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宠爱》来自www.aqb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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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限定宠爱[豪门]
    作者：折枝伴酒
    文案：
    长居海外的黎家六少爷黎劭廷，一回国就名声大噪。
    神仙颜值，妖孽身材，一双修长无瑕的漫画手，弹奏出的钢琴曲令无数少女神魂颠倒。
    说媒的太太们踏破门槛，他却纠缠起江念曦，海城最尊贵、也最目中无人的大小姐。
    江念曦说：“我不和庸碌之辈做朋友。”
    黎劭廷便在海城音乐厅办了场演奏会，江念曦坐在贵宾席，左右都是世界闻名的大音乐家。
    然而江念曦并不买账：“以你在黎家的地位，还不配给我当司机。”
    一个月后，黎氏集团易主，昔日的纨绔小少爷当家掌权。
    “现在可以交个朋友了吗？”男人琥珀色的眸子专注而清澈，“——结婚的那种。”
    *
    所有人都说江念曦嫁给黎劭廷，是她权衡之后的最优选。
    大小姐深爱着心中那抹白月光，黎劭廷只不过是个合适的替身。
    他连叫她的小名，都和那个人一样。
    “念念。”
    宽敞豪华的卧房里，男人揉着她的耳垂，嗓音深情缱绻：“我跟晏清谁更好？嗯？”
    江念曦高傲的盔甲只为他一人卸下，柔软地攀住他脖子：“晏清哥哥。”
    男人唇角一勾，绵密而霸道地吻下来。
    tips：
    ◆本文又名《男主每天都和自己吃醋》《男主凭美貌上位》。
    ◆双豪门，傲娇美艳颜狗X腹黑撩人颜狗杀手。
    ◆双处双初恋，甜宠HE。
    ◆放飞自我系列，轻松一刻无逻辑，职业部分为作者瞎掰。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念曦，黎劭廷（晏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每天都和自己吃醋。
    立意：愿为你放弃万千荣华，卸下高傲的盔甲。
    第1章 0.0.1
    镶金边的半身镜前，冰凉水柱冲洗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台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江念曦看见屏幕上朱星星的名字，倦懒的凤眸瞬间清亮。
    她迫不及待地摁下免提，嗓音激动：“怎么样？到手了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开口：“大小姐……对不起……”
    江念曦刚拔开口红盖子，雀跃的心情蓦地被浇灭。
    她停下正要涂口红的动作，皱眉问：“你没拍到？”
    “大小姐我错了！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嚎叫声中，洗手间的屋顶依稀在颤动。
    口红壳子被捏得咯吱作响，江念曦压着嗓音：“说，怎么回事。”
    朱星星嘟哝道：“开场之后我内急，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钢琴已经被别人拍走了……”
    “……”江念曦咬牙克制，却还是忍不住掐断了手里的限定版萝卜丁膏体，白皙的手指染上一片红。
    她一字一顿：“多，少，钱？”
    朱星星战战兢兢道：“三……三千万。”
    江念曦深吸了一口气，瓷白的漂亮脸庞因为过度忍耐而微微扭曲。
    十几秒后，她终于找回自己冷静的声音：“我给了你两个亿，你居然让人三千万把东西拍走，你现在不赶紧带着两个亿跑路还敢给我打电话？”
    “呜呜呜大小姐我错了！我这就回来跪榴莲壳！！！”朱星星哭得梨花带雨。
    江念曦冷若冰霜地扯了扯唇：“你别回来了。”
    朱星星可怜兮兮：“不要啊大小姐你不能抛弃我呜呜……我对你忠心不二天地可鉴呜呜呜我下次一定……”
    “没有下次。”江念曦无情地挂了电话。
    手上的口红洗了很久才洗干净，江念曦把手机扔进包里，换上一副无事发生的淡定神色，回到宴会厅。
    -
    今天是江念曦妈妈的闺蜜，明姨的生日宴。
    爸妈在南极看企鹅，特意嘱咐她和弟弟带礼物来赴宴，否则她一定会亲自去拍卖会。
    一想到那架失之交臂的水晶钢琴，全球孤品，江念曦恼恨得牙痒痒。
    宴会厅很大，江念曦照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品酒。
    宽大的沙发背将她纤瘦的身影掩藏得极好，于是身后女孩们的议论声肆无忌惮。
    “嗳，听说了吗？江念曦相亲又被甩了，这次是帝都白家的少爷。”
    “有什么好稀奇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话说她长得那么漂亮，背景又那么牛逼，为什么被甩？我要是能当江家的女婿，她就是长得丑甚至残疾我也愿意啊。”
    “那你愿意你们的卧室里永远挂着她白月光的照片吗？”
    “啊？？？”
    “每当你们啪啪啪兴致正浓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哇，好可怕……”
    “她对每个相亲对象都这么说，现在全海城没哪家少爷还愿意要她。”
    江念曦扯了扯唇，低头看闺蜜杜诗与发来的微信：【晚宴还顺利吗？有没有躲在角落偷听自己的八卦？[坏笑.jpg]】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
    金色玫瑰杜妈妈：【不会真让我猜中了吧？】
    江念曦的确有听人讲自己八卦的恶趣味，还是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地听。
    她喜静，在这种场合从不扎进人堆里，因此总不小心听到那些富家小姐背地里议论她。
    因为嫉妒她出身，谈论起她的笑料会让那些人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金色玫瑰杜妈妈：【你是不是又KO了相亲对象？】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是啊，这礼拜DoubleKill[得意.jpg]】
    金色玫瑰杜妈妈：【得意个鬼，你拒绝的理由能不能正常点？我不止一次在美容院听见她们笑你了。】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笑就笑呗，经验表明，只有这个理由能让那些臭男人彻底死心。】
    金色玫瑰杜妈妈：【……】
    江念曦以为杜诗与又躺尸了，然而没过多久，便是接连三条语音轰炸：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绝了！”
    江念曦揉了揉被震酸的耳朵，点开杜诗与发来的照片。
    背景是航站楼前交错的高架桥，路边的混凝土柱子旁。
    窄腰长腿的年轻男人，站姿笔挺如松，一只手放在西裤兜里。袖口挽到肘弯，露出瘦而白皙的手腕和一截小臂，青色的经络鼓起，有着很温和的力量感。
    白衬衫开了两颗扣子，从侧面隐约能看见领口中凸起的锁骨。
    最要命的是那张侧脸。睫毛纤长浓密，翘鼻薄唇，微微上扬的下巴尖得恰到好处，少一分不够英气，多一分又嫌妖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脸上不是轻松的神色，让人不自觉心口一揪。
    江念曦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长相可以用仙来形容。
    金色玫瑰杜妈妈：【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嗯。】
    金色玫瑰杜妈妈：【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差一点就有了。
    可是——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我讨厌穿衬衫解扣子的男人。】
    金色玫瑰杜妈妈：【……】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江氏家规第三十八条，在外不可衣冠不整，袒胸露乳。】
    金色玫瑰杜妈妈：【人家没袒胸露乳……】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扣子都快解完了，离袒胸露乳还远吗？】
    金色玫瑰杜妈妈：【……】
    杜诗与这次真的躺尸了，没再理她。
    -
    回家时，江念曦有点累，车里放着钢琴曲，听得她犯困。
    弟弟江明御喝了口柠檬水，转头看她：“姐，听说你把白湛宇吓回帝都了？”
    江念曦取下手指上的catier高定戒指，放进包里，语气有点遗憾：“我话没说完他就跑了，比上次那个还怂。”
    江明御：“……”
    “还以为这位是帝都来的公子哥儿，多少有点天子脚下的王霸之气，不至于那么弱鸡。”江念曦抹了层护手霜，百无聊赖给手指按|摩，“不行我下次得提提意见。”
    江明御凉飕飕望着她：“你觉得还有下次吗？”
    江念曦耸了耸肩：“我也不想，可是奶奶不会放弃的。”
    “老姐，咱算算啊。”江明御侧过身，语重心长地、一根根掰着手指头，“你名声在外，海城差不多没戏了，本来指望嫁到帝都，可是现在白湛宇被你吓回去，那儿圈子里一传开，帝都的四大家族你也都没戏了。南方能选的家族很多，可是你讨厌空气潮湿，没有春夏秋冬四季分明。除非，你嫁到国外去。”
    江念曦：“……”
    “你现在名声这样，我都被你连累了。”江明御道，“前阵子四爷爷还说要给我介绍女孩，军校校花，现在人家说不见就不见了，肯定是以为我和你一样变态。”
    江念曦嘴角一抽：“你才21岁你相什么亲？到法定年龄了吗？”
    “21岁怎么了？”江明御洋洋得意，“21岁我也是江氏总裁。”
    江念曦面无表情地给他泼凉水：“纠正一下，代总裁，连财政大权都没有呢。”
    江明御：“……”
    -
    海城的夏天炎热，浦江上的夜风却十分凉爽。
    某个富二代为博美人一笑办了个游轮舞会，江念曦被杜诗与忽悠去了，说是有个不得了的钢琴师。
    江念曦这辈子无条件最爱的只有一样——钢琴。
    “听说是从剑桥回来的黎家六少，人可帅了。”杜诗与端着酒杯，眼睛里闪闪发光，比起头顶的星星也毫不逊色，“我那朋友说，长得跟神仙似的。”
    江念曦心脏微微一提。
    神仙似的，倒让她瞬间想起了那天照片里的男人……的脸。
    杜诗与胳膊肘怼了怼她，挤眉弄眼：“看上了跟我说，我帮你去要号码。”
    江念曦扯了扯唇：“你怎么比我奶奶还着急把我嫁出去？”
    “谁叫我是金色玫瑰的杜妈妈呢，姑娘们都是我闺女，操不完的心呐。”杜诗与揽着她肩膀唉声叹气，“讲真的，黎家少爷，钢琴师，光这两样就很适合你了好不好？更何况还长得帅。”
    “不用了。”江念曦微微仰头，抿了口红酒，“什么六少，听都没听过，长得好看又怎样？堂堂一个豪门少爷在暴发户的晚宴上弹琴，这种人没必要认识。”
    杜诗与面色复杂地望着她，挤了挤眼睛。
    “你干嘛这个表情？”江念曦轻嗤，“除了长辈寿宴，我们世家后辈可没有在这种场合卖艺的，我看这个人啊，要么就是不得宠，要么就是个放浪形骸之人，真不知道黎伯父怎么会让他——”江念曦顿了顿，“你眼睛怎么了？”
    杜诗与不停冲她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江念曦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地转过头去。
    眼前是一片白色，迎面扑来一阵清冷淡雅的鸢尾花香。
    江念曦太阳穴突突地跳，仰起头，掠过敞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流畅温柔的下颌线条，才终于看清这人的脸。
    他也垂眸望着她，微抿薄唇，桃花眼夹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好啊。”男人慵懒抬起的胳膊露了一截雪白的小臂，手指捏着高脚杯与她的轻轻一碰。
    两个杯子“叮咚”一声，江念曦心底也跟着“叮咚”一声。
    那双相对而视的琥珀色眸底仿佛盛着漫天星光：“自我介绍一下，黎劭廷。”
    “……”江念曦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男人的神色云淡风轻，唇瓣微张，嗓音也很轻：“卖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又名《没心肝小公举的恋爱婚姻成长史》。前期女主真·没心肝娇纵大小姐，后期会成长会变好，只能接受女主从头到尾完美无缺的读者慎入。
    第2章 0.1.0
    照片里见到的那张极品神仙脸，如今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江念曦还在消化着第一个信息的时候，就被第二个信息再次轰炸了大脑——
    他就是那个黎家六少？
    也就是说，刚才那些话，全都进了本人的耳朵里？
    江念曦第一次面临这种史诗般的尴尬，有点不知所措，漂亮的脸蛋不自觉染上一丝浅红，扯了扯唇，捏着杯柄没有说话，也没再看面前的男人。
    杜诗与同样惊讶，显然没想到那天拍到的男人就是黎劭廷。不过她反应略快，惊讶过后连忙走上前解围：“黎少爷，幸会啊。”
    黎劭廷桃花眼动了动，目光转到她身上，笑容温和却疏离：“幸会。”
    “我们念曦心直口快，但是没有恶意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杜诗与搂着江念曦的肩膀捏了捏，暗中提醒她给点反应，“念曦也喜欢钢琴，你们俩可以——”
    杜诗与还没说完，黎劭廷眸光微微一颤，盯着江念曦，嗓音又轻又低地开口：“念曦？”
    初次见面的男人越过姓氏直呼她的名，让江念曦心底原本的愧疚和赧然被浓浓的不悦覆盖下去。
    她蹙了蹙眉，伸出一只手，神色倨傲：“你好，我是江念曦，刚才无意冒犯。”
    黎劭廷眼底意味不明，薄唇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和她握手，“没事。”
    江念曦收回手，目光从他敞开的领口落下来，心里毛躁躁的十分难受，总忍不住想给他缝上。
    黎劭廷似乎还想说什么，恰巧手机来电铃响，他弯唇道：“我还有事，二位小姐慢聊。”
    说罢长腿迈出，逐渐消失在舞池交错的人影中。
    杜诗与目光追随了许久，赋诗感慨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是谪仙般的男人啊。”
    江念曦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对谪仙的要求已经这么低了吗？”
    杜诗与：“……”
    -
    黎劭廷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电话。
    “二伯。”他嗓音含笑，温柔谦逊。
    电话那头的男人同样态度和蔼：“劭廷啊，你回来这半个月，国内生活习惯了吧？”
    黎劭廷笑了一声：“承蒙二伯照顾，习惯。”
    “习惯就好。”黎正峰也呵呵地笑，“我看你最近玩得开心，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不过既然回了国，就不能跟在英国一样，整天沉迷花花世界，你说是不是？”
    黎劭廷抬手轻揉眉心：“可是二伯，您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您。当初您又是花钱又是托人的送我去读剑桥，我也没好好学点东西，现在想想还觉得对不起您。”
    黎正峰叹了叹：“一家人说什么生分话，你爸爸不管你，我得好好照顾着你啊。”
    “谢谢二伯，不过我真的不想管理公司，也管不好，您让我天天混酒会还行……”黎劭廷目光悠远地望向对岸连绵不绝的霓虹灯，语气苦恼。
    “我们黎家的子孙，哪有这么不务正业的？别跟你五哥学坏。”黎正峰忽然严厉道，“这样，我先给你一家电商公司，这些年盈利很稳定，你上手也轻松。”
    黎劭廷沉默了一会，才勉强答应：“好吧，那我……试试。”
    挂了电话，身后立马传来一声轻笑：“少爷，您要是去奥斯卡，妥妥的影帝跑不了。”
    黎劭廷回过头，微胖的小伙子，皮肤白皙，板寸头，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框和那双眼睛一样又大又圆。
    黎劭廷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拎着手机打转，唇角懒洋洋勾着，“岳岳啊，你说这年头，怎么连不学无术都不行了？”
    李岳岳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认真道：“少爷才不是不学无术，少爷是我的偶像！”
    黎劭廷抿唇看了他一会，忽然笑出声来，满腔戏谑地问：“那如果少爷和贝曦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当然救女神了！”李岳岳双眼像一对黑珍珠似的发亮，“少爷会游泳！”
    黎劭廷桃花眼一勾，“那如果少爷不会呢？”
    李岳岳思索了一下，道：“那少爷你就坚持一会，我先救女神再救你。”
    黎劭廷轻嗤，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见色忘义的臭小子。”
    李岳岳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少爷，好像该过去弹琴了。”李岳岳回头看了眼舞池突然变换主题的灯光，“您真要在这儿弹琴啊？您可是——”
    黎劭廷靠着护栏的身子直立起来，笔挺如松。他仔细整理着衣袖和领口，却依然没扣上纽扣，漫不经心道：“走了。”
    -
    灯影绚烂的豪华游轮上，钢琴演奏正式拉开了序幕。
    宽阔的甲板中央摆着一架施坦威黑钻，英俊无匹的男人白衣黑裤，优雅地坐于钢琴前，手腕上的六角形宝蓝色袖扣熠熠闪光，衬得双手越发白皙漂亮。
    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像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江念曦方才话说得多难听，也无法避免地望着那双手和那个男人微微失神。
    纤长的手指按下一阵悦耳的滑音，稍静几秒，便是缓慢悠扬的乐曲从指尖流泻出来。
    肖邦的《Alone》，特别适合夜晚的曲子，节奏舒缓，带着一股安静而温柔的力量。
    杜诗与靠着栏杆，刚接完电话叹了一声：“真羡慕你有个宠姐狂魔的弟弟啊，我弟弟就只会找我要钱。这不，女朋友生日快到了，又想买一辆兰博基尼当礼物。”
    江念曦转过头，诧异道：“上个月女朋友不是就过生日了吗？”
    杜诗与仰天长叹：“不是同一个女朋友啊。”
    江念曦：“……”
    杜诗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多伦多念书的，还是去发展情感经历的。哦，对了。”
    江念曦：“嗯？”
    “这次可不是华人圈的同学，是个加拿大女孩呢。”杜诗与道，“那小子说，要给咱家来个混血基因。”
    江念曦：“……”
    “说到基因，我觉得这个黎劭廷挺适合你的。”杜诗与望着前方正在弹琴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不管长相气质，还是音乐才华，都是这么多年你相过的男人里的最优选，绝对能巩固你们家的基因水平。”
    江念曦轻嗤：“照你这么说，我去精|子库挑一个更省事儿。”
    杜诗与啧了声，“你干嘛对他那么大意见？不就是两颗扣子吗？大清早就亡了，你与时俱进一点好不好？”
    江念曦抿了口红酒，“也不是。”
    杜诗与望过来。
    江念曦晃着杯底残余的葡萄酒液，晶莹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这黎劭廷看着温文儒雅的，骨子里有股浪劲儿，我不喜欢。”
    她喜欢像父亲那样气质成熟稳重的男人。用杜诗与的话来形容，就是老男人。
    杜诗与扯唇，轻哼了声，“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
    江念曦顺着杜诗与的目光看过去，刚刚结束演奏的钢琴边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女人，一串叠一串柔媚做作的笑声随着夜风飘过来，江念曦觉得浑身发凉，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臂。
    她搁下酒杯，淡淡道：“我走了。”
    杜诗与：“这就走了？我还没玩够呢。”
    江念曦：“你自己玩儿呗。”
    杜诗与：“那你喝酒了怎么回去？”
    江念曦：“朱星星在车里等我。”
    杜诗与点点头：“好吧。”
    江念曦孤零零走下船，在码头边的停车场找到了自己那辆白色的布加迪Chiron。
    朱星星正坐在驾驶座里，仰头张嘴打呼噜。
    江念曦走过去，按着后脑勺将他高昂的头颅弄下来。
    朱星星忽地惊醒，浑身一抖，看清车门旁是她，才放松警惕憨憨地笑：“大小姐，你这么早就结束啦？”
    “没意思，不想玩了。”江念曦扯了扯唇，打量着他道：“你确定你上个月刚拿的驾照，能把我安全送到家？”
    朱星星得意洋洋拍胸脯：“为了做你的专职司机，我有好好练车技的。”
    “……”江念曦右眼皮跳了跳。
    这小子对她百分百忠诚，就是有时候脑子缺根弦。
    江念曦又想起那架失之交臂的宝贝钢琴，忍下当场把朱星星揍一顿的冲动，踩着高跟鞋绕过车头，优雅地坐进副驾驶。
    “慢点儿开。”她叮嘱道，“看见旁边那辆没？离远点。”
    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她的同款车，只不过对方是宝蓝色，磨砂外壳，这么一看居然比她高级许多。
    两千万和两千万的差距如此不同。
    朱星星“嗯哼”了一声，启动车子，摆起一副老司机的范儿，嘟着嘴巴吹着口哨，踩下油门——
    江念曦设想过千万种新司机可能造成的突发状况，却怎么都没想到，她叮嘱的话还热乎着，她的小白就这么精准地冲向了一旁的小蓝。
    两车相撞的余震里，江念曦缓了好一会才恢复神智。
    她嗓音冷得像储酒的冰窖，一字一顿：“朱，星，星——”
    “对对对不起大小姐。”朱星星双手抱头，缩在驾驶座里瑟瑟发抖，“我忘记方向盘是歪的了，呜呜呜你这个车加速也太快了，我练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呜呜……”
    呵，怪我两千万的跑车性能了？
    江念曦深呼吸压下滔天的怒火，冷冷地瞪了朱星星一眼，起身下车。
    小蓝的车窗前有电话号码。
    江念曦靠着前盖，用朱星星的手机摁下号码拨出去，嘟嘟几声之后便接通了。
    听筒里，男人嗓音清冽，微凉，如同山涧里的淙淙流水：
    “您好，哪位？”
    第3章 1.0.0
    江念曦和黎劭廷不过一面之缘，对话不到五句，就轻易听出了他的声音。
    许是声音太悦耳，加上听筒的微微电流感显得更加磁性，耳朵竟然有点发麻。她定了定神，语气认真地说：“抱歉撞到了你的车，方便的话，过来我们处理一下？”
    黎劭廷：“好。”
    江念曦在等黎劭廷的时候，惊吓过度的朱星星总算缓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要赔多少钱啊？”
    江念曦睨他一眼：“你问这个，想说你赔得起吗？”
    朱星星垂头丧气地下车，像个犯了错了小学生作忏悔状：“大小姐，实在不行的话就……就把我赔给他们当苦力。”
    江念曦气笑了：“朱星星同学，你当这是在饭店摔坏个碗吗？劳力抵债？修这辆车的钱够买你几辈子劳力你算过没？如果你的劳力值钱，我早就把你给卖了！”
    “……”这赤|裸裸的残酷的现实。
    廉价劳动力连卖身都要被鄙视。
    朱星星的苦瓜脸顿时更苦了。
    两人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哀嚎：“少爷你的宝贝怎么伤成这样了？！”
    江念曦寒毛一竖：“……”
    朱星星更是紧张地在她旁边缩成一团。
    李岳岳飞跑到小蓝面前，抱着凹陷进去的车身嗷嗷痛哭：“天呐！少爷你的德国纯手工烤漆！苦等了三个月才排到的！呜呜呜它比这辆车还贵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念曦眼皮狠狠地颤了颤。
    这TM不是两千万和两千万的差别？
    活到这么大，江念曦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财富上被碾压的滋味。
    父母财政管控，她和江明御手上的可支配资金都不多，如果要动用家里的储备资金，爸爸一定会知道，那还不如直接找爸妈。
    可要为这种事情打扰江总和江夫人的二人世界，不知道多少遍家规等着她抄……
    江念曦闭了闭眼，深呼吸，转过身望向身旁气定神闲的男人，和闻讯匆匆赶来的停车场负责人。
    她盯着黎劭廷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强压住趾高气昂的惯常情绪，显得低声下气些，脸上笑容也格外温婉些：“黎少爷，非常抱歉。”
    黎劭廷双手插在西裤兜里，望着女人过分漂亮的脸，俊朗的眉梢微微上挑，似乎在端详并思考着什么。
    江念曦觉得头顶和脸颊都被盯得发烫，出声提醒：“黎少爷，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黎劭廷终于开了口，嗓音很淡，难辨喜怒：“谁干的？”
    朱星星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承认，江念曦赶在他前面出声：“是我。”
    “你？”黎劭廷看了看朱星星，视线再挪回她身上，夹着些许兴味，“没记错的话，江小姐在宴会上喝了酒。”
    “不不不是大小姐，是我！”朱星星虽然刚拿到驾照，也知道酒驾的严重性，断断不敢让她背锅。
    “行了，朱星星，你撒谎也过过脑子好吗？路考刚过线我能让你开车？”江念曦睨他一眼，脸色十分抱歉地望向黎劭廷：“黎少爷，这件事情是我全责，我会赔的。”
    只是能不能看在她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稍微打个折……
    后面的话她当然没好意思说。
    希望黎劭廷是个心地善良并且善解人意的好人，稍微体谅一下她的难处。
    父亲虽然宠她，但犯了错处罚起来也从来不会心软的。
    然而，男人下一秒说出的话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
    “别的我就不追究了，希望江小姐记住教训，以后喝了酒不要再碰车。维修的费用减去保险报销，我会把剩余的账单发给江小姐。”
    江念曦抿了抿唇，艰难开口：“……好的。”
    “数目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多，明码标价，我也不会多要你的。”黎劭廷勾起唇，又是那副仙气十足的浅浅笑容，“我们也算是不撞不相识，花钱交个朋友。”
    “……”这朋友也太TM贵死了！
    不是谁说要跟他做朋友了？这男人从头到脚，都没有哪点符合她对朋友的要求。
    他领口的扣子还敞着呢，像个浪荡公子，地痞流氓。
    江念曦每看一眼，心脏就忍不住痒一下，难受的紧。
    “那我就等黎少爷的账单了。”江念曦淡淡道。
    黎劭廷垂眸看她，饶有兴味地弯了弯唇：“嗯。”
    江念曦回头睨了眼朱星星：“保险公司来了吗？”
    朱星星还在为撞了车和江念曦替他赔钱的事情过意不去，面容沮丧地回：“在路上，很快就来了。”
    江念曦感觉到男人灼热的目光始终落在头顶，她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站到马路边等保险公司的人。
    黎劭廷却也走过去，和她并排：“江小姐不如猜猜，是你的人先到，还是我的？”
    江念曦：“……”这男人好无聊。
    黎劭廷继续开口：“江小姐给个电话号码吧。”
    “……”江念曦依旧用沉默表示拒绝。
    她的电话号码不是随便谁都能告诉的。
    黎劭廷轻笑一声，解释道：“没有电话号码，我账单怎么给你？”
    “139********”江念曦流利地念出一串号码。
    黎劭廷拿手机存起来，笑问：“这是你的私人号还是工作号？”
    江念曦：“朱星星的。”
    黎劭廷莞尔：“哦。那我可以通过他，联系到你吗？”
    江念曦：“不可以。”
    黎劭廷认真地问：“怎样才能联系到你？”
    江念曦抬头看他，神情很淡：“车子的事情，黎少爷找朱星星就可以了，他是我的全方位助理。至于其他的，黎少爷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也没必要多联系。”
    黎劭廷拿手机戳了戳额头，轻叹：“啊，这么绝情的吗？”
    江念曦也朝他笑，眼底却没有温度：“不好意思，我家家规，不和庸碌之辈做朋友。”
    黎劭廷：“……”
    -
    江念曦在哈佛读的是心理学，但江明御从MBA读到博士，她只读到硕士。
    她不像江明御那个变态儿童，15岁考进哈佛，20岁博士毕业，她不想把接下来的青春继续耗在读书上。
    反正该考的证她都考了，一回国就买了个现成的心理诊疗中心，自己当着幕后老板，偶尔接一接感兴趣的活儿。
    一小时收费几百块，还不如她在江氏的股份涨得多。
    杜诗与说她从此踏上了一条被江明御养成废物的不归路。
    -
    周一，江念曦去了趟诊疗中心，在新修的奢华办公室门口，秘书小秦起身鞠了个躬，“江总。”
    “最近有什么事吗？”江念曦问。
    “一切都挺好的。”小秦笑道，“不过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呢，刚刚有一个预约，指名要您。”
    江念曦蹙了蹙眉，转过身：“谁？”
    小秦答道：“黎家二太。”
    江念曦淡淡地“哦”了一声，“推了，我最近不接咨询。如果她不同意换人，就另找别家。”
    “好的江总。”小秦点点头，指了指门内，“梁医生在。”
    江念曦瞥了一眼：“知道了，你忙吧。”
    推门进去，整片一百多平米的落地窗前，穿着白大褂的英俊男人闻声回头，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浓眉一扬，“哟，来了？”
    江念曦站在门口，闲闲地望着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神色浅淡：“梁肃，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霸占我办公室的？”
    “没有。”梁肃笑，端着杯子的手指向料理台，“喏，给你新添置的咖啡机，托意大利的朋友寄回来的，昨天刚到，我试试好不好用。”
    江念曦放下包，坐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我不常来，用不着这些。”
    “万一什么时候用得着呢？”梁肃望着她笑了一声，“有总比没有好。”
    江念曦垂眸打开电脑，“你自己拿回去吧。”
    梁肃兀自抿着咖啡，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才又问她：“钢琴到手了吗？”
    江念曦想到这事就窝火，鼓了鼓腮帮子，呼出一口气，“朱星星溜号了，没拍到。”
    “三千万？”梁肃眉毛一跳，“我还以为是你拍的，太可惜了。知道买主吗？”
    江念曦闭了闭眼，手指在键盘上一顿飞速而用力的敲，“我不想提这个。”
    梁肃叹了一声，“我去给你泡咖啡。”
    江念曦没有回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这边鼠标键盘的声音，和梁肃那边咖啡机的声音。
    直到她手机进来电话。是朱星星。
    江念曦拿到耳朵边，“喂？”
    “大小姐，我查到了！”朱星星情绪激昂，“钢琴买主是黎氏的董事长，黎正峰。”
    江念曦手指一紧，“你确定？”
    “千真万确！”朱星星嗓子都破音了，“黎正峰和他太太的结婚纪念日，买给太太当礼物的，我有朋友的朋友在黎家当佣人，亲眼见过那架钢琴。”
    “行，我知道了。”江念曦挂了电话。
    手机漏音，办公室又太寂静，梁肃在那边都听得一清二楚，轻笑：“砸点儿钱要回来？”
    江念曦轻飘飘地瞪他：“人家的纪念日礼物，好意思？”
    “那看来你是和你心心念念的宝贝无缘了。”梁肃长叹一声，“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它拍卖，结果连瞧都没瞧上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放在别人家，心酸啊。”
    江念曦：“……”
    梁肃端着泡好的咖啡走向她，“来吧我的江总，一杯解千愁。”
    江念曦看都没看他，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出办公室。
    “哎，我特意为你磨的瑰夏——”
    嘭地一声，将男人的嗓音隔在门后。
    江念曦敲了敲小秦的桌子，“二太的单我接了，所有资料发我邮箱。”
    小秦懵了下，赶紧点头：“好的江总。”
    第4章 0.0.2
    黎家二太是现任董事长黎正峰的妻子，圈里出了名的温婉贤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参加豪门女眷们的社交聚会。
    江念曦这次约在她家里。
    黎家别墅靠海，装修是中式古典风，入门天井里有一面彩画照壁和两个大大的青花瓷古董瓶。江念曦跟着佣人绕过天井，一路七弯八拐地走到二楼平台。
    平台看海景绝佳，中间还建了个袖珍园林，池水假山小桥，角落里花团锦簇。
    二太正在拿着水壶浇花，闻声回头放下水壶，朝江念曦莞尔一笑：“来了啊。春儿，快给江小姐泡茶。”
    这位传闻中的黎家二太太面色红润，身材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尽是贵妇的优雅。
    江念曦淡淡地点了下头，“我喝红茶。”
    二太坐到竹编的椅子上，吩咐一旁的年轻女孩：“把先生带回来的大吉岭开了吧。”
    “好的。”
    没多久，大吉岭和一套紫砂壶茶具都被端过来，女孩跪坐在一旁给她们泡茶。
    两人聊了一会，江念曦发现二太根本没有心理疾病，只不过是更年期综合症，失眠易燥爱多想。
    这不属于她的职业范畴，但出于医者本能，江念曦还是告诉她许多更年期注意事项。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有点累了。”二太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跟你聊天很开心，以后可以常叫你来赏花看海吗？”
    江念曦也觉得二太亲切，没怎么思考就点了头：“好啊。”
    二太站起身，对守在旁边的佣人道，“你送江小姐出去。”
    佣人垂眸颔首：“好的，江小姐请随我来。”
    经过长长的画廊和几个豪华客厅，江念曦问前面的佣人：“听说黎先生送了太太一架钢琴？”
    “是的，太太喜欢水晶钢琴，先生就从拍卖会上给她拍了回来。”佣人回头笑了笑，夸张地竖起三根手指，“三千万呐，世界名琴。”
    江念曦沉默了一下，又问：“我能……看一下吗？”
    得不到的白月光，哪怕隔着玻璃远远瞧一眼也行。
    江念曦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卑微到如此地步。
    杜诗与说过她，生性淡漠，难得对什么东西用心，可一旦用了心，就是一辈子掏心掏肺。
    对人也一样。
    “这个我也不好答应您，得问太太。”佣人有点犯难。
    江念曦点了点头，不为难她。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前方的走廊拐角突然传来一阵快跑声，江念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小小的人影扑向大腿。
    膝盖上一阵透心凉，那小孩手里拿的巧克力雪糕就这么在她雪白的西裙裙摆上留下一抹浓重的颜色。
    “这这……江小姐……”佣人被吓蒙了，看看江念曦又看看对面的小孩，不知所措。
    那小孩一副飞扬跋扈样，满嘴的巧克力，还指着江念曦嚷嚷：“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小少爷，这是江家的江念曦小姐，二太太请过来的。”佣人连忙解释着，不敢让小少爷给江念曦道歉，只好自己转头鞠躬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江小姐，我带您去——”
    “我管她是什么江什么河的，不准来我家！”小孩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江念曦始终一脸漠然。
    若不是时刻记着父亲的教导，在外要行事稳重，不能坏了江家的家风，她早就把这熊孩子拎起来暴揍一顿了。
    她八百万的高定套装啊……钱不是问题，天知道她等了多久才等到那个设计师的档期。
    佣人既无语又不敢发作，只好一个劲地给江念曦道歉：“江小姐，真的是太抱歉了，您先跟我去清洗一下吧，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太太，该赔偿的一分也不会少。”
    熊孩子瞪着江念曦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男声打断：“发生什么事了？”
    佣人眸子一亮，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感动得眼眶红红：“六少爷回来了！”
    黎劭廷淡淡地“嗯”了一声，走过来，高大身影笔挺地立在熊孩子身后，目光从江念曦染污的裙摆挪向自家侄子，语气低沉：“朝阳，这是你干的？”
    熊孩子大声喊道：“是她挡我的路，我不是故意的！”
    “那姐姐也不是故意站在那里。”黎劭廷垂眸望着他，目光发凉，“给姐姐道歉。”
    熊孩子鼓着腮帮子，十分不乐意：“……”
    黎劭廷敛了神色，无奈道：“姐姐的裙子很贵，六叔也赔不起。不道歉的话，六叔只好告诉你爸了。”
    听到六叔说赔不起，小孩脸色瞬间一变，惊恐地仰起头。
    只见江念曦傲然而立，面若冰霜，看上去的确是一副很值钱的样子。
    小孩认了怂，粉嘟嘟的嘴巴蠕动：“对不起。”
    黎劭廷揉了揉耳朵，“说什么呢？我没听见。”
    黎朝阳捏住小拳头，眼眶红红地喊出声来：“姐姐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我赔钱呜呜……”
    “我爸爸会打我的，爸爸打我痛痛，呜呜呜……”
    “……”家里有朱星星那个巨型哭包，江念曦简直PTSD了，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掉眼泪，连忙给佣人使眼色。
    佣人反应很灵活，马上领着黎朝阳离开。
    黎劭廷望着江念曦，桃花眼眼角温柔地勾起来：“走吧，带你去换件衣服。”
    江念曦虽不想跟他有什么多余的牵扯，但这裙子穿出去实在没法见人，只好面色不豫地点了下头。
    她的冷漠态度并没有让黎劭廷脸上的笑容消减半分。
    -
    “我妈身量和你差不多，这些你应该都能穿。”
    江念曦犹豫道：“我穿你母亲的衣服会不会不太合适？她——”
    “她已经不在世了。”黎劭廷淡淡垂眸，望着那满柜崭新的衣服，“虽然这些……我爸买来就没开封过，但是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再带你去别处。”
    “……没事。”江念曦反而有点抱歉，脸颊微热，随意拿了条白色连衣裙，“就这个吧。”
    黎劭廷点头：“嗯。”
    江念曦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黎劭廷正站在客厅一角的钢琴前，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缓慢地在琴键上按动，断断续续，毫无节奏感。旋律竟然是《小兔子乖乖》，这种三岁小孩学钢琴的初选曲目。
    江念曦自从幼儿园毕业，就没碰过这种儿童曲目了。
    不过这首《小兔子乖乖》，倒让她想起一个人。
    幼儿园同班的小哥哥。
    当年才三岁的她，因为太过优秀而被别的女生嫉妒欺负，甚至从大人坐的钢琴凳上推下来，只有那个小哥哥挺身而出保护她。
    后来两人成了好朋友，一起做游戏，弹钢琴。
    小哥哥的钢琴是他妈妈教的，弹得比她还要好，连一首《小兔子乖乖》都能编出不一样的和弦。
    两人还一起给《卡农》写了变调。
    然而小哥哥并没有陪伴她很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念曦问遍了能问的所有人，都没有他的消息。
    二十几年，晏清这个名字，好像只存在她一个人的记忆里。时间越久，她越会偶尔恍惚地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江小姐。”
    男人清澈的嗓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扯了出来。
    江念曦猛然惊觉，方才视野里的男人，居然和记忆中那个小男生的背影重合许久，难以分清。
    她定了定神，依旧端着淡漠的脸色：“谢谢黎少爷。”
    “不用客气。”黎劭廷合上琴盖，不疾不徐地淡声道，“我妈这件只是常服，抵不了江小姐的高定，剩余款项我会在修车的账单里减掉。”
    江念曦激动得眉梢一扬。
    她赶紧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价值三百万的手工刺绣高跟鞋。
    可惜这双鞋运气太好，没染上一点污渍。
    “……”碰瓷失败。
    黎劭廷将她一系列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当面戳穿她的小聪明，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笑了笑：“我送你出去。”
    江念曦工作外出不习惯带助理，车也是自己开。小白被撞坏之后，她暂时换了辆江明御闲置的银色宾利。
    她上了车，黎劭廷站在一旁，出于礼貌她还是降下车窗，准备道个别。
    “江小姐，再见。”黎劭廷率先开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从她的车顶拿开，潇洒地挥了挥。
    江念曦也正要说句再见。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
    黎劭廷眉梢动了动，笑问：“江小姐还有吩咐吗？”
    “黎劭廷。”她叫他名字，望着他的目光渗出丝丝凉意。
    黎劭廷：“嗯？”
    “你刚才要你侄子叫我什么？”江念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黎劭廷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秒。
    江念曦手拎着墨镜的架子，丹凤眼眼尾高傲地挑起来，“你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黎少爷：媳妇反射弧真可爱(#`O′)
    念念：（不可以被他发现我蠢蠢的事实！）
    黎少爷：你不蠢，你还知道碰瓷。
    念念：……
    黎少爷：来吧，我的身体可以随便碰哦。
    第5章 0.2.0
    江念曦暗暗发誓，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了。
    宾利在别墅门口呼啸而过，带着怒冲冲的尾气。
    他刚刚说什么？
    ——“那我就勉为其难，让江小姐叫声叔叔？”
    连江明御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
    黎劭廷的修车费，抵掉保险和江念曦那套高定西装的价格，居然还剩下几百万。
    对方送来的账单每一条都列得很详细，还有官方盖章，联网登记，做不得假。
    “一平米烤漆一千万，修一扇门八百万，他怎么不去抢啊？”朱星星疯狂了，“这个男人还居然把螺丝钉都算进去了！他怎么那么抠？”
    江念曦睨了眼账单，“一颗螺丝钉八万。”
    朱星星：“……”
    江念曦揉着眉心轻叹道：“虽然但是，有种被碰瓷的错觉。”
    朱星星甩了甩手里的天价账单，义愤填膺：“那我们告他碰瓷！”
    江念曦凉飕飕扯唇：“你试试，酒驾倒是能判个刑。”
    朱星星眼神瞬间蔫儿下去：“……大小姐，对不起。”
    “行了。”江念曦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当年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淹死了。”
    那次是个意外。
    爸妈带弟弟出门打预防针，江念曦在院子里扑蝴蝶，蚊子很多，保姆回屋去给她拿驱蚊药。
    她一个人跟着蝴蝶跑到后院鱼塘，结果不留神跌了进去。
    朱星星是家里园丁的儿子，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只不过从小在乡下野来野去的，水性极好，恰巧路过将她救了起来。
    江念曦性子孤高冷傲，飞扬跋扈，但心底一直把朱星星当救命恩人和好朋友。所以不管他做错什么，是没拍到水晶钢琴还是撞坏了车，她都只是口头上凶一凶他。
    朱星星感动得要哭了：“大小姐，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少来。”江念曦起身去泡咖啡，“你去把那辆宾利卖了，限量款应该能卖个两千万，还剩点儿零头，最近天气不错咱们出去旅个游。”
    虽然减掉自己修车报销的余额，就没剩多少零头了。
    “……”朱星星瞠目结舌。
    “然后你告诉江明御，说你把他的宾利撞毁了，给我换辆跑车过来。”
    朱星星欲哭无泪：“为什么又是我？”
    “撞车这种愚蠢的事情像是我会干出来的吗？再说了，卖惨这种事也不适合我。”江念曦回头睨他，一本正经，“你讲的时候记得要声泪俱下，感人肺腑一点。”
    朱星星：“……”
    江念曦：“需要提供眼药水吗？”
    朱星星：“……”
    我当年是救了个祖宗。
    -
    江念曦的谋划一切都很成功，只不过撞车的频率让江明御太过扎心。他不心疼钱，但心疼那些爱车。
    于是在江念曦看中他车库里那辆最新款马丁王的时候，江明御死守底线，只给了她一辆法拉利488，并千叮咛万嘱咐，这位大宝贝也是限量版，千万别让朱星星再碰方向盘了。
    被无辜cue到的朱星星：？？？
    自从第一次撞车，他仿佛就走上了一条无限被黑的不归路。
    为了补偿朱星星的牺牲，江念曦决定让他选择旅游地点。
    朱星星浑身寒毛都激动得立起来：“我要去横店看贝曦！”
    江念曦嘴角一抽：“……”
    朱星星：“怎么了？”
    江念曦看了他一会儿，有点痛心疾首地说：“我是要你选地方，你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吗？”
    为什么名字里同样有个曦字，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心心念念的女神，一个……不提也罢。
    朱星星：“大小姐你可以去横店……购物。”
    他知道大小姐出去旅游最大的兴趣就是买买买，不塞满一架私人飞机不会罢休。
    但横店好像并没有适合她的购物广场。
    江念曦扯了扯唇：“我购什么物？我可以把老胡买回来吗？”
    老胡是她的理想型。
    成熟稳重长得帅，而且是很man的那种帅，不像最近总遇见的那某人。
    朱星星拿出手机，戳戳点点扒拉了几下，抬起头郑重其事道：“内部消息，老胡不在横店拍戏，他在帝都。”
    江念曦：“……”
    朱星星：“其实老胡现在的身价，大小姐你一定买得起的。”
    江念曦砸了一颗瓜子过去，桌上的座机响了。
    她接起来：“您好，惠安心理诊疗中心。”
    “江小姐您好，我是二太身边的春儿，上次跟您联系过的。”电话里的女孩温柔道，“这月初五老太太七十大寿，二太想请您过来赴宴。”
    “好啊，没问题。”江念曦十分果断。
    反正不管她答不答应，黎家都会给江家发帖子，请她和江明御。只不过二太亲自请她，那档次就不一样了。
    挂了电话，江念曦对朱星星道：“旅游的事暂且搁下，没几天就是黎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咱们过后再商量。”
    “好吧。”朱星星深情款款地摸着手机屏保，“女神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你等我……”
    “够了。”江念曦用脚尖顶了顶他的脚，“别在这儿做白日梦了，快去给我挑礼物。还有，打电话催一下巴黎那边，三天内把礼服运过来。”
    朱星星：“哦。”
    -
    江念曦长得像妈妈，又继承了父亲高冷矜贵的气质，紫色的礼服裙特别适合她。
    从衣帽间里出来的时候，朱星星和江明御一时间都看呆了。
    世界顶级设计师的手笔，剪裁大胆，深V后领露出她白皙光滑的背脊，略低的蕾丝领恰好遮挡住胸前的风光，却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低调而奢华的鳄鱼皮腰带束起不盈一握的细腰，腰带上缀着形状不一的钻石。鱼尾裙摆的末端一点点拖地，整个人看上去大气温婉又高贵。
    这条裙子价值一千五百万，是妈妈送她的回国礼物，今年春天两人飞巴黎量身定做的，工期三个多月。
    西装革履的江明御望着她“啧”了声：“姐，你穿这一身，简直就是一颗名副其实的葡萄。”
    江念曦：“……”
    她小名就叫小葡萄。
    所以妈妈为什么非要给她定做紫色，她好像有点懂了。
    化妆师正在给她戴项链，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江明御看了眼来电显示，帮她接了，对着视频那头的人叫道：“妈。”
    “怎么是你啊？你姐呢？”纪叶子坐在吊椅里面用小勺子挖西瓜吃，背后是椰子树和大海。年近半百的女人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
    江明御不甘地撇了撇嘴，把手机转过去，“试衣服呢，你自己看。”
    江念曦转过头，看见屏幕里风姿犹存的母上大人，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平日里那股子骄矜也都没有了，嗓音甜甜道：“妈妈，新衣服漂亮吗？”
    “漂亮，不愧是我选的布料。”纪叶子神色满意，“我们家小葡萄真的像颗小葡萄了呢，老公你看。”
    江念曦：“……”妈妈果然是故意的。
    就那么热衷于把她打扮成一颗水果吗？
    屏幕里的中年男人站在纪叶子身后，连脸都看不到，只露出衬衫西裤勾勒出的劲瘦腰身，“颜色暗了点，不过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
    江明御和朱星星在镜头的盲区作呕吐状：“咦惹——”
    江念曦哪有心思理他们，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你俩什么时候离开南极的？”
    “昨天刚到的三亚，要不是你爸要参加那个什么财经论坛，我们应该去东北才对。”纪叶子抬起头对着丈夫嘟哝，“这边太热了。”
    “过两天就走。”江致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语气宠溺，“乖，明晚带去你看展买衣服。”
    “呐我吃完了。”纪叶子把怀里的西瓜递给他，中间挖空了一坨，边上的还剩着。
    江致接过去继续吃。
    三个孩子都对这种秀恩爱场面见怪不怪。
    江明御把手机转过去，一本正经地对江致说：“爸，我把仓库那对乾隆年间的瓷瓶拿去黎家当贺礼了，还有一幅齐白石先生的画，就是四爷爷给的那幅。”
    “嗯。”江致边吃西瓜边应了声，“我书房柜子里那方砚台也带上。”
    江明御诧异地张了张口，“爸，那可是——”
    “再好的砚台留给你们俩有用吗？”江致沉声道，“一个个写字像狗爬似的，不知道哪点像我。”
    纪叶子眉头一皱，抬眼瞪他。
    江致手里的西瓜一抖，连忙清了清嗓子，补救道：“也不像你们妈妈。”
    江氏姐弟：呵呵。
    妈妈才是狗爬字的祖宗好吗？他们俩好歹也是从小受过大师指点的。
    有些人看起来道貌岸然，为了讨好老婆，真是眼睛和良心都不要了。
    -
    寿宴是露天的，在黎家别墅一楼的后院里。
    江念曦刚到，就被二太叫到房间去说话。
    经过书房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中年男人的怒吼声：“我两个亿的投资啊！就这么被你玩儿没了？你这孩子你怎么就——”男人满腔的痛心疾首，“就一点都不像你爸呢你！”
    江念曦脚步顿了顿，疑惑地望着门缝，却什么也看不见。
    春儿回头解释道：“六少爷把先生好端端的公司给管破产了，先生正发脾气呢。江小姐还是别在这儿逗留……”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呵，草包。
    黎少爷：草什么？
    念念：……
    （我怀疑我在开车不不不我没有）
    下一章男主隆重登场！
    第6章 2.0.0
    破产了？黎劭廷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神奇体质？
    他回国才一个月，就能把黎氏旗下好端端的公司给玩破产，如果不是故意胡闹，那得是个多么纯种的草包？
    江念曦鄙夷地扯了扯唇，跟着春儿继续往前走。
    -
    “劭廷啊，当年你爸是你爷爷最喜欢的继承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妈……”黎正峰叹了叹，“所以我希望，将来这个担子还是能落在你手里，你是有天分的。”
    黎劭廷摸了摸耳朵，轻笑道：“二伯，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没准儿我就不适合这行呢？电商公司我真的尽力了，您要我去，还不如五哥。”
    “别跟我提那个败家子。”黎正峰脸色一黑，“他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个家败干净，还说什么要他管理公司他就学你爸去当和尚，你说哪有这样的人？”
    “是啊，我说不出这种话。”黎劭廷笑，“所以您不就看我比五哥好欺负？”
    从黎正峰办公室出来，黎劭廷正好碰见刚才口中的五哥，黎劭谦。
    翩翩公子俊雅温润，一身酒红色西装衬得肤色如玉。两人都遗传了黎家优越的样貌和身材，只不过各有千秋。
    黎劭谦转身跟他一起往出走，压低嗓音问：“你没把我供出去吧？”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黎劭廷勾住他肩膀，“合作愉快。”
    黎劭谦“嘁”了一声。
    “希望以后你爸别老想着逼我继承公司了。”黎劭廷叹了叹，“黎雅君那么想，让她上啊。”
    “我爸讨厌她，你又不是不知道。”黎劭谦垂眸，淡声道。
    黎劭廷颔首沉默。
    过了一会，黎劭谦转头又望向他：“其实你跟我不一样。”
    黎劭廷目光一颤，随即漫不经心地挑眉：“咱俩不是臭味相投吗？难不成你想从良了？”
    “跟我臭味相投？你还没那个资格。”黎劭谦轻呵了声，“你不想做黎家的掌门人，无非是因为你爸妈的事，装什么不学无术的草包。”
    黎劭廷不予评价，率先走进灯光闪烁的院子里。
    此刻已是夜幕低垂，露天晚宴气氛喧闹。
    黎劭谦往前一步，手放在他肩上，下巴朝甜品台那边扬了扬，“那个就是我妈专程请来的江家大小姐。”
    黎劭廷眉心皱了一下，“嗯。”
    一身紫色晚礼服的江念曦正端着一块小蛋糕品尝，身边没有别人。
    她一向喜欢闹中取静，认识她的大多也不敢轻易打扰她。
    黎劭谦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唇：“请她来贺寿是个幌子，我看啊，想做媒是真。”
    今天来参加老太太寿宴的有许多海城上流圈子里的人物，和江念曦算得上门当户对。二太和江念曦志趣相投，相见恨晚，想趁着老太太寿宴给她物色物色，也属常情。
    黎劭廷接过佣人托盘里的红酒，饶有兴味地望向那抹紫色倩影，“我怎么听说，这位江小姐的名声有点儿意思？”
    黎劭谦勾了勾唇，“都是传闻，谁知道呢。”
    黎劭廷收回目光，轻飘飘盯着杯子里的酒液，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二太的声音：“劭谦，劭廷。”
    两人闻声转过去，很整齐地弓了弓背。
    “妈。”“二伯母。”
    二太穿着一身华丽的酒红色旗袍，勾勒出成熟女人丰腴的曲线，头发盘起来，肌肤胜雪，风韵犹存。
    她抬眼望向甜品台的方向：“那个是江家的大小姐。”
    两个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嗯，看到了。”
    二太笑眯眯问：“漂亮吧？”
    “……”
    “喜不喜欢啊？”
    “……”
    “你们俩得好好考虑婚姻大事了。”二太语重心长，“一个个的在外面花天酒地没个正形，我不管正峰是要你们继承家业还是怎样，婚姻大事都必须解决。劭谦，这位江念曦小姐的品行我仔细接触过了，并不像外界说的那般，是个好姑娘。”
    黎劭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拽了拽一旁的弟弟。
    黎劭廷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劭廷，救我。
    ——我怎么救你？
    ——你去勾搭那个江念曦啊。
    ——？？？
    黎劭谦心有所属，他知道。虽然那姑娘出国多年，杳无音讯，黎劭谦表面上放浪形骸，却一直为人家守身如玉。
    “行了，别在这儿给我眉来眼去的，像什么样子。”二太实在看不过眼，打断两人神交，“你们俩确定都不要，我就给念曦介绍别的世家少爷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们俩。”
    黎劭谦摸着袖扣，懒懒道：“妈，您也别嘴硬了，这阵子跑来给劭廷议亲的太太们都快把咱家地板踩烂了好不好？”
    “你还有脸说，怎么不是给你议亲的啊？”二太一脸恨铁不成钢，“有一个我就阿弥陀佛了。”
    黎劭谦望向一旁的弟弟，扯了扯唇。
    想当年也是有的，只不过被他拒绝多了，就再没有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哄闹声。
    “糟了糟了。”二太拍了拍一旁的春儿，“我让他们今晚把钢琴搬出来演奏的，别是出什么事了吧？你快去看看。”
    -
    江念曦站在人群中央，身后是那架她心心念念的水晶钢琴，面前是久别重逢的，冤家路窄的高中同学乔伊人。
    “这琴的音准有点问题，抱歉我弹不了。”虽然是白月光，江念曦还是说了实话。
    乔伊人挽着旁边的男人娇哼了一声，“少来了，这可是世界名琴，怎么可能坏？你自己学艺不精就怪琴，怎么着？你是大小姐就能胡说八道了？”
    江念曦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我只是说音准有问题，又没说琴坏了。”
    “狡辩。”乔伊人红唇撇了撇，下巴扬得高高的，满脸轻蔑，“承认自己不行就那么难？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要面子。”
    江念曦冷冰冰地扯唇，“你行你上。”
    “你——”乔伊人当然不行。
    也不敢。
    二太的宝贝藏品，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闺秀哪里敢碰？不过是仗着跟江念曦斗了一个高中没被斗死，看见她就神经兴奋。
    正僵持着，人群后传来一道清澈男声：“这琴的音准确实有问题。”
    围观的自动散开，江念曦循声望过去，只见黎劭廷一身笔挺西装，面如冠玉，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今天老太太寿宴，他倒是一身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没撸袖子也没解纽扣，是个矜贵公子的标准模样。
    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动，“我之前有弹过，但这琴只是伯母的收藏品而已，我就没管它。”
    乔伊人见了帅哥眼睛发亮，迅速放开了一旁男伴的胳膊，手指攥着裙摆，娇滴滴道：“那黎少爷的意思是，琴真坏了？”
    “乔小姐，不是所有问题都只能用好坏来判断的。”黎劭廷若有所指地看了乔伊人一眼，那眼神里夹着的意味就好像传说中的——
    没文化，真可怕。
    而他接下来的言行也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钢琴经过长途搬运，部件可能会受到晃动移位，我调一下，很快就好。”
    江念曦望着琴键上白皙的手指微怔，直到男人转过身，掀开后座的盖子。
    李岳岳送来修理工具。
    黎劭廷将钢琴弦列一根一根地调整。
    江念曦望着他专注于此的模样，暖色调的光晕里显得更加柔和的侧脸轮廓，一时间脑子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起来，似曾相识，又好像无比遥远。
    不过十几分钟，黎劭廷结束了调音，将工具交给李岳岳，关上后座盖子。
    随意弹了两个小节的《致爱丽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江小姐，要试试吗？”
    江念曦感觉到乔伊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在身上，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好啊。”
    坐上琴凳之前，她刻意看了眼乔伊人，见对方咬牙切齿嫉妒得发狂，心情大好，选了一首基调欢快的《MySoul》。
    曲子不难，但轻松的节奏很容易调动起听众情绪，适合今天这个场合。
    夜色下隐隐发亮的紫色鱼尾裙，布料垂感很好，不是贴身剪裁，只束紧了一把小蛮腰，裸露的背部线条优美，白皙如玉，胸前风光却掩护得十分巧妙。蛋卷发梳起来一半，在顶上夹着一朵咖啡色的大蝴蝶结，优雅和性感糅合得恰到好处。
    如此完美的身段和容颜，可爱又好听的钢琴曲，让不少人如坠梦境，当场呆住。
    包括她身后的男人，在所有人视野盲区，目光也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过分漂亮的侧脸。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光影的角落里，有人连连拍了三掌。
    宾客们循声看过去，只见头发尽白的老人坐在轮椅里，面带慈祥笑容，被人从花坛后缓缓地推过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念曦赶紧站了起来，叫道：“老太太好。”
    黎劭廷唤了声：“奶奶。”
    宾客们也纷纷问候。
    老太太收下那些祝福语，点了点头：“好了，都去玩吧，不用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婆子。念曦啊。”
    江念曦愣了下。
    “你过来，到我这儿来。”老太太笑呵呵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江念曦走过去坐下，“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叫什么老太太，生分。”老太太握住她光滑细腻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叫奶奶。”
    江念曦觉得不太妥，可又不敢拂老寿星的面子，只好叫了一声：“奶奶。”
    “哎，真乖。”老太太回头对贴身女佣道，“你去把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都叫过来。”
    江念曦：“……”这是要干嘛？
    她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黎劭廷坐在一旁嗑瓜子，两人不经意视线相对，他冲她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不妙的预感更加不妙了。
    没几分钟，三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已经整齐地站在面前。
    就像某宫斗剧开头的选秀场面，小主们花枝招展，容色倾城，等待皇上的青睐。
    而她此刻就是那个皇上。
    第7章 0.0.3
    “念曦啊，这是我的另外三个孙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老三劭荣，老四劭津，老五劭谦。老大和老二都已经结婚了。”
    话语间，黎劭谦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和两个哥哥拉开距离。
    黎劭廷捏着瓜子笑，“奶奶，还有我呢。”
    “是啊奶奶。”黎劭谦立马站到他旁边，也抓了一把瓜子，脚踢了踢黎劭廷坐着的椅子，“我就算了，您要非得凑个三，让这小子去，给江小姐好好挑挑。”
    “什么叫你就算了？”老太太瞪他一眼，对江念曦道：“我这四个孙子，你随便挑，看上哪个都行。”
    黎劭廷轻笑了一声。
    江念曦闻声看过去，男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衣衫整洁的样子比之前赏心悦目得多。
    他气定神闲地坐着，就像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站在一旁的黎劭谦就是大宫女。
    江念曦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险些笑出声来。
    她用力憋住，对老太太温柔道：“奶奶，我还不急……”
    “该急了，缘分不等人。”老太太握着她不放手，“我一见你就喜欢，你要是能当我孙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来。”
    江念曦只好陪着笑。
    老太太望向站成一排的宝贝孙子们：“念曦啊，你是不是看不上这几个？”
    江念曦嘴角一抽：“……”
    这好像是道送命题。
    “叫你们别成天只知道玩，一个个都像草包。”老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真给我黎家丢脸。”
    这话没法接，江念曦垂眸，静静地望向地面上黎劭廷的脚。
    可能是因为走动，或者吹了风，裤角有一点夹在了皮鞋里，江念曦强迫症发作，很想给他弄出来，忍得全身都痒呼呼的难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低着头抹平自己裙摆的褶皱。
    老太太继续数落：“劭津，我听说你现在还在打游戏？你都奔三了，游戏还没打够呢？”
    黎劭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语气严肃地纠正：“奶奶，那叫电竞。”
    “打游戏就打游戏，还说得冠冕堂皇，以为我老太婆年纪大了好忽悠是吧？”老太太哼了一声，转向老三，“还有你，大哥二哥都结婚了，你要好好给弟弟们做榜样，知不知道？那个什么跳舞你就给我放放，专心管理公司，找个媳妇结婚。”
    黎劭荣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道：“是，奶奶。”
    老太太叹了一声，望向旁边的老五和老六。
    只见兄弟俩一站一坐，嗑瓜子的动作整齐统一，像上了频率相同的发条一般。
    “还吃。”老太太厉声道，“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你们两个，不务正业就算了，还整天穿一条裤子狼狈为奸，听说劭廷把你二伯给的公司弄垮了？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五哥的功劳啊？”
    “没有，奶奶。”黎劭廷扔掉瓜子，一本正经道，“弄垮公司是我太笨，不关五哥的事。”
    江念曦忍不住扯了扯唇。
    “是啊奶奶，不关我的事。”黎劭谦道，“要真是我|干的，第二天就破产了。这事儿六弟没我在行。”
    黎氏三兄弟除了黎劭谦本人，都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
    江念曦也不禁“噗嗤”一声。
    “行了！你们这群臭小子是想气死我。”老太太懒得再理他们，转头望向江念曦，神色无奈：“我这几个孙子太不成器了，不过表亲家的侄孙都还不错，B市的沈家你知道吧？那是我娘家，可惜这次后辈只来了言勋一个结了婚的。我回头问问，一定给你仔细挑一挑。”
    江念曦有点受宠若惊，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认真道：“奶奶，真的不用您费心了。”
    自家奶奶还在不停地给她物色男人，这边要是也加上，以后奔波于各种相亲局的频率，想想就可怕。
    老太太还要说什么，一旁的黎劭廷忽然开口：“奶奶，您真这么喜欢江小姐？”
    老太太忙不迭点头：“喜欢得不得了。”
    “那我得恭喜您了。”黎劭廷走过来，弓身，双手虚虚地扶在老太太肩膀上，“虽然您的老六和哥哥们一样不成器，不过有一样比他们强。”
    老太太撇了撇嘴，“什么？”
    黎劭廷站到江念曦身后，懒洋洋搂住她肩膀，“其实念念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您不用忙着乱点鸳鸯谱了。”
    江念曦：？？？
    她猛抬起头对上黎劭廷揶揄的目光，想质问他发什么神经，却见他两根手指交叉在一起，搓了搓。
    江念曦猛地想起还没付款的修车费，思绪飘忽了一瞬，张了张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黎劭廷望着同样惊诧的老太太：“现在我们可以申请独处时间了吗？”
    -
    院子角落的银杏树旁，江念曦终于甩开黎劭廷握着自己的手。
    她抬头望向他云淡风轻的脸，腮帮子微微鼓着，“黎少爷，你的意思是赔款可以不用了？”
    黎劭廷也望着她，勾唇轻笑：“当我的女朋友，就可以不用。”
    江念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做梦吧。”
    “开玩笑的。”黎劭廷伸手，接住一片掉下来的叶子，目光温柔地端详着，“实话告诉你，我奶奶娘家的适婚男青年可不止四个，大概……不低于十四个吧。”
    “……”江念曦娇躯一震。
    黎劭廷一本正经：“如果这十几个你都不满意，还有奶奶娘家的姻亲白家。我听说你把白湛宇给吓回去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奶奶发话，保管能像今天一样给你弄一场眼花缭乱的选秀。”
    江念曦瞠目结舌，只听他继续道：“A城苏家你知道吧？那是我奶奶的表弟，早年叛逆，出去做生意改了姓，他那边，应该还能找几十个出来。这些还没算上远房的亲戚。我奶奶这人很较真，说了就没有逗你玩的。”
    江念曦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了，扶了扶一旁的树干。
    黎劭廷望着她，眉眼弯弯：“所以江小姐，我真的是在帮你。”
    江念曦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谢了。”她抿抿唇，“那，赔款怎么付……”
    黎劭廷拿出钱夹，“我给张卡|号你，转过来吧。”
    江念曦如今是有备无患，面色格外平静：“好的。”
    黎劭廷望着她笑，漂亮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星星：“我不着急，江小姐可以……慢慢来。”
    江念曦没被他眼神诱惑，用手机拍下卡片之后，火速道别。
    黎劭廷依旧站在银杏树旁望着女孩纤瘦窈窕的背影，眼神久久没有挪开。
    李岳岳悄咪|咪凑上来道：“少爷，您这么小气是追不到女孩的。”
    黎劭廷双手放进兜里，慵懒地靠在树干上，“谁说我要追她？你小子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变着法揣摩我心思是吧？”
    李岳岳委屈巴巴地撇嘴：“我是关心少爷你的终身大事。”
    “少爷的终身大事轮不到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黎劭廷毫不留情地三连问：“机票买好了吗？酒店定好了吗？你去看女神还要我提醒你是不是？”
    李岳岳跟着抖了三下：“我我我这就去订酒店。”
    黎劭廷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不禁失笑。
    -
    江念曦在杜诗与的金色玫瑰美容院做全套保养。
    杜诗与听说她刚去银行转了账，皱眉道：“难道我的判断失误，他不是对你有意思？”
    江念曦账户上少了几百万，虽然是应得的，还是无法避免心情郁闷，连漂亮小姐姐温柔的按|摩都无法纾解。
    她仰头睨了杜诗与一眼，模样沮丧：“他对我有意思？你可别咒我，真出事儿了我拿你祭天。”
    “咳咳……”杜诗与猛地被茶呛住。
    江念曦“嘶”了声，瞥向旁边的小姐姐，“轻点儿。”
    小姐姐双手明显抖了抖，似乎对那句“祭天”心有余悸。
    杜诗与连忙安慰道：“别理她，开玩笑呢。”
    小姐姐这才继续发力。
    江念曦舒服地喟叹了声：“我跟你说，从今天起十块钱以上的局别约我。”
    杜诗与咋舌，“那我这美容院的VVVIP你还——”
    “当然要续费。”江念曦激动道，“那个啥，先赊一个月，我拿到下个月分红就给你。”
    杜诗与扯了扯唇：“没记错的话，你卡里应该还剩了几百万。”
    江念曦义正辞严：“那是旅游资金，不能动，我要带朱星星去横店看女神。”
    杜诗与：“……朱星星真可怜，每到这种时候被你拉出来背锅。”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江念曦无赖地翻了翻眼皮，吐出一句渣男语录。
    “啧。”杜诗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你顺道去杭州给我带几件衣服包包鞋子吧，钱我就不给你了，当做我的生日礼物。”
    江念曦：“……”
    杜诗与：“店址和电话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你那些工作室都不能刷信用卡啊大小姐。”这小妞是要掏空她吗？
    杜诗与轻飘飘道：“旅游你也花不了几百万，以后续费给你折上折，行不行？”
    “……”
    江念曦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去。
    罢了罢了。
    -
    江念曦用一天的时间把杜诗与要的那些东西处理好，自己也逛街买了几大箱。
    感谢爸爸留给她的无限额黑卡。
    第二天，江念曦去横店找朱星星会合。
    酒店是朱星星定的，附近最好的星级酒店。
    江念曦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专车停在酒店门口，有迎宾先生过来拉开车门，提行李箱。
    穿着裸粉色系带高跟鞋的双足纤细小巧，踩在红色的地毯上，愈发显得白皙胜雪。
    白衬衫是窄窄的深V领，脖颈处布料相连，三角形的镂空里露出一片晶莹细腻的冷白皮，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衬衫下摆塞进不规则荷叶边的白色半身裙裙头里，腰肢依然纤细，双腿又细又长。
    高跟鞋鞋底踩在大厅的瓷砖上，清脆的声音听上去洒脱干练，所到之处掠过淡淡的栀子花香。
    沙发里坐着的、前台站着的顾客纷纷望过来，都有短暂的呆滞。
    江念曦停下脚步，脚跟并拢站在台前，将身份证递过去。
    服务员在电脑里查过后，温柔笑道：“您好江小姐，一间总统套房，已经按最高标准为您打扫过了，这就派人送您过去。”
    “嗯。”江念曦点了下头，“同楼层还有别的房间吗？”
    服务员笑着回答：“还有另一间总统套房。”
    江念曦从包里拿出黑卡：“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住一层，另一间我也订了。”
    “这……江小姐不好意思，另一间已经有人在住了。”服务员讪讪地扯唇，“您放心，我们总统套房用的是专业级别的隔音，绝对不会让您受到任何打扰。”
    江念曦：“那还有别的房间吗？”
    “总统套房只有三间呢，另一间在楼下，和商务房同楼层。”服务员回答道。
    江念曦面无表情吸了口气，收起身份证，转身直接走向电梯。
    迎宾先生拎着行李箱跟上。
    电梯直上顶楼，金碧辉煌的大厅十分空荡，天花板中间垂下一盏光泽耀眼的水晶吊灯，两旁各有一小段走廊，套房正门在走廊的侧面，是两扇黑檀木雕花门。
    江念曦刷了门卡，接过迎宾先生手里的行李箱，“谢谢，请回吧。”
    “好的江小姐。”他微微鞠躬，回到电梯。
    江念曦回屋归置好行李，便去敲另一道走廊里的门。
    敲了将近一分钟也没人开，应该是出去了。
    江念曦打算晚点再来。
    然而她刚一转身，面前的门突然响了一下。随后半扇门缓缓地推开，逐渐扩大的门缝里，飘过来一阵带着热气的柠檬香味。
    只见男人用浴巾裹着下半身，干燥的毛巾搭在肩膀上，接头发里滴下来的水，露出一半的健硕胸肌和完整的八块腹肌，以及逐渐隐入浴巾边缘、令人浮想联翩的人鱼线。
    江念曦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第8章 0.3.0
    在这里遇见黎劭廷，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全部哽在了喉咙里。
    许是男色惑人，令她大脑短时间无法正常运转，又或许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无法无天的骄纵屡次受挫，对这张英俊的脸有点PTSD了。
    因为祖辈传下的家业和父亲奠定的商界地位，江家是豪门中的豪门。而江念曦作为江致最宠爱的女儿，是从小在海城横着走的大小姐。
    如今她却有个十分荒唐的念头，是不是老天看她前25年过得太春风得意，特地让这位貌似比她更有钱、绝对比她更嚣张的黎家六少来，让她遭受遭受社会的毒打。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忍受和别人住在同一层楼。
    江念曦试探着开口，道：“黎少爷，我……”
    黎劭廷忽然拎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上半身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晾在她眼前，第一次看见他完整而精致的锁骨，而不是半掩在衬衫领口间，江念曦呼吸一窒，嘴巴都不会动了。
    男人却仿佛并没察觉，也没觉得丝毫不妥，目光慵懒地低头睨着她，弯了弯唇，发出一个暧昧的鼻音：“嗯？”
    江念曦小心脏狠狠抖了抖，指尖紧紧攥住衣角，艰难地维持着面色平静，继续道：“黎少爷，我想跟你谈谈。”
    黎劭廷是枚软钉子，她知道，他最惯常用谈笑风生的模样吃人。
    如果飞扬跋扈地硬来，被啃得渣都不剩的只能是她。
    黎劭廷勾起的唇微微翕动，嗓音低沉地笑了一声：“谈什么，女朋友？”
    江念曦本就红着的脸更热了，急吼吼道：“……你别乱说。”
    “可是现在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黎劭廷表情为难，“话是我说的，虽然只是为了帮你，我也不好否认。”
    “……那你就说我们分手了。”江念曦思索了一下，“反正绝对不可以继续让别人误会。”
    黎劭廷用毛巾揉了揉头发，轻飘飘道：“行吧。”
    “我也会这么说的。”江念曦神态认真，“我们要统一口径。”
    黎劭廷莞尔：“好。”
    男人话音刚落，江念曦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妈妈的视频电话。
    接通后，屏幕里出现一张与她酷似的脸，后面是面容严肃的老帅哥。
    “妈妈我到横店了，路上很顺利。”江念曦主动报告。
    纪叶子还没来得及倾诉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身后的江致已经把手机抢了过去，冷声道：“我听说你在谈恋爱？”
    “没没有。”江念曦赶紧否认，舌头不小心打了结。
    江致表情比之前更严肃：“说实话，你和黎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纪叶子激动得不行，但显然是和丈夫截然不同的态度，一脸八卦，“我听说那个黎家六少爷可帅了。他在不在？你快给妈妈看看。”
    江念曦正要回答爸爸的话，告诉他他们分手了，旁边的男人却忽然入了镜，礼貌而谦和地对电话那头的两位长辈笑道：“伯父伯母，我是黎劭廷。”
    江念曦：“……”
    江致眉心拧了拧，还没开口，一旁的妻子眼睛都亮了：“哎唷，不错不错，小黎啊，我们曦曦从小被她爸惯坏了，你多包涵些。”
    江致转头望向她，低沉的语气里夹着些委屈：“怎么又是我惯的？”
    “你这人这么较真干嘛？”纪叶子拍了下丈夫的胳膊，对两个孩子笑嘻嘻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玩哦，多玩几天。”
    屏幕里两个人消失，手机重归平静。
    江念曦用了几秒钟深呼吸，心情却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黎劭廷这副模样出现在视频里给她父母打招呼，岂不是明摆着让父母以为他们俩不仅在谈恋爱并且还住在一起了？
    江念曦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黎劭廷站在门槛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门板侧面的锁，“伯母叫我，我总不好装没听见，打个招呼是起码的礼貌吧？”
    “……”虽然但是，江念曦还是觉得窝火。
    黎劭廷眉眼弯弯，仿佛对刚才的插曲毫无心理负担：“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江念曦现在脑子一团乱，没好气道：“忘了！”
    黎劭廷轻笑一声：“好吧，等你想起来，随时恭候。”
    江念曦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身后的门还没关，男人的视线就仿佛一道炙热的光打在她后背。
    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又踩着高跟鞋走回去。
    黎劭廷已经穿上了藏青色的真丝浴袍，暖黄色的灯光下，衬得皮肤如雪莹白。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浅淡。
    “我刚才是想问问，”江念曦停顿了下，吸气，“能不能请黎少爷住楼下那间套房？房费我付。”
    看见男人眉梢一挑，她继续道：“如果你觉得给你造成不便，我也可以付给你精神损失费。”
    “我是在和你商量。”一连三句，她都尽量用最诚恳的态度。
    黎劭廷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反问：“为什么？”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同一层楼。”江念曦清澈的双眼直勾勾望着他，语气平静而理所当然，“我一直都是这样，有别人的话我会很不舒服，所以请黎少爷——”
    话音未落，黎劭廷双脚踏出房间。高大的身影忽然压迫过来，江念曦呼吸一窒，话语顿住。
    他身上的柠檬香味离得越近，便越是浓郁，空气分子密度大得令她有些难以呼吸。沐浴过后偏高的体温层层叠叠地围绕着她。
    他手臂撑在她身旁的墙壁上，脸色微沉，居高临下。
    江念曦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猛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听见男人轻而磁性的声音：“从来如此，便对吗？”
    江念曦猛跳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江家的子弟规矩多，读的书也多。课本上鲁迅先生的文章就那么几篇，但她和江明御曾经被勒令读完所有的文集。
    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句分明很熟悉的话，此刻却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就好像她从未读过。
    “江小姐说得没错，你的个人习惯的确给我造成了不便。”黎劭廷直截了当，面容严肃，“这家酒店是黎氏旗下的，这间也是我惯常居住的房间，江小姐如果不能接受，可以考虑换别家酒店，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报销打车费，房费和精神损失费。”
    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属于自己的语气。就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灰溜溜地回房后不久，酒店服务员送来一瓶精油。
    即便床头放着香薰灯，里面飘出淡淡的薰衣草味的雾气，当晚她依旧辗转难眠到深夜。
    -
    翌日清晨，朱星星很早便去片场蹲点了。江念曦醒来收到他微信发来的照片，全都是他在现场拍的贝曦。
    她撇了撇唇，把手机扔到柜子上去洗漱。完事从浴室出来，听到有人在敲门。
    外面传来女人温柔的嗓音：“您好江小姐，我是来送早餐的。”
    江念曦走到门前，警惕地皱了皱眉：“我没有订早餐。”
    昨晚大脑受到的冲击过多，她根本忘了还有早餐这回事。
    理论上这种酒店应该不会有危险，但她还是习惯性防备。
    外面的女人解释道：“是六少给您订的，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向酒店前台确认。”
    江念曦拿手边的座机给前台打电话，确认无误后才开门。
    服务员把餐车上的菜全都放到餐桌上，中西结合无比丰盛。
    “江小姐请慢用。”服务员推着小车离开。
    江念曦望着满满一桌早餐，心情复杂。
    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还在脑子里热乎着，这男人居然给她订早餐，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念曦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他总不敢给自己下毒，不吃白不吃，于是坐下来肆意享受在横店的第一顿早餐。
    正在卷意大利面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放小油条的盘子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
    上面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棱角凌厉而不失温和——
    【有邻居的感觉是不是还不错？】
    江念曦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好像怕人看见似的，立刻板起一张漂亮的脸庞，小声嘟哝：“不错个鬼，我昨天都没睡好。”
    -
    从小周围都是俊男靓女的江念曦不追星，来横店完全是为了成全朱星星的女神梦。
    她在酒店房间消磨了一上午，吃完午饭睡了会觉，然后去酒店楼下的咖啡厅喝下午茶，点了一份上面有个小樱桃的巧克力蛋糕。
    拿到咖啡和蛋糕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拍照发朋友圈。
    评论一条接一条来得很快，从未有过的速度，让江念曦有点措手不及。
    金色玫瑰杜妈妈：【哎呦，不错嘛。】
    江明御：【你今天打算在跑步机上多浪费几个小时？】
    容卿然：【从实招来！你对面是谁！】
    容赫：【男朋友？带过来我们掌掌眼。】
    她和黎劭廷子虚乌有的恋爱关系在寿宴过后就传开了，这一条朋友圈招来各种狐朋狗友的八卦和问候。
    江念曦回复杜诗与一个可爱的表情，然后回复江明御：【你不是说我身上少掉一公斤你都会心疼的嘛？你这个骗人的大猪蹄子！】
    对于其他人，她统一公开回复：【已和平分手，谢谢关心。】
    没过多久，长辈大军抵达现场。
    我永远的纪小仙女：【！！！】
    江总大帅比：【？？？】
    二太：【[大哭.jpg]天呐，为什么会这样？】
    母上大人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江念曦谎称自己临时接了个咨询，草草几句敷衍了事。
    天麻麻黑的时候，她回到酒店大厅。
    正想顺道去前台问一下明天的早餐，突然听见大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呜呜呜我真的太感动了！想不到你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后援会会长呜呜呜……”
    ……朱星星？
    江念曦回过头，果然看见朱星星搂着个皮肤白皙的圆脸小男生的肩膀，激动得面色红润，一双眼睛水雾蒙蒙。
    两人戴着同款黑框眼镜。
    而被朱星星搂着的男生，如果江念曦记得没错，应该就是只见过几面却让她印象无比深刻的、黎劭廷那个小跟班。
    名字好像是叫李月月？
    朱星星，李月月。
    听上去为什么有点……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要说：　　六少：让我搬走是不可能的。
    念念：……
    六少：或者你搬进来。
    第9章 3.0.0
    在目睹了朱星星毫无底线跪舔求微信的全过程之后，江念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嗓音发冷：“朱星星。”
    朱星星虎躯一震：“大，大小姐……”
    李岳岳反应倒很平静，礼貌地对她笑了笑：“江小姐。”
    江念曦强摁着胸中火气，冲他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战战兢兢的自家小孩，一脸恨铁不成钢：“丢死人了，赶紧给我回房去。”
    朱星星磨磨蹭蹭地往后挪，到了江念曦身后，又举着手机朝李岳岳喊了一声：“以后有应援叫我哦~”
    江念曦回头一个死亡瞪视，朱星星撒腿就跑。
    她走回吧台去问早餐，顺便给朱星星也订一份。
    江念曦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像养了个儿子。
    “508的意面不要黑椒酱，要番茄酱，荷包蛋双面煎熟，他不吃生的，还有早点送过去，那小子六点就要出门。”
    “好的江小姐。”前台一一登记了，“您的早餐有什么要求吗？”
    江念曦：“和今早一样。”
    “好的。”前台小姐姐温柔地点点头，“您稍等，这边帮您拿一盒精油。”
    江念曦坐在高脚椅上等着，李岳岳凑过来小声道：“江小姐，今天早上给您的早餐，其实全都是我家少爷亲手准备的哦。”
    他觉得自家少爷的步调实在是太令人捉急了，决定推波助澜一把。
    江念曦眼皮颤了颤，蓦地睁大。
    李岳岳笑得天真无邪：“其实我家少爷很喜欢您的，就是不好意思说，他其实可关心您了。”
    “……”
    江念曦不知道该回什么。
    比起吃惊，更多的是不相信，以及对于“黎劭廷把她吃得死死的就算了，连他身边的小跟班都能碾压收买朱星星挑战她威仪并且消遣她感情”的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何时变得如此艰难重重？
    “李岳岳。”
    身后传来连名带姓的叫唤，男人的嗓音低沉而不悦，李岳岳身子一抖，差点从高脚椅上摔下来。
    他舌头打颤，发出一阵绵羊音：“少少少爷，我……”
    “滚回你房间。”黎劭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少爷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李岳岳心里比刚才被凶回去的朱星星可慌乱多了，踉踉跄跄、脚步打滑地跑进了电梯间。
    江念曦接过精油，鼻间掠过一阵熟悉的鸢尾花香味，清冷淡雅，令她思绪沉了沉。
    站在旁边的男人率先开了口：“抱歉，我的人口无遮拦，一定会好好管教。”
    但江念曦有意忽略这个话题，只弯了下唇：“多谢黎少爷的早餐，以后我会记得自己订，不麻烦你了。”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黎劭廷过了片刻才转过身，只捕捉到掩入走廊拐角的那一抹亮黄色裙摆，翩翩然飘进心窝里。
    -
    起居室角落有一架黑色钢琴，男人端坐于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起伏，琴音依稀是《卡农》，听上去却又不完全是。更加复杂的转音，更加欢悦的节奏，营造出充满童真的意境。
    曲子对他来说似乎太过熟悉和轻松，男人微微合眼，陷在某一段绵长的回忆里。
    -
    江念曦许久没有梦见过晏清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晏清哥哥永远还是那个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仿佛带着全世界的温暖来靠近她。而在她的梦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他也逐渐长大，慢慢地成长为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一身整洁的白衣黑裤，端坐在梦境中央的水晶钢琴前，弹着他们一起改编的那首《卡农》。
    她对水晶钢琴的执念，大抵也是从第一次梦见那个场面开始的。
    晶莹剔透，纯粹无暇，就像他给她的感觉一样。
    然而这一次，美梦到最后变成了噩梦。
    钢琴前的男人第一次转过身，让她瞧见了正脸。
    居然是——
    上天派来消灭她的黎劭廷。
    江念曦惊醒过来，汗流浃背，心跳如鼓。
    挂钟显示已经五点多了，她坐起身靠在软垫上，刷B站的鬼畜视频压压惊，一刷刷到了服务员来送早餐的时间。
    然而她吃早餐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李岳岳那句“全都是我家少爷亲手准备的哦”，紧接着是昨晚噩梦重现，脑海里萦绕着《卡农》的旋律，到最后画面里出现黎劭廷那张脸带给她的震撼和惊恐。
    江念曦终于消化不良。
    庆幸的是，隔壁那位令她消化不良的元凶，第二天就离开横店了。
    -
    黎劭廷被黎家老太太一通电话叫回了海城。
    客厅里，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以及所有的伯母都在，老太太旁边还站着回家省亲的姑妈。
    另一边坐着三个哥哥。
    除了老太太一脸严肃，大家对他都是关怀备至，甚至同情的眼神。
    黎劭廷装作若无其事地挨着黎劭谦坐下，轻笑一声：“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人这么齐。”
    老太太严肃的脸一秒崩开，扶着一旁的姑妈老泪纵横，“娇娇，我的命好苦啊……”
    黎劭廷嘴角抽了抽。
    姑妈连忙搂住老太太，柔声安慰：“妈，您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
    “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我还怕什么？”老太太不停地抹眼泪，肩膀一抖一抖的，“我这几个孙子，没一个叫人省心的。老大和老大媳妇到现在不生孩子，眼看都奔四了，搞什么丁克。老二跑去非洲，几年见不到一回，我怕我死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老三老四老五都这个年纪了正事没有还打光棍，好不容易老六不打光棍了……”
    她泪眼婆娑地瞧了黎劭廷一眼，哭得更厉害：“呜呜呜……这么好的姑娘，他都不好好把握，真是让我这个老婆子操碎了心，睡都睡不安稳啊……”
    “你们这群不省心的孩子，是不是就盼着我早死啊……”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黎劭廷皱起眉头，态度十分诚恳，“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老太太抽抽搭搭的，“还什么长命百岁，我一秒钟都不想多活了。”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老人家戏多，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可到底他们是后辈，是亲亲孙子，能把奶奶怎么办？
    哄着呗。
    “奶奶，您别伤心了。”
    “是啊是啊，您气坏了身子我们都会心疼的。”
    “奶奶，您不是最喜欢看我表演节目吗？我跳一个给您看好不好？”
    “我才不要看什么表演节目，你还当你是三岁小孩呢？”老太太瞪了黎劭荣一眼，再次看向自己最小的老六：“早知道你不中用，我就让言勋在沈家给念曦挑对象了。”
    黎劭廷面色复杂：“……”
    “不行我得给言勋打个电话。”老太太说着拍拍一旁的女儿，“娇娇，帮我给言勋打电话。”
    黎劭廷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看着姑妈的电话就要拨出去，他急忙开口：“慢着。”
    老太太不悦道：“你又有什么意见？”
    “奶奶，其实……”黎劭廷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我跟念念只是闹点矛盾。”
    老太太：“那怎么你二伯母说，念曦在微信上说和你分手了？”
    “是分手，不过不是真的分手。”黎劭廷瞬间找到了撒谎的状态，脸不红心不跳，“我们只是吵了个架，她闹脾气说分手而已。”
    老太太撇了撇嘴：“我不信。”
    “不信我下次带她回来好不好？”黎劭廷不遗余力地给自己挖坑，“最近她在外地旅游，等她散心回来，我再哄哄就好了，我保证。”
    老太太神色终于缓和了些，挑眉：“真的？”
    黎劭廷举起一只手，表情郑重其事：“千真万确。”
    心底却轰隆隆地开始打雷下雨。
    -
    江念曦给朱星星的期限只有十天。十天过后，两人从横店返回海城。
    去机场的路上，朱星星哭哭啼啼，对着手机屏保里的女神洒泪道别。幸亏江念曦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耳塞塞住耳朵。
    她拍了一段横店沿路的风景发到朋友圈，并且配字：旅途结束[爱心.jpg]
    这条朋友圈发出去还没到一分钟，下面的评论又爆炸了。
    金色玫瑰杜妈妈：【带着我的小公举们快点滚回来！】
    江明御：【哦。】
    容卿然：【哦。】
    容赫：【哦。】
    除却死党圈冷漠无情的反应，其余狐朋狗友的画风让她有点风中凌乱。
    狐朋狗友A：【推荐你一款超好用的搓衣板~[X宝链接]】
    狐朋狗友B：【晚上来姐姐酒吧啊，给你传授恋爱经验。】
    狐朋狗友C：【+1，听喵姐的，赌气分手不能解决问题。】
    狐朋狗友D：【+10086，这种极品男人你一放开就被别的女人叼走了哦，慎重慎重再慎重！！】
    狐朋狗友E：【+身份证号，男人都是要调-教的，犯错打一顿就好了。没事来我这儿练练拳击，保准你说一他不敢说二，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
    ……
    “……”这帮人到底在说什么鬼？
    江念曦一条也没回，直接关了朋友圈。
    傍晚时分，飞机在海城机场落地。
    “大小姐，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女神啊……”朱星星怨念了一路，俨然一个陷入抑郁的失足少年。
    “……”江念曦无语地从他手里抢过行李箱，脚步如风地往前走。
    朱星星刚打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突然间眉飞色舞：“啊啊啊会长大人批准我加入内部群了！每天都可以看到女神的一手消息！会长大人赛高！”
    江念曦扯了扯唇：“什么内部群这么好进？”
    “才不好进呢！我可是用很贵重的东西换来的！”朱星星反驳道。
    江念曦转过头，眸子一眯：“你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朱星星突然停下脚步，眼皮颤了颤。
    江念曦缓慢地朝他走回去，“朱星星，你该不会……”
    朱星星不自觉瑟瑟发抖起来。
    江念曦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问：“你该不会把我送给你的手表给别人了吧？”
    那可是朱星星十八岁生日那年，她特地从瑞士古董行千挑万选寄回来的礼物，价值千万，全球孤品，也是朱星星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
    听见她这么问，朱星星居然松了口气，眼睛一亮，连忙把袖子撸起来给她看：“我才没有！我怎么会把大小姐的一片心意送给别人？”
    江念曦扯了扯唇：“那就好。”
    预先联系好接机的车子在到达口的停车场等候。
    司机下车把行李放好之后，朱星星坐进副驾驶，江念曦面前的电动车门缓缓打开。
    她抬脚上车，习惯性地走向保姆车的第二排座位。然而稍一抬眼，就看见窗户边上坐着的男人。
    灰蓝色西装，纯白T恤，没有刻意露着什么，从她站立的角度却隐约能看见锁骨在T恤布料下凸起的形状。
    男人桃花眼抬起，与她视线相碰，眼尾上翘的弧度透出一丝风雅之气。
    江念曦抿了抿唇，不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劭廷目光坦然，薄唇上勾：“接你回家啊，念念。”
    第10章 0.0.4
    江念曦面容严肃：“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的车上？”
    黎劭廷眉梢一挑，反问：“你的车？”
    江念曦头皮一紧，下意识地观察内部陈设，虽然外观一模一样，这好像真不是她的车。
    家里司机回乡下参加侄子婚礼，说找了个朋友过来接，今天这司机她也没见过。
    难不成……
    黎劭廷胳膊肘抵在窗框上，手指懒懒地敲了敲玻璃，“你可以看看车牌号，这是我的专车。”
    江念曦：“……”
    “好了，我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谈，顺路送你回去。”黎劭廷指了指旁边座位。
    江念曦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坐下。
    安全带系上以后，车子平稳地启动。
    前排被隔开，后舱里是完全独立的空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鼻腔里一直能闻见男人独有的那抹清冷淡雅的鸢尾花香，江念曦根本无法忽略，莫名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清咳一声，正逢对方开口：“我希望我们能继续维持情侣关系。”
    江念曦脑子里“嗡”地一下，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自觉发问：“什么？”
    “奶奶知道我跟你分手之后，特别生气，我无奈之下告诉她我们只是吵架闹分手。”黎劭廷望着她认真道，话语里有些可怜的意思，“她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如果你不陪我继续演，我可能……要被她赶出家门。”
    “……”江念曦死也不相信老太太会因为这件事把亲孙子赶出家门，扯了扯唇，道：“这是黎少爷自己的事，我没有必要搭上自己帮你吧？”
    “所以我是在请求你。”黎劭廷压低嗓音，带着微微的轻叹。
    江念曦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漠：“所以我也可以拒绝。”
    “那如果……”黎劭廷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加上，我二伯母的水晶钢琴呢？”
    江念曦小心脏蓦地一动，眼皮也紧跟着一跳：“……”
    “听说江小姐很想要那台钢琴。”黎劭廷勾起唇角，朝她微微倾身，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却又好像势在必得，“我虽然不好给你要过来，但是我的女朋友，应该随时可以碰它的。”
    “……”MD，心动了。
    朱星星那个臭小子原来是在这儿出卖了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黎劭廷将她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轻叹着坐回去，“我不急，江小姐可以好好考虑。”
    “不用。”江念曦脱口而出。
    黎劭廷眉眼弯弯地睨过来。
    江念曦盯着他的眼睛，问：“不是真的女朋友？”
    黎劭廷点头：“只是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
    江念曦：“那总要分手的，万一你没完没了怎么办？”
    黎劭廷眯了眯眸：“我像是那种人吗？”
    “……”太像了。
    黎劭廷收到她肯定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江小姐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或者我有了意中人，我们的关系随时终止，可以吗？”
    江念曦表情严肃：“说话算话？”
    黎劭廷：“如果你信不过，我们可以签合同。”
    江念曦又问：“我真的可以随时碰那架钢琴？”
    黎劭廷唇角一勾：“不仅是钢琴，你当我女朋友期间，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
    “……”这也太不真实了吧？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江念曦总怕他憋着什么坏。
    “不过我要跟你讲好了。”她扬着下巴，傲气冲天的模样，“虽然我假扮你女朋友，但你是为了让奶奶消气，我是为了钢琴，我们各取所需。除此之外，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算，交易结束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黎劭廷果断答应：“好。”
    两人就这件事情达成共识，黎劭廷直接让司机改道，送他们回黎家。
    江念曦一下车，就被黎劭廷牵住了手。
    当着黎家下人们的面不好挣开，她的手被他捏得发烫，脸颊也不自觉热了起来。
    -
    院子里，奶奶和伯母们在一起赏花聊天。
    黎劭廷牵着江念曦过去的时候，二伯母率先发现，捂着嘴巴惊叫了声：“劭廷和曦曦回来啦？”
    奶奶手里浇花的小瓶子都激动得掉了下去。
    “嗯，我们回来了。”黎劭廷走到奶奶面前，搂着“女朋友”的腰，样子十分亲密，“奶奶，您看我没骗您吧？”
    奶奶将两个人的手一起握住，高兴得嗓音发抖：“真好真好，回来就好。念曦啊，上次你说喜欢吃那个桃花糕，我让厨房备了好多，你带回去慢慢吃。”
    江念曦知道虽然是假扮，可奶奶对她的喜欢是真的，忍不住鼻子一酸，“……谢谢奶奶。”
    “跟奶奶客气什么？你能回心转意就最好了。”奶奶欣慰得不行，“以后这小子要再惹你生气，你尽管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教训他，让他跪祠堂，上家法。”
    江念曦想起自己家那厚厚一本家规和祠堂的搓衣板，以及江明御曾经被罚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怜样，小心脏狠狠地一抖：“不，不用这样吧？”
    伯母们连连调笑：“瞧瞧瞧瞧，这还没怎么呢，就心疼了。”
    “放心吧曦曦，我们劭廷打小是最乖的。”
    “是啊是啊，兄弟几个就他挨揍的次数最少了，也没跪过祠堂。”
    “那是耀华不在啊，谁敢动老太太的宝贝疙瘩？”
    “不管怎么说，劭廷还是很听话的，看他这眼神，就是喜欢曦曦喜欢得不得了，怎么舍得再惹她生气啊，是不是劭廷？”
    黎劭廷搂紧江念曦纤瘦的背，低眉扬唇：“是啊，我怎么舍得？”
    男人嗓音无比温柔，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头顶，将脸颊吹得更热了，江念曦不自觉咬了咬下唇。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看了下老黄历，下月初七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哦。”
    “哎呀我真是一见他们俩就高兴，都长得这么好，以后生的孩子得多漂亮。”
    “要像爸妈一样会弹琴哦。”
    “听说曦曦自己开医院呢，可不止是会弹琴。”
    “哎呀，爸妈都这么优秀，宝宝肯定哪里都优秀的啦。”
    ……
    江念曦听着黎家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天马行空的超前想象，都懵了。
    这进度条怎么回事？
    -
    江念曦从黎家回到自己家，简直心力交瘁。
    奶奶和伯母们人都很好很热情，可她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样过分的热情，最后居然连宝宝的名字都给他们想了几十个。
    还好黎劭廷及时解围，借口带她出去约会，把她送回了家。
    -
    第二天，江念曦接到秘书小秦的电话，说有客人预约来访，问她要不要见。
    黎氏集团的董事长黎正峰。
    于公于私，她都只能答应。
    两人约了下午在她办公室见面，江念曦到后没多久，黎正峰和秘书就到了。
    江念曦只在晚宴上见过黎正峰寥寥几面，打过一次招呼，还不算太熟悉。这男人身上和她父亲江致一样，有着一家之主的严肃气质。年过半百依旧风度翩翩，身材管理十分得当，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只有脸上无法避免岁月的痕迹。
    黎正峰应该是来谈工作的，江念曦便公事公办地打招呼：“黎董，您好。”
    “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黎正峰严肃的脸挂上一丝笑容，顿时变得有几分和蔼可亲。
    江念曦懵了懵：“……”这就一家人了？
    她竭力保持镇定，朝黎正峰礼貌地笑了笑，“伯父，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黎正峰从秘书手里拿过一份文件，“前阵子不是刚出了X公司员工跳楼的事情吗？我担心很多人工作压力太大，身体和心理难以负荷，再受到X公司新闻的影响，会出乱子。所以我在考虑给集团员工做心理辅导。”
    江念曦翻开企划书封面，“您是想跟我合作吗？”
    “是。”黎正峰点头，“海城的几家心理诊疗机构我都了解过，你这里无论医生水平还是业界口碑，都是最合适的。至于合作酬劳，你先看看，如果有异议，我们可以进一步商榷。”
    “好的。”
    江念曦认真研究完企划书，钱上面完全没问题，黎正峰给她的酬劳简直丰厚得惊人。
    两人针对其他的细节做了一些纠正，黎正峰说等到管理层全部通知下去，就直接签合同，让她准备安排入驻集团的医生。
    “我个人是特别希望你亲自去的。”黎正峰和她握手，“不过我知道你性子洒脱，不爱受拘束，就不强求了。”
    江念曦笑了笑：“您放心，我一定会派业务最精湛的医生过去。”
    -
    因为要准备黎氏集团心理辅导团队的入驻，江念曦每天都要去办公室，调研员工工作情况，和梁肃一起商议合适人选。
    “我带队其实不合适，我比你回国还晚，国内的企业机制我还不太熟悉。”梁肃道，“而且你别看我跟你聊天没问题，如果用在客户咨询上，我怕我这半吊子汉语水平，还不如手下那些员工。”
    梁肃是外籍华裔，在这边接的也都是外国人客户。涉及到心理学领域的许多汉语词汇，对他来说还有点难度。
    “但是你必须得去啊，黎董说了，管理层有几个外国人，完全不懂中国话的，工作全靠翻译。心理咨询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可以用翻译？”江念曦苦恼地用笔尖戳了戳头发，“懂一点点的我还行，那种必须得你来。”
    “那就我们俩一起吧。”梁肃把键盘搬过去，直接在表格里打上她的名字，“你再不干活脑子都要生锈了。”
    江念曦嘴角一抽：“……假洋鬼子，你还知道脑子生锈？”
    “我还知道脑子瓦特了。”
    “……”江念曦懒得再跟他斗嘴，认命地盯着表格开头自己的名字，“那行吧，就这些人，我让小秦拟邮件发下去，然后今天晚上开个会，几点比较好呢？”
    江念曦正在翻着电脑里的日程表准备定会议时间，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黎劭廷。
    这个男人最终还是以合作之名，要到了她的私人号码。
    江念曦摁下接听，放到耳边：“喂？”
    对面是男人温柔的嗓音：“念念，奶奶要我们陪她去听戏。”
    “……好吧。”江念曦揉了揉眉心。
    挂了电话，对梁肃道：“你先让小秦发邮件，会议明天再开。”
    梁肃挑了挑眉：“跟男朋友约会？”
    要真是约会就好了，还能不留情面地拒绝。
    江念曦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
    -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虽然是大家闺秀，但一直很羡慕院子里唱戏的姑娘，穿着花花绿绿的漂亮衣裳，环佩叮咚，嗓音宛转悠扬，动人心弦。曾经在家里偷偷学，被母亲发现狠罚了一顿，便没再碰过了。
    后来却一直有听戏的习惯。
    “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天仙配》了。”老太太微眯着眼，在楼上雅间跟着戏曲慢悠悠地摇头晃脑，“想当年他爷爷追我，第一次请我听的就是《天仙配》。他还夸我，长得比那舞台上的名角儿好看。”
    黎劭廷往嘴里喂了一颗开心果，“奶奶，您当年可是帝都第一美人，怎么就被爷爷拐这儿来了？”
    “就赖你爷爷那张嘴。”奶奶回忆起往事，止不住嘴角幸福的上扬，眼睛里却有濛濛水雾，“死老头子，话说得那么好听，也没陪着我多活几年。”
    “奶奶，这不还有我们呢吗。”黎劭廷握住奶奶的手，哄道，“别哭啊，羞不羞？”
    上了年纪的人就像小孩，反倒要晚辈哄。
    “我没哭。”倔强要面子也像孩童心性一样，眼眶挂着泪珠子也要否认，她把江念曦的手也牵过来，和自家孙子牵到一处，“人生苦短，你们要好好的，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知不知道？”
    奶奶的语气太认真，江念曦一想到两人是假装的情侣，内疚之情就如同潮水一般将她的脑子和心淹没起来，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模棱两可地低眉顺眼，做出一副乖巧模样。
    黎劭廷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点了点头：“知道了，奶奶。”
    奶奶只看了两场戏就回去了，体力不济加上饭困，要休息。
    江念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奶奶这是变相的给他们创造独处时间。
    现在才晚上七点，天都没黑，回家还太早了些，但也没理由不回家。江念曦正打算开口道别，被黎劭廷抢了先：“今天中元节，江边有无人机演习，要不要去看？”
    江念曦想了想，距离不远，正好能消消食，于是答应了。
    这是她回国后过的第一个中元节。
    中国人的鬼节反倒没有万圣节那么隆重的节日气氛。记得小时候中元节都要回老宅祭祖的，后来家人分散各地，越来越难聚头，也就是除夕和清明能在一起祭祖了。
    出国念书期间，大家都过万圣节，她逐渐忘了还有中元节这回事。
    今天恰好周末，去江边的路上十分热闹，这里每天都不会少的小姐姐们举着一把发光的气球，对每一个经过的行人晃一晃手里的二维码：“刷码免费赠送哦。”
    有时候是发卡，有时候是花，有时候也会是餐巾纸。
    江念曦见怪不怪，一向是不搭理，却有个小姐姐手里的玫瑰花吸引了身旁男人的注意。
    小姐姐见黎劭廷特意看过来，笑眯眯道：“扫码免费赠送哦，新鲜玫瑰花，小哥哥扫一个送女朋友呀。”
    “不用了，谢谢。”黎劭廷十分客气地拒绝，并且还微微颔首。
    小姐姐许是从没见过这么客气的路人，当场愣住。
    江念曦回头看了眼小姐姐呆怔的模样，不禁失笑。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江念曦发现黎劭廷这人有点意思，她对他的印象也从一个不务正业只会弹琴的豪门阔少，开始变得具体而生动。
    霸道起来蛮不讲理，对奶奶撒娇的时候却很可爱，哄老人家也很温柔耐心。在陌生人面前又是十足十的绅士，有那么一股英剧里风度翩翩的贵族侯爵气质。连对路边扫码送花的小姑娘，也能客客气气地说句谢谢。
    江念曦想起自己的惯常态度，居然觉得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资本是那么可笑，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上去也是那么的……丑陋。
    “喂。”江念曦迟疑了下，开口问道：“你们剑桥的留学生，都这样啊？”
    黎劭廷低头看过来，疑惑地挑眉：“哪样？”
    江念曦抿抿唇，又摇头：“没什么。”
    就当是英国的水土养人吧，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前面路口的人流变多，黎劭廷忽然牵住她手，闪进一旁的花店里。
    江念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没来得及抽出手，就听见他对花店老板道：“麻烦您，把这个给我一支。”
    他指着桶里最鲜艳的红色玫瑰花。
    老板拿起来包花纸，江念曦拽了拽他的手，皱眉道：“你买花做什么？”
    黎劭廷笑着看过来：“送给你啊。”
    “……”
    “今天好歹是个节，稍微来点儿仪式感。”他解释道，“假的也得有排面，是不是？”
    江念曦：“……那刚才你怎么不要？”
    黎劭廷认真回答：“送的和买的不一样。我要拿别人送的再来送你，多不合适。”
    老板包好了花，他先接过来，然后放进被他握着的那只手里，“拿好啊，女朋友。”
    江念曦看着他扫码付钱，又对老板说谢谢，脸颊的温度不自觉缓缓爬升。
    第11章 0.4.0
    越靠近江边，风越凉爽，道路宽阔，人群也逐渐散开。
    可是江念曦一只手拿着玫瑰花，另一只手被他牵着，即便有凉风阵阵吹过来，她依旧觉得热。
    这男人人多的时候说怕她走丢，到现在也不放开。江念曦稍微挣扎一下，就被握得更紧。
    不可否认她一直挺喜欢他的手，白皙修长，五指如玉，骨节匀称却不粗大，在琴键上尤其漂亮得令人窒息。
    被这样一双手握住，江念曦觉得她有些心跳加速，也是情有可原的。
    江边有一片围了许多人，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江念曦多看了一眼，黎劭廷便牵着她往那边走了。
    原来是几个滑板少年，穿着花花绿绿的T恤和运动裤，戴着同款棒球帽，有人嘴里还叼着棒棒糖。
    “今天的奖品是什么？”
    “好像就是那姑娘手里拿的东西。”
    “小孩玩意儿，没啥意思。”
    “我家囡囡都不要呢，走了走了。”
    ……
    江念曦听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大概明白过来这里每天都有滑板比赛，能赢过那些少年的就能拿走奖品。
    每天的奖品不一样。
    今天那姑娘手里，是一个水晶钢琴摆件。
    黎劭廷感觉到掌心那只柔软的小手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女孩一双凤眸格外地亮，正盯着那个小摆件。
    “想要？”他问。
    江念曦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头：“算了。”
    前一秒她脑子里的念头还是直接去找他们买下来，这是她的惯常做法。
    但凡她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得不到也要想办法得到。
    而这世上的办法，万变不离钱。
    然而当那只手的温度传过来，当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那个念头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下去。
    黎劭廷放开她的手，去和年纪最大的少年交涉：“我能试试吗？”
    那少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似乎看他不像个会玩的，扯着唇道：“大叔，受伤了我们不负责的。”
    “……”大叔？
    黎劭廷表情一僵，指了指小姑娘手里的钢琴摆件，“赢了你就行？”
    少年扬了扬下巴，“嗯哼，你确定要来？”
    “来啊。”黎劭廷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卷到胳膊肘，“你们怎么玩？”
    那少年大概讲了一下规则和输赢判定，黎劭廷唇角一扯，“既然有彩头，不如来点儿刺|激的。”
    少年神色轻蔑而得意：“大叔想怎么刺|激？”
    “……”听见大叔的男人有被冒犯到的不悦，挑起的眉梢似乎在说，等着瞧。
    他转身把江念曦牵过来，望着她微微勾唇：“帮我个忙？”
    江念曦懵了懵：“我怎么帮你？”
    这玩意儿她一窍不通。
    “放心，你擅长的。”黎劭廷笑了笑，“就当个美丽的道具。”
    江念曦：“……”
    她还在思考着这话什么意思，黎劭廷已经俯身，手臂绕过她的腿弯和后背，将她抱了起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起哄。
    江念曦身高一米六五，九十多斤，在他怀里却真的就像个道具，还是充气的，抱得轻轻松松。她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夜色下脸颊逐渐变得滚烫绯红。
    刚才叫大叔的少年瞠目结舌。
    一旁的小姑娘也摇着头感慨道：“还是大叔会玩……”
    大叔是真会玩。
    少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更震撼的花样，只好临开赛前又提醒他一句：“大叔，受伤了我们真不负责的，你可别想碰瓷。”
    “小孩，提个意见。”黎劭廷睨他一眼，目光不耐。
    少年扬眉：“怎么？”
    “一会儿我要是赢了。”他顿了顿，“不许再叫大叔。”
    “……”
    “叫哥。”
    男人对于年龄同样也是敏感的。
    尤其是像他这种心思细腻的艺术家（并不）。
    这短短几分钟，是江念曦活了二十几年，最提心吊胆的几分钟。
    她感觉到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旋转晃动，完全不由自主，却也僵得不敢随便乱动。
    只能紧紧搂着他，就好像自己随时可能要掉下去，或者，两人一起摔个狗啃泥。
    他应该会垫背的吧。
    毕竟是他非要抱着自己玩这个东西的。
    可是他之所以要玩，却是因为自己想要的钢琴摆件。
    江念曦想不清楚了，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能听着周围的人不停地欢呼，尖叫，加油，还有耳朵边男人强劲而略快的心跳。
    等终于平静下来，她已经晕得不行，脑袋仿佛还在云端里晃着。
    迷糊间听他对那几个少年说话。
    “大叔？嗯？”
    “叫哥。”
    ……还真是执着。
    其实，他今天如果也穿着花花绿绿的T恤运动裤，戴个棒球帽，哪里分得清是十多岁还是二十多岁。
    长得好看的人，始终年龄成谜。
    江念曦如是想道。
    缓了一会，她才被放下来。
    手重新被握住，她听见那少年问：“大叔……啊不，哥，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啊？”
    “不了。”黎劭廷接过小姑娘手里的钢琴摆件，敲了敲江念曦的额头，“女朋友害怕，不玩了。”
    江念曦盯着面前晃来晃去的小钢琴，脸颊不禁变得更热。
    少年们收拾东西离开，围观人群也逐渐散去。
    江念曦端详着赢下来的钢琴摆件，心里除了满足，还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层层漫溢上来，有点甜，还有点胀，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鼓得满满的。
    “无人机应该快开始了，我们去那边看？”黎劭廷指了指江边围栏。
    “嗯。”江念曦点了点头。
    她抬脚要往那边走，却没想到腿还是软的，稍微一动，身子便朝男人的怀里栽过去。
    黎劭廷搂住她腰背，扶稳她身子。
    滔天的羞耻感笼罩下来，江念曦不敢看他，只是双手抵在他胸前，紧张地攥成两个小拳头。
    “念念。”他忽然叫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夹着若有似无的缠绵悱恻。
    江念曦喉咙很紧，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是中了什么剥夺言语的魔咒。
    她呆呆地抬起头，和他专注的目光陡然相接，心弦狠狠地颤了一下。
    琥珀色的眸子被夜晚染成了浓黑，越发深邃，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暗潮。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给吸进去，在无法逃离的临界点之前，慌乱而局促地闪躲开。
    视线下移，掠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双粉红色的薄唇上。
    男人唇瓣微抿，像诱人的水蜜桃果冻。她冲动地想咬一口试试，随即又为自己孟浪的想法羞愧得无地自容。
    低下头，却又忍不住想看，心里像是一只小猫在挠。
    江念曦正浮想联翩的时候，那块果冻忽然间缓缓地开始朝她靠近，依稀挟来一阵甜甜的桃子香味，浓郁得令人晕眩。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那只漂亮的手温柔地抬起来，却无法做出一丝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英俊的脸逐渐放大，放大到每一次温热的呼吸都能被她明显感知，每一根睫毛都能被她看清楚，他眼眸里复杂的纹路，和鼻尖晶莹剔透的汗珠也无比清晰。
    江边风凉，他怀里却是温暖的，唇好像也是暖的，她已经能感觉到那片柔软的温度。
    身边忽然响起孩童的喊声：“妈妈妈妈！开始了！”
    尖锐的童声瞬间打破两人之间不正常的气氛，江念曦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理智回笼，猛地推开了他。
    下唇被自己咬得微微发疼，她深呼吸，抬头冷静地望着他：“我们就是假扮情侣，你别想……”
    “对不起。”黎劭廷目光无比坦然，道歉道得也很淡定，“是你太美了，让我有点情不自禁。”
    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话语，说得她脸颊更烫，一把火苗直接烧进了心底，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妈妈妈妈，那个是什么？”
    “小兔子呀。”
    “哇哇好漂亮！还会变！”
    “是的呢，小兔子变成小猫啦，囡囡看像不像我们家咪|咪？”
    “咪|咪眼睛是蓝色的！它不是！”
    “妈妈妈妈，那个是什么呀？”
    “那是英文。”
    “英文是什么？”
    “I　Love　You.”女人抱着怀里小孩温柔道，“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人逐渐多起来了，黎劭廷又牵住了她的手。
    “念念。”
    她恍惚听见他叫她，因为周围太过嘈杂，也不太确定。
    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确在望着她。
    江念曦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黎劭廷却只是望着她笑，像三月里挟着暖阳的春风。
    旁边忽然有熊孩子疯跑，黎劭廷将她肩膀搂住，往自己怀里带了些。
    江念曦没再听见他开口，只有听不清每个人都在说什么的喧闹，和孩子们欢快的叫声。
    江水上空，是粉色灯光排列成的一连串英文字母。
    I　Love　You.
    第12章 4.0.0
    “怎么样小妞，最近恋爱谈得怎么样？”包间门打开，传来杜诗与清脆的笑声。
    江念曦正躺在美容床上让小姐姐按头，舒服得不想睁眼，“打住，你要想讽刺我，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干嘛这么冷酷无情嘛。”杜诗与倒了杯玫瑰花茶，眯着眼品尝一口，“我妈晒的花茶不错，给你装一盒带回去？”
    江念曦稍睁开眼皮，看看女人模糊的背影：“谢了。”
    “你要真谢我就照顾我生意，多续两年VIP。”杜诗与朝她挑眉。
    “……”江念曦嘴角一抽，“杜老板应该我不差我这个区区VIP。”
    “话说回来，你打算这么跟他耗多久啊？”杜诗与问。
    做护理的小姐姐是特级员工，签了特定的保密协议，不会将顾客的谈话内容泄露给任何人。
    江念曦也就不需要藏着掖着，叹了叹：“不知道，先这么耗着吧，反正大家都很闲。”
    杜诗与坐在一旁剪指甲，“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江念曦：“什么？”
    杜诗与朝她挤了挤眼睛：“假戏真做的风险。”
    江念曦：“……”
    “别这副表情啊，我没开玩笑。”杜诗与郑重其事道，“黎劭廷那张极品神仙脸，看久了你还能看上别的男人？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见XX误终身。”
    江念曦扯了扯唇：“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杜诗与：“你不是吗？”
    江念曦：“我当然不是。”
    杜诗与：“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拒绝最快的相亲男都是因为丑，其次才是三观不合。”
    江念曦：“……”
    杜诗与：“颜狗就颜狗，又不丢脸。”
    江念曦哽了哽，勉强承认颜狗这个称谓，一字一顿，认真道：“但我绝对不会喜欢上黎劭廷的。”
    “这种flag劝你别立。”杜诗与扔掉一块完整的月牙形指甲，凑过来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脸颊，“当心打脸，痛痛的。”
    江念曦：“……”
    最近她总跟黎劭廷待在一起，一个长得帅有风度还志趣相投的男人，会让她偶尔产生心动的错觉也不奇怪。比如他牵她手的时候，抱她的时候，还有差一点点就亲到的时候。
    但错觉就是错觉，她对自己的心理状态很有把握。
    杜诗与不再继续和她讨论男人的话题，“晚上去吃炭火烤肉吗？”
    江念曦闭着眼睛掰了掰手指头。
    杜诗与扯唇：“你干嘛呢神婆？”
    江念曦一本正经道：“我数了一下，最近大餐吃得有点多。”
    杜诗与轻嗤一声：“不去就不去，我再约别的小姐姐，哼。”
    话音刚落，江念曦的手机响了。
    杜诗与从床头柜上给她捞过来，放到她耳边。
    手机漏音，杜诗与听到黎劭廷叫她去黎家吃晚饭，说奶奶又叫人做了她最爱吃的什么什么。
    江念曦答应了。
    挂了电话，杜诗与皮笑肉不笑：“呵，最近大餐吃得有点多。”
    江念曦讪讪，给了她一个甜甜的飞吻。
    -
    江念曦最近往黎家跑得太勤，导致她都快有种自己就是黎家媳妇的错觉了。
    黎家的女人地位很高，男人基本上都是妻管严。姑娘是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至于儿子孙子……好用就行。
    女眷们在院子里嗑瓜子喝酒看露天电影，黎劭廷和几个兄弟跟那些佣人一起负责烧烤。
    “劭荣的手艺最好了，他那个蒜蓉茄子，比烧烤店做的还好吃哦。”
    “还有烤羊排烤羊排！”
    “我最喜欢生蚝的！劭荣啊，给妈妈多烤两个生蚝！妈妈不要辣椒哦！最近上火。”
    “三哥我要多点辣椒！”
    黎雅君是比黎劭廷还小一岁的妹妹，正在斯坦福念MBA，这次奶奶寿宴特地回来的，待到下个月才会走。
    黎家女儿不多，黎雅君和江念曦一样，也是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两人都是骄矜大小姐，比较谈得来。
    不过对江念曦来说，顶多算是个面子朋友，聊聊奢侈品时尚还行。毕竟她迟早会和黎劭廷分开，黎家的小姑娘还是少招惹为妙，以免到时候藕断丝连，反倒麻烦。
    黎雅君对她却十分热情，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嫂子，你和六哥是怎么认识的呀？”
    江念曦想起第一次见到黎劭廷的场景，浦江的游轮上，夜风送来那阵清冷的鸢尾花香，她回头就见到那张脸，浅笑吟吟，温柔里总像是含着情。
    可是那也不是第一次，更早一些，要追溯到杜诗与那张偷拍的照片。
    江念曦不自觉弯了弯唇，道：“一次宴会上偶然遇见的。”
    黎雅君眸子一亮：“哇，一见钟情吗？好浪漫喔。”
    “是啊。”身后传来男人清冽的嗓音。他送过来的托盘里是烤好的肉串，散发出浓浓的孜然和辣椒的香味。
    黎劭廷把托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布上，笑道：“是我对你嫂子一见钟情。”
    明知道是做戏的谎话，江念曦还是不禁难为情，脸颊微微泛起热意。
    为了掩饰慌乱的情绪，她立刻去拿盘子里的肉串。结果手刚伸到一半，黎劭廷手里的那串已经放到她唇边。
    男人桃花眼里盛着星光，既深邃又明亮，像妖精一样勾人心魄：“念念，这串好吃。”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啊？我还在这儿呢。”黎雅君啼笑皆非，“当众虐狗，没公德心！”
    江念曦瞪了黎劭廷一眼。
    黎雅君拿着两串肉站起身，“我走了，不跟你们玩了，让你俩卿卿我我。”
    香喷喷的肉串还抵在唇边，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念曦不禁头皮发麻。磨蹭片刻，还是在他的眼神攻势下乖乖咬了一口。
    味道真的不错，肉质嫩滑，咸淡适中，她伸手要自己去拿竹签，却被黎劭廷躲过去了。
    他晃了晃肉串，笑盈盈地又递到她唇边，“再来一口。”
    如此执着的要喂她。
    江念曦机械地吃完这根，黎劭廷又拿起另外一根。
    江念曦可以感觉到伯母们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还有指着他们笑嘻嘻嘀咕的声音，整个人就好像被放在烤架上烤，燥热，滚烫。
    她突然间对一切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为什么她要对那架水晶钢琴念念不忘？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请求？假扮情侣就算了，为什么要假扮到这份上？
    真的分分钟不想干了……
    可是这些肉串也太好吃，总得……先吃完吧。
    “尝尝这个豆腐。”黎劭廷从烤架那边回来，又拿了一大盘，“我烤的。”
    江念曦已经有点饱了，可闻到那阵诱人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骚动。
    “……我就吃一块，今天真的不能多吃了。”江念曦正色道，“最近总跟你出去吃饭，我胖了三斤。”
    黎劭廷笑了笑，将豆腐从竹签上弄下来，用筷子夹到她嘴边，“胖一点怎么了？”
    江念曦皱眉：“不好看。”
    黎劭廷笑意认真，低沉而温柔：“我的念念怎么都好看。”
    江念曦呼吸一窒，面前这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恍惚间又与她记忆里的那抹影子重合，她定了定神，嗓音微哽，低哑：“你为什么叫我念念？”
    “我喜欢啊。”黎劭廷回答得轻松自然，“这个称呼，应该没有别人叫过吧？我要特殊一点。”
    “有。”江念曦淡淡地说。
    黎劭廷眉梢一挑，却还是笑着：“嗯？”
    江念曦低下头吃豆腐，似乎不愿意多说。
    还有一个人这么叫她。
    晏清对她来说虽然不是爱情，却是生命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在懵懂无知的孩提时候，像是清风与月光，让她第一次看见什么是至纯至净，洁白无瑕。
    那些回忆已经遥远到模糊不清，但这个男人每一声，都正好唤在她摇摇欲坠的心坎上。
    -
    诊疗中心和黎氏的合作正式确定下来，江念曦去公司和黎正峰签完合同，黎正峰为她引见行政部的负责人。
    “本来是打算让孙总监跟你接洽的，不过孙总监临时家里有事，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就为你安排了乔经理。”黎正峰解释道，“乔经理工作也很负责，万一要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找我。”
    江念曦点了点头：“好。”
    传闻中的乔经理来了，江念曦挂着的一副礼貌笑容，在望向缓缓打开的办公室门之后，逐渐凝固在脸上。
    冤家路窄，又是乔伊人。
    大|波浪卷发，妆容浓重，媚眼如丝，即便穿着一身正装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风|骚气。
    看见江念曦，更是气场全开，势要扭出祸国妖姬的风姿：“哟，江总。”
    “乔经理。”江念曦一脸平和，居高临下，就像皇后见了搔首弄姿的贵妃，根本不屑搭理，懒洋洋伸出一只手。
    乔伊人拨了拨胸前的头发，才伸手和她握。
    “大致情况乔经理应该已经从邮件中得知了，我回去制定计划，再约时间和乔经理谈。”江念曦拿起一旁的小方包，从里面掏出手机，“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哎唷，我听说江总的微信一般人加不了的，我可真是荣幸啊。”乔伊人慢吞吞地将她那镶满钻的粉红色手机拿出来扫码。
    江念曦扯了扯唇，不想搭理她的阴阳怪气。
    等她扫完码通过验证，便径直离开了。
    今天爸妈回家，江明御忙着开会没空，江念曦得一个顶俩，亲自去接机。
    爸爸年轻时也是个特别龟毛的人，豪门贵少，受不得一点憋屈，像什么不和陌生人住同一层楼简直都是小儿科。现在上了年纪心思淡泊，再加上妈妈接地气的耳濡目染，已经好许多了。
    出行甚至没有坐私人飞机，只乘了普通客机的头等舱。
    两人从VIP通道出来，江致一个人推着两个行李箱，牵着老婆的手。
    江念曦连忙叫朱星星去接行李。
    纪叶子见了女儿就激动，撒开江致的手跑过来，母女俩抱了好久。
    “我的小葡萄好像胖了哟。”纪叶子捏捏她脸颊。
    “妈，这么多人呢，您别这么叫。”江念曦不禁脸热。
    二十几岁了还叫乳名，别说人来人往的了，连让朱星星听到都觉得难为情。
    纪叶子笑得更温柔：“现在知道羞羞啦？”
    江念曦努了努嘴：“您还笑。”
    有段时间，大概是七八岁到十六岁，爸妈不再叫她小名了，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江念曦每次听到朋友被爸妈叫小名都十分羡慕，于是她和纪叶子说了这件事，说觉得爸妈对自己不够亲热。
    而为了证明依旧亲热，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乳名时代。
    到了车里，江念曦忽然很严肃地问纪叶子：“妈，我真的很明显胖了？”
    “我随口一说。”纪叶子睨她一眼，“你还真胖了？”
    江念曦：“……”
    纪叶子：“谈恋爱就是不得了哦，养人。”
    “哪有。”江念曦觉得妈妈有点阴阳怪气，自己也有点心虚。
    纪叶子：“你敢说不是小黎把你喂胖的？”
    江念曦硬着头皮道：“……是我自己。”
    纪叶子扯了扯唇：“管不住嘴呗。”
    江念曦揉了揉脸颊，隐约感觉到增加的肉肉：“妈妈我错了，以后注意。”
    纪叶子是舞蹈家，一直对身材的要求很高，对孩子的要求也一样。
    虽然不学舞蹈，但她和江明御的身材都是精确到数字的标准。
    “老公，公司的会几点结束啊？”纪叶子问身旁的江致。
    “五点，还差半个小时。”江致看了眼手表，关切地问：“你是不是饿了？”
    纪叶子摇摇头：“没有我就问问。”
    “妈妈我们去云上阁吗？”江念曦问，“我有点想吃烤乳猪了。”
    纪叶子扬眉：“烤乳猪？”
    “不是，我是说那个……水煮白菜。”江念曦眼皮子颤了颤，“妈妈我最近吃素，吃素……”
    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了条朋友圈，举到纪叶子面前：“妈妈我flag都立好了，这一个月吃素！”
    第13章 0.0.5
    在云上阁等江明御的时候，说起江念曦谈恋爱的事，纪叶子突发奇想道：“曦曦，要不叫小黎过来吃个饭？”
    江念曦刚送进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连连冲父母摇头，表达自己坚定的拒绝：“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叫他来。”江致重重地放下茶杯，面容严肃，满脸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的不悦。
    “那个，爸……”江念曦灵机一动，笑嘻嘻地眨了眨眼，“咱们这是四人桌，一会儿弟弟来了正好坐满，没有位置给他了啦。”
    江致十分高冷地扯了扯唇，睨她一眼，摁下呼唤铃。
    江念曦右眼皮一跳。
    服务员很快进来，江致头也没动，依旧高冷：“给我们换大包间。”
    江念曦：“……”
    她只好给黎劭廷发微信：【那个，你是不是很忙啊？】
    黎劭廷几乎是秒回：【不忙。】
    江念曦敲字的小爪子有点颤抖：【那你没有时间出来吃饭吧？】
    黎劭廷：【有。】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
    黎劭廷：【哪里？】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云上阁。】
    黎劭廷：【嗯嗯，我马上过来。】
    江念曦好心提醒道：【那个，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在哦。】
    正在门口打算换鞋的男人突然动作一顿。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花T恤休闲裤，和刚刚准备要换的运动鞋，火速放下手机，飞奔回衣帽间。
    -
    江念曦除了在黎家老太太寿宴当天，从没见黎劭廷穿得这么整齐过。
    三件套西装和白衬衫将不该露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领带灰白条纹，矜持典雅，温莎结系得完美无缺。
    是令她眼前一亮的模样了。
    这个包间是圆桌，黎劭廷向父母打过招呼，便挨着她坐下。
    江致始终是面容严肃，用挑剔的目光望着对面的年轻人，相比之下，纪叶子简直怎么看怎么欢喜，就差拉着人家小手手当场叫亲亲女婿了。
    “小黎啊。”纪叶子笑得眉眼弯弯，“这些都是云上阁的招牌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能点的就都点了，你尝尝哦。”
    黎劭廷看着面前满桌的山珍海味，心底微微无奈，面上却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好的伯母。”
    “曦曦，你给小黎盛碗汤呀。”
    江念曦正在舀着鸡蛋羹，手抖了一下，“……”
    妈妈这是在开玩笑吗？从小到大她都只给长辈布过菜而已。
    纪叶子继续一脸姨母笑，对着黎劭廷：“他们家甲鱼都是生态养殖的，营养丰富还干净卫生，味道也是咱们海城一绝。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吃新奇的，不过这家中餐真的不错哦。”
    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催促江念曦给他盛了一碗。
    江明御一脸大爷样，把碗举了过来：“姐，我也要。”
    纪叶子一把眼刀飘过去，江明御灰溜溜歇菜了。
    黎劭廷站起来接碗，温柔地问：“你要不要也吃点这个？”
    江念曦：“……不了，我吃素。”
    黎劭廷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可以来点乌鸡汤，清淡温补，也不会长胖。”
    江念曦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乌鸡汤，不自觉分泌了些唾液，咽下去，怯怯地睨了母上大人一眼，咬牙点头：“那就……来点吧。”
    黎劭廷给她和纪叶子各盛了一碗乌鸡汤，又给江致和江明御也盛了一碗甲鱼。
    江念曦这顿真的很少吃肉，除了他给盛的那碗汤。
    席上大部分时候是安静的，她一转头就能看见男人英俊的脸，优雅的吃相。没有解开扣子的模样真的很斯文禁欲，比起席上的另两个，还多了几分绅士气度，仿佛就是她理想中的男人。
    快吃完的时候，黎劭廷和江明御先后去洗手间，在洗手台前碰上了。
    江明御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笑问：“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追上我姐的？”
    黎劭廷抬头和他对视，神色不解。
    江明御继续道：“你刚回国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在你之前，她一个月内黄了十几个相亲对象。”
    “我知道。”黎劭廷弯了下唇角。
    江明御惊讶了一秒，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黎劭廷：“知道。”
    江明御扯了扯唇：“那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黎劭廷转头看着他，表情很认真，“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也不会招惹她。”
    江明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不管她心里有谁，迟早都会被我赶出去。”黎劭廷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江明御点头，从旁边盒子里抽出纸巾擦着手，轻描淡写地挑了下眉：“那祝你好运。”
    -
    回到席上，另外几个人也都吃完了，服务员端上甜点和水果。
    江明御抬手刚摸上领带，似乎想要松一松，就被自家老爸和老姐的同款眼神冻住，讪讪地将手拿下来。
    “好了，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纪叶子目光无语地在老公和女儿中间扫了一圈，道，“规矩是人定的，干嘛非要自己活受罪？”
    黎劭廷听着有点疑惑：“什么规矩？”
    “我们家家规。”江明御耸了耸肩，从盘子里拿了颗小番茄，“在外不可衣冠不整，不可袒胸露乳。衬衫扣子必须扣齐，必须打领带，领带不能松，袖管不能撸，还有……哎我记不得了，你要我姐给你背，她背得滚瓜烂熟。”
    江念曦：“……”
    “我跟你说，我姐她就是个小古板，比爸爸还古板。”江明御指了指黎劭廷的袖子，煞有介事，“你这衬衫袖比外套长两公分，绝对不行，她的个人标准是1.5。”
    黎劭廷赶紧把西服袖子往外面扯了点。
    可稍微一动，又缩回去了。
    “……”
    “啊，我勒得好难受。”江明御转了转脖子，一脸痛苦，“妈妈我不能呼吸了，救命。”
    -
    从云上阁出去的时候还早，江明御回公司加班，离开的时候终于如愿松开了领带。
    江致和纪叶子回家休整，让他们一对“小情侣”自己去转转。
    黎劭廷把车子开到江边，两人去桥上散步吹风，并排走着，黎劭廷把手放进西裤兜里，犹豫了下，拿出来，似乎不太习惯又放了进去。
    江念曦疑惑地盯着他的手，“你干嘛？”
    黎劭廷又把手拿出来，攥了攥手指，望着她问：“你们家规矩……是应该怎么放？”
    他可耻地发现自己连走路都不会了，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会不会也有规矩？
    江念曦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背后闪烁的霓虹灯下，漂亮的脸庞显得分外明媚：“随便你啦，你又不是我们家人，我管你。”
    “我现在可是你男朋友。”黎劭廷道。
    江念曦撇了撇唇：“假的。”
    黎劭廷：“但我是一个敬业的演员，力求逼真。”
    江念曦：“……”
    黎劭廷笑了笑：“衬衫扣子必须扣齐，必须打领带，领带不能松，袖管不能撸，衬衫袖比外套长1.5公分，还有什么？”
    江念曦“噗嗤”一声，“差不多得了，谁要你逼真。”
    黎劭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还是把双手垂在身侧，没再说什么。
    前面的人行道上有人在拍结婚照，不能再继续走了，两人停在原地看着那对新人。
    红色桥栏，红色长裙，新娘一头乌黑的长卷发在背后绑了一根红色发带，和裙摆一起迎风飘扬。一旁的新郎显得有些拘谨。
    摄影师拍了几张，都摇着头不满意：“小伙子，新娘这么漂亮，你得把你心中的爱意用眼神表达出来啊。”
    “我，我不会……”新郎扯了扯西服下摆，表情腼腆，“我一拍照就紧张，什么叫用眼神表达啊？”
    摄影师苦恼地转了一圈，直挠头，忽然目光定在围观的两人身上，激动地向黎劭廷伸出手指：“就是这样，就这个表情，你跟人家好好学学。”
    江念曦懵了懵：“……”什么鬼？
    她只想当个路人甲乙丙丁，怎么就又被cue了？
    黎劭廷却似乎心情很好，手搭在她肩膀上，把人往胸前带了带，对摄影师笑道：“师傅，帮我们也拍一张？”
    摄影师打量着这对气质出挑的俊男靓女，说：“那我要当样片的。”
    黎劭廷：“可以。”
    第一次和男人用如此亲密的姿势拍照，江念曦跟那位新郎差不多拘谨，眼神有点呆。
    但摄影师并没有说什么，拍下来后仿佛还特别满意。
    黎劭廷走过去看相机，江念曦也跟过去，奈何他举得太高，什么也看不见。
    “师傅，加个微信吧。”黎劭廷拿出手机，“电子档发给我。”
    摄影师笑逐颜开：“行，没问题。”
    江念曦：？？？
    请问这张照片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突然有种免费献身（？）对方还拔X无情的错觉。
    -
    江念曦收到了海城音乐厅的一张门票。
    周日晚上七点，皇家音乐厅，其余的什么都没写。黎劭廷给她门票的时候，只说是朋友办的，请她一起去看。
    工作人员亲自领着她进厅，带到VIP区最中间的位置，“江小姐，这是您的座位。”
    “……我的？”江念曦懵住了。
    VIP区人还没坐齐，但她看见有几个眼熟的外国人，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是的，是您票上的座位呢，请问江小姐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工作人员恭敬地弯了弯腰。
    周围外国人的目光零零散散地看过来，江念曦只好坐下，“红茶吧。”
    “好的。”
    茶杯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江念曦拿出手机调了静音，给黎劭廷发微信：【你什么时候来啊？】
    黎劭廷：【我已经到了。】
    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在哪儿？】
    黎劭廷：【后台。】
    江念曦正要问他去后台做什么，他主动发了过来：【其实这场音乐会是我办的。】
    【念念，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周围那些本就听不懂的外国话，完全被脑子里的一阵嗡嗡声隔绝，心跳有些乱了节奏。
    江念曦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也没有再回他的微信。
    过了一会，人陆陆续续来齐了，江念曦听见刚才的工作人员对右边刚落座的外国人用英语问道：“詹姆斯先生，要不要尝尝我们中国的茶？”
    詹姆斯……
    江念曦眉梢跳了跳，转头看过去。
    入眼是一片白色的长胡须，光溜溜的秃头，高鼻梁，白皮肤，眼眸是深蓝色，眼角有一片深褐色的圆斑。
    这张脸很有辨识度，江念曦曾经在各大主流音乐媒体上见过。
    世界闻名的史诗级音乐家，詹姆斯。
    心脏微微地提了起来，她又转头去看左边那位。
    也……有点面熟。
    虽然这位她说不出名字，但显然也不会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人。
    他和身旁的朋友交流是用英语，江念曦能听懂。
    “可惜啊，Lee在中国的第一场演奏会，Steven看不见了。”
    Steven？难道是那个出生在挪威、后来定居英国的钢琴家，人称四千年难得一遇的钢琴鬼才，Steven　Walsh？
    Steven去年冬天因病去世，巨星陨落，举世同悲，江念曦记得妈妈还特地去玉佛寺烧了香。
    “是啊，他要是多活两年就好了。听说Lee已经有女朋友了，还能带去给他看看。”
    “Lee可是他的高徒，他应该会很欣慰的。”
    江念曦：“……”
    好像误进了一个难以言喻的圈子。
    第14章 0.5.0
    之前她还有点纳闷儿，为什么音乐厅热场的曲目都是Steven　Walsh的名作，如今看来，Steven　Walsh对黎劭廷来说意义非凡。
    Steven　Walsh的学生，如果他的名字也广为人知，那一定是个震撼人心的名字。
    但在此之前，她一点都不知道。
    在她的印象里，他就只是一个钢琴弹得很棒、却甘愿堕落在低级宴会取悦那些暴发户的纨绔公子。
    临近七点，观众席的灯光灭了，大家也自主地安静下来。
    清脆的钢琴音响起，台前的红色幕布缓缓朝两边拉开，没有天花乱坠的开场介绍，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端坐在三角钢琴前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燕尾服，衬衫领口扎着一朵黑色的领结，背脊挺直，气质却很柔和，就像他手指间流泻而出的《月光奏鸣曲》。
    平淡的开头被他表达出渐入佳境的层次感。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夜晚浩瀚无垠的大海，月色无瑕而寂寞，孤注一掷地将每一束光辉洒落在海面上。
    此情此景，让人无端有些热泪盈眶。
    她必须承认这个男人在钢琴上的造诣，远不能只用精湛来简单形容。甚至回忆起曾经的不屑一顾和冒犯的话语，觉得羞愧而抱歉。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担心是合作公司的消息，江念曦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乔伊人。
    她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点开微信消息。
    乔伊人：【江总啊，会议时间我们商量好了，周一上午九点可以不？】
    江念曦：【好的。】
    乔伊人：【江总在忙吗？】
    江念曦：【没有，怎么？】
    乔伊人：【有点东西要给江总看看。】
    江念曦：【我现在不方便看文件，着急吗？】
    乔伊人：【不是文件，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
    【江总看看就知道了。】
    乔伊人发来一张照片。
    江念曦点开，照片里是拥抱着的一男一女。
    更确切地说，是男人抱着女人。
    拍摄角度正好露出男人的脸，正是黎劭廷。他怀中的女孩身材纤瘦娇小，一头青丝如瀑，乖顺地偎在他怀里。
    而黎劭廷不知道在跟她说着什么，面色有些许凝重。
    手机不自觉被她捏得很紧，指尖冒出的细汗在屏幕上摁出指纹印。
    江念曦抬头看向钢琴前那个男人，气度翩翩，斐然如玉，是多么的霁月清风。前一秒她还在为他的才华而惊叹，此刻却又有点分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
    演奏会结束之后，黎劭廷从后台往停车场走。
    给江念曦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刚把手机放兜里去，电话却进来了。
    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摁下接听：“念念，你去哪儿了？”
    “哥。”对面传来一道软糯糯的女孩嗓音。
    黎劭廷愣了愣，嗓音低落下来：“是你啊，小桃。”
    “哥，可能是妈妈的忌日快到了，爸爸最近心情都不太好，也不怎么吃饭，整夜整夜的都在念经。”黎青桃稚嫩的嗓音叹了叹，“我好怕他身体吃不消。”
    黎劭廷蹙了蹙眉，“你别太担心了，照顾好自己，我这两天过来看看。”
    “好的哥。”
    挂了电话，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是老师的生前好友詹姆斯先生。
    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迎接老先生。
    “Lee，今天的演奏很棒。”詹姆斯和他握手。
    黎劭廷笑道：“谢谢。”
    “尤其是最后那首曲子。”詹姆斯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可惜她不在，没听见，否则一定会很感动。”
    黎劭廷稍稍敛眉，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她会听到的。”
    詹姆斯问：“那首曲子叫什么？”
    黎劭廷抬头望向今晚的月色，月光溢满眸：“《The　Dawn　in　My　Heart》。”
    心上晨曦。
    -
    “那就按照江总的计划执行，各部门自行调整好工作时间，我们内线联系。”
    江念曦的会议内容刚讲完，乔伊人就扭腰摆臀地走到她旁边，目光盈盈地扫了一圈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温柔似水地发号施令。
    “好，那剩下的乔经理安排。”江念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懒得再多留一秒，眼神示意梁肃，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
    心理咨询入驻之后是有免费工作餐的，但江念曦不习惯公司食堂，提前在附近的餐厅订了位置。
    到轻食馆的时候，人还不多，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一份果蔬沙拉。
    没过多久，服务员给她端过来。
    江念曦放下手机正要开动，发现服务员没走。
    “我没有别的需要了，吃饭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你去忙吧。”江念曦淡淡地说，头也没抬。
    那人却还是没走。
    江念曦有些不耐地抬起头，蓦地对上一双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同时也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你中午就吃这个？”
    江念曦心脏微微一提，握紧了叉子。
    脸上波澜不惊道：“嗯。”
    黎劭廷认真地望着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能吃饱？”
    江念曦点了下头：“嗯。”
    “会缺营养。”他看了一眼那一盘子不沾荤腥的果蔬。
    “我最近吃素。”江念曦似乎不想和他再多说，往嘴里喂了点东西。
    “念念。”黎劭廷过了许久才又叫她，“昨天晚上，怎么提前走了？”
    江念曦咀嚼的速度缓了缓，咽下去嘴里的东西，才淡淡道：“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走了。”
    黎劭廷面色一僵。
    “还有。”江念曦抬眸看着他，几乎是面无表情，“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以后请黎少爷不要再找我。”
    “为什么？”他低声问，一个深深的川字亘在眉间。
    江念曦：“其实我一直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黎劭廷喉咙哽了哽，“但我相信事在人为。”
    江念曦扯了扯唇，“黎少爷到底想说什么？”
    他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将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算了，你说什么我也不想听了。”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张刺眼的照片，江念曦把叉子戳进果肉里，速度快得汁水飞溅，“我之所以答应你假扮你女朋友，就是为了二太太的钢琴，但是现在我腻了，至于你，骗你家人的行为是你主导的，也应该你自己负责处理，所以不关我的事，对不对？”
    黎劭廷眸光颤了颤，不禁点了下头，“不关你的事。”
    “那我们之间的事情讲清楚了。”江念曦松了口气，语气也比刚才平静了些，“黎少爷还有别的问题吗？”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紧攥成拳，黎劭廷眉间的褶皱一直没有舒展些许，眸色变得略深，仿佛藏着呼之欲出的暗流，却又被狠狠地压抑。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他问。
    “当然不是。”
    迎上男人深邃而凝重的目光，江念曦凉凉地开口：“合作开始之前我就说过，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至于黎少爷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以你在黎家的地位，还不配给我当司机。”
    黎劭廷琥珀色的眼眸光泽尽失。
    是啊。
    江念曦是江致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整个海城豪门圈子里最尊贵的公主。
    他不过是黎家的一个少爷。
    母亲早逝，父亲遁入空门，仰赖二伯一家的善心才让他一直以来得以享受奢侈无度的生活。
    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江念曦态度的转变让他产生了错觉。
    他以为江念曦对他是不一样的。或许，他们终归是有缘分，他可以取代那个男人，成为她心里的人。
    然而她依旧是她，他在她心底也依旧，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尊严的人。
    “那，打扰了。”
    他缓慢起身，落荒而逃。
    江念曦用叉子把那块果肉碾成了泥。等片刻之后，猛地转头望向餐厅门口，已经看不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了。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系着墨蓝色领带，头发抹向头顶，没有刘海，好像是爸爸年轻时常梳的发型。
    袖扣是灰色的，正方形，猫眼纹。
    她突然发现自己记得好清楚，面前那阵淡淡的鸢尾花香，似乎也还没有散去。
    面前的午餐变得索然无味，心情莫名的沉入谷底，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眼眶泛着微微的潮湿，她努力将那阵毫无理由的泪意给憋回去。
    过了一会，盘子里的果蔬都被搅成一团乱，江念曦扔下叉子，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下个月也吃素。】
    想了想，她把这条朋友圈设置为对黎劭廷不可见。
    -
    心理辅导室和行政部安排在同一层，江念曦在茶水间里等水开，磨砂玻璃的外面，又传来乔伊人和几个女员工的声音。
    因为和这里的人还不熟，在她心中黎氏的女员工只分为乔伊人，和其他女人。前者还是她自带雷达极易搜索到的敏感体。
    那销魂的嗓音，无敌做作的语气，就像魔音绕耳阴魂不散。最近她的个人情绪还十分的……难以形容，手下关系好的员工甚至提出要给她来点心理辅导。
    江念曦拒绝得果断。
    “听说六十六楼新来了个副总耶。”乔伊人捏着嗓子，活像过去青楼里拉客的姑娘，“听说很年轻，长得也很帅哦。”
    “伊人姐还没见过吗？”
    乔伊人轻叹了声：“没有呢，这阵子不是都忙那个心理辅导的事情嘛？我都没机会上楼去。”
    “哎呀，还指望你给我们打个头阵呢。”
    “就是就是，说来也奇怪哦，咱们这么大集团，都没一个长得帅点的领导，董事长不算啦，人家孩子都比咱们大了，哪像别的公司遍地就是霸道总裁。”
    “是啊，我舍友在江氏，每天看着职员表上那位年轻总裁的脸都不用吃饭了，干劲十足。”
    “那我白干也愿意！”
    “瞧你说的，真不给工资你喝西北风呀？也得留着命去看霸道总裁不是？”
    “是呀，也好做做嫁入豪门的白日梦。”
    “我觉得我们是没机会啦，伊人姐倒有可能哦。”
    “哈哈……”
    江念曦泡好茶出去，正好踏着姑娘们一阵娇柔的笑声。
    看见她的时候，乔伊人先收了笑，其余几个也陆续安静下来。
    江念曦停在这群人面前，天生高人一截的气场让那些女孩不禁屏息，她却只是盯着乔伊人，淡淡道：“市场部的员工资料麻烦乔经理给我一下，按照我之前的要求筛选整理，一份纸质一份电子，两点前给我。”
    乔伊人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哼道：“有没有搞错？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一会儿还要午休，你两点钟要那我还休不休息了？江总拜托你搞清楚，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不是你手下的员工，麻烦你对我客气点，还有不要命令我。”
    “昨天我没有命令你，所以呢？”江念曦抬起手，懒洋洋看了眼腕表，“我问过你部门的秘书，昨天下午没有安排任何事情，那请问你去了哪儿？我的员工为了等你连晚饭都没吃，一直等到晚上九点，结果你告诉她你来不了了。”
    乔伊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吾道：“我那是……有点私事。”
    江念曦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你的私事影响到了我员工的工作进度甚至休息时间，希望你有最起码的合作意识和责任感好吗？”
    乔伊人咬了咬唇，表情依旧有点忿忿，却说不出一个狡辩的字。
    “这份资料你昨天就应该给的，既然你耽误了别人的休息时间，那不好意思，麻烦你再用你的休息时间弥补回来。下午我的员工就要用，如果你没有按时给我，我会以你工作失职的名义去找你的董事长聊聊后续处理办法。”江念曦凉飕飕地扯唇，“你说得没错，我不是你的上司，没必要为你的错误行为买单。”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乔伊人被怼得无地自容，脸红得能透过厚厚的粉底：“我给你不就是了！”
    说完转身往办公室跑去，其余人也纷纷散了。
    江念曦有点事，回办公室放了杯子，便上楼去总裁办。
    因为是之前说好的，她没有给黎正峰的秘书徐强打电话。
    到了总裁办，江念曦敲了敲门，里面稍微安静了几秒，才传来徐秘书的声音：“请进。”
    江念曦推开门，抬眼望向宽敞办公室中央的办公桌，却只看到高高的黑色椅背。她疑惑地睨了眼一旁站着的徐秘书，问：“黎董不在吗？”
    徐强摇了摇头，又很快点头，指了指身旁的椅背，“江总，那我先出去了。”
    江念曦一头雾水，蹙眉道：“好的。”
    身后的门被关上，江念曦狐疑地瞧着那张椅背，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轻声道：“黎董，这是第一周的情况报告，大致没有什么问题，我给您放这儿了。”
    椅背后面的人没有说话。
    江念曦稍微清了清嗓子：“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她缓缓地抬脚，刻意放轻动作。正要转身的时候，椅背后面的人也缓缓地转了过来。
    搁在桌面上的是两只如玉修长的手，慵懒交握，像艺术家毫无瑕疵的完美雕刻品。
    宝蓝色的六角袖扣光泽流转，江念曦猝不及防被闪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抬眸，对上一双精致而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
    江念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看见他优雅地起身，脚步缓慢而沉稳地绕过办公桌。
    江念曦不由自主地往后挪，腰抵在桌沿，面前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一分一毫也无路可退。
    “江医生。”他低声唤她，轻得如同呢喃耳语，却字字清晰，“我最近情绪焦躁，失眠多梦，精神恍惚。”
    江念曦耳朵阵阵发麻，撑在桌沿的手心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
    “还有，”他牵起她的一只手，贴着自己左边胸口，“一想到你就心跳加速。”
    第15章 5.0.0
    掌心快速而有力的震动感仿佛顺着手臂蔓延进她心脏里，引起同样节奏的律动。
    江念曦慢慢地将手指捏成拳，从他怀里拽了回来，两只手紧紧地握住，用力到骨节泛白。
    “黎少爷，我不接咨询，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我手下最优秀的……”
    “恐怕江医生不接也得接了。”男人微微勾唇，轻描淡写的语气打断她，盈盈的眼波像一片温柔潮水将她淹没。
    江念曦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紧绷起来。
    “我记得，”他顿了顿，身子往前倾一些，手撑在她身旁的桌沿上，低头看着女孩不停颤动的睫毛，专注的目光里夹着戏谑，“江医生和我们公司签的合同里有明确的一条，员工可以指定派遣名单上的任何一名医生，而你们乙方，不能拒绝。”
    江念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张了张口：“你……”
    “重新认识一下，我现在是黎氏的副总。”黎劭廷望着她，桃花眼里笑意绵延。
    江念曦眼皮狠狠地一抖：“……”
    黎劭廷伸出另一只手，朝她轻笑：“江医生，幸会。”
    两人的身体分明近在咫尺，他却故意用起这样的社交礼仪，江念曦只觉得更加暧昧。
    抿了抿唇，她还是抬手握住，压低嗓音，尽量表现得波澜不惊：“黎副总。”
    黎劭廷笑了一声：“江医生可以去掉中间那个字。”
    “……”
    “听起来顺耳一些。”
    江念曦嘴角一抽：“……”这什么官僚主义陋习？
    “以我现在的级别，应该算是江医生的VIP客户。”黎劭廷站直了，单手插兜，微微侧身转向门口，“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饭，顺便聊聊我的病情。”
    江念曦低声道：“黎总，现在吃饭还有点早。”
    “那就在这里聊？”黎劭廷勾着唇，手往沙发的方向抬了抬。
    江念曦站着没动，“黎总，据我观察你没有病。”
    黎劭廷转身低头望着她，“江医生什么都没问就下诊断，是不是太草率了？”
    嗓音低沉含笑，仿佛一道清澈的琴音勾起她心弦颤动。
    江念曦抿了抿唇，声音已经难以保持彻底的平静，微微飘了起来：“黎总，经过你刚才描述我就可以下诊断……”
    “是么？”黎劭廷捏了捏领口的温莎结，却没有扯开，神色认真地请教：“那请问我最近情绪焦躁，失眠多梦，精神恍惚，一想到你就心跳加速……”
    江念曦无法控制脸颊飙升的温度，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黎劭廷轻笑一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江念曦有点恼羞成怒，语气也急了些：“反正你没病。”
    “有没有可能是我的病情比较严重？”黎劭廷眉心微蹙，煞有介事道，“需要深入交流一下……”
    门突然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办公室里奇怪的气氛。
    黎劭廷烦躁地眯了眯眼，沉声道：“进来。”
    市场部吴总监拿着一叠文件走进办公室，看见新晋副总板着张俊脸，还以为是和大美女闹了不愉快。
    他看了一眼江念曦，满脸英雄救美的自豪：“黎总，这是上个月的销售报表和这个月的销售计划，预计会在上个月业绩的基础上继续上涨10%。”
    说话的间隙，江念曦逮着机会溜之大吉，吴总监顿时更自豪了。
    哪想到自家老板脸色比刚才更难看，语气也冷得像千年寒冰：“才10%？”
    吴总监愣了愣：“呃……”
    “20%，否则绩效扣光。”
    “……”
    -
    平静度过了一个下午，确认没有待办事项之后，江念曦提前五分钟下班，跑到杜诗与的美容院去解压。
    江念曦把今天在总裁办发生的事情经过了一系列艺术加工，去掉那些令人羞耻的暧昧情节，讲给杜诗与听。
    即便是干巴巴的文字叙述，依旧让杜诗与激动得眼里冒星星：“我去，我就说黎劭廷他果然——”
    “你觉得他这是跟我表白啊？”江念曦忧愁地睨了她一眼，“我一开始也觉得，不过后来想想，这说不定只是他海王习性暴露了而已。”
    杜诗与也知道那张照片的事，闻言目光暗了些，努了努嘴，唏嘘道：“为什么长得帅的小哥哥都不能一心一意的当个好男人呢？可惜你弟弟年纪太小了，唉……”
    江念曦嘴角一抽：“怎么你对江明御那小子有想法？”
    杜诗与摇头：“没有，我不会喜欢弟弟，而且我喜欢man一点的男人，他嘛，太奶了，绝对不是我的菜。”
    江念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奶？”
    杜诗与义正辞严：“不管他奶不奶，在我看来都是奶的。”
    传说中的邻家姐姐滤镜？
    江念曦耸了耸肩：“好吧。”
    按|摩完脑袋又做了个头部SPA，两人一起去酒吧喝酒。
    SOSO是杜诗与的老牌阵地，遍地都是她认识的朋友。江念曦自从跟杜诗与成为闺蜜，从不习惯这种环境慢慢变得偶尔需要来这种地方放松。但她从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也不会去除了SOSO以外的其他酒吧。
    江念曦人生中屈指可数的蹦迪经历全都贡献给SOSO了。
    有老妈遗传的舞蹈天赋，即便她没特别学过舞蹈，依然是性感与柔美结合的全场亮点，男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跑上去跃跃欲试。
    暗处的卡座里坐着三个男人。黎劭廷黎劭谦，还有一个是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刚举起杯，却看见黎劭廷的目光盯着舞池的方向，把刚拿起的杯子放了下来，脸色有点阴沉。
    酒吧老板的酒杯僵在半空，一脸尴尬地瞅了一眼给两人牵线搭桥的黎劭谦。
    黎劭谦扯了扯唇，脑袋偏过去，拿着酒杯的手指向前方，对他道：“看见没？中间穿蓝色衣服的那姑娘，是黎总的心上人，你让那些家伙离她远点儿，生意好说。”
    酒吧老板赶紧招来手下，耳语几句。
    那些妄想勾搭江念曦的猥琐男，全都被无情地赶走，也没人再凑上来。
    -
    江念曦一个晚上玩得酣畅淋漓，酒也喝了不少，醉醺醺地窝在杜诗与怀里叫妈妈。
    “好了好了，宝宝乖。”杜诗与把她哄顺了，准备打电话叫车。
    通讯录刚点出来，视野所及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双光泽锃亮的黑色皮鞋。皮质上乘，一尘不染，连一双皮鞋都散发着精英的气息。
    杜诗与抬起头，看见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她跟黎劭廷见的次数不多，但今晚的他似乎跟印象中的他太不一样。
    黎劭廷看了看杜诗与怀里的女人，清淡的目光顿时染上几分温柔：“需要送吗？”
    杜诗与犹豫了。
    如果说之前看到那张照片，她几乎相信了黎劭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分明有别的女人还跑来招惹江念曦，以假扮情侣之名对她有非分之想，简直无耻至极。
    但此刻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哪里像是装的？
    比起江念曦自诩阅人无数，实则是个象牙塔里单纯的小公主，杜诗与开美容院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男男女女成千上万，什么极品都遇到过，自己的眼光还是充分相信的。
    杜诗与往江念曦怀里塞了个抱枕让她抱着，缓缓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仰头盯着面前的男人，语气严肃地问：“六少，你是不是喜欢念曦？”
    黎劭廷目光动了动，坦率承认：“是。”
    杜诗与微微蹙眉：“那为什么不跟她讲清楚？”
    黎劭廷低头望向沙发上的女人，抱着抱枕的姿势像一只树袋熊，嘟着嘴巴，脸颊泛出可爱的粉红色，他不自觉弯起唇角，“现在还不是时候。”
    杜诗与“噗嗤”笑了一声：“怎么，怕被拒绝？”
    黎劭廷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望着江念曦。
    “也对，你不被拒绝才怪了。”杜诗与叹了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屏幕转向他，“既然你说喜欢念曦，那这是什么？”
    黎劭廷接过手机，眉心微拧。几秒后，啼笑皆非地扯开了唇：“杜小姐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是别人发给念曦的。”杜诗与实话实说。
    黎劭廷把手机还给她，淡淡的语气夹着些无奈：“这是我妹妹。”
    “啊……”杜诗与将信将疑，目光在照片和他身上打转。
    黎劭廷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机，也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蓝色连衣裙，如瀑的青丝，身材纤瘦娇小。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的漂亮脸庞和黎劭廷确有八分相似。
    杜诗与递还了手机，弯唇：“没听说过六少有妹妹。”
    黎劭廷点了下头：“一直跟我爸住在玉佛寺。”
    杜诗与惊愕得瞪大眼睛。
    黎劭廷似乎不愿多说，语气温和道：“不早了，杜小姐和念念回哪里？”
    杜诗与想了想，道：“回我家吧。那就麻烦六少……”
    “不必客气。”
    -
    江念曦前一晚宿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还好。喝了一杯蜂蜜水，吃过早饭，头就没那么疼了。
    万万没想到杜诗与这妞居然提出去寺庙求姻缘。
    江念曦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没发烧啊。”
    杜诗与白她一眼：“你才发烧。”
    江念曦：“那你好好的怎么突然信仰佛教了？”
    杜诗与：“求个姻缘而已，怎么就信仰佛教了？”
    江念曦：“难道不是吗？”
    杜诗与：“我只是想求个姻缘。”
    江念曦摊了摊手：“那你去吧。”
    杜诗与搂着她肩膀晃晃：“你陪我去。”
    江念曦：“我才不想去。”
    杜诗与脑袋搁在她颈窝里撒娇：“陪我去嘛~”
    江念曦无奈地翻了下眼皮：“你干嘛非要我陪你啊？”
    杜诗与郑重其事：“网上说了，这种事情得闺蜜一起。”
    “……”
    “会比较准。”
    江念曦：“呵呵。”差点就信了。
    -
    “求求菩萨让我今年成功脱单吧，我要求不高，长得像彭于晏就行，最好身材也像彭于晏，有没有钱无所谓啦，没钱我可以养他。”
    江念曦在一旁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无语地扯了扯唇。
    杜诗与还在念念叨叨：“还有我旁边这个大美女，最近才经历了感情挫折——”
    “……”谁特么感情挫折了？
    “希望菩萨保佑她快点找到真命天子，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江念曦眼眶一热，转头看过去，穿着白裙子的杜诗与对着菩萨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拜完菩萨，两人去门口解签。
    慈祥的老尼姑告诉她，最好的姻缘就在身边，要好好珍惜，否则追悔莫及。
    江念曦原本就是陪同来的，没怎么放在心上。
    杜诗与还觉得不够，买了一张许愿牌，写完之后要挂在树上。可是她个子不够高，连最低的树枝都摸不到，只好求江念曦给她挂。
    “我要挂那支上面，最少的那支，不然福气都被别人分走了。”
    “……”
    “系紧一点哦。”
    江念曦给她打了好几道死结，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们可以走了吗？”
    杜诗与东张西望，“我看看……”
    江念曦面无表情：“这里每一个佛像我们都拜过了，我的硬币也全部用完了。”
    “好像是哦。”杜诗与鼓了鼓腮帮子。
    江念曦眯了眯眼，“走吧。”
    刚抬脚走了几步，发现杜诗与没跟上来，准备叫她，结果还没回头就听见杜诗与一声惊呼：“你干嘛？！喂——我的包！！！”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掠过两人，跑得飞快，转瞬便跳到了房檐上。
    江念曦第一次看见活的飞檐走壁，被吓得手脚僵硬。
    但很快，就有另一道黑影紧跟着跃上去。
    江念曦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立刻报了警。
    没过多久，一个黑衣黑裤的英俊男人反剪着少年的手把人拖回来。
    旁边跟着的是黎劭廷，手里拿着杜诗与被抢走的链条包。
    那少年龇牙咧嘴，到了杜诗与和江念曦面前还想逃跑，刚有一丝动作，就被黑衣男人拧下胳膊，压折腿，哀嚎着跪地：“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跑！”
    杜诗与感激地接回自己的包：“谢谢六少。”
    说话的时候，目光却黏在那位穿着黑衬衫的冷面男人身上，眼睛里直冒星星，又温柔似水地补了一句：“谢谢这位先生。”
    “不用。”男人睨了她一眼，神色一点也不见波动。
    剑眉星目，刀削似的脸庞，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隐约还能看见衬衫布料下肌肉的轮廓，是因为长久的高强度训练，才会有的那种明显轮廓。
    杜诗与依旧望着他，脸颊逐渐变得绯红。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头的那人看见黑衣男人时微微一怔，“顾队。”
    “嗯。”男人冷声应了，接过手铐铐了少年的手，又抬眸看向杜诗与，“走吧，回局里做笔录。”
    杜诗与呆呆的没有反应。
    “愣着干什么？”男人不耐地催促一句，将少年扔给手下，“带走。”
    “啊？”杜诗与后知后觉地回神，“小哥哥你是在叫我吗？”
    顾清和：“……”
    -
    “你要拿什么东西啊？”江念曦跟着黎劭廷在寺庙里晃悠了许久，这些禅房长得大同小异，巷陌幽深，她已经完全迷失方向。
    如果不是杜诗与走得急，车钥匙忘了留给她，她是断断不会跟这个人走的。
    黎劭廷笑了一声：“就在前面，快到了。”
    巷陌尽头他停下脚步，转身走进一个朴素的小院子。
    院里栽着一株枇杷树，和一株海棠，其余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正对面也是一个空间略大的禅房。
    “哥，你来啦。”
    从禅房里走出来的姑娘约莫十八丨九岁，一双和黎劭廷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眉眼弯弯地笑着。
    姑娘穿着浅黄色的棉麻长裙，版式宽松，越发显得衣服里的人儿纤瘦小巧。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束低马尾，随着娉婷的脚步一晃一晃。
    江念曦忽然觉得莫名的熟悉。
    黎青桃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哟，今天有小姐姐呀。”
    “嗯。”黎劭廷点了点头，“爸不在？”
    “爸爸跟住持去学校讲学啦，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躲你。”黎青桃吐了吐舌头。
    黎劭廷笑了下，没在意。
    黎青桃：“虽然那次你话说得不太好听，不过爸爸看上去好多了，应该是有听进去的。”
    “希望吧，再有什么事情，早点给我打电话。”黎劭廷揉了揉她的脑袋。
    黎青桃：“哦，我去给你拿东西。”
    黎青桃进屋，很快拎出来一个小小的竹篓。
    “这个绿色盖子的是橄榄菜，黄色盖子的是桃子罐头，我都拿了两份，小姐姐也尝尝。”
    江念曦有点受宠若惊：“……我就不用了吧，多不好意思。”
    “我哥哥可是第一次带小姐姐来这里，我都懂的。”黎青桃挤了挤眼睛，“我哥哥这人有时候脑子缺根筋，我得替他好好表现啊。你喜欢吃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哦，无限量供应。”
    江念曦一直都是懵懵的状态，等离开寺庙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
    那身段，那头发……
    虽然照片上的女孩没露脸，但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就是刚才那个女孩。
    心底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像是喜悦，又像是愧疚，恍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江念曦转过脸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好容色，白衬衫和温莎结打理得整齐严谨，表情却是泰然自若，放松而惬意。
    “你……”她张了张口，犹豫两秒又继续：“你妹妹和你爸爸，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啊？”
    黎劭廷神色很淡，唇边挟着浅浅的笑，几分无奈，几分释然：“我母亲过世得早，他啊，效仿顺治皇帝，万念俱灰，看破红尘。小桃刚出生，也被他带进了庙里。”
    “……哦。”江念曦想起那次看到的满柜新衣服，心底忽然间涩涩的。
    那女孩十八丨九岁，算起来，他该是多早就没有母亲了。
    兄妹俩都好可怜。
    -
    车子停在商场的地下车库。
    江念曦疑惑地问：“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黎劭廷笑着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江念曦很久没有在外面吃饭了，除了中午一个人在轻食馆吃午饭，点的也都是素食。
    立flag她是认真的。
    然而，当跟着黎劭廷走到美食区，面临着各种火锅和烤肉香味的猛烈围攻，不争气的肚子很快出卖了她。
    心底还残余一点点自制力，她指了指尽头那家素食馆：“我去那里吃。”
    “来都来了，干嘛要压抑自己？”黎劭廷直接拉着她进了一旁的韩国烤肉店。
    江念曦看了眼菜单就表示拒绝，黎劭廷便自作主张点了几盘。
    “现在是中午，吃点肉不会长胖。”黎劭廷一本正经道，“这么久不吃肉，你脸上气色都不好了。”
    江念曦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有吗？”
    她只觉得脸上的肉少了，还挺欣慰的。
    “比之前憔悴的多。”黎劭廷望着她，表情郑重其事，“莫非江医生是得了跟我一样的病？”
    “……”
    东西全端上来之后，黎劭廷屏退了站在一旁准备帮忙的服务员，亲自上手。动作专业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吃烤肉的人。
    看着那双弹钢琴的手为自己烤肉，江念曦无端又想起那次在黎家院子里BBQ，他喂给她吃的人间美味，鼻子一酸，低声道：“对不起啊。”
    黎劭廷用剪刀把牛肉片剪成小块，装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勾着唇角的模样很温柔。
    片刻，他又将油纸上铺满了肉，才缓缓开口：“肉不好吃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虽然是因为恼怒才口不择言，但事实证明是个误会，她又不好点破，只能干巴巴地道歉，“希望你别介意。”
    琥珀色的眸子漂亮而深邃，“如果我介意呢？”
    江念曦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念念。”他微垂眸，并没有看着她，“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在意。”
    第16章 0.0.6
    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纤细的指尖充了血，洁白和绯红色交织，骨节凸起。
    江念曦低垂的眼皮带着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黎劭廷望着她，脸色无比认真：“再有下次，我会让你负责的。”
    江念曦心脏猛地一提。
    紧接着，却听见他一声轻笑：“精神损失费。”
    “……”
    有的男人天生就让女人觉得可靠，而有的男人，天生就让女人觉得浪。
    黎劭廷明显属于后者。
    每当他抛出一句这样的话，让她一颗小心脏无法控制地活蹦乱跳起来之后，又轻描淡写地当作无事发生。像他这种擅长营造暧昧的男人，就算再来十个乔伊人给她看十张不同女人的照片，她说不定也是会相信的。
    -
    “其实我觉得，六少他还好啊……”杜诗与摸着脸上的面膜，嘟哝道。
    江念曦把她身上裹的被子扯了一半过去盖住自己，“你不觉得他这个人看上去就很不靠谱吗？”
    杜诗与摇头：“不觉得。”
    “杜老板你怎么回事啊？你的火眼金睛瞎了？”江念曦踹了踹她的小腿，“俗话说得好，不娶何撩，他这是妥妥的海王行径。”
    “哎唷，原来你盼着他娶你呢？”杜诗与挤眉弄眼。
    江念曦心底莫名的一慌，忙撇开脑袋望向一边，“我才没有，我是讲道理。我……我又不喜欢他。”
    “行呗，不喜欢，那我也跟你讲讲道理啊。”杜诗与道，“你江大小姐从前KO了那么多相亲对象，原因无一例外，都是你那子虚乌有的白月光。我如果要是六少，我还觉得你渣呢。结婚之后要把初恋的照片挂在主卧里，那得是多变态多渣的人才干得出来啊？这种情况下他黎劭廷要是还愿意娶你，我当场改口叫他爸爸。”
    “……”江念曦心脏里总像是被钝钝的东西敲来敲去，不舒服，咬了咬下唇，道：“我管那么多呢，我才不在乎。”
    “对嘛，你都不在乎。”杜诗与耸了耸肩，“所以你俩半斤八两，你别说他浪，他也别说你渣。”
    “……”
    “哎。”杜诗与用胳膊怼了她一下，“你真不打算告诉他实话？”
    “当然不能告诉了。”江念曦睁大眼睛，“我走到今天容易吗我？终于没人敢跟我相亲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黎劭廷转头告诉别人，我再找什么理由把那些男的轰走？不孕不育？”
    杜诗与嘴角一抽：“你能不能别老对自己这么狠毒？”
    江念曦字字铿锵：“无毒不丈夫。”
    “……”杜诗与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撕下面膜，“我去洗脸。”
    江念曦卷着被窝翻了个身，“那我先睡了啊~”
    -
    江念曦住在了杜诗与的公寓，距离黎氏的写字楼近一点。
    要是起床早，连车都不用开，晨跑五公里去公司，然后在办公室的休息间洗澡换衣服。
    第二天杜诗与还在咕咕哝哝的讲梦话，江念曦就醒了，才六点。
    她简单洗漱，换了身运动衣便去晨跑。
    女人过了二十五，要想长久地维持青春，运动和保养同样重要。五公里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小区门口有一排早餐店，各种包子面条烧饼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诱惑着空荡荡的胃，江念曦屏气忍下来，穿进空气清新的小公园，瞬间被一阵植物的清香包围起来。
    小公园里有早起打太极拳的老爷爷，遛狗的大妈，还有吊嗓子练功的。
    人间四处充满着蓬勃朝气。
    这是她以往住在别墅，坐着豪车去上班的路上，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景象。
    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开始变化了。不再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她发现站得低一点，站在那些人身边，看到的景色更精彩动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听见那个男人对餐厅开门的迎宾员和服务员甚至街上扫地的阿姨说谢谢的时候，是看着他对拦路叫人扫码的小姐姐和颜悦色的时候，对不小心撞到他的小孩说没关系的时候，还是他耐心地把一只迷路的小奶狗送回主人家，为此多走了两公里路的时候？
    脑海里掠过无数个瞬间，每一个场景都无法避免地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江念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被一股力道拽了拽，踉跄着回过神来。
    一抬眸，跌入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前一秒还在脑袋里打转的人，居然就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表情含着明显的愠怒：“你在想什么？”
    江念曦疑惑地“啊”了一声。
    黎劭廷指了指一旁的电线杆。
    江念曦回头一看，顿时囧得不行：“……”总不能说在想你吧？
    这话多有歧义。
    再看面前的男人，白色贴身运动T恤，深咖色短裤，搭配一双红黑相间的AJ。额头和鼻尖冒着晶莹的汗珠，脸颊和脖子也是湿漉漉的，T恤被汗水晕得更加服帖，勾勒出胸肌和腹肌的形状。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江念曦本就略快的心跳越来越重。
    她抿抿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晨跑。”他扬着下巴，漫不经心道。
    江念曦“哦”了声，脑子还算灵光：“你家又不住附近。”
    黎劭廷清了清嗓子，“我路过。”
    江念曦算了一下从黎宅到这儿的距离，瞪大眼睛：“你跑了十五公里？”
    “嗯。”他神色得意，下巴点了点前方，“走吧，一起去公司。”
    -
    江念曦在休息室洗完澡出来，发现办公室坐了个人。
    黎劭廷还穿着跑步时候的那身，身上已经干了，头发却还是一绺一绺的被汗水粘在一起。
    江念曦愣了愣，“你来干什么？”
    “我办公室的花洒坏了，不出热水。”黎劭廷摸了摸头发，表情无奈，“能不能在你这儿洗个澡？”
    “……”江念曦扯了扯唇。
    还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栋楼都是他们黎家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嚣张得很。
    “洗吧。”她淡淡说着，走去饮水机旁边泡茶。
    黎劭廷进了浴室，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江念曦一边喝着茶，一边俯瞰着落地窗外，清晨的车水马龙，行人匆匆看上去都好像蚂蚁一般匍匐在脚下。
    从前无比享受的居高临下，此刻却让她觉得空虚，又无端想起小公园里草木泥土的清香，大爷大妈和蔼的笑容，那闻得到、听得见的清晨。
    “念念。”浴室里有人在叫她，江念曦猛回过神。
    “念念，帮我拿一下衣服。”他继续道。
    江念曦抬眸一看，沙发上放着他的衬衫西服领带袜子，摆得整整齐齐，门边还有双一尘不染的黑皮鞋。
    “……”准备可真是充足。
    江念曦把衬衫和西裤拿过去，敲了敲门。
    黎劭廷很快把门打开，裸着上身，腰上裹着条浴巾，就这么不加掩饰地站在她面前，淡定地接过西服挂在门后。
    江念曦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四大皆空，刚要转身，又听见他道：“你的吹风机怎么用啊？”
    江念曦抬起头，只见他拿着自己的吹风机转来转去的端详，白色的小东西跟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形成了鲜明对比，有点滑稽。
    吹风机的开关是触碰式的，还没有标明位置，刚买回来时她也用了很久摸索。
    “我来吧。”江念曦抬手去拿，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浴室地滑，她穿着高跟鞋。还没站稳，就感觉到了浴室瓷砖和光溜溜的鞋底间近似于零的摩擦力。
    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跌倒，她心底“咯噔”一下，什么都没想，两只手分别抓了一样距离最近的东西。
    右手是门板的边缘，而左手，是……围在某人腰上的浴巾。
    黎劭廷也弯腰去捞她，却忽然觉得下身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唯一的遮挡物就这么不翼而飞。
    他微微张口，身子僵在原地。
    “……对……对不起。”江念曦手攥着浴巾颤抖着举起来，脑袋往另一侧偏，余光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一丝不该看的东西，面颊赤红，连眼珠子都快烧起来了。
    她扔下浴巾，连滚带爬地出去，用力关上门。
    江念曦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呼吸再深呼吸，不停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静了些，但脑子里还是挥散不去刚才的画面。
    她虽然从来没体验过，但是大学舍友都很开放，她耳濡目染，片子还是有看过一些。
    她一直觉得男人很丑陋。就算脸长得再好看，那里也是丑陋的。
    可是刚才不小心看到的，似乎，好像，差不多，还可以？
    说还可以都太勉强了，他应该算是，哪儿哪儿都长得好看吧……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江念曦突然一个激灵，脚下生风地逃出办公室。
    -
    为了不和黎劭廷再打照面，江念曦躲进行政部的办公区。
    却没想到里面正热闹着。
    和以往晨会的热闹还不太一样。
    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整个办公区域就像小火熬粥，而他们指指点点的方向，赫然就是乔伊人的经理办公室。
    门半掩着，能看见乔伊人半个身子，红色高跟鞋，穿着黑色丝袜的纤细小腿。
    “凭什么要让我去？我在总部干得好好的，我不要去郊区！”乔伊人的语气有点歇斯底里。
    另一道声音是HR的雷总：“小乔啊，新区那边也挺好，而且会有额外补助，你不要这么排斥。”
    “我就是不想去郊区。”乔伊人扬高声调，“那边有补助又怎么样？住的还是农村的房子，连逛街的地方都没有。”
    雷总耐着性子道：“那边是新农村，条件还是不错的。我们公司去那边开展业务，就是带动新区经济。为政策做贡献，多好的事啊，别人求都求不来。”
    “去当个小小的厂工就为政策做贡献了？那雷总亲自去，岂不是更好？”乔伊人哼了一声。
    雷总的耐心明显有点透支，沉声道：“这次的职位调动不是你一个人，我这边还有员工主动要求过去的呢。名单我已经给黎总过目，不能更改，如果你不愿意服从工作调动，也可以选择辞职。”
    办公室里传来乔伊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但雷总没继续理她，直接走了出来。
    雷总离开后，大家放开了声音议论。
    “伊人姐好倒霉哦，整个部门就她和欣欣。”
    “欣欣是家住在那边，主动要求去的呢，伊人姐居然被强迫调过去。”
    “而且她在这边就是经理，去了那边还是个小小的经理，图什么嘛。”
    “我还听说那边常年修路，风沙大，我大学同学刚毕业也在那边的工厂上过班，眼看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变得又黄又黑，皮肤粗糙。”
    “一个月两百块补助，也就能用来买买面膜了。”
    “唉……真惨。”
    -
    顶楼总裁办，徐秘书正在汇报日程。
    “黎总，今天上午十点咱们要去一趟科技论坛，大概两点多结束，然后跟君顶的贺总约了下午茶和晚餐，晚餐要用的康帝红酒我已经让人去冰库拿了，北山居项目的企划书跟合同周助正在整理，一个小时后给您过目。”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您一会儿是坐商务车去，还是保姆车？”
    “黎总？”
    徐秘书连叫了三声，黎劭廷才终于从神游的状态清醒过来。交握的双手捏了捏，淡淡道：“就商务车吧。我让你重新打印的名片呢？”
    徐秘书：“在周助那儿，按照您的要求全部替换掉了。”
    “嗯，等会出门带新的那批。”黎劭廷道，“还有，北山居的合同不用拿，我今天没打算跟贺总签合同。”
    徐秘书：“好的。”
    黎劭廷：“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徐秘书顿了顿，“您指定外派的那位乔经理，雷总说她不愿意去新区工厂，准备辞职了。”
    黎劭廷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好。”
    徐秘书汇报完出去，黎劭廷靠在椅背上轻揉着眉心，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李岳岳。
    他摁下接听拿到耳边，“喂？”
    李岳岳：“少爷，您要我查的事情我查清楚了。”
    黎劭廷：“说。”
    李岳岳：“这些年跟江小姐联系密切的男的，除了江家小少爷就只有一个。”
    黎劭廷坐直了身子，胳膊肘放在桌面上，“谁？”
    李岳岳：“是江小姐在哈佛的师兄，诊疗中心的同事，叫梁肃。”
    黎劭廷眯了眯眸，嗓音低沉，微微发冷：“梁……肃？”
    李岳岳：“是的，现在人就在你公司呀，是派遣医生名单上的负责人呢。在哈佛的时候追过江小姐，虽然不知道在一起没，但是这些年他们关系都特别好。江小姐一直戴的那块手表就是他送的呢。”
    质地坚硬的手机几乎要被捏到变形，黎劭廷眉心紧蹙，面色冰冷，直接挂了电话。
    第17章 0.6.0
    “下午我要请半天假。”梁肃敲了敲门，走进来。
    江念曦正在写报告，头也没抬，“理由。”
    “Sam他们过来玩，我得去招待。”梁肃接收到她突然望过来的严肃目光，抬了抬手，“我发誓绝对不喝醉，绝对绝对不影响明天上班。”
    江念曦嘴角一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梁肃抿了抿唇，嘿嘿的讪笑。
    “一群吃饱了没事干怂恿你来追我，还赌一辆跑车的神经病？”江念曦冷冰冰地望着他。
    “那不是年少无知嘛。”梁肃一本正经道，“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并且用一辆四百万的跑车保住了你的名节。”
    江念曦：“我发现你中文很溜啊，你还知道名节？”
    “……”
    “你今晚可千万别喝醉。”江念曦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道，“也许我明天就不会来了，这边全权交给你负责。梁医生，我相信你中文这么出色，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不要啊江总。”梁肃脸都垮下来了。
    还想为自己争取几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齐刷刷地抬头，只见黎劭廷站在门边，西装革履，矜贵卓然。
    江念曦一看到他就不禁想起早晨的事情，脸颊以惊人的速度灼热起来。
    黎劭廷望向梁肃，眼神冷得像千年寒冰，语气也仿佛夹着冰渣子：“我和江总有事要说，请梁医生暂时回避一下。”
    “哦，行。”梁肃起身理了理白大褂，径直离开。
    黎劭廷关门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响声仿佛敲在江念曦心口上。男人的脚步不疾不徐，她的心跳却不断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江念曦，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不就是个人体器官么？咱也算得上阅片无数，头一次见到没打码的而已。
    淡定淡定淡定！
    她默默地在心底咆哮，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已经站在面前，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熟悉的鸢尾香掠过鼻尖，清淡幽冷。
    他双手撑在桌沿，朝她俯身，江念曦瞬间头皮一紧。
    “你刚刚说什么？”
    江念曦懵了一下，“什么？”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
    “我们的合同有效期，还剩下一个月零八天。”黎劭廷勾唇望着她，“我以黎氏副总的名义要求江医生，履行义务到最后一刻，不许擅离职守。”
    江念曦恍然大悟，他指的是刚才自己对梁肃说的话。
    扯了扯唇，道：“黎总放心，我记得。”
    “记得就好。”黎劭廷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始吧。”
    江念曦再次懵住：“什么？”
    男人闭上眼睛，用指头揉了揉太阳穴，微微蹙着眉：“我觉得我的病情有点加重了，江医生好好给我诊断一下？”
    江念曦：“……”
    -
    江念曦可以用她的职业道德保证，黎劭廷根本就没病。还可以用她的人品保证这个男人是在没病装病。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江念曦翻着手里的文件，睨向躺椅上闭着眼睛的男人，“治疗的时候请不要说话。”
    既然他总觉得自己有病，她只好就当他有病。
    随便找了几首轻音乐，打发他去躺椅上躺着，不影响自己办公。
    “江医生。”黎劭廷睁开眼睛望着她，表情认真又虚心，“我记得你们发给员工的辅导手册上有写，治疗过程中要及时向医生反馈。”
    “……”江念曦揉了揉额头，“说。”
    黎劭廷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冲她弯了弯唇：“这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很衬江医生今天的裙子。梦里你也是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
    江念曦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波澜不惊：“哦，继续。”
    她摁下鼠标，换了音乐。
    “《My　Soul》。”黎劭廷半眯着眼睛，轻笑，“这是你弹过的曲子。”
    “……”江念曦又换了一首。
    随机歌单里大多是欢快和治愈风的钢琴曲，每一首他都能精准地说出名字。
    接连换了几首，她已经没脾气了。
    这人就是借口治病来给她添堵的。
    “这版《卡农》是你自己录的吧？”黎劭廷问。
    江念曦微怔，片刻才回过神问他：“你怎么知道？”
    “你滑奏的节拍有你自己的习惯。”他单手手背放在额头上，眼眸微合，“和那天晚上弹《My　Soul》的时候一样。”
    江念曦紧紧握着鼠标，心脏又控制不住地乱蹦起来。
    他是Steven　Walsh的学生，那位钢琴鬼才的接班人，能听出这种小细节也很正常的吧……
    自己干嘛要这么在意……
    她下意识地抬眸，恰逢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睁开，笑意清浅地望过来。午后的日光慵懒，他白皙的皮肤被照得仿佛在发光，还有一丝丝透明感，眸子也格外清澈些。
    美色这两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念曦差点又被蛊惑。
    直到他从躺椅上站起来，伸了伸胳膊，“我觉得我好些了。”
    江念曦刚回过神，就看见他站在办公桌前，眉眼间勾着明媚张扬的笑意：“最后一首曲子，效果不错。”
    “……”呵。
    “什么时候能听听现场版？”
    “……黎总说笑了。”她没有班门弄斧自取其辱的特殊爱好。
    之后，黎劭廷每天都会下来“接受治疗”。
    江念曦为了让他乖乖闭嘴，特意把钢琴曲换成一批比较冷门的伴奏，想着这种类型的歌曲应该不会给某人发挥的余地。
    可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简单。
    “江医生，我刚刚睡着了。”装模作样，他还打了个哈欠，“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
    “以后我来你这里睡午觉吧？”
    江念曦忽然关掉音乐，起身走到他面前，按了按躺椅侧面的按钮。看着男人猝不及防被弹起来，那一瞬间惊恐的模样，她心中暗爽了一下。
    “黎总的病情有点严重，你可能不适合音乐治疗。”江念曦郑重其事地说。
    黎劭廷望着她，温柔而顺从：“一切都听江医生的，你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江念曦扯了扯唇，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催眠。”
    黎劭廷：“啊？”
    “让你睡多久呢……”江念曦低头与他对视，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唇角，“一个月怎么样？”
    “……”身材高大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第18章 6.0.0（一更）
    梁肃在哈佛那些狐朋狗友，江念曦后来也都熟了，只不过对她来说只是些酒肉朋友，加上工作忙，她本来不打算去见。
    “我敬爱的江总，Sam他们明天就回国了，兄弟们都很想你，就去见一面行不行？”梁肃低声下气地求她。
    当年江念曦在哈佛心理系，乃至整个学校都是女神级别的人物，他那群狐朋狗友里还有不少是她的脑残粉，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人家的白月光女神。
    江念曦被梁肃缠了一整天，拗不过，只好答应晚上去露个脸，就当给那些人饯行。
    -
    她没有开车，坐着梁肃的车子去会所。到的时候，那些发色各异的昔日的酒肉朋友，一个个地跟她拥抱。
    江念曦竟有点感动了，吃饭时也多喝了点酒。
    吃完饭Sam接了个电话，进来说：“我有个朋友刚到，出去接一下。”
    没过多久他回来，身后跟着的男人居然是黎劭廷。
    江念曦和梁肃都惊了惊。
    Sam解释道：“Lee工作太忙了，跟Cici一样，好不容易才有空。”
    梁肃笑着拍了拍江念曦的肩膀：“就是，工作是做不完的嘛，有朋自远方来，大家就该好好聚一聚。”
    黎劭廷似笑非笑的眼光凉飕飕地睨过来，落在梁肃的手上，后者莫名觉得手背一疼，触了电似的从江念曦肩膀上拿下来。
    有人开了卡拉OK唱歌跳舞，外国人High起来是很疯狂的，江念曦那点蹦迪功力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窈窕淑女。
    江念曦和两个日本女孩玩骰子喝酒，黎劭廷独自坐在旁边沙发上，也没去跳舞。
    看见她杯子里的啤酒，黎劭廷便给自己倒了果汁。
    “Cici，你喝了酒一会儿怎么回去？”其中一个女孩问。
    “跟梁肃走呗，反正我也没开车。”江念曦道，“叫个代驾就好了。”
    那女孩挤眉弄眼，即便说着英语，也是日本女人特有的软糯腔调：“你跟梁肃是不是在一起了呀？”
    江念曦笑着答：“没有。”
    “这么多年了，你俩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啊？”另一个女孩道，“当年他追你追得全校人都知道，你也不说答应，到现在还吊着人家，不太好吧？”
    江念曦讪讪地笑了笑。
    她怎么告诉这些不知情人士，梁少爷当初之所以追她，不过是跟好兄弟装逼打赌自己能拿下这朵高岭之花？后来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充分的自我认知，自愿输掉了一辆跑车。
    他们之间可是干净纯粹不掺一点杂质的师兄妹情。
    虽然梁肃也曾经开玩笑说，到了三十岁要是他未娶她未嫁，就凑合一起过。但江念曦不会跟他凑合的。
    梁肃是个挺开放的人，虽然不至于滥交，但性伴侣从来都有，也很洒脱，腻了就换下一个。
    光这点她就不能接受。
    如果一定要找个人凑合……
    江念曦端着酒杯，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另一个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还年轻，梁肃再耽误耽误就老了呀。”
    “就是就是。”
    她们还在添油加醋而不自知。
    看不见的角度，黎劭廷放在沙发扶手底下的手攥出了青筋。
    那些人跳累了，过来和她们一起玩游戏，游戏规则也发生了改变。
    在江念曦的坚持下，才去掉了一些实在难以接受的限制级。要不然，这里演变成大型XX现场也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她不太想和这帮人一起玩的原因。
    他们的狂野不是停留在表面上的，梁肃和他们才是一类人。
    她和黎劭廷，似乎，都显得有些outside。
    那个日本小妹妹和Sam的同事Mike当众激吻，就差给人看Live版A片了，明明两人才见过几面而已。来中国旅游之前，素不相识。
    江念曦无聊地低头数绵羊，黎劭廷隔着一个梁肃的距离望着她。杯里果汁见底，他仰头喝了口才发现，转头又见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脸败兴地去倒果汁。
    惩罚被那两人玩成了享受，大家纷纷起哄才终于分开。
    江念曦一直没法理解这种单靠荷尔蒙就能毫无保留交付自己的想法。让她和一个并不爱的男人接吻甚至上床，她会觉得难受得想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下一轮自己居然成了靶子。
    江念曦的体质很奇特，从小到大玩这种游戏都是幸存者，以至于她以为，今天肯定不会有她什么事。
    这群外国人还真是破风水。
    转盘上的惩罚是，选择在座的一位男士接吻。
    梁肃扩了扩胸，当仁不让，“那什么，借位可以吧？”
    “Are you kidding？”Sam乐了，“我们都没有玩假的哦。”
    Mike搂着刚刚那个日本女孩，“不会啊？要不要现场教学？”
    “Mike你是在挑衅我吗？要不咱俩回头看看谁教谁？”梁肃呵呵笑了两声，按住江念曦的肩膀，“江总现在是我的上司，我可不能对她胡来。”
    “要不借位就借位吧。”一直对江念曦挺温柔的一个乌克兰小姐姐道，“Cici跟我们不一样啊，你们这么过分，以后还要不要人家出来跟你们玩了？”
    “那就借位了啊。”梁肃从沙发背上拿起江念曦来时戴的帽子，望着她问：“行不行？”
    “……不行，你离我远点。”江念曦一脸嫌弃。
    包间里一阵爆笑。
    与此同时，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男人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梁肃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倒向沙发边缘，后腰磕到坚硬的扶手，龇牙咧嘴。
    手里的帽子也被他抢过来。
    江念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黎劭廷拿着她的帽子挡住她的脸，俯身低头。
    包厢里光线昏暗，她甚至看不清他压下来的过程，一张冷峻的脸就已经近在咫尺。
    可能是由于惯性，他力道没刹住，两人鼻尖忽然相碰。冰冰凉凉的触感之后，江念曦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亲到嘴唇。
    那一刻知觉丧失了，只有视野里男人放大的俊脸，几乎没有距离的深邃眼眸，恍惚间要将她吸进去共沉沦。
    这轮游戏在围观者的欢呼起哄里终于结束，江念曦却过了很久，才逐渐缓过神来。
    这人怎么这样啊……
    说都没说一声，就……
    脸上的热度怎么也散不下去，所幸包间里光线昏暗，谁也看不出她脸红。
    “梁肃，你又有情敌了啊。”Mike调侃完梁肃，又看向黎劭廷：“Lee，我们Cici女神可不好追，你加把劲，别像这哥们儿一样不争气。”
    黎劭廷端起他的果汁，气定神闲地抿了口，回头望向低垂着眼眸的江念曦，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好啊。”
    江念曦不禁觉得脸更热了。
    -
    晚上一点多结束，江念曦提前给杜诗与发消息让她先睡了，不用给自己留门。
    从会所出来的时候，梁肃给代驾打完电话，问她：“你回哪里？还是住酒店？”
    “梁医生自己等代驾吧。”黎劭廷从门口走出来，西装革履，浑身干干净净没一丝酒气，十分自然地把手放在江念曦肩膀上，挑衅地望着梁肃：“她跟我走。”
    梁肃双手叉腰，隐约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饶有兴味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行，我去买包烟，你们自便。”
    江念曦：？？？
    这就这么扔下她走了？
    “喂——”她喊了声，脚刚要挪动就被黎劭廷拉着往台阶下走，“你干嘛？”
    黎劭廷嗓音凉飕飕的，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干什么？你师兄已经把你交给我了，当然是送你回家。”
    “你放开。”江念曦甩了甩胳膊，“我自己走。”
    黎劭廷轻笑一声，松了手插进裤兜里，下巴朝台阶下最拉风的那辆跑车扬了扬，“来吧，试试我的新车。”
    新车？
    江念曦一开始还以为是那辆布加迪修好了，迎着夜色看不太真切，等走到车子旁边才看出来是另一辆，而且车身是墨绿色的，依旧是骚包贵气的磨砂质感。
    “……”只有江念曦自己知道自己的光鲜亮丽全都是表面，而有些人就不用被财政管控，随时可以动辄千万的买买买。
    她内心充满嫉妒地瞪了黎劭廷一眼，瞪得他一头雾水。
    “你送我去里南街的皇庭酒店就好了。”坐进车里，江念曦淡淡地说。
    黎劭廷系上安全带，疑惑地看向她，“不回杜小姐那儿？”
    “她睡得早，我让她锁门了。”江念曦道。
    黎劭廷不置可否，只点了一下头，随即发动车子。
    跑车的响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飞驰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
    -
    酒后加上长时间憋在吵闹的包厢里，江念曦有点犯困，躺在座椅上很快就眯着了。
    等再次醒来，发现车子已经停下来。周围黑黢黢的，不是在街上。
    她警惕地瞪大眼睛：“这是哪儿？”
    “我问过皇庭酒店，没有你要的独层了，附近另外几个酒店也都没有。”黎劭廷笑了笑，“这里是我家车库。”
    “……你家？”江念曦脑子一嗡，“不行不行，我不能住你家。要不你送我回青昌——”
    “现在已经两点了，回青昌要将近三点。这么晚打扰伯父伯母，你还喝了酒，不太好吧？”黎劭廷一脸为她着想的认真，带着微微的疲惫望着她：“而且我很困了。”
    江念曦心口颤了颤，也不忍心再让他开半个多小时的车，可是一想到黎家那一家子……
    黎劭廷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这不是黎宅，是我自己的住处，不用担心被奶奶和伯母发现。”
    “……哦。”江念曦心情稍微平静下来，“那就打扰你一晚上，我明天就走。”
    黎劭廷满意地勾了勾唇，“嗯。”
    江念曦刚要下车，被他叫住：“等等。”
    她回头，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男人解开安全带，微微朝她俯过身来，昏暗里琥珀色的眸子格外清澈透亮。
    “刚刚……”他很轻地开口，像是说悄悄话的腔调，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却字字清晰。
    江念曦呼吸一紧。
    黎劭廷望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亲到了吗？”
    第19章 0.0.7（二更）
    他离得很近，呼吸间隐约还有橙汁酸酸甜甜的香味，比她身上淡淡的酒味更要令人沉沦一些。
    江念曦紧紧抠着座椅，背脊僵直，几乎屏住了呼吸。
    黎劭廷手掌按住她的肩，隔着纤薄的雪纺衫，掌心微热的温度和细腻的触感一丝丝地占据她敏感的神经。就在她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忽然笑了一声，退回去，打开车门下车。
    江念曦脸颊已经热到几乎没有知觉了。
    直到身旁的车门被男人从外面打开，他俯身朝她伸出手，另一只手隔在门框上。
    江念曦吸了口气，咬咬唇，自己下车。
    黎劭廷的私人地库里停着各种牌子的跑车，数量比江明御那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江明御的口味很骚包，他这里却大多是沉稳的暗色调。
    以及他是真的很偏爱磨砂质感。
    “有喜欢的吗？”黎劭廷站在她身后，笑得温柔肆意，“送你。”
    江念曦扯了扯唇：“不用。”
    “走吧，上去睡觉。”黎劭廷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力道轻柔。
    江念曦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宠溺，心跳又不禁漏了拍，晃了晃脑袋跟进电梯。
    两人都已经很累了，江念曦洗了个澡，沾床就睡。
    第二天是被手机闹铃闹醒的。
    工作日七点的闹钟，她一般都会提前醒，可今天不仅被闹钟闹醒，还头疼加头晕，一点也不想起来。
    哼唧着翻来覆去好久，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她自己的床。
    江念曦瞬间清醒了。
    与此同时，卧室门被敲响，黎劭廷在外面喊她：“念念，起床了吗？”
    江念曦没有马上说话，便听见门口的人脚步声远了，似乎是下了楼梯。
    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
    厨房飘来阵阵香味。
    江念曦下楼的时候，黎劭廷正在料理台旁边接电话。
    四目相对，她脚步顿了顿，然后听见他谦逊含笑的声音。
    “我知道，二伯。”
    “您放心，董事会我自己能搞定。”
    “嗯，念念在我这儿。”
    “挂了。”
    他把手机搁在台子上，面条小心翼翼地往碗里面盛，再浇上提前做好的酱汁，配菜。
    江念曦站在他身后，被那阵诱人的香味勾得胃里咕咕直叫，满脸的不敢相信：
    “你还会做这个啊？”
    “嗯哼。”男人轻飘飘回她，嗓音里夹着明显的自豪。
    江念曦见他这副卖弄显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劭廷煮的面条不仅好看还很好吃，连青菜都不是那么寡淡，江念曦正饥饿难耐，很快便解决了半碗。
    但她食量不大，黎劭廷给她盛的却有点多，只吃半碗肚子差不多就饱了，于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挑着往嘴里喂，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依旧是面容英俊，眉目如画，比起平时吃饭的优雅矜持，吸面条的时候更有一丝人间烟火味了。
    感觉到她的注视，黎劭廷抬起头，笑问：“好吃吗？”
    “好吃。”江念曦的心情因为这碗面变得十分愉悦，看着他也更加赏心悦目，说话都不自觉亲切温柔许多，“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下碗面就厉害了？”黎劭廷望着她，眸子里夹着揶揄的笑，“真正厉害的可不止这个。”
    江念曦眉毛一挑，“你会做饭？”
    黎劭廷扬了扬眉，“小意思。”
    “你会做什么呀？”江念曦眼眸发光，直勾勾盯着他，“烤乳猪？八宝鸭？清蒸鲥鱼？糖醋小排？还有油爆虾~”
    “我很早就出国了，家乡菜会的不多。”黎劭廷望着她笑，很温柔，“你爱吃的话，我都可以学。”
    江念曦被他真诚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热，慌张地垂眸，嗫嚅道：“那倒也不用。”
    黎劭廷刚要再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江念曦下意识地看过去，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手机锁屏。
    “……”江念曦嘴角一抽，“这是什么？”
    画面上的女人居然是她。
    而站在她身后的黎劭廷，低头垂眸，目光里尽是温柔缱绻，还轻轻吻着她的头发。
    被发现秘密的黎劭廷没一点慌乱，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上次在桥上照的啊，我忘了，一会儿发给你。”
    怪不得当时没给她看，原来他居然……
    “你怎么能，”江念曦咬咬牙，指了指屏幕上的照片，“你怎么能这样？”
    她不像他，脸皮厚如城墙，实在说不出你亲我这样的话。
    “那时候……我们还是男女朋友啊。”他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很正常吧？”
    “……”不过是假扮的。
    江念曦瞪他。
    “我觉得拍得挺好，就用了。”说着他拿起手机回微信。
    江念曦还是瞪他：“被别人发现怎么办啊？”
    “发现就发现。”黎劭廷看向她，眼底盛满笑意，“我对前女友余情未了，不可以吗？”
    笑容里是十足十的认真，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江念曦眼皮一抖，心弦也不禁颤动起来。
    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
    “随便你。”江念曦干巴巴说了一句，便低头继续吃面。
    “不着急，慢慢吃。”黎劭廷依旧望着她笑，“我这儿离公司近。你要是觉得方便，住过来都行。”
    “……”
    -
    江念曦一到办公室，就发现梁肃靠在门边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江念曦心底毛毛的：“你想干嘛？”
    梁肃抬手摸了摸下巴，然后指着她从头到脚晃了一圈，“妹妹，你没换衣服。”
    江念曦嘴角一抽：“无聊。”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如果外宿，一定会让朱星星早上给你送衣服。”梁肃发挥出高达200的IQ，贼兮兮望着她笑，“除非，你不方便，不想被别人知道。”
    江念曦冷冰冰抬眸：“……你真的没事可做？”
    梁肃一点没被她震慑到，八卦地凑到她桌前，俯身问：“昨天晚上，你跟黎总回家了？”
    “酒店没有独层房间了，怎么？”江念曦一脸淡定，“难不成我露宿街头你就高兴了？”
    梁肃挑了挑眉，“你在他家睡独层？”
    “那倒也没有。”寄人篱下，哪还有自己选择的份儿。
    梁肃嘿嘿笑了两声：“哦，那是睡同一间啊？”
    “梁肃！”江念曦忍无可忍，拿起身后的靠枕朝他扔过去，“你八卦的样子很gay你知道吗？”
    “恼羞成怒了江总。”梁肃轻松接住她的靠枕，稳稳地放在桌面上，“OK，祝你幸福。”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
    江念曦：“……”
    -
    江念曦和杜诗与同床腻歪好一阵子，终于决定要分房睡了。
    “拜托你讲梦话就讲梦话，不要一边哼哼唧唧叫男人的名字，一边抱着我蹭好吗？”
    杜诗与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眉毛一扬：“怎么可能？”
    “我就怕你不承认。”江念曦说着拿出昨晚第一次使用的睡眠APP，打开一段完整的梦话——
    杜诗与听完，瞬间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
    江念曦憋着笑，又放了一次。
    手机里响起女人娇滴滴的哼哼声：“顾清和，你身上好硬哦……”
    杜诗与：“……”
    “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江念曦一脸好奇，“人家警察小哥哥被你YY成这样他知道吗？”
    “他……他当然不知道。”事实上两人自从那次做完笔录，就再没有见过了，也没有联系方式。
    但杜诗与必须承认，她的确对他有非分之想。
    江念曦笑了笑，“你要是真喜欢，我帮你去要个微信？”
    杜诗与：“你怎么要？”
    江念曦耸了耸肩，“我不要脸了，去找‘前男友’呗。顾清和是他朋友，他一定有联系方式。”
    “那还是算了。”杜诗与摇摇头，“感觉怪怪的。”
    “OK。”江念曦不强迫她，把手机揣进兜里，“从今天起咱俩分房睡，随便你怎么YY，做春天的梦都行~”
    “……”
    和杜诗与分房的第一天，江念曦很早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一点半。
    她去上了个厕所，发现门外有声音，心底“咯噔”了一下，赶紧脱掉拖鞋，赤着脚跑到门边，从猫眼往外面看。
    走廊灯是亮的，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低着头，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
    很明显是撬锁了。
    江念曦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连忙往回跑进杜诗与的房间，把她推醒。
    杜诗与迷迷糊糊的要叫嚷，被她捂住了嘴巴，在耳边悄声道：“有贼，在撬锁。”
    杜诗与瞬间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下床。
    江念曦扯她衣服：“你轻点。”
    “……”杜诗与慌慌张张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快去把房门锁了，我发短信报警。”
    “好。”
    江念曦锁好了卧室门，又把椅子搬过去挡在门前，等杜诗与报完警，两人又把桌子也搬了过去。
    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
    警察几分钟就到了，小偷被抓走，她们俩也被带回去做笔录。
    -
    “姓名。”
    “江念曦。”
    “性别。”
    江念曦无语了下，还是答：“女。”
    “职业。”
    江念曦挑眉：“你不知道我吗？”
    见对面的小民警的确一脸懵的样子，撇了撇唇：“心理医生。”
    民警又问了事件经过，她都如实回答。
    另一边，杜诗与也被问了差不多同样的问题。
    刚结束要出去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突然站了个男人。
    杜诗与还没反应过来，做笔录的小民警已经立刻起身，朝门口唤道：“顾队。”
    “嗯。”顾清和看了眼屋里的杜诗与，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失窃物品寻回来多少？”
    “不多，那孙子全变卖花光了，别的情况小刘还在审。”
    顾清和淡淡地点了下头，“太晚了，通知家属来接人。”
    “好的。”
    江念曦出去的时候，就听说杜诗与已经被她爸妈接走了。刚要问自己怎么办，就听见民警小哥说：“你家属在门口等着呢，安全起见，今晚就回家住吧。”
    “……啊？”江念曦愣了一下。
    爸妈又出去旅游了，她也没给江明御这小子打电话，哪来的家属？
    正纳闷着，台阶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
    黑色T恤，咖啡色休闲裤，脚下趿着一双凉拖。虽然凉拖的颜值尚可，但……这个扮相依旧是很好笑。
    搭上男人俊朗不凡的样貌，便更让人啼笑皆非了。
    他脸上表情却很严肃，走到她面前，把胳膊上搭着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霸道地搂住她肩膀，沉声道：“走了。”
    车停在派出所门口的街边。
    江念曦刚要拉开上车，突然被身后一阵力道拽得转过身，跌进男人坚硬温暖的胸膛。
    脑袋被砸得一懵，随即便是他身上淡淡的鸢尾香，细密地包裹住她。或许是这种香味有宁神的功效，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真正地落下来。
    “念念。”他紧紧地抱着她，手臂箍着她纤瘦的身子，手掌摁着她的脑袋，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去，连声音都是喑哑克制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叫她的名字，抱得越来越紧。
    -
    江念曦累得不行，一到他家就睡了过去。
    黎劭廷刚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就看见女孩软软地倒在沙发里，双眸紧闭，呼吸均匀，一条胳膊压在脑袋下面，另一只蜷起来放在胸前，手指也攥得紧紧的，一副保护自己的姿势。
    今晚疼到麻木的心脏忽然又抽了一下。
    如果不是报警及时，如果警察再去得晚一些，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一定吓坏了。
    他也吓坏了。
    这辈子第一次，为一件事感到无穷无尽的后怕。
    第20章 0.7.0（三更）
    中午是员工们讲八卦的固定时间。
    江念曦每次回办公室路过茶水间，都能听见不同的八卦。
    以前有讲明星爱豆的，有讲公司谁和谁关系暧昧的，也有讲黎家的少爷们的。但最近话题度最高的显然是那位上任不久的副总，黎家六少爷黎劭廷。
    江念曦不禁顿足听了一会。
    “我听说月底董事会，董事长要宣布退位，还要任命黎副总当总裁了。”
    “我去，这么快？”
    “不对呀，我听说的是月底董事会投票表决来着。”
    “不管投票表决还是怎样，这总裁的位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不都是他们黎家的？”
    “有道理哦。”
    “那干嘛不上来就让他当总裁？”
    “掩人耳目呗。”
    江念曦扯了扯唇，走回办公室。
    另一边，黎劭廷边看文件边和黎正峰通电话，手机开着免提，旁边是已经放凉的午餐。
    黎正峰：“只剩最后几天了，你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可以延迟会议。”
    “这个月报表没出来，您就说这种话？”黎劭廷笑了笑，“二伯，您是对我没信心，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
    “我一直相信我的眼光。”黎正峰道，“但董事会那些人不是好应付的，你需要有十足的准备，不仅是公司业务上的准备，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黎劭廷手指顿了顿，依旧是笑得云淡风轻：“嗯。”
    “这件事我不能帮你，全靠你自己了。”黎正峰道，“如果能让董事会通过，我就把集团交给你。”
    -
    下午两点多，江念曦午休完便上楼，去总裁办交这周的文件。
    “黎总，目前问题最大的是客服部，员工普遍存在来自公司管理和客户两方面的心理压力，而且由于昼夜颠倒，生理不适的叠加，表现得尤为明显。”江念曦把文件放在他手边，“我会给出一些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可能需要行政部配合。”
    黎劭廷签完手里的文件，才拿起她的报告来看，大致浏览了一遍，点头：“好，那你看着办，我们这边全力配合。”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江念曦刚转过身，黎劭廷便站了起来，“等等。”
    “黎总还有什么吩咐？”
    黎劭廷缓缓走到她面前，手伸进兜里，拿了一张卡出来。
    “这是沁园别墅的门卡。”
    江念曦愣了下，忙不迭摇头，“你这是干什么？”
    “听话。”黎劭廷将她的手拉起来，不容拒绝地把门卡放进她手心，语气认真，“就算不住家里，也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杜小姐那里治安太差，我不准你再过去住。”
    再过去住是不可能了。
    那是杜诗与租的房子，因为出事，杜诗与也被爸妈接回家里，准备退房了。
    黎劭廷知道她顾虑什么，解释道：“我平常都在二伯那边，很少过去，你要不放心就换把锁。”
    “……那倒不用。”江念曦抿了抿唇。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黎劭廷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换锁，太矫情了。
    “明天有空吗？”黎劭廷问。
    江念曦再次愣住：“干嘛？”
    他笑了笑，“帮你搬家。”
    -
    因为上次门锁被撬，换了新锁，江念曦早早地去找杜诗与拿钥匙。
    “哎哟哟，你怎么回事啊？”杜诗与不忘抓着她调侃，“都分手了哎，还住进‘前男友’家里，是想旧情复燃？”
    “你少来。”江念曦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跟他怎么回事吗？”
    杜诗与扯了扯唇，“我看你俩是真的藕断丝连，断不清楚了。”
    “……”江念曦懒得跟她说，“我走了啊，你找个时间也把东西搬一搬。”
    “知道了。”
    -
    黎劭廷为了跟江念曦二人世界，没有叫家里的佣人来帮忙，一个人负责了打包和运送。
    看着她认真地把东西一样一样往纸箱子里塞，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胶布剪刀，恍惚间就像一对小夫妻一样温馨。
    黎劭廷满足得不得了，干劲十足。
    属于江念曦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因为家里没有食材，两人用泡面凑合了一顿，就打算把东西搬过去。
    正要走的时候，江念曦忽然想起来什么，“等等。”
    “怎么了？”男人刚要搬箱子的手松开，疑惑地望向她。
    “差点忘了，还有个东西。”江念曦赶紧跑到电视柜边，把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取下来的手表重新戴上。
    是梁肃送给她的那块手表。
    黎劭廷眸子一眯，目光沉下来。
    “走吧。”江念曦摸了摸一尘不染的表盘，抬起头冲他一笑，却被男人微冷的神情弄得愣住：“你怎么了？”
    黎劭廷扯了扯唇，紧绷的脸稍稍一松，目光却依旧很暗。
    “没什么。”他淡淡回了句，俯下身搬箱子。
    “哦。”江念曦没多想，拿起鞋柜上的钥匙，拖着行李箱跟他一起出门。
    -
    到了沁园的别墅，黎劭廷把箱子帮她搬到二楼。
    “谢谢你了，这些放着我自己收拾就好。”江念曦弯了弯唇，眼底笑意真诚，“改天我请你吃饭。”
    黎劭廷很浅地笑了一下，看不出多开心，但是很温柔：“干嘛要改天？”
    江念曦：“你不累吗？”
    “不累。”他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就现在，走吧。”
    江念曦觉得他情绪有点怪怪的，可也没太在意。看他辛苦，主动提出来自己开车。
    黎劭廷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副驾驶，还闭上了眼睛养神。
    “去哪里吃啊？”江念曦问他。
    黎劭廷全身只有嘴巴稍微动了一下：“随便。”
    “……”最讨厌说随便的人。
    又过了一会，车子驶出小区，他才说：“想吃日料。”
    “好啊。”江念曦笑了笑，“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吧。”
    “嗯。”
    餐厅里放着和风轻音乐，装修也是地道的日式风格。
    服务员把两人带到一个安静的榻榻米包厢。
    “今天我请你吃，你点菜吧。”江念曦把厚厚的菜单推到他那边。
    黎劭廷“嗯”了声，对服务员报了一连串菜名。
    江念曦发现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心脏微微抖了下，弯唇笑道：“你的口味跟我很像啊。”
    “是吗？”黎劭廷望着她笑了笑，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再来一瓶CAVA。”
    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好的！”
    黎劭廷目光又落在她腕上的手表，江念曦莫名觉得手腕发热，下意识地把手放到桌子下面。
    黎劭廷开始自己玩手机，没有再和她说话。
    【你什么时候去瑞士？】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下周一打算过去一下，怎么？】
    黎劭廷：【帮我买个东西。】
    ……
    给朋友发完消息，黎劭廷收了手机，望向对面同样在玩手机的女孩。
    “念念。”他问她，“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江念曦正在打游戏，头也没抬，“白色。”
    “除了白色呢？”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白色表带皱了皱眉。
    江念曦想了想：“紫色。”
    “嗯。”
    这局结束，江念曦才抬起头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望着她，单手托腮温柔地笑，“其实，我觉得紫色比白色更衬你。”
    “白色百搭嘛。”江念曦抬了抬手腕，“我那么多颜色的手表，最经常戴的还是这块。”
    男人好不容易稍许晴朗的脸又阴沉下去。
    -
    梁肃无聊地看着朋友蹦迪，一个人在卡座里面喝酒。
    今天的小姐姐们都不怎么漂亮，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致。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下属打来的电话。他走到外面接听，不出所料是业务上的问题。
    解决完之后，他站在酒吧门口点了根烟，百无聊赖地打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居然是黎劭廷的。
    梁肃一脸兴味地勾了勾唇。
    那个男人有点意思，似乎把他当成了情敌。
    哦，这条朋友圈还特地设置了提醒他看。
    完完整整的九宫格照片，满桌精致的日料和一瓶CAVA起泡酒，包厢窗台上漂亮的绿植，水彩壁画，还有，对面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指。
    梁肃点了个赞，并咬着烟，一脸贱兮兮地敲字评论——
    【推荐这家的情侣套餐，有Cici最喜欢的炙烤寿司哦[奸笑.jpg]】
    第21章 7.0.0
    然而，没过多久，梁肃发现他这条评论被删了。
    “……”被删了？
    呵。
    另一边，黎劭廷神色淡定地放下手机，睨了眼桌子上的三文鱼寿司，叫来门口的服务员。
    “加一份炙烤寿司拼盘。”
    “好的先生。”
    正在吃拉面的江念曦抬起头，眼神里满满的惊喜。
    黎劭廷笑得春风满面。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念曦要是早点相信这句人间真理，是断不会傻乎乎搬进黎劭廷家里的。
    他的确是不在这边住，可并没有少过来。
    江念曦想要请阿姨做饭的念头也被他阻止了，说是不喜欢自己家有外人出入，一旦有空就亲自过来做饭一起吃。
    江念曦爱吃的那几道菜他特意学了，都做得有模有样。
    “姐妹，他这是在攻略你啊。”杜诗与拎着酒杯咋舌，“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啧啧，心机boy。”
    江念曦给了她一个白眼，“少来。”
    “你就别在这儿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杜诗与把杯子往前推了推，让酒保倒酒，“别说你看不出来他在追你，除非你瞎，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江念曦垂眸，喝了口酒，“他又没问我。”
    自从那次因为误会，她主动和他终止了假情侣关系，两人就一直停留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俗称暧昧。
    黎劭廷不对她挑明，她也只好装傻。
    “别说我了。”江念曦懒得多想这件事，“你怎么样啊？他还是不理你？”
    杜诗与用指尖弹着吧台上的玻璃，神色低落，“是啊，冷冰冰的，你说他这种人不天天被自己冻死吗？”
    “他可能没有时间把自己冻死吧，警察很忙的。”江念曦正色道，“而且人家干这行的嘛，要是成天对人笑脸相迎，谁还怕他？”
    “那我又不是犯罪分子，我是良民！”杜诗与努了努嘴，揪着包包上的穗子，嘟哝道：“喜欢他的良民。”
    “慢慢来啊杜老板，凭你的美貌和智慧，我就不信有男人能逃过你的五指山。”江念曦刚要去拿水果，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黎劭廷。
    他居然这么晚打电话来，江念曦疑惑地拿到耳边，“喂？”
    对面环境还算安静，但她没听见说话声。
    等了一会依然没有。江念曦以为他是按错了，刚打算要挂，就听见对方开了口：“是我，黎劭谦。”
    江念曦不自觉慌了一下，“劭谦哥，怎么了？”
    “劭廷喝多了，胃出血，现在人在医院。”
    -
    江念曦到的时候，黎劭谦的司机在门口接她。
    “六少怎么会胃出血啊？”
    司机大叔叹了叹，说：“还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儿，董事长让他自己说服董事会，拿下总裁的位子，他就工作也不要命，喝酒也不要命，本来吃饭不规律胃就不大好，这些天又总在陪董事会那帮老油条喝酒……哎。”
    江念曦脚步很快，心跳也很快，“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不需要手术，但是医生说不能继续胡来了，否则下次没这么幸运。”
    到了黎劭廷的病房门口，江念曦首先看到的是病床前站着的男人。
    “劭谦哥。”她叫了一声。
    黎劭谦回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黎劭廷睡着了。
    黎劭谦稍稍让开，她在走廊口看见病床上雪白被褥里的人，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头发微微湿乱。她从没看见过他这么狼狈可怜的样子。
    “我有话跟你说。”黎劭谦从她旁边走了出去。
    江念曦目光还望着病床上的男人，迟疑了下，转身跟上。
    这里是医院的VIP病房，走廊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黎劭谦靠在墙壁上，双手置于西裤的兜里，望着她眯了眯眸。
    “念曦，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江念曦错愕地抬起头。
    “以前他跟我一样，对那个位置没一点兴趣。”
    “我是不喜欢，他是不能。”
    黎劭谦没有告诉她答案，江念曦有点恍惚，刚才他到底是想告诉她，还是单纯的在问她。
    她嗓子眼有点堵，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能？”
    “他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带着刚出生的妹妹去了玉佛寺。”黎劭谦叹了一声，“你知道他母亲是怎么走的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也不需要等她，继续说道：“生小桃的时候大出血，没能挺过来。当时六叔是爷爷最中意的接班人，已经开始处理集团的大小事务，婶婶临盆那段时间他在国外谈生意，事发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后来六叔回国消沉了好一阵子，就彻底退出集团，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桃去佛寺，每天给婶婶诵经祈福。这一住就是二十年。”黎劭谦目光沉沉，望着她意有所指，“六叔心里有芥蒂，他觉得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在外奔波，就不会连婶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或许婶婶也不会死。他后悔那段时间为了工作，没有陪在她身边。所以从那以后，他不允许劭廷插手家族的任何事务，更别说，做这个当家掌权的人。”
    “我不管劭廷是为了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一定要拼命爬上那个位置，宁愿忤逆六叔，也要接我父亲的班。”黎劭谦顿了顿，漆黑的目光攫住她微微颤动的眸，“我只希望他不要后悔。”
    江念曦眼眶热热的，吸了吸气，把那阵泪意憋回去，“我知道了。”
    “进去吧。”黎劭谦转过头，没再看她。
    -
    清晨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正好打在微闭的双眸。黎劭廷被光线刺|激到，缓缓睁眼。
    视野里是一片素净的白，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昨晚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连带着宿醉的头也开始一扯一扯的疼。
    他想抬起手揉一揉，拽了拽，却没法动弹。
    下意识地低头瞟去，才发现一道熟悉的纤瘦身影趴在床边睡着，交叠的胳膊正好压着他的一只手。
    “念念。”他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哑。
    睡着的女孩没有反应。
    他笑了笑，苍白的脸露出最灿烂的温柔，另一只手拿过来，将她额前和嘴角凌乱的碎发轻轻拨开。洁白莹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从她光滑的额头下移，掠过紧闭的双眸，停在微微发热的脸颊上，贪婪地用指腹摸了摸。
    女孩的脸光滑细腻，是他无数次想象中的触感。
    黎劭廷简直爱不释手。
    他转而又去摸她的耳朵，凉凉的，耳廓漂亮而秀气，耳垂柔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洞，捏上去略硬，但手感特别，他忍不住多捏了几下。
    在耳朵上打这么一个洞，应该会很疼吧？他一边想着，手上的力道一边轻了些。
    直到睡着的女孩突然睁开一双漂亮的凤眸，朱唇轻启，凉飕飕地问：“摸够了吗？”
    “……”黎劭廷望着她，手却没动。
    “笨蛋。”江念曦嗓音低哑，瓮声瓮气的，不知道是不是初醒的缘故。
    “对不起，吵醒你了。”黎劭廷笑了笑，捏着耳垂的手指松开，转而用指腹抹开鬓角的碎发，“别骂我行不行？”
    “笨蛋。”江念曦眼眸微红，又低低地叫了一声，“还疼吗？”
    黎劭廷明白过来她指的什么，低头看了眼肚子，“没事，一点小毛病。”
    “都胃出血了还是小毛病？”江念曦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拽下来，赌气似的不让他碰。
    黎劭廷突然轻笑，温柔而欣慰地看着她，“念念，你关心我啊？”
    “才没有。”江念曦满脸不高兴地嘟哝。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还陪我一整夜。”
    江念曦扯了扯唇：“谁想陪你一整夜？我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对不起啊。”黎劭廷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攥在掌心，“让你担心了。”
    “少自作多情。”江念曦咬咬唇，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回来。
    即便如此，黎劭廷还是心情雀跃。
    她能来就足够了。
    至少证明，他在她心里有着一席之地。
    -
    这个月最后一天，集团召集所有董事开会，除了黎正峰宣布退休，还有新任总裁的投票表决。
    江念曦下班的时候乘电梯，正好和楼上秘书部的几位同一批。
    “我的天，黎总今天简直太帅了！”
    “是啊是啊，A爆！我发誓以后我就是他脑残粉！”
    “丽丽你得好好道歉加忏悔，居然说黎总是空降草包，你见过这么厉害的草包吗？”
    “我是听说六少前阵子刚弄垮了一家电商公司来着，董事长为此还大发雷霆，我怎么能想到他居然有几把刷子啊？哎你们说，他以前会不会故意装的？”
    话音未落，电梯到达一楼，江念曦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姑娘们还在继续讨论某人。
    “呜呜呜以后我们公司也有神仙颜值的霸道总裁了！牌面啊！”
    “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了！”
    “我的天我好喜欢他的鼻子，好想捏一捏~”
    “我想摸摸他的脸~”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他接吻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性感的薄唇，亲起来一定超有feel的！”
    “你们没发现黎总的屁|股很翘吗？我敢打包票他那个啥一定超emmmm的！”
    “哇你好猥琐，你居然看他的屁|股！”
    “你下次看看就知道了嘛。”
    江念曦：“……”
    她在想要不要提醒这几位沉浸在YY里的小姑娘……
    公司楼下的旋转门前，西装笔挺、面容清俊的某人，距离已经不到十米。
    第22章 0.0.8
    当江念曦的高跟鞋声音停下来时，身后小姑娘们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她听见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黎，黎总……”
    面前的男人脸上波澜不惊，依旧是一双醉人桃花眼，神情淡漠，微抿着薄唇不辨喜怒。
    当他目光轻轻飘过去时，小姑娘们更慌了，江念曦仿佛能感觉到周遭空气的凝固，自己都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有点冷。
    直到那双薄唇稍微一动，吐出一串清冷字音：“下班吧。”
    小姑娘们瞬间解冻，抱在一起匆匆鞠了九十度的躬，慌忙逃散。
    江念曦抬眸望着他，想起刚刚在电梯里听见的事。
    她落落大方，弯唇一笑：“恭喜黎总。”
    黎劭廷原本淡漠的神情变得温暖几分，朝她走近了两步。双手置于兜中，悠闲地冲她勾了勾唇：“谢谢。”
    江念曦点了下头，刚要离开，听见他叫了一声：“等等。”
    江念曦错愕地望过去。
    男人无比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深邃而认真地望着她，距离很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沉问：“现在可以交个朋友了吗？”
    江念曦心底“咯噔”一下，漏了一拍，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他笑意清浅，俯身贴近她耳边，“——结婚的那种。”
    -
    公司楼下酒吧里，夜生活还没开始，环境幽静，两人一人端着一杯啤酒。
    江念曦喝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咽下去，低头盯着杯子说：“黎总，这太突然了。”
    “突然吗？”黎劭廷回头望着她，“我以为你看得出来。”
    江念曦下意识地转过头。
    黎劭廷喝过酒的唇瓣上沾着水光，和眼底光芒相互辉映，整个人显得更加白皙耀眼，江念曦忍不住又心跳加速起来。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仿佛意有所指，脸颊也微微发热。
    “我喜欢你。”水光潋滟的唇瓣温柔张开，说出的话也无比温柔。
    江念曦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目光如水，能将一个人的心当场化掉。
    但却是第一次，听见他把目光里潜藏的话语都说出来。
    也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表白感到不知所措。
    记忆中有许多次，那些相亲男头回见面就表示喜欢她，想要跟她交往，结婚。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然后说出那段标准的惊人话语，让那些男人知难而退。
    然而，黎劭廷不一样。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她没办法对他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
    “……我要考虑一下。”江念曦也认真地望着他说，“结婚这种事，我觉得，还是太突然了。”
    “念念。”他唤了她一声，嗓音很轻，脑袋也忽然靠近，唇角勾着揶揄的笑意，“你是不是喝醉了？”
    江念曦愣了愣，“啊？”
    “我是说——”他顿了顿，近在咫尺望着她，眸子里的光悉数落入她眼底，“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真正的，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
    “……”江念曦眼皮狠狠地一跳，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是她会错意了吗？
    明明就是这个男人故意诱导，故意让她会错意。
    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念曦用力地瞪他。
    “当然，如果你这么想更进一步，我也没意见。”他继续轻笑一声，“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念曦：“什么？”
    黎劭廷从桌上的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用一双手端正地摆在她面前，“聘礼。”
    “……”
    江念曦低头，看见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这里面有20%。”黎劭廷望着她，目光里诚意十足，“不够，可以再加。”
    江念曦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可也被他此举吓得不轻。
    这个男人也太疯了，哪有上来就20%股权的？他知道20%代表着什么吗？
    “念念，我是认真的。”黎劭廷握住她手，20%代表着什么他当然知道，但此刻他眼中只有她，“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对你。”
    “我现在已经有资格了，是不是？”
    江念曦紧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说到结婚，她心底还是一片空白和茫然。
    他何必要为了她一句气话，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他还是那个混迹酒会游手好闲的六少，也依旧是她必须承认的，这么多年来最符合她择偶标准的男人。
    如果说这辈子一定要结婚，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了。
    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如同烈火包围，浓烈而炽热。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报给他对等的感情，如果不能，会不会有朝一日被这团烈焰围困到窒息。
    “……我考虑一下。”最后，她还是给了一个暂缓的回答。
    -
    第二天一到公司，江念曦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尤其是到了行政部楼层，遇到认识的员工跟她打招呼，都是满脸憋不住的八卦笑容。
    她没有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梁肃那边。
    “今天怎么回事啊？”她给自己倒了杯水，“那些人都奇奇怪怪的。”
    “他们不奇怪啊，是你奇怪。”梁肃正在整理白大褂的领子，懒懒地睨她一眼。
    江念曦抿着杯口，“我怎么奇怪了？”
    梁肃漫不经心：“怪漂亮的。”
    “……”
    “开玩笑，你哪天都漂亮。”梁肃笑了一声，往衣兜里夹了一支签字笔，“昨天下班的时候你跟黎总在大厅里举止暧昧，不少人都看到了，还有人拍照发到了公司论坛，这不，你现在可是话题焦点，风云人物。”
    江念曦愣了下：“公司论坛？我瞅瞅。”
    她说着要去开他电脑。
    “劝你别看。”梁肃好心提醒道，“小心被有些人气死。”
    他越说这话，江念曦越忍不住要看。
    帖子很好找，带着火爆图标，始终被顶在灌水区的最上面，标题显眼：【新任总裁事业爱情双丰收，股东大会当天曝光办公室恋情！有图有真相！】
    主楼是楼主视角的事件描述，和几张照片，全都是她和黎劭廷站在公司门口说话时拍下来的。其中最暧昧的一张，黎劭廷俯身低头，面色温柔，嘴唇几乎要贴着她耳朵。
    江念曦不禁又想起当时场景，脸颊微微的热起来。
    她迅速转动鼠标滚轮，掠过那些照片。
    回复已经盖到六百多楼了。
    1L：啊我的天居然是她！心理辅导室的神仙小姐姐嗷嗷嗷呜！
    2L：我去，总裁居然喜欢这挂？冰山美人。
    3L：什么冰山美人啊，也就长得漂亮点，成天拿鼻孔看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4L：听说行政部以前有个女经理，因为跟她关系不好，突然就离职了，啧啧，细思极恐……
    5L：这年头俘获霸道总裁也太简单了吧？长得漂亮就行，嗐，可惜爸妈没给一副好皮囊。
    6L：好气气哦，我觉得她配不上总裁！
    7L：+1
    8L：+10086
    9L：+身份证号，我赌他俩好不到一星期。
    “随便看看，你千万别生气，啊？”梁肃站在后面拍拍她肩膀，“反正咱们明天就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江念曦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
    是啊，今天是合同期限的最后一天，如果公司不打算续约的话，合作就到此结束了。
    而且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没有续约的必要。
    “其实，他昨天跟我表白了。”江念曦放下鼠标，“认真的。”
    梁肃笑了笑，神情一点也不意外。
    江念曦仰靠在椅背上，唤道：“师兄。”
    梁肃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
    她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
    江念曦闭了闭眼，手背搭在额头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梁肃没有回答。
    其实江念曦也不是想找他要答案。
    只是突然想起来，突然就这么问了。
    过了许久，梁肃才问她：“在你眼里，黎劭廷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江念曦揉着眉心，“好人吧。”
    梁肃笑了声：“别随便给人家发好人卡。”
    “……”
    “我给你看个东西。”
    江念曦疑惑地抬头，梁肃把手机打开，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瞧瞧，多用心良苦啊，专门儿提醒我。”梁肃叹了叹，“我长这么大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江念曦呆呆地看着，他往后又滑了一张。
    “我怎么没见过这条？”
    梁肃唇角一扯，“我被删了。”
    “……”江念曦轻嗤，“怎么可能。”
    黎劭廷绝对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你觉得不可能就对了。”梁肃顺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会为她变得幼稚，自私，变得不像他自己。”
    江念曦把手机缓缓地放在桌面上，心事重重。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四人群里的消息。
    我永远的纪小仙女：【爸爸妈妈今天回来，你们俩想去哪儿吃？@江氏家规第五十六代传人@江明御】
    江念曦随手@了一下江明御，意思是让他选，便收了手机。
    然后没过多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熟悉的名字让她心脏猛跳了下，把手机拿到耳边，对方还没开口，她急匆匆道：“那个，我还没考虑好。”
    男人轻笑了一声，低沉温柔的气音顺着听筒传过来，格外的磁性勾人。
    “谁要跟你谈这个了？”黎劭廷嗓音正经，但掩不住话里的揶揄，“上来，说点正事。”
    江念曦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哦。”
    第23章 0.8.0
    黎劭廷的确是找她说正事，工作上的事。
    他拟了一份续约文件递给她，“我打算在公司成立长期的心理辅导室，对员工免费，当然，你们的酬劳不会少。”
    江念曦看完条款，疑惑地睨他一眼。
    “别想多了，我真不是因为你。”黎劭廷双手揣在裤兜里，靠在墙上冲她懒懒地笑，“这份合同自由度相对比较高，你如果不想过来，派谁都可以，人员随时可以更换，我相信你的员工素质。”
    “我要回去找法务看一下。”江念曦收起文件，“下周给你，可以吗？”
    黎劭廷点了下头，“行。”
    “那……我走了。”
    江念曦刚要往门口走，站在墙边的男人长臂一伸，拦住她去路。
    江念曦转头看过去，桃花眼里晕着缱绻柔和的光，和再不掩饰的情意，“着什么急啊。”
    “……”
    “吃早饭了没？”他问。
    江念曦摇摇头，“还没。”
    昨晚因为某些原因失眠，今天又是被闹钟叫醒的，没有晨跑，也忘了买早餐。
    黎劭廷走到茶几边，把那袋热腾腾的东西递给她，“徐记的牛肉包，你爱吃的。”
    从袋子里溢出的香味勾得她空荡荡的胃叫出声来，江念曦抿了抿唇，笑眯眯地接过去，“谢谢啊。”
    “不用谢。”黎劭廷微微倾身，目光离她很近，“你肯接受我献殷勤，就代表我希望很大，对不对？”
    “……”江念曦被他这套理论弄得啼笑皆非。
    包子好吃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瞪了他一眼：“想得美。”
    “好吧。”黎劭廷揉了揉她的头发，叹道，“我继续加油。”
    江念曦拿着包子走了，男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渐渐收了笑容，用座机拨出去一串号码。
    “论坛帖子给我处理干净。”
    -
    黎劭廷：【晚上一起吃饭？】
    快下班的时候收到消息，江念曦心脏微微提了下，嘟着嘴回：【没空~】
    黎劭廷：【委屈.jpg】
    江念曦：【真没空，爸爸妈妈回来啦，家庭聚餐~】
    黎劭廷：【家庭聚餐算我一个？】
    江念曦：【……】
    黎劭廷：【好了，不逗你了，吃得开心。】
    江念曦：【嗯~】
    黎劭廷：【下次一定要有时间[可怜.jpg]】
    江念曦：【下次再说~】
    她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习惯给这个人发波浪线了。
    带着点小女生撒娇意味的，波浪线。
    -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一家四口都在。
    爸妈在厨房里亲自下厨，江明御悄悄地从沙发的右边挪到左边，探出大半个身子，凑近江念曦。
    正在打游戏的江念曦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姐。”江明御神秘兮兮地看了眼厨房里的两人，压着嗓音，一字一顿：“你，完，蛋，了。”
    江念曦眼皮一抖，“你神经病啊？干嘛咒我？”
    “不是我咒你，是你完蛋了。”江明御认真地望着她，“你还不知道吧？爸妈这次去帝都，给你订了婚。”
    江念曦：“……什么鬼？”
    “真的，骗你是小狗。昨晚他俩说悄悄话不小心被我听见了。”江明御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是沈家的。”
    “……”
    “沈家你知道吧？就那个传说中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沈言勋。”江明御道，“当然沈言勋结婚了，你不可能嫁给他，不过你只要嫁到沈家，成了他弟媳，一定少不了要遭殃。”
    “……”
    “姐，你逃婚吧，我帮你。”江明御一本正经，“我有个朋友在南非，你躲到那儿去，保证谁也找不到。”
    江念曦嘴角一抽：“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玩我？”
    这小子不会是被她打压了二十年，想趁机报个仇？
    江念曦十分狐疑地望着他。
    江明御握住她的手，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姐，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爸说过两天沈家那个就会过来，万一他要是看上你，跟沈言勋一说，你还能跑得掉吗？”
    “……”江念曦深吸了口气，“小子，大清早亡了，现在是法治社会。”
    江明御揉了揉眼睛。
    “爸妈要给我订婚我信。”江念曦冷冰冰扯唇，“可我不信沈家还能逼我就范了，爸妈也不会逼我。”
    “什么不会啊，你自己用脑子想想好吗？”江明御指了指厨房里，“海城的家族都被你得罪光了，只有去帝都他们还能放心点，问题是你那态度，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他们能指望你乖乖嫁人吗？咱爸有多专丨制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他宠着你迁就你，遇着大事他什么时候由着我们自己性子了？”
    “……”江念曦陷入了沉思。
    江致的确宠她，整个海城都知道她是江致心尖上的宝贝，但所谓父爱如山，体现在这位本质霸道的父亲身上，绝不是所有的事情她都能肆意妄为。
    “姐。”江明御扁着嘴，“我不想你去沈家受苦。”
    江念曦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要嫁过去的是他自己似的，忍不住笑了出声。
    “放心吧，你姐我不管到哪里，都不可能被人欺负。”江念曦揉揉他脑袋。
    “可是——”
    “而且我不会嫁到沈家的。”江念曦望着他，“但我也不会逃，这样爸妈会很难做，还有你。你要是真帮我逃走，就不止是跪祠堂抄家规这么简单了。”
    江明御：“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江念曦托腮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见了面再说吧。”
    江明御心事重重。
    他姐虽然从小仗着自己是老大，还仗着老爸偏宠，没少欺负他，但也没少为他出头。
    姐弟俩虽然打打闹闹着长大，却也是感情深厚，同气连枝。
    犹豫许久，他终于点开某人躺列的微信号。
    【喂，在吗？】
    黎劭廷：【在。】
    江明御：【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
    黎劭廷：【？】
    江明御：【说什么不管她心里有谁，迟早都会被你赶出去。居然这么快就跟她分手。】
    黎劭廷：【……】
    江明御：【没用的孬种，哼！】
    黎劭廷：【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明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落地窗边捏着手机的男人扬了扬眉，兴致盎然地敲字：【嗯？】
    看完江明御满屏小作文一样的消息，黎劭廷思索半晌，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言勋哥……听说你过两天要来海城？……我没事，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哦，行，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志得意满地望向夜幕初降的城市，脚下连绵无际的霓虹灯。
    平静片刻，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念念。】
    【嗯？】
    【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事？】
    【合同条款，想再跟你谈谈。】
    【哦，好呀。】
    两人约在市中心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酒吧，江念曦到的时候，木格窗那头的男人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她不禁加快脚步跑进去。
    黎劭廷提前为她点的桃花酒正好端上来，满桌都是清甜醇香的味道。舞台上，穿着汉服的小姐姐正在弹着古筝低吟浅唱。
    酒吧里很安静，都是专心赏曲和品酒的人。
    黎劭廷面前是一个蓝色的瓷瓶，江念曦是粉红色。
    “在这种地方谈合同？”江念曦望了望四周，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黎总，您会破坏气氛的。”
    黎劭廷笑了笑，偏过头睨旁边的座位，“不然你过来？”
    江念曦：“……”
    “来吧。”黎劭廷往里挪了挪，“坐太远，说话不方便。”
    江念曦想着一会儿要谈论的事情还多，只好乖乖过去，和他并排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黎总要是有什么条款要修改，最好今天全都说清楚。”江念曦一本正经道，“周一我就要拿给法务了。”
    “嗯。”黎劭廷抿了口酒，“不急。”
    江念曦拧了拧眉。
    舞台上小姐姐换了曲子，是一首《琵琶语》。
    黎劭廷放下酒杯，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陶瓷面，“在谈合同之前，还有点别的事。”
    江念曦心脏莫名的猛跳一下，“什么事？”
    “我今天听说了一个消息，沈家那边传过来的。”黎劭廷转过头望着她。
    江念曦眼皮颤了颤，心想江明御那小子说的，难不成是真的？
    从小那么开明的爸妈，居然会一声招呼不打就给她订了婚？
    她咬咬唇，问：“是沈家有人要……和我订婚？”
    “你也知道了啊。”黎劭廷语气无奈。
    原本抱着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江念曦紧紧攥住手指，心蓦地沉了下去。
    黎劭廷望着她，深邃的瞳眸色泽有些暗：“你想嫁给他吗？”
    江念曦垂下眼，想摇头，脑袋却是僵硬的，喉咙也哽塞得说不出话。
    “你们家和沈家联姻，原则上没有人能改变。”黎劭廷叹了叹，又喝了一满杯酒，“沈家在帝都的地位和你们不相上下，或许对你来说是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着这些话，江念曦鼻头泛酸，眼眶也控制不住的难受，像是有阵阵热流要涌出来。
    “那我以后得叫你一声表嫂了。”他嗓音很轻，听不出情绪，“不过沈允朝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照样飞过去打他。”
    身旁传来细若蚊蝇的呜咽声。
    黎劭廷转过头，看见女孩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微微蜷缩，有晶莹的泪珠滴在上面。
    他心底一震，才知道自己过头了。
    一阵手足无措之后，索性将女孩颤抖的肩拥入怀里。
    “别哭了，我逗你的。”他低头吻她的头发，“念念，我逗你的。”
    江念曦一边用拳头捶他的背，一边忍不住继续哭。
    黎劭廷将她抱得更紧，嗓音低哑而克制：“你不要嫁给沈允朝。”
    “……”江念曦没有说话，将他衬衫攥得很紧。
    他抬起她的脸，温柔而专注地望进她眼底：“我娶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黎总：坑已挖好。
    第24章 8.0.0
    这个怀抱太令人安心了。
    他的体温，他身上熟悉的鸢尾香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就像是为她量身而制的安定剂。
    男人温热的鼻息停留在发丝里，熨烫着头皮，也让她本来如坠冰窟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
    抽噎着的女孩逐渐归于平静，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泛红的双眼抬起来望向他。
    “黎劭廷，你想好了。”
    他笑了笑：“嗯。”
    “我就是利用你逃避沈家。”她瓮声瓮气地说。
    他依旧面色温柔：“我知道。”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
    “没有不公平。”黎劭廷轻声打断，眼神却很坚定，“我喜欢你，你嫁给我，不是很完美的事情吗？”
    “……”他好像完全忽略了她是不是也喜欢他。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或许是喜欢的吧。
    也或许是和沈家那个素昧蒙面的比起来，他实在是好太多。
    “那，你随时可以反悔的。”江念曦吸了吸鼻子，“我不会怪你。”
    “我不会反悔。”黎劭廷握紧她的手，神色无比郑重，“过两天言勋哥过来，我跟你回去，见你父母。”
    江念曦懵了懵。
    这也太快了吧？
    “放心，他们都怕沈家，我不怕。”黎劭廷摸摸她的头，“沈允朝不敢跟我抢。”
    “……”她才不是在担心这个呢。
    黎劭廷给两人斟满了酒，精致小巧的陶瓷杯放进她手指间。
    江念曦慢慢地收紧手指，垂眸望着杯子里粉红色的透明酒液，散发出浓郁的花香。
    突然杯子被轻轻地一碰，她心底也跟着颤了一颤。
    “那就这么定了。”男人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桃花眼里光泽流转，如水波潋滟，连低沉的嗓音都仿佛带着蛊惑，“未婚妻。”
    “……”江念曦耳朵发烫，脸颊也热腾腾，低下头抿了口酒喝。
    好像瞬间有点上头。
    -
    “傻妞妞，你这就是喜欢上他了呀。”杜诗与一张张收起桌上的塔罗牌，“你居然不信佛信这个。”
    “……也不是信。”只不过心底茫然的时候，总觉得要用一些别的东西来寄托。
    杜诗与一脸了然地笑了笑，“我发现你都变得不像你了。”
    江念曦揉揉自己的脸，“有吗？”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让你这么上心，十次见我有九次都要提起他。”杜诗与望着她，“我不知道你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你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不一样。”
    江念曦垂眸看着木桌上精致的纹路，不禁又开始走神。
    她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画面，有一些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
    “曦曦。”杜诗与认真道，“你现在终于像个女人了。”
    江念曦觉得好笑：“……我以前不是女人吗？”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杜诗与叹了叹，“以前我总在想，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江大小姐收起你高傲的盔甲，就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
    “现在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救你于水火的男人。”
    “真的，恭喜你。”
    江念曦刚要感动的说谢谢，却听见她继续道：“恭喜你，这么快就要进坟墓。”
    “……”江念曦感动的泪水瞬间憋回去，“你是不是还忘了件事？”
    杜诗与：“什么？”
    “你说过的。”江念曦一本正经，“黎劭廷要是愿意娶我，你管他叫爸爸。”
    杜诗与嘴角抽了抽：“……你这还没嫁给他，就开始对我泯灭人性了？”
    江念曦喝了口热茶，笑得眉眼弯弯。
    晚上，黎劭廷来美容院接她回家。
    即将去见她父母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三件套整齐又合身，还特地做了个分外显得成熟稳重的发型。
    上了车，握住她的手就再没松开，仿佛真是一对准备结婚的小情侣。
    -
    他们俩到家的时候，沈言勋的车子已经在了。
    帝都牌照的劳斯莱斯，加长版车身锃亮得一尘不染。
    江念曦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喜欢这个？”刚下车的男人搂住她腰，睨向劳斯莱斯的眼神懒洋洋收回来，带着明显的不屑：“我也有。”
    “……”江念曦无语地瞥他。
    门口打扫的佣人一抬头看见两人，连忙进屋去通报：“先生，太太，大小姐和黎少爷来了！”
    听见屋里传来的脚步声，江念曦瞬间想到那位传说中的沈言勋，稍有些慌。
    黎劭廷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交给我。”
    有五六个人走出来，为首的便是江致。
    英俊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两人，目光睨向他们交握的手，蹙了蹙眉，问江念曦：“怎么回事？”
    江念曦天不怕地不怕，唯一不敢惹的就是江致，顿时有点心虚，不敢看他，硬着头皮道：“就，就是您看到的这么回事。”
    “曦曦啊，你们俩不是分手了？”纪叶子惊讶之余忍不住笑，“这是做什么？”
    “伯父，伯母。”黎劭廷上前一步，恭敬地弯了弯腰，“是我的错，之前我惹念念生气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江致如鹰一般的深邃眼眸盯着他。
    黎劭廷却丝毫不见慌乱，依旧谦逊又得体地笑着说：“这次我过来，就是正式向二位提亲。”
    空气静默了。
    江致眯了眯眸，目光探究，一言不发。纪叶子则是张着嘴巴一脸错愕。
    至于两人身后的远客，沈言勋和沈允朝，一个兀自岿然不动，另一个明显的失落。
    直到黎劭廷拍了拍掌，李岳岳带着两个小伙子从车厢里搬出他提前备好的礼物。
    “初次登门，好像是有点冒昧。”黎劭廷看了眼自家的两位表哥，又向江致和纪叶子笑道：“伯父伯母，您二位要是不方便……”
    “方便方便。”纪叶子连忙抬手，示意家里的小厮去帮忙拿东西，笑得合不拢嘴，“没记错的话，沈总和沈少爷跟你也是自家人吧？难得今天一起来，多有缘呀，快进屋坐。吴妈，去换新茶来。”
    “谢谢伯母。”黎劭廷捏了捏身旁女人软嫩的手，牵着她进屋。
    经过门口的时候和沈允朝擦肩而过，沈允朝冲他呲牙，低声道：“黎劭廷你疯了？”
    黎劭廷一脸错愕：“允朝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
    沈允朝气不打一处来，又没法点破，只好闷头吃了个哑巴亏。
    虽然之前江致已经在电话里拒绝，不同意把宝贝女儿嫁给他，但他还是央求沈言勋带他来了。
    说是和江家别的小姐联姻也可以，但他心里最想要的，还是江念曦。
    而江念曦自从见了沈允朝本人，越发庆幸自己的决定了。
    倒也是个样貌出众的世家少爷，但和黎劭廷、和他身旁的沈家大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爸爸居然会同意把她嫁给这种男人？
    江念曦忍不住忿忿地睨了自家爸爸一眼。
    江致敏锐地接收到她的目光，面上依旧淡定沉稳，对沈言勋说：“言勋，我之前就说过，你们沈家除了你，没有能和我女儿匹配的对象，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江致看了眼那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望向沈允朝：“如果沈少爷还坚持要和我们家联姻，倒是还有几位可以见一下。”
    “多谢江叔叔，那这件事劳您费心了。”沈言勋道，“允朝，还不快谢谢江叔叔。”
    沈允朝一脸勉强，却还是对江致鞠了个躬，“谢谢江叔叔。”
    沈言勋正打算带着沈允朝离开，谁料黎劭廷突然叫住他：“言勋哥，别急着走。”
    沈言勋眯了眯眸，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黎劭廷弯着唇，笑得谦逊友好：“帮我作个见证，回头跟奶奶好说。”
    “你奶奶不知道？”沈言勋微微蹙眉。
    黎劭廷笑了笑，握住江念曦的手：“我太着急了，还没告诉奶奶。”
    沈言勋：“……”
    于是带着沈允朝来谈联姻的沈言勋，又当了一次帮表弟提亲的大家长。
    沈允朝在一旁围观，脸都快黑成了一块炭。
    江念曦没想到自己居然和沈允朝沦落到同等境地，全程没有她发言的份儿。
    江致和纪叶子答应了婚事，并且和沈言勋约定好两家见面的时间，打算到时候再商量婚期。
    黎劭廷走之前，江念曦要送他出去，江明御突然神秘兮兮地杀出来：“哥，我有话跟你说。”
    江念曦狐疑地睨她一眼。
    “那个，他不是要娶你吗？”江明御勾住黎劭廷肩膀，厉色道，“我提前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咱们家规矩。”
    江念曦：“……无聊。”
    她转身先出去了。
    江明御把黎劭廷拽到一楼客房，关上门，躲到角落小声道：“哥，我听错了，我妈那天是说沈允朝那个草包，不能把姐姐嫁给他，我爸也没同意。我姐要是问起来，你就这样说好了，都是我的错。”
    黎劭廷笑得意味深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多谢。”
    另一边，江念曦在院子里吹风，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江小姐。”
    这个声音很有辨识度，低沉稳重，波澜不惊，瞬间让她想起那个男人令人望而生畏的尊贵气度，城府极深的模样，还有那双仿佛望不到底的黑色眸子。
    江念曦回过头，只见沈言勋双手置于西裤兜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关于沈言勋的传说她听过许多，心底不禁有点怕，紧张地回道：“沈先生。”
    “以后都是一家人，江小姐不必这么怕我。”沈言勋轻易看透她的紧张，并往前跨了一小步。
    江念曦强忍着想要往后退的冲动，双脚仿佛钉在地面上。
    “两天前，劭廷就给我打过电话，叫我别带着允朝跟他抢。”沈言勋轻飘飘地转头看一眼屋里，“他真的很在乎你。”
    江念曦脑子“嗡”地一下，问：“他给你打电话？”
    “是啊。”沈言勋点了下头，“我告诉他江叔叔拒绝了，他才安心。”
    “……”
    江念曦紧紧咬着牙，才没有在沈言勋面前毁掉自己的淑女形象。
    黎、劭、廷、尼、玛、大、骗、子！
    第25章 0.0.9
    黎劭廷和江明御对完口供出来的时候，没看见江念曦。
    只有自家表哥沈言勋老神在在地捏着手机，回头睨了睨他，“走？”
    “念念呢？”黎劭廷问。
    沈言勋表情平淡：“没看见，休息了吧。”
    黎劭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抬头望进别墅窗户里耀眼的灯光，转念一想时间不早了，点了点头去开车。
    上车的时候他打电话，江念曦没接，他以为她是去洗澡了，于是发了条微信。
    然而直到他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那条微信还没收到回复。
    他怕她已经睡了，于是也没有打扰。
    第二天早上去公司，他满怀期待地在办公室等她来签合同，等到的却是情敌梁肃。
    黎劭廷终于反应过来，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
    “江总，合同签好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江念曦闻声抬眸，只见梁肃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
    看见她微蹙的眉，梁肃边放下文件边讪讪地笑了笑：“那个谁非要来，我又拦不住，你可别——”
    “出去。”江念曦冷冷地开口。
    梁肃回头望着黎劭廷，毫不客气：“听见了吗？不是我瞎说，江总真的不想见你。”
    “我是要你出去。”江念曦目光转向他，“梁医生。”
    “……”
    黎劭廷望着梁肃，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OK，出去就出去。”梁肃无所谓地吹了个口哨，转身离开办公室，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
    江念曦起身往茶水台走，淡淡地问：“喝点什么？我这儿只有蓝山。”
    “不用了。”黎劭廷半路截住她，抓住她手腕，“我不是来喝咖啡的。”
    江念曦抬眸望着他，神色淡漠：“那是合同有什么问题？”
    “我们之间就只能谈合同？”黎劭廷深深地蹙眉，“念念，你到底怎么了？”
    江念曦被他盯得心底毛毛躁躁，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半晌，低声道：“你骗我，我爸根本就没给我订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黎劭廷目光一颤，捏住她胳膊的手指也不自觉松了松。
    江念曦挣脱出来，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黎劭廷低头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语气诚恳：“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我——”
    “你这是骗婚。”江念曦咬了咬唇，竭力压抑着怒气。
    黎劭廷无话可辩解：“对不起。”
    江念曦几不可闻地轻叹：“算了吧，我回去会跟爸爸说，我们的婚事作废。”
    “念念，别这样……”黎劭廷眼眶泛红，焦急地绕过沙发，单膝跪地，“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昔日的潇洒自持和游刃有余都荡然无存，他以最低的姿态跪在她面前。
    印象中的男人总是双眸清澈，如桃花一般美艳醉人，此刻明显的红血丝和氤氲的雾气仿佛一个锥子扎在她心口，钝钝的疼。江念曦忍不住也鼻尖发酸，眼眶发热，哑着声道：“不原谅。”
    黎劭廷握住她的手，似乎想用尽最大的力气却又怕弄疼她，忍得微微颤抖：“我发誓再也不会骗你了。”
    江念曦嗤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发誓，天打雷劈有人信吗？”
    “那你怎么样才肯原谅我？”黎劭廷望着她，表情有些可怜。
    江念曦转过头，还是硬邦邦的语气：“不原谅。”
    正僵持着，小秦在外面敲了敲门：“江总，您十点的会议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江念曦扬声回应，然后对面前的男人道：“我还要工作，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我等你。”
    “不用，开完会我有个应酬，下午也不会过来。黎总贵人事忙，请回吧。”
    说完不等他回话，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
    接下来几天，江念曦都没收到黎劭廷的消息，他也没再来过，就好像之前的谈婚论嫁，他信誓旦旦的道歉都是做了场梦。
    除了日历上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日期渐渐逼近，是两家约好见面的日期。
    心里像被一个钩子勾着，不上不下，她心底大概明白，这场婚事差不多作废了。
    黎劭廷如果主动放弃，她一定不会多说一个字。
    -
    两家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江念曦回了父母家，爸爸不在，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
    “回来啦？”纪叶子端起茶几上的果盘，“你明姨今天现摘的葡萄，尝尝。”
    江念曦走过去拿了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
    很甜。
    “葡萄糖分高，少吃点。”纪叶子提醒她，“哦，对了。”
    江念曦抬眸：“怎么？”
    “你去过祠堂了没？”纪叶子问。
    “没有啊。”江念曦摇头，“怎么了？”
    纪叶子：“你快过去看看吧。”
    江念曦一头雾水，她妈连忙推了推她，“快去。”
    江念曦一路上懵懵的，不知道她妈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祠堂掩映在小树林深处，是单独建造的一栋房子。外形古色古香，里面长年香火不灭。
    江念曦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中间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跪得端正挺拔。
    蒲团前的案几上，有长长的宣纸铺下来，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江念曦啧了声，“江明御，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那人没有回答。
    江念曦睨了眼宣纸上的字，“写得不错啊，你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练了？”
    蒲团上的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江念曦看见那张脸，蓦地抽了一口气：“怎么是你？”
    “是我啊。”黎劭廷冲她笑了笑，嗓音不像以往那么中气十足，有明显的疲惫。一向干干净净的脸上也生出一层薄薄的胡茬，添了几分硬朗的男人味。
    “你干嘛……”江念曦心底一颤，攥了攥手指，“谁准你跪我家祠堂抄我家家规了？”
    “江氏家规第十一条，为人须坦荡，不可欺上瞒下，说谎骗人。”黎劭廷回过头，继续在宣纸上落笔，“我犯错了，该罚。”
    江念曦抿了抿唇，走进去，先给祖宗上了三炷香。
    然后她低下头，清晰地看见男人笔下的字。
    蝇头小楷，笔锋苍劲有力，每一画都写得一丝不苟。
    “你……抄多少遍了啊？”她强压下心底涩涩的感觉，语气硬邦邦的问。
    “五百遍还差一点。”黎劭廷笔下没停，身姿也依旧挺拔，“今天能抄完。”
    五百遍……
    江念曦张了张口，忍住没出声。
    江明御犯错，爸爸最多也只罚过三百遍，跪在这里没日没夜的抄，抄完为止。
    五百遍，她不敢想象他在这里跪了多少天了。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江念曦狠着心道，嗓音却不自觉有些许哽意。
    “我不敢求你原谅。”手中毛笔被他握得很紧，字迹洇了一点墨，“我犯的错我应该承担，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念曦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宣纸上没动。
    他张了张口：“明天……”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江念曦没好气道，“赶紧抄完回家，别赖在我家了。”
    “念念。”
    江念曦刚走出祠堂的门槛，就听见他唤自己。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闷闷地问：“怎么了？”
    “我爱你。”
    男人的嗓音沉着而郑重，仿佛平静的海面下压抑着滚滚暗潮。
    江念曦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一开口就会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专注而炽烈，桃花眼氤氲着深深的色泽，流转的光晕让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所遁形。
    她咬了咬唇，说：“在祠堂说这种话，也不怕得罪我祖宗。”
    “我说的是真话，怕什么？”黎劭廷笑了一声，“江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黎劭廷——”
    “喂！你别说了。”江念曦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祠堂。
    身后传来男人愉悦的笑声。
    -
    江念曦回到客厅门口，抬手摸了摸脸颊热度，才慢吞吞走进去。
    屋里，纪叶子的声音特别清晰——
    “吴妈，劭廷吃过晚饭了吗？”
    吴妈：“吃过了，让厨房做的素食。”
    纪叶子：“哦，那就行。别在咱们这儿饿出病来，黎家那边不好交代。”
    吴妈：“唉，这黎少爷也真是死心眼哦，都跪了这么多天了，说什么都不走。”
    “谁说不是呢。”纪叶子叹了叹，“主动要抄咱们家家规的人，我到现在也只见过两个。”
    吴妈：“哪两个呀？”
    “一个是他们爸爸，当初说谎骗我，自己罚自己抄家规。”纪叶子边说边笑，“再一个就是劭廷了。”
    吴妈惊讶道：“先生也会说谎？”
    纪叶子：“是啊，为了骗我结婚。”
    江念曦：“……”
    没想到她那位公正严明的父亲，居然也会说谎？还骗婚？
    “那您是怎么原谅他的？”吴妈问。
    “我也不记得了。”纪叶子沉吟道，“就那么原谅了啊，反正，他这辈子也只骗我那一次。不能因为那一次错误，就把他对我那么多的好都一起扔进垃圾桶里啊。”
    江念曦望着玄关墙上的画，心口微微一颤。
    “我老公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纪叶子欣慰地笑道，“我相信劭廷对我们曦曦来说，也是最好的。”
    吴妈笑：“您就这么相信？”
    “我能看得出来。”纪叶子缓慢而认真地说，“劭廷看我们曦曦的眼神，和他爸当初看我是一样的。”
    吴妈：“先生现在看您也还那样呢。”
    纪叶子忍不住笑了出声：“就你眼尖。”
    江念曦没有去客厅，而是从侧门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楼上最大的套房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江致和纪叶子宠她，恨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好到她都快忘了，这世界上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义务对她那么好。
    譬如黎劭廷。
    起居室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江念曦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将盒子一层一层地打开，只见白色的丝绒内衬里，躺着一块崭新的手表。
    表带是紫色宝石穿成的链条。
    脑海里蓦地翻涌起一段记忆，男人清澈含笑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
    “其实，我觉得紫色比白色更衬你。”
    第26章 0.9.0
    海城顶级会所的豪华包厢里，一桌人几乎坐满。
    只有一个座位还空着。
    江致的脸色很难看，微微偏过头，低声问一旁的妻子：“江念曦怎么回事？”
    他只有在极端生气的时候，才会直呼宝贝女儿的大名。
    “不知道啊，早上我叫她了，她说她困，要再睡会儿。”纪叶子小声道，“我就让她睡了，嘱咐吴妈叫她起床。”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胡闹了。”江致板着张脸，看了一眼空座位旁边的年轻男人。
    灰色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器宇轩昂，只是眉宇间也有一丝忧色。
    即便没有表现出来，整桌人最焦虑的应当是他。
    黎劭廷心里知道，江念曦如果不想来，就真的不会来。
    他到现在也没有把握，这场订婚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江念曦是会原谅他，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
    “那个，我姐应该还在梳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总要打扮得隆重点。”江明御连忙起身给黎家的长辈倒茶，“奶奶，各位伯父伯母，见谅啊。”
    江明御端着茶壶晃悠到黎劭廷旁边，怼了怼他后背，小声问：“你俩还没和好呢？”
    黎劭廷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拿出手机。
    【念念，来了吗？】
    江念曦对他最大的宽容大概就是没拉黑微信。
    而对方没有回话，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黎劭廷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餐桌旁殷切等待着的长辈们，攥了攥手指。
    今天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到了这步，也只好将真相和盘托出了。总不能让她背负这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黎劭廷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口，低低地咳了一声。正打算开口坦白的时候，突然听见包厢的门被打开。
    紧接着是服务员恭敬温柔的嗓音：“江小姐，请进。”
    高跟鞋由远及近，在地毯上踏出钝钝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他心口上。
    他四肢僵硬，甚至回不过头去看她。但脑海里已经勾勒出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
    江念曦的位子在他旁边，当那阵淡淡的芳香袭来，几乎要让他欢喜到眩晕。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江念曦穿着纯白色的小西装裙，带点时尚元素的剪裁风格，既显得温婉庄重又不失灵动活泼。
    她对着长辈鞠躬道歉。
    江致板着脸训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看看都几点了。”
    “好了江总，又不是什么大事，才十分钟而已，女孩子打扮要时间的呀，又不是我们老家伙，随便弄弄就能出门。”二伯母温柔道，“念曦啊，今天真漂亮。”
    江念曦笑了笑：“谢谢伯母。”
    “都到了就坐下吧。”奶奶和颜悦色道，“今天是大喜事，都开心点。”
    黎劭廷为她拉开椅子，垂眸的时候，看见江念曦左手手腕上的表。
    紫宝石表链，晶莹透亮的表盘，小巧精致，和这身白色小西装意外的般配。
    这场宴会是长辈一起商量婚期，顺便给他们办的订婚宴。江念曦不想办婚礼，累死累活给别人看一场戏，还不如两人出去开开心心地玩一场，约个摄影师旅拍。
    长辈们都很开明，同意了，就只定下领证的日子。
    奶奶送给江念曦一对翡翠玉镯，和一支金玉发簪。
    吃完饭，伯母们留在这里打牌，黎劭廷和江念曦把奶奶送回家休息。
    别墅的露台上，二太新种的百合花开了，一朵朵硕大鲜艳。
    江念曦俯下身闻花香，用指尖碰了碰花瓣。
    男人一直望着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问：“换手表了？”
    “是啊。”江念曦不甚在意地睨了眼手腕上的东西，“不知道谁扔我房间里的，估计是江明御那小子玩剩下的吧，一看就是廉价材质，不怎么值钱。”
    黎劭廷嘴角抽了抽：“……”
    “我准备戴两次玩玩就扔掉好了。”江念曦一本正经道。
    “呵。”黎劭廷忍不住冷嘲热讽，“别人送的戴几年舍不得扔。”
    “哪个呀？师兄送的那个吗？”江念曦仰头看他，“那可是意大利手工高定，八千万呢，能换滨江一套别墅。”
    “我这个能换滨江一块地。”黎劭廷扬了扬下巴，“黄金地段。”
    “……”江念曦下意识地摸了摸表盘。
    好吧，你更值钱。
    “干嘛突然送我手表啊？”她问。
    黎劭廷笑了一下，“订婚礼物。”
    江念曦心脏微微一颤。
    是啊，他们订婚了，正式订婚。
    两人手指上戴着一样的戒指，光泽耀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事实。
    “我还以为你不会要它。”黎劭廷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宝石链子，“谢谢你今天愿意来。”
    江念曦抿了抿唇：“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怕奶奶又伤心。”
    他们前前后后折腾这么多次，老人家的心脏哪能跟着这么折腾。
    况且，江念曦知道他就是最好的结婚对象。
    也是唯一一个她真心愿意嫁的男人。
    “你父亲今天为什么没来啊？”江念曦一直都想问，之前找不到机会。
    黎劭廷手放进裤兜里，转身望向远处的海天一色，眉心微微蹙着：“我爸出世之人，这种事情就不便在场了。”
    江念曦：“哦。”
    “这么着急想见我爸爸？”黎劭廷勾唇一笑，眼底满是揶揄。
    “才不是。”江念曦脸热了热，急道，“就随便问问。”
    黎劭廷牵住她手，“总要见的，过些天我带你去。”
    江念曦抿了抿唇：“好吧。”
    过了一会，江念曦道：“还有个事。”
    黎劭廷望过来：“嗯？”
    江念曦认真地望着他：“虽然咱们没几天就要结婚了，不过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黎劭廷挑眉，“说来听听。”
    江念曦：“我最近工作很忙，旅拍的事要先放一放。”
    “好。”黎劭廷答应得干脆。
    江念曦：“还有，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进我房间，睡我的床。”
    黎劭廷：？？？
    “哦，不对，不是我的房间。”江念曦想了一下，婚后住的貌似是他的房子，囧了囧，硬着头皮道：“反正就是不许跟我一起睡。”
    婚是要结的，骗人的事也必须让他再涨点教训。
    黎劭廷：“……”所以他是娶了个寂寞？
    罢了，寂寞就寂寞。
    总不会一直寂寞下去的。
    他望着她笑了笑：“嗯。”
    -
    杜诗与包了SOSO，给江念曦办了婚前最后一场单身PARTY。
    江念曦到的时候，朋友们都已经在玩了。
    杜诗与走出来接她：“你怎么这么慢啊？”
    “劭廷非要我去选新房的床和沙发，我哪知道那么远啊，光路上就花了两小时。”江念曦揉了揉肩膀，“坐车坐得累死了。”
    “哎哟喂，劭廷~”杜诗与学着她的腔调，顿时夸张地抖了抖身子，“等结婚了是不是要叫老公呀？”
    江念曦嘴角一抽，“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老公这种肉麻死了的称呼，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连名带姓的叫已经是她给某人最大的面子了。
    杜诗与满脸不信：“呵，想当初有人还说绝对不会喜欢上那谁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貌似可以叫《女主真香打脸日记》
    第27章 9.0.0
    “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呢。”杜诗与不再逗她，领着她往酒吧里走。
    主角一到场，大家蹦迪的喝酒的全都暂时停下，蜂拥了过来。
    说的无非是些祝福和调侃的话，江念曦随便应付了几个不熟的，便和发小容赫容卿然那帮人一起去玩了。
    容赫容卿然都是明姨的孩子，兄妹俩也都是相貌才情俱佳，人堆里闪闪发光的那种，奈何一直单身到现在。
    “我跟你们说，单身这玩意儿真有磁场的。”容赫边倒酒边说着，“现在曦曦要结婚了，下一个卿然也该脱单了。”
    杜诗与拧眉：“为啥不是我？”
    容赫：“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想脱单？”
    “人家有目标了嘛。”容卿然冲杜诗与挤眉弄眼，“警察小哥哥哟，哥我看过照片了，比你帅。”
    “比我帅？”容赫眉毛一挑，满脸不屑，“我勉强承认黎劭廷可以跟我相提并论，江明御那小子也凑合。”
    容卿然：“哥，以前你说这话的主语是劭谦哥。”
    容赫：“我这不是要给准新娘面子吗？”
    江念曦：“……倒不用给我面子。”
    不知道是不是亲妈眼，还是这帮人早就看腻了，她真觉得谁都不如黎劭廷帅。
    包括那个从小让她操碎了心，帮忙解决各种烂桃花的江明御。
    SOSO今天是包了场的，然而PARTY进行到一半，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骚乱。
    有几个纹着大花臂的社会青年叼着烟大摇大摆闯进来，其中一人去DJ关了音乐，站在舞台上喊：“谁是卢小海！”
    江念曦皱了皱眉：“谁啊？”
    杜诗与小声：“咱这儿的一个酒保。”
    “卢小海！欠钱不还别他妈给我藏着！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我这帮兄弟就把这儿砸烂！”花臂青年吐了口唾沫，厉声吼道：“三——二——”
    所有人都没说话，江念曦看见杜诗与要起身，忙摁住她：“你要干嘛？”
    “卢小海今天轮休。”杜诗与低声道，“这酒吧有我的股份，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砸了。”
    江念曦死死地拽着她：“你要钱不要命的？”
    “我不信他们敢杀人。”
    杜诗与说着站起身，款款走到空旷显眼处，对舞台上的花臂男道：“这里没有卢小海，你别叫了。”
    “我呸！兄弟们打听得清清楚楚，那孙子就在这酒吧——”花臂男边说边望过来，定睛一看，双眼变得色眯眯：“哟，还是个小美人。”
    一个眼神示意，手下小弟顿时过来抓住她。
    原本作壁上观的容赫拍桌而起，“你们想干嘛？给我放开！”
    话音刚落，酒吧里的人分作三堆。
    一堆是躲起来的姑娘们，一堆是花臂男和他手下，以及与之对峙的，容赫和他身后的男人们。
    体格健壮、奇装异服的社会青年，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富二代，要真打起架来，胜负显而易见。
    江念曦有点担心，拽了拽容卿然的袖子：“你哥行吗？”
    “我哥肯定行，他连散打教练都揍得过。”容卿然眉心微皱，“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那些富二代，大多数都是绣花枕头。
    江念曦想起上次在杜诗与家里遭贼的情景，灵机一动，悄悄在桌子下摁亮手机屏幕。
    容卿然：“你干嘛？”
    江念曦低声道：“报警。”
    短信刚刚发出去，两拨人就开始打成一团。
    有不少姑娘趁乱逃了出去，容卿然担心哥哥不愿意走，江念曦看见杜诗与被堵在角落出不来，也担心得不敢走。
    虽然那些富二代都是绣花枕头，但好在容赫一个揍十个不嫌多，一时间，虽然富二代们遍地哀叫，被容赫揍过的社会青年一个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直到警察过来把人带走，参与打架的一个都没能幸免。
    带队的顾清和看了眼角落里惊慌失色的杜诗与，眸光一动，扯了扯唇，也叫人把她一并带走了。
    -
    江念曦给黎劭廷打了电话，在路口等他过来接。
    黎劭廷听说酒吧今晚有人闹事，一看见她就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了一遍，严肃问道：“真没受伤？”
    江念曦对于他的过分紧张啼笑皆非：“我都没参与好不好？就看了场热闹。”
    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连去派出所做笔录的资格都不具备。
    黎劭廷这才放心，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车子开到沁园别墅门口，江念曦拉了一下车门，没开，正要拨开旁边的小锁，忽然一阵熟悉的香味靠近，手指也被男人温热的手掌包裹进去。
    心脏无法控制地乱跳起来，江念曦垂着眸，却还是看见那张放大的俊脸。
    “明天，带你去见爸爸。”黎劭廷低声道。
    江念曦屏着呼吸，“嗯”了一声。
    黎劭廷低头看着她竭力压抑着紧张的好笑模样，勾了勾唇：“不请你的未婚夫上去坐坐？”
    “太晚了。”江念曦硬着头皮道，“我有点困，要休息。”
    “好吧。”他的手指捏住她手腕，缓缓摩挲着紫宝石切割的棱角，“那我能不能也要个礼物？”
    江念曦想到他送自己的天价礼物，就没拒绝：“你想要什么？”
    黎劭廷低笑了声，脸又朝她靠近些，鼻尖几乎要碰上鼻尖。
    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与她的呼吸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其实……”
    江念曦眼皮一抖，整个身体也瞬间酥麻到僵硬。
    “那天，”他顿了顿，嗓音低沉地喃喃，“没亲到。”
    江念曦蓦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和Sam那帮人聚会的那天。
    后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初吻还在不在，也并不是那么介意。
    但只要一想到是他，心底就无法避免的一阵汹涌澎湃。
    黎劭廷翘挺的鼻尖轻轻抵住她，“我们的初吻不该在那种场合。”
    男人嗓音里仿佛夹着砂砾的低沉质感，仿佛一双温柔而霸道的手揉捏着她的心脏，肆意妄为，轻而易举地掀起滔天风暴。
    浑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江念曦哽塞的喉咙说不出一个字，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诱人的唇瓣靠近，紧贴，温热柔软的触感再次让她灵魂出窍，就好像轻飘飘躺在云端，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
    他耐心地等着她适应，身体逐渐在他的怀里软下来，手臂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腰，才由简单轻柔的触碰，节节深入，肆意品尝他梦寐以求的甘甜。
    濒临窒息的那刻，江念曦紧紧攥住他腰侧的衬衫。
    黎劭廷轻笑一声，唇舌终于放过她，亲昵地用鼻尖蹭她鼻尖。
    “怎么样？”他哑声问，琥珀色眸子认真地望着她。
    “什，什么？”江念曦低着头，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既不敢看他过分漂亮的眸子，也不敢看那双亲吻过后更加娇艳、泛着水光的唇，会让她着了魔似的不停回想刚才的感觉。
    “没亲过，不知道亲得好不好。”黎劭廷态度诚恳，“有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我，我下次改进。”
    江念曦瞬间脸颊滚烫：“……”
    黎劭廷看着她脸上因他而飘起的红云，眸里全是愉悦和满足的光。
    迟早会让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只为他一个人脸红心跳。
    迟早，会让她彻底爱上他。
    -
    这次他们是从玉佛寺后山上去的，绕过一条幽长小径，便到了黎耀华居住的小院。
    和上次不一样，江念曦一路上都很紧张。沿路她不停地问黎劭廷，爸爸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对她凶。
    “放心吧。”黎劭廷牵着她的手，安抚道，“我爸不会对女孩子凶。”
    江念曦提前在网上查过各种女孩见男方家长的记录，设想过许多她可能面对的场面，却万万没想到，两人会被黎耀华干脆拒之门外。
    黎青桃无奈地望了眼紧闭的厢房门：“爸爸气还没消呢，要不你们过阵子再来吧。”
    “好。”黎劭廷没多坚持，而是转头去一旁的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他母亲的牌位。
    江念曦和他一起烧香拜了，就算是见过他母亲。
    然而心底还是有些涩涩的，语气尽量随意地问：“你爸爸对我不满意？”
    “没有，你别多想。”黎劭廷扶着她从蒲团上起来，“我爸是生我的气，跟你没关系。”
    江念曦：“为什么啊？”
    黎劭廷走上前，摸了摸一尘不染的红木排位，“他一直不希望我插手集团的事，但我没听他话，还是接了二伯的担子。最近他都不太想见我，过阵子就好了，别担心。”
    “……”江念曦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归根结底，却还是因为她。
    江念曦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他解释一下，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没有觉得你不好，之前说的那些也都是气话。”她选择性略过自己是因为看见照片吃醋的事实，“就算你不当这个总裁，也没关系的。”
    黎劭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从第一个字到末尾，每一帧表情都尽收眼底。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她心里有人，都要以为她喜欢上自己了。
    “是吗？”黎劭廷扯了扯唇，“那样的话，我跟沈允朝有什么区别？”
    江念曦心口一跳，下意识地开口：“有的。”
    黎劭廷慢条斯理地往前，将她一步步逼退在墙上。桃花眼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大笨蛋子。
    六少：哦，喜欢我。
    第28章 结婚
    江念曦紧紧抿着唇，脑子里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嗡嗡作响，又像是瞬间充血膨胀，无法思考。
    男人的脸靠得太近，粉嫩莹润的唇瓣近在咫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他吻她的情景，脸颊逐渐泛出浅浅的红色。
    “说啊。”他俯身靠得更近，嗓音低沉得如同蛊惑，温柔地逼问她，“什么区别？”
    什么区别？
    江念曦没法说出口。
    她愿意嫁给他，却绝不会愿意嫁给沈允朝，这就是区别。
    她是喜欢他的。
    虽然说不出多喜欢，但她那颗世人都难容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有他的位置。
    整颗脑袋仿佛都要煮熟了，江念曦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佛堂，他们怎么可以当着他妈妈的牌位这样……
    她忙抬手推了推他，嘟哝道：“你妈妈看着呢。”
    “看着多好。”黎劭廷非但不退后，反而脑袋往下压，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让我妈看看，我现在有多幸福。”
    心脏毫无节奏地乱跳一通，江念曦屏住呼吸想要压住那阵心跳声，生怕被他听见。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感觉他又要吻下来，紧紧地攥住他胸前的衬衣。
    “哥，嫂子——”门口传来黎青桃的声音，以及倒抽的一口气：“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念曦转过头，看见小姑娘也闹了个大红脸，绯色的双颊俏皮可爱，比身上的红裙子更耀眼。
    黎劭廷倒是气定神闲地站直身子，淡淡问她：“怎么了？”
    “我新做的玫瑰酱和油辣子，给你们俩装了几罐……”黎青桃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咬咬唇，“那我出去了，你们继续。”
    江念曦：“……”继续个头。
    她不禁瞪了黎劭廷一眼。
    -
    虽然黎劭廷口口声声说事情和她没关系，江念曦却没法真正的置之度外。
    黎耀华对黎劭廷的态度，根源本来就在自己，更何况这场婚姻如果没有父亲的祝福，黎劭廷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会有遗憾的。
    接下来的时间，她闲着没事便会往小院里跑，给黎耀华和黎青桃带些外面的素食。
    事实证明，黎耀华真的只是不想见他儿子。
    这些天江念曦偶尔能见到他，人到中年依旧轮廓英俊，连剃了光头也掩不住的风华，和黎劭廷有七八分像。只不过因为长年吃斋，格外的清瘦，袈裟下面仿佛皮包骨。
    黎耀华对她的态度也还好，不咸不淡，礼数尽到。
    黎青桃说她爸总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态度。
    大多数时间都是和黎青桃一起玩。
    “嫂子，你看这个玫瑰酱够不够甜？”
    “……太甜了。”
    “你不喜欢太甜的吗？”
    “还好，吃两口还行。”
    “那我下次少熬点糖。”
    江念曦帮黎青桃拍VLOG，死亡摄影技术有所提升。
    “小桃。”江念曦问她，“你说你爸什么时候才会消气啊？”
    “不知道。”黎青桃摇了摇头，“可能很久都不会消气，也可能什么时候他自己突然就想通了。本来因为妈妈的事就不让哥哥插手集团，这种想法就很荒谬。”
    江念曦当然也这么觉得，但她不能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别人没法置评的。
    “再说了，整个家里除了哥哥还有谁行？难不成要二伯干到老直接传给孙子吗？”黎青桃笑眯眯地睨了眼她的肚子，“黎朝阳那小子是不做指望了，一看就是草包预定，就等嫂子你给咱家生个接班人。”
    “……”江念曦脸热了热，“还早呢。”
    跟黎劭廷生孩子，她到现在都还没想过。
    黎青桃望着她，胳膊肘放在木桌上，手背托起尖瘦的下巴，慢悠悠道：“嫂子，我好羡慕你。”
    江念曦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知道。”
    全世界数不清有多少人羡慕她出身，她从小就沐浴在那些仰望的目光里。
    “你还真不害臊呀。”黎青桃戳戳她肩膀，“我是说，你能嫁给我哥真的很幸福。”
    江念曦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哥和我爸一样，都是最最专情的人。”黎青桃望着院子里的海棠树，缓缓道，“妈妈是爸爸的大学同学，也是初恋，两人毕业的时候分手，去了不同的国家。”
    江念曦好奇地问：“为什么？”
    黎青桃叹了叹，继续说道：“妈妈一心想着深造钢琴，爸爸必须要学成后回国继承家业。妈妈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爸爸心里始终只有妈妈，那么多年都在等着她回心转意。”
    “哥就是妈妈出国后一个人生下的，在他们两个重逢之前，爸爸不知道哥的存在。”
    “后来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才想把哥交给爸爸抚养。爸爸知道哥的存在之后，不顾所有人反对，包括当时已经得了绝症不想拖累他的妈妈，一意孤行跟她结了婚。”
    “幸运的是，爸爸找了国内外最好的专家，妈妈的身体逐渐好转，还有了我。可惜好景不长，也是因为我，让妈妈那么早就离开人世。”黎青桃清澈的杏眼里泛着泪光。
    “这二十年，我亲眼看着爸爸每天为妈妈诵经祈福，夜夜抱着她的照片发呆，连眼泪都流干了。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住持一直不肯让爸爸受戒，他说，爸爸对红尘的牵挂太多，只能留他在这里当个居士。”
    “我哥和爸爸一样。”黎青桃望向她，目光认真，“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哪怕他知道会受伤，也会一辈子无怨无悔的。”
    江念曦听得心思沉重。
    离开之前，她又去佛堂给黎劭廷的妈妈上了柱香。
    晏思涵，难怪她总觉得牌位上的名字那么熟悉。
    原来她学钢琴的时候听说过的，是一位很有天分的女钢琴家，只可惜天妒红颜，传闻嫁入豪门之后英年早逝。
    却没想到这个豪门就是黎家。
    -
    在江念曦的不懈努力下，黎劭廷再次来玉佛寺的时候，黎耀华终于让他进门了。
    虽然气氛谈不上其乐融融，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她相信。
    约定好的日子，两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也是当天，黎劭廷带她去正式参观两人的新房。
    似乎是对她那句滨江别墅有了执念，黎劭廷婚房的选址就在江边，豪华小区的顶楼大平层，四面的落地窗几乎能将市中心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房子面积大得有些过分，除了日常起居必要的房间，还有健身房，迷你泳池，小孩的玩具房等等纯娱乐性质的设施。
    功能上来看，它就是一栋位于顶层的高档别墅。全智能化家居，还有一个随叫随到的矮胖子机器人，暂时取名叫肥仔。
    江念曦对这个名字很有成见。
    “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我品味没这么差。”黎劭廷解释道，“从厂家运过来就叫这个，估计是五哥闹着玩，你要不喜欢就改一个。”
    江念曦撇了撇唇：“随便吧，肥仔就肥仔。”
    沙发是她亲自选的，宽敞时尚，躺上去柔软舒适，舍不得起来。
    黎劭廷也挨着她躺下去，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念念。”他低头看着她，眸色略深，嗓音低得如同耳语，“我们结婚了。”
    江念曦心口突突乱跳着，连呼吸都憋得小心翼翼。
    他们结婚了。
    她真的变成了这个人的妻子，分享人生的另一半。
    他们会住在一起，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以后还会生儿育女。
    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我会给你幸福的。”黎劭廷握紧她的手，浅浅的吻落在她额头，而后徐徐往下，含住那双微颤的唇。
    男人的身体压过来，周遭的气温急剧升高，江念曦下意识地攥紧他胸前的衣服，慢慢适应着他的吻。她感觉到越发滚烫的气息，无法控制的趋势，却怎么都动弹不了，只能从喉咙里溢出轻微的声响。
    却好像令他更兴奋。
    就在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茶几上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黎劭廷粗喘着放开她，一向沉静的眸底划过一丝烦躁，把手机捞过来一看，眯了眯眼，“你的。”
    江念曦起身拿过她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她妈。
    今天是两人领证的日子，纪叶子无意打扰，只是打电话来问问要不要晚上去家里吃饭。
    江念曦在某人的眼神指挥下，拒绝了。
    -
    两人下楼去超市买菜，打算自己做晚饭。
    江念曦作为一个颜值主义者，选菜也要选最漂亮的，连辣椒都买了三种颜色，挑出来的个子大，形状匀称饱满。
    黎劭廷看着她专心致志给那些菜比美的样子，笑得温柔又宠溺。
    “老婆，过来。”黎劭廷勾着她的肩，把她带到卖鱼的地方，“选一条，老公做给你吃。”
    江念曦一时间还没转换过来身份，听着他老公老婆的，囧得不行。
    鱼缸后面站着的导购员笑嘻嘻道：“都是水库里的鱼，今天早上到的，新鲜着呢。您看这条，这条肥。”
    “我老婆喜欢好看的。”黎劭廷弯下身，认真地瞧了瞧，“老婆，这条怎么样？”
    江念曦也认真地摇头：“这个花纹我不喜欢。”
    “这条呢？”
    “形状有点奇怪。”
    “那这条？”
    “身材不好……”
    导购员：“……”
    作者有话要说：　　江氏选菜原则：颜值不高身材不好所以会难吃。
    凭美色上位的某人：老婆说得对。（快看我，我很好吃！）
    第29章 共眠
    黎劭廷后来深刻认识到，早早来超市买菜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有种女孩子选菜就像选衣服一样，等差不多买好菜，他们已经在超市里逛了两个多小时。
    然后又去日用品区买各种日用品，最大号的购物车被堆起来一座小山丘。
    经过货架旁边的促销台的时候，穿着红马甲的营业员大妈笑眯眯道：“这边都是才到的新款，要不要看看啊？”
    江念曦顺着大妈的视线瞄过去，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脸颊飞速窜起一片红色。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杜蕾斯货架，几乎满满一片墙的杜蕾斯。
    “小姑娘，新款做活动哦，买一送一，买五盒还送个小玩具，上不封顶。”大妈暧昧地朝她挤了挤眼睛，从推车里拿出一个……神神秘秘的小盒子。
    是她以为的那种特殊功能小玩具吗？
    江念曦心底一阵恶寒，不由自主地往黎劭廷身后躲了躲。
    “不用了阿姨，我们不需要。”黎劭廷礼貌地笑着回绝。
    “哦，不需要啊。”大妈真是个十分热心的好大妈，“是结婚了，打算要孩子啊？”
    黎劭廷感觉到身旁的人使劲拽他手，“嗯”了一声，“您忙，我们去结账了。”
    “哎唷，恭喜恭喜啊，早生贵子。”
    大妈还在后面笑嘻嘻地喊，江念曦拉着黎劭廷跑得飞快。
    -
    黎劭廷做了满满一桌菜，还特意开了瓶好酒，庆祝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我觉得你当厨子比当总裁更有天分。”江念曦由衷感叹道。
    黎劭廷抿了口杯子里的红酒，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我当老公最有天分。”
    江念曦：“……”
    他轻笑一声，杯子和她碰了碰，“老婆，来个交杯酒？”
    在慵懒的法语歌背景音里，酒杯相撞的叮咚声格外清脆，就好像蓦地扯了扯她昏沉的脑部神经。
    抬眸迎上男人笑意温柔的眼神，她鬼使神差地端起酒杯。胳膊被他挽住，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江念曦一时头脑发热，也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即刻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仿佛晃了晃，变成双影，然后重叠回来，变成一如既往的眉目如画，温柔浅笑。
    江念曦缓了缓神，继续吃菜。
    黎劭廷去洗澡的时候，江念曦坐在沙发上一直都很紧张。
    担心他不会遵守约定，非要在新婚之夜和她发生点什么，可潜意识里又好像有点期待他不那么遵守约定。
    心事重重，电视剧讲了什么她一点都没看进去。
    当浴室的门再次打开，拖鞋和地板摩擦发出沉闷而有规律的声音，江念曦涣散的神志蓦然绷紧，双眼仿佛钉在电视屏幕上，就好像这种假装认真，就可以缓解心中的紧张和尴尬。
    渐渐地，她闻到和自己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味，被滚滚热气包围住。
    黎劭廷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还不睡觉？”
    视野被男人的胸膛挡住，轻易看见衣领中的风光，江念曦脸颊的温度飙升，心跳如擂鼓，紧紧抠着沙发边缘，声音几乎要被自己吞进去：“……睡的。”
    “抱你去睡？”他在她耳旁轻笑一声，热气喷洒进颈窝。
    江念曦浑身一麻，还没能开口说话，就已经被他横抱起来。
    穿过走廊，稳稳当当地将她抱进主卧，放到两米的大床中央。
    床上的玫瑰花瓣嵌入如瀑的长发，将她纤瘦窈窕的身躯包围起来。
    江念曦紧张地攥紧身旁被褥：“你忘了你答应我的……”
    作为骗婚的惩罚，他当然记得。
    黎劭廷俯身望着躺在嫣红花瓣中央的女人，眼眸如星又如火，明亮而热烈。
    “新婚夜撇下你一个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嗓音低哑，“就一天。”
    这晚他抱着她，除了亲吻没有更多的举动。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铺撒进来，江念曦是被热醒的。
    同样炙热的是男人的怀抱。
    感觉到身体被禁锢，她稍微动了动，那双手臂顿时拥得更紧了。
    江念曦心口一颤。
    难不成他就这么抱了自己一夜？
    “醒了？”头顶传来男人喑哑的气音，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额头，“老婆，早。”
    江念曦昨晚完全是因为喝了酒，否则一定会僵硬紧张得睡不着。
    她从来没像这样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躺过，连呼吸都不敢太随意。
    咬了咬下唇，小声回道：“早。”
    黎劭廷感觉到怀中娇躯的僵硬和不自在，又低头吻了她一下，灼热的呼吸缓缓下移，攫住那双娇嫩的唇瓣嬉戏。
    对男人来说，有些事情无师自通。即便尝试的次数不多，如今的攻势已经完完全全的令她招架不住，只能沉浸在他所给予的温柔和霸道，软绵绵的任他为所欲为。
    江念曦整个人晕乎乎的，禁不住在他怀里乱动。
    身上的人呼吸一紧，忽然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
    江念曦嘤咛一声，瞬间不敢动了。
    “乖一点。”黎劭廷望着她，琥珀色眸底仿佛藏着熊熊烈火，“不然就让你升级当妈。”
    “……”
    两人起床的时候，肥仔已经烤好了面包也泡好了牛奶放在餐桌上，还有两个形状完美的煎蛋。
    “肥仔好厉害。它是不是还会做饭！”江念曦忍不住rua一把机器人光秃秃的脑袋。
    黎劭廷觉得自己的大厨地位有被冒犯到：“机器人做的饭有灵魂吗？”
    “好吃不就行了。”江念曦一本正经道，“那次跟诗与去迪拜，酒店泡咖啡和做饭的都是机器人。”
    “……”黎劭廷不悦地睨了眼旁边的小家伙，“胖仔，去睡觉。”
    胖仔圆溜溜的金属脑袋点了点，发出可爱的娃娃音：“好的。”
    江念曦忍不住又rua了一把。
    “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黎劭廷道。
    江念曦：“什么地方呀？”
    “去了就知道了。”
    江念曦简单化了个淡妆，把头发扎成马尾，穿着休闲衬衫和阔腿裤就出了门。
    黎劭廷为结婚换的新车，红色宾利，修长秀气的车身适合女孩子开。
    说是送给江念曦的，但两人一起的时候还是他当司机。
    车子停在海城最大的会展中心。
    “今天是有拍卖会吗？”江念曦解着安全带，发现停车场随处可见顶级豪车，光劳斯莱斯就好几辆。
    下车的男男女女都是装扮隆重，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钱。只有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都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宛如情侣装。
    黎劭廷特意把戒指戴在右手，两人牵手的时候，戒指相碰，有种格外缠绵的意味。
    “感觉我俩是来打酱油的。”江念曦忍不住笑道。
    早知道是来这种地方，她就得穿上一身高定，请造型师化个妆做个头发，艳压全场啊。
    黎劭廷挽紧她的手，“这叫低调。”
    江念曦轻嗤一声。
    “我听说今天的东西都很不错。”黎劭廷道，“看上什么随便拍，老公付钱。”
    江念曦睨他一眼，故意咋舌：“你这样子看起来不有钱呀，装什么大款？”
    即便她必须承认，某人就算不穿高定，气质都能甩那些所谓的有钱人一大截。
    黎劭廷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低声问：“我大不大，你还不知道吗？”
    江念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过两秒脑子一灵光，某次意外看到的画面突然袭上脑海，还有今早厮磨间隐隐约约的触感，那生动鲜活的记忆让她瞬间脸颊绯红。
    “走了。”黎劭廷不再逗她，温柔地笑了一声，“认真看好了，说不定有你喜欢的东西哦。”
    喜欢的东西？
    她喜欢的东西可太多了。
    漂亮衣服，包包鞋子，金玉宝石各种首饰，也就是对古董字画的兴趣稍微寡淡一些。
    这场拍卖很特殊，是邀请制，并没有对外宣传，而且也没有事先对所有拍卖物品的清单介绍。
    江念曦坐下之后，要了杯红茶。
    “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啊？神神秘秘的。”后排有位太太问一旁的先生。
    男人道：“我也不知道，主办方都是保密的，不过发邀请函的是海城商会，东西肯定不会差。”
    江念曦转头问黎劭廷：“连你都不知道吗？”
    黎劭廷微微勾唇，接过她的红茶，就着她方才的唇印抿了一口。
    江念曦：“……”
    “提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他低头望着她，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下巴，“你会满意的。”
    第30章 生日
    江念曦还想再问，然而舞台上灯光乍亮，礼堂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主持人开场白过后，依次揭晓今天的拍卖品。
    有珠宝首饰，也有名家字画，以及世界闻名的音乐家用过的乐器，都被拍卖出了天价。
    江念曦花六百多万拍下来一枚蓝宝石戒指，后来又被Dannie·K演奏过的大提琴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在听见容卿然叫价的时候，原本想举起的牌子放了下来。
    “怎么不要了？”黎劭廷低声问。
    江念曦摇摇头：“卿然很喜欢收藏大提琴的，反正我又没学过，让给她好了。”
    而且容卿然的起价也太高了些，一千五百万。作为一个并不热衷于大提琴的人，江念曦觉得没必要。
    “如果能来一架钢琴就好了。”江念曦小声叹道，“再贵我也要带回去。”
    黎劭廷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拍卖会继续进行，都没有江念曦想要的东西，临近尾声她有点怅然若失。
    难道今天就只能带那块小小的宝石回去？
    那也太不是她的风格了。
    早知道，刚刚就不会放过那些翡翠金钗，拿回去摆着看也好呀。
    “今天的最后一个拍卖品马上就要揭晓了。”主持人说着，身后红色的幕布将整个舞台都遮挡起来，十分隆重的样子。
    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江念曦望着幕布脚下隐隐漏出来的光，心底有一丝莫名强烈的预感。
    “今天的最后一个展品，世纪之光。”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红色幕布缓缓朝两边收起，宽阔的舞台中央，赫然是一架晶莹剔透的三角钢琴。
    水晶钢琴。
    江念曦蓦地攥紧了牌子。
    “当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应该就知道这台钢琴的身份了，不多赘言，起价五千万。”
    有人立刻喊了六千万。
    江念曦一直没有说话，短短一分钟内，几个富豪把价格哄抬到了一亿多。
    “想要吗？”身旁的男人低下头，压着嗓音，揶揄道：“要不要我送给你？”
    “谁要你送了。”江念曦努了努嘴，自己举牌，“一亿八千万。”
    比上一个出价直接多了五千万，场下一片哗然。
    主持人微笑着巡视全场：“一亿八千万一次，一亿八千万两次——”
    “两亿。”
    另一个阔太趾高气昂的嗓音阻止了即将敲下来的锤子。
    “好的两亿！”主持人激动振奋，“还有加价吗？”
    江念曦：“两亿一千万。”
    “两亿二千万。”
    “两亿五千万。”
    一直喊到了三亿，江念曦以为那位阔太不会再继续了，结果对方的坚持出乎她意料。
    阔太抬价到三亿八千万，是她心理价位的极限。
    黎劭廷见她再不做声，轻笑道：“你不是说，再贵也要带回去吗？”
    江念曦面色沉沉。
    说的是再贵也要带回去，但现在已经明显超出预算。
    当初她给朱星星也只有两亿。
    黎劭廷从她手里拿过牌子，温柔的嗓音夹着哄诱：“叫声老公，送你。”
    “……”
    “快点啊，一会儿来不及了。”黎劭廷揉了揉她的腰。
    主持人已经叫了三亿八千万一次。
    江念曦咬了咬唇，说：“也不是那么想要。”
    黎劭廷刚要举起的牌子往下挪了挪，眉梢一挑：“真的？”
    江念曦深吸了一口气，同时也在说服自己：“花四个亿买架钢琴摆家里，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
    黎劭廷眼眸微眯，似笑非笑。
    主持人叫到三亿八千万两次的时候，他望着她，手中牌子扬了起来——
    “八亿。”
    会场里除了一片哄然声，没有人再跟他抢。
    一锤定音的时候，他搂住她的肩，灼热的呼吸落在她发间，“欠我一声老公，嗯？”
    江念曦脑子还是懵懵的，心脏跟着那串清脆的回音不停颤动。
    -
    “卧槽！他花八亿给你拍了架钢琴？”杜诗与惊得瞪大了眼睛。
    江念曦咬着奶茶吸管，“嗯”了声。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跟玛丽苏女主角做朋友。”杜诗与极其夸张地用她的香奈儿小外套擦擦手，伸过来，“求让我蹭蹭苏气。”
    江念曦无语地扯了扯唇：“少来，你跟那块大冰山怎么样了？”
    杜诗与瞬间蔫了下去：“别提了，我还是决定独自美丽。”
    江念曦蹙眉：“怎么？”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正式宣布我不喜欢他了，你也不要再问我。”杜诗与鼓着腮帮子深呼吸，满腔自嘲，“单身不香吗？我以前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江念曦叹了一声：“开心就好，如果爱情带来的不是开心，那不如不要。”
    “哟，你什么时候成大哲学家了？”杜诗与轻嗤，“被某人滋润得不错嘛。”
    江念曦脸颊一热：“才没有……”
    杜诗与激动地靠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
    “好嘛，虽然我们是好闺蜜，这种事情的确是不方便说。”杜诗与努了努嘴，“不过我超好奇的，你就给我谈谈感受？”
    “……没有感受。”
    “没有感受是什么感受？”杜诗与张了张口，一脸恍然大悟，“难不成你老公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
    “真可惜。”杜诗与满脸惋惜，“白瞎了那么帅一张脸。”
    -
    自从新婚夜后，黎劭廷很自觉地睡在次卧，履行他们之前的约法三章。
    然而杜诗与的话在江念曦心底埋下了一颗小种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有时候她也会好奇，黎劭廷到底行不行。
    光从尺寸上来看，应该是很行的，但据说尺寸不能说明一切。
    她也没试过，她也不知道。
    除了没有一起睡觉，两人的新婚生活十分甜蜜。
    江念曦是一个在感情上比较慢热和保守的人，但黎劭廷不一样。他的喜欢就像是盛夏的阳光，温暖恣意地朝她挥洒着，会对她说好听的情话，每天给她不一样的惊喜。就算再忙，每周末也要抽至少一天陪她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出去约会。
    眼看黎劭廷的生日快到了，那天也刚好是结婚一个月纪念日。
    江念曦想着送他个礼物，可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杜诗与给她出主意：“你是不是傻？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攻略你的？”
    江念曦一脸懵逼。
    杜诗与神神秘秘地吐出一个字：“胃。”
    江念曦不喜欢油烟，也担心凭自己那身本事做不好菜，反倒把厨房给炸了，于是请了一天的假，从玉佛寺把黎青桃接过来教她烤蛋糕。
    “我哥真幸福。”黎青桃看着江念曦小心翼翼地修理蛋糕胚，感叹道，“堂堂江大小姐亲自动手做蛋糕，这什么皇帝待遇啊。”
    最近听多了各种人羡慕他们恩爱，江念曦已经淡定了：“他给我做了那么久的菜，我也就会做一个蛋糕。”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你帮忙弄的。”
    “心意到就可以啦。”黎青桃笑得眉眼弯弯，“一会儿你在蛋糕上写几个字，保证我哥开心得飞天上去。”
    江念曦：“可别让他上天，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黎青桃哈哈大笑。
    -
    黎劭廷下班回家的路上，想起今天是结婚整一个月，于是去花店买了一束粉红色的满天星。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但没指望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能记得。
    家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人，黎劭廷正要拿手机打电话，突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钢琴声。
    节奏舒缓，力道温柔，是一首简简单单的生日歌。
    他心口一颤，抱着花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去打开那扇木门。
    空旷的琴房中央是他用八亿拍回来的世纪之光，晶莹剔透的三角钢琴旁边，女人窈窕身姿坐得端正而温婉，指尖流泻出的音符轻柔欢快。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凤眸里流转的光泽顿时将他一颗心牢牢包裹住。
    近情情怯，他脚步变得缓慢，却一刻也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黑发，红裙，纤细白嫩的手指，弹奏时每一个生动的表情，他都舍不得错过，用双眼刻在心底，融进骨血和灵魂。
    一曲毕，她牵着长裙站起身，他也已经站在她面前。
    黎劭廷还没有从令人窒息的美丽中回过神来，江念曦自觉接过他手里的花，模样俏皮道：“谢谢。”
    黎劭廷神思回笼，望着她温柔轻笑了一声。
    “生日快乐。”江念曦拨弄着满天星，目光里也尽是温柔。
    他眼神晃了晃，很快镇定下来，又是一贯戏谑地勾起唇：“谁生日啊？我怎么不知道？”
    江念曦嘴角一抽，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你。”
    “我是谁？”
    江念曦笑着瞪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黎劭廷边跟上边喊：“你还欠我一声——”
    江念曦：“想得美！”
    让她叫老公？下辈子吧。
    连蛋糕上都是连名带姓的黎劭廷三个字。
    在黎青桃的强烈建议下，江念曦最终还是拒绝写上老公这种肉麻的字眼。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吃蛋糕的仪式并没有简略。
    黎劭廷吹了蜡烛再分蛋糕。
    “老婆，樱桃给你。”
    “老婆，这只熊也给你。”
    江念曦：“……这是兔子。”
    虽然她的手艺可能有点抽象。
    黎劭廷笑得合不拢嘴，把胖乎乎的小动物连着他的名字一起切下来，放进她盘子里。
    低下头，气息灼热地附在她耳边道：“我也给你吃。”
    第31章 礼物
    分明只是一块带着他名字的蛋糕，却让她神志飘忽，心脏砰砰直跳。
    总觉得他有什么别的意思，可一转头，望进那双笑意澄澈的眸子，倒显得是她心思不纯洁了。
    黎劭廷全程盯着她吃完自己的名字，见她低眉顺眼，脸颊绯红，可爱得像蛋糕上那只兔子，顿时觉得今天是这二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蛋糕不大，但是两个人吃不完，还剩一半他们拿去送给楼下邻居。
    其中一户是一对中年夫妻，家里有个高中生，父母接了蛋糕叫孩子出来说谢谢，另一户他们从来没见过，门铃按了一会才听见脚步声。
    门被打开，那边出现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小伙子，穿着绛紫色睡袍，肤白胜雪，微微扯唇时两侧有浅浅的梨涡，上挑的狐狸眼露出惺忪之色，语气慵懒低沉：“什么事？”
    对方不热情，于是江念曦高贵病又犯了，不想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门里的小伙子。
    黎劭廷端着蛋糕和那人打招呼，顺利地把蛋糕送了出去。
    “谢谢啊。”小伙子还是不太热情，但眉宇间有一丝感激，还补了句：“生日快乐。”
    回去的电梯里，江念曦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黎劭廷使劲揉她头发，轻嗤：“要搭讪不早点搭。”
    江念曦：“我是说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黎劭廷搂着她肩膀往屋里带。
    江念曦无语地扯了扯唇：“这么点事儿，犯得着吃醋么。”
    “知道我吃醋？”黎劭廷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天知道他多想让梁肃那小子滚蛋，不要每天在她跟前晃，工作也不行。
    江念曦发现某人仗着自己是寿星，脾气大了不少。
    她冷哼一声：“醋坛子，你继续一个人睡吧。”
    说完甩开他往卧室走。
    黎劭廷怔了怔，随后大跨步跟上，笑得花枝乱颤：“老婆，我可以进房间了？”
    江念曦憋着笑：“不可以。”
    黎劭廷趁她关门之前挤了进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得嗓音发抖：“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江念曦咬了咬唇，“随你怎么想呗。”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黎劭廷就连洗澡的时候都在哼歌，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准备接受组织的检阅。
    “老婆，我来了。”
    他直接从床沿扑进床里，浴袍领子不经意被拉扯开，露出锁骨和香肩，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肌。
    江念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扯着被子往后退退，“你，你干嘛？”
    “明知故问。”黎劭廷抓着她细嫩的小腿把她拉过来，撑着身体将她纳入呼吸之下，琥珀色眸子泛着性感妖冶的光，“吃了那么久的素，我都快营养不良了。”
    “……那那你可能还……还要吃……素……”江念曦被他饱含情丨欲的目光盯得心慌不已，舌头都开始打结了，“我那个……大姨妈……没走……”
    黎劭廷：“……”
    在男人瞬间凝固的眼神里，她讪讪地笑了一声，讨好似的，主动仰头亲他的唇。
    黎劭廷反客为主，继续攫取她口中的香甜。
    他本能地想要更多，渐渐地将女人雪白的身躯抹上一层粉红，气息也越发急促起来。
    虽然依旧没能彻彻底底地拥有，但好歹是告别了清汤寡水的日子，终于尝到一点肉渣。
    第二天，黎劭廷上班去得早，江念曦一直捱到九点多才起床，十点去开会。
    洗漱的时候肥仔已经做好早餐，内容丰富的三明治和一杯原磨豆浆。
    乘坐下楼的电梯时，她又遇到了楼下那位小伙子。
    虽然戴着黑色口罩，但她一眼就认出那双勾人的狐狸眼。
    对方沉默着点了下头，她便也点头回应。
    -
    “奇怪，我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呢？”江念曦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苦思冥想，回头问黎青桃，“该不会是哪个小明星吧？”
    黎青桃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
    江念曦没注意她的表情，继续苦恼：“不对啊，如果是明星，我不至于想不起来是谁，除非他不火。”
    黎青桃好像蓦地醒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又不追星。”
    黎青桃学校的期末考试今天刚结束，于是过来找她，晚上再一起去爸爸那里。
    黎劭廷下班过来接她们俩。
    黎青桃先上了车，江念曦打开后备箱往里面放东西。
    坐到副驾驶，黎劭廷问她：“又给我爸买那么多？”
    “马上要过冬了，给爸爸准备点保暖的衣服啊，今年冬天特别冷的。”江念曦系上安全带，“发小从内蒙带回来的羊绒，我们又用不上。小桃，里面有几件是你的哦。”
    “啊？”黎青桃懵懵地应了声，“谢谢嫂子。”
    车子平稳地往前开着，黎劭廷握住她的手，满脸的温柔笑意。
    以前觉得就这么宠她一辈子也好，他爱她，也包括她的娇纵任性，大小姐脾气。却没想到，他是娶了个贴心又孝顺的老婆。
    -
    这天，江念曦在楼下取快递，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楼栋。
    “B6855，大件小件？”代收小哥拿着一个纸箱子出来问她，“没找到。”
    江念曦收回目光，先接过他手里的纸箱：“应该是个小盒子。”她买的手机壳。
    “稍等一下，这两天件有点多。”
    “嗯。”
    小哥哥继续进屋找了，江念曦给黎劭廷打了个电话：“我看见小桃进去了，我还在取快递，你上去给她开门。”
    黎劭廷：“好。”
    -
    黎劭廷把车停好之后直接乘电梯上顶楼。
    到了家门口，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他正打算给黎青桃打电话，手机拿起来又放了下去，目光落在另一部电梯的显示屏上，蹙了蹙眉。
    49楼。
    他乘电梯下了一层，站在楼道里，拨下黎青桃的号码。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那扇门里响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被接听。
    那边传来女孩稍稍慌乱的声音：“哥？”
    黎劭廷淡淡问：“你在哪儿？”
    黎青桃：“我在……在学校呢。”
    黎劭廷：“不是考完了？”
    黎青桃：“是考完了，不过学生会还有点事……”
    黎劭廷：“开门。”
    黎青桃愣了愣：“啊？”
    黎劭廷嗓音里冒着寒气：“我要你开门。”
    “……”
    -
    江念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客厅里的气氛很奇怪。
    兄妹俩都坐在沙发上，一个表情严肃，一个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哥，我跟他真的没什么。”黎青桃小声嘀咕道。
    黎劭廷扯了扯唇，嗓音发冷：“都跑人家里去了还没什么，你把我当傻子？”
    “真的没什么嘛。”黎青桃委屈巴巴。
    江念曦走过去，问：“怎么了？”
    黎劭廷气得把手机摔到茶几上，起身去倒水喝，“你问她。”
    黎青桃把刚才的经过全都讲给她听，说完继续强调了一遍：“嫂子，我真的真的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话音刚落，门铃就被摁响了。
    江念曦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楼下那个小伙子，狐狸眼微微上挑，笑意浅浅地望着她。
    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这人面熟了。
    那次黎青桃在手机上给她选蛋糕样式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就是这个小伙子。
    黎劭廷警惕的雷达探测到危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那人望着他们，语气谦逊礼貌：“哥，嫂子。都是我的错，你们别怪小桃。”
    “……”这猝不及防的认亲速度？
    “正式介绍一下。”对上两人疑惑的目光，他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叫许慕丞，是小桃的男朋友。”
    “前男友！”沙发上的女孩喊道。
    许慕丞笑着点了下头，“嗯，未来的男朋友。”
    “……”
    -
    忧心忡忡的男人晚餐只吃了一碗饭，收拾厨房的时候都在唉声叹气。
    江念曦把洗好的餐具从洗碗机里面拿出来，叠在沥水架上，拍拍他的肩：“好了，小桃这么大人，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可以理解黎劭廷这种“自家小白菜突然被拱”的惆怅。
    黎劭廷叹了一声，靠在料理台上，从背后把她转过来，拉进怀里。
    江念曦乖乖软软地偎着，耳朵贴在他胸口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手臂也环住他劲瘦的腰。
    “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黎劭廷低头吻她的发心，“我出国那年她才八岁，那么小，别的小朋友有妈妈，她没有，别的小朋友放学都能跟同学一起玩，她却只能跟寺庙里的小沙弥玩。”
    “我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什么，好像突然间，她就长这么大了。”黎劭廷扯唇，自嘲地笑了笑，“她有自己的人生，可以照顾好自己，也不再需要我这个哥哥。”
    “你不要这么想啊。”江念曦扬起头，双手捧住他耷拉着的脸颊，“长大是好事，但不代表她不需要你了。男朋友无法取代，哥哥也一样啊。就像以后你有了女儿……”
    说了一半，她觉得不太对劲，赶紧住嘴。
    男人唇角上扬，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搂着她后背的手臂收紧，同时低下头来。
    “说得没错。”他幽深的目光勾住她双眼，把她抱起来放在料理台上。
    江念曦蓦地一慌，攥紧他肩头的衣服。
    “小桃都有男朋友了。”他蹭蹭她鼻尖，托着她的脑袋迎合自己的吻。半晌后，哑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女儿？”
    第32章 嘿嘿
    火星一触即燃，江念曦清楚地知道今晚再躲不过。
    她被他亲到浑身乏力，随后被抱进卧房，放到那片柔软的被褥中。
    她心里害怕得不行，用力捏着男人宽厚的肩，指尖嵌进肉里，边紧张地喘息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啊？”
    “……”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你有没有……学习过？”
    男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江念曦如同在梦里摇摇欲坠了一晚上，死过去又活过来。
    结束后，她躺在他怀里，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却也没力气动。
    浴缸里的水放满之后，黎劭廷抱着她去泡澡。
    水面上飘着白色泡沫，水里纠缠的身体若隐若现，没多会，浴室的地面又全湿了。
    事实证明他学得很好，并且将学来的各种花样，都在她身上试验了一遍。
    -
    第二天是周末，江念曦迷迷糊糊地转醒，突然想起来今天上午要开会。
    脑子一个激灵，她在某人怀里挣扎着去拿手机。
    “干嘛？”黎劭廷四肢缠着她，将醒未醒的嗓音低哑软糯，“别乱动，乖。”
    江念曦急忙推他：“你自己睡吧，我还要去上班。”
    黎劭廷将她缠得更紧，“不许上班。”
    江念曦：“你别闹了。”
    “吃干抹净不认人了？嗯？”他睁开眼，惺忪的眸子却很专注地盯着她，“工作比我重要吗？”
    江念曦一本正经：“我今天要开会。”
    “我帮你请假了。”他眯上眼，继续打盹。
    昨晚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虽然身心舒畅，但也是需要补觉的。
    江念曦愣住：“你帮我请假？”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你那个师兄七点多打电话过来催，吵死了。”
    “……”
    幸亏她睡得沉，他便暗戳戳接了电话，好一番扬眉吐气。
    江念曦哪能知道这男人心里的小九九，想着她反正也很累，索性就休息一天，在他怀里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她被饿醒过来，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嘤咛一声。
    床上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了。
    江念曦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几次，才正式起床。
    睡衣换成家居服，她回去叠被子，看见床单上那抹艳丽的红色，浑身血液猛地往头上涌去。
    她赶紧把床单扯下来，依旧感觉不太对劲，于是把被套也拆了下来，全部塞进洗衣机里。
    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从卧室到厨房走得慢吞吞。
    黎劭廷在料理台前忙碌着，江念曦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空荡荡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她扶着墙走进厨房，指了指灶上小火熬着的砂锅，“那是什么啊？”
    “鸡汤。”他回头将她拉过去圈在怀里，一边切菜，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一边说话，“老婆累着了，要补补身体。”
    “……”江念曦想到昨晚那些令人羞耻的画面，耳朵瞬间充满血，脸和脖子也泛起一层浅浅的粉色。
    黎劭廷注意到她红透的耳垂，憋住笑，又忍不住想逗她。
    江念曦正盯着砧板上的土豆发呆，听见他冷不丁问：“不跟我谈谈感想吗？”
    江念曦懵了懵：“什么感想？”
    “初|夜的感想。”男人一本正经道。
    “……”
    “我先说吧，我觉得自己表现不错。”黎劭廷自顾自点了下头，像弹钢琴一样保持着切土豆的节奏，“老婆，你给我打几分？”
    “……”江念曦嘴角一抽，脸更热了。
    这玩意儿还能打分？
    还打分？
    按尺寸还是按时长？
    黎劭廷满脸揶揄地低头看她，装作失望的语气：“看来老婆不太满意，我还要多加练习。”
    “我没有。”江念曦急忙否认，“没不满意。”
    这人不能再有进步的空间了，否则她会被玩死的。
    昨晚那么疯，还是怜惜她第一次。
    黎劭廷掰过她的脸，在她鼻尖咬了一口，继而攫住她的唇。
    短暂的厮磨逐渐变了味，直到江念曦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喊饿，他才放开她。
    眼眸深邃而热烈，嗓音压得异常低沉：“真想跟你住在床上。”
    “……”
    -
    从那天开始，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江念曦渐渐习惯了没羞没臊的生活，以及某人出类拔萃的自学和实践能力。
    不愧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搞定集团董事会的男人。
    这天周末，黎劭廷在书房加班。
    江念曦正在尝试做果冻，一边听着开水壶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一边哼小曲儿。
    等水开了，她一点点地倒进装着白凉粉的大碗里，搅拌到全部融化，又突发奇想往里面加了点奶粉。
    这样果冻就成牛奶果冻了。
    中午两人一起睡了觉，黎劭廷起床去开视频会议，江念曦多赖了一会床，然后起来看电影。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她去厨房检查那碗果冻，已经自然冷却好了。
    Q弹软嫩，香喷喷的牛奶味。
    心里成就感爆棚，江念曦拍了照给杜诗与炫耀：【快看！我天下无敌的巧手！】
    金色玫瑰杜妈妈：【白凉粉+奶粉+开水，这是傻瓜手吧？】
    六少的小娇妻：【……】
    备注是黎劭廷逼着她改的，每次打开微信都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浓浓羞耻感。
    很快，杜诗与发过来几张照片。
    油焖大虾，蒸鲍鱼，排骨玉米汤，连杯咖啡都是桃心形状的拉花。
    江念曦：“……”
    金色玫瑰杜妈妈：【这才叫天下无敌的巧手。】
    六少的小娇妻：【打扰了。】
    金色玫瑰杜妈妈：【我已经彻底征服了某人的胃。】
    六少的小娇妻：【呵，我不需要。】
    金色玫瑰杜妈妈：【……】
    【好吧，你赢了。】
    那次杜诗与伤心失望放弃之后，顾清和反过来追她，抵挡不住警察小哥哥强烈攻势的某人终于还是再次沦陷了。
    金色玫瑰杜妈妈：【对了崽崽。】
    六少的小娇妻：【昂？】
    金色玫瑰杜妈妈：【给你看个东西。】
    六少的小娇妻：【啥东西？】
    过了几秒钟，杜诗与发过来一个X宝商品链接——
    【**牌**片**功能障碍男用速效房事壮阳……】
    江念曦懵住了：【？？？】
    金色玫瑰杜妈妈：【你男人不是不行嘛？我听朋友说这个牌子效果不错。】
    江念曦嘴角一抽：【不用了亲！】
    他可太行了他。
    金色玫瑰杜妈妈：【这个真的不错，我一个顾客她老公也是不行，她说自从吃了这个，一夜七次妥妥的啦……】
    六少的小娇妻：【……】
    江念曦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话题，索性把手机扔到料理台上，舀了一碗果冻端进书房。
    男人似乎是刚开完会，正在整理桌面上的资料，一边把文件都放进桌角竖立的夹子里，一边交代屏幕那边的人。
    说完之后他关了视频，看过来，江念曦觉得他望着她的目光过于热烈，不敢再多对视，垂着眼把果冻放在他面前，“我亲手做的哦，尝尝。”
    黎劭廷依旧是望着她，眼神里意味不明，勾了勾唇拿起面前的碗。
    果冻不多，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江念曦满脸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她自己都还没尝过。
    黎劭廷不疾不徐地把碗放到墙边的斗柜上，拉着她坐上自己大腿。
    “甜的。”他拇指还沾了一点余味，伸进她嘴里。
    江念曦浑身燥热，被他搅得呼吸急促。
    旋即他手指拿出来，转而用唇堵住她的唇，双手也不再老实。
    白衬衫还穿得整整齐齐，她被他放在桌面上，抵住。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如狼似虎了呢？”他略重的呼吸烫着她颈窝，语气无奈又宠溺，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想榨干我么？嗯？”
    江念曦艰难地承受着，手指紧紧抓住他肩上的衣服。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嘴上说着不要，其实一点都不满足？”
    “说啊。”
    她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因为他的霸道蛮横有点想哭。
    “想要多少你告诉我。”
    “你老公用不着吃那种东西。”
    江念曦被他翻来覆去，从书桌到书柜，到落地窗边的绒毯上，后来她哭着说不舒服，他又把她抱回卧室。
    厮混到饭点还没去吃，她觉得自己快死了，连肚子咕咕的声音都听不到。
    “我饿了……”
    “完事再吃。”
    “你怎么还没完呜呜……”
    “求我啊，求我就让你吃饭。”
    “呜呜，求你……”
    “错了。”他毫不怜香惜玉，故意加重，“我教你怎么求的？”
    江念曦惊叫了一声，边哭边道：“老公我不行了，求求你……”
    后来两人叫了外卖到家里吃。
    烧烤和海鲜粥，还有江念曦做了没吃完的牛奶果冻。
    她才知道自己早上登电脑微信收文件，忘了退出，所以杜诗与发来的消息全都被某人同步收到。
    简直是大型翻车现场。
    江念曦只好对他解释事情的真相。
    结果某人非但没因为误会她而道歉，反而更加得意洋洋：“我就说嘛，我这么厉害，你还用得着托人买那种东西。”
    江念曦：“……”
    -
    江念曦被海城大学邀请去参加年终讲座。
    原本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梁肃口口声声说要和大学搞好关系，有利于以后拉拢人才，于是便勉强答应了邀请。
    讲座当天，黎劭廷也去了。
    来听讲座的有本科生也有研究生，大会堂几乎坐满，他找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不希望被人发现，徒增麻烦。
    他只是来看她讲座的，甚至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讲座还没开始，底下的学生都在窃窃私语，还有人讲八卦。
    “听说今天有个哈佛毕业的漂亮姐姐要来诶。”
    “是那个心理学的姐姐吗？我暑假去过她那里实习。”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见过？”
    “没有啊，人家是老板，哪能说见就见的。”
    “我听说她结婚了诶。”
    “岂止是结婚了，你们知道她老公是谁吗？”
    “谁啊？”
    “黎氏集团的总裁。”
    “啧啧，我也想嫁总裁。”
    “首先你得有个当总裁的爹。”
    “嗐，我要有她那出身，那就是霸道总裁任我选了好吗？你们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有喜欢的人？那个黎氏总裁，说到底不过是个替身。”
    “天呐，那么渣的吗？”
    “那可不，我表姐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认识不少圈里人，她亲口告诉我的。那位江家大小姐之前还扬言，结了婚要把白月光的照片挂在卧室里。”
    “卧|槽！”
    “白月光谁啊？快让我康康！我能脑补二十万字的晋江小说！”
    “有传闻说就是她在哈佛的师兄，当年在学校两人关系就很暧昧，是心理系的金童玉女。”
    “我去，放过那个总裁让我来好吗？渣女不值得拥有！”
    一旁的秘书战战兢兢地望着黎劭廷，生怕自家总裁一个不开心，掀了这大礼堂的屋顶。
    第33章 吵架
    黎劭廷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但到底有没有生气，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江念曦还有些重要的东西在爸妈那边，他们找了一个休息日回去整理。
    保险箱里放着她的毕业证学位证，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和荣誉证书，以及小金库。她还收了一箱常用的东西，一起带回两人的小家。
    “这些首饰都要保养了呢。”江念曦一边把它们放到挂首饰的架子上，一边自言自语道，“改天拿去保养一下。”
    黎劭廷在另一边帮她挂衣服。
    江念曦挂好首饰，又整理她那些手表，一块一块仔细地放进表盒里。
    这些手表要么价值千金，要么是朋友赠送，对她意义非凡。
    拿到梁肃送的那块白色手表，江念曦发现表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去一点污渍。
    “黎劭廷。”她叫了一声，“你有没有认识清洗手表的人啊？我这块有点脏了。”
    黎劭廷回过头，见又是那块，脸色顿时不太好看，“那就扔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不行，这块不能扔。”江念曦摇头。
    黎劭廷脸色更沉，嘴角一丝笑容也没：“为什么不能？”
    “这块是师兄送的啊。”江念曦回答得一本正经。
    他紧抿着唇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转深。
    江念曦从没见过他这种眼神，不止是危险霸道，更像是要把她吃进去一般，不自觉收紧了呼吸。
    男人脚步缓缓向前，将她困在手表展柜前。双手摁在玻璃上，连柜子都跟着轻轻晃了几下。
    他空出一只手抬起来，“给我。”
    江念曦懵了懵：“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手表上，“给我。”
    江念曦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男人唇角扯开：“这么宝贝？”
    嗓音异常低哑，仿佛压抑着什么。
    “你怎么又在乱吃醋？”江念曦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就想洗一下手表而已，至于吗？”
    黎劭廷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得她心里发慌。
    他看了她片刻，手忽然伸进柜子，把那块紫色的手表拿了出来。
    江念曦呼吸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干嘛？”
    “是，全天下男人我都无所谓，偏偏他不行。”他一只手拎起表带，望着她的眼神凉薄，又夹着隐隐的受伤，“你选一个。”
    江念曦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表攥得更紧，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竭力保持镇静道：“你别无理取闹行吗？”
    “我没闹，认真的。”他用眼神告诉她很认真，手指也松了一截。
    江念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黎劭廷！”
    他目光灼灼，嗓音里冒着寒气：“你叫我什么？”
    江念曦生怕他真的松手，嗓音都开始发颤：“你别……”
    “叫我。”他盯着她。
    江念曦嘴唇咬得充血，终于还是妥协地叫了他一声：“老公。”
    男人面容稍稍缓和。
    江念曦觉得那块表就算不扔，也快被他捏碎了，索性豁出去哄道：“老公，你把手表放下来好不好？”
    “老公和师兄只能选一个。”他很坚定地望着她说。
    没想到话题又饶了回来，江念曦觉得脑袋疼：“怎么可能？你别闹了。”
    “我说了我没闹，我很认真。”黎劭廷盯着她的眼睛，眼眶里微微泛红，“我不喜欢梁肃在你身边打转，我看见他就烦，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江念曦无奈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就是好朋友和同事，你别这么介意好吗？”
    “如果我介意呢？”他轻飘飘地反问。
    江念曦吸了口气，仰头平静地和他对视，“你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你觉得是我无聊，跟他过不去。”黎劭廷站直了身子，眼眸里隐约有水光，扯了扯唇，苦笑，“好，很好。”
    说完，他把手表搁在玻璃柜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江念曦以为他只是闹闹脾气，没想到这次真的冷战了。
    第二天周日，按照惯例是休息，可当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人，也没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倒是把昨天两人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挂在晾衣架上。
    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没联系他，去杜诗与那里做了全套保养，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同样的周末，同样做了很多事情，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
    -
    晚上回到家，她没吃饭，一开门就闻到熟悉的菜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心底也忍不住翻腾雀跃。
    她站在门口酝酿了许久，一会儿要怎么和他说话，等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厨房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
    只是保温箱里放着做好的菜。
    仿佛悬着心脏的那根线突然断掉，往无边的深渊坠了下去。
    原来他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来应付她而已。
    书房里。
    黎劭廷一直站在门边听动静，手机亮着，屏幕上是X乎的高赞回答：怎样让老婆哄我？
    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他轻盈而迅速地跑回书桌后面坐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侧身对着门口仰在椅背上，假装专心致志地看杂志。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表情却控制得冷漠寡淡。
    心里想着一会儿她进来，可千万不能破功，要更加冷漠寡淡才行。
    然而他等了很久，只听见那阵脚步声靠近书房，再逐渐远离，甚至没有在门外停留一秒。
    黎劭廷赶紧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哪还有她的一丁点影子？
    绷着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手里杂志几乎被他揉碎。
    -
    黎劭廷又回到了新婚前一个月睡的次卧。
    他暗戳戳地给自己下了决心，这次绝对不能妥协。
    梁肃那家伙必须解决掉。
    江念曦还是把那块表清洗了，让江明御给她找的师傅。只不过清洗过后没带回家，而是放在了办公室，免得某人看见又跳脚。
    “这几天怎么回事啊？”梁肃给她送文件的时候笑问，“都没见你那位二十四孝好老公每天过来接送，吵架了？”
    江念曦扯了扯唇。
    呵，是吵架了，罪魁祸首还是您呢。
    不过她没法理解黎劭廷为什么偏偏对梁肃那么大意见，也无意把夫妻之间的事情讲给外人听，只语气轻松道：“没见我换了新车吗？不开出来遛遛怎么行？”
    梁肃咋舌：“啧，奢侈腐|败的有钱人。”
    江念曦眯眼笑了笑：“彼此彼此。”
    快下班的时候，江念曦接到妈妈的电话：“曦曦啊，三叔带回来的全羊，你爸请了厨师来家里烤，今晚你和劭廷回家吃吧。”
    江念曦刚想拒绝，纪叶子继续道：“今天你弟弟生日，没什么要紧事就推一推，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江念曦只好答应。
    挂了电话，给黎劭廷发了条微信：【我妈叫我们回家吃饭。】
    看见自己的微信名，她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还小娇妻呢，谁家小娇妻放着这么多天不带理的？
    臭男人。
    亲亲老公：【好。】
    江念曦哼了一声，火速把他备注给改了。
    超级小心眼的臭醋精：【几点接你？】
    六少的小娇妻：【随便。】
    另一边，正在往专梯走的男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无奈地扯了扯唇。
    再理你我就是狗：【随便。】
    念念大宝贝：【那我现在过来。】
    历史血淋淋的教训说明，绝对不能轻易立下这种看上去就很脆弱的flag。
    黎劭廷望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汪”了一声。
    第34章 恩爱
    最近因为黎劭廷没有来接江念曦下班，便有好事的员工传八卦说两人关系不和。
    当那辆拉风的红色宾利再次停在楼门口的时候，谣言不攻自破。
    然而车里，两个人继续沉默，一言不发地和对方较着劲。
    黎劭廷来这里之前，原本是想跟她和好的，反正flag倒了狗也当了，没必要再硬着头皮死撑。
    他放不下她，从先爱上的一开始就注定是输，这辈子都是输。
    就算她心里有别人，并且跟那人朝夕相处一起工作又怎么样？他也没办法不爱她。
    可当他在车里看见江念曦和梁肃一起走出来的时候，心底的小宇宙控制不住地再一次爆发。
    江念曦见他一直不动，连外面看热闹的员工都没耐心要走了，没好气道：“你走不走啊？”
    驾驶座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解掉了安全带。
    江念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瞪大眼睛疑惑地瞧着。
    男人忽然靠近，捏着她下巴吻她的唇，辗转厮磨，热烈而深情。
    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以前虽然每天也有狗粮吃，但黎劭廷还是第一次，上了车二话不说就吻她。
    他这个举动在江念曦脑子里是一头雾水，而在那些八卦员工的脑子里，却是霸道总裁强吻我的玛丽苏情节无疑了。
    手机照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一刻不停。
    黎劭廷吻了很久才放开她，两个人嘴唇都肿了，呼吸急促，再吻下去可以直接上演18X。
    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车开走的时候，江念曦不经意往外看了看，正对上台阶上打电话的那人的眸子。
    梁肃似乎有所察觉，笑着冲她挥手致意。
    江念曦转头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无语地扯了扯唇。
    真是幼稚他妈给幼稚开门，幼稚到家了。
    -
    今天来江家吃全羊宴的人不少。
    除了江念曦一家人，还有明姨和容叔叔，带着容卿然和容赫，以及容赫最近交的一个女朋友，娃娃脸的可爱小姑娘，叫苏绵绵。
    容赫疼她疼到了骨子里，一个能把散打教练揍倒的一米九大男人，对一米六的小姑娘弯腰俯首，温声细语，直教人骨头都酥了。
    江念曦害怕和黎劭廷呆在一起被人瞧出来端倪，于是借口今天是江明御生日，要陪寿星和寿星妈妈，坐在了两人中间。
    黎劭廷坐在江明御的另一边，对面就是容赫和苏绵绵那对腻歪小情侣。
    那一对眉来眼去，含情脉脉，时不时旁若无人地互相投喂，看在冷战中的小夫妻眼中，刺目的很。
    江念曦看着容赫对苏绵绵无微不至，恨不得替她嚼碎了再喂给她，那股子热乎劲儿，突然就想起两人假装情侣的时候在黎家后院BBQ，黎劭廷也是那样，固执地非要喂她吃。
    那时候他满眼都是她，浓浓的喜欢快要从眸子里溢出来。
    可现在呢？
    他都能忍心那么久不和她说一句话，忍心放她一个人在卧室睡觉，半夜醒来身边冷冷清清。
    曾经她以为黎劭廷能让她坚信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那么容易变，但或许，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人总是活在现实中的，没有谁能一直活在美梦中。
    江念曦这边在发呆，江明御却早就看出来两人不对劲了。
    黎劭廷也在发呆。
    突然，他听见江明御低声问：“吵架了？”
    蓦地回神，摇了下头：“没有。”
    “别想骗我。”江明御了然道，“你俩这一个个魂不守舍的，也太明显了。要不要跟我换位子啊？”
    黎劭廷想了想，换位子只会更明显，于是继续摇头：“不用。”
    他吃了两口羊肉，大师级别的手艺却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又放下了筷子。
    正打算倒点啤酒喝，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娇哼，紧接着江明御大叫：“姐你怎么了？”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黎劭廷起身越过去，抓住江念曦被烫红的手指，放唇边吹了吹。
    江念曦眼眶一热，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样，泪眼哗哗地淌了出来。
    黎劭廷紧紧抱住她，温声细语地哄：“乖没事，别哭了，带你去冲冲凉水好不好？”
    江念曦顾不上那么多人看着，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摇头一边点头。
    黎劭廷实在摸不准她的意思，只好对大家说了声抱歉，直接带着她离席。
    -
    烫得其实不太严重，只是江念曦手指太娇嫩，看上去红得吓人。
    在水龙头下面冲了一会儿，痛感就慢慢减弱了。
    黎劭廷也从她的手指上移开目光，看向她微红湿润的眼。
    那双眼里还在不停地挤出泪花。
    “这么疼啊？”他轻声问，“要不去医院？”
    江念曦摇了摇头，嗓音瓮瓮的，“不疼。”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哭什么？”
    江念曦又觉得眼眶一热，继续摇头：“没什么。”对上他淡然无比的目光，顿时觉得委屈，嘟哝一句：“不关你的事，别管我。”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俯身低头，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你是我老婆，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哭？”
    江念曦转开头不看他，接着嘟哝：“就是不要你管。”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娇气，这么多愁善感，只觉得这样的自己让自己都讨厌。
    他却轻叹了叹，把她搂进怀里。
    “我错了。”男人温柔又无奈的嗓音响在头顶，“老婆，我错了。”
    胸前衬衫猛地湿了一大片。
    江念曦哭哭啼啼的止不住，一边用力捶着他的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呜咽：“你坏蛋……那么久不理我……呜呜呜……你这个骗子……”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大骗子呜呜……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爱你。”他重重地吻她头发，嗓音郑重发颤，“念念，我爱你的。”
    “我这么喜欢你，你居然怀疑我跟别的男人……呜呜……”哭声一点也没歇下来，她满腹委屈，“黎劭廷，你有没有心啊？”
    男人的手臂忽然一僵，足足愣了十几秒，才蓦地回神，他俯身低头与她平视，满脸不可置信地捧住她的脸：“你说什么？”
    江念曦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到了，懵懵地回：“你有没有心……”
    他抵住她额头，“前一句。”
    江念曦眼睛木讷地眨了一下：“你怀疑我……”
    他急切地打断：“再前一句。”
    江念曦：“我喜欢……”她咬了咬唇，眸子里水光泛滥。
    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望着她，温柔诱哄：“你喜欢谁？”
    江念曦想起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脸颊爆红，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不再等，摁住她的脑袋，含住那双温软红润的唇。
    -
    江念曦洗了把脸，补了补妆，两人再手牵着手回到席间。
    黎劭廷直接把江明御往旁边赶，“让让。”
    他要和他的宝贝老婆坐一起。
    冷战后和好的两人更加如胶似漆，完美虐杀对面的清纯小情侣。
    直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连一向淡定无比的江致都飘过来很无语的眼神，冷冰冰地下令：“好好吃饭，自己吃。”
    江念曦默默地收回喂出去的筷子，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家老公，“……那你自己吃吧。”
    不许秀恩爱，两人只好暗戳戳地在桌子底下发微信。
    亲亲老公：【你都没吃几口，吃饱了吗？】
    亲亲老婆：【吃饱啦，我要减肥！】
    亲亲老公：【别减了，抱着硌手。】
    亲亲老婆：【……】
    亲亲老公：【也就那里和那里有点肉。】
    亲亲老婆：【……流氓。】
    她那叫前凸后翘好吗！
    亲亲老公：【老婆，好久没摸过了[可怜.jpg]】
    亲亲老婆：【……滚呐流氓。】
    亲亲老公：【今晚加个餐？】
    亲亲老婆：【╭(╯^╰)╮哼！】
    亲亲老公：【啊我的长丨枪饥渴难耐～】
    亲亲老婆：【……】
    黎劭廷飘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江念曦忍不住笑，低头捶他的大腿。
    没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
    亲亲老公：【现在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比那位重要多了？】
    江念曦啼笑皆非，睨了他一眼。
    【笨蛋。】
    哪有什么别人啊。
    只有你。
    一直都只有你。
    第35章 梦魇
    后来黎劭廷喝了不少酒，他们便打算在这边歇下了。
    同样醉醺醺的容赫被父母和女朋友带回家，江明御也被扛回自己房间里。
    江念曦喊朱星星帮忙，把这个一米九的大醉汉往楼上扛。
    “老婆。”黎劭廷一个劲往她这边歪，脑袋蹭蹭她的颈窝。
    江念曦无奈地笑了笑，想把他脑袋掰正。然而醉了酒的男人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非要对着干。
    她下意识地温柔哄道：“你站直点好不好？我们俩扛不动你了。”
    黎劭廷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蹭着她一声声地喊，语气娇气得不行：“老婆，宝贝，亲爱的……”
    朱星星在一旁笑得贼兮兮。
    路边几个佣人都自觉低下头，装没看见，可上扬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他们。
    江念曦囧得不行，真想把这个丢人玩意儿直接扔下不管了。
    “老婆，我今天好高兴。”
    “……”
    “老婆我好爱你啊。”
    “……”
    “老婆，要亲亲。”
    江念曦脸都红了：“亲个屁！”
    “老婆，你怎么要亲那里啊？”
    “……”
    “也不是不行……”
    朱星星快要笑趴了，江念曦忍不可忍吼了他一句：“黎劭廷你给我闭嘴！不然就睡走廊！”
    这人果然安静了。
    走了几步，又委屈巴巴地嘟哝：“我不要睡走廊，我要睡老婆。”
    “……”滚呐。
    -
    黎劭廷的二哥二嫂从非洲回来，老太太召集大家聚一聚。
    江念曦跟他回了黎家，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那对把儿子黎朝阳留在家里去非洲支援的医生夫妻。
    黎劭城看起来和黎家所有的少爷都不一样，很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矜贵架子，因为常年在非洲，肤色被晒得有点黑，但依旧遮掩不住五官的英俊出挑。
    他妻子也很漂亮，一颦一笑都温柔贤淑。
    二伯母无意间说起黎朝阳第一次见到江念曦就出言不逊还把她衣服弄脏的事，黎劭城身上的温和气便一点没有了，把儿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饭桌上，老太太表达完对老二夫妇的思念，又将话头转向老六夫妇。
    “劭廷啊，我找大师算过你们俩的八字，孩子属猴最好了。”老太太一本正经地望着黎劭廷，“时间紧迫，你可得好好努力了啊。”
    江念曦算了算，那不是得在二月份之前就怀上？
    任务繁重。
    但以某人的频率，应该……不难吧？
    “奶奶，我一直很努力。”黎劭廷毫不避讳地说。
    一桌人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江念曦红着脸在桌子下面揪了揪他的大腿。
    “妈妈，我要吃那个牛肉。”黎朝阳扯了扯他妈的袖子。
    牛肉摆在江念曦面前，江念曦吃得不多，于是笑道：“那换过去给你吧。”
    黎朝阳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子：“那六婶婶就没有了。”
    “你这个小人精，就想跟六婶婶坐一起是不是？”他妈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脸，“自己过去吧，乖一点，别打扰六婶婶吃饭。”
    黎朝阳这小孩就是被太奶奶惯得太过，性格嚣张了些，熟悉之后还是个挺可爱的小豆丁。
    男孩到底是喜欢漂亮女孩的，自从江念曦正式嫁到黎家来，他就格外黏着这位六婶婶。
    江念曦原本对这么大的闹腾小孩有点反感，慢慢的居然就习惯了。
    下午，伯母妯娌们在屋里打麻将，江念曦不爱打麻将，便帮忙二嫂看孩子。
    黎劭廷和黎劭谦在不远处钓鱼聊天。
    “哥，我给你留了一特别好的差事。”黎劭廷道，“绝对适合你。”
    “你打住。”黎劭谦睨他一眼，“心意我领了，差事你还是给别人吧。我这人就适合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黎劭廷扯唇笑了一声，“真羡慕你。”
    “我还羡慕你呢。”黎劭谦嗓音里夹着浓浓的叹息。
    黎劭廷也叹了叹，问：“你还在等你那小姑娘？”
    黎劭谦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鬼知道她还回不回来啊。”黎劭廷道，“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放人走。”
    黎劭谦端起一旁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上钩了。”他沉着嗓音，将钓竿提起，利索地把那条鱼扔到岸上，很快被一只花猫叼住了。
    “这世上能像你俩这么幸运的，本来就不多。大多数人一旦走散，就是一辈子分道扬镳了。”黎劭谦转头望着那只猫吃鱼，“我没在等她，只是没遇到喜欢的而已。”
    “就嘴硬吧。”黎劭廷懒得跟他理论。
    黎劭谦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你呢？你就打算这么瞒着她一辈子么？晏清？”
    “也许她早就把晏清给忘了，我何必自讨没趣。”黎劭廷笑了笑，“再说，也没必要。”
    无论是晏清，还是黎劭廷，他们现在彼此相爱就够了。至于那段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回忆，他一个人记得就好。
    江念曦这边刚刚接了杜诗与的电话，让她找个时间去升级VIP卡。
    黎朝阳一个人在水边玩，看着远处的五叔和六叔钓鱼，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伸手想去抓水里的鱼。
    小孩子体型微胖，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水里栽。
    江念曦吓得直接扔掉手机，飞速跑过去拽住黎朝阳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她自己的高跟鞋鞋跟却陷进泥巴地里，身子一歪，掉进了池塘。
    黎朝阳失声大叫：“六婶婶！六婶婶掉水里了呜呜呜……六叔！”
    黎劭廷哪里需要他叫，远远听见落水声，几乎是同时跳进了水里。
    江念曦被救了起来，黎劭廷给她人工呼吸，按出喉咙里呛的水，却迟迟不见她醒。
    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劲，叫了120送医院。
    -
    医生在里面忙碌着，黎劭廷站在玻璃窗外一刻不停地盯着，眼眶里泛着红血丝。
    朱星星和江明御很快赶了过来，“我姐怎么样？”
    “还不知道。”黎劭廷心不在焉地摇头，目光依旧没从抢救室里移开。
    江明御也看见了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江念曦，双目赤红，颤抖的拳头直接朝一旁挥了过去。
    黎劭廷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后退两步，嘴角渗出血来。
    江明御还要打他，朱星星连忙上前拦住，“少爷别冲动，你打姑爷也没用啊，他比你还着急。”
    “好，我不打你。”江明御咬牙切齿，整理着西服袖子，“等我爸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江明御情绪极不稳定，死死盯着窗户里面，一个字也不再说。
    朱星星耐心地对黎劭廷解释，可能是因为江念曦小时候落过水，同样的情形勾起她心底的恐惧，因此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
    但具体情况还是得等医生诊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开门出来，三个男人一齐涌上前去。
    “放心吧，没什么大碍，给她打了镇定的药剂，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医生温和道，“但以后还是要避免类似的事故。”
    黎劭廷激动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夫，我能进去了吗？”
    “可以。”医生看了眼脸色不佳的江明御，提醒道，“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打扰病人休息。”
    江明御咬了咬牙。
    江念曦在病床上沉沉睡着，脸色比送来时已经好了许多。
    他们一起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达成共识，这件事不惊动父母。
    江明御晚上回了家，刚刚闻讯的杜诗与赶过来了。
    “我的天，这怎么回事？”杜诗与匆匆跑进病房，“怎么搞进医院了啊？”
    “是我没照顾好她。”黎劭廷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几个小时，目光也一动不动，“抱歉。”
    杜诗与见他嘴角挂着彩，大概知道是江明御那小子的杰作，于是抿抿唇，不再多说。
    屋里再一次陷入静默，直到黎劭廷握在掌心的纤细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顿时目光一亮，嗓音明显的颤抖：“你醒了？！”
    杜诗与也激动地跑过去。
    她没醒。
    只是手指用力地攥起来，攥得他生疼，眉心也夹出深深的褶皱，脑袋不安地在枕头上晃着，似乎陷在一场噩梦里挣扎。
    杜诗与抬手拨了拨她额头上的发丝，安抚道，“没事的，别怕，我们都在。”
    江念曦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朱红的唇瓣微微翕动着。
    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清晰。
    “你别走……”
    “晏清哥哥，别走好不好……”
    “你到底去哪儿了……念念找不到你……呜呜……”
    紧闭的双眼沁出两行眼泪，滚落进鬓边凌乱的发丝。
    黎劭廷渐渐蹙紧了眉。
    第36章 清醒
    黎劭廷听见了，杜诗与也听见了。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黎劭廷的反应，见男人眉头紧锁，神色越来越暗沉，连忙开口解释道：“那个……六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任谁听见自己老婆梦里叫别的男人的名字，都会怒火中烧，火冒三丈，更别提这位黎氏集团的总裁，矜贵的天之骄子了。
    为了闺蜜的幸福，杜诗与只好豁出去，瞬间变作一脸悲伤，边抹泪边道：“六少，其实晏清是曦曦以前养的一条狗，她可喜欢了，可惜后来走丢了，再也没回来过。”
    黎劭廷嘴角一抽，“狗？”
    “是啊。”杜诗与哀痛地长叹一声，“那段时间曦曦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后来我们也给她买过别的狗，可她还是心心念念以前那条叫晏清的狗。”
    “……”男人脸上的神色难辨喜怒，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不太平静的心情。
    杜诗与想了想，继续道：“六少，曦曦没跟你讲过她那个白月光吧？”
    黎劭廷目光稍凛：“没有。”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曦曦只是不喜欢那些男人，瞎掰的而已。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就算拒绝了，那些苍蝇也还是会嗡嗡嗡的来烦她。”杜诗与叹道，“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白月光，也就是那条狗了。”
    “……”
    -
    江念曦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幼儿园。
    她看到晏清，还看到了她自己。晏清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肌肤胜雪，五官清秀，而她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鹅黄色小裙子，神气洋洋地坐在第一排。
    幼儿园新换了一批名牌钢琴，是由爸爸出资，幼儿园老师也知道她钢琴弹得好，于是叫她上去表演一首。
    那时初学的小朋友最多会弹《小星星》，她已经能完整地弹奏出一首《致爱丽丝》。底下的小朋友都露出惊艳和羡慕的表情，老师望着她的眼神也尽是欣赏。
    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编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姑娘满脸不屑，撇着张嘴。
    老师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刘方怡便瞪着双眼站起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江念曦最后一个琴音还没有落下，刘方怡便跑到钢琴边，在琴键上一通乱按。
    江念曦也是大小姐脾性，骤然被打断演奏，火气很大地冲她嚷嚷道：“你干什么？！”
    刘方怡撅着小嘴眼神怨毒：“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说着，刘方怡把江念曦从钢琴凳上推了下来。
    幸好地面上垫了海绵垫，江念曦也是屁股着地，没磕到脑袋，但小姑娘娇气，还是疼得当场哭出来。
    她边哭边爬起来打刘方怡，刘方怡也抬手打她，力气比她大，架势也比她疯狂，江念曦被摁倒在地上，只能用指甲挠着刘方怡的脸，挠出好多血印子。而江念曦自己也没讨着好，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小朋友们都被吓得不敢动，只有前排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男生跑上前，一把搡开刘方怡，把江念曦护在身后。
    晏清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子，话很少，对人也总是温和柔软，只有那一次，江念曦听见那个温和的小男孩用最低沉凶狠的嗓音道：“够了。”
    那一幕永远地被刻在她心底。
    她梦到了那段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她和班里最漂亮的小哥哥成了好朋友。他陪她玩玩具，教她弹琴，两人一起尝试新曲子，还给《卡农》写了变奏。
    江念曦弹得不好，就总要他弹给自己听，一遍又一遍，总也听不腻。
    直到有一天，晏清没有来幼儿园，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彻底地从她世界里消失。
    她的小哥哥丢了。
    江念曦一边哭着叫他，一边挣扎着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鼻腔里闻到一阵消毒水的气味，呛得她轻轻地咳嗽。眼皮沉重，很难睁开，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是同样柔软的五根手指，插在她指缝间，紧紧扣住。
    怔愣间，一个微热的吻落在手背，随即听到男人低沉柔和的嗓音：“醒了？”
    江念曦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你睡太久了，先缓缓。”黎劭廷温柔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着他要放开她手，却被她急切地攥住一根小拇指，一抬眸，对上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眼，水光潋滟，眼波动人。
    黎劭廷恍惚有一瞬失神，俯身亲她额头：“乖，我去倒杯水。”
    江念曦这才缓缓地松开，目光却一直随着他到饮水机旁，看他接完水，自己尝了一口，然后又兑了点凉水。直到水温合适，才给她拿过来。
    黎劭廷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完水，刚要伸手去放杯子，江念曦便软软地靠进他怀里，用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叫：“老公。”
    黎劭廷心口一颤，端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亲了亲她的头发，“嗯，我在。”
    “老公。”江念曦把脸埋进他颈窝，一声接一声地喊他，想用这种真实的声音将心底莫名其妙的错觉给掩盖掉。
    她对黎劭廷是爱情，对晏清是儿时的执念，但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这两个人很相似。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无论是占着黎劭廷的宠爱怀念儿时的晏清，还是把从三岁起刻在骨子里的那份执念转移到他的身上，尽管毫无根据，仅凭那一点些微的错觉。
    就好像于人海茫茫中遇到此生唯一深爱的人，又恰好可以弥补她猝然缺失的那段友谊，多好。
    她竟然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她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是黎劭廷，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即便再像，他也不可能是晏清。
    江念曦仰头望着他，抬起手掌捧住他的脸，深深望进他琥珀色的瞳眸里，神情专注：“老公，我爱你。”
    黎劭廷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表白吓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她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只会贴着他的唇轻轻地啄，又似乎不能满足于此。她想要更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试探着把舌头伸出去，还没碰到他的牙齿，就怂怂地缩了回来。
    男人被她的笨拙可爱惹得失笑，旋即托住她后脑勺，彻底掠夺了主动权。
    江念曦刚醒，身体还有点虚弱，没多久就开始喘气困难。黎劭廷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笑，“这么没用，还敢惹我？”
    江念曦脸蛋因为缺氧而异常的红，泛着水光的眸子软绵绵的瞪他。
    黎劭廷搂紧她的腰，嗓音微哑：“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江念曦懵了懵，“什么话？”
    黎劭廷轻轻抚摸着她热烫的脸颊，又啄了一口她的唇，低声道：“我等了很久的那句。”
    江念曦不自觉咬住下唇，手指也攥紧了些，“我不说了。”
    刚刚是一时情不自禁，这会儿她才没这么厚脸皮。
    “不说我就一直亲你。”他蹭蹭她的鼻尖，捏住她下巴，作势又要吻下来。
    刚刚的窒息感还在，她可受不住再来一次，忙抬起手捂住嘴巴。
    他的吻并没有中途停止，而是轻轻落在她手背，深邃的眸仿佛将她眼底的光全都吸了进去，无法挪开，只能任由一颗心坠入无底深渊。
    他执起她的手，柔软的唇瓣若即若离地从手背缓缓挪移到指尖，说出的话郑重其事而又蛊惑人心：“念念，我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江念曦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也是。”
    她什么都不会再想了，从今往后，好好地爱他。
    -
    “六婶婶，对不起，都是我害你掉水里的。”黎朝阳小嘴嘟得都快能挂油壶了。
    江念曦刚出院就被黎劭廷带回黎家，说是奶奶太想她了，想让她在家里小住一阵子。
    奶奶还没见着，倒是黎朝阳第一时间跑过来，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软得不行。
    江念曦俯身摸摸他脑袋，“没关系，婶婶现在没事了，倒是你，以后记得不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黎朝阳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黎劭城夫妇回来教育过一阵，这孩子看上去比以前乖巧多了，也不再对下人们颐指气使。
    奶奶把他们一起叫到客厅里喝茶。
    关心过江念曦的身体状况后，奶奶提议道：“我看朝阳这孩子喜欢念曦，我带不好他，才给养成这种性子，要不然以后朝阳就跟着你们吧。”
    江念曦虽然不讨厌这小孩了，但她是个怕麻烦的人，虽然还没生育过，但也知道带孩子多费神。更何况以后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但奶奶开了口，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
    “奶奶，您确定？”黎劭廷把剥好的瓜子仁放进江念曦手心里，抬眼睨了老太太一眼，“您这才给我们下了任务，让念念带着黎朝阳，我可不敢保证完成任务。”
    奶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连连笑着点头：“是我考虑不周，怎么能让念曦带朝阳呢，瞧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
    黎劭廷转过头，冲江念曦得意地扬了扬眉。
    江念曦边笑着，边伸手指戳他的腰。
    奶奶看着这对小夫妻眉来眼去，别提多欣慰了，笑得合不拢嘴：“那朝阳就还是我自己带，你们俩可得抓紧完成任务哦。”
    “知道了奶奶。”黎劭廷握住江念曦的手，“您放心，一定给您生个猴宝宝。”
    “那我要个孙女，跟念曦一样漂亮的。”奶奶揉着一旁重孙的脑袋，“像这家伙一样可得闹腾死我了。”
    黎朝阳知道这话是在嫌弃他，嘟了嘟嘴：“太奶奶！”
    “哎唷，小朝阳不开心了？”奶奶把他抱到膝盖上，“那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我也想要妹妹。”黎朝阳咧开嘴道，“妹妹漂亮。”
    老太太啼笑皆非，但还是满眼宠溺，“小小年纪，就知道漂亮。”
    “对呀，六婶婶最漂亮！”黎朝阳一脸认真。
    黎劭廷逗他：“那是六婶婶漂亮还是你妈漂亮？”
    黎朝阳不假思索：“六婶婶漂亮！”
    奶奶大笑了两声，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这话可不能让你妈听见，知不知道？”
    小家伙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嘛，妈妈也说了，六婶婶是咱家最漂亮的。”
    第37章 相认
    “六婶婶生一个像六婶婶一样漂亮的妹妹，我就可以和妹妹一起玩了！”黎朝阳得意洋洋道，“我要告诉所有的小朋友，我有个漂亮妹妹！”
    拥有全家颜值支柱的男人十分自豪地嗑着瓜子。
    谁知小家伙冷不丁来了句：“咦，六叔也像六婶婶。”
    黎劭廷被刚喂进去的瓜子呛得咳了几声，“黎朝阳，你人小讲话也要负责任的，不要乱讲。”
    “本来就像嘛。”黎朝阳鼓了鼓腮帮子，嘟哝道。
    老太太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眼睛一亮，对一旁的女佣笑眯眯道：“哎你别说，那嗑瓜子的动作跟表情一模一样，真好玩呢。”
    女佣弯着腰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六少和六少奶奶都是人中龙凤。”
    江念曦猛地想起很久之前在老太太寿宴上，看见黎劭廷和黎劭谦坐在一起嗑瓜子的画面，像上了同频率电动发条似的，不自觉嘴角抽了抽。
    -
    晚上，江念曦在黎劭廷的房间里睡觉。
    虽然这里当初没被用作婚房，但他在结婚后还是重新改变了一下软装，给原先的灰黑色调添上了一些亮色。
    起居室换了米白色沙发，亮黄色的沙发靠枕，窗帘也换成了浅黄色。就连卧室里的床也换了，还罩上了一层浅色纱幔，柔美又梦幻。
    几乎每个柜子上都摆着小相框，里面是两人的合照。
    黎劭廷还把他手机屏保的那张照片洗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在洗澡，江念曦便拿抹布把两人的合照一张一张地擦了一遍，最后拿起床头柜上这张，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那时候的心境还清清楚楚，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成为她一生最爱的男人。
    她愿意为他变得温柔顺从，愿意对这么一个人敞开心扉，愿意把一切都交付给他，愿意跟他一起度过人生余下的时光。
    黎劭廷洗完澡出来，眼中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坐在床沿的女人青丝如瀑，长长睡袍露出一双雪白细嫩的脚，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手里的相框。
    他走近时她没有察觉，视线依旧落在照片上他的脸上，调皮地戳了戳，发出很愉悦的笑声。
    心念一动，他俯身从背后搂住她，炙热的呼吸落在她头发里，嗓音低沉而温柔：“这么喜欢老公啊？看照片都开心成这样。”
    江念曦被他吓了一跳。
    黎劭廷轻笑，绕到前面去亲她脸颊，“老公在呢，用不着睹物思人。”
    前些天在医院是恢复期，黎劭廷都没动过她，卧室里温暖的灯光照得人格外柔和，心脏也被一层层甜蜜包裹起来。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含住她唇。
    “老婆，我们答应奶奶了。”他把她压在被褥里，呼吸喷洒在她颈窝，“要比之前更努力才行。”
    江念曦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喘息，下意识地点头。
    “老婆，想不想我？”
    她摇摇头，脖颈被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又忙不迭点头，嗓音细若蚊蝇：“……想。”
    黎劭廷笑着攫住她唇，手掌继续肆意点火，“这儿隔音好，用不着忍着。”
    “……”
    到后来她也忍不住了，仿佛身体和意识完完全全地被剥离开，像茫茫海面之上的一叶小舟，浮沉皆不由自主。
    -
    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疼，江念曦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往身旁人的怀里拱了拱，却发现没有一点温度。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黎劭廷已经不在房间了。
    刚打算拿手机打电话，突然听见一阵钢琴的乐声。
    这房子隔音很好，音乐声是从墙壁的音响里传来的，黎劭廷跟她讲过，一般是连着琴房的电钢琴。
    听了一小节，她就发现不太对劲。
    居然是她小时候改编的那版《卡农》。
    心底的浪潮猛地汹涌起来，一层高过一层，心脏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匆匆趿上拖鞋，脚步凌乱地跑出房间。
    乱糟糟的头发，初醒惺忪的眼，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脸颊，还有穿错了左右的粉红色拖鞋。
    她就以这样一副滑稽的形象出现在琴房门口，毫无察觉，只是呆愣愣地望着钢琴前的那个背影。
    时而是眼前的男人，时而又变作记忆里那个男孩，唯一不变的，是她烂熟于心的曲子。
    只有他和她彼此知道的曲子。
    江念曦试图把自己从错觉里拽出来，但这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他的技法比当初娴熟，每一个音符的衔接更加的行云流水，但依旧是记忆里的那种感觉，能让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他，不会是别人。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琴房里足足安静了十多秒钟。
    她屏住呼吸，黎劭廷也没有说话。
    而当她止不住泪流满面的同时，钢琴前的男人也起身转了过来。
    白衬衫，黑裤子，这张温柔善睐的脸再次和记忆里重合。
    他一步步地朝她走近，她的心脏也逐渐跳得麻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震动和声音。
    “念念，对不起。”他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胸前的衬衫被晕湿，左胸口的一片滚烫蔓延进心脏里，他眼中也泛起一层红色。
    黎劭廷嗓音哽咽，低头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缓缓地闭上眼睛，“哥哥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原来她所有的直觉都是真的。
    江念曦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
    两人一起坐在钢琴前，她坐在他腿上，黎劭廷握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琴键。
    “我回到黎家之后，就暂时断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他向她解释，“爷爷很严格，因为我从小是跟着妈妈生活，他就在家族找了老师教我家规礼仪，一年多的时间，哪里都不能去。”
    “后来，我妈去世了，还有我爸和妹妹的事情，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去处理。再想起来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黎劭廷轻叹着吻她头发，“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不会记得我。”
    “再后来，听说你有了喜欢的人。”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听从二伯的安排，出了国。”
    那年他才十多岁，背井离乡，因为知道自己在黎家尴尬的处境，没有资格从别人的手中将她夺回来。她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会再需要他了。
    江念曦瓮声瓮气道：“我那是骗人的，学校里那些男生很烦。”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即便江念曦心有所属，也依旧无法让那些男生放弃。再后来学成回国，她索性编造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谎言。
    想到这个，江念曦忍不住笑了笑：“你就不怕我真的在卧室里挂一个男人的照片啊？”
    “谁的照片？”他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哥哥就在这里，你要是没照片，我免费让你拍？”
    江念曦努了努嘴，轻嗤。
    黎劭廷收紧手臂，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亲她耳垂，“那你是更喜欢哥哥，还是老公？”
    “有区别吗？”江念曦缩了缩脖子，故意问。
    黎劭廷心底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有。”
    “我觉得没区别呀。”江念曦笑盈盈道，“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脚踩两条船了耶。”
    她当然是逗他玩。
    然而男人有时候也太不禁逗了些，立刻黑了脸。
    江念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捏着下巴掰过去脸，粗鲁地吻了下来。
    男人表达吃醋和宣誓主权的方式很简单。
    江念曦在钢琴上死了一回，又被他抱回房间里。
    “念念。”
    宽敞豪华的卧房里，男人揉着她的耳垂，嗓音深情缱绻：“我跟晏清谁更好？嗯？”
    他想哄她说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却好像并没有一个能令他满意的答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作为晏清在嫉妒黎劭廷，还是作为黎劭廷嫉妒那个在她心底呆了二十多年的晏清。
    江念曦最受不住他温柔，心底也依旧揣着坏，柔软地攀住他脖子叫：“晏清哥哥。”
    男人唇角一勾，目光里泛着层寒意，绵密而霸道地继续吻她。
    两人在房间里厮混了一整天，饭都是佣人送来的。晚上黎劭谦派人叫他们下去，说是带了夜宵，江念曦也没好意思出去，借口身体不舒服，继续待在房间休养。
    照镜子时看见脖子和锁骨上的草莓，越发庆幸自己明智的决定了。
    -
    黎劭廷刚到餐厅，就闻到一阵呛鼻的辣味，几个兄弟正在餐桌旁围着涮火锅。
    黎劭谦转头冲他笑得贼兮兮：“老六，特意给你买的腰子，补补。”
    黎劭荣满脸正经的关切：“是啊，你快吃，吃完给弟妹带点儿上去。”
    “干嘛呢你们一个个的？别满脑子黄色废料。”黎劭廷睨了睨两个哥哥，正色道，“我媳妇儿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要多多休息才是。”
    （此刻累极了正在沙发上躺尸的江念曦：老娘信了你的邪。）
    十分钟后。
    “这腰子还是烤着好吃。”
    黎劭谦、黎劭荣、黎劭津：呵呵。
    第38章 约会
    江念曦回到两人的小窝之后，楼下两个便经常上来蹭饭。
    黎青桃用一套撒娇卖萌收买了黎劭廷，让他不要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爸爸。
    “爸早晚会知道的。”黎劭廷从厨房看了眼沙发上的许慕丞，“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哥你不能这样。”黎青桃撅了噘嘴，“你跟嫂子结婚的时候爸爸不理你，我还帮你了呢。”
    黎劭廷扬了扬眉：“这关你什么事？难道不是你嫂子的功劳？”
    “我可没少在爸爸面前替你美言呢！”黎青桃一记粉拳招待他，“我不管，你必须要跟我站在统一战线，我的终身幸福就看你表现了。”
    “别，我压力好大。”黎劭廷一边笑着，一边装怂往旁边躲。
    “没事小桃，他不帮你我帮你。”江念曦咬着小饼干走到吧台边，“为了我们小桃的幸福，我一定会多多替你美言的。”
    她原本觉得不能冷落了客人，怎么也该留一个人陪着许慕丞。奈何她跟沙发上那位酷盖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于是给人沏了杯茶，就过来加入群聊。
    黎青桃感动涕零地跑过来抱住她：“呜呜呜嫂子最好了！”
    “过去玩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江念曦摸摸她的头。
    “嗯嗯。”
    黎青桃去找男朋友腻歪去了，江念曦过来帮黎劭廷做饭。
    她看见水池边挂着一袋小土豆，便拿出来洗。
    黎劭廷那边开了火煮汤，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江念曦看了眼沙发上玩闹的那对小情侣，笑了笑：“年轻真好啊。”
    “怎么？”黎劭廷双手握住，扣紧她的腰，“嫌老公年纪大了，没法满足你？”
    江念曦回头瞪他一眼。
    黎劭廷轻笑，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洗菜呢，你别闹。”江念曦哭笑不得，偏偏手上干着活，没法推开他。
    他把手伸出去，两人一起在水池里搅和。偶尔故意抓一下她的手，被瞪之后一脸委屈，让人无奈又好笑。
    -
    好端端的，黎劭廷突然说要外出约会。
    快过年了，这阵子两人都忙，江念曦没想到他会临时来这出，只好匆匆安排了工作。
    被梁肃取笑一阵之后，还是满脸幸福地上了车。
    “我们去干嘛呀？”她主动把手伸过去，黎劭廷便握住不放了。
    他笑了笑，说：“带你去个地方。”
    江念曦眼睛一亮：“哪儿？”
    “保密。”他亲了亲她的手，发动车子。
    江念曦一路上满怀期待，当车子驶入一条似曾相识的街道，心情逐渐地澎湃起来。
    幼儿园门口的书店和面馆还在，只不过换了新的招牌，店里也重新做了装潢，书店门口摇着摇椅晒太阳的老爷爷，就是当初那个卖小人书的老板。
    江念曦没买过小人书，那时候自己总是车接车送，爸妈也不让她接触这些东西，她只能从车窗里看着别的小朋友买。
    印象中晏清也没有。
    当小朋友们互相借阅聊漫画剧情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黎劭廷捏了捏她的手，将她从回忆里唤了出来，“走吧，下车去看看。”
    还没到放学时间，幼儿园大门口的铁闸门锁着，黎劭廷打了个电话，便有人过来开门。
    守门的大妈看上去很面熟，江念曦看着黎劭廷打招呼的时候还没想起来，等两人上了楼梯，才恍然大悟：“那是苏老师吗？”
    “是啊。”黎劭廷笑了笑，满眼揶揄，像是在嘲笑她的记忆力。
    苏老师就是当初带他们班的那个老师，现在已经快要退休。
    小朋友们正在上音乐课，两人停在当初那个教室门口，看着里面的音乐老师一边弹钢琴，一边教小朋友们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记得吗？你在这儿亲过我。”黎劭廷指了指门口那面墙。
    江念曦脑子一激灵，那段遥远却清晰的记忆便又涌上来。
    那次他和刘方怡打架被叫了家长，晏清也有参与，于是一并被叫了出来。
    纪叶子帅气地KO掉不讲理的刘方怡母亲，江念曦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就跑过来亲了他一口。
    小孩子表达友谊的方式很单纯，虽然被爸爸粗鲁地带走，但是她很开心。
    “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你就是晏清。”江念曦一本正经道，“那次我亲了你，差点把我爸气死。”
    “是吗？”黎劭廷笑着搂紧她。
    “是啊。后来你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开心。”她低下头，揉捏着他的手指，“我爸就说，再生一个陪我玩吧，然后就有了弟弟。”
    黎劭廷目光一动，俯身吻了吻她的头发。
    教室里继续传来小朋友们整齐而稚嫩的歌声。
    从幼儿园出来，黎劭廷没有带她回去，江念曦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路线不对劲。
    “还要去哪儿呀？”她晃了晃他的手。
    黎劭廷将她的手指包住，“我以前住的地方。”
    江念曦愣了下，“你和妈妈住的地方吗？”
    黎劭廷点了点头：“嗯。”
    车子停在老弄堂的巷口，停车场的车横七竖八，他们勉强找了块地方。
    红色的宾利很显眼，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两人却仿佛毫无察觉，手牵着手走过那块字迹斑驳的石牌坊。
    这里的房子现在是寸土寸金，但搁在当年，就只是普通人家居住的普通院落。到了现在也有许多老居民并不愿意搬迁，蜗居在狭窄的巷子里。
    有光着膀子坐在门口下棋的老大爷，疯赶打闹的小孩，有站在楼上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姑娘，偶尔飘来一阵不知道哪户的油烟味。
    有人吊着嗓门喊：“XXX，回家吃饭了！”
    也有夫妻在家里吵架，声音在巷子里久久回荡。
    嘈杂喧闹的世间百态。
    那时候的黎劭廷就住在这里和母亲相依为命，而那个时候的江念曦，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然而命运的安排让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他想带她看一看自己的过去，想把有关自己的一切全都给她看。
    两人停在一栋红砖瓦小洋楼前。
    黑色木门被擦得发亮，每一个窗台上都摆着不同颜色的小花盆，因为现在不是花期，看上去光秃秃的，有点萧瑟落寞的感觉。
    “这里现在有人住吗？”江念曦问。
    黎劭廷拿钥匙开门，边开边说：“没人，只是定期雇保洁打扫。”
    “哦。”难怪看起来这么干净。
    进了屋，里面的木地板也是一尘不染，老式冰箱和电视机，罩着白色的罩布，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种。
    沙发是皮的，许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玻璃茶几被擦得晶莹剔透。
    看得出来，虽然他们并不有钱，但生活依旧过得井然有序。
    “我妈生病之后，赚来的钱大多数用来治病了，还有一部分供我上学。她一定要让我上最好的幼儿园，所以，我们生活得很清苦。”黎劭廷牵着她上楼，木板楼梯咯吱咯吱地响，“后来她去世，这里的东西我就再没动过，一直保持她离开时的样子。”
    二楼的楼梯间很小，只有三扇老旧的木门。
    “前面是储物间，这间是我的，那间是我妈的。”
    “三楼是什么呀？”
    “琴房。”
    黎劭廷的房间不大，却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并不显得凌乱逼仄。
    靠墙一面小小的书柜，书桌摆在窗前，另一边是没有铺被褥的木板子床，约莫只有一米多宽。
    “你那时候就在读《富兰克林》了？”江念曦望着书柜上的那些书，惊了惊。
    虽然她看出来他和班里那些闹腾的小男孩不合群，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在玩芭比娃娃的年纪，他就开始读名人传记。
    “我妈说，我迟早是要回黎家的。现在多吃点苦，到时候就能轻松一点。”他打开书柜的玻璃门，将那本《富兰克林传》拿了出来，就着书签翻开。
    全英文版本，纸页泛黄，做的笔记却还清晰，但明显不是一个三岁小孩的字迹。
    “这些是我妈的笔记。”黎劭廷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解释道。
    从纸页上刚毅的笔锋就能看出来，晏思涵是一个多么独立自强的女人。
    江念曦到现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成了那个传说中的女神的儿媳妇。
    就如同她不敢相信，晏思涵居然曾经住在这个地方。
    “要不要去看看？”黎劭廷指了指楼上。
    江念曦忙不迭点头，“好啊。”
    她心心念念的女神的琴房，比想象中要朴素许多。
    墙壁刷得很白，墙上挂着自己的画，落款都是一个涵字。
    房间是长方形，一边摆着一台钢琴，另一边桌上放着木雕，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木屑。
    江念曦站在桌前，俯身看那些木雕，发现大部分都是小木马。神色各异，每一个都有细微的不同。
    “我妈妈喜欢木雕。”黎劭廷拿起一只小木马，放在掌心，对着小木马笑得无比温柔，“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这里一边雕木马，一边监督我练琴。”
    江念曦摸了摸他手里的木马，“好可爱噢。”
    “我也会。”黎劭廷笑着把手攥起来，“以后给你雕小羊好不好？”
    “好啊。”江念曦忙不迭点头。
    她是属羊的。
    所以黎劭廷总说她色厉内荏，骨子里还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念念。”黎劭廷望着她，神色认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江念曦放下小木马，疑惑地望过去，“什么呀？”
    “来。”
    他牵着他走到窗户边。
    木格子窗正对着小洋楼的后院。
    黎劭廷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拉开窗帘。
    第39章 愿意
    入眼是几棵高大的水杉，笔直，挺拔，看模样该有上百年了。
    水杉围着院落里各种颜色的花，隐约瞧着是玫瑰，红的黄的粉的，在中间拼成一颗桃心。微风吹过时，水杉叶子沙沙地摇晃，那颗心也随之而跳动。
    “这是我亲手为你种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地搁在她头顶上，嗓音低沉而温柔，“喜欢吗？”
    “喜欢。”江念曦仰起头对他笑，“你还会种花？”
    黎劭廷俯身吻她额头，“一开始不会，学了很久。这些都是侥幸存活下来的。”
    江念曦“噗嗤”笑了出声。
    要在这个季节侥幸存活下来，也真的不容易了。
    “念念。”头顶传来男人轻柔的嗓音，突然带着十足的郑重，“分开的这二十年里，我一度觉得自己不再喜欢你了，可是当我再看见你的时候，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我安慰，自欺欺人。我真的感谢上天让我再遇到你，感谢它，让你等着我。”
    江念曦鼻尖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瓮声瓮气道：“我才没有在等你。”
    “可原来我一直在等你。”黎劭廷低头亲了亲她，“我还欠你一个仪式，今天天气晴朗，还有这么多玫瑰，我们把它完成好不好？”
    江念曦望着他，目光一动不动。
    他轻笑了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颗硕大的钻戒。
    江念曦眼睛都被闪了一下。
    他把钻戒拿到她面前，低沉缓缓地开口：“江念曦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晏清先生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热泪盈眶，重重地点头，哽声道：“我愿意。”
    以最初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把钻戒小心翼翼地戴到她的无名指上，“老婆，我们去蜜月旅行吧。”
    “好啊。”
    -
    “什么？！旅行？！”梁肃目瞪口呆一阵，望着面前的夫妻俩，最后指着江念曦无语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黎劭廷不悦地紧了紧放在江念曦肩膀上的手臂，“梁医生，请注意措辞。”
    “OK。”梁肃稍稍冷静下来，“江总，那您打算给我多少加班费？”
    “你需要加班费吗？”江念曦挑了挑眉，在收到对方更阴沉的脸色之后，妥协道：“行吧，那就按工时算加班，你自己报给HR。”
    梁肃明显是不满意，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原来江总的工作和普通员工也没什么区别，那您随便请个人来好了，我最近要谈恋爱，很忙的。”
    “……”
    “二百五十万。”黎劭廷突然沉沉地开口，“十天二百五十万，梁医生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还是黎总大方，师妹你好好跟你老公学学，什么叫阔气。”梁肃眉飞色舞地站起来，倏而觉得不对劲：“不是，二百五你说谁呢？”
    黎劭廷笑了一声：“我没别的意思。”
    梁肃冷哼：“鬼才信你没别的意思。”
    黎劭廷气定神闲：“梁医生真的想多了。”
    梁肃眼睛里射出无数道冷箭：“呵。”
    江念曦看着两个幼稚的大男人用眼神打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
    纪叶子听说两人要去旅行，连忙叫回家吃顿便饭。
    “你们安排好路线了吗？”纪叶子问。
    江念曦点点头：“我们打算先去法国，再到北欧，最后从俄罗斯坐火车回来。”
    纪叶子挑了挑眉，“你俩坐火车？”
    一个金枝玉叶一个矜贵公子，纪叶子满脸的怀疑。
    “听说很好玩的。”江念曦晃着身旁男人的手，笑嘻嘻道，“我们要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一直不说话的江致终于开了口：“火车人太杂，让龙大跟着。”
    江念曦：“不要。”
    两人是去度蜜月的，带一群五大三粗的保镖？
    “爸。”黎劭廷显然也不想被打扰，“我会保护好念念的，您放心吧。”
    江致沉吟了声，不置可否。
    后来他们没带保镖。
    当然，也没能去旅行。
    启程的前一天，江念曦在家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寿司和紫菜包饭，打算明天带在路上吃。
    一开始总是卷不好，米粒松松散散的，乱成一坨。试了好几次，她都快吃米吃饱了，寿司才逐渐成型。
    “老公！快点过来尝尝！”江念曦兴致昂扬地叫他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黎劭廷走进厨房，顺势搂住她的腰，低下头。
    江念曦用手指拿了一块喂给他，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好吃。”黎劭廷低头啄她嘴唇，“简直是人间美味。”
    江念曦努了努嘴，“你就是故意这样说，想要我多干活对不对？”
    “没有啊，哪儿能啊。”黎劭廷拿起一块带蟹棒的喂她，“该我伺候老婆才是。”
    江念曦得意洋洋地睨他一眼，然而那块蟹肉还没咽下去，突然感觉到里面一阵翻腾，她赶紧推开他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跑。
    江念曦摔上门，黎劭廷听着里面传来的呕吐声，紧紧皱着眉敲门：“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江念曦被呛得咳了两声，又打开水龙头漱口，扶在水池边喘气。
    等缓下来，她才开了锁让他进来。
    黎劭廷看着镜子里照出的她，发丝凌乱，脸色通红，双眼微微湿润，难受得心脏揪起来，连忙把她拥入怀里，“是不是米饭放凉了？还是不卫生？”
    江念曦摇了摇头，“就是闻着那个蟹棒的味道，不舒服。”
    “蟹棒？昨天吃火锅不还好好的？”黎劭廷突然间想到什么，眉梢一凛：“你这个月例假是不是晚了？”
    “是啊，怎么还没来……”江念曦心底也是“咯噔”一下。
    大晚上的，黎劭廷带着她去医院。
    做完检查，医生笑容和蔼地对两人道：“恭喜你们啊，怀孕六周了，目前看来孩子很健康。”
    黎劭廷抑制不住狂喜，抱着人在医生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
    “老婆，你怀孕了！”
    “我要当爸爸了！哈哈哈哈……”
    直到医生阿姨无奈提醒道：“孕妇身体弱，别转她了。”
    黎劭廷这才停下来，紧张地摸摸她脸，“老婆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
    从得知怀孕直到现在，江念曦还处于懵逼状态。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摇摇头。
    迟钝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她望着医生阿姨问道：“那我们还能去旅行吗？”
    “旅行？三个月内就别想了，好好保胎。”医生笑道，“等四五个月的时候，身子还不重，可以适当出去玩一玩，但是也得小心。还有，记得按时来孕检。”
    江念曦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黎劭廷一眼。
    -
    从医院出来，江念曦一拳一拳地捶他，“都怪你，什么时候怀孕不好啊？晚半个月能死吗？”
    黎劭廷哭笑不得，却只能温柔地顺着她：“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江念曦嘟哝道，“做了那么多旅游攻略，都不能去了。”
    黎劭廷俯身低声下气地哄她：“我错了，我不争气，我不该这么早让你怀孕，等过了三个月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哼！”
    “老婆。”听见她娇气的哼哼声，黎劭廷便知道雨过天晴了，贴着她鼻尖蹭蹭，“我好高兴。”
    江念曦努了努嘴，却还是忍不住想笑：“……哼。”
    虽然旅行暂时去不了了，但不得不承认，她随时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仿佛还有跳动的脉搏，让她整颗心满溢着温暖的热流。
    江念曦抱住他的腰，小声道：“我也高兴。”
    第40章 正文完结
    虽然蜜月旅行泡了汤，突然降临的小生命却也是另一番惊喜。
    奶奶接到电话兴奋得一夜没睡着，赶紧把江念曦接回家里，一日三餐让高级营养师悉心照料。
    黎劭廷给诊疗中心雇了专业经理人，让江念曦安心养身体，不用再操心工作的事。
    起初她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还总在奇奇怪怪的时间想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某天半夜，黎劭廷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旁边的女人摇醒了。低下头，黑暗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在发光。
    江念曦表情可怜兮兮的，低低软软地叫他：“老公。”
    黎劭廷瞬间清醒过来，搂过小祖宗的身子，张了张口，嗓音有点哑：“怎么了？”
    江念曦把他的睡衣袖子一点一点地往掌心里攥，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他一眨不眨：“老公我想喝梅子味的酸奶。”
    “……”
    黎劭廷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梅子味的酸奶。
    梅子加酸奶，按照老人家酸儿辣女的说法，难不成是两个儿子？
    黎劭廷想了想，觉得忒不靠谱，当务之急还是满足老婆大人新奇的口味。
    他问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什么梅子味的酸奶，还被几个店员像看神经病似的打量，后来实在没别的办法，他只好买了几袋梅子肉回来，用搅拌机打碎，和家里的原味酸奶搅和在一起。
    好在味道是过了关，江念曦高高兴兴喝完一大杯，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去了。
    孕妇的需求总是层出不穷，出其不意，让人猝不及防。什么蓝莓味的手抓饼，茄子花菜汤，夹着生洋葱的三明治。
    江念曦怀孕期间，黎劭廷学会了不少黑暗料理，家里人都不敢贸然品尝他的手艺了。
    而且江念曦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居然也吃上了咸豆花。
    -
    孕初期肉眼看不出来，江念曦每天都用皮尺量肚子，偶尔数字大一点点都很激动：“老公，宝宝长大了。”
    黎劭廷很平静地望着她平坦的肚子：“你是昨晚吃多了吧？”
    才两个月不到，怕只是个胚胎到胚芽的区别。
    但江念曦依旧很激动。
    杜诗与闻讯过来探望她，带了各种孕妇吃的补品。
    “放心吧，我这些都是不会长胖的，我表姐怀孕的时候就吃这些，而且和你平时吃的食物也不会冲突。”杜诗与轻轻戳了下她小腹，笑嘻嘻道，“我干女儿要快快长大呀，以后干妈给你买漂亮衣服穿哦。”
    江念曦：“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了？”
    “女儿多好玩呀，可以给她穿裙子，梳头发，儿子会少很多乐趣的，而且调皮起来真的头疼。”杜诗与道，“你看你爸，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江明御的作用就是当牛做马，我弟弟也是，别看他现在逍遥快活。现在大家都更喜欢女儿啦。”
    江念曦点点头：“老公也这么说，他说他想要女儿，不过他又说了，只要是我生的他都喜欢。”
    “啧。”杜诗与望着她扯了扯唇，“江小姐，你没发现你这张嘴说什么都打脸吗？”
    江念曦一愣：“啊？”
    杜诗与凉飕飕望着她。
    “想当初某人说，绝对不会喜欢上那谁。”
    “……”
    “某人还说了，一定不会叫那谁老公的，这辈子都不会。”
    “……”
    “讨厌人家衣衫不整。”
    “……”
    “到头来馋人家身子。”
    “……”
    “曦曦啊，你脸疼不？”
    “……”
    -
    有一说一，最近她的确挺馋的。
    自从怀孕，黎劭廷就没碰过她了，当然也不能碰。
    两人每天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最多亲亲。但也没亲得太热情，害怕出事。
    晚上，江念曦先洗了澡拥在被窝里，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不禁觉得心痒难耐，连最近在追的言情剧都看不进去了。
    屏幕上男女主角缠缠绵绵，她脑子里却只想到某人结实的肌肉，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身，大长腿，以及……挺翘的臀部。
    她一边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可以这么猥琐，可下一秒那些画面又不禁袭上心头。
    正心猿意马间，浴室门突然被打开，那人穿着睡袍徐徐走过来。
    黎劭廷不仅腿长，脖子也长，简直就是完美比例，连喉结这样的小细节都格外的性感勾人。
    灰色浴袍衬得他愈加肤白胜雪，只露出一双白皙小腿，和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
    黎劭廷自从成了江家的女婿，就严格恪守他们家家规，再也不会让别人轻易看见他精致漂亮的锁骨，最近好像还越发规整了，和她老爹如出一辙。
    可是在自己家，没必要捂这么紧吧……
    江念曦努了努嘴，目光灼热地黏在他身上。
    黎劭廷发现了她的注视，坐在床沿，冲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江念曦尽量保持天真无邪的眼神，眨眨眼睛：“你不热吗？”
    “不热。”黎劭廷面色平静。
    江念曦表情认真：“可是你看起来好热。”
    黎劭廷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唇，“是吗？”
    江念曦伸手扯他的睡袍袖子：“你穿这么多睡觉，不舒服吧？”
    黎劭廷依旧面色平静：“很舒服。”
    江念曦吸了口气，微笑道：“脱了更舒服。”
    “……”
    黎劭廷望着她片刻，忽而唇角一勾：“老婆。”
    江念曦“啊”了一声。
    黎劭廷一脸好整以暇：“你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
    “……我没有。”江念曦义正辞严，“我就是觉得你很热。”
    黎劭廷揶揄道：“我看是你自己热吧？”
    “……”
    他揽过她的肩，指尖挑起她下巴：“是不是口干舌燥，身体燥热，好像有一团火在心里面烧？”
    江念曦心虚，目光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早说嘛。”他俯身躺下，一边扯开睡袍的领口，牵着她的手放进去，一边低头攫住她的唇，“想摸哪儿，随便摸。”
    “……”
    还是P股的手感最棒了。终于得到满足的江念曦默默喟叹。
    -
    三个月平静地过去，江念曦肚子里的宝宝已经有了微凸的形状，医生检查过后表明很健康，可以适当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就是不要太累。
    江念曦开开心心地重新准备旅游。
    因为之前有做过攻略，她打算把之前的攻略稍微调整完善一下，去掉那些极限运动，换几个文艺小清新的拍照景点。
    尤其是一些她这阵子在网上四处看到的，有浪漫传说的情侣打卡景点。
    然而，江念曦在家里的电脑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之前做的攻略，她正要喊黎劭廷进来，突然看见一个全数字命名的视频。
    她很少用黎劭廷的电脑，只是之前用这个保存了一下旅游攻略的备份而已，都不知道他电脑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这个视频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封面的画面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好奇地点开视频，才发现是他那场演奏会的录像。
    当时她收到乔伊人的照片，中途生气离开，有一半都没看，于是直接拖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正好是她离开的时候。
    剩下几首曲子，她戴上耳机一点不落地慢慢听完，沉醉在令人神魂颠倒的音乐里。直到舞台上的男人拿起话筒，低沉柔和的嗓音将她游荡的神思唤了回来。
    “最后这首曲子，我要送给一个人。”
    “曾经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也依旧重要的一个人。”
    “这首曲子，写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剑桥的日出。”
    男人的表情在录像里看不太清楚，微垂的眼睫挡住他的眼神，视线落向VIP席的位置，嗓音里有浅淡的落寞。
    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零碎的音符奏响开头，就像黎明时孤寂的几声鸟鸣，划过破晓的天空。随即是温暖而柔和的中音，宛如天边渐渐出现变幻的朝霞，将沉睡着的大地唤醒过来。
    整首曲子都是舒缓而温柔的，没有过多华丽的炫技，但偏偏从每一个音符间都能感觉到演奏者缠绵的情绪，对于这首曲子，抑或是对于那一个人，压抑着无法宣泄的感情。
    “知道它叫什么吗？”耳畔忽然传来低沉模糊的男音。
    江念曦恍惚了一瞬，确定屏幕里的男人并没有说话。
    她心底一颤，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满的全都是她。
    黎劭廷温柔地将她一边耳机扯了下来，塞进自己耳朵里，陪她一起听。
    江念曦愣了许久，直到耳机里的音乐声结束，才望着他呆呆地问：“叫什么啊？”
    “《The　Dawn　in　My　Heart》。”清晰地道的伦敦腔，满溢着独属于他的温柔，眼底的光亮一层一层地将她包裹起来。
    江念曦舍不得眨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它还有个中文名字。”
    黎劭廷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头发，缓慢靠近，浅浅的吻落在她额头。
    柔软的唇，柔软的力道，郑重而珍视。
    一如他无比认真的嗓音——
    “《心上晨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