒的,舒鹞笑起来。 站在窗口的两人距离不算远,从窗外某个进不去自己家门的小周总的角度看去,看不到饼干的狗影。 就像是舒鹞单独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舒鹞清脆的笑声随着晚风而来,飘散在夜里。 “开饭啦——” 冯凌子手里端着两个大沙拉碗,里面盛了各种小青菜,从厨房走出来。 “来啦——” 也就不到5米的距离,在洗手间门口的大琛非要用唱山歌的架势应声。 玩扑克的几个人也都放下牌,岑月白放下手里的便签,大男生们纷纷涌进厨房端食材。 开水注进鸳鸯锅锅底,一面鲜香,一面麻辣,陆欣垂着狗狗眼撒娇:“舒老师坐我旁边吧,我给你夹菜。” “你们几个太闹腾,”舒鹞按着太阳穴,“只吃东西不贫嘴的来一个坐我旁边。” 陆欣撇嘴:“那就只有月白了,他话少,让他坐你旁边吧。” 火锅底料选得不错,食材也都新鲜,大男生们平时被经纪人看着什么都不敢吃,严格管理饮食,今天一个个撒开了吃,桌上的气氛不比沸腾的火锅差。 岑月白出门前问过舒鹞想吃什么,她当时脱口而出说了“青笋”和竹荪。 但青笋在清汤里翻滚得越发青翠,竹荪也越加肥厚,舒鹞捞回来,却只一样吃了一小口,还是细细咀嚼才下咽,后面就不吃了,只用小瓷勺子舀了燕窝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岑月白用漏勺捞着锅里煮好的丸子和虾滑,给冯凌子倒了满满一勺,偏过头问:“舒老师,要不要吃虾滑?” 舒鹞纠结了半秒,豁出去似的:“捞一个小颗的给我吧。” “舒老师的胃还没好吗?” 岑月白把一小块煮成橘粉色的虾滑放到舒鹞碗里,关切地问,“我记得带我们时候你就总是燕窝和粥,别的基本不吃。” “她吃不了,虾滑也就尝一下,不能整块吃完,不然有的她遭罪。”冯凌子在旁边说。 岑月白唇角微动,最后也没把更深层的问题抛出来,再坐回椅子里时,只是神色变得没那么愉快了。 冯凌子自己在红汤里夹苕粉夹牛肉,扭头看舒鹞,不由地蹙起眉:“对了,齐言清过两天回来,他跟你说了没?” 齐言清、舒鹞和冯凌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发小。 “说了,说不用接机,回来一起吃个饭。”舒鹞笑着说。 冯凌子很纠结:“你俩吃吧,我是吃不成了,明天下午就要滚回学校继续研究鸡儿。” “哇哦,”大琛放下筷子,满眼八卦,“舒老师很有故事嘛,吊灯上的那个‘周酩远’是男人的名字吧?齐言清是不是也是男人?” 舒鹞慢悠悠咽下一口燕窝,情场老手似的勾起一弯笑:“我今年25岁了,没有点故事岂不是很失败?” 几个大男生八卦兮兮地看着舒鹞,舒鹞和冯凌子对视一眼,两个女人同时笑起来。 冯凌子摆摆手:“齐言清不算故事,他从小就是我们的好姐妹。” “那另一个呢?周酩远?” “也不算,”舒鹞笑着叹了口气,“没什么可八卦的,我还真是,25岁了也没有什么故事,乏善可陈啊。” 一旁装着没在听的岑月白,垂头看着餐碟里剩下的酱汁,听到“也不算”三个字,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舒老师这25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跳舞啊,”舒鹞耸耸肩,“一直在跳舞。” - 周酩远也不知道自己做在什么,居然坐在车子里没走。 他很少有推掉工作的时候,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别墅里是热闹的声音,听不清聊什么,却能感受到人声一直未断。 周酩远坐在黑暗里,看着别墅灯火通明,他从来不曾有过那样肆意的欢乐。 大概是火锅进入尾声,别墅里突然传来歌声,是舒鹞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却生了一张宛如在江南烟雨里浸润过的嗓子,唱起歌来还有些温温柔柔的感觉在。 声音温柔,歌词就不是很温柔了。 “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用这种方式相触,没有人觉得孤独,继续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 周酩远耳边响起舒鹞那些不走心的“深情”: -酩远哥哥,我想你想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你想想,如果不是爱,是什么支撑我一个人完成婚礼? -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 周酩远把手里的指纹锁备用钥匙丢进往置物屉里,“哐”一声,关上置物屉,轰油门驶出东槿别墅区。 并且一路都在超速的边缘。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他是个无趣到连开车都一板一眼宛如驾照考试的人。 常年沉浸在各种规则里的周酩远,他身上少了一种血性,尤其在周憬的教育模式下,他从未“少年”过。 瑞美恩乐那个最初的老板张群,他吊死在办公楼里时,周酩远才12岁,他被周憬带着去了瑞美恩乐的办公楼。 周憬指着张群还未从吊灯上解下来的尸体,对周酩远说:“酩远,看见了吗?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不能掉以轻心,张群就是个例子。” 吊在皮带里的人已经僵硬,窗口吹进风,刮来一股死人身上特有的怪味。 12岁的周酩远紧紧抿着唇,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这位张总,脸色青白,舌头伸长,眼球凸起。 他那天面对着张群的尸体,到底想了些什么? 车子停在金融大厦前,周酩远抬头看着这栋高耸的大厦。 金融大厦108层,真正是“琼楼高耸入重霄”,越是高的楼层灯光越明亮,越是顶端的人越是在拼命。 周酩远像是短暂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又回到大厦里,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响。 进了电梯,周酩远随手从兜里摸出一直开着飞行模式的私人手机,把飞行模式关掉。 电梯里信号不算好,直升到100层,才堪堪转出一格信号。 周酩远又把手机重新放回西裤兜里。 电梯门被打开,100层的走廊里站着刚同非洲那边负责人开过会的白栩。 白栩看见周酩远,愣了愣,很快开口:“小周总,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要周酩远说他没进去自己家的门,看了一晚上舒鹞笙歌鼎沸的生活? 周酩远表面不动声色,第一次不光明磊落地说了个小谎:“忘了拿私人手机。” 话音刚落,在西裤兜里的手机接收到满满的信号,开始疯狂震动。 周酩远:“……” 午夜的金融大厦格外安静,震动声十分明显。 白栩大概是开会把智商都开光了,十分傻地问了一句:“你手机震动了,不看吗?” 周酩远绷着脸,绕开白栩,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把追来准备汇报南非进度的白栩“哐”地关在办公室外,才摸出私人手机。 上面一连串陌生的号码,但只需要看一句,就知道这么多信息都是谁发来的。 【歪?酩远哥哥在干森么?】 【想你,想打电话给你。】 【想发信息给你。】 【一个人独守空房,好想你呀。】 【酩远哥哥是不是还在忙?】 【那我乖哦,等你回来要亲亲我哦~】 …… 一眼看下去,十几条信息堆在屏幕里。 平时遇见无聊的信息他都会选择忽视,不过现在,周酩远一条一条慢慢看完。 看着舒鹞这些“情真意切”的话,他嗤笑一声,非常有情绪地回了两个字: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6 10:54:13~2020-09-08 21:0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 24瓶;珉妮公主的侍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回信 一直到夜里1点多,Healer的经纪人才开着保姆车过来,接走了这群磨人的小妖精。 经纪人赵雅站在别墅门口,一头波浪长卷发挽起来,目光透出干练的气势。 如果说舒鹞像是Healer的姐姐,经纪人赵雅就是又当爹又当妈。 赵雅叮嘱过大男孩们收拾好东西,才笑着对舒鹞说:“小舒老师,今天打扰你了,这几个孩子没喝酒吧?” “没喝,不过吃得多了些,雅姐回去别骂他们,偶尔一顿吃不成胖子。” “那对,”赵雅不动声色,眼睛在舒鹞身上扫了一圈,“舒老师还没有想出道的想法吗?我包装出来的艺人你也知道,资源顶好,绝对红的。” 舒鹞扶着门框笑起来:“别了,我志不在此。” “行吧,你呀,就是太清醒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赵雅也不扫兴,半真半假地玩笑着,“哪天要是忽然糊涂了、拎不清了,可别忘了找我。” “好啊。” 冯凌子扶着舒鹞回二楼卧室后,也跟着Healer的保姆车走了,宾客散尽,只剩下还没完全飘散的隐约火锅香。 现代人的有个通病,闲了就想看手机,舒鹞抹出手机,才看见周酩远发来的信息。 【呵呵。】 下午给周酩远发信息时她没多想,就是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吵得太阳穴生疼,也要让他感受一下吵闹。 随手发完,舒鹞也就忘了。 这会儿冷不丁看见周酩远的回信,她还意外了一瞬。 周酩远这人,永远不动声色,很少把真实的情绪展露出来,或者说,他可能很少有情绪波动。 不是别人看他淡,而是他确实在大多数时间都是淡漠的。 舒鹞向后一仰,倒在床上的同时,把手机高高抛起来又接住。 再去看“呵呵”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周酩远带着情绪发出来的。 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又响起来。 舒鹞接了电话放在耳边,隔着手机都能感受齐言清那边熙熙攘攘的吵闹:“别告诉我你又临时有事,回不来了。” “哪儿能呢,”齐言清在电话里笑道,“恰恰相反,我提前回来了,明儿下午就到,怎么着,先喝个下午茶还是晚上直接约饭?” 齐言清家里是研究医学的,从小在医学里浸染,开口病毒闭口养生,愣是把冯凌子这个少女忽悠得去学了个男科。 用齐言清的话说——“凌子你想啊,你了解了男人的鸡儿,就相当于握住了男人的命门,谁跟你处对象不得乖乖听你的?” 等舒鹞从德国学完芭蕾回来,冯凌子这边已经被洗脑成功,结果齐言清自己没去学医,学了法律。 两个姑娘拿这事儿当把柄,逮着齐言清就是狠宰,什么贵吃什么。 因而齐言清每每回国,主动约饭只有一次,其他时间都躲着这俩姑奶奶。 今天怎么约上下午茶了? 这么大方? 舒鹞才不跟他绕弯子:“说吧,你有什么诉求。” “还是我鹞了解我,”齐言清贫嘴道,“我小姑,给我安排了个相亲,非让我一下飞机就去见那姑娘。” 舒鹞懂了。 这是被临时安排了相亲,想拉她当挡箭牌呢。 “这事儿吧,其实你都结婚了我应该找凌子救场的,但她明天说是没空,鹞啊,帮帮我呗?” 齐言清白叫了个清心寡欲的名儿,跟Healer那群磨人精一样聒噪,舒鹞嫌他话多,潦潦应下。 临挂电话,舒鹞忽然开口:“找个离金融大厦远点的地方,别人我家酩远哥哥看见,好伤夫妻感情的。” “......” 你俩有个屁的感情,形婚而已。 齐言清只敢想想,不敢真的吐槽,想了个地儿:“花都吧,都是花,装修得也粉嫩,你家酩远哥哥一辈子都不会去的那种。” “好。” “那妥,明儿下午啊,我去接你。” - 帝都市,金融大厦。 周酩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一只手把手机举在耳侧,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窗外,俯瞰群楼错落。 “……这三年不在国内,平时都是鹞鹞跑那么远去南非看你,现在你回来了,一定好多对鹞鹞好一些。” 打电话的是周酩远的母亲,周母苦口婆心,表达了舒鹞一个姑娘每次飞南非探亲多么多么不容易。 周酩远垂着眸子,无声晒笑。 舒鹞可一次南非都没去过。 “酩远啊,舒鹞是好姑娘,你不在家都是她来看我们的,餐厅妈都帮你们订好了。” “喝个下午茶,后面你就自己发挥吧,看电影呀、逛街呀、约烛光晚餐呀,浪漫些......” 周酩远脑子里忽然蹦出舒鹞吃蛋糕时的痛苦样子,一时走神。 电话那边的周母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酩远,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怪妈……” 周酩远打断周母:“妈,您多想了。” 周母迟迟没有说话,大概过了几秒,电话里传来她一声悠长的叹气。 “我没有,”周酩远眉心蹙了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只能重复一遍,“我没有怨您,别多想。” “好啦,妈知道妈都知道,” 周母刚才的惆怅像是昙花一现,转瞬语气又愉快起来,“餐厅位置我发给你,记得带鹞鹞去。” “嗯。” 周酩远的父亲在周酩远出生后不久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医院里卧床不起。 那时候周酩远才一岁多,刚能把路走稳,穿着小西服小皮鞋站在病房里,“哒哒”来回走着。 周憬去医院看周酩远的父亲,一时兴起,抱着小周酩远逗了几句。 “这孩子长得好,眉眼很有我年轻时的样子。”周憬随口说。 做为周家的儿媳,周酩远的妈妈自然是知道她嫁的人是周憬跟前最说不上话的,说不上话也就算了,现在还卧病在床。 看见周憬抱周酩远,她心里动了些念头。 孩子一岁多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周母每天拿着周憬的照片教小周酩远叫爷爷。 时间久了,又一次家宴上,小周酩远穿得精精神神站在客厅,对着周憬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爷爷”。 周憬哈哈大笑,那顿家宴他全程是抱着周酩远吃完的。 周母以为这样就好了,念在祖孙情上,周憬也会照顾他们些。 万万没想到,周憬直接宣布让周母带着周父去美国疗养,而小周酩远被留在了周家庄园,由周憬亲手带大。 这是周母20多年的痛。 不知道拉着周酩远讲了多少次都不能释怀,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担心周酩远怨她。 周酩远想过同她好好谈谈,在周憬的教育模式下,他已经不知道“谈心”要怎么去做。 手机响了一声,周母发来了餐厅位置: 花都。 这地方周酩远听人说过,情侣约会好去处。 据说满屋子都是鲜花,据说好几款茶都是粉色的茶液...... 可能还有更多据说,不过周酩远不打算投资餐厅茶馆,也就没往心里去。 要不是周母订好了位置,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进这种风格的茶餐厅。 周酩远翻出舒鹞的对话框,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发过去一条信息: 【一起喝下午茶?】 信息刚发送出去,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在周酩远这儿这么没有规矩的,一个是非工作时间的白栩,一个就是他的损友楚聿。 这次是两人勾肩搭背一起进来的。 楚聿手里转着一把车钥匙,优哉游哉走到周酩远身旁,也不见外,瞄了眼他的手机,只看见“舒小姐”三个字,就开始怪叫起来:“呦!” 白栩扭头:“怎么了怎么了?” 楚聿笑得眼睛眯眯:“我们小周总啊,正儿八经地坐在办公桌前,我还以为干什么正经事儿呢,原来是给小娇妻发信息呢?” 周酩远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眼风扫过去,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意思——滚。 “楚聿你过来,别惹他,他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太对劲儿。” 白栩从外卖袋子里把咖啡拎出来,勾着楚聿肩膀同楚聿八卦,生动地讲述了昨天晚上周酩远的诡异行为: “小周总退掉了南非那边的远程会议,他居然会推掉工作,这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是不是。” “是!不可思议!” “说是去处理私事,几个小时后又回来了,完事儿还说慌,说什么自己没拿私人手机,是不是很可疑?” “没错!非常可疑!” “最有意思的是,他出去那么久,没吃饭!大半夜的我们俩在办公室叫了份外卖!” “哈哈哈哈!” 两人一唱一和,宛如说相声。 周酩远掀起眼皮,面无表情:“你们很闲?” 楚聿连着撕开三分糖包倒进咖啡里,睇了周酩远一眼:“我说,是不是小嫂子太黏人啊?我怎么瞧着你最近有些憔悴啊?” 楚聿不像白栩整天跟在周酩远身边,他没见过周酩远在舒鹞面前吃瘪的样子,对舒鹞的印象还停留在“非常非常爱周酩远”的层面上。 周酩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黏人倒不,挺让人头疼是真的。 正准备开口,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声。 周酩远拿起手机,看见舒鹞回给他的信息: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礼尚往来。 - 第17章 撞见 帝都市,花都茶苑。 这家茶餐馆是近两年新火起来的,算是网红餐厅。 满室鲜花团簇,墙壁里嵌了花土,种着绿油油的鸭掌叶和藤本月季,屋顶垂着凌霄花和吊兰。 到处郁郁葱葱,馥郁芬芳,有点小资花园的感觉。 周酩远穿着一丝不苟的整套深灰色西服,坐在法国轻奢风的座椅里,与周围所有景色格格不入。 更格格不入的是,陪他一起来的两位损友——白栩和楚聿。 三个大男人,坐在同一张不算宽敞的圆桌里,平均身高也有186了,腿都伸不直,莫名有种憋屈感。 一个小时前,原本舒鹞回了“呵呵”两个字后,周酩远扯起嘴角,想要直接打电话取消预约。 他沉声开口:“白栩,把花都的电话找给我。” “哪?” 坐在办公室沙发里喝咖啡的白栩非常茫然,“花都?哪个花都?喝茶的那家网红餐厅吗?” 看见周酩远点头后,连楚聿都惊得险些脱掉下巴:“不是,你去花都干什么?你知道花都什么风格吗?” “小清新小文艺,”白栩替周酩远回答完,扭头看向楚聿,“我给我小周总挂个脑科吧,我怀疑他神经错乱了。” 周酩远懒得理这俩人,声音平静:“我妈订的,让我约舒鹞。” “约啊。” “那约啊!” 白栩和楚聿同时说。 楚聿不怕死地拎着咖啡纸杯踱到周酩远身边,扒着他肩膀,欠嗖嗖地按亮了周酩远的手机屏幕:“呦!我们玉树临风帅岀天际的小周总,被!拒!啦!” 白栩闻声跑过来,也向屏幕。 周酩远的私人手机每天清理一次,之前舒鹞给他发的那一堆信息和他回的那句“呵呵”,早就被他删除了,屏幕上只剩下今天的对话: 【一起喝下午茶?】 【呵呵。】 两个损友抢过周酩远的手机幸灾乐祸了半天,又不许周酩远推掉预约,非要三个人一起去尝尝。 楚聿还用了个挺新奇的说法:“走,咱们也去打卡一下网红茶餐厅。” 打卡? 对一切“网红”元素不了解的周酩远,两只手插在西裤兜里迈进餐厅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找“打卡”的地方。 第二个反应么,这地方真的不适合他来。 这么想的不止周酩远一个人,穿着女仆装给他们三个上柠檬水的侍者,眼底也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侍者满脸不解地看向三个高大的西装男人,确认道:“请问,哪位是周先生。” 周酩远抬了抬眼皮。 “那个……周先生,您是点的‘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吗?” 女侍者小心地觑着三个大男人,慢吞吞地问着。 周酩远:“……” 楚聿接话:“对对对,我们是点的就是这个,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 “……套餐规格是两人份……请问您还需要,呃,需要再加点什么吗?” 白栩疯狂点头:“要要要,请再加一份‘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我一个人能甜蜜两次,谢谢。” “……好的,请、请您稍等。” 侍者离开后,楚聿和白栩无声大笑。 只有周酩远依然冷着个脸,好像他只是餐厅里没有感情的一颗植物。 楚聿主动八卦起周酩远:“你那位小娇妻,不是听说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么?怎么就给你回个‘呵呵’啊?你俩吵架了?” “假的。” 周酩远语气淡淡,好像在谈论的不是他的婚事一样。 但就是太淡了,显得有些刻意。 楚聿扬着眉毛看了周酩远一眼,才问:“那不正好,你不是准备离婚呢么?” “离婚的事舒小姐好像也不太愿意,” 白栩托着下巴,“而且,我总觉得,舒小姐也不太像周冉之那边的人……” 周酩远自始至终都太搭腔,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栩和楚聿讨论了一会儿,女侍者又端着茶点过来了,表情古怪:“先生们下午好,这是你们点的……‘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请慢用。” 三个大男人吃什么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 确实有些诡异。 抹茶绿豆挞和樱花芝士挞被烘培成爱心的形状,盘子里还洒了碎玫瑰花瓣垫底; 桂花糕是小猫爪形的,餐盘上用红色果酱涂写了花体“LOVE FOREVER”的字样; 还有培根薯角,被装在淡粉色的餐盘里,洒了樱花海盐和玫瑰碎; 茶点粉嘟嘟,茶杯也可爱。 心形的茶杯,柠檬茶里泡着一颗被雕成心形的小青菊。 “哇哦,好可爱的‘超甜蜜情侣挚爱套餐’,楚聿,我要那个猫爪爪糕。” “不行的,猫爪爪是我的哦。” 楚聿和白栩就是两个神经病。 周酩远默默拿起菜单,遮住脸,摸出手机又开始看工作文件。 侍者动作轻柔,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 所有茶餐都上完,侍者用一种近似于悲壮的目光,深深看了周酩远一眼。 可能是怕这位唯一看上去正常的冷脸帅哥,下一秒也翘着兰花指捏起一个可可爱爱的茶点,说出什么“哇哦好美味”之类的句子。 侍者好像被人按了快进键,收了餐盘就跑,瞬间消失在A区这边的餐桌间。 “哈哈哈白栩,你看你给人家姑娘吓得!” 楚聿盯着侍者狼狈逃窜的背影,笑得像是抽搐,抽着抽着,他突然一愣,“卧槽。” “怎么了?” 白栩扭头,看向楚聿目光落到的方向,片刻后,也跟着惊讶了一瞬,“……小周总,我好像看见舒小姐了?” 周酩远翻看工作文件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 餐厅的桌椅摆放不是那种整齐的,围着一个个花墙,只隐约能在繁花和绿植间看清坐在不远处隔间里的人。 那的确是舒鹞。 但又同平时不太一样。 舒鹞化了精致的妆,黑色风衣配蓬纱长裙,一半头发束在发顶挽了个花苞,另一半烫着卷,松散地披在肩上。 有一缕卷发不太听话,挡在眼角旁,她轻轻歪了下头,指尖撩起头发挽在耳后,笑得放松又随意。 阳光正好从窗口洒进来,晃得她那头浅咖色的长发毛茸茸的。 不知道舒鹞说了什么,先径自笑开了。 周酩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舒鹞对面坐了人。 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同舒鹞一起笑,男人半握着拳抵在唇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眉眼舒展。 两人着装风格相似,落座在法式椅子里,有种西洋情侣的感觉。 “这、这这这,这不会是婚内出轨吧。” 楚聿见周酩远半天没说话,故意严肃着脸,压低声音激他,“这是背着你私会情人来了啊?” 白栩懂楚聿的意思。 一个人,如果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奇,没有期待,也没有可喜可悲,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而周酩远就是这样的人。 能不能看到周酩远有情绪波动,就在今天了。 白栩摩拳擦掌:“呦呵,这男的还挺帅啊,暖帅暖帅的,瞧那一头小锡纸烫,还挺能捯饬自己。” 楚聿紧跟着开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不像有些人,白长了一副好皮囊,魅力没等散发出去呢,就自己冻死了,难怪小娇妻要去私会别人。” 周酩远一动不动,手里的工作手机亮了一会儿又暗下去,自动锁屏。 他没说话,只是薄唇抿紧。 舒鹞是不是私会情人,周酩远不知道。 只是在他看来,她同对面的男人关系很熟稔。 至少,舒鹞面对那个男人时,神态和笑容都是生动的。 不像对着他,总有防备,总是假话。 楚聿眼睛转了转,睇了白栩一个眼色,然后开口:“酩远,我跟你说,这要是偷会情人,你现在发个信息,她肯定会慌。” 周酩远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楚聿和白栩一眼。 本来就是形婚,身边不乏这样的婚姻,结了婚各玩各的,出席公共场合再手挽手秀个恩爱。 他和舒鹞结婚三年,也是今年回国才知道跟自己结婚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舒鹞外面有人也…… 是正常的吧…… 正常吗? 换了普通家庭会这样吗? 其实按照周酩远的性子,他应该起身离开。 但他没动,甚至楚聿拿起他的手机,白栩编了条信息,他都没有阻止。 这算放任? 又是为什么放任呢? 这是周酩远28年来,为数不多的迷茫。 白栩捏了个薯角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用油唧唧的手拿起周酩远的私人手机,给他看编辑的内容: 【你在做什么?】 周酩远眸色微动,有些晃神。 他扪心自问,难道是我自己也想知道,舒鹞和她对面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白栩油手往屏幕上一戳,信息发送出去。 周酩远几乎是瞬间偏过头,去看花草缝隙里的舒鹞。 她不知道在聊什么,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开怀,眉心蹙了蹙,片刻后又释然似的弯了弯唇角,吐出一句什么话。 也许是感受到手机振动,舒鹞拿起手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了眼信息,垂着眸子噼里啪啦打字。 几乎不到半分钟,信息回过来了。 还不止一条,居然连着三条。 手机震动,周酩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手机屏上。 油花花的手机屏亮起来,接连跳出信息: 【哇哦,酩远哥哥给我发信息耶。】 【我在想你呀!】 【想你想得午饭都没胃口呢!呜呜!】 周酩远抬眸,看见舒鹞正托起一块芒果酥样子的东西,小动物似的嗅了嗅,美滋滋地咬下一小口。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 感谢在2020-09-09 17:23:18~2020-09-10 16:5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挖掘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往事 舒鹞坐在茶餐厅里,背后是一袭茵茵的绿植墙体。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蜂蜜柠檬水,有些兴趣索然:“我白准备了一大堆台词,还特地跟你穿了个同色的衣服。” 和齐言清相亲的姑娘挺敏感,刚娇羞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抬眼看见舒鹞婷婷嫋嫋地走过来,那姑娘当即白了齐言清一眼,转身就走了。 “辛苦辛苦,我鹞辛苦,”齐言清拳头抵在唇边,笑得不行,“我哪知道这姑娘反应这么快,一见你过来拎着包就走了,我还想着请她喝完下午茶的。” 齐言清解决了相亲大事,整个人神清气爽,笑得也如同春风似的和煦。 他殷勤地把茶点推到舒鹞面前:“来,我鹞,吃点心。” “少来,收起你中央空调的这一套,”舒鹞靠在椅子里,用搅拌棒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撇了撇嘴:“我吃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个,齐言清敛起神色,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我在美国打探了好久,连私家侦探都请了,愣是没找到那个项目的负责医生,我怀疑有人把他藏起来了。” 舒鹞的胃部手术在当时被称为黑科技,手术过程和运用材料的知情人少之又少。 后来项目被封,她去过几个颇具盛名的医院,医生都束手无策,盲目开刀无疑是二次伤害。 解铃还须系铃人。 齐言清和冯凌子都认为找到当年那个负责医生也许能有办法。 舒鹞短暂地蹙起眉,不过片刻,眉眼又霍然舒展,左眼下的朱砂痣随着她淡笑的动作轻轻一动,语气里有种随遇而安的淡然:“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多少女人羡慕我这苗条的身材呢。” “呸。” 齐言清皱起眉,嘟囔着:“还是要再想想办法的,你这样只吃营养粉和流食,身体早晚会坏掉的。” 已经有些征召了。 连完整的一支舞都跳不完就气喘吁吁。 舒鹞没说这些,笑着准备岔开话题,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嗯? 又是周酩远发来的信息? 不是,周酩远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总给她发信息? 舒鹞噼里啪啦回完信息,忽然心情不错,甚至有心情去品尝一下小茶点。 好歹她正在筹谋的这件事终于算是有了进度。 她托起一块凤梨芒果酥,咬了一小口。 茶餐厅里不算十分安静,花草间隔只是个摆设,起不到隔音的作用,但细听每个人都自然地压低了说话声音。 身侧的过廊走过两个女侍者,尽管压低了声音,她们的对话还是传到了齐言清和舒鹞耳朵里: “我还是第一次见三个大男人来花都喝下午茶的。” “可是有一个好帅啊,像明星,就是看着不太好接近。” “现在不都流行那种长相么,怎么形容来着?” “冷清禁欲脸?” “对对对,冷清禁欲!” 听到“冷清禁欲”四个字,舒鹞下意识偏头去看,花草缝隙里挨桌去瞧,都是甜腻小情侣和举着手机自拍的闺蜜,也没看见哪一桌是那种长相的人。 齐言清刚吃了半块红茶蛋糕,觑见舒鹞的举动,放下叉子打趣道:“看什么呢?冷清禁欲的不一定就非得是你家那位,你酩远哥哥会来花都?” “那应该不会。” 看着舒鹞把手里的小点心放下,齐言清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鹞啊,你嫁给周酩远,是因为什么?” “我妈啊,被逼迫的。” 齐言清挑起眉梢,拇指指着舒鹞又倒回来指指自己:“咱俩同一个妇产医院,一出生就认识,都这么熟了,就没必要跟我说谎了吧?” 舒鹞笑了笑:“都三年多了才问,但凡我和周酩远感情好点,孩子都要有了,问这么迟,你心里不是应该早有答案了么。” “还真是他啊。” 舒鹞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拭指尖,纸巾里淡淡的薄荷香蔓延出来。 那真是好久远好久远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应该是14岁吧,抱着金灿灿的奖杯,用最标准的芭蕾姿势立在台上,对着镜头露出一脸假笑。 同奖杯合影的照片现在还被挂在德国的学校、母亲的卧室。 她穿着白色芭蕾舞裙,头发挽成光洁的发髻,肩膀下压,肘部抬起,昂首挺胸,端庄地抱着奖杯。 在所有人看来,那是舒鹞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谁也不知道从3岁就开始学芭蕾的她,最讨厌的就是芭蕾。 谁也没发现她只有在看街舞时才会全神贯注。 没有童年,没有快乐。 也没有糖果和动画片,游乐园和捉迷藏。 舒鹞拥有的只有练舞,5点起床要先练基本动作,练得让妈妈满意,才能得到一份“盒饭”。 “盒饭”只是舒鹞对她的饮食的戏称,其实她吃的东西是被严格管控的: 单数日期早餐是水煮蛋和白开水,午餐是牛肉沙拉,晚餐是香蕉和白开水; 双数日期早餐是草莓和全麦面包,午餐是牛油果和白水煮鸡胸肉,晚餐是一杯牛奶。 如果这个月有31天,那31号当天舒鹞是被允许自己选择一样水果的,可以是一个橙子,一个梨,半串葡萄之类的。 但不可以是榴莲或者释迦果这种超热量的。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 舒鹞就像困兽。 被困在芭蕾里。 那天获奖之后刚好是万圣节前夜,真正的百鬼夜行,大家都化妆成不同的样子,拎着南瓜灯。 有同学热情地建议舒鹞扮成公主,舒鹞摇头,执意把脸涂成小丑,画上了红红的鼻头和夸张上扬的红唇。 她趁乱溜出老师要求入住的公馆,金色的奖杯被舒鹞抱了一路,最后用力举起丢进街角的垃圾桶。 金属奖杯与金属垃圾箱相撞,在雨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舒鹞很愉快。 甚至想要唱歌。 很想逃离这个没有尽头的牢笼,很想逃离这些她并不期待的荣耀。 然后她就在那天,在巴黎的雨夜里,遇见了另一只生活的困兽。 那个人就是周酩远。 周酩远那时候应该16、17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肤色冷白,半张脸埋没在街巷的阴影里,只有一半的容颜,暴露在雨夜潮湿的空气里。 舒鹞还以为他是化了妆,扮成吸血鬼伯爵。 后来她知道了,周酩远不用化妆,那是他皮肤本身的颜色。 当时舒鹞是惊艳的,她有很多跳芭蕾的男同学,帅的,五官深邃或清秀的,但都没有当时周酩远浑然天成的桀骜和淡漠令人挪不开眼。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 周酩远偏过头,看向她。 那个眼神没什么温度,疏离的,冰凉地落在舒鹞脸上。 舒鹞心里只剩一声叹息: 要是听同学们的话,扮成个公主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拌小丑呢! 叹息过后,她才注意到周酩远身后是有人的。 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头顶压着鸭舌帽,其中一个人的手搭在周酩远肩膀上,抬头,神色有些警惕地看向舒鹞。 那条街巷很偏僻,偏僻到垃圾桶都里只有她丢进去的金色奖杯。 那只搭在周酩远肩上的手又丑又粗糙,与他整齐的纯白色西装格格不入。 舒鹞是被束之高阁的长发公主,象牙塔里只有跳舞。 但那天连她自己都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眉心缓缓蹙起来,紧张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走远点!”周酩远突然出声。 正街的热闹和喧嚣传过来,那些交谈和笑闹有英文有法文,甚至有德文。 周酩远那句国语砸在面前的空间里, 舒鹞非但没听话,还哒哒跑过去,眼睛一亮,声音诚恳:“你们是在绑架吗?能不能也把我绑走?我家也好有钱的!” 想到这儿,坐在花都里的舒鹞无奈地抬起手拍了拍额头,笑着垂眸:“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章入V,明天请个假,捋顺后面剧情和大纲。 小可爱们这章评论区里冒个泡泡吧,后天回来发红包给你们。 9.13(后天)爆更,更3-4章。 9.14也爆更,尽量更3章。 9.15依然爆,至少2章。 第19章 起伏 周酩远绷着脸从茶餐厅出来, 迈着大步直接坐进车子里。 白栩和楚聿追上来时只看见车门“嘭”地关上,两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底看见一些不可思议。 可以说, 他们从来没见过周酩远如此失态的样子。 小周总也有过在开会时摔下文件就走的时候。 但那是因为下面的人做的策划实在太屎, 换个稍微有些脾气的都会摔东西走人, 来个暴躁点的都能把做策划的那位喷成筛子。 私下里周酩远几乎没有情绪起伏,没有情绪,也就不会失态。冷不丁展现出这种强烈的不悦, 令白栩和楚聿一时感到诧异。 难道是因为舒鹞? 白栩开着车子, 楚聿坐在副驾驶位, 周酩远自己敞着长腿坐在车子后座里。 秋高气爽,车子里没开空调,只把车窗降下一半。 有风吹进来, 扫过周酩远紧皱着的眉心,他抬手按着太阳穴,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烦闷堵在心头。 楚聿和白栩算是同周酩远最靠近的朋友了, 也知道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 于是车子里的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楚聿绷不住了,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之间的缝隙探过头去:“酩远, 你这是吃醋了吗?” 周酩远抬眸, 看着楚聿, 扯起嘴角嗤笑一声。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突然起身离席是因为什么, 但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可能是商场上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而舒鹞总是“猜不透”,才让自己烦躁。 “不是?我可没见过你这么气儿不顺的时候。”楚聿调侃道。 周酩远没再搭话。 他不说话,前面的白栩和楚聿也还是聊得津津有味: “其实舒小姐应该是那种挺热闹的性子,所以小周总一直觉得她这场婚姻有什么目的性。” “猜出来是图什么了?” “那到没有。” “嗐, 甭猜了,女人的心思你就别猜,永远也猜不透的。” “也是,前两天我妈买了个按摩椅给我爸,我爸美滋滋按摩了好几天,昨天给我打电话吐槽,我妈又用离婚威胁她,说他连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她都记得送了按摩椅。你说我妈为什么不能直说‘纪念日要到了我想要礼物’?”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咱们猜不到。” 楚聿瞄了一眼后视镜:“没准儿那位舒小姐只是痛失白月光,失去了对婚姻的期待,心灰意冷随便嫁一嫁呢。” 闷在后排一直没出声的周酩远,忽然开口:“什么是白月光。” 南非那边39个投标商的报价周酩远知道得一清二楚,每天的汇率变动他也一清二楚。 但网络上新奇的词汇,他并不了解。 正逢红灯,白栩把车子停下,扭过头:“白月光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 “不但得不到,还忘不掉,一直住在心里。” 楚聿说着,特地去打量周酩远。 周酩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连个眉头都没皱,好像真是用“求科普”的心态问的一样。 只不过在车子重新发动后,周酩远脑子里蓦地冒出舒鹞说过的话。 那天他和舒鹞被关在电梯里,舒鹞语气染着怀念,说她遇见过一个人。 -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比现在凶险多了。 -那次是真的害怕过,但我遇见了一个人。 阳光明媚的午后,连周酩远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眉心拢了一瞬。 等他注意到自己不对劲时,已经过去将近一周的时间,也烦闷了一周。 要不是楚聿打电话来让他对白栩好点,说白栩天天吐槽他像是移动制冷机似的走到哪冻到哪儿,他还不会意识到。 “小周总,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和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您听哪个?” 周酩远噼里啪啦敲着键盘,面对电脑,头都没抬:“按时间顺序说。” “您的小叔周冉之这周末生日,您祖父让他大办。”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办”的意思就是不止周家人会去,周憬要把周冉之正式介绍给商业合作伙伴和各大股东。 也就是说,周酩远的确不再是周憬用心栽培的接班人了。 周酩远波澜不惊,只用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 意思是——另一个消息呢? “另一个消息,您祖父说所有周家人都必须到场。” 白栩顿了顿,手背反挡在唇角,做了个说悄悄话的姿势,“也就是说,舒小姐也会同您一起去。” 周酩远敲着键盘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以眼神询问: 这算什么好消息? - 周冉之这个生日宴舒鹞是真的不想去。 去了就要面对美食,只能看不能吃,绝对的折磨。 况且,这位周家的小叔非常厉害,是周家位数不多的、无论那一派都比较看好的人。 哪怕都知道他有潜在威胁,也对他说不出什么坏印象。 周冉之这人,完全就是周酩远的反义词。 他温和得仿佛没脾气,比起所有事情都有把握的周酩远,周冉之会犯错,也会跪在周憬书房挨训,面对突如其来的殊荣会惶恐,也会推辞。 在每个不可一世的人面前,周冉之都是最低的姿态,也因此八面玲珑。 舒鹞只同周冉之交谈过两次,聊得泛泛,他就看出舒鹞身体不好。 上次周憬寿辰时,他还特地给舒鹞带了一瓶维生素,说是国外看见就给她带回来了。 确实是好东西,可惜被周酩远丢进了垃圾桶。 这样贴心的周冉之,舒鹞却更加防备。 女人么,都有点第六感,她就是觉得周冉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真到了周冉之生日那天,舒鹞还是盛装出席了。 还特地穿了一条纯羽毛缝制的裸粉色长裙,在这个微凉的秋天里看着既应景又特别。 周憬是真的看重周冉之,办生日宴的地点是帝都市顶级豪华的双子酒店,两栋金碧辉煌的酒楼立在一起,映得其他霓虹黯然失色。 舒鹞盈盈笑着,拎着绒乎乎的羽毛裙摆迈下车子,还没等分辨好双子楼哪一边是周家包下来办席的,先看见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经纪人赵雅。 看赵雅的样子,一脸焦急。 是Healer出了什么事? “赵姐?” 赵雅举着电话回头,看见舒鹞她的神情瞬间就放松了:“小舒老师,你能不能进去双子酒店?” 那应该还是能的。 只要亮出周太太的名号。 舒鹞点头:“出了什么事吗?” “喏,”赵雅摊开手,手里躺着一对晶蓝色的耳返,“是岑月白的,他落在保姆车里了,A座里有个小颁奖仪式,他们几个一会儿要上台的。” 耳返对歌手很重要,耳返故障出现的演唱事故不少,Healer一般都是戴着自己的耳返登台的。 舒鹞接过耳返,表示自己可以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们,然后走进A座。 进楼时保安拦了舒鹞一下,舒鹞出门从来都是以编舞老师的身份,唯一用过一次“周太太”的身份,还是因为去买珠宝提周酩远可以打折。 舒鹞摸了摸耳垂上的粉色珍珠耳坠,没办法,还是不得已地报了周太太的名号。 周酩远确实好用。 保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楼还有人帮忙联系了岑月白。 大堂宽敞明亮,金碧辉煌,舒鹞腰背挺直站在大厅中央。 岑月白从电梯里跑出来:“舒老师!” 舒鹞扬起手里的一对耳返,晃了晃:“丢三落四,你们赵雅亲妈在外面急死了。” “谢谢舒老师。” 岑月白面露愧色,又打起精神问,“舒老师是来看我们演出的吗?今天还提名了一个小奖项,不知道能不能入围。” 舒鹞笑了笑,指着隔壁:“我在B座参加宴会,期待你们得奖。” “好的,那我先上去了。” “加油呦。” 舒鹞模仿小迷妹的样子,举起手,握拳在空气里向下压了压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岑月白笑着跑进电梯。 舒鹞目送他离开,才转身。 一脸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对上周酩远那双淡淡眸子。 “酩远哥哥,你怎么也来这边了?” 舒鹞笑吟吟走过去,动作非常自然地挎上周酩远的手臂,“我们在B座,不在这边。” 周酩远没说话,垂着眸子思忖: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想了想,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在东槿别墅外,自己坐在车里听着别墅欢声笑语的那天晚上。 就是那个年轻男人,戴着耳机靠在别墅窗边,舒鹞也靠在窗边,两人有说有笑。 而且,在舒鹞看不见的时候,那男人总要抬起头,状似无意地看舒鹞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周酩远抿唇,想到楚聿口中的“白月光”。 舒鹞感觉自己好多天没见周酩远了,除了那天他莫名其妙地发过两次信息之后,这人又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她主动拉开话题,娇嗔:“酩远哥哥,上次我说让你贴身保护我,你想得怎么样了?” 周酩远看了眼虚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想怎么贴身保护?” “同吃同住,”舒鹞突然踮起脚,凑到周酩远耳边,轻轻吐出一个词,“同睡。” 周酩远淡淡瞥她一眼,忽略掉她最后两个字的调戏:“我不跟满嘴谎话的人同吃同住。” “那我说点真话吧,”舒鹞叹了口气,像是挺舍不得吐真言似的,举起三根手指保证,“我发誓,我不是跟周冉之一伙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周酩远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舒鹞,你有白月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啧,醋而不自知。 - 【第一更,二更在中午12点。】 - 感谢在2020-09-11 16:35:36~2020-09-13 00:4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3瓶;多加一点可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喝多 “舒鹞, 你有白月光吗?” 有那么一瞬间,舒鹞是晃神的。 她想过周酩远会问什么,比如“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比如“你为什么不同意离婚”, 比如“你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都很像周酩远的立场会问出来的问题。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说真话, 但周酩远只要问出这些问题,舒鹞一定是调侃的语气,说上一句“电梯那天不是打定主意不再试探我了么, 怎么又变卦啦”。 再插科打诨, 蒙混过关。 但舒鹞万万没想到, 周酩远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明明不像是一个会八卦这种事的男人。 白月光? 舒鹞还真认真想了一下,挺诚恳地说:“白月光如果指停留在记忆里、还挺怀念的那种异性的话,我还真有一个。” 周酩远只动了动眼皮, 示意自己听到了。 只不过倾听者的心情,难以言说。 塑料夫妻一起迈进A座酒楼, 入眼就是满室挂着假笑的人群, 攒三聚五地端着酒杯站在一起。 他们谈论股票, 谈论车子,谈论新行情, 谈论面前的红酒, 时不时发出佯作愉悦的笑声。 打人群里走过, 不知道是谁, 正用一种夸张的兴奋语调说着:“……您能来,这地方真的蓬荜生辉……” 大概是一个职位低,急着结交大人物的周家人。 幸亏舒鹞是跟着周酩远的,他淡着一张脸谁也不理,舒鹞跟在他身边也乐得清闲。 遇见人只需要笑着颔首, 连不走心的寒暄都省了。 舒鹞忽然有种感觉。 人人都戴着面具,而周酩远以他自己的方式,展现真实。 这个屋子里唯一真诚的人,他不该孤寂,于是舒鹞挎着周酩远胳膊的那只手,迟迟没有松开。 但被她挎着的人好像不太领情。 从那个“白月光”的话题之后,周酩远再没给她半个眼神,话也不跟她说了,好像她挎的是个人形木头桩子。 不说话正好,免得她又要动脑想对策。 舒鹞悠哉地往周围看,这双子酒楼的装修本就有些豪华得过头,周憬不知道是不是钱多了没处花,又布置了一遍,浮夸得很,到处都是led小灯点,晃得舒鹞头疼。 周憬当时白手起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第一步是在20岁娶周酩远的奶奶,赢得了周酩远奶奶家的资金支撑。 人也确实是有能力的,不然也不会把周家发展成现在的状态。 就是审美有点跟不上。 舒鹞盯着斜前方一大串闪着金光的鞭炮造型水晶灯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甚至怀疑周憬卧室里的被子,是绣着金龙彩凤的大红色真丝被罩。 床边还得放个牡丹瓷痰盂。 布景辣眼睛,好在冷餐还是精致的,离老远就能闻到糕点的香味。 舒鹞对甜食最不能消化,又偏偏,早些年练芭蕾的日子太苦,像苦行僧似的,一直到她最馋的就是样式漂亮的甜品。 中午用视频远程指导一支韩国女团的舞蹈动作,忙到下午也就随便吃了半瓶即食燕窝。 闻到甜品的味道,舒鹞抿了抿唇,食指大动。 咖啡酒混合着鲜奶油味道的提拉米苏,浓香巧克力味的欧培拉,焦香浓郁的枫糖布丁,清新香甜的草莓挞…… 闻到甜品香气不止舒鹞,她挎着的周酩远好像意识到什么,脚步一顿,愣是带着舒鹞生生调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甜品台而行。 周酩远语气淡淡:“你吃不了。” 舒鹞放光的眼睛瞬间暗下去,挎在他手臂上的手变成小镊子,隔着西装去掐周酩远。 这种用指甲尖掐起一小点肉的方式最疼,也最幼稚。 周酩远垂下眸子,沉默着扫了舒鹞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舒鹞能感觉到周酩远今天心情不佳。 得了栋鬼楼都没见他皱眉,能有什么事影响他心情的? 还没等舒鹞想明白,到了周家人聚集的区域。 就算冷漠如周酩远,也要稍微应酬一句半句,舒鹞也被几个嫂子小姑的拉过去,陷入叽叽喳喳的“攻势”。 周酩远站在人群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宾客落座,台上站了穿着湖蓝色西装的周冉之。 周冉之笑得温润,挺不好意思似的说了几句,把麦克风递给了坐在前面餐桌上的周憬。 周憬红光满面:“今天请大家来呢,一是给我的小儿子周冉之庆祝生日,二呢,也是我有个私心,想把冉之介绍给各位……” 台上的人是谁,说了什么,这些周酩远都不在意。 本就现在挥之不去的烦躁里,人太多太聒噪,显得更加闷。 周酩远忽而起身,松了领带,起身往宴会厅外走。 身后那些揣测的目光同他无关,他只是在这一刻,突然不想做“同流合污”的周家人。 双子酒店顶楼有个露台,是个透风的好地方。 只不过周酩远拎着领带走到那儿的时候,楼台上已经有人在了。 裸粉色的羽毛裙子,小手包和手机丢在旁边的座位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了3、4种小糕点,每个都只被挖掉了一个小角,像是被小老鼠偷吃的。 晚风轻轻,她舒展着手臂抻了个懒腰。 舒鹞倒是会享受。 结婚三年,见过的次数寥寥无几。 对话全凭演技。 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默契,同时逃出宴会厅,在露台相遇。 周酩远嘴角轻弯,手里的领带随意塞进西裤兜里,走到舒鹞身旁,拉开一把椅子落座,随口调侃舒鹞:“暴殄天物啊。” 他解下领带,就像解下束缚,整个人变得有些放松。 舒鹞偏过头,皱着鼻子笑了笑,比他更放松:“你祖父那满屋子的水晶鞭炮才是暴殄天物,丑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最神奇的是,我刚才溜出来时,还听见那玩意儿‘biubiubiu’地响,他是在圆自己童年没钱买鞭炮的梦吗。” 这还是周酩远第一次听舒鹞用正常的语气说上这么大一堆话,吐槽的居然是周憬,还挺不留情面。 借宴会厅里任何一个人雄心豹子胆,也没人敢说这个。 不过舒鹞这番话,他怎么听怎么顺耳。 闷在胸口好多天的烦躁悄然散去,周酩远忽然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舒鹞慢慢偏过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酩远也会笑?” 秋风其实是冷的,只不过酒店里的空调开得太足,连楼台都染了温暖。 舒鹞的发丝随着晚风不安分地拂动,有那么几根柔柔的头发几乎扫到周酩远脸旁。 她撩起碎发别在耳后,忽然问:“上次提前离席,喜提了瑞美恩乐那栋鬼楼,这次你还敢不敢,提前离席?” 这是怂恿,也是激将。 “没什么不敢的,走吧。” “好的!我压根就不想来看那一张张假脸!” 露台上的舒鹞格外真实,真实得有些奇怪。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三弟,弟媳,又是你们?你俩怎么总在聚会时候偷偷摸摸地过二人时光啊,这不是撒狗粮么?” 舒鹞和周酩远同时回眸,二叔家的周安桐就站在身后,看着像刚跑过来,大冷天的额头还冒着汗珠。 “哪有,喝多了出来醒醒酒,我怕吐在小叔生日宴上招人讨厌。” 舒鹞趴在桌上,眨着眼睛,语调也慢悠悠,看着就像真的喝多了。 周安桐哈哈大笑,随意聊上几句,又看了言频频传出掌声的宴会厅:“你俩继续腻着吧,我得先进去了。” 一直到周安桐的身影晃到宴会厅门口,又猫着腰钻进厅里,舒鹞才捂着嘴问周酩远:“我刚才说里面都是假脸,他听见了?”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扯起嘴角:“听没听见都没所谓,还走不走?” 舒鹞拎上小包,跟着周酩远乘电梯往楼下走,一直走出酒店大厅,周酩远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舒鹞,你喝酒了?” “其实我就喝了一小口,”舒鹞伸出手,比了个一厘米的距离,“但我对酒精有些敏感,你今天幸运,传说中的‘一口就醉’被你瞧见了。” 这有什么可幸运的。 周酩远放慢步子:“喝酒不会吐?” “一小口不会的,”舒鹞眨眨眼睛,又开始作妖,“酩远哥哥,我喝酒可是为了你好。” 周酩远看过来,示意她解释一下。 舒鹞灿烂一笑:“你不是老想着试探我么,我喝多了脑子不灵活,你可以随便试探了。” 类似的对话就发生在一个多小时前。 周酩远瞬间联想起刚到酒店时那句看似很随意的、关于“白月光”的对话,说不上为什么,不太愿意思及这个话题。 他这么想着,从酒店门口的台阶上迈下去,刚迈下两个汉白玉台阶,身后传来舒鹞的一声惊呼。 周酩远几乎是瞬间回身,抽出插在西裤兜里的手,抬手挡了一下。 舒鹞今天穿的是一双平底小皮鞋,这也能崴脚,实在是厉害。 她在摔倒的瞬间恍然看见张开双臂的周酩远,想也没想,冲着他扑过去,精准地摔进了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闻没闻到小周总若隐若现的醋味? - 【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3点】 第21章 深邃 这种迎面被人扑满怀的场景, 周酩远很多年前曾经历过。 这是第二次。 怕舒鹞跌倒,周酩远收回手臂,揽了一下她的腰, 把人扶稳。 说实话, 虽然类似拥抱, 却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可言。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像是一艘小型航母正面撞上来,尤其是舒鹞还很瘦,不知道肩骨还是锁骨, 撞得周酩远胸腔生疼。 但这么一撞, 周酩远猛然从记忆角落想起一个人。 其实一直都没忘记过, 只不过做商人的都懂得及时止损,觉得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也就不再花时间怀念, 就搁置在记忆深处。 毕竟那么有趣的人,除了那次偶然遇见, 人家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找他干什么? 陷入他这种无聊又漫漫的人生吗? 可能是情景过于相似, 往事忽然越过理智, 浮现脑海。 那是一个化着小丑妆容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姑娘。 是周酩远的世界里出现的第一个,与他所被教育的“趋利避害”、“防人之心不可无”、“利益最大化”相背而行的人。 与小丑姑娘临别时, 周酩远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 刚刚死里逃生, 虚弱得随时可以倒下, 那个姑娘冲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会来找你的。 那时候他17岁,可以说是用尽了17年的面子撑着,才没丢脸地摔倒。 如果说得不到又忘不掉的人被称为白月光,那个哭得花了脸的, 满脸揉乱了的红色和白色颜料混合的姑娘,算不算是他的白月光呢? 思及往事,周酩远嘴角有那么一刹的上扬,好巧不巧,被舒鹞看见了。 舒鹞笑嘻嘻,手指点着他的胸膛:“酩远哥哥,你这人好闷骚哦,喜欢贴身保护我直说嘛。” 她还真是喝多了,人没站起来,还靠在周酩远胸前,说话声音也很轻,就像她裙子上轻飘飘的羽毛。 就醉成这样,还不忘恶心周酩远,嗲得一塌糊涂,“贴身”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周酩远默默拎起她乱戳的小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站着等。” “好呀。” 喝多的人乖乖点头。 周酩远走了两步,拧着眉回眸,多问一句:“让你等什么你知道?” “等——” 舒鹞那双眼波盈盈的眸子眯缝起来,“——等周酩远那个王八蛋。” “那我是谁?” 舒鹞又眯起眼睛,悉心辨认:“很像周酩远那个王八蛋。” 周酩远气笑了。 “我喝多了脑子不灵活,你可以随便试探”,这话谁说的? 下了露抬以后,不但又开始没一句实话,还张口闭口骂他是王八蛋? 周酩远性格里那些隐藏的痞气都被舒鹞激出来了。 本来想自己去提车,这会儿他又改了主意,索性不走了,就穿着他那身平整的西装,敞着腿坐在台阶上。 来宾都在宴会厅里热闹,结交人脉发展商机的黄金时间,谁也不舍得提前离席。 只有这对塑料夫妻,是人群里的奇葩,双双坐在酒店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双子酒店外修葺得像个小公园,周酩远坐在那儿,一边给司机打电话叫他开车过来接,一边听舒鹞嘟嘟囔囔骂着“周酩远王八蛋”。 周酩远之前吩咐的是让司机把车子留下他会自己开回去,因此司机没留下待命,接到电话又从另一个区赶过来,费了一些时间才到。 等司机的这期间,周酩远估么着,舒鹞也就骂了他100多次吧。 司机把车子停到酒店前,一眼瞧见周酩远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坐在台阶上,正偏头看着一个穿着羽毛长裙的姑娘。 怎么说,那眼神里像是淤着些无奈。 这司机跟了周酩远听多年,他眼里的小周总永远都是一身整齐的西装,对谁都很淡。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小周总,人还是这个人,就是神情,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活过来了。 可能是夜深光线作祟,自己看错了吧。 “小周总,您请上车。” 司机下车,拉开车子后座的门,静立在车边。 周酩远胳膊肘抬起来碰了碰舒鹞:“去,上车。” 喝多了的舒鹞倒是听话,这会儿酒劲儿大概上来了,什么都不问,嘟囔着“周酩远王八蛋”拎了小包包起身,钻进车子里,还主动关上车门。 车门被关死,还在里面上了锁。 “小周总?” 司机一时茫然,扭头来看周酩远。 周酩远正垂着眸子把叼了半天的烟点燃,火光一闪,他呼出一缕白色的烟,重新抬眸,摆摆手:“东槿别墅,送她回去。” “那您呢?” “我一会儿自己走,甭管。” 带着京腔的一句答话,诧异得司机连着回头看了周酩远两眼。 司机心里琢磨,换了往常,小周总大概只会淡着眸色看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不用他管。 不是自己看错,是小周总今天的确不一样。 舒鹞安安静静靠在车子后座里,司机发动车子的声音响起,周酩远一支烟才抽了两口,忽然意识到舒鹞一个姑娘,喝多了自己回家在安全上可能不妥。 周酩远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周到的。 起码在关心人这件事上,他欠缺得有些多,因为不习惯。 车子刚沿着绿化带走出去十几米。 周酩远疾步走到垃圾箱旁边,按灭烟蒂的同时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放在耳边,电话通过去,但司机没接。 周酩远看向越来越远的车子尾灯,忽然皱眉。 红色的刹车灯一直亮着,但车子还在往前走。 忽然,刹车灯变成了警示灯。 周酩远几乎没有犹豫,瞬间拔腿冲出去。 车子有问题。 舒鹞在车上。 跑起来能听到风“呼呼”地刮在耳边,周酩远平时会去健身房,多半是因为运动过后多巴胺和内啡肽作用,能让神经变得更加兴奋,处理公务会更快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在运动本身上派上用场。 周酩远追上车子,司机也是身边的老人了,虽然惊慌,但表达得还算清晰:“小周总,刹车、刹车是坏的,我们停不下来。” 幸好车子速度不算快,才起步就发现刹车失灵,这会儿也才升到了2档。 “手刹呢?” “手刹没用,我试了。” “把副驾车窗降下来。” 周酩远冰冷的侧脸映在车窗上,跑着脱掉西服丢在地上。 车窗一降落,周酩远两只手扒住车窗,靠双脚的摩擦力想把车子停下来。 网上流传过一个关于考驾校的搞笑段子。 一个女孩考驾照没过,同学问为什么,她说,教练让我刹车,我打开车门用脚刹车,他让我滚下去。 现在真的是这种情景。 不好笑,反而很惊悚。 这条路绿化植被修葺得太平整了,想要靠剐蹭树枝减速都行不通,只有周酩远死死拽着车窗的框子,脚底很快被磨得发烫,似火烧。 往前就是下坡路。 再停不下来就完了。 手臂额角同时青筋暴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脚下传来皮质焦糊的味道。 周酩远看了眼不远处的下坡路,要紧牙关:“检查安全气囊。” “小周总,安全气囊无损。” 车子有所减速,但效果不算明显,后座的舒鹞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幸亏这姑娘安全意识还不错,坐后排还知道扣好安全带。 周酩远闭上眼,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拽了一把车子。 身上的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发出布料崩裂的声音,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涓涓而下,周酩远依然冷静,稳声指挥司机:“数三个数,然后猛打左转,往绿化带里冲。” “3、2、1。” 周酩远松开手的同时,司机猛打方向盘。 前面一片绿篱是迎春,茎干不粗,不会发生太严重的撞击感。 这个速度不会有生命危险。 理智上分析是这样,但周酩远依然在车子冲进绿化带时眉心紧皱,拔腿跟上去。 车子撞进绿篱,终于停下。 几百万的车前盖被压出深坑,两侧被树枝刮得惨不忍睹,但周酩远没空留意这些,直接拉开后座车门,自己都没留意到语气里隐含焦急:“舒鹞?” 舒鹞正瞪着朦胧的睡眼坐在后座里,像是刚刚惊醒,手里的小包包不知所踪,她看见周酩远,茫然地皱了皱鼻子,语气幽怨:“周酩远,你家司机车技好像不太好,刹车踩得太狠了,我都要吐了。” 面对险境,舒鹞总有种不合气质的淡定。 后面舒鹞还真是吐了一小场。 等她吐完回来,人也醒酒了,坐在披了周酩远的西装坐在台阶上,看着周酩远冷着脸叫了拖车要求保留车子现状,由警方检测事故是否人为。 周酩远可能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皮鞋被磨露了鞋底丢进垃圾桶里,穿着一双酒店人员提供的一次性脱鞋,额头上都是汗,衬衫也被汗浸湿,手背上好几道划伤。 但他依然沉着冷静,给人一种泰山崩于眼前也会面不改色的沉稳感。 司机也没什么大碍,被周酩远叫了车子送回家。 处理好所有事物,周酩远从酒店大堂里接了热水。 他一只手拎着舒鹞的小包,一只手端着放了两层一次性纸杯的热水,慢慢走到舒鹞面前。 那一刻他的眸色是深邃的。 没有人愿意看着周围的人一再遇险,尤其是这种危险概率是因自己而起。 周酩远只是看着冷淡,有些自责和愧疚是压在心底的。 尤其是注意到舒鹞手腕上的那道刚止住流血的划伤,周酩远抿起唇角,沉默地把水杯递给舒鹞。 舒鹞没动,坐在台阶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周酩远。 两人对视了几秒,舒鹞接过热水,用一种周酩远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唤了他一声:“周酩远。” “嗯。” 有那么一刹,周酩远想,她可能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想要同意离婚。 回国的航班上白栩到舒鹞,周酩远做的唯一决定就是给她补偿然后离婚。 如果她同意,他也算得偿所愿,应该放心才对。 奇怪的是,周酩远心里反而闷闷起来。 他垂了眼睑,等着舒鹞的宣判。 “你衬衫破了,腋下漏了个洞洞哈哈哈……” 舒鹞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摇摇晃晃,手里的水都洒出来,烫得她咧了咧嘴,还不忘吐槽,“显得你特别傻!哈哈哈哈哈哈!”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是我想太多:) - 【第三更,下一更在晚上6点】 (给爆更作者多多留言吧!我感觉我要秃顶啦!!! 第22章 要求 事故毕竟就发生在酒楼下面, 很快惊动了楼上庆生的周家人。 一群人围过来嘘寒问暖,实际上到底是担忧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谁也不得而知。 这群人挡住了晚风, 清爽的夜色都被他们围得有些闷。 周酩远面色比平时更冷冽, 把裹着西服的舒鹞护在身后,谁的面子也不给,冷得那些虚情假意差点假不下去, 最后只能干笑收场。 周家的“太上皇”周憬亲自下楼, 看见事情已经被周酩远处理好了, 问了一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呢。” “说什么?说完又觉得我搅了周冉之的生日宴会,我再喜提一栋鬼楼么?”周酩远嗤笑着。 人群瞬间安静了, 谁也没想到周酩远这么大胆子,敢当面怼周憬。 只有周酩远身后的舒鹞微微一愣, “喜提鬼楼”这个说法, 还是从她嘴里传给周酩远的。 “说了多少次, 冉之是你的小叔!不要直呼大名!” 周憬气得不行,周冉之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酩远和舒鹞肯定受惊了, 估计也累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是个放在周酩远脚下的台阶, 偏偏周酩远懒得去踩。 他拉了舒鹞的手臂, 淡着声音:“麻烦让让。” 气氛诡异,周酩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只在周安桐提出“三弟开我的车吧”时,才缓和了语气:“谢谢二哥。” 周安桐丢过车钥匙,周酩远接住, 带着舒鹞离开双子酒店。 关上车门,舒鹞开始哼哼唧唧。 她扒着驾驶位的椅背,从后排探过头来:“酩远哥哥,我手臂疼,好疼好疼呀,都流血了,呜呜呜,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从后视镜能看见她大咧咧地扬着脖子,肌肤一片雪白,粉色的小珍珠耳坠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空气里摇晃。 周酩远懒得拆穿她。 刚才嘲笑他腋下衬衫破洞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觉得手臂疼? 舒鹞站在众多长辈面前也是一副乖巧小鸵鸟的样子,安静地垂着头揪自己裙子上的羽毛。 周酩远当时有种错觉,再不离开那个周家人聚集的鬼地方地方,她可能会把自己的裙子揪秃。 这会儿舒鹞像是变了个人,小嘴嘚吧嘚吧不停,持续性撒娇: “酩远哥哥,手臂真的超级疼。” “我感觉划伤我的东西有毒,我好虚弱。” “见血封喉!我不能呼吸惹!” “我听说有人因为伤口感染死掉的。” “酩远哥哥,我要是死翘翘了,银行卡里的钱你随便花。” “银行卡密码就是我们的结婚日期!” “才怪,是我自己的生日哈哈哈……” …… 周酩远把车子停在红灯路口,盯着信号灯上红色的倒计时。 倒计时从108秒慢慢降成40秒,身后的人还在不停地说话,周酩远有些无奈:“舒鹞。” “到!” “说说你想干什么。” 舒鹞眼睛一亮,迅速解了安全带,从后排蹦下车,又拉开周酩远右手边的车门,坐进副驾驶位置。 她扣好安全带,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要酩远哥哥——” 周酩远偏过头。 “——贴身保护。” 舒鹞故意这样大喘气,看见周酩远偏过头,才得逞地笑着说出后半句话。 红灯变成绿灯,周酩远发动车子。 舒鹞说完这么一句,闭上嘴,垂头鼓捣手机。 没安静两分钟,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串荧光粉色的字体和符号,还会一闪一闪地滚动——酩远哥哥,贴身保护[星][星][星]。 “贴身保护!贴身保护!” 舒鹞坐在车座里,举起手机,晃来晃去,就像是去听现场演唱会时候举着应援灯牌高呼的小迷妹,“贴身保护!贴身保护!” 正值深夜,整个街道都是安静的。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偶尔落下一片巴掌大的黄叶片,蝉鸣也都留在了夏天,本来该是个寂寥的秋夜。 舒鹞的存在打破了惯例。 而这也正是舒鹞想要的。 手机屏幕里的应援APP还在闪,舒鹞也还在哄闹。 她就是要把周酩远周身的冰层砸掉,把寂静都变成喧嚣。 周酩远可能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姑娘,后半程车子都是单手扶着方向盘开完的,闲下来的那只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最终还是被舒鹞吵得妥协了,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舒鹞得寸进尺:“今晚就开始吧,你睡沙发我睡床,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的。” 她说完,看见周酩远扯了扯嘴角。 没拒绝,就算是应下来了。 其实舒鹞是算好时机提要求的。 周酩远这个男人,冷得像是大冰川,但又好拿捏得很。 今天晚上她受伤大概率是受他牵连,这时候提出点小要求,不过分的情况下,他总会答应。 就像上次被困在电梯里后,他会把她抱回卧室一样。 车子停在别墅门前,门口坏掉的那盏灯已经修好了。 舒鹞先下了车,笑盈盈站在旁边,等着周酩远停好车又锁了车子。 成功把人拐回来,舒鹞也就不作了,随便找了个话题同周酩远闲聊:“你今天干嘛突然怼你祖父,我看他脸都快气绿了。” “那不会。” “啊?” 周酩远嘴角挂了一丝嘲讽:“他有什么情绪不会表现在脸上,想看他脸气到绿是不可能的。” 周酩远越是长大越是在很多事情上不认同周憬的做法,他那种不动声色的不执行早就被周憬察觉,只不过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在明面上起过冲突。 不起冲突是周酩远觉得没必要,也懒得去反驳什么。 那今天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又是为什么呢? 他想了想。 也许是因为被无辜连累受伤的舒鹞。 “其实沙发还是挺好睡的,我有时候在楼下练完舞,懒得回二楼,就会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舒鹞把食指指腹贴在指纹锁上,门打开的瞬间,她才想起来家里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昨天齐言清刚带着他家的两只大型金毛犬和冯凌子家的哈士奇来过。 ‘饼干’本来是一只文静的狗,结果遇上齐言清家的‘暴雨’和‘冰雹’,三只狗不知道产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反正舒鹞家是遭了殃。 别说暴雨冰雹了,简直就是台风过境。 舒鹞扭头看了周酩远一眼。 现在再提出让人家回去,好像不太好啊。 算了。 让周酩远感受一下生活气息也…… 挺不错的……吧。 门一拉开,舒鹞按亮客厅的灯光,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 周酩远退后半步,用眼神询问: 走错了? 满世界都是狗狗玩具,椅子倒了一张,垃圾桶也歪在墙边,里面的燕窝瓶滚出来……乱得不忍直视。 周酩远实在是无处安放他的视线,只能收回来落在近处。 但近处的情况也并没有多好。 门口的矮柜上散着一团耳机和充电器混合的线,耳机线里缠着一根发圈,发圈上又缠着两根头发。 柜子下面更不得了。 堆着一条被不知道是饼干、暴雨还是冰雹撕咬得破破烂烂的宝蓝色丝巾,旁边是一个被咬掉两只耳朵的米奇公仔,公仔里的棉絮散了一地。 哦,还有他上次才扁了半张脸的小黄鸭。 确实有些无处下脚的意思,舒鹞蹦着过去捡起丝巾和米奇,塞进一个大纸箱里:“朋友和朋友的狗来过,还没来得及收拾……”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一抬头,看见沙发上乱七八糟的狗头造型玩具,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堆磨牙肉干的小碎渣堆在上面。 沙发,那是周酩远今晚要睡的地方。 周酩远显然也看见了,眉心蹙了蹙,转身就往门外走,只丢下两个字:“回见。” 好不容易把人诓回来,怎么能放他走呢! 舒鹞赶紧抓住周酩远的手臂,脱口而出:“那个,要不你也睡二楼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楼,就是只有一个卧室的那个二楼呦。 - 【第四更,已更完!】 今天没有啦,明天更三章,么哒3 (有小可爱wb问我这么写是不是很辛苦,说怕我猝死???? 我不会屎的,不要担心,明天见 - 感谢在2020-09-13 14:23:07~2020-09-13 17: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加一点可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起夜 “要不你也睡二楼吧。” 这要是故意嗲着说出口的也就算了, 周酩远肯定理都不理,当耳旁风。 偏偏她没拿出那个不正经的架势,非常容易被误会她这句话, 是个严肃的同床邀请。 尤其是当周酩远垂下他那双淡漠的眸子, 把视线缓缓落在舒鹞拉着他手臂的手上。 确切地说, 他的视线是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的。 舒鹞忽然有种错觉。 自己是在拿伤口逼迫这个男人□□。 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周酩远也不会答应。 周酩远淡淡开口,重点放在了另一个方面:“你确定楼上会比较整齐?” “当然!” 舒鹞收回手,周酩远迈着步子走向楼梯的方向, 只不过满地狼藉, 他的步子迈得也没多潇洒, 时不时要停下步伐躲一躲地上的狗玩具,甚至还抬脚迈过了一柄银质小叉子。 最后实在无处落脚,周酩远弓了背, 弯下腰拎起一只企鹅抱枕左右瞧瞧,伸长胳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这被舒鹞家的“生活气息”逼迫到不得不弯腰的画面, 让舒鹞没忍住, 在他身后笑起来。 舒鹞笑着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走快二楼,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周酩远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他真的要睡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卧室他不是知道么? 通向二楼的楼梯安装了重力感应灯, 平时是灰色的, 踩上去会发出一点幽白色的光。 毕竟是周酩远住过的地方, 他没有去找楼梯间的灯, 熟稔地迈上台阶,灯光随着他的步伐,一阶一阶变亮。 这画面是美的,忽略男人身上的冷感不计,他就像点亮黑暗的魔术师。 舒鹞以前刚搬来东槿的时候, 对周酩远这栋别墅唯一满意的,就是这个楼梯的设计。她设想过周酩远迈着长腿走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看见了,只能说比想象中更养眼。 到了二楼周酩远抬手,轻车熟路地按亮了一圈光线柔和的灯带。 其实周酩远是有一些温柔在的,只不过这些温柔隐藏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地方。 比如说,只按亮灯带,没打开最亮的那盏灯刺得人必须闭上眼才能缓解不适的现在。 看清了二楼的陈设,周酩远蓦地转头去看舒鹞,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就这,就是你说的整洁? 其实不算乱,只不过舒鹞的小玩意太多了。 桌上摆着一拍光屁股的小玩偶,还有很多和男团女团合影的相框,落地灯上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小月亮,墙上也贴了不少拍立得照片…… 显得没有那么整洁而已。 舒鹞目光扫了一圈,觉得也就搭在室内晾衣架上的两套内衣和真丝睡裙需要收一下。 把内衣和真丝睡裙放回卧室,舒鹞才站到周酩远面前,托着腮,像个太阳花似的,笑眯眯开口:“酩远哥哥,你怎么就同意来二楼睡了呢?不会是觊觎我的美貌,想要做点什么吧?哎,人家好紧张的耶。” 周酩远没说话,神色也莫测,忽然抬脚,淡着脸一步步迈近舒鹞。 他身上是酒店工作人员给找来的一件衬衫,不比他平时的定制修身款,宽松着,领口的扣子也没系,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居然带了点痞气。 这个反应出乎舒鹞的意料,太阳花也蔫了,两只手放下来,有些茫然地后退着。 离墙不算远,退着退着,后背几乎抵在墙上,看周酩远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她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要壁咚我吧?” 周酩远扯了扯嘴角,忽然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几道被划伤的痕迹,被冷白的肤色衬得更加明显。 这只手越过舒鹞脸侧,按向墙壁。 舒鹞愣了愣。 真的是壁咚? 但下一秒,身后的墙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靠着墙壁的舒鹞忽感失重,整个人向后栽了一下,幸好周酩远抬手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倒。 舒鹞站稳后猛地回眸,看见墙壁已经向里侧打开。 居然是个暗门! 这房子她也住了三年了,从来没发现里面有暗门!而且看上去空间还挺大。 “周酩远你家里居然还藏了个密室?” 哪来的密室,只不过是为了美观把门做了一下隐形处理而已。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周酩远偏头瞥了舒鹞一眼,绕过她走进去:“储物间,放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他说是储物间,但舒鹞扒着门往里看,分好类别的置物架上明明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两台没拆掉包装的新笔记本电脑。 周酩远从里面拎出一套换洗的衣物,又拎了一张自带棉垫的单人折叠床出来:“我睡外面。” 他说完话迟迟没听到舒鹞回应,放下手里的折叠床,再回头去看舒鹞,才发现这姑娘已经钻到储物间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亮着眼睛,蹦来蹦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 曾经也有人这样蹦着站在一间破房子里,对他说: 还是要找找的,万一有什么吃的呢。 会不会…… 脑海里刚闪过这三个字,周酩远偏过头嗤笑自己。 不会。 不可能是她。 哪怕他曾经挣扎过,留下过自己的名字,但他仍然不相信那个人真的回来找他。 大概都是些徒劳的挣扎吧。 窗外是被灯火笼罩的夜色,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周酩远不愿意想起这些“无望”的事物,干脆坐在折叠床上拿出手机看数据。 舒鹞在储物间里晃了几圈,新鲜劲儿过了,就哼着歌洗澡去了。 临进浴室前,还特地出来告诉了他一声。 只不过方式不太寻常。 舒鹞手里挥着一条墨绿色的小内裤,像是挥着绢帕似的:“酩远哥哥我要洗澡了呦,鸳鸯浴吗?” 周酩远看了一眼,移开目光,重新把视线垂在手机屏上,手背向外,摆了两下。 平时看文件时周酩远专注的,旁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这样才能达到效率最大化,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完堆积的公务。 白栩经常吐槽他,说只要他看起文件,叫多少次他都没反应,就像个聋子。 但今天不行,说不上是为什么,总觉得专心不起来。 舒鹞洗澡大概是没关严浴室门,连卧室门都只是虚掩着,一点防备人的心思都没有。 水流的哗啦声断断续续从她的卧室里传出来,一并飘散在空气里的,还有她哼着歌的声音。 这些窸窣的声音直往周酩远耳朵里钻。 这种对人对事不防备的样子,也似曾相识。 5分钟后,连一页数据都没看完的小周总霍然起身,下楼走到玄关,拿起了进门时看见的那一团耳机、充电线和发圈缠绕在一起的乱麻。 不能理解,耳机怎么会缠绕成这个样子。 解开耳机几乎花费了周酩远毕生的耐心,等他再回到楼上,水流声还在继续,歌声变得更加高亢、更加旁若无人。 周酩远有些头疼,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世界回归平静,缓缓流入耳蜗的轻音乐声音被周酩远屏蔽掉,等他看完一堆数据,又处理完两份文件,再重新抬眸,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夜色更浓,舒鹞的卧室里也熄了灯。 周酩远关了头顶的灯带,整个二楼陷入黑暗中,他把手机扣在一旁。 刚阖了眼,舒鹞卧室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别墅里格外安静,这些声音也就越发明显,像是有人蹬掉了被子,又摸索着下了床,听声音,现在应该正在光着脚原地转圈圈,找拖鞋。 舒鹞睡眠质量一直不错,就是她不争气的胃总是拖后腿。 感觉到胃部不适,她皱起眉翻了个身,挣扎着醒过来。 睡意还没完全消褪,只觉得自己应该去一楼倒一杯温水喝。 恍惚间想起周酩远睡在卧室外面。 舒鹞身上就穿了一条真丝内裤,睡得正香还要起来折腾一趟,她实在是懒得再套一条长睡裙,连眼睛都没睁开,摸索着拎起枕头挡在胸前。 意识浑沌地想,反正不开灯,周酩远又看不见。 躺在外面折叠床上的周酩远不是这么想的。 他闭着眼睛,听见卧室里的舒鹞折腾了半天,也没开灯,找脱鞋的时候不知道撞在了哪里,屋里的姑娘还闷哼了一声。 嘟嘟囔囔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在骂床头柜? 起夜为什么不开灯? 梦游? 随后黑暗里响起趿拉着脱鞋的脚步声,走两步,还要停一会儿。 像个喝醉的人。 他就这么耐心地听着,一直到舒鹞的脚步声离楼梯越来越近,周酩远忽然拢起眉心。 梦游会下楼梯? 怕舒鹞从楼梯上摔下去,周酩远瞬间坐起来,迅速拍开墙上的一整排灯光开关。 灯带射灯水晶吊灯同时亮起来,光线明炽得能晃瞎人。 灯光亮起来的一霎间,周酩远不适地闭上眼睛,还不忘惦记着叫醒梦游的舒鹞:“舒鹞!你是不是梦……” 话没说完,周酩远被一个枕头样东西砸得身形一歪,险些从只坐了一个边边的单人折叠床上摔下去。 听见舒鹞带着恼气的声音:“周酩远!你流氓!不要脸!” “哐当!” 卧室门被关上。 周酩远终于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看着脚边米黄色的小枕头,神情冷得快要冻住了。 他甚至不可置信地反问自己:“我?流氓?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我tm什么都没看见!超冤! - 【第一更,二更在10分钟后哈哈】 - 感谢在2020-09-13 17:27:45~2020-09-14 17:2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0瓶;可愛多便宜卖 5瓶;太阳挖掘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反常 周酩远早晨起来离开别墅时, 舒鹞卧室的门还死死关着。 昨晚被误会成流氓的事情没有下文,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说什么“我只是担心你是梦游, 从楼梯上跌下去, 才会开灯”这么啰嗦的解释。 因此站在别墅外的车子旁, 周酩远看了眼二楼紧拉着遮光窗帘的卧室窗口,整个人气压都是低的。 周酩远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过? 就做过两次担心人家姑娘的事儿,上次被关在别墅外看着里面欢声笑语, 还有就是这次。 好心反而被冤枉, 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了。 好在下午时, 舒鹞终于睡醒了,理智回笼,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冤枉周酩远了, 连着给周酩远发了好几条信息。 周酩远的私人手机放在黑色的办公桌上,连着震了几下, 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嗡”鸣。 起初他没动, 还挺矜持。 手里握着钢笔, 镀了铂金的笔尖潺潺流淌出墨色,一行漂亮的行楷没写完, 最后的“械”字只写了个“木”字旁, 钢笔就被他放在一旁, 转而拿起手机。 屏幕上果然堆满了信息。 都是舒鹞发过来的。 【酩远哥哥我昨天睡懵了, 你不会跟我生气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哭哭]有没有砸疼你?】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赔罪!】 【看见记得回我信息哦。】 【超级爱你的小舒鹞,[爱心]。】 周酩远没回,又把手机放回原位,拿起钢笔写完后面的一行字。 只不过写字时, 他的唇角是扬起的。 白栩就坐在办公室的另一张椅子上处理文件,看见周酩远弯起来的唇角,像见鬼了一样。 说实话,白助理今天都没敢和周酩远多说话。 刚才午休,两人一起去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小周总臭着脸走进去,吓跑了好几个小主管。 连隔壁办公室的副总,刚才都吩咐助理下楼帮他买胃药去了,说是中午胆战心惊地没吃好,消化不良。 昨晚双子酒店门口车子刹车失灵的事情白栩是知道的,还以为周酩远今天都不会有好脸色了。 更别提上午周酩远还打了一通堪称惊悚的电话。 周酩远淡着脸把手机虚贴在耳畔,电话一接通,他就像开了嘲讽似的:“祖父,文件您应该收到了,瑞美恩乐我不接。” 白栩当时吓了一跳。 小周总这是在跟老爷子说话? 态度这么强硬? 电话那边的周憬不知道说了什么,周酩远毫不掩饰地冷嗤了一声:“呵,为什么不接?鬼楼里恶鬼缠身,先是被困电梯后是刹车失灵,我看我还是歇一歇,携夫人一起去找个道士看看比较好。” 白栩跟了周酩远9年,从来没听过周酩远嘲讽人。 这得是动了多大的怒气? 本以为周酩远今天这一整天都要当座冰山,没想到只是看了几眼手机,这人就像是冰雪初融似的,连嘴角都扬起来了。 不管因为什么吧,白栩松了一口气。 战战兢兢、正襟危坐了半天,终于可以放松的白助理,悄悄翘起了二郎腿。 快到傍晚时,周酩远的私人手机又震了好几次,这次他回了一个字: 【好。】 周酩远拎着西服外套起身:“白栩,送我一趟,去横渡。” 横渡的全称是横渡饮食商业广场,围绕着横渡湖而建。 夏天时候湖里开满荷花格外赏心悦目。 这个季节荷花虽然开败,但湖旁的茂密的银杏树变得金黄金黄,落叶飘在湖水上,里面湖里又养着锦鲤,景色不比盛夏差。 最有名的是横渡的几家西餐厅,从国外请回来的厨师,牛排和龙虾都做得原汁原味。 只不过周酩远平日里不太喜欢往那边去,嫌吵。 凭感觉猜测,约周酩远吃饭的人是舒鹞。 白栩拿了车钥匙跟着周酩远往外走,坐进车里时还是没忍住,用一种挺正式的语气开口:“小周总。” “说。” “你没觉得你最近情绪起伏方面,有些反常吗?” 白栩既是周酩远的助理,也是他的好友,有些事情旁人比当局者看得清,“而且是回国之后,确切地说,是在遇见舒小姐之后。” 确实是有些反常的,周酩远自己也知道。 从周憬的生日宴上离席开始,再到这次正面和周憬起冲突。 很多事情如果仔细想想,不难分析出,里面或多或少,是有舒鹞的原因在。 白栩继续说:“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变得好像比以前冲动了?你是不是对舒小姐有什么想法?” 其实白栩这话问得很正经,“想法”两个字一点情情爱爱、儿女情长都没掺合的。 他是想知道周酩远对舒鹞的态度。 周酩远如果觉得舒鹞有问题,那以后有什么是不是也要背着舒鹞说? 或者说,是不是有必要减少两人的接触? 而且,几次意外这么凑巧都和舒鹞有关系,那舒鹞会不会是周家老爷子的人? 特地放在周酩远身边监视的? 白栩越想越愁,表情也绷得很严肃。 结果坐在车子后座的周酩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着眉,忽然开口:“她有个白月光。” “什么?” 白栩一愣。 -你是不是对舒小姐有什么想法? -她有个白月光。 反应过来周酩远说的是什么之后,白栩几乎变得震惊。 不是,这儿聊着商业利害关系呢! 这这这,怎么突然就吃上醋了? “……小周总,你是不是有点、有点喜欢舒小姐?” 被这么直白地问了一句,周酩远反而淡下脸色,拒不承认:“没有。” 只不过她有时候,让我想到一个很久以前相识的故人。 周酩远在心里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理由。 车子快要开进横渡时有些堵车,窗外正好是一家大型商场,人流熙攘。 门口广场的音乐喷泉里放着一首节奏很快的歌。 周酩远起初没仔细听,无意间听了两句后,偏过头去。 这调子,好像在哪儿听过? 揣摩片刻,高.潮部分放到第二遍时他才想起来,这歌是昨天晚上舒鹞洗澡时哼唱的那首。 前面的路上堵成了一条长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车子长久停在原处。 见周酩远留心在听,白栩搭话:“你还喜欢这种歌呢?没看出来啊,我妈也喜欢他们,天天听。” “谁们?” 白栩冲着车窗右侧指了一下:“就那几个啊,好像叫Healer吧,都是小鲜肉。” 周酩远顺着白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看见商场楼上的巨幅广告是6个年轻男人。 而且这几个男人他还见过,一个个都有能按开他家的指纹锁。 最眼熟的是其中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眉清目秀的,笑得也比较内敛。 昨天晚上在双子楼的A座里,舒鹞就是在同这个男人说话。 周酩远扫了一眼名字。 哦,岑月白。 名字怎么看怎么讨厌,就像是倒过来的“白月光”。 小周总默默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这个烦人的名字。 今年才20岁? 脾气好性格温和,深受广大女粉喜爱? 他的粉丝名字还叫‘白月光’? 周酩远抿了抿唇。 舒鹞心里的白月光,不会是这个年轻男人吧? - 舒鹞去横渡的路上同样遇上堵车 没办法,帝都市区里就是这样,一到下班的高峰期,堵车是必然的。 等她姗姗来迟到了横渡,远远就看见了人流中的周酩远。 周酩远穿着一身白西装,坐在一棵银杏树下面。 湖边有风拂过,金色的叶片飘落在手机屏上,他动作轻轻,随手拂掉落在手机上的叶片。 挂在天边的夕阳是橘红色的,染红了一层流云。 暖色调中和了周酩远身上的冷感,也或者是他垂着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淡漠。 从舒鹞这个角度看过去,反而有种他随时都会回抬眸温和一笑的错觉。 舒鹞眼珠转了转,悄悄绕过人群,走到周酩远坐着的那排木制长椅后面,想要吓唬他一下。 她忍着笑把手悄悄从他耳侧伸过去,还没等蒙住他的眼睛,手腕就被周酩远抓住了:“舒鹞。” 谁跟你玩“猜猜我是谁”?! 我是想要吓唬你的! 舒鹞气馁:“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没看见,你的影子投在地上了。” 周酩远一直没回头,还垂着头滑动着手机。 舒鹞从他身后探过头,一把抢走他的手机:“我看看我酩远哥哥宠哪个小美女呢,连正房太太都不看一眼,我可是今天请你吃饭的金……” 后面的话舒鹞实在是说不出口了,因为她手里举着的手机,屏幕上居然是一张她熟识的脸——岑月白。 关键这张照片还挺…… 估计是一组写真或者杂志封面什么的,岑月白一头清爽的黑发,叼着黑色工字背心的衣摆,露出匀称的腹肌,身上还洒了一些人工的水珠,佯装成汗水。 生生把一个腼腆的孩子拍成了硬汉。 手机被周酩远冷着脸拿回去,放回西裤兜里。 舒鹞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错愕着开口:“……没想到,酩远哥哥喜欢这种类型。”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 - 【第二更,三更要稍微等等,估计10点】 第25章 端倪 舒鹞这顿赔罪的饭请得相当有诚意, 选了横渡这边最贵的一家法餐。 其实舒鹞很少跟人约饭。 她那个不争气的胃,什么都吃不了,无论约在什么餐厅里, 都逃不掉对着美食咽口水又不敢多吃的惨况。 但她今天想要同周酩远好好谈一谈。 能看得出来周酩远已经没那么防备她了, 只要不防备不排斥, 她有的是办法让把周酩远这座飘在云端上的冰山,慢慢拽进喧嚣杂市。 进餐厅的路上舒鹞也不闲着,穿梭在往来人群里, 她一路上都在说话: “周酩远, 你们公司是要选男模做代言吗?” “不是。” “那你刚才……是单纯欣赏岑月白的长相?” “没有。” “是喜欢他的腹肌?” “……不。” “我都看到了啊, 不用嘴硬的,我看见长得漂亮的同性也会多看几眼的。” 周酩远淡着一张脸,没再开口。 自己都觉得自己坐在那儿翻岑月白照片的举动, 过于傻逼。 但舒鹞好像很热衷这个话题,在前面没走几步, 又灿烂地笑着回过头来:“你想见岑月白吗?我认识他, 他是我带过的练习生, 可以约出来跟你吃饭哦。” 周酩远这才提起些兴致,只不过不是对和岑月白吃饭:“什么是练习生?” “啧, 你这个假粉。” 舒鹞晃着手里的小包包, 走在周酩远斜前方一点, “岑月白是男团成员啊, 正式进入娱乐圈出道之前就是练习生的身份,需要上课需要联系需要参加选秀节目,积攒经验也找更好的平台和曝光机会。” “所以你的工作是什么?” 舒鹞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瞪大眼睛:“咱俩结婚证上的照片虽然是p的,领证宣誓本人也没去, 但好歹名字躺在同一个红本本上,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关注么?” “工作是?” “不告诉你。” 舒鹞加快脚步走去了前面。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流苏长裙,走起路来流苏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让人想起湿地里随风动荡的芦苇毛。 周酩远目光一直越过人群,随着舒鹞,无意识地观察她。 她好像很喜欢穿裙子。 也很喜欢拎那种巴掌大的小包,明明这种包在他看来只能装个手机,一点也不实用。 她无论穿多么时髦的裙子,从来都是穿平底鞋。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舒鹞又折回来,拉了周酩远的手臂:“你可走快点吧,一会儿窗边能看风景的好位置都让人坐光了。” “没定座位?” “我又不是女总裁,哪有那么多钱挨家饭店办VIP卡,你知道这家店可以预约座位的那种VIP要储值多少钱么。” 舒鹞举起手,比了个“六”的手势,“6万!” 周酩远没说公司名下有各大饭店的VIP卡可以用,反而觉得这样被舒鹞拉着,快步走在人流里的感觉很有意思。 其实在她身边,总能感觉到一种很舒服的热闹。 两人疾步走进餐厅,窗边的位置果然还有几个。 舒鹞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把包包放在椅子上,脱掉了穿在外面的针织衫。 露背款的裙子,秀颀的天鹅颈后面系着一个大蝴蝶结,蝴蝶结的两条缎带垂在光洁的背上。 周酩远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打开菜单:“吃什么?” “你随便点吧,这顿我轻客,”舒鹞理着裙摆坐下,“我只要一份鱼汤就行了,别的我吃不了。” 也许是担心自己不吃东西周酩远点餐时也会有所顾忌,不好意思吃,舒鹞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多点一些,我看哪道菜特别想吃的话,可能会抢你的尝一点。” 周酩远想起她那些每样只能吃一小口的甜品,敛了神色:“有什么忌口吗?” “我只要少吃一点就行,没什么特别的忌口的。” 舒鹞隔着餐桌去看菜单上的图片,热情介绍:“鹅肝、焗蜗牛、牛排你肯定都吃够了,我记得这家餐厅的马赛鱼羹配白兰地特别好,还有红酒山鸡。” 周酩远一目三行地看着菜单上的食材,心里琢磨着舒鹞能吃些什么,一时没留意到她话里的透露出的信息。 一直到点过餐,侍者同舒鹞推荐一道法式甜点:“餐后甜点推荐朗姆酒海绵蛋糕,我们的甜品师的手艺很棒。” 舒鹞顺口说出了那道甜点的法文名字,有些遗憾地表示:“baba au rhum吗?还是算了,我对酒精太敏感了。” 两人对话间,周酩远的眸色微动。 他同舒鹞见过的次数不多。 为什么舒鹞好像对他很了解一样? 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就像熟知他在法国时,曾经有过一段整天吃鹅肝、焗蜗牛和牛排的日子。 那么自然,那么熟稔。 “舒鹞。”周酩远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舒鹞刚抿了一口温水,闻声放下水杯:“嗯?怎么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 舒鹞搭在桌边的指尖动了动,扬起笑脸,两只手不住地向着周酩远比心:“酩远哥哥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了解你是当然的啦,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还用了个夸张的拖长音。 她说完,周酩远的咬肌动了动,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还以为周酩远这种人不会吐槽什么,没想到他冷哼了一声,非常直观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不想说就别说,逃避话题的方式总用同一个,会失效。” 舒鹞撇撇嘴:“实话也是有的,比如现在我正准备跟你讲的。” 周酩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是问过我的胃是怎么回事儿么。” 舒鹞的指尖搭在玻璃杯杯沿上,指甲轻轻敲了一下,“我在国外做过一个胃部的手术,那个项目后来出了问题,我留下一些后遗症,只能吃流食和营养粉,遇见特别想吃的东西可以尝一点点,不能过量。” 餐厅里有乐队拉着小提琴伴奏,金发的法国女歌手站在中心的小舞台上,轻声唱着一首欢快的法文歌。 歌词里有一句很有意思:只是和你聊天就把你驯服了。 周酩远隔着桌子上的烛光看向舒鹞:“项目名字。” “天使B-T,黑科技天使计划。” “所以你同意跟我结婚是希望我借助做医疗器械的人脉,帮你找到治疗后遗症的方式?” “No,No,No,”舒鹞摇着食指,“是因为爱你。” 见周酩远脸色又淡下来,舒鹞笑眯眯地问:“好啦,我坦白了一个问题,现在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可真是只坦白了一个问题,多问一句,都没有实话。 “你问。” “上次被困在电梯里的事,还有昨天车子刹车失灵的事,警方介入后有什么新的进展没?” 周酩远觉得舒鹞是真的有种小精明在。 明明长了一副偏向江南烟雨的温婉模样,怎么眼睛笑得弯起来时,净是在耍小心机。 她刚才说的“坦白”回答的是他一个月前的问题。 现在却要交换他一个当下的问题。 “没什么进展。” 周酩远也只有在面对这样的舒鹞时,才会痞态尽展,卸下平时淡漠的面具。 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口解开,衬衫袖子挽到手臂,倒是也说了句实话:“不过没进展才是最大的进展,说明这些事情确实是人为,而且那人细致到,抹去了所有痕迹,是个厉害的对手。” 那一刻桌上跳动的烛火是映在周酩远眼睛里的,舒鹞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眸子,忽然轻声问:“周酩远,你是不是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不算多,但也不少。” “比如呢?都有什么样的,总不会那个人那么没有创意,每次都把你关在电梯里。” 周酩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创意还是有的,一开始是忽然丢失文件丢失合同,慢慢变成头顶上掉落的花盆或者潜水时氧气不足。” 很多个险象环生。 周酩远一直在等那个人露出马脚。 只要是做过,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对别人谈这些话,说完再抬眸,发现刚才还笑盈盈坐在对面的姑娘,正用一只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似乎在抹着什么。 随后,她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晶莹的眼泪。 泪珠停在小巧的下颌上,迟迟没有落下。 周酩远愣了愣。 舒鹞哭了? 怎么突然就哭了? 总不会是因为担心他心疼他吧? 但如果不是,她哭什么? 所以,是担心他才哭的吧。 周酩远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蹲在舒鹞的椅子旁,舔了下嘴角,没有刻意,却放柔了声音:“舒鹞……”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后面的话未出口,舒鹞忽地拉住了周酩远的手腕,话音里没有一丝脆弱或者哭腔,铿锵有力地说:“你过来的正好!” 周酩远:“?” “快快快,快帮我看看。” 舒鹞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另一只手正用食指和拇指扒着眼眶,露出通红的眼睛:“我感觉我的美瞳碎在眼睛里了,周酩远,快!救我!”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是我想太多,again:) - 【第三更,已更新。】 明天双更呦! 第26章 朱砂 “我感觉我的美瞳碎在眼睛里了, 周酩远,快!救我!” 有那么一瞬间周酩远眼里难得的温柔瞬间崩塌,薄唇抿成了一条冷冷的线。 但舒鹞说的“美瞳碎在眼睛里”他又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没带过美瞳的直男判断不出来是不是凶险, 只能压了脾气, 沉着语气问:“我要怎么帮你。” “去洗手间吧。” 舒鹞起身,和周酩远一起去了洗手间,指挥周酩远用消毒洗手液洗过手, 才说:“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我自己有点看不清, 你用指腹帮我把隐形眼镜托出来就行。” 能感觉出来美瞳片只是裂成了两半,其实没有周酩远想的那么危险。 相比之下,舒鹞更担心洗手台前来来回回的人里谁不经意撞她一下, 周酩远那根冷白的手指会把她眼睛戳瞎。 看了眼洗手间里面,没人。 舒鹞干脆拉着周酩远迅速跑进洗手间, 打开隔间的门钻进去, 又锁上棕红色的桃木门板。 她拍了拍手, 扭头去看站在狭窄厕所空间里的周酩远,“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也知道美瞳碎掉不是什么凶险的事了, 估计同被困电梯和刹车失灵比起来, 不值一提。 只是她那双泛红的眼睛, 哪怕正没心没肺地笑着, 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可怜兮兮。 周酩远皱着眉,招了招手:“过来。” 舒鹞凑近些,扬起脸,用食指和拇指撑起眼眶,瞪大着眼睛:“看见没, 是不是裂开了?” 洗手间里光线不算特别明亮,周酩远垂着头勉强看清,舒鹞眼睛里有一片薄薄的淡棕色隐形眼镜已经裂开。 “看见了吗?像不像展翅准备飞起来的瓢虫。” 距离很近,舒鹞说话时唇间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周酩远的下颌上。 周酩远说:“闭嘴。” 他的指腹有些凉意,轻轻在她眸上一触,再拿下来时,指腹上躺着一片裂成两半的美瞳。 舒鹞得寸进尺,脸偏了偏,把另一侧脸颊扬起:“顺便帮我把另一只也拿出来吧,戴着一只太不舒服了。” 大抵是担心周酩远这种淡性子的人会不同意,她笑着举起手:“你看,刚才洗了手的只有你了。” 周酩远看起来有些无奈,把手里碎了的美瞳片丢进垃圾桶,又去帮她摘另一只。 其实以他的思维很难理解舒鹞为什么要戴这种玩意儿。 明明摘掉后,她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波光潋滟,才更吸引人。 美瞳摘掉,周酩远刚站直了身子,舒鹞又开始不老实,忽然抬手勾了一下他的下颌,活像个女流氓:“帅哥,气氛这么好,偷个情吗?” 不愧是横渡最贵的一家法餐,厕所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新鲜玫瑰花味道,能隐约听见餐厅那边的女歌手已经换了一首经典法语老歌在唱。 女歌手的声音有些像小野丽莎,唱得十分柔情:他的双唇吻我的眼,嘴边掠过他的笑影子……当他拥我入怀…… 忽略掉地点,气氛确实不错。 还真挺适合做点什么。 但周酩远知道舒鹞只是随口一说,他扯了扯嘴角,伸手去开门上的滑动锁。 指尖刚搭在锁扣上,门外突然传来一震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隔壁的桃木门猛地被摔上的声音。 以及,一个重物撞击在舒鹞他们所在的隔间和隔壁之间的隔板上的闷响。 舒鹞被重重的声响吓了个激灵。 心想,这得多疼啊。 但隔壁的人应该是不觉得疼的,还有心情调情,语调柔柔:“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扣子……” 还有人回应她:“很多,但没有你的扣子难解。” 这这这这这,还真有人会在饭店的厕所里做羞羞的事情? 居然还被他们撞见了? 舒鹞瞪着震惊的双眼,霍然回眸去看周酩远。 这人正吊着嘴角,要笑不笑。 居然能从他那张总是淡着情绪的脸上看出一点调侃,像是在说她这个“乌鸦嘴”,你看,偷情的来了。 周酩远是想直接走出去的,但舒鹞兴致勃勃,甚至在隔壁越来越荤的对话里扶着墙壁站到了马桶上面,看样子是准备偷看人家。 周酩远耐心告罄,拉了一把站得高还踮了脚尖的舒鹞。 白瓷的马桶盖子很滑,舒鹞的小皮鞋也不是老太太防滑款,被周酩远这么一拽,整个人几乎跌落。 罪魁祸首只能稳稳地接住她,但到底是事发突然,周酩远接住人后也没站得多稳,重重靠向隔间的桃木壁,发出一声闷响。 隔壁缠绵的人听见声响,居然兴奋地拍了下隔板。 被误会“也在做事”的舒鹞忽然就在周酩远怀里捂住嘴笑起来。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不费力气,笑的时候整个人像开了震动模式。 舒鹞一动,身上撒过的樱桃酒味道的淡香水才隐隐约约萦绕起来,她那双眼睛总是笑着的,这样开心的时候,左眼正下方的朱砂痣被卧蚕轻轻顶起。 眼下长着这样的痣,本来应该像一小滴血泪,带着点苦情的意味。 只不过舒鹞看上去那么快乐,这颗痣也就变成了快乐的音符。 周酩远从她的笑颜上收回目光,才感觉到自己揽着她背部的手臂,是贴在了她露背裙装下的皮肤上。 温暖的,细腻的。 舒鹞的唇色也很好看,柔柔的桃红色,泛着光泽。 算是鬼使神差吧。 他一只手臂揽着舒鹞,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刮蹭了一下那颗通红的朱砂痣。 这个动作伴随的背景音乐是依然是法文歌,以及,隔壁酣畅的接吻声。 周酩远和舒鹞同时一愣。 周酩远是反常地迷茫,迷茫自己这个动作的含义。 舒鹞则是非常明显地带着惊讶和气愤:“周酩远!我那是痣,不是脏东西!你擦什么擦?!” 周酩远:“……” 后面的进餐还挺愉快的,桌面上长长的蜡烛流了一串烛泪,火光摇曳,法餐味道也醇正。 舒鹞舀着自己汤盅里清汤寡水的三文鱼汤,眼睛时不时瞄向周酩远,得到周酩远的视线回应后,她舔了下唇,试探着:“那个松露薄饼味道好么?” 看她那个发亮的眼神就知道,这是想要尝一点。 周酩远招手,向侍者要了一副新的刀叉,用刀子切了一小块薄饼。 “再小一点。” 切下来的薄饼又被分成两份,舒鹞才点头,接过周酩远用叉子递过来的美食,放进嘴里,享受地皱起鼻子。 “那个鳕鱼我也想尝一点点,再切一下吧,还是有点大。” 这顿饭的后半段时间,周酩远都在用刀把食物分成比拇指指甲大不到多少的小块,然后用叉子叉起来,隔着桌子,递到张着小嘴等着投喂的舒鹞嘴边。 平时吃饭都是越简单越快越好,哪怕约了人谈工作,以周酩远的性子,如果一个小时内没谈拢,他几乎就是扯扯嘴角,直接起身告辞。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一个小时沟通不完的事情,如果有,说明对方说话抓不到关键点,这样的合作伙伴不要也罢。 白栩曾经同楚聿吐槽过周酩远。 说他们吃饭,每次临近一个小时,周酩远的脸就越拉越长,满脸都写着:你们这群浪费老子时间的垃圾。 但同舒鹞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 说是舒鹞请客,结果周酩远刷卡买了单。 舒鹞满嘴没有正经:“酩远哥哥,这怎么好意思呀?我端着金主爸爸的架子让你伺候了一顿饭,最后还没花钱,下次一定让我请好吗?” 周酩远敛了神色。 合着他刚才的举动,都是在伺候爸爸? 出门时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 舒鹞那件小外搭根本不御寒,周酩远把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舒鹞正好也从门口扫码借了一把伞,撑起来举到周酩远头顶。 这动作默契的。 舒鹞拍着周酩远肩膀:“周酩远,我们也太像真正的情侣了。” 周酩远没提醒舒鹞,刚才在餐厅里的时候更像。 尤其是,在洗手间里。 “所以说啊,在别人眼里我们应该是同一边的,结婚证上既然写了我的名字,我们旧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啦,你有危险说明我也会有危险,万一那个坏人丧心病狂到对我这个柔弱的女子下手怎么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舒鹞嘚吧嘚吧说了一大堆,其实周酩远都没在听。 他的目光落在餐厅门口的一株玫瑰上,被雨水打湿的花瓣肉肉润润,看起来像舒鹞的唇。 周酩远没这么长久地晃神过,一直到舒鹞蹙着眉凑到眼前质问他在没在听,他才回神:“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你们看出来了吧,是谁先动的心~ - 【第一更,二更在9点。】 第27章 相框 “你刚刚说什么?” 舒鹞都有点纳闷, 周酩远这种像是永动机一样永远转着的精明脑子,居然也会站在雨中走神? “我说,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所以你要贴身保护我, 形影不离。” 舒鹞贴心地举了个例子:“你想想, 万一我也遇上什么从头顶上掉下来的花盆呢,我可没你命大,没准儿一次就正中靶心, 直接把我砸棺材里去了。” 周酩远皱了皱眉:“跟着我你受不了。” “为什么受不了?” 舒鹞一激动手里的伞举偏了, 两个人被风雨兜头拍了一脸。 周酩远抹掉脸上的水珠, 语气淡淡:“那你试试吧。” 这个晚上还是回东槿别墅睡的,因为舒鹞说“那就从今天开始吧,看看酩远哥哥能忍我多少天”, 硬是把周酩远拐回了别墅。 只不过周酩远坚持把那张折叠的单人床搬到了楼下。 夜里骤雨初歇,圆月从云端冒出头来, 月色倾洒入室。 楼上舒鹞应该已经睡了, 周酩远把手背搭在额头上, 看着月光把地面切割成窗子的形状。 其实他那句“那你试试吧”不是觉得自己忍受不了舒鹞,而是觉得舒鹞忍受不了他的世界。 舒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是她坐在周家庄园里, 坐在东厅那一套名贵的红椿木沙发里, 仍然能在一厅子的假面里找到最真实的典典, 然后笑着和小朋友聊上几句。 周酩远没说, 那套沙发曾经是他的童年阴影。 忘了是4岁还是5岁,周酩远从外面捡回来一只流浪猫,小猫瘦骨嶙峋还瞎了一只眼睛,连叫声都是微弱的,可怜兮兮, 很依赖周酩远。 周酩远把它藏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喂养,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周憬坐在客厅里,桌子上是那只小猫的尸体。 它比来的时候胖了一些些,也活波了一点,但现在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是被摔死的,头骨有些扁下去。 周憬说:“不要再让这些没用的东西分你的心,你以为学校学的就是全部了?只学这么一点皮毛,你以后用什么守护周家这么大的家业。” 可怜的小猫被周酩远埋在后院的一棵树下。 那天他把它小小的躯体放进土壤时,到底有没有掉过眼泪? 后来的十几年里,周酩远学会了做一个冷漠的人,脑子里只装满合约和数据。 他这样的人生,舒鹞能受得了吗? “周酩远!”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明媚的女声,周酩远看过去,舒鹞穿着白色睡裙站在一楼半的楼梯上。 楼梯亮起幽白色的灯,她披散着头发,像个女鬼。 “女鬼”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酩远哥哥~我就知道你没睡,我想你啦。” 周酩远轻锁眉心,警惕起来。 这姑娘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果然,舒鹞举着手机匆匆跑到周酩远面前,笑眯眯里藏着一丝不算明显的狡黠:“你闭眼,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确定不是惊吓?” “我怎么会呢!万一是我真挚的吻呢!” “呵。” 周酩远冷笑着,但还是听舒鹞的话把眼睛闭上了。 “我数5个数你才许睁眼睛哦,5、4、3、2、1!” 周酩远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东西,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 舒鹞手机里冒着刺眼的绿光,她把手机放在下颌处,照绿了自己的整张脸,舌头伸得长长的,还翻着白眼。 比刚才站在楼梯上还像个女鬼。 换个心脏不好的可能直接就撒手人寰了。 看见周酩远向后倾身的动作,舒鹞得逞地大笑:“睡前小惊喜哈哈哈哈!晚安!” 说完又哒哒哒地踩着发光的楼梯跑回二楼,白色长裙飘飘。 这回像幽灵。 她走了之后一楼重新陷入黑暗,周酩远在黑暗中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周酩远有一套自己的生物钟,无论几点睡,第二天都能在6点准时醒来。 他起得不算晚,但整栋别墅转一圈发现,舒鹞早已经走了,没在家。 周酩远觉得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可能舒鹞说的什么贴什么保护,什么形影不离,都只是随口一句话,他居然还当真了,怕人家受不了他的生活。 往金融大厦开的路上周酩远的情绪都有些恹恹的,但今天大厦里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门口的保安偷偷睇过来的眼神,甚至电梯上到100层,门口遇见副总的秘书,同他问好时都磕巴了一下:“小、小周总好。” 周酩远神色敛了敛,疑心是他的祖父周憬来了。 这个猜测很快被打破,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先听到了白栩的笑声。 “?”周酩远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皱着眉走过去。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门也没关,大敞四开。 透过被擦得锃亮的淡茶色玻璃,周酩远能看见白栩正捏着葱油饼的一角塞进嘴里,他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我都好久没吃过这家的早餐了,谢谢舒小姐。” “不用客气,多吃些,这份都是你的,留一份给周酩远就行了。” “你不吃?” “我喝个豆浆就好。” “舒小姐今天都会在这里吗?” “我以后没工作的时候都会过来,你们小周总离不开我,昨天求了我好久,非要跟我形影不离,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啦,唉。” 舒鹞坐在周酩远平时坐的那张办公椅里,一口气叹得舒服又自然。 只不过对面白栩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管周酩远叫“小妖精”,白栩的表情有些像吃了苍蝇屎。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也眯缝了一下眼睛。 舒鹞今天穿了一套职业装的小裙子,头发也挽起来盘在头顶。 除了那个长颈鹿发卡有点出戏,其他装扮冷不丁一看还真有点职场女性的样子。 周酩远神色莫名地看向自己的办公桌,在短短时间内桌面被堆满了豆腐脑、豆浆、葱油饼和油条,那油滋滋的油条袋子就大咧咧地躺在他最喜欢的那本日历上。 桌上还多了一盆绿植,看起来应该是仙人掌的同科,只不过上面装饰了一对黄色的兔子耳朵,看着很幼稚。 办公室门开着,周酩远干脆迈进去。 白栩没留意到慢慢靠近的人,只好奇地问:“舒小姐,你这是擦什么呢?” “相框啊,”舒鹞举起手里的相框,露出照片,“你不知道吧,你们小周总可喜欢这个明星了,岑月白,你认不认识?” “……认识。” 舒鹞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说:“而且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张,看见没?露腹肌的。我帮他洗出来了,放在办公桌上,他一定开心!”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我开心? - 【第二更,提前更完啦!】 第28章 咖啡 下午2点, 金融大厦100层。 周酩远的办公室拉上了所有百叶窗,遮光窗帘挡住明媚的午后阳光。 周酩远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叠在桌面上, 他的肤色本就冷白, 坐在昏暗的环境里被面前的电脑光笼着, 看起来白得有些病态。 如果是舒鹞在。 她大概又会感叹周酩远像个吸血鬼。 但舒鹞几分钟前才刚刚离开,可能是办公室里只有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偶尔语气客气疏离的商业对话,让舒鹞觉得没意思。 她说是下楼晒晒太阳, 拎着小包跑了。 舒鹞下楼后, 周酩远才从工作文件里抬眸, 拨了南非那边负责人的视频:“叫里斯教授来。” 这是个临时的视频会议,里斯教授是南非那边医疗器械项目的技术负责人。 视频里出现了里斯的脸。 这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太像教授的中年男人,长得很平庸, 但眼角总是带着笑的,哪怕穿着严肃的白大褂, 也是总是有种笑着的感觉。 这种总是笑着的样子, 让周酩远想到舒鹞。 “小周总。”里斯在视频那边挥了挥手。 同南非那边开视频会议总是要耗费很多时间, 而且过程都有些艰难。 南非那边这三年在周酩远的带领下确实得到巨大改善,甚至投资方都多了不止一家, 器械销售的合作方也逐渐增多。 但基地一直没搬, 信号不好, 经常在视频会议中途卡顿。 周酩远等着里斯那边挥起来的手如同机器人一样, 一卡一卡地落下,才颔首:“里斯教授,材料进展怎么样了?” “钴铬合金和镍钛合金都已经实验完了,裸支架没问题,只差药物涂层还需要进一步实践, 我认为你有必要亲自来一趟南非,你觉得呢?” 周酩远翻了一下日历上的备忘录,翻到下一页时,正好看见页脚上沾染的一小块油花,他动作一顿。 这块带着点油腻味道的小油花,罪魁祸首是舒鹞早晨买来的油条。 晃神半秒,他看了眼日期:“过几天我就回去。” 里斯在视频那边又汇报了一下其他方面的进展,把精确数据都打包发到了周酩远的邮箱里。 在周酩远手底下做事,效率是要有的。 快速进行完所有的汇报,里斯静静等着周酩远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应一声,然后挂断视频。 但周酩远没有。 他换了个相对随意的坐姿,挺拔的肩颈放松下来,一只胳膊横拄在办公桌上,忽然问道:“里斯教授,你听没听说过‘天使B-T’这个项目?” 这是舒鹞昨晚在法式餐厅里告诉周酩远的项目名字。 他查过,网络上完全没有关于这个项目的任何信息。 实际上周酩远在心里判定过,这个项目多半又是舒鹞随口编排出来诓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要在下午刻意去打这通视频电话来证实。 里斯在医疗器械界非常有名,周酩远接手南非项目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往美国花光了南非项目的所有资金,为项目聘下里斯。 这是豪赌,还好赌对了。 如果连里斯都没听说过,那大概就是谎话了吧? 周酩远眼底不动声色地滑过一丝自嘲。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里斯听完“天使B-T”这个名字,脸腾地涨红了,脸上写满了怒意:“黑科技天使计划,哼,就他们那个团队也配把自己的做为称为黑科技,简直不要脸。” 周酩远稍稍一怔:“你知道这个项目?” “知道一些,打着黑科技的旗号进行的噱头项目!” 南非那边的实验室里亮着冷光,里斯的语气里掺杂着复杂的愤怒和不屑。 最开始,天使B-T研究团队装模作样地开了发布会。 向众人宣传他们煞费苦心研究这个项目为了治疗肥胖症,用一番洗脑式研究争取了100名志愿者。 里斯表示,其实就是利用了男人女人爱美的心理,花言巧语说是最自然的减肥方式,才会有志愿者上钩。 “这项目没有通过实验阶段?” “没有,在实验阶段就被封了,手段太过于反人类,和国外那个什么自称把面部骨胳全部重调整容手术项目一起被封的。” 周酩远的眉心深深皱起“川”字褶皱。 这种没有保障的手术,舒鹞为什么会去做志愿者? 里斯毕竟不是“天使B-T”的项目执行者,只是听说过一些,具体的手术内容他都不太了解。 但他对周酩远吐槽:“听说有一部分志愿者术后的不良反应格外严重,正常进餐都不行,简直是作孽。” “不良反应医不好?” “不知道他们的手术流畅和应用材料,谁也不敢贸然去治,难道跟人家患者说开腹把胃拿出来检查吗?” 里斯最恨没有医德的人,悲愤道,“去年还是前年,还有个反映格外严重的志愿者,去世了。” 挂断视频会议后,不到5分钟,白栩敲敲门,把头伸进办公室里:“小周总?” 电脑屏的光线已经熄灭了,遮光窗帘仍然没被拉开,办公室里黑洞洞的,只有墙上的时钟的夜光指针亮着一点点淡绿色。 周酩远就坐在这种沉甸感的黑暗里,长久沉默着。 白栩推开半扇门的光线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酩远眼里好像有些复杂的情绪。 类似于难过。 或者说,在替谁难过。 白栩还没说话,舒鹞忽然从白栩身后探出头:“让让、让让!” 舒鹞拎着两个牛皮纸袋子,用肩膀把整扇门挤开:“周酩远你是穴居动物?你这办公室比友谊路那家密室逃脱的场景还黑。” 她把纸袋放在桌上,又拉开窗帘。 下午明媚的阳光从窗子里倾洒进办公室,刚才那种压抑感也被阳光烤化。 周酩远抬眼,正好看见自己桌角上摆着的相框——岑月白。 周酩远:“……” 金属相框被阳光晃得发亮,照片是舒鹞p过的: 岑月白的腹肌旁被p了个眼睛冒心的小人,脑门上还写着“周酩远”三个字。 周酩远面无表情,抬手把相框扣在桌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他现在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舒鹞在他的印象里,不是那种为了美就去做危险手术的人。 但无论因为什么,当周酩远听到里斯说有志愿者因为这个手术的不良反应离世后,胸腔就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郁郁不得而出。 但某个三餐都不能正常吃的姑娘实在没心没肺,正蹲在茶几前撕开牛皮纸袋子,欢快地招呼着:“白栩快来,我买了咖啡,你要喝哪一种?” 咖啡的香气袅袅飘散在办公室里,白栩颠颠跑过去:“哇,还有榛果的?我喝榛果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舒鹞,你简直是天使。” 白栩端起榛果拿铁,夸张地吹了一波彩虹屁。 才半天而已。 两个人居然已经从“舒小姐”、“白助理”这样见外的称呼,过渡成了熟稔的直呼全名。 周酩远忽然从办公椅里站起来,淡着脸绕过舒鹞,径直走到白栩面前:“刚才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来着?” 白栩咽下香浓的榛果拿铁,一拍脑门,“对了,一会儿是高管的汇报会,你得去听一下。” 被周酩远忽略掉的舒鹞,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被阳光拉得长长的影子正好落在舒鹞脚边。 舒鹞抬脚,平静地朝着影子踩了几下。 周酩远拿了东西准备去开会,白栩和舒鹞还在聊天,他听见白栩问:“这杯是什么?看着好可爱啊。” “咖啡店出的新品,萌兔拿铁。” 白栩笑了笑:“你们小姑娘就是喜欢这些玩意儿。” 舒鹞摆摆手:“谁说的,这是我特地给周酩远买的,我就觉得他会喜欢。” 白栩一脸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从哪儿看出小周总会喜欢??? 周酩远拿了东西从两人身边路过,被舒鹞长腿一伸,拦了下来。 她的腿很瘦,带着常年跳舞的紧实线条,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周酩远看了一眼,把目光挪开,去看舒鹞。 舒鹞脸上挂着每次犯坏都会有的那种笑:“开会是不?来来来,带上咖啡,提神醒脑又解渴。” 周酩远看着咖啡杯,没有要接的意思。 也不知道咖啡店给了舒鹞多少钱,她像个发小广告的,费力宣传:“这家咖啡味道可赞了,特别纯正,咖啡豆都是进口的!我特地跑了两个街区,大太阳下面晒了好久才买到的,小周总给个面子呗?” 自称“太阳下晒了好久”的姑娘,扬着她那张白净的小脸,硬是把印着胡萝卜和小兔子的咖啡纸杯塞进周酩远手里。 “记得喝之前把这个小兔子棉花糖放进去哦。” 舒鹞笑眯眯地拎起一个方形的小袋子,顺着周酩远西裤兜口,轻轻放进去。 周酩远拿着这个跟他的周身气势完全不搭的、粉乎乎的咖啡,冷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有周酩远在的会议,各个高管都会带着工作提前过来写,时间没到就先在会议室里处理公务,也好过在老板之后顶着老板那淡淡的目光入场。 只不过今天,他们的老板进来时,居然拿着一个粉色咖啡杯。 跟着周酩远久了,大家也都知道,小周总对自己要求极严,而且做事效率为主。 比如他喝咖啡,从来不注重口感,只注重它是否能达到提神的目的,因此常年喝的都是无糖无奶的美式咖啡。 空气里飘散着甜甜的加奶咖啡香实在不容忽视,几个高管面面相觑,无声地用目光交流: 没看错吧?小周总拿了个粉色的咖啡杯? 没看错吧?咖啡杯上印的是小兔子? 几经瞳孔地震之后,高官们齐齐给自己找了个烂理由: 可能是咖啡店的美式刚好买完了,只剩下这种了。 离会议开始还有2分钟,高管们结束自己手上的工作,纷纷摊开会议资料,正襟危坐。 坐在主位上的周酩远动了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和咖啡杯一样粉嫩的小袋子,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咔嚓”撕开。 袋子里露出一颗,看起来很软糯的小兔子造型棉花糖。 12个高管,眼睁睁看着自家冷着脸的老板抬起手,把那颗小兔子棉花糖放进了咖啡杯里…… 作者有话要说:  高管们:老板被、被魂穿了!!!! - 感谢在2020-09-15 18:58:26~2020-09-16 17:3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鱼汤 舒鹞连着几天起早, 比周酩远还要早到他的办公室。 她好像尤其喜欢办公室里那套宽敞的真皮沙发,周酩远办公的时候,舒鹞就坐在沙发上, 有时候塞着耳机拿着笔涂涂画画, 有时候阖眼仰在靠背里晒太阳。 甚至有一天, 舒鹞还搬了一套紫砂茶具来,蹲在茶几前面鼓捣半天。 周酩远状似无意地抬眼,看见她拿了茶则从陶瓷茶罐里取岀茶叶稳稳端着, 又取了茶匙把茶叶拨进茶壶里。 动作慢条斯理,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周酩远看了两眼, 收回视线,只不过处理公务时留了一分心思,等着闻到金骏眉蒸腾着甘润的茶香。 半晌, 煮茶的水发出沸腾的嗡鸣。 茶香没闻到,先听见一声惊呼。 周酩鱼远丢下钢笔站起来, 只看见舒鹞像是大火燎着了尾巴一样“哒哒哒”跑出去的背影。 小周总眉心拧起来, 疑心这姑娘是烫到了。 但没过两分钟, 舒鹞又回来了,没什么愁容, 高高兴兴地举着食指上亮晶晶的一颗小水泡给周酩远看:“周酩远,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看看我这晶莹剔透的小水泡。” 周酩远感到无语。 他没说, 男人被烫了也是要起水泡的。 金骏眉是没煮成,最后还是点了楼下咖啡厅的咖啡来喝。 喝咖啡时也不闲着,某舒姓奇葩女子完全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还拎了热水壶去烫茶台上那只茶宠。 热水淋上去, 茶宠从深棕色变成金色。 舒鹞亮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夸赞:“这三脚小□□还挺可爱。” 周酩远抿了抿唇,心说,那是三足金禅。 舒鹞跟别的姑娘确实不大一样,烫伤了不呼痛也不涂烫伤膏,像是没痛感似的。 甚至下班时周酩远送她回家,还看见她那颗宝贝得不行的小水泡,被她用笔点了俩黑色的小豆眼,画了个笑脸。 起初周酩远对舒鹞很多不解。 但慢慢的,这些不解也变成了一种佩服。 他那栋标榜着“时间就是金钱”、“不前进就是退步”的金融大厦里,别人恨不得走起路来都要脚下生风,舒鹞安逸得像是去养老的小老太太。 丝毫不被周围的环境影响。 但舒鹞也不是个无业游民,连着来了几天之后就罢工了她的“形影不离”,飞去了韩国,说是有工作。 周酩远一直没弄明白舒鹞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其实留心查一查就能知晓,不过他有种固执,这个问题既然问过舒鹞,他就希望是从舒鹞嘴里得到答案。 舒鹞去韩国后的第三天,白栩拿了文件要出去复印,走到门口看见花瓶里插着的蔫花,顺口问周酩远:“小周总,这这几支花需要我帮你扔掉吗?” 那是5支纯黑色的马蹄莲,是舒鹞有一天下楼买咖啡时带回来的。 那天外面有些阴天,从金融大厦的窗子看出去,连那条盘绕在楼间的人工河都有点秋风萧萧的味道。 舒鹞穿了一件薄荷色的裙子,抱着这5支新鲜的马蹄莲走进办公室,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 当时周酩远正在签文件,她看了周酩远一眼,把手里的鲜花塞进他怀里,然后举着手机走远了。 没过半分钟,舒鹞又举着手机回来,捂着话筒挤眉弄眼凑到周酩远面前,压低声音:“是你最爱的岑月白?想不想跟他说几句话?‘加油小哥哥我会一直支持你’之类的?” 凑得很近,能看清她翘翘的长睫毛,也能闻到她嘴里含着的草莓糖的味道。 就是有点不说人话。 周酩远淡着一张脸,用手里的钢笔推着舒鹞的额头,把人推远。 舒鹞撇撇嘴,举着电话再次走远:“月白啊,我跟你说,你现在可太厉害了,不得了了,还有30来岁的男粉疯狂爱慕你呢,尤其喜欢你的腹肌!” “什么变态?不是变态,就是忠实的男粉,默默在心里给你加油打气的那种。” 抱着马蹄莲的周酩远:“……” 一直到舒鹞接完电话,她才笑眯眯地蹦过来,指了指那些马蹄莲:“这花好看吧?送你啦。” 花就一直插在门口的花瓶里,可能是花期到了,现在那些马蹄莲花瓣已经泛着枯色,花枝也变得软塌塌。 周酩远拎起来看了一眼:“扔了吧。” 白栩直犯嘀咕。 丢个花而已,怎么小周总的语气好像挺无奈? 还“丢了吧”。 之前客户送来几千块的大花篮还不是当天晚上就进了垃圾桶,那时候的小周总多么杀伐果断,只说了“扔掉”两个字。 不过白栩很快顿悟了。 因为后面的几天里,周酩远时不时会抬眸,无意识地看一眼办公室里的沙发,也只是一眼,收回视线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工作。 可能是舒鹞在的时候这间办公室多了不少人气,白栩近墨者黑,干脆也没绷着,直接吐槽:“舒鹞明天就回来了。” 周酩远抬了抬眼。 他都不知道舒鹞什么时候回来。 而且舒鹞在的身边总是叽叽喳喳没个消停时候,走了居然连个电话信息都没有,这几天都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要不是她买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以及那套煮茶工具都堆在办公室里,周酩远都疑心她从来没出现过。 往常不觉得,反正办公室永远都是静的。 被她这么折腾完再重新静下来,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舒鹞回来时也没通知周酩远,他还以为这姑娘已经过了来金融大厦折腾的新鲜劲儿,不会再来了。 结果舒鹞上午下飞机,中午就拎着一大兜子外卖杀上来了。 一进门就是那仿佛浸了阳光的腔调:“酩远哥哥!你的爱妻回来啦!” 周酩远从工作里抬眸,说不上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今天气温适宜、湿度刚好,整个人都有种舒适感。 舒鹞站在茶几前,把东西一样一样从巨大的塑料袋里往出掏。 塑料袋被剐蹭的脆感声音,混合着她的滔滔不绝:“真的是喝够了韩国的大酱汤和参鸡汤,超级想念这家的鲫鱼小豆腐汤,给你们俩也带了两份,还买了烤鸡和小龙虾。” 她说的这家店周酩远倒是去过,鲫鱼小豆腐汤炖得的确不错,鲜嫩可口又不油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周酩远晃到舒鹞身边,松了领带,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一句:“还舍得回来。” 舒鹞拆打包盒的动作停下,偏过头,弯着她那双狡黠的笑眸,半分的感情能让她说成一百二十分:“当然得回来啦,想你想得归心似箭呢!” 周酩远冷哼一声。 她明明是想手里那份鲫鱼小豆腐汤。 其实周酩远不太吃小龙虾这种需要用手剥的东西,很费时间,并不符合他对时间管控的“高效率”标准。 但舒鹞主动帮他带上了一次性手套,还兴致勃勃地怂恿周酩远:“多吃点,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冷面帅哥都是爱吃小龙虾的,特别符合你的气质,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撸串,或者去吃傣族手抓饭,超配你的~” 周酩远才不信她的鬼话,扯了扯嘴角:“免了。” 白栩在旁边偏过头,吭吭哧哧地笑出声。 这间办公室弥漫着鱼汤的鲜香,这是极少有的场景。 白栩跟舒鹞混得熟,又看出来周酩远对舒鹞有那么一些特别待遇,他说话也就没了顾忌,看着舒鹞小口小口喝汤,问了一句:“舒鹞,你这胃是怎么回事儿?什么都不能吃啊?” 舒鹞随口就答:“以前做过个手术,说是什么黑科技,结果副作用大得惊人,搞得我只能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整天吃流食。” “什么手术这么坑爹?”白栩明显是惊讶的。 “国外的一个项目,实验阶段,我是实验的志愿者,不过其实也不是我自愿的。” “还有人逼你?” 舒鹞顿了顿,余光扫了一下周酩远的方向,故意说得详细些:“我学舞蹈嘛,从小被我妈管着不能吃除了规定以外的其他食物,要控制体重。有一次我出去比赛,违犯规定偷吃一块小蛋糕,被我妈发现了。” 那场比赛在法国东北部的洛林地区,舒鹞那时候法语并不太好,勉强维持交流,偷偷去甜品店的时候被店主推荐了洛林地区很有名的甜点——baba au rhum,朗姆酒海绵蛋糕。 舒鹞没碰过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也没尝过奶油和糕点的味道。 她吃完了一整块蛋糕,回去之后竟然醉得有些迈不稳步伐,下午的比赛自然是输了的,舒鹞的妈妈从国内飞过去,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 在舒母看来,这已经是舒鹞第二次叛逆了。 这种叛逆决不允许,舒鹞是要站在芭蕾舞者里的金字塔尖上的人,不允许有一丁点的“离经叛道”。 舒鹞笑了笑:“手术是对我的惩罚。” “就因为一块蛋糕?不会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周酩远听完这些的没有惊讶。 他甚至在心里冷笑着应道,就是会有这样的家长。 舒鹞这个蛋糕的故事,让他再次想起很多年前坐在沙发上的周憬,以及那只躺在茶几上失去生命的小猫。 有那么一瞬间,周酩远和舒鹞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但周酩远喝掉半分汤后忽然回过神。 怎么白栩问起来,舒鹞说得就这么轻松自然? 他知道“天使B-T”计划那天,舒鹞可没讲这么详细。 而且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还是拿其他信息换来的。 周酩远瞬间不爽了。 很可以。 别人问就说得这么详尽! 在周酩远不爽的同时,舒鹞越过一份鱼汤把目光睇了过来,但看得不是他,是他手里那只被剥好的、鲜嫩鲜嫩泛着油光的小龙虾。 周酩远:“……” 舒鹞就这么盯着小龙虾。 目不转睛。 周酩远此刻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别不爽。 但还是冷着脸掰开一双新的筷子,夹起龙虾没什么表情地递了过去。 舒鹞张开嘴咬住,只咬下来三分之一那么大,挥着手:“撤了吧,小周。” 白栩惊了:“小周?” 舒鹞美滋滋地晃着手里的汤匙,指了指周酩远:“这是我们俩的默契,我请客吃饭的时候我就是金主爸爸,他,就是伺候金主爸爸的小周,我们这是父子情深~” 周酩远:“?” 谁跟你有这种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父子情深,真好。 - 应编辑要求,《慢性上瘾》改名成《慢性沉迷》啦。 好像是“上瘾”不太符合对青少年的正确引导之类的,就...沉迷叭! - 感谢在2020-09-16 17:32:13~2020-09-17 17:2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72583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心机 周家人都是商场上的巨人, 生活中的矮子、 周酩远在生活琐事的某些方面又矮得格外明显。 尤其是在费时费力的吃食上,看他的动作虽然赏心悦目的,其实都是沾了长得好的光, 仔细瞧的话, 那真是没眼看的。 剥虾哪有先从最尾端开剥的? 这不, 舒鹞吃了人家剥好的小龙虾,尤嫌不够,还觉得周酩远这剥虾手法不地道。 她拽着茶几, 两只脚划水似的推着屁股底下的矮凳挪到周酩远身边:“小周, 你这样不行。” 周酩远抬起眸子, 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脸上。 舒鹞连忙改口,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酩远哥哥,人家不是说你不行啦, 是说你这样剥虾不太OK呦,小龙虾最香的不是虾尾, 是虾头里面连出来的那块黄, 你这样虾黄都断在头里啦。” 周酩远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 占满红油,舒鹞也不嫌弃, 直接隔着手套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 帮他捏住小龙虾的头。 周酩远的视线落下来, 她手上那颗小水泡已经好了, 白皙的皮肤上只剩下一小块淡褐色的痕迹。 “你要按住这里,然后这只手转一转,再一拽——” “——看看!” 舒鹞脸上挂着些得意的神色,好像干了什么感动天地的大事,扬着小巧的下巴, “这虾剥得,简直完美!” 坐在一旁的白栩都看傻了。 头一回瞧见有人来“耀武扬威”地来指挥周酩远的。 白助理等着自家小周总拉着脸冷哼一声。 半天没等到,反而听见周酩远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对着舒鹞夸赞了一句,还主动挑起话题跟人家聊上了。 周酩远看了眼黄澄澄的虾黄:“方法不错,你不是吃不了这些?怎么剥起来这么娴熟?” 他手里的虾尾已经被舒鹞拿走了,她拿着虾尾,轻轻剥掉后半段红色的壳:“我这人其实胸无大志,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过上胡吃海喝的生活,最好是无时无刻不在吃,半夜都能跑出去买一堆小吃回来的那种。然后就在网上看了好多小窍门,什么怎么撸串不会花口红,什么怎么剥螃蟹、剥小龙虾、剥板栗……” 最后一句话被舒鹞放轻了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可惜都没怎么用上。” 这是周酩远和舒鹞的所有对话中,她最随意的一次。 情绪也坦坦荡荡。 周酩远发现只要他不那么绷着,舒鹞也会变得放松又随意。 但这并没让他多有成就感,反而那句“可惜都么怎么用上”像是什么长了麟角的东西,在他胸腔里剐蹭了一下,不舒服得很。 正想着,一条完整的龙虾尾被舒鹞递到周酩远唇边:“给,你吃吧,我就是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剥。” 周酩远愣了愣。 总不能让她直接喂。 周酩远拿了筷子想要接下来,舒鹞的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来,她干脆把小龙虾放在周酩远面前的小餐盘里,回眸去找手机。 茶几上被她堆得到处都是东西,鱼汤蒸腾着热气,一时间只听见手机铃声,没看见手机在哪儿。 还是周酩远伸长胳膊挪走一盒纸巾,手机才终于露出一半。 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舒鹞大大咧咧先点了接通,才从周酩远手里的纸抽盒里连着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着手上的红油,一边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于是周酩远短暂地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是一个的男人模样。 有些面熟,不是那个岑月白,而是在花都茶餐厅里和舒鹞一起喝下午茶的男人。 哦,那天他们还穿了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风衣。 想到那天两人笑着对话的画面,周酩远皱了皱眉。 难道这个才是舒鹞的白月光? 片刻后,办公室外传来舒鹞一串欢快的笑声。 某周姓男子眉头锁得更深。 “我家现在简直就是猪窝!猪来了可能都不乐意住!” 齐言清在视频里愁眉苦脸,又把手机摄像头切到后置给舒鹞看,“鹞啊,凌子怎么时候回来啊?我实在是遭不住,她家饼干快要把我家拆了。” 真是满室狼藉,比舒鹞家被拆得还要严重,连沙发都啃漏了。 舒鹞夸张地大笑:“你家冰雹和暴雨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聊到最后齐言清才压低声音:“我鹞,刚才你接起视频的时候,我怎么感觉我看见了一角西装?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嗯,一块儿吃午饭呢。” “哎呦,够行的啊,怎么样?你说的那事儿有进展吗?” “感觉有,又好像没有。” 舒鹞扫了眼办公室的方向,幽幽叹气,“可太难了。” 聊了十多分钟再挂断电话,周酩远和白栩的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舒鹞那份没喝完的鲫鱼小豆腐汤被放在煮茶的炉子上热着。 本来以为是白栩帮她热的,但看了眼小汤匙和餐巾纸摆放得整整齐齐,餐巾纸的边角都严丝合缝。 这个龟毛劲儿,舒鹞觉得这是周酩远做的。 她随手摸了张便签,折成纸飞机,捏着飞机尖尖放在嘴边“哈”了两下,朝着周酩远的方向丢过去:“酩远哥哥好贴心,爱你,撒浪嘿!” 可能是这份爱太过沉重,纸飞机都听不下去了,飞出半米就坠机了。 周酩远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工作,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只抬了抬眸子算是回应。 去一趟韩国还是挺累的,几天都没休息好,中间为了陪练还熬过两次夜,舒鹞喝完鱼汤准备回家去补眠。 她走时周酩远正在接电话,舒鹞也就没刻意打扰,只出门跟白栩打了个招呼。 周酩远举着手机稍稍分心,听见两人在办公室外面的对话。 不知道白栩是不是受了舒鹞的“金主爸爸”和“父子情深”影响,觉得自己吃了舒鹞买的午饭,既没有剥虾喂饭地投喂金主爸爸,也没有给金主爸爸热鱼汤,很是惭愧,只能疯狂输出彩虹屁。 “你在真是太好了,平时食物是进不了办公室的,简直是金融大厦之光,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希望,还有食物哈哈哈哈,明天还来吗?” “看情况吧,我要先睡饱了再做决定。” 舒鹞走后,白栩拿着一沓文件进办公室和周酩远核对南非那边的行程。 周酩远正站在办公室明亮的窗边,窗子的横隔上放了一支歪歪扭扭的纸飞机,他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落在楼下的景物上。 100层的高楼是安静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噪音都隔在下面,一览群楼倒是视野顶好,只不过这些周酩远都看腻了。 “小周总,后天出发去南非吗?” “嗯。” “总部那边,我是说,如果老爷子那边的人问起来,我怎么说?就说你去南非了?” 周酩远往白栩这边掠了一眼。 其实那算是很欣慰的一眼,白栩这份言论完全是为着周酩远着想的。 南非那边的医疗器械在周酩远手里确实有起死回生的意思,并且周酩远压上所有身家在扶持的一个项目,已经隐约有成功的迹象。 白栩私心不希望总部知道,不希望周家那位老爷子知道这件事。 周憬是个偏心的上位者。 每次周酩远手底下的项目变废为宝时,他都会来用各种名义拿走周酩远的成果,然后重新丢一个烂摊子过来。 最开始白栩不懂。 觉得这是周家给未来继承人的磨砺。 但时间一久,“磨砺”一说就变得不禁推敲。 聊到这些的时候周酩远眉眼间总是淡的,就像是风雪里走了好多年,连眸色都染上了无声的霜气。 白栩想,还是舒鹞在的时候好,有她在小周总会剥小龙虾,会热鱼汤,还会露出无奈和无语的神色,连话都比平时多。 可能舒鹞天生就是那种让人会变得冲动的人。 连忍了好多年的白栩都忍不下去了,忽然开口:“小周总,这次……这次我们别再让着了。” 哪怕其中有些缘由白栩不知道。 他也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 周酩远的视线里出现舒鹞身影,楼层太高,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甩着手里的小包,蹦蹦哒哒地走远。 周酩远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刚刚说什么?” “说……” 白栩索性无所顾忌,“说不希望你再让了,我是说,如果老爷子又要来拿走南非的项目……” 周酩远忽然扯起一个冷笑,像是出鞘的利刃:“他作梦,南非的项目他们想都不要想。” 周酩远裤兜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舒鹞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周酩远!我刚才走的时候你在打电话,白栩说有我在办公室特别好,我还没问你,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特别好?” “闹腾。” “嘿呀!我的小龙虾和鱼汤都没消化完,就开始嫌我闹腾了!” 舒鹞不满地嘀嘀咕咕,嘀咕完又换了个语气,“酩远哥哥,你摸着良心说,有我形影不离跟在身边,有肉吃有汤喝,是不是特别好!” 周酩远沉默半秒,才“嗯”了一声。 舒鹞在确实好。 周憬花了20多年的时间把所有温度的事物闭塞在周酩远的世界之外,而舒鹞,硬生生地把周酩远的铜墙铁壁挤出一道缝隙,让他窥见天光。 但她说的形影不离好像也不是很容易。 周酩远想到后天的行程,忽然动了些心思,他对电话里的舒鹞说:“舒鹞,我也不是一直在国内的。” “那你去哪?” “南非,后天启程。” 电话那边传来舒鹞夸张的声音:“哇哦,酩远哥哥你是不是在南非养了个娇俏的小媳妇啊?怎么总往南非跑?” 周酩远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看着手机,总觉得自己能等来什么。 这样的心机放在生活里还是第一次。 2分钟后,手机震动,周酩远弯了弯唇。 赌对了。 舒鹞发来了一张短信截图。 怕周酩远不带她似的,她不但订了去南非的机票,连值机手续都办好了: 【尊敬的舒鹞旅客,您已成功办理EKF309乘机登机手续,您的座位号为2A,航班将于后天上午6:50起飞……】 还没看完,紧接着又是信息过来。 舒鹞: 【酩远哥哥,请你自觉点调到同一趟航班,并且换到我旁边的2B座位。】 周酩远压下扬起的唇角,扭头把手机递给白栩:“航班换一下,按她说的订。” 作者有话要说:  叮,心机小周总上线。 - 感谢在2020-09-17 17:28:58~2020-09-18 17: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 10瓶;珉妮公主的侍卫 6瓶;蔚藍之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羁绊 周酩远和舒鹞要去南非的事情被刻意隐瞒下来, 又经过白栩存心误导、润色,这件事到了有心人口中,就成了周酩远和舒鹞感情突飞猛进, 要去补个蜜月旅行。 这事儿舒鹞毫不知情, 她又不在商场里打拼, 对那些传闻八卦的更是不闻不问,悠闲地从车库里开出她那辆八百年不碰的紧凑型奇瑞小汽车,准备回一趟舒家。 其实车子她不常开, 舒家她更是不常回。 但要从舒家拿一些东西回来, 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些。 舒家的别墅同以前没什么变化, 门前的几株植物还是那样要死不活地垂着,一整趟的联排别墅,只有舒家门前的植物参差不齐。 据说种的是大香水月季, 可惜从来没人留心修剪施肥过,生了些虫子, 有些叶片都卷曲起来, 呈现出棕色。 舒鹞的爸妈都曾经是优秀的芭蕾舞者, 尤其是舒鹞的母亲,极具天赋, 只不过进入世界顶级舞团后不到一年就出了车祸。 得不到就变成心魔, 偏执得生活里只剩下芭蕾这件事。 舒鹞盯着月季蜷缩枯黄的叶片, 把车子熄火, 拔了车钥匙,钥匙圈套在食指上。 车子里狭小的空间安静下来,从别墅里传出来的《胡桃夹子》立刻就变得明显。 柴科夫斯基是创造节奏的巨匠,他的曲子每一首都动人心魄。 但舒鹞被芭蕾支配的那种束缚随着声音回忆起来,听清音乐声的一瞬间, 她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缓了半分钟,她才下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门。 舒家的钥匙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舒鹞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片刻后略显沉重的深棕色房门被拉开,露出舒鹓白净的小脸。 舒鹓头发利落地盘着芭蕾发髻,穿着舞鞋,很明显正在练舞。 看见舒鹞,舒鹓略显诧异:“……姐。” “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什么时候回的国?” 舒鹓不大自然地偏了下视线:“舞团休息,回来好几天了。” 舒鹞也只是随口一问,舒鹓回不回国她们都不会联系。 就像舒鹞的父母从来不会联系她一样。 舒家装修得很简单,也很少有客人上门来,客厅放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没有电视,沙发也不大,墙的另一侧放了压腿的把杆和吸地式下腰器。 与其说是客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家用练舞室。 舒鹞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物品时,舒鹓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窗外舒鹞开来的那辆车子上。 其实舒鹞的车子没那么不堪: 车子洗得锃亮,被她童心大发地贴了米老鼠的图案,红色车身,顶棚印了黑色的大耳朵,有种迪士尼逃出来的感觉。 但在舒鹓眼中舒鹞的小宝贝车子是另外一种形象: 紧凑版的车子看着有些小气,一看就很便宜,停在别墅区里有种寒酸的感觉。 “姐,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你回来练芭蕾吧,也许……” 舒鹓的生活和舒鹞前20年相差无几,被保护在只有芭蕾的象牙塔里,不懂人情世故,说话也很直接。 只不过,倒也不会直接到这种让人会有些难堪的地步。 会这样说,大概还是因为舒鹞放弃了芭蕾吧。 放弃跳芭蕾这件事在舒家,是让人看不懂的怪异行为,也是对舒家的背叛。 舒鹞晃了晃手里同样被贴成米老鼠花纹的车钥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很喜欢这辆车的。” 舒鹞和舒鹓相差6岁,她曾经告诉过舒鹓,她不喜欢芭蕾,但舒鹓觉得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就像现在,舒鹞说她喜欢那辆紧凑型的小轿车,舒鹓同样皱了皱鼻子,无声地认为她只是得不到更好的,只能逞强。 舒鹞也不解释,直接迈着步子往楼上走:“你练你的,我回来拿点东西。” 对舒鹞这个姐姐,舒鹓是没多少感情可谈的,她不能理解舒鹞。 为什么舒鹞要放弃芭蕾? 为什么选择和男人结婚? 为什么不把芭蕾作为人生信仰? 这在舒鹓眼里,在整个舒家眼里,都叫做自甘堕落。 舒鹓皱着眉,语气忽然有些尖刻:“你那个老公,周酩远,听说他回国了,他对你好吗?” “哦,还是那个狗样子。” “……我今早听朋友说,他会带你去国外补个蜜月?” 舒鹞这才回眸,眼里有藏不住诧异:“蜜月个鬼,谁会去非洲度蜜月?” 本来舒鹓是想着刺激刺激舒鹞,想看舒鹞慌乱地逞强说自己过得很好、周酩远对她很好,然后再嘲讽几句的。 但舒鹞这么诚实,舒鹓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不由自主地开口,干巴巴安慰着:“……慢慢的可能、可能就好了,感情需要培养……” 说到一半,舒鹓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明明想好要奚落的,自己怎么就安慰上了?! 舒鹞看着舒鹓兀自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往楼上走去。 二楼有一间卧室是她的,朝阳的屋子,满室都是浅木色调,宽敞明亮,但舒鹞没住过几天。 她几乎一直住在舞蹈学院,13岁就去了德国,这间卧室对她来说更像储物间。 舒鹞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书、照片、穿过的衣服都留存在这里,就像是封存了她很多曾经的记忆匣子。 推开屋门,阳光下轻轻扬起一层浮灰,大概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从舒鹞没能进芭蕾顶团开始,她就跟别墅外面那两株没人打理的月季一样,在舒家人眼里,彻底失去了价值和需要关注的必要。 她是被父母放弃了的人。 不跳芭蕾就会被放弃。 就像周酩远一样,不在商场里厮杀岀自己的价值就会被周家放弃。 他们这样偏执的家族,总是缺乏平凡又普通的爱。 舒鹞站在舞动着尘埃里,轻轻闭了闭眼睛。 她和周酩远最开始的羁绊,始于这些相似的处境。 舒鹞随手拉开矮柜,从里面摸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奖状放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翻腾小时候那些照片。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看见就会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的只有芭蕾的日子。 但现在舒鹞已经走出来了,她拥有新的生活,可以坦然面对噩梦。 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滑落出来。 相纸上五彩斑斓,那是巴黎的万圣节前夜,舒鹞同学们一起在公馆里照的一张合影。 同学们很可爱,但舒母和舒父对舒鹞的教育是: 所有舞者都是竞争对手,最后能站在顶端的寥寥无几。 他们告诉舒鹞:“你不是去交朋友的!你是去竞争的!” 所以舒鹞对那些同学们印象很淡。 本来就是见了都不一定叫得岀名字的关系,这张照片上一个个的又都画了厚厚的妆,有伯爵有公主,有女巫有精灵...... 舒鹞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站在帅哥美女中傻兮兮的小丑,那个傻小丑就是她自己。 回忆起那个万圣节前夜,好像那个巴黎潮湿的细雨也淅淅沥沥渗透了回忆。 同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有17岁的周酩远那张冷淡又苍白的脸。 当时舒鹞迫切地想要逃离被芭蕾支配的每一天,站在周酩远身后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但舒鹞居然对着他们说:“你们是在绑架吗?能不能把我也绑走?我家也好有钱的!” 确实是绑架。 而且绑匪极度不绅士。 舒鹞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个男人就迅速擒住她的双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味道有些发馊的破布。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舒鹞还有心情留意周酩远。 他偏过那张染着霜气似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舒鹞在那叹息里,看出了对傻子的同情。 那时候舒鹞的世界里芭蕾是全部,她是连五谷杂粮都没吃过的“仙女”,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也不知道被绑架原来是这种感受。 被威胁不许出声后,舒鹞和那位冷脸的帅哥被车子载着,一路开向人迹越发罕至的荒山野岭。 车子从天黑颠簸到天亮。 舒鹞快被晃散架了,也饿得快疯了。 如果不逃出来,她昨天晚上应该还能吃到半串葡萄,今天早晨好好做基础动作,也能得到水煮蛋和白开水。 尽管这些东西已经吃得味觉疲劳,起码能果腹。 架绑匪居然毫无人性,连饭都不给吃! 最终,舒鹞和周酩远被关进了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屋子,手脚都绑在椅子上,然后绑匪扬长而去。 周酩远那时候已经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了,绑匪走后他就开始拖着他的破椅子冷静地巡视。 可能是屋里实在没有可利用的东西,周酩远垂眸半秒,忽然动作利落地带着椅子向后摔倒下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摔倒,再重新爬起来,再摔倒。 那身整洁的白色西装染了污渍,他的手背和脸颊也多了不少擦伤的痕迹。 但周酩远看上去并不狼狈,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舒鹞当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匍匐在山上的狼崽就是这样的眼神。 舒鹞看着周酩远终于把那把破椅子摔碎,整个人躺在碎木里又踉跄起身,抖掉身后的木屑和残板,褪掉绳子,走到她的面前。 周酩远17岁已经很高了,带着清瘦的少年感,但眉眼淡漠。 他垂着眸子同舒鹞对视几秒,然后抬起依然被麻绳捆绑着的手,替舒鹞摘掉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 很饿的舒鹞,被破布的馊折磨了20多个小时的舒鹞,终于明白了绑架不是什么好的出走方式的舒鹞,她在那块破布离开嘴的一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震惊得周酩远手都抖了一下。 他愣了愣,抬起手,把手里的破布塞回到舒鹞嘴里。 小舒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8 17:50:25~2020-09-19 23: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山雾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ubiubi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被困 周酩远手里的破布又塞回舒鹞嘴里, 舒鹞的哭声戛然而止,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盯着周酩远,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位帅哥, 你知道这块馊布是什么味道吗? 你简直没有人性, 你不是人。 被盯着的周酩远也就那么直直看着她。 可能是在确认她是否还会出声,他和舒鹞这么互相瞪了一会儿,才转开视线, 偏头看了眼身旁破破烂烂却被木板在外面死死钉住的窗子。 他们看不到屋外的情况。 最好万事小心。 而周酩远这个动作是在告诉舒鹞: 那些绑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别出声。 但周酩远的眉心又拧了一瞬。 他可能觉得舒鹞这种自投罗网的小傻子, 根本看不懂他的暗示,于是挺不情愿地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 噤声的动作尤嫌不够, 还睨着舒鹞说了句:“别出声。” 舒鹞虽然不了解周酩远,但也看出来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一言一行都很冷清, 而且镇定得有些过于成熟。 成熟在这种环境里即是可靠。 破布再次被从舒鹞嘴里取出来时, 她眨着泛红的眼睛,听话地没再出声。 没有了破布的馊味, 舒鹞皱了皱鼻子, 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味道并不比破布好闻多少。 满室都是霉味, 混合着木制品的腐朽, 以及浓重的灰尘。 余光里,一只拇指大的八脚蜘蛛正盘在蛛网中间。 舒鹞蓦地收回视线,把目光紧紧钉在周酩远身上。 这屋子里唯一能令人下得去眼的,就只有他了。 周酩远为了把身后的椅子摔碎,身上折腾出不少伤口, 被麻绳绑着的手腕也已经被磨得渗出血痕。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言不发,走到破屋的另一侧拿起一把生锈的剪刀。 老实说,他当时的样子是有点吓人的。 一个皮肤苍白的帅哥,在一个密闭的破旧房子里,用他那双不带情绪的眸子淡淡看着你。 他身后是被木板封得几乎没有缝隙的窗子,脱皮的墙体和满地狼藉的木头碎屑,唯一的光源来自漏了一块的天花板,光线洒落在他那身已经染了污渍的白色西装上,总有些像恐怖片的场景。 偏偏周酩远还拎着一把生锈了的大剪刀,一步步向舒鹞走来。 舒鹞鼻子一皱,眼泪把吧嗒吧嗒往下砸。 周酩远起先应该是没留意到她的情绪,只顾着用钝剪刀帮舒鹞剪开身上和手上的麻绳。 好不容易帮人解绑,再一抬眼,他的眉心又拧起来:“你哭什么。” 舒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他吓哭的,抽抽噎噎,想出个理由:“他们居然连点吃的都不给。” 比舞团的营养师还不是人。 这理由虽然是刚想出来的,但舒鹞心里是真的有这个怨念在的,她没忍住,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的呢,真的好饿……”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晰,别说她的嘀咕了。 周酩远听见后,略略抬眼。 可能第一次见这种品种的傻子,沉默半晌,那张八风不动的假面终于绷不住了,他扯起嘴角嗤笑:“这是绑架,你当他们是缺祖宗,绑你回来供着的?” 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 但舒鹞眼睛一亮:“喂,听你这腔调,你是帝都人啊?” 周酩远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你这人疑心怎么这么重啊。” 很久没进食也没喝水了,舒鹞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 完了。 脸是小丑脸。 嗓子是乌鸦嗓。 难怪这帅哥不愿意理自己。 舒鹞撇了撇嘴,看见周酩远正自己拿着剪刀,想要把他自己手腕上的麻绳剪开,她拿过剪刀:“我来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得互相帮助了。” 在学校练舞绷得太久了,一朝解脱,舒鹞哑着嗓子也没挡住她像个话痨:“唉,你手可真凉。” 麻绳被剪断,周酩远抬眸看了舒鹞一眼。 那一眼有些复杂,探究或者什么的,舒鹞没空多想,她只想找找这屋子里有没有吃的。 被绑在椅子上太久,来的路上又一只在车上被颠簸着,舒鹞起身时差点没站稳摔倒。 练芭蕾的人都灵活,哪感受过自己这么僵硬的时候,舒鹞甩了甩头,觉得浑身都不够舒展,皱皱巴巴似的。 她干脆动了动关节,利落地原地下了个叉。 正在思索怎么出去的周酩远听见声音,回眸,错愕地发现舒鹞两条腿直直地在地上劈了个竖叉。 舒鹞笑眯眯:“没事儿,我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又在周酩远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起身,利落地下了个腰。 “......你是学芭蕾的?” 舒鹞扮演小丑时本来是戴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假发的,但昨天被那两个没人性的绑匪揪走了,露出假发下梳得板正的芭蕾发型,也就并不难猜。 “是呀,我从3岁就开始学芭蕾了,” 可能因为是陌生人,袒露起心声来其实很容易,舒鹞忽然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芭蕾,而且很讨厌。” 这种话,舒鹞她只跟妹妹舒鹓说过一次。 “我不喜欢芭蕾”。 当时舒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舒鹞,满脸的惊恐:“姐姐,你说什么呢?” 但周酩远的反应很平淡,只点了点头:“嗯,是会有这种情况,在做,但并不喜欢。” 或许是因为共鸣,也或许是因为同样身处险境,舒鹞和周酩远的相处慢慢变得和谐了些。 他们开始分工行动,舒鹞负责找食物和水,周酩远负责找出口和工具。 舒鹞勘察的样子跟周酩远那种绅士的、不动声色的行为完全不一样。 她是手里不闲着,看见什么都颇为新奇地拿起来玩两下,还要把猜测的结论说出来:“满屋子都是木制品,这房子里以前住的是木匠吧?” “哇,这个小狗雕得还不错。” “这不是住所吧?厨房卧室都没有耶。” 破屋子统共就那么大,到处都堆满了木制品,找了一圈下来,一点吃的的影子都没有。 舒鹞蹲在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制框架前,有些崩溃:“真的没有吃的,一点吃的都没有。” 没有吃的,也出不去。 窗子是被木板钉死的,门又打不开,漏了洞的天花板至少三米高根本爬不上去。 舒鹞蹲着的地方正是天花板漏洞的正下方,大概是正午,太阳直射进来,照在她背上。 周酩远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把锤子,掂量在手里,扭头看舒鹞一眼:“都说了是绑架。” “哦。” 周酩远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衬衫,他拎着西装走过到舒鹞面前,丢给她:“后悔么?” 其实天气不算很冷,只不过没有吃东西就没有热量,昨天夜里又刚好下了一场雨,潮湿裹着老房子的阴凉直往骨头里钻。 舒鹞蹲在这里确实存了些晒太阳的心思,但比太阳更暖的是周酩远的西装。 西装上残留着他的体温。 落在舒鹞身上,像是一层温柔的庇护。 舒鹞没推辞,把西装裹紧,抬眸对着周酩远一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周酩远蹲在舒鹞面前,神情很认真,他说:“你不该卷进来,说绑架都轻了,你还没意识到么?” 他的话音顿了顿,“这是一场谋杀。” 舒鹞坐在楼上,沉浸在回忆里。 一直到舒鹓的《胡桃夹子》变成了天鹅湖,她才从过往中回神,轻轻拍掉照片上的灰尘,把照片插回相册里。 周酩远说得对。 那年她主动掺合进去的,确实是一场谋杀。 绑匪根本没有打电话索要赎金,只把他们困在那间破房子里,想把他们饿死。 只不过周酩远17岁就很聪明,身上有种不肯向困境低头的傲劲儿,他带着舒鹞一起从破房子里逃了出来。 舒鹞坐在下午的阳光里抻了个懒腰,又仔细想了想。 其实也挺惨的,到后来两人都发着烧,虚弱得几乎随时都会去见阎王爷。 倒是周酩远那件西服外套,一直都是裹在她身上的。 他们放火烧了破房子,疲惫地靠在一起等。 不知道硝烟引来的会是救援还是绑匪。 发着烧的周酩远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幼稚和单纯,好像卸下大人的躯壳。 他说:“我叫周酩远,夏商西周的周,酩酊大醉的酩,远就是远近的远,你一定要记住我啊。” 瞧瞧。 17岁那会儿周酩远多可爱。 “我不但记住你,我还来找你了,” 舒鹞皱着鼻子,嫌弃地说,“就是你特别不上道,整天冷着个脸,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能把你拉出来。” 我已经从我所厌烦的生活里走出来了。 周酩远,你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电话铃声惊了舒鹞一跳,她摸出手机,有些意外。 是周酩远的电话。 还挺不禁念叨? 舒鹞笑着接起电话,嗲声嗲气:“酩远哥哥下午好!找我有事咩?” 电话那边的周酩远沉默2秒,才不怎么自然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舒鹞弯了弯眼睛:“我呀,我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哦。 - 【第一更,二更大概在9-10点,写完修完就发上来】 第33章 鸡汤 周酩远打这通电话前其实是纠结了很久的。 去南非是周酩远故意给了舒鹞跟着的机会, 那一刻类似于任性的情绪,不过是不舍得她在身边的热闹和舒适。 但过后想想,周酩远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毕竟在南非的研究所和厂房都在郊区, 条件并不好, 路途也远,车马劳顿,舒鹞那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样儿, 胃肠又娇气, 叫她跟着干什么呢? 但让他真的放弃和舒鹞同行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周酩远又有那么一些抵触。 就这么纠结着,思来想去, 周酩远做了个决定: 先打电话约舒鹞一起吃个晚饭,再考虑到底要不要阻止舒鹞。 周酩远是个凡事效率至上的人, 这么点事儿纠结半天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连订的饭店也不是他的风格, 是按照舒鹞的喜好订的。 结果舒鹞上来就是一句,“我呀, 我正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也不等周酩远说话, 舒鹞又自顾自地说:“没什么事儿先挂了吧, 正回忆到兴致勃勃的时候呢。” 挂断这通电话, 周酩远一整个下午都沉着脸色。 舒鹞今天也没来金融大厦,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冷清。 太阳缓缓滑落地平线,天光从大亮到黄昏,最后沉入深深暮色,帝都市的人造光源得以发挥, 满眼的华灯。 周酩远从办公椅里起身时,顺手松了领带,直接去地下一层开了车子往他现在住的地方开。 一路上小周总的眉心皱了又皱,到了一个红绿灯口,他还是叹了气掉头,开车往之前订好的那家饭店方向走。 饭店选在一个热闹的餐饮区,跟上次去的横渡不相上下。 周酩远光是开车进去就堵了一个小时,开进餐饮区,找停车位又是半个小时,整整两个小说后他才黑着脸走进订好的那家港式餐厅。 这家餐厅最有名的就是蛋蒸阿拉斯加蟹和金汤花胶鸡,两样都是好消化的,也适合舒鹞吃。 人没约到,周酩远还是自己跑来买了。 -我呀,我正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这句话又浮现出来,周酩远的目光也就不经意地凉了一瞬,把打包的服务员吓得手一哆嗦。 周酩远带着热腾腾的花胶鸡汤到东槿那会儿,舒鹞正盖着小毛毯躺在沙发上犯懒。 她其实是有些饿的,但又懒得去煮东西吃,就想这么躺着。 东槿这个小区,别墅与别墅之间的间隔很大,舒鹞住的这间从窗子望出去甚至看不到邻居家的房子,只有层层叠叠的绿化设施。 这样的居住环境也就格外安静,不放舞曲的时候甚至能听清时钟指针走动。 门外响起第一声轻响时,舒鹞还没太在意,以为是风声吹动了门。 后来又听到一声轻响。 舒鹞才猛然警觉起来。 周酩远这栋别墅装修得挺贵的,他那扇房门要是风都能吹动,那也太豆腐渣工程了吧? 舒鹞抱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贴近门板,顺着猫眼往外看。 这么一看,就瞧见了周酩远。 这人看起来满脸的不高兴,眉头皱得比当年被绑架时候还紧。 他一只手拎着个挺大的袋子,另一只手么,居然没插在西裤兜里,提溜着一把小钥匙,看样子是指纹锁的备用钥匙。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 指纹锁的钥匙孔不在明处,要把下面的挡盖拨开,才能找到隐藏的钥匙孔,而且角度挺刁钻的。 估计是一次没拧开,周酩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臭了。 看样子有点想转身走人。 那还是不能放他走的,毕竟他手里拎着的一看就是吃的。 舒鹞憋着笑,站在门里喊了一声:“酩远哥哥!”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就皱着眉抬起了眸子,看向猫眼。 舒鹞“唰拉”一声拉开房门,热情地迎着周酩远进屋,又热情地围着那袋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东西,眼睛发光地问:“酩远哥哥,你买了什么呀?” “好好说话。” “哦,”舒鹞怀里还抱着她那袭毛茸茸的毯子,但脑袋直往袋子口探,“买给我的吗?闻着很香啊。” 周酩远这才肯把袋子交到舒鹞手里:“金汤花胶鸡。” 饥肠辘辘的舒鹞,一听见“花胶鸡”这三个字,眼睛亮得像是蕴藏了整条银河,抱着袋子就往厨房跑。 跑到厨房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眸,对着周酩远来了个飞吻:“谢谢酩远哥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沙发上仍然是一片狼藉,堆着小说、音响和暖水袋,周酩远拖了把椅子坐到桌边,忽然觉得“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这句话十分耳熟,好像有谁曾经对他说过。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视线就落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桌上的烟灰缸上。 周酩远自己也抽烟,但烟瘾不大,他对一切会上瘾的事物都有所忌讳,认为人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所以这栋别墅里,他根本就没置办过烟灰缸或者酒柜这类东西。 那这个烟灰缸,是舒鹞的? “舒鹞,你抽烟么?” 被花胶鸡汤深深迷住了的舒鹞大概是会错了意,埋头在厨房里,随口应道:“我不抽烟,你自己抽吧,要烟灰缸么?哦,烟灰缸好像是在桌子上。” 舒鹞不抽烟? 那烟灰缸里按灭的烟蒂是谁的? 周酩远脑子里忽地闪过“白月光”三个字,面色又沉了半分。 买了鸡汤回来的路上,又在商业区堵了大半个小时,周酩远当时不自觉拿了手机,搜了搜“白月光”的字样。 结果不知道怎么点进了一个情感类论坛,里面一个姑娘激情发言,说自己因为对白月光心灰意冷,嫁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卑微地用朋友的身份留住了白月光,每天看着老公的脸想的都是白月光…… 底下一堆评论: 【你老公好像一个工具人。】 【这老公真惨,绿得像绿巨人一样。】 【可怜的老公。】 …… 随便扫了两眼,周酩远脸都拉了一路。 这会儿看见烟蒂,更闹心。 换了往常他这种性子是不会刨根问底的,但今天实在是不爽,周酩远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声:“舒鹞。” “嗯?叫我干什么?” 舒鹞从厨房探出头来,眼神还在不舍地往加热着的花胶鸡汤上瞄。 周酩远舌尖抵了下腮,干脆直白地指了指烟灰缸:“有人来过?” 突然被问到的舒鹞愣了愣,不明白周酩远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本着对“他是买了金汤花胶鸡的人”的尊敬,老老实实回答:“赵姐下午来过,就是岑月白的经纪人。” 周酩远的脸色缓和了些。 花胶鸡汤被舒鹞端上来放在餐桌上,金黄浓郁的汤汁还翻滚着,散发出柔暖的鲜香。 舒鹞刚刚落座,周酩远就开口了,也没多说,顶多算是提醒:“舒鹞,南非那边条件很艰苦。” “我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舒鹞眼睛盯着鸡汤,随口说道,“不会拖你后腿的,放心好了。” 周酩远垂着眸子想,我提醒了的,是她很想去。 舒鹞用勺子舀起一块花胶,伸长胳膊,隔了小半张桌子递到周酩远嘴边:“康忙,吾丽酩远欧巴,张一下嘴。” 周酩远看向舒鹞。 她那张脸上洋溢着漫漫的笑意,眼睛弯弯,唇角上扬,眼下的朱砂痣都是愉快的。 周酩远花了两秒反应,才明白舒鹞那不正经的发音是英语、韩语和母语的杂糅。 舒鹞大概是懒得再举着了,催促他:“快点,张嘴,啊~!咱俩之间不一直是谁花饭钱谁是爸爸么,来,今天该你享受爸爸的待遇了。” 舒鹞今天穿了件宽松版的针织毛衣外套,里面的打底衫领口稍微有些大,这么伸着手臂,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深深的锁骨窝。 再往下一点,是一片白皙的肌肤,连内衣的花边都看得见。 周酩远霍然收回视线,皱着眉吃掉汤匙里的花胶。 他已经吃了。 这姑娘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了吧? 舒鹞还举着勺子,臭美地问:“怎么样?我喂的花胶是不是巨巨巨巨好吃?格外软糯吧?” 软糯? 这词听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 偏偏某个露着小蕾丝花边的姑娘还浑然不觉,依然举着那只勺子在他眼前晃悠:“这位金主爸爸,你有点高冷啊,怎么不说话呢。” 周酩远被她衣领露出来的皮肤晃得头疼,伸了胳膊把舒鹞的小脑袋按下去,无奈道:“你坐下吧,老实点。” “哦。” 好在花胶鸡汤的吸引力更甚,舒鹞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去喝鸡汤。 周酩远不紧不慢替自己盛好一碗,再抬头时舒鹞已经喝了半碗汤下去。 但她用的勺子…… 好像是刚才用来喂他的那只? 周酩远蹙了蹙眉:“你的勺子……” “嗯?”舒鹞抬起头,舌尖还舔着嘴边的鸡汤,“勺子怎么了。” 她的唇沾染了鸡汤,有种柔软的剔透感。 周酩远眼皮又是一跳:“没什么。” 两人再没说话,周酩远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舒鹞则是完全沉浸在香浓的鸡汤里。 等她完全吃饱喝足,才笑着去打趣周酩远:“我还没问呢,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突然拎着吃的来了,该不会是从哪个小情人那儿被赶出来的吧?” 这句话本来是玩笑。 但周酩远忽然放下汤匙,看向舒鹞。 那表情严肃的,简直就和他17岁时告诉她“这不是绑架,这是一场谋杀”时一样,自带一种情势严峻的气场。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了,不由地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 谁知道周酩远只是皱着眉,冷着声音说:“我没有情人,一个都没有。” “……哦。” 舒鹞一脸茫然。 没有就没有呗,这么严肃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为自己的清白正名! - 【第二更。】 第34章 相似 吃花胶鸡汤用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舒鹞放了个舞曲,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围着餐桌把用过的餐具和纸巾一件一件往垃圾桶里丢。 周酩远可能是嫌吵, 远远靠到客厅的窗子旁, 垂着他那双冷清的眸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这人特别“板正”,大概是周憬太过于严苛,周酩远身上除了难以靠近和难以捉摸, 还有一种“别人家的孩子”的气质。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 让人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像标准, 连坐姿站姿都很一样,永远端端正正,很难看到他像现在这样子靠在哪儿。 舒鹞在舞曲里回头, 看了周酩远一眼。 可能又快要到阴历的月中旬了,窗外那轮皎月将圆不圆的, 有点像被压扁了似的, 挺可爱的。 别人站在窗边大多会去看月色, 可周酩远就那样沉默地垂着眼。 饭也吃完了,夜也深了, 周酩远也不说走也不说留, 在那儿装什么深沉呢? 舒鹞心里犯嘀咕, 她性子还是更直接些, 扭头问:“周酩远,你还走么?” 客厅里响着节奏轻快的舞曲,算不上安静,舒鹞这句话出口后,周酩远像被从什么思绪里惊醒似的。 他无意识地阖了下眼, 才把目光扫过来,又反应半秒,说:“今天住这边。” 他主动留下舒鹞是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东槿离机场不算远,周酩远要是留下住,白栩明天早晨来接人的时候就能顺便把舒鹞一起接走,省事儿。 “我也觉得你住这边方便些,明早去机场我还能蹭个顺风车。” 周酩远把折叠床从客厅角落里拎出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能蹭车还是挺不错的,舒鹞美滋滋地往楼上蹦,踩了几节台阶又转过头,神情忽然严肃:“周酩远。” 正在支折叠床的周酩远闻声抬头,眼看着舒鹞蹦蹦哒哒又跑过来,站到他面前。 她伸出小拇指弯了弯:“来,拉个勾,明早起来一起去南非,别我睡醒了你已经走了。” 周酩远抬起手,估计是没做过这种幼稚的小动作,眉心都跟着拢起来,还是别扭地伸岀了小拇指。 舒鹞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晚安!” 她松开手,重新跑上楼梯,还贴心地关了客厅的吊灯,只剩下一圈灯带亮起柔和的光。 台阶上的重力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幽白的光,又随着她身影的隐入一楼半的拐角,光线也逐渐暗下去。 光和舒鹞都消失在视线里,周酩远才垂下头,看了眼刚才被舒鹞勾过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舒鹞总是吃得很少的关系,她的手总有些微凉。 周酩远坐在铺好的单人床里,揉了揉眉心。 他刚才站在窗边,看着月光下的树影,才突然记起一些事来。 包括舒鹞那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句子。 是他17岁的时候。 可能是平时脑子里都塞满了数据和合约,周酩远很少做梦,今天倒是例外了,睡前想起17岁那年的绑架,也就自然而然地梦到了。 梦到他被关在一间破屋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出去,转头,看见那个画着小丑妆的女孩蹲在自屋顶倾泄的阳光下,小小的一团。 可能任何生物这样蜷缩起来,看上去都会有些无关自身气质的柔弱感。 那一刻周酩远想到他养过的那只瘦弱的流浪猫,他脱下西服外套丢给她,问她:“后悔吗?” 那姑娘抬起头,顶着一脸已经哭花了的小丑妆笑了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好相似的两句话。 睡梦里的周酩远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但又控制不了梦境,只能看着自己对那个姑娘认真地说:“你不该卷进来,说绑架都轻了,你还没意识到么?这是一场谋杀。” 当时周酩远是存了些恐吓的心思的。 那姑娘奇葩得很。 她自己要求被绑架,对这场命悬一线的困境唯一的不满居然是找不到吃的,还在屋子里下腰劈叉。 周酩远这么说完,做好了迎接她“哇”地哭出来的准备。 却没想到那姑娘眼睛亮亮地看向他:“那能怎么办,我已经参与进来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自己做决定,虽然好像有些蠢。” 那种感觉周酩远懂。 提线木偶的生活确实不好受,犹如困兽,又挣脱不了。 那时候他站在破房子里,不用再去面对那些不得不处理的文件和不得不学习的商业知识,在某个瞬间里,周酩远也是松过一口气的。 也许惺惺相惜,周酩远蹲下去,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擦掉她眼角的泪痕,又把手帕塞进她手里:“有实力才能撑起自己的野心,你的出逃方式确实有些蠢。” “蠢就蠢吧,可能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手帕上沾染了她脸上的颜料,她盯着那块污迹,“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后悔,都还没唱过火锅和烧烤呢,我一个帝都人,连烤鸭都没尝过。” 没有食物,没有水,也出不去。 很快他们就会被饿死渴死在这所破旧的房子里。 周酩远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舒鹞的头。 从小时候短暂地收养过那只小猫后,周酩远再也没有同任何人或者动物有过这样亲近的举动,他的手心触碰到舒鹞毛茸茸的头发时,有些不习惯的停顿。 但他说:“我会带你出去,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别哭。” 那真的是一句困境中的豪言壮语,但所幸他做到了。 他们用房子里长出来的杂草果腹,整整用锤子砸了5天,终于把被木板一层一层钉得死死的窗子砸碎了一块。 那个姑娘很坚强,没再哭过。 她从漏洞里钻出去,脚踩在外面的钉子板上,周酩远想要帮她脱掉鞋子看看伤口,但她缩回脚,语气虚弱又轻轻:“别看,我的脚不好看,学芭蕾的人脚趾是畸形的,很丑。” 下一秒周酩远好像从梦里醒了,因为他看见了舒鹞。 舒鹞那双又瘦又直的腿跪在他躺着的单人床床板上,只穿了一条短裤,腿部线条匀称又漂亮。 她俯下身,嗲着叫他:“酩远哥哥。” 舒鹞还穿着昨晚那件针织外套和打底衫,领口有些大,俯身的动作又露出领子下的蕾丝花边。 她的指尖触到周酩远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 “叮铃铃——” 周酩远一惊,这是他的手机闹钟。 原来还是梦。 他睁开眼睛,却真的看见了舒鹞。 舒鹞看上去还没睡醒,俯身看着周酩远。 这种睁眼睛就瞧见脸前有人的情景,一般人估计会吓个半死。 但周酩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舒鹞的领口。 她穿了一件睡衣,领口并不大。 舒鹞看上去是真的很困,眼底那颗朱砂痣旁被她自己揉得红了一大片,她打了个呵欠:“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醒醒脑。” “嗯。” 周酩远彻底从梦里清醒过来,淡淡开口,“去醒脑吧,来得及。”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舒鹞在家里穿的鞋子,也是那种把脚趾都包裹起来的室内地板鞋。 入了秋的清晨空气带着寒意,天色也不像夏天时一样早早就挂了太阳,早晨4点多,天都黑着。 白栩是在一个小时后到达东槿的,非常礼尚往来地给舒鹞带了早餐,但舒鹞的醒脑并没成功,蔫着喝了两口粥,又裹着围巾在车上睡着了。 她这种睡不醒的状态一直到机场,登机时都是闭着眼睛的。 白栩一路推着行李,送周酩远和舒鹞走高级VIP通道登机,他还是第一次看有人这么能睡,眼睛不睁也就算了,证件和机票都在周酩远手里,连她背着的小包包,最后也到了周酩远肩上。 小周总挎着巴掌大的小包,手里拿着机票证件,胳膊上还搭着舒鹞在车上盖的那条裸粉色厚围巾。 商场上叱诧的冰山,现在就像个保姆。 登机时舒鹞倒是短暂地精神了一瞬。 她睁开眼睛,靠在头等舱座位里,拍了拍身旁的座位:“酩远哥哥,坐,2B可是个好座位,配你的。” 周酩远扯了扯嘴角,把围巾劈头盖脸丢给舒鹞。 等他坐进2B座位上,舒鹞已经又裹了围巾闭上眼睛。 登机时的熙攘和飞机进入平稳航行后的点餐都没能吵醒舒鹞。 舒鹞这一睡就睡了3个多小时,醒来时周酩远正在跟一个挺漂亮的空乘道谢,没过一会儿,空乘拿了一条毯子过来,周酩远接过毛毯,偏头,对上舒鹞的视线。 “醒了?”他把毛毯又递给舒鹞,“自己盖上,空调开得有些足。” 舒鹞把毯子盖在腿上,空乘笑着问她:“后面旅程还长,您需要换上拖鞋么?” 飞机座位还算宽敞,不过长时间航行久坐,有些人腿脚会浮肿,换上拖鞋能缓解些,不像穿着皮鞋那么累。 但舒鹞摇了摇头,可能是刚睡醒,声音里带着些鼻音,半张脸还缩在毯子里,嗡声说:“不用了,谢谢你,我的脚不好看,换鞋不方便。” 我的脚不好看。 这句话太熟悉,周酩远猛地回过头,看向舒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10点左右】 又是双更呦~ - 感谢在2020-09-20 20:45:25~2020-09-21 17:1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挖掘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南非 舒鹞坐的位置靠窗, 窗子是电致变色玻璃,没有遮光板,只需要调动按钮让玻璃变暗, 就能遮住阳光。 她上了飞机就睡得酣畅, 没动过按钮, 机舱外明媚的阳光本该从窗口滑进来。 大概是周酩远帮她调过,窗子呈现出一种昏暗的蓝色,阻隔掉了阳光。 舒鹞也就因此没看清周酩远猛地转过头时, 眸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航班上很安静, 只有飞行的微笑轰鸣, 舒鹞的睡意还没完全消退,把剩下的半张脸从围巾里露出来,问周酩远:“你看什么?” 她还没见过周酩远动作那么迅速转头的时候。 周酩远没说话。 但舒鹞这次看清了他的表情, 说怀疑不太准确,那应该是一种若有所思。 飞机上有什么需要思考的, 值得波澜不惊的冰山这么猛然转头? 难道是她醒得不是时候, 打扰了周酩远和漂亮空姐搭讪? 这趟行程只有舒鹞和周酩远两个人, 白栩留在帝都替周酩远坐镇,周酩远不知道为什么沉默得厉害, 后面的行程都没说过话。 明明这几天周酩远的情绪已经比之前明显了, 舒鹞不太清楚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说这淡漠的人情绪就是难捉摸。 想来想去, 还是觉得可能是周酩远的搭讪被自己打扰了。 什么原因都好,舒鹞没再猜,她此刻对南非的兴趣更大些。 拿了一本关于南非的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大型客机终于落到开普敦机场时,舒鹞已经又睡了好几个短觉, 出了航班,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开着车子来接周酩远他们。 周酩远还是会帮舒鹞提行李,也会帮她拿着围巾,但说不上为什么,舒鹞就是觉得周酩远心里压着什么事情,他好像下了飞机之后一直在垂着头看手机。 舒鹞跟他坐在车子后座,无意间偏头,发现周酩远的手机界面居然不是邮箱文件。 好像是微信对话框? 搞得舒鹞差点以为周酩远在她睡着的时候,真的跟漂亮的女空乘勾搭上了。 南非这边的医疗器械研究所在郊区,车子穿过开普敦市区,舒鹞摇下半扇车窗,温热的空气拥入车里,右边是湛蓝的大西洋,左边是鳞次栉比的灰白色建筑,让人心情舒畅。 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建筑风格忽然大变。 两旁的房子变成了色彩鲜明的彩色,紫色的房屋连接着黄色的,黄色的后面又连着绿色的,舒鹞趴在车窗上,有种误闯童话小镇的感觉。 可能是她的神色太过新奇,周酩远终于开口了:“这是开普敦马来区,以彩色建筑闻名。” 舒鹞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窗外。 舒鹞很喜欢这种坐在车子里看景色的时刻,她前20年被芭蕾捆绑着的生活太过于闭塞,比坐井观天的青蛙见识还要少。 每每这样走过不同的城市和街道,她都有种自己终于张开翅膀飞了起来的感觉。 她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每一处风景时,坐在一旁的周酩远按灭手机,带着深深的眸色打量过来。 开出马来区的有一段路不算好走,车子颠簸,但舒鹞依然兴致勃勃。 周酩远看着她的侧颜,也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轻轻皱了皱眉。 很多年前,在法国的雨夜,那个主动把自己卷入绑架的、画着小丑妆的傻姑娘也是这样,坐在绑匪的车子上,颠簸在崎岖山路里,看向车窗外的眼睛却不住地发亮。 那天窗外的景色远没有南非美,只有在夜色下发黑的树影和连绵打在车窗上的斑驳雨滴。 但那个姑娘的眼睛是贪婪的,她像是被放在阳光下晒干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雨幕下的一切。 所以,舒鹞真的是那个女孩么? 她也学过芭蕾么? 周酩远收回目光,手机里白栩已经发来很多舒鹞小时候的照片: 【小周总,舒鹞的确学过芭蕾,3岁就开始学了,只不过19岁的时候没能进去皇家舞团,应该是太伤心了,放弃芭蕾。】 【11年前去没去过法国我没查到,但确实是有一些芭蕾舞方面的竞赛是在法国的,也许舒鹞去过。】 【我找到了一段录像,是你们的结婚典礼上舒鹞跳芭蕾的样子,你看看吧。】 【哦,还有一些舒鹞小时候的照片,还挺可爱,脸比现在圆哈哈哈。】 白栩发过来一堆信息,周酩远只回了一个“嗯”字。 从开普敦到研究所车程很远,要想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开600多公里。 司机是研究所那边的老人了,中途带着周酩远和舒鹞在城区边缘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饭馆,准备吃个便饭。 周酩远说自己要处理公务,留在车子上没下车。 “小周总,那这样吧,我们买一些速食在路上充饥,然后继续赶路?” 司机师傅看了眼舒鹞,“小周太太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后面的路程还很长。” 舒鹞摇头,玩笑着:“赶路要紧,我是那种喝露水都能生存的小仙女。” 周酩远看了舒鹞一眼。 遇见什么都乐观的傻劲儿也很像。 这种“相像”的猜测只要一开始,端倪就越来越多。 而且周酩远并不觉得自己会在十几年里,先后遇见两个学过芭蕾又主动参与进他生活里的女孩。 太巧合的巧合,他是不信的。 后面的车程舒鹞去坐副驾驶位了,因为视野更开阔。 司机师傅热情地跟舒鹞聊着天:“小周太太第一次来南非?” 从司机同周酩远说话的熟稔感,舒鹞知道他不是周酩远要防备的人,也就笑着回答:“是第一次来,你叫我舒鹞吧,被叫太太我总觉得我好像60岁了似的。” 司机目光往后视镜上扫了一眼,可能是见周酩远并没有反对,他也就没太见外,顺着舒鹞的意思:“舒鹞,前面是西蒙镇,能看见企鹅。” 舒鹞有些惊讶:“企鹅不是在南极吗?” “这种不一样,是非洲企鹅,生活在海滩上,再开10分钟左右吧就能看见了。” 两人对话时周酩远独自坐在车子后坐里,点开了舒鹞小时候的照片,网络不算特别流畅,照片加载,顿了两秒才变大,占据满了屏幕。 确实像白栩说的那样,舒鹞小时候脸颊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看着比现在圆润,可可爱爱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芭蕾舞装,梳着板正的发髻,芭蕾舞的造型最显气质也最精神,只不过舒鹞的眼睛不亮,好像只是在做一个笑的表情,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芭蕾,而且很讨厌。 所以是你么? 舒鹞?你就是那个小丑姑娘吗? 这张脸,画上小丑的妆容,也许真的就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正想着,前排传来舒鹞快乐的惊呼:“天呐,真的有企鹅!好可爱!” 周酩远抬了抬眸子,在舒鹞愉快的声音里越发想要急着证明她的身份。 他戴上耳机,点开了白栩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酒楼装扮得非常华丽,舒鹞穿着一条样式简洁的婚纱,一个人站在台上。 她很美,比周酩远见过的任何一位新娘都美,可能是嫌头纱碍事,她撩了一把,然后大大方方拿起话筒。 开口说话前,舒鹞露出笑容。 她弯着眼睛的这种笑眯眯的样子,周酩远并不陌生,每当她心里有什么鬼主意或者要算计人的时候,舒鹞都是这副表情。 视频里的舒鹞握着话筒,落落大方:“酩远哥哥去南非我是知道的,家族企业当然更重要,我不介意婚礼只有我一个人,那位司仪,请您帮我递一下戒指好么?”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人把戒指盒递到舒鹞手边,她拿起钻戒,利落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冲着宾客席举起手背,把戒指展示给大家。 “好啦,这就算我说过我愿意了,亲朋好友来一次也不容易,我给大家跳一支舞吧。” 舒鹞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那袭宽大蓬松的婚纱裙摆被她解开,里面居然是芭蕾的小裙子和舞鞋。 她就带着飘扬的头纱,跳了一支芭蕾。 是她。 一定是她。 前排的司机和舒鹞不知道说了什么,舒鹞笑着的声音隐约透过耳机传来:“蓝鹤吗?它们可真优雅,难怪是南非的国鸟。”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好像也开口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但周酩远没摘耳机,也没回应。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舒鹞,她跳着芭蕾,整张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周酩远穿越时间读懂了她的表情。 那是舒鹞在向曾经被芭蕾缠绕满的日子告别。 周酩远重新抬眸时,车上只有他自己,司机正站在他这侧的车窗边,看见他抬眼,才说:“舒鹞小姐说想看看蓝鹤,我就停车了。” 周酩远点头,朝着舒鹞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片开着不知名紫花的草地,一群蓝鹤驻足在草地上,舒鹞张开双臂跑过去,蓝鹤扑闪着翅膀飞起来,她像是也欲起飞一样,舒展地把手高举,优雅地转了个圈。 那是芭蕾舞的动作。 -我真的很讨厌芭蕾,可能是因为它把我锁在一个永远也挣脱不了的网里。 -如果有一天我愿意毫无芥蒂地起舞,大概是我已经从网里逃出去了吧,而且是永远逃出去。 那些天共同面对生死的日子,周酩远和舒鹞曾聊了很多,大概是境遇相似,沟通起来反而有种找到知己的舒适。 他们一起发着高烧,在体力能支撑的最后一刻,拼死在木屋放了一把火,把最后被救援的希望放在冲天火光上。 浓烟滚滚,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靠在一起。 舒鹞说:“下次有机会逃出来,我一定要做好准备,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周酩远很疲惫,但还是笑了笑:“别再让人绑架了。” 车窗外是南非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周酩远看着与蓝鹤共舞的舒鹞,忽然想: 她的白月光是谁他并不知道,但他的白月光,好像找到了。 下一刻,他的白月光就从鹤群里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回车前,扒着周酩远的车窗。 对上周酩远的目光,舒鹞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个笑容…… 周酩远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白月光“情真意切”地告诉他:“周酩远,我刚才看见一只巨大的乌龟,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 - 【第二更。】 比预计中写得久了些,久等啦,明天见。 第36章 原因 站在车子旁边的司机师傅极喜欢舒鹞的性格, 周酩远在南非这边呆了三年,三年里无论路程远近,接送都是这位司机。 他一直觉得小周总性子有点过于淡了, 总是没什么人气, 挺难接近的。 没想到周酩远的妻子会这么活泼又开朗。 舒鹞这种外向的性格, 还能忍受得了小周总的无趣和话少,可能是真爱吧。 司机师傅正想着,舒鹞从远处跑回来, 身后是火红的夕阳和展翅的蓝鹤, 她笑得灿烂, 步伐直奔车子后座。 遇见漂亮的风景第一时间跟爱的人分享。 果然是真爱啊! 司机师傅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舒鹞的脸被夕阳映得绯红,扬着语调:“周酩远,我刚才看见一只巨大的乌龟, 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司机:“……” 草地里一块土黄色的“石头”缓缓伸长脖子,探出头, 是一只体型挺大的陆龟, 长得也算是龟类里比较周正的了, 但…… 怎么也不会跟人长得一模一样吧? 司机师傅悄悄扭头,朝着周酩远的方向觑了一眼。 周酩远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竟然像是习惯了一样。 果然现在年轻人的爱, 他已经不懂了。 老了老了。 到研究所已经是将近7点, 刚刚入夜,舒鹞一路向外看着,没瞧见什么高大挺拔的建筑,司机师傅却说:“到了。” 舒鹞看着眼前被车灯照亮三层小楼,稍稍有些意外。 这栋建筑看起来有些老旧, 跟帝都市那栋100多层的金融大厦没得比。 甚至连瑞美恩乐那栋装璜过时的鬼楼,看起来都比它强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意外也就一瞬间。 来之前周酩远就说过,南非这边条件不怎么好。 舒鹞扭头去看后座里的周酩远,这一路上他都鲜少说话,还戴着个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会儿可能是到了工作的地方,他那张脸看起来神情更淡了。 周酩远这副淡淡的样子落在舒鹞眼里,那是顶不顺眼的。 舒鹞有点愁。 这怎么回事儿,她费尽心思把自己安插在周酩远生活里,不就是为了把这座冰山给融了,让他活得更有人气么? 前几天明明都看到希望了。 这怎么还带退步的呢?! 舒鹞真挺想拎着周酩远的领子吼他一句: 大兄弟,你长点心呗!怎么化着化着又冻起来了!!! 司机留在了研究所外面,舒鹞带着满腹牢骚跟着周酩远走进楼里。 跟金融大厦的工作厅差不多的情景,只不过多了些黑皮肤的非洲籍工作人员,尽管已经入夜,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或者敲打着电脑键盘,或者把电话举在耳边,有种说不出的严肃紧张。 穿过工作厅是一条幽深的长廊,直通后面的研究中心。 长廊里灯光不算明亮,舒鹞跟在周酩远身后,看见窗外皎洁的月色和茂密的植被。 临进研究中心,周酩远停下脚步:“舒鹞。” “嗯?” 她把新奇地落在巨型芦荟上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周酩远,那一刻她发觉周酩远居然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吐出两个字:“算了。” 舒鹞刚想打趣他怎么变得吞吞吐吐,但周酩远比她更快开口:“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大概半个小时,棕色门的那间屋子是我的办公室,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这意思就是她不方便跟着呗? 舒鹞摆摆手:“去去去,该干嘛就干嘛去,不用管我。” 其实周酩远在考虑要不要跟舒鹞谈一下。 曾经见过面的事情一旦拆穿,他们就算是故人重逢,但他不知道舒鹞嫁给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万一舒鹞只是想要自我保护,利用婚姻从被逼着跳舞的日子里逃出来呢?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以前认不认识其实也就不值得提起。 顾虑太多,周酩远也就没开口。 受周憬的影响,他是有这样的习惯,没有完全把握的事情不太去做。 还不如去问问里斯教授,舒鹞的胃有没有能改善的方法。 研究中心里比工作厅要冷清一些,因为存了很多药品和医疗器械的缘故,空调也开得更足,周酩远迈进去,里斯教授正穿着白大褂观察记录数据。 “里斯教授。” 听见周酩远的声音,里斯转过身,那双褐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给人很好接近的感觉,跟周酩远看起来完全相反:“小周总来了?正好给你看看最新出来的数据。” 周酩远接过文件,认真翻看,看到最后,连他这种不动声色的人都轻轻扬了下眉梢:“成功率在98%以上?” “确切地说,是98.47%,接近98.5%。” 南非这边的项目,是研究主治瓣膜性心脏病手术的微创医疗设备。 患这种病症的人多为老年人,国际上现有技术有限,一直没能把这项技术发挥到可以普及的地步。 如果南非的项目成功,将意味着未来有更多的老年人,可以成功通过微创手术解决心脏主动脉瓣狭窄的问题。 周酩远眼睛亮了亮,里斯教授却像是故意想看周酩远激动,又拿出另外一份数据文件:“成功的话,预计会比当下国际上的手术死亡率下降52%。” 但周酩远的情绪波动也只在那么一瞬间,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里斯的肩膀:“辛苦了。” 里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看见小周总兴奋地尖叫呢,是我想多了。” “对了,里斯教授。” 周酩远把文件放回桌上,“上次说到的‘天使B-T’项目,如果有当时项目的志愿者过来,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可能做到比常规医院更详尽的检查么?” “你有朋友是那个狗屁天使计划的志愿者?”里斯有些诧异。 “嗯。” 周酩远应完,忽然又很不像他性格地啰嗦了一句,“不是朋友,是我妻子。” 小周总是已婚人士里斯是知道的,但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夫人,里斯皱着眉想了想:“如果你太太来南非,我们那台ZY机器,应该是能查到她胃部更详细的情况,但具体详细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好说。” 周酩远笑了笑。 看来这趟带着舒鹞来南非,还真来对了。 “她就在研究中心外面。” 这还是里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小周总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里斯有种见鬼的感觉,摸了摸胳膊:“你还是别笑了,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酩远和里斯从研究中心出来时,舒鹞正蹲在周酩远的办公室门口。 南非这边的条件不比帝都,整个工作区都在郊区。 这里最早是一个医疗机械的旧工厂,周酩远来了之后才逐渐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也仍然只有研究中心里面的器械才是顶级货,办公室什么的只能算凑合。 周酩远的办公室门口是一片没经过修葺的草丛,半边墙爬着青苔。 南热带的气候下,植被叶片宽大肥厚,还有一株长得跟人差不多高的芦荟和一片非洲金盏花。 舒鹞就蹲在花丛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岀远门,她没有穿裙子,紧身的牛仔裤和宽松款短袖显得她更加清瘦,这样弓背蹲在那里的姿势,甚至能看见布料下小巧的脊骨凸出来。 里斯很厌烦不敬重生命医者,对“天使B-T”项目带着一种深恶痛绝,看见舒鹞瘦瘦的背影,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瘦得贫瘠的、脸上带着病态或者愁容的姑娘。 所以跟着周酩远走近舒鹞,看清她在逗一只长着长长鼻子的象鼩时,里斯教授刻意放轻了声音,像哄病人似的:“这是象鼩。” 舒鹞应声回眸,看见陌生人也不见外,笑着说:“象鼩?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动物,它真可爱。” 她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晃得里斯愣了愣,条件反射地以为自己搞错了。 民以食为天。 一个连饭都不能够好好吃的姑娘,居然还能这么开心? 舒鹞站起来,指着地上鼻子一耸一耸的小象鼩,笑着说:“周酩远,你这办公室门口的景色,可比金融大厦棒多了。” 也就舒鹞会这样认为了。 象鼩长得小巧,也就巴掌大小,又是灰扑扑的颜色,偶尔看见会觉得像是老鼠。 前年南非这边的负责人把妻子和女儿都接过来过年,女孩20岁左右,穿得挺小资的,正巧看见象鼩蹲在草丛里,非说自己看见了老鼠,一整天都在闹脾气,第二天就坐了最早的航班回国了。 舒鹞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她重新蹲下去,跃跃欲试地伸出指尖:“我碰它的话,它会受伤吗?它的小鼻子看上去好软啊。” 周酩远也跟着笑了笑,难得地用闲聊的语气开口:“这儿住的小象鼩是一对夫妇。” 里斯看了眼周酩远弯着的嘴角,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搓搓白大褂的衣袖,主动跟舒鹞介绍: “还生了几个小宝宝,象鼩爸爸有一次钻到车上被误拉到50公里外的地方,跑丢了,我们还以为它不会回来了,没隔两天,它又重新出现了。” 舒鹞很喜欢这类关于动物关于自然的事情,她没听过童话故事,唯一知道的动画是《天鹅湖》,所以在她听来,这就像童话。 “50公里很远啊,它怎么能找到的,好神奇。” 里斯说:“因为爱吧。” 周酩远一怔。 他之前猜想过舒鹞为什么回来找他,总不会是顾着十多年前那点“难友情”。 最靠谱的猜想是,舒鹞大概在利用婚姻逃离舒家。 但就在刚刚,周酩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是因为爱呢? 或者说,如果是因为喜欢呢? 舒鹞会不会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义无反顾地闯进他的生活里? 周酩远忽然想起白栩发给他的视频,舒鹞穿着一条白色婚纱,头发绾起,自己拿起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笑着说:“好了,这就算我说过我愿意了。” 往更远了追溯。 被困在电梯里时,舒鹞也说过关于她那个白月光的话。 -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比现在凶险多了。 -那次是真的害怕过,但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们一起被困的经历,原来给舒鹞的印象这么深吗? 原来他自己就是舒鹞的白月光吗? 周酩远忽然偏过头,弯了弯唇角。 心想,舒鹞原来这么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醒醒叭 - 【第一更,第二更在11点左右】 第37章 醋意 南非这边需要周酩远亲自坐镇的事情很多, 不然他也不会特地飞一趟过来,在周酩远忙碌的时候,舒鹞跟里斯倒是很快熟络起来。 里斯是美籍华人, 长相也就是一般人, 但他有一双爱笑的眸子, 说话先带三分笑,也就给人一种非常容易接近的感觉。 不止舒鹞,研究所这边的工作人员也都跟他关系更近。 周酩远在会议室里给几个高管开会, 舒鹞就坐在里斯的实验室里, 等着她胃部的检查结果。 她垂着头, 手机屏幕里不断冒出对话框: 【你去南非干什么?】 【舒鹞!你跑南非那么远居然不告诉我!!!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听说南非鲍鱼不错,记得给我们带回来点。】 【你说!是不是周酩远那个狗把你教坏了!!!!】 【那边天气好吗?】 【你去南非住哪儿!!!不会还要跟周狗同床共枕吧?!!!】 …… 这是舒鹞、冯凌子和齐言清三个人的小群。 舒鹞一句话没说。 云淡风轻地聊食物聊天气的是齐言清。 歇斯底里的、感叹号几乎穿过屏幕戳在舒鹞鼻尖下面的是冯凌子。 冯凌子还是老毛病,提到周酩远就过敏, 过敏症状就是格外激动,不打叹号不会说话。 舒鹞刚回了两句, 里斯教授拿着检验结果从里间出来了。 检测器材是南非这边配合心脏手术项目的新型机子, 还没上市, 这机器检查心脏很厉害,用来检查胃部就差点意思。 里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笑得有些勉强:“还是不太行, 查不出来你胃里的软合金是什么材料, 我再联系联系同行, 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那个变态天使项目的相关人员。” “谢谢。” 这个结果舒鹞并不意外,她也不纠结,正好这时候周酩远从窗外走过。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外廊上都是参差生长的枝叶, 这人也不怕刮上,步子迈得还挺快。 舒鹞抬了手想打个招呼,周酩远已经像一震风似的从窗口走过去了。 根本没看见她。 舒鹞举着的手握成拳头,冲着周酩远的背影一通挥舞。 这几天周酩远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吃饭都不是和舒鹞一起的。 就只告诉舒鹞,等他忙完有事想跟她谈谈。 里斯看见舒鹞皱着鼻子挥拳头的动作,笑了笑:“小周总确实忙。” “他爱忙不忙。” 舒鹞蹙眉,她其实不是不满周酩远忙,而是担心他忙起来又恢复以前的状态。 淡漠的,冷静的,理智的。 但唯独就是没有喜怒哀乐。 可能是舒鹞自己身边两个好友,齐言清是医学世家,冯凌子是医学博士生,两个都是跟医疗相关的。 她对着穿白大褂的里斯也就多了些莫名是熟悉感,不太见外,顺口吐槽:“我干脆给那个冰山喂点融雪剂得了。” “冰山?小周总么?” 舒鹞拿起那份没什么成果的检验报告,放在脸侧扇了扇风:“除了他还有谁。” 里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他意有所指:“想看小周总变脸以前挺难,现在么,容易,你多往我这儿跑几趟,就能看见了。” 居然有人觉得看周酩远变脸容易? 舒鹞挺纳闷,想了想,忽然记起白栩说过,里斯博士是南非这边所有项目的顶梁柱,是周酩远当初花了重金挖来的顶级人才。 所以里斯博士的意思是,她多往研究中心跑,周酩远会觉得她耽误里斯博士研究,然后发脾气? 舒鹞一拍巴掌:“还是博士有主意,那我就多往这边跑跑,让他觉得我是给你搅局的,周酩远肯定黑脸。” 里斯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但他蔫坏地没解释。 只在心里想,有个人的醋坛子很快就要打翻了。 于是等周酩远连着忙了三天,把事情挑重要的都处理得差不多时,他发现舒鹞就像长在研究中心似的,整天跟着里斯。 俩人有说有笑,连吃饭都是一起的。 周酩远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远远看着舒鹞和里斯从研究中心出来。 研究中心那扇门到他办公室的门口也就不到20米的距离,十几步就能走到,俩人愣是走了好几分钟。 舒鹞和里斯先是站在研究中心门口,对着一种颜色挺显眼的大飞虫聊上了。 距离不远,周酩远能听见里斯用他那不紧不慢的语速给舒鹞科普,说那玩意儿叫什么乳.草蝗虫,是非洲这边特有的蝗虫种类。 舒鹞转头对里斯投去崇拜的目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感兴趣就多查了查。” 周酩远冷哼了一声。 就对着那么个破虫子,俩人愣是聊了3分钟。 好不容易结束话题,周酩远想,这回该走过来了吧? 结果迈出去两步远,舒鹞又蹦着退回去半步:“里斯,这几颗圈起来的植物是谁种的吗?药材?” “不是,这是路依保斯,也是南非特有的植物,能做茶,在开普敦有一个镇子就是专门种这种茶的,这茶有点果香,我柜里应该是有一些,下午沏给你尝尝?” “好啊。”舒鹞兴奋地应下。 周酩远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喝个茶而已,有什么可兴奋的! 聊完茶,两人终于迈着步子不再停留,往他这边走过来。 路过周酩远办公室门口,舒鹞和里斯仍是有说有笑,谈论内容变成了今天食堂的炖菜。 里斯看见周酩远,只偏过头简单地点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舒鹞就更厉害了,连招呼都没打,半个眼神都没有,直接从他眼前走过去了。 周酩远咬着后槽牙,气笑了。 他知道舒鹞对南非的景物都很新奇,怕她在研究所憋着没意思,周酩远每天只睡3个小时,就为了把工作进程调快,想着快点忙完带舒鹞出去走走。 顺便的,也试着和舒鹞谈一谈以前的事情。 结果他忙了几天,人家舒鹞根本没觉得憋闷,身边还多出个科普小能手。 又是乳草蝗虫,又是路依保斯茶的。 周酩远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生了一下午闷气,也没见舒鹞来找他。 从办公室探出头去,倒是能看见舒鹞穿着一条明黄色的蛋糕裙,在研究中心里穿梭的身影。 他其实挺想问问舒鹞: 你就这么对你的白月光? 但转念一想,就自己这个待遇,能是白月光? 周酩远越想越烦闷,一直到傍晚,夕阳又染红了半张天。 云层像是被火点燃一般,随风飘渺在天边,好像谁在天际放了一把大火,想要点燃夜幕换得长久的光亮。 周酩远沉着脸起身,摔上办公室的门直奔研究中心。 他过去时,舒鹞正站在研究中心的窗边,同冯凌子打着视频,里斯这个闲人热情地对着周酩远挥手:“小周总今天不忙了?” “没有你闲。” 周酩远的语气凉飕飕。 里斯憋着笑,冲窗边舒鹞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找我,还是找你媳妇啊?” 周酩远懒得理他,看向舒鹞。 南非这个季节常能看见绯红的火烧云,并不罕见,周酩远也从来没觉得这一刻的天空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橘色的夕阳就在舒鹞脸侧的位置,她有半张脸都映在霞光里,有些像少女含羞的脸色,很是动人。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舒鹞弯着眼睛笑起来。 周酩远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视力有些好得过头了。 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看清舒鹞的睫毛被落日余辉晃成了棕红色,浓密的,毛茸茸的。 她眨了下眼,睫毛就像隔着空间扫在周酩远心上,他的垂在一旁的手下意识蜷了一下。 “小周总?” “嗯?” 里斯说了什么周酩远完全没听见,皱着眉,偏过头,“干什么?” 里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还不忘打趣他:“看得也太入神了。” 周酩远没理里斯,只在几秒过后,突然开口:“我记得我是请你来研究医疗器械的。” “我研究得不够废寝忘食么?” “我看你对那些虫子和破草,更废寝忘食。” 周酩远很少这么挖苦人,跟他那张冷着的脸相比,这句话简直幼稚。 里斯笑得更欢乐了。 舒鹞这时候挂断了电话,看见周酩远在,问了一句:“你今天不忙?”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恰巧刚才有人问过一样的。 小周总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舒鹞跟我来”,就迈着大步先走出了研究中心的门。 舒鹞不明所以,还以为周酩远看她天天在研究中心晃,终于嫌她打扰里斯,才会动气。 “计划成功!” 舒鹞笑着去跟里斯击掌,里斯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伸出手去。 两人掌心刚碰上,周酩远正好停下脚步回头,脸更黑了:“舒鹞。” “来啦,来啦来啦!” 舒鹞小跑几步,里斯在身后叫住舒鹞,在空气里画了个“十”字:“别忘了用那个!” 舒鹞点头。 里斯说的是“臀大肌注射”,还是刚才冯凌子打视频来闲聊,说臀大肌这个部位真是神奇,打针的时候就这个部位最疼了。 舒鹞也打过这个部位的肌肉针,当即点头:“真的是非常疼。” 两人视频的时候正好里斯路过,欠嗖嗖地给舒鹞出了个主意:“你不是想看小周总变脸么,往臀大肌上掐,再冰山的表情都会扭曲的。” “我不知道哪儿是臀大肌。” 里斯翻了个模型出来,画了个十字,往十字上方两个部分一指:“就这,看他那张冷脸不顺眼的时候,往上掐就行了。” 舒鹞跟在周酩远身后,看他沉着面色越走越快,决定试一试万能的“臀大肌变脸大法”。 长廊上的叶片被晚霞染成暖色,周酩远一身浅灰色西装走在暖色的树影里,其实这一幕拍下来会很棒,像是文艺电影的宣传片。 但舒鹞的目光只盯着周酩远西裤的臀部看,还在心里默默地画了个“十”字。 瞄准方位后,她快步走过去,对着周酩远的屁股就是一下。 一瞬间万籁俱寂,周酩远的步子停住了,缓缓扭头,表情并没有舒鹞意料的那样扭曲。 咦? 不管用的么? 舒鹞觉得自己手劲儿可能不够大,又试探着使劲儿掐了一把。 别的没感觉到,就觉得周酩远这臀……还挺有料的。 这手感。 啧啧啧。 周酩远眉心拧起来,声音淡淡:“舒鹞,解释你的行为。” 舒鹞猛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换上一张笑眯眯的表情:“酩远哥哥,刚才你屁股上有个蚊子,我帮你捏死了,我是不是很贴心?”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 - 【第二更】 - 第38章 三天 掐死蚊子这种蹩脚的理由周酩远显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过多跟舒鹞计较,一言不发地带着她走出研究所。 停在外面的黑色车子前后灯同时一亮,周酩远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 天色已经愈渐朦胧,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只是带她出来吃个饭, 没想到吃过南非特有的炖菜之后, 他并没有往回去的路上开。 舒鹞也没问去哪,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靠在座椅里。 南非的黄昏给人感觉很长,漫漫无尽的感觉。 舒鹞坐在副驾驶位置里, 每次看着天边那轮暖橘色的残阳, 都觉得它快要坠进地平线里, 但每次它都只是动了那么一点,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路两旁是热带植物,这些在北方城市被当成盆栽的绿植, 在这里蓬勃生长成了参天大树,连仙人掌都跟人差不多高。 周酩远走的这条路不是市区内, 灯光熹微, 不像帝都市那样,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那些繁灯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楼群。 这里只有满目被笼在越发昏暗光线下植物, 在黄昏里朦胧得像是梦里的场景。让舒鹞有种感觉, 她坐的这辆不是周酩远的奔弛, 而是穿梭进梦境的飞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美好。 最舒心的是, 周酩远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不会像Healer那群大男孩一样吵得她头疼,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一刻…… 舒鹞这个还没在心里感叹完,旁边开着车子的周酩远突然出声了。 “那是巨型二歧芦荟。” “……啊?” 舒鹞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酩远。 谁问他了? 这人突突然地, 在这儿介绍什么呢? 过于迷茫的舒鹞不得不从她幻想的“梦境飞船”上下来,扭头去看窗外,路旁的有一堆像长了长腿的西兰花似的树,被映成夕阳的暖色。 番茄炒西兰花即视感。 “这种芦荟是南非特有的,最早长在沙漠里。” 舒鹞随口应了一句:“哦。” “前面的植物是金合欢,帝都的合欢花是粉色的,这边的是另一个品种。” “那个树干很粗的是猴面包树,叶子可以吃,有些南非当地人用这种树叶煮汤喝……” 不是,谁问你了! 舒鹞瞪着周酩远的侧脸,心说,你不是冰山么!怎么突然间话这么多? “周酩远,”舒鹞干脆直说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一会儿。” 车里回归安静,仔细听应该还能听见周酩远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小周总气得想把某舒姓女子丢出去。 别人给她科普她就一脸崇拜,他给科普,就让他闭嘴。 很好! 路过加油站,周酩远停下车子加油。 舒鹞从小包包里翻了一副墨镜出来,动作非常自然地把墨镜戴在了周酩远脸上。 舒鹞的想法挺简单,夕阳这个位置正好晃眼。 她晃不晃的倒是无所谓,晃到开车的周酩远,真撞到哪儿出个车祸,他俩都得完。 但周酩远冷了一路的脸色忽然就缓和了。 他想,她还是很喜欢我的,只有一副墨镜都给我戴。 从加油站出来,车子重新上路。 舒鹞也看出来了,周酩远估计是怕她在研究中心里憋着闷,想带她出来走走,但他那个性子,不会直说,就这么闷声开车,也不告诉她目的地是哪儿。 想明白后舒鹞安心地靠在副驾驶座位里,等着目的地。 她想象中,周酩远带她去的地方可能是去看星空的山顶,或者是飞满萤火虫的丛林,毕竟天色晚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子一直匀速行驶着,中途舒鹞睡了一会儿,等她感受到车子停下来再睁开眼睛,已经是3个多小时以后了。 夜里11点多,周酩远把车子熄火。 面前没有什么能看星空的山顶,也没有一只萤火虫飞过。 舒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觉。” “?” 舒鹞下车追上周酩远的脚步,揪着他的衬衫袖子问:“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带我睡觉?” 这话问完,舒鹞的睡意也全消了,后知后觉有那么一点尴尬,只能自己找补一句:“跑这么远,不会只是为了睡觉吧……” 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睡觉这个词怎么突然就烫嘴了? 尴尬了两句,舒鹞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她冲着周酩远西裤的臀部扬了扬下颌:“酩远哥哥,我就掐了一下,不会是……要让我负责吧?” 周酩远声音淡淡:“两下。” 舒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两下。 难得看舒鹞哑口无言,周酩远倒是笑了一声:“先休息,明天带你去看金伯利。” “金伯利?什么金伯利?” “南非钻石听说过没?金伯利就是世界上有名的钻石坑。” 出了研究中心周酩远就脱掉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一条浅灰色西裤和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他这样随意聊着天的样子,很像他们曾经一起被困并肩作战的那几天。 舒鹞也就笑了笑:“能捡到钻石么?” 周酩远扬起眉梢,带了点帝都的方言,调子上扬:“想什么呢,钻石坑早被渗水和积雨填平了,真能捡到还轮得到你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去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舒鹞还是跟着周酩远跑到钻石坑去了。 这趟出行显然是被周酩远计划好的,放在车子后备箱的旅行箱里还帮舒鹞带了衣服,周酩远换下西装,穿了一条浅米色的休闲裤和浅牛仔色的衬衫来敲舒鹞的房门。 舒鹞打开门看见他这套装扮,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又开始不正经:“酩远哥哥,打扮这么好看相亲去吗?” “已婚,谢谢。” “那是要去出轨吗?” 周酩远懒得理她这些废话,拎着人去吃早餐,然后出发去了金伯利。 被积水埋没的矿坑还是壮观的,展厅里记录了当时南非人民挖矿坑的艰苦。 那时候没有大型挖掘设备,只用铁铲铁锹这样的简陋工具,挖出一千多米的深坑。 感叹的人很多,不少游客站在展览板前拍照,用不同国家的预言啧啧称赞。 只有舒鹞,站在一个放了钻石的展柜前,对着钻石喃喃自语:“三吨多钻石啊,这得是多少钱。 她那副呆样,像个财迷。 站在舒鹞身旁的周酩远那张淡漠的脸也就淡不下去了,偏过头笑出声来。 从金伯利出来,周酩远开着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走,沿着法尔河,路过金灿灿地麦田时,舒鹞开了天窗探出头去,兴奋地叫到:“周酩远!我看见稻草人了!稻草人!” 周酩远笑着斥她:“下来,把天窗关上,车速快,溅起个石子都能够给你开瓢儿。” 被教训的人撅着嘴坐回车里,安静不到两秒,又拍着车窗兴奋道:“刚才飞过去一只好大的黑色鸟,长长的尾羽,好美啊。” “长尾巧织雀。” 舒鹞狐疑地看向周酩远:“你不是每天都在看那些数据么,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周酩远没说话。 总不能告诉舒鹞,自己是因为看见她崇拜地看着里斯的样子,才连夜恶补了南非动植物知识,还快进着看了两集动物世界吧? 第三天,他们到达图盖拉瀑布。 周酩远说,这是南非落差最大的瀑布,在世界上也排了前三。 充当导游的周酩远尽职尽责,把当地传说和人途风情都给他唯一的游客讲了个遍。 舒鹞一边“嗯嗯嗯”地应着,一边拎了个带着树叶的小树枝,沾着水流,甩了周酩远一脸水。 周酩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舒鹞笑得捂着肚子:“你看没看过《西游记》,里面观世音菩萨就是这样的,拿着小树枝一甩,水甩到谁身上就能起死回生。” 周酩远扯起嘴角:“所以我是死了?” “没有啊,我这么一甩,你能长命百岁。” 舒鹞拿着树枝又是一下,水滴噼里啪啦再次砸在周酩远脸上,他皱着眉偏了下头,听见舒鹞嘚瑟的声音:“现在能活二百岁啦!” 图盖拉瀑布这边刚下过雨,石头都是湿润的,舒鹞身后的天际架着一道彩虹,她就甩了两下水,占了点小便宜,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蹲在水边。 周酩远也蹲下,顺手撩了一把水泼过去,学着她的语气:“长命百岁。” “周酩远!” 舒鹞抹掉脸上的水珠扑过来,用手里的树枝去抽他。 周酩远灵活地躲了一下,笑得挺大声的。 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笑话舒鹞笨拙。 其实金伯利钻石矿坑也好,图盖拉瀑布也好,周酩远刚来南非那一年就都去过了。 他那时候刚接手南非这一堆烂摊子,心情不算好,做事效率也差,干脆一个人开了车出来散心,人生地不熟,开到哪里就沉默地下车去转一圈。 某个瞬间可能也冒出过一些妄念,觉得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但他从来没想过能妄念也能成真。 舒鹞跟着周酩远玩了三天,最后从图盖拉瀑布回来,住进了一家很有南非风格的酒店。 出去玩总是累的,舒鹞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酒店的电梯里。 电梯上升,她忽然扭头去问周酩远:“你之前说,等你忙完要跟我谈谈,谈什么这么难以启齿?带着我玩好几天了都说不出口?” 电梯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舒鹞靠在左侧的电梯壁上,周酩远站在右侧,两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 她问完,周酩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怔住。 她以前说过,周酩远白得像个吸血鬼公爵,但影视里的吸血鬼看人的时候都很深情,周酩远的眸子却很淡漠。 舒鹞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过,周酩远这种人要是真的吸血鬼,肯定没人愿意让他吸两口。 但他刚才看向舒鹞的目光,和以往不同。 舒鹞有一刹那的想法是,如果他是吸血鬼,就让他吸一下好了。 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就是周酩远迈两步的事儿,他走到舒鹞身边,忽然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垂下头在舒鹞耳边说:“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舒鹞瞳孔微缩。 他知道了? 下一秒,周酩远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扫在她耳垂上,他问:“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11点】 - 第39章 重逢 “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周酩远平时话很少, 大多数需要他开口的语言环境都是在商场上,利益往来总是要带着防备,防别人算计自己, 也防自己稍不留心被别人算计。 所以他的语调总是不快不满, 清晰有力, 有种不合年纪的沉稳感在里面。 可他刚才说那句话时,唇与舒鹞的耳廓只有咫尺间,声音轻轻, 像是早春三月的风。 舒鹞的心跳稍快了一瞬, 但她觉得自己是震惊的。 周酩远说完这句话, 收回了扶在舒鹞头后侧的手,退后半步,两只手插回裤子口袋里, 只剩下目光淡淡落在舒鹞脸上,等她的回答。 电梯里浮着淡淡葡萄柚皮的味道, 不知道是酒店故意喷了这种味道的空气清新剂, 还是有剥着葡萄柚的住客坐过这趟电梯。 舒鹞摸了一下耳垂, 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能是为什么, 我妈逼迫我嫁的呗。” “得了, ”周酩远笑了笑, “你妈不是那种除了芭蕾什么都不管, 只为芭蕾活着的人么?她会逼着你嫁人?婚礼视频我可看了,你跳舞时候可高兴着呢,嫁我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周酩远这口气熟稔的,好像中间11年的间隙不复存在。 也好像他们从被困时相识,之后再也没分开过。 电梯到达楼层, 舒鹞先一步蹦出去,也跟着笑起来。 她倒着走,和周酩远面对面,边走边指了指他:“你记性怎么这么好,都800年前跟你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 “我说的你就不记得了么?” 他们回来得晚,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很安静。 舒鹞怕打扰到休息的住客,放轻声音:“记得啊,也记得,尤其是你说的那句‘我会带你出去,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记得特清楚,在我心里你就像个救世主似的。” 舒鹞说完,看见周酩远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他很少有这种少年感的动作,舒鹞认识他时,周酩远17岁,别人17岁还正中二,他就已经成熟得快要熟透了。 所以周酩远偏头这么一咳,舒鹞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不好意思,还以为他呛到了。 “你耳根红什么?说话口水把自己呛着了?” 舒鹞纳闷地看了眼周酩远,思维还停留在自己被认出来的诧异里:“周酩远,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跟以前相比变化应该挺大的吧?” “本来没认出来,无意间发现你会芭蕾,总不会我认识的女孩都会跳芭蕾,太巧了。” 周酩远这种正常说话的语气,又带着点帝都人扬着的调子,舒鹞听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她往前蹦了两步,伸手去掐周酩远两侧的脸:“早知道你会正常说话,我早点告诉你我的身份好了。” 作乱的手被周酩远拍开:“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舒鹞小手一挥,倒着蹦了一步:“能有什么原因,这不是咱们以前就说好的么,分开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会来找你啊。” 被困在小破屋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那是舒鹞和周酩远最“清闲”的时间,平常的日子里他们一个被芭蕾填满,一个被商场琐事填满,没有一刻是在做真正的自己。 只有那几天,两个人放下肩上不属于自己的担子,互相倾诉着。 那时候舒鹞是个完全没有心眼的傻白甜,是周酩远告诉她,做决定是不能冲动的,如果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要慢慢筹划。 于是舒鹞再次回到舞蹈学院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些,她开始筹划什么怎么彻底摆脱芭蕾。 舒鹞说的原因轻描淡写,周酩远只略略点了下头,若有所思似的,却没再追问。 酒店的走廊里铺了棕红色复杂花纹的针织毛毯,舒鹞这么倒着走,脚跟磕在毛毯稍微凸起的小块褶皱上,整个人向后仰,差点摔倒。 周酩远及时拉住舒鹞的手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舒鹞体重太轻,顺着他的力度向前踉跄半步,扑在周酩远胸前。 正好是在周酩远住的房间门前,他松开手:“去睡吧,明天往回走。” 换个姑娘跟周酩远这么近距离,肯定是要脸红的,舒鹞却拍了拍周酩远的胸肌,笑眯眯:“晚安。” 周酩远和舒鹞住隔壁,他把门卡放在感应器上,“滴”,房门打开,周酩远迈进去头也没回:“晚安。” 关门时忽然感觉什么东西阻碍了房门,他垂下眸子去看,看到房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里,夹着一只样式非常眼熟的黑色女士皮鞋。 紧接着,门框上扒上来一只白嫩的小手,舒鹞探进头来:“周酩远,我觉得我睡不着。” “所以呢?” “久别重逢啊,你难道不激动么?” 舒鹞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门挤开,半个身子都倾进门里,“干脆咱们睡一个屋子得了,反正是标间。” 酒店房间很宽敞,以前周酩远在东槿也没少在夜里和舒鹞共处一室,其实让舒鹞进来也无妨,但周酩远来南非之前做了个梦,梦的内容有些…… 反正舒鹞这样探进身子的时候,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眼舒鹞的领口。 还好,不是那件领口很低的打底衫。 周酩远这副沉默着的样子落在舒鹞眼里,就像是带着防备似的,舒鹞一撇嘴:“起开,挡门口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占你便宜的,跟你聊聊天都不行了?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周酩远让开,舒鹞开开心心钻进来,一溜烟跑到床边,蹬掉鞋子坐上去。 来入住酒店时前台说只有标间可以住,周酩远当时还皱了皱眉,觉得标间的床小,不一定能休息好。 现在看来,住标间也不错,床小了些,但起码是两张。 不然以舒鹞的性格,真的可能跟他钻到同一张床上,提出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提议。 那还让他怎么睡? 周酩远坐到另一张床上:“有什么不能明天说,非要熬夜。” “你不懂,倾诉是要讲究心情的,我现在就很有倾诉欲望,你听不听?” “……说吧。” 舒鹞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窝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开口:“周酩远,我19岁那年见过你,在英国,你没认出我。” 周酩远愣了愣。 在英国? 所有人都觉得舒鹞是19岁那年没考进顶级芭蕾舞团,太过伤心,才放弃了芭蕾去跳街舞,其实不是的。 19岁在英国的那场考核舒鹞其实是过了的。 评委老师们给她的技术分都是A或者A+,只不过最后面试时有一个问题,首席评委坐在舞台下,问舒鹞:“Do you like ballet or not?” 这个问题只是走个流程,没有舞者会说不爱。 回答不用多么出彩,做为成绩第一名的舒鹞,她只要说一句简单的“yes”,顶级舞团的门就会向她敞开。 但那是她想要的么? 不是。 芭蕾是她母亲的爱,是她母亲的全部,但不是她的,她从3岁起就想告诉她的家人: 我不爱芭蕾。 舒鹞站在台上,穿着优雅的白色纱裙,那一刻她几乎颤抖,她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太多年。 舒鹞铿锵有力:“No。” 台下传来喧哗,评委们很震惊。 只有首席评委老师稳稳地坐在那里,那是一位金发的前芭蕾舞者,她垂头看了眼舒鹞的成绩,重新问了一遍:“Do you like ballet?” 舒鹞明白,那是评委老师破例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但她没有犹豫,语气很坚定:“Never。” 我从未爱过它。 那天舒鹞是哭着从考核的舞台出来的,大家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舒鹞没发挥好,以为舒鹞是在伤心,围过去试图安慰她。 那一刻舒鹞其实是孤单的。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能和任何人诉说,她做了想要做的决定,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其他人只会觉得她不正常,只会觉得她很奇怪。 舒鹞哭得不能自已,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独自走在伦敦的街头。 只有舒鹞自己知道,她是在开心,开心自己终于摆脱了她想要摆脱的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 这些她不爱的事物,终于被她从生活里剥掉了。 她蹲在路边哭了好很久,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雾色沉沉,正逢红灯,一辆车子停在舒鹞面前。 舒鹞下意识抬眸,看见车车窗缓缓下降,里面坐着的少年肤色苍白,神情淡漠,他伸出手,递给她一块手帕。 干净的博柏利冷灰色格子手帕,舒鹞接过来,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少年摇上车窗,车子随着车流开走。 那是22岁的周酩远。 他出现得刚刚好,那块手帕像是为舒鹞的顺利逃脱送来的贺礼。 舒鹞坐在床上,笑着说:“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我的两次逃跑都被你看见了。” 周酩远对舒鹞说的事情有些印象,他当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舒鹞,但他记得,让他动容的是她梳着芭蕾舞发髻蹲在路边的样子。 就像他印象中蹲在破屋子里、画着小丑妆的姑娘一样。 那块手帕,是递给记忆里的小丑姑娘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舒鹞跳下床,站到周酩远面前,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周酩远,是你让我每一次出逃都并不孤单。”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周酩远被那种清香笼罩的瞬间,心想,她是不是要跟我告白了? 女孩子主动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意思? 不然我先开口? 周酩远不太自然地舔了下唇角:“舒鹞,你是不是,喜欢我?” 舒鹞刚松开周酩远,正懒洋洋地重新爬回床上。 听见他的问题,她扭过头,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抱了你一下就是喜欢你?我这明明是感恩的拥抱啊大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她叫我什么??? - 【第二更】 十分抱歉,我高估了我的手速,鞠躬。 - 感谢在2020-09-23 17:38:34~2020-09-24 00: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加一点可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假设 舒鹞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连个梦都没做,睡醒了神清气爽。 睡觉是在周酩远这间屋子睡的,早餐也是在周酩远这边吃的。 她坐在小餐桌的椅子里, 端着勺子喝猴面包树的树叶煮出来的汤, 舒鹞吹开热腾腾的蒸汽, 抿了一口。 味道一般,但好像挺温和的,消化起来没什么负担。 这几天出来, 周酩远总是能选到这样的吃食, 跟着他, 舒鹞没担心过自己的胃会出问题。 他其实是个温暖的人。 酒店房间不小,不算很豪华,但也五脏俱全, 有餐桌有沙发,沙发旁还有一间小阳台。 周酩远正站在阳台里打电话, 他身后是明媚晨光, 晃得他更白, 冷不丁一打眼,谪仙似的。 透明的玻璃门是关着的, 舒鹞只能看见他面色淡然的表情, 薄唇开开合合, 又是一副严肃理智的样子。 但就是看上去好像没睡好。 眼底积一小片黛色。 周酩远肤色太白, 稍微有点黑眼圈看着都挺明显。 可是不应该啊,昨天睡前聊得不是很开心么?这酒店床也舒适,她睡觉又没什么毛病,不打呼噜不说梦话的,周酩远怎么还能休息不好呢? 舒鹞的树叶汤喝掉半份时, 周酩远拉开玻璃门走出来,遮住了桌上半边阳光,舒鹞在他投过来的阴影里抬头:“你昨天没睡好么?怎么看着有点黑眼圈啊。” 周酩远垂着眼,没应声。 能睡好才怪。 “来块三明治,我刚才尝了一点,放了咖喱的,味道居然不错。” 桌上的三明治被舒鹞整齐地切成小块,像点心似的,她拿起一块跪在椅子上,身高和周酩远变得差不多,哥俩好似的勾着他的脖子,把三明治塞到周酩远嘴里。 这动作又让他想起那声令人心梗的“大兄弟”。 周酩远皱着眉嚼几下,咽了食物才开口:“坐好了。” 舒鹞坐回椅子里,晃着勺子:“今天我们去哪儿?”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前几天玩的时候,周酩远的手机多半是开了静音,就专心带着她到处跑,一整天下来都不看一眼手机。 今天早晨舒鹞是被鸟叫吵醒的,她起床时,周酩远已经站在阳台里在打电话了。 偷得浮生几日闲,舒鹞猜他旷工了三天,工作应该已经堆积成山了。 所以今天肯定是要回研究中心去的。 但舒鹞问完,周酩远没提公务,只顿了半秒:“再往东北走是林波波省,有稀树草原和克鲁格国家公园,能看见泥塘里的尼罗鳄,想去么?” 好像只要舒鹞说想,所有工作就都会被他置之脑后。 周酩远是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纵容在的。 “算啦,以后你又不是不来南非,下次我再跟你一起来,你带我玩啊。” 下次。 周酩远那张冰封似的脸,显出一些动容。 舒鹞揪着他的袖子问:“你再说一遍往东北边走是什么省?” “林波波省。” “什么省?” “林波波。” “周酩远,你说叠词的感觉好萌啊,哈哈哈!” 周酩远挺无语地看了舒鹞一眼,他的工作手机又开始震动,周酩远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冲着舒鹞指了指手机,示意她自己接个电话。 他重新回到阳台,背对着舒鹞,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着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他才刚走开,舒鹞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冯凌子的视频邀请。 南非和国内有6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才早晨8点多,国内已经是下午2点了。 接起视频,舒鹞立马认出来冯凌子那边的布景,这是和齐言清在花都喝下午茶呢。 舒鹞欢快地冲着视频里的两个闺蜜挥了挥手:“嗨,是该说下午好呢,还是早上好?” 冯凌子显然没有她心情好,脸色不算好看,细眉蹙着:“我刚才可听说了些事,舒鹞,你给我老实交代,怎么回事儿?周酩远那只狗还成了你救命恩人了?” 一听冯凌子这个语气,舒鹞先怂了,缩了缩脖子。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冯凌子脾气最火爆,齐言清和舒鹞都不太敢惹她。 “齐言清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冯凌子像个机关枪似的,语速飞快,“而且你跟齐言清说,他的话能有什么参考价值?他没准儿还得拍手说嫁给周酩远挺好!” 齐言清在旁边弱弱反驳:“我也没有那么没长心吧……” 舒鹞不是故意瞒着冯凌子一个人的,本来这事儿齐言清也不知道,但舒鹞在法国被绑架被解救后,是齐家在法国常年生活的一个伯伯去接的舒鹞,不用舒鹞说,齐言清自己就知道了。 舒鹞解释了几句,冯凌子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算是原谅了舒鹞。 舒鹞小仙女可以原谅,周狗不能原谅,在冯大小姐心里,周狗就是原罪! 于是冯凌子撇着嘴:“就算是救命恩人吧,也不能用以身相许这招报恩啊,你这大好的青春不都浪费了么!” 舒鹞下意识往阳台看了一眼。 隔音算好的,周酩远应该听不见。 “我报什么恩?我们俩是难友,这不是携手走出难关呢么,周酩远其实挺可怜的,我得帮帮他,就像当年他帮我那样,” 舒鹞坦坦荡荡,“毕竟他是我的白月光呢。” “噗……” 冯凌子被茶呛住,咳了好半天,脸都红了,才扽掉齐言清替她拍背顺气的手,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你再说一遍,周酩远是你的什么玩意儿??” “白月光啊。” 舒鹞坦坦荡荡,甚至还悠哉地用汤匙吸溜了两口汤: “那时候我和周酩远被困在一个破房子里,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是他救我出来的。而且我那会儿脑子里除了芭蕾什么都知道,像个傻子,周酩远给我讲了好多长智慧的道理,要不是他教我,我现在还陷在芭蕾舞团呢,估计这辈子都不能脱身了。” “所以啊——” 舒鹞抬起一只手,向自己斜上方托了托,接月亮似的,“他就是我天上的明月,指明了我人生的方向,你说现在他有难,我能不帮他么。” 视频里的冯凌子和齐言清面色古怪,两人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冯凌子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管指明方向的,叫什么?” “白月光啊。” 冯凌子张了张嘴,看她的表情,像是有些无力吐槽,直接把手机塞给了齐言清。 舒鹞一脸茫然:“怎么了?我说错了么?” 齐言清忍着笑:“鹞啊,指明方向的应该是灯塔,跟白月光没什么关系。” “哦,我感觉都一样。” 齐言清心说,那能一样么! 差十万八千里呢好么。 齐言清这人没什么婚姻观,做事随性惯了,一直不觉得舒鹞选择嫁给周酩远有什么问题,对周酩远也就没有冯凌子那份敌意。 他接过视频,随意跟舒鹞聊了几句:“看你这环境,是在酒店呢?出去玩了?” 说起出来玩,舒鹞兴致勃勃地给齐言清和冯凌子讲了讲这几天的路程。 开口永远是“周酩远带我去了xxx”,或者“周酩远带我吃了xxx”。 冯凌子在旁边冷哼:“他哪有那么好,整天冷着脸,面瘫似的。” 舒鹞立马替自己的难友反驳:“其实他就看着冷淡,心里比谁都温柔,脾气也没有那么大,惹急了不高兴了就沉默着不说话,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唧唧歪歪和你讲道理或者吵架,特别绅士,心也挺细的……” 舒鹞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堆周酩远的优点,冯凌子终于忍不住了,重新抢回手机,语气严肃:“舒鹞,你动心了。” 舒鹞一愣:“什么?” “我说,你对周酩远动心了。” 昨天晚上周酩远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舒鹞是当笑话听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她从来都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青春期萌动的年龄,舒鹞还在芭蕾舞团里,听同学议论舞团里的一个法国男生,说那个男生帅得像王子。 女孩子们窃窃私语,有人压低声音,小声惊呼:“天呐,他的嘴唇好美,太丰.满了,我好想被他吻一下。” 当时舒鹞也跟着把目光瞥过去,看两眼,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 没觉得有多惊艳,不如17岁的周酩远。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鹞坐在情窦初开的少女中,想到了周酩远那张薄唇。 但舒鹞并没意识到自己会想到的原因,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无论是周酩远问,还是冯凌子问,舒鹞都会下意识否认:“不是动心。” 视频另一边的冯凌子,靠在花都满是绿植和花卉的墙壁上,捏着茶点咬了一口,抛出一个问题:“那我问你,齐言清现在如果有困难,你会不会帮他?” 舒鹞没什么犹豫:“帮啊,为什么不帮。” “会尽力么。” “当然。” “好,”冯凌子放下茶点,拍指尖上的渣子,“假设现在是三年前,你没结婚,而齐言清得了绝症……” “咳!” 人在茶餐厅里坐,绝症从天上来,齐言清呛了一下。 冯凌子没理他,继续说:“于是得了绝症的齐言清被家里逼婚了,让他死之前必须结婚,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舒鹞皱了皱鼻子:“他都得绝症了还结什么婚。”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问你,如果不是周酩远,换了齐言清娶你,你嫁还是不嫁?” “……齐言清娶你,你嫁还是不嫁。” 周酩远接完电话回来,刚拉开阳台的拉门,正好听见舒鹞手机里传来这么一句。 他脚步顿了顿,皱起眉看过去。 舒鹞是蹲在椅子上的,身高将近170的人蜷起来像个小孩,她举着手机,声音扬起来:“我嫁个锤子,让他直接去死吧。” 身后的周酩远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虚惊一场... - 【第一更,第二更...11点应该能写完..吧..】 我这令人崩溃的手速 第41章 哄人 视频里突然出现周酩远的身影, 舒鹞吓了一跳,冯凌子也吓了一跳。 闺蜜俩动作统一地挂断视频。 舒鹞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扭头去看周酩远。 也不知道这人听没听见, 看表情完全看不出来。 周酩远拎起车钥匙, 语气淡淡:“走吧, 该回去了。” 退掉酒店的房间,舒鹞坐进车子的副驾驶位置,她翻着手机里的照片, 从钻石坑翻到大瀑布, 指着一张给周酩远看:“我简直是摄影天才, 这张图盖拉瀑布拍得好美。” 周酩远正在掉头,开着车子不方便看,也还是觑了一眼:“嗯。” 看他那个不情不愿的表情, 舒鹞怀疑他是想说“瀑布本身就很美”。 但这不妨碍舒鹞沉浸在自己的摄影技术中,她感叹着:“拍得太棒了, 特别像杜甫写的那句诗,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回周酩远不忍了,一边转着方向盘, 一边开口:“《望庐山瀑布》是李白写的。” “是嘛?我怎么记得是杜甫?”舒鹞查了查, “还真是李白啊。” “嗯, 小学课本上学的。” 舒鹞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我又没有上过正常的小学, 一直都在学芭蕾。我妈真行,花了小二十年给我培养成了个文盲。” 其实生活在舒家,如果没有自己的野心,从小跟着舒父舒母的思路走,爱上芭蕾, 把成为顶级芭蕾舞者当成目标,日子过得应该也很充实,就像舒鹞的妹妹舒鹓一样。 但那到底不是她想要的路啊。 舒鹞想要做一个普通学校的孩子。 跟同学们一起背着书包去上学,在路边摊买一条色泽诱人的烤鱿鱼或者烤肠,上学时偷偷背着一包果冻分给前后左右桌的“邻居”行贿,让他们把作业借给自己抄一抄。 她想了,自己不算聪敏的,又贪玩,成绩肯定不好。 前十几年呢,就要为了成绩稍稍烦恼,然后在每个周末对街舞课外班格外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赖在街舞教室里不走。 等上了大学之后,再去思考人生方向,苦练街舞,成为舞者或者导师。 上班以后就每周末跟同事朋友小聚,撸串喝扎啤,煮火锅配白酒,偶尔小资一下吃点西餐配红酒。 舒鹞对于生活的设想很多,就算现在自由了,成长的路上到底还是留下不少遗憾。 她总不可能在25岁背着书包重返校园。 也不可能拖着什么都消化不了的胃撸串煮火锅。 所有人都说周酩远冷漠,但他是最敏感的。 舒鹞只是坐在那里稍稍垂头,周酩远那张温热的手掌就覆过来,轻轻地在舒鹞头上拍了一下,不说安慰的话,语气却很温和:“把安全带系上。” 于是舒鹞就又抛掉那些遗憾,重新复活,继续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给周酩远看他被她拍得变形了的丑照,还要无情地嘲笑他。 “哈哈哈!这张!周酩远这张照片你像个矮冬瓜,白长那么高的个儿哈哈哈。” 周酩远的余光瞥过来:“矮冬瓜比你高20公分。” “周酩远!” 车子开出去二十几分钟,冯凌子又发来信息,居然还在问舒鹞之前假设的那个丝毫没有逻辑的问题: 【如果都是朋友,为什么嫁给周酩远可以,嫁给齐言清就不行?】 舒鹞看了一眼,收了笑声,手指噼里啪啦点在屏幕上,没什么犹豫地回: 【因为齐言清和他的两只狗太闹腾啊。】 手机再次震动: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上午的阳光非常好,舒鹞的手机屏折着光,有些晃眼,开着车子的周酩远没回头,直接帮舒鹞放下遮光板。 舒鹞眯缝着眼睛,在屏幕上打字: 我喜欢安静的。 这句话打完,舒鹞的动作顿了顿,拇指停在“发送”键上,很久没按下去。 舒鹞忽然明白冯凌子为什么要么问了。 不是没有逻辑,她的逻辑隐藏在那些没逻辑的问题里。 冯凌子是在提示舒鹞。 你喜欢的类型,就是周酩远。 舒鹞仔细想了想,她自己好像确实更喜欢安静的,皮肤白,个子高的男性。 在面相上,齐言清、里斯教授、周酩远的小叔周冉之,他们都属于那种喜欢笑的类型。 看上去很温和很容易亲近的人,但舒鹞对这样的人只会觉得容易交流,并不会因为容易交流就产生更多的好感。 甚至周冉之那种太没有脾气的人,舒鹞总觉得他不真实。 反而周酩远这种看着淡漠的,行为上却很给人安全感。 相比起来,舒鹞更愿意和周酩远这样的人相处。 这样,算是喜欢么? 算的话,她是喜欢这个类型的男性,还是只喜欢周酩远? 从南非回国前的几天,舒鹞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周酩远也重新投入到工作里,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多,在酒吧标间那晚的闲聊,回想起来反而成了出去玩的那几天里,最舒服的时刻。 一直到南非这边的事情忙完,舒鹞跟着周酩远回国,才算是有时间坐在一起。 周酩远接过空乘倒的水,递给舒鹞。 无意间的指尖相处,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谁也没开口。 飞机上有本杂志,上面刊登了不少摄影作品,舒鹞随意翻了几页,终于发现自己不是什么摄影天才了。 有一张照片拍得很震撼,是火山爆发后的岩浆顺着山体留下来的样子。 炙热鲜红的熔融物质,肆意流淌,所过之处树木焦枯,花草无色。 这种场景让舒鹞想起被点燃的那间小破屋,也想起他们逃出小破屋的艰辛。 门窗都被封死,唯一的工具是周酩远找到的锤子,不知道外面被钉了多少层木板,从里面用锤子凿到第二天时依然看不到光亮。 舒鹞和周酩远嚼着杂草充饥,那时候她觉得窗子是无尽的深渊,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希望。 但周酩远很让人安定,他似乎不会安慰人,只在看出舒鹞郁郁的时候,抬手轻轻拍一下她的头,然后拎起锤子继续砸。 最后窗子上钉着的一层层木板终于被砸穿,露出一丝阳光,连周酩远都扬了扬唇角。 他好多天没喝到水,只靠着杂草果腹,嗓子是哑的,他说:“能带你出去了。” 就在他们看见希望时,锤子的木柄折了。 阳光近在咫尺,他们却失去了最后的工具。 舒鹞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还是很乐观,她拿了块小木头,开始在地上乱画:“算啦,要不咱们开始写遗书吧,我要写一百遍我讨厌芭蕾,还要把我想吃的东西都写下来,让他们扫墓时候烧给我。” 写了两笔,舒鹞又哭丧着脸抬头:“完了,就我爸妈那样的,我写一千种美食,他们估计也只会给我烧芭蕾舞服和《天鹅湖》的唱片。” 被困了很多天的周酩远,眼里仍热驻着光:“说了带你出去就一定能带你出去,想吃什么以后都能吃到,放心吧,不用他们烧。” 最后那块露出缝隙的木板,是周酩远用肩膀一下一下撞开的。 他把自己当成锤子,一次一次撞过去。 断裂的木刺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扎进他的肩,他像是没有知觉,那件白色的衬衫很快渗出血色,舒鹞拉住周酩远的手,轻轻说:“算了。” 那大概是周酩远在哄人这件事上,唯一一次超常发挥。 他居然笑了:“那么多想吃的东西,都不吃了?就算了?我来之前是吃了挺多牛排、焗蜗牛和鹅肝的,都吃腻了,但你不想尝尝么?鹅肝真的是很好吃,入口即化,口感一流。焗蜗牛也不错,鲜嫩多汁,汤汁都是香的,还有五分熟的牛排……” 舒鹞咽下口水,松开他的手腕:“……那你撞吧。” 周酩远笑着拍了下她的头:“老实等着,别再乱担心了。” 终于把窗户撞开时,一块断面很锋利木板划破了他的衬衫,把周酩远的肩刺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舒鹞发出这么多天来唯一的惊呼,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酩远却什么都没说,先一步跳出去,催促舒鹞往下跳。 舒鹞跳下来,摔进周酩远怀里,两人又一起摔倒,跌进草丛。 脱离了小破屋的霉味和腐朽的木头味道,鼻腔里充满了野草和泥土的清香。 舒鹞怕压到周酩远的伤口,匆忙想起身,抬起头,却看见周酩远眼里噙着轻松的笑意:“可算把你救岀来了。” 那时候舒鹞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最冷漠的人,是她遇到的所有人中,最温柔的一个。 “舒鹞。” 感觉到有人叫自己,舒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入眼的不再是小破屋旁杂草丛生的景象,是787大型客机的亮着白色灯光的头等舱。 舒鹞还抱着那本看了一半的杂志,岩浆那页铜版纸被她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原来她是睡着了。 舒鹞没意识到,她自己脸上压出来的痕迹比杂志上还多,半张脸都皱皱巴巴,像个老太太。 她只看见周酩远那张和她梦里几乎同样的表情,他眼里噙着笑意,说:“可算把你叫醒了,再不醒汤都要凉了。” 舒鹞看向周酩远,眸色温柔,深情地说:“周锤子,你肩膀上的伤,好些了么?”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明天见~】 - 感谢在2020-09-24 17:32:38~2020-09-24 23:2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瘦的小曾同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气球 做梦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没人能窥探得到别人的梦境。 就像舒鹞此刻,从自己梦里醒来,突发奇想地叫了一声“周锤子”, 又问到他肩上的伤, 这些只有她自己懂是什么意思。 梦里的场景和现在毕竟隔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 她也就是带着没完全褪去的睡意随口一说,根本没想过周酩远会回应。 周酩远看向舒鹞,目光只淡淡在她手里的那本杂志上扫过, 也许看见了岩浆的照片, 也许没看见, 但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舒鹞抛出来的问题:“早好了,又不是多严重的伤。” 他说得太过随意,反而是舒鹞愣了愣。 周酩远确实很懂她。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反正挺让人舒心的。 更让人舒心的是,舒鹞饥肠辘辘地从梦中醒来, 周酩远递过来一份温度正好的鸡汤。 脸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 但说出来的话很温柔:“帮你把油撇掉了, 喝吧。” 舒鹞接过汤,手掌覆在温热的纸质汤碗上, 喝了一小口, 扭头去看周酩远。 周酩远正在吃一份鸡肉沙拉, 他指间握着普通的白色塑料叉子, 但动作很优雅,舒鹞看着他咬肌轻轻动着,一时间没收回目光。 很少有男人侧颜长成这样,干净利落,有着锋利的下颌线条。 感受到视线, 周酩远叉着半颗圣女果转过头,蹙了一下眉。 然后这人又找空乘要了一把新的叉子,拆开,叉了半个圣女果递到舒鹞嘴边。 其实舒鹞并不是想吃,她就是…… 就是单纯地看着周酩远有些出神了。 这种话她换了以前她是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无非就是一句“看你长得好看多看了两眼”,但今天舒鹞没开口,安静地接下周酩远递过来的圣女果。 圣女果酸甜的口感在舌尖爆开,舒鹞却在想,我不会真的喜欢周酩远吧? 这个想法让航程后面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落地应该是两个小时以后,帝都市的傍晚十分。 晚上Healer和另一个去年出道的男团有一场聚会,很多舞蹈老师音乐老师都会去,也邀请了舒鹞。 本来舒鹞是想着带周酩远一起的。 两个男团加起来一共13个男孩子,那场面,想想都头疼,还不得把屋顶掀了。 舒鹞觉得不能自己感受这种吵闹,必须拉上周酩远。 这个想法是在舒鹞接到邀请时就有的,只不过现在这种气氛,舒鹞总觉得自己这句邀请说出来,像是想要黏着周酩远似的。 为了否定自己“我喜欢周酩远”的这个推断,舒鹞咽下原本的邀请,没说话。 虽然舒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否定。 周酩远也一直沉默着。 下了飞机小周总也是有活动的,几个商业合作伙伴约了一起吃晚饭,顺便聊聊合作。 约的那家店是泰餐,冬阴功汤做得很有名。 周酩远特地挑在那家餐厅,想带着舒鹞一起过去。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没必要。 舒鹞对他不是喜欢,何必时刻捆绑着人家。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说的话也不多。 飞机在轰鸣声中降落在帝都机场,出了航站楼,周酩远舔了下唇角,开口:“送你回家?” 同样是黄昏,同样是橘色的落日,只不过帝都的天闷着一层霾,压得天空沉沉的,没有南非那么迷人的晚霞。 “不用了,我有个聚会,自己打车吧。” 舒鹞不自然地撩了下额前的碎发,顿了顿,“你呢?” “我也有饭局。” “哦。” 周酩远和舒鹞在航站楼分开,各自去赴各自的约。 可能是这些天总是形影不离的,周酩远一时间没适应过来。 车子开到夕阳正浓时,他靠在后座里,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睑被落日余晖晃得一片橘红,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往旁边探,想去遮住舒鹞的眼睛。 手触了个空,周酩远回过神来,才想起舒鹞并没有跟自己同行。 泰餐厅里氤氲着浓郁的咖喱和柠檬香茅的味道,男人火气都壮一些,吃些辛辣的就觉得热,哪怕是在寒风凌冽的深秋。 周酩远和几个合作伙伴没在室内多停留,楚聿也在里面,提出建议:“楼上有个屋顶花园,走,上去聊会儿,抽支烟。” 楚聿先起身,走到周酩远身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调侃道:“走啊,小周总想什么呢,这心神不宁的样子可很少见啊。” 周酩远睇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往楼上走。 这一片都是餐饮饭馆,连烧烤店都是三星以上的级别。 周酩远叼了一支烟,站在泰国餐厅的屋顶花园栏杆旁。 这个位置,能清晰地听见对面街道那家轰趴烧烤店传来的阵阵叫声笑声,隐约还有烧烤的炊烟随风飘过。 楚聿从他身后走过,顺着周酩远的目光往对面瞧了一眼:“年轻真好啊,真有活力。” 那种轰趴烧烤确实很有活力,包个天台,都是自己人,一边玩一边吃,特别热闹。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仍然听见有人在唱歌,闹闹腾腾的。 一个穿着破洞裤的年轻男人唱着一首周酩远欣赏不了的rap,其他人坐在天台的椅子上,有人烧烤有人吃。 男人唱完歌,撩了一把染得一撮蓝一撮绿的头发,把话筒往人群里一丢:“下一首谁来?” “舒老师来一个吧!” “舒老师!舒老师!” “来一个!舒老师!” 周酩远就是在这时候才看见舒鹞的。 她坐在人群之外一张深绿色丝绒沙发里,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宽大外套,梳着利落的丸子头。 从侧脸看,她笑得有些无奈,她摆摆手,说了句什么。 声音没有那帮男孩子那么大,隔着马路听不清。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舒鹞。 周酩远深深吸了一口烟,呼出白色烟雾。 “小周总,小兔子气球送给你~”楚聿故意逗周酩远,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一只兔子头形状的金色气球。 令楚聿没想到的是,周酩远蓦地掐了手里的烟,烟蒂往烟灰缸里一丢,拽走了楚聿递过来的氢气球,大步往楼下跑。 “你去哪啊?” 周酩远没回头:“私事。” 身后的楚聿一脸诧异。 什么私事啊? 能让平时这么波澜不惊的人,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往出跑? 周酩远拽着气球穿过车流,跑到马路对面。 对面那家轰趴烧烤店和这边的泰餐馆一样,都是会员制,但服务员的眼力好,一眼看出周酩远身上的西装价格不菲,再加上他是从对面店里跑过来的,也就没拦着。 烧烤店做得很有年轻人喜欢的那种颓废美感,楼梯都是简陋的那种铁架子,像个废弃楼房似的,楼上不止的喧嚣,好像有人在鼓掌叫好。 周酩远顺着声音走上去,站在离屋顶只剩一米远的台阶上,他才停了脚步。 依然只能看见舒鹞的侧脸。 这张侧脸在飞机上时还被她自己压得皱皱巴巴,现在脸颊却泛着微红,笑着举起一只手在颊边轻轻扇了两下。 站在舒鹞面前的人周酩远不陌生,是Healer的岑月白。 岑月白手里端着一份热腾腾的汤,白色的雾气蒸腾着,舒鹞凑过去闻了一下,挑起眉梢,看样子是很满意汤的味道。 周酩远站在热闹之外,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多余。 他和舒鹞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认真算起来,只能算是故人,连是不是朋友都说不清楚。 舒鹞有她自己的生活,也有她自己的快乐,她早已经从她不喜欢的芭蕾中摆脱了,不需要周酩远这个“难友”了。 周酩远眉心蹙起来,忽然扯起唇角,自嘲一笑。 也是,他过来干什么呢? 带着舒鹞离开这边的热闹,然后带他去听他们无聊的商业会谈? 舒鹞扇着发烫的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岑月白说:“我的体力是真不行了,就跳了两下Breaking,居然还喘上了。” “Breaking本来就很难啊,舒老师刚才的动作太帅了。” 岑月白把手里的汤递过去,略显羞涩地挠了下后脑勺,“刚才从屋里盛出来的花蛤汤,老师喝么?” 舒鹞凑过去闻了闻:“还挺鲜的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鹞如有若感,回过头去看楼梯的方向。 楼梯口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金色的氢气球,被系在楼梯的金属扶手上,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还是长耳朵兔子形状的。 岑月白递过来的汤,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油花,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周酩远那么细心,替她把油撇掉。 舒鹞把汤放在一边,又转过头,纳闷地看着那只小兔子气球,嘀咕一句:“谁的气球啊,还怪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总蔫耷耷走开...... 热闹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米有。 - 感谢在2020-09-24 23:24:28~2020-09-25 17: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498953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钻戒 回帝都市的第一天晚上, 周酩远没回东槿住。 第二天舒鹞也没有像去南非之前那样,欢快地跑来金融大厦。 之前说好的形影不离,不知道算是谁先开了个头, 突然就不再履行了。 金融大厦里安静得让人发闷。 处理公务时不觉得, 等挂断视频会议, 周酩远靠在柔软的皮椅里,眉心忽然拧起。 这间办公室的装修风格是白栩按照他的喜好做的,现在看过去, 浅灰色调, 冷清。 好像窗外呼啸的秋风都刮进来, 染进寥寥寒气。 周酩远皱眉呆了一会儿,忽然拿着手机,点开网页搜出岑月白的微博。 他自己也说不上这个举动是为什么。 仔细琢磨的话, 也许是他对昨天晚上披在舒鹞肩上的那件男士外套,以及岑月白递过去那碗热腾腾的汤, 有些耿耿于怀吧。 岑月白的微博确实有更新, 昨天凌晨发了一条动态。 什么配文都没有, 只有一张照片。 几万条评论估计都是小姑娘,成串的感叹性字样堆在下面, 周酩远从评论里拼凑出来一些信息: 昨天晚上舒鹞参加的聚会, 是和两个流量顶流的男团在一起。 不少人都是带图评论, 周酩远看到不少粉丝从其他明星那边搬运过来的照片, 别人发的都是合影或者闹着玩的丑照,也有酒瓶和食物的照片。 这么一比,岑月白的照片显得有些不合热闹的岁月静好。 岑月白只照了一张灯光下的影子: 橘色灯光,把轰趴烧烤天台上的花草轮廓拓在红砖墙上,看着确实挺安逸的。 粉丝们看不懂, 在下面狂吹岑月白的彩虹屁。 周酩远却盯着照片一角,眉心挤成“川”字纹。 那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在花草疏影里混杂着一小截手腕的影子。 别人认不出来,周酩远是知道的。 他不但知道那截手腕凸起的小巧骨胳是什么样的弧度,还知道手腕的主人指尖总是凉凉的,眼底一颗朱砂痣,笑起来比骄阳灿烂。 周酩远心烦意乱,盯着照片的角落看了不知道多久。 白栩一进办公室就发现周酩远不对劲,平时小周总工作时确实也是这样心无旁骛,白栩进来或者出去也不抬一下眼皮。 但今天不一样,他那双眼睛怎么看上去,还挺饱含深情的? 白栩踮着脚尖靠近,往周酩远电脑屏上一瞄。 嚯。 这不岑月白的微博么。 看来舒鹞说得没错,小周总还真挺喜欢岑月白。 是人家的铁粉! 于是白栩蹑手蹑脚,把收起来的相框悄悄拿出来,哈了一口气,用衬衫袖口把照片上腹肌的部分擦得锃亮,放回到周酩远桌上。 周酩远盯着电脑屏,脑子里思绪一直在转。 舒鹞不喜欢他。 也不需要靠着跟他结婚摆脱芭蕾。 她长大了,不像十多年前那么冲动了,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好才逃出来找他的。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担心周酩远过得不开心,以难友的身份来陪伴他,支持他。 这场婚姻是扶贫呢。 被扶贫的人居然还是周酩远。 想到舒鹞谋划这些时候的小心思,周酩远短暂地扬起嘴角。 她是来帮他的。 但只是帮忙的话,没必要把自己的婚姻也牺牲进来。 周酩远刚扬起一丝弧度的唇角蓦地垂下,抿成一条直线。 不如,让她去找自己的幸福吧? 离得远一些,他也好收了自己的妄念。 “白栩。” “怎么了小周总?” 白栩扭头,周酩远按着额角,看起来居然有些疲惫。 周酩远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那份离婚协议拿出来,离婚补偿里再加一些,把我湖中那套别墅也加进去。” 白栩愣了愣。 舒鹞和小周总看上去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还要离婚? 而且,小周总不像前些年那么位高权重,私人资产大多数都投在南非那边,帝都市穷得只剩下两套别墅。 东槿那套,之前拟赔偿协议时就已经转赠给了舒鹞。 剩下这套湖中别墅也给舒鹞的话,周酩远自己连一套房子都不剩了。 “你和舒鹞吵架了?” 白栩试探着问,“舒鹞上午给我发过信息,说今天去公司带学生了,不过来,不是有意不来的……” “嗯。” 周酩远按着额角,声音稍微有些发哑:“补偿协议快些改,下午你在这儿盯着,我要出去一趟。” 白栩点头:“好。” “另外,把舒鹞的公司地址给我。” 白栩有些奇怪地睇周酩远一眼。 只是想要离婚的话,有必要这么急?非要去人家公司堵人? “陆欣、大琛、张士泽,停,其他人原地休息,你们三个跟着我的节拍再走一遍,我看看。” 舒鹞手里打着拍子,眼睛盯着三个人的动作。 “陆欣表情管理不对,自己调整一下。” “大琛你动作跳得太用力了,肩稍微放松一些,对就是这样。” “张士泽腿上动作不到位。” 舒鹞绷着脸,扭头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岑月白身上:“月白,你来跳一下,示范给张士泽看。” 被点到的岑月白起身,自己哼着调子,打节拍跳了一遍。 “就是这样,照着月白这个度练就可以。” 舒鹞带头给岑月白鼓了鼓掌,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先休息一下吧,15分钟之后再练。” 陆欣摘下鸭舌帽,用手撸了一把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笑道:“我发现月白哥特别有乖学生的感觉,舒老师一来,他跳舞都比平时好几倍,就等着被夸呢。” “哈哈哈哈我也发现了,”金明轩坐到地板上,伸长胳膊摸过来一条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舒老师不给月白发个小红花?” 只要不是练习时间,舒鹞都很好说话。 她随意地坐在练舞室的地板上,从包里拿了根发圈把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笑着:“想要么?过来排队,舒老师用口红挨个给你们脑门上画一个?” “不要吧!” “哈哈哈好傻的!” “我怎么觉得还挺好玩。” “煞笔,那你让舒老师给你画一个吧!” …… 一群大男生闹完,又想起正事。 这次的几首曲子都是新歌,舞蹈也是新的,他们练了好多天了,但还是觉得不太对,不然也不会特地请了舒鹞来指导。 岑月白擦过汗,认真地问:“舒老师,我们是不是跳得还不够好?” 舒鹞想了想:“感觉不太对,这么跳也不是不行,比新人强,但做为顶团,还是不够惊艳,看你们是想靠脸吃饭,还是想做实力唱跳歌手了。” 这话戳得众人一时哑然。 顶团有顶团的压力,Healer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出过大红的歌了,只靠着消费粉丝肯定是不行的。 上一次的新曲发行,被很多路人粉群嘲,说Healer江郎才尽,顶流位置只靠脸。 看着他们沉默,舒鹞笑着拍了拍手:“这话我说出来你们听着都不舒服,就别给别人说出这种话的机会啦,你们又不是没有实力,努力练练没问题的。” 她起身:“我给你们跳一遍,你们找找感觉。” 舒鹞吃得少,体力也不算好,教舞步的时候也就是个别动作,也是放慢的。 6个大男生都知道,他们舒老师从来不完整跳一首歌。 她忽然这样说,Healer的男生们打起精神。 舒鹞脱掉长款风衣,里面是利落的蕾丝吊带和短裤,她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一抹白纱,别在腰间,再回眸时,神情气质都变了。 音乐响起,舒鹞随着节奏而动,舞姿时而刚劲,时而曼妙,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到极致。 Healer的6个大男生看得很安静。 舒鹞所展现出来的确实和他们跳的的确不一样。 周酩远迈进舒鹞的公司,他这是第一次来,走到6层开始,墙上挂了很多张合影,舒鹞站在每一张照片C位的位置,一看就知道舒鹞很受欢迎。 而岑月白,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总是在舒鹞不远不近的位置。 周酩远手里拿着离婚协议和补偿协议,一路走到练舞室外。 练舞室的玻璃是单向的,站在外面的周酩远能看见里面,但里面的人看过来只能看见一整面墙的镜子。 6个年轻男人围坐在地板上,舒鹞正在跳舞。 和她跳芭蕾时那种优雅舒缓的动作不同,她很有力度,又帅又飒,舞动时腰间的白纱随动作摆动。 最后舒鹞摘掉腰间白纱,借着惯性跪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手里的白纱被她一扬手臂,高高抛起。 小巧的下颌扬起来,怎么说呢,那一刻她那张柔美的东方面孔上,展现出一种突破气质的酷。 站在舞蹈教室外的周酩远紧盯着舒鹞的身影。 音乐停下。 几个小鲜肉团团围过去吹彩虹屁。 “舒老师你太帅了!” “我以为我看见了天仙下凡!” “舒老师跟我们跳得确定是同一只舞?” “真的帅到炸裂!” …… 周酩远倚在练舞室外,看着舒鹞笑得灿烂的样子,忽然觉得手里的离婚协议有些烫手。 且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是在深思熟虑地做决定。 可其实,他也许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来见见舒鹞。 看见她,周酩远积淤了不知道多久的烦闷,忽然散去。 一路都压在心里那句烦躁的“离婚吧”,突然就很想变成“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舒鹞,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 只有你和我。 练舞室里只有岑月白,盯着地板愣愣出神。 周酩远看见他弯下腰,捡起一枚钻戒。 岑月白把钻戒拿到舒鹞面前,还没开口,陆欣先“呀”了一声,好奇地问道:“舒老师,你结婚了?” 舒鹞扭头看了眼,拿起钻戒随意丢回包里,擦了擦额角的汗:“我丧夫。”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在11点】 - 第44章 纵容 公司的舞蹈室设计得不算巧妙, 墙体是淡淡的烟灰蓝,地板是比烟灰蓝再深一个度数的蓝,一整面墙是都是落地窗, 平时看着倒是挺好看, 下午阳光正好从窗口照进去, 地板晃得有些刺眼。 陪着Healer练了一下午,尤其是岑月白捡起她的钻戒时,舒鹞觉得自己快被7克拉的钻戒晃瞎了, 顺手丢回包里, 也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我丧夫。” 舒鹞从练舞室出来时, 眼睛还是花的。 拉开门,一眼看见站在门边的周酩远。 舒鹞眨了下眼睛,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被晃得出现了幻觉。 等她意识到面前的周酩远并不是什么海市蜃楼, 舒鹞才意外地扬了扬眉,心说, 看来真不能说人坏话, 刚说完自己丧夫, 这人就在她面前诈尸了。 她心虚地晃了晃手里的小包:“你怎么在这儿。” 周酩远把离婚协议背在身后,没什么表情:“路过。” 身后的门边探出6颗脑袋, 一个个的都对站在门口的周酩远有些好奇。 岑月白看见周酩远时, 眸色极其不明显地暗了一瞬, 到底还是碍着自己内敛的性子, 没开口询问。 年纪最小的陆欣就没有岑月白那么内敛,顾虑也没有那么多,他用手指捅了捅舒鹞的肩膀,小声开口:“舒老师,这是你男朋友么?长得很帅啊。” “不是。” 周酩远面色淡了淡, 却听见舒鹞大大方方地继续笑着回答:“这是我先生,刚说完丧夫就诈尸了,打脸来得太快。” 几个大男生露出惊讶的神情。 周酩远则是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垂着头的岑月白,弯起唇角,问舒鹞:“一起吃晚饭么?” 可能是有其他人在,舒鹞并没有像在飞机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随口说:“吃呗,上次那个金汤花胶鸡就很好吃,去喝那个吗?” “听你的。” 周酩远这话里有淡淡的宠溺,舒鹞没觉得,身后那群傻孩子先起哄地鬼叫起来。 “练你们的舞去。” 把6个大男生关进练舞室,舒鹞才看见周酩远背在身后的手:“你拿了什么东西?” “一些不重要的废纸。” 周酩远转身,把手里的A4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碎纸落进垃圾桶里时,周酩远忽然清醒。 他是喜欢舒鹞的。 那些所有的莫名其妙,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朝令夕改,所有的不理智不严谨…… 都是因为,他喜欢舒鹞。 他不仅没有了以往的骄傲。 他还在患得患失。 舒鹞穿了一件浅驼色的长风衣,晃着手里的小包走在前面。 周酩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舒鹞像是一封信,丰富,感情充沛。 她承载着生活的尘埃,却仍然是穿透尘埃的光芒。 而这封信没有写地址。 周酩远想,也许她可以是我的。 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这顿金汤花胶鸡到底是没吃上,周酩远载着舒鹞往餐厅去的路上,接到周母的电话,说是周家庄园那边让他们回去一趟。 看来是周憬的意思。 不然周母也不会说得那么隐晦。 周酩远偏过头问舒鹞:“要不要打包一份鸡汤?” “算了,”舒鹞皱了皱鼻子,伸手比了个寸许的距离,“我胃口够小了,但每次看见你祖父,还会更小一些。” 这还是周酩远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周憬,他轻笑一声,比舒鹞更直白:“他是有些倒胃口。” 舒鹞有一瞬间惊讶,偏头看向周酩远。 他好像变了个态度,说不清,但从刚才见面开始,就有一种类似于纵容感觉在。 周家庄园还是老样子,本来就没什么人气,深秋又有几棵树斑驳的叶片摇摇欲坠,华丽的建筑都挡不住那种萧瑟感。 舒鹞跟着周酩远在餐厅里入座,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总觉得坐下时,主位上的周憬目光好像落到过她身上。 依然是周家的私厨,菜品一道一道端上来,落摆在桌面上。 周家的人个个都无趣得很,唯一的品味大概就是在吃上,每一道菜品都很精致。 舒鹞盯着一道龙虾汤炖鱼子酱看了两秒,又去看松露汁温泉蛋。 周酩远在桌下,用膝盖碰了她一下,同时向她的这侧倾了倾身子,耳语:“想吃哪个?” 舒鹞撇嘴,也压低声音和周酩远说悄悄话,语气颇为遗憾:“看哪个都想吃,又怕消化不了,只能挑一样尝的话,就鲍鱼淋嫩羊排吧。” 这种时候的舒鹞语气里的叹息都是实实在在的。 像个孩子。 这样的舒鹞,和心眼多得能让人得密集恐惧症的周家人坐在一起,显得尤其可爱。 周酩远突然就怀念舒鹞嗲声嗲气的“酩远哥哥”。 他拿了双没用过的筷子,夹起舒鹞念叨着的鲍汁淋嫩羊排,放到盘子里切成小块,又重新夹起来。 舒鹞非常自觉地张开嘴。 周酩远的筷子却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逗人似的:“叫声好听的。” 舒鹞才不是那种乖乖被逗的性格,眼睛一瞪,伸手拉着周酩远手腕,把筷子放到自己嘴边。 她一口叼走鲜嫩的羊肉,在桌下的脚还不忘去踩周酩远。 踩得还挺狠。 一点情面都没留。 被狠狠跺了一脚的周酩远连眉都没皱一下,反而扬起嘴角。 可能是一下没解气,舒鹞又踩了他一脚。 这一下比刚才轻得多。 但周酩远的手是放在自己腿上的,舒鹞风衣里面是一条短裤,腿部光洁的肌肤无意间剐蹭在他的手指上。 周酩远收回手,舔了下唇角。 好巧不巧,两人对面坐的又是周安桐。 周安桐“嘶”了一声,隔着桌子调侃:“我怎么每次都坐你们对面?吃狗粮都吃饱了。” 舒鹞的手这才从周酩远手腕上收回去,垂了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她这样像是在不好意思,周酩远还没来得欣赏舒鹞此刻的表情,坐主位上的周憬突然拍了下手。 众人目光投去,周憬开口:“酩远最近不错,听说南非那边的新项目发展得很好。”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也没应声。 舒鹞倒是皱起眉。 好不好的跟你有毛线关系。 黄鼠狼给鸡……给、给周酩远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下一秒,周憬就把他没安好心的目的说出来了:“南非那边艰苦,酩远也辛苦了三年多了,让你小叔去帮帮你,你也好放松一下。帝都这边的普斯昕乐和瑞美恩乐都是医疗器械,你去给那边的负责人指导指导。” 周憬说得委婉,满桌的周家人显露出各异的神态。 周酩远的母亲看起来想要开口,但只是垂下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没说话。 周安桐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惊诧又转变成同情,然后也垂下眼,掩住了情绪。 周酩远的大伯笑呵呵地说:“酩远有能力,能者多劳。” 周冉之温和地举了举红酒杯:“也惭愧,我能力不足,南非那边前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一帮后期。” 以往这种时候,周酩远都不会有任何表态。 得也好,失也好,他都不放在心上,像是懒得去看他们上蹿下跳地玩弄心机,也懒得去陪他们演戏。 这次不太一样,南非那边的项目他不会放手。 周酩远放下筷子,动作优雅地用餐巾轻拭了一下唇角,餐巾挡住了他嘴边一闪而过的嘲讽。 只不过他还没开口,舒鹞忽然炸毛了。 舒鹞是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普斯昕乐和瑞美恩乐连她这个外行都知道: 一个是前段时间把她困在电梯里的鬼楼,一个是衰败得比鬼楼还惨的老医疗器械公司。 都叫“乐”,却每一个让人乐不起来。 接手这两个烂摊子能叫放松? 放屁。 再说南非那边,根本就不能交给周家这群狼。 里斯教授说过,南非那边的项目是针对老年人心脏病治疗的。 具体是什么舒鹞不知道,但里斯说了,这种项目也就是在周酩远手里,换个人可能在需要大量投入资金时,就转手把项目卖给国外公司了。 对商人而言,转手倒卖最为赚钱。 但倒卖过后,这项技术研究成功也会变成国外的技术,国内医疗再想应用,就必须引进,给国外专利费。 也意味着这项医疗只要卖出去,老百姓们治疗就需要支付昂贵的进口费用。 里斯说,换了周家任何一个人都会卖出去。 只有周酩远不会。 这也是里斯会答应周酩远去南非的原因。 现在周憬明显想要把这个项目从周酩远手里撬走。 然后再把烂摊子甩给他。 凭什么! 舒鹞手里的筷子“啪”地扣在桌上,眉心蹙得很紧。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唇,扭头看向周憬:“你那么喜欢普斯昕乐和瑞美恩乐,自己用来放松放松吧,总在家里窝着琢磨算计自家人,说真的,容易得老年痴呆。” 周憬目光很凉:“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嘴。” “靠。” 舒鹞直接爆了句粗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没背过?‘平等’俩字怎么写你不知道?还来男人女人那一套,大清早亡了好么?” 可能是没人这么顶撞过周憬,也或者是因为舒鹞在周憬眼里是一个不需要挂齿的小卒。 他看着面色很冷,但一时间没有说话。 舒鹞蓦然起身:“那两个什么什么乐谁爱接谁接,我们周酩远不接。” 说完,她扭头,“周酩远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咱们走!这屋里虚伪超标,我要窒息了。” 一直带着笑脸的周冉之跟着站起来,老好人似的打圆场:“舒鹞是不是不舒服,酩远不然你带她先回去?” 周家的大伯:“酩远,你不管管?” 只有周安桐悄悄朝着舒鹞比了个大拇指。 更多的人把目光看向周酩远,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 周酩远淡着脸起身,看向舒鹞,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像是安抚。 看着舒鹞气呼呼的表情,他居然还笑了,对舒鹞说:“你说什么都对,都听你的。” “那走吧。” “走。” 周酩远和舒鹞一走,周憬又摔了一瓶红酒,满地酒渍,像凶杀现场。 周憬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看向周酩远的母亲:“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 周母本来是个很弱势的人,丈夫瘫痪在床,她从来不敢逆着周憬说话。 但她这种逆来顺受换来了什么? 只换来了儿子像个冷漠的机器人,只换来了周憬随意的打压。 刚才看见周酩远那一笑,周母忽然很想落泪。 上一次周酩远笑,她都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周母放下筷子,拢了拢褐色的羊绒披肩,平静而镇定:“我教育的好儿子,给我找了个好儿媳,知足了,各位慢用,我也回去了。” 舒鹞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南非的项目是周酩远的,他们凭什么觊觎!凭什么夺走! 她替周酩远生气,气得七窍生烟。 连步子都迈得狠,像要把周家踩塌似的。 周酩远两只手插在西裤兜里,看着舒鹞气鼓鼓地走在前面,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她看着那么瘦,但替他生气替他说话、站起来怼周家人时,身上带着的凌厉和孤勇,像一把小刀子,看得周酩远格外心动。 舒鹞帅气没过三分钟,也没能踩塌周家,反而走在周家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崴了脚,气势直线下滑,单腿蹦着跳了两步。 周酩远大步走过去,把蹦跶着的人抱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腿窝,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背。 又是一个公主抱。 舒鹞下意识把胳膊抱上周酩远的脖子,小声惊呼:“干嘛呀,只是崴脚。” 周酩远没说话,抱着她大步走过石板路。 他心里有个想法,今天也不想做需要沉着冷静的人,反正已经有人比他更不冷静,怼了那么多人,那他一句情话也没必要伪装。 周酩远说:“舒鹞,你真的很轻,轻得让我觉得可以这么抱着你走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 为啥你们现在都不爱给我留言了,流泪。 第45章 外套 深秋, 夜风是冬天的预告函,凉得几乎要吹到人骨子里去,舒鹞被周酩远抱着, 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格外明显。 周酩远挡住了身后明晃晃的灯光, 他的面孔浸在阴影之下, 看不清表情。 他可能在这种情景里说任何,只是舒鹞没想到,他居然会说一句情话, 说要抱她走一辈子。 周酩远声音并不大, 轻轻的这么一句, 晚风再劲些就要吹散了似的。 舒鹞却听得清晰,只不过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脑子里乱乱的就剩下一个想法: 帝都的深秋也不过如此,晚风也不太行, 吹了半天了,没觉得冷, 还有点热。 舒鹞目光从周酩远凸起的喉结, 挪到路旁欲秃的树冠, 才开口换了个话题。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还要蹙着眉:“周酩远, 你以前不是说你祖父挺器重你的么?我怎么觉得他是专门给你挖坑的呢?” 周酩远垂头看了舒鹞一眼。 直觉她这个眉头皱的, 没有馋桌上那些美食时候走心。 “这不是周冉之回来了么。” 周家对周冉之的事情几乎闭口不谈, 舒鹞也不太了解, 只是有一点瞎子都能看出来: 周憬十分偏爱他的小儿子周冉之。 周冉之虽然是叔叔辈的,也就比周酩远长了2岁,今年才30岁。 舒鹞问:“是因为老来得子?所以宝贝得很?” 周酩远把舒鹞放进车子副驾驶位的座椅里,拄着车门笑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老来得子,周冉之的年龄是假的, 具体多大没人知道。” 他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车灯一晃,照亮了周家庄园门口一条笔直又寂静的路。 周酩远说:“这算是周家的秘辛往事了,想听么?” 舒鹞在提示音里扣好安全带:“说来听听。” 既然是秘辛,那就少不了狗血。 其实周家人大多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把这些放在明面上说。 周酩远这种性子真的是不善于聊八卦,讲得一板一眼,像网上那种历史科普讲堂,也就舒鹞还能听得津津有味。 周憬是个有野心的商人,他把婚姻也做为换取利益最大化的筹码,和周家祖母结婚时也是为了换取支持自己野心的资金。 其实周憬有个初恋,一直到婚后很多年仍对初恋念念不忘。 把周家祖母的钱骗到手后,周憬终于“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建立的周氏企业也日益壮大。 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其实也不是有钱才变坏的。 这种男人多数早有“歹念”,只不过能力不够,只能把那些歪心思藏在心里,一旦有钱了,尾巴翘起来,就开始琢磨那些以前只敢想想的破事儿。 周憬就是这种男人里的典型。 他暗中找到了初恋,恰巧,初恋对他也念念不忘。 当然,也可能是发现当年的穷小子突然发迹了,才变得念念不忘的。 反正俩人一拍即合,见面后干柴烈火。 但周憬这个初恋手段挺高的,睡完了就跑,留下一封信。 信写得也特别有水平,通篇都是愧意,说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该勾引周憬,毕竟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让他好好爱惜家庭。 初恋把所有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周憬内疚得不行,又暗搓搓找了好多年。 好不容易找到了消息时,初恋已经病死了,只剩下周冉之这个儿子。 周冉之最开始是被周憬接回来偷偷养在外面的,但他身体弱,加上雇的人照顾不好,周冉之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也病死。 周憬大怒,直接把周冉之接回周家照顾。 就是那一年,周家祖母,也就是周憬正儿八经的妻子去世,周冉之正式成为了周家的一员。 舒鹞不解地看向周酩远:“那他喜欢周冉之和器重你,这两件事不冲突啊,好端端的,打压你干什么?” “两个原因。” 周酩远稳稳地开着车子,嗤笑一瞬,“第一,祖母去世我没哭,他觉得我冷血;第二,我从来没隐藏过对周冉之的厌恶。” 周酩远的祖母是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深爱周憬。 很少能在家里看见祖母,她总是在公司帮周憬打理,几乎全年无休。 周冉之被正式接回家里后,这位可怜的祖母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郁郁而终。 葬礼上周家人个个泣不成声,只有周酩远没哭。 周酩远那时候已经被周憬教育得非常理智,很少有感性的时候,他有自己的判断和对事物的思考。 以周酩远的角度冷眼旁观,祖母去世反而是解脱。 她每次见到周冉之,都会被提醒,自己从未得到过丈夫的爱。 她的婚姻只是丈夫的便利提款机。 周憬过了年轻时野心勃勃的年龄,把周酩远教育得理智冰冷之后,又嫌他是太过冷血,再加上周酩远从来不肯开口叫周冉之小叔,周憬越看周酩远越不顺眼。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嫌隙,就会在各种无中生有里,生出更多嫌隙。 舒鹞听完简直惊呆了,激动地举起手,没处可拍,只能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她直接爆了粗口:“我去!周憬这老头有病吧?自个儿把老婆气死了,反过来觉得你冷血?这特么……唔!唔!” 正好车子拐进东槿别墅区,刚停到别墅前,周酩远松了安全带,向□□身,拇指和食指捏住舒鹞的唇:“和谁学的,还会说脏话了?” 舒鹞的嘴被周酩远捏得像个小鸭子,愤怒地瞪着他,伸手就要去掐他。 周酩远干脆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座椅里一按,瞥了眼舒鹞的指甲:“干什么?又想用指甲尖掐我?” 怕舒鹞冷,一路上车子都开着暖风,空间本来就不大,这么一闹,反而显得车里温度更高。 两人之间距离很,周酩远能清晰地看清舒鹞根根分明的长睫毛。 她扬着头靠在椅背上,头发有些凌乱,唇微微张着。 刚才被他用手捏过,唇部显得有些发红。 和她下眼睑上那颗朱砂痣颜色相映。 周酩远偏头清了清嗓子,退回自己的座椅里,熄车。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一个沉默地锁了车子,一个沉默地按开指纹锁,连回到别墅里都有那么一时的相对无言。 这种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暧昧。 但周憬和周冉之的话题已经在舒鹞的粗口中结束了,再强行提起来好像挺奇怪的。 舒鹞甩了甩头,重新找了个话题:“周酩远,你今天睡楼上卧室吧,我在楼下睡。” “理由?” “你今天不是受委屈了么,小可怜得睡床,我睡楼下就行。” 周酩远掐着腰站在客厅里,乐了。 第一次有人把他受到的待遇说成是“受委屈”,还管他叫什么小可怜。 不等周酩远反驳,舒鹞跑过去把单人床展开,抱了一团被子窝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就这么定了,晚安!” 周酩远拎着他的西装外套站在二楼,舒鹞的卧室门口。 卧室里有一种淡淡的、女孩子才会有的香,像是莓类水果熟透了的味道,软甜。 周酩远没进去。 他要是躺在舒鹞的床上,今晚能睡着才怪。 手里还拎着外套,周酩远习惯性扭头,去找挂衣服的地方。 二楼墙壁上的一排挂衣钉,一件浅咖色的外套正挂在上面。 周酩远的目光顿了顿。 这件外套,是昨天晚上舒鹞在轰趴烧烤天台上披着的那件,一看就是男装。 她还把外套带回来了? 一借一还。 意味着还的时候还要见外套的主人一面。 周酩远舔了下嘴角,皱起眉心,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敲了一个出来。 他垂头把烟叼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往二楼的阳台走去。 推开阳台门,冷风灌进来,周酩远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居然是舒鹞。 楼上楼下的有什么事需要打电话? 听她的声音,应该是在洗漱,像是含着牙膏泡沫,口齿不清:“周酩远,我忘了跟你嗦,昨天晚上我路过男装店,给你买了件外套,在挂衣钉上挂着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周酩远的烟刚要碰到打火机的火苗,听见舒鹞的话,他猛地扭过头,看向那件外套。 这是舒鹞买给他的? “但昨晚我去那个饭店,露天的,太冷了我拆开披了会儿,算是二手的了,你还要么?” “要。” “那送你啦!明天早晨记得给你舒爸爸煮个粥,哈哈!” 舒鹞挂断电话,周酩远倚着阳台门,重新按下打火机,点燃烟,吸了一口。 唇角勾起一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呼出的白雾随着晚风飘散,周酩远无意中扫了夜空一眼,才真真正正地顿住。 阳台的护栏上系着一只金色的兔子造型氢气球,正随着夜风在空气里晃动着。 这只气球…… 为什么会在这儿? 周酩远盯着气球,把电话拨回去:“舒鹞,气球怎么在你这儿?” “什么?” 电话里是哗啦啦的水流声,还有舒鹞的尖叫,“周酩远你等我一下!我洗面奶进眼睛里了,要死啦!” 几秒种后,舒鹞才重新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你阳台上的气球。” “哦,你说那个金色的小兔子啊!” 舒鹞听起来挺高兴似的,“昨儿晚上吃饭看见的,不知道谁拴楼梯扶手上了,我问小兔子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它点头了,我就给带回来了,特可爱是吧?”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感觉是哪个可爱的小天使送给我的。” 周酩远叼着烟,忽然垂了头开始笑,笑得烟灰散落,停都停不下来。 舒鹞在电话那边说:“周酩远,你以后多笑笑吧,我发现你的笑声还挺好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可爱·小天使·酩远。 - 【第一更,第二更还是在11点】 - 感谢在2020-09-26 22:55:11~2020-09-27 18:1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ona_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催化 “周酩远, 以后你多笑笑吧,我发现你的笑声还挺好听的。” 舒鹞挂断电话,把沾了洗面奶泡沫的手机放在洗漱台上, 抬手扇了扇脸颊。 怎么就脱口而出想要去夸周酩远的笑声了呢。 还有, 现在真的是秋天么? 怎么今天总觉得好热? 舒鹞拎着手机钻进单人床的被子里, 这张床其实不小,只不过周酩远那种身高来睡,确实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她躺上去倒是还有富余。 床垫还挺软的, 舒鹞提了提被子下摆, 把半张脸埋进去。 被子上残留着一种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这地方没留过别人过夜,这香水味也只能属于周酩远。 舒鹞闭上眼睛,忽然有种整个人是被周酩远拥着的错觉。 可能睡前最后一个印象是他, 梦里也就自然而然地梦见了周酩远。 像是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周家庄园, 周酩远稳稳地抱着她, 大步走在庭院里的中式路灯下。 舒鹞说周憬的坏话, 周酩远仍然是捏住了她的嘴,还递给她一只金色的小兔子气球。 舒鹞伸出手开心地去接气球, 周酩远的手却挪走了一些。 他那双淡漠的眸垂下来, 看着她, 说:“亲一下, 就给你。” 周酩远凑得很近,是那种足以把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的距离,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又萦绕在舒鹞鼻尖,惹得人心慌。 “或者,我亲你也可以。” 周酩远用手托着她的下颌, 慢慢靠近。 “周酩远!” 舒鹞猛然睁开眼睛,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像轻纱一样笼在眼前。 梦里的人消失,那张越凑越近的薄唇也随之不见。 舒鹞坐在床上,按着胸口,心跳如鼓。 她用手死死按在胸口上,心想,这肯定是个噩梦,把她吓得心跳都失常了。 周酩远两只手抱着她,哪来的手捏她的嘴?哪来的手递给她气球?哪来的手托起她的下颌? 他他他、他是蜈蚣精还是千手观音? 这绝对是噩梦。 噩梦! 好不容易捋顺心情,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楼梯间突然传来周酩远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冷冰冰,语调轻松得有些上扬:“早。” 舒鹞猛地回眸,看见周酩远穿着她买的那件浅咖色的男士外套,手里拿着手机,正看向她。 这件衣服确实适合周酩远。 他那种被西服封印的人气都散发出来,眉眼间都柔和不少。 完蛋。 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 舒鹞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在单人床里缩成一个皱巴巴的小团。 我看不见你,你就不存在。 周酩远迈下最后一节台阶,看着单人床上的“小豆包”有些失笑,他走过去,蹲在床边,蜷着食指敲了敲鼓囊囊的被子:“舒鹞,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 舒鹞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来:“你听错了,我没有。” “没有么?我不可能听错吧?还挺大声的。” “都说了是你听错了。” “是不是梦到我了?” 周酩远舔了下唇角,故意说,“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梦到……” 猫在被子里的舒鹞蓦地从里面钻出来,头发有些毛茸茸的凌乱感,脸颊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子闷的,染着些浅桃红色。 周酩远也没想到她突然从这个角度钻出来,两人的脸差点撞在一起。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就听见舒鹞伶牙俐齿地回击:“我是叫你了,也确实梦见你了,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避免了你被粪撑死的惨剧。” 周酩远:“……多谢。” “不用客气。” 舒鹞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周酩远今天格外难搞。 他站起来,弓了些背,指着自己的衣领,俯视舒鹞:“我道谢是因为这件外套。” 他把话题扯到衣服上,舒鹞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周酩远说:“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想起给我买衣服?” 其实周酩远很聪明,情商也并不低,只不过一直被束缚在商场里,平时对人对事都用一种极淡的态度,什么都懒得说,才显得格外高冷。 两人毕竟多年前打过交道,舒鹞知道,他如果真的放松下来,洞察细微这种事,应该没人能赢他的。 舒鹞张了张嘴,怕自己露出端倪,极快地胡诌:“买女装送的,买一送一。” 周酩远点点头:“嗯,我都不知道这牌子现在这么亲民了,将2万块的风衣说送就送。” 舒鹞:“……” 得,露馅了。 所以她为什么脑子一抽非要去给周酩远买外套? 哦,想起来了。 是因为路过那家店门前,她当时随意瞥了一眼,看见广告上的男模,心说,这男模长得还没周酩远顺眼,白瞎了款式这么好看的大衣。 舒鹞怀着不让店家暴殄天物的心理,给周酩远买了一件。 这种理由不能说,说了就是在夸他。 舒鹞咬牙切齿:“看你每天都是西装,我都视觉疲劳了,我这是为了自己眼睛着想,才给你买件衣服,知道么?” 周酩远态度极其好:“嗯,我的错。” 舒鹞的暴躁是在周酩远买回来的鱼翅羹里平息下来的,等到白栩来接周酩远时,舒鹞已经收拾好先出发去公司了。 白栩把车子停在别墅门前,看着周酩远上车,没忍住,往别墅里看了一眼,没发现舒鹞的身影。 “那边有什么动静么?”周酩远先开口了。 白栩立马收回视线,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汇报:“今天早晨总部发来文件,说是要接手南非那边的项目,被我以‘南非项目属于小周总私人财产’为由拒绝了,他们现在应该在查项目是否在你个人名下。” 说完,白栩问:“你昨天回老爷子那边,又正面交锋了?” “嗯。” “一点情面都没留的那种?” “差不多。” 南非那边的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了,白栩也就没那么担忧周家其他人会搞事情。 毕竟他们小周总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筹划,前几天终于彻底把所有的项目相关,都归到了自己个人名下。 白栩想起当年去南非,周酩远站在一片几乎荒芜的厂房里,神色淡淡。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用这个项目做结束吧。” 白栩一直没多问。 但他觉得,小周总是想要离开周氏的,只不过行动得并不积极,像是少了什么做催化剂。 “小周总,你是不是,准备和周家……” 后面的话白栩没说,周酩远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 但周酩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尤嫌不够,扭头对白栩说:“车上有没有防尘袋之类的?” “啊?” 白栩心说,我在这儿聊去留大事呢,小周总怎么像个洁癖似的,还找上防尘袋了? 车子停到路边,白栩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防尘袋。 周酩远把大衣用防尘袋装起来,才说:“我是有这个计划,最近开始行动了。” 周酩远并没打算一辈子和周家这么耗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他也一直没完全准备动身离开。 直到舒鹞出现。 只不过在计划里,南非那边的项目早就是他所筹谋的最后一个项目。 周酩远想,和里斯教授合作完瓣膜性心脏手术的微创医疗设备,他也算是学以致用,没白在商场上纠结20多年。 是舒鹞出现后,他才开始落实。 开始一步一步地想要和周家撇清关系。 越是接近舒鹞,他越是无法忍受周家人的冷漠、自私和唯利是图。 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的英雄和传奇。 有人挤破头想要往上爬、有人想做行业领袖、有人想要做巨鳄、有人想要赚得金满钵满、也有人贪得无厌。 这些都不是周酩远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让患者不用承担高额的进口费享受医疗设备,然后隐退闹市,做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这是11年前他们说好的。 -如果可以选,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普通一些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普通点儿,不用站在芭蕾的金字塔尖,可以吃和牛吃鲍鱼吃龙虾,哦还有你说的焗蜗牛和松茸…… -……你想吃的可一点也不普通。 白栩和周酩远站在车边,白栩说:“就算你准备放弃周家的所有,但舒鹞……没必要和她离婚吧,我觉得她不是那种特别物质的女人,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她可能也愿意跟着你的。” 白栩说这些时,周酩远踩在马路边一块松软的泥土上。 他忽然想到早晨舒鹞慌乱又口不择言的话——“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 周酩远靠着车子,轻笑一声。 白栩眼睛都瞪起来了。 提到和舒鹞离婚,小周总就这么开心?! 吃了不少舒鹞投喂的食物的白助理,瞬间就很替舒鹞不值:“小周总,我觉得舒鹞人挺好的,对你也挺好,你跟她虽然离婚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 “没离。” 白栩一愣:“那你昨天拿的那份离婚协议。” “扔了。” 周酩远冲着阳光处眯缝了一下眼睛,语气轻松,“我现在,正准备追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感谢在2020-09-27 18:14:17~2020-09-27 22: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亚飞啊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月光 练舞室里, 音响放着Healer的新曲,快节奏说唱里又融合了一些民族元素,舒鹞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 盯着6个大男生的舞蹈动作。 他们几个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一直在练歌练舞, 舒鹞早晨进来时,他们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挥汗如雨。 又是连着完整跳下两遍后, 舒鹞伸长胳膊关掉音响, 冲着他们几个招手:“过来吃点东西, 我给你们说说现有的动作问题,边吃边听吧。” 舒鹞自己的早饭都是周酩远投喂的,她家里能拿得出来给这帮臭小子的只有即食燕窝和营养粉。 六个大男孩早就吃腻了公司给准备的早餐, 看见舒鹞拎来的燕窝,眼睛发亮。 陆欣欢呼着:“燕窝燕窝!快给我来一罐。” 金明轩拎出一瓶, 头都没回, 反手丢给陆欣, 又拿了一瓶自己拧开:“下个月新歌发布完,如果放假, 我想喝一杯奶盖红茶。” “我想吃烤肉!”大琛把营养粉搅进燕窝里, 脸上挂满期待, “而且一定要是牛胸口, 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 木冽的青木灰已经有些褪色,发梢发黄,他撩了一把头发:“我想回家吃我妈炖的红烧肉。” 舒鹞没抬头,理着手里的考核表:“等你们放假,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体重别涨太夸张就行。” “就当燕窝是肉是奶茶吧,”张士泽喝了一大口燕窝,闭上眼睛,“我好像真的喝到肉味了。” “真的假的?那我想象燕窝是奶盖红茶好了。” 跳舞的时候都绷着脸,一个比一个酷。 这会儿好像一屋子二哈,傻呵呵的。 舒鹞在他们的吵闹声里笑了笑,目光还是停留在考核表上的,思绪却穿到好多年前的小破屋里。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种会威胁生命的饥饿感,灼烧着胃部,口干舌燥。 当时周酩远蹲在破屋的墙边,揪了一把野草,还挺讲究地用衣袖擦了两下,细嚼慢咽吃了下去。 他吃完,向舒鹞扬了下手腕:“过来吃点。” 舒鹞当时特别诧异:“能吃吗?” “这种草没有毒性,就是不太干净,拉肚子是肯定的,但人长时间脱水会死的。” 舒鹞看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可能是自己真的饿晕了,居然有些馋。 她伸出手:“那我也吃点吧。” 咬了一口才发现,她实在是没办法像周酩远那么云淡风轻。 可真的太难吃了! 舒鹞囫囵咽下去,皱着脸吐槽:“这味道太恶心了。” 周酩远靠在墙边,又揪下几片,擦干净上面的尘灰,递给舒鹞。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存心想要哄人,他的语气很轻:“想象成烧烤火锅大鲍鱼吃,味道会好一些。” 其实那是最简陋的心理暗示。 但舒鹞尝试着闭上眼睛嚼了几下,还真觉得口感变好了。 只不过还是有个需要纠结的问题,她语气幽幽:“烧烤火锅和大鲍鱼,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周酩远看她一眼,大概是烧烤和火锅太难形容,他直接跳过去,说到了鲍鱼:“口感像果冻。” “果冻我也没吃过。” “……椰肉呢?” “没有。” 周酩远那副疏离的眉宇皱起来,好像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想了半天,才说:“嘴唇。” “什么?” 周酩远可能是不想继续这种话题,也可能是觉得这种比喻很丢自己的逼格,他偏过头去:“咬你自己的唇就知道了,就是那种口感。” 后来舒鹞吃到鲍鱼时,想起周酩远的比喻,还偷笑过。 只是,他那张薄唇,也会是鲍鱼的口感么…… 舒鹞想着这些,手里的考核表迟迟没翻动,正好停留在岑月白的那一页。 岑月白走过来,蹲到舒鹞身旁:“舒老师,怎么了?是我问题特别大么?” “……没有。” 舒鹞回过神,摇头,“你跳得不错,我晃了个神而已。” 岑月白手里的燕窝刚刚拧开,递到舒鹞面前。 舒鹞这才看了岑月白一眼,摆摆手:“不用,你吃吧,我早晨吃过饭了。” 以前Healer还是练习生时,舒鹞就整天拎着粥或者燕窝来公司练舞室,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一起讨论舞蹈动作。 所以这帮男生对舒鹞的生活习惯也是了解的,知道她不怎么在家里吃早饭,也知道她闲着的时候总是在补觉,像睡不醒似的。 乍一听舒鹞说自己吃过了,岑月白的愣了一瞬,收回递过去的燕窝,目光黯淡一瞬,沉默地点了点头。 舒鹞趁着他们吃饭的时间,把每个人的舞蹈动作点评一遍。 今天这群大男生好像乖巧得有些过分,态度也好得不行。 她说完,把考核表放到一旁,抬起头,正好看见陆欣他们几个目光睇来睇去的,在那里无声地交换眼神。 “你们几个,有什么问题?” 舒鹞抱着臂,用下颌指了指他们。 她这样严肃起来的时候,特别有老师的范儿,气势绝对能担得起一声“舒老师”。 最开始Healer和舒鹞没混熟的时候,就是被她这副表情糊弄住的,见了舒鹞像老鼠见了猫,偷玩一下手机听见她的声音都能吓得把手机直接扔地下,再踩住,好像被叫“老师”的都会吃人似的。 可惜现在混熟了,也就不怕了。 他们舒老师不但不能吃人,还只能吃燕窝吊着仙气。 大琛把喝空的燕窝瓶子投进垃圾桶,眼睛滴溜溜转着,十分八卦地扑到舒鹞身边:“舒老师,昨天晚上来接你的那个帅哥,真的是你老公?” “我们几个好奇一晚上了,你真的结婚了?”金明轩也问。 舒鹞笑了笑:“我都结婚三年了。” 陆欣一脸不敢置信:“三年!我们出道也才刚三年,难道我们当练习生的时候,舒老师就结婚了?” “我去,那会儿舒老师天天和我们同吃同住的,居然悄无声息地结婚了。” 木冽口无遮拦,他说完,岑月白忽然看了他一眼。 木冽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舒老师天天和我们在一起……” 舒鹞笑着打断木冽的解释,她不是那么敏感的人,避重就轻:“他那时候不在国内,今年才回来。” “还是异国恋?!” “哇哦!” “舒老师老公可真挺帅的,人怎么样?” “肯定很好啊!” “异国恋是不是很难维持啊?” …… 其他男生都在感叹舒鹞结婚三年还是异国恋这些事情,岑月白默默把燕窝空瓶和纸巾收好,离开人群,耳机塞进耳孔里,独自跟着曲子开始练舞。 几个人八卦够了,才发现岑月白在练舞。 陆欣纳闷地说:“月白哥怎么自己就练上了?” “可能C位压力大吧。” “月白跳得那么好都有压力,我岂不是更得练了,快快快,咱们也练起来。” 舒鹞并没多想,也以为岑月白是因为C位舞蹈动作更加复杂,有压力。 早饭才刚结束,舞蹈教室的门被敲了几下,一个小助理把门退开一条缝,探头进来,瞧了眼正在练舞的Healer,冲着舒鹞这边压低声音:“舒老师。” 舒鹞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小助理递过来一个快递:“有您的快递。” 舒鹞最近没买过什么需要快递的东西。 她接过快递盒,看了一眼,同城快递,而且寄件人居然是周酩远。 “谢谢。” “不用客气,舒老师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我就在隔壁。”小助理恭恭敬敬,替舒鹞关好舞蹈教室的门。 快递不算重,扁扁的长方形纸盒,有点像巧克力盒的形状。 舒鹞拆快递时都想好了,周酩远明知道她吃不了,要是还敢邮一份巧克力来,她就杀到金融大厦去扭断他的狗头。 但撕开胶带,盒子拆开,里面居然躺着一本书。 封面上印了铁锈红和暗绿色交织的花纹,看着有些古朴,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舒鹞愣了愣,睫毛轻扇。 她收到过很多不同的礼物,但从来没有人送一本书给她。 可是,邮一本书给她? 周酩远是什么意思? 正愣着,手机响了。 舒鹞接起电话,眉心微拢:“周酩远,你寄书给我干什么?觉得我没文化?”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出声,消融了声音里的冷清感,他说:“想问你看没看过这本书。” 舒鹞从3岁起上的就是舞蹈学校,不像正规小学,除了课本上的内容还会推荐一些必读或者选读的名著给学生,确实有些文盲。 但《月亮和六便士》很有名,她恰巧读过一点。 舒鹞突然超级为自己骄傲,在周酩远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下颌:“读过啊,还看过一位名校教授给这本书写的书评,有一句写得特别好。” “我知道你说的那句。” 周酩远说,“‘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头,看到了月光’,你说的是这句?” “是吧,意思差不多。” 其实舒鹞仍然不明白周酩远这通电话,以及送给她一本书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他们才怼了周家最大的掌权人周憬,难道周憬没给周酩远找麻烦? 周酩远居然还悠哉悠哉地坐在办公室里,和她谈论一本名著? 直到周酩远再次开口,他有些偏低沉的声音,顺着手机流动进舒鹞耳道,缓缓的,温柔的。 他说:“舒鹞,你是我抬起头看见的月光。” 舒鹞猛地睁大眼睛。 岑月白站在舒鹞背对着的位置,趁曲子结束的空档,用毛巾擦着汗,目光却悄悄落到舒鹞身上。 才20岁的男生,心思也没有多深。 他回忆起认识舒鹞后的点点滴滴,总觉得舒鹞不像有感情牵绊的人。 也许她结婚了但并不喜欢对方呢? 也许她结婚但过得并不幸福呢? 也许…… 岑月白胡乱想着,却看见舒鹞手里拿着的一本像是书样的东西突然掉在地上,她慌忙蹲下去,手里还举着手机,耳廓却红成一片。 岑月白怔住。 他从来没见过舒老师这样。 这个表情他是了解的。 因为曾经在某天,他看见舒鹞在群里夸自己唱歌进步的时候,对着镜子,也是这样耳廓红透又顺便染红了脸颊的样子。 这是喜欢,才有的模样。 舒鹞抬手在自己脸侧轻轻扇着,她说:“周酩远,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我忘了告诉你,冰箱里的矿泉水是过期的。”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舒鹞惊恐站起来:“你快请个假,我带你去看医生,我感觉你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还是在11点呦】 第48章 医院 舒鹞说带周酩远看医生当然不是真的, 她只是太诧异他说的话。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一直到挂断电话,她的耳朵都是烫的。 Healer的曲子节奏, 伴着6对不算整齐的舞步声一起砸在舒鹞耳朵里, 有那么一瞬间, 舒鹞脑子里闪过些念头: 她现在这种感觉,算不算得上心动? 还没细想,余光瞄到大琛一个极其失误的动作, 出于职业习惯, 舒鹞忽地扭头:“大琛!你这摆胯像是在扭秧歌!” 思绪就这么打断了。 舒鹞自己没意识到。 还以为又要陪着Healer练上一整天, 结果刚到午饭时间,小助理又敲了敲练舞室的门,把头探进来, 眨巴着眼睛叫她:“舒老师。” 舒鹞条件反射地扬起眉梢:“又有我快递?” “不是不是,”小助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不是快递, 是有人找你。” 舒鹞起身,小助理又笑眯眯地添上一句:“来的人说是你先生。” 我先生? 那不就是周酩远么? 他来干什么? 舒鹞一脸懵, 拉开舞蹈室的门, 果然看见周酩远就站在门外。 走廊里有一排明亮的窗, 周酩远就站在窗前, 像是在看窗外那棵几乎掉光了叶片的银杏树。 他手臂上搭着舒鹞买的浅咖色风衣外套,白衬衫配黑色西裤,衬衫剪裁合体,展现着宽肩和公狗腰,衬衫下摆扎在西裤里, 长腿一览无余。 舒鹞收回视线,走到周酩远身边,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要带我去看医生?” 舒鹞瞪大眼睛:“我那是随口说的!” “我当真了。” 舒鹞忽地扭头去看周酩远:“周酩远,我发现你真的有点不对劲。” 这人的高冷和淡漠好像被深秋这点不算灼热的阳光给烤死了,怎么就突然变得话多了? “一起吃个午饭?” 周酩远偏过头,目光垂在舒鹞脸上,“吃完饭陪我去看医生?” 怎么老提看医生? 这个梗还过不去了。 舒鹞忽然笑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你脑子有问题,才跑来报复我的吧?我真不是有意骂你的,但你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就…特别不像你。” “哪些?” 舒鹞声音小了些:“说我是月光什么的。” 其实周酩远并没觉得自己在说情话,他只是在学着不去把所有心思都隐藏起来,学着对自己喜欢的人坦诚些。 不过这会儿看着舒鹞略显不自在地把目光瞥向别处的样子,周酩远像是发现了意外收获,无声地笑了笑,换掉话题:“去吃午饭。” 他们刚走出去两步,岑月白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舒老师。” 舒鹞和周酩远同时回头。 岑月白的目光越过舒鹞去看周酩远,恰巧,周酩远也在看他。 视线相撞,空气里凝结出些沉寂。 舒鹞这个大咧咧的姑娘没意识到,还在问岑月白:“月白,怎么了?” 岑月白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忘了拿手机和包。” 舒鹞的包包仍然是那种巴掌大的,给人一种塞个手机都费劲的感觉。 但她居然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把照片递给岑月白,又指了指身后的周酩远:“这照片我都备着好久了,总忘,正好今天想起来,你帮他签个名吧,他是你的死忠粉。” 在场三个人。 只有舒鹞是一脸笑。 周酩远是面无表情,岑月白则是一脸古怪。 尤其是当岑月白看清手里的照片,是那张他应投资方要求,不得不露出腹肌的照片。 岑月白神色复杂地抬起头。 正好看见舒鹞用胳膊肘捅周酩远:“不跟你偶像说点什么么?” 周酩远说:“说什么。” “你就说‘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舒鹞挤眉弄眼,又用胳膊撞了周酩远一下,“快点,就算是我带的团,岑月白也是很忙的,能和你面对面的机会不多,机不可失,快说啊!” 于是,周酩远顶着他那张冷淡的脸,看向岑月白,极不走心地给他的“偶像”打气:“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岑月白签名的手一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把照片递过去:“……谢谢。” 下楼时舒鹞一直在偷瞄周酩远,看见他唇角一直翘着的弧度,舒鹞美滋滋地调侃人家:“见了偶像就这么高兴么?照片回去放好哦,丢了不给补的。” 舒鹞蹦跶了两节台阶,转过头:“哎,替你要了偶像签名,这么大的事,一会儿吃饭你请啊。” 周酩远实在是绷不住了,笑出声:“好,我请。” 还以为周酩远只是在附近吃个便饭,没想到他开车拉着舒鹞跑到一家泰国餐厅。 舒鹞心说,看看,得到偶像的签名就是不一样,连请客都要请最好的了。 这顿饭,在周酩远看来是约会。 舒鹞却觉得是答谢宴,吃得心安理得。 临近立冬,气温降得厉害,喝点辛辣的冬阴功汤确实暖呼呼的好舒服。 舒鹞方向感一般,也就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熟悉的。 吃过饭周酩远出去接电话,舒鹞溜达到餐厅楼顶的露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趴在护栏上看了一会儿,才忽然觉得对面楼台上的丝绒沙发有些眼熟。 再仔细看,终于认出来,对面那个天台居然是她和Healer聚餐的那家轰趴烧烤店。 舒鹞正惊奇的,周酩远走上来:“看什么呢?” “看对面那家店,”舒鹞指了指,“你还记得我的小兔子气球么?就是在那家店的楼梯扶手上捡的。” “知道。” 舒鹞纳闷:“你怎么知道。” “因为给你送气球的可爱小天使就是我。” 周酩远轻飘飘这么一句,舒鹞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并没当真,还想着要怼他“哪来的的脸觉得自己是天使”。 只不过没等她说出口,周酩远已经先拉了她往楼下走。 下楼时穿过饭店二楼大堂,泰国菜里辛辣浓厚的香料味充满鼻腔。 舒鹞看见走在前面的周酩远,他随着餐厅的音乐声,轻轻抛了下手里的车钥匙。 他的车是沉闷的黑色大奔。 老气横秋。 看着车钥匙落回他的掌心,舒鹞终于知道周酩远为什么变得有些不同。 是他身上从17岁相识时就坏死掉的那些少年感,那些青春,那些蓬勃和朝气,忽然摆脱束缚,从他的言行举止间探出柔柔的触角。 周酩远不再沉着面容,不再安于沉寂在数据和合约里。 在这个深秋,在她说过让他多笑笑后,周酩远忽然活了起来,焕发生机。 这真是太好了。 舒鹞高兴地想。 走到餐厅门口,周酩远突然问她:“请假了么?” 舒鹞不明所以:“请什么假。” “陪我去医院。” “我不用请假的,看着Healer算是友情帮忙,又没钱拿。” 解释完这个,舒鹞才猛然回神,眉心蹙起一条细小的纹路,“真的去医院?你怎么了?病了?” 周酩远却没再说话。 舒鹞刚愉快扬起的嘴角就一点点垂了下来,也变得安静了,比周酩远还要安静,看起来还透着些严肃。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遇到红灯,周酩远停下车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舒鹞:“怎么不说话了?” 舒鹞垂着的头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来。 又慢慢地,慢慢地转头看向他。 依然没说话,眼神空洞。 要不是周酩远自己从来不信鬼神之类的,他都要怀疑舒鹞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 舒鹞就这么目空一切地冲着他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眼里才稍稍有些回神,语气喃喃:“周酩远。” “嗯?” “你说,我们到底是去哪?” “医院。” 舒鹞重重点头,然后说:“没事儿,别怕,我都会陪着你的,哪怕你头发掉光了变得又丑又秃,我也陪着你。” 她这话语气像在哄人。 也不知道是哄谁,反正周酩远没听懂。 “……我为什么会掉光头发?” “因为化疗啊。” 周酩远挺意外地瞥了舒鹞一眼,红灯过去,他不得不先发动车子,才问:“我为什么要化疗?” 舒鹞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很是难过:“因为你得绝症了啊。” 周酩远:“?” 说着说着,她好像更难过了,声音小小的,像是自言自语:“我就说你这两天为什么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因为绝症,我看电视里绝症都会化疗,听说化疗好疼的……” 周酩远:“……” 不是,他怎么就得绝症了? “周酩远,你能说说你还剩下多久了么?”舒鹞问完,又摇了摇头,“算了,肯定不会很长的,真要是有很长时间可以活,你也不会让我陪你去医院了。” 周酩远在十字路口转弯。 他实在不明白舒鹞这种完全偏离事实的分析能力是哪来的。 芭蕾还有这种后遗症? 周酩远看了舒鹞一眼,她那目光慈悲的,像是他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还非常贴心地问:“晚上你想吃什么?最后这段时间了,想吃什么、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一开始周酩远看着舒鹞嘀嘀咕咕的样子,还觉得挺好笑的。 他实在是没有见过有人能在毫无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脑补这么多剧情,也就没打断她。 但舒鹞忽然叹息:“没事儿,我这个胃反正也不像能活长的样子,没准儿过个两年我就下去陪你了。” 周酩远抬手捏住舒鹞的嘴,眉心皱岀山峰:“别胡说。”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他这两天很反常,他一定是要死了。 周酩远:......只是想追你而已,谢谢。 - 【第二更。】 感谢在2020-09-28 17:38:46~2020-09-28 22: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bo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许愿 舒鹞一路跟着周酩远到人民医院, 车子在人民医院拥挤的停车场里转了几圈,终于等到一个车位。 车位在最里侧,一面靠着医院攀着爬山虎枯枝的围墙, 另一面停着红色的小轿车。 对于周酩远这辆车来说, 车位是有些窄了, 但他没什么表情地把车子倒进去,驾驶位那边紧挨着墙,给舒鹞这侧留了十足的空间开车门。 舒鹞下车, 看着周酩远调了座椅间隙, 然后拎着他的外套, 从车子的驾驶位里弓背挪到她坐过的位置,才得以出来。 他这种身高,做这样的事看起来憋屈又好笑。 但舒鹞没笑出来, 她站在医院外都能闻见科室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心有余悸。 尽管周酩远刚才说了只是来定期献血, 她还是有些放松不下来。 周酩远迈出车子, 一眼看见舒鹞绷着脸站在车前, 眉心要蹙不蹙的,连眼底那颗朱砂痣都带着严肃。 怕她又乱想他得了什么要化疗的绝症, 周酩远笑着拍了拍舒鹞的头:“走了, 献血屋在医院后面。” 献血屋是个简易的小房子, 有点像学校门口的那种早餐亭, 里面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看见周酩远,笑着打招呼:“我就说算着日子,你该来了,白栩最近没给你惹麻烦吧?” “不会,多亏白栩帮忙。” 周酩远高大的身影迈进去, 里面的女人才看见舒鹞。 “这是白栩的母亲,叫陈姨,这是……” 周酩远给两人介绍,说到舒鹞,他状似无意地看过去一眼,“这是我太太,舒鹞。” 舒鹞没想到白栩的妈妈在献血屋工作,叫了人,跟着周酩远一起落座后,才在陈姨笑着的神态里看出些白栩的影子,还真挺像。 陈姨挺差异的:“周总结婚了?今年的事情?白栩这孩子也不说,我也好随一份礼钱,添添喜气,陈姨现在就给你包个大红包,我找找有没有红纸。” 周酩远挺自然地说:“别忙了陈姨,我已经结婚三年了。” “都三年啦?有孩子没?” “正准备……” 舒鹞不动声色地踩了周酩远一脚,得到周酩远一声闷笑。 一直到抽血的针头扎进周酩远手臂里,舒鹞才重新活跃起来,像是终于打消了“周酩远得绝症”的疑虑。 陈姨看了一眼舒鹞,贴心地说:“很快就好的,害怕可以去隔壁屋子等一等。” 舒鹞倒是没有一点胆怯,盯着针头看了半天,还挺好奇地问:“你总来献血么?” “7个月一次。” 舒鹞没了解过这些,坐在椅子里探过头去,看着周酩远鲜红的血浆一点点被抽进袋子里,随口闲聊:“周酩远,经常献血会不会贫血啊?你白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血少啊?” 陈姨笑起来:“血液是可以再生的嘛,不会贫血,周总这种适量的献血,其实对身体还有一些好处,喏,墙上都写着呢。” 舒鹞站起来,来来回回把墙上的献血科普知识看完,又问:“这些,是给医院需要救助的人用?” “那是当然的啦。” 舒鹞当即撸起袖子,露出线条匀称好看的手臂,跃跃欲试地说:“那我也献一些……” 周酩远抬手按下她的胳膊,语气淡淡:“你就算了,瘦成这样体重不达标,献不了,不让别人给你捐血都是好的。” 献血过后,周酩远坐在人民医院后院的椅子里,靠着椅背,他的衬衫卷在手肘之上,随意地用棉签按着针孔。 手机不断震动,是白栩发来的进程汇报: 【总部那些人查了半天,发现南非的项目现在完全属于你个人名下,气得七窍生烟,哈哈哈哈。】 【又来了俩,想从咱们账务里揪咱们的毛病,愣是没查出来。】 【噗,他们发现你还倒贴过几次钱给总部,我问他们什么时候给报销,有个人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小周总,你现在在哪儿啊?在和舒鹞约会吗?】 周酩远只回了最后一条: 【在陈姨这里,抽血。】 嗡,嗡,又是两条信息: 【你不是说要追舒鹞么?怎么带到我妈那儿去了?约会还能约着去献血?】 【追人还有这么追的,牛逼了。】 周酩远收了手机,问舒鹞:“带你来这里,会觉得无聊么?” 周酩远其实也想过,既然要追人,总要浪漫些,送花看电影约饭都太俗套,但讲情话讲甜言蜜语真的不是他擅长的。 倒是可以等到晚上再约舒鹞一起吃晚饭,像她上次请客那样,在横渡选一家气氛好的法餐,点着蜡烛,坐在摇曳的烛光和钢琴曲里聊天。 可他就是觉得献血这件事,好想她陪着。 “还行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献血呢。” 舒鹞没说,看周酩远献血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场景。 他那张白得过头的皮相总让她联想到吸血鬼。 但这只看着很孤僻的吸血鬼,他不但没有潜伏在少女回家的夜路上,还乖乖坐在献血屋里,任由冰冷的针管抽走他的血浆,一抽就是400ml。 舒鹞想,周酩远隐藏在冷峻外表下的血液,一定是滚烫的。 这么想着,她也就抬眸去看周酩远的眉眼。 周酩远此刻不止血液是滚烫的,眸色也是滚烫的。 他的目光直接且深邃,像极了即将落吻于舒鹞白皙秀颀的脖颈上的吸血鬼,但说出来的话很坦荡。 他说:“觉得自己来挺孤单的,就拉上你了。” 舒鹞眨了下眼,把几乎被他眸中刹那温情浸染的情绪收起来。 人都有孤单。 她从14岁遇见周酩远时就知道,她和周酩远的孤单比别人更多。 但好在,他们的孤单相通,能温暖彼此。 在舒鹞想着这些的时候,某个瞬间,她感觉自己思绪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被抓住,是一种不同的情感。 但又差那么一点点点,没有想通。 到底是什么呢? 临近入冬,风也萧瑟。 周酩远把搭在手肘的外套披在舒鹞身上,舒鹞目光顺着他的动作无意识游走,突然叫了一声:“周酩远!你有没有好好在按针孔!” 他按在胳膊上棉签像个装饰品。 针孔里已经渗出一颗圆滚滚的血珠,顺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 舒鹞慌忙跑回献血屋,又找陈姨要了两支棉签。 再跑回来后,她蹲在周酩远面前,没好气地把两支棉签一起怼在他伤口上。 棉签被染红,周酩远“嘶”了一声。 舒鹞皱着鼻子,冷声说:“别装!刚才献了那么多血都没嫌疼,按你一下你嘶什么嘶。别动啊,再动又要流血了,你是不是真的血很多,要不再去捐点吧,周酩远!都说让你别动了!” 还挺凶。 有些话周酩远本来是想留到吃晚饭再说的,但下午的阳光刚好笼在舒鹞身后,她整个人蹲在光晕里,按着他的手臂蹲在他面前。 絮絮叨叨又凶巴巴,真的可爱。 周酩远问:“舒鹞,你有没有设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舒鹞用眼睛睨他:“你是圣诞老人?你是孔明灯?你是生日蜡烛?你是阿拉丁神灯?” “……不是。” “那你问什么问,跟你说了又实现不了!” 他就多流了那么一滴血,舒鹞却像个被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不饶人。 周酩远笑了笑:“万一实现呢。” 舒鹞还小心翼翼地按着他的伤口,头都没抬,顺嘴胡说:“那我想要一栋钻石砌的房子,不用太大,东槿那栋的平米数就行。” “……你做梦比较快。” 血终于止住,舒鹞那点火气也消了,丢掉棉签,终于肯好好和周酩远说话:“我想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火锅啊,炸鸡啊,甜品啊,烧烤啊,这些都想吃,前两天聚餐,我看他们烤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吃的样子,孜然辣椒一撒,别提多香了……” 周酩远笑了。 这么看来,舒鹞这11年几乎没什么变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些好吃的。 周酩远得过且过的冷漠是因为舒鹞才开始融化的,他的所有计划也是因为舒鹞才开始提上日程的,现在只等着南非那边的项目完全走上正轨。 他剩下的只有两件事可做,一件是帮舒鹞找到治疗胃的方式,另一件,是继续调查这么多年究竟谁在暗中总想要他的命。 两相比较,治疗舒鹞胃病的事情在周酩远心里更为重要。 除了这两件事,周酩远对未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展望。 也不是全然没有期待的,唯一的期待就是把舒鹞追到手,和舒鹞在一起。 但舒鹞好像没想这么多,她又开始像十多年前被困在小黑屋里一样,叨念着她所有想吃的东西。 在她说到“想吃掉一整块东坡肉”时,周酩远终于没忍住,伸手,用蜷着的食指托了托舒鹞的下颌,打断她:“我不是说这个。” “嗯?” 某个舒姓女子的思维显然还停留在美食上,反问他:“那是什么?我刚才突然想起来,去南非我都没吃到南非大鲍鱼!” “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吃。” 周酩远语气里有淡淡的无奈:“舒鹞,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人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0.0米有想过。 - 【第一更,二更还是11点啦】 第50章 验证 “你有没有想过, 找一个什么样的人白首?” 其实舒鹞真的从未没考虑过这样问题,但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和周酩远一起。 而且条件反射的, 张口就想答“你啊”。 只是手机铃声先响起来, 打断了舒鹞的鲁莽的真心。 舒鹞摸出手机, 看向周酩远。 他坐在医院后院的木制长椅里,冲着她不紧不慢地抬手,示意舒鹞先接电话。 电话里的冯凌子声音有种奇怪的平静, 和平时咋咋呼呼的感觉不一样, 她没有欢快地叫她“舒鹞宝贝”, 只问她:“舒鹞,你在哪?” 舒鹞没敢说自己在医院,怕吓到冯凌子:“我在外面, 怎么了?” “我在你家。” 舒鹞总觉得冯凌子不太对劲,蹙起眉心:“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 还没等舒鹞开口, 周酩远先起身了:“走吧, 送你回家。” 一路上舒鹞都握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问冯凌子到底怎么了, 但冯凌子只回了一句: 【等你回来再说。】 舒鹞回到东槿时, 冯凌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抱着企鹅抱枕。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见舒鹞身后的周酩远居然也没有情绪激动地骂他是“周狗”,只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女孩子之间的话,周酩远不方便听, 自觉地留在一楼。 只不过在舒鹞上楼梯前,他轻轻拉了她的手腕一下。 舒鹞回眸,听见周酩远压低声音说:“等你的答案。” 冯凌子跟着舒鹞回到她二楼的卧室,舒鹞关上门,一脸担心:“凌子,你到底怎么了?” 冯凌子说:“我要结婚了。” 舒鹞愣了一下:“和谁?” “齐言清。” 舒鹞吓了一跳,但冯凌子很平静:“你不会看不出来,我一直都喜欢齐言清吧?” 舒鹞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她真的没看出来。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吃惊的。 三个人从小就认识,舒鹞一直舞蹈学校,冯凌子和齐言清则是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 每逢舒鹞放假回来,都会听他俩给她讲学校的趣事。 舒鹞对于上学的想往、对于成为普通学生的渴望,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冯凌子和齐言清。 在舒鹞看来,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骑着单车,去抢对方手里的冰淇凌的样子,真的很令人羡慕。 后来冯凌子学了医。 也是因为齐言清这个出身医学世家的人,天天在她耳旁叨念说学医好。 这么一想,喜欢好像也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感情,更像是自然滋生,慢慢生长的。 然后积攒成爱。 舒鹞沉默了一会儿,消化着她最好的两个发小要结婚的消息,同时,也心神不宁地在想周酩远的问题。 一心二用,沉默的时间也就久了些。 她这边不说话,倒是冯凌子先急了。 冯大小姐的深沉也装不下去了,“噗”地笑出声:“我发现你和周酩远呆久了都变傻了,最重点的你怎么不问呢!” “什么重点?” 冯凌子往舒鹞床上一倒,仰躺着看舒鹞:“问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啊!” 在这方面事情上,舒鹞总是比别人反应慢半拍。 她小时候和电视和网络都绝缘,只有芭蕾,非常晚熟。 感情方面唯一能做参考的是父母。 但舒鹞的父母,在一起好像只是因为对芭蕾相似的执着。 别说温情的瞬间了,有时候舒鹞都觉得,他们之间如果有一个突然不再爱芭蕾了,那她的家就散了。。 经冯凌子提醒,舒鹞才想起问:“齐言清不是不婚主义么?怎么又想结婚了?” 冯凌子好像就在等舒鹞这一问,她愉快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我,把他睡了!” 舒鹞瞪大眼睛,唇开阖两下,没发出声音,最后无声地给冯凌子比了个大拇指。 “我们那天喝了点酒,我问齐言清对我有没有意思,他说应该是有的,但不知道有多少。” 冯凌子讲到激动处,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然后我们就验证了一下。” “验证?” “对啊,我们开了个房,从接吻开始,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睡了。” 舒鹞:“……” 原来还能这么试? 结婚是齐言清提的,他说自己会对冯凌子负责,结果被冯凌子用一把手术刀抵住了唧唧,霸气地问:“是爱我,还是只想负责?” 齐言清当下举手发誓: 是爱,深爱,至死不渝那种! 于是俩人在酒店床上翻了翻黄历,把订婚日期定下来了。 下个月两家家长会面,明年初应该就要办婚礼了。 这闪电般的进展速递,舒鹞听得一愣一愣:“……恭喜。” “别光恭喜,我要大红包,两个都是你好友,结婚了你不得包个大的?反正周狗有钱,让他岀!” 提到周酩远,舒鹞忽然嘀咕:“我也可以这么验证……” 冯凌子手里捏着舒鹞床头的一个小玩具,听见她的话,扭过头:“验什么?” 舒鹞表情还挺严肃:“我怀疑我喜欢周酩远。” “我次奥!周狗是不是勾引你了?!他是不是想哄骗你上床!” 舒鹞摇头:“他只问我,有没有想过,要和什么样的人白首。” “……周狗这么文艺的么?” 冯凌子挠了挠头,“那你想过没?” 舒鹞继续摇头。 “我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其实不用想,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从南非回来,舒鹞经常在想,自己到底是喜欢周酩远这个类型的男人,还是喜欢周酩远。 想了好久也没有答案,毕竟周酩远这种类型太难遇见,也没有再出现一个来考验她是否会动心。 相处中总有些一闪而过的感觉,舒鹞抓不住,也没有头绪。 她试图证明自己不喜欢,也试图证明过自己喜欢,都没什么结果。 直到周酩远今天问她,想和什么样的人白首。 舒鹞当然没想过。 在她14岁遇见周酩远之后,所有的运筹帷幄中都有周酩远的影子。 如果说有谁是一直陪伴着她成长的,那个人一定是周酩远。 所以逃离芭蕾后,终于可以随自己开心地跳街舞后。 舒鹞迫不及待地来找周酩远了。 她只想过帮周酩远逃离他不喜欢的生活,却没想过要自己会爱谁。 但她好像,也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人生和“周酩远”这个名字分开。 为什么可以毫无防备地嫁给周酩远? 为什么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周酩远? 为什么可以毫无顾虑地陪伴周酩远?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那她好像,非常非常喜欢他啊。 冯凌子从东槿别墅走的时候,周酩远正在厨房熬一锅粥。 蒸汽腾腾,不仅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蒙了一层雾气,也给周酩远笼罩了一层烟火气息。 冯凌子对周酩远的所有偏见,都在这个场景下开始动摇。 她皱着眉摇头:“我真不敢相信,周酩远这种人,居然有洗手做羹汤的一天,舒鹞宝贝 你是真太牛逼了。” 听见关门声,周酩远回身,靠在料理台上:“闺蜜走了?” 舒鹞点头。 周酩远把粥锅关火,端着一整锅粥放在餐桌上:“那过来吃饭。” 只不过粥盛到一半,沙发上响起震动声,周酩远放下粥勺,从外套里翻出手机,坐在沙发上,把手机挨在耳畔。 舒鹞下楼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目光一直盯着周酩远看。 她要好好看看这个男人,他可能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可能是舒鹞的目光太过直接,正在接电话的周酩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些疑问。 像在问她——怎么了? 舒鹞慢慢走过去,站到周酩远面前。 他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很随意,敞着那双大长腿,舒鹞此刻就站在他腿前。 周酩远扬起头,终于还是打断了电话里的白栩:“稍等。” 他捂着手机,问舒鹞:“怎么了?” 舒鹞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周酩远还以为她是饿得不耐烦了,笑了笑:“你先去吃,不用等我。” 舒鹞摇头,她不说话时,面相很乖也很温顺。 只是今晚,她的眼睛格外亮。 她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站在了周酩远两腿中间。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位置。 原本靠在沙发里的周酩远目光一顿,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在沙发上。 下一秒,舒鹞垂头,用手捧住周酩远的脸,把温润的唇印在了他眼眸上。 周酩远睁开眼睛,隔着不到两指宽的距离和舒鹞对视。 他的声音很轻,嗓音也染了些哑:“解释你的行为。” 舒鹞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指尖都是抖的。 她故作镇定地说:“没事儿,我就是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会对你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51章 选择 其实舒鹞是这样性格的人, 大概是从小都人和她商量过任何事,总在任凭摆布,摆脱了舒家之后, 她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惯得有些任性, 做事只凭自己心意。 想做就去做了。 所以这一吻印在周酩远眸上后, 她才从“一意孤行”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慌。 她是喜欢周酩远。 可是……周酩远喜不喜欢他呢? 周酩远的睫毛长得密,质地又偏硬, 那种被小刷子扫过的触感就残留在舒鹞唇间, 搅得她说话都有些哆嗦。 “没事儿, 我就是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会你心动。” 她性格这就样,一旦开口, 后面的话也绷不住了,直接就要问:“也想知道你……唔……” 周酩远捏住舒鹞的唇, 笑了笑:“剩下的让我说。” 他拉着舒鹞, 轻轻一推, 两人的位置互换。 舒鹞坐在沙发上,周酩远弓着背, 温热气息就在她面前, 他的目光直视她:“舒鹞, 我可以成为那个和你白首的人么?” 沙发后面有一排忽明忽暗的小灯带, 还是去年圣诞时Healer和冯凌子他们拿来的,灯带的光都散落在周酩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像是寒潭,忽然散尽雾霭,映岀星光。 舒鹞私心里,更希望他的眸色是被自己的吻点燃的。 被周酩远这样深深地看着, 她几乎什么都没思考,轻轻点了点头。 周酩远像是松了口气,突然轻笑:“让我一辈子爱你陪在你身边?” 舒鹞依然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周酩远唇上,其实有些后悔,刚才鼓起那么大的勇气,怎么就只亲了亲他的眼睛呢。 应该尝一下他那双薄唇才对。 可能是舒鹞的目光毫不加掩饰,周酩远也意识到了什么,含笑问她:“想接吻么?” 舒鹞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窘态,一把推开周酩远,恶人先告状:“你流氓!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接吻?那我不答应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 周酩远乐了,直接坐在舒鹞身边,往她那侧倾了倾身,指着自己的眼睑:“刚才先动嘴的人,好像不是我?” 舒鹞捂着耳朵:“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走吧,先吃饭,粥凉了对胃不好。” 舒鹞腾地起身,却听见某个曾经是冰山的人,笑得开怀:“哎,这不是能听见么?” “周酩远!” 用小企鹅抱枕把商场上叱诧风云的小周总揍了一顿后,舒鹞才坐到餐桌旁,和周酩远一起分食一锅粥。 窗外是北方的寒风凌冽,银灰色的锅却一直冒着热气。 粥里放了好多豆类和花生红枣,还有红糖的味道,很像那种腊八节喝的八宝粥,豆子软烂,入口醇香。 舒鹞喝着粥的时候,瞥了眼周酩远的方向:“周酩远,你是不是17岁开始,就觊觎我的美貌?” 周酩远抬眸看着舒鹞,没说话。 还是舒鹞自己回忆起来,发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 当时那个状况,她画了一脸非常逼真且入戏的小丑妆,连红鼻尖都让同学涂了不止一层的颜料,几天不洗脸,后来又哭过,肯定惨不忍睹。 让周酩远一见倾心估计是不可能了,丑得令人难忘也许还靠谱些。 小破屋着火后山下的村民上来救援,舒鹞记得救援队的那位领头人看见自己的脸,吓得连着退后了三步,用带着地方口音的法语说,吓死了。 舒鹞端着小勺子默了默,眼尖地看见周酩远唇角又要向上翘,用勺子指着他,警告:“你不许笑!” 为了扳回面子,舒鹞想了想:“那后来呢,在英国那次,你肯定不是随便给谁都递手帕吧?是不是觉得我美若天仙?连哭起来都梨花带雨让人心动?” 周酩远咽下粥,实话实说:“也不算是,现在提起来心情很复杂。” 舒鹞瞪过去:“周酩远,你要是敢说后悔递手帕,你就死定了。” “其实是很遗憾。” 遗憾在成长过程中,舒鹞更快一步地摆脱了困境,比他更先一步拥抱了生活,所以她的彷徨,她的落泪,周酩远都没有参与到其中。 这些遗憾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弥补,只想有以后对她更好更好。 周酩远说这些时微微皱着眉,是真真切切地在觉得惋惜,舒鹞却在想别的。 她的目光落到周酩远的唇上,脑子里还在想,刚才为什么就没亲一下呢。 “舒鹞。” “嗯?” “先别吃了。” “怎么了?” 周酩远伸手,连人带椅子一起拉到面前。 “嗞啦——”,木质座椅和地板相摩擦,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利声音,舒鹞没来得及反应,只看见周酩远微微歪着头靠过来。 她连眼睛都没闭,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柔软的唇,轻轻贴在了她的唇上。 周酩远笑着:“别看了,都是你的。” - 周憬找到周酩远时是第二天早晨,确切地说,是在凌晨。 能把周憬这种永远不动声色的上位者逼得凌晨了还未入睡,还要装着和气地给周酩远发来信息,说祖孙俩好久没有一起喝茶了,周酩远也算是能耐。 周酩远拎着一个牛皮纸色的袋子,里面是一块茶饼。 他走过周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厅,迈上楼梯,站在周憬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 这两个字周酩远听过无数次。 他小的时候很恐惧这扇门,每次抬手敲门,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门里有他不想面对的全部,令人窒息。 周酩远推门进去,把茶饼递给周憬:“祖父。” “还知道叫祖父?我看你叫你小叔的名字时顺口得很,是不是也快要对着我直呼大名了?” 对于这一类言语,周酩远从来都是当听不见的。 周憬那双狼一样犀利的眸子盯着他,他也就回以一个同样的眼神,反正周酩远是被他带大的,周憬会的,他也不是不会。 祖孙两个僵持片刻,周憬抬手拿过装了茶饼的袋子。 只需要打开袋子稍微闻一闻,他就知道这茶是冰岛古树普洱,树龄至少在300年,价格便宜不了。 周憬偏爱周冉之,但周酩远是他带大的,他知道周酩远的能力有多强,也知道周酩远在经商上胜过周冉之太多。 周冉之是他的私生子,没有根基。 周憬希望周酩远能当成周冉之的探路石,把所有困境扫除,让周冉之得以青云直上。 还没榨干周酩远的利用价值,周憬不会和他撕破脸皮。 忽略掉周憬眼底的精光,他笑得几乎慈祥:“酩远啊,我说喝茶,你连茶都要自己带,还带一块十几万块的茶饼给我,怎么像是在和我和周家撇清关系?” 周憬这台阶给得够缓和了,周酩远没踩,淡声说:“嗯。” 周憬像是没听见,还在试探周酩远。 并且话里话外蕴藏的意思,都是想要周酩远接手瑞美恩乐和普斯昕乐。 周家能力出众的人真的不算多。 周憬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年轻时候只顾着在商场上厮拼,等他年过半百,到了知命之年,才恍然大悟,发现他的几个儿子居然连一个能承住家业的都没有。 幸好有周酩远在。 他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给周家赚钱的机器。 周憬对周酩远唯一的不满意,就是他太过冷漠,尤其是对周冉之。 在周憬眼里,周酩远像个冷血的怪物,连祖母去世都不会流泪。 可他忘了,周酩远小时候摔倒,是他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冷声说:“自己起来,哭什么哭,男孩子不许掉眼泪,像个废物。” 周憬说了半天,周酩远始终垂着眸子。 “酩远,眼下正是发展医疗器械的大好时机,瑞美恩乐和普斯昕乐两家公司,还是要你来监管的,你一定能……” 周酩远忽然出声:“我不能。” 周憬厉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 周酩远起身,俯视周憬,“在南非项目之前,我带起来的伯斯瑞安项目,为什么最后没有成为国内的专利?为什么现在国人用药还要付进口费用?” 周憬皱眉:“我们是商人。” “我不做这样的商人。” 这是周酩远第一次在周憬面前表明自己的想法,他欠了欠身:“茶您自己喝吧。” “周酩远,我有没有教过你,没有完全准备,不要上战场。” 周憬重重地拍下桌子,“你现在名下只有南非的项目和两栋房子,其他的股份和资产都寄存在周家名下,你用什么和我谈‘愿意不愿意’?” 周酩远的步子停了一瞬。 周憬勾起嘴角:“你做不成平凡人,祖父不愿意看你只守着两套破房子过完下辈子,你也不想那么狼狈吧?过来,坐下。” 周酩远只是沉默地站在棕木色调的书房里。 他的沉默其实是在走神,因为他忽然想起舒鹞昨晚睡前说的话——晚安周酩远,突然有了我这么好的人陪你共度一生,还准备和你白首,你晚上睡觉偷着乐的时候要小点声哦。 周酩远背对着周憬,无声地笑了笑。 周憬却以为周酩远对他说的话动心了。 在周憬的意识里,没有哪个周家人在享受过财富和地位之后,还能安然放弃拥有的一切的。 呵,才28岁,年轻人,还想和他斗。 周憬露出一种近似胜利者的微笑,语气慢悠悠:“听说你在找‘B-T天使’项目的主治医生啊。” 周酩远果然猛地回过头。 “你对舒家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倒是挺好。” 周憬招了招手,桌面上摆了一张名片,他的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准备把周酩远的傲气踩在脚下,让他知道,人本来就是该自私的。 “接手瑞美和普斯,享受周家带来的权利和地位,” 周憬用苍老的手夹起那张名片,“或者,离开周家,只带走这张写了主治医生电话的名片。” 周憬知道,周酩远一定会选择留下。 这世界上总不会真的有傻子,相信爱情这种不靠谱的东西。 周酩远终于转身,周憬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 却听见周酩远说:“谢了,我正需要这个。” 周酩远从他的指间抽走了那张名片,笑了笑,大步流星地离开周家。 舒鹞给周酩远打电话的时候,周酩远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透过窗子,俯视百层楼下连成片的商业街和楼房。 他身后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纸箱。 其实需要收走的东西很少,除了两个薄薄的文件夹,居然只有一盆舒鹞带来的绿植和那张岑月白的相框。 舒鹞在电话里,捏着嗓子,语气调侃:“我发现有些人哦,真的是很过分,昨天才亲过,今天就连个电话都不给打了。” 周酩远看着楼下被阳光晃得波光灿灿的河:“下班了?” “少转移话题,周酩远,你在干什么呢?” 周酩远把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笑着说:“我在用你吻过的眼睛看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你最最最重要! (女团语气,哈哈哈哈 - 放假啦,祝我的北鼻们节日快乐~ 第52章 空间 周酩远的车子停在舒鹞公司楼下。 车外空气里渗秋冬过渡季节的寒意, 有风拂过,往来人群都不自觉地裹紧外套。 舒鹞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连扣子都没系, 一路从公司楼里蹦着跳着飞奔过来, 像一只愉快的小鸟。 她拉开车门钻进来, 才在开了暖风的车子里搓了搓袖子:“太冷啦。” 周酩远从后座把自己的外套拎出来递给舒鹞,舒鹞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座上瞧了一眼,然后抱着周酩远的外套扬起语调, 愉快里还掺着些幸灾乐祸:“哈哈!周酩远, 你失业啦!” 后座上摆着周酩远从金融大厦带出来的纸箱, 舒鹞挺好奇地从前排探出身子,伸手翻了翻。箱子里东西不多,随手一捞, 就拎出岑月白的相框。 舒鹞摇摇头:“你真是很喜欢月白啊,箱子里一共就这么四五样东西, 居然都不忘拿着他的照片。” 周酩远懒得解释, 发动车子:“坐好, 安全带系上。” 舒鹞这才老老实实坐回来,哼起了岑月白他们团的新歌。 歌哼到一半, 舒鹞猛然回眸:“周酩远, 那你这车, 是不是也不属于你了?” “嗯, 公司名下的。” 舒鹞眼睛滴溜溜转,转了半天,挂上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不如回东槿,换开我的车出去吧。” 周酩远用余光瞄了舒鹞一眼,看她弯弯的眉眼里透出喜滋滋的劲儿, 就知道这姑娘又憋着什么坏水呢。 但也还是想顺着她:“好。” 回到东槿,车库门“卡啦啦”地随着电动系统升起来,周酩远直接笑了。 别墅自带的车库将近百平米,停5辆车都没问题,现在舒鹞只停了一辆车子在里面。 倒库技术一看就不行,也不知道驾照是怎么考下来的,车子歪七扭八地横在中间,车轮也都没回正。 车子挺特别。 紧凑型的红色小车,贴着米奇的图案,怎么说呢,幼儿园门口卖冰淇淋的移动车都好像比这个大一些,看着像幼稚版的老年代步车。 舒鹞笑眯眯:“好看吧?” 周酩远没什么表情,把手伸到她面前:“钥匙。” 其实舒鹞本来是想逗逗周酩远的,没想到他真的会想要开这辆车,她甚至怀疑周酩远那双大长腿,进去都坐不直。 “真开这个?” “你不是想看我开么。” 那确实是有点想的。 当初给车子做造型的时候,店员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问她,3万8的车是不是真的要做这款5万多块的造型。 舒鹞坐在4S店的休息室里,端着纸杯吹开蒸腾的热气,笑着点了点头。 她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周酩远这种绷着冰山脸的家伙坐在米老鼠车里。 舒鹞掏出车钥匙,放到周酩远的手心里。 米老鼠样式的车钥匙,圆乎乎的头和两个大耳朵,躺在周酩远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小巧。 周酩远发动车子,然后弓着背坐进去,胸口几乎低到蜷起的膝上,调整好座椅也还是坐不直似的,看上去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舒鹞笑得站都站不直,也跟着坐进车子:“看你失业我真的真的太开心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吃大餐,然后举杯相庆。” 恭喜你摆脱周家。 这车在东槿云集的豪车里几乎是一道风景。 好不容易开出东槿,停在商场前的直行线上等红灯,旁边右转的一辆老年人代步电车慢悠悠开过,车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车子也是红色的,样式看起来还真是和舒鹞这款差不多。 舒鹞绷了崩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为自己辩解:“我这个应该比代步车贵2万块的。” 周酩远几乎是蜷在狭小的空间里,听见笑声,默默回头,目光睇了舒鹞一眼。 “你看什么看,这可是咱们家现在唯一的一辆车,你不许嫌弃它。” 周酩远留意着路上的车况,听见“咱们家”三个字又觉得胸口一暖,只弯了弯唇角:“不会。” 舒鹞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自己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人穷志短”的妥协,当即拍着周酩远的肩膀,放下豪言壮志:“我养你啊。” “……好。” 这次舒鹞听清了。 他是个屁的人穷志短,分明是带着无奈的温柔,像是纵容小孩子。 舒鹞挺不服地扬了扬下巴:“周酩远,我们属于没谈恋爱先结婚的,我觉得我得立一条规矩。” “你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赚得多谁说了算。” 她说完,听见周酩远轻笑着说:“你还挺传统。” 舒鹞觉得周憬那种人,精明得头发丝儿都长着心眼子,肯定不会轻轻松松就放周酩远走,估么着是要在他身上扒下一层皮的。 在舒鹞的估计里,周酩远手里能留一套房子就不错了。 但他就算穷到要饭,舒鹞也不嫌弃。 他们从十多年前不就许愿了么,想做平凡人。 平凡人有平凡人的代价,敢选,就要敢担当。 至于钱么,周酩远肯定是没啥了,大老板变成了穷小子。 这么想着,舒鹞顿时有底气了:“说说吧,你现在身家能有多少。” 周酩远沉默3秒,像是在无声心算,但也只是3秒,随后开口:“不算多,7千8百万到8千5百万之间吧。” 舒鹞:“……” 说好的平凡人呢!!! 哪个平凡人随随便便就拥有大几千万!!! 舒鹞幽幽看了周酩远一眼,无声谴责他——你背弃了我们年少的誓言! 但周酩远大概是理解错了她幽怨目光的含义,开口解释:“有一些是在基金里的,涨幅难测,再具体的就难算了,找个时间给你推算更准确的。” 舒鹞张了张嘴,把自己今年刚存到500万的骄傲数字咽了回去。 人家随便一浮动就浮动了700万,她还骄傲个锤子。 她这边不吭声了,周酩远探了一眼,笑道:“以后我说了算?” 舒鹞闷声说:“你哪来那么多钱?” 问完又突然觉得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当年教她做好完全准备再行动的还是周酩远,那会儿他才17岁,现在都28岁了,没有点准备他肯定不会参战。 周憬这个老头也不行啊。 净是些假把式,皮没扒下来,倒让周酩远成了个潇洒的富翁。 趁着车子停在红灯口的空隙,周酩远抬手拍了下舒鹞的头:“都是你的,也都听你的,老大,我们现在去哪?” 被周酩远那副本来并不温情的嗓子,带着柔情的味道叫了一声“老大”,舒鹞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存钱时的想法。 14岁时,是周酩远教她有实力才能撑起野心。 于是她的出逃才变得有计划,才开始试着运筹帷幄。 但逃出来之后呢,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跳她喜欢的街舞,为什么又急着攒钱来着? 好像每存起一笔钱,她想的都是要带周酩远去什么样的地方感受烟火气息。 去年年初在商场里,某块电子屏里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位珠宝设计师,设计师说项链灵感来源于和妻子一起在日本隅田川河畔看到的烟火。 当时舒鹞买下了那款项链,她想,等到时机成熟,也要带着周酩远去看烟火。 看看他那双冷清的眼,住进烟火盛况的样子。 她那时确实不心急,周酩远去南非也好,去南斯拉夫也好,去南极也好,反正他总会回来,回来了,她就能融入他的生活。 舒鹞趴在车子前面的控制台上,偏过头:“周酩远,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我做的每一个决定,连存钱都是为了你。” 车子停在左转直行共用线上,原本是要直行往市中心去的,但周酩远沉默地听完舒鹞的话,在左转绿灯亮起时,直接一脚油门向左转去。 车速很快,舒鹞受惯性晃了晃。 她纳闷地问:“我们不是去吃饭么?” “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车子越开越偏,完全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周酩远踩下刹车,拉起手刹,把车子停在了一处偏僻小路上,右边是树林左边是建筑工地护栏。 周酩远挺满意。 觉得这是个接吻的好地点。 舒鹞…… 舒鹞瞧着这地方像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她刚想问问周酩远为什么要停这儿,一扭头,周酩远已经解了安全带靠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暖气开得太足,一瞬间热腾得人眯起眼睛。 车子空间小有空间小的好处,稍稍回身就能把人揽进怀里,周酩远慢慢靠近,舒鹞只怔了一瞬,就闭上了眼睛。 车外有工地特有的嘈杂,钻机和水泥搅拌机“嗡隆嗡隆”,并不浪漫,但肌肤相贴的温度越生越高,像是他们当中的谁怀揣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烤得人头脑发晕。 周酩远的手轻抚着舒鹞的背,他垂下眸子,把唇贴在舒鹞眼底的那颗朱砂痣上。 薄唇辗转,滑落至另一张唇畔。 周酩远没有撬开她的唇,只是克制地轻轻吮了下她的唇珠,声音带哑:“也许你比我动心得早一些,但我比你更强烈。” 舒鹞的睫毛微微颤着,像刚抖开翅膀准备尝试飞行的新生的蝶,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周酩远:“你是说心动得比我更强烈吗?” “感受不到?” 舒鹞把手覆在周酩远心脏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感受到布的质感,还有隔着布料的温热胸膛,以及,比平时更快的心跳。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是有一颗心脏,是在为她跳动,让人愉悦。 舒鹞那双眸子里蕴含浓稠的快乐,她眼波含笑,挺高兴地和周酩远说:“你也摸摸我的心跳,我觉得我跳得也好快。” 她说完,周酩远一脸沉默。 “摸呀,快点,不然一会儿降下来了你别说我没对你心动袄!” 周酩远搭在舒鹞背上的手动了,用指腹轻敲了两下她的背,语气暧昧不明:“是在邀请我?” 被周酩远这么一问,舒鹞才猛然反应过来: 女人的心跳好像是不能随便摸的,位置有些…… “呸!谁在邀请你啊!” 舒鹞红着脸,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拍开他的手,指着他,“你!坐回去!这才是我们恋爱的第二天,只准你拉拉小手!不许亲了!” 她这么说着,周酩远忽地靠近,舒鹞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不是,刚说完不让人家亲…… 是不是不该闭眼睛啊! 等舒鹞反应过来自己的心口不一,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周酩远把安全带替她扣上后,退回去坐好的身影。 嘴角还吊着一弯可疑的弧度。 “周酩远!” 舒鹞的咬牙切齿,扑过去掐他:“你不许笑!不许笑!” 周酩远绷着脸点头,眼底全是笑意:“是,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嘴角疯狂上扬。 - 【第一更,第二更在9点】 是我低估了黄金周的高速,车子简直一动不动,堵到绝望。 还有,我看到了你们浇灌给我的巨额营养液,深深鞠躬,这两天事情比较多,等我忙完,三更绝对安排!!! - 第53章 蜜月 车子掉头, 重新开回市中心,舒鹞在一片繁华街景里像个移动探头似的搜索美食。 这个月份天气冷,但阳光还是足的, 她就在坐在车里, 迎着阳光, 眯缝着眼,目光落到各家牌匾上。 “周酩远,韩国参鸡汤想吃么?” “要不我们去吃日料?” “周酩远, 左侧斜前方那个黑底金字牌子的酒店, 你吃过没?” “要不粤菜?它旁边那家看着也不错。” 不论哪家饭馆, 舒鹞也只能点个汤喝,顶多尝一点点其他菜品,但她今天真的很有举杯相庆的欲.望。 因为他们与命运抵死相搏, 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不必忍受芭蕾。 周酩远也不必忍受商场。 比起11年前从小破屋里逃出来,今天才是真正的挣脱。 挣脱所有枷锁。 周酩远也知道舒鹞的胃吃不了什么东西, 她可能只是很高兴。 替他高兴, 替他们高兴, 所以他也没打断舒鹞搜查似的目光,最后也是听舒鹞的, 把车子停在一家很有名的汤品店外。 舒鹞满脸兴奋:“我有举杯相庆的心, 但没有那种胃, 只能以汤代酒恭喜你啦。” 她仍然是拎了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包, 甩着包包走在前面,伸出手对服务生比了个耶:“我们两位,麻烦给我们带个路。” 舒鹞的胃是周酩远最担心的,每次看她小口喝汤的样子,哪怕她眼里闪着各种鬼灵精怪的小心思, 他也觉得她乖得让人心疼。 周酩远效率很高,离开金融大厦前,他已经联系过“B-T天使”曾经的主治医生了。 那位医生刚从国外监狱被保释,也难怪一直找不到人,联系过要到了当年的手术资料之后,周酩远把这些发给了里斯教授。 里斯教授告诉周酩远,舒鹞胃里有一种记忆合金,很繁琐。 合金随着胃部收缩而动,占据了胃里百分之八十的位置,时间一长消化系统一定会出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那种“B-T天使”项目用的那种合金材料,有毒性。 舒鹞需要做手术,把那些嵌在胃里的合金取出来。 周酩远和里斯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南非进行手术。 里斯教授说有了那份资料,手术应该不成问题,而且也算是微创,用仿胃材料把合金填充物一点点吸出来,手术时间会比较长,不过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大伤害,也不需要大面积开刀。 但周酩远不想让舒鹞紧张,也就没和她提手术的事情。 烤的金黄鸭肉被厨师当面片成薄片,油香四溢,鸭架煮成的汤隔了10多分钟被端上来。 周酩远帮舒鹞撇掉汤上面浮着的一层油花,才把汤勺递给舒鹞,状似随口:“舒鹞,你最近有时间么?” 舒鹞正要去舀乳白色的汤,听见周酩远的话,目光都没抬:“这几天还是有些忙的,Healer要出新歌了嘛,我得看着那几个小崽子练舞,等他们到了能录MV的程度,我就闲了。” 明明自己也才25岁,还叫别人是小崽子。 周酩远轻声笑了笑,带着些调侃叫了一声老师:“我们舒老师大概要忙多久?” 舒鹞最后一勺汤舀进骨瓷碗里,一不小心加多了,汤几乎溢出来,她不得不两只手去托。 对面伸过来一只手,白得和骨瓷有得一拼,稳稳托住她的汤碗。 被舒鹞晃出来的几滴热汤砸在周酩远指背上,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还是舒鹞惊呼一小声,夹了水杯里的冰块按上去,免得他烫伤。 周酩远对这点小伤没放在眼里,对刚才的问题倒是执着得很:“大概要忙多久?” “起码也要一周,” 因为帮他敷冰块,舒鹞干脆坐到了周酩远身旁,略显纳闷,“问这个干嘛?” “想带你出去一趟。” 舒鹞愣了愣,随后灿烂一笑,抬手就往周酩远脸上捏:“周酩远你很懂事儿啊,谁说你是直男的!一有空就想约我去度蜜月,还挺浪漫啊。” 周酩远:“……” 后面的“去南非”三个字,突然就很难说出口。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的笑声。 笑声尖细,还有点奚落讥诮的意味在,听上去令人不舒服。 舒鹞无意间抬眸,正好看见舒鹓坐在桌子旁。 古香古色的红木圆桌上摆了一大堆菜,但只有一副碗筷,舒鹓是一个人来用餐的。 笑声是站在舒鹓身旁的一个女孩发出来的,那女孩穿了一件挺时髦的斗篷式风衣:“我都听我妈说了,你这次比赛输了啊。” 见舒鹓不说话,那姑娘又开口了,压低了些声音:“你说你不会和你姐一样,考不上顶团,只能嫁人吧?” 舒鹓表情很淡:“关你什么事。” “不管我的事,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别回头也走了你姐那条路,传出去可不好听,舒家芭蕾世家,最后靠卖女儿为生。” 舒鹞起身,迅速拍了一下周酩远的肩:“我们小仙女的事你别掺合,等我一下哦,马上回来。” 那姑娘还在说,舒鹓看上去情绪不高,眼睛是有些肿的,但没红,垂着头盯着面前的饭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鹞过去一把揪住穿斗篷的姑娘的头发,“啪”的一声把桌面上的皮质菜单夹子打开,慢条斯理:“我瞧着这菜单上也没有猪舌,你是在哪儿补多了,舌头这么长,嚼来嚼去的也不怕咬着?” 说闲话的人没料到自己能遇见正主,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左顾右盼,涨红脸,嚷了一句:“你!放开我头发。” “我看你操心操得够多,我不薅秃你,你早晚也得秃顶。” 舒鹞甩着手把人甩出去,拉起舒鹓:“各有各的活法,喜欢跳芭蕾就跳,喜欢嫁人就嫁,不劳你这位这位长舌头姑娘费心了。” “你有什么了不起!” 舒鹞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的鸡窝头,耸了耸肩,哄孩子似的:“我哪有什么可了不起的,论发型都输你一等哦,你赢了,真棒棒,用口红给你画个小红花?” 大厅里不少食客看过来,那位鸡窝头直接跑了。 “就这点心理素质,没事儿还出来嚼什么舌根。” 舒鹞把舒鹓拉回自己桌子,舒鹓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周酩远,扭捏一瞬,才开口叫人:“姐夫。” 周酩远只是淡淡颔首。 “什么仇什么怨啊,值得她说得这么难听?”舒鹞皱眉问了一句。 舒鹓先是摇头,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她喜欢的那个男的追过我吧。” 仍然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舒鹓是没有野心的舒鹞,她走的路舒鹞也走过。 舒鹞稍微猜一猜也能知道舒鹓是怎么了,她盛了一碗汤给舒鹓:“不就是比赛输了,下次赢回来就行。” “……姐,你是不是因为妈,才离开的?” 舒母确实很偏执,舒鹓输了比赛舒母是不会给她好话听的。 也许小姑娘真是被逼得快疯了,才会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跑出来,点了这么大一桌子菜。 看样子也只是赌气。 毕竟那些菜,也只是敢点没敢吃。 “不全是。” 舒鹞摇了摇头,“我也确实不喜欢芭蕾。”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舒鹞和周酩远不好多说什么,舒鹓也只是沉默地喝了两口汤。 等到舒鹓终于打起精神来,抬头认真去看周酩远的时候,她愣了愣。 这种类型的男人看着很不好接近,但他看向舒鹞的时候,目光是柔和的。 舒鹓就算被圈在芭蕾里太久,也能认得岀,他们这种相视而笑的目光,不是形婚会有的。 像舒鹞一样嫁一个喜欢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好。 舒鹞看了舒鹓一眼:“吃完我们送你回家。” 本来舒鹓和舒鹞并不亲近,但她大概是真的很低落,并没有没拒绝。 从饭店出来,舒鹓心里的郁郁终于被“对周酩远的好奇”打败,伸长脖子去看周酩远的车子。 毕竟周家和舒家不一样,周家很有钱。 结果舒鹓眼睁睁看见,周酩远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米老鼠头的车钥匙,按亮了她姐那辆一看就很便宜的小破车。 舒鹓:“……” 算了,还是回去跳芭蕾吧。 周家可能也没什么钱了。 三个人上了舒鹞的车子,显得车里空间更加拥挤。 舒鹞兴致勃勃地和周酩远聊起要出去的事:“月底我就能忙完了,月底出去么?” 正好开到别墅区的街道,街面上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只能听见车里的舒鹞和周酩远的对话。 舒鹓觉得自己有点像电灯泡,不太自然地开口:“姐,你要出国?” “度蜜月!” 舒鹞扒着副驾驶的椅背,在紧凑的空间里艰难转身:“我们准备去度个蜜月!” “去哪?” “度蜜月能去哪儿啊,” 舒鹞笑得一脸灿烂,看上去是真的高兴,“当然是浪漫的地方啦,阳光沙滩,大海岛屿……” 周酩远淡淡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南非。” 舒鹞:“?” 舒鹓:“?” 周酩远忍着笑意,趁车少的时段偏头看了眼舒鹞气鼓鼓的样子,重复道:“我们去南非。” 舒鹞:“……”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歪,民政局咩?黄金周可以办离婚咩? 舒鹓:还是回去跳芭蕾叭。 - 【第二更。】 - 第54章 芭蕾 周酩远这个失业的人, 居然比舒鹞还要忙。 南非那边的项目进入到最后进程,里斯博士被他安排去筹备舒鹞的手术,剩下的数据和监管都需要由周酩远自己远程监控。 这些舒鹞不知情, 还以为周酩远说带她去南非也是因为项目的事。 她这边Healer的排练也进入到尾声, 两个人都忙, 每天早晨周酩远把舒鹞送到公司,晚上再接回来。 偶尔,舒鹞跟着6个大男生在练舞室里熬夜训练, 他就坐在车里边等边办公。 隔了没几天, 舒鹓回巴黎归团前, 寄过来两张芭蕾剧的票。 算作那天舒鹞和周酩远帮她解围的谢礼。 拆舒鹓寄来的快递袋时,舒鹞正坐在车子副驾驶位置上,拆完后深恶痛绝地看了一眼。 灰粉色的票面, 上面印着排排而立的芭蕾演员们。 舒鹞问周酩远:“你想去看芭蕾么?” 这段时间周酩远忙她是知道的,也就觉得他不会说想去。 其实这个问题里, 还有一些舒鹞小心思在。 她下意识地希望, 周酩远会察觉到自己不喜欢去这件事, 然后贴心地说,他也不想去。 爱屋及乌。 厌我所恶。 舒鹞想, 热恋中的男女肯定是这样的! 当时周酩远正在超车, 刚打了转向灯, 没留意听舒鹞的话, 只是随口应道:“嗯。” 结果他应完,舒鹞突然就不乐意了。 小祖宗叉着腰,十分不高兴:“周酩远!你是想看芭蕾,还是想看那些细腰长腿的姑娘们?” 周酩远超过前面的车子,才抽空看了眼舒鹞手里的门票, 顺便欣赏了她那副赌气的样子,笑着:“说错了,我不看。” “不看你刚才嗯什么嗯?” 舒鹞把手里的票甩得“啪啪”响,偏过头,嗲着嗓音:“酩远哥哥,你不用压抑自己的,你要是想看我也陪你啊,跳芭蕾的姑娘气质骨相都好,我带你去观赏观赏?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 话音里带着些毫不掩饰的醋意。 听在周酩远耳朵里,格外可爱。 周酩远好久没听过舒鹞嗲兮兮地叫他“酩远哥哥”。 以前听的时候他是懒得回应,毕竟那时候舒鹞这么叫他一声,不是为了逃避问题,就是为了气他。 从他说破往事认出舒鹞后,她也没再这样和他说过话。 现在再听舒鹞“阴阳怪气”地嗲着说话,心态到底不同,周酩远嘴角都跟着扬起来。 趁着车子停到她公司楼下,他伸长手臂把人揽过来。 舒鹞身上的安全带突然受力被拉长,发出“唰啦——”的长声,她抬起头,周酩远凑过来,轻吻她的唇。 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闭上片刻,又慌张开口:“你!你你你!你流氓!” 舒鹞说完,摔上车门就往公司里跑。 外面冷得厉害,昨晚才淅淅沥沥下过一场雨。 大概是秋末遗留在初冬的最后一点未凝结的水汽,在清晨微凉的空气和稀薄的晨光里,化成薄雾,弥漫在帝都市华丽的楼群间。 舒鹞从车子里出去,被冷空气激得缩了缩脖颈。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舒鹞巴掌大的古棕色小包包斜跨在腰际,风衣是宽大的款式,系上腰间的衣带后立马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衣摆下是一双包裹天鹅绒丝袜的腿,又长又细。 周酩远无意识地用舌尖抵了下腮。 忽然就觉得,刚才浅尝辄止的吻令人不太满足。 不仅不满足,还勾起了些身体原始的欲.望。 正晃神呢,刚才甩上车门跑得飞快的姑娘又回来了。 舒鹞重新站在车旁,敲了敲车窗。 窗外的薄雾被秋橘色的朝阳染成霞红,舒鹞的脸颊和这层稀薄的雾呈现出相同的颜色。 周酩远降下车窗,听见她问:“你要不要上来,我来得早,这个时间练舞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早晨6点钟,练舞室通常都只有舒鹞一个人。 Healer更习惯熬夜,有时候干脆通宵在练习,早晨起得自然就晚,或者干脆不起。 舒鹞拉着周酩远往楼上舞蹈室走,周酩远跟在她身后。 这人走在别人公司里也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好像是他的地盘似的。 其实周酩远不知道舒鹞突然叫他去舞蹈室干什么,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想揽着舒鹞的腰和她接吻。 尤其是当舒鹞关上舞蹈室的门,脱掉她那件风衣外套时。 舒鹞对这间教室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家,她翻出一只透明的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水给周酩远,然后解开自己衣带,又一颗一颗解开口子。 从领口,到胸前。 周酩远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下移。舒鹞风衣里穿的是一件蓬松的奶油白纱裙,难怪要穿丝袜。 其实那些年的芭蕾虽然没有被舒鹞真心喜欢过,也在久经历年中给她的生活留下了痕迹,从衣着打扮,到面相。 她那张东方的温婉面庞,因为常年练芭蕾的关系,从不曾露出片刻的柔弱,下颌微扬的样子,显出她特有的骄傲气质。 纱裙是V领的,外衣扣子解开,露出她白而细腻的脖颈和凸起的锁骨。 再往下,纱织布料随着她身体的轮廓,抛起一弯迷人的弧度。 那是女人特有的曼妙。 周酩远收回视线,把透明水杯举起来。 不渴,但某些回荡在脑海里不单纯的想法,是迫切需要洗涤一下的。 舒鹞脱掉外套随手搭在一旁,扭过头,纳闷地问:“周酩远,水杯都空了,你在喝什么?” 举着水杯的周酩远:“……” 练舞室的早晨有种安静的舒适感,舒鹞每天早早来这里都会自己跳一会儿街舞,大多数时候都是几个半曲,因为体力难以支撑整支舞。 不过今天她准备挑战一下。 舒鹞叼着皮筋,拢起所有头发,熟练地梳起一个干净利落的芭蕾舞发髻。 但她没有发卡,有写毛绒碎发散在额前和颈后,很有少女感。 “周酩远,”舒鹞拉着周酩远,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到地板上,“我给你跳芭蕾看。” 她小跑着离开周酩远身边,站到舞蹈室中央,突然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你去看她们跳不如看我,我学芭蕾时,比赛从来没有赢不了的,只有我想不想赢。” 那一刻她是耀眼的,像一颗沐浴晨光的小月亮。 音乐声响起,舒鹞随着节奏轻轻踮起脚尖,端着手臂漫步在节奏里。 她那样优雅地走到舞蹈室另一侧,忽然转身跳跃,整个人轻盈得像是生长了一对隐形翅膀的天使。 蓬松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舒鹞像蒲公英,像在海水中收缩摆动的水母。 其实更像轻盈绒软的羽毛,轻轻扫落在周酩远心尖。 这是周酩远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舒鹞跳舞,这曲子他倒是在上学时候常听。 那是他大学时候,正是周憬把更多周家的商业重担压在他身上时。 长期超过负荷的学业和工作,让周酩远这种自律的人都觉得的有些疲惫,他忙得没有时间休息,连午休都要在自习教室看资料。 而学校的午休,放的就是这首曲子,好像叫《吉赛尔》。 那一年,18岁的周酩远频频想起某个画着小丑装的、讨厌芭蕾的姑娘。 也是那一年,周酩远自知感情是奢望,他学会了抽烟,然后把某些令人怀念的时光深深埋在了心底。 可现在舒鹞在他面前跳着芭蕾。 当初遗憾的,觉得是妄想的,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周酩远想,何其幸运。 舒鹞坚持跟着曲子跳到最后,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最后一个跳跃跳得有些垮掉了,但她还是扬着一脸灿烂的笑,抹掉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水,跑到周酩远身边:“怎么样!我跳得好吗?” “好。” “我觉得你有些敷衍。” “……特别好。” 周酩远说完,看见舒鹞瞪大一圈的眼睛,笑着补充,“你跳的是我看过的所有芭蕾里,最好看的。” 周酩远这人,淡漠时是真的淡漠,世间万物都住不进他的深眸。 但他想气人的时候,也是真的总能达到目的,腹黑得很。 舒鹞现在就觉得,周酩远这句话有些什么她没理解到的意思。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猛然喊了一声:“周酩远!” “嗯?” “什么你看过的所有芭蕾里最好看的?你是不是只看过我跳的芭蕾?!” 周酩远闷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就知道他不会好好夸人! 欠收拾! 舒鹞扑过去掐他,但太久不跳芭蕾,每一个看似轻盈的动作都需要力量去支撑,她体力也不太好,腿一软,扑进周酩远怀里。 周酩远把人抱了个满怀,在她耳边轻声问:“舒老师,教室可以接吻吗?” 舒鹞本来想骂一声流氓的,但她抬起眸子看向周酩远,发现他那双冷清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暧昧不明。 反而是她身后的窗子,透过薄雾晒进来寸许晨色,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眸,让舒鹞看得更加清楚: 周酩远的眼里有一个世界,住着广袤无垠的温情。 以及,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抱歉,今天迟到啦,迟到的作者跪在这里。 我写文其实很慢,有些段落达不到我自己想要的程度我就会一直修,这几天事情也比较多,如果6点不能准时更新我会在文案或者评论区通知,再次鞠躬。 - 感谢在2020-10-02 20:56:32~2020-10-03 21: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瘦的小曾同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彩铃 练舞教室外, 岑月白站在门外,端着两份温热的鸡丝粥,指尖僵硬。 昨天Healer练舞到凌晨3点, 这会儿大家都在宿舍里睡着, 只有岑月白, 强打起精神,在深秋里洗了个冷水澡,因为想来看看舒老师。 发现舒鹞会在每天早晨一个人练舞是偶然。 那天岑月白练舞到早晨, 去吃早餐时忘了拿宿舍钥匙, 回练舞室也就才6点钟, 正准备推开门,却发现舒鹞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突然起舞。 这间舞蹈室色调并不讨喜, 帝都市又常有雾霾,这种灰蒙蒙的蓝就显得更闷。 Healer会用这间教室是因为和隔壁男团打赌输了, 无奈之举, 最开始用的时候每天都会骂骂咧咧。 但那个早晨, 岑月白安静地在门外站了一个小时。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间教室充满晨光时, 霾色也并不寡淡。 因为舒鹞在一片雾蒙蒙的蓝色中翩翩起舞。 于是岑月白多了一份心思, 每天都会提起来, 不进去, 只在教室外面看一会儿。 看一会儿就走。 他把自己这份心思藏得很好,只有今天岑月白稍有贪心,买了两份粥,想和舒鹞一起吃个早餐。 没想到就这么巧,正好遇见周酩远也在。 而周酩远是舒鹞的先生。 更重要的是, 舒鹞喜欢那个看上去有些冷淡的男人。 她跳了和每天不同的芭蕾,像一片轻盈蓬松的羽毛,脸上带着笑,跳跃着,旋转着。 然后笑着对周酩远说,怎么样,我跳得好么? 岑月白端着粥的指尖紧了紧,指腹挤得发白。 那是她只跳给那个叫周酩远的男人的芭蕾。 岑月白垂了垂眸子,靠在单侧可视的玻璃窗上,对着手里的粥苦笑一瞬。 盛粥的碗是纸质的,盖子上印了店家的logo,是黄色的笑脸,嘴巴的弧形线条弯弯,看着很可爱。 但他没有机会把粥送出去。 岑月白毕竟20岁,最是少年青春的年纪,饶是他性格再内敛,也滋生岀一些不服气。 那个叫周酩远的男人,他担得起舒老师的喜欢吗? 他看上去那么冷漠,真的能照顾好舒老师吗? 岑月白有些失神地想着这些,却看见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冷漠气质的男人,忽然张开手臂,接住了腿软摔倒的舒鹞。 那男人眼底盛满了温柔。 窗外散着薄雾,岑月白疑心自己是因为光线和角度看错了,下意识向右移了半步,偏转角度,发现周酩远的目光不止温柔,还很深情。 他敞开宽大的衣摆,把舒鹞包裹进去,然后自己俯身垂眸,两人用外套遮挡着,在安静的舞蹈室里接吻。 岑月白垂下视线,红着眼眶盯着鞋带。 他想,那个男人只会吻她,他会记得早晨给舒老师买一份温热的粥喝吗? 周酩远从身旁地上摸到一枚戒指,垂眸一看,笑了笑:“又不戴,还随身放在包里?” 是那枚结婚时的钻戒,从舒鹞的小包包里滚落出来。舒鹞不喜欢带拉链的包,包盖扣上都有些缝隙,钻戒掉出来这种情也就况常有,只不过无论掉哪儿,都没丢过。 “不是以前你教我的,做事要有万全准备么,”舒鹞看了眼钻戒,也笑了,“我想着随身带着戒指,万一再遇见绑架的,送出去贿赂贿赂绑匪呀。” “你不自己主动送上去被绑,就谢天谢地了。” “周酩远!” 舒鹞才刚从周酩远怀里起身,听见他的调侃,又扑回去,隔着风衣外套,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臂。 被咬的人连眉都没皱一下,只是在问:“为什么不戴在手上?” “因为你祖父选的钻戒丑爆了,要不是看在克拉数的面子上,我都不想要的。” 周酩远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那戴这个吧。” 天色越来越亮,晨雾散去,舞蹈教室里也满布阳光,那枚钻戒就在周酩远手掌里发出璀璨的光芒。 比周憬安排的那枚钻戒好看得多,戒指圈上是复杂的浮雕图案,镶嵌着碎钻。 主钻很大颗,折射着阳光,晃得人要眯缝着眼睛去看才看得清。 戒指圈上的浮雕,左边是雪花簌簌,右边是新月盈盈。 舒鹞看懂了,周酩远是在表达那句很火的情话,“在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就像之前关于那本《月亮和六便士》的书评。 周酩远不会说情话,他总是在借着文人们的情话,表示爱她。 舒鹞有些怔怔,反应了片刻,问了一句没用废话:“这是给我的?” 她没有笑得灿烂,也没有说感动的话,但这句问句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情。 “嗯。” 舒鹞一点也没矜持,拿过钻戒自己戴上了,举起手,扭头问周酩远:“怎么样?好看吗?” 戒指不大不小,刚好包裹住她的无名指,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了解到她戴戒指的号码的。 “好看。” “钻戒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好看。” 送戒指这件事,在周酩远看来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相反,他觉得自己送得晚了。 早些年不敢妄想自己会拥有爱情这么奢侈的感情,也不敢奢望当年惊鸿一瞥的爱人会来到自己身边。 什么都没准备,让他的姑娘戴了不喜欢的钻戒,一个人完成婚礼,太委屈她了。 想要慢慢都补偿给她。 舞蹈室窗台上放着一小盆仙人掌,花盆里还插了一支小荧光棒,看上去是舒鹞的手笔。 周酩远很享受这种被舒鹞的生活气息包围着的感觉,也就没急着走,随意和她聊起来:“中午来接你,一起吃午饭,想吃什么?” 提到吃的,舒鹞把落在钻戒上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周酩远,所答非所问:“我发现你煮的燕窝比冯凌子煮的还好吃,你放了什么?我早晨吃到了滑滑的像米粒一样的东西。” 自从周酩远搬回东槿别墅住,舒鹞已经习惯了有人给她做早饭。 以前都是一份即食燕窝,顶多用热水隔着玻璃瓶烫一下,将就将就,就算吃过了。 但周酩远把她惯的,现在早晨起来,闭着眼睛飘下楼钻进厨房,再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睁开,准能看见某个修长的身影靠在料理台旁,用手机处理公务,抽空看着锅里的燕窝。 舒鹞喜欢周酩远立身于蒸汽缭绕的厨房,让她觉得,他从来不曾身陷危楼百尺中做困兽。 就像现在,他轻启唇齿,说着食材的名称:“皂角米。” 就很让人安心。 “家里有这种东西?” “昨天让白栩买了送来的。” 舒鹞笑眯眯地拍着手:“哇哦,酩远哥哥好贴心,酩远哥哥好棒棒,酩远哥哥明早我还想吃放了皂角米的燕窝,比心心。” “哪天没给你煮?” 周酩远无奈地扯起唇角,抬手拍了拍舒鹞的头:“先说中午想吃什么。” 原来那个叫周酩远的男人也不是像看着那么冷淡的。 他也是在把舒老师放在手心上宠着的。 说不上是该替舒鹞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遗憾。 可能还是遗憾多一些吧。 站在舞蹈室外的岑月白黯然转身。 来不及。 一切都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Healer是不是昨天练舞练得太晚,一上午都没出现在舞蹈室里。 舒鹞哼着歌,偶尔跳几下舞蹈,周酩远就靠在一旁的矮柜上,戴着耳机,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跟进南非那边的项目。 他的手机屏短暂地亮了一瞬。 白栩打来电话,还没等周酩远接起来,又挂断了。 白栩私下性格是比较欢脱,但做事严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周酩远皱了皱眉,正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身旁的女士小包里传来震动声。 舒鹞的包小得放手机都是勉强,周酩远打开包,把她的手机拎出来。 手机还插着耳机线,又带出一包印了卡通小熊花纹的纸巾和一条贴得花花绿绿的充电线。 这么小的包,也能乱岀舒鹞的风格。 周酩远无奈地理着那团耳机线,却忽然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白栩。 本来只是帮舒鹞把手机拿出来,看见白栩的名字,周酩远直接接起电话:“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小周总,你没事吧?” “出了什么意外?” 白栩才说:“我给你打电话吓了一跳,小周总,我怀疑你电话号被人动过,可能是有人监控了。” “怎么说。” “……你订过彩铃吗?”白栩挺艰难地问。 周酩远从来不定这些花里胡哨的业务,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彩铃是什么东西,第一次带着些不解地反问:“彩铃?” 不远处的舒鹞正蹦跶过来,听见“彩铃”两个字,举起手:“我我我,我订的彩铃,你手机流量太少了,我加订流量的时候人家免费赠送彩铃,可值了。” 舒鹞有个毛病,晚上睡觉经常不给手机充电,早晨周酩远送舒鹞来公司的路上,她自己的手机插在车子里充电,遇见堵车还要用周酩远的手机打游戏、看视频。 又嫌人家流量少。 周酩远表示过,流量不够也没关系。 反正扣不了几个钱。 舒鹞当时摆着食指,一脸“nonono”的拒绝:“你一看就不会过日子,太不知道省钱了,还是订套餐便宜!” 舒鹞给升级了个套餐,还送了一年的彩铃。 觉得自己贤惠极了。 弄明白事情的原因,周酩远语气淡淡:“舒鹞订的,没事挂了。” 白栩吞吞吐吐又磨磨蹭蹭,吭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挂断了电话。 舒鹞找了首国外的曲子,正兴奋地跟着做高难度街舞动作,周酩远挂断电话,看着舒鹞的身影,总觉得白栩最后的欲言又止是有寓意的。 他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把舒鹞的手机贴在耳边。 隔了一秒,手机里传来舒鹞为他挑选的彩铃,音效十分劣质——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卖不回来!” 周酩远按着被震得突突跳的太阳穴:“……舒鹞。” “怎么啦?” “这彩铃赠送多长时间?” “一年啊,”舒鹞扭过头,笑得好温柔好温柔,“我还花了两块钱帮你升级啦,可以用两年哦!快夸我!”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一首《爱情买卖》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周酩远面无表情:喜欢死了。 - 【第一更,第二更很快,修完错字就发】 久等了!真真真真的抱歉!! 这几天事情好多,看见评论区的小可爱说等我回来,我真的差点泪崩,欠大家的更新我都记着呢,一定会加更回来的! - 感谢在2020-10-03 21:52:13~2020-10-07 17: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嘻 10瓶;蔚藍之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小说 Healer这边力求完美, 舒鹞也不辞辛苦,连着忙了半个多月。 帝都市的气温一降再降,从穿风衣的深秋末正式进入到需要穿厚外套的冬天。 11月底, Healer终于把唱跳练到满意的程度, 准备录制MV, 舒鹞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这边一停下来,周酩远马上订好了去南非的机票。 搞得舒鹞以为南非出了什么事。 舒鹞临走前最后一次去公司是白栩送的,周酩远回了趟周母那边, 和舒鹞约好在机场见面。 从公司楼里出来, Healer的经纪人赵雅一路追出来, 手里拿了一个红包,非要塞给舒鹞。 舒鹞推辞半天,钻进白栩的车子, 一边给白栩使眼色让他快些开走,一边升起车窗:“赵姐, 你也知道我, 红包我肯定是不收的, 等MV出来,给我来一张光盘吧。” 赵雅气得跺脚, 指了指舒鹞, 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白栩把车子驶离公司门口, 才好奇地问:“那红包能有多少?” 舒鹞靠在车子里:“估计是张银行卡, 最多十多万吧,请个编舞师再加上舞蹈陪练老师,也差不多就这个数了。” 她这种对钱没什么所谓的态度,瞬间让白栩想到了周酩远:“你们两个还真像。” “什么?” “你看小周总以前工作看着挺拼命的,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这样的人应该挺看重钱吧?结果他对钱几乎没有追求。” 白栩跟着周酩远刚去南非的第一年,整年都在跟在周酩远一起忙。 每天从睁开眼天都没亮,一直忙到夜里猫头鹰和老鼠出没的时辰。 那时候南非还没建好办公的地方,只有几间破屋子。 天花板漏雨,窗户漏风,屋子里灯光昏暗,蚊虫满室,网络又断断续续,环境极其恶劣。 他们就坐在那样的房间里,一坐就是20个小时。 临近年关,周酩远让白栩先回国,白栩觉得他一个人忙完那么多事肯定吃力,执意留下帮他。 白栩和周酩远开玩笑,你要是觉得过意不过去,就多发我点年终奖呗。 周酩远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抬起来,扯了扯唇角算是笑过,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卡丢给白栩,说这就是年终奖。 白栩跟着周酩远的年头长,年终奖一直不少,还以为也就和往常一样,多给出一个月的工资。 等忙完南非的事情,白栩先一步回国,偶然想起奖金这事儿,去银行一查,卡里足足存了500万,吓得他差点给自助提款机跪下。 他哆哆嗦嗦打电话给周酩远,周酩远连犹豫都没有:“当我预付30年吧。”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小周总既然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商场,为什么要留在周家的企业里,后来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的生活里,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的了。” 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子商业理论的人,想要离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周酩远出了商场,就像旅人,无处是归途。 “我能感觉到小周总在筹谋着什么,但他筹划着,又好像在等着什么,迟迟不行动,没什么动力似的,还好你出现了。” 白栩扭头看了舒鹞一眼,有些激动,“我猜他等的人就是你,只不过他自己没意识到。” 能看得出来,白栩和周酩远不只是上下属的关系,他大概是周酩远为数不多的真朋友。 车子开到机场前有一段堵车的路程,舒鹞问:“白栩,你什么时候认识周酩远的?” “我爸是周氏的老员工,我最早是跟着周安桐的,后来他把我推荐给小周总,小周总20岁,我就一直跟着他了,不过那时候他不止我一个助理。” 最开始,白栩和周酩远也就是普通的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直到几个月后,白栩的妈妈突然生了场大病,不治就只能等死。 白栩的爸爸就是恶性肿瘤去世的,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白妈妈突然得病,手术费加上养护费需要30多万。 那时候白栩也才刚到周酩远手底下,赚得不多,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 白栩记得那天,他去周酩远办公室送资料。 周酩远站在金融大厦的窗口,身后是重重高楼,他叼着烟,扫了眼白栩眼底的淤青,淡淡开口:“家里出事了?” 做白栩这个位置的工作,秘书兼助理,最忌讳的就是把私事带到工作里面。 那次白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没忍住,和他这位冷淡的上司诉了几句苦。 周酩远当时吐出一口烟,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微颔首。 没有宽慰,也没有说帮忙。 但第二天天还没亮,白栩就在看护床上被护士推着肩膀摇晃醒了。 护士说有人帮他妈妈约来了国内有名的专家,还预付了所有治疗费用。 白栩给周酩远打电话过去感谢时,几乎哽咽。 周酩远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语气:“算是你预支的工资,救命要紧。” 商场上竞争激烈,白栩见过太多。 今天还西装革履地坐在会议室和你侃侃而谈,明天就兵败如山倒,倾家荡产地四处求人。 商场里的人也最为冷漠,连笑都是笑里藏刀。 周酩远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他从来不笑,却最有人情味。 从那以后白栩成了周酩远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有一年周酩远去潜水,氧气瓶被人做了手脚,是白栩不顾危险把自己的氧气和周酩远分享,才躲过一劫。 车子堵得一动不动,在机场高速上排成长长的金属长龙,头顶的天窗渗入一些汽油味,能听见不少司机对着旁边插队的车子不耐烦地鸣笛。 舒鹞听着周酩远的过往,轻轻点头。 即使现在,周酩远已经从过去的生活里逃脱了,再听到这些,她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像周酩远会为没能陪伴她经历那些“逃脱”遗憾。 舒鹞也常常觉得,如果她能早些来周酩远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们能在14岁那年相遇后,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舒鹞沉默了好久,又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于矫情,重新开口找了个话题,勉强笑笑:“白栩,那你现在岂不是失业了?” “小周总早就安排好了,我现在大部分工作都是跟着楚聿的,他这边需要我时,会找我。” 白栩终于把车子开出拥堵路段,踩了些油门,把车子开到100迈:“楚聿你还记得吧?” 舒鹞点头,说她记得。 毕竟当初楚聿在club里拎着一支灯棒,拼命挥舞着双手喊她小嫂子的画面,挺让人难忘的。 舒鹞和白栩刚聊到楚聿,白栩就接到了楚聿的电话。 楚聿在电话那边大声嚷嚷着:“卧槽!白栩,周酩远手机号是不是被人转卖了?我刚才打电话,蹦出一段彩铃,《爱情买卖》!吓得我赶紧挂了。” 舒鹞:“……跟着楚聿这样的人,应该挺清闲。” 楚聿看着就像个闲散王爷。 “可不,我都有时间看小说了,最近喜欢看霸道总裁的小说,特别带感。” 舒鹞下车时,白栩还很热情地从车子里翻出一本挺厚的小说,递给舒鹞:“去南非航程时间长,没事儿可以看看,我觉得这本超好看!” 到了机场,周酩远早就等在那儿,手里拿着机票和两人的身份证。 舒鹞扑过去,主动抱住周酩远的腰,带着些许航站楼外带进来的寒气,那张总是明媚的小脸都染了些脆弱。 她常常都是灿烂的,周酩远很少看她这样,像遇见什么伤感的事似的。 周酩远拍了拍舒鹞的背,声音温柔:“怎么了?” 舒鹞在他怀里摇头:“没什么,听白栩讲了些你们以前的事情,心疼你。” 机场里人来人往,有人重逢也有人分离,从来不缺少相互拥抱的情侣。 他们也许是其中最平凡的一对,但周酩远只觉得此刻心里发烫,像是小火煲了一盅燕窝在胸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他笑了笑,在舒鹞耳畔说:“都过去了。” 其实周酩远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还没告诉舒鹞去南非是要做胃部手术的。 而且上次看她和妹妹舒鹓聊天时那个兴奋的样子,可能真的是很期待他能带她去出去度蜜月。 这姑娘当时怎么说来着? -度蜜月能去哪儿啊!当然是浪漫的地方啦! -阳光沙滩,大海岛屿! 飞机飞了两个小时,周酩远还在纠结怎么开口。 小周总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犹豫的时候,他那种嚣张不动声色地藏在淡漠里,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不过现在,老实说,他是挺怕舒鹞不开心的。 周酩远决定先哄哄人,再说手术的事情。 他舔了舔唇角,不太自然地开口:“等南非的事情结束,我们去海边,在沙滩上晒太阳,出海航行,去岛屿捡贝壳,看海鸟,好么?” 舒鹞桌板上摊着一本书,连头都没抬:“现在是冬天。” “可以去南半球,新西兰,斐济,澳大利亚,或者马达加斯加,只要你想去。” 周酩远不善于说哄女孩子开心的话,说了一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舒鹞,其实这次去南非,是为了带你做一个手术。” 舒鹞正在看的是白栩给她的那本小说。 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可太霸道了,比周酩远还高冷,但又会把女主堵在墙角吻。 看得舒鹞正心潮澎湃,剧情突然又出现了反转。 男主原来根本就不爱女主,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身体赢弱,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稍微受点刺激就进ICU。 那个狗屁霸道总裁娶女主,居然就是为了要女主的心脏给他的白月光。 小说里写道: 他邪魅一笑,把她压在床上:“女人,你以为我会爱你?” 她梨花带雨:“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娶我?” “你知道你的心脏多值钱吗?”他撕咬着她的唇,“我娶你,是为了带你做一个手术。” 舒鹞看书有个小毛病,总喜欢用指尖指着书上的字一行一行读,正读到这句,男主的后半句话和身旁周酩远的声音重叠了。 -是为了带你做一个手术。 舒鹞猛地回过头,捂着心脏看向周酩远:“难道是心脏。” “……”周酩远被瞪得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你的胃。” “你居然,是为了我的胃。” 舒鹞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得弱到什么程度?我这种胃也值得你费心思来挖?”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就,感觉有点怪怪的... - 【第二更】 第57章 术前 舒鹞的反应有些可疑, 周酩远看了她两秒,不目光落到她正在看的书上。 他看书的速度快,一目十行不是吹牛的, 一眼就看见舒鹞指尖点着的那段话, 也看清了前后文。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酩远拎起那本书, 封面上画了个身材比例极度不协调的女人,还有一个嘴角快要挑到眉毛上去的男人。 男人的胳膊像脱臼似的搭在女人腰上,还扯着他那条, 颜色花纹如同内裤的领带。 周酩远被这刺眼的画风惊了一瞬, 作为曾经的高层领导, 他挑剔地想,这要是他手底下设计部的成品,估计那群人离失业也不远了。 书被舒鹞抢回去, 抱在怀里:“干什么,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不明白这种挖心脏的剧情哪里精彩, 周酩远收回悬空的手臂, 先皱着眉解释了一个问题:“我没有青梅竹马, 白月光也没有,如果硬要说一个的话, 你就是我的白月光。” 在周酩远来看, 他这是在急切地解释。 而舒鹞却觉得, 自己猝不及防听见了一段情话。 舒鹞才从入戏过深的小说情节里出来, 歪着头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周酩远,我们去南非是为了给我做手术吗?” “别担心,里斯教授已经做好完全准备了,算是微创, 不会有危险。” “嗯,不担心。” 说着不担心,舒鹞被周酩远握在手心里的指尖,却在回应的同时瞬间凉了下来,那本言情小说她也没再看了,安静地靠在座椅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酩远感应到舒鹞的不安,掀起座椅中间的扶手,把舒鹞揽进怀里,轻声安慰:“不会有危险,我们找到了‘B-T天使’那个项目的主治医生。” “嗯。” “手术后养好身体,就能随便吃你向往的那些美食了,从南非这边吃起怎么样?南非的烤肉很有名,东开普省有一个地区种植葡萄柚,我们去树上摘新鲜的,比国内的味道可口。” 舒鹞其实只是有些紧张。 她15岁那年就被舒母带着去做了这个胃部的手术,一晃今年她都25岁了,这个病怏怏的胃跟着她有10年了。 其实她以前想过,一直也没觉得治好或者治不好是什么大事,到了活不成的年龄就美食一顿,做个饱死鬼。 但现在她有周酩远了,她想陪着周酩远更多更多年,想看周酩远到了白发苍苍时,他那双眸子看向她时是不是仍然盛满深情。 有了爱,也就有了顾虑。 没有从前那么洒脱。 周酩远温柔的声音涓涓入耳,舒鹞的手被他紧握着,指尖渐渐染上他手掌的温度。 他说:“舒鹞,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的。 告诉她,我会带你出去,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别哭。 周酩远永远都是让人安心的男人,无论是28岁,还是17岁。 舒鹞偏过头看向周酩远,终于没那么紧张,笑着说:“我想去那个名字听上去很萌的地方,你不是说能看什么稀疏草原么。” 名字很萌的省? 周酩远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林波波?” “对,就是这个,你再说一遍呗?” “不说。” “酩远哥哥最好了,说一遍吧,我想听你说。” “……林波波。” “哈哈哈哈哈!周酩远!你说这个地名的时候真的好逗啊!” “……” 到了开普敦机场,接机的仍然是上次那位司机师傅,见到舒鹞热情地挥了挥手,问道:“小周总,我们这次还走西侧沿海的路吗?” 上次是周酩远提前吩咐过,走那条风景最好的线路。 这次司机师傅看见舒鹞,觉得一定还是走那条路的,毕竟舒鹞小姐那么喜欢马来区的彩色房子和住在巨石滩上的企鹅。 周酩远果然点头。 车子又沿着上次相同的路线开往研究所,舒鹞依然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兴奋地看着沿途风景。 帝都市已经从秋天正式进入到冬天,南非却和上次来一样炎热,再次路过马来区那些彩色的房子,路过企鹅生活的海滩,路过蓝鹤聚集的草原,舒鹞不知道为什么,闻着空气中浮动的青草香,生出一种类似于“归家”的踏实。 车窗敞着,南半球温热的夏风拂面,舒鹞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晃成金棕色,又毛茸茸地漾在前额。 她撩了一把碎发,转身去看周酩远。 周酩远一个人靠在车子的后排座椅里,垂着眸子处理公务,感受到她的视线,才抬眼,看见舒鹞笑得比窗外盛夏还灿烂。 她说:“周酩远,我发现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里,都像是回家。” 开着车的司机师傅悄悄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总是冷着脸的小周总,忽地扬起唇角,笑得很温柔。 到研究所和上次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天色黑下来才抵达。 舒鹞已经可以熟稔地和工作人员们打招呼,蹦蹦哒哒地走在前面,过了办公区,里斯教授搬了把椅子,正坐在周酩远办公室门前。 门前的巨型芦荟还是那么高大,金盏花也依然开得锦簇,舒鹞眼尖地看见里斯脚旁的矮草丛里探出一对尖尖长长的小鼻子,兴奋地叫起来:“嗨,小象鼩!” 象鼩夫妇缩回草丛,舒鹞有些失望,才扭头和里斯教授打招呼:“里斯教授。” 周酩远来南非,每次都是行色匆匆,饶是能力再强,也难免有焦头烂额的时候,只不过都是冷暖自知,不叫别人知道。 他本来也不是个感性的人,这样忙得久了,哪怕在这儿呆了三年,对南非这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直到她看见舒鹞,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似的,一路跑着蹦着跑进研究所。 沿路杂草丛生的长廊和墙体上的青苔,突然就染上了一层暖意。 舒鹞在车上说的那句“无论去哪里,都像是回家”,周酩远此刻突然感同身受,她在的地方总是让人很有归属感。 就像东槿那栋别墅,他成年后一直住在那里,也从来只觉得是个住所,倒是舒鹞搬进去后,乱是乱了些,堆满了她的那些小玩意儿,却更有家的味道。 里斯教授把周酩远和舒鹞迎进研究中心,空调风呼呼垂着,舒鹞额前的汗意才堪堪褪去。 “还是夏天好,到处都生机勃勃的,帝都市真的不讨喜,尤其到了冬天,也不怎么下雪,树都光秃秃的,看着就萧瑟。” 面对这场手术,周酩远和里斯这两个大男人都紧张了半个多月,里斯几乎每天只睡3小时,就怕手术有意外,反复测试反复推敲数据。 而舒鹞这个要手术的当事人,坐在研究中心冷兵冷器的各类器械中,居然聊起的是帝都的天气。 不知道是故意逃避话题。 还是本就不在意。 “舒鹞的气色看着比上次还好些,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先做个体检。” 里斯教授把各项手术注意事项讲给舒鹞和周酩远听,周酩远一直握着舒鹞的手。 舒鹞看上去没有飞机上那么紧张,还能笑着和里斯开玩笑:“等手术之后,我不会体重猛涨,胖成球吧?” “你看着可不像容易发胖的体质,”里斯教授也笑了笑,“应该会稍微涨一点的,健康体重。” 聊天气氛一直很轻松,周酩远出去接电话时,舒鹞目送他走出门外,把玻璃门关上,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里斯教授意外地扬起眉梢:“怎么,其实还是有些紧张?” 舒鹞看了眼周酩远的背影:“不是紧张,我是怕。” 里斯教授最开始也是一线的医生,见过很多生老病死,病人手术前有紧张有害怕是难免的,尤其是才20多岁的小姑娘。 里斯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堆实验数据,想用成功率安慰安慰舒鹞。 却听见舒鹞说:“我很怕我不能陪着周酩远一直到白首。” 里斯愣了愣,前些天周酩远说过一样的话。 小周总在南非时总在熬夜跟项目,早晨也是天没亮就起床,几乎每天只吃一顿饭。 前些天里斯掐着时间在早晨5点钟给周酩远打电话,没人接听,等到6点半,电话回过来,周酩远说自己在煮燕窝,让他稍等。 里斯当时打趣说:“小周总现在学会养生了?昨天晚上不到10点就睡了,今天6点多才起?还吃燕窝。” 周酩远当时笑了笑:“听说女人平均寿命比男人长,我怕不能陪着舒鹞一直到白首。” “放心吧,手术一定能成功,你们啊,也一定能白头偕老。” 术前的体检确实很顺利,到手术那天,舒鹞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背上插着补充营养的吊瓶针头,坐在病床上。 里斯的助理推着她的病床往手术室里走,舒鹞笑眯眯地冲着玻璃墙外的周酩远摆手,嗲声逗他:“酩远哥哥,等我呦。” 周酩远整个人都紧绷着,插在休闲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去捻布料。 舒鹞被推到手术室门口,马上就要进手术室去。 一直笑着的姑娘忽然惊恐回眸,对着那名推着她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助理愣了愣,跑到里斯身旁传达。 周酩远一直紧盯着这一切,生怕出什么意外,还没等换了手术服的里斯从里面出来,先探进半个身子:“怎么样?舒鹞说什么?” 里斯教授身后的舒鹞一脸严肃,里斯也是一脸严肃,周酩远28年来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心慌得厉害,又催了一句:“她说什么?” 里斯笑着摇头:“你老婆问你,能不能赶在她手术醒前,从帝都空运一份烤鸭过来。” 周酩远:“……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总:好气,但还是要应下来。 - 今天只有一更,不要等到很晚才睡哦。 我前几天不是忙么,需要捋顺大纲,顺完明天开始应该能多多更啦! - 感谢在2020-10-07 18:27:28~2020-10-08 13:4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0瓶;汝汝伊沫 3瓶;多加一点可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紧张 舒鹞的病床被里斯教授的助理一路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门缓缓关合,只剩下满屋不知名的医疗器械,和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手术室的墙面是浅绿色的, 茶色玻璃, 器械大多是白色漆面, 很冷静的配色。 像盛夏从热闹的网吧出来钻进空调很足的书店似的,想不静心都难。 里斯教授手上戴着手术用硅胶手套,举着双手进来, 看见舒鹞正好奇地歪头, 盯着操作台上一堆亮着提示灯的控制板面。 她长了一张很有灵气的面容, 眼底一枚小小的朱砂痣,显得漆黑的眸子更加灵动。 在这种环境下,舒鹞紧张得不算过分, 看得出来,较同龄女孩子相比, 她的心态是真的算很好的了。 里斯教授闷在口罩里笑了笑, 问她:“你是真的想吃烤鸭?” “想吃啊。” 舒鹞甩了甩宽大的病号服袖口, 笑着回头,“但也没有那么想吃。” 李斯教授说这场手术时间会非常的长, 记忆合金要一点点从舒鹞胃部抽出来, 抽出合金的频率还要仿照胃肠蠕动消化的节奏, 可能需要16-18个小时。 舒鹞其实就是想在手术的时间里, 给周酩远找点事情做,免得他担心。 就像前两天准备手术时,周酩远怕她担心那样。 他从17岁就知道舒鹞对各色的美食抱有期待,哄人也就用食物哄,每天列一个单子, 把各国特色的美食念给舒鹞听。 连昨天晚上里斯嘱咐术前必须早休息,舒鹞躺在床上,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和住在隔壁的周酩远通话,听的都是他在讲马达加斯加的椰奶鸡肉。 “舒鹞,准备好了么?” 里斯拿着一支麻醉剂,站在舒鹞身旁。 她手臂上贴着医用胶带,输液管蜿蜒在手臂上,露在蓝白条纹病号服外手腕,纤细白皙,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舒鹞躺在病床上,笑着和里斯说:“准备好了,开始吧。” 里斯手里的麻醉剂针尖刺进滴壶里,把麻醉剂缓缓推入,和输液管里的与营养液混为一体。 这是特地为舒鹞准备的温和型麻醉剂。 病人关于情绪上的伪装很难逃过里斯的眼睛,舒鹞表现得再洒脱,当她闭上眼睛,轻颤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里斯忽然想起早晨的事情。 他年轻时有个习惯,每到自己要参加手术的日子,都会起得很早,提前去手术室查看,闭着眼睛把手术过程在脑海里过一遍,排除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 要给舒鹞手术,里斯也特地起了个大早,他刚洗了把脸推开卧室门准备出去,透过凝结在睫毛上的水雾,看见门口站了个高大朦胧的人影。 里斯当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那些总在暗里想要周酩远的命的人,现在把目标转移了,准备暗杀他。 他整个人猛地后退,用母语骂了一句脏话,差点把身后的椅子抡出去。 “是我。” 门口传来周酩远的声音,里斯这才惊魂未定地才用衣袖擦干脸上挂着的水珠子,摸出眼镜戴上。 视线清晰,里斯看清门外站着的周酩远。 南非正值夏季,天亮得早一些,门外是朝阳穿透云层渗出的明亮光线,周酩远逆光而立。 应该是挺帅的画面,但里斯总觉得他身上披着夜露,好像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 “怎么,我亲自带的手术,你还信不过?” 周酩远眉心紧紧蹙着,身上沾染着一丝烟草味,半晌才摇头:“不是,是来麻烦你件事。” 里斯和周酩远合作三年多,从来没见过小周总这种犹豫的样子。 在里斯印象里,和周酩远通话也好,面对面也好,无论你报告什么,这人总是话不多,杀伐果断。 前年研究所的一个员工因为失误,毁了一台价值千万的实验医疗机械,周酩远也只是微微皱眉,开口时已经在吩咐补救措施和后续流程了。 千金散去不足惜。 没想到周酩远这样的人,也会有被感情牵绊的一天。 周酩远站在晨光里,偏头:“如果舒鹞害怕,还麻烦你想办法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就那么片刻的紧张,他也不希望舒鹞感受。 难得见他谨小慎微,里斯故意调侃周酩远:“舒鹞手术后可不能闻烟味,再紧张也悠着点抽。” 还以为周酩远会用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带什么情绪地看自己一眼,没想到他只是点了下头:“好。” 里斯脑海里短暂闪过早晨和周酩远对话的情景,看见舒鹞颤着的睫毛,尝试着用手术室内的通讯仪器和等候区联系。 两声“滴”响后,周酩远偏低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舒鹞。” 舒鹞眼睛是闭着的,听见周酩远的声音传来,忽然觉得弥漫在手术室里的消毒液味褪去一些,不知道扩音器被安置在哪里,只觉得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害怕,或者是不是紧张。 只用闲聊的语气,忽然讲起一桩往事:“突然想起,我在加拿大也遇到过危险,差点死了的那种。” 舒鹞依然没睁眼,笑起来:“周酩远,你在和我比惨吗?” “2年前吧,我去加拿大谈一种机械用金属材料,工厂很偏僻,回来的路上遇见暴雪,车子在半路抛锚,陷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 周酩远缓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其实遇见危险的事情,每次舒鹞问起,他更习惯轻描淡写。 她已经那么勇敢,在偌大世界里朝着他飞奔而来,实在没必要让她为以前的事情担心。 但今天他要稍微多讲一点,为了把舒鹞放在紧张和不安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用“卖惨”的方式切入故事后,周酩远才讲起正题:“加拿大的冬天挺冷的,我等到救援后从医院出来吃的第一顿饭,是温水沏枫糖和普丁。” “普丁是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舒鹞,睫毛终于不再像房檐上的茅草那样簌簌地抖了。 她皱了皱鼻子,看上去只有好奇。 “很普通的东西,把肉汤和奶酪淋在炸薯条上,就是普丁。” “咦——”舒鹞拉了个长声,“听上去不怎么好吃啊,薯条不是该沾番茄酱么?而且枫糖水好甜好甜,不算好喝呢。” 周酩远低低的笑声透过扩音器漫开,他说:“平时不会想吃,坐在加拿大劫后余生的大雪里,会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舒鹞的声音变得小小的,像是呓语:“那等我好了,你也……带我去尝尝吧,我还没吃过炸薯条……” “好。” 舒鹞没再应声,里斯进入工作状态下冷静的声音传出来:“麻醉剂起作用了,我们准备开始手术。” 连接手术室内和等候区域的通讯设备被里斯切断,坐在等候区长椅里的周酩远,两只手肘搭在大腿上,眉心深深凹成“川”字,紧盯着面前的玻璃墙。 通讯被切断的瞬间,他指尖猛地蜷缩。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 好像灵魂被撕裂掉一部分。 周酩远能看见层层玻璃墙体内里斯的身影,看不清舒鹞的脸,他极度不舍让舒鹞一个人躺在里面承受这一切,整个人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 想抽烟。 又想起早晨里斯教授说舒鹞手术完不能闻烟味,手里摸到的烟盒又塞回裤兜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坐立不安。 理智上,周酩远知道这场手术不可能出现意外,舒鹞也一定会平平安安。 但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发慌。 不然今早,他也不会在凌晨2点多徘徊在里斯教授卧室的门口,抽了十几支烟,才等到里斯睡醒。 只为了嘱咐里斯,在舒鹞害怕时找个方法让他们能通话。 28年,周酩远才体会到,有些感情是用理智压制不下去的。 手术时间很长,进行到8个多小时,手术室里的人滴水未进,坐在外面等着的周酩远也一样。 安静的研究所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像是惊雷砸进周酩远耳道。 周酩远的研究所有很严格的规定,一切电子设备只要迈进研究中心的大门,都必须是静音状态。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惊了一瞬,周酩远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步迈出休息区,循声看见里斯教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只手机。 手机贴着卡通贴纸,橘色的小猫笑眯眯。 眼睛弯弯,和舒鹞一样。 林间清泉流水和鸟啼虫鸣,偶尔还有两声布谷鸟的叫声,是这个牌子的手机自带的默认闹钟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绿色森林。 是舒鹞订的闹钟。 时间:下午5:20。 备注:酩远哥哥,撒浪嘿! 周酩远握着手机,他没关闹钟,手机也就依然“啾啾”唱着鸟鸣在他手心里震动着。 就这么热闹了一分钟,手机才刚安静下来,又重新震动。 他很少用手机闹钟,偶尔那么一次两次,也是闹钟才刚响,他就清醒了,甚至比闹钟醒得还早,也就不知道手机里的闹钟究竟会响多久。 5:21的闹钟响起来时,周酩远还以为是因为他没关掉,手机程序里自带的再次提示。 只不过他看向屏幕,发现这是舒鹞上的第二个闹钟,因为备注变了。 备注: 就知道你舍不得关!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周酩远看着这行字,终于扬起唇角,露出一些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在晚上9点】 第59章 甜香 舒鹞手术进行到第10个小时, 出现意外。 胃里的合金只剩下一点点就能全部被医疗器械全部吸出来,但她的胃长时间被记忆合金填充,合金变少, 胃部也会忽然变得空旷, 出现排斥反应。 这个常年被“虐待”的小器官, 发出了抗议,舒鹞很快就会出现反胃和呕吐的症状。 这种情况里斯教授在术前有过预料,给舒鹞的麻药也刚刚好在症状出现前10分钟到时间, 没什么生命危险, 就是会很难受。 舒鹞从手术中清醒没几分钟, 迎接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恶心感,她还有心情自娱自乐,胡乱想着: 晕车肯定是晕不成这样子, 不知道害喜会不会是相同的感觉。 她被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扶起来,抱着垃圾桶开始吐。 早晨没有进食, 吐的都是胃液。 “小舒鹞, 坚持住, 还有百分之九的合金,吸出来就结束了。” 里斯轻轻拍着舒鹞的背, 安抚她, “你家小周总在外面等你呢, 要不要让他进来?” 这么多年都只吃流食和营养粉, 舒鹞整个人都是虚弱的。 她吐得眼眶发红,声音也轻轻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却还有精神开玩笑:“里斯教授一定没有女朋友,我吐得这么丑, 可不能让他看见……” 话没说完,又低头去干呕。 舒鹞瘦瘦的身躯蜷成一团,她的指尖紧紧攥着白色垃圾桶的边缘,小巧的指骨凸起,额头很快密布一层虚汗。 里斯拿了一支淡绿色的液体,用针管抽出来扎进吊瓶里,营养液顺着舒鹞手背上的针管流入体内,帮她支撑和恢复体力。 断断续续吐了一个多小时,舒鹞几乎虚脱,但手术不得不继续。 里斯担忧地看了舒鹞一眼:“能撑住吗?” 现在的手术状况是里斯预估中情况最差的一种。 舒鹞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她那张脸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眼眶通红,病号服都被汗水浸湿,包裹在她瘦得让人心疼的肩骨上。 “能的。” 舒鹞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开始吧,拖得太久他会担心。” 里斯没想到舒鹞在这种时刻,第一时间担心的居然是手术室外面的周酩远。 他愣了一瞬,气得都笑了:“你们俩个啊,能不能悠着点?我在南非这边跟项目已经够艰苦的了,手术呢,还秀恩爱,太过分了。” 舒鹞可能想要笑一笑,但她太过虚弱,只弯了弯眼睛。 她那双眼睛是此刻是红的,却依然明亮,依然眸色灿烂。 如果说周酩远是沉寂在山谷里的幽潭,舒鹞就像透过山谷映在潭水上的月光。 太般配了。 里斯教授操作着腔内AI手术器械,嘟囔:“见鬼了,我真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谈一场恋爱。” 手术室里的情况周酩远都不知道,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层层玻璃墙内,舒鹞似乎从病床上坐起来了,好像在吐。 里面的人影忙来忙去,几个医护助理和里斯穿得一模一样,周酩远一时分不清是手术出了乱子,还是里斯故意这样安排的。 周酩远在玻璃墙外,急得走来走去,恨不得亲自进去看。 但手术室是严格做过消毒的,必须保证在无菌环境下进行手术。 他紧握着拳,修剪整齐的指甲都已经被他攥到肉里去。 舒鹞的手术后面还算顺利,一共进行了将近17个小时。 可能是因为手术前麻醉剂起作用的最后一刻,周酩远在给她讲述加拿大的雪天和枫糖水,她总是迷迷糊糊闻到一股甜味。 舒鹞苏醒时,手术室里那些闪着提示灯的机器已经悉数撤到墙边,头顶几个张牙舞爪的器械屏也缩回去,紧贴着天花板。 病床旁放了加湿器,白色的水雾漫出来。 空气里还真的有一种甜味。 里斯正在沏一种口服营养液,晃动着玻璃杯,转头正好看见舒鹞睁开眼睛,他举了举手里的营养液:“恭喜啊,终于熬过来了。” “周酩远呢?” “怕你醒来还是想吐,放他进来你又要说我不懂女人心,让他看你吐的样子,”里斯端着玻璃杯走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鹞摇头:“没有,你拿的什么,草莓汁?闻起来很甜。” “营养液,特地调成草莓口味的,庆祝你手术成功。”里斯把玻璃杯递给舒鹞。 舒鹞还是有些激动的,手术成功这四个字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早晨起来可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不用化妆,随意穿好衣服去买豆浆油条。 晚上入睡前觉得饿,也可以拿起手机叫个烧烤麻辣烫当夜宵。 想吃的东西都可以大口吃。 恢复体力后,也可以酣畅淋漓地跳街舞。 不用担心周酩远会一个人,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他。 舒鹞接过里斯递过来的营养液,放到唇边时还在想这些,忘了自己是半躺着的,手抬得太猛,玻璃杯里的营养液洒了满身。 她自己也被呛得咳了几声。 这下可好了,本来手术过就像从水里捞出来,满额的汗早就把头发弄得散乱着。 她的状态不算好,再来大半杯的营养液红乎乎地浇了满身,顿时觉得这间手术室被她这样的形象渲染得,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疯人院。 舒鹞抬眸间,正好看见周酩远从绕过玻璃墙走廊,往手术室这边来。 手术开始时是上午9点钟,现在已经是将近凌晨3点,除了舒鹞,其他人都是一夜没睡,里斯教授和他手底下的医疗团队看上去都很疲惫。 周酩远也是一夜没睡,可能因为肤色过于白,大步走过来时反而看不出什么疲惫感,还挺帅的。 凌晨3点,窗外一片漆黑,玻璃墙走廊里的亮着整排的廊灯,灯光照在他身上,身后是寂静长廊,像电影画面似的。 这么比较,倒了自己一身红色营养液的舒鹞可太狼狈了。 她直接躺下去,把被子往头顶上一蒙,装死。 周酩远腿长,进来后两步迈到床边,倾身叫她:“舒鹞。” 他这17个小时滴水未进,嗓子像砂纸打磨过似的,哑得厉害,声音却是温柔的。 舒鹞从被营养液上淡红色污迹的被子里探出半张脸,眼睛眨了一下:“嗨,帅哥,你认错人了。” 周酩远没说话,垂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抬头时,一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掉出来,砸在了舒鹞额头上。 眼泪掉得毫无征兆,周酩远这人落泪的时候眼眶都不会红的,但那滴泪是真真实实的。 舒鹞感觉到了,是烫的。 他那双冷清的眸子,流下的泪水是滚烫的。 站在一旁的里斯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倒退半步,又跌到,顺便带倒了身后排着队的几名医护人员,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成一片。 又碰倒一些医疗器械,叮叮当当。 舒鹞也吓得不轻,她愣了至少3秒没动,哆嗦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周酩远!你、你别哭啊,你怎么哭了?” 周酩远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刚才的眼泪是众人的错觉,他只说:“没事了就好。”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感叹。 还是紧张得太久了的自我安慰。 “我没事了!这些不是血,我不是吐血了,这是营养液,你闻闻,甜味的。” 舒鹞揪着自己的病号服衣领,努力往周酩远面前凑,“闻到了吗?不是血,你别哭啊我死不了,还等着配你白首的,等你老了没牙了我还要给你买坚果欺负你呢!” 周酩远没觉得自己是在哭。 他只是太着急了,在手术室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又不能联系里斯,整个人都是慌的。 人最怕自己吓自己。 周酩远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自己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从来没怕过。 今天他真的是怕了。 怕舒鹞有任何闪失。 但看来这姑娘精神还不错,只是说话声音稍稍有些虚弱,揪着衣领努力往他面前凑的样子还是那么活泼。 周酩远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收回视线。 病号服都是宽大的,舒鹞又那么瘦,这种揪着衣领的动作,露出里面白得刺眼的细腻肌肤。 周酩远偏过头,舔了下唇角:“闻到草莓味了,放下吧。” 某个心大的舒姓女子误会了他舔嘴角的动作,絮絮叨叨:“你是不是也馋了?我也觉得这个味道特别好喝,要是不告诉我是营养液,我都会觉得是混合果汁呢。” 说着她又扯起衣服,“你再闻闻,甜香甜香的!可好闻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里斯教授,看见这个场景,转过头吭吭哧哧地闷笑起来。 周酩远无奈地把舒鹞的手从她衣服上拉下来:“回去再看。” 里斯笑得更欢了。 “里斯,舒鹞可以回去休息吗?” 连教授都不叫了,可能是不满了。 里斯笑得捂着肚子:“回去回去,回去歇着,睡醒了打个营养针就行,剩下就是养着了,不用担心。” 两人对话时,舒鹞歪着头仔细思索。 她说的好像是让周酩远闻一下吧? 周酩远说什么回去再看? 草莓味是能看出来的? 舒鹞垂头看了自己一眼,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像刚才那样扯起自己的衣服,一眼看见自己宽大领口里,柔软的弧度。 周酩远和里斯商量好检查时间和输液时间,准备抱着舒鹞回卧室休息,他把舒鹞抱起来,听见舒鹞凑到他耳边,嗲着嗓子问了一句:“酩远哥哥,我好看吗?” 周酩远猛地偏过头,咳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某周姓男主,你往哪看??? - 【第二更】 第60章 珍视 其实没跟着周酩远来南非之前, 舒鹞想象中的南非很贫瘠,是那种无尽的荒漠和巨型植物的形象。 来了之后才发现,开普敦发展得很不错, 景色也美得要命。 只不过周酩远这边的实验所, 把钱都搭在了项目上, 住处真的很一般,和帝都市东槿那栋大别墅比,确实天壤之别。 舒鹞他们住的是研究中心的员工宿舍, 有点像那种国内的小旅店。 一人一间屋子。睡人的床再加上空地和浴室, 统共也不到15平米的空间。 每个屋子都是单人床, 周酩远住在舒鹞隔壁。 房子虽然老旧,他那间屋子舒鹞也去过,整齐得不像是人住的, 被子都折得方方正正。 周酩远细心地给舒鹞盖了张毯子,才把人抱着从手术室出来, 一路走到舒鹞住的那间卧室门口, 推开门, 舒鹞感觉他的眉梢抽动了一瞬。 她住的这间,床柜格局、甚至床单被罩的花色都是和隔壁一样的, 深灰浅灰交织的条纹, 被舒鹞吐槽过像是监狱牢房。 不过她住了几天, 现在窗台上摆着一排用泥巴捏的小人, 舒鹞的技术不怎么样,更像是一排张牙舞爪的小怪兽。 里斯都说了,幸好女娲娘娘不是她这种技术。 窗户上摆着个草编的风铃,是当地的小朋友送给舒鹞的。 鞋子横七竖八堆了几双在地上,不大的桌子上是两个巴掌大的包包, 还有一堆不知道哪摘回来的叶子,有的已经干枯成驼色。 床上的被子没叠,鼓囊囊的一小团,枕头旁边一堆乱糟糟的充电器和耳机线。 周酩远艰难地迈过鞋子们,把舒鹞轻轻放在床上,把她的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睡一会儿,午饭前还要去输液。” 舒鹞躺在床上,扯了扯领口:“酩远哥哥不看了吗?刚才不是说回来看吗?” 周酩远没说话,直接迈了步子往外走。 背影还是那个高冷的背影,只不过出门时撞了门框一下,暴露了他的慌乱,耳根有一瞬间的泛红,看着有些可疑。 舒鹞猖狂地大笑出声,怎么停都停不下来,拍着隔壁的墙,一直笑。 结果乐极生悲,才早晨8点多,舒鹞气息虚弱地给周酩远打电话:“我想念里斯教授了。” “好好说话。” “周酩远,我胃疼。” 南非这种简陋的房子,又不会很隔音,舒鹞笑得多起劲周酩远是听到了的,只是没想到这傻姑娘能把自己笑到医务室去。 周酩远冷着脸把人抱回研究中心,里斯打了个呵欠,有些不解:“怎么搞的?你们俩不会是做什么运动了吧?” 里斯教授扭头去看周酩远,一脸不可思议和斥责:“她才刚下手术台,我说小周总,你能不能,克制点?!” 舒鹞摸着鼻尖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自己笑的。” 本来里斯教授还说,舒鹞稍微休息几天,也可以尝试着吃一些正常的饭菜,多咀嚼别让胃部出现排斥就行了。 托这场笑的福,什么也不被允许吃了。 手术后的第5天,舒鹞端着一碗燕窝,可怜巴巴地蜷在卧室床上。 卧室的单人床靠着窗边,她看见周酩远从窗子旁走过,愤怒地拍了拍玻璃:“周酩远!” 周酩远正举着手机和白栩通话,听见玻璃被拍响的声音,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把手机换到耳侧的另外一边,看向舒鹞。 她穿的是他的衬衫。 里斯教授嘱咐说手术后这几天要穿得宽松些,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带来一堆小裙子,还都是能体现腰身的那种,最后只好借了周酩远几件衬衫。 高定衬衫,面料上好,穿在周酩远身上是冷清禁欲,穿在舒鹞身上,像是唱戏服,袖子被她甩来甩去。 这姑娘脸上堆着忿忿,把玻璃窗拍得“啪啪”响。 廊外正下着一场大雨,从早晨下到下午,气温骤降。 舒鹞的卧室里开着电暖器,玻璃窗被烘烤得凝结着水雾,她的巴掌拍上去,印出一个又一个清透的手印。 舒鹞大概也有些热,脸颊发红,不知道是电暖器温度太高,还是刚喝了半碗热腾腾的燕窝给热着了。 看见周酩远回眸,舒鹞开始抱怨:“不是说手术好了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么!骗子!你和里斯都是骗子!大骗子!” 舒鹞上午刚看了个电影,里面的人吃得可香了,她纠结着眉心:“我想吃方便面,想吃麻辣烫,想吃路边摊,想吃小脏串,想吃苍蝇馆子!” 她端着剩下的半份燕窝,语气忿然。 其实燕窝隔水炖得刚刚好,又放了南非大鲍鱼丁和小人参,味道清甜,也够滋补够奢侈。 但舒鹞这个吃了十多年燕窝的姑娘,她的嫌弃是实实在在的,看得周酩远想笑。 电话里的白栩大概是听到些,笑着问:“跟楚聿借的厨子还没到?我可听见舒鹞抓狂的声音了。” 周酩远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司机去机场接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人就能到。” 舒鹞屋里是放着音乐的,Healer的新歌,听不清周酩远嘴巴一开一合的再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他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这么苦,他还在笑! 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都是假的,她现在只想踢爆周酩远的鸟。 外面下雨舒鹞不允许出去,又吃不到好吃的,悲伤地扒着窗:“我这和蹲监狱有什么区别。” 下一秒,窗子被周酩远从外面拉开,窗外的空气微凉,夹杂着细雨的潮湿和泥土的腥气。 没料到窗户能从外面打开,舒鹞愣了愣,惊诧道:“周酩远!你们南非人怎么这样设计窗子?这多不安全!” 周酩远挂断电话,胳膊往窗框上一撑,和舒鹞面对面:“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哇哦,酩远哥哥终于想起带我出狱了。” 舒鹞没觉得多高兴,撅起嘴,还翻了个小白眼。 周酩远顺势在她撅起的唇上亲了一下,被舒鹞眼疾手快地捏住脸皮。 廊前石板凹槽里漫着细雨,石板上零落了叶片和花瓣,檐角聚水砸下来,捡起一片片夹着泥土的小水花。 长廊里传来舒鹞欢快的声音:“哈!抓住一只大色狼。” 被扯起脸皮的周酩远笑了笑。 生活在他少年的年纪,没给他可以做少年的机会,他像是才刚找回未曾得到的青春,笑着:“亲一下就是色狼了?” “哇!周酩远!你现在脸皮很厚啊!亲都不算色?那你还想做什么?” 两人笑着闹着,里斯叼着一支碳素笔打开窗。 从窗口看出去,正好看见他们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小周总,像个痞子似的,有门不走,踩着窗子跳进了舒鹞卧室。 里斯看了眼天边乌云滚滚的雨幕,摇摇头:“第一次觉得,南非这么可爱。” 周酩远从窗子跳进来的行为,惊得舒鹞都愣了一瞬,摸着鼻尖反思:“不是都说近朱者赤么,怎么你现在这么痞气……难道是和我学的?我平时像女流氓吗?” “像。” “我哪像?!你再说一遍,谁像?!” “……我像。” 两人闹了半天,舒鹞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扭头问:“你刚刚说,要带我去哪?” 卧室里空间狭小,周酩远和舒鹞肩并肩坐在床上,有些像十多年前在小破屋里相依为命的时候,一扭头,就是近在咫尺的对方。 周酩远偏过头时,舒鹞也在看着他,她那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瞳孔里,映出他的样子。 这是个很令人舒适的画面,只需要揽着她的腰轻轻凑过去,就能吻住她的唇。 周酩远也确实这么做了,温柔地吻过去,交换唇齿间的温度。 等他退开,舒鹞才攥着拳打了他一下:“问你一会儿去哪呢。” “去院子里。” 周酩远说的院子是研究所的大院,离卧室这边一共才不到3分钟的距离。 就这,这也叫带她去个地方? 舒鹞愤怒了,扑过去掐他:“我发现你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你现在满脑子里净是想着怎么占我便宜,我让你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她一边叫着,一边捧住周酩远的头,嘴巴嘟起往他脸上砸,啾啾啾地乱亲一气。 一点温情都没有,把亲他当成泄愤,像树上的啄木鸟。 周酩远笑得几乎呛住,咳了半天才把人按进自己怀里,解释着:“你不是想吃烤鸭么。” “烤鸭!” 怀里的人眼睛亮了,又隔着衣服咬他的手臂:“骗人吧?我都看了,门卫室大爷那边好多天都没人寄来新快递了,只有昨天签收了一批机械材料。” “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舒鹞拎出要换的衣服,扭头睨周酩远:“我可要换衣服了,别偷看啊。” 周酩远倒是挺绅士的,开门站到走廊等她。 舒鹞换好衣服出来,周酩远把人抱起来,舒鹞揽住他的脖子,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里斯说我不能走路吗?我感觉我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恢复得还可以吧?“ “不是,起风了。” 舒鹞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突然这么诗意?” “……北风把雨吹到了门廊里。” 听周酩远这么说,舒鹞才看向地面,本来就不算平坦的地面,凹陷里积满了雨水,看着有些泥泞。 他说:“怕你踩湿鞋子。” 舒鹞垂下眼睑,挡住眸里的温柔,轻轻应了一声:“嗯。” 周酩远迈着长腿,没两分钟就穿过长廊,迈进研究所的院子时,舒鹞在他怀里小声惊呼。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棚子里放着两个电暖器,把院子烤得热乎乎,烧热的小水壶里煮着路依保斯煮的茶,院子里的金盏花挂着雨滴。 好惬意。 最让舒鹞意外的是一位说话带着帝都口音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厨师装,带着白色的厨师帽,正把一只鸭子挂进烤炉里,看样子是位大厨。 大厨笑得喜庆,还朝坐在一旁的里斯教授介绍着:“这鸭子,昨儿我上飞机前亲自选的,忒好了,肥美,请好吧您嘞。” 舒鹞手术前说想吃烤鸭,想吃只占了一小部分,其实就是想刁难刁难周酩远,好让他别那么一直担心正在手术的她。 手术之后谁都没再提这事儿,舒鹞还以为周酩远是没想到好办法。 毕竟帝都市的烤鸭确实矫情,鸭饼要薄又筋道,甜面酱味道也要正宗。 最麻烦的是鸭子,好的烤鸭店都是选当地的填鸭,养在玉泉山的水流里,终身喝着真正的矿泉水。 烤出来现吃是最好的,金黄金黄,外酥里嫩。 塑封包装的不行,吃不到脆感,烤过重新热的那种,也没有当时吃醇厚。 矫情得,连不是好厨子片出来的柳叶片,厚薄不适中,吃着都没滋没味。 没想到周酩远直接空投了一位大师傅,在南非的院子里,烤起来了。 这么大动干戈的,只因为她说了一句想吃烤鸭。 被人珍视确实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舒鹞看着烤鸭,喃喃说:“周酩远,你可真好。” “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给你。” 周酩远看她眼睛直直盯着烤鸭瞧,笑着逗她,“我好还是烤鸭好?” 烤炉里开始传出油香油香的味道,舒鹞咽了咽口水:“现在吗?” “嗯。” “那……那可能还是烤鸭更好一点的,它好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人不如鸭:) - 【第一更,二更在9点左右】 弱弱地问,我能拥有多一丢丢的留言么? 作者冲一下积分榜上的名次,谢谢各位北鼻了,鞠躬。 第61章 展翅 做烤鸭的大厨, 是帝都市厨子圈里挺有名的一位,跟着楚聿干的,会做的东西远远不止烤鸭。 金黄香脆的烤鸭把舒鹞吃得开心之后, 周酩远索性把人多留了几天, 帝都市那些特色美食, 轮着花样地给舒鹞做了个遍。 大厨在南非住了一个多星期,楚聿打来电话,哭唧唧地诉苦:“我说酩远, 我这个饭馆子你还想不想让我开了?厨师一走就是十天啊?我亲自下厨给食客煮方便买吃吗?我这儿可是五星级啊!” 当时舒鹞正坐在饭桌旁, 伸长了胳膊去夹拔丝鸡盒。 琥珀色的糖浆被拉得长长的, 像是千百缕金丝缠着鸡肉和樱桃。 桌上摆得满满的,四喜丸子、葱爆羊肉、栗子金塔肉,每一样都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别的菜都讲究趁热吃, 就舒鹞夹起来的这道拔丝鸡盒不能直接入口,凉了糖浆拔不起丝, 要趁热夹, 然后在雪碧里沾一下。 冷却一些温度, 才好下口。 周酩远接着楚聿的电话,还分心去留意舒鹞, 担心她冒冒失失直接咬下去会烫到, 端了半碗冰雪碧递过去。 “干什么?” 舒鹞护着手里夹着金丝的鸡肉, 警惕地看像周酩远。 周酩远手机还放在耳边, 不方便说话,只把手里的碗又向着舒鹞方向递了递,示意她把鸡肉沾进来。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在要她手里的拔丝鸡盒,小气巴巴地扬起下巴:“不给你吃!略略略。” 说完把鸡肉咬进嘴里,烫得呲牙咧嘴, 又不能吐出来,只能去瞪周酩远。 来不及阻止她的周酩远,目睹舒鹞被烫得合不拢嘴,他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拍了拍她的发顶,才和电话里的楚聿说:“明天就送厨师回去,你那饭店可以开门了。” 这几天舒鹞吃得都比较克制,饭后还要喝一点助消化的药水,听说厨师要走,她还挺舍不得的,又夹了一筷子羊肉,扭头深深看了周酩远一眼。 周酩远挂断电话,笑了笑,安抚地开口:“回去带你去楚聿的饭馆,随便吃。” 吃过晚饭,南非天色也暗下来,其他员工到了下班时间,走廊里只剩下周酩远、舒鹞和里斯教授三个人。 舒鹞蹦跶在前面,甩着她的小包,意犹未尽:“周酩远,今天厨师做的那道四喜丸子,汤汁淋在米饭上,太好吃了,米饭原来是这么好吃的食物!我爱米饭!” 爱鸭子爱米饭。 就是不讲爱他。 周酩远摇头笑着,他喜欢看舒鹞这样欢快的样子。 就像刚才在方桌上,她伸长胳膊去夹那道拔丝鸡盒,又贪心地想要多拔起一些糖浆丝,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如果舒鹞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以她这样容易满足又乐观的性格,上学时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同学。 她可能会穿着宽大的校服,叼着冰淇淋欢快地蹦跶在操场里,和同学们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家。 其实想起这些,周酩远还是有些遗憾。 那些珍贵的童年和青春,他们到底是回不去了。 幸好还有很漫长的未来,他可以把她宠成无忧无虑的孩子。 研究中心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舒鹞盘腿坐在一张宽大的电脑椅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南非的地图。 里斯说她养得差不多,可以出去走走了,就是不要太劳累,舒鹞准备跟着周酩远去那个名字很萌的地方——林波波。 白栩打来电话时,舒鹞才发现地图右上角的林波波省,找见稀疏草原的位置。 她听见电话里说是要聊周家的事情,表示自己也想听听。 舒鹞原话是这么说的:“周酩远,外放外放,让我听听周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手机打开外放,里斯教授非常有颜色地拿了烟出去抽烟了,表明了不听周家的家务事。 “老爷子已经正式把周家大部分股权和掌权位置交给周冉之了,说他是周家年轻一辈最有能力的。” 电话那边的白栩很有可能翻了个大白眼,顿了顿才说,“然后周冉之说自己受之有愧,拒不接手,装得挺谦虚的,躲到国外去了。” 通常白栩说这些的时候,周酩远都是淡淡颔首,最多给他个“嗯”字当回应。 舒鹞就不一样了,舒鹞烦死周家那群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了。 她拍着桌上的地图:“这个周冉之跟周憬一样,不是什么好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他怎么就成了周家最有能力的年轻人了?周家最有能力的不是周酩远么!” “没错!” 白栩非常义愤填膺,“每次都是表面推辞,背地里比谁得到的都多,又一副‘我不想要,都是你们非要给我的,我就只好拿着了’的白莲样!” “虚伪!” “虚伪的还不止周冉之呢,周轩宇和周齐沐两个,最近整天上蹿下跳往老爷子身边凑呢。” 舒鹞和白栩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周家那几朵白莲聊了一遍。 说到最后,舒鹞眯了眯眼睛,样子有点像在午后屋顶晒着太阳的猫,舒适地叹了口气:“还是我们周酩远好,又帅又有能力,又细心又温柔,又……” 后面的话被周酩远捂在他的手掌里,周酩远捂着舒鹞的嘴,淡笑着:“不用夸了,我会不好意思。”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舒鹞在他手掌里含糊出声,极有可能在说,你那么厚的脸皮怎么会不好意思! 其实周酩远离开后,周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任何企业都不会是只靠家族亲戚,是多个股东和合作伙伴组建的利益共同体。 就像司马迁先生说的那样,“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周酩远的能力是那些股东和合作伙伴都看在眼里的,他走后,那些人并不十分信任周冉之。 甚至很多周家内部的人,也不信任周冉之。 有时候周酩远觉得,他每次遇险,背后的那位神秘人就是周冉之。 但周冉之为什么要害他呢?想要周家的话,讨周憬欢心就够了。 如果不是周冉之,为什么他经历的那些“意外”都是在周冉之回到周家后? 只是巧合? 周酩远不相信巧合,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有几次,周冉之都让他十分起疑。 这次周憬决定把所有权利和股份都给周冉之,以周酩远来看,周冉之现在不接,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以服众。 如果周冉之是个有心计的人,很快,周家至少会有一笔生意出现问题,而那个解决问题的人,会是周冉之。 这些周酩远都不会和舒鹞说,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 至少在他身边,是这样。 刚挂断白栩的电话,舒鹞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她才刚扭头,指着南非地图上的布莱德河峡谷,和周酩远说了一句:“这个地方我们也能去吗?好玩吗?”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吓了舒鹞一跳。 是岑月白打来的视频。 舒鹞看见岑月白的名字时,是有些微怔的。 Healer这六个人,给她打视频通常都是集体的,用小不点陆欣的手机,或者是大琛的,然后露出六张脸。 偶尔也会有人单独找她,可能是木冽,可能是张士泽,但绝对不会是岑月白。 岑月白的性格十分内敛,只有在过年那种大节日,才会编辑一条喜气洋洋的祝福信息,群发给大家。 周酩远看了一眼:“你接,我出去抽支烟。” 舒鹞接起视频,屏幕里露出岑月白隐忍着悲伤的脸。 他的眼眶通红,身上穿的衣服舒鹞并不陌生,那是她半个月前才穿过的病号服。 “月白,你……” 还没等舒鹞一句话说完,岑月白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舒老师,我的腿……我的腿不能跳舞了。” 岑月白出了车祸。 在Healer新歌发行后,正在筹备下个月的新歌演唱会的关键时刻。 他的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那么内敛腼腆的大男孩,整个人沉浸在悲伤里,几次捏着鼻腔压抑住自己低啜的颤音,无助又茫然。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也不会这么悲伤。 岑月白怕的,是连累整个Healer。 演唱会的票早已经售空了。 相关的宣传活动也早就做过了。 舞蹈是6个人的集体舞,岑月白又是C位,如果他不能跳,演出只能取消。 经济后果是要整个Healer一起担的。 舒鹞沉吟片刻,轻声安慰:“月白,会有解决办法的。” 只有在周酩远面前,舒鹞是贪吃贪玩又不讲理的小孩子。 在Healer面前,她是老师,是家长,不自觉就拿出一种“长辈”的气势,像是对待自己家的弟弟们。 岑月白摇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岑月白是队长,他手术时连麻药都没敢打,硬挺过来,生怕麻药让他不能清醒,不能利用有效时间来思考对策。 只有现在,手术后的下午,趁着所有人不在,他想要任性一次,把电话打给他最想倾诉的人。 舒鹞蹙着眉心:“月白,现在重要的是你的腿伤。” “是骨折,需要一个月才能尝试拄拐走路,”岑月白的声音越来越小,“跳不了舞了。” 舒鹞其实有些生气,这种时候还想什么跳舞。 但她明白,在岑月白心里Healer一直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完成演唱会,你来唱歌,我代替你跳。” 周酩远和里斯教授站在玻璃门外,周酩远是绅士,不会做偷听的事情,里斯就不同了,这位教授的白大衣下藏了一颗八卦的心。 里斯的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儿,用胳膊肘撞了撞周酩远:“哎,舒鹞要去替别的男人跳舞了。” “嗯。” 里斯把听到的情况吧啦吧啦复述给周酩远:“怎么样吃醋吧?我听那个年轻男人的语气,他在心理上很相信舒鹞啊?” 周酩远瞥了里斯一眼,没说话。 “男人什么时候会很相信一个女人呢?爱慕!深深的爱慕时,才会不自觉地想要相信她,和她倾诉。” 里斯一脸幸灾乐祸,“小周总,这是遇见情敌了?” “里斯。” 周酩远不咸不淡地叫了他一声,“我为什么出来?” “为什么呢?” “为了不听他们讲话。” 里斯一脸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绅士,回头老婆被人抢走了怎么办,替你情敌跳舞哎,不担心?” 周酩远手里摆弄着一支烟,半晌,把烟放回烟盒里。 出来抽烟是他找的借口,他不会限制舒鹞的自由。 周酩远看向南非的夜晚,因为灯光稀少,星群格外璀璨,显得天际更加广袤。 他笑了笑,对里斯说:“我曾经以为,舒鹞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其实不是,鹞这种鸟,原来是翱翔天际的猛禽,她想飞去哪,只管展翅飞。” “那你呢?” “我来做她的家。” 第62章 新月 Healer的经纪人赵雅打来电话时, 舒鹞正坐在卧室里,周酩远也在,正在帮她擦干刚洗过的头发。 南非这边是深夜, 帝都市应该还在下午, 赵雅那么周到的人, 换了平时是不会在这个时刻给舒鹞打电话的。 赵雅也是女强人,临危不乱,做事很是干脆利落, 不然也不会让她带着这支年轻的顶团。 只不过今天打来电话时, 嗓音里到底是带了些急切:“小舒老师, 月白说……你可以帮忙跳他的部分?是真的吗?” “嗯,我来跳吧,让月白安心准备唱歌就好。” “可是……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前阵子不是才刚手术过?” 舒鹞掰了掰手指头, 她对时间日期的并不敏感,又从来没做过朝九晚五的那种工作, 连上学时候都是没有什么假期概念的舞蹈学院。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是通过吃的辨别日子里的单双数, 现在也就习惯了用食物辨别日子。 手术后没滋没味地吃燕窝, 吃了5、6天,再加上帝都市来的大厨又给做了十多天的菜。 粗略算算, 也养了大半个月了。 “不碍事, 就是体力还不算好, 需要再练练。” 这舞蹈是舒鹞编的, 难度确实极高,当时Healer以高难度为骄傲,觉得既然担了顶团的名号,就要做到极致。 现在岑月白出事,临时找Dancer先不说气质和默契, 能不能把舞跳得出彩都是个问题。 一般的Dancer跳不出效果。 好的Dancer没档期。 舒鹞是最适合的人选。 舞是她贴合着Healer的情况编的,又和6个成员都很熟悉,默契也是够的。 赵雅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听得出来是很激动。 订下替岑月白跳舞这件事后,舒鹞和周酩远在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赶到机场,乘坐航班回国。 飞机临起飞前,舒鹞收到了Healer的视频。 几个大男生在岑月白的病房里,露出和昨晚岑月白同款的忧伤脸:“舒老师,你身体能行吗?” 舒鹞刚落座在机舱里,脸上带着类似于长辈那种安抚的笑意,声音也温温柔柔:“放心,没问题的,我不会把你们的演唱会搞砸的。” 周酩远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才在舒鹞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舒鹞戴着耳机,不知道视频里又说了些什么,他只听见舒鹞语气沉稳地说:“Healer,这次让我们一起做世界的治愈者吧。” 挂断电话,刚才还大义凛然地要治愈别人的姑娘,转头就哭丧着脸,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周酩远,蜜月旅行又泡汤了。” 她这样子太过可爱。 让周酩远觉得,全世界也只有自己是被舒鹞全身心地依赖着的。 于是周酩远笑了笑,手掌轻轻覆在舒鹞头顶上,揉着她那头柔顺的发丝:“我们有很漫长的一声,随时都可以是蜜月。” 舒鹞沉默了好一会儿,飞机起飞时她才在轰鸣声中蓦地扭头,周酩远还以为自己会得到她一个感动的吻。 谁知道这姑娘眉头一拧,叹道:“不漫长啊,现在11月,今年的阳历年也只剩下一个月了嘛,我还要练舞,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去楚聿的饭馆吃鸭子。” “这么喜欢烤鸭?” “喜欢死了!” 周酩远笑着摇头,又抛出那个问题:“爱鸭子还是爱我?” “爱——” 舒鹞拖着长声,眼珠狡黠一转,“爱你!” “不爱鸭子了?” 舒鹞一脸鬼精灵的样子:“先爱你啊,你才能带我去吃鸭子嘛!” 回到帝都市,果然忙得没时间去饭馆子好好享受美食。 每天周酩远把舒鹞送到公司,舒鹞就开始和Healer一起练舞,她的个子比岑月白稍微矮一些,很多动作配合上其他人也需要有改动。 最重要的,岑月白有一段个人solo。 演唱会不止这一首曲子,其他歌的舞蹈舒鹞也尽量在跟。她的体力不好,每天练完舞从舞蹈室出来,都已经是深夜。 周酩远永远等在门外。 舒鹞会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把额头上的细汗往他身上蹭,嗲着嗓子说:“酩远哥哥,我累死了!” 然后享受着被周酩远抱着或者背着下楼的待遇。 有一天舒鹞还调侃地说:“听说传统的结婚,新郎接新娘时就是这样抱着或者背着接走的,婚礼虽然没滋没味,好歹我天天享受着新娘子的待遇。” 周酩远背着舒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眸色微闪。 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越到临近演唱会,舒鹞他们练舞的时间越长。 Healer的公司已经在网上发布了信息,告知粉丝们岑月白出了车祸,演唱会当天只能承担起唱歌的部分,舞蹈部分会由他们的舞蹈老师舒鹞代替,并感谢了舒鹞的救场。 粉丝群体很大,有人心疼岑月白出了车祸还要开演唱会。 自然也有人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给男团找一名女性Dancer,质问经纪公司是不是为了博眼球。 只不过后来粉丝们发现,舒鹞被拍到的练舞照片,都是戴着婚戒的,只从表情上来看,酷得不像个女孩。 舒鹞被质疑的当天,岑月白在医院里用微博发了一篇长文,对舒鹞能来救场的事情表示感谢。 他在文中称:舒老师是他们六个的大姐姐。 这篇长文是公司的意思,并非岑月白的本意。 赵雅看着岑月白把长文发出去,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岑月白点头,又犹豫地说:“赵姐……我想在微博上唱一小段歌,可以吗?” 赵雅知道岑月白是非常有分寸的人,思虑半晌,还是点头同意了。 当天晚上,岑月白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单间里,抱着一把木吉他。 温柔含蓄的20岁男生,表情里带着些说不出的没落,长了一小段自己写的曲子。 曲调温柔,却含着淡淡的忧伤和遗憾。 唱完,他对着镜头笑了笑:“这首歌,叫《来不及》。” 这一切舒鹞都没去特地看过,只专心练习。 最后几天的练习,舒鹞和其他5个男生换上了舞蹈服装,练得非常正式。 周酩远就靠在舞蹈教室外的走廊里,两只手插在兜里,他的目光落在舞蹈室的单向玻璃里。 舒鹞穿着一身黑色工装,和那几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很合拍,她站在其中,并没有女孩子特有的娇柔,表情比男人还酷。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那是她的另一种美。 霾蓝色的练舞室,舒鹞带着Healer剩下的5个人,像是一道黑色的利刃划破沉闷,把整间屋子都唤醒了。 跳完一首曲子,舒鹞脸上的肃杀感才凋零下来。 她皱了皱眉,看口型,是在和其他几个人说,她的体力限制了发挥,要重新练一遍。 岑月白就是在这时候,从隔壁的练歌房里出来的。 他自己摇着轮椅,滑到周酩远身边,静静的,没说话。 周酩远稍稍偏过视线,扫了岑月白一眼。 那首《来不及》周酩远是听过的。 粉丝们都以为岑月白是在遗憾演唱会上不能亲自跳舞,只有周酩远,凭借着男人的直觉感觉到,岑月白说的来不及,是因为舒鹞已经嫁人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像是偶然碰见的陌生人,都看向舞蹈室。 等到又一支舞跳完,岑月白才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看倚靠在走廊窗上的周酩远。 岑月白的声音很轻,像是舍不得说出这样的话:“你会对舒老师很好吗?” 即使在这样的私下对话里,他也还是恭敬地叫她舒鹞老师。 也是因为这点,周酩远并不排斥岑月白。 周酩远从旁边的自主饮料机器里买了两罐喝的,一罐咖啡,一罐牛奶,他把牛奶递给了岑月白。 岑月白目光古怪地看向那罐牛奶,红色的瓶身,旺仔正斜眼看着他,笑得可灿烂了。 岑月白:“……” 周酩远笑了笑:“不是骨折了么,别喝咖啡了,牛奶不错。” 岑月白不是很情愿地接过旺仔牛奶,叩开罐子,却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会对舒老师好吗?” “当然会。” “那我就……放心了。” 岑月白抿了一口甜滋滋的牛奶,只觉得苦涩,自嘲道:“我永远都没有资格了,有些事情真的是来不及。” 正说着,面前多了一个咖啡罐子。 铁罐轻轻撞上他的牛奶罐,岑月白听见周酩远淡淡地说:“别气馁吧,没资格只是在舒鹞这里,不止你,所有男人在她这都没资格,因为她有我了。” 周酩远晃了晃手里的咖啡罐,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也淡,居然说了句安慰人的话:“你已经是一名成功的音乐人了,换个努力对象,会非常有资格。” 岑月白愣了几秒,放在唇边的旺仔牛奶都忘了喝。 过了一会儿,他才露出一个笑:“看来我输得也不算难堪,没想到你是这种温柔型的男人,连情敌都会安慰的吗?” “是怕你又哭唧唧给她打电话,扰她烦恼。” 这是一句玩笑,岑月白也确实忽然笑了。 男人和男人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太多言语,男人也更懂男人。 岑月白明白了,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大度和温柔,他应该是真的能照顾好舒老师。 周酩远出乎意料的宽容,只能是因为爱舒老师。 所以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吧。 岑月白端着半罐牛奶回去练歌,周酩远才抬眼重新去看练舞室,不过那扇单向可视的玻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舒鹞正抱臂站在窗前。 见他看过来,舒鹞招招手,凶巴巴的像个教导主任:“周酩远,你过来!” 周酩远听话地走过去,她又说:“伸手。” 骨节修长的手伸到舒鹞面前,舒鹞还是不满意:“两只!” 端着咖啡罐的那只也伸过去,舒鹞才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我刚才都看见了,你给你偶像买了旺仔牛奶!我的呢?我的呢我的呢?” 周酩远笑了笑:“现在给你买,你也喝牛奶?” 舒鹞有样学样,学着周酩远之前的样子,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她甩了甩马尾辫,抹掉额角的汗水,跑到饮料机前指着牛奶和芒果汁:“这个还有这个,两个我都想喝。” 练舞室里面的几个大男孩凑到窗边:“舒老师,我们也想喝。” 舒鹞笑得灿烂,拍了拍周酩远的肩膀:“让你们师母给你们买啊!” 听见窗口五张脸异口同声地叫“师母”,周酩远面无表情地抬眸,正对上舒鹞笑眯眯的样子。 她的眼睛弯弯,像是天边新月。 周酩远怎么舍得新月失望? “师母!我们也想喝饮料!” 他看了舒鹞一眼,无奈又宠溺,低声应道:“……哎,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在九点以后。】 - 看到大家的留言啦,蟹蟹!感动!鞠躬! 第63章 保护 离演唱会开始还剩不到半个月, 舒鹞的体力恢复得越来越不错。 她开始录Healer整体练舞的过程,然后倍速回放,一边充当舞者, 一边当老师, 严格地给其他人纠正错误。 Healer的状态也在她的监督下渐入佳境,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网上会突然出来铺天盖地的爆出关于舒鹞的信息。 那天是星期五,帝都市的11月末已经冷得让人懒得出门, 临近周末的晚高峰, 私家车或者出租车都堵在立交桥上, 亮着一排鲜红的尾灯。 舒鹞才回家不久,洗了个热水澡才终于洗掉寒气,门口传来指纹锁解锁的声音, 她扭头,看见六个大男生面色紧张地从门口钻进来。 被推着的、坐在轮椅上的岑月白脸色是最难看的, 几乎很少看见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你们公司要倒闭了?” 舒鹞正端着一壶热腾腾的枸杞红枣茶,看见他们裹着寒风钻进来的样子, 还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正好泡了热茶, 过来喝点呀?” 六个大男生不像以往那么活泼, 连年轻最小的陆欣都沉默着。 几个人坐进沙发里,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岑月白开了口,他问:“舒老师,你看见网上的消息了吗?” “刚才洗了个澡, 没留意。” 舒鹞把茶壶放在茶几上,摸出衣兜里的手机,“怎么了?又有负面言论了?” 岑月白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不是,就是突然爆出不少关于你的信息。” “我能有什么信息?” 舒鹞垂头翻了翻手机,确实在网上看见了自己以前的照片,都是跳芭蕾时的,还有14岁那年获奖的外文报道。 “亚洲天才芭蕾少女……” 只看了一眼,舒鹞就看不下去了。 她是个锤子的天才,从3岁就那么练,是块冬瓜也能会跳了吧。 除了她跳芭蕾的事情,还有她前阵子刚手术过的事情。 也不算什么负面新文,就是有点把舒鹞捧得太高了。 一会儿说她是天才少女,一会儿说她明明有颜值还要靠才华,又说什么刚手术过就能为了Healer救场,果然有才华的人都和有才华的人玩。 舒鹞看了半天,突然皱起眉。 坐在沙发上的六个男生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很珍视舒鹞,从心底里觉得舒鹞就像是他们的亲姐姐一样,甚至比亲姐姐还亲。 以前几个男生无意间听舒鹞说过,她最不喜欢的舞种是芭蕾,而且也不愿意提起以前跳芭蕾的事。 所以这种消息一报出来,他们好担心舒鹞会生气。 最重要的是,舒鹞不是明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无论是跳芭蕾还是手术,都属于她的私人生活,就这么被敞开了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非常非常没有礼貌。 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被窥探,连Healer他们刚成名时,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报导,都是适应了很久才习惯的。 来之前岑月白已经去找过公司高层了,经纪人赵雅和公司领导都和Healer保证过: 网上关于舒鹞的消息不是公司为了炒作发出去的,他们也在查是谁报的料。 岑月白和其他五个人担心舒鹞会不开心,急急忙忙让公司的保姆车送他们过来,又遇上堵车,上了高架桥半个小时都没下来,一路上心急如焚。 这会儿看见舒鹞突然皱眉,几个人吓得不行。 陆欣赶紧开口,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舒老师,真不是公司放出去的消息,我们已经去问过了,保证不是我们公司。” “对对对,赵姐也说了,不是炒作,不知道是谁爆料的消息。” “舒老师你是不是生气了?” “都是我们连累的,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被人这么扒私生活?” “公司说会砸钱往下压一压,但毕竟不是负面新闻,发酵得还挺快的,有些难压就是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舒鹞才抬起头,把手机怼到他们几个面前:“看看,这写的什么东西?” “这位舒鹞老师在前段时间肛手术过……” 大琛念到一半,突然乐了,“怎么还有错字啊!这是哪家营销号啊?哈哈哈!太不严谨了!” 肛手术过。 刚手术过。 舒鹞皱着脸:“我手术的明明是胃,这么写多容易让人误会,我一个妙龄美女,说我肛手术过,这像话吗?!” 见舒鹞不是因为被把私生活摊在网络上而生气,几个男生终于放下心来。 岑月白还是面带愧色:“舒老师,都是因为我……” 舒鹞不在意地摆摆手,重新端起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红枣枸杞茶。 “我这人呢,有些事很在意,比如你们,比如你们师母周酩远,但有些事我也是懒得在意的,比如这些网上的报导。” 她顿了顿,“当下最重要的是,演唱会我们一定要成功。” 张士泽比较感性,当下眼眶就红了,起身要去拥抱舒鹞,被金明轩扯住了衣服后领。 金明轩警告道:“别抱,周哥一会儿回来看见,打不死你!” “师母不是那么暴力的人!他多温柔啊!” 舒鹞笑出声,想到周酩远那张冷白的淡漠脸。 那种冰山的气质,居然因为每天练舞后给大家买几瓶饮料,就成了温柔的师母。 其实师母只是戏称,开玩笑时才叫的。 几个大男生平时都是恭恭敬敬叫周酩远为“周哥”的。 陆欣环顾四周,没找到周酩远的身影:“周哥怎么没在家啊?” 舒鹞绷起脸,语气严肃:“你们周哥,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任务去了。” 她这边话音才落下,门口又响起指纹锁的声音,只不过不是指纹按上去的“滴”声,是钥匙艰难地开锁的声音。 悉悉索索片刻,周酩远拎着一大袋子烧烤外卖从门边现身了。 烧烤特有的炭火和孜然辣椒味,随着玄关的冷风吹进来,几个大男生面面相觑。 买烧烤而已,说得像国际特工似的。 Healer临近演出,商业活动很多,明天还有拍摄,谁也不能在晚上吃烧烤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舒鹞不怕,她本来就瘦,这阵子整天练舞又更瘦了,体重直接降了4斤,是个需要增肥的人。 舒鹞把烧烤一样一样拆开,从裹着锡纸的羊肉串到放在快餐盒里的烤鹌鹑。 她丢了几瓶燕窝给其他人,非常得意:“风水轮流转,终于有我吃着你们看着的时候啦,哈哈哈哈!” 站在窗口的周酩远扭头看舒鹞一眼,唇角弯了弯。 岑月白的轮椅就在周酩远身边,他叹了口气:“舒老师平时都很低调,要不是我出车祸,她也不会被人挖岀芭蕾和手术的事情。” 不远处的舒鹞正在和陆欣闹。 陆欣嚷嚷着想吃一串牛板筋,舒鹞站在沙发上高举着一把板筋,耀武扬威:“不给你吃,吃了明儿你们赵姐又说我带坏你们!” 周酩远摇了摇头,和岑月白说:“不用自责,也许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我。” 周酩远从一进屋听说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沉思。 网上爆出来关于舒鹞的只有芭蕾和手术,又都是正面言论,谁会无缘无故去夸赞一个普通人? 而且隐隐约约,有种捧杀的感觉。 舒鹞身上最大的八卦,其实应该是她手上的婚戒,和嫁入周家时独自一个人完成的婚礼。 但爆料的人就像是怕周家反扑似的,关于周酩远的事情一点都没敢提起。 周家没有涉足娱乐圈,真的和周家不熟,不会这么忌讳周家。 比起针对Healer,更有可能是冲着周酩远来的。 按照周酩远的推测,先把人捧得这么高,一定是想要看被捧高的人摔下来的样子。 这么多年周酩远经历过很多险情,他自己不怕受伤不怕遇险,但不敢用舒鹞的安全冒险。 万一舒鹞又被关在电梯里呢?万一舒鹞的车子又出现刹车失灵呢? 万一舒鹞受了什么意外没能出席演唱会呢? 之前夸赞舒鹞的那些人会不会反扑,跑来骂她? 周酩远越想眉头皱得越深,干脆联系了楚聿,借了两个保镖,连白栩都回来了。 舒鹞每天出门都是Healer的保姆车来接,毕竟是顶团,真要有人对舒鹞下手,也要顾虑顾虑他们的人气。 保姆车上坐着楚聿的两个保镖、白栩和周酩远,算是第二重保证,四个大男人在,怎么也不会让舒鹞受到危险。 周酩远更是和舒鹞寸步不离,连舒鹞去洗手间,他都会警惕地等在门外。 某天舒鹞在洗手间接了个营销电话,多耽搁了半分钟,刚出来就看见周酩远那张淡漠的脸,见她露面,好像忽然松了一口气。 舒鹞笑着挽住周酩远的胳膊:“我说酩远哥哥,咱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我现在每天出行这个架势,好像女王啊?” 昨天晚上做梦,舒鹞都梦见自己是个什么贵族遗孤,身价千亿的那种。 面对舒鹞的调侃,周酩远并没松懈下来,反而随着演出日程的接近,变得更加紧张。 演出前的第三天,舒鹞晚上洗过澡准备回二楼卧室,周酩远也跟着上楼,又检查了一遍二楼的窗子才安心。 舒鹞穿着珊瑚绒的睡袍,整张小脸裹在毛茸茸的厚领子里,扭头看了眼周酩远:“周酩远,你干脆和我一起睡好了,同床共枕保护得不是更彻底吗?” 第64章 克制 “周酩远, 你干脆和我一起睡好了,同床共枕不是保护得更彻底吗?” 类似这样的话,其实在南非时舒鹞就说过。 那时候楚聿家的厨子还在南非, 研究所里住宿的房间还挺紧张的, 多数都改成用来办公的地方。 大厨留下来, 周酩远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去,给大厨住。 那天吃的正餐里有蜜枣南瓜这道菜,舒鹞多吃了几颗蜜枣, 唇角还沾着亮晶晶的百花蜜。 南非的傍晚又烧起半张天的火烧云, 映得门廊都粉色。 舒鹞从卧室里探出头, 看见周酩远把大厨安排在他的卧室,她招了招手,把周酩远拉进自己这边的卧室里。 “干什么?” 舒鹞扭头瞧了一眼不算大单人床, 揪着周酩远衣领,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那你就在我这边凑合几天吧?” 离得太近, 她唇齿间蜜枣的甜味清晰地传过来, 周酩远不自然地把视线挪了个方向, 结果一眼瞄到桌上摊开的那本小说。 还是舒鹞在飞机上看的那本,只不过这回不挖心脏了, 变成了暧昧的调情场景——他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 把手往里探…… 这都什么玩意儿。 周酩远无奈地又把视线转回来, 手指越过那本书, 从桌上拎了包湿纸巾,摸出一张,温柔地把舒鹞嘴上沾的蜜擦干净,拒绝了在一个卧室睡的提议。 他从舒鹞那间卧室出来,舒鹞还扒着门框, 不怕死地嗲着嗓子小声调侃:“酩远哥哥,一个床怎么了嘛,我还是刚手术完的病人,你总不会想入非非吧?来呀,一起睡呀!” 周酩远当时没回应,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去研究中心的实验病房里将就睡了。 至于有没有想入非非…… 反正他在病房那种充满消毒液味的硬板床上,还连着做了两天荒唐梦。 里斯教授有天早晨去研究中心,看见周酩远刚洗漱过从病房里出来,故意调侃他:“你不是自制力很强么?怎么?连和舒鹞一个床上睡都不行?” “对,不行。” 周酩远淡淡地瞥了里斯一眼,半晌,又补充一句,“在她面前我没有自制力。” 那时候是顾忌舒鹞刚手术完,现在是因为舒鹞每天练舞都累得半死,周酩远不想她更疲惫。 他站在门口犹豫的时间,舒鹞已经在翻箱倒柜地给他找枕头了。 卧室的大衣柜设计得有些反人类,最高的一层柜子直接顶着天花板,舒鹞根本够不到。 正常人都会想着搬一把椅子去拿,舒鹞偏不,她站在床头柜上,伸长胳膊抓住衣柜的隔板,踩着下面的一层,像个灵巧的小猴子,直接站在了衣柜上。 灵巧的小猴子…… 可能有些不准确,并不灵巧,因为她勉强扒着隔板站上去,哆哆嗦嗦,既不敢松手去够枕头,也退不回来。 舒鹞这姿势是真的很有意思,弓着背撅着屁股,一点不顾形象。 周酩远回过神,抬头看见的就是这种场景,看着舒鹞略显滑稽的身形,他没绷住,不厚道地笑了笑。 “周酩远!别偷看我的蜜桃臀了!过来帮我一下!我要摔死啦!” 蜜桃臀是舒鹞自己感觉过于良好的幻想。 她那么瘦,没变成扁屁股就不错了。 周酩远也不拆穿,笑着走过去,摊开手臂:“松手,我接着你。” 舒鹞刚去德国上舞蹈学校那年,期末时老师让她们每个人轮流站在高台上,下面是同学们用手搭成的“桥”。 老师说,站在上面的同学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向下倒。 有人犹豫,也有人果断倒下被同伴接住。 轮到舒鹞,她闭着眼睛,背对同学,迟迟倒不下去,无论老师和同学怎么鼓励,怎么说让她相信他们,她都做不到。 所以那年期末成绩上,老师在团队意识那一栏里面给她打了C。 那时候舒鹞是真的难以相信其他人。 直到她遇见周酩远,14岁那年她会毫无顾忌地相信他,现在也会。 舒鹞头都没扭一下,闭了眼睛松开手,然后落入一个有力的温暖怀抱。 周酩远抱着人:“找什么?” “枕头,我记得上面有一个,阳台有□□,我去拿……” 舒鹞的话都没说完,看见周酩远在柜子里摸了摸,不知道按到什么按钮,发出一声短暂的“滴”响。 上面的那一格被她吐槽过无数次不合理的隔断,就那么轻轻降下来,她要找的枕头变得一眼就能望见。 舒鹞撇嘴:“周酩远,你家里怎么这么多机关。” 住了三年她都没发现。 周酩远抬手拿了枕头,才回过头,看向舒鹞,问回刚才的问题:“真的要我留下睡?” “真的呀。” 周酩远对自己那点心思有些难以启齿,干脆俯身去吻舒鹞,提醒她留他同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舒鹞本来只坐了个床边,法兰绒的睡袍和真丝床单相触,让人坐不稳,周酩远吻过来,她的头向后仰着迎接他的薄唇,重心不稳,向身后的床倒去。 周酩远也随着她的动作俯身,贴心地用手臂拦了舒鹞一下,缓冲掉她倒在床上的冲击力。 唇很快又覆盖上去,吻她片刻,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睡袍带子,重新问舒鹞:“真的要我留下睡?” 舒鹞的唇被吻成樱桃色,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周酩远的手臂,说得非常直白:“要你留下睡觉,不是睡我。” 周酩远看着她,听见她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我打算等Healer的演唱会成功之后呢。” 这句话含糊又声音小,当然,也可能是周酩远自己脑子里思索着乱七八糟的事才没听清。 太过珍视。 所以总在小心翼翼。 于是他问了一句:“什么?” 舒鹞仰躺在床上,头发随意散落在淡绿色的床单上,额前的碎发在之前接吻时已经被周酩远拂开了。 她脸上没化妆,素净着一张东方长相的脸,秀眉,漆黑的温柔眼,说的话却很霸气:“我说,我要等演唱会成功之后再睡了你!当成庆功!” 周酩远愣了愣,没忍住,偏过头闷笑起来。 躺在床上的人细胳膊细腿,连她身上那身厚厚的珊瑚绒睡袍好像都比她沉一些,居然还扬言要睡他。 见周酩远一直笑,舒鹞不满地蹬了他一脚:“笑什么。” “万一没成功呢。” “不可能!” 舒鹞瞪着周酩远,“你再说一遍?” 周酩远笑着把人往怀里揽:“……我说你们一定能成功。” 最后还是留在舒鹞卧室和她躺在了一张床上,睡前还很温馨,舒鹞被周酩远揽在怀里,和他互道晚安,周酩远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舒鹞这些天一直很累,很快沉入睡眠,卧室里安静下来,遮光窗帘把窗外的明月和夜色统统挡住,整个卧室像温馨的洞穴。 在黑暗里,她发丝上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总是萦绕在周酩远鼻畔。 关键是舒鹞睡觉还不老实,每过一会儿就要往他怀里拱一拱,周酩远还以为她是冷,把人抱紧了些,结果下一秒舒鹞的小细腿就蹬过来,一脚把周酩远蹬岀温暖被窝。 周酩远:“……” 舒鹞一个人睡习惯了,在这张大床上横行霸道,习惯也不怎么好,那么大的被子,总要被她蹬得几乎掉到地上去。 周酩远一直就没睡,偏偏在夜晚里耳聪目明,不是闻到舒鹞身上特有的女孩子香气,就是听见她睡得安稳的浅浅鼻息。 惹得周酩远喉咙发痒。 太难奈。 在舒鹞第无数次把被子蹬掉时,周酩远无奈地起身,把大部分都掉到地上的被子扯回来重新盖在舒鹞身上。 这间卧室以前是有挂钟的,可能是被舒鹞挪走了,看不见时间,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把被子往舒鹞脖颈下面窝了窝,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指尖。 舒鹞半睡半醒间,声音带了些梦游似的飘忽:“周酩远,你还没睡吗?” “睡了。” “骗子,睡了还能说话吗?” “梦话。” “哦,原来是梦话呀……” 短暂的对话间,舒鹞又睡着了,周酩远没什么睡意,干脆下楼拿了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回来,靠在床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压抑着心里的悸动。 被子被舒鹞团成一团窝在脸侧,可能是姿势不够舒服,她发出一些轻微的小呼噜。 周酩远一瓶冰镇矿泉水喝完,听见呼声,在黑暗里笑了笑,帮舒鹞端正了睡姿,才彻底把心里那些想法压下去。 他在舒鹞面前是没有自制力,控制不住想要做一些亲近的事。 但也会为了她尽力克制。 因为她是他最最珍视的人。 舒鹞喜欢这种遮光窗帘,屋子里的这种浓墨似的黑本来应该令人不习惯,周酩远却只觉得温暖,手臂边是重新拱过来的她温暖的额。 黑暗里只有彼此。 好像全世界只有彼此。 周酩远还以为自己整夜都睡不着,但后来迷迷糊糊也靠在床边睡了一会儿,凭着生物钟醒来,睁开眼睛没看见任何光亮。 他甚至有种时间倒流的感觉,好像回到了17岁,他和舒鹞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在小破屋里逃不出去,又迎来布满乌云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深夜。 在那之间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疲惫得如同困兽的生活突然就变得模糊,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样彼此依靠着,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夜。 舒鹞睡了个好觉,等她醒来揉着眼睛下楼,周酩远和每天早晨一样,靠在料理台前,等着锅里的粥煮熟。 “早呀,昨天睡得好吧?” 舒鹞美滋滋地往周酩远身边晃了一圈:“在我身边是不是特别安眠?睡得特别踏实吧?” “……嗯。” “我就知道!我感觉我隐隐约约都听见你打呼噜了!” 周酩远扬了下眉梢,扭过头去看舒鹞,睡饱了的舒鹞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条压出来的小褶子,笑容灿烂。 他突然就想逗她一下:“打呼噜的是你。” 舒鹞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不会打呼噜!美女怎么会打呼噜呢!” “真的,我录下来了。”周酩远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话间就要往舒鹞耳旁放。 舒鹞捂着耳朵,头摆得像拨浪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美女不会打呼噜!” 捂着耳朵的手被周酩远拉开,带着些清晨凉意的手机贴过来,手机里传来一阵铃声,是这个牌子自带的闹钟铃声,林间的鸟啼虫鸣和清泉零丁。 舒鹞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被逗了,扭头扑过去咬他的手臂,刚咬了一口,抬起头,又不太放心似的开口:“周酩远,我不会真的打呼噜吧?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你没睡好?” 起初周酩远没说话。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她那种小鼾声也很可爱。 但舒鹞似乎很崩溃,不能接受自己打呼噜的现实:“……我没跟别人一起睡过,不知道我是打呼噜的,好丢脸。” 于是周酩远这个直男,第一次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没有,你没打呼。” “真的,那你睡得好吗?” “……特别好。” 第65章 应援 演唱会的前一天, 气温骤降,帝都这座并不轻易下雪的北方城市迎来一场清雪。 舒鹞拉开窗帘,看见雪花慢悠悠落下, Healer的保姆车早已经等在楼下。 等舒鹞收拾好自己下楼, 楼下餐桌旁已经聚了一群人, 连经纪人赵雅都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燕窝坐在楼下。 周酩远被热闹的气氛围绕其中,并不显得突兀,竟然也能和那几个大男生偶尔聊上几句了。 看见舒鹞下楼, 周酩远指了指桌上的保温袋:“小笼包还是鸡蛋灌饼?” 舒鹞欢呼一声:“都要都要, 吃剩的你吃。” “好。” 32岁还没有谈恋爱的赵雅, 还有正值大好年龄、又一个个都没女朋友的6个大男生,同时端着燕窝偏过头,无声吐槽, 咽下这口狗粮。 舒鹞每天馋的东西花样百出,昨天不知道梦到什么, 大半夜起来喝水, 还叫醒了周酩远, 说自己想吃鸡蛋灌饼夹小咸菜。 周酩远带着些睡意的鼻音,对这种接地气的食物并不十分了解:“夹小咸菜?” “对啊, 昨天早晨路过的那个什么中学, 门口就有, 等红灯时候我听见了, 几个学生说夹了小咸菜的鸡蛋灌饼最好吃。” 那时候大概是夜里2点多,暮色四合,可提起吃的,舒鹞的眼睛格外亮。 她那种皱着鼻子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样子,实在可爱。 周酩远身体里最原始的男性冲动, 忽然苏醒,他掩饰似的偏过头,用手揉了两下舒鹞头发:“睡吧,明天给你买。” 舒鹞入睡很快,苦了周酩远又下楼拿了一瓶冰矿泉水喝。 冬天北方天亮得晚些,6点多天色还朦胧,周酩远穿了一件修身款的毛呢大衣,裹着羊绒围巾,坐进舒鹞那辆米老鼠造型的红色小轿车。 一路寻觅着中学和鸡蛋灌饼,终于在某个红绿灯路口找见。 学生们还没到上学的时间,鸡蛋灌饼的推车显得有些孤零零,只有旁边的小笼包车陪着。 周酩远以前工作时间占据了生活的九成以上,正装也就多一些,除去西装,冬季的外套也都是偏正式的风格。 他下车站到好鸡蛋灌饼的摊位前,老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城管的头头直接下来罚款了。 结果这位气质冷漠的帅哥往摊前一戳,在寒冬里开口,嘴边团团白雾,他说:“老板,麻烦您给做一份鸡蛋灌饼。” 老板愣了愣:“……啊,灌饼是吧?这就做这就做。” 周酩远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要夹小咸菜。” 鸡蛋灌饼的老板,做好了一份夹小咸菜的灌饼,眼看着高大的背影拎着灌饼扬长而去,又折回来在隔壁摊位装走了一份肉馅小笼包,才心满意足地走到一辆非常mini的卡通小红车前,钻了进去。 老板:“……” 鸡蛋灌饼被舒鹞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塞进了周酩远手里。 她最近总是迷恋这些小吃,家里之前屯着的燕窝存货都投喂给了Healer。 几个大男生可会拍马匹了,喝着周酩远煮的燕窝,“周哥”长“周哥”短地叫着,然后一脸幸福地喝掉整碗燕窝。 周酩远愿意对他们几个家伙好,是因为他们对舒鹞好。 吃过早餐,还是要去面对外面的疾风的。 陆欣站在门口,抖开一件非常厚的仿貂皮斗篷,正往舒鹞身上披:“舒老师,这是粉丝送我的,今天风大,你披着点,别着凉了。” “赵姐还给你沏了姜茶在车上。” 大琛从兜里掏出个暖手宝,塞进舒鹞手里。 门廊风重,几个男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帮舒鹞挡着风雪,拥护她上车。 张士泽没大没小:“赵姐!你咋不把车子停得靠门口近一些,吹坏舒老师怎么办!” 赵雅从驾驶位下来,踩着高跟鞋捏起张士泽的耳朵:“造反啊?早晨四点起来挨个接你们的我,也是女人!知道不!” “我错了,哎呦赵姐,耳朵要掉啦!” 众人站在寒风里,一起笑着。 周酩远跟在后面,刚关好房门,眼角瞥见保姆车车位处凹进去一个坑,他蹙了下眉,问赵雅:“赵姐,车后面撞到了?” “不知道怎么弄的,早晨起来就有了,昨晚停公司楼下,保安说没看见什么异常,可能是我倒车不小心碰的,我这车技实在是不行。” 赵雅笑得有些无奈,“要不是司机请假了,我才不充当这个苦力。” 话是这么说,周酩远还是有些顾虑。 他们这段时间把舒鹞保护得太好了,保姆车后面的脚印,更像是某些人无法得逞,而恼羞成怒的发泄。 周酩远眉心微笼,正思索着,舒鹞从车子里探出头:“周酩远,怎么啦?” 周酩远瞬间收敛了所有神色,转过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淡淡回应:“没事。” 演出前一天大家都很忙,演唱会在帝都市东城区最繁华的地域,昨天开始后台工作人员就在布置,今天舒鹞他们要在场馆里彩排。 几乎忙了一整天,一直到第二天正式演出,忙得团团转。 演唱会当天,场馆门外熙熙攘攘、 下午4点开始进场,刚过中午,就有人站在寒风里,满脸喜气洋洋,戴着发光发举着各式各样的应援牌子等在寒风里。 周酩远的座位是舒鹞公司给安排的特别位置,离舞台很近,他坐在场馆里,看着人群兴奋地拥入,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熙攘和吵闹。 旁边两个女孩子从入场开始就很兴奋,高举着手里的灯牌,一声一声地尖叫,仿佛下一秒Healer和舒鹞就会从舞台后面现身。 周酩远默默抬起手腕,在灯光闪烁的会场里,看了眼时间。 才4点20分,离开场还有40分钟。 后台不允许外人出入,管理比较严,周酩远对Healer公司的安保制度还算比较放心,但还是在喧闹中摸出手机,想要给舒鹞发信息。 半个小时前才分开,要发些什么呢? 他想了想,不大熟练地举起手机,自拍一张。 没用拍照软件,也没找什么角度,拍过直接发过去,没隔两分钟,舒鹞的信息回过来: 【酩远哥哥好帅!】 【这种死亡角度都这么帅,不愧是周酩远!】 【是不是等不及我出场啦?】 【是不是等不及看我性感帅气的舞蹈啦?】 【今天你只能是我的粉丝,尽情为我呐喊吧!】 【[图片]】 舒鹞习惯这样轰炸着发信息,最后一条是表情包,挺流氓的: 动图上的小人笑得奸诈,配文——“宝贝,洗干净等我哦”。 周酩远盯着手机屏幕看了3秒,在嘈杂中轻笑了一声。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周酩远无意间回眸,瞥见场馆后方灯光不算明亮的地方,到处亮起应援棒和灯牌,像是璀璨星河。 身边的人用尖叫声、笑声、以及啜泣声表达着情绪,这种肆意把情绪宣泄出来的场景,是他前20多年未曾感受过的。 周围的两个女生拍了无数张自拍之后,不知道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其中一个女生稍显怯意地用手里的应援棒在周酩远面前晃了晃:“那个,你好帅哥,请问你是Healer里谁的粉丝?” 旁边的女生恨铁不成钢,马上捅了同伴一下:“人家有可能全都粉啊!是整个团的团粉!” 被捅的女生露出一些羞赧:“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你的位置比较好,想问你…如果岑月白的轮椅离你近,愿不愿帮我们献一下花。” 周酩远的目光落在女孩身后,是一束静心包装过的浅绿色桔梗花,上面喷洒了露珠。 两个女生一直站着,那束花却被被小心翼翼地立在座椅里。 卡片上写了祝福语——早日康复,健康最重要。 感觉到周酩远的视线,其中一个女孩子红了些眼眶:“真的很担心他。” 周酩远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两个女孩小心地抹着眼角,免得蹭花眼妆,又激动道谢:“谢谢!我们这儿有好多小的应援牌,送你一个吧?就是没领到木冽的,你不会刚好是木冽的粉丝吧。” “不用了,我是舒鹞的粉丝。” “啊!” 两个女孩轻声惊呼,又很快兴奋起来,“是小舒姐姐的粉丝!小舒姐姐好帅的!我们看过她排练时候的小视频!” “刚才门口好像有粉丝给小舒姐姐做了应援牌的,你没领到吗?” 周酩远哪里懂这些:“没。” “那……有一种App可以把手机当应援用。” 周酩远本来没想过应援这种事,但这会儿他突然想:舒鹞站在舞台上,面对整个会场犹如星河般的点点光芒,会不会也希望,其中一盏是他点亮的? 会场里大概是人过于密集,网速并不十分快,下好软件周酩远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软件似曾相识。 当初舒鹞坐在他车子的副驾驶位,刚经历过刹车失灵的险情,没有丝毫恐惧,还举着手机在寂静的夜色里高呼“贴身保护!贴身保护!” 思及过往,周酩远嘴角又轻轻扬起。 他想,哪怕他和舒鹞在很多很多年前没有相遇过,只要给他遇见舒鹞的机会,他的喜欢也只是迟到一些年而已。 还是会喜欢上她,爱上她。 早年无论学校里还是职场上,对周酩远有好感的异性不少,周酩远从未留意过。 但凡有些印象,都是时隔一段时间后,听楚聿或者白栩打趣说起,才在他记忆里留下丁点痕迹。 不像舒鹞,剑走偏锋,偏偏锋锋都往他心里戳。 他也就大敞心门,任她横行霸道地住进心里。 周酩远学着舒鹞从前的样子调好应援文字,在“舒鹞”两个字后面加了一颗小星星。 再一抬眸间,场馆的灯光全部暗下来。 巨型荧屏突然像是电压不稳,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 随后显示出一个英文单词: Kill。 依然是那种电压不稳的样子,连字母都晃动着,像是随时会黑屏。 屏幕也的确黑了下去,变换了另外的字样: Or。 Healer。 电流声终于停下,屏幕也瞬间黑掉,整个场馆陷入只有应援灯照明的黑暗中。 随后是一阵□□“突突突”攻击的声音,随着4D环绕音效传入耳鼓。 就好像真的有人端着枪,在扫射。 多数歌迷不约而同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却在扫射声结束后,看见屏幕忽然亮起粉色荧光,空中散落千万朵粉红色玫瑰。 岑月白温柔的声音和金明轩的低音炮同时响起:“晚上好,我们是Healer。” 舞台上升,Healer的众人踩着粉色荧光出场,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穿着黑色的长靴。 舒鹞以同样的装束,也在其中,她身边是坐着轮椅的岑月白。 有人开始哭,有人高声欢呼他们的名字。 周酩远就是在那个时候,像是被气氛蛊惑,也像是被舒鹞那个睥睨众生的眼神俘虏,举起手里的应援手机,在巨大的嘈杂中地喊了她的名字:“舒鹞。” 那一刻,他是她一个人的粉丝。 只为她一个人应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九点以后】 - 感谢在2020-10-12 20:14:55~2020-10-13 17: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灯球 舒鹞的头发和其他几个大男生一样, 为了这场演唱会染成了白色。 发梢是浅粉色,头发也剪短了不少,刚刚及肩。 这种浅发色放在大琛那种偏小麦色的皮肤上, 映得他肤色更健康, 但搭配舒鹞这种本来就白皙的肤色, 显得她整个人像是一直飒爽的秀丽白杨。 也像开在凛冬里,迎着凌冽风霜的白玫瑰。 周酩远身处热烈欢呼之中,身边的两个女生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小心翼翼也还是把妆花得满脸都是。 身后还有几个女孩, 嗓子喊得几乎哑了, 还在激动地跟着唱。 有人在发朋友圈,也有人在录视频,想要把这份感动保存下来。 周酩远的朋友圈, 从用微信开始就一直没发过任何东西。 起初楚聿和白栩两个二傻子,每隔几天就要问周酩远一次, 是不是把他们删了, 时间久也发现了, 这人根本就不发朋友圈。 舒鹞是代替岑月白上去跳舞的,站在C位, 以周酩远中心位置第一排的角度, 很容易能录到她。 这位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小周总, 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 看见有人点进朋友圈,点了下右上角的小相机图标,就能把录像发到朋友圈里。 周酩远瞧了两眼,也摸出自己手机,把应援软件关掉, 点下朋友圈小视频的录制。 舞台上的舒鹞充满魅力。男团舞和女团舞还是有些不同的,尤其是Healer这种习惯挑战高难度动作的男团,她没有撩发摆胯的动作,只有严格的身体控制,丝毫不拖泥带水。 手机里绿色的进度条沿着录制圆圈转着,很快就录完一条,周酩远不满地皱了些眉。 这么快? 就才十几秒? 他把录好的视频发出去,深觉意犹未尽,点开朋友圈继续录。 这首歌有一段舒鹞和陆欣共同C位的舞,周酩远看舒鹞做什么动作都觉得好看,干脆连着录下来。 他也没数数一共录了多少,反正一首曲子下来,再刷新朋友圈时,上面多了两百多条动态。 周酩远会加微信的人数并不多,他认为微信是比较私人的联系方式。 多数时候他并不具备那么多可聊的私人话题,都是工作合作关系,只需要通过电话和邮件,就能处理好。 算下来微信里只有朋友二三,好友加起来统共才十几个人。 至于这个好友数量破个位,还是因为前些天Healer那几个嚷嚷着加了他的微信。 里斯把周酩远发出来每一条视频都点了赞,最后给周酩远评论: 【厉害了,一刷新30多条朋友圈都是你发的。】 楚聿则是一连串的问号: 【不是,失业就开始快乐追星了???】 【还粉了个男团???】 【??卧槽,有女的!】 【怎么小嫂子在和男团一起跳舞啊??】 【这也太TM酷了?】 【??这是什么神仙?】 白栩比楚聿的吃惊稍微少了些。 毕竟他是知道内情的,只默默点赞,最后在评论区发了个大拇指。 周安桐则是愤怒,发自内心的愤怒: 【秀得也太狠了!】 【我昨天才刚被甩!】 【心脏疼!】 【我要屏蔽你。】 周酩远的妈和白栩的妈达到了“妈年龄”的共识,也是点赞一条龙,然后就开始商业互吹。 周母:我儿媳真好看。 白母:小周总太太真好看,周姐有福。 周母:哪里,栩栩多懂事,还是妹妹有福。 白母:白栩这孩子也不找对象,真是急死我! 周母:回头我问问鹞鹞身边有没有好的女孩。 白母:谢谢周姐!希望明年就能喝儿子喜酒! 莫名其妙被催婚的白栩,给他妈恢复了一连串“………”。 这是周酩远第一次发朋友圈,也第一次得到这么多回应。 他趁着舞台上的人下台换服装时快速浏览完,觉得应该给他们回些什么。 他确实性子淡,但不是没有礼数的人。 微信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里斯、楚聿和白栩都不正经,有事没事在评论区里互相问候对方祖宗,还自称爸爸。 周酩远觉得还是长辈沉稳,值得参考,点开自己妈的朋友圈瞄了一眼。 周母每一条微信下面都有一条自己给自己的评论: 统一回复,感谢大家的关注,[玫瑰]。 周酩远索性也是这么回复的: 统一回复,感谢大家的关注。 最后那个玫瑰没打,为了迎合舒鹞的名字,他还在Emoji表情里找了个[老鹰]。 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白栩就在场馆外的车子上坐着,瞬间刷到周酩远的回复。 他瞪着眼睛,给周酩远回了个比给自己妈更多的“………………” 周酩远统一回复完,也不管他那几位好友有多么目瞪口呆,直接退出朋友圈,把目光重新钉到台上。 在这种热闹中,时间的流逝是不知不觉的。 可能人在不孤单的时间里,并不会觉得岁月漫长。 演唱会进入尾声,Healer留出一小段时间把舞台交给岑月白。 岑月白看上去很平静,讲述了自己车祸后队员们、舒鹞、以及粉丝们给予的温暖,并向大家表示感谢。 周酩远旁边那两位姑娘到底还是没有机会把鲜花送出去,只在岑月白讲话时,两个姑娘拉着手高声喊着:“注意身体啊!岑月白!注意身体!身体最重要啊!!” 这种非亲非故的人给岀的关心,也是周酩远以前没能体会过的。 他在商场里是摸爬滚打的老手,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牵绊中,却是新人。 幸好有舒鹞一路陪伴。 让他能在感情上找到归宿。 粉丝们声嘶力竭地喊着“安可”,希望Healer能多唱一些,喊了半天,不知道是哪一个区域的粉丝最先醒悟。 台下渐渐开始小声私语,说岑月白的腿,可能撑不住这么久的演唱会;也说被请来助阵的小舒老师是女孩子,体力可能不够。 演唱会被台下粉丝要求“安可”是说明演唱会成功的,但这一刻粉丝们主动放弃了“安可”的权利。 “不要安可!” “好好休息啊!” “我爱你们!但不要安可!” “下次再安可吧!回去休息!” 舒鹞的体力撑完整场演唱会确实已经是极限了,岑月白也不能在轮椅上久坐那么久,毕竟不止骨折,他的车祸还有其他伤在。 返场给粉丝们鞠躬时候,舒鹞及肩的头发已经被完全浸湿,发丝贴在脸颊和脖颈上。 她浑不在意地一撩,和Healer的众人共同弯腰,做了90度的标准鞠躬。 哪怕只是帮人,舒鹞也会尽力帮到极致。 这段时间舒鹞吃得比以前多,体重却越来越轻,每天汗流浃背,笑称自己是泥娃娃。 帝都市冬天常有霾,她却像冷空气里的小太阳。 周酩远心疼地紧盯着舒鹞的身影,看着她的汗水顺着脖颈淌进衣领。 粉丝们的祝福声充斥着全场,那些嘶哑的叫喊声里,Healer和舒鹞慢慢起身,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鞠躬。 终于结束时,观众席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台上年龄最小的陆欣也揉着眼眶,舒鹞走在最后面,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陆欣的背。 周酩远身旁的两个女孩见岑月白他们要退场,拼劲力量把那束一直被紧张抱着的花束丢到台上:“岑月白!送你的花!祝你早日康复!” 浅绿色的桔梗,抛出弧线,躺到舞台边。 岑月白毕竟是坐着轮椅的,声音来自第一排,他即使听见了也很难灵巧转身。 同样听到声音的舒鹞,扭头跑回去,抱起那束花递给岑月白。 岑月白冲着观众席,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花。 Healer最后一首歌的灯效还没撤,一颗巨大的灯球还吊在他们头顶。 可能是如有所感,也可能是命运不忍对温暖的人残酷。 周酩远忽然无意识地看了眼灯球,目睹它灯光霍然全灭,摇摇欲坠,而灯球下面正是站在岑月白不远处的舒鹞。 “舒鹞!” 周酩远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了过去,一瞬间的变故引起一阵欢呼,巨大的灯球从顶棚跌落,舒鹞被周酩远扑了出去。 舞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碎裂声。 周酩远把人扑出去后,自己来不及撤离,不知道是灯球还是随着灯球一起脱落的金属架,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他手臂上,刺穿黑色的毛呢大衣。 舒鹞被推出去后摔倒在舞台上。 她闭着眼,没起身,也没动。 周酩远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跑过去抱起舒鹞,试图唤醒她:“舒鹞!舒鹞!” 周围一片混乱,安保人员冲上台,也有人在维护尖叫的粉丝。 岑月白或者还有其他Healer的人,可能在嘶喊着叫医疗人员和救护车,甚至有人在哭喊。 纷乱中,周酩原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对从后台冲上来的黑衣男人说:“车在哪儿?” 那个黑衣男人是从楚聿那里借过来的保镖,周酩远安排得已经很细致了,没想到变故出现在舞台上,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黑衣男人马上开出一条路:“已经通知场内安保人员闭馆了,您放心。” 白栩正等在车上,看见周酩远抱着舒鹞从场馆里冲出来,他吓了一大跳,脸瞬间就白了。 早在网上出现关于舒鹞的消息时,周酩远就担心有人会对舒鹞下手,甚至暗中把里斯教授也接回了国内,安置在一家私人医院内,以防万一。 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到里斯的险情。 车子开向私人医院,白栩开得飞快。 驶出街口,白栩又绷着脸问:“小周总,我感觉我闻到了……” 后面的话,白栩没说出口,也有些不敢说出口。 从周酩远抱着舒鹞露面,舒鹞就没出过声音,现在又闻到血味…… 白栩简直不敢想后面的情况。 周酩远声音是哑的,仿佛在场馆里尖叫了两个小时的人是他一样。 他沉稳着声线,说:“开你的,血味是我身上的,舒鹞呼吸很稳,可能是摔晕的。” 他这几句分析很理智,但表情不是那么回事儿,里斯教授把人迎进医院时,甚至觉得周酩远眼里连神采都没有了。 那双素来淡漠的眸子里,灰蒙蒙的,像是罩着一层雨滴的雾气。 里斯给舒鹞检查时,周酩远一直站在病房外。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看不出血迹,直到血滴滴答答掉在医院白色瓷砖上。 白栩和楚聿通过电话,扭头看见血,直呼大名:“周酩远!你怎么不去处理伤口啊!” 随后赶来的Healer和经纪人赵雅看见周酩远鞋旁的血迹,一时间也吓得呆住了。 赵雅本来正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必须给我找出来,那个灯是哪个傻——” 后面的话被她咽回食道。 看见血赵雅有些腿软。 这种时刻,时间又好像和演唱会场馆里不是同一种钟表,每一分钟都拖得良久似的,好像有人按了慢放键。 里斯教授推门出来,正对着这些人,周酩远的视线直直射过去。 里斯看了眼地板,皱眉:“你去包扎伤口吧,看这流血量挺严重的。” 周酩远一直绷得僵直的肩背,这才露出一些松懈:“她没事?” “没事,只是体力不支又突然摔得挺重的,晕过去了。” “怎么还没醒?” 周酩远的眉心聚着深深的“川”字,“会不会撞到头了?”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里斯摇摇头,转身推了处理外伤的医疗推车,“管好你自己吧,舒鹞醒了看你这样不得掐死我,说我不给你处理伤口。” 周酩远很执着:“什么时候能醒?” “……我哪知道!” 里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睡着了,她要是睡眠质量好,没准儿能睡到明儿早晨!你就一直站在这儿滴血吗?” 得到确切答案,周酩远终于恢复神色,又变得面无表情。 他语气淡淡:“走吧,包扎一下,还挺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挺肥吧? 我本来想卡到小周扑出去救人,怕你们骂死我,哈哈哈哈! 第67章 雪后 深夜的私人医院很安静, 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 一个小时前,白栩的妈妈过来看周酩远, 一眼瞧见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 常年在鲜血站工作的白母, 当即直拍大腿:“哎呦,好浪费的。” 被白栩直接捂着嘴拉走了。 里斯教授说周酩远的胳膊伤口很严重,有断裂的金属深深刺进他的手臂, 光是处理伤口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周酩远全程一声不坑, 好像被人用针戳来戳去缝合的不是他自己的胳膊一样。 倒是时不时就要扭头看一眼门外, 目光俨然是舒鹞那间病房的方向。 里斯觉得自己又耐心又负责,结果没换来周酩远的认可,还被这位小周总催了一句:“缝上就行了, 去看看舒鹞醒没醒吧。” “……不消毒会感染的!回头发烧烧傻了,看舒鹞还要不要你。” 周酩远闭嘴了。 总算是给周酩远处理好伤口, 这人一秒钟都没多停留, 只留了声“谢谢”, 披了件病号服直接出去,站到舒鹞那间病房门口, 从玻璃窗往里张望。 可能是见舒鹞还在熟睡, 他才在走廊的椅子里坐下来。 岑月白自己转着轮椅从楼下上来, 一眼就在寂静空旷的走廊里, 看见坐在舒鹞病房门口的周酩远。 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周酩远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左侧肩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披着病号服。 他坐在冷金属色的休息椅里,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拄着膝, 弓着背部。 最近常见周酩远,岑月白却很少看他有这种时刻。 听舒老师说过,周酩远比他们年龄大一些,其实相处时感觉不到什么年龄差。 只有一点,周酩远和他们几个不同。 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们能在任何场所瘫成任何形状,被赵雅耳提面命说了无数次“偶像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仍然不知悔改,稍有不注意就原型毕露。 但周酩远不同,他好像永远都很挺拔,极少有这种像是被什么压弯腰的状态。 不是说坐姿。 而是神情。 男人很容易看懂男人在想什么,就像那天周酩远看懂了岑月白出车祸后的低落,岑月白也在此刻看懂了周酩远的自责。 岑月白从一旁的饮料自助机里买了两罐喝的,一罐是咖啡,一罐是牛奶。 他转着轮椅到周酩远面前,把牛奶递过去。 周酩远接住红色的旺仔牛奶罐子,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抬起来,看向岑月白。 岑月白笑了,学着大半个月前周酩远说话的样子:“不是受伤了么,别喝咖啡了,牛奶对你更好。” 这话熟悉,听得周酩远这种不动声色的人都挑起眉梢。 他单手叩开牛奶罐,喝了一口,才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窗外还下着轻雪,这是近三年来帝都市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雪,只不过走廊里的两个男人都没心思去欣赏。 “我这情况,再折腾回市医院也不太行,赵姐直接在楼下给我办了个手续,刚在这边检查完。” “嗯。” 岑月白叩开自己的咖啡罐,撞了一下周酩远的:“那个在演唱会灯球上做手脚的人找到了,警察带走了,赵姐说正在审。” 其实在这种大型聚众场所里作案,要找嫌疑犯相当有难度。 人太多,要封锁现场,请所有在场人员参与调查,调查过程又繁琐又耗时。 昨天的演唱会将近6万人在现场,一个个盘查下去警察们还以为观众不会配合,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 没想到台下的粉丝们并没有急躁地想要提前离场,非常配合,甚至主动验证身边的人的身份。 有很多粉丝都是有自己的群组的,平时在群里经常一起聊天,超话打卡,经常发微博的,一对ID就能确认身份,帮调查人员节省了不少时间。 6万人里面一下就排除了将近三分之二。 Healer的粉丝本来就是女孩子偏多一些,小姐妹们齐心协力,很快发现人群中有可疑的身影。 一个女孩用力揪着穿着棉外套的男人的衣服,死不松手:“姐妹们,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没在座位上!而且我刚才问他,我说被砸伤的女孩是叫木冽么,他说,好像是吧,他连哥哥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他妈放手!老子有钱随便听听不行?!” “但你一直没在座位上!”女孩被推搡了一下,仍然没送手。 身边马上有其他女孩相助,一起把人抓住:“快来人!警察叔叔!他就是坏人!” “滚!都滚开!” “别放手,大家一起抓住他!” 幸亏嫌疑犯身上没有利刃,被女孩们团团围住,又寡不敌众,终于落到了警察手里。 历时5个小时的排查,警方和现场观众一起,终于抓住了疑犯。 嫌疑犯终于被找到,现场的粉丝很激动,目送那个男人被压进警车,才垂下一直绷紧的嘴角,相互拥抱着痛哭流涕:“小舒姐姐一定要平安啊!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还来帮白白跳舞……” 这些情况是公司的高层通过赵雅告诉岑月白的,岑月白把这些转述给周酩远,没想到周酩远只是点了下头:“听说了。” “听谁说的?” 岑月白有一瞬间的诧异,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周酩远这段时间是怎么保护舒鹞的岑月白都看在眼里,他这么面面俱到的人,现场留下自己熟识的热报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周酩远喝空了手里的甜牛奶,把罐子投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发出一声轻响。 他扭头,问岑月白:“只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不然呢。” 岑月白咖啡罐也丢进去,拍了拍手,“我还能是来干什么的?” “以为你想进去看看她。” 岑月白摇头:“我哪有那么没有眼色,你不进去不就是怕吵醒舒老师么,我进去干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我已经放弃了。” 周酩远轻笑一声,调侃一句:“才放弃?” “嗯,是真的放下了,我不配。” 其实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刹那,岑月白是比周酩远离舒鹞更近的存在,只是他没能及时扑过去。 没能及时不是因为腿伤,而是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些犹豫。 岑月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人真的是怕死的。” 岑月白以前觉得,身高,颜值,金钱,地位,这些比不上周酩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心里还有些不服地觉得,在细心和爱上,自己不一定会输。 只不过是认识得晚了些,才来不及。 原来不是的,在可以为舒鹞奋不顾身的时候,只有周酩远不顾生命危险地冲了出去,没有丝毫犹豫。 - 舒鹞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兀长到令人烦躁的梦。 梦里总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看不清面容的不同声音,都在叫她的名字。 好不容易停下,却看见周酩远冲着她扑过来,下一刻,被一从空而降的铁架砸得满身是血。 “周酩远!” 她在梦里大声尖叫,却像是失声,张开嘴,无论多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周酩远!” “周酩远!” 天快亮时,周酩远担心舒鹞一个人在病房醒来会害怕,他轻轻推开门,搬了把椅子坐到舒鹞身边。 才坐下不久,舒鹞的手忽然猛烈蜷缩,然后顺着眼角留下一串泪痕。 除了多年前的伦敦街头,周酩远没再见过舒鹞落泪,不由地紧张,像有人伸手狠狠抓了他心脏一把。 他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温声哄她:“舒鹞?醒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隔了几秒,舒鹞才睁开双眼,眼眶稍稍有些红,目光茫然。 她深深看了周酩远片刻,才伸手抱住他:“周酩远,我梦见你死了。” “……没死,命大,别担心。” 舒鹞像是有些后怕,紧紧抱着周酩远不松手。 小细胳膊越勒越紧,最后周酩远不得不“嘶”了一声,提醒舒鹞:“我这儿有伤。” 天色还没完全亮,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周酩远肩膀上缠着的纱布,舒鹞皱起眉:“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还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鹞摇了摇头。 好像每次经历劫后余生的险境,她都很平和,甚至往床里面缩了缩,空出半张床的位置:“你上来躺一会儿吧,是不是一夜没睡?” 周酩远挪上去,轻轻拥着舒鹞:“动手脚的人抓住了,正在审问。” “嗯,不知道能不能揪出幕后的人。” 舒鹞的指尖轻轻地小心地抚在他胳膊的纱布上,“周酩远,你一个人经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怕过?” “不记得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可我刚才睁开眼睛时,觉得你满眼都是惊慌。” “刚才很怕。” “怕什么?” “怕你哭,怕你害怕,怕你不舒服。” 窗外,雪花覆了四九城,红墙金瓦被盖了一层流云似的细雪,那些繁华楼群也覆在其中。 没有一处建筑逃出这场久年不遇的、漫长的雪,却又无一陷在雪中。 在天色晗晗时,车流人流的按部就班,奔赴忙碌的生活。 昨天一切就像是窗外下过的轻雪,纷纷扬扬,最后又归于沉寂。 幸好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还能在黎明里,相拥着聊天,等待天光大亮。 这种气氛太过于温馨,周酩远吻上舒鹞额头时,还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被吻了一下的舒鹞,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睛格外亮,像无声的邀请。 于是两对温暖的唇纠缠到一起,周酩远受伤的手臂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扣着舒鹞的后脑勺。 他们紧紧挨靠在一起,隔着布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分享着彼此的气息。 周酩远有些失控,扣着舒鹞越吻越深,呼吸也逐渐变重。 在他想要扯出一丝理智停下来时,舒鹞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她最近胃口很好,听出来是饿了。 居然有人会在接吻时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酩远无奈地放开她,深深吸气,压下一些冲动。 舒鹞的头发还是演唱会时染的白色,发梢浅粉,此刻脸颊和发梢一样,是温柔的桃子粉色。 她还挺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角:“周酩远。” 平复着生理冲动的周酩远垂着眼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再亲一会儿吧。” “不亲。” 周酩远想,再亲下去要出事了。 “酩远哥哥~亲一会儿吧~” 舒鹞嗲娇嗲娇的语气,叫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 结果他抬起眸子看见,这姑娘脸上的神情,和动情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果然,舒鹞开口:“我好饿,刚才亲你时你嘴唇像鲍鱼似的,过来再亲一会儿吧,我感觉你挺充饥的。” 你,挺,充,饥,的。 周酩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终究是错付了!!! - 作者听说双更将近8000字都不能满足你们了?! 不服的作者决定出去吃顿大闸蟹补充体力,明天!给你们更个15000!!!! 第68章 小叔 里斯推门进舒鹞的病房时, 窗外天光俨然大亮,抬眼就看见周酩远和舒鹞,两人并排躺在不算大的病床上, 盖着医院里统一配置的白色被子。 还挺温馨。 让他瞬间想到了南非那对住在研究中心的小象鼩。 周酩远正用他那只完好的胳膊, 举着手机给舒鹞看, 还温声问:“想吃虾饺吗?这家酒楼的虾饺做的不错,还有奶黄包。” “奶黄包,虾饺也尝尝吧, 还想要一份艇仔粥。” “奶黄包麻烦也给我来两个呗。” 里斯教授扯过椅子坐到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 翘起二郎腿, 笑着调侃,“演唱会上的事都上早间新闻了,听刚才上班来的医生说, 整个场馆都被警察给封了。” 他顿了顿,指着周酩远和舒鹞:“你俩这儿还挺温馨, 哪像是刚死里逃生的样子?啧啧, 像是来度蜜月的。” 舒鹞坐起来, 也笑着:“我怎么这么惨,度蜜月不是在南非就是在病房?” 里斯拍着腿笑了半天, 睇给周酩远一个眼神:“这是吐槽你呢, 等伤好了还不赶紧带舒鹞去个好地方走走。” “嗯。” 周酩远点好外卖, 单臂拄着床起身。 “你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周酩远摇头,舒鹞则是重重点头:“我非常不舒服,我快要饿死了!” 好在周酩远选的这家酒楼距离近,没到20分钟。 舒鹞才刚洗漱好,收拾完自己, 外卖就被周酩远拆开摊在桌上。 正吃着早餐,周酩远的手机响了,是白栩打来的电话,说警察逮捕了周冉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轻轻吐着白雾。 舒鹞就坐在周酩远身边,很轻易听清电话里的内容。 听到周冉之的名字,她愣了愣,手里的半只奶黄包也没什么胃口地放下,扭头,果然看见周酩远轻轻蹙起的眉心。 他们是怀疑过周冉之的。 处于危险之中,难免杯弓蛇影。 舒鹞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周憬那个讨厌的老头下的手。 但得到周冉之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舒鹞还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忍,只不过她的不忍不是为了周冉之。 是为了周酩远。 她放下奶黄包,把手伸到桌下,轻轻握住了周酩远放在膝上的手。 再怎么说,一直想要害他的人是和周酩远同姓的周家人,这样的现实也是太残忍了。 也幸好是周冉之。 而不是周家其他人。 舒鹞曾经在饭桌上注意过,周酩远对周憬,对大伯二伯,对那几个叔叔,甚至兄弟姐妹、小辈的那几个孩子,其实还是有些家人概念在里面的。 她见过周酩远顶着他那张人鬼不近的冷脸,把一盘做得软烂的松茸酱肘花,不动声色地挪到牙口不好的大伯能夹到的地方。 那是周酩远在周憬的多年荼毒下,尚未泯灭的人之常情。 碍于这个消息,后半顿早餐吃得没滋没味。 里斯教授不愿意掺合周家的事情,只嘱咐舒鹞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嘱咐周酩远的伤要穿宽松的衣服,然后就收掉桌上的外卖盒走了。 舒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不巧,昨儿刚下过一场漫长的雪,今天也没放晴。 霾色漫城,显得有些沉闷。 “周酩远,我们出去购物吧!” 舒鹞蹦蹦哒哒跳到周酩远面前,窗前一束微光撒在她身上,浅白色的发丝被她束成马尾,在头后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她像个精灵。 “想买什么?” 舒鹞心想,我想买你的所有开心。 周酩远没有宽松的衣服,昨天穿来的都染了血污,怕舒鹞看见,他借了件里斯的外套披着,坐在车里。 舒鹞临走时对他说:“你等着,我先买一套衣服给你,然后咱们再逛。” 还以为女人逛街都是那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没想到只过了不到半小时,舒鹞就拎着一堆购物袋,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商场后面一条偏僻些的街道。 司机师傅下车抽烟,舒鹞才把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换上,注意着点,别碰到伤口。” 她埋着头翻找东西的样子,像林间藏食物的松树。 舒鹞给周酩远选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衬衫,袖子有些像那种蝙蝠款,很宽松,适合活动。 外套也是宽松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一层灰色绒毛。 车子一侧靠着树丛,矮乔木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另一侧是空旷的街道,融化了雪水显得有些泥泞。 周酩远的伤不方便有大动作,他慢慢把衬衫和外套都穿上,才慢慢去扣衬衫的扣子。 扣子扣到一半,听见身旁悉悉索索,扭头就看见舒鹞正掀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利落脱掉,露出女孩子特有的曲线,和覆在曲线上蕾丝花边的内衣。 舒鹞抛了个眉眼过来:“酩远哥哥,我换衣服的样子美吗?” “……”周酩远收回视线,用没伤的那只手拎起换下来的衣服,默默挡在窗口。 舒鹞三下两下套上她的新衣服,米色的宽松款衬衫,居然和周酩远身上的衣服款式一样。 她笑得灿烂:“情侣款,好看吧?” “好看。” 牛仔外套也是情侣款的,舒鹞从纸袋里掏出来穿上,才扭头去帮周酩远系扣子。 两人颜值本来就高,又穿了情侣款的衣服,再回到商场时,回头率非常高。 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 身后好像总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是不是Healer演唱会上那个,跳舞的……” “好像是啊,发色都一样。” “是那个小舒姐姐吗?” “不会这么巧吧?不是说受伤了吗?” “是本人?难道出院了?” …… 舒鹞目视前方,忽然拉了周酩远手腕:“周酩远,快跑!” 两个人一路小跑,从商场侧门跑出去,广场上的喷泉没有喷洒水流,许愿池造型的鱼池里结了一层薄冰。 舒鹞气喘吁吁靠在周酩远身边,两人顺了几秒气息,才一同笑起来。 笑声在冷空气里化成一团团白雾,又散去。 谁说快乐只有夏日的汽水和冰镇西瓜,谁说只有轻扇蒲扇赶走夏风才值得纪念,明明冬日里的欢愉,也让人难忘。 “周酩远,我出名了,不自由了。” 周酩远说了接过白栩电话以来的第一个长句:“发色染回来可能会好一些。” “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广场上飞过一群鸽子,一看就是常有人喂食,鸽子都腆着小肚子,肥嘟嘟的。 “嗯,好多了。” “其实你不希望是周冉之,对吧?” 周酩远看了眼落在不远处的一只肥鸽子:“不知道怎么说,但如果是陌生人,感受可能会稍微好些。” 毕竟是同姓的人。 平时哪怕周酩远一次“小叔”都没叫过,也是在一个饭桌上吃过很多次饭的人。 谋财和害命是截然不同的。 饭桌子上的周家人大多都在算计彼此的钱和权,起码不会做伤害别人性命的事情。 舒鹞和周酩远拉着手,在广场上逛了一圈,还买了面包渣一起喂了鸽子。 临近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周酩远先生吗?” “对。” “关于昨天晚上演唱会现场的故意伤人案,根据现场逮捕的犯人口供,我们现在怀疑您的小叔周冉之先生,是这场案件的背后谋划人。” “嗯。” “现在您的小叔想见见您,请问,您方便来一趟市公安局吗?” 现场逮捕的那个男人并不认识周冉之,只说有人通过网络指使他那样做,警方查了犯人的所有账户,在他母亲名下的账户里查到3万块的汇款。 追究其汇款账户,查到了一位已故的女人,叫做冯喆。 几经周折,才查出那个女人是周家周冉之的生母,于是警方出洞,逮捕了周冉之。 当时是凌晨,周冉之穿着睡袍开了门,笑得温柔和煦,对上门的警察说:“请稍等,我换一件衣服,客厅有热茶,进来等吧。” 他笑得那么温文,警察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不慌不忙的嫌疑犯。 到了警局,周冉之也还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他穿得很大方,干净的白色毛衣,显得整个人更加和气。 这位和气的犯人,连坐在审讯桌前听警方人员问话,都是那种微微侧耳,认真倾听的神情。 有年轻的小警察在审讯室外面好奇地探头,径自嘟囔:“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身旁的警察显然更有资历,眼角布满纹路,看向玻璃内: 周冉之看上去很平静,说话先带上三分笑意,目光都柔柔的,不像坏人。 老刑警摸了摸下巴,顺势教导小警察:“都说相由心生,咱们这行不信这些,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和长什么样什么性格没关系,毕竟杀人犯脸上,也没刻着‘我杀过人’几个大字。” “您说得对。”小警察讪讪回答。 审讯进行了很长时间,无论警察问什么,周冉之都是谦谦的样子,不否认也不肯定,像是听不见警察说的是什么。 几个小时后,警察那些问题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方式,问了多少次,周冉之才忽然开口,和和气气地问:“我想见见周酩远,有话想要对他说。” 周酩远和舒鹞从警局门口一路被带到审讯室门前,短暂地和门口一老一小两位警察打了个照面。 周酩远率先迈进审讯室。 那是一间深灰色的屋子,看上去比舒鹞他们那间舞蹈室还闷。 周冉之戴着手铐,坐在其中。 周冉之从来没见过周酩远西装之外的穿着,先是愣了一瞬,但脸上仍然是那副温柔的神色。 他甚至开口问周酩远:“酩远来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呀,所以你有什么快点说。” 舒鹞从门外探进头来,笑眯眯地对周冉之说,“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饭的。” 她这个眼睛弯弯的表情周酩远很熟,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心里知道,这姑娘那种气死人补偿命的小劲儿,又要来了。 周冉之看见舒鹞蹦蹦哒哒进来,脸色果然变了些。 站在门口的周酩远和舒鹞,穿着同款的外套和衬衫,看起来那么放松,那么自在。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就好像他们还是少年少女,还有机会拥抱每一天的阳光。 舒鹞指了指周冉之的手铐,挺认真地夸赞:“小叔,你这个手铐好看,和你十分相称。” 周冉之笑起来,目光柔柔。 他笑着问舒鹞:“舒鹞,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有那么一瞬间,审讯室里所有的警察同时抬起头,看向周冉之。 门外的小警察一脸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周酩远脸色都变了变,眉心蹙起。 舒鹞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死什么呀,托小叔的福,我正准备和周酩远白头到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舒鹞:略略路! - 【第一更,二更已更。】 (今天一共更四章,在每一章下面都给作者留言吧,作者要秃啦 第69章 冉之 周冉之的悲剧, 源于他的母亲——冯喆。 冯喆是个很美的女人,周冉之最像冯喆的地方,就是他那双眼睛。 看什么都像是冬日笼着万物的阳光一般, 温柔又慈悲。 周憬爱冯喆, 也就偏爱周冉之。 但冯喆的性格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 她的野心藏在楚楚如小鹿的外表下,汹涌的,深似海的。 她在大学时和周憬恋爱, 发觉他是个穷小子之后, 又设法和他分离, 哪怕分离她在周憬心中也是白月光。 冯喆最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非常有钱,暴发户。 谁知道有钱的男人并不是一直有钱, 她的丈夫爱赌,钱像流水一样大把撒出去, 终于破产。 就在冯喆对婚姻充满失望郁郁寡欢的时候, 她听说周憬在暗中打探她的消息。 说是惊喜也不为过, 冯喆假意与周憬偶遇,先是干柴烈火几天都黏在一起, 然后狠心离开。 她留给周憬一封信, 说自己不想破坏他的家庭, 说自己做错了, 不该勾引他。 其实冯喆在下很大一盘棋,她想让周憬念念不忘,然后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接回周家。 为什么一定会有孩子呢?当然会有。 她早就算计好了和周憬重逢的日子。 周冉之从出生起,就被冯喆严格要求。 别的男孩子在院子里踢球、一起打电动玩游戏、坐在一起讨论球赛和女孩。周冉之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 还是学习。 但冯喆依然不满意,她总是用刻薄的语气说:“不够!这样不够!你有什么资格玩?你将来是要做周家接班人的!” 周冉之考过一次年级第二,冯喆哭了三天,她说:“你这样,你爸爸他永远都不会接我们回周家!你太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为什么这么蠢!” “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 “啪!” 冯喆重重打了周冉之一巴掌,“还敢顶嘴!这么一个小破城市你都考不了第一名!到了帝都你怎么和周酩远比!” 那是周冉之第一次,听说周酩远这个名字。 那一年周冉之才小学三年级,被冯喆饿了整整三天。 不学习,不优秀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 在冯喆的教导下,周冉之比同龄孩子拥有更深沉的心思,他开始关注周家,也开始关注周酩远。 冯喆小学毕业时,以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初中,而第二名,比他足足低了20分。 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冯喆带着周冉之去了一趟帝都:“儿子,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母子俩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帝都什么都好,那么繁华,那么先进,街道都一尘不染。 周冉之也见到了周酩远。 周酩远穿着白色的小西装,从一家高级餐厅里出来,对谁也不愿多理睬似的,目不斜视,上了一辆黑色汽车。 那辆汽车擦得锃亮,这个牌子周冉之是知道的,是宾利,很贵很贵。 他家那个小城市,只见过一次这种车,还是外省市开过去的,停在街道旁,和破旧小城格格不入。 周酩远一尘不染的皮鞋,周酩远身上的贵气,周酩远吃的餐厅,周酩远坐的那辆车,以及,周酩远那种不需要对任何人笑的底气...... 所有的一切,周冉之都想拥有。 周冉之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变成周酩远。 冯喆总是说,你比不上周酩远,你不如周酩远。 有时候周冉之想,他在的城市不如帝都发达,周酩远有豪车接送,他只有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连他那所发疯学习才考上的初中,都不如周家给周酩远花高价送去的私立学校。 那所学校是国际双语学校,周冉之在计算机课上查到了,每年的学费就要30万,学校的冬令营居然是去法国参观凡尔赛宫。 16岁的周冉之突然意识到,他当然不如周酩远,哪怕周酩远小他两岁,他的见识也被甩出去好多条街。 从那次帝都回来之后,周冉之比冯喆还要心急,他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周憬找到他们,把他们接回去。 冯喆有一次喝醉酒,脸颊粉红,双眼迷离,握着一杯超市买回来的特价白酒,像是品红酒那样摇晃着酒杯。 她坐在一张一动就“吱嘎”响的旧木椅上,说:“他是爱我的,大学时候他就迷恋我的眼睛,重逢时还是一样。” “他说过,喆是两个吉,双喜临门,一辈子能预见我两次,一会有好事发生。” 冯喆像是在回忆,却并没有陷入回忆的深情,她只是需要一点回忆来确定,自己下半生一定能如意地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周冉之把嗤笑藏在暗处,奋笔疾书。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和那个女人离婚,他明明不爱他。” 周冉之猛然抬头。 对啊,不是只要他优秀,周憬就一定会接他回家的。 有他母亲冯喆在,他永远都不能去周家。 因为周家,不需要有两个女人同时存在。 冯喆才是横亘在他去周家路上的巨大障碍。 周冉之开始在冯喆的菜饭里偷偷下药,也开始偷偷把他们生活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不到半年,冯喆那张美丽的脸庞就像是枯萎了一样,越发苍白,越发憔悴,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在一个冬天,冯喆孤零零地死在了她的卧室里。 周冉之那天回到家后,看着冯喆冰冷的尸体,跪在床边痛哭。 他不知道悲从何处起,明明他是在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 冯喆出殡那天,周憬终于来了。 那个传说中是他父亲的人,穿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江南冬季湿冷的雨里,长久沉默。 最后周憬走到了周冉之身旁,叫他:“冉之,跟我回去吧。” 周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但淡然里藏了一些感叹和遗憾。 周冉之想,他的妈妈真的很聪明,也赌对了,周憬果然深爱她。 周冉之坐上豪车,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后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冲出江南雨雾,走向北方,帝都市离他越来越近。 周憬一直闭着眼,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开口:“我来晚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过来,“你们有没有怨过我?” 周冉之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 他的声线生来温柔,他说:“母亲生前拉着我的手,说她的名字里面有两个吉,一生遇见您两次,也算是双喜双喜临门,不敢奢求更多,母亲说,我如果有幸见您,请把她的情谊转达给您。” 说这些话时,周冉之刻意把脸上的神色调整得和冯喆很像。 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和煦的,天真的。 没有什么,会比被一个女人致死都深爱着更令人愧疚。 周憬透过周冉之的眼睛,像是看见临死前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冯喆。 他在高速的车流里发出一声叹息,拍了拍周冉之的肩:“我会照顾好你的。” 周冉之知道,他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大概是—— 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难以安心。 周冉之最开始,是被周憬养在外面的。 他贪婪地吸收着新环境里可学的一切,他比学校里任何人都用功,比任何人都努力。 可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偶然有一次,周冉之听周憬和别人谈话。 周憬叼着一只雪茄,把烟灰掸落进水晶烟灰缸里,淡声说:“冉之很聪明,只是能力不如酩远。” 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的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不如周酩远?! 那年,周冉之再次设计,生了一场重病。 周憬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周冉之那双温润的眼睛,就像看见了冯喆的怨恨,怨他没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周憬迁怒照顾周冉之的人,做了个决定,他把周冉之接回了周家。 回到周家后,周冉之总能见到周憬真正的妻子。 那个女人不美,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笼着些忧伤。 周冉之有意无意地在家里和她偶遇,甚至无意间露出钱包里冯喆的照片。 那个女人也没有让他失望,心病成疾,郁郁而终。 周冉之坐在审讯室里面,面对警察,面对周酩远和舒鹞,讲述完自己的经历。 自始至终,他都是面带微笑的。 讲到有人因他而死,他也只是笑得略显悲悯而已。 舒鹞听得毛骨悚然,非常认真地评价:“周冉之,你真是个变态。” “谢谢夸奖。” 终于讲到周酩远的部分,周冉之笑着,像是看向晚辈的慈爱长者:“周酩远,我们其实差不多,我是被冯喆从□□迫,你是被周憬从□□迫,我们都是没有童年和幸福可言的人,你其实应该懂我的。” 周酩远语气淡淡:“并不很懂。” 周冉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后来我发现,论商业,我真的比不过你,17岁我还在背‘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你已经在商场上是周憬的得力助手了,真是比不过,怎么努力都比不过,还不如你就消失在这世界里。” 审讯室里除了周冉之的说话声,没有任何杂音,非常安静,是以,周冉之抬起手时,手铐上传来的金属撞击声格外明显。 看护人员警惕地看向他,周冉之笑了笑,重新把手放回桌板上,扭头对警察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可以记录一下数字,这些年里,我暗杀过周酩远,13次。” 周冉之懂得什么样的人最过于贪婪,懂得贪婪成什么程度的人会为了钱去害命。 他找到的人从来没有看错过,雇佣金花出去,准能换回周酩远的九死一生。 但周酩远从来没有真的消失,他反而越过越好,他不再是周憬笼子里的困兽,他甚至找到了爱情。 所以周冉之这次要害的人,变成了舒鹞。 而坐在审讯室里的舒鹞,看起来毫发无损,还挺好奇地问了周冉之一句:“得到周家还不够?” 不够。 远远不够。 周家算什么? 金钱地位算什么? 周酩远都不要的东西,才施舍给他,他怎么可能会稀罕。 这话周冉之没回答,周酩远却看懂了,轻轻拍了拍舒鹞的发顶,温声说:“我们该走了。” 临出门,舒鹞还凑到周酩远身边,小声问:“周酩远,他这些为什么要和你说,真想自首告诉警察不就好了?” 周酩远回眸,看了周冉之一眼。 做了坏事就会留下痕迹,周冉之这些年汇给犯人的每一笔钱恐怕都已经被警方查到了。 他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骄傲,他是想在事情败露之前,自己讲出来,展示给周酩远看。 你看,我多从容,我输得起,和你当初离开周家时一样潇洒。 我不比你差。 那种隐藏在温润眸子下的胜负欲,周酩远是看懂了的。 周酩远拉着舒鹞的手,正要从审讯室出去,周冉之忽然开口叫了舒鹞一声:“舒鹞。” “又怎么了?” 舒鹞扭头过去,瞪向周冉之,不怎么耐烦,“有完没完?我超饿!” 谁乐意坐在警察局里听一个想要害死他们的人,絮絮叨叨,不断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和心机? 有这时间,舒鹞更愿意和她的爱人手拉手去吃美食。 周冉之像是没看到她的不耐烦,温声问:“我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 周冉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满屋子警察都诧异地看向舒鹞,心说,这姑娘心真大,杀人犯的药也敢随便吃,不怕毒死? 下一秒,周冉之脸上的笑凝结了。 因为舒鹞说:“垃圾桶吃了,整瓶吞,没问题了吧?拜拜!提前祝你铁窗生活愉快。” 出了审讯室,周酩远才蹙起眉心问:“什么药?” “就是周憬过生日时周冉之给我那个,进口的维生素片,”舒鹞用眼睛斜睨周酩远,“不是被你丢进垃圾桶了么?” 她笑着跳了两步,在周酩远面前倒退着走,“你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在吃醋啊?别的男人给的东西,碰都不让我碰?” 时隔半年,再回首去想当时的心态,周酩远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做出直接把东西丢进垃圾桶的过激举动。 那时候舒鹞还远远不是自己阵营里面人,他只需要提醒她,或者警告她。 为什么会直接丢了那瓶药呢? 是吃醋吗? 周酩远想了想,笑着认同:“是吃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三更已更。】 第70章 元旦 周冉之被判了什么样的刑罚, 是关在监狱还是被判死刑,这些舒鹞和周酩远连想都没去想过。 好像自始至终,这些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倒是周憬坐不住了, 托人去警局打探过消息, 又亲自去了警局。 但周冉之并不想见周憬, 也不想同他对话,只说,我有一句话忘了问周酩远。 周憬冷着脸拨通了周酩远的电话, 这是周酩远离开周家后, 他第一次主动联系。 周酩远接到这通电话时, 舒鹞刚把煮好的意大利面端上来。 东槿别墅的餐厅布满阳光,番茄意面发出酸甜的鲜香。 舒鹞在阳光下端着盘子往自己鼻尖方向,用手轻轻扇了扇, 然后眯缝起眼睛,自吹自擂:“着迷人的味道, 真不愧是我, 简直是厨艺小天才。” 这两天舒鹞迷上了研究厨艺, 上午周酩远去外面帮她拿快递,数量多的, 一个人愣是没能拿回来。 还是找物业人员借了个推车, 才把堆成小山的快递盒一起拉回别墅。 光是拆快递就用了两个小时, 锅碗瓢盆, mini烤箱、打蛋器、厨房计时器等等,全是厨房能用到的小工具。 周酩远蹲在被舒鹞拆开的快递盒子旁,拎出一只绿色的小青蛙造型的碗:“这是铆足劲儿要当大厨呢?” “才不是,是要好好投喂你!” 舒鹞煞有架势地叉着腰,用手里的淡黄色打蛋器指了指周酩远, “里斯说了,你那个伤不能吃辛辣,不能吃发物,不能吃重油,也不能吃重盐,外面饭馆的厨师才不管你是不是病人,肯定不会注意的,我决定在家给你做饭吃。” 她说这话时,扬着小巧的下颌,一脸的得意。 “我,舒鹞,是个能在演唱会上跳舞,也能在家洗手做羹汤的贤惠女子。”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要下厨,周酩远意外地扬了下眉稍。 “周酩远!” “……哎。” “夸我贤惠啊!” “贤惠。” “你不走心!” 周酩远干脆把人拎过来,用唇堵上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把她的喋喋不休都吞入腹中。 “你这个鲍鱼精,你别亲我。”舒鹞红着脸退开,推了周酩远一下。 他都习惯了她的思维跳脱,无奈地笑道:“怎么了,亲饿了?” “不是。” “那怎么了?” 舒鹞叹了一口气,指着他肩上的纱布:“你这伤,搞得这么娇弱,想睡你都不行,就别总勾引我了!” 周酩远轻笑一声。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娇弱,看来还是要和白栩说说,少给舒鹞看那些小说,免得她总学些不正经的语调。 舒鹞抱着那些叮呤当啷的锅碗瓢盆进了厨房,折腾一上午,搞出来两份最简单的番茄意面。 周酩远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刚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夸一夸某个亮着眼睛等赞美的姑娘,手机响了。 看到周憬的名字,舒鹞撇着嘴“切”了一声,嘟囔:“扫兴的老头来了。” “好吃,堪比大厨。” 接起电话前,周酩远还是抽空夸了一波,还用上了肢体动作,冲着舒鹞竖了个大拇指,惹得舒鹞“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酩远的电话放了免提,淡着声音叫了一声“祖父”。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舒鹞都尝了两口番茄意面,细细咀嚼,咽下腹中,电话那边的人都还没开口。 舒鹞有些纳闷地扭过头,看向周酩远,发现空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结出一些沉重。 良久后,周憬才说话,声音是未曾有过的苍老和低落:“冉之他,想要和你说话。” 大概是隔着探监的玻璃,周冉之的声音并不真切:“周酩远,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故意诱我走进周家的牢笼,自己得到自由?” 周冉之的语气很平静,却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鹞敏感地感受到,周冉之是不想活了的。 如果周酩远说“是”,如果周酩远故意气他,说一句“我早就知道你,懒得拆穿而已”,周冉之一定活不成了。 周酩远没有,他只是如平常那样开口,淡淡地说:“听说是你,我很意外。” 舒鹞知道,周酩远是在救周冉之。 无论这人是否作恶多端,决定他生死的应该是法律的判决,不是他们。 周冉之好像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从电话里传出来:“是吗。” “嗯,你是很强大的对手,我在你身上占不到便宜。” 周冉之没再说话,电话被挂断。 隔了不到一分钟,重新打过来,周憬像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历尽沧桑,沙哑着,艰难地对周酩远说了一声:“谢谢。” 但周冉之还是死了。 他过于骄傲过于自负,在监狱里咬舌自尽。 消息传到周酩远这边时,同时传来的是周憬突然脑梗的消息。 据说这老爷子接到周冉之的死讯,在家里试图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体却不听控制,摔倒在地上,被送进医院。 周酩远和舒鹞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周憬的病房是冷清的。 尽管偌大的房间里堆积了无数礼盒,彰显着探望的人之前有多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留下陪伴他。 只有鲜花散了些芬芳,混合着果篮的清香。 每次在周家庄园里见到周憬,他都是那种精神抖擞的样子。 从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就像从战场上凯旋的将军,眼神依然犀利。 现在周憬躺在病床上,老态龙钟,目光直直看向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手指。 周酩远和舒鹞进来,他没动。 周酩远叫了声“祖父”,他也没有动。 是那种连眼睛都不眨的安静,就像…… 舒鹞看了周憬一眼,故意说:“不会是已经那啥了吧。” 周憬的目光这才顿顿地抬起,落在舒鹞脸上。 他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没死!好得很! 舒鹞和周酩远连着去了几天,周母也经常去探望,除了他们,病房里再不见其他周家人的身影。 大家都忙着往自己手里收敛权利,拉拢客户,维护股东之间的关系。 周冉之的事情和这场病,到底是给这位在商场叱诧风云了一辈子的老人重重一击,连眼睛都变得浑浊起来。 但脾气仍然古怪,阴阳怪气的。 好像周酩远是在谋求他手里的股份才会来。 舒鹞连着怼了周憬几次,气得周憬见到舒鹞就没有好脸色。 一天晚上,周母在病房里照看周憬,周酩远和舒鹞来了。 外面天挺冷的,一直到进了病房,舒鹞还裹紧了棉衣的领口:“今天太冷啦!” 周母笑着拿出一只一次性纸杯:“鹞鹞快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对舒鹞是打心眼里喜欢,拉过舒鹞又细细叮嘱,“外套上有寒气,脱了吧,病房里热,一会儿就能暖过来。” 舒鹞笑得挺甜:“好的,听妈的。” 坐在病床上的周憬偏过头冷哼一声,也没刷出什么存在感,舒鹞和周母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酩远也迈进病房。 周母问了一句:“不是说5点多来,路上堵车了?” “没……嘶!”周酩远才开了个头,被舒鹞一脚踩在脚上。 周酩远的胳膊伤得挺重,不能开车。 各种意义上的车都不能开。 别说做点什么那啥运动了,他连舒鹞那辆紧凑型小破车都开不了,还是舒鹞开来的。 正好赶上晚高峰,舒鹞车技不好,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无数量车子插队在她前面。 路上还熄了两次火,周酩远闷笑着问她,要不换我开? 听在舒鹞耳朵里,周酩远的意思就是,我一只手应该也能比你强点。 把舒鹞气的,狠狠咬了他一口。 现在被问起怎么晚到,她才不会让周酩远把她在十字路口熄火的丢脸事说出来。 尽管周酩远不像是那种,会把交警问“是否需要拖车”这件事抖落出来的人。 舒鹞的头发已经染成了奶茶棕,还烫了一下。 她把脸侧的一弯碎发撩到耳后,用眼神警告着周酩远,才乖乖开口回答周母:“嗯,挺堵的,就晚了。” 周酩远手里拎着保温饭盒,递给周母:“舒鹞煮的,骨汤小馄饨。” “天天让鹞鹞送饭,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来做吧。” 舒鹞笑着:“妈,我最近喜欢研究这些,明天我准备试试做排骨和拉面。” 周母打开饭盒,浓郁的骨汤味散满病房:“真香,汤底熬了很久吧?” “其实我睡着了,是周酩远一直看着的。”舒鹞挠着后脑勺说。 他们三个的互动其乐融融,被周憬看在眼里,十分不满。 周憬冷哼一声:“来献殷勤也没用,什么都不会给你们留。” 周母以前很是惧怕周憬。 自从他生病,胳膊和腿都不听使唤后,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周母才忽然发现,周憬也是一位普通的老人,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帮助。 以往在周家,周憬说什么,周母是不敢说话的。 这会儿听见他怼自己的儿子儿媳,周母也来了脾气,舀了一大颗馄饨塞进老爷子嘴里:“吃你的吧,你的臭钱人家不稀罕。” 周憬含着一口馄饨,刚想反驳,馄饨被咬碎,鲜香的馅料落进嘴里。 后面的话,他也就没说。 元旦当天,舒鹞和周酩远一起在家包了饺子。 去医院看周憬时,周母在帮周憬洗毛巾,病房的门关着。 舒鹞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周憬的眼神。 后者匆忙收回目光。 舒鹞笑眯眯地推门进去,嗲兮兮:“爷爷~等我们吶?翘首期盼了吧?怕我们不来给你送饺子呀?” 周憬被怼的次数多了,也学会了反击:“谁稀罕。” 身后的周酩远笑了一声:“妈,别忙了,过来吃饺子吧。” 其实周酩远从来没敢想过,周家人会有这样温馨的时刻。 大概是失去周冉之后,周憬才意识到家人的可贵,只是不好落下面子,也就在舒鹞插科打诨递过去的台阶里,不怎么自然地尝试着迈下来。 有舒鹞在。 周家才有了些可以算得上温馨的气氛在。 饺子包得挺别致,小姑娘么,都有些秀气的小心思在。 饺子皮是用蔬菜汁染过色的,还是渐变的那种,就是形状没怎么捏好,肥嘟嘟的,像是要被饺子馅撑破掉。 周憬是偏瘫,不能独立吃饭,周母把肥饺子夹成两半,散掉热气才喂给周憬。 周憬嚼着饺子,忽然偏过头,极不自在地开口:“酩远,你回来接手一些项目的吧。” “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周憬猛地转头,不可置信:“找什么工作?你给别人打工吗?!” “对,在楚聿公司做投资顾问。” “楚家那个小子,”周憬目光里带着嫌弃,“他能赚到什么大钱,赚不到大钱怎么给你开工资?答应了给你年薪多少?” 周酩远伸岀手指,比了个“5”。 “五千万?” “五百万。” 周憬嫌弃得嘴角都抽起来,摇头:“一年才赚五百万,穷酸,不如回来。” 坐在一旁的舒鹞顿时就不乐意了,伸手去揪周憬的胡子:“小老头!你再敢说我老公坏话,就把饺子吐出来,还有昨天的拉面,前天的馄饨,大前天的蒸糕,大大前天的……什么来着?” 舒鹞扭头,用胳膊肘碰碰周酩远:“什么来着?大前天吃的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周憬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难得的老脸泛红:“放开,没大没小。” “我不放。” 舒鹞拎起他的胡子,“你说,说以后不干涉周酩远的自由。” 周憬:“哼。” “说不说?!” 周母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劝道:“爸,说吧,不然鹞鹞明天不来送饭了怎么办?鹞鹞不来,酩远不来了怎么办?” “……不干涉,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舒鹞这才松手,笑得一脸灿烂,扭头对周酩远:“周酩远,你看,我帮你赢到了自由。” 周酩远满眼温柔,笑着应她:“嗯。” 窗外有烟花照亮黑夜,这是阳历年的元旦当晚。 周母笑着对大家说:“又是一年元旦了,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三个人都说完,扭头一起看着周憬。 周憬被盯得不自在,别别扭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元旦快乐。”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不知道是雾还是霾,街道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树梢上挂了喜气洋洋的小红灯笼串,周酩远问舒鹞:“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舒鹞在夜色里回眸,神情郑重:“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四更应该在9点左右。】 第71章 实现 从医院回到别墅, 天色不算太晚。 才刚进门,门口响起两声装模做样的敲门声,随后是Healer那群大男生, 一个个抱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按了指纹, 齐齐从门外挤进来:“元旦快乐舒老师!” “一起吃夜宵吧!” “演唱会结束就想和你们聚聚啦!” “庆功庆功!” “周哥伤好些了吗?” “舒老师身体没事了吧?” “今天我们喝酒吧!尽情畅饮!” ……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闹,像是那种庆祝时用的彩带炮,“嘭”地一下涌入安静的空间。 和Healer之前约好的, 今天他们会来。 但没想到他们会拿了这么多东西来, 舒鹞有些诧异:“这么见外, 来我这儿买什么东西?” 岑月白已经可以尝试着拄拐走路了,连他这个还没完全康复的人士,棉服后面的帽子里都被塞了两袋东西, 拐杖上还挂了个娃娃。 陆欣围着厚厚的针织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不是我们买的, 是粉丝托我们送给你的。” 大琛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 把被袋子勒得发红发紫的手给舒鹞看:“看看粉丝们对你深沉的爱, 我都嫉妒了。” “还有一堆,我们拿不下了, 回头让赵姐开车送过来吧。”木冽也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 摘掉鸭舌帽, “刚才我看还有一袋是零食, 给我们也吃点吧。” “就是,我们的粉丝都知道我们要身材管理,零食都不给送的。” 舒鹞笑着:“身为男团的天花板,你们怎么这么小气?粉丝才送了我些东西,就要嫉妒了?” “开玩笑嘛, 把我们的那一份都给舒老师我们都心甘情愿的!” “就是,舒老师是我们亲姐姐啊。” 一群人笑着闹着,在舒鹞家呆到半夜,也算是补上了之前演唱会成功的庆功。 谁都没有多嘴去问舒鹞周家的事情,连年龄最小的陆欣都知趣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只有岑月白在离开时,拄着拐走到周酩远身边,压低声音稍稍问了一句:“危险解决了没?” 碍于对死者的尊重,周酩远并没有用“解决”这样的字眼回答,只点头应了一声:“嗯。” “那就好。”岑月白像终于放心了似的,点了点头。 送走这群吵闹的家伙,舒鹞窝在沙发里,拎起一大包粉丝送来的零食,拆开吃了几颗松脆的坚果。 她问周酩远:“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一走,这屋子特别安静。” “嗯。” 确实热闹过头了,吵得他头疼。 尤其是刚才几个家伙划拳的时候,简直像是万人广场的嘈杂效果。 舒鹞看了眼时间,指挥周酩远:“洗澡去。” “嗯?” “嗯什么嗯,你的换药时间到了!” 周酩远的伤口已经结痂,伤口面积太大,又是伤在经常会活动的位置上,结痂后稍有不慎很容易撕裂。 里斯教授给开了几种药膏,让舒鹞每天给他涂,说是能软化结痂层,让皮肤不那么紧绷,更利于养伤。 也是开始涂药膏之后,舒鹞才看见周酩远伤口的样子。 很长的一道伤口,从肩膀延伸到大臂下侧,现在缝合的线已经被吸收掉了,伤口像一道蜈蚣,她想,周酩远当时一定很疼。 每天涂药膏,舒鹞都要心疼一次。 可她问的时候,周酩远总是用浑不在意的语气,淡淡说:“没什么感觉。” 怎么可能没什么感觉呢。 一定非常非常疼。 舒鹞正想着,浴室的水流声停了。 隔了不到两分钟,舒鹞抬眼看过去,氤氲的水雾气里,周酩远走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睡袍,头发半干,修长的食指抬了抬,抹掉一颗滑在额上的水珠。 可能是热水澡加快了血液循环,周酩远现在唇色很红。 对周酩远来说,自从手臂受伤,洗澡就成了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 要小心地避开伤口,不能沾水,又要注意动作,不能抻到结痂。 男人在洗澡这件事上,远没有女人那么有耐心,不会在浴室里呆上一个多小时,也不会做那些身体磨砂,涂身体乳,敷面膜、唇膜、手膜什么的。 40分钟都呆在热腾腾的蒸汽里,已经让周酩远有些不耐烦,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就很淡很淡。 只不过这副样子落在舒鹞眼里,觉得周酩远比平时更像吸血鬼。 还是有着妖冶红唇的那种。 周酩远走过来,坐到床边,非常自觉地褪掉肩上的睡袍,露出肩上的肌肉线条和那道伤口结痂。 从浴室带出来的潮湿迎面而来,拿着药膏的舒鹞,突然就有那么一点,不是很想只进行涂药这件事。 她盯着周酩远肩上的结痂,嘀咕:“我今天喝酒了吗?” “没喝,你喝的是果汁。” “果汁里含酒精吗?” “……不含。” “一点酒精成分都没有吗?” 鲜榨椰汁怎么会有酒精? 周酩远忽然意识到身后的人不对劲,扭过头看她:“一点酒精都没有,怎么了?”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地灯,是那种很柔和的白色,舒鹞素净着一张小脸,非常认真:“那你是不是喝酒了?” 晚上Healer的那群男生确实喝了,但周酩远惦记着快些养好肩上的伤,好带着舒鹞出去走走,把她心心念念的蜜月给落实了,也就没多喝。 只是半杯红酒,浅尝辄止。 舒鹞这么问,也不需要周酩远回答,自己把自己的话接下去:“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半杯红酒,等同于没喝。 又洗了40分钟的热水澡,哪还有酒味。 周酩远不懂这姑娘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问:“所以呢?” “我觉得我醉了。” 舒鹞的酒量周酩远是见识过的。 一口酒就能喝醉是真的,醉了还要骂他是王八蛋,他被骂过,且一晚上被骂了上百次,记忆自然深刻。 于是周酩远肯定地下了结论:“你没醉。” 因为你今天没骂我。 “哦,那我现在特别想亲你,是为什么?” 这么说都不只是暗示了。 这是明示。 周酩远转过身,直接吻上她的唇。 他刚洗过澡,本来一身清爽,吻到动情时,不得不克制,额角又渗出一丝汗意。 “舒鹞。” “嗯?” 周酩远停下,舒鹞才睁开眼睛,目光稍显迷离,看向他。 周酩远的手臂横拥在她的背上,下意识想要把人按得更紧,也下意识想要贴得更近,但克制住了。 他的嗓音稍稍发哑:“你说的新年愿望,今晚帮你实现,好吗?”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睡你。 好吗? 其实是好的。 对这种亲近的行为,舒鹞也是期待的,并且期待了很久。 但真的要做时,毕竟是女孩,她还是有些姑娘家的小矜持的。 舒鹞像个只会说大话的纸老虎,眼神飘了飘:“你肩上的伤不是还没好么。” 周酩远把唇贴在她耳朵上,压低声音:“你可以上来,自己动。” 话音轻轻落在耳侧,舒鹞被周酩远抱到腿上。 她手里还拿着小药膏和上药用的棉签,这么一折腾,棉签洒了周酩远一身,散落在他那件白色的睡袍上。 舒鹞先捡起药膏,左右看看,离哪边的桌柜都有些远,索性用力往床头上丢。 都这种时刻了,周酩远应该也不会在乎这屋子是不是整洁了吧? 难道做到一半,他会因为屋子过于凌乱而停下来? 周酩远能感觉出来舒鹞是有些紧张的,她整个人手忙脚乱,跨坐在他身上,拿着一支小小的药膏不知所措。 最后高高抬起手臂,用力去掷。 可能是用力过猛,可怜的药膏铝质管被捏得有些变形,又砸到墙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周酩远更在意的是舒鹞本人的动作。 为了把药膏丢出去,她整个人都在用力,尤其是腿和臀。 能感受到她的皮肤在他身上轻碾过去。 碾完还不算,那只小手,细细的指尖,把棉签一支一支捡起来。 这个过程太折磨人,周酩远咬着后槽牙,心说,这是简直是折磨。 棉签终于都被捡起来,她那只手也不会再往他睡袍上乱摸了,周酩远刚要松口气,舒鹞手一抖,棉签又散落下来。 周酩远气得笑了:“直接丢了行不行。” “啊?” “我说棉签,直接丢了行不行?” “行啊。” 周酩远直接扫落身上的所有棉签,棉签落地,他弓了些背,俯身过去,用唇轻轻触了下舒鹞的脖子。 “周酩远。” “嗯?” 睡袍带子向来没有人会系得很紧很死,舒鹞指尖有些颤地把那条睡袍带解开时,周酩远已经灵巧地勾开了她背后的扣子。 “那个,要不然我背对着你吧,看着你我紧张。” 换了个方向,周酩远从背后拥抱舒鹞,下巴越过她小巧的肩骨,和她接吻。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周酩远没有只是吻她的唇,他的薄唇触碰到舒鹞的耳朵,轻轻呵了一下。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痒得让人瑟缩。 “周酩远。” “嗯。” “我在上面好像不行,真的开始的话,我不会动啊。” 舒鹞非常诚实,也非常紧张,她的脸颊像春天的樱花,白皙里透着淡淡的粉色,她诚惶诚恐地分析,“我、我万一一不小心,把你坐断了怎么办……” 周酩远:“……” 舒鹞还在喋喋不休:“你别不当回事儿啊,冯凌子你记得吧?就是我那个闺蜜,她是学男科的,她以前就跟我说过,有人不小心,丁丁骨折,然后……唔!” “舒鹞。” 周酩远伸手捏住了舒鹞的唇,温柔又无奈:“躺下,其他的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更!!!】 - 感谢在2020-10-15 16:51:13~2020-10-15 21:0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浴室 舒鹞卧室里那层遮光窗帘没拉, 只有一层窗纱,挡不住夜色。 窗外本就笼着一层浓浓雾霭,月光皎洁都被模糊得像是生了一层毛边, 绒乎乎地挂在天边。 这样的月色里, 周酩远跪立在舒鹞面前, 慢慢俯下身。 他的唇色显出一种鲜艳的红,在月色浸染的冷白肤色下十分显眼。 舒鹞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十几年前在巴黎夜雨中偶然招惹的吸血鬼, 终于按奈不住, 准备来咬破她的脖颈。 周酩远微微偏头, 唇果然贴在舒鹞秀颀的脖子上。 练过芭蕾的人,脖颈美得也像天鹅,他吻上去, 轻轻吮嗜。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浪漫的时刻, 舒鹞总能想起很多。 她想起冯凌子以前吐槽周酩远, 说他这种人, 你永远别想住进他心里,说他是个没有爱的男人。 但那时候舒鹞就坚信, 周酩远有一颗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内心。 就像现在, 他也是温柔的, 不止动作, 他看向她的目光,像是那种染着火焰的鸡尾酒,比起窗外那轮冷清的月,不知道明亮多少倍。 舒鹞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干燥的茗茶,被浸入沸水之中, 慢慢漂浮,又慢慢舒展。 她在意识混沌中想,她是欢迎周酩远这样做的,可如果这种时候对周酩远说上一句“欢迎光临”这样破坏气氛的话,他会不会气得想要掐死她? 舒鹞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岀头,周酩远那只手已经握在她脚踝上,轻轻向上推。 她蜷缩起来,感受到脑海里所有的意识都被冲破,说不出来其他的,只能咬紧下唇,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窗外的月色在她眼里变得摇摇晃晃,长了毛绒边的月亮像是喝醉了,连树梢也轻轻摇动起来。 一起摇动着的,还有他们和床垫。 他的掌心紧紧扣着舒鹞的手掌,在后半程运动中越发用力,周酩远的汗落下来,和她汗珠混合在一起。 他们身上是同款的沐浴露香,还有同款的洗发水,连气息都是同频的。 在某个无法忍住的瞬间,舒鹞叫他:“周酩远……” 和平时故意发嗲的娇音不同,这是被撞得摇摇晃晃的灵魂,情不自禁的呐喊。 …… 等一切结束,周酩远抚着舒鹞的发丝:“去洗澡吗?” 舒鹞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把一只脚伸出被子,敷衍地在空气中晃了两下,迅速收回来,懒洋洋的声音从被子里闷声闷气地传出来:“冷,不去。” 已经是1月了,帝都市早就开始供暖,别墅里的中央空调一直开着,冷是不可能冷的。 就是懒,不想动。 周酩远把人往怀里捞了捞,轻吻额头:“累了?” “周酩远,我感觉我被榨干了。” 舒鹞靠在他怀里,可怜巴巴地仰着头,手臂没什么力气似的,垂在周酩远腰上,很慢很慢地回抱他的背。 这么一抱,舒鹞的手掌摸到一些湿湿的触感,是血吗? 伤口裂开了? 她终于张开眼睛,眉心拧了个小疙瘩,猛地坐起来,又在起身起到一半时,感觉腰上绵软无力,软塌塌地倒回床上。 舒鹞像一条被拍在案板上的鱼,只有眼睛瞪着周酩远:“真行啊,为了□□连伤都不顾了。” “嗯。” “周酩远!” 周酩远像是一直没意识到自己的伤口裂了,听见舒鹞的话才偏头往自己肩上扫了一眼。 舒鹞还以为这人会说一句关于伤口的话,结果周酩远转头,问了她一句:“舒服吗?” “舒……” 舒鹞反应过来,把后面的字咬回去,哪怕再没有力气,她也还是抡起一个枕头砸过去:“周酩远!你现在很流氓啊!” 枕头被周酩远拎到一旁,笑着把舒鹞从床上捞起来拦腰抱着往浴室走:“流氓还想跟你一起洗个澡。” “哇!你还要不要脸!” “别动,伤口疼。” “呸,你刚才怎么不疼。” “刚才只顾着怕你疼。” “……周酩远你闭嘴,闭嘴!” “哎。” 舒鹞卧室里这个浴室很大,有淋浴也有浴缸,浴缸镶在浴室一角,旁边就是窗子。能看见夜色。 这会儿浓雾散去,明月当空。 周酩远背对着舒鹞,把伤口给她看。 “又流血了啊,会不会发炎?需不需要消毒?” 舒鹞皱着眉细细看去,指尖在他肩臂上游走,仔细擦掉血污,还是觉得不放心,“不行,我觉得我得给里斯打个电话。” 她这种担心的样子周酩远格外受用,也就没提醒舒鹞,现在已经是夜里2点多了。 反正会被吵醒的也不是他,打吧。 舒鹞“呼啦”一下从浴缸里站起来,腿脚不利索似的晃了晃,被周酩远扶了一下才堪堪没有摔倒。 她自己腿软,还是扭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才迈着纤细的长腿从浴缸里出去,踩着拖鞋趿拉趿拉地往屋子走,去拿手机。 周酩远从舒鹞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她骨胳玲珑,后颈上印了一枚发红的吻痕。 惹得他反思一瞬,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用力了些? 电话响了好几声里斯才接起来,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睡意:“怎么了我的小周总,这么晚打过来?” 舒鹞没存里斯国内的手机号,用了周酩远的手机,把手机免提放在一旁,趴在浴缸边说:“里斯,是我,舒鹞。” “哦,舒鹞啊!” 里斯瞬间兴奋起来,八卦兮兮地问,“怎么了?周酩远纵欲过度猝死在床上了?” 舒鹞噎了一瞬,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不是,他肩膀的伤开裂了,用不用去医院消毒?” “开裂?是整个伤口撕裂了吗?!” 里斯喊了一嗓子,吓得舒鹞差点整个人滑进水里。 周酩远伸长胳膊拿起电话:“没事儿,结痂的部分有些抻开了,流了点血。”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那个胳膊你不打算要了又戳了一根钢架进去。” 里斯没好气地在电话里吐槽,“都说了让你小心点,怎么又把伤口抻到了。” 周酩远打断他:“运动。” “大半夜的能做什么运……” 里斯教授吼到一半,可能是突然反应过来夜里能做的运动是什么,“靠”了一声,挂断电话。 舒鹞捂着发烫的脸颊,用眼睛睨周酩远:“酩远哥哥,你好像很高兴啊?” “嗯,很高兴。” 两个人分别靠着一侧缸壁,面对面坐在浴缸面,还好这浴缸算大的,并不拥挤。 舒鹞把脚抬起来给周酩远看:“喏,这是我最后的秘密了。” 舒鹞从来不穿露指凉鞋,哪怕夏天穿了漂亮的小裙子,也不会穿。 芭蕾舞者的脚大多不好看,从小练舞的后遗症,脚趾的骨胳是畸形的,扭曲在一起。 她拿自己打趣:“也就比那些裹小脚的女人美那么一点点吧。” 周酩远记得舒鹞有一瓶指甲油,放在浴室洗漱台下面的抽屉里,有一次她的丝袜被勾得有些脱丝,叫他帮忙拿过。 那也是周酩远第一次看见女人坐在床边,伸长腿,把指甲油点在丝袜脱丝的部位。 那种姿势很性感,和舒鹞平时古灵精怪的样子不大一样。 当天,穿着丝袜的舒鹞就出现在他梦里。 周酩远笑了笑。 或许舒鹞说他是流氓,还真是。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那瓶指甲油,握住舒鹞的脚踝。 这是周酩远今晚第二次握住她的脚踝,思及第一做过这个动作时的场景,舒鹞条件反射地把腿一缩:“刚才里斯才说过,纵欲过度是会死的……” 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才看清周酩远手里拎着一瓶指甲油。 舒鹞有些纳闷:“你要干什么?” “给你涂。” “别了吧,我的脚趾很难看啊。” 舒鹞有些退缩,她是幻想过在夏天把脚趾甲涂得花花绿绿,然后穿上凉鞋。 也羡慕过在脚上做了美甲,踩在松软沙滩上拍脚丫特写的那种姑娘。 可使她的脚趾不好看啊,歪歪扭扭的。 周酩远拧开指甲油的瓶子,语气认真:“在我眼里,它们很美。” 他们在浴室里呆了很久,恒温浴缸不断加热,潮湿的水雾布满房间。 舒鹞在玻璃窗上用手指描绘着月亮的轮廓,在满是霜雾的玻璃上给月亮画了笑脸。 毕竟是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手不够灵巧。 周酩远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帮舒鹞在脚上涂好指甲油,车厘子的红色,衬得舒鹞皮肤更白。 涂好后,周酩远看见舒鹞长久地盯着自己脚趾看,还以为她是感动。 这个夜晚有很多令人难忘的情绪揉合在里面,搅得周酩远这种淡性子,都想要说一句情话。 他想说,我可以为你涂一辈子指甲油。 却看见舒鹞抬起头,脸色古怪。 “怎么了?” 舒鹞摇了摇头:“周酩远,我本来以为我的脚够丑了,没想到被你涂过指甲油后更丑,像是被什么玩意儿给砸了,每个脚趾都被爆头了似的。” 周酩远:“……” 他确实是不太会涂,涂着涂着就染到皮肤上了,但也不至于那么丑吧。 他明明觉得还行。 最后还是应了舒鹞的意思,又把指甲油卸下去,折腾了半天,两个人都靠在浴缸里,享受着按摩功能和只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 在冬天里,共用一个浴缸,在热气腾腾的水雾里看月色,安静又闲适。 你看窗外狂风呼啸,我们自有一方温暖。 舒鹞哼着Healer的舞曲,胳膊肘搭在白色的浴缸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周酩远身上撩水。 半晌,周酩远忽然开口:“这都几百岁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舒鹞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去南非时玩的那个梗。 是在达图盖拉瀑布的时候,她用捡来的枝叶沾了水去甩周酩远,还美其名曰,说自己甩他一下能多活一百岁。 舒鹞笑起来,又撩了一把水珠甩过去:“那我这儿撩了半天水,你不得活成千岁万岁?” “活多久都没关系,你一直在身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迟一些。】 - 感谢在2020-10-15 21:07:17~2020-10-16 16: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藍之歌、珉妮公主的侍卫、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落雪(正文完) 帝都入了冬, 天气太冷。 北方的风又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舒鹞不大乐意出门, 只有提到吃的, 她才有了出门的动力。 周酩远在临近中午时问她:“想不想去楚聿的馆子吃帝都菜?” 本来还像个小虫子一样、盖了张厚毯子窝在沙发里的舒鹞, 一听见楚聿的饭馆,顿时来了精神:“哇!我都想大厨的葱爆羊肉和烤鸭啦。” 她蹦跶着往楼上跑:“等我20分钟,化个妆。” “不是吃个饭就回来?” “那也要化妆的, 这是对美食的尊重。” 周酩远周围都是男人, 在南非时条件艰苦, 甚至没有洗澡的地方。 包括白栩和里斯在内,所有人都是凉水撩一把脸就出门。 还是女人精致些。 舒鹞化妆他是看过的,坐在镜子前, 一会儿拿起瓶瓶罐罐,一会儿又拿着小刷子在脸上扫, 能忙半个小时。 然后再挑衣服, 美美地拎起小包包, 就算结束。 这么一比,男人还真是粗糙。 周酩远自己是那种连爽肤水都不拍的男人, 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够精致。 然后, 他犯了一个男人都很容易犯的错误。 周酩远坐在沙发里, 感叹一声:“挺麻烦。” 这话不是说舒鹞, 是说他自己,要精致起来想想似乎挺麻烦。 但跑楼梯跑到一半的舒鹞,敏感地扭头,像只小狮子:“你说什么?” 周酩远一看舒鹞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在她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同时, 他张开手臂把人接到怀里,笑着:“我说我好爱你。” “……周酩远你变坏了,你现在学得油嘴滑舌了,大白天的就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没有,爱你不需要遮藏,想说给你听。” 两人在沙发上接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是听见舒鹞的肚子叫,他们很可能会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正午直接做点什么。 去饭馆的路上,舒鹞接到冯凌子的电话。 冯凌子在电话里说,她和齐言清的婚礼时间定下来了,在今年4月,谷雨那天。 冯凌子还邀请了周酩远。 她的原话是:“记得带着周狗一起来呀。” 车上没开音乐,冯凌子又是个大嗓门,她说的话周酩远听的一清二楚。 周酩远无声地敛了下眸色。 倒不是因为被叫“周狗”,而是那份藏在心里的内疚悄悄冒头。 周酩远和舒鹞的婚礼是周家一手操办的。 他当时不知道舒鹞是谁,不但没出席,连日期都没刻意去记。 日期应该是好的,周家人那么要面子,一定找人算了又算。 但周酩远还是遗憾,尤其是听冯凌子在电话里和舒鹞聊婚礼的细节时,他的遗憾几乎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和舒鹞,没有为了婚礼这样幸福地忙碌过。 “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有空快来帮帮我,我真的忙死了,订婚礼策划、写请帖、订亲友名单,真的是要晕了,还不如会研究室去面对那些硅胶假鸡。” 舒鹞笑了半天:“齐言清呢,他没帮你?” “他!提起他我就生气!男人果然靠不住!” 冯凌子在电话里提高声音,疯狂吐槽,“你看齐言清衣品不错吧?结果本质还是直男,昨天我订了好多东西,喜糖礼盒什么的,他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来了一段《木兰辞》。 舒鹞没经历过必背文言文的噩梦,问道:“《木兰辞》是什么?”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啊!” 冯凌子语速非常快,“他居然说我结个婚不够忙活的,还说我像要替父出征的木兰,可气死我了。” 舒鹞和冯凌子一路聊到饭店,到坐在桌边还在聊。 菜上来时,舒鹞的目光亮了亮。 “而且在一起我才发现,齐言清这人,居然把袜子和内裤一起洗!简直不能忍!” 舒鹞用下巴指了指烤鸭,周酩远夹了一片喂到她嘴边。 吃过烤鸭,舒鹞才心满意足地把心思放回电话里,调侃冯凌子:“齐言清那么不好,这婚你干脆别结啦?” “婚还是要结的。” 冯凌子在电话那边笑起来,“咱们三个从小就认识,我们俩个又是这种情况,我还以为他不会求婚了,结果昨天晚上我上床,摸到床上有个硬硬的东西,你猜我掀开床单看见了什么?” “钻戒。” “对,就是钻戒。” 聊到浪漫,冯凌子忽然问了一句:“舒鹞宝贝,你有没有什么对婚礼的憧憬,给我点灵感,我的婚礼策划还没定下来。” “还真没有,我都结婚三年多了。”舒鹞嚼着羊肉,餍足地眯缝起眼睛。 “你觉得什么样的婚礼浪漫?” 什么样的呢? 舒鹞咽下羊肉,想了想。 餐桌中央摆着一个水晶球,小雪人在里面转呀转,还带着很多雪花在里面扑簌簌的那种。 舒鹞看了一眼,回忆到她那场一个人的婚礼。 那天去的宾客很多,主要是天气太热,动不动就流汗,补妆补了好多次,婚纱又层层叠叠,热得要命。 还是冬天好。 冷了可以多穿些嘛。 “冬天的婚礼就很浪漫啊。” 舒鹞喝了一口周酩远递过来的梨汤,“雪花簌簌的,一片洁白,感觉很美。” 冯凌子显然欣赏不来这种美:“……帝都下雪不会一片洁白,过不了中午就化了,满街都是泥。” 后来挂了电话,舒鹞总觉得周酩远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整顿饭下来都有些若有所思。 但她专注美食,也没过于推敲。 之后的几天,周酩远都很忙。 他说是因为南非那边的项目竣工了。 很多公司听说周酩远现在不在周家,都想要买断这个项目。 无论开价多少,周酩远都不同意。 甚至周家大伯也来过一次,两人聊了一个小时。 舒鹞从客厅走过,看周酩远冷清的样子,就知道没戏,这项技术不会交给周家。 舒鹞在一个凌晨接到冯凌子电话,说是齐言清出差了,没人陪她试婚纱,让舒鹞快点起床,江湖救急。 “……行吧。” 冯凌子说:“记得化妆。” “你试婚纱我就不化妆了吧。” 舒鹞爬到床边,扯开窗帘看了眼还没亮的天色,实在犯懒。 昨天晚上舒鹞和周酩远特别有兴致,连着做了两次。 每次时间又都不短,折腾到大半夜,才睡下不到3个小时。 冯大小姐在电话里喊:“不行!你帮我试,我得看看婚纱穿上什么样啊,你给我化得华丽点,别衬不上我的婚纱。” 那天舒鹞还没睡醒,强打起精神化完妆。 画完后撩了一把蓬松的秀发,对着镜子自恋:“我果然是美呀,都被周酩远榨干了,还这么漂亮。” 等等。 她就说起床后好像感觉少了什么? 周酩远去哪了? 舒鹞拨通周酩远的电话,捏着嗓子:“酩远哥哥~你去哪啦?是不是趁我睡着去私会小情人啦?” 电话那边的周酩远好像在开车,笑了笑,才问舒鹞:“我有那么惊人的体力?” “也是,昨天做得够久了,纵欲过度会死的,里斯说的。” 舒鹞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又拿了个包:“那你去哪了?天没亮就走?睡觉了吗?” “有些事要忙,睡了一会儿。” “我也起床了,冯凌子让我陪她去试婚纱,你慢点开车呀。” “好。” 舒鹞在冯凌子车上直打呵欠,车子越往郊区开,天色越阴沉,云层低得像要坠落似的。 天气不好,舒鹞更是懒懒的。 一直到车子驶出去将近一个小时,舒鹞才掀起沉重的眼皮,问了一句:“你这婚纱在哪订的,怎么越开越偏?” 冯凌子面不改色:“去设计师家里看,私人订制。” “哦。” 舒鹞又打了一个呵欠,“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到达目的地,冯凌子喊了一声:“到了,舒鹞宝贝,起床!” 舒鹞抱着她那件厚厚的羽绒服睡得正香,睁眼看见一座庄园,愣了愣:“婚纱设计师这么有钱的吗?” 冯大小姐回了一句“那是”,就把舒鹞拉进去。 这庄园大得和周家有一拼,但装修格调比周憬那个老头眼光好太多了。 舒鹞一路欣赏着,刚一进屋,被冯凌子塞了件婚纱推进试衣间,说是让她穿上看看效果。 这件婚纱设计得确实好看,没有层层叠叠走路直绊脚的那种重纱,样式也不繁琐。 舒鹞换好后,在试衣间的镜子前转了一圈。 婚纱背部是蕾丝花纹,把脊沟笼在若隐若现间,腰身紧贴舒鹞的腰线,裙摆大方地垂在地面。 舒鹞对着镜子怔了一瞬。 好美啊! 可是,好像哪里不对劲? 舒鹞提着婚纱裙摆,慌慌张张往出跑:“凌子不好了,婚纱尺码小了,这裙子我穿刚刚好,你肯定穿不进去……” 刚岀试衣间的门,头上被覆上一层白纱,舒鹞只来得及透过白纱,看清围在一旁人群: Healer那群大男生正兴奋地起哄着; 楚聿、白栩和里斯手里拿着彩带筒,“嘭”“嘭”“嘭”地拧开; 还有冯凌子和齐言清。 下一秒,舒鹞被人抱起来,穿着一身白西装的周酩远出现在她眼前。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漫天都是鹅毛大的雪花片。 帝都市真的很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太多惊讶,舒鹞不知道先惊讶哪一项好,只能条件反射地搂紧了周酩远的脖子,下意识在意外状况中依赖他。 舒鹞的心跳有些快,她舔了下唇,开口说:“周酩远,下雪了。” “嗯。” “你是在补办我们的婚礼吗?” “嗯。” “这几天都在准备这个?” “嗯。” “可你不是去忙南非的项目了吗?” 周酩远笑了笑,没说话。 他抱着舒鹞稳稳地走在庄园里,踩在提前洒满了花瓣的路上。 他没说,南非项目研究出来的所有医疗器械和技术,都被他捐给了国家。 周酩远什么都没要,只要了一场人工降雪。 舒鹞来之前,周憬打过电话:“听说你把南非的项目捐了?” 周酩远说是。 周憬沉默半晌,问:“酩远,要不要回来?” 周酩远知道周憬说的“回来”是指回到周家的企业,他没有答应,只是笑着说:“不回了,舒鹞总想度蜜月。” 周憬哼了一声:“度个蜜月能度多久。” 一辈子。 这是周酩远心里的答案。 绿茵上落了一层轻雪,又在暖风机下化成水珠。 周酩远把舒鹞抱到草坪中央,还没等说话,舒鹞先急了。 舒鹞左顾右盼,匆忙从自己手上摘了钻戒,压低声音:“是不是得先还给你,你准备再求一次婚吗?” 周酩远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把戒指替她带回去:“不求婚。” “那你搞这么大阵仗为什么?” 大雪不断在暖风中融化,空气潮湿,犹如11年前的巴黎雨夜。 周酩远垂头去吻她:“为了讨好你,然后麻烦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舒鹞难得地鼻子一酸,嘴硬道:“那不是当然的么,不然你还想要谁陪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