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欲燃山》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江火欲燃山》作者:过年烤年糕 文案: 霸道狠厉只对受宠上天攻×冷清人美高岭之花警察受 江湛的权势如日中天,来自A市塔尖权势圈的评价是:→「人狠话不多」, 附赠良心忠告:千万别招惹! 跟季秋寒在一起后, 他忍住抽下皮带的手: “宝贝,以后能跟你讲道理的我尽量不动手…” 季秋寒是晋升速度恐怖的重案组刑侦队长,来自S市警界圈内部的评价是:「人冷脾气差」, 全局建议:只可远观焉! 跟江湛在一起后,被宠惯的是… “谁能告诉我季队的脾气为什么是越来越差了?!” 双A大佬宠爱日常?剧情不止文案,哈哈哈哈! 避雷针划重点!! 江总平常宠时能把人宠上天,but一旦被惹火…!皮带是真的,抽是真的,季sir挨抽也是真的,介意的小可爱慎入。 副cp:周域 x 林悦 沉默暴戾强势攻 x 怂包可爱美丽受 副cp:陆维x 易谦 外籍军火商老狐狸攻 x 见哥怂白切黑小狐狸受 第1章 白瓷瓶(修) 季秋寒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等在对面的江湛。 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不远处,隔着一条街的车水马龙,江湛正倚在车门边点烟,修身风衣下的轮廓挺拔而悍利,引得路过的女孩频频回望。 风吹过,江湛拢了拢头发,抬眼看见对面的季秋寒,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开一点。 季秋寒的车坏了还在修,他回家就必须要走到对面搭地铁。一尘不染的皮鞋转了方向又转回来,凭什么自己要避开? 他脱了警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大步穿过马路。 “哎…!去哪?” 不顾身后人喊,他大步流星: “回家。” “走,我送你。” 看人还往前走,江湛一把拉住他,胳膊处的天蓝色衬衫瞬时打了皱褶。 季秋寒拧眉冷道: “离我远点,我闻不了烟味儿。” 江湛也不恼,嘴里念着:“好好,我掐了掐了。”说完就推着季秋寒的腰上了自己那辆黑色宾利。 其实江湛挺少自己开车的, “想吃什么?” 外面的气温低,而车里的温度却正合适,季秋寒还在懊恼怎么就给人轻易推上了车,他偏头看向窗外。 “什么都不想吃。” 江湛皱着眉“啧”了一声,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转头打量这位很久没见的情人的脸, 季秋寒的皮肤很白,而且是一种冷到极致的白,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像支常年锁在玻璃柜里,细腻冰冷,甚至周身泛着冷青光泽的白瓷瓶。 而现在,原本就肉不多的下颌线条又削瘦不少,眼圈泛着乌青,整个人更显得苍白如纸,神色很差。 江湛压了一路的火被这一眼点着。 “怎么脸色差成这样,我走之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季秋寒面对江湛的质问毫无惧色,冷冷开口:“我怎么照顾自己是我的事,不劳江总费心。” 他心里堵塞难忍,可江湛忍着更大的火气,许久,江湛深吸一口气忍下来, “…乖,今晚咱们不说这个,去品南斋喝粥怎么样,你喜欢的鱼片粥。” “我没胃口。” 季秋寒驳完又冷声补上一句:“我要回家,不回家你把我放这儿,我自己回。” 江湛沉着脸没说话,又看季秋寒脸上藏不住的疲惫色,终是随他打了方向开上三环。 黑色宾利驶进一个中高档的小区。 一下车,季秋寒一点没邀请人上楼的意思,转身就走,倒是江湛把车停好,不疾不徐的跟着他。 一百六十来方的三室一厅,装修品味而冷淡,是他一贯的风格。 刚关上门,就听见门外“砰”的一声摔门爆响,然后是一对男女彼此问候祖宗的对骂,接着一阵砸穿地板似的高跟鞋登登登的震声远去。 怎么这儿的房子隔音这么烂?江湛从上楼就拧着的眉这会儿拧的更深了。 “早说了让你搬到云间去,离你单位又近又安静,你非住在这儿,你睡觉那么轻,这能睡好?” 季秋寒没理会,把手里的警服外套搭在衣架上换拖鞋,“你喜欢你去,我在这儿睡的挺好的。” 睡得好眼圈能当国宝了? 江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挽起袖扣打开冰箱,他几乎从不下厨,但对比身旁这个更加不可能下厨的情人来说,江大少爷只能屈尊亲力亲为。 “随你,想吃什么,给你——。” 然而映入眼帘是空空如也,且一尘不染。 哦,还有四罐啤酒和两瓶矿泉水。 季秋寒从柜子里扔给他一盒自热米饭:“只有这个,爱吃不吃,我去洗澡了,还有工作报告没写。” 江湛拿着手里的快餐,脸色更差了。 “季秋寒!” 江湛冲进卧室,一把抓住季秋寒的手腕,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天天就给我吃这个?” 季秋寒家居服刚刚换到一半,此刻还光裸着上身,瞬间红上了脸也急了:“干什么你!放开!我吃什么碍着你什么事?!” 江湛盯着他,突然笑了,只不过像是怒极磨着后槽牙笑的。 “关我什么事?你说关我什么事!我最近太惯着你了吧?惯的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江湛气场一开,饶是季秋寒也不自觉地心神一悸,嘴上却顶道:“我知道我姓季,不用你提醒!” “行,我看你真是欠收拾!” 说完,江湛也不再废话,直接扯着他的手腕给他扔在了床上。 虽然说季秋寒满血状态的时候也不一定是江湛的对手,但至少能拆挡两招,这会却是跟个洋娃娃似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段时间他为了盯跨省儿童拐卖案子的收网已经身心俱疲,加上傍晚做最后抓捕的时候胳膊又受了伤,这会猛地被被擒到伤处,“呃…!”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身后的人下秒便懈了力道。 季秋寒没察觉,几乎是砸在床上的他眼冒金星,他想问问江湛凭什么教训他,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可胳膊伤处传来的疼痛直冲大脑神经,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似的,季秋寒只觉得一阵无力。 谁知道预想的疼痛没落下来。 江湛松了手,身边的床一沉,他被收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床头的灯灭了,黑暗里,江湛温热有力的手有意无意的抚上他隐隐抽痛的手臂。 “不闹了,看看你脸色成什么样了,宝贝,先一睡觉好不好?” 江湛无奈又宠溺语气一下子从四方八面袭裹着季秋寒,他身体一僵,几秒后又放松下来,崩了一天神经终于失去防备地沉溺在片霸道的温柔里, 他低声道:“好。” 这一觉季秋寒睡的很沉,或者说他已经连着很久没有睡的这样好了。 严格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半的时准点睁开了眼,然而身侧空空,江湛已经不在了。 季秋寒烦躁的捧了两捧冰水打在脸颊,即使休息了一夜,镜子里的人也难掩疲颓。 这次跨省儿童拐卖案案情重大,上头下了军令状,要求在20天内破获并将结果向媒体公开。季秋寒被任命为行动组组长,这一个月他几乎没回过家,连轴转的高度专注以及昼夜不分的抓捕工作,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这种折磨一方面来自于他对自己职责的严肃要求,而另一方面…, 冰凉的水顺着额前的黑发滴落在洗手池,一向冷静自持的季警官难得双手掩面。, 他跟江湛到底算什么? 或者说,他在江湛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有空时见两面,没空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情人?而他自己,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竟然头一次觉得这种等待…尤其难熬。 这样的感觉令他烦躁,季秋寒抹了把脸,准备下楼晨跑。 而此时的客厅,钥匙转动门锁响,季秋寒面上不动声色。 果然,门开了,是江湛拎着外带出现在门口。 看见他还有些诧异,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今天就别跑了,先把早饭吃了,然后再睡会。” “你哪来的钥匙?” “从你兜里拿的。” 外卖袋子搁在餐桌上,江湛脱下外套走进厨房,路过季秋寒时,他还能感受到那件衣衫上未消的清晨凉意。 季秋寒瞥了一眼:品南斋。 “都说了没胃口你还去买…” “行了啊,再闹,”江湛半玩笑半威胁的说一句,从厨房拿出两幅碗筷,季秋寒耸耸肩,打开冰箱,拧开一瓶矿泉水准备喝。 “不知道凉么你?你那胃还要不要了?!” 江湛夺下他手里的矿泉水,触手的冰凉温度让他忍不住蹭蹭往上窜的火:“先过来吃饭,我给你倒杯热的。” 季秋寒不动,江湛眯了眯眼, “过来吃饭,还是要我现在跟你算总账,嗯?” 被人威胁实在有失面子,尤其是这种威胁偏偏还让季秋寒从心里觉得,还是不反抗为妙。 季秋寒不自然地避开情人灼灼的目光,走向餐桌:“赶紧吃,吃完我还得去上班,一会要迟到了。” 江湛把鱼片粥拿出来,语气平静:“慢慢吃,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果然季秋寒一听就跟炮仗被点燃似的:“请假?你凭什么给我请假?!我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要汇报!” “没你就汇报不成?你们组里难道就你一个人?我就不信公安局没你一天就不转了。” “江湛!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筷子“啪”的一声拍在餐桌上, 江湛抬起眼睛看着他。 “就凭我让你先把这顿饭吃完,能吃么?” 一顿饭吃的气氛压抑不压抑另说,但一碗鲜香的鱼片粥下肚,季秋寒只觉得这段时间来备受折磨的胃终于暖热不少。中间江湛的电话响了两回,他皱着眉“嗯,嗯,”了几句就挂了。 吃完饭,季秋寒换了衣服就往门外走,江湛在后面一把拽住他:“去哪?” “去单位。” 季秋寒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警服外套,而有人先他一步强硬摁住。 “别穿了,不是想惹我火么,那我们来算算账吧。” 第2章 还敢跑么(修) “放开!” 季秋寒一手去开门,一手欲挣脱江湛的钳制,他的执意与反抗惹的男人更加恼火,下一秒,他的手腕连带着整个人就被一股不容反抗的的力道拽倒在沙发上。 “闹够了没有!心疼你忍着火,你还没完了!” 季秋寒目光迎着他:“江湛,别用这样哄孩子语气对我说话!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江湛没想到这个时候季秋寒还敢顶他,竟气笑了,“凭什么?这是你第三次跟我说这话,你看看我今天能不能一次给你治改了!” 说完,江湛直接动手…, 一时间,巨大的羞耻裹挟着疼痛直冲季秋寒的脑神经,他疯狂逃离这种毫无自尊的惩罚方式。 “再给我动!” “这一个月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作什么作?我看你是要造反了!” 季秋寒忍着身后落下的疼痛,他不可能只知道趴在这里挨揍,他余光瞄准了时机,毕竟四百米障碍翻了无数遍,趁着身后巴掌要落的前一秒,腰上的桎梏瞬时微松,季秋寒突然一个翻身,敏捷而迅速地翻过沙发靠背,直接逃向餐桌。 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江湛也愣了两秒。 显然,江湛强权统治至今,还没遇见过打人打到一半,人敢跑的情况。 回神,江湛琥珀色的眸子里掀起可怖的海浪,“你给我过来!” 季秋寒隔着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劫后余生的喘息:“…不,不可能!” 江湛不再废话,抬脚过去抓人,季秋寒快速闪身往相反的地方躲,餐桌简直是绝佳的拉锯地形,来回两局,江湛直接单手抽下了腰间的皮带。 大牌设计的冬季高定款,江湛反折一道握在手里,威胁力十足地指着对面脸色惶变的情人。 “你现在自己乖乖过来是一回事,让我抓着你就是另一回事,自己掂量掂量,嗯?” 喉结不自然地地滚动一轮,季秋寒跟江湛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自然知道情人说一不二的脾气,更知道江湛嘴里“另一回事”是什么个惨烈下场。 失去往日镇定的眼光落在江湛手里漆黑韧力的皮带,身后几乎是瞬间回忆起令人难忘的疼痛,季秋寒动了动嘴唇,出声却卡壳: “江湛…!你不可以…!” 谈判无效,江湛最后的耐心耗尽。 下一秒,江湛抬腿一脚踢在桌上,沉重的餐桌被凶猛的力道击的摩擦地板发出尖锐鸣叫,猛的向前一顿,坚硬的大理石桌沿正撞在季秋寒的大腿骨上, “呃…!”季秋寒吃疼地弓背弯腰,就在这个瞬间,江湛上前一步向前擒住他。 “不是能跑么,你再跑一个我看看?” 刚刚提上睡裤的身后不出意外地挨了重重一掌,季秋寒两下就再次被摁在那个罪恶的沙发上,他一米八几的身段,然而怒极的江湛手下竟毫无还手之力。 “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了?一个月就回三次家,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你以为自己是铁人?” “手机里订的净是垃圾食品,你那胃不要了?” “教训你还敢跑了!” “嗖嗖”风声划破,皮带凛风而下, 季秋寒不知道江湛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紧接而来疼痛让他无暇去想,他只能用尽全部力气与理智紧咬牙关,才能遏制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求饶。 江湛问了他三次还敢跑么,最后一次的时候,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吞噬掉理智神经的季秋寒,他光洁白皙的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他涩着嗓子道:“…不,…不敢了…” 新痛不再,旧痛蔓延,就在季秋寒觉得终于要结束的时候。 他听见江湛问, “昨天下午你一个人冲上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方拿了刀?” 季秋瞬间僵了身子。 原来,江湛知道。 抓捕决定是昨天开会决定的,闹得沸沸扬扬的跨省儿童拐卖案已经到了收网阶段,主要犯罪嫌疑人都已抓捕归案,只有一个头目尚在潜逃,他早年做过几年牢,反侦察意识很强,且极擅长伪装。 再得知他要搭下午两点的汽车逃跑的消息后,季秋寒带领的三组加上从特警队调来的三名狙击手,便早早的埋伏在了汽车站和周围的路口与建筑物,只是时间眼看着过了四点,目标却迟迟没出现。 季秋寒抽烟的功夫从厕所出来,一个背着包的农村女人撞上他,一个擦肩,职业的敏感性让他瞬间察觉不对。 样貌相似,却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S市是一线直辖市,人流量庞大,汽车站迎来下午客流高峰,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海潮拥挤,淹没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而已。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季秋寒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冲上去。却没成想那个人竟早早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在躲刀的瞬间,他被人抓住破绽,一把拧别了手臂,隐藏的刀锋明晃晃的迎面劈来,他只得选择丢弃一头。 肩环节错位的卡嚓声直达头顶,季秋寒忍着疼痛死锁,幸好,犯罪分子被最后被赶来的同事制伏。 后来连同组的同事都在后怕,如果他躲的稍微慢了一点,也许眼眶上当时就得给人插.进一把刀捣出来脑髓来, 而事后的更令人冷汗直下的是将那人带回警局后,在他衣衫夹层里发现的土制炸弹,一旦在搏斗过程中给了他可乘之机引爆… 这后果他不敢想。 “江湛…!这是我的职责,那种情况下我必须上…!” “你的职责就是像傻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人的拿的不是刀而是枪呢?你现在还有命跟我谈职责?!” 伴随着江湛的怒斥,季秋寒几乎快要痛觉麻木, “认错,告诉我你下次不会再这么做。” 江湛的声音平静,却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权利。 季秋寒咬紧了泛白的嘴唇,他垂下眼睫, 脑海深处,空缺的记忆在这一秒如大厦摇摇坠动。 这次冲动的行动决策,他承认他的确存在失误,他的理智在亲眼见到那一张脸时一瞬烧断,只因在整整三个月的查案期间,他每日盯着这张与仇恨罪恶极为相似的面容无法入眠。 十六年了,在无数个深夜里他被一场场循环往复的噩梦惊醒,他听见姐姐季夏在梦里凄厉的惨叫,他找不到季夏的尸体,他找不到季夏腹中的宝宝。 而这张与十六年前在5.23的案中脱逃凶手极其相似的容貌,让他在刹那间浑身血液如刻骨的仇恨直逼眼眶, 他要抓到他…,他什么也顾不了了! 季秋寒闭了闭眼,所有的言辞如晦涩难提的梦境,一团顿涩的卡在喉咙。 “你打吧…,” 季秋寒说,空缺的记忆似乎让他陷入了某种自暴自弃的颓丧,他脑海深处再也无法唤醒的、漆黑如深渊般的记忆断层向他叫嚣,像一双双怨恨的眼睛。 他需要为他的错误遭受惩罚,无论是昨天,还是十六年前… 第3章 道歉(修) 而江湛这些天远在境外谈生意,拿到他这么玩命工作的报告,那积压的怒火就像是震动下的火山,接连下落皮带生生掀起风戾,如狂风骤雨,季秋寒强忍的痛哼咬碎在齿缝,又全部吞进喉咙。 似乎察觉到了情人的异样,身后的江湛甩过最后一下,收握了皮带。 这一年来他就没跟季秋寒动过几次手,多半都是他因为工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了多次照做不改,最后半夜要闹到医院去了江湛才火大了按着人揍一次。 季秋寒大概也是头一个敢把江湛的话当“耳旁风”的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江湛每次都舍不得真的下手教训人。 季秋寒不再挣动,这反而让江湛皱了皱眉,他没松手皮带,只是单膝蹲下来,伸手拂开一把情人汗湿的凌乱落下的刘海。 “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嗯?” 江湛平视着他询问,季秋寒喉结轻轻滚动,可十六年前的一切是他深深封尘在心底的秘密,是罪恶,是错误,是迷雾下的重重解不开的红色,他无法面对自己十六年前那次离家出走所带来的无可挽回的代价,更开不了口跟江湛提起过往。 又过了半晌,见人还是默着不肯开口,耐性并不佳的江湛站起来,他把手腕上的腕表取下来搁在茶几上,看样子是舍不得再用皮带,准备换一种方式让情人开口。 季秋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果然神色慌了,他挣扎着上半身要起来。 “再动就换皮带。” 江湛冷声说,季秋寒没办法,此刻身后因为暂停的疼痛已经苏醒,像滚烫的热油燃烧起来,季秋寒情急之下,他突然道: “……,那你考虑我么?” “…嗯?” 江湛挽起袖口的动作一顿,挑起英厉的眉, “…江湛,你有考虑过我么?” 季秋寒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垂着漆黑的眼睛,偏过头不去看江湛。 “整整一个月,你说消失就消失,这一个月你去哪了在做什么?我忙什么几点回家你都清楚,可我呢,你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你有考虑过我也会担心你么?” 季秋寒说话地语气脆弱极了,他雪白无暇的后颈连接削薄的脊背,贴着一层疼痛下的细密薄汗。 “…就因为这个?” 身后,江湛的神情第一次呈现出似是很复杂又困惑的表情, “我走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要处理点事情,不在国内。” 季秋寒微微回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似乎是回想起两人相遇时的场景,江湛的话一下子被噎了回来,那天大概是江湛生平里为数不多的“狼狈”。 不一会,季秋寒听见身后的江湛一声无奈叹气,接着是皮带被扔在地毯上的声音。 “我的小祖宗…,你就因为这个跟我别这么半天的气?” 季秋寒忽然眼睫微微一颤,是江湛的手拢上他的脊背探进他的膝弯,带着与方才的凌厉全然不同的温度,将他浑身快要精疲力尽的他一把抱了起来。 “我都跟你保证了,那次的事决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事实上,半年前,在废弃厂房里的那次看似“狼狈”的围猎也不过是他们静心策划一场黄雀在后的局,而恰恰是因为“季警官”的突然闯入,才发生了接下来那场意想不到的枪战。 季秋寒说:“……,我不信你。” “你不信我要信谁,” 江湛真的觉得这早说了后半场不是不用挨了?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躺着,给你找药去,工作上的事待会再跟你说。” 一场太过消耗体力的拉锯战,等江湛拿过药来时,季秋寒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这三个月高负荷的工作使得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限,江湛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给季秋寒身后的伤势上药,又给他盖上薄被,冰凉的药膏舒缓疼痛,似乎也在抚慰旧日伤痕。 这一觉季秋寒睡得很难踏实,他难受的要醒的时候,有温水轻轻的渡进喉咙,江湛安抚的轻拍着他的背。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江湛抱着他,他一动则醒了。 “是不是疼了?…乖,” 江湛要起身察看他的伤,却被季秋寒一下摁下他的手腕。 “…,不用看。” “听话,乖,” 江湛耐着性子哄他,然而季秋寒却不松手,闷了半晌,见江湛要拧眉,季秋寒的脸才埋在枕头里才憋出一句:“…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江湛不解。 季秋寒地的抬起头,咬咬牙恼火道:“我说打都打完了!江总现在心疼太晚了…!!” “好了好了,打重了成了吧?这回是真的心疼的不得了。” 江湛好笑,凑上去亲亲情人的脸颊,被季秋寒偏头躲开,江湛又揽着他的后颈吻他,手掌摸上他细碎柔顺的碎发。 季秋寒平日里冷冰冰,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样子,可是头发却很软,没打理的时候乖顺的拢在耳后,江湛突然觉得有些…,爱不释手了。 江湛心里软的不行,又忍不住多抚了两下:“我不联系你不是玩失踪,更不是不在乎你,相反,知道你玩命工作又没好好吃饭,我恨不得抬脚过来抓你…” 季秋寒斜眸冷冷瞥过: “是谁在检讨?” “……是是,我检讨。” 江湛说:“上个月我从香港到柬埔寨,又掉头去了美国忙立江上市的事,我人不在国内,处理那些事的时候情绪不对,我怕影响到你。” 季秋寒想起第一次见江湛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江湛绝不止一个正经商人那么简单。当然,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这个情绪不对是把线路上的叛徒丢下海里喂鲨鱼。 江湛在他面前向来是一副温柔情人,从背后抱着他,说:“宝贝…,原谅我好不好?” 江湛总是哄他,偏偏他还总抓不住江湛的破绽,季秋寒不想回话,等了一会觉得后面的情人没动静,这显然不符合江湛的作风。 季秋寒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回头的一瞬间,却被眼前的一幕直接惊地倒抽一口凉气。 “你疯了?!江湛!!”季秋寒大惊失色。 此刻江湛右手正握着一把短刀,刀刃还在左手掌心,整个手掌一道鲜红,血液顺着手腕蜿蜒的滴在地板上。 这把刀是季秋寒收藏的,搁在床头柜里,因为与他喜欢的MT-L.C.CDA折刀外观与性能都十分相似,所以他自然知道这把军刀的锋利。 而此刻江湛就将这样一把利刃按在自己毫无保护的掌心,季秋寒几乎能看见那道锋利轻而易举地割开柔软而脆弱的皮肉,露出一道血肉猩红。 “你疯了!你做什么!!” 季秋寒顾不得他的伤势去夺刀,却被江湛伸手揽下。 这样深的伤口男人却面不改色,甚至在看见情人情急之后,江湛英俊的琥珀色的眸子里还勾起几分笑意。 “看看,还说不心疼我?” 季秋寒怒骂道:“你脑子叫驴踢了么?!去医院!你必须要缝针!” 季秋寒从床上爬起来,却在脚刚沾地的时候又被男人一把扯进怀里。 江湛比他略高几公分,此刻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在他换上睡衣的肩头,语气是难得的正经又温柔。 “工作上的事不说了,无论如何,让你联系不到我都是我的错。但宝贝…,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生气…,你忙起来的时候还不是常常不接我的电话…,好了好了,都怪我,后面是我打重了,我受罚,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季秋寒眼睁睁看着江湛掌心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 “江湛!回头再说,我们先去医院…!” 然而精劲有力的臂膀桎梏着他的腰,江湛挡着他的去路。 “宝贝,那你能原谅我么?” 季秋寒咬牙切齿, “原谅你!拿上车钥匙,走!” 可江湛还是没动,看他样子准备再说什么,然后季秋寒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心情听他“废话,”,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在他小腿骨上。 “让你拿车钥匙!去不去?!” “唉—!去,去,”江湛毫无防备,被他踹的向后错了一步,瞧着情人眼睛都急红了,江湛又连忙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哄他:“伤口不深,真没事,我有数。” 季秋寒看着地板上的血,藏到后面就不流了?!他终于维持不了镇定,骂道: “你他妈有个屁数!!去医院!” 季秋寒要拽江湛走,而江湛则随手捞了件干净的短袖先止住血,仿佛这伤口就值得贴个创口贴似的。 江湛另外一只手揽着要走的季秋寒的腰,收敛着劲把情人往床上带,季秋寒近日体力耗费大加上重心不稳,被江湛推倒在床上,到底还是压着身后的伤,忍不住疼地皱眉。 江湛的手隔着睡裤覆上他的屁股,“给揉揉,不疼不疼啊。” 季秋寒扔他一个“滚,”就要挣扎着起身跟他去医院。 江湛一只手想要制服住季秋寒也是不方便,最后干脆连腿带身子整个跟个八爪鱼似的抱着他,又赶在怀里情人要发飙前开口: “真的没事,一会魏微来了缝,先让我抱会儿。” 半个小时后。 年轻有为的魏医生拎着医疗箱子出现在季秋寒家的客厅。 “嘶——!” 魏微惊叹,这伤口显然与刚才电话里江哥轻描淡写的那句,“手不小心划伤了”,完全是两个级别好么?! 而且,江哥似乎很久没有受过伤了… “江哥,你这“不小心”也不小心的太严重了点吧?” 江湛不予置评,催促道:“废什么话,快——,嘶——!” 这回换成男人抽气, 因为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留情地拍歪了他的脑袋。 “你闭会儿嘴成么?你行你上。” 季秋寒“冷言冷语,”,下手毫不客气,魏微看着被打偏脑袋却还只是笑笑的江湛, 魏微目瞪狗呆!这还是他江哥么?这世界怕不是异次元吧?! 等缝完之后,江湛没说话,倒是始终陪在一边的季秋寒问了魏微几句注意和禁忌,趁着说话的时候,魏微悄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脑中只有五个字不停的飘着弹幕: 真白!真好看! 这位青年言语客气,却又透着点清冷与疏离。配上那样白的晃眼又线条冷然的一张脸,魏微顿时觉得微博上说的那类禁欲系男神从此有了姓名! “我叫魏微,是江湛的私人医生,男神怎么称呼?” 魏医生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 季秋寒“…”了一下,想这孩子怎么自来熟,不过也算客气:“季秋寒,警察。” What??竟然还是个警察?! 那跟他江哥岂不是… 魏微高深莫测的缩了一下脑袋。 不过作为骨灰级颜狗的魏医生还是一向很有自己的原则的! 他十分狗腿的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季哥吧!这是我的名片,普外科,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都可以找我,我枪伤贯穿伤尤其在行,保证能缝的不逊色于出厂原装,记得加我微信阿,我24小时在线!” 季秋寒:“……嗯。” 倒是江湛看着他跟别人说话不太痛快似的,起身直接揽着他的脖颈往屋里带,抽空还偏头看了一眼还杵在客厅的人。 魏微震惊的目光还没从那个胳膊上下来,就被他的江哥那一眼扫的浑身发毛,当下擦了擦口水拎起箱子就撒丫子颠了。 关上门,季秋寒绕是觉得刚才有外人在挣扎了一下,然江湛的胳膊就跟铁做的似得,江湛把他推进卧室, “怎么,你还真敢加他微信,还是你想让他也给你看看?” “你…!” 江湛确实笑了两声,忽地将脑袋凑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调轻哼:“当然不行,不准加…,而且…,” 江湛伸手覆住他睡裤下还红肿脆弱的臀肉:“…而且这里,只有我能看。” 这个人流氓起来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季秋寒“不要,”两个字还没骂出来,就突然被江湛擒住了欲张开的双唇,摁在了墙上深吻。 一个霸道而热烈的吻,江湛的吻向来同他的人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一路攻进季秋寒的牙关,凶猛扫荡着他唇齿间每一寸柔软而温热的地方,仿佛寸寸都想打上他江湛私人的标记。 一个吻结束,季秋寒快要窒息。 江湛放开他,眼前这张素日冷淡的脸因短暂的缺氧而泛起潮红,清冷的眸子被吻得懵然而的湿漉漉的。 伤痕累累的屁股上骤然又挨了一掌。 还没缓过来的季秋寒疼的眼泪差点飞出来。 “嘶—!,有病治病啊你江湛!!” 江湛从上压着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季秋寒的敏感耳廓和脖子上。 “宝贝,把你关起来好不好,只给我治病。” 第4章 你派人监视我?(修) 下午的时候,顶头上司郑局还来了慰问电话,问他伤的怎么样,严重不严重,季秋寒不知道早上江湛说了什么,只说没什么大事,嗯嗯的附和。 老郑又说这次破获的跨省儿童拐卖案是大功一件,上头要给嘉奖,让他安心修养,工作上的事不用操心,又听着季秋寒言语间丝毫不提伤势,老领导心下感动非常,直接给他放了一周的假! 挂了电话,季秋寒一阵:“……” 平日里一天都请不下来,这会怎么跟不要钱似的? 江湛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财经新闻,看他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偏头数落他:“这样最好,趁着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休息,看见你那两个黑眼圈我就来火儿。” 季秋寒冷冷瞥他一眼:“怎么?看不惯要不江总再打一顿?” 江湛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打了不打了,我养着,我养着还不成。” 季秋寒不理会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组里微信群,虽然只有七个人却还是刷了个满屏: “季队辛苦了!早日康复![咖啡]” “季哥我们听老郑说了,你住哪家医院没事吧?![爱心]![爱心]![爱心]!昨天就看你脸色就很差,季哥好好休息!工作报告放心有小八写!” “你才小八[白眼],季哥放心,我们等你归来!”“季队注意低调!别像上次一样被医院的小护士追到局里来!” “季队你可以留我的电话号码,137※※※※※。” 扫完一遍,季秋寒回了一个:“嗯。” 顿了一会,他又发了一个大红包,群里登时一片欢腾。 两个人没待一会,门铃就响了。 门口的青年看起来十分年轻,易谦看见是他开门,清俊的眉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丝,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客气地问好: “季先生好。” 季秋寒见过他几次,是跟在江湛身边的秘书易谦。 易谦跨步走进客厅,神情有些着急:“哥,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江湛摆了摆缠着绷带的手:“魏微那个大嘴巴…,周域呢?” “来了,域哥就在楼下。” 江湛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走之前对季秋寒说:“你累了就在睡会儿,晚上我给你带饭。” 等江湛走后,季秋寒端了一杯咖啡走到窗边,窗外寒意渐褪,玻璃边缘围上一圈隐约的冷雾。 楼下停着一辆漆黑哑光的迈巴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倚在门边抽烟,季秋寒只觉得熟悉,等察觉过来,那不就是江湛的气势么?七八分的相似。 男人看见江湛,踩灭了烟上前说了几句,中间好似还抬头朝窗户这边望了一眼。 到晚上不到八点的时候,江湛回来了。 黑白纹路的大理石餐桌注重设计,留意的话还是一个瑞典小众品牌的款式,当易谦拿出第七个外卖盒规整的摆好时,季秋寒额角的神经跳了两下,终于忍不住了。 “一共就三个人吃,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老师没教过你浪费可耻?” 江湛立刻往旁边瞪一眼: “阿谦,谁让你点这么多的?老师没教过你浪费可耻?” 易谦:“………??” 但在他哥的目光下,易谦还是选择立刻的背锅:“……我下次一定注意,哥。” 一家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私房菜馆,即便是外带也保持着绝佳的味道,金米炖辽参的盖子一开,顿时食色香气扑鼻,是季秋寒上次说味道不错的那道, 季秋寒目光落在木质椅子上。 不顾他眼神暗示,江湛脸不红心不跳的在沙发上拿了一个软垫给他垫在椅子上。 季秋寒气结,当下想把垫子扔这个始作俑者的脸上。 而易谦全程没抬头,专心摆菜摆碗筷, 在吃饭途中,江湛看他胃口一般,再一次不顾他的疯狂暗示,面不改色的给他夹菜,时不时还下点命令:“吃的这么少,准备成仙?把这个笋吃了,把这碗汤喝完。” 温朗干净的青年全称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吃饭。 季秋寒败下阵来, 一顿气氛尤为怪异的晚饭结束,两个大佬皆负伤,易谦自觉地收拾餐桌。 晚餐后,季秋寒站在半开阔的阳台,楼下是灯火通明的交错车流,在即将过去的冬季里,像一簇簇在城市的血脉中新燃起的火。 江湛拎了一个外套进来,给他搭在身上,刚摸出来烟盒,先被季秋寒抽走一支。 要说季秋寒的脾气差这会就体现了,他不想闻烟味儿的时候谁都甭想抽一根,他想抽的时候,你又得乖乖给他点火。 江湛无奈地打着火捧到人跟前, 谁知道季秋寒没接,他略略低头,就着江湛的烟点了,明晃晃的火星从烟卷里燃出来,冷白的脸在夜色下映上一小片橘光,让江湛移不开眼睛。 刚刚抽了一口,季秋寒就忍不住皱眉,他向来只抽一个日本牌子的细卷香烟,薄荷味儿的。 江湛兜里的烟是下午顺周域的,他说:“我回去给你拿?” “不用,” 季秋寒看他 “手还疼么?让你瞎逞能。” 上午看着江湛打他打的狠,可上了药消了肿,却也连皮都没破,跟江湛手心的那道伤口一比,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江湛心里知道情人一晚上没好脸色也是因为这个,他说:“不逞了,逞了你心疼,最后还不是我难受。” 修长的指夹着香烟,升腾起烟雾,季秋寒掸了掸烟灰, 默了好大一会,他才道: “江湛,上午的话我是认真的。” “我们磨合了这么久,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做不到只知道等你,任何一段感情都是平等的,彼此尊重的,你那些生意上的事我可以不问,但如果你作为伴侣,还是一消失就一个月,不如就现在,趁早消失。” 季秋寒的声音如人一让冷淡,身旁的江湛却听得慌得一批。 “别别别——,宝贝,我这认错的态度还不够诚恳?” 江湛连忙把受伤的手举到季秋寒眼前想换得一丝同情分,被本就上火他下午举动的情人冷眼瞥过,又赶忙放下。 “哎,…要不你现在拿皮带也抽我一顿?,我那不是走之前就跟你提前说了…,” “…不解释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绝对不消失了行不行?你打电话我第一个接,你发信息我第一个回,上厕所都跟你报备,谁晚一秒谁是孙子…!” “你们警察不都强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么?” 江湛立刻表态:“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江湛的眉眼生的深邃英俊,生气时隐隐见三分狠戾,而此刻放下面子哄他,更像一个玩世不恭又惧内的大少爷。 季秋寒看着江湛,他的眼睛很黑,像一团融化的寒冬夜色,过了半晌,季秋寒偏过头, “最后一次。” 江湛长长呼了一口气:“…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找个警察的坏处就是认错像是拷问,江湛想缓和一下心情,伸手去兜里半天没摸着烟,抬眼一看,才见烟盒一直就搁在在面前的窗台上, “还有,” 江湛叼着烟打火的手一颤,火苗都熄了没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哪天回不回家,又做了什么的?” 季秋寒眯了英冷锐利的眼眸,问: “你在派人监视我?” “………” 江湛当下只觉得嘴里这根也没什么点的必要了。 事情暴露,又或者在这件事上其实江湛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方北他们跟人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不可能不给人一点招呼都不打,他在学着尊重。 “…你们警察就爱用这种上纲上线的词儿,什么叫监视,咱俩之间的信任用得着监视?那只是…保护。” 看见情人直接承认,季秋寒果然恼道:“江湛,你还知道我是个警察么?我能出什么需要你派人跟着?!”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需要保护了?”不知道他这句话哪戳着了,江湛口吻一冷,突然上了火气, “还你能出什么事,上次那件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需要我再提醒提醒你?” 这话一出,季秋寒下半截子质问一下给堵了回去。 那还是去年,他们刚在一块没多久时,有一天他加班到深夜,江湛接他一块吃夜宵,谁知道有一帮吸毒的已经跟了他好几天,那段他正为一个案子忙的焦头烂额,竟然都没察觉。 那帮人手上攥了好几个灌着乌漆麻黑血的针筒,嘴里嚷嚷着抓了他们大哥他下半辈子也别想好过。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季秋寒的战斗指数了。 他能年纪轻轻当上重案组组长,大部分靠的是非人般变态且强悍的脑子。他虽然人高腿长,但整体骨架偏削瘦,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收束在剑鞘里的薄刃,最开始靠绝对锋利的爆发力先发制人,后面靠敏锐的观察力发现弱点攻击破绽。 但一旦碰上人数BUG或者绝对的力量压制,这种优势就成了浮云,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江湛要教训他时,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 江湛从外面接电话回来,看见被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情人被几个渣子摁着,针筒都快扎进脖子里,当下红了眼,上去一脚直接踹折了那人肋骨。 好在那天晚上吃饭的地方是季秋寒非要去的大排档,有点江湖事江湖了的意思,没人报警,最后,找事的几个人躺在地上,易谦带着手下也到了。 事后季秋寒还没来得及将这帮小混混扭送公安局,就被江湛二话不说直接带去了医院,万幸的是针没扎上,那一夜医院的走廊,江湛浑身阴戾的吓人。 后来他也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结的,反正是再没见过那几个人。 所以,事情的确是发生了。 季秋寒熄了气焰,那次的确他大意,如果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但是… “江湛…,上次的事只是个意外而已,” 果然,他就知道这件事是男人心里的刺,一提它,江湛方才哄人的神色已全然不见。 “我不管什么意外,我只管你不能出一点意外,我会让他们跟你保持距离,你在局的时候没人干涉,不会打扰你工作。” 那外出的时候呢?他一个刑事警察,难道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 “江湛!你凭什么…!” 江湛撩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季秋寒喉咙一梗,话到嘴边又改口: “…我是个刑事警察…!难道我出去调查案子的时候身后还有人跟着我?是我查他还是他们查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我…” 可江湛神情已然不耐,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 “你清楚这件事不会改变,即使你挨了打也不会。” 被人一语戳中藏着的心思,季秋寒脸色一时精彩,分不清是恼怒还是脸红。 自从他发现江湛派人跟着他之后,他就知道以江湛的脾气绝不会轻易撤走。他本想挨了一顿打可以借此提要求,毕竟江湛一向对他纵容无度,尤其是他受了伤的时候。 但他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江湛的态度上压根就是没商量。 第5章 榕台别墅 这件事不欢而散,晚上睡觉的时候,季秋寒冷着一张脸,十分想把人赶出去,但看了一眼身旁人缠着绷带的手,纵然魏微缝的好也难免渗出血迹,麻醉一过,晚上最疼, 他动了动嘴,到底也没说。 江湛躺在他身边,似乎是睡着了,季秋寒冷冷的侧过身,只留个后脑勺给人家。 或许是夜晚太过安静,让身后已经上药的伤处疼痛被感官敏感地一点点放大,直到凌晨两点,季秋寒仍然难以入眠,他脑袋里闪过很多东西,如最近的记忆一样,一团乱麻。 不一会,季秋寒听见旁边轻轻叹了一声,随后,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来,大手在他腰腹一揽,江湛的气息顷刻从背后覆上来: “…我真是拿你没法子了…” “… 刚认识你那会,我巴不得你是个户籍警,内勤也行,你偏偏告诉我是刑警,我知道你想做这个…,可上回的事吓的我半个月心都在嗓子眼儿,要再来几次,我真要吓出心脏病了,” 江湛语气缓和,简直是致命的温柔。 “况且,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尊重你?” 黑暗中,男人屈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敲,力道不重,却好像突然把季秋寒敲醒了。 “他们只会跟你的私人时间,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你也不想想,如果连你工作时间也跟,那天你冲上去之后的事还会发生么?” 季秋寒垂眸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接手了跨省儿童拐卖案,自从那张相似的脸出现,他便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官迟钝了, 他遗忘的某些记忆,开始如即将出巢的爬虫躁动不安。 江湛轻轻吻上他的细腻温热的脖颈,那是江湛最沉迷流连的地方,季秋寒回过神来。 “秋寒,我试着去尊重你的职业,你的感受,所以我愿意对你收敛我的性格,甚至是那些手段。你是他们的警察,可你也是我的爱人,我没打算玩玩而已,所以别让我担心好么?” 明明江湛呼吸那样炽热,可季秋寒却莫名觉得后颈一片冰凉,只是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江湛将腰腹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身躯贴着他,仿佛一直是那个体贴而温柔的情人。 “…宝贝,你就当发发慈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少操点心,多活两年,成么?” 或许是今夜江湛的温声细语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原则和坚持被推的很远,季秋寒觉得自己像站在一片冰封的海上, 他孤身一人,而迷雾下,只有江湛点着一盏灯。 墙上钟表指针安静地兜了半圈,季秋寒侧了侧身,仰头轻轻吻在江湛笔挺的鼻尖。 “乖,” 江湛低头回吻他,他们从相识到现在,以两个人的逐渐磨合起的默契,江湛知道季秋寒这是默认了。 在这场感情里,他们之间的妥协与收敛是必须跨过的必修课,从初遇那天的仓促的“撤退”,到这个在权势圈里呼风唤雨的男人攻势猛烈的追求,江湛对美人芳心势在必得,而季秋寒拒绝的门关了八百多次。 可也许在他并不想承认某些方面,这个霸道、强势、如漫天冰雪里一捧炽热火焰的男人让他第一次卸下了无法呼吸的重壳,他不想承认,或许是他比江湛沦陷的更早。 十分钟后。 季秋寒倏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那只在他腰腹甚至开始渐趋往上作乱的手。 “…江湛!你脑子里除了这事能不能有点别的?!这只手也不想要了?!” 黑夜里,江湛假意咳了两声,“…咳,…习惯了习惯了,我就摸摸。” 季秋寒一脸愠怒,刚一动,立刻察觉“不对”。 “………” 放你的狗屁。 季秋寒恼火地把人推开,却听见身后人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 “是压到手了?!” “没事没事,” 看着季秋寒方才被他撩的凌乱的睡衣,墨色绸缎上皱,露出一小片白皙又隐然有力的腰腹。 江湛喉结滚动,最后抬手遮在眼睛上, “……睡吧祖宗,你再不睡可着我两只手都不要,今晚也得有事了。” 等早上醒的时候,易谦已经做好了早餐。 一桌简单却精致的西式风格。 法式三明治做的十分有食欲,银色刀叉摆放的漂亮而整齐,从食材到餐具季秋寒家里都没有,估计是昨晚现买的。 这让季秋寒不得不对江湛身边这个看起来…,像个才刚毕业的帅气大男孩的秘书,多停了两眼。 “哥,季哥。” 易谦放下三杯温度正适宜的牛奶,给两人道早安。 从“季先生”到“季哥”的称呼转变,要归功于昨晚吃饭的时候。 江湛说:“叫什么季先生,叫季哥,实在不行叫嫂,——哎!” 后面那个字被桌子底下季秋寒一脚踢地生生咽回去。 等早餐吃完,季秋寒还有工作报告要写,江湛平常忙的大会小会要开,这会却没走,季秋寒看江湛在房间里左走走又走走,中间还时不时拉开窗帘指点两句江山。 大概内容就是一会说这里吃饭做菜都不方便,楼下的花园太小了狗又叫的太吵了,隔壁邻居关系不和谐四部电梯不够用等等。 季秋寒被吵的头疼:“你今天没事干?到底想说什么?” 最后,他被江湛连哄带骗的坐上那辆黑色宾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答应进狼窝了。 江湛的榕台别墅坐落在汇海中心的小南山,与繁华灯火隔岸,这里青山绿水环绕,在寸土寸金的S市,地价更是高到令人咂舌。 前一段时间刚刚下了回寒雨,一下车,易谦去泊车,凉意水汽笼着绿意扑面而来。 江湛拉着他穿过风格雅致的庭院,有几个佣人架梯在修剪树木枝桠,好让它们来年长的更繁茂。 “喜欢么?本来想着云间离你的单位更近,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去那找你,谁知道你又不爱住,也好,这里更安静,你想晨跑的时候可以上环山绿道。” 江湛的本家在A市,并不在S市,是因为立江地产近期这边有几个大项目,江湛才经常两地跑。 云间是江湛前些日子给季秋寒买下的别墅,而榕台则是他则是前一段时间刚买下的,他知道季秋寒喜欢清净。 季秋寒看了一圈,评价道:“风景不错。” 上亿的豪宅能得一句如此平淡的夸奖,江湛已经很满意了,他说:“…要不你亲我一口,我给你买个更漂亮的。” 听口气仿佛是买颗大白菜, 江湛倒是又补了一句:“宝贝,要不你考虑考虑辞了职跟我回A市?A市宅子的风景可比这里要美的多,我保准你肯定会喜欢。” 季秋寒拍开他凑近的俊脸:“江总,你这是行贿行为知道么?” “一套房子而已,要是能博季大警官一笑也值了。” 季秋寒挑眉:“哦?看来江总业务挺熟练啊。” 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江湛自知自己过往情场上的那些事混乱不堪,提不得。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不说如今的江湛,就是以前单凭一个江家,想爬上他江少床的人,队都能排的不分性别,更何况江湛在风月场上一向玩的开,人又大方,做情人简直广受好评。 “……头一次买了送不出去,提了还要挨骂,我图什么…?”江湛嘀咕道。 “头一次?” 季秋寒淡淡的看过他,:“这么说,你还真给谁送过?” 江湛是举手投降了:“…怎么火又到我这儿来了?当我没说。” 接下来是在榕台别墅养伤的日子, 重案结了,季秋寒是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可江湛又忙的不行,他手下地产巨头立江集团要在美国上市,同时也跟周域秘密地和跨国集团Vk谈生意,其实就是操作着洗.黑.钱。 但涉及的资金庞大到天文数字,跟周域两个人整天都不在境内,估计这也是非要把人接过来照顾的原因。 时间过得飞快,中间趁着江湛在家,魏微来了一回,瞧见季秋寒在榕台,惊的嘴能搁下三个灯泡。 “…季哥!又见面了…!” 季秋寒只觉得不解,怎么,又见他很奇怪么? 当然,如果他深入了解一下过往江湛换情人的速度,大概就会理解了。 魏微是去年一整年都在伦敦进修,所以他就没见过季秋寒,只知道打上次看见季秋寒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后来听好友易谦暗示他,他才惊道, “江哥这是准备被美色套牢了?!” 易谦一脸智障的表情看着他,“你再大声点,去哥面前说。” 魏微立刻怂包,“别别,我走了啊,”临走前又塞给易谦两瓶他从伦敦带回来的消肿喷雾,他知道易谦用的上。 在榕台的日子总体来说舒心而惬意,季秋寒十分嗜吃辣,从前江湛无意间发现,还曾笑话他口味跟模样真是冰火两重天。 只是他胃功能因长期不规律饮食紊乱,平常江湛总看着他少吃,但在榕台,也不知道江湛是从哪里请来的厨师,总能别出心裁的调出相似的味道,竟然还意外的不错。 当然,除了洗澡这件事。 季秋寒极爱干净,平日里就是工作再忙,早晨例会的制服也是没一个褶子找不出一根头发丝, 在最开始的那几天,被一个江湛没看住洗了澡,导致原本快好的伤口更严重后,江湛直接下令,…改为他拿湿毛巾给季秋寒擦身子。 可江湛手上的伤没痊愈,他自己洗澡都不方便,更别说天天人就不在榕台。 季秋寒倒提过请个佣人帮忙,他倒不在乎,毕竟偶尔做个按摩SPA也差不多。 但是,这个提议直接被江湛一票否定,并放下在电话里咬着牙根表示:你敢,除非我死! 于是,再没空江湛也得干,他有时深夜回来,一点给人擦的不顺心意,季秋寒当下就很是嫌弃的冷眼扔过去,“起来!我自己来!” 于是,有两次在深夜的走廊,刚蹑手蹑脚进去江少又被一声怒吼赶出门外,外加飞出一条毛巾砸在脸上。 出手不多,但数日来,整个榕台上上下下都已经对门里的那位是肃然起敬。 周域番外1:“走吧,悦少”。 周域正准备被“提枪上阵”的时候,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喂…?请问是域哥么?” 那头声音是个青涩的男孩。 周域翻身靠在床头,床上的男孩有眼色的伏在他身下舔弄起来。 “我是余多……多余的余,多余的多,这个名字听起来是有些多余…域哥您肯定不记得我了,我高中的时候是您资助了我,让我才能读书,后来…” 周域拧着眉就准备挂了。 “…域哥!我刚才好像在“墨色”门口看见林悦了!” 手机又贴回来。 “……他跟好几个朋友在一起,后来就进去了,您上次让我看着他说又情况跟你汇报…,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情况。。” 周域眯起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三个月前,他才送那个小兔崽子去美国读高三。 挂了电话,他直接拨给心腹。 “有人在墨色看见林悦,你派人盯着,我现在过去。” 周域推开男孩,他下面还没有释放,男孩一脸惊讶,什么要紧事能让周域做一半就走人的。 “域哥,都这么晚了你去哪阿,什么事不能明天在……” 周域扫他一眼,男孩便不敢再说,半天又咕哝一句:“今天可是我生日……” 已经穿整好的周域从钱包里掏出张卡扔在床上。 “乖,想要什么自己买。” 说完拿上手机就走了。 —————————————— 墨色是最近新开的一家高档酒吧。 同志酒吧。 一头齐肩金发的林悦正放肆的舞动着,一小截儿白皙窄瘦的腰肢在衣服下若隐若现,连着浑圆挺翘的臀,引得众人炽热目光追随。 他偶尔抬头,那张脸生的美丽异常,配上浅金发色,一时间竟有些雌雄难辨的惊艳。 真他马的尤物。 在场众人顿时觉得腹下升起一股邪火。 舞池那头,一个青年神色慌张,匆忙拨开群魔乱舞,一把揽住正在“纵情”的男主角的脖子就往外走。 “…哎哎哎,韩粽子你发什么神经啊!没看见小爷正玩呢!” “玩个屁,你猜我在门口看见谁了,齐川哥!” “川哥?”一听名字,林悦酒立刻醒了大半:“他怎么在这儿?” 韩子宗气得拍他脑袋:“他能来玩的?门口光我看见的至少二十个,除了你哥谁能给你这个智障出什么大排场!” 林悦剩下的酒意顿时全醒了。 “我哥?不会吧,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脸色一变:“卧.槽!完了!我哥肯定知道我偷偷从美国回来了!” 韩子宗真想问问是什么铁锤才能给他的脸皮千锤百炼的这么厚。 “你也好意思说回?你那就查遣返了!快点吧,再磨蹭,一会估计没腿能走了!” 话糙理不糙。林悦着实打了个激灵,凉朋友的招呼也顾不上打,俩人悄摸着往后门走。 酒吧本来就混乱,墨色更是贴心的设计的不止一个后门,他们选的是一个最隐蔽的,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林悦脚步一滞,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齐川。 “川…川哥…” 表情比哭还难看,韩子宗看见齐川就知道跑不了了,脚底抹油抛下他就溜了。 齐川颇为无奈的看他一眼,一伸手,道:“走吧,悦少。” 外面下起了大雨,门口的人看见他们出来立刻上前打了伞,林悦看见马路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脚上跟绑上了千金锤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那个六门课加一块也难考二百分的小脑袋此刻史无前例的提速运转。如果现在掉头往墨色里跑,冲进人群,会不会能蒙混过去,毕竟能活一分钟是一分钟。 CPU冒出一缕焦烟儿时,电话响了。 那头传来他哥不耐的声音。 “林悦,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最好乖乖过来,别干那些没脑子的事,嗯?” 他哥一个“嗯?”字,林悦从头到脚顿时不是自己的了。 车门一关,封闭的空间一寂静。 “回来多久了?” “一…一个星期。” 周域淡淡瞥他一眼,他忙不迭地改口: “不不不哥!我记错了…回来了半个…多月…” “这段时间在哪住的?” “…韩子宗家…” 周域不在说话,车里气氛压抑的不行,当然,单方面被压抑的只有林悦。 他尽量把帽檐压低,好盖住自己一头金毛,又加上喝了不少酒,怕酒味扩散,缩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车开进一个海边别墅,那风景漂亮的,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林悦准能摇着尾巴去沙滩上滚两圈。 别墅没有佣人,门口,林悦迟迟不肯进去,周域登时一脚给人踹了进去。 关上门,周域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上。 “赶紧脱,别让我跟你说第二遍。” 林悦连连后退: “哥…!你听我解释…” 他哥抽了皮带。 “趴过去,打完了再听。” 慌忙间帽子也掉了,一头黄毛灯光下金灿灿的,林悦果然看见他哥脸色更黑了。 “…一次性的哥!我发誓!”    周域直接冷道: “林悦,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再冒出来一个字我连你嘴一块抽。” “趴过去撅好,我说最后一次。” 林悦小时候调皮总惹祸,不是砸了邻居家的窗户就是偷了小卖部的糖,他哥事情忙没空管他,邻居上门告状,周域二话不说先是一顿暴揍,往往揍的是邻居都看不下去劝,“小孩子都调皮…多教育就行了…打这么狠还不把孩子给打坏了…”这就导致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悦只要看见邻居上门就想往床底下钻。 林悦知道他哥这是要动真格的,当下屁也不敢放的就去哆哆嗦嗦脱裤子。 结结实实的一凛凛皮带挨上来,林悦忍不住叫了一声,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果然,紧接着嗖嗖嗖几下,明显比刚才力道更大,林悦咬着牙不敢再出一声。 后面跟着的十几下几乎都用着相同重的力道,林悦真是后悔地恨不得把刚才那声叫唤再捞回肚子里。 接下来是异常安静,只有皮带破空而下的风声,林悦紧咬牙关,生怕再惹他哥火的更大,疼的一脑门子汗,高肿的屁股上交错叠着一片红檩子。 周域打完人,才终于有点有耐心进入正题的架势,掏出个手机扔到林悦脸旁。 周域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林悦则跪在地毯上,翘着个红屁股趴在旁边的沙发,录音刚播,那张巴掌小脸就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 一段叽里咕噜的洋文。林悦就算听不太懂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那个国外灭绝师太的声音,而且语调之间的阴阳顿挫足以表达电话那端的气愤和控诉。 唯一出现了一句中文,是一个中国名字:赵一航。 “…哥!事情不是那样的!我真没打他!” 该死,可这件事他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他要怎么解释。 “哥!我发誓,我当时拷完他跑了,我根本没打他!…我不知道他那些伤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还进医院了,我也是第二天到了学校才知道!…我C—” 他生生把一个草字咽回去:“…哥!他真不是我打的!” 说完,他小心地去看周域脸色。 臀上当即又挨了火辣辣的一下。 “继续说。” 林悦心想哥你不打这一下我也能继续说。 周域番外2:秘密 其实这事林悦是真的冤。 三个月前,他被他哥一脚踢到美国读书,他长得好看,又玩的开,立刻就跟班上的华人混到一圈了。 他们那个圈里都是家里不愁钱的富二代,好在年纪都不大玩的不乱,整天也就是泡吧游戏吃喝玩乐,反正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唯独赵一航是个例外。 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恨不得上厕所都拿着书,简直是个书呆子。 有一次林悦没胃口,午饭也没去,就在班里,上个厕所回来得时候竟然发现赵一航也在,正扒拉着一个饭盒。 惨不忍睹。怎么说呢,就在国内那盒饭也卖不上三五块钱。 后来知道他妈妈离异独自带他,一直在当地打零工,林悦想着都是中国人,来了美国佬得地界就得相互照应,哪能让人活这么惨。就有什么吃的总给他带一份,有活动也带上他,当然钱都是林悦出的。 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就觉得赵一航看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说不上来,反正毛骨悚然的那种,他就刻意疏远了,反正他朋友多,心性又大,很快就把这茬事忘了。 就那天,他被留下来值日走的晚,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赵一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俩人发生了口角,赵一航比他高又壮,当的一下就给他摁在墙上要扒他裤子。 林悦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儿,可惜体型悬殊实在太大,奋力反抗无果,眼见着要贞操不保要血流成河,他想突然起来包里有副情趣手铐!对,他也喜欢男的,但这幅手铐真不是他的,是李准那小子怕被家里人发现暂存他包里的。 拼死了反抗算是拷了赵一航一只手在墙管上,林悦气的不行,他是喜欢男的,但不喜欢被强,更何况他拿赵一航真是当哥们儿看的。 拷完人,林悦怕他追就走了,而且那副情趣手铐也不结实,想着他总能挣开。 晚上跟狐朋狗友玩的昏天暗地,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满学校都是他把赵一航打的住院了,严重的不行,学校要严肃处理。林悦怕了,一慌首选就是买了机票回家,又不敢跟他哥说,只好先住在韩子宗那。 当然,林悦把赵一航想扒他裤子这点给含糊过去了,就说因为班上的事闹了点不愉快。 林悦跪着也不敢动,只好小心地拿手去碰周域的膝盖。“…就是这样了哥,我说的全是实话…” 周域的膝盖被他爪子弄的有点痒。 “手铐哪来的?” 林悦顿时又颤颤的蔫回去,:“…是我一个同学李准非要塞我包里的,他说怕回家被他爸妈发现,让我先给他装着…” “怎么就塞你包里不塞别人包里?” 他能说他俩是一个道上的都喜欢男的,李准那小子约他放学一块酒吧玩么,林悦反正不敢。 “…哥,我跟他关系好…是哥们儿,而且他就让我装个东西,我想着又不是什么大——哎!” 大腿上顿时挨了一脚,林悦被踹的身子一歪。 “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家让你装毒品你也装?!” 一听周域提了音调,林悦连忙又摆正身子趴回去。“…哥我真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周域手里还拎着皮带,他抬手往茶几上一扔,林悦以为他哥还要打他,吓得浑身一激灵,周域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打一顿狠的多半就抖搂干净了。 “起来吧,学校那边事我解决,这两天在家老实待着。” “…知道了。” 周域又瞪他:“再去那种地方,皮带抽断听见没有?” 林悦提裤子的手一抖:“…听见了哥。” “上楼睡觉,一会把药擦了。” 一夜睡得也不踏实,早上,林悦不到八点就醒了,身后还隐隐作痛,打开微信,最近的消息是韩子宗发的: “活着么?”后面跟了一个真诚的问号表情。 兑天兑地:“草,昨天窜那么快,这会知道问候了!”尾巴一串炸弹。 谁知道那边竟然秒回了:“手还能动,说明还行,超出预期![大拇指]” 兑天兑地:“我算是看错你了,一点火力压迫就脚底抹油,不顾队友的性命自己溜号!我现在严肃怀疑你的敌友立场![手枪]!” 端午吃粽子:“……友军也要有战略眼光,而且纠正一下,你是不能跑,你要能跑准比我跑的还快。” 后面还跟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兑天兑地:“…滚!我那是看在那么多人的份上给我哥点面子,不然就凭那几个人能带走小爷我?” 那边停顿了几秒,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似乎在寻找措辞,最后,弹出一条: “…我真是什么都不服就服你的心态,悦哥牛笔!”后面跟了一串…祈祷红蜡烛。 林悦暗骂一声,又贫了几句之后,韩子宗又问林悦晚上要不要跟哥几个出来聚聚,从印度洋刚捞上来空运的海胆和牡丹虾,林悦嘴馋,但想着自己一身伤,就说了下次。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中间他哥给来了电话,说早餐送来了让他下楼吃。 一直睡到十点半,林悦才算醒,他睡眼惺忪的起身,被子滑落,被窝里露出一件昨晚拥在怀里的黑色衬衫。 不是林悦的尺寸。 是,他有一个秘密。 无可告人的秘密。 周域番外3:难得沉默 傍晚的时候,这栋一直独赏海边美景的度假别墅,第一次迎来了一波客流小高峰。 周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还领着…两个厨师和三五个助手,外加一众拎箱子的技术人员,应该是来装安保系统的。 江湛脱了外套,看见林悦,调笑道: “阿悦也在阿,什么时候回来的?美国那边这么早就放假了?” 周域被接回周家的时候,林悦还只有七八岁,又瘦又小,个子到他的腰还不到,江湛也算是看着小孩长大的。 林悦一边下楼一边讨饶:“江哥…您就别搓我哥的火了,” “…昨晚不来救我就算了,我让收拾的够惨的了…” 江湛也宠他,瞧他小脸委屈抱怨,不禁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还专门从荣宴抓了两个大厨为了给你做顿饭。” “…荣宴?!南观公馆的荣宴?” 林悦顿时又惊又喜,一张小脸笑的跟阳光普照了似的。也顾不上疼了,三步一阶梯的下楼。 荣宴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台州粤菜馆,荣味集团下的高端品牌,只做无菜单的私人订制。周小悦同学那个“今天吃点啥?”的群聊里,小伙伴们早就眼睛亮灯泡的盯上了,但也只排上三个月后的位置,给以食为天的周小悦同学失望得不行。 没想到江哥竟给他搬回家了。 “…Yes !还有鳗鱼汤!江哥威武!” “还怪不怪我没去救你了?” 林悦忙着摇尾巴,“不怪不怪,下次我给您打电话,保证及时通知!” “越来没大没小…我看你哥还是收拾轻了,要不你过来我这待两天?” 林悦一想起易谦哥的惨样,小尾巴立刻夹起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江哥,可饶了我吧。” 小孩还在兴奋的看厨师备菜,时不时掏出手机拍两张,得意洋洋的发在吃货群,接受一众小伙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加持洗礼。 三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凉,周域看他就穿个短袖短裤,眉又皱起来,走过去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扇在他腰上。 “刚几月份你就穿这么少,不知道冷?上去换厚点再下来。” 小孩的腰细,又白,周域觉得自己一只手能掐住一半,不知怎么了,好像能看见那细腰上他留下的红指印。 林悦没察觉,只一缩头就灰溜溜的上去加衣服了。 江湛瞧着小孩上楼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 “你怎么回事?阿悦不是都说了人不是他打的么,我看就是他那个同学看小孩心肠软好欺负,你怎么还动手,他什么时候跟你撒过谎。” “是,”周域道:“他也不敢。” 周域坐下来,扯了一下领结,才带着火气开口。 “既然人不是他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回来了连家也不回?我看他是几个月没人管,翅膀硬了,不教训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江湛颇为无奈。 “小孩为什么不回家你还不知道?他那是不敢回家,还不是怕你打他。” 周域冷哼:“我是他哥,打他怎么了,再说他不犯错我能打他?” 江湛:“……” 合着自己弟弟打起来不心疼吧。 索性也不在劝了,给自己倒了杯水。从进屋到现在,他江少管吃管顺毛,居然连一杯水的待遇还没混上。 “…你说你,怎么就突然非要把小孩送美国去,那孩子什么时候离开过你?哦,现在人在那边受欺负受委屈了,我就不信你不心疼。” 周域仰头靠在沙发上,难得沉默。 过了半晌,道:“给我也倒一杯。” 江湛:“……” 下次不管是易谦还是齐川最起码得带一个。 “…我觉得你要转变一下教育观念,很多时候打一顿并不能解决问题,教育孩子要讲道理,多鼓励,作为家长,只有耐心的倾听和沟通,才能…” 周域听的水都喝不下去了。 “江湛。” “上回是谁把阿谦打的半个月都下不了床的?” “人家顶着高烧去给你盯那批货,又是谁把人从半路上抓回来抽的半死不活的…” “还有那次…” 江湛一听话头不对,连忙打断:“行了行了,怎么又成了我的批斗会了,阿谦从小跟着我,打他我不心疼?…他干的事太冒火,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了,换你你能忍住不动手?” 周域瞥他一眼,坦诚道:“忍不住,但最起码林悦还下得了床。” 真真证据确凿暴击三连,毫不留情的戳穿这位下手更狠教育家的伪善面目。 江湛:“……” 周域掏出烟盒,刚准备点,江湛却突然抽走了他的火机,“在家里抽什么烟,去外面抽。” 周域被他捞着到外面的露台,点了烟,周域侧过脸,颇为玩味的瞧他。 “江湛,我看你去S市不像是给立江开拓市场的,倒是像给人洗脑了…一家快破产的小公司收购而已,能让江少一待就是一个月,我猜肯定是有什么人,让江少舍不得回来。” 周域抬抬下颌,点点江湛顺手带出来的烟灰缸。 “看来还是个思想觉悟比你高的人。” 江湛也才注意到,他低笑两声,也不否认。 周域番外4:潮湿的记忆 林悦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他哥和江湛正在外面的露台抽烟,两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哪怕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也是一道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风景线。 很多人都说周域和江湛很像,毕竟周家和江家都是涉黑出身,当年两个家族的势力合在一起,就是称之为黑暗帝国也不为过。 而这两个人又有着从年少起就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整个东南亚走私线路拿下来,无论是性格还是手段,难免互相影响。 可某些方面又不一样。 江湛自小是江家大少爷,众星捧月,他的情绪更加外放。 而周域十五岁之前,周父压根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被带回来之后,周母视他为眼中钉,上面两个哥哥更是恨不得他明天就曝尸荒野。在这么个生存环境下,年少的周域很早深谙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几年前的那场家族内部夺权的腥风血雨落下帷幕,后到的周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周家掌权者的位置让他再也无需顾忌任何人的脸色,可他的喜怒沉默,依旧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难以捉摸。 当然,这些对于林悦这个跟周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拖油瓶”来说,最大的感受就是,终于不缺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呢… 天琴海湾的别墅是真的漂亮,不愧是打着城中顶级度假豪宅开发的项目。 宁静的私人海滩,碧蓝色浪花堆着细软的白沙上岸,留下漂亮的淡粉色贝壳和小海螺,林悦索性踢掉拖鞋,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他从小就喜欢海。 只是那时候他跟他哥还住在脏乱差的涉水街,作为全市有名的贫民窟,自然狗血的烂事一大堆。 第一年,那个美丽又薄情的女人带着儿子嫁过来,第三年,她就扔下亲生儿子直接跟着新情郎远走高飞了,同年,小林悦的赌鬼爹则干脆被追债的砍死在路边,一只手到人化成了一捧灰都还没找到。 这个本来就是半路拼凑的小家,在短时间里迅速崩塌,并为年幼的周域喜提一个不仅要照顾吃喝拉撒睡,还终生甩不掉的小包袱一枚。 那一年,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雨,昏暗狭窄的小巷一片泥泞,小孩突然追了两步,拉住前面的少年。“哥…,咱换条路走,这泥坑多,新鞋要踩脏了…” 七八岁的男孩脚上是一双廉价的小白鞋,上面手绘了几笔浅蓝色浪花。新鞋谈不上,都穿了快大半年了,只是林悦爱惜,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海边风景区的东西卖的都贵了好几番,当时周域不给买,小孩就闹着哭,死活抱着他哥的腿不肯走,周域没办法,只能把兜里的钱翻个遍,当然,那次回家之后林悦就被他哥打的哭的喘不上气,但好歹鞋是买了。 彼时周域已长成少年,眉眼之间初露锋芒,辍了学在那片混起来,不少从前欺负过他们的混子见了面都得叫声“域哥”,兜里装的钱能买十双鞋也不止,早把这事忘了。 “啧,鞋脏了就脏了,一个男孩哪那么多事,回家擦擦就行了……嗯,行,晚上找到人再说。”周域挂了电话发现身边没人,回头一看,小孩手里拎着鞋,正光着脚踩在脏兮兮的路上走。 周域一把把人拎起来,当下就在屁股上甩了几巴掌:“地上脏不脏你就脱鞋?一眼看不住你就找事是不是?!” 林悦被抓着打还抱着鞋,生怕松手鞋掉了,周域语气也软下来。 “先把鞋穿上回家行不行,一会哥还有事,鞋踩脏了明天再给你买一双。” 林悦还是抱着鞋,这点倔脾气兄弟俩倒挺像,只是林悦不敢明着跟他哥倔,只能沉默着倔。 周域晚上还约了事,当下在林悦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真不听话,”然后拎起小孩,背着人往家走。 头顶乱七八糟的电线把天空割的七零八落,一排排永远晒不干的背心内衣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林悦乖乖的伏在他哥背上。 “哥…我脚上的泥好像蹭你衣服上了…” “你就闹吧,这次期末考多少分?” “……还行…” “行,等我空出空就给你上上弦。” “………” 林悦还记得两天后的放学,他被一帮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回家路上,为首的男孩穿着裁剪精致的小西装。“听说你就是八班那个长得比女孩还漂亮的男孩?去,把他裤子给我扒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有没有那玩意儿哈哈哈。” 事实上,林悦那天不仅叫人扒了裤子,全身都扒光了,绘这浅蓝色浪花的鞋也叫人扔进了泔水桶,林悦第一次红了眼,结果是咬掉了那个男孩的一只耳朵。 再后来的事林悦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在警局里几乎被打了个半死,只记得后来他哥抱着他出来。 “阿悦,哥带你换一个地方住好不好?” 林悦一张小脸干净,可嘴一张却止不住流血。 “…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惹事了…” “不怪你,哥带你去医院,哥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湿润的海风将那些回忆吹的很远,日落向西,一望无际的海面撒下一片金色余晖,林悦揉了揉眼,回头,他哥正向他招手,进来吃饭。 第6章 Stefano Ricci的皮带 这天周末,傍晚的庭院里,季秋寒倚靠在铺着柔软羊羔毯的藤椅里,天气已经开始有渐渐转暖的迹象,他穿着一件平日里不常见的白色毛衣,领口有些低,白皙精致的锁骨隐隐闪现。 他专注的盯着屏幕里的犯罪心理学文献,修长的手指在银色键盘上敲敲打打。 又不一会,他端起一边的茶杯,刚喝了一口,眉间顿时皱成一团。 这是什么养胃茶? 确定不是熬了两百年的药渣子泡的? 季秋寒真是强忍住吐掉的冲动,叫人给他换了普洱。 而江湛那边,V.K集团似乎对选择新加入的合作伙伴异常谨慎,合作洽谈了小半年,然而出面的亚洲区总代理人Mr.W,不知是自作主张,还是听人授意,从头到尾一直躲在幕后,只派出他的“助手”Qiniet出面,仿佛一直在考验江湛他们的诚意。 这次约好的商谈再次迟迟不见人影,江湛也不急,只看着摩天大厦外的好风景,指腹慢慢摩挲着茶杯边缘,偏头跟周域说话。 又等了一会,索性.交给周域,带着易谦赶最后一班飞机回来陪人吃晚饭。 江湛是傍晚到的,一进庭院,就看见藤椅上的安安静静的季秋寒,因为上次在车站抓捕嫌疑人的“行动失误”,他被暂停了警队工作,派去S大的法学院讲犯罪心理的座谈课。 江湛看见季秋寒抬头看他,方才谈话时身上的那股戾气顿时消散不少。 易谦识趣的差走佣人,偌大的庭院一时静谧。 季秋寒见江湛回来还有些惊讶。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事情有些棘手么。” “受制于人才棘手,”江湛在他身边坐下,扎了个水果块扔进嘴里,似笑非笑道: “你看你男人像是受制于人的人么?…况且有周域在呢。” “周域?” 季秋寒想起来之前在窗边看见的那个男人。 “嗯,老家那边的…”江湛思索了一下,找了一个巧妙的措辞。“老家那边的战友。” “啧,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好脾气没看出来。只是怪不得气场有几分相似,可季秋寒又想起来江湛是什么战线培养出来的气场,不由皱眉, “……战友?那他的副业也是黄赌毒?…还是别认识了,我怕我带着手铐去。” 要是换一个人敢当着江湛的面这么说,下一秒绝对被扔进太平洋里喂鲨鱼了,可开口的季秋寒,江湛只是笑了笑,甚至还顺着他说了一句。 “什么叫黄赌毒?黄我可没兴趣…” 确实,利润跟后两个比实在太小。 季秋寒沉声道:“江湛。” 男人则一副败给他的模样, “…知道知道,你不爱听还非要问…,立江最近要在美国上市,该撤的撤,该洗的洗,只是境外的几条线还需要点时间…,” 江湛这话说的极妙,既点明了大方向,又言辞模糊不去触碰季秋寒的底线。 其实他很少问江湛工作上的事,一是江湛跟他在一块时基本不提,就算有事也没入过他的耳朵,二是江湛有时候实在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就拿他明面上的立江集团来说,这几年在地产业发展势头强劲,一批批酒店度假村的项目拿下来,提速扩张的意图明显。但最关键是,集团还上了两次喉舌机关的日报,这其中江湛的能力可窥一斑。 季秋寒说:“注意点,公司上市要审计近三年的财务数据,最重要的是,要面临严格的税务审查。” 审计公司是国外订好的,江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扎了块火龙果喂给季秋寒,他倒显得无所谓:“怕什么,我还怕他们查完给我颁个纳税先进,我可能没空过去领奖。” 季秋寒对这个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能力真是佩服。 倒是江湛,估计不想再提这个,季秋寒敲着论文,他就喂季秋寒吃水果,有几块也进了自己嘴里,直到一盘水果清盘,江湛私心想着,要是季秋寒能一直这么“停职待业”日子该有多好。 傍晚的阳光让绿意的庭院变暖,江湛索性闭目养神,过一会觉得口渴,才发现桌上还有两壶茶, 其中一壶就是凉的透透的养胃茶, “魏老开的方子不好喝?” 不好喝概括不了。 “…你自己尝尝。” 江湛还真端起他剩的那半杯尝了一口。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喝,亏你这几天咽的下去。” 季秋寒这会忙着回政局的微信消息,心不在焉道:“是不如江总厉害,我可咽不下去。” 果然,话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下一秒手机就被抽走了。 “所以呢?这几天一口没喝?” “也不是…,”刚才不是喝了半口,但比起这个,季秋寒更在意江湛手里他的手机,他刚才的聊天对话框还没来得及退出。 可惜,江湛也发现了。 来自老郑通知他“停职”结束归队的一条微信。 “炸弹的事李局帮你压下来了,上面的处理结果是三年内不得晋升,就你这个衔升的是该缓缓了,让别人都眼红到心眼子里去了,你太年轻,缓缓对你也有好处!就是下次你要是再敢给我私自行动!冲上去不考虑后果!我就让你去跟着新警培训班,好好学学什么叫服从上级命令!” “明天赶紧过来上班,局里案子都要堆成山了!” 见江湛盯着屏幕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季秋寒尴尬地掀开薄毯,干咳了两声, “那个,我去花园转转…” 江湛的脸色比手里的药茶还黑:“给我站那!先说说这个炸弹是怎么回事?!” 季秋寒保持了两步距离,倒是反而一脸惊讶。 “…你还不知道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你连炸弹的事都不知道就敢打我那么狠?” 江湛简直气的嘴里的字能咬碎了: “…季秋寒!!” 真是天降横祸。 被抓过去结结实实又挨了三十皮带,还是江湛“体谅”他明天要回警局上班刻意减半了数目,最后他被人拧着红肿不堪的屁股被迫承诺:以后再敢瞒他就把屁股抽烂这种屈辱性誓言。 关键是,那条抽上身后皮带季秋寒也有,Stefano Ricci的春季新款,一条贵的快赶上普通家庭三个人的工资。 前几天打人者还在沙发上搂着他,温情款款的问这个款式怎么样,要不要买个情侣的。妈的,他这会只想把那根皮带连着那本破杂志一把火全烧了! 三十皮带不轻但也绝不算重,惩戒下次再敢的意味多过惩罚,季秋寒本来以为是江湛顾着他明天要上班,然而万万没想到,苦的还在后面。 季秋寒站在餐桌旁,身后还隐隐作痛,他颇为抵触的抿着好看的薄唇,不知道是看着什么都没垫的椅子难受,还是看着眼前一大碗黑漆漆的汤药难受 “…一定要喝?”他垂死挣扎。 江湛淡淡看他一眼, “你也可以选择站着喝,或者坐着喝。” 他俩一个坐一个站,江湛方才打人的气势未褪,坐在那里徒生一股威迫,季秋寒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畏他,他咬咬牙,硬是拉开椅子坐下了。 肿热的臀虽然伤的不重,但再次承压,他就算忍着也不自觉疼的蹙眉,本来以为江湛会心疼,谁知道那边一声没吭。 要按照季秋寒的脾气,肯定是一口把中药干了,然后扔下碗,冷冷的等着江湛来哄, 可是现在…他光闻着味儿都想吐, 酸甜苦辣,他最受不了苦。 于是,优等生的大脑一百八十迈地转了两圈,季秋寒终于找出一句折中的来表明他的抗拒。 “…江湛,根据《行政处罚法》第二十四条规定,一事不得二罚…” 显然大失败。 江湛对他这种拖延时间的招数根本懒得搭理,一会药凉了药效就差了,他不耐地区起指节,叩叩桌面。 “你现在不喝,一会我让你坐着把法条从头到尾都背全一遍再喝。” “……!” 季秋寒深吸一口气,他这么这么大个人了,是他情人又不是他儿子!怎么能用这种小孩子的方式惩罚他!而且这样肿的臀,他坐下这一会都疼的冒汗了! 但是…,季秋寒暗暗斜觑男人脸色,他确实不怀疑江湛在发火时的执行力。 短暂而激烈的意识斗争结束, 季秋寒叹一口气,他端起碗,喝药的表情跟壮士断腕似的。 “…让你喝个药跟让你冲锋陷阵似的,养胃茶你不喝,就别说这个苦,体检报告怎么说你的胃的,你自己没点数?以后就按着开的方子来,一天一碗,我盯着你喝。” 说起那个前一阵的体检,季秋寒也是一阵头疼。 来榕台的没几天,江湛就拉着他去体检,目的明显就是肠胃,私人医院,一套细致的检查下来,检查报告拿的也是够速度。 他出来的时候江湛正在和医生说话,瞥见他,那要算账的眼光差点没给他就地劈了。 回去啪啪啪的挨了几巴掌,虽然说是手打的不算疼,但当时还旧伤未愈好么!而且,那种被人摁在腿上打的羞耻,他真的不想回忆第二遍。 他那个胃一部分是小时候那件事的后遗症,一部分是后来案子太多太忙,饮食不规律等等,反正是多年的累积的老毛病了,又不是他跟江湛在一块以后作的,凭什么打他? 可偏偏又反抗不过,真季秋寒头一次觉得…心酸又难过。 江湛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看情人一脸苦大仇深,倒被逗笑了,伸手去捏他的脸:“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喝个药还怕苦,嗯?” 季秋寒坐直了,拍开他的手:“起开,别捏小孩的脸。” 一贯冷漠的脸上这一会的表情层次极为丰富,又恼火,又敢怒不敢言,又懊悔,江湛莫名的觉得尤其可爱,当下心情大好,揽着人亲亲额头就往卧室走。 “不早了,我得哄我家小孩睡觉了。” 到了卧室,关上门。 江湛改为哄他上.床。 第7章 “那就干脆不要做了。” 次日,中环区公安局。 季秋寒一身笔挺警服,极为冰冷英利的面容在大厅里明亮严肃的灯光下白的晃眼,黑色短发利落的梳在耳后,他一进来,厅里的小女警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活儿,暗戳戳激动地打着眼色。 手机“叮”一声,是江湛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环境应该是办公室的私人卫生间,中央构图是一个…马桶。 “我去上厕所了,请上级批准。” 季秋寒嘴角抽了两下:“……” 随手回了个“不准”,季秋寒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回口袋。 “小季来了啊,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郑局。” 郑局“十分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嗓音道:“停职不是让你休息的!是让你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好好给我检讨检讨!多危险!听见没有!” 季秋寒说是,郑局又给他介绍身旁从刚才起就一直站的绷直的年轻小伙。 “这是小吴,吴储。今年新进的一批里拔尖儿的!去年刚从公大毕业,算起来是你的师弟,前两天刚来报道。他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呢!” “小吴,现在看见真人满意了吧,叫季队,以后你就跟着他那组,年轻人,不怕吃苦,多学习多锻炼是好事。” “谢谢郑局!季队!我叫吴储,公大14级侦查3班…赵志辉教授也是我的论文导师!” 说完,高个子的小伙还“啪”的一声敬了个礼,俊俏的鼻尖紧张地冒汗。 季秋寒脸上贯是一派冷漠:“季秋寒。” “郑局,九点的视频会议要开始了,您得快点。” “诶好,小吴,你先把那个案子给季队说一下……” 季秋寒领着人上了楼,推门刚踏进三组办公室,只听见耳边平地炸雷般“嘭”的一声响,五颜六色的彩条顿时满天飞舞,哗啦啦一阵,跟街边发廊的开业典礼似的。 扎马尾的女孩笑的无比灿烂, “庆祝季哥伤好痊愈!三组男神重新归队!!” 季秋寒:“……” 小吴:“……” 季秋寒淡定的拿下头顶粉色的彩条,波澜不惊的眼神往办公区一扫,一波人瞬间低头,毛茸茸的头顶一个个整整齐齐,只有最后一个位置有缺。 “巴清平,把这儿给我打扫干净,这一个月的值日你负责。” 猫着腰躲在最后的大男生顿时苦了脸:“哎不是…!季哥,我真是拦不住她阿…” 史上最会坑男友,大概说的就是苏小娜了。 吴储上前一步,又把刚才的自我介绍说了一遍,新进人员,又是开朗的大小伙子,办公室的氛围顿时又热闹起来。 “吴储是吧,完了完了,怎么又来一个这么帅的,我只能排第三了…” “来了三组就是一家人,有没有女朋友,以后一起约彻夜加班啊!” “热烈欢迎新同志!季哥要请客吃大餐!!” 下午的时候,得益于午饭时一群小女警蒲公英似的散播速度,全局的新进人员都知道传说中那个史上最年轻的重案组组长,年仅二十七岁已经升至一级警督,最重要的是帅过吴彦祖的“季队”! 回来上班了。 于是,整整一下午的三组办公室, “叩叩叩。” “那个,请问是把档案资料送到这里么?”新来的小女警手里抱着文件夹,闪烁的小眼神却一路往后瞄。 “美女,这里是重案三组,档案室在楼上。” 方斌“善解人意”的指指楼上,小女警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却不像是因为找错了房间,她连忙道歉退出去,一转身,眼神里全是缤纷的粉红泡泡! 李姐诚不欺我!季队简直太帅了吧!被那样禁欲的眼神注视!被那样白皙修长的指尖翻过的书页!想原地变成季队手里的文件啊啊啊啊啊啊!! 吴储:“………” 才刚下午四点半,这已经是十二个了! 如果他没记错,新进的一批才四个女生吧?这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哪里来的?不是找错办公室就是借各种便利贴复印机,更有甚者连手机都拿出来,拜托!好歹也是警察!偷拍的姿势能稍微隐藏一下么?! 巴清平立了个文件夹挡着,为这位新来的帅小伙答疑解惑, “…现在只是个小高峰,你要习惯咱们季哥的强大魅力,三组可是咱们这栋楼的热门观光景点,你还没见过别的区一起来开大会的时候…啧啧…,那场面,五一的八达岭长城见识过没?” 微博热搜的图片登时跳入脑海,吴储一脸黑线,怎么,季队天天被这么多女人当珍惜动物似的免费参观? “…后面三位是老熟人了,咱们办公室一半的签字笔复印纸都是她们借走的,当然,基本所有零食也是她们送的嘿嘿…,分别是季哥粉丝后援会的两个副会长和元老管理员…,最高的那个叫…” 粉丝后援会??这是什么鬼?! “哎!——痛!” 介绍到一半的巴清平突然痛呼一声,捂着挨打的后脑勺。 苏小娜气鼓鼓的把手机屏幕伸到他眼前, “巴清平!你那个大脑袋能不能低点!大丽这张拍的是难得的绝佳构图啊!都被你给破坏了!我P了半天都P不掉!” 手里屏幕上,是偷拍的季秋寒一张照片。 清冷的青年垂眸看着文件,后面是幕白色浅透阳光的百叶窗帘,让吴储忽然觉得有一种…,课本上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除了屏幕下方十分破坏风景的一团漆黑的大头顶。 “唉!干脆把你的头截掉算了!” 吴储三脸黑线,为了别的男人截掉自己男朋友的脑袋?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 这时,身后安静了一下午的“男主角”冷冷开口: “你们两个如果没事做,就去隔壁跟方斌看监控,今晚找不出人不准下班。” 哗啦一声,给三个说小话的人头上各浇一盆冷水,还是带冰碴子的那种。 巴清平惨叫一声×2,一帧一帧看监控最熬人,但组长发话,只能灰溜溜的拉着吴储往隔壁去了。 明明他们三人个开小会,却只有两人受过。 但吴储更疑惑别的:“…以季队的脾气,怎么会容忍…,” 巴清平如是说:“——因为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就是小娜啊,要不然你以为咱们季哥怎么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娜可是季哥亲自去找领导要过来的女孩!” 要说这个苏小娜同志平生的三大爱好,那绝对是:季哥包包爱热闹。 于是,作为三组唯一的女性,当之无愧的团宠。在她整整一个星期地毯式轰炸的热情推动下,新人欢迎仪式隆重的订在了本周五下班,地点是市区的一家烧烤店,称得上是三组的聚餐据点了, 三组都是年轻人,多半还都是未婚,几个开朗的大小伙子,酒杯一碰那关系就跟就地拜了把子似的。 酒过三巡,闲聊扯到爱好,这位身高一米八八一身腱子肉的吴储大小伙子,腼腆一笑道:“我喜欢写诗…,” 诡异安静的两秒之后,爆发的笑声差点没把房顶掀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哎呦我的杯子哈哈哈!” 季秋寒淡定把苏小娜笑的抖得快戳到他领口的羊肉串接过去。 “哈哈哈哈吴储你小子行啊,还是个纯情文艺青年哈哈哈看不出来!” “嘿嘿…,其实我初中作文还得过市里的特等奖呢。” 方斌笑的歪在一边:“哈哈哈哈哈,什么作文?是不是《我的区长父亲》哈哈哈哈。” “啊?哈哈…我爸不是区长…”小伙子酒醉微醺,憨憨地摸后脑勺,:“我爸是财政局局长,不过我表叔是区长,不过去年退了,哈哈,你咋知道的斌哥。” 笑声戛然凝固,七倒八歪的众人:“……” 怪不得这小子一进来就能分进三组!这么个官二代加大实诚的小伙子哪里找?自家单身未嫁的表妹表姐堂姐堂妹赶紧安排上! 不过好歹三组也是见过世面,体制内卧虎藏龙的人海着去了,加上吴储长得帅真实诚,一会就又闹在一起。 吴储大学那会儿就是季秋寒的铁粉,一会话题就又转到了季秋寒在S市警界封神的几大重案,再加上苏小娜这个会长不要钱似的加粉丝滤镜,一顿狂吹,季秋寒在一旁听的是哭笑不得。 喝到快凌晨时,季秋寒起身把账结了,推门出来,略凉的夜风将身上的烧烤味吹的散一点。 电话接通,那边两三秒都没听见声音,季秋寒看了眼腕表,已经十二点了, “…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那边似乎缓了一会,才道:“没有…,今天下班这么晚?” 这段时间他跟江湛两个人都很忙,江湛去了隔壁市谈项目,季秋寒因为工作原因又回了公寓住,两个人常常见不到面。 但改变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他打的电话江湛一定会接,江湛不会再让他联系不到他。 “没有,组里来了一个新同事,在华新路的烧烤店聚餐,不过快结束了。” “你少吃点辣,喝酒了么?” 一听就是下套,江湛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喝药期间不能喝酒,被他抓到就等着挨揍。 “没有。” “乖,那养胃的中药有没有喝?” 季秋寒对于这种管儿子似的问话十分无语, “喝了。” “每天都有按时喝?” “…嗯…” 江湛天天让人熬好了送到家门口,季秋寒倒是想拒绝。 可能是他难得“乖顺”惹得那边的江湛心情愉悦,带着笑意的嗓音低沉又性感。 “…宝宝这么乖啊,那回去好好奖励奖励你好不好?” 几天前那场激烈情事的余温犹在,敏感词登时烧上耳朵,季秋寒要挂电话,又听见那边笑意愈发蔓延。 “…是奖励我奖励我…,好了,他们喝了酒就让方北送人回去,你早点回家,工作忙就别睡的太晚。” 季秋寒却倏然皱起了眉, 他眼神犀利,朝远处几条街全部快速扫了一遍,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路口,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那种无论做什么背后都有双眼睛盯着的感觉烦躁地涌上心头,尤其是,这双眼睛隐藏的足够巧妙,他甚至要靠别人的提醒才能有所察觉。 “不用,我会把他们送回去。” 而那边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太晚了,你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去最起码也要一两个小时,…听话,嗯?” 明明是强迫自己才终妥协的原则问题,可江湛却用这种轻描淡写哄孩子的语气,季秋寒瞥过街角的车。 “我说不用。” “你说不会干涉我的生活,不是么?” 电话里那边默了两秒。 江湛对于他决定的事向来没什么回旋的余地,只有对季秋寒,他几乎在事事上都拿出不可想象的好脾气,可人都会累,尤其是深夜的江湛。 “我不干涉你的生活,是在你能够保证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这几天你都几点才回的家你自己心里有数,中度胃溃疡和神经衰弱的报告结果你都有,不用我再跟你重复第二遍。” 如果说上面的口吻只让季秋寒倍觉监视的困扰,那江湛接下来下一句直接令他不可置信地错愕不及, “宝贝,如果这份工作让你连基本的健康也无法保证,那就干脆不要做了。” “江湛!” 那边却淡淡道, “我不想这样,答应我,一点之前到家。” 挂了电话,巷口的那辆黑色轿车开过来,车窗降下,方北问:“季先生?” 显然江湛已经打过招呼。 季秋寒眼底一片恼火与冷肃, “别跟着我。” 第8章 睡眠障碍(修) 因为这件事,他和江湛陷入不常发生的冷战, 他们从认识到成为恋人,已经互相磨合了太久,江湛为人就是那样,他对想宠的人没什么原则,但身体、安全是底线,其他的,江湛都能放下面子哄他。 看似是他在妥协,实际上季秋寒早已习惯了被哄被迁就这种模式。 那天晚上,他还是亲自把人一个个都送了回去,到家的时候接近凌晨两点,棉质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悄无声息,江湛没来电话,无可回避的问题最终也陷入无解局。 最近S市要开一场国际会议,局里为了维稳和安保忙的晕头转向,等季秋寒出单位的时候,夜风微凉,陀螺般打旋的忙碌才稍微放松些, “季哥!” 不远处的青年喊他, 季秋寒脚步不减,而那个青年似乎早就预料如此,忙追了上来,手赶着扶上他将开的车门。 “…季哥!,…不是哥叫我来的。” 季秋寒这才撩起眼皮,赏他一个眼神。 季秋寒的眼珠很黑,此刻里面藏着疲倦与审视,像漆黑里压着一重晚来风雪。 易谦只觉得半径内凉风飕飕的, 先不说他前天就因为一些小事挨了心情低压的江湛一顿狠抽,身后的伤口还没好,他忍着痛硬是开了两个小时赶过来,他觉得这件事再不说,那他们底下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江哥心情不好,这谁顶得住啊! “真不是江哥叫我来的,季哥,我…我开了两个小时车,又在这等了快六个小时,一口水还没喝……,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季哥能不能先陪我喝杯水?” 最近一段接连下雨,初春天气湿冷,季秋寒看着青年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眼巴巴的等着他回话。 季秋寒把车钥匙扔给易谦,自己绕过坐进了副驾, “你开车,前面两个路口左转,BlackStone。” BlackStone是前面路口的一家酒吧,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也实在攥的季秋寒有些喘不过气,如果不是江湛压着,他可能早就选择沉溺在酒精的麻醉剂里, 季秋寒看了一眼手机日期,当时跨省儿童拐卖案历经漫长的二审庭审结束,他当时在车站抓的那个犯罪头目最近要从隔壁B市看守所转移过来,在S市收监服刑。 要快些了呢…, 而易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见季秋寒答应,忙松了一口气。 车开的平稳,季秋寒上了车就有些累了,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掐着酸涨的眉心。 “季哥,这儿有眼药水,看你眼睛都红了,要不先滴一下休息会。” 易谦从物纳架里拿出来递给他, 令季秋寒意外的是,竟然是他常用的一款。非常小众的品牌,季秋寒却很适用。可惜只有日本的药店有卖,他每次都是让同事多带几瓶,好像…,就是在江湛面前也没拿出来过几次。 季秋寒不由偏头看了正在开车的青年一眼。 或者也可以说…是少年。 因为季秋寒无论见了多少次,有时候还是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干净温和的少年,竟然就是统筹着江湛那些庞杂黑白生意的总要秘书。 “谢了。” 季秋寒滴了两滴,合目养神,等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花体招牌让他的俊秀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 “欢迎光临,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女服务员觉得在下班前能看见这两位大帅哥真是赚大了! 而两双黑色皮鞋踩在精致绘金边的大理石地板上,周围三五个打扮精致的名媛闺蜜团拿着白银刀叉,打量的目光落在门口新进这两个身材高挺帅气的男人身上,目光痒的就像雪肩上的狐狸毛。 易谦尴尬地挑了个二楼比较安静的靠窗座位: “…那个,我最近比较喜欢吃甜的,季哥,这儿的港式奶茶调的真的不错!” 开玩笑!难不成真的带着季哥去BLACKSTONE,然后再喝上一杯?这要是日后被哥知道了…,他还想多活两年。 “季哥,最近挺忙的吧,这么晚才下班,你尝尝这个榛子塔,他家的招牌,黑巧克力不会很甜。” 季秋寒不喜欢吃甜食,修长的指端无意地转着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白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江湛要你跟我说什么?” 易谦迟疑了一下,把小蛋糕推给他:“季哥先吃…,” 季秋寒说:“那是你要跟我说什么?” 都问到这里,易谦思忖片刻,他从小就跟在江湛身边,一看垃圾桶里的那些药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但江湛的身体绝对是第一位的,在这个问题上,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一丝差错发生。 易谦也放下了银匙, “季哥,那我就直接说了,你知道江哥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吧,他从前长期超剂量服用安眠药被医生警告多次,他一直在尝试药物戒断,但最近又重新服用,并且明显加大了剂量…” “季哥,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只有晚上才能抽空给哥打通电话,可这样做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江哥最近的精神状态很差,可见大剂量的安眠药也难以让他入睡…,而目前,立江的事务已经让江哥忙的分身乏术,如果再这样下去…” “江哥的药物依赖会更加严重,陷入恶性循环,对神经损伤将会是不可逆的…” “你说江湛有睡眠障碍?” 季秋寒突然出声打断他。 手中的玻璃杯不知何时停转,易谦正说着,但被这突然的疑问打断,神情也怔忡了一下, “啊?季哥你不知道么?…哥他…” 下一刻,易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剩下的言辞一时间全卡在喉咙里。 和江家打过交道的没人不知道,江家江少,有那么几片绝不可触怒的龙之逆鳞,而深夜时间,绝对是最没人敢碰的那一片。 无论是被前人提醒或是警告,没人敢在江湛睡觉的时候打扰他,而不熟江湛的人,几年前在日本,有个组织的老大喝醉了酒晚上去踹江湛的房门,当场被一枪爆掉了脑袋。 而至于江湛的那些情人,没眼色的易谦直接安排换掉就可以。 可自从跟季秋寒在一起,江湛头一次对他说以后晚上的私人号码他亲自来接,易谦开始真正意识到江湛的态度,眼前的这个警察,与以往那些买包送车签支票的任何一位情人都不同。 他以为江湛最近时间气压极低的恐怖是因为没有睡好,所以他选择忍着痛,以最大的诚恳亲自开车过来说明。 但是易谦万万没想到的是,与江湛同床共枕了这么久的季秋寒,竟然对枕边人如此严重的病忌一无所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江湛不想让他知道。 一思及此,易谦猛地站了起来,后面的侍从躲闪不及撞上,藤条抽出来的伤痕未愈,青年顿时疼地弯了腰。 他一边压着缓了一下,一边忙说:“…季哥,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嘶…,我这就送你回去。” “坐下。” 繁复折光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搁,“噔”的一声,他对上季秋寒沉冷的黑瞳。 “坐下来跟我讲讲,江湛的睡眠障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易谦扯了扯嘴角,“季哥…,” 季秋寒看他不愿配合,直接把手机掏出来搁在桌面上。 “你不说,我就只好自己打电话去问江湛,至于为什么这么突然…,不如你在电话里亲自跟你哥说。” “……,”易谦的嘴角顿时抽的更厉害了。 可怜的小青年此刻还并不知道他哥和面前这位大佬还在因为“保镖”的事冷战,这通电话打不打出去还是另一回事, 他满脑子只够想:如果让他哥知道他私下开车过来“威胁”他哥的心肝宝贝…, 易谦真觉得自己得掉一层皮。 季秋寒见易谦的神色犹犹豫豫,干脆作势拿起手机要拨号码,易谦一看果然一下子慌了, “季哥…!,”易谦惶措不及按上他的手腕,苦着一张脸道,“…我说,季哥,你千万别给哥打电话。” 一看就是怕江湛怕到了骨子里, 易谦无比后悔的叹了一口气,只好认命地又重新坐下来。 “其实…,也是哥的老毛病了,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哥很难入睡,睡觉又非常轻,被吵醒之后更是再难睡着,但哥白天的事情又很多,没有一定量的睡眠保证根本不可能支撑他的精力…,所以…” 易谦说的断断续续,尽量避重就轻, 季秋寒听着,他面上沉静,可心里却激起翻乱一片, 江湛竟然这么严重的睡眠障碍?为什么从没听他提起过,不…,是为什么自己从没发现过? 季秋寒在脑海里飞速搜索,惊掠而过的记忆就像摊开在白炽光下的长叠胶片。 他们做.爱时,结束后江湛都会抱着他去清洗,而他往往在浴缸里就已经累的睡去, …其他夜晚呢?似乎…,季秋寒不自觉地皱眉,他们在一起入眠江湛总是抱着他,他案子繁忙,在那样安稳的怀抱里憨然入睡,好像根本没注意过。 一长串的胶片被抽离出无数个细枝片段,如光束汇合般重新聚拢在他眼前。 季秋寒忽然想起一些早已有迹可循的细节,为何每每深夜里他稍微一动江湛就醒了?难道,是身边的人从未睡着…? 季秋寒似乎被这倏然而现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不是没看见过,有几个清晨醒来,身旁江湛面容下难以掩饰的疲惫,包括那些深夜里,电话那头的倦意声音,可他只是以为江湛是太忙太累了。 心头像是陡然被细弱却尖锐的针尖刺了一下,还是说…,其实他发现过,也察觉过,但却没在意过。 从店里出来,易谦开着他的车将送他公寓楼下,下车的时候还一脸愁容。 季秋寒问:“一会怎么回去?还要回B市么?” “要回的,没事季哥,我的车就停在你警局门口。” 说完,这个对外手腕一向利落甚至带有江湛七分狠辣的青年…,此刻简直恨不得拉着他的衣角,央求道: “…季哥,我来找你,还有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能不能就当不知道?千万别跟我哥提,要是万一让哥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我就…,” 易谦的下半句话不用说,季秋寒就懂了,他知道江湛带易谦更像是亲弟弟,对他的教育方式,可今天他听了这一切心烦意乱,说了句“嗯”,易谦这才欲言又止地跟他告别,今天来这一趟,真是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的决定。 第9章 无法凋落的叶 警局,坐在桌案前的季秋寒出神的看着窗外垂落下的枝桠新叶,寒冬的枯枝暗哑开始渐渐复苏,绿芽在整整一季的凋零中重新伸展,褪去枯涩冒出晶莹的新绿,细小蜿蜒的叶脉上折射着小块银白色的太阳光。 苏小娜椅子一滑,歪头不解地看他。 “季哥…,你这两天好像经常发呆哦…,” 季秋寒下意识地摁明了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微亮,消息界面空空如也。 “那群人的笔录都做完了?” 苏小娜一听笔录,顿时耳朵一搭拉, “怎么什么麻烦事都推给三组啊,打架的一二百号人,这要问到猴年马月去…,” 季秋寒从抽屉里拿了一盒果冻给她,苏小娜顿时又笑的很开心,组里其他人看到了,抱怨说:“季队也太偏心了,我们就没有零食啊!” 被苏小娜坑坑两个果冻“施舍”过去,办公室又笑嘻嘻的。 而季秋寒像是在出神,他的指尖仍无意识地停在锁屏键。 自那日易谦过来之后,季秋寒在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他跟江湛之间看起来是江湛更加强势,他决定的事无可退让,他总以为是自己妥协的更多,可他没想过,其实江湛也一直在学习。 他们从前也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他脾气不服软,两句争执下来,往往他脸色还没差,江湛就恨不得放下一切原则来哄他了。 而现在,让这个几乎处处迁纵纵容他的男人毫无半分妥协让步的问题,竟然是他自己的安全。 这让季秋寒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晚易谦的话像是撬开了他蚌壳的狭缝,咸涩的海水一丝丝涌进来,搅起的细小浮沫里混杂着他的歉疚,自责,更有一种…,对自己无力的失望。 在几个瞬间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去想,在每个和拥而眠醒来的清晨,面对他的忽视,江湛会不会也是失望的? 明明是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他竟偏偏选择当了一个缩头乌龟,他近来越发颓丧的态度让他什么也没做,反而把一切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情绪一股脑地全都推给江湛。 这种不负责任的逃避,连他自己都觉得实在太过差劲。 季秋寒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自嘲的弧度,他果真是被江湛给宠坏了吧。 “…季哥?在想什么呢?” 苏小娜举着手掌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这份报告你已经看了一下午了,可以的话就让吴储拿给郑局?” 报告依旧停在第一页,季秋寒抽回思绪,直接合上了文件夹说去吧。 这时,“叮”的一声轻响, 沉寂许久的屏幕微亮。 屏幕光调的很暗,以至于苏小娜根本不知道那边是发了什么信息,她只知道季哥周身都随着微点亮光沉了下去,有股莫名的寒意,让她不自觉地后缩去找巴清平。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色的凌志停在一个郊区看守所的门口,季秋寒脱去了警服,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 几个月前,他在车站抓到的儿童拐卖案头目,今天将从这里押送至第二监狱。 看守所门口,一个警察正在等他,他眉目张扬,嘴里叼着根烟,冲他招手。 “秋寒,”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长狭有些压抑的走廊,直到走到最后一个铁门。 季秋寒扶上门把手,在推门之前,他说: “…谢了。” 那个警察颇为烦躁地摆摆手,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纠结这个忙帮的到底是对是错,还是觉得他们之前说谢字很烦。 “去了重案组怎么废话变这么多?看着表,只有十分钟。” “嗯,足够了。” 季秋寒轻轻说。 关押用的房间并不大,压抑的四壁之内更显惨淡的空旷。 中央的审讯椅上坐着一个穿黄马甲中年的男人,他身材瘦下,佝偻着背,形容比上次在车站见面颓惫很多。 黄马甲听到动静抬头,似乎认出来人正是在车站抓他的季秋寒,浑浊的双眼顿时迸发出恶毒的恨意。 “我操.他.妈的—!怎么是你?!” 季秋寒黑衣黑裤,整个人像隐没在门口的一片阴影里,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因为男人的“面容”而受到影响。 他走近,从外套内口袋干脆地掏出一张照片,对着审讯椅上的人问: “看清楚了,认识他么?” “呸!!臭条子老子给你卸的胳膊装上了么?!当时就该炸死你,草——!”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支骨节森白的手直接从后拽住黄马甲的脑袋迫使他以最大程度的后仰,季秋寒将手里照片伸到他眼前。 “我再问你一遍,你见过他么?” 季秋寒手里的照片的像素很差了,像是十几年前很老式的监控器里截图下来的,照片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回头,关键是,他的形容轮廓竟和此刻坐在审讯椅上的黄马甲有七八分的相似。 “——妈的!警察打人了!有没有人管了!这群狗娘拉——呃啊!!” 黄马甲倏然痛呼一声,那只手的主人拽起他的头发,紧接着毫无预兆,直接向审讯桌砸去,头骨撞击沉重铁桌,一声沉重闷响,黄马甲眼前一片晕眩,脑浆都震的晃荡。 季秋寒粗暴地拽起他的头,迫使他的眼睛看向那张照片,声音冷的让人寒毛直竖。 “听着,我可以再陪你耗七分钟,像这样问你十四遍,但我更希望你可以好好配合我,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看清楚再回答我,你认识他么?” 察觉到额头似乎有热流流下,黄马甲被面前青年陡然可怖的气势吓到,他慌了,但眼睛只往那张照片上晃了一眼,就已经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 真他妈的邪门了! 他进局子后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拿着这张破照片问他了! “…妈的都说多少次我不认识他!天底下跟老子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跟老子有关系?!个个都跟老子是兄弟?!” 黄马甲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扯着头发去看季秋寒,这一看差点给他吓得当场尿湿了裤子。 因为青年也正在看着他, 季秋寒站在在背后,弯着腰,毫无血色与温度的脸颊离他很近,最瘆人的是那一双漆黑无比眼珠子,漂亮简直像是假的,从深渊里长出来,此刻正森森考量一般地盯着他。 黄马甲颤着滚动了下喉结,觉得眼前的青年真比死人还可怕,他吞了口水,磕巴道: “…我…,我真不认识他,没、没见过,草…,你放过我…,…” 韩进靠在外面,略有惆怅的吐出一口白雾, 他的脚边乱扔着一地的烟屁.股,虽然隔着一堵隔音颇好的墙,但那边猛然一声痛苦的惨叫,仍然穿透墙壁,闷闷的。 时间还差三分钟,动静却停了, 门锁一动,是季秋寒关门出来。 素日里冰冷的一张脸,此刻好像连人气也没了,死气沉沉的,瞧着让人发寒。 韩进将手里倒好的热水递给他, 问:“他怎么说?认识么?” 季秋寒摇了摇头:“不认识。” 韩进想,都这样了,估计是真不认识了。 韩进也曾听他爸提起过当年那桩轰动一时的5.23重案。 提起时,这个当了三十多年的老警察就说从没见过那么灭绝人性的凶手,他绑架右诱拐了整整三十六人,并且在受害者生前以极其凶残的手段折磨他们,最后还残忍的将他们的尸体肢解的七零八落,全部扔进了院后挖好的大坑。 这里面唯一一个在“万骨坑”没有找到一个块残肢断臂却被警方确认死亡的死者,就是季秋寒的亲姐姐,季夏。 因为,季秋寒说她死了。 季秋寒是当年新闻标题上:“最幸运的第三十七的”,没错,他作为5.23案唯一幸存者,在历经三十三天的人间地狱后,被解救的他患上严重的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他选择性的失忆了。 他忘记了在那三十三天里发生的一切,他唯一记得的只有季夏的惨叫。 而警方这边唯一的证人线断了,事发又在十六前,凶手极为狡猾,加之当时刑侦技术落后,现在警方手里掌握的除了在当时监控里捕捉到的一张凶手么照片就什么也没了,茫茫人海,仅凭一张照片追凶,无异于大海捞针。 季秋寒喝了口韩进递过来的热水,眼神终于恢复点生气。 “…抱歉,给他弄的有点惨,给你添麻烦了。” “这点算什么?那畜生手里最起码整残了五六个小姑娘,都才十来岁…妈的!这种人渣脑袋给他剁碎都不亏!他们几个也没跑了…!” 季秋寒没听清韩进后来跟他说些什么,他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走出看守所, 而吊着他的线,在刚才被黄马甲那几句不认识全剪断了,他毫无依托,等上了车,刺眼的阳光照的他眼皮一片滚烫高亮,季秋寒才觉得胳膊腿重新是自己的。 扔在副驾上的手机一亮,是备注“兰姨”的人发来的短信。 “小寒,晚上回家吃饭。” 第10章 “红色” S市是经济金融前列的一线直辖市,李国毅作为S市公安局副局长,级别已然位至副厅,如果官运够好,退休前荣升上市委副书记也不是不可能。 银色的凌志刚驶进环境优美的别墅小区,门口的警卫员看见是他,直接就放行了,季秋寒把车停进车库,就按响了门铃,不出三秒。 “小寒!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开门的女人优雅美丽,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上下,她随意挽了发髻,姣好的面容看见他更是焕发光彩。 一旁的保姆笑着说:“夫人刚才就花园里望你半天了,也就被李局说了才进屋里来等。” “没瘦,是兰姨应该吃胖点,”说着,季秋寒手伸进外套内口袋,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绅士献礼般捧到女人面前: “献给国际著名舞蹈家贺兰女士,学生在国际上得了大奖,老师自然功不可没。” 季秋寒神情是少见的柔和,为了逗女人开心,他还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限量的,我叔可不懂送这个。” 漂亮精致的项链对任何年龄段的女人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尤其是这份实在太称心如意的礼物还是她自粘养大,引以为傲的孩子送的, 女人开心地在门口就试戴起来,满意的抚了一下胸前的钻石吊坠,又说他:“你又乱花钱,” 季秋寒不在意,他细心的给女人整理发丝,笑道:“…还行还行,也就三个月工资,兰姨多给我做几顿好吃补补就行了。” “净贫,哪次少着你的嘴了?这次特意给你做的麻辣牛肉,剁椒牛蛙,辣椒都是托我四川的带过来的,” 贺兰笑着在他背上轻拍一巴掌,看季秋寒眼神一路似乎在往后望,明然的说道: “他呀,就爱拿那个局长的架子,这是等你去书房找他呢,小寒,我听你叔说你这次遭了处分,到底出什么事了?” 季秋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我先过去找叔。” 李国毅的书房在二楼,季秋寒在门外面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等脸颊恢复点血色,才推门进去。 常穿梭在各大会议决议上李局长,此刻正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刚毅国字脸上的神情比开会时还要肃穆三分, 季秋寒挺直了脊背,稳步走到李国毅身边,低头认错道:“叔,我错了,上次拐卖案的抓捕行动我不应该决策冲动,我知道错了。” 可他的道歉却听的李国毅一下恼了,抄起手里的报纸就怒火而下的抽他: “你知道错了?!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趁我在国外出访,你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冲动行动!在车站炸弹爆炸的后果你想过么?!你是第一天当警察么?!” 报纸卷在脊背上抽的皱褶变形,但比起江湛的皮带来说可未只是挠挠痒,季秋寒站的笔直,一点没动。 “我错了叔,下次不会了。” 显然一卷报纸也起不了惩戒作用,李国毅干脆扔下,然而让他真正恼火的不是他回来后下午秘书跟他汇报这件事。 李国毅沉着声问: “你下午去哪了?” 听他问话,季秋寒的眼睛一抬,随即又垂落下去。 看来去看守所的事还是没瞒住。不过黄马甲被他砸成那样,伤口都在头脸,看守所那么多人,就算韩进想帮他瞒,估计也难捂上所有人的眼睛。 他只得实话实说:“去了看守所。” 李国毅被他那副无畏的坦诚气的再度深吸一口气,“行!,翅膀硬了,我教训不了你了!” 李国毅转身在房间里寻找趁手的工具,找了一圈,老刘送的镇纸是半个文物,砚台摔人太重,藤条早两年就让老婆藏的不知踪影。 最后他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抽出一个鸡毛掸子,两下抡在季秋寒背上,劈头盖脸的骂道: “你倒是不撒谎!私自审讯殴打犯人?!拉着韩家那小子跟着你一块胡闹!简直胆大包天!!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人家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多少人巴不得你犯错,你倒好,去他们眼前犯?!” 体制内人际关系本来就复杂,况且局里明着暗着不少人都眼红他的晋升速度,季秋寒承受背上的痛,可最近他一直在失控不是么? 看季秋寒不说话,李国毅又狠狠抡了一下,他军人出身,这一下力道重的直接抡的季秋寒措不及往前踉跄了一步。 “给我站好了!” 季秋寒迅速站回,身姿比刚才绷的更加笔直,俨然成了标准军姿。 “我看你就是等着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呢是吧?胆大妄为!目无法纪!!纪律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看看你干的这些还像个警察干出来的事么?!” 李国毅的怒火万丈,显然和手下的力道成正比,他每骂一句鸡毛掸子就狠狠往青年背上抽一记,一次比一次更重,站立的军姿毫无支撑点,季秋寒只能咬牙保持,他不敢动分毫,背上已然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 李国毅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下午他回国,在听完秘书跟他汇报的季秋寒最近一桩桩失误和甚至严重的越线行为后,他手里落桌的茶杯震天响,连一旁秘书都吓了一跳。 李国毅重重抽了最后一记,斥道: “晋升那条罚不了你就干脆给我停职!停到你重新给我学会怎么做一个警察开始!学不会,干脆你这警察也别当了!” “叔,!我…,” 季秋寒心中自知对比他犯下的严重错误,“三年不得晋升”这种轻描淡写的惩罚都是李国毅帮他压下来的,他知道下午在看守所的事做的实在太过急躁张扬,其实从看守所出来,待神志稍微恢复后他就后悔了,冲动不止给自己带来严重后果。 但也许是“不当警察”这几个字对季秋寒的冲击力太大,他的神色明显慌了 “叔…,!下午的事情我不该瞒你,是我做事太冲动,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不能不做警察,!我不能…,!” “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国毅点的更盛的怒火打断,重新抡起的几下力道是恨不得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打断, “现在公安局是你说的算吧?!你想殴打犯人就殴打犯人,无视命令不听指挥!!要不干脆我也听你安排吧!” “不是,!叔,我…” 季秋寒被斥责的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无可推卸的错,他垂下眼睫,嗓子喉咙滚了两轮,才干涩道: “…对不起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一看见那张脸,我就…,” 季秋寒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哽在了半截,他眼皮颤动了两下,似是不可控制地闭上了眼睛,这张冷白的脸遮住了最后的黑色,就像小时候的那段时光,他也常常这样垂着眼。 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 李国毅再大的火气也被眼前青年如此模样一瞬间抵的堵涩难痛,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年久的回忆沿着缝隙涌上来。 彼时他还是刑侦一队的队长。 纵然身经了不少手段残忍的凶杀案,但这次5.23连环杀人案现场的惨烈程度,仍然大部分参与行动的老警察都止不住噩梦连连。 工作汇报写的心情沉重,李国毅拿上烟,路过一扇窗时,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很瘦,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肩胛的骨头顶着单薄的衣服凸出来。 李国毅记得这个孩子,是在五天前的行动里他带队解救出来的,5.23惨案一共死了三十六个人,他是那间房子里唯一的幸存者。 可男孩却偏偏什么都忘了,他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关于在那间平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像是被刻意删除了记忆。 只有第一天,一个小警察给他看了那张监控里截下的凶手照片时,男孩浑身抖筛,喉咙里甚至发出类似怪物的痛苦嘶鸣。 从那以后,没人敢去再刺.激这个孩子。 姐弟俩地母亲早亡,父亲在在出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李国毅和贺兰一直没有孩子,鬼使神差的,他把这个男孩接回了家,晚上加班到深夜,贺兰慌张地打来电话,说那孩子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医院里的大夫说了很多名词,大意是孩子是精神受了极大刺.激之后而产生的癔症性失明,是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带来地并发症,这是一种难以有效治疗心理疾病。 言语间得知他们并非孩子的父母,又含蓄地表示这种病需要进行长期的心理治疗,费用高昂,效果却不能保证。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医院的走廊,贺兰抱着双眼失焦的男孩小声地哭,而他满脑子都是那天他带队冲进房间的一幕,人间地狱。 年幼的季秋寒整整失明了两年。 在那两年里,这个总是发呆沉默的男孩也总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垂着眼,心理医生一次次的来,引导着问他, “现在呢,你眼前能看见什么?” 而每次的答案都一样, “红色。” 第11章 “我们回家。” 颇为沉默的晚饭结束之后,季秋寒去厨房里切水果,保姆想要帮忙,被他婉言谢拒了。 客厅,贺兰担忧地望厨房里的季秋寒。 “你们两个天天都那么忙,好不容易才抽空一起在家吃顿饭,你打孩子做什么?!” “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不该打?” 李国毅冷着一张脸,怒气未消。“就是你从小太惯着他,他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凶我做什么?小寒怎么做混账事了!”贺兰女士顿时不乐意了:“他是我惯的,那你这动不动就打人的脾气也是我惯的?都怪我,李局长干脆也打我一顿好了!” “啧…!”李国毅对这个视若珍宝的妻子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胡闹!越来越孩子气,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贺兰能如此永葆年轻,自然跟几十年如一日的被李国毅捧在手心上的宠爱分不开。她更知道丈夫心里其实早就拿小寒当儿子看,不会轻易动怒。柔软白皙的手悄悄捏上身旁这位铁面包公的肩膀。 “…好了好了,这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发火,” 李国毅震了震手中的报纸,目光却没落在上面,半晌才默然地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因为那个案子。” 贺兰手僵了一下,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那…,是案子有线索了?” “没有。”李国毅摇摇头:“那个人不过是和赵永林长得有些像罢了。我早就让人查过了,没告诉他是怕他失望,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自己去了。” 贺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蹙眉低低惋叹,李国毅何尝不知她是心疼,沉稳的手臂安慰地搂住妻子的肩。 别墅前的小花园被女主人打理的精致而浪漫,月色溶溶,微风里有宁谧的美丽。 贺兰跨着他的胳膊散步。 “你叔脾气就那样,部队里带出来的,关心人又不说,你出一点事他比谁都着急…” “打的疼不疼?”贺兰说着又想去察看他后背的伤势,“哎,兰姨…”,季秋寒忙拦下。 “真不疼,没事的。” 贺兰在屋里就上药未果,见孩子不让看,更觉得是伤重了,心疼成一团。季秋寒不敢用力去挡,只好把刚才连哄带劝又使一遍,才总算从女人手里不着痕迹地拿回了药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小时候哪次不是我给你上药的?” 季秋寒松口气,神情是难得的柔和,他伸手往上拢了拢女人的披肩。 “是阿,然后让兰姨看了心疼,叔下次准揍的更狠。”不等女人说话,他紧接又道:“兰姨要是真心疼我,就快回屋吧。夜里风凉,一会要是打了两个喷嚏,我就不止挨这两下了…” 贺兰作势要打他,可最后也没落下巴掌,手一转,反而给青年疼爱地整了整衣领。第一次见面,眼前的孩子还那么瘦那么小,她哄了好久才愿意拉她的手,不过转眼之间,已经长的比她还要高了。 “…贫嘴,我们小寒真是长大了。” 贺兰今天刚从莫斯科飞回来,也确实有些疲惫,却仍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他好几句,季秋寒耐心的听着,一一应是,最后看着保姆陪着人回去,他才转身去开车。 等确定走出了贺兰的视线,季秋寒一直绷的僵直的脊背才终于如释重负。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带浑身的肌肉从紧绷的状态渐渐回到可操控的知觉,他冰白色的额角已经隐然冒汗。 季秋寒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烟的手指却止不住发颤。 他知道,下午从看守所出来的那一刻,眼前那层红色就追上来了。 “小寒,A级通缉令挂了十六年,赵永林始终半点踪迹也没有,我们手中除了一张照片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放不下,可你还年轻,有大好前程,如果…” 书房里,李国毅最后的沉默与叹气,看守所里黄马甲的那张脸,他们合在一起犹如一把铁斧,将季秋寒脑子里沉封的黑匣狠力劈开一角。 仿佛溢出的血顺着细小的血管缓缓淌至季秋寒的双眼,车窗外的视野,从四周开始,渐渐围上一层浅薄的红色血雾。 银色的凌志一路从郊区开上申湖高速,不是回公寓的方向,巨大的雷鸣两声过后,夜幕中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刷急促而慌乱地来回摆动, 如催眠的指针。 它将季秋寒的时间倒回到十六年前的那个雨夜,时空眼前斑驳的大雨中重叠… 瓢泼大雨里,漆黑的公路边,一个的男孩正在负气地往前走,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在后面追他。 “小寒!不要再闹了!这么大的雨,先跟姐姐回家去!” 可男孩并没有听女孩的劝,他愤怒地甩开女孩的手,“你不要管我!你去嫁给那个强.奸犯吧!!” 男孩在大雨里头走的也不回, 季秋寒仿佛就跟在他们身后,他看着十六年前的自己和季夏。 而随着男孩的走远,季秋寒眼前的那层红忽而加速逼近,且愈近愈浓烈,女孩单薄的背影在季秋寒的视野里越来越小,季夏跑远了… 季秋寒下意识地踩下油门去追,银色的车在暴雨里瞬间提速冲出。 而就在他追逐的前方,大雨下,一辆黑车停在了姐弟俩的身旁,季秋寒看见车窗降下,车窗外伸出一只手点着烟卷,零丁火星被雨水浇的忽明忽暗。 随后,年幼的他与季夏上了那辆黑车, 不…!!! 季夏!!不要上车!! 季秋寒的眼睛全然如狂躁的兽满目猩红,他发不出声音,就像十六年前那样无力,他看着十六年前暴雨如注的公路同今夜一样漆黑一片,再也没有终点。 “砰”!的一声巨响,超速行驶的凌志在诡异的打弯后直接冲向绿化带撞向指示杆,撞击声在大雨里突兀而猛烈。 白烟升起,副驾的前引擎盖已经完全凹陷变形,真不敢想象如果再偏移一点到主驾驶…那真是连120都不必叫了。 而开车的青年却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与死神是怎样惊险地擦肩而过,他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下车。 几道刹车声破空尖锐,从在公路上车速忽然飙升起,就一直不敢惊动他的两辆黑车紧接着停下。 火速下来的几个黑衣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将青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明显外伤后,才心惊胆战地松了口气。 方北一路心脏都吊在嗓子眼,刚才更是被撞车事故直接吓掉半条命,毕竟江湛那句“他出事,你们就跟着陪葬吧。”的话,没人觉得是在开玩笑。 他一边给青年撑伞一边喊:“季先生!雨太大了,先上车吧!” 或许是方才猛烈的撞击让季秋寒短暂地从噩梦中抽离,方北扶着他,脚下一深一浅地朝路边的长椅走。方北见人不愿上车,又不敢用强,只好顺着他半掺半扶。 “…是!是属下失职!季先生没事…” 方北面色绝望,递来电话,季秋寒皱着眉盯了一会,没动。 方北只好道:“季先生,是少爷找您。” 季秋寒接过电话,那边的雷霆怒火还没下。 他说:“江湛,我想见你…” 铺天盖地的大雨愈演愈烈,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招牌,油柏路面,哗哗震响,在耳边将时间线拉的绵密而冗长。 季秋寒坐在地上,往日挺拔薄力的背靠着长椅,他的衬衫全湿透了,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一旁撑伞的方北,心比北极夜还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红色渐褪,模糊的视线随着忽亮的车灯微微抬起。 大雨里,方北被下车的江湛一脚踹翻在地,耳边紧接着是江湛的怒吼:“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去拿毛毯来!!” 易谦满是泥泞的裤腿还卷在小腿,顾不得大雨就去后备箱里取。 江湛大手一挥裹住他,在一片冰冷与混沌里,只有江湛的唇的热的,“不怕了,我们回家。” 第12章 被遗忘的黑匣子(一) 季秋寒在路上就发起高烧,江湛把人抱下车,魏微带着几个医生早已等在榕台。 一系列的外伤检查无碍后,输液的针头刺进青细血管,床上昏迷的青年蹙眉闷哼一声。 “你轻点!” 被低声呵斥的魏医生委屈又无奈,再轻也得扎进去啊大哥!但余光瞥见江湛的脸色,连声音也不敢大了:“是是是是…” 再细小的回血在这样苍白的手背也显得格外刺眼,魏微战战兢兢,手下胶带粘的比做神经缝合手术还认真。 点滴调到合适的速度,镇定的药物也开始起效,床上的青年昏睡过去,江湛打了个手势,关上灯,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书房,易谦将手里还热着的调查报告递给江湛。 “……季哥同父异母的姐姐季夏在5.23案中确认死亡,三十六名被害人中季哥是唯一一位幸存者,在被解救后失明两年。这是当年的案情报告和病情诊断书,后来由李国毅夫妻资助上…!!” 江湛捏着报告的手发紧,上去就是一脚。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么重要的事你告诉我现在才查到?!” 事实上,在晚上季秋寒出事的第一时间,他近期全部的行踪轨迹就精确到分钟的呈到了江湛手上。但在看守所和李国毅家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方北确实不清楚,江湛预感不对,当下就让易谦去把人从头到脚地又仔细查一遍。 果然,这次一查,那微小的两行痕迹直接让易谦的心跳漏了两拍。 “对不起哥!季哥的档案被修改过,最开始的那次调查是我疏忽大意…” 解释在怒火正盛的江湛耳朵里一向等同废话,一路上皮鞋还没换,江湛抬腿又是一脚,登时就给人踹翻了。 “疏忽大意?行,要我再重新教教你这个毛病该怎么治是吧?!” “不是…我…!” 易谦的脸唰一下白了,立刻从地上撑起来站直:“我知道错了,请哥责罚!” “一边跪着去,等会再好好收拾你!” 易谦只觉得身后每一寸皮都开始疼起来,脚下不敢有半秒迟疑,朝着那块熟悉的地板就跪了下去。 一旁被迫围观的魏微额角冒汗,心里默默为好友掬一把同情泪的同时,捧着手里的病例薄一个字都不敢落的看。 “江哥,这上面近期大部分的治疗都集中在胃部疾病,02年至04年有两年的癔症性失明,这应该是一种精神受到极大创伤后造成的心理疾病。只是…这类实在不是我的专长…具体的还需要拿回医院分析…” 魏微越说声音越小,也没听见人回话,只好站在一旁安静地扮演一朵蘑菇。 江湛拿着报告坐在书桌后看,摸不清楚神情。魏蘑菇站如针毡,余光偷偷瞄过墙边另一朵跪的笔直的蘑菇易,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自己的待遇还不错的安慰。 可惜过了一会,他就悲惨的发现: 站在这儿更惨! 因为随着那份报告一页页的翻过,这位跺跺脚整个A市黑白两道都要忌惮三分的江家掌权者,周身的气压正在以肉眼可怖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第13章 被遗忘的黑匣子(二)重修改 床上的人苍白如纸,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头,似乎陷进了并不美好的梦里。 耳边的争吵声由远及近。 “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了?为什么答应嫁给那个强.奸犯?姐,你是不是疯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离开这儿么,他们在骗我对不对?!” “是爸把你的学费又偷去赌了?妈的,这个畜x生!我去找他算账!” 季秋寒悬在半空,俯视的视角。 一个男孩攥紧了拳,他很瘦,大概十岁刚出头,他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色,此刻,他的怒火从脖子直接烧上头脸。 “不是因为爸!是我…” 视线陡然一转,他成了那个男孩,站在少女对面。 女孩扎着马尾,她穿着洗的发白的旧校服,低垂着和男孩相似的眼睫。 “没办法了呀小寒…” “我怀孕了,你要当舅舅了…” 凄厉地惨叫陡然划破天际,下一秒,眼前的少女就如同被敲碎的水泥,头颅与肢体四分五裂,全然崩塌。 沙——沙—— 黑暗与寂静里,是沉重金属摩擦在水泥地的声音。 “不——!不要!!!” 短促的敲门声,书房门口,小女佣急红了脸。 “少爷,季先生醒了!可他…” 昏暗的室内“当啷”!一声,玻璃杯从空中砸落,顺着地毯滚出老远。床上的青年痛苦地抱头:“放开我姐…!…不要…! 卧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秋寒!” 闻声,指缝间那双惊慌的眼睛失措抬望。 “江…湛…” 江湛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我在呢,不怕了…” 魏微赶忙检查季秋寒手背的针头,万幸是刚才粘的足够牢靠,现在只是回了不少血在输液管。 季秋寒趴在江湛怀里,如离泽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没事了,乖…” 江湛低声哄着,大掌去抚顺着他的背,手一顿,直接把人上衣撩上半截。 七八条凸肿的红棱子横贯后背,尤其是现在被一身冷汗浸湿,道道伤痕愈发显得深红烫热。 “去拿套睡衣来,还有毛巾。” 佣人自觉地低下眼称是,魏微则小心地配合江湛解季秋寒的上衣。 “这…是有人打了季哥?”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警察江湛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有谁敢动。 “你摁着他的手。” 江湛没回答。 可魏微刚碰上人的胳膊,那块皮肤就如同被烙铁灼烫了一般,季秋寒突然大力地挣脱起来,嘴里叫喊:“别靠近我!——别碰我!” 剧烈挣动之下,江湛猝不及防,被怀里人一头撞上下巴。 “嘶——!”一个人疼地倒抽凉气。 “不是…我真没用力阿…!” 另一个人吓的欲哭无泪。 简直跟打了一场仗似的,江湛不敢用力,魏微压根不敢再招,好不容易终于把人箍制在怀里。江湛一手揽抱着人,一手握着他输液的手腕,两个人手下小心地不得了,脱到袖口的时候。 “直接拿剪刀剪开。” 季秋寒很多衣服都是江湛直接给买好的,自然价格不菲,魏微手下划的心痛,但一点没迟疑。等换完睡衣又上好药,两个人都额头冒汗,已经折腾到后半夜。 魏微强压困意,瞄了一眼,小声道:“好像睡着了…江哥,现在都两点多了,这样一直…抱着,谁都睡不好。要不让季哥躺下来,我在这儿看着,江哥换身衣服再来。” 江湛还穿着来时的一身衬衫西裤,他偏头去确认怀里的人,魏微会意,轻手轻脚地把枕头摆好。 可江湛刚要拉开点距离,季秋寒一张脸就皱起来,嘴里哼声挣动着要醒。 魏微“……”眼角抽搐两下,看着刚才在书房里一脚给人踹跪下的江湛,就为这么两声哼哼,愣是一点不再动了。 江湛抱着人,腾出一只手掐了掐眉心:“算了,我在这儿,你先去休息吧。” “…啊?这怎么行!”魏微一听就急了:“江哥,你忘了我哥怎么说的了?你的精神状态更需要休息!” 声音不可避免地高了,睡着的青年动了一下。 江湛一抬眼,魏微下意识地就捂住了鼻息。 呼…还好人没醒。 “好了,我知道,你出去吧。” 魏微还想再说,但看江湛已一脸疲惫,只好愤闷地踩了两脚地毯走了。 其实不怪魏微着急,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神经跳着发紧,而药收在季秋寒那侧的床头抽屉。 江湛低头看了一眼腰腹处被人攥住的衬衫,最后也只抬手扯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就这么陪着人躺下去了。 第14章 雨后(一)修 这一夜,季秋寒精疲力尽。 噩梦结束,他如同被绑住巨石扔入死寂的湖心中央,沉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在无尽下落中,水中沉浮着一个个泡的发白的残肢断臂,有女人的手、女人的脚,直到他耳边隐约传来江湛的声音,恍如抽离,身体一下落入熟悉的怀抱与温度。 那一刻,他紧紧攥在浮木上的手指松开,放纵自己下沉。 魏微昨晚被交代了“早晨查房”,所以一大早就到了房门口,佣人朝他欠身示意。 “少爷正在跟季先生说话,不方便打扰,微少请稍等一下。” “哦…好,那我吃完饭再过来。” 魏微都走到楼梯口了,脚步一顿,又期期艾艾地转回去。 “…那个,反正我也不太饿,就在门口等等吧。” 毕竟书房里还有一朵有着革命友谊的蘑菇易不能坐视不管。 江湛和季秋寒在里面谈了很久,等的魏微脚快站都快麻了,房门才开。 昨晚意外的车祸和季秋寒背上的伤痕都让好奇宝宝魏微怀了满肚子疑问,但是一进去,不知怎么了,他看见床上的人,忽然就问不出口了。 季秋寒神色平静地依靠在床头,他的脸色很白,高烧让他英冷的五官线条弱化,就像一只下雨天落在屋檐上的白色蝴蝶,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放轻脚步,怕惊扰了他。 “季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发烧么?” “不烧了,昨晚麻烦你了魏医生。”季秋寒淡淡颔首,手中捧着的半杯热水,蒸腾起的白色热气烘得他昨夜过于苍白的脸颊总算恢复些血色。 “没事没事!季哥直接叫我魏微就行。” 魏微给季秋寒做了基础检查,他觉得季秋寒看起来似乎很累,他刚要开口,江湛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怎么样?” “江哥早,季哥已经没事了,烧也退了。我开了药,吃药的时间都写上面,这两天注意不要受风着凉了。” 江湛在听到“没事”的时候,就抽走了季秋寒手里的杯子。 “季哥,你这次发烧也跟你最近过于疲惫有关,你这两天要多注意休息…”魏微瞅准了时机,又悄悄压低嗓门补充道:“——最好能让江哥也好好休息休息,他已经很久都没睡好觉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我每次说他都…,啊,季哥,那个药我已经让人送过来了,估计一会就到了,你要按时吃啊。” 水杯被添了热水,江湛塞进季秋寒手里,坐在床边。 “把它喝完了,早餐你想下去吃还是送上来?” 季秋寒偏头跟江湛说话的声音不大,江湛轻轻俯身,魏微没听清,自觉地在旁边充当一颗目不斜视的蘑菇魏。 雨过天晴的春日阳光像从倒翻的玻璃瓶里倾洒出来,透过一侧灰色的帘幔,明晃晃的流淌成河,搅动着光束里细碎的微小浮尘,莫名的让人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朝气暖意。 “站这儿还有事?” 正计划着跟科室春游一次的魏灯泡突然被点名,这才想起他肩负着拯救队友的支线任务。“…那个,江哥,阿谦已经在书房跪了一整夜,我瞧他脸都白了,早饭也没吃,他胃不好,要不…” “对——” 随着恍然顿忆的一声,江湛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 “你让易谦跪了一夜?为什么?” 这句魏微听清楚了,但是他江哥侧头跟季秋寒解释的那句他没听清,江湛跟季秋寒说完,对他道:“你去把他叫起来,” “好的江哥!我现在就去。” “哎,”江湛又把人叫住:“让人直接把早饭送他房间里,你过去给他看看。” 魏微应着知道了,心里偷笑,让你罚跪,现在心疼了吧。 季秋寒不习惯床上吃早餐,他对自我严格约束惯了,一场高烧让他的肌肉有些酸疼无力,但是可以承受的范围,他换了衣服,与江湛一同下楼。 明媚的春日阳光搭配西式早餐,季秋寒的手很漂亮,修直净白,此刻执着泛银光的刀叉,让人分不清楚哪个更冷一些。 “事故我已经派人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但是车在短时间内肯定是修不好了,这几天就先让方北送你上下班吧。” 季秋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注意到送这个字,他不自觉的蹙着眉心。 “宝贝,想什么呢,都要吃到鼻子里去了。” 江湛拿过餐巾,替季秋寒擦拭掉嘴角的酱汁。 季秋寒伸手,用掌心轻轻在眼睛上拂了一把,那层红色已经褪去了:“...没什么,在想当时怎么就打错了方向盘,让你担心了。” “保镖的事,是我答应了又反悔,现在我同意了,可能我…真的需要看护吧。” “我还没跟你开口,你倒是先把我的词儿说了,”江湛搁下了刀叉,神情严肃认真地看着季秋寒:“宝贝,昨晚真的把我吓坏了,答应我,以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再超速了。” 季秋寒嗓子滚了滚,他无法拒绝江湛担忧的眼神。“...好,不会再超速了。” 江湛抬手抚摸他的后颈,吻了他的额头。 “你昨晚一整晚都在做噩梦,” 季秋寒似乎预感到的垂下眼睫:“...我都说了什么?” 听他这么问,江湛反而有些惊讶:“宝贝,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么?” 季秋寒轻轻蹙眉,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只记得一些,又忘记一些,我常常这样,…我跟你说了季夏是不是?” 见江湛点头,季秋寒才徐徐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缓慢的开口:“...对不起,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上次的行动失误和这次意外都是因为一个人。他叫赵永林,是十六年前一场凶杀案的在逃凶手,当年我和我的姐姐季夏被他哄诱上车,他在一个乡下平房里先后杀死了三十三个人,后来我被警察解救了出来,可季夏却死在了那里。” 即便易谦昨晚已经将当年关于惨无人道的5.23惨案的资料交由他手上,可此刻听到季秋寒亲口说,江湛不敢相信彼时那样年幼的季秋寒在那一个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残酷噩梦。 “秋寒...,”江湛眼底尽是无法言说的心疼,他的口吻也轻极了,“我保证,从今以后没人再能伤害你。” 江湛细碎轻柔落下的吻,逐渐抚平了他心底蔓延开的不安,季秋寒眼眸微颤,回吻了江湛, “...没关系,其实那段经历现在连我自己也无法想起来了,昨天失控超速大概也是因为我在之前车站抓到的那个跨省拐卖案的犯人,和赵永林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去看守所审问却一无所获。…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吧,毕竟是过去了十六年的旧案,想要抓到凶手也不会那么简单的。” 第15章 雨后(二) 吃完早餐,季秋寒说去花园里散步,江湛知道他是给自己腾时间。 易谦昨晚是实打实的跪了一夜,背连着腰跪下去是什么样早上就是什么样,笔挺的一点没变,魏微扶着他还差点站不起来,骂他:“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江哥把这事忘了不知道偷偷懒啊!” 易谦卸了劲趴在床上,“废什么话,使点劲,不好好按去院长那投诉你去。”听听这熟悉的语句,魏微手上拿着药油,心说你现在真是跟江哥越来越像了! 房门半掩着,江湛推门进去,里头的景象立刻让他皱了眉。 “我让你干什么呢?” “哥?”魏微刚走,易谦看见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桌前站起来。“…不是魏微过来说,哥让我起来…?” 不是吧!难道那小子敢假传军令?? “我跟他说让你回来干什么?” 易谦脑子卡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小声道:“让我回来上药,吃饭…” “魏微来过了?” “来了,他刚走,说医院有点事。” 江湛走近,不出意外地看见桌面上一点没动的早餐和亮着工作的笔记本电脑。“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记不得吃就回书房跪到记得吃了再起来。” 心里警铃骤响,但瞄一眼,…他哥又好像不是要发火的样子,其实看见江湛来,心里大抵就猜到了他哥是心疼了。 “别别别…哥,我两条腿现在还颤呢,刚才就要吃了,要不是哥进来说不定都快吃完了…” 江湛照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 “还有力气贫,赶紧过来把饭吃了,” 直接扣上他的电脑,江湛端着餐盘大步地搁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过来坐这儿吃。”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坏习惯,易谦吃饭速度很快,从前被周域说是:“那孩子吃个饭满脸跟写着浪费时间似的。”后来被江湛说了几次没听,一顿藤条是彻底抽改了,当然,改也就是在江湛面前。 他拿着白瓷勺,一碗粥喝了快小半个钟头,江湛就坐在旁边,不急不慢地翻着报纸等他。 “哥,季哥的事还往下查么?” 江湛一别方才,沉声道:“尤其是那个李国毅,” “再加上以前那些没查透的,亲生父母,关系近的朋友,三组的那几个同事,这两天统统都给我搞清楚了。” “是,知道了。” “还有,”江湛偏过头,低声吩咐几句。 “这…哥,只凭那张照片要找人,”不过易谦也只迟疑了一下,“是!我会立刻安排下去的。” 江湛“嗯”了一声, “对了,把这两天的行程表给我。” 拿着平板上下划拉了两下,他直接发话。 “把这两个会都推了,ED的审计你挑合适的人接洽,周域那边我待会直接给他打电话,把这两天的时间都空出来。” 易谦心下飞速记下,问:“哥,是有什么急事么?” 江湛随手点开了财经新闻,头也没抬。 “没什么事,腾出空来收拾收拾你。” “噗———!咳咳!!” 一口水登时全呛在肺里,易谦咳得眼泪都飞出来:“咳咳…!不…不至于吧哥…?” “现在知道怕了?” 江湛冷哼一声,“我瞧你最近胆子大的很啊,连我枕头边的事也要替我参谋做决定了。” “不,不敢…” 易谦后背飙汗。 谁料江湛意料之外地和颜悦色。 他不紧不慢地一交叠腿,完全一副通情明理的好家长风范。 “哥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你看你季哥,他工作那么忙,成天光因为单位里的破案子就已经应接不暇了,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再让他操心了。” “这段时间你也看出来了,我宝贝他宝贝的不行,所以,不说这件事,往后的其他事也一样,能给他解决的就别让他费心,让他操心就是让我.操心,让我.操心…” “不不不!”越听心跳越快! 易谦就差举着指头发誓:“我知道了哥!我保证!以后绝不让哥,哦,还有季哥操一点心!” 大家长略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在调查上“疏忽大意”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跟你讲一讲,晚上到我书房来。” 第16章 雨后(三)为我的小可爱加更! 晚上吃完饭,易谦很自觉地就上楼了,把手头的事情条理分明地分派下去,提前半个小时就站在了书房。 九点一到,江湛进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空着手。 易谦在心里默默感谢他季哥这个及时雨大救星一千万遍。 下午的时候江湛带着季秋寒去散心,到郊外的山庄钓鱼,但是过程上基本就是江湛“陪着”季秋寒钓。 一边是惨惨淡淡的一下午没开张,另一边是鱼一尾一尾地争先往上蹦,季秋寒平日里案子多工作忙,钓鱼这种闲情逸致根本抽不出空闲,没想到第一回 钓就是大丰收。 再加上山庄绿树成荫,空气纯净的像被水洗过,季秋寒心里松快不少,唇边也渐染笑意,连中间江湛递过来养胃中药也是没说苦的仰头就喝了。 殊不知某个人因为想哄他开心,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挂。当然,就是这个某人,还一脸委屈地求安慰:“怎么回事呢,它们是不是欺负我。” 走的时候,明明都是一个池子一下午,两个桶的对比实在过太明显,连一旁默默围观的保镖都汗颜“…”,纷纷表示老板做的实在“太过分”。季秋寒少见的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拎着满满一桶鱼,哗啦啦地就给旁边倒去大半桶:“分你的,不要钱。” 黄昏时,两个人,一人拎着半桶鱼,十指交握,林中小路深深浅浅,美的像幅画。 对,就是这半桶鱼,让江湛一直笑到现在。 易谦再次默述一遍感谢词,江湛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道:“皮带给我。” 不假思索地迅速解下交上。 “手伸直,自己捧着。” 易谦一脸诧异。 江湛挑眉,“怎么,非要挨打才满意?” “没有没有。”易谦麻溜的双臂伸直,捧着皮带就站直了。 江湛信步坐到桌后,拿起旁边一摞文件批起来。 “说说看错哪了?” “是。第一次哥吩咐我调查季哥时疏忽大意,没发现档案被修改过的细节,错过重要信息。” “为什么疏忽大意?” “因为…,”他在纠结措辞。嶼;汐;獨;家。 江湛抬起头:“你是想换个姿势说?” “因为最开始觉得季哥跟那些哥挑的情人一样,最多两三个月就腻了。所以当时的档案和材料只是粗略的过了一遍,没有用心去查!下次绝不会再犯了!” “只有这些?” 易谦心里重重一咯噔,从小到大,江湛实在是积威甚重,他什么都不拿,单一句问话,易谦浑身就跟过了电似地跳着发麻。 江湛看他卡壳,不再废话,抬手直接抽走皮带,他一拎皮带,易谦下刻根本不用想别的,立刻就褪裤以标准姿势撑在了桌案。 教训季秋寒,江湛就是气急了也最多只使过七分力,眼下教训弟弟就不一样了,皮带声声破空,凛凛风声简直和袭来的疼痛互相叫嚣。 “站回去,想清楚就说。” 又回归到最初的姿势,易谦站直捧着皮带,只是呼出的气息有些乱,他压下,知道不可能瞒得了江湛。 “在派给季哥的四个人里,只有方北是从‘伞’里挑出来的,其余的三个都是...从手底下随便调的。” 江湛“哦?”了一声:“我当时让你怎么挑的?” 易谦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哥当时让我全部从“伞”里挑,并且要从A组调人保护季哥。” “为什么不照做?” 鼻息微起,易谦坦诚道。 “因为我并不觉得季秋寒适合待在哥身边。” “他是警察,以这样的身份做哥的长期情人实在存在风险。虽然如今有立江,但多条暂时无法脱手的支线还在运作,更何况我们如今在跟VK谈合作。可哥对他的用心程度远远超出了以往任何一位,我不能确定他的立场,如果有一天他利用了哥的信任,甚至威胁到哥…” 以江湛现在宠着季秋寒的程度,大概没人会敢在他面前说季秋寒半个不字,江湛听着,问:“怎么样?” 易谦毫无犹豫:“处理掉。” 江湛拿过皮带,易谦没有任何质疑地俯身就要趴下,可江湛却递给他了。 “你的立场可以保留。但无论你现在怎么想,没有我的话,任何人都不能动他一根头发,能听明白么?” 江湛说“任何人”,那就不仅包括了他,更包括未来可能出现在季秋寒身边的潜在危险。 “好,这次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你去‘伞’重新挑人,让他们给我放机灵点,别让你季哥总因为这个找我麻烦。” 易谦点头:“明白。哥,那方北要换么?” 江湛往后一靠,倒是反问,“方北不是你从‘伞’里挑的么?人不行?” 易谦额角落汗:“...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并非隶属A组,他隶属..…D组。” 江湛拎起皮带就要抽,易谦一激灵,果然,当初的不走心又为自己光荣地赢得十记简直是火上浇热油的狠抽。 “你小子,给我系好了这根皮带,这次挑的人往后再出差错,到时候就这根,直接抽到断!” 第17章 衣冠禽兽 周日上午,阳光晴好,江湛跟季秋寒在别墅后面的一片池塘里… 两个一米八大个的大男人,此刻比骑着电三轮送完孙子上学的老爷爷还无聊,人手一个面包块,然而,就是这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养老运动,居然还有人生气了。 锦鲤都是名贵的品种,波光粼粼下颜色灿灿鲜丽,漂亮级了。它们日常都有专人照料,似乎对从没吃过的“贫民鱼食”面包屑很感兴趣,兴奋地鱼群像条流动的彩色缎带,呃...只往季秋寒那里围。 好似另一个人喂的面包屑有毒似的。 几轮下来,饶是一直觉得这活动太弱智的江湛也实在忍不住了。 拍了拍手,干脆把手里剩下的一大块全扔了进去,不偏不倚,“正巧”砸在领队的那尾一直最欢腾的围着季秋寒的胖锦鲤头上。 追随者被砸,季秋寒忍着笑:“你是个小孩子?还打击报复一条鱼。” “不喂了不喂了,这池子鱼有歧视。” “被自己家养的鱼歧视,少爷的地位不行啊。” 在榕台的佣人都称江湛“少爷”,季秋寒听多了,老有种回到民国半封建时代的感觉, 被调侃,江湛也不急,他凑到季秋寒耳边,手下暧昧地摸进衬衫,昨晚备受折磨的后腰。“美人,昨晚伺候的还满意不?要不今晚咱们试试...” 昨晚睡前,季秋寒本来是打算拉着江湛严严肃肃地,问责一下他的睡眠问题。 然而某人一点没自觉,推着他“先洗澡,洗完澡在仔细说。”于是,澡是洗了,可是洗着洗着直接洗到了床上去,最后他连抬抬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别提仔细说了。 “腰还疼?” 下床了关心了,季秋寒冷清的眸没好气的斜过去:“要不今晚换你被折上几叠,试试疼不疼?” 江湛这个人,要是让季秋寒现在用一个词来概括,那绝对是是赤.裸裸的衣冠禽兽。 白日里几乎是把他宠成了一颗含在龙口里的珍珠,磕碰一点都心疼的不得了。 但只要一上了床,那简直就是原形毕露,凶兽出笼。叼着他的后勃颈一路拖回巢穴,怎么发狠怎么折腾他,一夜下来季秋寒尾音都带了哭腔,结局当然是被身后人更加兴奋地艹散了架再拆吞入腹。 饫甘餍肥的江湛,俨然一派千依百顺的温柔情人,给人揉着腰哄,易谦走过来。 “哥,域哥来的电话。” 江湛不再闹了,跟季秋寒说了句等我,就去一旁接电话了。 夹着手机,他一张张看过易谦递过来一叠照片。 “我说你这两年真是越来越心狠…,”把照片随手扔到桌上,江湛朝电话那头的周域说道:“看来Qineit手里的那些客户资料比他家十几口子人命都重要,这样也好,说明我们费这么大工夫要找的东西有它的价值。” “行,那就明天吧。” 清晨,手机闹钟兀自铃铃铃地响了两轮,季秋寒才堪堪睁眼,江湛已经走了。 他起身,忍不住抽气,…腰酸背痛。 季秋寒头痛着扶额,忍不住暗骂道,天天这么来,他要是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发江湛睡眠有病才是神了。 周一上班,他的车出了事故之后就被江湛送修了,江湛多有钱不知道,季秋寒反正也没太缺过,稳稳地小资生活线以上,进口车,零零件件都得从大洋彼岸运过来,更何况前引擎盖撞地损坏不小,估计没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下不来。 到了车库,方北早就等着那里。 季秋寒看着面前锃光瓦亮的AudiS8。 “还有别的车么?” 哎?这是不喜欢?江少从A市开过来的车不多,这是方北在车库里尽心挑了一辆最适合上班代步的,不过上面交代了:“除了安全问题一切听他的。” 方北利落地一让步。 “有,江少说车库里的车您随便挑。” 季秋寒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一圈,又退回来,内心只有万恶的资本主义真是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这辆好像的确是最低调的了, 季秋寒去接车钥匙, 他黑瞳一抬,对视:“嗯?什么意思?” 方北捏着车钥匙没松手,尴尬笑笑。 “江少说,车随便您挑,但是不能由您来开...。季先生,这段时间我送您上下班吧。” 第18章 盛宴 日出海平线,咸湿的海风混杂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吹到每个人的鼻子底下。 甲板上,周域和江湛坐着,前面跪着一个头脸满是血的男人,眼睛肿胀的像两个腐烂流脓的臭鸡蛋。 而这个血人赫然就是前一段跟两人谈洗.钱生意的, ——V.K集团亚洲区代表,Qineit。 江湛手里试着最新的M90手枪,不知道是枪不和心意,还是对目前的进展不太满意,他表情有些不耐烦。 周域正了一下手表,显然和好友的心情一样。 上膛,扳机再扣,这回一枪开在了男人的肩胛骨。 一声惨嚎惊起无辜的海鸥,某人的电话也响了。 电话那头的怒气直穿海浪。 “江湛!你让方北开车是什么意思?!” 周域偏过头,笑意调侃。 江湛则捂着电话,朝对面惨不忍睹的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哎,宝贝,你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啊,听不清楚…” 负责不让人死透的医生动作稍大,Qineit好死不死地叫了一声。 江湛冷眼一扫,易谦当下让人塞住了他的嘴。 “啊?刚才是有人摔了一下,方北是这么说的?…好了,你先乖乖上班啊,这信号不好,等我回去再说。” 跟在江湛身边的人习惯了,知道他近来有颗宝贝的龙吐珠,可剩下的人,光听见江湛这么温声细语的哄人,那表情都跟活见了鬼似的。 挂了电话, 周域调笑:“我可不知道这儿的信号不好。” 江湛撇撇嘴,“哎,脾气大啊...,前两天开车出了事,再偏一点人都不用进医院了,我能放心让他开?再说,我给他配个司机不好么?有人接有人送的还安全...,估计回去又要跟我闹一场。” 周域懒得说他:“脾气大还不是你惯的,抽两顿什么都学乖了。” 江湛还在发愁回去季秋寒要跟他发火怎么搞,偏头跟周域说话。 谁知道周域听了两句,倒是抬起头看旁边的易谦:“怎么治超速这件事,你还是要问问阿谦。” “……”旁边站着的易谦瞬间腰臀一线地发紧,“域哥,我早就不敢了…。” 江湛看了易谦一眼,瞥的心虚的易谦浑身发毛,还好江湛最后把只是把手里的电话给他。 江湛走到男人面前,稍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略略弯腰。 “耗了两个小时了,让你说又不说,刚才能叫是么?本来想给你打个麻醉,但现在我觉得你也不太需要,干脆让你叫个尽兴。” 他冷脸吩咐:“继续找,直接给我挖出来。” 几个医生点头,拿着探测仪在男人身上仔仔细细筛过。 齐川是周域的心腹,不一会,他就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白色纱布上放了两个类似微型芯片的东西,还勾带血肉,拿来给两人看。 “一共在他身上发现两枚内置嵌入式的微型炸弹,可远程遥控引爆,分别通过手术植入他的后颈和盲肠,具体数据还要拿回去作进一步分析。” Qineit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他神志不清,嘴里咬破的鲜血皮肉都被自己嚼碎又吐出来。 甲板上的气氛一时压抑。 没人会在自己的身体里埋炸弹,除非——,他根本就是个线在别人手上控制的傀儡。 “看来咱们的情报不假,那个真正的Mr.W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们合作,派Qineit来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拿一个幌子足足耍了他们三个月是么? “齐川。” 周域喜怒不在脸上,但骨子里淌着周家的暴戾只多不少,他摆摆手,这个已经失去价值的男人就要被扔进海里,毕竟下面的铁笼里,一群豢养的凶鲨早已经急不可耐了。 “先留着他。”江湛一抬手,示停。 “V.K今年的代理人要换届,Mr.W这样做,无非也就是猜到了我们想取代他在V.K里的位置。” 江湛嘴里的“V.K”,是一个涉猎范围极广的跨国犯罪集团,罪恶网络一路从东南亚遍布至中东东欧。而每个区域下面都有设有一个分属不同‘业务’的总代理,业务范围从贩卖人口器官到走私军火洗黑.钱,甚至是为某些动荡国家的政权集资巨额高利贷。 “这个Qineit跟他十年,手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再撬撬他的嘴,反正现在那个W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不代表别人找不到。如果Mr.W的那些客户知道自己的‘销金账单’将被泄露,甚至…” 能跟V.K合作的客户,是黑或白权势都大的惊人,而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身处上层阶级,有极为体面的身份掩护。 周域怎会不明白好友的意思,他食指在左手手背最后一个骨节上敲了两下, “我会把Qineit背叛的消息放出去,至于他手上那些无关紧要的“账单”,干脆直接拿出一部分交给警方,到时候调查的消息一出,剩下的那些‘大客户’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帮我们把Mr.W给挖出来。” 其实无论是Qineit还是Mr.W, 残羹剩饭,江湛和周域一向都没兴趣。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更想坐到上面的席位,盛宴之上,分得一杯美味羹肴。 第19章 诺亚翡翠号 车里,后排的季秋寒一手揉着太阳穴,压着蹭蹭往上冒地火气。 江湛竟然限制他开车?不,现在不是限制,是直接禁止了!他就知道撞车的事江湛没那么好放过他,但是,明明他都已经答应了让方北跟在身边,江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北从后视镜里瞄一眼,想着缓解一下气氛,话还没出就听见他痛呼:“哎——痛痛痛...” “你嘴角怎么了?” 方北单手去摸嘴角的淤青:“啊…没什么,昨天不小心摔着了。”他昨天已经被特别拎出去‘提醒’过了,这个季先生的安全往后就是他的安全。 “..季先生,其实我觉得江少对您真是特别的上心...” 从来没有一个情人能让江湛从‘伞’里挑人保护,更别提看看这次的阵仗,可是直接从A组里调出人,A组里都是些什么变态人物。 季秋寒从指缝里给他一眼。 如果他连这点都不确定,那么那天早上他就不会选择将封锁二十年的伤疤赤.裸,可就是知道,才觉得这股火气没处发泄。 江湛一向上位者强势惯了,想一句发号施令,就把他搁在隔绝了一切危险的金丝笼里,可他不是江湛养的一只鸟,能因噎废食。 下车的时候,季秋寒让方北停在距单位不远的一个路口,方北给他开门。 “季先生,那下班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等您?” “我要加班。” “没事儿,您加,只要别太晚了就行,不然江少那里我实在不好交代,人民警察保家卫国…”方北念一半的时候季秋寒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只听见身后吆:“那我就在这儿等您阿。” 接下来的三天里,人人都知道季队脸上比平常更冷了几分,跟冰山削过似的,靠近都能掉冰碴子。 而季秋寒的指尖按在通话键上,一共给江湛打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在第一天早上:信号不好。 第二通在第二天中午:江湛语气疲惫,“宝贝,我刚下船,头好痛,你让先我补个觉啊..” 江湛要补觉,季秋寒压下一切话,尽量温和:“好,你先睡。” 第三通是刚才晚上八点半打的,接电话的是易谦。 “季哥,江哥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太累了就先睡了。” “...季哥,人我真的没权利撤,要是我开口,江哥知道非得扒我一层皮不可....要不,您等江哥人回国再说?” 公海,行驶中的Jade of Noah。 诺亚翡翠号。 灯火辉煌倒映在邃蓝之上,顶级豪华游轮如同夜幕下的一座不夜之城。 奢丽鎏金的赌场大厅,男人筹光交错,女人穿着恰到风韵的高叉晚礼。 二楼的贵宾包间里,那个“太累了就先睡了的”人,此刻——正端着酒杯站在玻璃帷幕前,跟这艘邮轮的主人叶之霖,饶有兴致地观摩下面的战局。 易谦回来,跟江湛微摇摇头。 “季哥的火很大。” 江湛身旁的男人闻言,唇边笑意简直比杯中的红酒还摇晃。 “几个月不见,你这到底是在金屋藏娇还是金屋藏了个祖宗?” 叶之霖一头墨发低束在脑后,直垂在腰际,说话时眉稍微扬,那一张脸绝色美丽,堪称妖冶,摄人心魂。 江湛这两天是被他们这些损友嘲笑惯了,无奈耸耸肩, “我知道,我惯的,我活该。” 敲门声响。 “老板,人都带到了。” 叶之霖的手下带着一水的妆容精致女孩进来,气质不似那些低档的莺燕,一套衣裙估计没五位数都下不来。 再仔细一瞧,后面还站着一排花颜雪肤的男孩。 叶之霖跟江湛坐下,多玩了两局的周域也上来了。 叶之霖随手揽了一个银裙,“那边新送上来的。后面那排,都还都是雏儿,你俩挑几个,晚上送你们房间。” 在场的哪个不是那玩起来百无禁忌,肆意妄为的主儿。 江湛的酒不用自己添,他搁下酒杯,眼光一抬,新来的男孩便不敢再上前,乖顺地跪在他脚边。 “拉倒吧,我家里头那位还没搞定呢,你可别再给我后院点火了。” 听江湛这么说,叶之霖是着实有些惊讶了。 “你来真的?能把江少管的这么严,我现在倒想见见他了。” 他们那个圈子里,江湛随性又不委屈自己,他在床上一向玩的开,玩狠了也最多不过于一句:“能行么?不行我让他们换人。”如今最能陪叶之霖纵情声色犬马的男主角,竟然“洁身自好”了,实在是天下奇观。 周域没什么兴趣,他眼光漫不经心的略扫,突然一顿。 “最后那个,过来。” 叶之霖唇边酒杯一停,是更更更惊讶了,怎么这两个人今天一个个都转性了? 周域‘勉强’算是床伴最稳定的,前年他包了个小明星,砸钱捧了好几场大电影,人是不温不火,但今年都快迈进第三个年头,在他们圈子里着实是显得‘很长情’了。 末尾的男孩被点名,旁边的一个眼角带痣的男孩不屑地瞥嘴,他们来之前就被交代过,能攀上这几位那就是抱上了比纯金还金的金大腿,哪怕是就是新鲜个一年半载,以后也不用再回去受罪了。 呵,这个懦弱鬼竟然被瞧上了? 被点名的男孩比他还惊讶,脚步小心翼翼,好像在地毯上都不敢留下印儿,他站在周域跟前,低着不敢抬头。 周域看着他,他便知道,试探的往周域身边坐下,倒酒,乖巧的端起来。 “..域哥,您喝酒。” 不知怎么了,周域看见他这幅怯怯懦懦的样子又好像失去了兴致。 叶之霖和江湛在闲聊,叶之霖的生意基本都在海峡那边,江湛无意插脚,偶尔给给意见。 周域抬起男孩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月,”小男孩忙补上一句:“月亮的月,您可以叫我阿月。” 阿月心里直打鼓,他的长相在这一众男男女女里实在是不算出众的,要不是因为‘干净’,估计连放在末尾的资格也没有,他也不清楚这个大人物怎么就挑中了他。 “pusi”,后面不知道哪个男孩给他打暗示,阿月才想起来,连忙抽了根桌上的烟点燃了,小声讨好:“域哥,要抽烟么?” 周域的神色从刚才他报名字起就晦暗的不清不楚,阿月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周域接过他的烟抽了一口。 “你留下吧。” 第20章 教官A与白月光 叶之霖有了‘添酒的’,江湛没挑,剩下的纵然心里失落也只能被带走。叶之霖看不出来,可江湛一看那个男孩的长相就明白了。 眉目间和周悦少说有七分的像。 巴掌脸,雪肤大眼睛,含苞待放。 只是周悦神采间被周域养的有种娇养贵气的美丽,像枝带着晶莹露水的小玫瑰,而眼前这个男孩则怯怯懦懦的,一副扫兴模样。 江湛还没说话,身旁叶之霖却酒杯一搁,突然站起来了。 “谁让他出来的?” 顺着他的眼光往楼下看,赌场大厅里,一个只穿着件宽大白衬衫的男孩正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后面追着三个保镖。 手下立刻来报:“抱歉老板!阮少醒了却一直吵着要找您,Sion他们不敢拦...” 兴许是“找您”那两个字,让叶之霖眼底的聚起的怒意稍暗。 “你们先玩,我下去看看。” ..... 季秋寒现在是总算明白,为什么江湛选那个方北跟着他了。 方北看起来人高腿长人畜无害,像个大二哈一样,实际上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狗皮膏药”的这两句至理名言的指导精髓。 他加班,方北就等。 他跟朋友一起走,方北总能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 笑着一口白牙: “季哥,你们要司机么?你开车不行,你不开车的话我就在后面随叫随到。” 听听,季哥都叫上了。 方北也确实顾不得要脸不要脸了,当然,可能他本身也不太有…。反正他接的命令就一条:绝不能让季秋寒开车。 中午的时候,季秋寒发现一份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落在榕台了,果然,一出单位门口,那辆低调里又最扎眼的S8就跟长了鼻子嗅到他的味儿似的,停到跟前儿了。 摇下车窗,方北那表情简直比揽客的出租司机还殷勤:“季哥,这么大的太阳,去哪儿我送你去。” 正午最热.辣的太阳顶在头顶,直射下的阳光在皮肤上跟在火盆里滚过一轮似的,加上门口还有几个进出的同事。 “走吧,回榕台。” 方北下来给他开车门,弯腰的时候,从衬衫领口里掉出来一个吊坠,在阳光下,一块银色的小方牌闪烁银光,晃了一下眼,刻着 D-28。 单位距榕台还有一段距离。 “我听江湛说,你是易谦从A市调过来的。” “是,我从小….” “后面那辆车里的人也是?” 方北被打断,面上平静,心下却着实意外。 从后视镜里都‘看不到’后随的那辆黑车,可这个警察竟然察觉到了,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被发现,也就无需隐瞒。 “是,他们也是。” “有几个人?” “两个。”方北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只有两个,但他们隶属A组,您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季秋寒既然答应了江湛,那么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没什么再矫情的了。 问也不过是想心中有个底,却没想到听见了一个没听过的词儿。 “A组?”季秋寒想起那个牌子,:“所以你们还有不同的组别,是按什么划分的?” 方北提起还有些尴尬,他一只手拎出来了脖子里的银色方牌,倒也坦诚。“按综合实力,一共有五组,从A到E,从高到低划分。” “综合实力?” 方北咧嘴一笑,这个标准确实不适宜让他这个警察知道。 “是,大概就是…季哥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我都能解决,应该和后面那两个打不着照面。” 季秋寒看向窗外:“你们的训练由谁负责,江湛么?” “不算是。”方北从后视镜里看他,给他解释:“我们直属于江少,但江少可抽不出空亲自训我们。 “我们有十一个教官,按实力高低同样用字母排序,从A到K。” 说完,他似乎还短暂回忆起了某段痛苦的日子,勾起一个颇为感叹的弧度 “全都是魔鬼中的魔鬼,排序越靠前越是变态。” 为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季秋寒很少去碰触江湛的‘世界’,此刻还觉得聊有兴趣。 “挺有意思的,那A是谁?” 方北状似无意地捏了一下银牌。 “谦少,易谦,他是教官A。” 诺亚翡翠号。 昏暗的房间里,易谦扔掉手里的铁钳,暗红的黑血滴落连成线,“咣当”一声,已经看不出人形的Qineit浑身抖索筛糠。 踢开脚边的铁笼,那里面似乎关了什么活物,引发嘶哑的骚乱。 易谦推门出去。 海风下,夜色溶溶。 如果忽视掉白色衬衫上飞溅的血迹,那么眼前的这个青年那真的是堪称上眉目澄澈,干净柔和,如同天边一轮白月光。 “啧啧,你早说要弄成这样,我多带来几个医生了。” 走廊那头过来的齐川拉开门,扫了一眼又关上。 他身后带了五个人,其中一个刚才还有些随意,一见到易谦,立刻规矩地站好:“教官。” 易谦点头。 “我真怀疑江哥是不是给你吃什么仙丹妙药了,你整个就一自带伪装的迷惑性武器…” 齐川不管多少年见多少次,还是忍不住感叹。 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干净温朗、气质谦和的青年,就是由江湛从小一手培养,几年前还同自己一起在东南亚刀尖喋血,杀人不眨眼。 “没办法,天生的。” 易谦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回归正题:“Mr.W训的不错,Qineit的嘴出奇的死,我只问出来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交给你了。” 门口的手下大半是周域的人,听到这话,均面露震惊之色。他们使尽手段审问了半个月也扣不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个青年只花了两个小时,就问出来了一半?! “知道,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再问不出来,域哥的耐心真快要耗光了,” 齐川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我刚回来就摊上哥心情不好,我就是保命,也得让他给我一次倒干净了。” 易谦拍了拍他的肩。 “这儿交给你了,江哥叫我,我得上去了。” 齐川点点头,侧身时拉住他,略抬下巴朝远处海面上努了努。 那里,不知在何时,多出来一搜庞然大物,不亚于翡翠号的游轮,正在缓缓靠近。 “叶哥那边来了‘客人’,现在域哥他们都在宴会厅。” 易谦皱眉:“什么客人?” “大洋那头的英国佬,瞧,压了满满一船的军.火。” 齐川低声道:“来头不小,来者不善,要留心。” 然万万没想到,就是最后的这句“要留心。”,在后来的某一天,英国古堡的树荫下,齐川叹气摇头:“大哥,我当初让你‘要留心’,不是让你这样留下心啊。” 第21章 骚动 中环区公安局。 近来这栋办公大楼里暗戳戳地刮起一股八卦小旋风。 最开始是顶掉大桥底下无头女尸案的午饭头条:号外号外——季队疑似被神秘人士豪车接送上下班! 什么??全系统自榜单诞生以来就蝉联黄金单身汉榜首,据说拒绝了隔壁区胸大细腰叔叔还是副局长的区花的季队,也有桃色花边了? 没人敢去问季队,但在当天下午的案情讨论会,季队手里的文件是劈头盖脸地甩过去,差点给实习的小警察当场吓哭。 于是,季队全球后援粉丝会立刻作出回应:不可能,这条新闻不仅虚假而且有毒。 然而,打脸就在一瞬间,而且啪啪的。 因为这场桃色小花边,直接被我们的副会长大丽撞见了! 粉丝会炸锅了,有图有真相!! ——司机是男的!属性阳光健气小狼狗! 后面大丽还加了一个表情,两分纠结三分担忧五分严谨。 “季队是上是下,有待进一步调查。” 余光瞥见苏小娜的群消息,食堂里,季秋寒捏着筷子的手隐隐发紧。 偏偏这个时候,某个始作俑者还不知死活的发来一条微信。 JZ:吃饭了么?下次带你来吃这个好不好? 附图:豪华海鲜盛宴。 江湛看着对面显示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就…没消息了? JZ:宝贝? 这次是秒回: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JZ:??? {H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 江湛:“……” 叶之霖偏头给了江湛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这个妖丽邪肆的男人昨夜大概还在床上与某几个男孩或女孩纵情欢愉,此刻却极有耐心地,把剥好的虾肉喂给怀里的少年。 少年的身量惊人的纤细,一张脸在头顶那位的衬托下,着实显得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眉眼,天真无暇,纯泽清透。 “唔...我吃不下了,霖,我可以去找豆包么?” 阮白好像很怕男人不同意,他又伸出饱润水红的舌尖,讨好地舔了舔叶之霖拿着虾肉的手指,“霖,我真的已经好饱了,豆包还在等我…” “最后一个,吃完再下去跟它玩。” 阮白只好把虾肉吃进肚子。 江湛看着叶之霖怀里那个小东西乖顺听话的像一只小奶猫。 这突如其来的羡慕是怎么回事? 这两天三组忙那个无头女尸案忙的脚不沾地,今天法医鉴定结果一出,总算是把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了。三组全员稍松了一口气,约着一块去前面的酒吧放松一下。 出来的季秋寒一眼看见街角的车,方北“~~~!”地摇下车窗,一张俊脸笑容灿烂无比,就差把头也伸出来跟他招手。 季秋寒眼角跳了两下,掏出手机发了个微信。 “聚餐,不开车。” 那边秒回了一个表情。 哭天抹泪的兔子跪地磕头:谢谢老板!! 苏小娜勾着头四处张望,她最近被安排去隔壁市研修班参加培训,今天一回来就听见副会长大丽爆料这么大一个劲爆新闻。 苏小娜:别拦我,我要替季哥把把关!! 诶诶诶?不是说好了雷打不动呢??神秘人士呢??豪车呢?? 巴清平余光瞄见季秋寒脸色,实在不忍心放纵自己胆大妄为的女友继续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走了走了,快上车,那家糖葫芦早收摊儿了,下回再给你买。” 季秋寒收了手机,回头问苏小娜:“你想吃糖葫芦?” 组里的人都对季秋寒宠着苏小娜习惯了。 只有苏小娜一脸懵圈,啥糖葫芦?别拽我啊,吃糖葫芦?阿...那我应该是想还是不想啊? 酒吧,BLACKSTONE。 季秋寒一行人坐在卡座里,暧昧闪晃的灯光目眩神迷,他歪了歪头,薄唇吐出一口醉人酒气。 对于酒精,他不是喜欢,是渴求。 对于季秋寒来讲,酒就像定期的药,他在某方面深深依赖着这种敏感与迟钝交错的混乱。 无论是童年的事件,还是案子上遇到毫无头绪的时候,酒精的麻醉都好像能在他心脏外,在那层厚重到密不透风的玻璃壳上,钻出一个不太能察觉到痛感的洞。 让他可以有暂时撕掉自己冷静抑制的面具,找到一个隐蔽的宣泄出口。 吴储坐在季秋寒旁边。 他最近很不对劲,先是在茶水间里“撞上”悄声八卦的女同事,热烫的咖啡洒了一身,他第一次冷下笑容,那副反差只在一瞬间,却吓住了抬头道歉的女同事。 吴储很烦,像蚊子在耳边嗡嗡直叫,吵的他想把那些人的嘴都一针一针的缝上。 眼前季秋寒似乎有些醉了,他略略垂着头,几缕遂黑的发丝从耳后掉下来,打在薄薄笼着一层绯红的脸颊。 一向正襟严整的衬衫扣子被他方才随意扯开了两颗,——就像纵深处某种完美又禁忌的秩序被骚乱,再往下…隐隐露出一小片瓷白的胸膛… “你干什么?” 季秋寒出声抬头,狭长的眼眸微眯,七分警告。 吴储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都快要触到季秋寒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他突然咧嘴一笑,挠挠头很是抱歉:“对不起季哥,吓到你了,就是刚才小娜有根头发粘上了。” 他不留痕迹地从捏下一根发丝。 方斌也从外面取了外卖回来了。 整整十串糖葫芦,裹着颜色.诱人的冰糖糖衣,从山楂的水果的巧克力的到棉花糖的,各式各样。苏小娜爱吃山楂的,嘴里嗦着一串红艳艳,开心的不得了,她本来就长得显小,这会儿就说是个高中生也像。 剩下的都是大男人,对甜的不太感冒,反正那些剩下的也都是季秋寒为了凑够起送随便点的。 季秋寒自知喝的有些醉,起身拿上烟盒往门口走了。 粉丝后援会也是,糖葫芦也是,在局里光他注意到的大大小小的照顾也是,即便这么久了,吴储也没想明白。 季秋寒实在不是一个有爱心且对无聊的事容忍度高的人,除了工作,他甚至懒得给任何人一个眼光,无论男女,只除了苏小娜。 吴储皱着眉问一旁的巴清平:“你难道不觉得,季哥对小娜很特别?” 第22章 银光夺目 “是阿,” 旁边方斌听见了,也凑过来加入这个话题:“何止是特别?你知道小娜是怎么进三组的么?是季哥亲自找上头要的人!” 巴清平正了正嗓子,最有发言权:“小娜原来在缉毒科,后来有一次因公受伤,在医院碰见咱们季队,季哥就把她从缉毒科上要过来了。三组虽然忙了点,但至少比成天跟吸毒贩毒的亡命之徒打交道要安全多了,更何况小娜在咱们这,谁舍得让她出外勤。” 说了这么多,可最关键的还是没搞明白,吴储问:“说到底,季哥为什么要调小娜?” “…这个就不知道了,估计小娜自己也不清楚,”巴清平思索了一下,又试探地去问他们: “可能因为有眼缘?你们难道没发现小娜的眼睛和季哥长的有些像么?” “或许是小娜长的像季哥哪个兄弟姐妹也说不准,反正季哥对小娜比亲哥还照顾。” 兄弟姐妹? 吴储从来没听说过季秋寒有什么兄弟姐妹,可他转念一想,似乎好像连家也没提过。 方斌继续喝酒,而巴清平已经一脸玄学:“毕竟,缘分,妙不可言。” 季秋寒出来在门口抽烟,耳边清净了,夜风凉爽,眼前却有些晕沉,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被江湛一直严管着,太久没喝酒了,猛地来了一杯烈的又掺了不少啤酒,还有些吃不消了。又或者说是他心中那个需要酒精麻醉的伤口,有人分担了。 方北拎着一个便利袋走过来,打开,蜂蜜柚子茶,牛奶,酸奶,一众饮料都是解酒的。 “谢了”,季秋寒挑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 刚喝一口,电话就响了。 “宝贝,在干嘛呢?” 季秋寒看一眼方北,一只手捂上电话,“你告诉他我喝酒了?” 他的眼瞳很黑,眯眼的时候像闪了一道寒光,方北被瞅的心虚,忙嘘声辩解:‘迫不得已!’。 季秋寒收回眼光。 “在局里加班。” 那头的江湛笑了两声,“再给你一次机会啊,不老实交代回去等着挨打。” 无奈:“你知道还问我?在blackstone跟同事喝酒。” “我让你喝酒了么?” 这问话要是给方北听见估计腿肚子都得打颤,可季秋寒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魏老说养胃的中药给你再换个方子,这段时间你想喝酒的话可以喝,但不能给我喝多了。’” 季秋寒随意的踢开脚边的小石子,道:“江总莫不是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太健忘?” 他学的实在像模像样,那命令又霸道的语气都像足了八分,江湛不禁失笑:“哦,那是怪我忘了,所以宝贝这次喝多了么?” “没有,只喝了点啤酒。” 也不知道那边是真信了还是不拆穿他,江湛似乎在床上翻了个身。 “听话,乖,想我了没?” 带着沙哑的气息的声线懒散而撩人,仿佛能勾勒出对面睡衣下赤.裸的精壮的胸膛。 “想你可以让我开车?” “呃..…” 那边很坦诚:“不能。” 不解风情的某人喝了酒,酒意上头,他转头朝自觉站到一边的方北喊: “你们老板说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回去。” 方北还没惊讶,就听见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开口: “开吧,你现在要是敢给我摸一下方向盘,你看我回去能不能把你的腿打断。” “..…” 季秋寒把电话贴回耳朵:“你是法西斯?” “法西斯?我瞧我最近真是惯得你又没边了,喝酒还敢提开车,故意的?” 敏锐地预感不好,季秋寒耸耸肩:“我开玩笑的。” 一帮年轻人嗨起来就没什么时间概念了,况且三组工作压力大,好不容易逮着空放松,统统喊着要通宵通宵PARTY。季秋寒看了看表,快到12点的时候,嘱咐他们少喝点,又给两个没喝酒的交代了两句,多点了一堆果盘果汁,结了账就先走了。 方北在前面开车。 他原本以为季秋寒又会聚到一两点,然后像个操心的大家长一样挨个把人送回家,之后自己会接到江湛的电话,“带他回去。”然后,就是两个大佬和大佬的神仙吵架。 这个警察的脾气是真冷,又差,两句不合就直接撂电话,吵起来的时候,一张脸冷冷蹦出的那些话,…他是在跟谁吵架?自己心里没点数?方北都替他心惊胆战地捏一把汗。 然而,江湛一次也没动怒过,反而是宠人宠的更厉害。不是对新鲜的小情儿那样最多就是一掷千金,江湛是真拿出了空前绝后的好脾气,这对江湛这种早几年前就几乎没人敢再逆触他的人来讲,实在太过罕见与难得。 以至于方北最开始时候一度觉得,这个警察还有什么好折腾的?只要讨好了江湛,要什么星星月亮没有? 可是跟季秋寒久了,他越是发现这个警察跟那些什么所谓大佬的小情人不一样。 他不需要讨好,因为他本身就足够优秀。 方北有次无意间看见季秋寒一身笔挺警服走出警局,偏头跟旁人讨论,烈日下,这个男人英挺,冰冷,银光夺目,如刀刃上最窄的那一道光,足够锋利,足够闪耀,足以引随众人目光。 他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而存在,如同他的光芒也不需要任何人来赐予。 可正是因为这样,江湛本性里那些深入骨髓的,充满强权控制与专制独裁的“宠爱”,就显得尤为可怕了。 季秋寒是一个成年人,独立的人格与自由是最基本的权利。可仅仅因为一次意外撞车,就直接被江湛一句强权宣告“禁驾”了,按现在来看,刑期还是个未知数。 更别提身边每天还有他们这一帮人时时刻刻的盯点盯梢,为了安全?按江少脾性,实际上跟监视也没差别。 这还有没有人权,这还讲不讲道理?方北作为一个大男人平心而论,任一条他都受不了,何况是脾气看起来一点不迁就人的季秋寒? 可事实上是,在很多情况下,季秋寒都默认了,甚至妥协了江湛强权之下施加给他的诸多有理或无理的管制。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宠着谁,又是谁迁就着谁的脾气多一点呢。 方北感叹不过两天,很快就意识到他错了,大错特错。 季秋寒在车库里的角落里一把掀开罩衣,下面是他那辆被撞的损毁的车。 “你早就知道江湛根本没把车送修,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今后都不让我开车了对吧?” 他冷声扔下指示: “不等了,去荣校南路的4s店。” 方北一脸哭相:“季哥,江少还没回来,这…” 季秋寒已经大步往前走了,见他没跟上来,顿住,回身。 “他回来不回来关我什么事?我现在可以不开车让你送我过去,还是你不送,我自己开车过去?” 方北真快要哭了,您作是没事,可是我找死有事啊!让季哥开车??还是让他亲自去送江少明令禁止开车的季哥去选车??? 妈的,这怕不是一道送命题啊! 第23章 乖,不抽你 江湛比预期提早了整整一个星期回来。 “是方北开的不好?”江湛陪着人逛,“ 我让易谦再给你换一个,或者你自己挑也行。” 明亮宽敞的4S店,方北瑟瑟发抖。季秋寒前面已经来了一趟,还是Lexus,进口的三十来万,车型低调而品味。 江湛却不太满意,皱着眉道:“给你派的人?不?喜欢,车也不喜欢?还要重新买。” “那辆车太扎眼了,”季秋寒还是选了银色,“很多时候不方便。” 季秋寒在很多方面都洁癖又完美的要求品质,但却不喜欢太高调。这一点从他那套公寓里,随便拿一个不起眼的花瓶说不定就是北欧某个小众设计师的作品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开一辆上百万的S8去街头暗巷的蹲人合适么? 季秋寒准备刷卡,江湛是一万个没办法,抬手把他的卡抽走,:“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了,看中这辆了是吧,买。” 江湛掏出一张黑卡,直接全款付了,还顺带给车升成了全顶配。 他们两人身型英挺面容又惹眼,从一起进来选车的时候就吸引了展厅里大部分男男女女闪烁好奇又暧昧的目光。 “快看,那位霸道总裁刷卡了!我天!我没看错吧?!那是黑卡?!” “你看他旁边那个小哥哥,长成这样就给买金山银山也愿意阿!” “你俩小点声!一辆Lexus算什么,你看看人家门口停着的是什么车 ?” “你做什么?我自己付。” 季秋寒拧眉不悦,他虽然没打算交全款,但是这点车贷对于他来说也实在谈不上什么负担,而且他也不需要江湛来替他买单。 可江湛已经示意人刷卡了 “我知道,”签下潇洒劲厉的字,后续的交给易谦,在周围接连几声激动地小声惊呼下,江湛自然的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是我的嫉妒心比较重,不想让你赚的钱花在别的地方。” 这是什么烂理由? 江湛笑,他比季秋寒略高,低了低头,在他耳边昵:“嗯,就是以后你赚的钱,只能想怎么花在我身上。” 季秋寒:“……” 对于江湛有时根本没道理的占有欲他已经快习惯了,懒的再争执,总归是“让”他开车了,随他吧。 车当天提不了,江湛下飞机之后是直接开车过来的,易谦非常自觉地与方北进了后一辆。 这边,江湛眼见着季秋寒一点不客气地抬脚直接坐进了他那辆车的主驾驶位, 还朝他伸手:“车钥匙。” 江湛:“……” 他还记得是谁禁止他开车的么? 一路上,副驾上的男人没说话,要说江湛什么时候最让人害怕,那绝对是沉默的时候。沉默时的江湛周身有种令人不自觉地悸怕,至少对于季秋寒来说是。 开车超速撞车这件事,季秋寒自知是惹到了江湛的龙鳞,他能顺着他几天等人消消火气,但是今后都不准开车,无论是出于工作还是生活都不可能做得到。 转弯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季秋寒就是有一种,如果回去的这一路上开不好,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再难碰车的预感。 等安全到了榕台车库,他竟然还暗自松了口气。 江湛下车比他晚了一步,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在寂静的车库里尤为明显。 “站住。” 两个字让季秋寒身体下意识一凛,回头。 “你要干什么?”他警惕道。 江湛往前走:“我可以让你开车。” 话是这样,但季秋寒预感不妙地往后退,但也只是半步,下一秒,他就被江湛扯着手腕突然扳过肩膀,半个人直接给摁在了车上。 “你要做什么?!江湛!这里是车库!!” “老实点!”被迫高高挺翘的屁股骤然挨了一掌,江湛俯身压着他,“你没发现么,他们都没跟过来。” 那一巴掌声音清脆,瞬间使得季秋寒脸红的快烧起来,以前江湛再怎么教训他也是关起门来,现在就算没人,但这里也是大白天开阔的车库! “江湛!我们回去再说!你先放开我!” 可惜男人想要制他,那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力。 “不行,就在这里,在这里你才记得住,记得深刻。” “记住什么?!混蛋!你给我放开!” 男人的话让他本能的不安与惊慌,季秋寒挣扎地更厉害,但却始终被江湛死死压制在车上。 侧脸贴在冰凉的车面,他余光间瞥见江湛一手抽下了皮带:“你!…不要…你说过这次不会…” 江湛知道他是怕了,低下头亲亲情人,安抚道:“乖,不抽你,说了这次不打就是不打。” 说完,男人把搁在旁边的黑盒子推到他面前。 “让你开车可以,但是该给你长的记性要长在前面。” 黑盒子被推到眼前,傻子也能猜到里面装着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安与未知被感官恐惧地放大,季秋寒爆发力好,他突然翻身,仰面抬腿朝男人袭去。 “哎!,你…找抽是吧?” 江湛本想上脚踹,但最后没下去…两招之下又将人镇压回去,那条皮带也牢牢地将他的双手反捆在背后,屁股上还被狠狠甩了几巴掌。 “你乖一点!”江湛出声警告,他“善意”的给被压制住的人指了指头顶的监控: “再动我就让他们把摄像头重新打开,把你接下来的样子都录下来,下次你再惹我火,就让你跪在墙边看着它放好不好?” (咳咳,此处可上车,详见本章下方作者的话。年糕列车,车速一百八十迈,应该或许可以嗨起来。) 车库里的呻.吟混杂着抽泣。 江湛就是要让他一次长足记性,让他从今往后只要脚搁在油门上,都不敢再往下多踩一脚。 直到傍晚的时候,季秋寒才被江湛裹着毛毯抱出来,黄昏下的光泛着浅浅的金色,他累的昏睡过去,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江湛则抱着人上楼了。 第24章 归巢的兽 关于江湛的睡眠,季秋寒想好好谈谈很久了,可是俩人忙起来根本就打不着照面。 季秋寒因为局里的案子抽不开身,江湛又是真的忙,他手上握着多少财路势力,也就担着多少人的性命生死,江家这把椅子向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江家的‘本宅’在A市,这也决定了江湛并不能长久的陪季秋寒待在S市。 有几次的深夜,季秋寒在卧室里正睡,听见门锁响,是江湛覆上来,带着刚下飞机的疲惫:“宝贝,回来了,让我抱一会。” 季秋寒那套公寓是为了去局里上下班方便买的,中环区是S市的繁华中心城区,离大北边的机场还隔着四五十公里,要赶上上下班高峰,堵上三四个小时是常事。 可江湛就是执意要过来,有时候只是来抱着他睡上一觉,用江湛的话来说是,他发现自己抱着季秋寒能睡的比较好。 姑且不管这话靠不靠谱,江湛很多时候到了都在后半夜,早上还要赶回A市开会,又因为堵车要起一个大早,一来二回,季秋寒都觉得太折腾,他却不辞辛苦。 江湛到的时候是晚上六点,他已经十几天都没抽出空来找季秋寒了,自然休息的也不好,一进门,“过来,先陪我睡会。”他揽着也是才进门的季秋寒,连澡也不洗了,拉着人就往床上躺。 江湛的五官更像江父,深邃,厉然,狠角色。 他似乎累极了,像归巢的兽,以浓烈依恋的姿态把头埋在季秋寒的颈侧。 呼出的热气弄得季秋寒有些痒,可他一偏头,江湛就故意凑的更近,牙齿咬上那一块最细嫩的皮肉,叼着磨咬,惩罚似的非要把人弄疼了不敢再动,才满意的罢休。 季秋寒不困,他陪着人躺了两个小时,听见身旁人平稳的呼吸,他才小心地下床。 厨房,易谦正在准备晚餐。 “季哥,哥醒了?” “还没有。” “那就让哥多睡会吧,他也只有来季哥这儿才能睡得比较安稳。” 锅里的鱼汤炖的很香,而大厨就是眼前这个颇为亲和大男孩。 “季哥要先盛一碗尝尝么?” “不了,等等他吧。”大理石台上准备下锅备炒的菜一盘盘搭配着码好,一眼望过去,四菜一汤,季秋寒从不下厨房,不禁感叹。 “上次牛排煎的不错,没想到你还会炒菜煲汤。成天跟着江湛那么忙,做菜是业务爱好?” 他们近来熟络一些。 “可不是业务爱好,”易谦手下把最后的青菜沥干净。 “以前在东南亚的时候,哥吃不惯那地方的菜,你知道他光睡不好就够恐怖了,再吃不好脾气就更差,他脾气一差,我可就倒霉了。” 易谦像个抱怨大家长的少年。 “所以应该是‘生活所迫’,‘活’命的活。” 季秋寒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你很怕他?” 易谦尝汤的手一顿,“..…季哥,你不是哥派来套我话的吧?” “嗯,看来他已经发展到让人敢怒不敢言了的地步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 “对了,下次江湛要回来你提前告诉我,我去榕台等他,那儿离机场更近,而且路上车少,别让他这么来回折腾了。” 易谦听闻很诧异:“季哥,你不是不喜欢在榕台住么?” “嗯?”季秋寒眼眸疑惑。 易谦似乎察觉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呃…”了一下, “…要不也当我没说?” 季秋寒拧着眉思索。 江湛以前确实跟他提过要不要搬去榕台,他拒绝了,后来江湛就在单位附近给他买了云间的别墅。 季秋寒当时拒绝的原因除了离单位远,还有一个就是: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跟另一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亲密生活。 “江湛以为我不喜欢住在榕台,所以他宁愿跑这么远也要来这里找我?” 吃一堑长一智,易谦对于这类问题极度敏感,用词十分斟酌。 “这个,大概…可能…是吧?” 季秋寒终于明白过来,这大概在江湛眼里又是一件‘小事’。——所有只要不触及到江湛给他划的底线的事,在他眼里都是小事,自然也都能无条件的顺着季秋寒,不用问,也不用说。 于是,当隔了一个星期回来的江湛在榕台看见季秋寒时,眼底除了一片欣喜还有惊讶。 “宝贝,怎么来这儿了?” 季秋寒刚下班,全身上下就拿了一个文件夹,开口就一句让易谦惊掉了下巴。 “嗯,我搬过来住。” 晚上,季秋寒端着养胃茶进江湛的书房,桌案后的人眉毛拧成一团。 “我也要喝?” “提前给你适应适应,魏老的方子。”季秋寒面不改色地把满满一大杯放下,“魏老那边约好了么?明天我请假,陪你一起去。” 他说的自然是给江湛调理睡眠的事。 江湛无奈地摇摇头,把手里的报表放下,将人拉在腿上坐。 “可轮到你治我了是不是,” 他喝了一半,把另一半喂到情人嘴边:“喝了。” 季秋寒闻着就胃里就翻涌,一手推开,一点不买账,江湛难得好脾气的不强迫他。 “怎么突然想搬到榕台来,是易谦那小子又跟你说了什么?”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朝易谦发火,” 他见过一次江湛教训易谦,那直接上脚都不带招呼的。“我问了,他没说,真是怕你怕的不行虞雕。” “他不怕我还得了?” 江湛抱着他,手下批着文件:“也就是你,你去问问易谦从小到大敢不敢跟我说半个不字。” 真三句之内就能暴露法西斯本性… “这儿离你单位太远了,我也不是天天能回来,我去找你没事,路上也能休息。” “那易谦开车就不累了?”季秋寒长腿长脚的这样坐实在别扭,他下来:“上次跟方北走了几回广山高速,最多也就是早起十几分钟。而且这里饭菜可比单位好太多。” 其实江湛也更希望季秋寒能住在榕台,他胃不好,家里又不开火,有时候加班到深夜要么是不吃,要么随意对付两口,江湛又没法子天天盯人。而在榕台,季秋寒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光是吃饭这一条他就能少操多少心。 “好吧,你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只一条,不许吃的太辣了。” “哦…”季秋寒顿一下,问:“就交代这么多?” “嗯?那你想听什么?” “我还以为江总最起码会说什么,一日三餐我都让厨房给你安排好了,然后天天轮着净是些寡淡无味的清粥小菜。” 江湛哪能听不出情人的揶揄:“我就这么虐待你?” 他摸摸下巴:“不过你提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季秋寒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桌面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鼠标滑动间是今天交上来的案情分析报告。 榕台的夜很安静, 没人敢在深夜打扰江湛, 除了... 第25章 江舟 红荔音乐节。 造型华丽的烟花璀璨盛放,将夜空映照上音潮狂欢的氛围。 现场舞台上正在做压轴表演的,是最近在新生代音乐节目上崭露头角的乐队SnowHeart,四位俊男美女在闪烁斑斓的灯光下,有种迷幻的魅力。 “啊啊啊啊果然白色心脏的现场就是嗨炸啊!不过那个贝斯手新加入的么?长得也太帅了吧!” “三分钟之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甄队才是我真爱!不管了不管了!一会结束去要签名!” 表演进行到高.潮,同时有四组烟花冲上天际,溢彩流光,引得人群中欢呼声犹如热浪。 “啊啊啊———!!” “SnowHeart!!!” 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继续,略显杂乱的后台,乐队四人表演结束回来休息,一个秃头经纪人大笑着走过来。 “不愧是第一赛季的黑马!”这个中年男人忍不住鼓掌:“看看外面那些小姑娘,有一半都是冲你们来的,按照这个劲头,第二赛季的通行证你们已经拿到手了!” 主唱是个漂亮精致的女孩,“怎么样平哥,赶紧签下我们吧阿。” “哈哈我跟公司说提上议程!” 甄海潮是队长,就在A市念大三,他们这支乐队都是一个大学的同学。寸头的男生耍了两下鼓棒,朝角落里的‘贝斯手’走去。 “怎么样小舟?我看你这两场融的都不错。” 江舟是他三个月前偶然间在一个音乐论坛上认识的,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无论是技术还是对音乐的敏感度没得说,现在不过跟了两场live,就已经隐隐可以带动场上的律.动与节奏,实在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还行,”江舟低着头专注调音,经纪人的眼光搜寻了一圈,也落在角落里的少年身上。 “你叫江舟是吧?bass弹的不错,外形也抢眼,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SnowHeart一起参赛,第二赛季的投资和宣传力度都更大,还有三位重量级的导师加盟...” 他的确想签下江舟,按他来看,这个外形阳光帅气的少年比原来那个龅牙贝斯手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尤其是这两场现场演奏下来,技术又过关,再和SonwHeart一起包装一下,说不定能让节目在网上引爆一场。 “不了,” “嗯?”被拒绝的经纪人愣了一下:“你在考虑一下,前三名会获得跟公司签约的机会,而且到时候会由我们负责出资打造单曲…” 是他提的条件不够诱人? 可江舟听完不甚在意:“不了,谢谢,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张平怎么说也是音蝶旗下的经纪人,以往哪个新人不是听见音蝶就激动的两眼放光,这小孩…呵,真傲气。 甄海潮连忙打圆场:“平哥,再让小舟考虑考虑,我们准备去开个庆功会,就先撤了啊。” 夜市摊上,几瓶冰镇啤酒一开,全然是夏夜和青春的凉爽,四个年轻人开心地碰杯庆功。 “祝贺第二场圆满成功!” “感恩白丽丽女士没有忘词!” “感谢江舟同志的加入让咱们乐队如虎添翼!” “祝贺!” 甄海潮搭着江舟的肩:“小舟,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反正能把这五场演完。”江舟问:“甄哥那里不能住了么?” 甄海潮白眼一翻,真想拍死他。 “当然能住!你就是不陪甄哥把这五场演完也能住!”这小子当初本来没答应演完五场,后来答应,竟然是因为知道他家是开小旅馆的,可以提供住宿! 但当甄海潮知道江舟才十七,刚升高三,瞬间有种自己在拐带叛逆少年的负罪感!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不让玩音乐??…哥也经历过叛逆期,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音乐可以考完大学再玩。” 江舟把手机收回口袋:“没有,我在国外念书,而且我家也不在这。” “操.他的,嗡嗡叫吵死了!” 隔壁桌的一个背心男骂骂咧咧,上来叮铃咣当地踹上他们地上的一打啤酒,“要拨拉往一边拨拉去,吵的老子娘的心烦!” 原来是吉他手跟主唱丽丽讨论编曲到兴头,就随手拿出吉他试了几段demo。 “大哥别激动,我们这就收。”甄海潮站起来,示意人收吉他。 “收?吵完老子收就行了?!那老子打死你是不是给你收尸就行了?!” 背心男一张黑脸爆红,明显是喝多了找茬,他脚下醉晃,正把一旁江舟的琴盒撞倒,“咣当”一声,黑色的琴盒又砸翻了好几瓶啤酒,黏糊糊的流了一地。 甄海潮看见江舟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什么噪音玩意儿!” 背心男油乎乎又脏兮兮的人字拖,泄愤地两脚就踹在琴盒上。 “哎——!江舟!” 甄海潮惊呼一声,他伸手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江舟手里的啤酒瓶已经给人家脑袋上开瓢了。 “操!不想活了你小子!!”背心男捂着头上的血,粗声吆喝着后桌的兄弟。 尖叫声里,场面失控陷入混乱。 “叩叩!” 卧室的门被敲响,在安静的落针可听的江宅尤显突兀。 床上的江湛几乎瞬间睁开眼,如同被惹怒的困兽。 “哥!是大姐来的电话。”“Y”“X”D”“J”。 听见是易谦的声音,江湛暗骂一声,起身开门。 “小舟回来了,跟一伙人在夜市里打架,现在全部人都在警察局里扣着。” 江湛烦躁地问:“他人有事么?” “小舟没事,就是大姐..” 江湛没听完就火了。 “人没事你跟我吵吵什么吵吵?!这点事不会去处理也要来告诉我?!” “已经派人过去了!”易谦知道江湛被扰眠暴躁异常:“哥!是大姐非要您亲自接电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就响了,来电的正是江湛一母同胞的大姐,人在英国的江家大小姐——江晚。 江湛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喂?姐,..他人没事,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好怪我怪我,我让易谦去把那小子领回来…” “我去?这都几点了,我明天早上还有会呢!” “哎…行行行,你先别急,我去行了吧,现在去,立刻去。” 听见他连声保证,那边焦急忧心的江晚才算挂了电话, “妈的…这小子净给我找事。”江湛颇为恼火地抓抓头发,但江舟可是他大姐手里的宝贝疙瘩,这趟不去是不行了。 本想让易谦去开车,谁知道抬眼却瞧见人穿着一身黑色训服。 江湛皱起眉,伸手把人捞过来。 “大半夜不睡觉给我负重跑呢?” “..没有,”易谦小声交代:“这不是上次被哥抓到破绽,就找了几个人陪我练练。…本来都准备结束去睡了。” 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 手下的衣领全被汗水浸的湿透,江湛放开他:“行了,去换身衣服,下去开车。” 等到了警局门口,江湛连车都没下。 “去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带过来。” 第26章 “让他走。” 派出所里的甄海潮他们,实力演绎什么叫作三脸懵逼。 前一秒他们还在跟地痞蛇头的背心男一个待遇,扫黄打黑似的排排蹲在墙角。而那个警察同志不过接了个电话,回来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螺旋大转弯,墙角不蹲了,直接一路给他们“请”到了二楼宽敞的会议室,中央空调大沙发,居然还倒上了茶。 “卧.槽..局子是这么进的么?我有点慌。” 几个人有点震惊了,直到会议室的门被一个青年推开。 那个青年先是把江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随后抬手作势要教训他:“你小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不出事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江舟偏头躲了一下,可青年根本没落手,他闷声问:“谦哥怎么来了?” 江舟看到易谦是惊讶的,从小到大,他的事只有大姐会在乎,而易谦只对那个人的指令负责。 “我怎么来了?大姐一晚上给哥打了多少通电话。” 听见这句话,少年嘴角又明然地一哂。 易谦跟甄海潮他们客气了两句,就说善后的事由他们负责,门口有车会把他们都送回家或者学校去。 “我跟他们一块回去。” “回去?你跟他们回哪去?” 江湛还在楼下,易谦实在没什么耐心听他别扭。“赶紧下来,别给我找事啊,哥在外面呢。” 那辆黑车就停在门口。 江舟的脚像是木住了,石阶地板上细小坑洼的摩擦力被无限放大。在江家,有一辆车代表着绝对的威严和难得的温情,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嫌他站的久了,车窗降下,男人的神情恼火,不耐,或许混杂着厌烦, “滚上来。” 易谦在后面暗自使力推他,等一上车,江湛直接扔给他一部手机。 “给大姐回电话,说我把你领回来了。” 少年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 仿佛回到了那个傍晚,黑车停下,刚打完架的男孩小脸脏成了花猫,“哥..”他怀着害怕被兄长责骂的小心,又希冀。可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却只接走了那个外姓少年,自始至终,连眼光也未分给他一眼,就如现在。 “江舟,打电话。” 如寂静的湖投下石子,前面开车的易谦出声“提醒”他。 跟大姐报完平安,一旁江湛把电话接过去,中间抬眼扫了江舟两眼,不大起伏,好似那头大姐近来最为烦恼焦心的事,在他眼里不甚一提。 江湛显然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从英国偷偷跑回来。 江晚想让江舟念金融,可江舟执意要申请克利亚学院的编曲专业进修音乐。 “我知道了姐,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江湛不再开口,他的眼睛边缘蒙乱着一圈红血丝,干涩地眨了两下就闭上了。 江舟的手心微湿冒汗,他在害怕什么呢?明明大哥从来不曾对他动手。 直到到了江宅。 “我给你一个月,玩够了就给我回去念书,别让大姐担心。至于你想念什么专业,这些我不管,你把大姐说服了就行。” 没有质问,没有教训,甚至懒得发火,而且听江湛的语气,他明显是想要结束了。 “那我可以回去了么?” 客厅里,少年陡然高起的音调像瓷器撞上流光吊灯。楼梯上的江湛转过身,神情似乎对所听到话不可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少年的脊背一紧,肩颈的肌肉僵硬地收紧,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珠清晰无比。 “大姐交代哥的任务完成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背起琴盒就朝门外走。 “小舟!”易谦见形势不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哥很累了,别在这个时候闹!” “让他走。” “…哥!都这么晚了,你让小舟…” 可江湛没什么耐性了,他直接下命令:“听不见我说话么?你上来,叫人送他走。” 当易谦端着一小盅精致冒热气的炖汤上楼的时候,敲响的是书房的门。 江湛果然没有再回卧室,他被吵醒后几乎再难睡着,在寂静的夜里,躺在床上反而更是折磨。 “哥干嘛跟小舟生气?” 江湛舀了一勺,“我怎么生气了?你瞧瞧他怎么跟我说话的,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还让他利利索索的迈出大门,也叫生气?” 显然…余怒未消。 易谦无奈道:“…可哥的那句“我不管”,还有往外赶人的样子,确实比直接动手还让人心里难受。其实小舟他…可能更希望哥会朝他发火吧…” 这些年,江湛对江舟的忽视与冷漠上上下下有目共睹。或者说江家的人从从来不屑于血缘的羁绊,在这一点上极为残忍,江湛与江父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哥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弹琴吧?” “啊?”易谦的思路还没跟上来。 江湛本来没打算赶人,可当他看见江舟背上的琴盒,突然觉得刺眼。 “那时候你为了练琴,还偷偷逃了我给你安排的课,后来那架琴被我扔了,大姐为此骂了我很久…没想到第二天,你自己跑去射击场了。” 江湛的话带来久远的回忆,他的童年被繁重的训练和严苛的责罚占据,那架钢琴早已被挤在不知名的角落,那是几岁的时候?好像是他刚比钢琴略高一些。 易谦笑笑,他洋佯装抱怨:“哥最好分清楚一点,我可不是自己要去,我是不去不行了,…那回实在打的太狠了。” “怎么,你还记到现在?” “当然了!” 眉眼柔和的青年就差义愤填膺。 “我那阵子去学校上音乐课,一看见钢琴腿都想打哆嗦。” 但瞧见他哥放下调羹,易谦顿时收敛了笑意。“…哥,我开玩笑的,我不是在怪你,我知道那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哥是不想让我玩物分心…” “咳!行了行了,”江湛打断他,不知道是不是连自己也在反省当时下手太狠了。 “不就是一架钢琴么,哥再赔给你,你去挑,哥付账,以后想弹就弹吧。” “其实哥想听的话现在我…”易谦突然被桌面上银光一角吸去了全部注意。 ——那是压在文件下的一版药片,或者说根本不能称之为“药”。 那些年江湛被它折磨地痛不欲生,只一眼,易谦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涌心脏。 “哥!!这是什么?!你怎么还在吃它?!” “偶尔头疼,” 江湛把刚才没来得及掰开装瓶的药片收进抽屉,出声威胁:“如果你敢把这个告诉你季哥,你看我能不能抽死你,嗯?” 可易谦哪还在乎这些! “哥!三年前你不是就已经戒掉它了么?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吃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戒掉?!” “好了,都说了只是偶尔。” 江湛平静地道:“所以你看,他比我们有更多选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27章 雪白地毯 “回来了?” 傍晚的阳光溶溶照进落地玻璃窗,一半的餐桌,情人,遂黑的发,被洒上无数细碎美好的光点。 江湛扯开领带去吻情人的头顶:“回来了。” 他催促道:“快,还有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胸膛里闷着蔫坏又正色的笑:“嗯…比如,老公辛苦了?” “我,嘶——,” 在上菜的女佣小声惊呼下,那个一向人冷言少的季先生,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了他们少爷的脚。 “清醒点了么?坐下吃饭。” 季先生浅蓝色的家居拖鞋抬开,十分善心地给人拉开椅子。 “…狗崽子。”江湛吃疼,坐下来,对餐桌上颇为清淡的菜色还算满意。他偏向旁边这位许久不见的情人耳边,低声:“确定现在不叫?那晚上可不止让你叫这个…” 又是狠狠地一脚,季先生面不改色,脚下却比刚才还多使七分力。 江少爷俊脸皱成一团,眼看要恼,被季先生白瓷勺一伸堵住了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耍流氓。” 晚上,季秋寒舒适地眯着眼,像被人侍候的贵府公子。 “这次待多久?” 这似乎成了江湛每次回来之后的固定问话。 江湛正在给人吹头发,没太听清,“什么?..大概一个多月,立江在这边的一些事情要处理。” 中间再除去几天要飞美国,剩下不了多长时间。 “要不跟我回A市吧?”江湛把吹风机放下来,从后面抱着他,像只收敛了爪牙的大猫:“你想做警察就做,咱们调回去。” 不出意外地,享受的情人拒绝了他。 “我在这里工作的挺好的,而且,就你这样隔三差五的飞来飞去,一去大半个月,回A市跟在这里能有多大差别。” “怎么没差别?回A市,我一定天天回来陪你睡觉。” “……” 是陪我睡觉还是睡我?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能天天刷新他的新高。 “不要。” 言简意赅。 “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 “不要,你还吹不吹了…疼!” 他被身后人一口咬上脖颈。 语气显然十分不满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是不是?” 季秋寒想挣开,偏偏被男人一手桎梏着腰腹,一手罩着他的头往外撇,那截儿瓷白的脖颈被强行伸开,暴露个彻底,简直方便又美味。 眼见着男人又要发狠地咬上第二口。 “停停!…等一下…” 江湛咬人是真的疼,印子好几天都下不去,季秋寒只好把下午的决议提前拿出来安抚这只闹脾气的大猫。 “A市公安局要求我们局下个月抽调一组人过去,一桩跨市案件,配合他们联合行动。” 季秋寒转头,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嘴角。 “巧不巧,刚好我们局里提申请的那队…队长是我。” 漆黑的眼瞳里藏着罕见捉弄又轻浅的笑意,像春日融动的溪流碎冰。 这?与开始的要求实在相去甚远,但没办法,某个人总会跌进去。江湛吧唧一口亲在他脖子上。“好啊,季队长莅临指导,到时候我得列队欢迎…” “…江湛!!” 一嗓子怒吼。 “你给我看看!!” 正在温存,猛地被喊了全名,方才的情人从镜子里瞪他,眼睛哪还有什么春日碎冰,怕不是烧着凛冬怒火。 “你咬成这样我明天怎么上班?!嗯 ?!” 镜子里,白皙无暇的脖侧,一小圈惹眼的牙印深红细密,显然咬的不轻,关键是位置还不上不下,衬衫领口明显挡不住。 恶人先甩锅,“…谁让你不早说的,非要挨咬…” 手下却乖乖拿起了吹风机。 繁忙的生活,交叉点是短暂的相聚,以两个人的默契,很多事情不用多说。 季队长明显加班少了,江总不管公司多忙,两个人回家也总能赶上晚餐。 分公司上上下下对这个不经常露面的集团总裁那是刷新了新印象,人帅多金就算了,你看看,骂人才骂到一半,点一到,下班要回家了,简直不要太有原则好么! 而关于江湛的睡眠问题,他睡觉是真的轻,一点响动都会醒,可季秋寒没办法,他24小时不能关机,一个电话就得随叫随到,有几次他看江湛被吵醒,都是把人哄睡了才走,季队长百年不遇的迟到,最近不知道破例了多少次。 他迟到没关系,可等他忙完回来,总能发现江湛还醒着。 于是,这天晚上,站在卧室里的江湛,表情纠结,抬手略嫌弃地抵住了鼻尖。 “宝贝…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两个大男人的卧室,这一地全铺上了雪白地毯是怎么回事…? 造就者却很认真。“半夜起来的动静会比较小,而且,在心理学上,营造一个柔软,温暖,舒适的环境有利于神经放松,有助于睡眠。” 柔软?温暖?舒适?他又不是需要筑巢吸引老婆的鸟儿,不过看情人这几日挑选的认真,这时候估计他就是说要把满屋满墙都贴上地毯他江少也认了。 “易谦把牌子和款式都筛选好了,我觉得白色看起来比较干净。”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那些看起来颜色繁杂深重的。 “你选的都好看,” 江湛走到茶几前就地坐下,平心而论,这地毯挑的是真不错,芬兰的奢侈品牌,手工制作,质地柔软,雅致贵气。 就如雪白荒原,如果再凝结上几滴剔透晶莹的露水就更好了…江湛舔了下唇,就像眼前的人,如果被他压在这片雪白上操弄,眼角水红,不是更勾人? 季秋寒还以为江湛是要跟他一起感受新地毯,他也坐下来。 “怎么样,还喜欢么?” 简直是羊入虎口。 “唔!” 他被男人伸进衬衫的里大手推倒,直接覆身吻下去。 “喜欢的很,喜欢的想在这里干.你。” 咳咳,解锁地毯play? 年糕列车,深夜发车,目的地不详,时速一般不怎么受控制… 车放在百度云,链接在?评论的下面,也可以加群~! 百度云密码:98Hc (???)? 第28章 江宅 九月入秋,金风飒爽。 三组因为联合行动被暂时抽调去了A市,而季秋寒则直接被江湛接进了…江宅。 江宅的占地远比榕台要大的多,基本上等同一个私人的中式园林。 白墙黛瓦,亭台桥榭。很难想象当初园林的建造者是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才得以近乎是完美地还原了这样一座古韵园林。 通过蜿蜒幽静的长廊,随处可嗅的,是女主人的灵气与浪漫。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伯母喜欢的,花开的时候满园子都是香气。季哥,你还没去后山吧,那里还有一大片桃林,现在正在结果的时候。” “伯母很用心,”高大的乔木遮蔽烈日,一景一致可见江南秀丽。“住在这里也的确,很美。” 易谦看他神情,笑笑:“季哥是想说住在这里,像住在旅游景区吧?” 雕花长廊下,两个青年置身信步在这样古韵醇厚的宅院,恍惚间倒真像走错了朝代。 “这个园子也是当初江伯父建给伯母的,按照曲州的晴园一比一复建,光设计就花了八个月。” 原来是满园情深。 “看来伯父与伯母的感情很好,”只是,这么大的园子,除了他们和佣人,好像没有别人了。 “我听江湛说他还有一个姐姐,伯父和伯母呢,他们也不住在这里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谦脚步有片刻的停顿。 “嗯,十三年前出了一场意外,伯母去世,江伯父也…,后来大姐去了英国,很少回来。” 他话音刚落,前面走廊拐角忽然冒出一个小女佣,步履急匆,迎面正撞上易谦,托盘里的热茶翻洒溅了两人一身。 “啊!对不起谦少!对不起!我没有看到…!” “没事,这些给我吧,一会我送过去,你先去换身衣服。” 易谦安慰,把托盘接过来,一旁季秋寒察觉不对,他抓住易谦的手肘:“你胳膊怎么了?” 被擒住伤处,易谦咧嘴抽了一口气,忙顺着季秋寒的力走:“季哥!..痛,”再一看,手肘上方的黑色衬衫被渗湿了一块。 “怎么搞的?走,先回去。” “..没什么事,一点小伤。”前几天在缅甸的伤口还没缝针,他最近忙,伤口也不深。易谦随手把领带扯下来,似乎要先应应急。“季哥,你先过去找哥,我回去处理一下。”他想想又补一句:“…能不能别告诉哥?” 季秋寒还没说话,就听见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告诉我什么?” 手臂外侧的伤口是匕首划的,因为没有及时缝合导致伤口发炎,翻开皮肉一道猩红烫热,连带这周边的皮肤都肿热一片。 赶来的魏微轮番冲洗清创完毕,易谦已经疼的一脑门子汗了。正准备缝合打局部麻醉的时候,一旁的江湛不急不淡地开口了:“他谦少能挺,要什么麻醉,直接缝吧。” 易谦当下心里就凉凉了,早知道上个星期在缅甸就应该把针缝了,拖什么拖,现在拖到他哥眼前,这不是找死么。 “啊?江哥…”魏医生眼睛都瞠大了一号,这么长的口子,直接缝还不把人疼死了?只好把小眼光投向这房子另一尊大佬。 季秋寒站在江湛旁边,听见那句话的时候眉头就皱起来:“江湛,” 针是硬生生的缝了,勾进皮肉,拉扯着线再穿出,快一半的时候,床上的青年咬着牙,额上汗落。 季秋寒一张脸沉得不行,干脆出声打断:“别缝了,把麻药打了再缝。” 魏微小心翼翼的去看他江哥,发现江湛没说话,赶紧执行第二大佬的赦免令。 当天晚上季秋寒推开书房的门,不出意外地看见易谦面墙跪着。 听到门响,到底也是大小伙子,被罚的模样被人全然尽收,易谦耳朵尖都红起来,季秋寒移开目光。 “下午刚被你虐待完,你要罚不能让人休息两天?” 江湛接过他手里的中药,喝了两口。“现在他可算有你给他撑腰了。” 语气里夹杂不满,季秋寒当然听出来了。江湛的脾气就那样,他要整治,那不管罚的多狠,都不喜欢别人干涉。 “好了,乖,你先回卧室等我。” 季秋寒听闻不可置信:“怎么?跪一下午不够你还要打人?” 江湛道:“你先回卧室。” 季秋寒沉息闭了闭眼,一把拿走他的杯子。“一个小时不回来今晚就别回来了。” 随后的几日忙得不行,季秋寒的三组,跟A市从各区抽调的警察组成了临时调查组,他被任命为副组长,负责的案子是已经在A市和S市连续犯案四起的酒吧凶杀案。 “是他们先动的手。” 到其中一名被害人辖区的派出所时,一个少年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旁边的警察顺着他的目光,了然地努努下巴:“你刚来不知道,那小子背后可惹不起,上回就来了一次,打架刚刚的,这次又不知道怎么了…” 季秋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走过去,正好听见一个警察说话。 “那个,江少,事情都了解清楚了,是他们先出言不逊骚扰您的朋友,刚才江小姐也来电话了,要不您先上楼等等?” 少年得到了特别优待,与他打架的那一伙人蹲成一排,他却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白炽灯光下,肩臂的线条朝气精力。 带头调戏的黄毛一听急了:“凭什么?!警察大哥,你也不能这么办事吧?!那我脸上这伤就算了?!” “你给我闭嘴!” 黄毛被呵斥地吓一跳,闷声地蹲回去。平日里对他们喝来喝去的大队长竟然对这个少年点头哈腰的,这次怕不是得罪硬茬儿了吧? “别哭了。”江舟把外套脱给旁边被吓坏的白丽丽。 他心情也烦,就不该回国答应演奏的事,这才演到第三场,他都进了两回局子,刚才大姐在电话里已经跟他发飙了。 “我再看见你们纠缠她…”少年恶狠狠地朝黄毛他们做了个抬手落刀的手势。 说完,江舟起身要走,兜里手机突然响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串闪烁的来电显示吓到了他,他没抓住手机。 噔的一声掉在地板上,嗡嗡震动。 江舟弯腰去捡,视线里却忽然出现笔挺利落的裤腿,有人先他一步。 面前的警察拿着他的手机,略疑惑地看过来电号码,又略疑惑地扫了一眼他。 可这个警察已经接通了。 “喂,江湛?” 第29章 子弹与桃园(修) 江舟不是第一次进局子,跟大姐在英国,那洋味警局也是几进几出。 但这两次局子“出”的,真是一言难尽。 方才在电话里跟他哥通话的警察就站在旁边,夹着细卷香烟的手指修长漂亮,仿若天生就适合与烟雾缱绻。 关键是那个打火机,江舟上次见他哥用过。 江湛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一下车,看见江舟被季秋寒领着站在那儿,火不打一处来,一脚蹬在江舟小腿骨上:“你小子行!给我丢人丢到人跟前儿去是吧?!” 骨面上皮薄最疼,江舟没想到江湛上来会动手,被踹的退了好几步。 “哎,还在门口呢!” 季秋寒拦,江湛勉强平下,“上车!” 车上季秋寒把大概情况说了。江舟不是打架,是看见女孩被流氓骚扰,见义勇为。谁知道江湛开着车,堪堪听完。“机票给你订好了,明天就给我滚回英国去。” 胸膛里闷着一块石头,“我下周还有一场演出,走不了。” “我上回说给你多长时间?” “大姐都已经同意了,哥还管我做什么?是因为我在这碍着哥的眼了,才着急把我送走么?” “那哥放心,演出结束后我会走的。” 副驾的季秋寒都惊讶了,江湛撩起眼皮盯向后视镜:“你再给我说一遍?” 易谦正在庭院里浇花。 突然,院门处传来一声震撼的暴吼:“易谦!去把我的藤条拿来!” 藤条?!易谦扔下东西,急步穿过花园。正看见走廊上,江湛怒火万丈地拽着江舟的衣领往祠堂里拖,后面的季秋寒根本拦不住。 “这,是!”易谦来不及跟季秋寒兑色,不敢有迟。等他取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久未使用的祠堂,地板中央正跪着一个少年。 江湛这两年很少挥过藤条了,季秋寒舍不得,易谦也已经挑不出什么大错,他自己也不再像年少血性时下手那样狠,多半都是皮带抽一顿小惩大诫。 易谦硬着头皮递上去。 二指宽韧厉的藤杖,一落在江湛手上,仿佛就唤醒了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悚惧。 “易谦。”江湛道。 被点名的青年立刻会意,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哥的命令,赶忙拉走了同样也被吓到的季秋寒。 沉重的木门关上,青石地板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 韧厉藤杖扬起,夹着风声“嗖嗖”抽落,狠重地抽在从未挨过重责的少年脊背上,一尺来长的红凛子顷刻贯穿后背,疼痛像火灼,威力甚大。 “不准动,不准挡,不准叫,报数让我听的到,听不懂就重来。” 雷霆威压之下,少年动了动唇:“ 一…。” 随后一下下重落,根本毫无训话,如割如烙。江舟死咬着牙报数,满头是汗。他没想到大哥会下手这样狠,以往他也受过大姐家法,但那些不轻不重的扳子打在手心,跟现在所承受的剧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或许大哥本来就是下手这么狠,只不过自己从未领略过,所以刚才才敢在车上一次又一次的撩拨大哥的怒火。 “八…。” “十二…!” “二十五…!” 喘促的气音,江舟极力熬受了三十来下,江湛打人向来没有心软的,皮肉已被劈破,再落下的藤杖已经开始重叠,更为撕裂的痛苦叠加,道道交错摆布的红凛子已经渗出血珠,他整个后背如被人用烫红的铁钩掀起。 被惯养着的十七岁少年挨熬不住了。 “哥…!别打了…” 身后被喊哥的人听闻,竟然真的停下手来。 “现在会好好跟我说话了么?” “会了…。” 江湛拎着藤杖,目光之下,冷冷如冰。“你不是说我不拿你当弟弟么?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当我的弟弟,就得这么挨打,我今天先把规矩教给你。” 他拎着藤杖在少年血凛高肿的脊背上戳了戳。 “在易谦身上,我打断过三根,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对你要求不高。今天这根什么时候抽断,咱们什么时候教完。” 话落,少年的瞳孔因为惊惧而一瞬间微缩。 无情的责打已经紧接着呼啸而来,藤杖如毒蛇一样狠狠咬进血肉模糊的皮肉里。 “四十五…!” “六十…!” 剧痛之下,少年的眼眶里,生理性盐水被一轮轮无尽的痛苦逼地生生夺眶而出。 十年的冷漠与忽视,他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为何会换来大哥这般狠心的虐打? “跪好了!”江湛踹上他的腰际。 江舟被踹的前倒,握拳撑住地板。 为什么大哥会这样对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原因不是么,即便十年过去,是他不愿回想,那场无法挽回的因果,破碎的噩梦全都是因他而起。 从母亲选择护住他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他活着,就是一根扎在父亲与兄长心中的刺。 “…哥,你打死我吧。” “呵!你以为我不敢?!” 狠厉地再落一仗,少年嘴里的皮肉已经咬破,他不再报数,汗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他撑起身子,挺直血糊的脊背。 “就像爸那样,哥也打死我一次。…我把两条命都赔给妈,从今往后,我可以不再姓江,我再也不欠谁的了…。” 屋檐上落燕惊起。 祠堂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外等着的易谦和季秋寒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然而江舟被抽的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搀扶,魏微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正当大家好不容易把江舟的伤势稳住之后, 突然发现,江湛不见了。 后山的桃园,不管多少年,都是江宅最温柔的禁地。一片桃林茂盛灿烂,江湛不准下人插手,亲自打理,他一个人,总在花开的时候去,很少在结桃的时候去。 时光随着寂静的夜,仿佛回到江湛记忆里最温柔的那些年。 “顾曼曼女士,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亲生儿子活命的话,麻烦请从树上下来。” 少年语气嫌烦,但目光一刻不离树上的女人。 “你小点声,我就摘几个…”桃树不高,这棵更是枝干粗壮,女人一边专注地勾着桃子,一边问:“你姐呢?” “爸嫌烦,送外公那了。” “哦,那你弟呢?” “爸嫌烦,送爷爷那了。” 女人听到,似乎不觉得太意外。她灵动的杏眼盯住了那一颗最大最嫩最香甜的蜜桃,一把拧下,她朝树下的少年扔过去:“呐,这个大桃子是奖励给在家陪我的小湛儿的!” “切…如果可以,爸估计巴不得也把我送走。” 少年接桃的胳膊抬的别扭,哪怕只迟缓一丝,也划在顾曼曼眼里。盛夏天气炎热,可少年却穿着长衣长裤,不用想也知道在遮掩什么。 “小湛儿!”她去捏少年的脸。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女人松开手,看少年疼地揉腮帮子,笑眯眯地在他头顶揉两把:“走,回去了,带你淘这么长时间,一会你爸给你布置的训练完不成了。” “你想摘就摘,那点量一会就完了。” “哎呦,江大少爷现在口气大的很啊,不是被你爸抽的哇哇叫的时候了。” “……不要胡说!” “好了好了,我儿子最厉害行了吧,以后比他爹还厉害!走了。” 江湛坐在桃园里,鼻息间依然是桃子香气,香甜,可吸进肺里,却是一片苦涩充溢酸胀。 十年前的除夕,一场意外,母亲替江舟挡下了致命一枪,那个女人最后没能等到来年的一场盛夏。 病床旁,医生垂首,父亲满目暴戾,拔枪开火,尖叫声中,冲出的子弹直接没入小儿子的胸膛。 弟弟应声倒下,长姐失声尖叫。 可少年的江湛谁也没管,他上前,捂住了女人的耳朵,温柔地,颤抖着,尽管此刻的女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父亲叫他滚开,可病床上的女人却紧紧攥着他的手。 “小湛儿,” 她伸手,却没捏上。 “…帮我照顾好你父亲,不要怪…小舟。” 第30章 唯她不可重来(修) 季秋寒见过江湛很多样子,嬉笑怒骂,多半是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散漫与危险。可却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满身的无力与落寞。 长椅上,季秋寒坐下,无星无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浓郁的黑色。江湛垂着的头抬了抬,看见是他,冰凉的眼睛柔动一丝。 他脱下外套。“…夜里凉,穿上。” 季秋寒一摊手,“知道你会说这个,我拿了毛毯。”他给江湛披上,手下的外套早已在黄昏到夜色的更流中凉透了。 “总是教训别人,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照顾,嗯?” 江湛伸手去掏情人裤兜里的烟盒,似乎想抽一支再说话,季秋寒低头见脚边扔了一地的烟屁股还有揉扁的烟盒,这是抽了多少?刚想出声阻止,却发现江湛犹豫了两下,又把那支烟插回去了。 “…刚学会抽烟那会,妈逮到我抽烟就发脾气,她生气,爸二话不说就把我抽个半死,后来没办法,我只能骗妈说戒了。刚才抽了那么多,估计她知道要跟我闹翻天了。” 没头没尾的回忆,更像是安静地自我陈诉。季秋寒听出主角:“嗯,那我们不抽了。” 说着,他蹲下来,一向洁癖的人此时不嫌脏地将地上的烟头一个个拾起来,最后又拿出纸巾把残存的烟灰擦干净,他去扔掉的时候,长椅上的目睹一切的人微不可察地勾唇笑,有点得意,有点落寞:“…看,你儿子眼光不错吧。” 季秋寒回来坐下,江湛问:“江舟呢,他怎么样?” “有魏微照顾,只不过…”想起少年惨不忍睹的后背。“只不过这次真的被你抽去半条命,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江湛只回了淡淡一个:“嗯。” 季秋寒了解江湛,他教训归教训,但实际护短又纵容,能用钱和势解决的事,在他眼里都几乎都犯不上对自己人动手。不过两次打架闹进了警局,除非情况特殊,江湛怎样都不会对亲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可又想起车上这对两兄弟针锋相对,火药味浓重的质询,暗藏的矛盾怕只是积累爆发的冰山一角。 “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小舟吧,他还在发烧。” “看看小舟么…” 江湛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江舟,他的眼睛看向那片桃林,寂寥的空无一人。 “除夕那晚,妈只交代了我两件事,一件是照顾好爸,一件是护着小舟。…妈知道爸的脾气,她怕爸会因为那件事迁怒小舟,妈也知道我,知道我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现在来看,我两件事都没做好。” 江湛睁着眼眸,吸了一口气,胸膛里涌入一片凉意。 “妈走后,爸的精神全线崩溃,身体也跟着迅速垮了下去,尽管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但我请了再多再昂贵的医疗团队也无济于事,不过半年,他就毫无留恋的随妈走了。” 说着,江湛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无情,凌厉,一脚将他踹进阴暗湿冷的黑屋,寒冰一般眼眸看向他时从来没有温度,只有完成与不完成,只有做的好做的不好,任何一项只要他不小心落在后者,就是混了乌金的鞭子,一鞭掀皮见血,抽的他如同牲畜在地板上痛不欲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对骨肉至亲都冷血无情的男人,最后却因为一个女人,落得骨瘦形销,以殉情的方式死去。 季秋寒握住江湛的手:“…这些是不可控制的,不是你的错。” “爸当年开的那一枪,差点要了小舟的命,我把他送去英国治疗,大姐疼他也跟着去了。我很少接他回来,后来…,大姐也渐渐明白了我的意思。” 江晚心思细腻,电话通了两年全被拒绝,便知晓这个心思沉重的弟弟的意思,更因为有江湛的授意,江家上上下下都默认了那个被流放的小少爷。 “江湛,那件事不应该怪在小舟头上…” “我知道,我知道…,” 江湛重复了两遍,闭了闭眼,十三年前的长街上,除夕灯火阑珊… 少年的江湛穿着休闲,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实的红白相间的大围巾,是那个爱玩闹的女人临出门前硬围给他的,他前面的队伍正排成长龙,而隔壁排队买红豆沙的父亲形势也不遑多让。 易谦则跟在江湛身边,清秀的少年脖子上围了一条和江湛一模一样颇有“年味”围巾,他满打满怀堆着都是女人沿路买下的零食杂货,小山似的都要抵到下巴。 不远处的顾曼曼则看着这三个神情无奈的江家男人笑,笑完了还要掏出手机拍照留念,惹得只有那个最没有手的少年乖乖配合她,另外两个都高冷的偏过头。 那天是除夕,热闹的庙会上人头攒动,一半保镖也都放假了,小儿子被不远处捏糖人摊位吸引,顾曼曼只好暂时把丈夫那句不许离开他的视线放下,领着她的小宝贝去。 可谁都没料到, 震耳的枪声会在下一刻响起。 年少江湛被训练过无数种策略,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已迅速判定出多点可能的射击方位,反击或脱逃的胜率,但没有一条教没有一个老师教过他,让他什么都不要了,朝射击标的空地跑去送死。 混乱的枪声混杂着尖叫划破夜空,易谦扑倒江湛帮他躲过了一枪,江湛则吼着让他够不到的顾曼曼趴下,父亲手里的枪声声击落潜伏在二楼夜色深处的狙击手, 可是不够,可还是不够, 七八岁的江舟在街道中央被人群与枪响吓坏了,哭着再跑要找妈妈,成了更加明显的活靶子,江湛喊着不要管他,可明明已经躲藏安全的女人却从摊位下跑出去,护住她了哭泣的江舟,然而迎来的,是来不及任何说任何话语的,直击心脏的第二枪。 不足二十米的距离, 那一刻江湛入坠冰窟。 他与父亲从不对盘,但有一点始终是一致的。那就是父亲可以再有一个儿子,他可以再有一个弟弟。那个孩子可以再取名叫江舟,或者江洲,江南,这些都无所谓,随顾曼曼开心就好,在他们眼里都没差别。 可那个愚蠢的女人不懂这个道理,她从来不懂,她从来不听他们的。 桃园的风渐冷,江湛站起来,夜色下,星光连同那晚的鲜血被一齐抖落在记忆的长路,他反握住季秋寒的手。 “回去吧…,不是说去看看他么…。” 江湛推开房门,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调的很弱,堪堪只能洒到半个卧室。 半室照亮多年前,单薄的男孩胸前缠好几圈绷带,他刚出院不久,小心地敲响大哥的房门。“…哥,大姐被外公接走了,好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江湛对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一直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亲昵,那时江家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由他担起,他的睡眠障碍也因为母亲的离世和父亲突然的倒下而愈发严重,看见男孩的伤口,更是懒的掩饰眼中的烦躁与厌恶。 那之后的几天,他就干脆连人带物的将这个弟弟打包扔去了英国。他想,他会如母亲所说,他会护着他平安长大,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甚至给他从来不属于江家的自由与童年,只要… 他别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年趴在床上,因为魏微打过镇痛针的缘故而睡着了,薄绸被单搭在身上,露出半个上身。 深裂凹凸的鞭痕密布,伤口的血多已凝结成痂,藤条抽进皮肉的伤口,呈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沟”,其余地方更是都被肿胀起的淤血填满,被单遮下的地方还有一半,整个背都找不出一丝好皮肉。 江湛轻手轻脚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这场远远超出预期的责打,早在第一下落下的时候就不受控制的脱离了初衷,这些年他把江舟扔的远远的,不就是怕出现这样的结果么? 没有任何缘由的,江舟成了他发泄十年前那场怒火的借口与延续。 江湛安静的坐着,卧室里只有输液管里点滴滴答滴答的细小声音,他等着最后一瓶液体快见底的时候,才开口出声。 “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床上的少年一直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好似是不得不睁开,只好浅浅垂下盯住了地毯一角。 下午的责打彻底把他打狠了打怕了,他从来摸不清楚大哥的心思。 江湛没说什么,他走近,床上少年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反射地往床里瑟躲了一下。 江湛皱眉,道:“怕我?” 江舟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江湛看着这个不知不觉间已经抽枝发芽为与他眉眼相似的少年,他最终停下脚步,离床还有一步。 “上次在电话里,我听大姐说你想要一块手表,” 江湛说着,抬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表摘下来,他拇指摩挲过湛蓝色的表盘,弯腰放在少年的床头。 “喜欢的话就戴这块吧,这些天在家住下,早点休息。” 第31章 蜘蛛的网 那天之后,一连几日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在一场暴雨之后迎来晴天。江舟在江宅里养伤,因为伤势,各餐都是易谦吩咐厨房精心另做,然后直接送到楼上的,一时风平浪静。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江家并没有那么多所谓迂腐又繁琐的规矩。当然,这也就是从江父江炎这代才开始这么“肆无忌惮”,从前江老爷子在时候,甭管各位在外面地盘多大多呼风唤雨,祠堂里听训是雷打不动的。 直到后来江炎上位。这就不得不先说一下他儿子江湛的上位史。完全不同于隔壁周域那样狗血曲折的八点档,江湛从生下来那就是众星捧月的东宫太子爷,当年江炎突然重病去世,江湛不到二十就坐上那把交椅时,下面无人敢有半句异议。 为什么呢?因为敢有异议的,早在江炎上位那两年里就全被他给杀光了。 黑夜里,季秋寒光听着就直皱眉头,“你父亲他…” “从前人家管他叫“江六少”,后来去了那个“六”字,直接叫江少,再后来是江爷,…切,土的不行。” 他末尾轻嘲,但光听那一个去掉“六”字的称呼变迁,这背后关于具体如何去掉的推测就足以令人心泛悚寒。大概当年身历过‘江炎时代’的人,都拒绝回溯对那场罔顾人伦的腥风血雨。 “他就那样。”江湛把支着头的手放下来,不太情愿的懒懒道:“我爷爷说他从生下来就没笑过,大概自小就缺少人味儿,什么兄弟叔伯,在他眼里全都一文不值,连亲生儿子他都能一枪崩了…当然,除了妈,”江湛打了个哈欠。“他对那个拿撒娇耍赖当饭吃的女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等季秋寒追问,江湛忽然翻身压住他:“我说完了,任务完成,开展下一阶段指令。”说着,他手指灵活的要去解季秋寒睡衣的扣子,只可惜,一把就被抓住了。 “我问的你是这些?还不是你一直在跟我扯旁的。” 季秋寒夺回扣子,不想再听他绕弯子,“上回说是在东南亚落下的毛病,这回又说是从小就有,嗯?是不是都在扯谎骗我?” 每回一提到睡眠问题,江湛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把他推倒了做,再不然被他问的没办法,像刚才那样说一个有那么三分根据的给他听。 “哎,果真人民警察不好糊弄啊…”不出意外的,他又被季秋寒在被子底下踢了一脚。 月色正浓,春宵一刻,江湛叹气哀嚎,抬手丧气的遮住眼睛。 这是当他不想讨论或者想结束某个话题时的下意识动作,季秋寒科班出身,这点哪再发现不了。偏偏眼前的人还不是一句“坦白从宽”能吓唬的,他只好曲线救国,放缓了语气。 “江湛,你自己说,连着这几天你哪天真的睡好了?我知道你有时候是为了让我安心在装睡,可是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很不好。” 季秋寒垂下眼睫,淡淡的失落,他一这样,惹得江湛当下紧张起来,“怎么了这是?我不是在骗你…” “你说我们应该彼此坦诚,这件事要是换我瞒着你呢?可我每次问你都在糊弄我,虽然我们有各自的边界,但在身体这方面,我有义务照顾好你。” 审讯法则第六条,软硬兼施。 黑暗中,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还是说,你不配合,好好跟你说不行,非得让我也抽你一顿才肯说实话?”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江湛一下子就笑了。 他拉下情人搂在怀里,手肆无忌惮的伸进睡衣,手掌摩挲在瓷细的皮肤,这具皮囊与灵魂都让他喜爱不得了。 “抽我?就为你这个想法,这段别犯事,不然我一定给你治顿狠的…”江湛咬着他的耳朵威胁,轻柔的却更像是吻。 “小时候很少能睡好,还要应付他时不时发神经,所以习惯睡得很浅,在东南亚是…”江湛朝他眨眨眼,“那段确实是神经紧张些,还是不提了,我怕你拷我。” “那最近几天呢,是因为小舟的事?” “一方面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妈在怪我,可能那时候处理问题的方式太绝对了。哎,那小子,我瞧着等他好了还是趁早滚回英国找大姐去,眼不见心不烦…” 季秋寒无奈:“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 “让我管着可不见得是好事。” 说着,季秋寒就被摆弄起来,江湛又回到他最喜欢的睡觉姿势,埋在他细腻温暖的颈侧,还舒适的哼了一声。 “上次魏微不是说我好多了?而且现在有你陪着,乖,没事的,睡吧…” 第二天一早,江湛有会,吻了吻他额头就先走了,等人把门关上,季秋寒才坐起来。 他拉开抽屉,那里面躺着一小条银色的,剪下来的空药板,没有任何字样标识,镀铝板被折的很皱巴了,那晚在桃园,它就被人这样揉成一团塞在揉扁的烟盒里。 或许是职业病使然,季秋寒去扔掉的时候看了一眼,之后他便抽出来收了起来。 细窄的药板被剪刀裁过,五颗药片的位置已经全空了,只有最后一颗的位置,似乎当时掰出来的人很急躁,镀铝纸和凹槽的空隙里残留了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季秋寒将它放进透明袋子里。 A室与S市联合出动的酒吧凶杀案,侦破到了瓶颈阶段,凶手挑选的目标全是身份混乱模糊的陪酒小姐,甚至目前接到报案的六起,也不过是他们“已知的”而已。 “六名被害人全部被以极为凶残的手法肢解后抛尸,其中一名四肢全部被斩断,头颅失踪。不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目前唯一能确定身份的第四名死者…” PPT上是一张接一张的照片,旁边的大面玻璃墙上密密麻麻的黑线荧光笔将凌乱的线索串联,复杂的社会关系,案发现场的细枝末节,马克笔还在一张张照片中间飞过穿梭,不停地增加新的脚注,铺满整整一墙,庞杂信息量每回看都让人想头脑爆炸。 围坐在长桌前的行动组,每个人都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着什么,划过重点,企图在万千种联系里找出那条醒目的红线。 季秋寒拿着白色钢笔,从开始就连笔盖都没开,戳在本子上, 一下,两下,三下。 这场案情报告会里所有的内容在他脑子里一字不差的录过,跟随讲话人的新增阐述,他脑海里那张展开的蜘蛛巨网也在不断地,不断地犹如潜伏的蜘蛛嘶嘶吐着丝,重新增改排布,细密钩织。 季秋寒的记忆力惊人,这是他在失明那两年里的意外收获。 直到晚上八点,神情疲惫的他才开车回来,拎着工作的笔记本刚迈进大门,就被迎来的易谦拉住了。 主要传达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大姐来了,正在云舒厅等您。二是大姐很生气,哥已经在祠堂从中午跪到现在了。 第32章 晏晏 季秋寒把手里的笔记本给易谦,“是因为我和江湛的事,还是小舟的事?” 这件事得先明确了。 “应该是因为小舟的事,大姐一向开明。”易谦似乎并不担心这个,快到门口时,他压低声音:“哥还让我跟您说,…赶快给他求求情。” 季秋寒还以为他要交代什么,当下想笑:“知道了。” 女人正在接电话,似乎正在讨论着压轴展示的王冠应该由哪个模特来戴。一袭月白渐黛蓝的真丝缎面旗袍是前不久某个国风品牌的高定款,高领底摆,将旗袍下的身姿衬托的曼妙而高雅。 女人看见他来,蹙着眉头舒开,绽放优雅笑容。 “秋寒。”江晚上前拥抱住他,热情交换轻柔的贴面礼。“我听江湛在电话里提起过你好多次,欢迎。” 江晚和善的态度让他定神,他礼貌的回谢问候。方才脱掉了徽章肃正的警服外套,浅蓝色的衬衫趁的他明朗干净。当然,对着这样一张脸,任何女人的心情都会美丽起来。 “是么?那他提起我什么?不会说我小时候拿他练手剪头发吧?” 江晚笑吟吟的坐下,小玩笑将第一次见面的气氛带动的轻松多了。 季秋寒则端过骨瓷杯尝了一口,上好的红茶刚煮的奶茶,唇齿间牛奶的醇与茶香四溢,他不由赞叹地微微挑眉。 “他说他小时候挨打,总是要靠您偷偷给他送饭才没有被饿晕过去,差点要吃花盆里兰花。” 季秋寒也是半开玩笑,江晚搅动的银勺顿了顿,颇为伤神。 “我听小舟说上次是你把他领出来的,真是麻烦你了。可是你看江湛把人打成什么样了?那背上就没一点能看的!” 她说着声音又高起来:“小舟这次怎么了?机票是我退的,演出是我许的,打架进警局也是事出有因,他当大哥的不管不问,现在人一回来,他没点理由就敢这么重的打人,他这是赶谁呢?是赶给我看呢?” 骨瓷杯往桌上一落,江大小姐光想起中午看那一眼心里就跟烧热的烙铁戳着似痛。 “还有阿谦!我电话里怎么跟你交代的?让你拦着点你就是这么给我拦着的?” “啊…?”易谦没想到自己乖觉的站在一旁还能引火上身,“...大姐,我去拦哥?” 江晚大概也知道他不敢,从而更加愤慨。“你们怕他我可不怕,小舟不是回来给他撒气的,今天他要是不给我好好反省,就别起来了!” 怎么还越说越上火了?季秋寒忙给江晚添了热茶,许是江晚看他顺眼,加上说了那么多嗓子发热,端起来喝了一口。 “那天江湛在后山坐了很久,虽然过去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但是打了小舟他心里也不好受,后来他自己说,以前处理问题太偏激,太冲动了…” 江晚对这个弟弟脾性还不了解,他会后悔? “他是这么说的?” “是,”季秋寒露出担忧的神色,“而且因为小舟的事,他这几天几乎都没睡好,昨晚又背着我吃安眠药,偏偏最近公司又忙的不行…” 他使眼色给易谦。 “是、是啊大姐…!最近立江事情多,哥又忙着东江一带的收购案,已经连着一个月都没休息了,本来今天…” “一个月?!”江晚那戴着红宝石钻戒的手拍在桌面上。“他要干什么?!身体不要了?!” “去魏老那里看了么?怎么说的?” 见江晚着急,季秋寒知道差不多了。“去过了,魏老也开了调理方子,只是说这是长期的精神问题,还要慢慢来…” 不知道这个话题惹得江晚想起了什么,她坐回黄花梨木椅子上,漂亮的手指支着太阳穴。“算了,你去叫他起来吧,阿谦,让厨房准备晚餐。” 季秋寒推开祠堂的门,前几日还跪着江舟的地方,此刻就换了天地。男人跪着,背姿从正午到斜阳的变换里都一如的笔直而挺立。 衬衫西裤黑皮鞋,外套可能都因为大姐气急而没来得及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袖扣选的也是抽屉第一排镶钻的那款,价格不菲,平常江湛都嫌它太重卡手,除非是有重大会议才戴。 季秋寒忍不住想笑,不敢想这位大概上午还坐在豪华会议室的主位气定神闲,然后一个电话就被长姐叫回来罚跪是怎么个糟糕体验。 江湛肯定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但没回头,直到季秋寒走近。 “…咳咳…,江总,大姐说让你起来了。” 季秋寒出声调侃,伸手去拉他。 听见是大姐许的,江湛才算是终于熬到头的出了口气。只是跪的太久,他腿都麻了。 “…我说你也真舍得让我跪这么久?下班这么晚!” “我又不知道,你倒是让易谦给我打个电话!” “他没打?…那估计是大姐没让。” 江湛搭着季秋寒的肩,一手去揉酸痛的膝盖:“…真是好久没跪了…,你快给魏微打个电话。” 季秋寒疑问挑眉:“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当然过来是给我看看。” 季秋寒看看他啥事也没的膝盖又看看他,眼神简直跟看智障一样,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也好意思?” 江湛倒是一脸不以为然:“快点,我比较娇气。” 真想给他扔在这算了。 餐厅选的是江宅靠近毓秀湖的南厅,晚餐十分丰盛,有两道点心更是江晚直接从泰晤士旁河畔餐厅打包带回来,都是江舟爱吃的。 开席前,江晚递过一个精致的天鹅绒礼盒。 “去年在拍卖会上看中的绿宝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当做是姐姐的见面礼。” 打开是一枚男士的礼服胸针,纯净透明的钻石围簇着翠绿宝石,翠绿光芒如清冽的深潭凝冰,光璨而沉稳。 季秋寒还没说话,江湛倒是先伸手去接了:“他喜欢,我先替他收下了,姐,要送也是送我吧?一回来就让我在人面前没面子,我就没礼物?” 啪的一声,“偷”礼物的手又被打了回去。 “你有礼物,下午的礼物还不够?要不再给你一晚?” 江湛这会膝盖还疼,悻悻地收回手。但是话都替他说完了,一旁季秋寒也只好收下。 “谢谢…大姐,我很喜欢。” 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太过生疏而久远,江湛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偏头给他一个安抚而鼓励的吻。 这波无若旁人的秀恩爱,惹得“未成年”江舟扁嘴轻轻怪啧了一声,江湛瞪过去,江晚就拍上了他的头。 烛光红酒,江湛笑着跟许久不见姐姐讲话,江舟被大姐禁酒,有些沮丧地喝着葡萄汁,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九点整。 易谦时不时顺着江晚吐槽两句江湛,江湛作势要抬手,他就立刻讨乖的给江晚加菜。 江晚自然给人撑腰,爆出不少江湛小时候被他爹教训的糗事,季秋寒被逗的不行,笑的险些把手中的红酒洒掉,只是某人开始死不承认,最后干脆举手投降。 九月份末尾,毓秀湖旁微风吹涟漪微荡。 偌大的江宅,今晚言笑晏晏。 第33章 易谦番外1 「抱歉,先生」 泰国清迈,麦瑟万廷大酒店。 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口,大奔一辆接着一辆,下来的大佬皆有小弟给像模像样的开车门,预示着今晚一批头目们的分赃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宴会厅门口。 “这证上面的照片是你么?!糊弄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一个西装保镖粗暴揪着一个服务生的衣领。“谁派你来的?还是现在就给你开一个洞怎么样?!”硬邦邦的家伙威胁抵上服务生的腹部,身板瘦弱的青年吓的浑身瑟抖。 “不!大哥,我说,我是顶,那瓦来的,”服务生被他拎起喘不过气,一张脸窒成了猪肝色,语气委屈至极了:“那瓦是我姐夫,我姐昨天,在,在曼谷手术,我,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帮他带一点,赚一点,治病…” “那瓦?” “等等,那瓦?”旁边另一个刀疤男掐灭了烟走过来,满是老茧的大手扳过服务生的下巴看了两眼,“你就是那瓦那个小舅子?” ”是的!我是,我是!“被吓坏的务生认出刀疤脸上的刀疤,眼睛里跟瞬间亮起救命光芒似的。“T哥!我就是胡娜的弟弟!我姐手术,姐夫说他跟你说过了,”青年像是想起什么,急忙的把兜里藏着的白粉袋子套出来塞给刀疤男,慌忙间连裤兜衬底也一并掏了出来。“T哥!姐夫,姐夫让给的!我姐急用钱,救命!T哥!” “操!他那婆娘治来治去都是半死不活,今晚里面来的都是谁?能稀罕你这点货?活该把他拖累成个穷鬼!”刀疤脸瞧着青年一张脸脸生的真是白净,一口黄牙龇笑:“你姐夫就让你带点货?” “还…还卖…”可怜的服务生被那目光烧的想要躲避,却被人死死板着脸,动弹不得。 “卖?叫你来卖屁股?” 刀疤脸戏谑的话一出,楼梯旁边几个高大保镖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不是的…是卖货…不卖其他的…不卖起他的…”他憋着话结结巴巴,嘴唇都快咬破。“T哥,让我进去吧,我姐,她真的要用钱,不然,我,我。” 刀疤脸看他这幅娘们唧唧的样子就一脸厌恶。“滚滚滚,早听那瓦说你娘们歪歪,还真他妈的恶心,在里面给我放机灵点!” “…谢谢T哥!谢谢T哥!” 听见他被放行,一开始的西装男眉头一皱,在一众保镖里,他是西装扣子扣的最规整的那个。 “T哥,今晚来的人多,他到底是个生脸,要是就这么放他进去被key哥知道了,我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刀疤男冷哼一声:“论生脸你不是也么?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指挥老子!” 他不过才来了一个月,得了老大一点赏识让跟在身边,现在竟还指挥到他头上了! “行了,老大还没闲到什么臭鱼烂虾都看的仔细,“刀疤男扔了三包给手下,把地上方才掉落的托盘一脚踢向服务生:“在里面要敢给老子坏了规矩,出来我先他妈的剁了你!”。 他说的自然是卖货的规矩。 服务生连滚带爬捡起托盘:“知道的!知道的!谢谢T哥!” 时间还没到,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一众服务生正在布置着精致的自助餐饮酒水的台面,零零散散的女伴穿着风情暴露,提早就商量着今晚要钓上哪条日后刷卡付账的大鱼。 方才服务生端着托盘,穿过大厅,眼神左右一顾,闪身进了一间员工休息室。 他扯开被拽散的领结,嘴角一弯,勾起的冷色令人发寒,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胆小怯懦的样子? 易谦这会的确是烦躁透了,一群臭鱼烂虾的分赃大会,偏偏要搞的摆上台面,简直是把狗屎塞进蚌壳。关键是干掉sak key这种小事本来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但是带来的那个蠢货吃坏了肚子,拉的站都站不起来。 他带来的兵上不了,只能他顶了,搞的他不得已花了三天来搞定这个身份,万幸是原主的变性手术还没做,不然他真的是…回来非得给那帮小兔崽子紧紧皮。 极薄的笔记本电脑,易谦插上刚才“不小心”从那个西装男身上顺下来的微型U盘。 果不其然是加密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纷飞,破译之后,才发现在隐藏文件里里的,是一张是整个酒店清晰的建筑结构图,而另一张则是八楼…森森森。 “看来今晚盯上Sak key不止我一个。”易谦合上电脑,拿上领结,“真是麻烦。” 由于他是从宴会厅那层过来的,守门的保镖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已经通过了一轮检查,再加上他推着餐车,例行公事的盘问几句就放行了。 于是,进入七楼简直畅通无阻, 长长的走廊,保镖的说话声渐远,地毯柔软奢贵,轮子摩擦与皮鞋踩地的声音几乎全淹没在地毯中。 而就在他经过0723房间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 “先生,您,”易谦的奥斯卡演技还没有爆发,就看见了大汉身后的那个西装男。 房间内的人像是笃定了他不会提前打草惊蛇,将他的餐车推了进去,无声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易谦的嘴角渐渐平下去,迈步进去。 总统套房的客厅,高大英挺的金发男人转过身,将手里的酒杯搁在茶几上。 方才宴会厅门口的西装男,此刻恭敬地垂首朝金发男人道:“BOSS,就是他。” BOSS?那他就不是Sak key的人,搞半天是“同行”啊。 而金发男人就像没听到,直步朝易谦走过来。 “易先生,好久不见。” 西装男身边落风,喉结一滚,竟然连直起身子的勇气也没有,就这么僵硬地维持躬身的姿势。 易谦眯了眯眼,大脑几乎是瞬间检索出结果。 妈的。怪不得他开始觉得那个西装男几分眼熟,现在看来应该是两个月前在诺亚翡翠上碰过面。而面前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叶之霖的客人,兰开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之一,路德维西。 “陆先生,好巧。” 易谦记得他当时介绍的中文名字,陆维。 “实在想不到,Sak key的一个庆功宴会竟然能如此荣幸至极的邀请到陆先生。“他回忆晚宴名单上并没有路德维希。 “难道是这次Sak key在缅甸新开采的玉石矿山,也有陆先生的份儿?” 路德维西坐在沙发上,冰蓝色的眼底藏蕴玩味。那日在船上,他对这个“带着面具”的青年可谓是“印象深刻”。哦,再看了刚才那段宴会厅门口的精彩监控录像之后,印象更为深刻了。 “如果我说是呢?”路德维希看着手下一件件从青年身上搜下来的手枪弹药,匕首。 “看来易先生似乎对我的合作伙伴不是很满意。” 第34章 易谦番外2「抱歉,先生」(修) 老狐狸,你满意会在sak key身边安插眼线? 满屋子都是路德维西的人,易谦表面不得不装出一副乖乖配合的样子,举起双手,任凭搜身。 “Sak key 靠着背叛两任大哥才换来今天的位置,可见他根本没什么信誉更不会讲道义。跟这种人做这么大宗的生意,”他歪头瞥了西装男一眼。“陆先生不放心也是应该的。” U盘里地图都有了,而且目标几乎可以判定直指八楼sak key。他可不相信路德维西是派人去给sak key 做室内装潢的。 只是…他快速闪略分析,如果缅甸的玉矿路德维西真的插了一脚,一个小小的sak key根本不可能够得上跟路德维西这号人物谈合作。那么就还有一种极大可能,眼前的人才在幕后真正掌握着那批玉矿的所有控制权。 “不如陆先生考虑换一个合作伙伴?” 易谦微笑道:“江家在缅甸一带的运送线路可比sak key 宽的多,也安全的多。最重要的是,如果陆先生有意,我们可以直接帮您打通西南的市场,有钱大家一起赚。毕竟要搞定那帮人,陆先生初来乍到,也要大费一番周折不是么?” 路德维西挑眉,锐利而深邃眼底聚起的光亮说明这个条件确实诱人。他早就想“换”掉那个不太听话的sak key,像蹩脚的老鼠一样上蹿下跳,惹人厌恶。 但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竟然主动开口提出合作,路德维西还是有些意外。 “江湛给你如此大的权利?” 仿佛因为提到那个名字,青年的站姿规矩起来。 “不,最终一切决策权皆在我家老板。” “老板?对于你们的关系,我的属下似乎不是这么汇报的。上次在船上,我听到你叫他…‘哥’?” 易谦眉头一敛:“你调查我们?” 路德维西笑:“例行公事而已,毕竟我们上次也在谈合作,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他连Mr.W的生意都吃的下,只能说你家老板这步棋走的太过保守。” 袖口刹时弹出薄利刀刃,无声落入掌心。这番明显针对江湛的调查足以让青年瞬间起了杀心。 三秒之后,或许青年有了别的想法,收刀,他抬起头。 “陆先生,宴会九点就要开始了,到时人多眼杂,合作的事情不如先放到一边,至少今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是,但你只能安静的待在这里。” 路德维西话落,易谦身后的两个保镖立刻要将他押控。 不得不说真是该死的巧合。就路德维西手中掌握的调查情报而言,一个sak key也同样轮不上江湛派出易谦来处理,除非这中间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然,此刻他还不清楚这一切都是源因一个拉肚子的蠢货,而可怜的sak key更同样不会预知自己的性命竟然因为‘不够格’而成了两方大佬怀疑猜测的拉锯重点。 易谦暗自审视房间内的局势。 除去战斗力不明的路德维西,身后四个,房间内九个,对他而言想要脱身并不困难。但打斗的混乱势必会惹来电梯楼梯处sak key 真正的守卫保镖,到时候sak key 警觉不对临时逃脱,再找时机就要棘手的多。 况且…,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金发男人腿上的ipad。 那上面视频界面暂停的是他刚才在宴会厅门口的“精彩表演”,还没来得及删除的,即将要沦为一场免费的滑稽秀。 真他妈的麻烦。 易谦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掏出一个小型遥控器。 几乎是立刻,紧随着十来声上膛声响,满屋子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前前后后全部抬起指向了他。 “别紧张…” 易谦求救似的看向沙发上的路德维西,金发男人似乎笃定他不会做什么,又或者真的接收到了,抬手示意,枪口全部放下。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而就在枪口放下的瞬间,一脸人畜无害的青年直接就按下了中央的红色按钮。 卡挞,屏幕上亮起一小行红色数字。 30:00 ,倒计时开始。 “你!”西装男跨步上前,掏出手枪直接抵上了他的脑袋。 易谦则淡定的举手投降,“都说了别紧张,”他不甚在意太阳穴的枪口,直接朝路德维西喊话。 “遥控器连接的是整个酒店的警报系统,单线触发,程序无可逆停。也就是说,如果半个小时内没搞定sak key,我们大家都各回各家。” 路德维西冷笑:“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的人。” “是的,”他掏出那个U盘。 “说真的,看完这个我还以为您要的是sak key那个小情人的脑袋,这种程度的话,我相信您的手下一定可以出色的完成任务。” “不可能的,房间不可能有错!这是我亲自确定过一遍的!Boss,这是他的把戏!他肯定又在欺骗您!”太阳穴冷硬的枪口大力地简直要把他的脑袋戳穿。 “信不信由您。我实在不太能理解,有人帮您干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sak key今晚布置的人数远超一个宴会的安保,难道只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外面那群臭鱼烂虾?或许还有别的目的,这就要问问‘您的人’,我旁边的这位先生了。” “妈的!你再胡说一个字!”西装男要动手,但立刻就被路德维西的人控制住了。 “我不是来给您捉虫的,还有26分钟,这也是您带您的人离开的时间,陆先生。” 这时,门口进来的保镖弯腰在金发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愧是江湛的利剑。” 路德维西拍手鼓掌,一派杀伐果决的眼眸甚至有赞赏的意味,示意手下放开他。 “谢谢夸奖。” 易谦松开桎梏,手腕磕在方才被戳痛的脑袋。 好了,sak key的事情可以一会解决,但怀有不明目的调查江湛这件事…,他‘理应’有一些回礼。 况且,他太久没有被人用枪指着头了,这种感觉…,真令人厌恶的想要发火不是么? “刚才的提醒只是恰当的催促,事实上,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喝一杯庆功酒。” 说着,放下手腕的易谦从餐车上拿来品质上佳的香槟。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撕开锡箔封套,仿佛他如果真的是一个侍应生也是今晚礼节最优雅的那一个。 瓶身倾斜,手指推动软木塞… “嘭”的一声! 几乎是堪比气压爆表的石油从狭小的地下钻井爆涌的推动力,黄白色的酒液泡沫顷刻失控的烟花般高射喷洒,而正前方…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你想死?” 森森声音从沙发上的男人传来,而男人此刻实在是…,有些不幸的狼狈。酒液顺着金发男人的头发,脖颈,胸膛流下,金丝细纹的衬衫被酒液浸湿一大片,再往下,敏感部位更是湿漉漉的狼藉不堪。 “噢…!陆先生…!实在是万分抱歉!该死,这酒它怎么回事?!” 无辜的青年失声惊呼,满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炸了的诚挚歉意。 “看来酒和枪一样容易走火,真不知道下一秒迎来的会是香槟还是子弹…,” “不过只剩下二十分钟了,时间确实有点紧了,我得先走了。陆先生放心,我会帮您投诉酒水部经理的!” 房间剩余的保镖们全都“……”目瞪狗呆。不知道是被刚才炸开的香槟烟花震惊还是被青年淡定胡扯的演技折服。 他们只确定一件事情, 就是如果此刻房间变成一副四格漫画,那么…老板身上一定燃烧着足以把一切都焚成灰的汹汹烈火! 第35章 易谦番外3「抱歉!先生!」 五星级酒店警报响起的那一刻,Sak Key的晚宴正式宣告成为葬礼。 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当地人和游客随着酒店内冲出的大批安保和黑衣人而纷纷张望议论,场面逐渐混乱。 略显惫态的青年逆行人群,坐进车里。朝耳麦道:“收拾行李开车,十分钟后楼下便利店等我。” 那边好像叽叽歪歪什么。 “人妖表演?晚一秒钟我让你明天上手术台上去看!” 粗暴地摘下耳麦,果然不该一时看方北那小子哭诉无聊到头顶长毛而心软的!专程把他从季哥身边调来,三天下来,第一天胡吃海塞,剩下两天拉到脱相。他自己的视频现在还落在别人手里,倒带他出来公费旅游了! 要踩油门时,一辆黑车交错停在旁边。 “易先生,Boss有请。” 易谦胳膊搭在车窗上,“你们老板留在里面的那四个人都没拦住我,就凭你们?” 他话音刚落,面前身后的夹击驶来…一辆,两辆,三辆,四辆… 足足五辆黑车, 这回真真排场够大,插翅难飞。 “易先生,请。” 易谦心里只有MMP。 车是不得不上,抽空给方北发了信息说时间待定。易谦心里搞不清楚路德维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为那瓶香槟?最多只能算是小小的恶作剧。他更担心别的,比如路德维西想要通过他跟江湛谈判什么。毕竟上次往中东走私一批军火的生意,手握线路的江湛拒绝了合作。 但是无论如何他确定这趟是安全的。路德维西忌惮江湛的势力,绝不会蠢到动他。 想到这,易谦干脆闭上了眼睛休息。干掉sak key不难,但刚才甩掉路德维西留在酒店堵他的那四个人着实费了不少精力。 车驶进独栋别墅的度假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二十分钟干掉sak key又甩掉他们的让青年名声大振,进去以后他直接被带进一间房间,扔过来一身衣物。 “脱掉你的,换上它们。” 连内裤都有,这也太夸张了吧,谁会把武器藏在内裤里,等着断子绝孙? 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换。 “领带也要?” 易谦无语的扣上衬衫扣子,路德维西是“绑架”他过来参加晚间高峰论坛的么? 总之,皮鞋穿了,领带打了。 他被带到二楼的房间,一进去,路德维西就坐在书桌后,金色头发与方才英利而禁欲的梳在脑后不同,像是刚洗完吹过,尽管拢在后面的居多,还是有几缕慵懒的搭在额前。 冰冷的蓝色眼眸则看向门口的青年,去掉那些累赘的伪装,干净的衬衫扎进笔挺的西裤,没有外套遮挡,更衬的细腰窄臀,一双长腿笔直而修长。 那天晚上,青年也是这样一身装束,残忍利落地一脚将围杆上的人踹下海,而不过转刻后在宴会厅,却又恭敬而温顺的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 他问叶之霖:“那个少年是谁?” “江湛的秘书。”叶之霖读懂他的目光,善意的提醒:“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温驯无公害的样子,那是在江湛面前。当年我们几个在金边,他的身手可让我大开眼界。最重要的是江湛拿他当亲弟弟,我劝你不要动。” 易谦进来之后,目光一瞟,立刻就注意到沙发上放着的被香槟弄脏的衬衫和西裤。 “....…” “陆先生,如果是因为刚才发生的小意外,我对我的失误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对您造成的损失我会照原价赔偿的。” 青年说话时眼睫微低,温顺而干净,让你只觉他不过是个在用餐时不小心把刀叉掉在地上的少年而已,不足挂齿的小错误,可以轻易获得大人原谅。 “那些衣服不重要。”路德维西不收蛊惑:“我听闻你从小跟在江湛身边长大,我很好奇,如果今晚是你浇了他一身酒,他会怎么罚你?” 易谦拧眉;“您想说什么?” “为你今晚心血来潮且令我难忘的恶作剧,回赠你一个特别的惩罚。” 说着,高大英俊的男人弯腰从沙发上拎起早就摆放在那里的皮带,他反折一道,握在手里。 易谦的脚没动,但身体却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稍仰。 本能的畏惧心理把路德维西逗笑了。 “刚才十几支枪口对着你连眼睛都不眨,怎么现在一看到皮带就怕了?看来你的那位老板兼兄长,用它给你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无论您是从何种渠道听到谁人的言论,这都是你个人的妄加揣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身后是路德维西的低沉而磁性的嗓音。 “我这里可不是sak key的宴会,你走的掉的话,尽管试试看?” 易谦的脚步不得而半途停住。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审视过了,自然心中有数。 他默念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先生,我为我刚才鲁莽的行为再次向您道歉,不知究竟怎样才能让您满意?不如直说。” “趴过去,”路德维西说的毫无心理负担,拎起皮带指向书桌。“这是我选定的惩罚。” 易谦脸上一瞬间爬上震惊的不可置信,甚至有被冒犯的羞恼。 “…这不可能!恕我并不能满足您无理的恶趣味!” “这并不无理,以你刚才的幼稚行径让我觉得我需要采用一场用于惩罚过于淘气的孩子的方式,给你一点教训。” 他好心的补充:“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在站在这里,站到后天我回国,到时候自然也可以让你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易谦现在想把那瓶香槟锤在这个男人头上。 但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 明早五点之前,他必须赶到达勒港口亲自盯着一批黄金卸货运送,那片区域近来的暴乱让他们接连损失惨重,江湛为此恼火不堪,所以这次才会特地派他过来盯着。 从这里到达勒,要先飞去曼谷,从曼谷机场再开车,最快也要三个小时,如果这次出了岔子…,他不怀疑他哥会气的把皮带抽断。 “先生,如果按照您说的做就会放我走?” “当然。” 易谦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书桌。 “别忘了裤子。” 青年的牙咬紧了又松,手指搁在皮带上,令人羞耻的褪裤动作被他做得毫无一丝低卑,如例行严整的军规。 接着,青年撑伏在桌案,削瘦精力的线条,姿势是常年累月被藤条扳正的绝对范本标准。 这幅景象直到很久以后,仍在在路德维西的脑海里留下深刻跃动的记忆。 “先生,您最喜欢什么花?” “白玫瑰。” “为什么?” “带刺,谦卑,为我下跪。” 前两下落下的皮带似乎因为青年优等生的表现而过获得格外优待,但等到挥舞到到第四下的时候。 青年没压制住的痛“呃!” 一声。 “反省还需要我教你么?我希望你能再挨打时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 ……妈的还有训话? 他嘴上却说:“抱歉先生,为了我一时的恶作剧而弄脏了您的衬衫。” 又是两下!路德维西下手那疼痛简直像坐上高速升降电梯,成几何倍数增长! “我听不出诚意。” 妈的.....皮带嗖的一声划破空气。 “抱歉!!先生!为了我幼稚的行为!” 身后的人对青年突如其的的嚎叫吓了一跳,明显忍着笑意:“听起来不错,我没有规定数目,喊到我满意为止。” ……他的刀呢?! 于是,仿佛回到了炎炎烈日下的军训报数。 “抱歉!先生!为了我的自作聪明!” “抱歉!先生!为了我的…挑衅!” “抱歉!!先生!为了您昂贵的衬衫!!” 三十下结束,易谦终于被告知这场身体和心灵双重折磨的惩罚结束,他手指紧紧扣上皮带,仍旧一丝不苟,红肿的臀被硬塞进裁剪贴身的西裤,简直是新一轮的煎熬。 施暴者把药剂喷雾扔给这个眼睛里满是杀意的青年。 “车在门口等你。” “谢谢您的守约。” 如果他不是咬着后槽牙说的那么一定会显得十分真诚。 “不客气,回去转告你家老板,缅甸那批玉矿,合作愉快。” 第36章 海棠 晚餐过后,江晚挽着江湛的胳膊在毓秀湖边散步。 夜风吹来四季海棠的香气。 江晚年幼时身体很不好,她不能去上学,教授绘画的家庭教师领着她,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将这里的一花一木用淡雅的水彩描绘。 久违的宁静与惬意,然而对于刚跪了一下午的某人来说可就是苦差事了。“…姐,我还是你弟弟么?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吧?” “说什么呢,再给我装,” 江晚一眼识破,白了一眼就拍上他懒懒驼起来的背。 江湛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但身边的女人脚步一转,却挽是着弟弟的手往前面的歇休的凉亭走去。 许是白日里佣人浇花没注意,青石阶上沾了不少泥泞,江湛略低,单手一揽,直接就将江晚抱起来了。 “呀——!你慢点!”江晚惊呼,忙搂住江湛的脖子。 “别乱动,一会搞脏了你又要急。” 她今晚穿的这双小羊皮底的高跟鞋不能沾水。 江湛抱一个女人根本不费力,大步走过泥泞阶路,上了凉亭台阶到干净地方才将人放下来。 江晚落地安心,佯装恼怒的锤他:“多大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江湛摸摸鼻子,没觉得哪里不对:“…吃炸药了?一回来到处跟我发火…,” 江晚与江湛只差了三岁。 江晚是头一个孩子,怀孕的时候,心大如太平洋的顾曼曼女士压根就没发现,直到肚子神奇鼓了起来。江炎面色凝重的拉人去检查,后来结果出来,江炎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棺材脸,一旁的顾曼曼是喜悦激动地像朵灿烂的太阳花。 只是那时她刚从芬兰的伊纳利小镇看极光回来,在冰天雪地里保暖措施做的不到位,江晚不足月就出生了,瘦小的缩成一团,连哭声都是细弱的。 也因此,江晚幼年一直体弱多病,顾曼曼为自己怀孕时粗心疏忽而心怀愧疚,对这个宝贝女儿是付出了无限疼爱。 最初的那两年,江晚总是一场感冒接着一场发烧,偶尔被吃药打针闹哭了,顾曼曼女士都能心疼的陪她一起哭,那摧枯拉朽的阵势连江炎都要顾忌三分。 于是,江晚也光荣成了江炎唯一一个亲自哄过的孩子。 夏日午后,阳光透过细密的林叶漏下来,小女孩拎着画本,指着那头盛开灿烂的粉红色海棠。 “弟弟,这里好多水,你抱我过去,我想去画花。” 她脚上穿着柔软洁白的小皮鞋,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午后炎热闷湿,小男孩蹲坐在凉亭下的阴影里,头发全湿透了,他在胡乱地脸上抹了一把,偏过头。 “我不去,你自己过去吧,别来烦我。” 小女孩被拒绝都点不敢相信,弟弟以前都会依着她的,今天为什么不了?可这双是她前几天在橱窗里看中的新鞋。 阳光愈发烈,顾曼曼还在午睡,只有起伏的蝉鸣,回来的江炎听到争吵声微皱眉头,再确定那个女人并没有在凉亭那侧楼睡觉听不到后,也就根本懒得管。 但在听到女孩的逐渐高起的哭声后,男人暗骂一声,抬脚往后面的花园迈去。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小孩产生了争执,总之画本掉进了积雨的泥水坑里。 小男孩一看见父亲,当下畏惧的变了脸色。 “别哭了,”江炎将小女孩抱起来:“安静一点,你想要什么?” 即便父亲的声音很淡,但他的话仍不容违抗。小女孩收声,抽搭的吸吸鼻子,“我想让弟弟抱我过去画画,可是弟弟不抱,还,还把我的画本推掉了。” “过来,把你姐的画册捡起来,道歉。” 男孩弯腰把泥泞里的画册捡起,走上前闷声道:“我没有推你,对不起,给。” 他不觉得脏,可他这一递,直接就把女孩白色的公主裙全染上泥水了。 “哇!”的一声,寂静午后,爱干净的小公主彻底大哭起来。 “不许哭了!”江炎呵道,又想起卧室女人快醒了,勉强拿出只剩零丁的耐心:“不要吵醒妈妈,我替你教训他好不好?” 江晚也被顾曼曼威胁过再偷偷把药倒掉就“教训”她,而每次到最后都不过是温柔的怀抱,睡前的童话,加一个晚安吻罢了。 她自小被小心呵护,自然不知道父亲的教训与母亲的教训有多大不同,不知道因为她的这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眼泪,那个只敢躲在凉亭下抹掉眼泪的弟弟之后被父亲修理的有多惨。 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蹑手蹑脚的徘徊在走廊,看见弟弟的房门半掩。 女孩手指纠结的捏着睡裙花边。 她下午撒了谎。画册不是弟弟推她的,是她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可是,在这个家里没人会责怪她的不是么? 女孩拎着裙子轻脚进去,被子一角落在地上,而她当不小心掀开覆盖在弟弟身上的薄被时,她被惊吓的差点尖叫起来。 男孩瞬间翻身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开灯,认出是她,又立刻松开力道。 “你不要哭,我错了。” 他急忙道歉,之后去检查她纤细的手腕,害怕自己刚才劲用的大了。 而他的床头,是母亲晚上来看他时留下的牛奶杯。 “下午的事情对不起,妈妈已经告诉我了,我是男子汉,不可以让姐姐哭。” 他想起母亲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束有些蔫掉的海棠花递给她。 “妈妈说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只是小时候被坏人夺走了翅膀,失去翅膀的孩子每天都会很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比我更痛。” 男孩为下午自己的话懊悔万分,心里忐忑一束花能否获得原谅,他以前都把奶糖留给她,应该可以的吧? “姐,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你可以原谅我么?这束花送给你,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那个夏夜,顾曼曼无意间用一种温柔而美丽的方式,将一颗难得温情的种子埋进男孩心里。 纵然之后,他在一轮轮残酷的炼狱中长成少年,个性与手腕都与冷漠而狠戾的父亲越发近似。可那颗种子实在太过幸运,得以在他唯有片刻的懵懂而柔软的时光生根发芽,直到成长为无声的默契,弥足珍贵。 第37章 晚风 十多天过去,江舟惨不忍睹的后背结上血痂,交错着一道道暗色边缘勾的新肉发芽。但接下来第四场Live演出也只能缺席,五场live秀之间的间隔时间不长,又是先前敲定好的事,他这一请假,对乐队来说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是当甄海潮他们听见江舟说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候。 甄海潮正在动次打次,猛地一落鼓锤,差点没把那头江舟的手机?吓掉:“啥?!从楼上掉下来了?!” “不是…,是楼梯…” 全队皆被甄海潮惊天动的一嗓子震惊。江舟没地方去他们是知道的,加上这段时间莫名失踪,短短几秒已经自动在脑海补倔强的小孩害怕麻烦他们,一个人凄凄惨惨在小旅馆里拖着打石膏的断腿给自己倒水的心酸模样。 当即痛心表示:“不要怕!有哥哥姐姐在!这就去你送温暖!” “不是……??喂…?” 挂了电话的江舟正拿着小勺舀着党参炖鸡汤,一脸“怎么感觉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的亚子。而且到最后也没人问他同不同意,一合计就直接敲定了晚上去找他给好好做一顿补补。 于是他只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答应了”的下楼。 “大姐,我有几个朋友晚上想来…” “哦是么?乔麦也回国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可能待到下周…” 江晚那抵地上一辆进口车的Hermes birkin包正放在鞋柜上,笑吟吟的接姐妹团的电话:“怎么了小舟 ?” “姐,我晚上几个朋友想来…”他话还没说完,江晚已经换好鞋子准备出门了,“怀孕了?怪不得她说要给我一个惊喜!那你要先陪我去给小宝贝挑份礼物…” 即将升级干妈的大小姐欣喜异常,拎过包插空回应弟弟一句。 “在家别乱跑,有事问你哥去。” 江舟:“……” 吃完午饭江湛就在楼上没下来,江舟就拎了个ipad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 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手腕上的表。那天江湛把它放下就走了,他们兄弟见面本来就少,江舟也没注意过他大哥手上戴什么表,只是吃饭那天晚上大姐看见这块表在他手上,神情满是惊讶。 Vacheron Constantin传袭系列的限量款,蓝色的日辉纹,透过宝石水晶透盖,隐隐光亮仿佛洒在湛蓝海面上的第一缕晨曦。 “这块表是妈送给你哥…,十九岁的生日礼物。表带前几年停产了,你哥直接让我托人把人家剩下的库存都买了。” 是阿,一看就是妈送的,无论给家里的哪一个男人买东西, 她都最擅长在一众或简单或沉稳的男款选出一个最漂亮的。 大概挑选者也是一眼看中了这块湛蓝色的日辉纹吧,十九岁,那就是最后一个礼物。 “他给你了你就戴着,就是仔细千万别弄丢了听见没?弄丢了你哥真要打折你的腿。” 游戏里角色还在跟NPC比划着,睡过点的江湛从楼上下来了 。 他一边挽手扣着衬衫袖口一边叫司机,易谦不在,又没有季秋寒那个人体闹钟,他自个睡连闹钟也忘了提前订。 “怎么下来了?” “在房间有点闷。” 江湛拿起杯子倒口水:“下来走走也好,去外面活动活动晒晒太阳,整天窝在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江舟心想那还不是你打的。 “哥,我乐队的几个朋友晚上想来家找我吃饭,可以么?” 那天的好好说话实在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行啊,几个朋友?” “…现在还不知道,估计人有点多,可能要…六七个?” 江湛赶时间,像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小心,抬手招了一个佣人吩咐道:“带几个人把泊南轩收拾出来给他们玩,晚上就留在那儿看他们需要什么。” 泊南轩后倚毓秀湖,庭院地方大风景好。 “谢谢哥。” 听他道谢,江湛皱了一丝眉,但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快到下午的时候,关爱叛逆儿童组织,甄海潮他们开着车从超市大包小包的带着牛肉大骨头各式蔬菜满载而归,根据江舟发的定位就找来了。 只是车往城郊开,越开越不对劲。 “江舟,你确定发的定位没错?这前后左右全是树林,不像是有楼的样子阿。” 静谧的林荫公路,还开上山了,现在前后整条路上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我发的没错,但架不住你这个司机一直靠感觉拐弯啊! 但共享位置开了,江舟发来语音:“没事,往前开吧。” 车子又在几个人不确定中开了几百米,直到路障拦在面前,几个西装耳麦男拦下了他们:“对不起,前面是私人区域,请问你们有预约么?” 甄海潮一众:“???” 江宅建在半山,图的就是幽静。江炎当初为了顾曼曼喜欢,直接花大价钱买下了地皮,按照晴园的规划布局,要是算上后面的半座山和毓秀湖,那绝对是占地惊人。平日里除了他们很少人涉进,通向江宅的几条林间路当时修的就是私人道路。 江舟适时打来电话,那边一接,当然是放行。 原来是甄海潮他们拐岔了路口,找的是后门,进去以后门口站着一个女佣引领。 “潮哥,为什么我看这个小区布局这么…别致?这绿化,而且物业服务也太到位了,还有美女负责领着找门…” “卧.槽,你别说,我这会有一个神特么预感…” “神预感加一…” 队友懵逼,还是甄海潮先出声:“小姐,我们是去找江舟,请问他住在哪栋?呃…哪个院子?” 女佣甜甜一笑:“舟少在主楼,已经过来了。现在带各位去南边的泊南轩,那边靠湖,是少爷特别吩咐的,风景很漂亮呢。 ” 拎着几大袋肉蛋菜的几人石化碎裂的粉沫散在风里。 下午哪个鬼鸡毛说江舟是流浪儿童的? 这特么一顶级富二代啊!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江湛接了季秋寒一块回来,佣人上前汇报:“少爷,舟少的朋友到了,在湖边支了烧烤架烧烤,今晚可能会留宿。” 江湛点头,“嗯,让人看着点他们,大晚上别掉进湖里了。大姐呢?” “大小姐还没回来。” 一向冷淡的季警官这回主动提议道:“小舟的朋友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他对江舟一直有种莫名的愧疚,好像当时没拦住他也负有连带责任似的,而且扶着小孩出来盯着清创上药的是他,那伤势就更富冲击力。 “不用,我们过去了他们反而拘束。” 江湛从司机那拿过车钥匙,拉着季秋寒准备往外走,又回头下令:“对了,不许给他们喝酒。” 佣人一脸尴尬:“是,少爷…但是他们已经喝了…” “喝了?谁让开的酒?” “没有,是他们自己带的啤酒…” 江湛摆摆手,大概是算了。季秋寒被他拉着走,问:“大晚上的去哪?” “浪漫一下,带你吃麻辣小龙虾。” 第38章 阿悦? 江湛说浪漫真不是没根据的。 季秋寒一副好皮囊生的让人恨不得觉得是喝九天玄冰露长大的,谁能想到内芯是个彻头彻尾嗜辣成瘾的重口味,什么水煮牛肉麻辣牛蛙夺命小龙虾,那一盆盆红油兑辣椒简直是一生挚爱! 有次江湛看他钱包,八张百元大钞,一张身份证三张信誉完美的银行卡,码的干净整洁,就是旁边还卡了一小叠名片,抽出来一看,江湛顿时眼角一跳。好家伙,清一色大红底色的川菜馆子,犄角旮旯的位置,光看那个XX小区向南二百米红星超市对面都觉得卫生条件堪忧。 结果当然是半数被没收,看季秋寒要急眼,江湛又连忙补给他几张名片,一水的川湘菜系的高级餐厅,并且十分的霸总的道:“想吃辣就在这里面挑,记我的账。” 所以物以稀而贵,对于江湛的主动提议,季秋寒还是心情大好的,但是接连报了两个老牌夜市街全被否决,今晚的邀请明显缺乏诚意。 江湛侧脸映着霓虹灯的光,迷幻的光影透过车玻璃投在高挺深邃的五官上,像文艺电影里一帧精致的慢镜头。 “不成,少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吃饭。” 如果不说话就更帅了。 季秋寒悻然收回目光,作为隐藏的外貌协会元老,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忍得了江湛这身臭屁脾气,跟他这副好皮相有莫大的关系。 “陂角湾那里有好几家,你挑一家干净的行了吧?”他在地图上拨到南边另一个位置,靠海近,指给开车的人看:“或者望角路,距离有点远,不过这个月份去到哪里都不一定能吃到小龙虾,那里的生鲜比较新鲜,而且…” 江湛等过红绿灯,直到听到人说完,才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你才来A市几天,我瞧你那几道街的情况都摸清了啊。” 糟了,一时放松警惕。 季秋寒尬咳一声:“…这边的同事比较热情,喜欢聚餐。” 江湛看他一眼,直接抽过他的手机关了导航。“我看你这个幌子还能用几回,上回的账还欠一半,再吃坏了半夜去挂水,我给你请一周的假,一块算,好好歇。” 好心情立刻降了不止一个level,季秋寒降下车窗,试图把这股让他身后泛疼的威胁全倒腾出去。 果然,车停在一处洋楼公馆。 江湛回头看着情人满脸大写的四个字上当受骗,笑着安抚。“好了,我保证有小龙虾,而且还是麻辣的,行不行?” 季秋寒“呵呵”一声:“希望这里不会再有人在我耳朵边弹贝多芬的月光曲。” 隐秘在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独栋公馆显然不提供大众服务。苏绣旗袍的女服务生将两个人引带到二楼的包间,江湛只点了说好的龙虾,这家做的就是川菜,剩下就说让季秋寒挑爱吃的。 女服务生的心跳有些快。 长而翘的睫毛投下两把黑扇的阴影,低头时,黑发与衬衫领口之间露出一小片后颈肌肤,如淬了冰水的白玉。 然后,这位看起来冷清月枝寒的先生咔咔咔咔,豪爽非常的直接划了首页的四个重麻重辣的招牌硬菜。 真…人不可貌相。 江湛扫过一眼:“全点这么辣的?” 季秋寒合上菜单,“反悔了?你让我挑爱吃的。” 行吧,怪他放权太满,江湛商量道:“点的全是肉,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要不加点绿的?” “好吧,” 他怎么也得给三分薄面。 “再来瓶雪碧,谢谢。” 女服务生一脸懵b,还以为是什么她没听清的高端酒,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餐厅,你说要支DRC有,雪碧是真没有阿哭。 最后还是那个看起来更高一些的男人哭笑不得的妥协,只加了两道清粥。 “真是服了你了,家里难道没给你隔三差五的做道辣的?你至于的这要一顿吃回来的架势么?” “你往那一坐,王叔都不敢多往菜里切一个辣椒,我已经投诉三次了。” 无论是榕台还是江宅,谁敢真的给他做那么辣? 一顿饭吃的季秋寒是酣畅淋漓,光洁的额头都冒出细汗,心满意足,结账时还拿了名片。 “阿悦?” 顺着江湛的眼光看过去,红木长椅一个男孩闻声回头,巴掌小脸欣然道: “江哥!你怎么在这儿?” 男孩凑过来,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眨巴眨巴:“这位是…嫂子??” “周域的弟弟,林悦。”江湛跟季秋寒介绍,“叫季哥,” 林悦笑嘻嘻站好:“季哥好!” “自己?”江湛闻到酒味,看小孩脸颊飞红:“还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点红酒。”林悦觉得自己的头比刚才还晕,像搅和进了黏黏糊糊的水泥,在他脑袋里极速膨胀,他明明只喝了一杯。 “跟我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来的,这家餐厅可难约了!我约了快一个月也没人搭理!没想到我朋友约上了,嘿嘿,水煮鱼江哥点了没,真的超好吃!” “你要预约?这家餐厅是你哥的不知道?”江湛在小孩冒傻气的后脖子拍一巴掌,没想到林悦一个踉跄要歪,幸好一旁的季秋寒眼疾手快抚住他。“好像是喝多了,他朋友呢?” “林悦,”说话时,走廊那头走出来一个男的,看见林悦跟两个男人站一起,镜片下的眼睛警惕的微眯。 他站近,将栗色软发的男孩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朋友?等会再打招呼吧,一会他们等急了。” “哦哦哦,对,”林悦勉强睁了睁眼,恍然大悟道:“我们晚上还约了夜宵呢江哥,就先走了啊。” 说着还直接把刚才喝了几口的水杯戳进了江湛怀里,就被男生拉着走了。 江湛转了一圈手里的玻璃杯,沉声问前台的服务生:“给我看他们点的什么酒?” 前台见过两次他和新老板一同出现,自然不敢怠慢。 “先生,他们没在店里点酒,喝的是那位戴眼镜的先生自己带过来的红酒,也没有让服务人员开,酒被那位先生带走了。” 江湛骂了一句,掏出手机下命令:“去把刚才出去的那两个人给我拦下来。” 指派的是跟着季秋寒的人,四下无人的公路,眼镜男的宝马开出去不过百十米远就被后面越上一辆黑车强势逼停了。 而此刻,坐在副驾上的林悦已经脸色熏红的开始神志不清了。 江湛把林悦抱出来,一脚踩上地上男人的脚踝,脚踝骨在咔嚓一声之后畸形的下挪两寸,被塞住嘴的男人痛呜一声,倏地抻直的身体像条被泼热油的蠕虫。 “绑了扔进后备箱里去。” 第39章 林悦,过来(修) 江湛抱着林悦往车里走,季秋寒跟上,又回过头:“把他车里的酒搜出来拿上,还有,别塞后备箱,看好人上后排。” “是,明白。”向南应声,但至于最后人还是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的就另说了。 “哥…,哥…” 林悦含混的叫着,他像被人倒头扔了进了正在滚动的万花筒,昏黄的路灯与树影晕染成一团团橙绿交错的光影,灯下的男人掐灭了烟走了。 “别哼唧了,现在带你去!”现实向左,江湛把人放进车后座,却发现怀里的小孩死攥着一团他胸口的衬衫不撒手。 “松手,…阿悦,不是要去找你哥么,你松手咱们快点去。”江湛要开车,他哄了两句就耐心告罄,干脆伸手去拽。 外力不容回旋,林悦两条腿徒劳的蹬动抵抗,手中的衬衫被硬生生拽走,他的鼻子一挺一缩,睫毛下的眼圈一下子就憋红了:“…哥…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我…” 他的秘密可能被发现了。 直到林悦被季秋寒扶着垂靠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在混乱的小声道歉,叫的江湛都有些心软:“行了,周域不要你我找他算账,不哭了。” 黑色宾利打往天琴海湾的方向,车速不慢,江湛拨着电话,后排几声倒腾的响动。 “我给周域打电话,你把他鞋脱了别给你蹬脏了。” 谁知后排紧接着动静更甚,周域那边不知怎么了,响了几声也没人接。 “…江湛,你先靠边停一下。”季秋寒的声音,细听之下会发觉勉强维制的镇定。 一串急促的踩踏座椅与顶撞车顶的的咚咚声,可惜江湛正在屏幕上划着齐川电话,无暇回头:“左边有矿泉水,林悦,你给我老实一点!” 闹腾声愈演愈烈。 “停车!”季秋寒喊:“咱俩换!我开车,我制不住他!!” 林悦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躲在珊瑚后的八爪鱼。 但是现在他生病了。 身边经过的暗潮汹涌,洋流涌动成无数双无形而粗砾的大手,剥开他柔软的触足,将滚烫的海水毫无顾忌地灌进他的脆弱。 裹挟着他心里无法克制又无处可藏的全部依恋与龌龊,烫的他想哭却无人道。 他发现一块冰,抱起来凉凉的好舒服。 在接到来自好友怒火咆哮电话的五分钟前,从暗潮欲动的家族宴会中抽身的周域,前脚刚迈进他安置新宠的一套大平层里。 “先生,您回来了。”男孩温顺的接过男人消带酒气的外套,眉宇间怯懦少了三分,欣喜多了七分。 而那一双眉眼如果细看,就会发现竟然跟此刻在江湛车里闹翻天的小孩有七分的相似。 “先生,要喝点雪梨汤解解酒么?”阿月的语气小心,因为男人的脾气在他这里总是阴晴不定的难以揣测。 比如说,周域会因为他在翻看宠物杂志时不自觉露出的笑容而在第二天派人送上一模一样的小猫,也会因为他在给猫装爬架时磕伤额角后毫无温存地甩他一耳光。 阿月端过一碗他特意改良过加了酸甜陈皮的雪梨汤:“先生,您尝尝,不会太甜的。” “放那吧。”周域心中计着再轮清算,挽手解着袖扣,目光却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从白瓷碗下落两寸: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么?” 阿月被男人倏然的发难吓的一怔,他随即反应过来,忙把自己被刀切伤的手指背到身后:“…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咣当”一声,盛满的白瓷碗被抽走连汤带碗尽数扔进垃圾桶,飞溅的液体还温热,从宴会带出来的火星似乎被那一眼拱的恼火异常,周域拽过男孩衣领,膝盖磕在地上,跪在自己脚边。 “我再说一遍,你只需要安静的待在这里,在我过来的时候把自己洗干净,其余的什么事情都不必做。” “是…,是的先生…” 周域没让他起来,他扳过男孩的下巴,让人丝毫不怀疑这是最后一次的耐心强调。 “如果你再敢为了讨好我而做这些无谓的蠢事,如果我在你的身上再发现任何一处新添的伤口,我不介意把你锁起来学会安分,或者干脆给我滚回叶之霖那儿去!能听懂么?” 不要!他不要回到那里!男孩眼睛溢满惊恐,他瑟缩着肩膀再三保证,他不敢掉泪,周域不喜欢他掉泪。 周域松开他,将纯银镶邃蓝宝石的袖扣厌烦的扔到茶几上。“起来,把这儿收拾干净,去给我倒杯水。” 男孩跪在地上收拾碎片,周域烦躁地掐了掐眉心,连个假货也不会做,或许他应该再喝的醉一点,今夜才能尽兴。 重归寂静的客厅,电话铃声突兀响作。 周域本来不想接,但看了来电显示,他一个江字还没出口,那边的犹如火山喷发的怒火差点顺着电话线把给他就地点了。 “周域!!我给你十分钟!!你赶紧给我滚过来把你家的小兔崽子领走!!这小子被下药了妈的现在抱着我老婆不放!!十分钟!!不来我就把他扔大街上!!” 周域赶到的时候,连闯了三个红灯,路口旁江湛刚停车。 “上瘾了啊?!还不松手是吧?!”江湛气急败坏,薅羊毛似的往外揪着林悦的后脖领。 “够了…!别拽了!”季秋寒一脸鸡飞狗跳过后的精疲力竭,江湛拽几下,他就跟着往前倾几下,怀里树袋熊一般手脚齐齐圈住他的小孩愣是岿然不动。 “林悦。” 周域尽量克制,平静地叫了一声。 “松手,过来。” 就是这声音不大的两句,那个一路上江湛使尽威胁利诱也揪不出来的小孩,就募地从季秋寒怀里抬头。 他睁开湿润的眼睛,似乎想在周身燥热且不断颠来倒去的混乱海潮里确定某个人,他怔怔着睁了眯,眯了睁,抬手用力地揉眼,可揉着揉着却不肯挪开了,就死死的摁在一双眼睛上,而后,手背下的眼泪犹如开了闸的水龙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委屈又可怜的扑扑滚落。 “…哥,我好难受…” 林悦一张小脸全是泪,伸手去要周域抱,他上半身急切地够的太过,失去平衡前,周域快一步接住他。 大概是一落入熟悉的气味,趴在周域怀里的林悦就立刻乖多了。 “刚才在车上给他喂了水,不是什么劲大的药,估计跟那瓶假酒一激反应才有点大。”江湛气不过,又在林悦脑瓜子上戳了好几下:“闹啊,刚才不是挺能闹的?你哥一来你倒是装乖装的挺快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随便跟人出去吃饭!” 江湛说的没错,眼睛男的确没下什么猛药,这跟他喜欢“有活力”的迷.奸有关,不过,他这次注定要为此付出惨痛无比的代价。 林悦迷迷糊糊里被戳的生疼,也不知道为啥有人要戳他,但本能的在周域怀里不敢造次,委屈打了几个弱弱的哭嗝后,鼻音抽泣着跟他哥喊疼。 江湛让向南带着人跟周域走,他则领着季秋寒回去了,周域抱着林悦朝车子走,怀里的小孩却忽然不安分起来,周域一手托着他拿车钥匙,一手警告性的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林悦身子一缩,片刻却又反弹起来。 “要说什么?”周域被他闹的微微低头。 不知在梦与醒之间走到那个岔路口的林悦立刻来了精神,挺起身子往上扒拉,在周域耳边咬着咕哝两句,说完,又似气球瞬间被抽走了气,自暴自弃一撒手,懊恼地混乱道:“哥,你别告诉我哥…” 周域听完,只平静地“嗯”了一声,他抬手撩过怀里小孩汗湿的头发,低声道:“他知道,回家了。” 第40章 光束 江晚旗下奢侈品牌在A市也有分公司,江湛从斯里兰卡给了她一批宝石,江晚忙着出新季度的珠宝款式,江舟则开始去乐队排练。 在A市联合调查的案子进展并不顺利,当初季秋寒抽调时初定的一个月,开始沉重而无限的延期。 从一场简单的酒吧凶杀案,到现在发展为完全脱离控制的六具女尸,手段残虐,甚至在最新诸多线索的指证下,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浮出水面:这极有可能是一个有固定组织,且分红明确的虐.杀团伙。 涉关案情恶劣重大,但由于犯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极强,给侦破案件带来了远远远超出预期的难度。 季秋寒作为调查组的副组长,责无旁贷,压力也可想而知。而他自己,则如同冰封在湖面之下的熔动火山,现在,那座冰湖由于某处欲动的记忆深处,而正在以一种濒临承限的强控与冷静,如蛛网一般出现开裂细纹。 而江湛这边也并不太平。 他回来时袖口上溅了血,不是他的血。 有江家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参与毒.品的制造研发,工厂就藏匿在A市周边某个隐蔽的小村落,不仅开始运作,而且第一批货已经散出去了。 易谦汇报时胆战心惊,他知道江湛最恨这个。前几年江湛不惜一切代价抛掉了所有有关毒.品的生意,当时放的话,没人敢忘,不知道是哪个嫌自己命太长,敢来触江湛的忌。 江湛掖了掖袖口,余光瞥见餐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季秋寒呢?他还没回来?” 一旁边的女佣连忙上前解释道:“...季先生回来了,但是他说有工作要处理就一直待在书房,晚饭说等会再吃…,少爷,我们已经上去催过一次了,但是季先生说,再等等…” 鲜白的鲫鱼汤都凉透了,江湛不置一词,抬脚朝楼上走。 跟在后面的易谦忙掏出手机准备给他季哥通风报信。 谁知道俩人的台阶刚上到一半,就听见楼上传来“咣当!!”一声巨响,什么重物直直划破空气劈砸向门板。 “一个星期连一副指纹都比对不出来?你们是三个干什么吃的?!” “不用报了我批了!让他现在就给我带着人滚去现场重新再搜!!” 紧接着,一叠类似文件页的东西不知道被砸向哪里,叮铃哐啷之后,是哗啦啦的四散跌落。 江湛:“……” 易谦:“……” 两个男人非常有默契地,脚步一停。 “咳咳,”江湛率先收起耳朵,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最近脾气这么暴躁?” 易谦颇为心疼那扇门,但硝烟太浓,也跟着他哥悄悄压低了嗓门,“…可能是因为最近季哥负责的那个案子进展不太顺利,加上又被媒体探到口风,播报上了晚间新闻,那帮人一贯擅长不明真相的恐慌煽动,季哥的压力应该很大。” 江湛醒悟的“哦…”了一声,不悦起来:“早跟他说了不要做警察,事多麻烦又操心,拿那么一点钱气成这样,他非要…” “咚啷!!——” 头顶猝不及防又落炸一声重响,这次大概是钢笔砸到地板,寂静之下,颇为威慑力骨碌碌滚动声仿佛能一直滚到二人脚边。 江湛朝楼上瞄了一眼,确定房门紧闭。 “太不像话了!他这个动不动就爱摔东西的毛病谁惯的?!” 易谦静静的看着他哥一边瞪眼一边若无其事的转身,下楼… 不过季哥不常见的发火确实可怕!嶼;汐;獨;家。 他诚实的跟上他哥。 “让他发泄发泄也好,省的自个憋坏了,”也省的来找我的火,江湛又思忖片刻:“我瞧他老用那杆白色的钢笔,你看看是什么牌子的,回头给他多买两支。” 易谦点点头,叹道:“现在哥知道是谁惯的了吧?” 江湛笑笑,不可置否的耸耸肩:“工作压力大,反正也没点房子嘛。” “那哥还真是高要求。” 在江湛要抬手的时候,青年麻溜的滑了一步,又打开公文包,在一叠文件里精准地抽出一份账单。 “哥,这里还有上回的咖啡杯,上上回的烟灰缸,咖啡杯是royal worcester的象牙釉骨瓷杯,古董的,烟灰缸不值钱,但是书柜里的书有三本掉在咖啡上,这是书目,其中有一本是当年在英国旧书店淘的莫托第二诗集的绝本…” 江湛似乎回忆不太起来,所以惊怪道:“这谁准他砸的?我没找他算账?” 易谦淡定道:“反正没点房子嘛。” 果然,江湛看着手里的账单,神色古怪,仿佛陷入自己是不是真的把惯人没边的哲学思索。 他就知道他哥只有在季哥这里吃瘪,作为常年被暴力镇压的弱势群体,易谦不得不承认此刻心情还是…十分舒畅的! 青年绷了绷差点忍不住笑场的嘴角,“咳,哥,那账单能报销不?” “嗯?”江湛回过神,暼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出青年的故意捉怪。 他状似笑道:“报,当然给报,” 可接下来的一句,就让青年唇边没来的藏住笑意登时凝固。 “你不是还想改装你那台新买的跑车么?费用哥也包了,怎么样?” 易谦:“…???!!!” 他哥什么时候知道他新买了台跑车?! 他明明连家都没敢开回来过!! 青年不自觉的把手往后背,略微后退,试图拉开一些尽管毫无作用的安全距离。“…哥,我错了,不报了,这点钱哪用的着哥批,顺手就买了。” 江湛拍拍他的肩,示意放松点:“我记得你买那台车的时候我也没批吧?那么好的车,总停在外面怎么行,我让你开回来,但前提是——,” 江湛指指餐厅:“你去把饭热热,给你季哥送上去。” 青年活像生吞了苦瓜:“哥…,季哥还在气头上,…现在去送?” 江湛毫无怜悯之心的点点头,已经准备往外走:“现在去送,我去花园抽根烟,你上去看着他吃,让他把汤喝了,菜多吃点。记得轻点敲门,不然惹你季哥发火我可不管,他要是不肯吃…,我找你麻烦。” A市公安局大楼。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即便再严防死守,案情还是被A市多家媒体挖到消息,六具尸体,凶残的分尸肢解,狡猾的躲避侦查,这样猛料的零零碎碎拼凑再一起就是一颗火力十足的炸弹,在一轮轮沸腾炒噱之下更是直接被推上风口浪尖。 45天杀人狂仍逍遥法外,A市警方是否真如民众指责追凶无能?! 肃立的局长脸色铁青,扬起手臂直接把报纸砸到桌面上,左手位正在汇报的组长赵和瞬间就垂首噤声。 坐在他旁边季秋寒暗示赵和坐下,他站起来,冷蓝色的投射光束略过他一侧的脸,他接着这份堪称是检讨书式的汇报:“第三,在最初案件的侦破方向上,的确存在重大失误,这并不是单人作案,而是一个有组织有目的的团伙反案,目前可以确定的嫌疑人有四名…” 冰冷的光束延伸分散为女人的头发,骨骼,残肢与器官的照片,逆向看过去,却又收拢成无形的牢狱,将无数细小的灰尘浮沫困在其中翻滚沉覆。 强光曝亮,在尽头漆黑深洞的封匣处汇聚,凝聚成晦暗隐匿的源头。 会议桌的下行位,方斌戳戳吴储的胳膊,低声道:“喂,你看咱们季队怎么了?” 吴储抬头,听见方斌又道: “他的手好像在抖。” 第41章 破蛹 季秋寒再次陷入那场诡异的幻觉。 照片里,被肢解的断臂忽然诡异地抽搐两下,猛然跃起破出平面,腐烂臃肿的死手一把攥住他衣领往下拽,漆黑的瞳仁边缘如细密万针,骤然紧缩成黑点。 环境变得熟悉, 腥臭,漆黑,视线昏暗。 这场梦他做了十几年。 他的脚边依然扔着一个不大的黑色箱子,这箱子在他无数个混乱的梦里反复出现,可这次他却隐隐有种恐慌的压抑感,不得已而喘着低而沉的呼吸。 他试探的踢动它,而就这一脚,仿佛推倒了一局铺天盖地又复杂庞大的骨牌首棋,一浪接着一浪,翻倒箱子砸倒下一个,波散的撞击声响以他为圆心向四周轰然炸开,视线及远,目之所及漫山遍野,是犹如爬虫出巢般数以千百计的黑色箱子。 以往的梦境往往在这里戛然而止,而这次不同,这些黑色箱子们开始躁动不安,震荡磕碰,甚至开始从缝隙孔洞渗挤出黑色液体,它们粘稠,腥糜,迅速鼓胀成泡,又以畸形的生长速度成为无数双残肢断臂。 肢体诡异的以森白的手指或脚趾立地,中央的青年如被陷阱倒吊的脆弱羔羊,围猎杀剿,静待一声令下。 “秋寒?季秋寒?” 手臂被抓,季秋寒猛然从幻觉中惊醒。 是组长赵和。 “都散会了,我知道最近案子进展不顺利,压力太大,但是你掌心都快抓破了,....你可是咱们队破案的希望啊,再说现在三个人都有了眉目,心态不能崩啊!” 季秋寒低头去看,原来是不知觉的用力过猛,指甲穿透文件页刺进掌心,留下四个颇为狰狞深红色的凹印。 他松开手,释缓迟钝的疼痛挑拨神经,是因为他在失控,所以那些他臆想出来的箱子也跟着失控了么? 会议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赵和又拉着椅子坐着凑近了些:“我刚才把那帮小崽子都打发出去了,见你没走就坐这儿等你,秋寒,哥跟你商量个事呗?” 见季秋寒不语,赵和习惯了,掏出手机道:“秋寒,这两天二队晚上的班能不能帮我盯一下?就是跟汪明女朋友的那队,我老婆快生了,孩子头大脐带又绕颈,我老婆情绪很不稳定,家里父母照顾不过来,我实在不放心怕她一个人在医院,要是晚上万一突然要生…” 赵和说着说着就打开了手机相册,眼睛也跟着亮起来,语气溢满了将为人父的喜悦:“瞧,这就是我快出生的宝贝闺女,她妈非说是个男孩,我说一定是个女孩,你看这小手长这么秀气,怎么可能是个完蛋小子?而且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我就做过梦,我梦见我带我闺女上幼儿园,保佑保佑,要老天真给我个宝贝闺女,我能把烟给戒了…” 赵和提起女儿就打不住,也忘了他身边那个一向少言冷语的青年不一定想听这些炫耀的碎叨。 而季秋寒的目光停在那张B超照片上。 一个轮廓已经清晰可辨的小婴儿,她的小手羞涩的捂住了下巴,安静而恬适的蜷缩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等待分娩那日,黑亮的眼睛将会在第一时间,看见可以为她奉献全部爱与生命的父母。 季秋寒胃里一阵抽搐,翻江倒海,他强压下不适答应了赵和,几乎是夺门而出。 “谢谢啊小季,没想到你平常冷冰冰的,其实还是很……哎!—你去哪啊?到时候哥请你来参加我闺女的满月宴啊!” 一冲进卫生间,季秋寒便压制不住的干呕起来,他早饭本来就没吃多少,几次之后再吐出来都是苦腥的黄水,可是胃像是被人攥住强迫挤不停的挤压,他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颓然的坐在马桶上。 他摊开掌心,指印所在,仿佛还残留着一个脆弱生命的温度,季夏拉着他的手抚摸着少女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不是不可思议?这里竟然有了一个小生命……” “干嘛总是丧着脸,你不喜欢你的小侄女么?我要生气了!你摸摸看,现在她会动了,…哈哈,你惹她生气,她在踢你…” 而现在,掌心只有他拭去的胃液与胆汁,苦黄掺杂,稀腻作呕。 是他把这一切都毁了。 如果那天深夜他没有赌气的离家出走,季夏不会托着怀孕的身子出来找他,如果活着的是季夏,那么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把孩子教导的如她一样善良而温柔,而他却把她连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在那条公路上推向了死亡。 一直以来,他之所以能够在一桩桩棘手复杂的刑事案件中,以远优于常人的清醒与冷静抽丝剥茧,是因为他的共情能力很差。而这次与上次那张相似的脸,都让他的记忆一次次陷入更纵深的狂躁与混乱。 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关于那一段的记忆本来就是个黑匣子,他自己也无法打开的黑匣子。 当年的5.23案,除了那张监控里模糊的照片,狡猾至极的凶手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留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证,活下来的季秋寒。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却毫无作用。 因为那段记忆消失了。 关于在那三十天,在那个罪恶的乡下平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一双手永远锁进了密不透风的黑匣,如当年在坑中刨出的白骨堆,黑匣锁着三十六具七零八落的冤魂,静静躺在他的记忆里,随着每一次的发作,向这个无用的幸存者,眨着凄厉而怨恨的眼睛。 胡乱擦掉手上的污秽,季秋寒犹豫良久,最终摁下了通话键。 “叔,是我。嗯,不太顺利,我们找到了一个幸存的女性,但是她从凶手手下逃脱后患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抵触和任何人交流,我们请了三个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让她开口…” “您还记得当初给我看病的那个心理医生么?我记得您提过他是A市的,现在只有请他试试看了,…没事,我有分寸。谢谢叔,最近忙,等回去了就回家吃饭,代我向兰姨问好。” 不一会,那边的李国毅就发来了一张名片, 中午出警局的时候,江湛那辆骚包的车就停在单位对面,易谦降下车窗:“季哥!”最近季秋寒的情绪不太稳定,江湛只要有空都会过来接他吃饭。 江湛远远的瞧着人过马路,比前两日还瘦几分,腰间扎进去的衬衫褶子都多了好几条,黑色飒利的皮带圈围着瘦峭胯骨,晚上抱起来都硌手。 季秋寒一上车,就感觉到江湛要开启训人模式,干脆赶在前面开口:“去哪吃?我有点饿了。” 他一直食欲恹恹,江湛一听果然忘记“瘦了”这件事,说:“回家吃,周域带着那个他家小兔崽子‘登门致谢’来了。” 江湛说着,看季秋寒脸色不太好,又问了几句,他都说是案子上的事,十月份的阳光折射在车窗上,指腹摸上去带些深秋凉意,季秋寒抿了抿唇,还是没开口今天的事。 江湛见他一边答一边出神,喟叹一声,想训又舍不得,只好道:“累了就先靠我睡会吧,你这警察天天的干的比总理还忙,真是专门派过来磨我脾气的……” “嗯。”季秋寒低了低肩靠过去,江湛西装外套上有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与他身上的一样,两种相同的味道在鼻息间沉淡的缱绻,他的确累了。 第42章 好难 易谦把江湛和季秋寒放在江宅门口就先去车库停车,沥青林道上,江舟穿着个黑色铆钉夹克,正背着琴走上来。江舟也看见了他哥和季秋寒,叫了人之后说:“我有两个琴谱落在家了,回来拿一下。” 江湛点点头,江舟最近都没回来,他还以为这小子已经开学回英国了。 “你域哥带着林悦来了,一会留下来一块吃饭,…你怎么走路上来的,没开车?” 闻言,江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也习惯了:“哥,我驾照考试还没到年龄。” 江湛反应过来,“对…,那明年你考完想要什么车跟你谦哥说去,他从小就喜欢这些,也懂你们这些小年轻流行的款,让他给你挑一辆。” 江湛随口一说,江舟却无意地暗了暗眼眸,有些东西从小就不一样,自然也没办法比。 “江哥!季哥!” 他们一行人进了前厅,林悦跟头上树了天线似的闻声就站了起来,抻到身后的伤,小脸又龇牙咧嘴了一会,不好意思挠挠头发,小声道:“江哥…” “你还知道叫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了呢。”江湛脱掉外套,点点自己脖子上的两道醒目抓痕,“你小子行啊,不仅能嚷嚷能吐 ,爪子还利的很,都想不起来了?” 那晚最火的事还没提,江湛往前一走,林悦猫似的忙一个闪身就躲到他哥的沙发后面,爪子搭着周域的肩膀,喊:“哥,快救我!” 周域不置一词,手往后一捞就捏上了林悦的后脖颈,“诶诶,哥——”周域手臂绕了半圈,就把林悦从后面拎到了前面,周域看他猫着腰直叫唤,朝他脚后跟踢了一下:“站好了。” 林悦撇撇嘴,拽拽衣角不得已的站定,只好搓搓手祈求地看着走过来的江湛:“江哥江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哦?”江湛坐下来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问他,“再不敢什么了?” 林悦醉酒时能无法无天,可清醒了到底害怕江湛,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我再也不敢乱跟人出去吃饭,也再不敢…”他悄摸的歪头往江湛身后瞄一眼,我的天!他怎么…他怎么这么有眼光! “哎哟!”林悦爪子捂着脑袋:“江哥干嘛打我!” 江湛眯眼道:“你再看,嗯?” 林悦一个哆嗦,忙把小眼光收回来,:“我再也不敢乱抱人了。。还有。。。对不起季哥!那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说完,林悦直接朝季秋寒诚恳又认真地鞠了头快点着地的躬,季秋寒本来还在分神想别的,叫他直接吓了一跳回神了。 血液倒流一张白生生小脸通红通红的,哪里来的活宝?季秋寒哭笑不得去扶他:“不碍事,你没事就行了。” 这么一闹腾,季秋寒也不再想事了,江湛往厅里扫了一圈,不客气的开口:“周域,你别跟我说你就空着手来登门道歉来了?” 周域放下电话,他伸手在林悦后脑上细软的发上摸了一把:“阿悦,你江哥好像不太满意你的道歉,你问问你江哥,咱们怎么他才能原谅你?” 林悦委委屈屈的唤:“江哥…” 江湛确认一圈,发现这俩人还真是空手登门。“易谦,去看看早上还有什么剩饭剩菜没有,给他俩热热,真是好意思…走,咱们出去吃,…干什么?” 周域递来手机:“歉礼。时星娱乐签下了这届的影后粱绮语,听说你家大小姐想让她代言旗下的珠宝品牌牌很久了。” 然后呢?江湛狐疑的接过手机,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瞬间明白过来。 “…你…,喂,姐…,不是,我没有,” 只见电话刚贴到耳朵根儿,江湛又忙拉开一段:“姐,我跟他开玩笑呢,哪能真的赶人?我哪为难他跟阿悦了?,小孩子吐的也脏啊!他那是吐了一点么,他吐了我一身…,啊,姐不说了不说了,我照顾好照顾好,…” 他送上江晚洽谈了快半年都无功而返的代言合约,自然哄的大小姐眉开眼笑,江湛一边好生应和着,一边瞪目恨恨的朝周域比了个大拇指,默声咬牙:“行,你真行。” 周域绕过他,跟后面的季秋寒打招呼,季秋寒来的时候没有换警服,周域握手的时候目光顺着他银色袖扣又上到熠熠生辉银徽肩章,漆沉的眼底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季先生,久仰大名。我们还都在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江湛晚上踩点回家吃饭的,今日一见,江湛的眼光和运气,着实让人羡慕。” “季秋寒,江湛也时常提起周先生。”季秋寒客气的回敬了两句,他本身就冷冷清清,能握手态度已经很不错了,周域不见怪,倒是看见身后跟着江舟有些惊讶。 那一年的意外他是知道的,江湛也从不掩饰他对这个弟弟不喜爱,事后最开始那几年,就算是逢年春节,他也从不接人回来。 江舟规矩的喊了域哥,大概因为周域跟他哥是一辈的,江舟多少有些怕,好在林悦是个自来熟,拉着他去打游戏。 午饭时,菜都上齐了,林悦却迟迟不肯坐下,易谦明然,拿来一个软垫搁在椅子上,当着这么多人,林悦脸皮再比城墙也红了脸,可他那天被抽的实在太狠了,只好把讨饶的目光投向江湛。“那个…,江哥,我站着吃就行了…” 江湛当然怎么回事,皱眉道:“怎么了,这都过多少天了,周域?” 周域尝了尝汤,淡淡道:“嗯,他站着吃就行。” 一时间,大概餐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林悦挨了一顿,而且还非常之不轻。江舟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种:他哥好像还不错的诡异错觉。至少他哥虽然抽的狠,但是也没揍他屁股对吧?而且他也不用挨了揍还被拎出来公开处刑,不然他可能会直接选择原地去世。 林悦显然就小孩子心性多了,他也就脸红尴尬了一会,反正这十几天他都站着吃习惯了,在丢人和让已经惨不忍睹屁股受刑折磨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 想到这儿,林悦这二货最后那点羞耻的心理负担也蒸发了,美食当前,烦恼皆抛脑后,筷子夹的比谁都欢。 “江哥,你这是哪里挖来的大厨啊,也给我哥引荐一下呗,就做这个蟹粉豆腐的,又鲜又嫩!比蟹江苑做的还好吃!…谦哥,我还要一碗汤。…!” 易谦无奈笑笑接过碗,林悦年幼初见的时候,还怯生生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一年一年下来,在周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竟然生生让周域养的彻底放飞本性,撒欢闹腾了起来,不知道是保护过度还是纵容过度。 周域半路扣下他的汤碗,说:“把饭吃完了再喝汤。” 林悦撇撇嘴哦了一声,很快就又投入到蒜蓉开背虾里去了,啃完了鸡腿要去抓筷子,周域抓过人,抽了纸巾给人擦着油乎乎的手指,他神情自然,俩人丝毫都没察觉到,林悦已经不是那个三岁的小孩子,这样的动作换做别人家早随着小孩长大而淘汰。 林悦在养伤的日子里又被禁足,嘴里都淡出鸟来,伸着一支手给他哥擦,一只手还忙不迭的夹这夹那,周域看过又道:“不准再吃肉了,吃点菜。” 勺子被迫更换目的地,林悦不得不鼓鼓嘴把珍菇送进嘴里,还好,下一块香煎鳕鱼他哥没有拦他。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的习惯与亲昵。江舟看过一眼饭桌上的其他人…江湛和易谦对此都见怪不怪,季秋寒则只专注而头疼的解决着江湛给他碗里堆成的小山,对其他一切显然就六个字:丝毫不感兴趣。 低头扒拉着米饭,江舟觉得,自己好难。 第43章 继续 吃完饭,江舟被林悦拉着去打游戏的时候,还在纳闷“去”哪打。 “舟少,悦少,这边请。” 在佣人的带领下穿过几转蜿蜒回廊,江舟才知道原来西苑影绰屏竹背后,那幢建筑风格颇为中式写意的小楼,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你竟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设备一流好吧!就在你家你竟然没来过?真是暴殄天物…那你天天在家都干嘛,岂不无聊死了?” 江舟并不常在这个家,即便是去英国前,他一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光,都被父亲送去祖父那里度过,他知道,父亲讨厌母亲一整日都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而他不像大姐有母亲偏爱,也不如兄长生来便顶着继承人的光环,由父亲亲自教导。他是那个最没存在感的孩子,常常在祖父那里被遗忘一整个长夏。 林悦松子那么点大的脑仁,显然没发觉为什么他几回过年来江宅却从没见过江舟的原因,“……我倒是觉得江哥有时候比我哥好相处多了,江哥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啊……,我哥就是太了解我,导致他对我那套是软硬不吃…,就像我说我也想要个高配点的游戏室,我哥就一次也没搭理过我。” 江舟瞟过一眼他手里的新款游戏机,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他问:“我哥?他好相处?” 林悦小心的坐到沙发上,屁股刚挨到沙发,就疼的揪起小脸,但是刚才吃饭他就已经站累了,趴吧,又实在不大雅观。 “…呃…有时候也不是。不过这两年江哥脾气我看好多了,”林悦丢开嘴里的吸管,颇为心有余悸道:“前些年的江哥还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当谦哥做错了事的时候……,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没挨过的你哥的打?” 江舟如是说:“……确实没怎么挨过。”就是挨一次掉大半管血罢了。 林悦不明缘由,只觉得小心脏抽疼,同样是当弟弟怎么现实境遇差别这么大?连可爱的小橙汁也无法抚慰他的幼小脆弱的心灵。 他天生长的一张讨乖巧的脸,把玻璃杯子往江舟手里一揣:“兄弟,麻烦同情一下饱受摧残的残疾人士,榨杯芒果汁儿,不加冰不加水,选熟多一点的芒果,谢谢。” 江舟:“……” 江舟起身去楼下倒。 江宅很大,但是佣人并不多,午后时光很是安谧,江舟看了一圈也没人。 打游戏的水平不咋地,指挥起人倒是一套一套的,芒果这种东西还用榨汁?要说江舟的刀法也是十分之奢侈了,四个金煌芒被他削皮也削果,去核也去肉,硬生生只榨了一杯不满,果农看了直泪流。 江舟端着芒果汁走过客厅时,眼角晃到一张照片。 是一家人的合影,拍摄地点就在这里客厅。 照片上的女人灵巧美丽,秀气的鼻尖上沾了面粉。她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另一只手则好似献宝似的,要把手里歪七扭八的面团献给拍照的人。 而料理台的左侧,江湛大概有十三四岁岁,他十分不情愿的戴着一顶白色的儿童厨师帽,避开镜头,而站在他旁边的小男孩像是他弟弟,捏着饺子,抬头温煦的朝镜头笑。 江舟的脚步停了一会,他眨了眨眼,心中似又难平。就像那些被遗忘的长夏与秋千,他与这个家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十年,所以江宅上上下下自始自终的称呼里,都只有一个少爷和一个大小姐,其余的都莫过于谦少与舟少而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而在主楼这边,沏了茶,周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纸条递给江湛,谁知道江湛刚打开一看,就立刻拉住他往角落去。 周域还没反应过来,杯中热腾腾的茶水晃荡洒了一手。 “干什么?!”他恼道。 那纸条上不是别的,正是前一段时间困扰江湛许久的制毒窝点的地址。 江湛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嘘!小点声!…怎么查到的?” “那块地之前齐川留意过…,我说你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的?” 江湛往后瞄了一眼,见季秋寒正坐在沙发拿牙签扎着水果,目光都在前面电视屏幕的午间新闻上,才舒一口气。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纸条,道:“妈的,还不是这件事搞的?老子忙活了半个多月,那几个人估计是被拿捏了痛处,个个嘴硬的很,宁死不开口…,我是整天怕被他闻出点什么,车库都快成更衣室了!” 周域推开背后扎人的盆景:“……只有地址,具体的幕后出资人不清楚。……江湛,你至于么,你让他辞职不得了?这对你来说很难么?” 江湛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很难,非常难,除非他自己想辞,否则基本不可能。……出资人嘛,有了地址自然好谈。” 说着,江湛掏出打火机,燃起纸条一角。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声,江湛打火机的火苗差点怼到自己手上,回头一看是易谦:“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走路没声音啊!!” 易谦:“???” “说什么事?” 易谦看了一眼两个在盆栽后面的男人,惹不太起,疑惑还是吞了进去:“哥,季哥说他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江湛朝楼上看了一眼,“你给魏微打个电话,让他晚上过来一趟,我瞧着他最近精神都差的很。” 易谦点头:“知道了。” 既然有了地址,那么解决这个心腹之患也就无需再等。 工厂藏匿在A市北边,快到偏远县城。这个在一片荒凉之地上的废弃厂房,近一个月来,在巨额暴利的回报下,里面的工人与设备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歇,混杂着汗热,轰鸣,化学品刺鼻的味道。 机器在还发烫,地上,传送带上皆是蓝色的半成品,数目可怖。 而整个厂间此刻却安静的只闻喘息。 江湛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大门口,易谦踢着七八个企图逃跑的工人进来,其中两三个小腿或肩膀的黑洞沽沽的淌着血。 易谦俯身道:“一共二十六个工人,两个后勤,一个负责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江湛点点头,跪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被两个人反拧双臂摁在地上,穿着打扮比那些寒酸的工人要妥帖太多。 他满头的不明液体正顺着头脸脖颈往下地下四淌,他瞳孔紧缩,如大劫刚过。 “运气不错,只是一瓶蒸馏水而已。” 江湛从地上又拎起一个盛满液体的广口瓶,他捏着瓶口晃了晃,里面的液体也跟着晃。 “你被拿捏着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我只关心你的主子是谁,搞出这一套的人都有谁,还有这里的出货名单,你只说你知道的。” 见中年男人紧咬牙关,江湛耐心不大,惋惜道:“好吧。” 可他似乎并没有再浇男人一头的意愿,他示意,手下立刻从最后一排的工人里拽起一个身型瘦弱的青年押跪在中年男人身旁。 在中年男人不可置信的惊措目光里,青年的口罩被一把扯下。 “小辉!你怎么会…!” 病态骨瘦的少年泣泗道:“…爸!救我!!!是有人让我来的!!…他们给我钱,让我不能被你发现!我没钱了…!我戒不了啊爸…!” 手下堵住了他的嘴。 江湛把目光重新投向中年男人,“他们或许还威胁着你别的什么,但你不说,这个就保不住。我给你十秒考虑,不然这瓶就灌他嘴里。” 中年男人看向那瓶淡蓝色液体的视线剧烈颤动着,嘴唇蠕颤发不出一个音节。 十秒转瞬即逝,在青年剧烈的挣扎中,手下制钳着他的下巴,整瓶强腐蚀的液体从嘴里倒灌进去。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尖锐划空,随即是湿润柔软的嫩肉被烧灼的滋滋声,工人们被如此残忍的手法吓得抖似筛糠,胆大的视线抬起,青年所在的地面,不断滴落令人作呕的黑咖色浓稠血污。 中年男人接近崩溃,江湛重新坐回椅子上,朝手下道:“下一瓶,继续。” 第44章 求援 灌到第三瓶时,中年男人就全吐口全倒了出来,他口中那个名字,按辈分江湛应该叫声五叔。 江湛思忖时抚过手指,突然觉得那上面好像缺了点什么,易谦收到信息,朝江湛低声道:“哥,季哥一个人去了北安区京大附属三院。” “怎么,他不舒服么?” “方北说季哥不像是生病了,而且是直接上了电梯,应该是和某位医生约好了,具体的方北也不清楚,季哥不让他跟着。” 江湛的眉皱起来。 季秋寒很排斥医院,当时遭小流氓报复上急诊的时候,他几乎是被江湛直接一手拖进去的,回去车上才发现他脸色苍白。之后他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胃痛,江湛都是让魏微到家里来看。 “等他出来之后让方北去看看他去的什么科,约的哪位医生。” 江湛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就算是真病了,季秋寒也不可能一个人上医院。 他最近很反常。 就像今天中午,他坐在客厅,竟然吃光了一盘的番石榴,他从来不吃这种“黏腻又没味道的东西。” 这样的反常的小事最近在细枝末节上悄然滋长。比如前一晚在卧室,季秋寒不小心将咖啡洒在了地毯上,重度洁癖的情人出去再回来,却并没有喊来佣人清理,而只拿回来了一本书…就好像……,他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京大附属三院十七楼。 主任办公室门被敲响,“宋主任,下一位预约的季先生提前走了。” 新来的小护士觉得奇怪,宋主任是A市精神科的权威专家,全国各地都有病患慕名而来,一号难求。而那个肤白俊美的青年下午比预约就诊的时间整整提前来了两个小时等待,却在马上要到他的时候,突然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嗯,我知道了,叫下一位吧。”坐在办公室里宋行辉手下正翻着一叠老旧的病例,彷佛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病例页下面,宋行辉的签名更显青涩。而右上角则贴着一个男孩的一寸照片,他的肤色很白,漆黑的瞳孔却失去焦距,像完美无瑕的瓷器被抽离了灵魂。 多年前,他跟着博士导师接下还是个孩子的季秋寒的治疗案,当时新闻上关于5.23重大惨案的报道铺天盖地,而他的主攻的研究方向就是重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康复与治疗。 在一次次特殊的心理干预与引导下,他发现了这个安静孩子的“异常”。书桌上死掉的仙人掌,土壤下面填塞着密密麻麻的药片。 “为什么不想吃药呢?吃了药就眼睛就可以重新看见了,还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一起去上学,踢球…,你难道不想把病治好么?” 男孩低着头,漆黑停滞的瞳孔遮隐在长顺睫毛的阴影下,他说的话却让宋行辉手里的钢笔一顿。 “…我没有病。” “…治好了眼睛,我就有了。” 季秋寒从医院出来,刚掏出烟盒电话就来了,组里的方斌说在一幢民房内发现一具女尸,被残忍分尸后装在黑色塑料袋内,凶手未进行抛尸,疑似虐杀团队再次顶风作案。 季秋寒挂了电话立刻驱车赶往,事发地在一处职业技术院校的背后,周边村民自建的二三层小楼跟摊大饼似的蔓延,杂乱无章,家家户户都改造成了小宾馆,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租给学校的小情侣,或者是周围工地的工人,人流量大,鱼龙混杂。 季秋寒开车拐进小巷,方北一行人则停车在对面路口。 车上还坐了两个男人。本来自从季秋寒来了A市,江湛就撤掉了他们,只留了方北一个人,可最近又新添上了,而且跟的是全天不分性质的行程。 带鸭舌帽的青年抱怨到:“都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没跟咱们老大闹起来?……还是说他没发现我们现在时时刻刻盯着他?方北,我就说你刚才应该拐进去,明目张胆一点……!这样我和向南就能从无聊的看孩子工作里解放了!” 方北收回目光,道,:“…你也太小看咱们季哥的话语权了,他都不用闹到少爷那,他光跟谦少提一句,我保证你能立刻收获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彻底解放”…” 鸭舌帽:“………” 见方北揶他,鸭舌帽又拐去招惹旁边坐着的黑衬衫:“向南,你说咱们老大是不是太多心了,在咱们的地盘,他又是警察,我瞧他身手也不差到哪里去,至于派我们三个人盯点么?无聊透了…,我还是更喜欢…” 帽檐下闪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灵巧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一旁被唤作向南的青年冷漠道:“你有说这些废话的功夫还不如祈祷他在我们的时间段内别出事,否则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鸭舌帽悻悻的撇撇嘴,翘起二郎腿:“……没劲,他能出什么事啊?最多就是给老大拦着那些不长眼睛乱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咯…,我猜这才是老大的本意吧…” 又等了一会,望向车窗外的鸭舌帽忽然道:“——哎哎,有辆警车出来了,……是狂蜂浪蝶?!!” “什么狂蜂浪蝶?” 鸭舌帽目光紧追着车:“就是上回跟踪咱们季哥回家的那个警察啊!最后让方北绕掉了,是他开的车,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去啊…” 莫名地,方北心一沉,这时,有三五个附近住户从那条巷子口出来。 “老李这下要赔惨了!他家那栋楼还是去年新翻盖的,这下还谁敢租他家的房子?” “听说死的还是个女学生!没结婚就生孩子,那小孩跟他妈的尸体一起在房间里被锁了好几天,都臭了才发现!” “…造孽啊!没看见老李家那进去的几个小辈都吓成啥样了,还有刚才那个警察,不也刚进去就吐的昏天暗地,直接被人架走了!” 方北陡然推开车门,“谁被架走了?那警察长什么样?” “…谁哦!就开车拉走了嘞!”那住户看他面色不善,又开口说:“…没看清,人挺高的,好像长的特别白!” 方北脸色沉的像掉进了墨水坛子,关上车门的下一秒便拨通了电话,这次不是易谦,而直接是江湛。 病房里,在案发现场突然开始剧烈呕吐的季秋寒进蹙双眉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按压着胃部。 “呕——!咳咳!咳!” 整个胃犹受再次攥挤,他偏头再次强烈的反呕起来,殷红的血丝混杂稀薄的苦水与胃液一同下落,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胸膛起伏喘息,又跌回床上。 “季哥你再忍一忍,方斌已经拿检查报告了,医生一会就过来,先量一下温度。”吴储情急,拿着红外探测仪去测季秋寒的额头。 “别碰我…” “季哥,医生说要看看你有没有低烧…” 不听他解释,温度计被突然扬起的手大力挡开,季秋寒喝道:“…我让你别碰我!” 火速赶来的方北在门口就听见季秋寒厉声呵斥,当即冲了进去,一把握住了吴储手中的温度计,“你没听见么?季先生说不要碰他。” 吴储诧异病房里忽然闯进来的三个男人,拧眉道:“你们又是谁?松开。” 方北没有回答他,直到另外一个蹲在季秋寒床边低声询问的青年站起来,朝方北点了点头,方北才稍许松了口气。 这幅关切的姿态令吴储更加不悦:“我再说一次,让开,我现在没工夫跟你们查明身份,季队需要测量体温。” 说着,他欲方北手中抽开温度计,方北不放,而另外两个青年也起身站定,牢牢地将季秋寒遮挡在身后,意思很明显:谁也不能强迫病床上的人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吴储不想在医院动手,气压剧降之际,方斌拿着化验结果回来了。 “医院人也太多了!吴储,大夫说血常规正常,季哥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我看那个大夫态度敷衍根本不靠谱,一个现场怎么可能让季哥吐成这样?...会不会是季哥吃坏了东西肠胃炎犯了?” 方斌发觉病房内气氛不对,以季秋寒的病床为中心,两方对仗,神色不明。 “这几位是...?” “…方北,水…” 季秋寒的的声音沙哑,方北顾不上回应方斌,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季哥,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飘散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令他产生无可抗拒的恶心,季秋寒撑着坐起来:“走…,回去,” 方北看着季秋寒手臂虚晃的撑在床沿,不敢执行他的话:“现在么?季哥,江哥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的状况还是等…” “怎么回事?” 吵杂的楼道,男人低沉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吴储抬头,只见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形高挺的男人,而刚才对他颇为敌意的两个青年则一见到他,立刻恭谨地垂首站定。 男人没有看他们,而是神色担忧的直径向病床走来。 吴储刚想出声阻拦,却发现方才抵触任何人碰触的季秋寒,竟然主动向男人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轻轻地抓住了男人的衬衫拽了拽,就像密林中一头受伤虚弱的小兽在求援。 季秋寒向来不示弱的,这一下可把江湛心疼坏了,他俯身将季秋寒带进怀里,“不怕了,慢慢说,哪里难受?” 季秋寒的额头抵在江湛腰腹,两个人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交流着。 一旁目睹的这亲密一幕的吴储脸色差极了。 从他的角度,向来与人疏离冷淡的季秋寒,此刻竟任由这个男人像安抚幼崽一样一下一下地抚顺着他的后颈,甚至用额头相抵试探温度,他明明刚才还厉声挡开了他的温度计不是么。 江湛再三确定季秋寒的温度不烫后,才松口道,“好,我们不在医院,但是回家以后你要配合魏微检查,你乖一点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季秋寒点了点头,他见江湛同意,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江湛说带他走就一定会带他走。 江湛站起来时目光掠过一旁的神色阴沉的吴储,然而并没有多做停留。 稻草人一样杵在房间中央的方斌已经被方才短短几分钟里巨大的信息量震惊的失去语言功能,他看着男人像吩咐手下一样朝另三个青年说着什么,然后,这个周身气度不凡的男人亲自蹲下来给季哥穿好了鞋,就这样,直接带走了他们季队。 第45章 陷落 回到江宅后,季秋寒睡着了,江湛轻手轻脚将他放到床上盖好,朝向南吩咐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有任何动静去书房找我。” 待江湛走远,那个鸭舌帽才敢抬头,去掉帽子的他露出秀气的五官,劫后余生般:“万幸我不是负责人,…方北这下惨了!” 易谦到季秋寒下午去的医院调取记录,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在楼梯上就已经听见江湛挟着怒火的训斥声,他加快脚步,推开书房的门。 “哥,季哥预约诊疗的记录调出来了。” 他递给江湛和魏微,同时目光扫过站着的方北,他应该挨过几脚,西裤上几个醒目的脚印不敢掸。 江湛低头之际,易谦朝方北微一偏头,方北立刻会意,感激的眼神里泪眼汪汪,立刻悄悄退了半步,半个身子错在易谦身后。 果然,江湛再抬眼的时候率先看见易谦,略过就算了。 魏微仔细翻过,道:“江哥,季哥预约的这位宋行辉宋教授,是国内有名的精神科权威,目前也在京大医学院任职教授,我们医院有几个心理科的医生就是他带出来的学生,研究方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 魏微又翻了两下,突然发现了什么:“…江哥,这不是季哥第一次去找宋教授。” 他给江湛指出多条记录的时间节点:“…近三个月季哥一共去了三次,预约的医生都是宋教授,但…却没有任何的诊疗记录。” “没有记录?” “是的,”魏微确认过,也疑惑道:“按理说只要医生将病患的诊疗卡放在验识机上就会产生纪录,但季哥的诊疗卡是完全空白的。...不清楚原因,只能确定季哥确实预约了三次宋教授,却没有一次真正看了医生。” 这时,躲在身后的方北探头跟易谦耳语了两句,易谦听完,朝江湛道:“哥,有没有可能是季哥因为工作需要才去的医院?季哥有时也会因为犯罪嫌疑人或者受害人的心理分析报告,去几家心理咨询所。” “先回去看看。”江湛合上记录,他怕季秋寒向上次一样中途醒来。 光线昏暗的室内,遮光的厚厚窗幔被紧紧拉合,然而江湛走到床边,却赫然发现只剩下一床掀开的被子。 “向南!滚进来!人呢?!” 向南瞠目不可置信:“这、少爷、季先生刚才还在…” 空荡的床上余温已凉,人显然“走”了不止一回,江湛勃然大怒,“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找!叫所有人都出来给我找!!” 傍晚,天色昏橘。 往日里宁谧幽静的江宅此刻因为季秋寒的突然不见,而笼罩在江湛炽盛的怒火之下。再调取监控得知了季秋寒并没有出江宅后,江湛直接调来一大批手下,几十号人在整个江宅一寸寸的找。 魏微吓坏了:“…阿谦,季哥身体还那么虚弱,他一个人能跑去哪里阿?…会不会已经昏倒在了哪里我们不知道?江宅这么大,要是昏倒在山里或者湖里...天啊..” 他的猜测不无可能,易谦心一沉:“…你闭嘴!…季哥不会出事的。” 易谦招来不远处的一队人,冷声吩咐道:“你们去毓秀湖和后山找,有任何踪迹都不要放过。....去告诉那几队的负责人,都把眼睛都给我放亮了!要是等会在谁负责搜过区域里找到季哥...,回去我亲自整治!” “是!教官!” 为首的青年隶属C组,他虽然没受过易谦的训练,但整个训练营谁不知道教官A的手腕凶狠,他立刻应声,带着人执行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钟表指针转到三个小时后,脸色愈发沉冷的江湛,抬手砸掉了手边的茶杯。 不是叫他要乖一点么?拖着生病的身子还敢不打招呼就乱跑?!如果季秋寒真的昏倒在某处而没被发现,没事还好,一旦出事…身边却没人应,江湛真恨不得此刻就把人拎出来扒了裤子狠狠抽一顿。 “呀——!” 二楼的女佣倏地一声惊声尖叫。 “季、季先生?!!您在这里干什么?!” 尖叫的女佣站在衣帽间门口,吓掉了手里的托盘,看到赶上来的江湛一行人:“…少爷,我、只是听到响动过来,没想到季先生在…” “出去!”江湛吼道。 女佣连忙退下,易谦带着人退到门外。江湛一把推开半合的衣柜门,这个让几十号人差点把江宅上上下下来回翻几遍的人,就悄然藏在一排排紧密暗色羊毛衫的遮掩下。 见到季秋寒安然无恙,江湛总算松了口气,压制了三个小时的担忧与怒火也跟着一齐爆发:“我叫你乖一点,你就给我藏到这里来?!那么多人找你不知道应?你要吓死我…!” 江湛伸手要把人抱出来:“出来!跑,看我不揍你…” “不要…” 狭窄的空间填塞不进光线,黑暗中,季秋寒声音急促中夹杂着一丝慌乱。 “.....不要!他会发现我的!” 江湛扣在季秋寒肩膀上的手一停,因为手下单薄肩膀正在微微发颤。季秋寒喃喃低语着什么,江湛听不清楚,他扒开秋冬季厚重棉密的衣物,看见往日里完美镇定的情人此刻就犹同一只受惊的困兽,瑟缩在角落里,一张脸上是异乎寻常的惊慌失措。 “ 秋寒?...”江湛理智回归,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是出了事,季秋寒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躲藏到衣柜里。 “发生什么了?…乖,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我们先出来…我在这儿…” 江湛放柔了声音轻声哄他,可这次无论他怎么说,季秋寒就仿佛已经完全陷落在了自己混乱的世界中,江湛只好先探进半个身子安抚他,余光瞥见扔在角落里的手机。 微弱光亮的屏幕上是方斌发来的短信: “季哥你好点了么?消息已经上媒体了,刘局要立刻召开行动组的紧急会议。死者与房间内的男孩身份都已经确定了,女性死者陈幼清是职院新大一的学生,而那个男孩则是附近工人的儿子,刚才已被父母接走了。” “死者陈幼清还是一名孕妇,在其中一个尸袋中,汪博发现了她的子宫和未发育成型的胚胎,……已经被凶手剁碎了。” “他们、在模仿……” 季秋寒声音沙哑,漆黑的眼珠盯着江湛手里的手机。 “模仿什么?” “从第一起,女性,肢解,分尸却不抛尸的黑色塑料袋.....,黑箱子…它们满地都是…” 季秋寒蜷起膝盖,声音不可止地颤抖起来:“......一样,和我脑子里‘东西’全都一样…,那个女孩是季夏,被锁在房间里的孩子是我,季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剁碎了,我找不到…所有人都死了…我拼不起来...” “江湛,凶手回来了…” “他知道我看的见.....他要我全部想起来再毁了我,我是最后一个...” 第46章 回避 卧室只亮着一盏橘暖色的床头灯,床边,医疗监测仪上显示各项体征数据趋于平稳。 魏微扣上手中的钢笔,斟酌地在病例册上轻点。 “江哥,5.23案当年封存的病例上显示,十岁的季秋寒在被公安机关解救出来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病是一种精神疾病,往往是在个体亲历或遭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或者灾难性的情境后,而致使个体产生的一种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它一些明显症状包括闯入性的痛苦回忆、警觉性增高、还有回避与麻木等等,就季哥现在的状况来看,剧烈的精神性呕吐,甚至感受到创伤事件的再次发生,完全符合PTSD的病发症状。” 易谦认真看过手里的副本,问道:“可这上面显示季哥当年的病情被治愈了。PTSD测查量表的评分降到了正常范围,视力恢复,上面还有宋行辉和他导师的签名,怎么会突然复发?” 魏微自然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理论上说,PTSD的潜伏期从几周到数月不等,而且根据不同病人和特殊情境的多重复合后产生的不确定因素,病程可长达数年。至于季哥为什么会突然复发...我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再次受到了与创伤有关记忆的刺激,就类似...触发了当年应激源的扳机点。” “无论如何,现在最了解季哥病情的只有宋教授,他是当年负责治疗季哥团队的主治医生。而且就季哥前三次的预约记录来看,或许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病情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反复,所以在寻求宋教授的帮助也未尝不可能。” 魏微推上鼻梁上的眼镜:“所以,江哥,季哥多次找宋教授却没有看病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现在的精神线混乱,还是尽快找个时间把宋教授请过来了解清楚,拟定后续治疗方案。宋教授那边可以让我哥联系,在此之前绝对不能再让季哥受到任何刺激了。” 魏微的建议很稳妥,江湛一直没说话,他坐在床边,床上的青年此刻垂眸正陷入昏睡,虚弱的呼吸着。 锻白色的丝绸睡衣下露出一截过于纤瘦的手腕,苍白修长的手指反扣在江湛的掌心,像巢穴摧毁而失去安全感的雏鸟。 江湛后悔极了。 他近来忙着清理门户与立江签订几桩金额巨大的投资案,境外的事务几乎全交给易谦去处理却也是整天分身乏术。但季秋寒情绪与精神的反常早有预兆,他竟然都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而忽视了。 而他明明把信任都交给了他。 江湛走到阳台通了一个电话,十分钟后,威严肃穆的公安大楼的紧急会议上,省厅直派的督案组组长张穆清起身接了个上级电话,再落座的时候跟左手边的刘局交谈了两句,之后就直接宣布特别行动组副组长季秋寒,因为身体原因暂缺此次联合抓捕行动,副组长一职暂由张衡代职,酒吧虐杀案正式更名为7.11连环杀人案。 此决定一经宣布,整个会议厅的数十双目光几乎全集中在了左边第一排座位空着的季秋寒的名牌上。 台下几个平日里看不惯季秋寒高冷淡漠处事作风的警察面色怪异,而由督查组直接从各区抽调新加入的警察则纷纷微微骚动的交头接耳,小声八卦着这个从S市抽调的季秋寒到底是何许人也。 作为行动组副组长,他不仅一声招呼不打的就缺席省里召开的紧急会议,而且在开会前各个领导权当看不见也就罢了,7.11案惊动到上面省厅,案情重大又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他竟然干脆请假了。 台上的领导中有几个是知晓季秋寒和李国毅关系的,但对视之后,督导组组长却微微摇了摇头。 方斌瞄了一眼吴储,只见吴储的笔尖在纸上深深一道墨迹,像要把纸划穿了似的。 几天下来,季秋寒的状况并未有所好转。 他一整日一整日的不说话,只安静的坐在窗边向外望,身体急速的消瘦下去,隔着羊绒薄毯抚摸过的脊背嶙峋。 自上次的失踪事件之后,江湛的警戒值到达高峰,整个主楼被数十个保镖里三步一岗的严密监控。六个高级医护寸步不离守着季秋寒。 但是有一件事派再多人也没用,那就是季秋寒戒备任何人的靠近。如果没有江湛陪他,他甚至拒绝进食任何人放在他面前的任何食物。 易谦上楼通报的时候,江湛正在落地窗边的小茶几上陪季秋寒吃早餐。 说是陪,其实就是哄着他吃,季秋寒食欲消减严重,总吃不了两口就摇头拒绝。 易谦一进门就放轻了脚步,季哥现在就仿佛是只精巧脆弱的蝴蝶,他连一阵风也不敢轻易搅动。 然就算这样小心,季秋寒在他靠近的时候,还是做出明显的抗拒与闪躲。 江湛搁下勺子,皱着眉朝远处指了指:“过去站远点,脱衣服。” 易谦奇怪为什么要脱,但脚下已经立刻后退三步,并迅速解开纽扣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 要是魏微在场,估计要再一次惊叹他江哥教育之下无条件的令行禁止。 “你是没衣服穿么?最近都把黑色都换了,什么事?” 易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裤黑皮鞋,又自觉地往江湛这边站了站。 “哥,宋教授已经到了,现在在会客厅等您。” “嗯,知道了。” 他转而问季秋寒:“吃饱了么?” 季秋寒轻轻点了点头。 江湛瞧他手里那杯牛奶喝了一整个早晨还是七八分满,里面特意加了营养粉,再这样瘦下去怎么行。 他拿过季秋寒手里的杯子,又喂到他嘴边:“再喝两口,乖,到一半就不喝了。” 江湛口吻商量,但喂到嘴边的牛奶却不容拒绝。易谦见季秋寒再次低头慢慢啜饮着牛奶的样子,安静而温顺。 他竟然破天荒的觉得,…他哥在哄孩子这方面可能有什么未被发掘的天赋。 半杯牛奶喝完,季秋寒的神情恹恹的,江湛放下杯子:“让他上来吧,在卧室里谈,别的环境我怕他不适应。” 易谦朝门口的手下示意,不一会,方才还安静的季秋寒不知在门口恍到什么,他突然慌乱地去扯江湛的手臂。 江湛握住他的手,也看到门口的宋行辉。 “…别怕, 他是宋医生,你小时候见过的,你前几天不是想要去见他么?他只是过来和我们聊一聊,我陪着你。” 然而季秋寒却听不进去,他甚至忽然起身躲藏到了江湛身后。 “江湛…不要让我见他...” 他如此抵触宋行辉的态度让江湛和易谦心中生疑,易谦担忧道:“哥,但是宋教授要求他必须亲自和病人本人接触…” “江湛,我会生病的...” 季秋寒漆黑的眼瞳仰视着江湛,边缘细小的红血丝交错惊慌与无助,江湛瞬间什么原则都瓦解了,他将季秋寒抱起来,“好了,我们不见了,我让他们都出去,不要怕了…” 他朝易谦道:“叫人把这儿清理了,我去见他。” 第47章 你永远是安全的 宋行辉的飞机才落地,魏启是他欣赏的年轻有为的医学界后辈,只是比起当医生而言,他显然更适合做一个成功的商人,在英国的几家高级私人医院给了宋行辉手下学生诸多实习机会。 魏启在电话里说有一位朋友PTSD疑似复发,想预约他的诊疗,当提到病患是季秋寒时,宋行辉提前结束了瑞典的学术研究会,带着两个助理返程。 会客厅里,浮在茶盏里的上品云雾松尖渐渐舒展嫩芽,如今的宋行辉比起十六年前的青年学生更添几分人逾中年的岁月沉稳,茶叶的清烟水雾袅袅,他没有等太久。 “实在抱歉,我爱人的情绪并不稳定,他十分抵触和您的见面,我只能让他先在房间休息。” 进来的男人神色有些疲惫,眉宇英挺间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戾,但尽管这样,他往那里一坐,便自带着常年上位者的气势。 宋行辉对江湛口中爱人这个词汇稍感意外,但对于季秋寒抗拒与他见面的结果,却是在意料之中。 即使季秋寒的案件过去了十六年,他依然印象深刻。 “江先生,我已经看过魏微发过来的数据与症状描述,季秋寒受到相似应激源的刺激,开始出现与5.23案有关症状闪回、伴随反复不可控制的闯入性痛苦回忆,这些都是PTSD明显的病发症状。而我刚才说的必须和病人本身交谈,其实不必在意,那只是用来作为最后的一个确认测试,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江湛迟疑道:“您的意思是,他抵触与您的见面也是病情的症状之一?” 宋行辉穿着刚下飞机的休闲装束,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在这个领域所代表的权威与专业性。 “可以这样认为,这也是当年困扰我们治疗团队最大的问题之一。医疗组是警方根据破案需求请求学校配合医院组建的,我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动机对他作出任何不利的导向,可他却强烈排斥我们每一位医生。由于当年我负责他的心理干预,以他的角度认为我是“入侵者”,这也逐渐衍变为他非常抗拒我。” 说到这里,宋行辉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刚才确实很令我意外,他竟然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激惹下本能的寻求你的庇护。你获取了他的信任,这很难得。” 宋行辉的合理解释加上易谦之前已经把当年医疗团队成员的背景调查清楚,江湛心中的疑虑暂且打消。 “既然他这么抵触您,为什么又会在三个月内,三次特地前往医院预约您的诊疗?” “这不难解释。我们说在PDTS的临床表现上,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持续性回避。具体表现为患者会拒绝、避免回忆或者唤起任何有关创伤事件的记忆。” “从时间上来看,他第一次来找我是三个月前,后两次则集中在最近一周内。这说明在此期间他不止一次受到了与当年应激源有关的刺激,病情开始反复甚至加重。他在尚且清醒时可以自主决定寻求医生的帮助,但随后他不可控制的陷入过去的痛苦回溯,大脑的自保意识占据上风,我作为曾经尝试“打开盒子”的人,自然被他认定为危险,予以远离。” 多次受到相似应激源刺激的原因还需调查暂且不谈,江湛在宋行辉一大段的专业分析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奇怪的用词。 “什么叫做,他无法‘自主决定’决定是否寻求您的帮助?” 宋行辉点头确认:“意思就是在“病发”时,选择权并不再他手上。” “我刚才提过了,一旦遭受的创伤超出承载,大脑就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动激发自保机制,致使患者会选择性的遗忘创伤情境,这一点季秋寒身上的表现更加强烈。他被解救出来后,他的大脑不仅让他“看不见了”,甚至还封锁了他在那个房间里,全部的三十三天记忆。” 5.23案现场的部分照片仍然保存在当年的病例册中,狭窄浑浊的下水道里堵塞满了冲刷不尽的毛发碎肉与断骨,浓重而压抑的血腥味并没有随着多年过去而褪散丝毫,无可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被关在那个乡下平房的三十三天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噩梦。 江湛阖眸片刻,再睁开时,眼中涌动着难抑的狠戾。 “所以呢,选择权到底在谁手上?宋教授,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切实有效的治疗方案!” 宋行辉手下也翻阅到那些照片,在当年在治疗季秋寒时,他们需要不断的分析创伤情境从而进行有针对性的深度干预与脱敏治疗,团队中其中一个女孩就因为无法面对过于残忍的现场照片,接连噩梦了半个多月,最后无奈请求导师退出了团队。 宋行辉的脑海里突然再次闪过季秋寒小时候的模样。 那是一年之后,多次心理疏导终于开始有了显著成效,一年里近乎失语的男孩渐渐开始尝试与人交流,宋行辉他们也发现 ,只要小心避免再次让季秋寒再陷入创伤情景回溯,他就会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 “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放弃强制心理干预与创伤脱敏,继续让他‘遗忘’下去,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因为现在没有人可以打开那个“盒子”。” 见江湛蹙眉,宋行辉问:“江先生应该知道在5.23案中的三十六个死者里,其中一个是他的姐姐季夏吧?” 一提及这个名字,江湛的脸色瞬间一凛,他知道季夏对季秋寒的重要。 “他的病因与季夏有关?” “只能说有相应的联系。”与。熙。彖。对。读。嘉。 宋行辉翻出当时他的记录手稿:“在对季秋寒进行催眠治疗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那段记忆的封锁程度远远超出预期。甚至以他本人的权限也无法打开,我们在最初一度认为这是孩子遭受巨大创伤过后,分裂出来的另一个用来自我保卫的人格,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在季秋寒的脑海中,充当保卫者角色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姐姐,季夏。” 宋行辉将手里的钢笔放置到茶杯前。 “换个形象一点的比喻来讲,季秋寒脑海里的那段记忆是一个危险的黑匣子,它的捍卫者是季夏,而在他的意识里,季夏的命令等级高于他自身。所以那段记忆被封锁后,他自己也无权打开,作为医生的我们更不行,唯一的钥匙在季夏手里,而季夏在当年的5.23案中已经死了。” 江湛的目光落在那支黑色钢笔上,宋行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钥匙消亡,这段核心记忆完全可以永远被封锁。我们都无从得知在那三十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采取强制的心理干预与暴露脱敏的积极治疗,一旦导致核心记忆被触发,后果将无法预估。” 江湛凝眸沉息,道:“宋教授的意思是,彻底治愈根本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风险太大。” 宋行辉抛出了一个无可回避的问题。 “或许江先生认为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我只能说,他如今产生的这些创伤情景回溯都是不完全的。碎片足以如此,你认为他可以承受暴露治疗过程中带来的全部记忆唤醒么?” 送走宋行辉之后,江湛回到卧室,宋行辉的治疗方案让他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而季秋寒正安静的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他愈发削瘦的肩膀上披了一件薄羊绒毯,佣人放在他面前的温补汤盅凉透了也一口未动。 他听见江湛的脚步声,目光才从外面收回来。 就好像在整个房间里,围绕照看他的高级医护无数 ,但他认为能给予他绝对安全的人,只有江湛一个。 “你取得了他的信任,这很难得。” “他表现出强烈抗拒治疗的倾向,实际上是拒绝核心记忆被唤醒,那段记忆超出他的承载力,这也是大脑出于保护而采取的自保策略。” 宋行辉的话突然响在脑海,江湛看着季秋寒望向他的目光,好像突然从中读懂了什么。 他急切地上前。 “你很害怕,所以想要我…,向你承诺什么对不对?” “你知道我说的话一定会做到,我从来不骗你。” 江湛蹲下来,覆着剥茧的手掌握上季秋寒冰凉的手,他放柔了声音: “现在,我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干预你,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回忆,所有你不想记起的过去我们就把它永远忘掉,你抗拒的事我会帮你清理干净。” “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季秋寒依旧不说话,可江湛却分明看见季秋寒眼神中波澜的触动。 江湛一字一句地向他承诺: “相信我,宝贝,你永远是安全的。” 露台外,浓墨重彩般泼红的香枫树上,摇摇欲坠的红叶被深秋吹往萧瑟深处。 季秋寒的眼眶红了。 第48章 好转 江湛的承诺的确带来魔力, 季秋寒开始渐渐好转起来… 多日后,魏微过来江宅复查的时候,季秋寒正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舀着枸杞花胶炖汤。 瓷白小碗里冒出的热气蒸腾起诱人的食色香气,衬得青年气色比几日前要好上太多。 魏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季哥竟然自己一个人在吃东西?! “…季哥?” 魏微试探的喊道,考虑到前几次季秋寒极度抗拒‘陌生人等’的剧烈反应,魏微的语调放的是比哄他科室里老赵三岁半的小侄女还轻。 现在江湛不在,万一季哥被他?吓到“闹”起来,他岂不是要被江哥直接秋后问斩? 季秋寒也看见了魏微,但是他不知道魏微为什么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 魏微十分谨慎,慢慢说:“…季哥,你、知、道,江哥他去哪了么 ?” 季秋寒看见他向自己比划手势,无奈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听不清楚。” 魏微震惊了:“!!!!” 这是这半个月来他季哥对他说过的最长也是最正常的话!! “!季哥!你终于能说话了啊 !!” 魏微飞扑过来,热泪盈眶:“季哥你恢复了么?太好了!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头还痛么?胃里难受么 ?眼前还觉得有异物么?” 眼见着魏微就要从口袋里掏出检光镜扒季秋寒的眼皮,季秋寒终于无奈的伸手把他拉下来。 “嗯,已经好多了。” 他的口吻依然很淡,但看见魏微看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紧张与担心,他停停又补了一句:“ 没有不舒服,是真的觉得好多了,放心…” 这次的语气温和多了。 魏微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这时,一旁的医护过来提醒测量的时间到了,魏微接过腕式血压仪:“这里我来,你去忙别的吧。” 黑色的血压缚带缠在纤瘦的手腕上,冷白到快透明的皮肤下细小蜿蜒的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辨。 魏微看着屏幕上过于偏低的数值,担心道:“还是低于正常范围。季哥,血压长期偏低下去还是有危险的,会影响大脑和心脏的血液供应。你要多吃一点,要加强营养,多吃点补气血的,易消化的,像什么当归煲羊肉阿,莲子,桂圆,红枣阿…” 听见门口的佣人叫人,季秋寒还没来得及打住魏微,特意从公司回来江湛就从门口进来了。 一听佣人说今天的午饭因为季秋寒说没胃口推迟了还没吃,江湛的脸色当即就黑下来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按时吃饭?没胃口也要吃一点,这碗汤我从早上给你端过来,到现在还喝不完 ?是不是非要我盯着你才肯好好吃饭。” 魏微很少看见江湛板起脸训季秋寒,想来也是他季哥实在消瘦的太厉害,江湛都快要压不住火气了。 果然,江湛端起桌上的汤碗递给佣人:“拿去倒了,换碗热的来。” 听江湛的口气,季秋寒就知道这碗汤是不喝不行了。 他近来的精神好多了,但瘦下来的体重却怎么养也难涨一两斤,深墨色的缎面睡衣贴在胸膛,都能勾勒出如纸薄的轮廓。 但想来江湛前几天还是一副 “乖,在喝一口”、“不想吃就算了,我们换一份。”万事好商量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恢复本性了呢? 头疼,叹气。 佣人很快就重新再端过来一碗。 季秋寒想着就没说话,江湛看他垂眸又乖,语气也软下来:“好了,乖,喝完我们去吃饭。” 他朝魏微说:“你在这儿看着点他喝…” 说完,江湛装上蓝牙耳机去外面庭院处理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前一段他几乎推掉的所有工作现在都排队找上门来。 季秋寒的勺子浅浅的在碗里戳了两下,突然抬眼看向旁边的魏微。 “你要尝尝么?” 魏微一头黑线,心说季哥你这目的也有点过于明显了… 等江湛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碗里勉勉强强算是减少三分之一,显然刚才魏微怕完不成任务的催促并不起什么作用。 挂了电话的江湛露出不满意的神色,魏微瞬间连坐如针毡,他可不像他季哥只觉得江湛是只纸老虎。 他连忙站起来给他季哥开脱:“江哥,其实季哥现在没食欲也是正常的,他才刚刚转好,吃的太多反而会造成肠胃负担,那就更没胃口了。季哥现在更适合少食多餐,一餐可以少吃点,分开几顿就行了,这样对季哥的肠胃恢复也比较好…” 魏微悄悄朝季秋寒眨了眨眼。 季秋寒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 这孩子…… 最近,立江集团的大楼的顶层办公室多了一个俊美空灵的男人。 俊美空灵这个词并不是平白无故的空穴来风,最初的散播者是秘书室的Lina。 准确的说,她当时用了一个非常梦幻的形容词:精灵。 据当事人阐述,当天她正拿着西城CBD商圈的中标案找大老板签字,然而一推门,却意外发现平日里总是严肃沉稳的大老板竟然一副居家姿态的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关键是,大老板还把手中去了皮的苹果块喂到了旁边男人的嘴里。 旁边的男人??!! 最新视力1.2的Lina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大老板看见她,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旁的纸巾擦干紧了手,又把前面的果盘推到身旁的男人面前,低声交代了两句,才朝Lina示意去办公桌。 Lina神魂不附体的跟上江湛的步伐,拿大.波浪发做掩护悄咪偷看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着看起来舒适度和柔软度都极高的白色羊绒衫,交叠着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坐在沙发上翻着精装书册。 羊羔绒的袖口有些长,遮住了白皙削瘦的手腕,翻过书页上的手指骨肉均亭,末尾的指尖白的像是银光下的冰雪雕琢。 只是他看起来太瘦了。 让人恨不得去帮他拉上一点旁边的窗,别让粗心的阳光把这样漂亮的雪人给晒化了。 Lina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才确定这是现实世界。 果然大老板的有钱程度不可想象!!! 都已经潮流到在办公室养成精灵了有没有!!! Lina在大老板低头批阅文件时,趁机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高糊大图。 侧脸,映光,绝了。 这时,被“强制”带来公司季秋寒还并不知道,他这张偷拍的照片将会在立江的八卦板块掀起怎样一股打卡热潮,他只对着面前的果盘颇为头疼。 自从上次地主家的傻孩子给江湛建议他要少食多餐之后,江湛就恍然大悟还有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这下可好,本来在江宅趁白天江湛不在,他不想吃的还能推一推,现在直接换到了江湛眼皮子底下…他觉得体重再涨不上去,江湛可能会把一头鲸鱼喂给他。 ps:易谦的小剧场在“帖子”里~ 第49章 你教的孩子 易谦二十多天前就去了缅甸一带巡查港口,麻烦解决后,Say Key事件遗留下的雾鲁玉矿通知要动工,就因为拐到雾鲁看了一眼,谁知道竟然会碰上路德维西,陆维。 出了直达电梯的易谦曲起指节,磕在头痛昏胀的太阳穴。前一晚在酒店房间的意外已经只剩碎片能忆起,在心里问候陆维那个王八蛋八百六十遍之后,只能叹酒精误事。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虽然咬了不止一次。 进江湛办公室之前,易谦先拐去了秘书室要杯咖啡。 江湛最近因为照顾季秋寒积压的工作太多,他又耽搁那么久才回来,想必他哥的心情不太美丽,还是提前讨个乖。 立江的秘书分两类,一类是负责立江集团和江家地下生意的机要秘书团,团队上司是易谦。 另一类就是总裁办公室的传达秘书。她们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接接电话送签文件,然后在江湛与重要客户会谈时送上一杯咖啡,一水儿的长腿美女,主要提高一下立江的整体形象。 然而易谦一推门,发现平常最起码坐镇四个的秘书室空无一人,再打开咖啡柜一看,竟然是空的?连还没磨的咖啡豆都不剩。 要知道,八十六层一半都是江湛的办公室,平常除了汇报工作,基本没什么人能上来。 这时,易谦兜里恢复国内信号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推送。 是立江的内部论坛。 “最新更新三点四十分!!大老板开会!!最佳时期过期不候!!姐妹们冲鸭冲鸭!!” 冲什么鸭?易谦疑惑,手指往下一划,满屏加粗飘红的标题随即映入眼帘。 “年度实锤!!大老板金屋藏娇亲自削水果!!!” “精灵在线!!只限三个号!想一睹盛世美颜的姐妹们八十六楼排号速捉!!保持安静!” “八十六楼咖啡告罄!再次重申一遍八十六楼咖啡告罄!!请各位文明打卡!!注意素质!!自带粮食!!” 易谦:“……,?” 易谦怀着满腹疑问江湛究竟在办公室‘养’了什么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穿过会客前厅,在休息区看见季秋寒时,就全明白了。 英挺冷白的面容因为形容销立,像磕碎了角的白玉石浸在寒意浮冰里,苍瘦的骨架恍然间让人觉得…不真切似的。 “……季、季哥?,你怎么在…?” 季秋寒也看见了他,他有些疲惫的摘掉眼镜,朝易谦招招手:“回来了?过来吃水果。” 他还是缺少点血色,但神色正常,推开了膝上的笔记本。易谦更震惊了,季哥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恢复了么? “…季哥…,江哥呢?” 那轻柔的语气和开口第一句的问话简直和那日的魏微如出一辙,季秋寒有些无奈了。 难道现在在每个人眼里他都是泡沫做的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每个人看见他的第一句都要先问江湛在哪? “他去开会了,可能快结束了,先吃水果。”季秋寒从盘子里抓了一大把饱满红润的车厘子塞到易谦手里。 “…好,…够了够了…!谢谢季哥…” 易谦刚坐下来就被陡然塞在手里一大捧红艳艳水灵灵的车厘子,他又小心的季秋寒聊了两句,确定他季哥是比之前的状态好了很多,当下放心许多。 季秋寒的话少,时不时的蹙眉盯着笔记本屏幕。也就问问易谦来回路程,他向来属于看不见就不干涉江湛那些,易谦把握着尺度说,然而一会发现,他手里的车厘子就没少过。 他吃多少季哥补给他多少,穿插当中,神色淡定,十分顺手。 所以江湛一上来,就看见易谦坐在季秋寒旁边,表情纠结的陪笑又陪吃,看见他跟看见救星似的。 “哥!” 他真快吃不下了! 易谦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域哥,”周域跟着江湛一块进来。 周域对季秋寒一直客气,想必也是看出江湛这次的不同。 前一段他得知季秋寒生病,派人送来了整整两车的补品,现在季秋寒喝的那些,比给皇上送参茶还勤的炖汤,一半多来都来自周域的那两车。 “你还是个小孩子?…以为让他吃了我就不知道了?”江湛作势让易谦再去洗,手还没碰到盘子边沿,就被情人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手腕:“别…,” 难得的幼稚行径惹得江湛发笑,“好了,不想吃就不吃了,休息一会,我让医生过来检查。” 门口待命的医护得到授意进来,进行定时的常规检查。 “乖,等我一会,中午我们回家吃饭。” 数据正常,江湛抬手将季秋寒耳廓旁稍长的碎发抚到耳后,拿上文件示意易谦跟他去办公桌,季秋寒却叫住了他。 “一会忙完了,我有事跟你说。” “好,很快的。” 果然,到了办公区,江湛往椅子上一坐,脸色立刻就和刚才不一样了。 易谦在吃车厘子的时候,就已经将季秋寒的电脑屏幕略过一遍,大概猜到江湛在烦心什么。 “哥,季哥是想回行动组,继续调查7.11案?” 江湛颇为头疼:“这几起案子他一直怀疑有蹊跷,他说作案手法和当年的5.23有太多相似的疑点。但是我找警局那边问过了,凶手确定了三个,是几个学生加入了一个什么邪教组织…,可他不信,他说当年的凶手一定藏在幕后,要查到底,我怎么说都没用…” “这些年他一直想亲手抓住凶手为季夏报仇,只要是和5.23案有关的任何线索,他都不可能放弃追查。” 江湛也是没法子,他转而问周域:“有没有好建议?” 周域来这里不是跟江湛说这些的,他言简意赅:“辞职。查下去无论结果如何,以他现在的状态都受不了。” “…这不是废话,让他辞职要是这么简单我还用得着问你?” “江少何时也有搞不定的人?” 周域揶他,淡定的搁下茶杯,“不辞也行,只要警局那边不要人,把他直接带回去软禁起来。实在不行送到国外去,魏启在加利福尼亚的那家疗养院环境不错,靠海滩,安保系数高,你派两个人盯着他插翅难飞,等案件结了再接回来。” 江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说的轻巧!你有这一套怎么不用到阿悦身上去?我可听说某人前几天狠了心要把自个弟弟打包丢去美国,然后刚送到机场就又把人乖乖的抱回来了。” 周域:“……” 提起那日,周域淡漠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无可奈何:“你知道的…,他一哭我没办法。” “你没办法?送一回不行你还送两回,阿悦到底有多碍着你的眼,从前几年的那个小明星,到现在这什么叶之霖那儿搞来的,…你那点心思遮遮掩掩,我看你再多搜罗几个,干脆在家里开个收藏展览馆得了。” 易谦站在旁边,一脸无语的看着两个大佬幼稚斗嘴,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人一见面还能这么的…少年气性? 问题是现在不是正在讨论季哥的事情么! “哥,其实要季哥辞职的话也做到。” 易谦递上刚才折返办公室取回的文件,牛皮封签的文件袋上没有任何标签。 他抽出一份纸质手稿。 “这是按照季哥的笔迹仿造的辞职报告,季哥的人事关系在S市,以病退办理辞职只需签字,不必本人出面,而签字的事情完全可以不经过季哥的手。” 印着S市中环区公安局的抬头稿纸,上面的字迹江湛无比熟悉。 “我找的人参考了季哥工作近三年的手稿文件,足以以假乱真,就算事后被季哥发现要复职…走司法鉴定,结果也只会是本人字迹,复职绝不可能。” 周域挑眉,转过这份早就备好的完美伪造,啧啧道:“江湛,你教的孩子,…不予配合直接强制执行,这点真是跟你学了个十成十…” 第50章 “我说的是,文件” 江湛没说话,眼光从文件上浅浅地抬起来。 “你什么时候弄的?” 易谦心里顿时响起警铃,因为他余光正瞥见江湛的指尖轻微叩在那份手稿上。 这动作易谦在熟悉不过,这是他哥想要清算时下意识的习惯。 “最近…” “再说。” 易谦心里一紧,“…在季哥,第一次去榕台的时候。” 对情人,江湛一向大方却薄情。哄开心了送车子房子票子什么都行,可只有一条:他从来不把那些情人往家里带。 所以当江湛第一次把季秋寒带去榕台住的时候,易谦就知道这个人在他哥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可偏偏季秋寒是个警察,他不能保证季秋寒未来会不会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而给江湛带来威胁。 江湛可能本来想说什么,然而嘴唇刚动,话到嘴边却突然严厉了起来。 “你胆子大了!”江湛眉峰一挑,抬手将文件怒气十足地摔到桌面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对他做任何干涉,你倒好,瞒着我都敢仿造文件了!” 易谦没想到江湛会突然发火。 他下意识地认错:“我错了,我不该擅自揣测季哥…” “别跟我道歉,”江湛偏头,朝他抬了抬下巴:“向后转!,自己跟你季哥说去。” “后”字刚一落,易谦那堪比完美处理器的脑子闪过一瞬间的卡机。 他僵硬的转了一下脖子。 就看见他季哥正抱臂倚在门框上,他高挺的鼻梁上一架了一副看起来冰冷无比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寒意四起。 “季、季哥……” 易谦的嘴角扯的这两下比哭还难看。 季秋寒没回话,他放下手臂站定,朝他伸出手。 这动作…, 易谦微微下视的眼光落在季秋寒等待着的掌心,站姿一僵。 然而后面坐着江湛,他不可能更不敢说“不”。但是…,算了,让季哥抽几下总比在这儿让他哥抽强对吧!至少让季哥来他一会还站的起来。 心理建设也不敢耽误,于是几乎是下一秒的,易谦修长的手指就搭在了腰间那枚泛着漆哑银光的金属猎鹰的皮带扣上。 季秋寒看见他的动作,皱了皱眉,道:“ 我说的是,文件。” 易谦:“……” 身后传来周域的轻笑,反应过来是自己理解错的易谦更是从脸颊烧红上了耳朵尖,他连忙转身把文件递上。 “对不起季哥,我…” 季秋寒推了眼镜,略扫了一遍:“仿的不错,你找的人也够专业,连我第一眼也看不出差别。” 易谦梗着不知道该接什么,脑子一抽,说:“…谢谢季哥…” 说完他就后悔了!果然听见他还道谢,季秋寒脸上闪过一瞬怪异神色。 他偏头去问江湛:“这是你的授意?” 江湛失色,拍桌而起,他大步走过来:“怎么可能!你放心…这事我饶不了他,”他转过脸朝易谦斥道:“待会找你算账,回家就给我去书房跪着去!” 说了要罚,那吃完饭的午后自然是最佳的清算时间。 书房里,易谦从一回来就在那块熟悉的瓷砖上跪下,已经跪了快两个小时,午饭都没吃。 不一会,听见门锁响。江湛的脚步声他在熟悉不过,心里想着今天这顿的是躲不过去了。 然而易谦的余光悄然一瞥,脸上一下白了,他哥手里竟然拎着阔别已久的藤条! 最近几年江湛实在很少用藤条抽他了,脾气上来了最多就是皮带抽的狠点,但是那些年这根青黑坚韧的教育武器曾给他留下难以忘却的疼痛。 以至于他看见,神经都有记忆般将铭心刻骨的疼痛反射在了身后部位。 早已成年的易谦,如小时候一样,指尖紧张地抠了下裤缝。 易谦也阔别已久的,在挨打前小声而害怕的唤了一声哥,就像小时候,以期待换得一丝江湛难得的心软。 江湛自然听到了,易谦六岁时被带来他身边,哪能看不出来这小子是在挨打前害怕了要讨乖,只是大概也觉得很多年不见了,所以有些稀奇。 他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还知道怕?我以为我太久没认认真真的抽你一次,让你什么都敢做了呢。” “起来,撑墙。” 江湛显然想先摆好姿势再谈话。 易谦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褪裤撑墙,他摆好姿势,头就垂了下去。 事实上,他在看见藤条就知道今夜肯定得褪一层皮,但是他哥也未免罚的太重了一些。 他从不反抗江湛做的任何决定,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委屈,这件事他并不是针对季秋寒,他只是完全站在江湛的安全角度,而对最坏的情况提前做出应对策略。 “怎么,还委屈了?” 江湛也不着急打人,他拎着藤条肩膀也顺势也靠在墙上,如果不是两个人姿势实在是过于分明,一定会觉得是一位开明的家长在进行的一场耐心谈话。 “那行,先说说看,你准备在什么情况下用它?” 易谦闷着声,道:“ 我错了,哥直接打就是了。” 江湛嘿了一声,除了季秋寒他还没惯过谁跟他赌气的毛病,他也不客气,抄起藤条就挥了下去。 江湛打人就没有放水一说,藤条扬起再破风落下,身后炸开的疼痛,完全跟皮带是两个等级。 易谦咬着牙报到“五”的时候,腰间猛然一酸,连带着脚步一下前往错了半步。 他反应过来迅速站回:“对不起哥,五下重来。” 江湛停手,皱眉问:“你腰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本来沉醉在酒精里的激烈欢爱突然像破碎的气泡冒出来,他想可能是…使用过度。 易谦嗓子干涩一滚,道:“ 没事,是我没站稳。我从一重新报数,哥打吧。” 江湛看他别扭的态度,气的朝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行了啊你,抽你几下轻的,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周域刚才还跟我夸了你半天,说你这几年做事越来越有我的风格,从前他总说我打你打的太狠,怕我把你给管傻了,将来做事不敢放开手脚。” 江湛很少在教训人的时候“谈话”,易谦一愣。 江湛一副懒得提的表情瞧着他,“可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从小干得那些…当我一套当别人面前一套的混账事还少?心里的闷着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胆子更是大的不行,我要是不管狠点,你能把天给我掀了。” 易谦脸一红,大概也想起…某些回忆。 “哥,我…” “我问你,假设你季哥有一天真的利用职权做了什么,你使用它之前,会提前问过我么?” 第51章 季哥,我知道错了 “我问你,假设你季哥有一天真的利用职权做了什么,你使用它之前会提前问过我么?” 闻言,易谦垂下眼睫默声。 “说话。” 江湛问话他不能不回,但易谦知道自己的答案一定会让身后的疼痛加倍。 从小,江湛教他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对他撒谎,无论什么错,实话实说可能会挨罚,但一旦撒谎就是翻倍。易谦年少时曾经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找了个借口掩饰,翻倍下来的数目每晚领罚挨了半个月才挨完,足够记忆深刻。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如果季哥做了,哥却因为感情舍不得处理,我想应该…不会。” 江湛手里的藤条轻忽的转了个花,看的易谦红肿起好几道高檩子的腿臀一阵发跳。 “你应该知道,既然我给了他进出我书房的权利,也就是给了他足够的信任,还是说,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我没有…”易谦下意识地反驳,他迟疑的说出顾虑:“我只是觉得…哥的信任,判断立场并不客观。” 江湛一听,倒笑了。 “阿谦,你知道会汇世财务这半年来给Vk运作那些资金的账户明细,就摊在我的书桌上,你季哥很早之前就看过了,凭他的记忆力,记住那一页的账户号码只是扫一眼的事,随便抓住一个,就算是匿名线索,我们境外账户明目分属庞杂,每期变动大,出了事要查也不一定查的到他头上。” 汇世财务是立江旗下设在香港的财务集团,明面上做保险与债务借贷,实际上是操纵着Vk地下洗钱线路。 “可你季哥只是跟我说,要谨慎点。” 江湛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唇边伴着轻笑,似乎想起当天他看见季秋寒无意间拿起那份文件时,心下竟然也不由自主的慌张,而后却没想到情人只是皱了皱眉头,提醒他要谨慎一点,之后要他放下工作过来早一点睡觉。 “我从前一直跟他说那些生意正在洗,新的生意绝不再涉足。可你知道这句话半真半假…但我想你季哥和我走到现在,虽然有些无奈,但也理解了我的难处。” 江家在江祖父那代就是靠涉黑起家,江祖父凶名在外,从黄赌毒到境外走私,靠黑就没有不沾染的,尽管在江炎一代已经开始逐渐调整方向,创立立江,将重心摆上台面,但有些生意牵扯势力众多,盘根交错,新的势力要参一脚难,而已经在座上的人想退出席位也并不简单。 “同样的,他把他的过去与未来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交给我,这是相互的。” 易谦垂下眼眸:“我知道了,哥…” 江湛的手里的藤条点了点地,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已然严肃,“好,那换一个问题,” “你必要时刻的“清理”,是我认为的方式么?” 果不其然,易谦就猜到这才是真正惹怒江湛的地方,火辣一片的臀上倏然又抽下一记今晚最为狠重的藤条:“你胆子真的大了,敢不经过我的允许去动季秋寒?!” “!!…不敢!,…我,”易谦小声吸气平复下疼痛。 “之前的确想过…,但是后来!…后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也发现季哥挺好的!…虽然人冷了一点,但是真的操心哥的事,平常也总护着我…,尤其是在季哥生病这件事之后,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推出去让他自己承担这一切。” “而且最重要的是…,哥喜欢他。和那些情人都不一样的喜欢,我不想让哥伤心…,所以计划是一旦出事,我会帮季哥辞职,清洗身份,到时候只要把季哥带到绝对安全地方关起来,哥还是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 易谦不停歇的一下说完,江湛都准备要挥手狠狠教训一顿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了,却被他那句“我不想让哥伤心”给听的怔了一下。 “不想我伤心?”江湛放下藤条,“所以你选择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看的出来易谦很想点头,但又不太敢。 江湛想过这孩子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季秋寒以绝后患,但没想到他竟然会顾虑自己的“喜欢”而想出个这么个法子。 “那然后呢?” 易谦难得露出不解的神情:“然后?…当然是关起来给哥啊…” 这一个“给”字用的太妙,噎的江湛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 “…阿谦,爱一个人不是这么爱的…”江湛对易谦这个想法颇为头疼:“不是说你把他关起来,就代表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见易谦不太明所以,江湛放弃了,决定不再今天这个场合继续这个他也不是什么好榜样的话题。 “无论如何,这件事只有这一次,明白了么?” “是,哥。” 江湛听他答应的快,抬眼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就是当着我的面乖,今天拿藤条是为了让你记住,以后任何有关你季哥的事不许私自做决定,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长了屁股,我不开玩笑,记住了?” “…记住了!我不敢了…” 江湛点点头,他单手去解开袖扣,挽上衬衫袖口,易谦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吓的眼神都惊慌起来。 他身后惨状,目测未来一星期已经都得趴着了,不会刚才都是热身这会才要真正开始吧!? 然而却听见江湛说:“ 你季哥这次是真的气着了,他最讨厌别人干涉他,尤其你这种做在背后的,…简直是往他的枪口上撞,不收拾你一顿他那里我过不去,所以…” 江湛挽好姿态,拎着藤条甩了一下,似乎想试试力道。 “他还没睡,你等会叫的声音大一点,懂不懂?” 接下来下落的藤条逃不过,但相比刚才江湛明显有意放水。 易谦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叫忍着,可江湛是牺牲了宝贵的午睡时间哪能让他耗时,手下在可怖紫红肿胀的臀肉连抽了几下狠的之后,易谦嗓子里高起的痛呼,一声声是真实的发自肺腑。 隔着门板都能隐隐约约听见这场难挨的教育声。 “五十二!我知道错了哥…!” “你还知道错了?学会瞒着我跟你季哥了是不是?这次不收拾你,下次你还想做什么?!” “五十三!…没有下次了!” 果然,还是江湛的方达奏效快,易谦刚报到第五十七的时候,书房门口就传来了短促的敲门声。 “江湛…!开门!” 江湛低声说:“你的救星来了…,”他话落,易谦刚要松口气,谁知道江湛忽然扬起藤条又狠狠抽了一记,正落在此刻最最高肿紫红脆弱不堪的臀峰。 易谦猝不及防,一声痛呼直接叫了出来。 门外的声音一停,再紧接就是钥匙声的悉悉索索,季秋寒也是话少的行动派,直接找佣人拿了备用钥匙开门。 他刚进来,就听见角落里的易谦完全一副被打的快虚脱的样子,颤抖着声音报数:“…五十九…!…我真的不敢了哥…,饶了我这回吧…” “江湛,停手,够了!” 江湛没说话,只是手下又朝着惨不忍睹的臀狠抽了一记。 “给你一分钟整理装束,出来!” 大概只过了四十秒,江湛就领着易谦从后面走出来,易谦已经整装完毕,笔挺的西裤紧紧束缚住高烫肿胀的臀,能看的出来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在江湛的目光下,易谦走到季秋寒面前,奉上刚才饱受它摧残的藤条。 “…季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擅自在背后搞小动作…,哥已经教训过我了,哥说…季哥要是还生气,就再抽我一顿…。或者…或者季哥说一个数目,哥来抽。” 到底不是小孩子,求罚的话说的易谦耳根烫热,低头奉上只等待着季秋寒发话。 而季秋寒却只注意到他止不住微微打颤的大腿,大概因为疼痛异常,只好过度绷紧保持站姿。 季秋寒心里一软,有些后悔自己来晚了。 他本想着江湛拿皮带抽两下算了,然而不一会却听见佣人急忙来通报,说少爷发了大脾气,谦少平常挨罚都能忍的,但这会…怕是真的被打惨了,少爷一向严厉,季先生快过去劝劝吧…。季秋寒这才反应过来,江湛的好脾气不是对人人都有的。 “好了,我没怪你。” 他接过易谦手里的藤条,一手扔还给江湛,冷声呛道:“你打他做什么?你这方法找的不错,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拉孩子出来做替罪羊。” “哎?”江湛百口莫辩:“不是…,我上梁怎么歪了?…宝贝,不能给我乱扣帽子阿。” 季秋寒懒得搭理他。 江湛气得去斥易谦:“你还站着做什么?等着看我收拾你的烂摊子?自己回房间跪着去,没我的话饭也不许吃!” “…是,哥。” 季秋寒皱了眉头:“江湛,他中午饭就没吃,有你这么训孩子的么?你自己天天往我身边放那么多人盯着,难道也是阿谦的意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他朝易谦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吃饭,不跪了。” 易谦真觉得天底下也只有季哥敢这么跟他哥说话,但也不敢动,只好看向江湛。 江湛摆摆手:“听见你季哥说话了么,滚滚滚…,下去吃饭吧。” 易谦如获赦免令:“…谢谢季哥!” 小兔崽子走了,书房也就剩两个人,江湛打人也打的累,倒了杯水递给情人,“不生气了?这回过后那小子绝对不敢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把他拎客厅里去抽。” 季秋寒听闻不知该高兴江湛绝对的维护他,还是心疼易谦的生长环境实在艰难。“我没生气,是你打的太重了,有这么个弟弟事事为你考虑周全,你还要打人?这次阿谦也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罢了,何况他什么都没做…。总之,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你不要为难他了。” “你还替他求情,”江湛推开门,“下午我们去南山的山庄?你在家待的太久了,我看你最近精神也好多了,不如出去散散心?” 季秋寒随他往外走,却说:“不了…,刚好,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江湛,我,…想回行动组。” 第52章 灰烬(修) “不可能。” 江湛皱眉驳回:“宋教授说你不能再受刺激,况且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再回调查组,那些案件会无可避免的刺激到你,一旦再…”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江湛,职校这起案件实在太像了,我没办法放弃。” 季秋寒何尝不知道江湛的担心。 他拉着江湛去隔壁房间,那是他来江宅之后江湛专门给他办公用的书房。季秋寒走到书桌后,弯腰从第一层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厚重的黑色封皮笔记本。 江湛知道季秋寒的记忆力惊人,任何案件再复杂的关系线索只要他看过一遍就像在脑海里拍下人肉照片,所以常常接他下班时,他只随身带一个极薄的电脑。 季秋寒很少做笔记的,除非是…他不记得的事。 果然,黑色笔记本一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裁贴的全是从报纸上减下来的报道,中间不乏记号笔来回的勾画,还有当年警方封存的卷宗影印件,全部直指当年的5.23案。 “这些年我一直在试图回想起来,我不断搜集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5.23的线索,哪怕是让我回想起任何有关凶手的细节…。”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三十三天的记忆就像是在我的脑海里被人故意上了重重枷锁,我甚至无法靠近…” 季秋寒靠坐在书桌上,长腿撑地。 “我入职以来一共去过一千三百四十二场凶案现场,可却很少能引起我的“同感”,我只能在偶尔的几场现场中,才能获得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熟悉的,零星破碎的画面…,可它们都太模糊了,根本不足以…” 江湛听着,突然眉峰一凛。 “ 所以…,这才是你选择当警察的原因?你想通过观察不同的凶案现场,来遭受不同的刺激,让自己想起来有关…” 江湛心中震惊非常,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季秋寒执着于5.23案的程度将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像是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发现,季秋寒的神情反而像松了口气,这口气如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太多年。 “是,但并不全是。更多的是因为…我发誓要亲手抓到赵永林,为死去的季夏和她没出生的孩子。” 季秋寒伸手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在封皮的隐藏夹层里,他抽出一张泛黄的一寸照片。 是白底的高中毕业照,扎马尾的女孩笑容灿烂,尤其是一双眼睛,和季秋寒很像。 江湛看见女孩就知道是谁,他眼下快一步,握住了季秋寒欲抽烟的手:“…不要抽了,医生说你现在最好不要抽烟…” 季秋寒摇了摇头:“就一支”,抬手还是点了。 季秋寒点燃的姿势很漂亮,暇白映着火苗光点,如细卷香烟一样洁白而脆弱,空气中渐渐散开淡淡的薄荷烟味。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很早了,但最近我又常常觉得,它们好像还在眼前…” 说着,季秋寒轻轻掸掉烟灰,眼前的回忆像雪地里萎靡湮熄的柴火,在一堆焦黑灰烬下残喘。 “我妈生下我就消失不见了,我爸是个厂里的小职工,他赌钱赌的倾家荡产,把房子都给卖了,我们被赶到地下室的仓库里住,每天半夜总有人下来锁车,吵的我睡不着觉,身上总带着一股发霉的土腥味。” “我爸赌输了钱就发酒疯,疯了似的砸东西,往死里打我和我姐,季夏总护着我,被他打的不成人样。…”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很冷,我身体弱发烧了,季夏偷了我爸的钱带我去看病,凌晨的路全被冻住了,可我们连在医院住一晚的钱也没有,季夏背着我回来,” “但没想到…,还是被我爸发现了。” “我爸发现少了钱,拿车锁把我们痛打了一顿,我昏过去了,第二天我才知道,那么冷的冬天,那个畜生竟然生生的把季夏关在了门外,而那一晚…” 似乎是快说不下去了,季秋寒喉咙一滚,像咽下的一把锋利的刀片:“而那一晚季夏被强.奸了。…强.奸她的人是厂里领导的儿子,我爸害怕,就把季夏攒下来念大学的钱全拿去赌了,逼季夏去跟那个强.奸犯结婚。” “可季夏那时候刚刚考上大学,她明明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家了…,我让季夏逃,她却告诉我来不及了…” “她怀孕了。” 季秋寒喘了很长的一口气,眼角睁的撕开似的,像是与干涩空气摩擦发疼,才能忍住眼眶下的泪。 这幅样子落在江湛眼里,从来不知道季秋寒小时候的过往是这样的,他心疼的抚上季秋寒冰凉的脸颊。 “季夏是个好姐姐,她很爱你,我们把身体养好好不好?其他的一切先放到一边,我会帮你盯着,她一定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样…” 季秋寒闭了闭眼,眼角终于是忍不下的泪顺着脸颊滚落在江湛的虎口。 “宝贝…” 江湛整个人都慌了,即使在季秋寒病发被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折磨的最严重的时候,他也从未掉过眼泪。 “江湛,我不可能放过他…” 季秋寒发紧的手腕抵在桌上,指尖一截儿泛着火星的烟灰掉入烟灰缸。 “就算是烧尽了也会留下灰烬…,可赵永林当年,他什么都没给季夏留下…!” “警方用埋尸点里挖出的尸骨对比了整整十二天,他们找到了所有受害者的残骸,可却独独找不到季夏,甚至连她的一块骨头也找不到…” “赵永林到底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指尖的香烟随着低吼被陡然用力捏的粉碎,季秋寒倏然睁大眼睛,眼底四周是细密的猩红。 “ 我一直以为我再也想不起来我与季夏的最后一面,直到职校这起案发,江湛,我确定我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目睹一切的男孩,怀孕的少女,被剁碎的子宫和胎儿,他把她们全部装进黑色塑料袋,…我确定了,那就是我看见季夏最后的画面!” “秋寒…!你先冷静一点…” 江湛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或许这是个巧合,现在对那个邪教的调查还不清楚,也许这只是他们某种变态而残忍的手法…” “不,不可能的。” “没人会做到如此相似,如果不是刻意模仿,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那个男孩?当年的场景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如果有,那一定5.23的凶手手…,只有他在场,只有赵永林在场!” 季秋寒在江湛不断地安抚开始平复呼吸。 “江湛,这里面有太多我搞不清楚的疑点,但我确定,无论如何它一定和5.23脱不了干系。” 季秋寒眼眸里还有褪不去红色血丝,他极其认真,一向淡漠的瞳孔里是少见的坚决与偏执。 江湛许久叹了一口气,可他却不能不记得宋行辉警告过的话。 “我知道你想替季夏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宋教授的医嘱?无论这件事继续查下去到底是不是真的和5.23案,和赵永林有关,…一旦你因为继续调查而唤醒那些记忆…” 江湛想起那些警方“清理”过后仍然触目惊心的照片。 “…秋寒,我承认我怕了…,万一盒子被打开,你能承受的了么?” 江湛的手心沁湿了一层薄汗,季秋寒察觉到了,他一向杀伐决断的情人,此刻在因为他而紧张害怕。 季秋寒心头一动,他忽而低下头,吻在江湛的眉心。 江湛愣了一下, “…你答应我过我很多事,我都听到了,我也知道你会做到。” 季秋寒轻声道:“现在我也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承受不了,我会告诉你,你会带我回家,对么?” 就像轮回而过的那个雨天,江湛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见到季秋寒的第一眼,那个警察不知道易谦就带着他的手下埋伏在周围,一枪“帮”他解决掉了抵在太阳穴旁的手枪。 “别怕,跟紧我,我会带你出去。” 江湛伸手扶上季秋寒细腻冰凉的后颈,顺势深吻上去。 “对…,”江湛说。 “…大概是我从一开始就欠你的,所以才一直拿你没办法…” 江湛低声自语的话季秋寒没听清楚,他刚想问,就听见江湛又正了语色。 “我答应让你继续调查,但我是有条件的。” 江湛索性伸手,直接把季秋寒往上一抱坐在了桌子上。 “以你现在的状态,体重和血糖根本达不到正常标准,需要医护和营养师24小时的看护,回队不可能,但我可以让你每天有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 “…嗯?” “你说调查组离开你会大大拖延进度,好,我会派人把西苑的小楼整出来给你做临时办公区,每天下午你有两个小时让你的调查组过来,你可以提供协助,但我要求要有医生陪同。” 季秋寒被江湛一双手困在桌案退无可退,他对这个一向霸道又过度重视他身体状况的情人无无可奈何了:“好,两个小时足够了…” 他甚至没有再讨价还价,或许这对他来说不再是一种管制与命令,而是另一种…归属不是么?令他纵使深陷在前路的重重迷雾,也知道自己的绝对安全,令人无比心安。 季秋寒把下巴抵在江湛的肩膀上,他听见江湛说:“…嗯?累了么…?” 他点点头,江湛便抱起他往卧室走,季秋寒闭上眼睛,他有多幸运, 能遇见江湛。 第53章 喵? 季秋寒做了一个梦,梦里,季夏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蹲在广场中央,用手心的玉米粒喂着周围的和平鸽。 她似乎也看见季秋寒,绽放的笑容美丽而温柔,向他招手,小寒,过来姐姐这儿。 然而梦境就像被他脚步惊扰的鸽群,鸟儿四散振翅向飞,凌乱一片消失在天际。 季秋寒从梦中醒来。 他坐起来,轻微的喘了几口气,江湛已经不在身旁了。 卧室的窗帘被拉合的严丝合缝,床头柜上更是贴心的放了一杯热水,现在喝温度刚好。 如果季夏还活着…,至少是个美梦… 复杂的心绪随着喉咙里滚过的温水一起被暂且压下,季秋寒下床走进衣帽间。 他现在被江湛“严加看管”,专心在家里养身体,光看外面数十个黑衣保镖就知道外出无望,但他仍然不习惯一整天都穿着睡衣。 主楼的中央空调使这里常年都保持着四季如春的舒适温度。 季秋寒修长的手指在一排衣架上略过。 黑白灰基本都被收了起来,衣物被按色调整齐排列分明,一眼望去,从格调的莫兰迪蓝,偏浅的色系一路甚至过分的过渡到绝不可能出现在季秋寒衣柜里的浅粉色。 季秋寒来回两圈,只觉得无奈又好笑,最后随手拿了最近的一套佣人配好的。 自从他休假之后,江湛总是颇有兴趣的给他的衣柜填进来各种浅色系的衣物。最开始的时候是悄悄多出来的一两件,他假装没看见,后来见他偶尔会穿,江湛更是毫不掩饰的让佣人重新添置,几天之间,就差不多替换了一整个衣帽间。 季秋寒觉得就是一两件衣服而已,况且江湛选的,那一定从剪裁到质地都是最好的。 但他每次一穿出来,就能看见江湛一脸“我的手笔”,外加迷之“好看又满意”的表情,让季秋寒莫名其妙… 今天也不例外,浅驼色白纹的薄毛衫,配上裁剪别致的白色休闲裤。换上之后,落地镜子里高挑的男人透着一股平常难见的闲恬柔和的气质。 竟然还很衬他。 季秋寒当然不知道,江湛如此热衷的换装游戏,实际上是为了满足某个霸道的大男人心底的某种恶趣味。 每次江湛看见他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英冷严肃到不近人情的情人,在家里为他褪去冰冷装束,一派柔软而干净坐在餐厅里,乖乖的低头喝粥。 只要一想到季秋寒这幅宁静美好的样子被他关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独享,江湛就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占有欲得到空前的膨胀与满足。晚上要起季秋寒来更是沉迷的仿佛不知疲倦,季秋寒的体力不如从前,给他折腾到恼,然而要发脾气的嘴被吻堵住,最后几点睡的压根不知道。 当然,江湛大概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一旦给脾气大的季秋寒知道,很有可能会黑着脸重买所有衣服,所以江湛一直表现的非常克制。比如,在起床的第二天,他一定会为昨晚的禽兽行为进行真诚的反省。 季秋寒穿好衣服下楼,问佣人江湛是不是去公司了,佣人回到没有,少爷在书房处理工作,季秋寒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到楼下厨房要了一碗炖的软糯的白粥,又装了一小碟开胃的小菜,才端着盘子上了二楼。 他还是不太放心易谦,那孩子太懂事,又总是太能咽下所有委屈。 就像今天这件事,他能理解易谦完全是出于保护江湛的立场才备此下策。况且孩子什么都没做就先拿给江湛批,不仅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打,最后还被江湛压着捧着藤条给他认错请罚。 江湛那个脾气…,季秋寒已经懒得说了。 就拿他火气上来了要上脚这件事,季秋寒不知道说过江湛多少回,易谦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动不动挨踹的?江湛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然而下次他那个皮鞋该往人家身上印的一点也没少。 关键是好几次季秋寒都听出来易谦委屈,干脆看不下去给傻傻的不敢反抗的孩子指教: “你就站那儿让他踹啊?你把那个“我错了”,直接换成是下面的人没做好,让他自己去查去再说。” 易谦等江湛走了才揉了两下踹疼的地方,反而安慰他道:“我没事的季哥,哥踹两脚就消火了,下面人的事我一会就去解决。” 看看,做事利落又懂事,季秋寒愈发觉得江湛这个孩子养的是真好。 一想到这儿,他就越觉得江湛打重了,自己又拦晚了。 想着想着也走到了二楼房门口。 季秋寒伸手敲门,刚敲响,就听见门里慌乱一阵响动声,他害怕有事就推门进去。 房间里,易谦趴在床上,上身穿着白色的睡衣,腰部以下则盖了一层薄被。 似乎因为刚才动过,薄被下滑了一点,露出紫红肿胀的臀上边缘。 真是单看一眼就不难想象这样的伤布满整个臀肉会有多疼痛无比。 “季哥…,你怎么来了?” 易谦脸一红,连忙把薄被往上拉了点,再柔软的布料也免不了蹭过伤处,疼的青年还是小声倒抽一口凉气。 季秋寒扫了一眼桌上已经喝光的空碗和小菜,就知道先前江湛已经来过了。 还说什么不让吃饭,这不自己就先送过来了…,当然,也就易谦才有这个待遇,当时江舟被打成那副样子,可没见江湛上来送过一口水。 “我不知道他来过了,还饿么?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换一份。” “不用…,不用麻烦了季哥,这个就行,我刚才就没吃饱,正想喝呢,你坐季哥。” 易谦想起来给季秋寒拉椅子,可刚一抬上身,就吃痛地皱着脸咬上了嘴唇。 “你别动了,趁热喝。”季秋寒端过碗,垫了好几张纸巾隔热让他趴在床上喝。 “谢谢季哥…” 易谦撑着手肘接过勺子,心里触动的是粥里没有撒葱花,他没想到季秋寒竟然记得。 易谦喝了两口,又停停放下勺子,抬头认真地看着季秋寒道: “…季哥,我下次真的不会了…,我保证,我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人对季哥做任何不利的事。” 易谦道歉加保证的眼神真挚又局促,像是害怕季秋寒因为这件事就此责怪他似的。 季秋寒大概跟江湛待在一起久了,看易谦也像是弟弟似的,所以这件事本来就没惹他多大火气。 他调侃道:“你这保证的样子跟你哥挺像的,也是他教的?” 易谦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赶忙解释道:“…不是哥让我说的,我是真的保证…!季哥…,我保证的一定会做到!” 听听这熟悉的语气,季秋寒更忍不住失笑:“…嗯,知道了,你还真是江湛教的…,快吃吧。” 季秋寒随便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易谦的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除了角落里叠架的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长方形黑盒子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外,惹他眼球的就是靠窗的橱柜玻璃架,上面放了好几排收藏的轿车模型。 易谦还在低头喝粥,季秋寒本来要走了,却突然好像听见哪里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 随后,连接几声“喵”在安静的房间里尤其清晰,而且目测距离就在身边,季秋寒很快锁定了床上的某团疑似发声源。 但他还是先问:“你在房间里养猫了?” 第54章 天生少年 小猫还在不停的叫,喵喵喵的越叫越急,这下彻底无处可藏。 易谦一脸被发现的尴尬,不得不伸长胳膊,从旁边暖和的小被窝里抱出刚才藏起来的声音来源。 是一只巴掌大瘦弱的小猫崽儿,眼睛刚刚睁开,通体雪白色毛茸茸的,只有两只小耳朵是奶橘色的。 它似乎是饿极了,喵喵急叫吐着小舌头,看起来好不可怜。 “季哥我先喂一下它…” 易谦把小猫崽捧在手掌心里,拿过床头柜上搁着的小奶瓶,小猫崽立刻闻见奶味,追着奶嘴急切的嘬起来,细嫩的小肚皮生气勃勃的一鼓一鼓的。 季秋寒明白过来,原来他进门前的响动是易谦在藏它。 “江湛不让你养么?” 或许是挨了打的缘故,往日利落干练的青年显得很毫无攻击力,柔软的发随意落着,他正低着头专心喂着小猫,听闻脸上略闪过一丝失落色,他点点头:“嗯…,哥不喜欢在家里养宠物的…” “…季哥,你别告诉哥好不好…?它是我前一段在后山捡到的,还太小了,等我把它养大一点就送走,不会让它乱跑的。” 易谦眉眼温柔干净,说“好不好”的时候像是有小小的请求意,季秋寒伸手摸了摸小猫崽的肚皮,大概觉得这小东西触感还不错。 “你想在家养它?” 易谦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去:“可以么季哥…?我怕哥不同意,到时候再揍我…,还是算了吧…,别惹哥生气,过几天我把它送给魏微好了…” 易谦本身那张脸就讨乖,此刻的眼神和怀里小奶猫的太像,温顺中又闪烁着星星点点盼望收留的光芒。 ……实在太容易激发人的同情心,连季秋寒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把猫抱过来,“一只猫能占多大地方,你别说是你的就行了,一会我去跟他说。” 等江湛处理完工作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沙发上的季秋寒一脸头痛,怀里抱着一只跟耗子似的不明生物,右手拿着一个小奶瓶,场面看起来十分的……心力交瘁。 江湛招手要了一杯咖啡,走过去坐下,才发现是一只小猫崽。 江湛皱眉:“哪来的猫?” 季秋寒看见江湛,顿时只想把手里的小麻烦扔给他处理。 他这会袖子裤子上全是没喂好从小猫,从它嘴里溢出来的牛奶。季秋寒有轻度洁癖,况且他一向讨厌吵闹虞雕,平常基本就不跟膝盖以下高度,精力过于旺盛的生物有三米以内的接触。 哄孩子什么的压根不可能,此刻已经快濒临业务领域空白的临界点。 但想想他已经答应了易谦,季秋寒还是勉强忍住了。 “刚才跑进院子里的,我看它可怜就抱进来了。” 江湛看季秋寒那个奶瓶半天也戳不进去,干脆伸手捏着小猫崽的后脖颈,把它拎出来打量,嫌弃道: “……毛这么稀,长的丑死了,长成这样的你也能心软?” 那小猫就跟听得懂人话似的,橘色的小耳朵一立,随即吐着奶红的小舌头朝江湛龇牙咧嘴的凶喵。 “…你会不会说话,松开,弄疼它了。” 季秋寒去打江湛的手,江湛却拎着这只不知品种的小野猫又左右看了一圈。 “这院里我三步一个岗,鸟都快飞不进来,还能跑进来猫?” 江湛一脸心知肚明:“你去看易谦了吧,是那小子给你的?” 季秋寒一看被江湛识破,也就不再扯别的理由。 “嗯,他怕你不同意养,一直悄悄养在自己房间里,我刚才去听见它叫才抱过来的,他挨了你一顿打,现在就想养只小猫而已,…你别说他。” 江湛把被他捏着后颈急的来回蹬腿的猫崽丟进季秋寒怀里,伸出手指故意去捏猫橘色的小耳朵。 “那你就没想想,怎么我刚才进去瞧他半天猫都没叫,你一进去它就叫了呢?” 江湛哼了一声:“…那小子,肯定是算准了你会去看他,知道跟你说有用,才故意把猫拿出来,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不会同意养,所以哄你拿过来…,挨了打还不老实,小狐狸崽子一个。” 季秋寒安抚了两下被江湛丢的四仰八叉的小猫脑袋,:“啧…,你养不养,阿谦都说了是怕你骂他,他还说要是你不同意就…” “他还说要是我不同意就算了,别让我生气就行了,他就养几天,过几天就送人,是不是?” 见季秋寒嘴里一模一样的后半句被生生噎回肚子里,江湛一下低笑出声,可能觉得他神情太可爱了,忍不住凑上去亲亲他的眼睫。 “……乖,发现上当了没事,他那张脸天生就容易让人心软,而且这招他实验多年,在妈和大姐身上不知道成功过多少回,已经炉火纯青了…” 江湛笑意不减,看了一眼季秋寒腿上吃饱喝足的小东西,“还行,最起码这回知道收敛,只拿过只猫来。” 季秋寒在江湛的“提点”下也有些反应过来,怎么就把猫抱过来了呢…? 大概是,没人会拒绝少年那样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神不是么? “…他还养过别的?” 江湛一听,啧啧摇头:“养?他那是孵化。” 回忆起那场午夜混乱,江湛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小时候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一窝蛇蛋,就在他卧室里藏着,佣人打扫都没发现,白天闷声不响,后来全给他孵化出来了,一窝小黑蛇几十条满二楼的乱爬,床底下花瓶里全是。” “………” 实在是江湛口中的场景太容易联想画面,季秋寒的额角跳了跳。 “…那然后呢?” “十几个人鸡飞狗跳的抓了整整一晚上,要不是我妈拦着我能把他腿打折。” 确实…可以想见睡眠不好的江湛被吵醒后的怒火之盛。 “…那那些蛇呢…鱼西犊家?” 江湛翻过手下的财经杂志,咳了一声:“…自然是让手下全打死了,但听说他们拿回去炖了,反正都是没毒的。” “…炖了?” 季秋寒蹙眉:“你就不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江湛一脸不可思议:“…你还关心他留心理阴影?我半夜起来拖鞋里窜出一条蛇,差点开枪了,我还留心理阴影呢…!” “你…,” 季秋寒实在没忍住笑出来,笑的胸膛都在轻颤。 江湛也不急,徐徐翻着杂志。“你就笑吧,以后让那小子发现你好说话,下回他就吃准你了,到时候你再反应过来被他骗了,可别来找我替你教训他。” 难得都空闲的下午时光变得惬意而缓慢,前一段笼罩的阴霾似乎在慢慢消散,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落地窗外目光所及的是一片是将要入冬的落枝景致。 佣人看时间到了,就端过来一碗党参枸杞炖鸡汤,已经刻意按照季秋寒的口味滤过油花,又炖的清淡。 但季秋寒的笑脸仍在渐渐变皱,他不想接,江湛接过来,拿起勺子搅了搅吹凉了些。 “快喝了,再不长肉两个小时也没有。” 江湛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又端过给季秋寒,从他手上端过来的,季秋寒再不想喝也只好先接过来,他轻轻搅动汤水。 “阿谦从小在你手底下被管的这么严,还能调皮起来?” 江湛怕那只小猫醒了要动再烫到他,就干脆把它从季秋寒腿上抱下来,放在脚边的地毯上睡。 “你们是只看见我打他打的多,没见他气我的时候,那才是真头疼。” “他,从小在我面前乖的很,背着我在学校里…,飙车打架逃学一个不落,他把司机骗的团团转,整整瞒了我好几个学期才发现…,你看见车库里那些跑车没?全是他的,当年他摸清我睡觉的时间,半夜翻墙去五环隧道飙车…” 江宅的车库后区是停着的一排顶级跑车,十来辆一字排开,其中更是不乏几辆限量版价格上千万的,季秋寒一直以为是江湛的哪个烧钱爱好,没想到竟然是易谦的。 不过季秋寒此刻显然更无法将家里这个懂事又贴心的少年,与自己以前抓的那些夜半扰民的纨绔富二代联想起来… 季秋寒咳了两下,拿纸巾擦了擦嘴角。 “飙车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也危害公共安全,不过我看那几辆车都落灰了,应该他也很久没开过了。” 江湛轻轻的“嗯”了一声,又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他: “宝贝,那你怎么确定,那些灰不是那小子为了给我们看,后来刻意‘做”上去的呢?” 勺子一停,季秋寒脸上一瞬闪过震惊色。 “哈哈,”江湛看他神色,笑的更开怀了:“…你真的太小看他了,不过也是,他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十五六,现在像二十刚出头,但你想想,我把这么大的生意和集团交给他统筹周转,他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笑完,江湛也不打算继续揭孩子老底,他合上杂志,从桌上拿起他刚才带下来的那份伪造手稿。 连同一个银色U盘都递给季秋寒。 “好了,他都交代了,原件和备份都在这里,交给你处理了。” 江湛说:“…宝贝,文件这件事确实是很早之前做的了,阿谦对我的事警备心太强,这不能怪他,你别生他的气了。” “我生他的气还会帮他养猫?”季秋寒转了两下奶渍已经干结的斑驳袖口:“…江湛,不过你不让养也有道理的…,太脏了…” 江湛知道他上去看易谦的事,他笑笑,“ 你放心,阿谦那孩子我最清楚不过,他心里最知道谁对他好,你护着他他记得的,往后他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第55章 一叶之舟 几日之后的清晨,一直在外面当“流浪追梦少年”的江舟回来了。 自从上次在音乐节与甄海潮他们几场超水准的配合与发挥之后,Snowheart乐队着实在小圈子里小小地火了一把,他们也受邀参加了大大小小几场小型的音乐节演出,好几个音乐唱片公司都有意向他抛来了签约的橄榄枝。 但江舟都拒绝了,他这次也是回来收拾行李准备去念书了。 波士顿学校的开学典礼他都请假了,这次不能在拖,而关于大学到底念金融还是音乐的问题最终还是大小姐疼弟弟,随他读了心心念念的编曲。他也即将在那所美国一流的现代音乐学院里开启崭新的大学生活。 江舟进来的时候穿得很干净,白色的轻棉服夹克配水洗蓝的牛仔裤,而天知道就在四十分钟前他刚下地铁的时候,还一身Vivienne Westwood的朋克摇滚叛逆风。 而现在,那身大概会被江湛拧着眉头斥“穿好衣服再进来”的时尚界单品,被提前换下来收进背包里。毕竟今天就要走了,还是过的平淡一点为好。 将要入冬,外面早晨的气温已经很低了,江舟没有车又是走上来的,一路上隐郁山林间的凉风窜进袖口裤腿的缝隙,他玄幻处先合手呼了口热气,抬头就看见一只正趴在地毯中央懒洋洋打盹的小猫。 江舟惊奇,江家从来不养什么宠物,父亲在时,他连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更不可能再让母亲分丝毫眼光给其他的任何生物。 江湛和季秋寒正在餐厅用早餐,易谦也在,他没那么娇气,伤好了一半就恢复工作了,他喊江舟过来一起吃饭。 江舟抱起小猫,喊了哥和季哥之后坐在易谦旁边,佣人摆上新的餐具。 “谦哥,什么时候养的小猫?” 易谦伸手指挠挠江舟怀里小猫的下巴,小猫崽跟他很亲昵,撒娇的低头蹭起来:“最近刚养的,” 小猫全身都是毛茸茸的白色,只有两个奶橘色的小耳朵随着抖动微微一立一动的,眼睛湿漉漉的,连江舟这种宇宙级直男也忍不住多撸了两下。 “这是什么品种的?好…” 易谦还没说话,就见坐在主位的江湛朝这边瞥一眼冷哼一声:“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捡的,丑的品种。” 江舟:“……”嘴里那句好可爱又咽回去。 江舟摸摸猫,看来他哥不是很萌这一款…,也是,看看季哥就知道了…,估计这猫要是生的又冷又傲,懒懒舔一下爪子再不理人的那种,他哥可能还会稀罕一点… 然而江舟又发现,他身边的谦哥已经悄悄伸出两根手指盖住了猫崽的两个小耳朵,很小声的说:“不听…,我们长得超漂亮。” 江舟:“……………………” 他来的时候还没吃早饭,这会肚子里有点饿,就把猫放下来,谁知道那小猫脱离了他的手竟然在他腿上就势一跳,直接跳上了餐桌。 它抖了抖白滚滚的身子,径直就爬向了江湛的方向,然后毫不客气的就桌一滚,直接蜷贴在了江湛温热的汤碗旁边,还舒适的喵了一声。 江舟觉得这可能是一只披着羊羔皮的硬核刚猫, “呃…,小猫起名字了么?” 易谦也觉得这猫崽太胆大了,餐桌上坐了四个人,它专挑最不待见它的大boss招惹。 “…还没有呢,你有好提议么?” 江湛的筷子戳戳窝在自己碗旁边的小猫,合着天气凉了这小东西是来取暖的,江湛揪起它一只小耳朵拖开一点:“还起什么名,叫小丑八怪得了。” “啧,你不会起能不能别捣乱。” 季秋寒嫌弃地眼神一点也不掩饰,那小猫崽被强行拖开暖炉不满意的猫喵直叫。 季秋寒把小猫从江湛手下拎起来递给对面早就心疼的易谦:“ 我看你昨天好像在叫它,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易谦感激的眼神看向他季哥,他接过小猫,满是怜爱地从橘色小耳朵摸到毛色顺柔的脊背,轻轻说:“嗯…,是想好了一个,季哥,它两个耳朵颜色好特别…,不如就叫二花吧?” “咳——!!咳咳…??!” 江舟一口豆浆没咽下去呛到鼻子里。 二花???请问这是在哪个村头田间捡的烂字典里查到的名字? 连季秋寒的神色也有些怪异。 易谦问:“……是不好听么?” 江舟擦了擦嘴边的豆浆,委婉道:“咳,…也不是,就是谦哥…,你不觉得二花这个名字有点…?…” 有点不太符合你的气质。 易谦:“嗯?我觉得挺好听的呀,而且它还是个女孩子,…你觉得呢,哥?” 江湛放下碗:“还不错。” 江舟:“…………” 季秋寒:“…………” 果然还是季秋寒淡定多了“……行,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看的出来他可能很想给面子的叫一声,但最后没叫出口,还是去吃江湛剥给他的鸡蛋了。 江舟有些同情地看着这只在他看来最起码也得叫个露易丝,娜娜,saline之类的小猫就这样被扣上了一个村头二花的名字,周围都是富人区,以后让它怎么融入小伙伴。 吃完早餐八点钟,江舟上楼收拾行李,江湛临出门前,见在客厅沙发上开着三台笔记本的季秋寒:“怎么不去书房?” 江湛说:“茶几太低了,对腰不好,上去看。” 季秋寒揉揉脖子:“就差一点内容了,吃的有点撑,一会想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你才吃了多少,” 季秋寒停下手里的工作,推上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着大言不惭的某人。 “一整碗虾粥,六只蒸饺,两块切的整块的红糖蒸糕,” 他继续控诉道:“并且我说吃不下了,你还硬塞给我一个水煮蛋。” 江湛咳了一声:“今天这么乖?…你太瘦了…,对了,你队里的人今天不过来么?” “来,但可能晚一些,方斌他们早晨开会,十点半结束之后才能过来…,” 季秋寒伸手拉住沙发后的江湛:“我早上吃了这么多,所以…” “不行,” 江湛就好像就猜他想说什么,“再忙十二点钟也得吃饭,可以少吃点,但不许往后推。你那个胃一直养不好就是以前吃饭太不规律,如果还有事情没解决就留他们一起,你给佣人说一声就行了。” 季秋寒没松手,他仰头自觉地十分真诚地说:“……就晚一个小时?” 江湛俯身亲亲他的脸,“晚一分钟也不行,我会让秦姨告诉我,要是晚了…” 季秋寒大概知道江湛后面会说什么,他匆匆敷衍到:“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目的没达成,他连情人的手也一并干脆甩开。 江湛好笑:“我中午要去B市回不来,…你在家…” “在家好好吃饭听医生的话,检查数据会及时发给你,出门的话要告诉方北或者向南。” 季秋寒摆摆手已经忍不住催他了:“江总的每日条款我已经会背了,江总放心,我签署了,快走吧。” 大概这么催江湛走的人季秋寒也是第一个了。 门口,江湛刚上车,车子还没发动,后视镜里映出江舟一个人拖着大件小件的行李磕磕碰碰地出来。 不是没有下人帮他拿,而是江舟没说,那自然门口的佣人都默契地低头装没看见,毕竟谁也不想在江湛还在的时候,对这位常年在英国的小少爷显示的“过于主动”。 江舟自己的衣物生活用品放在江宅的并不多,连一个二十寸的箱子也装不满。但是黑色半人高的琴盒背在身上,两手又提着两个装着调音设备的工具箱,又沉又重,末尾手指都冻的勒的有些发红。 江湛本来在车窗里晃过一眼没在意,吩咐易谦开车,偏偏在这时候,江舟刚好放下行李喘口气,他抬起头,似乎是向这边看过来。 黑色宾利的车窗玻璃从外面并看不见里面,但以江湛的角度,却是正好对上江舟的眼睛。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车里的江湛烦躁地啧了一声,车窗随即降下,他说:“江舟,过来。” 第56章 湛蓝色日辉纹 江舟本来想给甄海潮他们打个电话,突然听见江湛喊他,他拎起行李走下台阶到车前: “哥,你叫我?” 江湛问:“先去找大姐么?” 江舟摇头:“这次先不去找大姐了,一会直接飞波士顿,马上要开学了,大姐说学业重要,她还在时装周忙,过一段时间就来看我。” 江湛点点头,又看他那么多行李:“一会怎么走?” 江舟伸手费力捞了一下胸前滑落的琴盒带:“我乐队的朋友在下面等我,他们一会送我去机场。” 或许是从小就不亲近,江湛两句就觉得没什么可交代的,他轻淡的收回目光,就说:“那行,到了记得跟大姐报平安。” 车子要发动,倒是江舟犹豫了一下,他突然叫住了江湛,“那个,哥…,” 思忖少许片刻,江舟还是抬手,把手腕上那块款式别致又价值不菲的手表十分小心地解了下来: “…哥,我听大姐说这块手表是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太贵重了…,我怕我带不好磕坏了…,而且…它对哥一定很重要,我年龄小随便买一块戴就行了,这块还是还给哥吧。” 江舟看着解掉的手表眼神有些不舍,毕竟无论是七岁前还是七岁后,有关母亲的任何爱意对他来说都太过奢侈。 但少年仍郑重地将手表从车窗里递过给江湛。 江湛的目光下落在他手上的表, 湛蓝色的日辉纹, 女人当时神秘兮兮送给他的时候说儿子生日快乐!刷你爸的卡买的,限量款漂不漂亮?他说丑死了,像女孩戴的。 江湛一时没说话。 如果这时有江宅年资久的佣人在场,看见江湛微微凛紧的眉间,大概会觉得心惊肉跳。 因为无论什么原因,舟少在少爷面前提起夫人,都实在是一个太不明智的选择。 夫人有三个孩子,而少爷跟夫人的感情是最深的。 上一任家主江炎,生性就凉薄无情,他讨厌聒噪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个整天在他耳边闹得翻天的顾曼曼喜欢,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的眼中只放得下自己。 江晚大一些的时候常常被他以各种名目送到外公家常住,小儿子江舟的出生更是个意外中的意外,他连瞧也未瞧也几眼。 而江湛不同, 因为答应江霆的关系,江炎‘不得不’把这个大儿子常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点对于江湛来说是极为幸运的,让他可以一岁一年的在顾曼曼眼前从牙牙学步到长为少年。 可这样的幸运是有代价的。 大概在江炎眼里,江湛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只是他承诺给父亲的一个江家未来的继承人而已。他不想再让妻子承受生子的风险,所以江湛这个“作品”只能是最优秀的,最合适的, 他绝不允许失败。 很多时候,年少的江湛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血顺着黑色训练裤从脚踝往下淌,却仍被父亲冷漠的扔进训练场,一个人面对七八个比他还要高的壮汉格斗,招招都往要害上攻,他站不稳,可输的下场更惨。 顾曼曼独独因为儿子的事,跟丈夫怒吵过多次,可疼爱她的丈夫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唯独这件事,她始终无能无力。 她会在丈夫要发火前喊一句“小湛儿过来帮我捡桃子!”她这一喊,本来正在等待挨罚的江湛多半会被江炎踹上一脚,然后冷冷让他滚过去。 她会带着儿子一和一应地逃掉繁重的训练去后山爬树摸鱼,会在江湛被关进地下室的时候悄声潜入给他清洗伤口,会在某些深夜里,心痛万分地抱紧因疼痛不堪忍受而哀求一针镇痛剂的少年。 如果说在江湛十七年的成长里,只有父亲带来的无尽噩梦与永远褪不去的血痂,那顾曼曼的爱意就是他唯一的光。 直到除夕那夜的枪击发生。 病床旁父亲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那一枪,他就站在父亲身侧,以他被训练出的反应速度是完全可以拦下的, 但在那零点一秒里, 不到二十岁的江湛继位便是屠杀,所有参与谋划枪击事件的人,无论其中谁人姓江,他全部为母亲陪葬。 可只有一个人,江湛知道不怪他,可在那一个月里母亲骤然离世父亲一夜倒下,他陷入狂躁边缘,竟也无可控制地几度起了杀心。 他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同样也继承了骨子里的杀伐冷戾,但他答应了母亲。 所以他送走了江舟。 江晚在得知后跟江湛大吵了一场。 “小舟的枪伤随时面临感染…!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忍心把他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到英国去?!你现在就给我去派人把他接回来!” 江湛从来没逆过她任何事,但那天下午,他只是冷淡地说,他已经让魏启已经联系了伦敦的医院,江舟会受到看护不会有事。 江晚指着手下命令现在去把江舟接回来,可在那一个月太子继位的动荡里,这个年轻人已经用铁血手腕足以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另一个翻版的江炎,满屋子的人没江湛的话谁也不敢动。 江晚气极,扬手扇了江湛一巴掌。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我不管,你现在就去…!”江晚去拽江湛的手腕,却没成想在楼梯上失去重心,江湛下意识地去扶她时,那块湛蓝色日辉纹的表盘也磕在红木扶手上。 他手臂上还系着母亲葬礼的黑纱,那也是江湛唯一一次用那样冷冰冰的口吻同江晚说话: “你舍不得,就跟他一起走。” 他转身下楼,只留下江晚朝他的背影吼:“你以为我不会么?!江湛你回来!!…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妈什么?你这么做不怕妈会怪你么?!” 那时的江湛没有回头,他身后一众手下快步跟上甚至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就坐进了门口早已待命的数量黑车远去。 入冬将至,清晨的气温如晚间天气播报的那样骤凉,江舟裹紧了夹克外套,他拿着手表等了一会,才试探地出声叫道车里似乎在出神的人。 “哥…?” 江湛从回忆中回神。 “…给你了就带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江湛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烦躁与回避,他干脆一伸手把表推给了江舟:“ 戴好了,表在你在,这块表你要是敢弄丟了磕坏了…,我就把直接你扔到西伯利亚去,听见没有?!” “哦!,”江舟先下意识地拿好手表,又有些懵:“哥…,你在西伯利亚也有房子?” 江舟无厘头的疑惑让前面的易谦一下没忍住,他大概已经猜到江湛的意思:某人或许是后悔了某些往事,无论是否出于对于幼弟, 他哥至少是…,真的怕母亲责怪。 江湛的眼神向前面一扫,易谦连忙握拳放在唇边装咳嗽: “咳…,小舟,你快收好了,这可是哥亲自给的护身法宝,只要你戴着它…” 易谦知道夫人送的礼物,那就是江湛自己脖子上绝不敢动的尚方宝剑。 易谦抬手挡着嘴悄声道:“…别说进局子了,将来你就是把天给捅个窟窿,哥也绝对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就你话多!开车。“江湛黑着脸骂道。 “到学校好好念书,别让大姐操心。” 江舟还没反应过来谦哥说的怎么回事,“…哦…!我知道了哥。” 易谦朝江舟打了个眼色,说了路上注意安全,黑色宾利就发动而驶去。 江舟握着手里的手表,小心地重新戴上,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是忘记了大姐昨晚在电话里交代他的话,要把念的专业跟大哥说一声…, 虽然,好像江湛也并不怎么关心… 但是这段时间里大哥跟他说的话,大概比过去十年来加起来的还要多了。 第57章 杀人指导网站 等方斌发来快到了短信之后,季秋寒就拎上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密麻勾画着调查思路的文件夹沿着蜿蜒的长廊向西苑走。 尽管据定期检查的各项体征数据显示,他正在一天一天的精心照顾下,从身体到精神都在渐渐恢复正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近的记忆力仍在变差。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浓雾下涉水而过,死寂的河水淹没过他的小腿,而在他看不见的河流远处,平静划开的暗色水波,潜伏的巨蟒正在寻着他的气味缓缓游来。 季秋寒醒了醒神, …或许是PDST病情还没有度过敏感期吧,可7.11案却是真的离不开他。 西苑是江湛专门为那些警察过来而吩咐佣人收拾出来的,粉墙黛瓦的新中式别墅小楼,飞翅檐角很是有江南韵味。 西苑远离主楼,离江宅的后门很近。光看三个出口门廊下站着的数个西装耳麦男,就知道这片私人园林的其他区域并不对他们开放。 在看看房间内,巴清平悄悄扫过外面小客厅坐着的三个待命医生,和两三个不知道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什么别的目的的疑似保镖。 其中一个鸭舌帽察觉他的目光,眼神调侃又不屑,抬手在脑袋上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叭地一声,鸭舌帽嘻嘻地嗤笑。 只是很快的,他就被旁边一个看起来更冷一些的男人斥了一句,他耸了耸肩,移开看向巴清平的目光。 这幅场景,以至于巴清平每次过来,都有一种他们季哥在被什么惹不得的大佬养金丝雀的感觉。 “先生,您的咖啡。” 女佣微笑地端上一杯沏的刚好的热咖啡。 “哦…!好的!谢谢。” “呼…,”巴清平想还好苏小娜没跟过来,哦不…,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小姐了。 季秋寒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样,陈金伟和卢森有下落了么 ?” 7.11案目前确定的有四个犯案嫌疑人,季秋寒在队时定了两个,他一病请假走后,特别调查组立刻组织大量警力,循照他原来留下的计划将这两人抓捕归案。 但还剩下的两个犯罪嫌疑人却又因为季秋寒的突然离开,而使刚有成绩一点的抓捕工作再次陷入僵局。 前一段季秋寒精神还处于混乱状态的时候,手机就已经被方斌不得已而发来的求救短信,一天几十条的“季队我们应该怎么办!”给连番轰炸的差点炸掉。 要不是江湛后来没收了他的手机,他在那段时间病发严重的关键时期,再看到7.11惨案的图文讯息,脆弱不堪精神遭受的刺激会更脱离控制。 但最后季秋寒还是不放心,现在病情刚稍微转好,就悄悄跟方斌赵和他们联系。 没办法,就算抽调全市系统里再优秀的警力组队,也不敌季秋寒一个人那样堪称变态的大脑处理器。 没人能做到像季秋寒那样,可以同时盯着四块显示屏加倍速的播放,在一帧帧从繁华城市的交通要道,延伸到人头攒动的街头巷尾的监控录像中,在每一条细小繁碎的毛细血管中,同时分析处理四个犯罪嫌疑人精准的行为轨迹。 这也是刚才刘局听说他们这几天是过来找季秋寒求援时,把今早都会议都提前结束的原因。 方斌连早餐都没顾得上吃,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卢森还有点消息,前天上午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老城区的一家便利店,但之后他拐进一条暗巷消失了。” 季秋寒皱眉:“消失?监控呢?” “监控坏了!”巴清平一脸痛心:“季哥你说巧不巧,他拐进去的那条巷子就是东街派出所,但派出所大门口的监控刚因为前几天雷雨坏了在报修,新的还没按。就没拍到,让卢森这小子跑了!” “一会把卢森最后出现在便利店的监控调给我。陈金伟呢?” 方斌叹道:“二组出动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自从上次在永和西路跟丢之后,陈金伟已经‘消失’整整一周了。” 方斌下巴上没时间修理的胡茬都冒出来,近来小伙子也为7.11案忙得昼夜颠倒。 巴清平一落咖啡杯:“真是奇了怪了!我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刻意研究过咱们警方的侦查套路,有一定的反侦察的能力?…可我也真是想不通,这个陈金伟,他到底怎么做到能跟人间蒸发似的,了无无痕?他难道不吃不喝不拉不撒?” 季秋寒一下一下轻点着钢笔。 他对这个陈金伟能做到“了无痕迹”也持着怀疑的态度。 “天网行动之后,要做到完全避开警方的监控是很难的,尤其是现在机场车站那边都没有收到疑似嫌疑人出现的通报,就说明他还藏在城市里……,” 季秋寒遂问:“巴清平,询问进度怎么样了,张平波和赖亚身上有突破点么?” 他口中的张平波与赖亚是7.11惨案中,已经抓捕归案两个犯罪嫌疑人。 巴清平:“ 想从他们两个人嘴里问出陈金伟和卢森的下落是不可能了,一连问了几个通宵都说互相不认识,不知道他们会藏在哪,…而且根据二组调查,他们这四个人平常也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只有作案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 对于整个调查组来说,7.11惨案的困局就在这里。 他们最怕两种案件,一种是无差别的杀人案,另外一种就是像这样:完全毫无交集的几个陌生人因为目前还不清楚的原因,而无规律地聚在一起杀人。 并且就六具都不完整的尸体来看,虐杀手段是超乎寻常的残忍。 “最开始由于张平波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经常在审讯途中胡言乱语着什么祭祀,投胎,轮回…,刘局和赵队怀疑他们几个是受了某个非法邪教的蛊惑,但就在昨晚,他们两个人交代了新的情况。” “是关于一个境外网站。” 巴清平神情严肃道: “就在前晚和昨晚的审讯中,张平波和赖亚都同时提到,他们是通过在一次无意间的上网中点开同一个境外网站认识的。” 季秋寒微微眯眼:“什么境外网站?” “现在这个网站上所有的内容都被清空了,我们目前无法直接通过网站获取更多信息。” 巴清平转而道:“但根据据赖亚交代,六个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全部都是通过这个网站登出去的,他们通过网站获取受害者的行踪。…这个网站就像是一个‘杀人指导网’…,从杀人手法,肢解工具,甚至在杀人之后如何布置现场进行剁尸抛尸不留痕迹,他们说在这个网站上都能查得到。” 这时,一旁的方斌也突然想起什么,插言道:“季哥,而且根据对这四个嫌疑人周围老师和同学的走访调查,这四个人都有一个明显的共性:他们非常沉迷血腥暴力的网络游戏。其中据卢森同学的回忆,卢森更是跟他提起过…,他享受那些游戏里的犯人在逃跑后被他抓住,然后用斧头把手脚都砍掉的样子。” 逃跑后被抓到 把手脚都砍掉么…? 季秋寒的脑子里陡然炸响一声尖叫! 第58章 边缘碎片 那一瞬间,在季秋寒尘封的黑匣子边缘突然迸发出无数锋裂碎片擦着眼球飞过。 血滴飞溅的映射中,瓢泼大雨下的公路,浑身湿透的男孩和女孩在仓促奔跑,可一辆黑车紧追而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季夏!!” 季秋寒猛然惊声喊道。 “季哥?!你怎么了?” 季秋寒仓皇地躬下腰,瞠大了眼睛喘息。 那条公路是季夏死亡的起点,却同样是他记忆的终点。 该死!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而从他忽然大喊季夏名字那一刻,外面客厅的向南和医生就立刻闻声赶过来了。 “季哥…,你干什么!”担忧的方斌和巴清平却被一个鸭舌帽强硬地伸臂拦在外围。 “不干什么,现在不许靠近季先生。”鸭舌帽露出一口森森小白牙,寸步不让地将两人隔开在季秋寒的身边。 “你这个人…!” “别吵!我没事。” 季秋寒平复了几个沉沉的呼吸才直起身,他并没有推开医生接触性的给他手腕上带上的测量仪,这让向南稍微放心。 但各项数据只能检测出他的体征情况,医生说只是心率有些快后,向南看季秋寒略白的唇色:“季先生,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先休息会吧。” 季秋寒摇头,端起茶杯压了口水,再睁开时候,漆黑的眼底已经压下所有异样。 “不用,你们出去吧。” 向南跟季秋寒的时间也久了些,知道他的脾气,他比方北利落,“好,季先生,有情况叫我。” 季秋寒点头,向南他们才撤回客厅。 方斌被这个阵势吓到了:“季哥……,他们…” 巴清平则不管那么多了,他蹲下来担心道:“季哥,还好么?” 他前一段听说季秋寒因为现场的惨状受到刺激。“方斌!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要把这些话说给季哥听么?!” 方斌被骂很委屈:“不是,季哥…,我一时忘记了…,真的对不起季哥…” 谁能想到光这一句话就能刺激到季队呢?毕竟他们季队可是面对井里捞出来的高度腐败五脏六腑都流出来的臃尸也面不改色的人。 季秋寒长而密的睫毛如蝴蝶下垂的脆翅,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他在方斌道歉声中草草回拢没有头尾的思绪。 “好了,案子重要,继续工作。” 他脸上敛然一派公事严肃,抬头点向屏幕:“巴清平,去查了么?这个网站近期有资金流动么?” 季秋寒的这个问题问的很关键,毕竟在这个世界另一个黑暗面,互联网纵深污垢处隐藏着惊悚的地下暗网,其中不缺有变态嗜好的富人出高价让人直播一场虐杀秀。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被巴清平摇头否定。 “这个网站从三年前建立开始,就任何没有资金流动。而且这个网站的安全与防御等级都太低了,根本不可能是暗网这种涉及庞大资金流的网站所有的警惕性…,它就是一个普通的虚拟小网站。” “这种小网站的安全性很低,在一些黑客圈子里很好买到,但大部分都是犯罪分子买来做淫秽色情直播,赌博网站等谋取利益的…,” 方斌也疑惑:“照这么说,这个网站既不挣钱又不谋利,那这个创建人费大劲做这个网站,再散播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呢?” 季秋寒镜片下的眼睛同声音一样冷:“或许,这个创建者目的就是引导浏览到这个网站的人,按照他的方法去杀人。” “巴清平,你盯紧网站的恢复工作,结果一出立刻拿给我。” “我知道的季哥!” 季秋寒转而道:“当前最紧急的任务是找出卢森和陈金伟,防止他们再次作案,把最后一次拍到卢森的监控投屏给我。” “好,季队。” 巴清平应声,却突然抓过一旁的方斌,把包里的硬盘扔给他:“去去斌子,你去调试投影设备,我还有话跟季哥说。” “…不让听拉倒,矫情。” 方斌哼了一声起身,几年的老搭档还是起身去调试。 巴清平见方斌走了,忙拉过椅子坐地靠近了季秋寒。 “那个…季哥…,” 一会要高速用脑,季秋寒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目歇神:“有事就说,不重要的事闭嘴。” “呃…,”巴清平被怼的挠挠头,但也习惯了,还是犹豫又犹豫,决定说:“…季哥,吴储他已经请假十好几天了…,虽然说他爸好像给领导打了招呼,但是他现在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上次我听赵队说吴妈妈前几天还给他打电话,问是不是把吴储派去什么行动了,” “季哥,你说这是不是说吴储他家人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季秋寒才堪堪睁开眼。 “吴储请假之前没跟你们说是为什么?” 巴清平摇摇,“没啊,但是…我觉得可能…,我觉得吧…” 季秋寒皱眉:“你吞吞吐吐什么,” 巴清平一脸抓耳挠腮,又突然抓着椅子凑的更近了一点,很小声的道:“…我觉得他跟方斌有点情况!…就是前一段,好像就是在季哥请假之前,他跟方斌两个人就经常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干什么,神神秘秘的,而且就上次开紧急会议那天晚上!开完会方斌直接上了吴储的奥迪走了!…然后第二天吴储不见人影了!说是请假了。” 巴清平一脸神秘:“季哥,你说吴储和方斌是不是…,”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神秘的悄悄弯弯:“ 他俩是不是有情况啊?那天开会到凌晨,两个大男人做一辆车回去!能回哪啊?…吴储那么帅,又从来不见他身边有女朋友,…方斌那小子更是万年打光棍,而且吴储那么讨厌别人坐他的车怎么就单单让方斌坐了呢…?所以我觉得他俩……” “巴清平。” 季秋寒漆黑的眼瞳冷然斜过去。“给你派的任务太少了是吧?你要是闲的发慌,不如多去给我操心操心案子的事,破不了案,过年前谁都别想回去。” “……别别别季哥,我错了,我忙的快脚不沾地了,” 巴清平连忙摆手:“可赶快结案吧,小娜还催我回去拍婚纱照呢,她说要拍三家,还要去云南去三亚取景,最后哪家拍的好选哪家,……天,女人真可怕…!” 季秋寒也很久没见苏小娜了,从当时抽调来A市之后。当初考虑到要去外地,案子又复杂而且这边的领导情况不清楚,怕到时候再给她分派什么危险的活,季秋寒就并没有让苏小娜跟过来。 现在再看,整个特别行动组因为7.11惨案忙的男的当牲口用女的当男的用,就知道季秋寒当时的决定有多正确了。 “你们婚礼订到什么时候了?” 提到婚礼,巴清平还是一脸幸福:“过年后,和小娜的生日一块办,她选的日子,双喜临门!” 巴清平又哭笑道:“季哥,我就一个要求,结婚您随多大礼都行,…就是这次的生日礼物能不能别再那么贵了,年年都把我秒成渣,今年可让我风光一回!” 季秋寒摇头浅笑:“行,这次你送,钱我出。” 巴清平顿时高声欢呼。 第59章 惹毛狮子的第一步 几日之后,季秋寒从午睡醒来,常年时刻待命的高警备工作让他的睡意消散的很快。 可身旁某个长臂一揽牢牢圈住他,又呼吸恬然均长的人就显然不是了。 季秋寒尽量维持主体不动,指尖勉强够到了床头的手机。 但手机屏幕显示已经二点五十分,比江湛平常起的时间已经晚了二十分钟,季秋寒尝试轻轻抽出手:“江湛…,起来了…,” 果然,在江湛还没醒的时候乱动,就是惹毛狮子的第一步。 江湛连眼睛也没睁开,就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季秋寒嘶一声吃痛,但被打扰睡意的某狮似乎还因为墨色丝绸的布料影响了牙齿下美味至极的口感而不满的哼动起来。 他圈揽在季秋寒腰腹上的大手熟练地顺着衣摆探进睡衣里,摸着瓷白赤裸的肌肤一路向上摸索去解猎物的领口扣子,似乎想把碍事的布料扒拉下来再咬。 “哎…,不许咬!”季秋寒一只手赶忙去摁住江湛此刻肆意在他胸膛解扣子的手,他的情人在没睡醒的时候下嘴咬人一向没轻重,一口一个深牙印一天都下不去。 而且关键是真的疼。 然而嘴下猎物的反抗在捕食者的的眼中只能激发出更强盛的镇压心态,江湛还没有完全醒来,但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办法。 他另外的那只大手强势地一揽过季秋寒贴地自己更近,寻着那块血液温度略高的细嫩皮肉脑袋凑近又埋底。 于是,季秋寒的脖颈窝又拱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颈旁贴着江湛的唇和鼻息间喷洒的热气。 一切都在既危险又暗示着只要再乱动一下的下场如何。 折腾半天,这个姿势的危险度比刚才还大,季秋寒彻底放弃无谓的挣扎:“………不动了,睡吧睡吧…” 果然他的再度安静惹得打盹的狮子非常满意,江湛收起利齿,温柔无比地亲亲嘴下颈侧的嫩肉,从始到终好像都没有醒来似的。 季秋寒见状,不禁从嗓子里轻轻哼笑一声。 尽管他的情人看起来强势又霸道,但他不得不说…,江湛真的是太好哄了…! 你只需要让这只大猫睡好了睡饱了,然后他就会是一派温柔好脾气的完美情人,有能力有耐心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不出红线的所有事都能百依百顺。 当然,季秋寒大概也因为身处而不自知,所以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问题,那就是如果没有他,要让爪牙锋利的大猫好好睡上一觉有多难。 等到下午三点半,江湛终于睡饱了,才稍稍动动脖子懒懒醒来。 季秋寒就没睡,他轻声问:“…醒了?已经三点半了,下午不去公司了?” “嗯…,上午都做了,下午不去了,易谦他们几个在,有事会给我打电话…”江湛说的大概是他手下那些一水学历高的吓人的秘书团。 说完,他堪堪地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季秋寒见他睡意还蜷懒在眼睫,但仍然打开了床头灯:“…三点半,快起来了,现在睡多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江湛鼻音哼着“嗯”了一声,算是放开圈梏他的手臂,“宋教授约的是四点半过来么?是方北去接他还是向南去?” “向南已经过去了,方北最近换季流感,被易谦换下来休息了。” 季秋寒知道江湛这是又特意推掉了下午的工作陪他复查。 他在病发时极度抵触甚至害怕与心理医生的单独接触,现在即便精神状况转好,但每一次心理医生过来,江湛都会特意待在家里陪他。 更何况这次来的是宋行辉。 等季秋寒洗漱完回来的时候,江湛已经换掉了睡衣,落地窗帘拉开了一半,特质玻璃过滤过的冬日阳光看令江湛看上去褪去三分凌厉显得柔和,他坐在床尾,拉过季秋寒抱着。 “…宝贝,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不上班挺好的?” 是简直太好了不是么?他可以一回家就看见平时忙的早出晚归的季秋寒,去公司前可以无所顾忌地向情人的索吻而不用担心他因迟到跟自己发火,可以抱着这具他喜爱的不得了的身体入睡再不用理会那些该死的紧急电话。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不可能,别想了。” “哎…,”江湛叹气摇头,抵在他瘦力腰腹的头又抬起,仰面商量道:“ 在家吧宝贝…,算我雇你的行不行?我给你开工资,比你现在拿的翻三倍,…不,你想翻几倍翻几倍…” 季秋寒一听微微挑眉,倒是较有心情地问:“哦?那江总准备出高价雇我做什么?” 看江湛的神情好像还认真地想了想,他说:“…养二花怎么样?不会累,平时你开心了喂它几条小鱼干就行,有佣人帮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季秋寒就已经脸色渐黑忍不住让他闭嘴了。果然他不该问的,这人嘴里就吐不出什么象牙。 这时,佣人也敲响了房门。 “少爷,宋教授已经到了。” 地点是二楼季秋寒的书房,他熟悉的环境。江湛在关门的时候,对他说:“乖…,不怕,我就在外面。” 宋行辉并不允许第二人陪同。 季秋寒犹豫地点了点头,才松开江湛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清醒时好像也下意识地抵触和宋行辉单独在一起。 这一点让他在坐下时,下意识地往后拉了一下椅子。 宋行辉将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是他来江宅后第三次见到季秋寒,却是第一次单独谈话。 前两次季秋寒的精神都不清醒,一见到他就疯狂地往那个那个男人身后躲,后一个月他去了省外指导案例,就派了助理过来,前几天助理跟他说病人在最后两次的观察中转好许多。 但他显然没想到只隔数十日的今日再见,季秋寒竟然能“看起来”几乎恢复如常。 “你的恢复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看来那位江先生确实把你保护的很好。” “是…,”可能是近来太过依赖江湛,季秋寒嗓子觉得有些干涩,他端起骨瓷杯喝了口热水,才停停道:“抱歉,宋教授,我也想不出原因为什么我会这么抵触您…,我知道这没道理…。” 可宋行辉却显得没那么在意。 “十六年前给你治疗的就是这样,那时候你比现在更抗拒我们,经常一声不吭的藏起来,我们几个医生以为你跑出去了,找了一整天,最后才发现你就一个人藏在家里的衣柜里。” 明明十岁前之前的场景他都记得,但被解救后的那两年…,季秋寒却有些记不起来了…,那两年他的眼睛看不见,世界对于他而言是一片沦陷下的黑暗。 就像他一直被一双手死死地关在衣柜里。 宋行辉拿起笔,翻看着手下的病例册。 “我看你精神好多了,最近还有症状么?” 季秋寒停了一下,说:“我最近突然开始常常梦到那条公路…。” 宋行辉是他十六年前的主治医生,他是最了解季秋寒当年的情况的人。他翻过去两页,笔下顺下划过记录:“一个下雨天的夜晚,你看到公路上的你和季夏是么?” 对于这个问题,季秋寒先是点点头,而又像是迷茫地摇摇头, “我不确定…” 第60章 覆着雾气的眼睛 “我不确定…” 他的话令宋行辉的手腕一顿,他怀疑道:“不确定?” 这个“梦”在宋行辉的病例本上出现过不止一次,可以说他对这个梦里的场景已经非常熟悉了。因为在最开始的那两年里,这个双眼看不见的孩子所有能想起的全部记忆都止步在了这条公路。 而关于这个“噩梦起点”的叙述从来没有变过:雨夜,离家出走的他跑上了那条公路,季夏和他一起被哄骗上了赵永林的车。 从此之后的全部记忆被人拦腰斩断,收进黑匣中。 宋行辉见季秋寒的眼睫垂垂垂低下似乎也在产生自我质疑,他引导性的问:“是场景中哪个元素发生了变化?才让你产生了这种不确定的怀疑?” “是…,梦里的女孩在跑…,可他们的脸却都变得比以前模糊了…,” “女孩?” 宋行辉对这个用词觉得奇怪:“你觉得梦里的人不是你的姐姐季夏么?” “是季夏,但雨太大了,我甚至看不清楚我自己的脸…,” 季秋寒试图回溯梦境的眼珠上似是覆着一层不清不楚的雾气:“…但是不一样了。从前是我在前面,季夏在追我…,可最近的梦里,他们两个人都在跑…,” “为什么在跑?” 一提到这里,季秋寒便像是被抽走了空气的气球,他垂丧地摇头:“不知道,她好像很慌张,她拉着我一直在跑…,” 宋行辉记录着,对于季秋寒一会说“那个女孩,”一会又说是季夏,明明在怀疑梦里场景的角色身份,却又突然在阐述中带入了“她拉着我。”的第一人称。 宋行辉觉得季秋寒不过是陷入了轻微程度的记忆错乱,当他想再问一次能否看清楚那个女孩的脸时,却突然注意道笔下那一行短小不起眼的的句子:“他们变模糊了。” “好了,先喝点水。” 宋行辉不着痕迹扣合钢笔,把桌面上的水杯推近给正在努力回忆的季秋寒。 “这个梦不过是你从前调查的案件与你的记忆产生的混合镜像罢了。” “这就好比你前一段时间的记忆状态在剧烈的刺激下变得动荡不稳定,出现空缺与断层。而你往前的某些案件给你留下深刻的记忆点,它们便趁你记忆混乱的时候“填充”了进来,发生情节投射,这些梦不是真的。” 季秋寒听闻怔忡了一下。“…不是真的…?” “你也说在梦里他们的脸变模糊了不是么?你不可能忘记季夏的样子和你自己。那他们在场景里变得模糊,就只能说明那些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只是你的记忆混乱之后与其他记忆发生融合“构造”出的梦,所以人物与情节才都是模糊的。” 宋行辉的口吻同他的眼神一样,给人一种令人确信的信服感。 宋行辉又问他:“你再回想一下,你能看清楚在梦里季夏的脸么?” 那场梦本身便模糊不堪, 季秋寒追溯徒劳,他最终只能摇摇头。 “…我知道了。” 可能是他最近忙7.11案太累了吧,尽管季秋寒觉得自己一定忘了什么,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治疗结束后,宋行辉在临走之前喊住了江湛,表明想跟他单独谈话。 关上书房的门,与刚才不同,宋行辉有些疲惫地摘掉了眼镜。 “从精神状态来看,他目前没有大碍,恢复进度也很不错,并且不再明显地抵触见我,这说明他是清醒的。” 可宋行辉却转而又道:“但是就在刚才,他说在某一个梦里,他的记忆变得模糊。” 江湛察觉宋行辉眉间的疑惑。 他问:“这说明什么?” 宋行辉在心里思索,事实上,从刚开始在治疗期间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他显然还有办法给出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 “按常理说公路的梦是他现实经历的,而且多年来被反复重复已经固定下来,并不会发生改变。除非是…出现了某个新的“变量”,改变了他的记忆。” 说完,宋行辉自己皱了皱眉,过去十六年的案件都没让那个梦境改变,而季秋寒最近并没有调查新的案件,怎么会突然出现新的变量? 宋行辉沉思许久,才说:“或许是我想多了。” 他朝江湛说:“但目前见好的是,他并没有唤醒新的场景记忆。至少这说明没有季夏,他的记忆确实可以陷入停滞。关于5.23那三十三天里的黑匣子,可以永远在他脑中沉睡。” 然而谁都能看出来,这个方法有着明显的无可回避的弊端。 “宋教授,可这样不就相当于他的记忆里永远埋伏着一个定时炸弹?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引爆,我们都无法…” “江先生,” 宋行辉打断他,他已经年近五十,去掉眼镜下的眼角皱纹显得清晰。 “目前这个办法是最好的,” 宋行辉说:“我知道江先生对放弃干预的治疗方案怀有疑虑,但我想说这并不是我一个人拟定的方案。当年我的导师和我在经过将近一年的心理治疗后,才最终共同决定放弃对季秋寒关于5.23记忆的脱敏干预。” “这个决定在当时违背了急于破案的警方下达的要求,我们都顶着极大的压力,但是…” 宋行辉给人的印象一向沉稳专业,他很少卡顿,但说到这里,这个中年男人却有难得的一瞬心恻。 “我的儿子同季秋寒一样大,如果没有后来那场车祸的话…,所以季秋寒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我的一个病人,或许在那两年里,这个孩子也曾给予过我寄托。” 宋行辉是一个偏于理智的人,所以他很快地便将这种情绪敛束。 “所以江先生,我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季夏已经不在,只要不要让他再度受到剧烈刺激,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向南送走宋行辉已经天色黄昏,江湛回到在客厅,看了一圈没发现季秋寒,佣人说季先生去花园了。 冬日里鹅卵石路两旁的树木,常青的品种仍然枝桠楷绿,江湛一直走到靠近毓秀湖的一处凉亭,才看见坐在亭下的季秋寒和易谦。 “季哥,我觉得二花比以前重了不少,现在都胖了…”易谦说话间看见江湛,忙站直了叫哥。 江湛拾阶而上,“外面这么冷,不知道给你季哥拿件衣服来?” 易谦也才从公司回来,身上还穿着妥帖的西装也没厚到哪里去,但他惯会看江湛的神色,就悄声说:“…哥,我瞧季哥现在都快让哥给捂成北极熊了,半点风都透不进去,再说季哥的袖子还能塞的进去么…?” 他说完便眼疾手快地捞起石桌上的二花往后跳了一步,完美地躲过了江湛要踹过来的脚。 “三天不收拾你就开始贫,” 易谦本想着他哥心情不错没踹到应该就算了,谁知道余光一瞥见竟看见江湛抬手要抓他,易谦连忙举着猫道:“…哥!哥我错了!我现在脱给季哥还不行…!” 说着他就去解扣子,这幅毫不拖延的模样倒是把刚才略微在出神的季秋寒逗的想笑,“大冷天的,他说这个你也信?穿好,跟你开玩笑呢。” 见江湛也坐下来,易谦才长出一口气,“…季哥,你还够不了解我哥,他以前可是让我脱的只剩条裤子在大雪天里也站过。” 江湛哼笑:“我看你还挺怀念的,现在想不想去脱了再站会?”嶼;汐;獨;家。 易谦顿时觉得当电灯泡的下场真是太危险,连忙把猫塞给季秋寒:“哥,季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工作,你们慢慢聊。” 易谦走后,季秋寒摸着腿上的小猫,二花近来在江宅的伙食堪称猫生巅峰,体重长了不少,从前皱巴巴的毛色也雪白亮泽起来。 大概在江湛眼里也不是那么丑了。 季秋寒问:“宋教授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说你现在恢复的挺好的,不要再受到大的刺激就行了。”江湛说:“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易谦已经动用所有渠道把宋行辉给查透了,我也仔细看过,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即便过了几轮核查,但江湛仍然拿出了另一个方案。 “没关系,如果你还是觉得抗拒他,我们可以换一个医疗团队。魏启给我推荐了一位伦敦在PDST治疗领域方面的教授,我们可以请他…” 季秋寒却摇摇头,说:“不用了江湛,你查过没问题就行了。宋教授的确最了解我病情的医生,而且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并没有恶意。” “可能那种抗拒来自我的记忆吧…,” 季秋寒觉得自己只要试图靠近脑海里的那个黑匣子,便觉得有不知名的一股力量要将他推开。 “可能他是以前最靠近过我记忆的人,而我有时候却觉得,那段记忆并不受我的控制。” 江湛想起宋行辉说过的钥匙理论,现在看来,季秋寒自己似乎还并没有察觉到季夏对他的影响力。 无论是宋行辉再三嘱咐,还是来自江湛本身的直觉,他都并不想让季秋寒再往下深想这个问题。 “好了宝贝,你想换的时候就换,不舒服了就告诉我,你可以提所有要求的。” 江湛说着,把猫拎起来准备带人回去,“但我觉得你最近又把神经绷的太紧了…,这样很容易让我收回那两个小时的,知不知道?” 他的口吻半开玩笑,季秋寒也跟着他站起来往主楼走,“就两个小时还要收回?我本来还想跟你提时间不够用的,看来要无望了?” 江湛真诚地点点头,“不过今晚新来的师傅应该做了你爱吃的川菜,可是我特意从松云锦请过来的,能哄你开心一点么?” 只要他提过一句喜欢,这个男人几乎全都能能奉送到他面前,季秋寒道:“江湛,我真的快被你养成一只金丝雀了…” 男人显然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夸奖,天边日落的橘红晚霞将雕花长廊洒上金灿日晖,江湛回头低低地凑近他薄薄的耳廓,语气宠溺极了:“那我可求之不得,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笼子…?我现在给你造。” 第61章 不眠之夜 几日之后的中午,江湛在S市出席立江投资的度假酒店开幕的剪彩仪式。 五星度假酒店位于S市边缘再向西一百多公里外的墨山风景区,山谷溪流,山清水秀,算得上是一个位于一线繁华城市周边的小小世外桃源。 墨山风景区从前一直没什么名气,立江地产旗下的高端度假酒店品牌溶月山庄,在竞拍会上出手阔绰地拿下这块地,最开始也不过是因为江湛当时刚刚接下VK的生意,急需将一笔大额资金在短时间内洗干净罢了。 本来就是一笔“稳赔”的生意了,谁知道前一段一个小剧组在这里取景拍了戏,电视剧一经上映反响火爆,竟然连带着墨山风景区也跟着鸡犬升天。 庞大狂热的粉丝群效应将这片偏僻的小风景区直接频频带上热搜,来景区打卡留恋的粉丝蜂拥而至,墨山公路堵车超四小时上了不止一回新闻。 今天的剪彩仪式酒店方也请来了剧组的主演,强大的明星流量让这场商业剪彩仪式活生生成了大型红毯现场。 剪彩仪式结束后,业界排名权威的财经杂志早在之前几天就特意预约了江湛的专访。 毕竟今年年度财报已出,权威杂志《当时财经》评选出最轰动地产圈的两大地产案子全都出自立江集团。在A市和S市两个超一线城市同时拿下CBD的环茂案,外界对这个“过于”年轻但似乎又魄力十足的董事长充满了好奇与猜测,同时也对这个一年前刚刚在美国上市,却被扒出早在几年前就投资了塞班等国外的度假酒店的地产集团充满了疑问。 等到一上午都应付完之后,江湛的神色已显疲惫。 最近一直在S市,没有季秋寒陪他,他都睡的不好。 易谦还在当新闻发言人,被一众记者长枪短炮地团团围问立江集团最近在地产业如此大大阔斧的高歌猛进资金链是否跟得上、是否在目前经济态势下行的状态下存在盲目扩张等等质疑。 易谦向门口望了一眼,他知道江湛这两天没休息好,把一旁的孙秘书拉过来顶风后,跑上去追上江湛。 “哥,S市的行程已经结束了,要现在回去么?” 江湛在走廊上拨开窗帘往下看,从酒店门口蹲守着一群一群拉着横幅的粉丝,到下山的车道被两向拥挤的车辆堵的水泄不通。 他颇为头疼,说:“算了,现在走也是被堵在路上,我回房间休息会,他们的稿子让孙政过过一遍再发。” 易谦点头“知道了”,问:“那我一会让人把午餐给哥送上去,哥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 江湛摆摆手说你定吧,就回自己的套房去了。 房间里,江湛刚冲完澡出来,垂在额前的头发还湿哒还是滴着水,周域就打来了电话,江湛拿起手机,就听见那边说, Qineit自杀了。 Qineit是当时他和周域跟跨国集团VK谈亚洲区的洗钱代理时,原代理人Mr.W放来的替死鬼,公海那趟之后,一直被周域带回去关押着。 他跟周域两个人联合坐上VK全球洗钱业务的亚洲区代理后,凭借从Qineit嘴里撬出来的客户信息,利用江周两家的‘威望’与境外设立的多家财务公司地下运作,现在每天都有动辄上千万数亿的见不得光的资金在无数个境内境外的账户不断滚流清洗,最后洗成台面上可流动的真金白银。 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说,这样的规模只有当时Mr.W在时的一半而已。 毕竟那些最核心的客户,即便是Qineit这样是跟了Mr.W整整十年的心腹,Mr.W也防着一手不可能让他知道。 江湛扔下毛巾坐到床尾,“怎么让人死了?你不是派人在医院看着他么?” Mr.W自从出事之后就一直下落成疑,他多年来的积攒,手上还有多少大客户的把柄谁未曾可知。江湛担心他一旦在逃亡期间重新找到靠山,想要凭借手中的资料在背后翻盘……,那到时候被动应付就太棘手了。 而有Qineit,最起码就是抓住了Mr.W的一半把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周域当然也知道Qineit死亡带来的利害关系。 “腹腔感染,我派再多人看着他,也拦不住他要往自己嘴里塞屎吃。腹腔里面全烂了,抢救一夜也没用。” 昨晚手下通报Qineit要不行了的时候,周域半夜就从宋月那儿驱车赶去了关押的医院。宽敞寂静的VIP病房里,Qineit早已经再前几轮的讯问折磨下不成人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干瘪枯腐的将死恶臭。 周域在私人医院的账单上每天一沓沓烧钱似的速度维持他的生命,不过就是一个要求:会喘气,能作为威胁到Mr.W的棋子就行了。而从昨夜从护工发现到一直到抢救了一夜,这枚棋子终于回天无力,成了一枚彻底无用的死棋。 周域在电话里又说正在排查医院的人,让他最近小心一点。 江湛耳边贴着电话往后一躺,倒对这个提醒显得不是很在意,自从Mr.W被他们从位置上踹下来之后,已经消失快一年了。 挂了周域的电话之后,江湛起身绕到桌后,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盒,打开后撇出两粒药就水喝下,又顺手将药盒揉塞进烟盒里,才扔进垃圾桶。 在家怕季秋寒知道,出来怕易谦知道,但是临近年底,明里暗下要他出席的事务众多,在江湛眼里整夜无法好好休息的代价远比吃几颗药带来的代价更大。 吃了药,江湛这一觉就睡得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五点,易谦并没有打扰他。 江湛看了眼表,才起身拉开窗帘,冬天天色黑的早,远处下山公路上也终于空荡,他给易谦打去电话,说备车准备回去了。 酒店门口,江湛上了车,酒店经理带着一众手下恭敬地站在两旁,为这位据说生下来就已经身家过亿,手握翻云覆雨权势的幕后大老板送行。 回去的路上是孙秘书开车,易谦则坐在副驾驶,江湛交叠着双腿放松地坐在后排,朝窗外开始渐渐昏暗天际线望了两眼,吩咐前面的孙政开快点。 前面的易谦回头道:“哥是着急回家吃饭吧?也是…” 他朝旁边开车的孙政挤挤眼道:“毕竟哥现在可是恨不得把季哥装在口袋里,天天贴身带着才放心,” 江湛顺手抄起旁边厚厚的地产杂志扔过去。 易谦笑嘻嘻地接住,大概是因为最近繁忙而紧凑的工作行程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而回去的车程又至少还要两个半小时,车内的气氛是难得轻松。 “阿政还没见过季哥吧?” 孙秘书全名叫孙政,他点点头:“这一年一直都在S市的分公司还没回去,但是我听徐朗说,…江哥找了一位很优秀的爱人。” 孙秘书笑起来时候脸颊一侧的浅酒窝显得他有些腼腆,当年他从中政王牌的法律系一毕业就被江湛招至麾下,在易谦手下负责立江分公司的法务事宜,算下来已经跟了江湛快七年。 江湛突然想起来,问:“阿政,我记得去年年会,你好像是带男朋友一起来的,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孙秘书便轻轻摇了摇头:“还是那样…。江哥,他是独生子,家里不同意,” 江湛一听皱了眉:“你们不是大学就在一起了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父母还是不同意?” 孙秘书点点头:“嗯…,他挺孝顺他爸妈的…,” “哥,他那个男朋友就是拿阿政当个挥霍的提款机,” 易谦朝方向盘上的手腕一瞥,“阿政的表年年不是过季的款就是他男朋友戴烦了淘汰下来的,还有这身衣服,每年给你批的额度够你做四五身了吧,天天就这么两套来回穿,那个男的一分钱不挣,给阿政伸手要钱可是一点不客气…,” “易谦。”江湛说。 副驾上正鸣不平的易谦只好耸了耸肩闭嘴了。 江湛虽然很少过问手下的私事,但他待手下的条件一向优渥非常,更何况这几个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江湛朝孙政说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但有事情就说,他的承诺向来分量够重,孙秘书感激地说谢谢江哥之后,江湛就仰后倚靠闭目休息了。 冬日夜色下,外面的气温逼近零度,黑色宾利的车速并不慢,但行驶平稳,一直上了高架。 而就在这时,突然地! 正在稳速行驶的黑车像是急于躲避什么,孙秘书目视前方的瞳孔骤然一缩,手下猛地急剧地打转方向盘。 一秒之内,后排的江湛几乎被一股不容抵抗的强大惯性甩的腾空,耳边时间薄的仿佛在巨大而刺耳的轮胎摩擦公路声中穿透,车窗外是沉重而震荡的“咚铛——声”, 夜色下,前方一辆大货车上没捆绑紧的工业钢筋,正在一根根在震动下松脱掉落… “哥!!!趴下!!!!” 易谦回头的瞳孔惊惧, 他大吼着,几乎在瞬间什么也不顾地扯下安全带,向后挡住江湛,一手抓过江湛的肩膀使劲全力地向自己的左侧拽。 而就在挡风玻璃的正前方,一根在高速惯性下失控的钢筋正飞掷而来。 第62章 冬夜序幕 将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寂静的江宅。 季秋寒正在西苑的办公室里工作,他的面前横竖立着四块泛着蓝色荧光的电脑屏幕,拼接出不同路段的繁杂监控录像。 而在桌面上摊开的地图上,他拿起红色墨水的钢笔在第四个地点上打了红叉。 从吃完午饭到现在,他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六个小时,却仍然找不出陈金伟和卢森潜藏在这座灯火城市的任何蛛丝马迹。 季秋寒有些无力地靠的椅背上。 他伸手去拿烟的手指在半途调转,最后端起骨瓷杯中的热玫瑰茶站在落地窗前。 升起丝丝绵长的热雾让他的脸颊显得红润一些,江湛下午跟他通过电话晚上会回来,他不想让那个总喜欢把他当小孩子养的情人,又觉得他自己无法照顾好自己,从而再干脆地没收什么基本人权。 抬手看了眼手表,刚七点半,估计江湛还在半路上,季秋寒给巴清平打去了电话,询问那个杀人指导网站内容的恢复进度。 巴清平刚刚在大院里停好车,拿着文件一边朝缉毒科的大楼走,一边回季秋寒的话:“还没呢季哥,那个网站在清空之前还特地用乱码把之前所有的内容都覆盖了,要完全恢复很麻烦,数据公司那边说最起码还要七个工作日,…哎!跑什么呢!!撞着人!” 听筒那边传来什么“一队集合”的呼喊,季秋寒问:“你在哪,那边怎么了?” “我在松江区道平路上的公安分局呢,来拿卢森的检查报告,前一段时间不是怀疑他可能吸毒来着…,” 巴清平刚到大楼门口,就被从大楼里呼啦啦冲出来的十来个警察直接撞到了一边:“哎!!这,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好像紧急集合了…,季哥,是缉毒队的,可能今晚有扫毒任务吧?” 巴清平眼疾手快地拉着落到最后才急匆匆跑出来的一个小警察,问:“兄弟,出这么多人这么急,今晚出什么大案了么?” 谁知道这个小警察还一眼认出了巴清平:“巴师兄!” 巴清平还一脸懵,就听见小警察急匆匆地压低嗓门说:“刚才有人匿名举报滨江东路上那个悦山酒店里老板的私人会所窝藏会员聚众吸毒!这可是判刑的罪,这不张队带队立刻出队,准备抓个人赃并获,…先不跟你说了啊巴师兄!” 小警察说完就跑前去了,四辆警车闪烁警灯鸣笛绝尘出公安局大院。 巴清平并没有挂掉电话,所以刚才小警察的话被手机那头的季秋寒全部收进耳里。 滨江东路…, 季秋寒眼睑一敛,他在榕台江湛的书桌上见过某份财务报告,没记错的话,悦山是立江旗下的酒店。 挂断电话,他立刻叫来门口的向南。 “江湛在滨江东路的悦山酒店里是不是有家私人会所?那里有毒品的生意参与?” 向南见他神色凝重,忙道:“酒店十七层到二十层是私人会所,但早在前几年所有场子就全面禁绝毒品了,绝不可能涉毒,怎么了季哥?” “现在打电话,问清楚今晚会所都进了什么人。” 向南迅速拨通电话,然而正值上班营业,前台那边竟然无人接听。 季秋寒预感不妙,他火速拎起外套:“有人举报悦山的会所涉嫌聚众吸毒,警察已经出队了,你现在立刻通知酒店的人上楼排查,无论出什么事有没有,都给我马上把现场清理干净!” 急匆的脚步,两辆黑车在寂静的夜下即刻分头从江宅出发。 向南开着一辆车带着鸭舌帽几个人抄最近的路,同时通知酒店的人带人立刻上楼清扫。 季秋寒则自己开着一辆车,在车上他接连给江湛打了三通电话,都是嘟嘟的忙音无人接听,换了易谦的号码之后,干脆是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季秋寒握着方向盘的手眸色深沉,立刻通知了巴清平赶过来。 一路连闯了三个红灯,赶到滨江东路的悦山酒店时,门口的礼宾看见四辆气势冲冲而上警车还一脸不明所以。 警车车门打开跳下来十几个整装待发的警察,而紧接着,后面一辆扎眼的奥迪S8就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就追上来了。 季秋寒连车钥匙也没拔,一把关上车门:“停下!” 他的声音冷但足够具有穿透力,前面的一队警察闻声纷纷回头。 而从中间那辆警车的副驾上,开门下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警察领头。 大概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有些胖,褶皱的倒三角眼回头看向季秋寒。 他在A市各辖区警局的花名册中匹配出中年男人的警服照片,是松江区公安分局缉毒大队的大队长,张东林。 季秋寒上前一步,伸手从外套内掏出警官证。 “张队长,我是7.11案特别行动组的警察季秋寒,我现在怀疑7.11案的在逃犯罪嫌疑人陈金伟就藏身在这家酒店,需要进行搜查。” 张东林笑笑,笑容挤着眼角。 “小季啊,我记得你,刘局特意从S市调过来的刑侦天才。7.11案我也听说了,但是我刚刚收到群众举报,悦山的老板在私人会所里包庇客人聚众吸毒,我带队过来抓人,还要请小季让让路了。” 说完,中年男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再耽搁,立刻挥手让警察进去。 季秋寒跨步挡下一众警察的去路。 “十分抱歉张队长,现在这里是7.11案的刑侦现场,在搜查期间由特别行动组接管。” 张东林微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张队长应该知道,7.11案现在是全市急需破获的重案特案,省厅下发了优先搜查令,所以我的意思是,还请我的人搜完一遍确认之后张队长再带人进去吧。” “我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警察?!在特别行动组了不起?等案件结束还不是该哪里凉快哪里凉快去,” 最前面一个被拦下的男警察朝季秋寒叫嚣道:“现在涉毒的案就是最大!!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我们缉毒大队的大队长,你们领导没教过你要服从上级的命令么?!给我让开!” 季秋寒抬起眼睛,毫无惧色地冷冷道: “我是S市中环区刑侦一队队长,在前年的警衔晋升仪式上被授予一级警督,和你们张队平级。并且按照省厅对特别行动组在查案期间下派的搜查优先权来讲,” “我现在有权命令你们,原地待命!” 他甚至没有穿警服,但挺拔的身姿配上过于冷白深镌的五官,已经足以让人觉得的冰冷的寒气逼人。 男警察显然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样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竟然在两年前就做到了和张队长一个级别。 这是什么恐怖的晋升速度! 要知道张队长现在已经四十五,可也是一直等到去年才刚刚提上来。男警察当下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惹到了什么后台强硬的人物,脸色一阵精彩。 气氛凝重,张东林脸色发沉,“季秋寒,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和悦山幕后老板是什么关系…,你这样越权维护他,不怕…” 而就在这时,巴清平从酒店大厅一头汗的跑出来。 他看过门口剑拔弩张的形势,跑到季秋寒身边,声音虽小但也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到:“季哥,那个人只是和陈金伟身形有些相像,已经核查过确实是一名住客,不是陈金伟。” 季秋寒嗯了一声,知道巴清平已经跟向南碰过面,他让开一步。 “张队长,打扰了您今晚的工作实在抱歉,但现在谁也承担不起让7.11重案的嫌疑人脱逃的罪名。我也在缉毒科待过,匿名举报的电话里十通里有八通都是不实消息,但张队长今夜却因为一通电话如此大动干戈,仿佛势在必得,…想必举报的人也不是‘匿名’吧。” 季秋寒看向张东林的眼瞳幽深,他冷淡地扔下一句:“张队长请便。”便带着巴清平坐进那辆S8走了。 酒店门口一众干站着的缉毒大队警察们面面相觑,刚才的小警察冒头问:“张队…,那,那我们还上去查么?” “查?!还他妈查个屁!!” 张东林吊三角眼里是一派阴沉,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嗡嗡震动不停,境外的来电显示与刚才匿名举报的号码一模一样。 而与此同时, 远在一百公里外的高架公路上。 飞掷而来胳膊粗细的钢管,在驾驶位的孙秘书再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那一瞬, 以强大的贯穿力直接穿透挡风玻璃,从孙秘书的眼眶里笔直地插了进去,钢筋贯穿了他的头颅和椅背。 黑色宾利彻底失去控制地撞向高速护栏,嘶嘶冒起白烟,停滞里前引擎盖被撞毁的完全变形。 车内,孙秘书被仰头钉在靠背上,右眼睁大,满头满脸的鲜血混杂着白黄色的脑浆,如秒表般滴在内部高级真皮面上… 而在黑色的钢筋斜穿进驾驶位的后座,原本就坐在那里的江湛,被事发时易谦拼了命拉向左侧而逃过一劫。 江湛在巨大的撞击力下耳鸣昏眩,他捂着热流而下的额头,半眯着染血的眼睛,见易谦就垂面倒在副驾与主驾的夹缝中,侧脸满是血污。 在远处,救护车和警车飞快地赶了过来,高架上一片不停地转动闪烁的警灯救护灯与刺耳的喇叭长鸣, 它们混杂在一起,划破冬夜的序幕。 第63章 另外一张...脸 季秋寒把车停在路边,放巴清平下来,“如果上面问起来,你就说搜查是我的决定,你只是在执行我的命令。” 巴清平还没从刚才的‘无间道’的演出回神,但在刑侦科重案三组里季秋寒早已经是相当于信仰的存在,他省略一切疑问,坚定地道:“季哥,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今晚的动向地,一旦情况会立刻通知你!” “好,有情况打我电话。” 季秋寒点点头,这帮孩子几乎都是从入警以来他一手带上来,自然信任无需多言。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这座汇聚政治金融中心的城市已然拉开夜幕下歌舞升平的序曲,繁华明橘的车流如同一道道从地心开裂在城市火山下缓缓流淌的灼热岩浆。 季秋寒开着车在心下盘算,今夜的事,的确事发突然又太过反常。 悦山既然是江湛的地界,那就代表这里无论是不是真的涉毒,都绝不可能是一个缉毒队长有“权限”突然带队能查的, 是上面有人授意…? 季秋寒在拐角时看了一眼腕表,按时间来算的话江湛现在无论如何都应该已经到了,然而扔在副驾上的手机却毫无动静。 这在很久之前他跟江湛因为联系不上彼此而争执之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在他准备给剪彩的酒店方打去电话询问的时候,眼尾略微恍过车窗外,路旁一个穿着白色短袄的女孩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女孩手里捧着便利店里加热的饭团,正沿着路边走,背影披肩散下的黑发被围巾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季秋寒的车驶越过她的身边,而就在与女孩平行的那一瞬间,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 在他脑海纵深处的某道深渊裂缝里,倏然闪过一张脸。 不,不对....,那不是季夏.. 那张脸不是季夏的脸。 现实世界里的女孩长相普通,可在他脑中方才一闪而过的女孩面容,却模糊的如同漫天白色大雾下支离破碎的蝴蝶,他只能凭借心底的陌生感,去判断出那不是季夏的轮廓。 季秋寒的心脏里徒然生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那张脸本来就应该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属于另外一个、在十六年前真实存在的、最近突然又开始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孩。 季秋寒错乱地捂上额头,眼前碎裂闪过的片段是一个女孩惊慌失措的赤脚在公路上奔跑,她紧紧拉着一个男孩,不断惊恐的回头张望… 她拉着我… 季秋寒的头突然疼起来,像是记忆纵深处的那些残肢断臂又开始在逼仄的黑匣子里躁动膨胀。 他看不清楚,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可如果那个女孩不是季夏,她又会是谁呢?十六年的自己与她认识么? 她到底拉着自己在那条公路上躲避着什么...?! 太多的疑问像洪水冲击堤坝,而就在这时,车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他险些失控的思绪。 “喂..您好,我是交警第三支队的,请问江先生是您的朋友么?....是这样的,他们驾驶的小轿车在广山高架上发生了严重车祸,现在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事故造成一死两伤,现在伤者已经紧急送往了…” 电话那头嘈杂混乱的背景声里警车环绕的鸣响是他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季秋寒脑子里轰隆一声,他近乎神魂不守地赶到交警电话里所说的医院时,生平第一次车都顾不上的停,那辆价值上百万的奥迪S8就这样被人大敞着车门扔在路边。 医院是距离广山高速下口最近的高级私人医院,走廊上十数个黑衣保镖已经将整层封锁,或许医院外楼下驻守的还有更多,季秋寒一出电梯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魏微。 魏微和三个男人正站在病房门口,他看见季秋寒,赶忙挥手让保镖不要拦。 “江湛呢?!” “江哥没有大碍…!你先别急季哥,江哥只是有些轻度的脑震荡,刚才已经醒了…!” 季秋寒忙不迭的又追问:“那易谦呢?” 魏微道:“阿谦还在昏迷中,但是经过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他失去安全带的保护,腹部脏器有多处损伤,小臂骨折,现在还在加护病房观察,季哥放心,医生都在。” 季秋寒手握在把手上准备推门进去,却听见一旁魏微迟疑地喊:“季哥!,那个…!” 这时,只隐隐听见从病房的门里忽然传出一声男人痛苦至极地惨叫,季秋寒直觉不对,竟然看见脚边的门缝下一滩暗红色的鲜血正从病房内淌渗出来。 他一把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空气中弥漫散不开的血腥味。 面前的地板上,跪着两个被反手捆绑的男人,他们狼狈不堪地弓背蜷磕在地上,头脸淌下肮脏血污顺着下巴往下滴,而在一旁边不远处的地上,扔着四根血淋淋被齐根钳断的手指。 这两个男人赫然就是刚才驾驶事故货车的司机。 这间灯光抹不开的病房里一共站着七个人,五男两女,其中一个最近的,拎着扳手神情凌戾的青年季秋寒见过,是在立江见过的徐秘书,江湛秘书团之一的徐朗。 于是这一屋子精英男女的身份也自然明然。 而江湛就坐在前方的病床上,左侧的额头和被衣袖遮住的手腕都覆着白色纱布,他略微低垂着不清楚神情的面容,像还沉在车祸带来的剧烈震荡里,如一头极度危险又陷入昏眩的野兽。 他听见门响才抬起头,似乎没料到外面的手下竟没拦下季秋寒,眼底是一片杀意戾重的猩红未褪。 就在十五分钟前,医生跟他汇报易谦昏迷未醒和孙政死亡时,江湛怒火冲天,拿起扳手砸断了地上男人的肩胛骨。 江湛看见季秋寒站在在门口,瞳孔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现在可谓是界限分明, 以地上的两个血人为界,前面是江湛带着他的人马站在病房靠里,做了什么要做什么不言而喻。后面是单枪匹马的季秋寒,他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示的警官证还放在外套里。 季秋寒看见江湛坐在那里,完好无损的,心脏的重新勃动仿佛都能一一默数,或许那些他曾经以为是无可妥协的原则与底线,都在接到交警电话的那一秒全然瓦解变得不再重要。 他踩上一地飞溅的血迹走过去, 他向来不在外人面前显示亲密,可这一刻,他忍不住俯身抱住了江湛。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要吓死我?” 他的责怪让江湛一怔,男人在反应过来后,略显苍白的嘴角似乎轻轻咧开了一个弧度,江湛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季秋寒的腰。 “怪我…,我的错,这不是没事了…” 季秋寒一言不发,他缓缓地在江湛面前蹲下了,交叠着手背上的额头埋抵在江湛的膝盖。 他的手指还有些抖,江湛心中一动,他抬手抚了一下季秋寒白皙后颈上的碎发,随后拉他起来:“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会,我处理点事情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口吻却轻的像哄人,然而地上的两个男人再经过一轮非人折磨后,听见这个男人口中“处理”两个字,便已经吓得满目惊惧浑身抖似筛糠。 第64章 秋寒,回来 季秋寒并不知道江湛是动用了什么神通广大的门路可以把移交警队处理的事故司机带回“私下处理”,他低下头跟江湛耳语了两句,江湛听完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已经知道方才在悦山发生的事。 “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巧了。八点半张东林带人出队,同一时间你的车在高架上发生意外,他们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让我们措手不及无法招架,一旦….” “老板!!我是真的不知道阿!!”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口齿不清地向前爬着,“…我只是一个负责开车的…!我只负责把车开到A市!其他的我都什么不知道!!求求您放过我吧!!” 任谁都看出来这个房间里的裁决者是病床上的江湛,男人似乎也深谙这个道理,只可惜他连江湛的一米都没近到,就被身侧的徐朗狠狠地一脚踹翻在地, 徐朗扳过他的下巴反手就是一扳手砸了过去:“不知道?车是谁派你们开的?联系你们的上线是谁?!你们在装货箱上做了什么手脚?!” 徐朗逼问地神情阴鸷,和那天在立江见面优雅温和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或许在他刚才见到孙政清澈的眼睛被钢筋贯穿成一个血淋淋的血窟窿的时候,他心底那些隐秘多年的秘密与情愫就全然被烧作了一片冰凉灰烬。 男人被重铁扳手砸的惨嚎一声,仰头摔出去一米远,嘴里喷出一团污糟糟的血水混合几颗断齿崩落。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江哥,通话记录恢复了。” 这时,一位一直坐在一旁的女秘书站了起来,她一头利落的齐肩黑发,在外面地表逼近零度的气温下,驼色羊绒修身风衣下光裸的小腿弧度漂亮极了。 她拔掉与笔记本相连的手机,手机屏幕在刚才男人被抓来的时候想要强行销毁而摔的爆裂,名叫甘黎的女秘书走过来向江湛汇报。 “江哥,从恢复的通话记录来看,在最近一个月里,这部手机突然开始频繁地与一支境外号码联系,经查号码的归属地暂时锁定在泰国一带。” “而可疑的是,就在车祸发生前的四十分钟,他们驾驶的大货车一直停在休息区,却在七点五十分接到这通境外来电后,随即驾驶货车离开了休息区驶上了广河高架。” “并且在八点至八点半期间,他们与这支号码频繁通话三次,通过调取的道路监控来看,他们应该在听从电话那头的“指令”形势,一直在刻意压低车速寻找目标。直到在湖山高速口发现您乘坐的黑色奔驰上了高架,他们立刻驾驶货车变换车道,压在您的车前方,导致孙政无法超车,直到事发。” 甘黎道:“由此,我认为正如季先生推测,他们是故意算准了事故时间,并在同一时间安排在悦山的动作,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应付不暇。…事实也的确如此…,徐朗和我接到您出事的电话之后,我们几个在A市的全都在第一时间往医院赶,悦山的事如果不是季先生在....,抱歉江哥!!那是我负责的地区,是我疏忽了!” 甘黎垂首道歉,江湛撇过一眼女人脚上并不成双的高跟鞋,就知道这个一向镇定强大的女人在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后有多慌乱。 “先不说这个,会所的事秦臻已经去查了,你协助他。” 甘黎顶尖的工作能力江湛清楚,然而调查需要时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撬开这两个人的嘴,在最快的时间内取得幕后黑手的范围讯息。 “徐朗,把人带下去问。”VIP的病房是套间,江湛示意徐朗不要在浪费时间了,拖到隔壁去“好好”地问。 而就在甘黎给江湛汇报的期间,季秋寒就站在江湛的身边,他一直没说话。 他的夹克外套连着内侧的警官证被一并扔在了江湛的病床上,不知道在听到甘黎汇报到第几句的时候,季秋寒微微低垂下了浓密若翅的眼睫。 他讨厌医院, 他厌恶这些令人无比反胃又作呕的消毒水味道, 可为什么偏偏总有人,总有人该死的要来触他的霉头?! 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在他眼前伤害他爱的人…?! 一想到今夜的事无论幕后黑手谋划成功了哪一件,不管是让江湛坐实立江集团旗下的酒店涉嫌聚众吸毒的罪名,还是让他在返程途中突遭车祸意外身亡… 无论那一种结果,都令季秋寒的脊背无可控制的渗冰发凉。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江湛了! 鼻尖下是许久不曾嗅到的丝丝猩锈的血腥味,季秋寒垂首捏紧了苍白的骨节。 徐朗听到江湛的话后,就朝身后的手下招呼准备将这两个人男人拖走,然而却突然听见有人说:“等一下,” 出声的正是季秋寒。 他的声线偏冷,在满屋子人的不明所以的疑惑下,他迈步朝地上的男人走过去。 医用推车被他一手拉过,“哗啦”一声,不锈钢盒子里整齐摆放的冰冷金属器具相互碰撞,寂静之下发出叮当响。 对比徐朗手中的沉重扳手,季秋寒执起的银色手术钳则显得十分专业与精巧。 江湛似乎预感到季秋寒要干什么,他微微蹙眉,说: “秋寒,不要碰那些,回来。” 季秋寒自然是听到了江湛的话,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他近来被江湛下令禁足在江宅,养的实在是太像一只终日靡衣玉食的高贵金丝雀了,每日踩着最奢贵柔软的地毯,温驯而美丽。 以至于让江湛仿佛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的情人可不是一只天生的金丝雀。 他是与生俱来的猎鹰, 一旦他踏出江宅之外的天地,那些被江湛当做是雏鸟细心娇养的羽毛在天幕下重新抖擞,振翅之下,每一片森森漆光羽翼都是划破长空的锋芒坚利。 季秋寒修长的手指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锯齿夹卡在了手术钳上,泛着寒意银光的钳爪,如同一只张着嘴的锋利食人花。 他蹲下来, “我说过了…,不要一而再的,夺走我爱的人…” 季秋寒音调很低的咕哝着,地上的男人畏惧的眼珠死死盯着手术钳。 “不...、.不要,” 男人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瑟抖的怪声,亲眼眼前的青年将冰冷的锯齿抵在了他的左眼上。 “把他刚才问你的问题想清楚再回答我,是谁指使你们开的车?电话那头下达指令的人是谁?钢筋为什么会突然掉落?这辆车的行踪你们又是如何获取的?!” “把你所有知道的,想清楚然后回答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球塞进你的喉咙里!” 季秋寒盯着男人的眼瞳黑极了, 像北极圈满天无垠冰封下沦陷的永夜。 他每问一个问题,冰冷的手术钳就往男人的眼眶里抵进一分,细密锯齿上下夹合男人的眼球强迫挤压地向外凸出,丝毫不怀疑这样紧密的咬合度会在抓紧的一瞬间轻而易举地将男人的眼球拽出眼眶。 “啊啊!!!!!不…!不要!!!” 男人被徐朗死死制服着不能动弹,然而眼球却因为季秋寒手腕残忍地不断施压下半个都快要猩红爆裂出眼眶,那种眼球要被活生生扯出巨大恐惧,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我的眼睛啊!!…我说!!我说了!!放过我吧....!!…是有人!!他打电话告诉我们去天河仓库提车,是谁我真的不清楚…!!他在电话说只是让我们把车开到目的地,定金十万、这十万已经打到了我卡上,说好事成之后会再给我四十万!我被高利贷追杀!这五十万买我的命啊!!” 另外一个是他狐朋狗友,本来就是想分一份钱而已,一见这阵势刚才在门口就已经吓昏过去一轮,他连忙爬上前: “对的对的!!那个人还告诉我们要上广河高架,告诉我们要压着一辆A市牌照的车,还有你们的车牌号也是他们给的!老板!!是他们在电话里指挥我们开在你们前面!车也是他们的!!装货我们真的没做手脚啊…!!会出事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还有老婆儿子!!求求老板放过我吧!!” 鼻青脸肿的男人在拼命哀嚎,他甚至想要扑上去抱住季秋寒的裤腿求饶,还好被身后的徐朗眼疾手快地薅过他的头发阻拦下来。 只是男人嗓子里咳出的污血,却不可避免地飞溅上了季秋寒的手工皮鞋。 “…秋寒,我让你过来,!” 果然,身后江湛这次的口吻听起来就比刚才要严厉得多,季秋寒向后偏了一下头,看见江湛神色,才算是“听话”的站起身,在金属盆子里丢掉了手里沾血的手术钳。 审问玩的就是心理战,既然撬开了头,那后面自然就好问多了。 季秋寒回到江湛身边,被江湛伸手直接拉过往自己身边带,江湛车祸余震致使头疼的不行,耐性就没那么好。 “在我身边坐好,没我的话半米也不许出,” 好在江湛声音放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敲响, 是魏微:“江哥,!阿谦他醒了!” 第65章 幕后玩偶 易谦从现场送来的时候陷入昏迷,魏微紧急做了全腹部CT后怀疑腹部脏器在巨大撞击力下受损,紧急手术进行腹腔镜检查,季秋寒到的时候刚刚手术结束推到ICU病房观察。 “好在腹腔出血不严重,肝脏没事,但是撞击带来的胃部挫伤血肿...” 魏微不敢跟江湛再提安全带的事,一行人刚到门口,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吵闹声:“谦少!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放开!我让你放…!” 江湛一把推开门,正看见病床上面色虚白的易谦已经扯掉了氧气面罩挣扎着要站起来,一旁的手下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 “你要干什么?!刚下手术你不知道么?!躺回去!” 易谦看见江湛,本能地停下想要摆脱手下的动作,但他急切的问:“哥!阿政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江湛上前两步,“..…阿政的后事会我安排好的..,你受伤了,先躺下。” 江湛偏头看见地板上被拔掉扔落的针头,拧着眉吩咐:“叫护士进来重新输液。” 而易谦一听到江湛这么说,一双眼眸不可置信地一瞬仓皇瞠大:“…不、不可能!!哥,阿政是我带回来的…!他怎么会…!” 门口护士拿着输液托盘进来,却被易谦猛地一手推开,“让开!我要去见阿政,!” 腹部探查术的刀口不长,但他刚下手术的麻醉加上失去安全带固定而带来全身多处撞击伤,易谦脚下不受控制地一软,被江湛快一步伸手捞住才险些没造成二次伤害。 见易谦这幅不要命的样子,忍了一路火气的江湛一下恼了:“你给我发什么疯!要我现在跟你算账么?!刚才在车上你不要命了!!” 到底是江湛厉声责骂,易谦当下不敢再挣动,他柔软的眼睫一片悲痛万分地垂下来,浑身失力地靠在江湛肩膀上: “哥…,是阿政最后拼了命打方向盘才让我躲开…,哥…,求你了,你让我去看看他吧…” 魏微心里难过,他知道好友一向重情义,跟手下那帮忠心耿耿的秘书团感情深厚,这要放在平常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跟江湛顶半句嘴。 魏微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惹火了江湛,连忙指挥护士推来轮椅,一边悄悄地给季秋寒打眼色。 “…好了江湛,”季秋寒出声上前,“医生说他的伤只要不下地用力就行了,你让阿谦去吧,阿谦,过来坐下。” 季秋寒从江湛手里扶过易谦坐下,又从手下那里接过毛毯给他盖好,见他骨折的右臂上打了石膏。 视线一扫,易谦从裤腿下裸露的苍白脚踝到手背骨节,道道交错着全是在猛烈撞击下刺眼的淤青与锐物划伤的血痕,而这样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知道在病服的遮掩下全身还有多少。 “这样行么?痛不痛?” 季秋寒把易谦打着石膏的右臂小心固定,他的伤远比江湛要严重的多,季秋寒大概能猜到在车上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一向把江湛看的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易谦眼圈泛红,死死地咬着下唇,对季秋寒轻轻地摇摇头。 “谢谢季哥…” 一旁的江湛也发话了,“魏微,你推他过去吧。” 说完,江湛挥手让手下也出去,等他们都走后,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他跟季秋寒两个人。 周边林立着几台冰冷仪器,它们因监测不到体征数据,而不断发出的警鸣滴滴声。 江湛坐下来,徒觉后怕地手掌掩面。 季秋寒也坐下来,他轻轻抚了抚男人宽厚的后背:“你看到了,阿谦没事的…,魏微说他的伤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他知道江湛纵然在平日里打的狠,但易谦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说是他一手养大的也不为过,他待易谦是弟弟,也是半个儿子。 如今易谦差点出事,这远比在高架和悦山发生的事加在一起更令江湛恼火震怒。 而这时甘黎敲响了病房的门, “江哥,秦臻回来了。” 江湛抬起头,让他们进来。 跟随甘黎一起进来的青年季秋寒并没有见过,应该就是甘黎口中派去调查悦山事件的秘书秦臻。 秦臻一派严谨精英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快步走来。 “江哥,这是向南今晚在会所里搜出来的。” 秦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袋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包。 江湛一看到这些,明显地皱了眉。 “向南在收到季先生的消息后,就立刻通知酒店上楼清理,并在监控里发现:就在今晚七点钟左右,有人伪装成会所的服务生,在客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往他们口袋里塞这种装着白粉的袋子。向南已经带人全部找出,没有惊扰到客人,所有的都已经在这里了。” 季秋寒以前在缉毒科待过,他拆开一包,指尖谨慎地捻过这些白色粉末。 他心中惊骇,这样的一小包白粉只有十克左右,但对于国家严厉打击下的毒品犯罪来讲,已经完全足够刑事判刑的标准。 更何况这一袋子里像这样的小包最起码有数十袋,按照法律规定贩卖毒品只要超过五十克,就很可能要面临十五年以上有期,无期甚至死刑的刑事罪名。 如果刚才真的让张东林带队上去搜查…,这一出预谋好的“人赃俱获…” “来源?”江湛问。 秦臻道:“江哥,已经验过了,这些全部是三号海.洛因,纯度与上次在郊外制毒工厂里发现的成品一模一样。” 郊外的制毒工厂… 江湛一听,便若有所思地眯了眼。 两个月前,手下跟他汇报江家里有人妄想在他眼皮底下扯旗重启毒品的生意,而幕后的出资人经过层层调查,正是这些年一直备受忽视的,江坤。 江坤按辈分来算是江湛的五叔,也是在江炎统领时代下,唯一一个参与夺权却没有被江炎亲手送进坟墓里的兄弟。 在那场江炎大开杀戒的动怒下,两个哥哥接数“意外”身亡,而同样参与谋划的江坤,却在江老爷子在本宅生生摔断了一根龙头拐杖后,勉强得以在江炎枪下保住性命。 不过这些争斗对于江湛来说太久远了,从他记事起,父亲的位置就几乎就无人可撼动了。而江坤也自夺权败落后,就一直被江炎软禁在郊外的别墅无人问津,这些年几乎快要淡出江家的圈子。 “上次我们带人销毁江坤的制毒工厂后,江坤就连夜了逃亡国外。江哥,据泰国的兄弟汇报,就在一个月前,他们在清迈见到了疑似江坤的男人露面,只是他似乎…,跟金三角的察昆将军在一起。” 秦臻口中“察昆”这个名字一出,险些让江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察昆?他怎么会跟察昆在一起?” 不怪江湛会心下生疑,虽然他在前几年就收手全面撤下毒品的生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最近这两年,在金三角声名鹊起的“察昆将军”。 察昆在去年世袭他父亲的位置与武装,凭借强横狠辣的手腕,不断向周围吞并扩张数千倾的鸦片种植地,使他一跃成为金三角新一代的鸦片将军。 他手里的货源几乎垄断了金三角一带辐射东南亚市场出货量的三分之二,实力可怖。 江湛沉眸思忖, 江坤已经被父亲软禁了近二十年,他以为郊外的制毒工厂不过江坤打着江家的旗号,和那些贼心不死的跟随者闹出的小打小闹而已, 可江坤究竟是凭借手中的什么资源,能搭上察昆的这条船…? 一旁的秦臻也难见的拿不出确切无误的理由回答江湛。他说: “江哥,现在已经派过A组与B组的人连夜前往清迈了。还有这次针对悦山突然的扫毒行动,严局那边回话了,行动不是上面下的命令。结合有人提前刻意在会所散布的毒品,我怀疑张东林是听命于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既有可能就是江坤。” 秦臻的头脑强悍,他的话刚落,门口的甘黎突然拿着江湛的手机急步走来。 甘黎俯身喊了一声“江哥”,目光下落在微亮震动的手机屏幕上。 原来此刻正在闪烁的开电号码, 正是她刚才在肇事司机的通话记录里的查到的那支。 真是毫不掩饰,足够挑衅。 病房里人似乎都有预感的安静下来。 江湛接通电话,那边先是“沙沙”几秒信号连结的轻微断续,然后紧接着,是一声沙哑的带着调侃意味的中年嗓音: “…侄儿啊,五叔送的大礼还喜欢么?” “祝贺你今夜福大命大,咳…,咳!不过确实,不过几袋白粉和一场小小的“意外”而已,至多也就是死两条狗罢了。你可是老爷子和六弟亲立的太子,自然福气大的很…” 江湛眼眸里一派冷肃:“五叔,我以为我和父亲各自放你一马,可以让你学会安分一点。” 那边咯咯的沉笑:“安分?江湛,你不觉得江家在你手底下就是太安分了么?你算过你执意撤掉的那些毒品线路让我们一年净损失掉多少钱?!最起码三个亿!!侄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单靠一个立江和那些走私线就能喂饱江家所有人的胃口么?他们就早就被真金白银的喂大了!!” “侄儿,看在小时候五叔抱过你,五叔跟你谈一笔生意怎么样?黄金的利润再大有毒品大么?你手里的那些走私的线路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不如和五叔合作,在金三角我…” 江湛冷笑一声打断他:“五叔,如果你要谈你的鸦片生意的话,我劝你不要回国,更不要妄想把手伸到我这里来,否则父亲当年未完成的事,我不介意替他做全了。” “是么…?” 那头的江坤似乎不惧威胁,他不疾不徐地道:“可是你不让我伸我也伸了…,侄儿,难道你就不关心,你的人在港口查的那么严,我的货是怎么进的A市?” “听说缅甸墨帕的红宝石矿区,是你送给我大侄女的生日礼物。不知道当大小姐的这些宝石运进A市的时候,你的那些手下是否还查的那么严呢??” “…江坤,你敢利用江晚?!” “是合作…,哦…,我忘了,小晚的宝石可不止单单运到A市…,这可帮了我大忙了。怎么样,侄儿,现在对我说的合作有兴趣了么?” 第66章 薄荷香烟 江坤在最后挂断电话之际说,下个月二十号,察昆要在清迈给他母亲举办一场隆重的寿宴晚会,届时希望江湛能带着一份诚意前来。或许等他看了如今金三角遍地黄金的盛景时代,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当然,江坤的邀请也并没有给人不去的权利。 他的那些白粉鸦片早在他们未曾发觉的隐蔽处,渗透进了江晚在墨帕矿区的宝石运输中,不知已经多少次带向了巴黎米兰伦敦A市等等口岸,这可怕的简直就像是在血管里潜伏流动着无数颗定时炸弹。 江湛挂断电话,大概过了五六秒,他抬手将手中的电话砸的粉碎,“砰”的一声,漆黑的屏幕一角雪白龟裂般震碎。 江湛太久不见的怒火之盛,令病房里的甘黎和秦臻几乎是在本能间绷紧了脊背。 “打电话给江晚,让她待在伦敦,近期不要出境。” 甘黎称是,又问:“江哥,那清迈…我们要去么?” 江湛抬起眼睛,那双眉峰骨立,凌厉深邃的眉眼简直与他的父亲江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去,怎么不去?他要和我谈,咱们就过去跟他好好谈。” 江湛吩咐甘黎带着徐朗先一步前往墨帕矿区,去查最近这几批宝石的运输地点和运输异常,又跟转头秦臻交代了几句。 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盯紧江家旗下还在运营的走私线路,毕竟今晚的动荡之下,旁的绝不能再出差错。 江湛话语间,从缅甸泰国一带至西南腹地走私的黄金翡翠,到从中东地区至疆藏的空运与陆运线路,几经重要地区的卡点联络人和口岸,都在这场江湛并不掩饰的嘱咐交谈中落入身旁季秋寒的耳朵。 季秋寒没有离开,他坐在江湛身边。对他来说,江湛口中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并不陌生的黑色世界。 一切似乎在悄然发生着什么改变,在历经往日的平淡与磨合、相聚与分离,在他近乎崩溃的病重折磨下,在今晚差点要失去江湛的车祸中,这种感觉甚至令他觉得像是一场末日余生。 让他不自觉地想点一支烟,或许在最开始的某个时间起点,他在做出某个相同决定之前也点过一支烟,薄荷香烟。 站在一旁的秦臻最开始还有怀有顾虑,但前一段时间易谦因为季秋寒的事挨了江湛一顿狠抽的事他们有所耳闻,毕竟易谦一向能挺,而江湛最近几年抽得他连公司都来不了要请假的情况实在太少了。 秦臻手下负责的都是江家地下的涉黑产业,他跟季秋寒打交道并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秦臻在江湛的话下点头称是,道:“我立刻就安排下去,”之后就退下了。 江湛在车祸中不可避免地也受到多处撞击伤和巨大冲击下的惯性损害,他刚站起来的时候头脑一瞬昏眩几乎站不稳,幸好有一旁季秋寒扶住他。 他还需要观察,回到病房,江湛坐在病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 这一夜经历的事情太多,他要谋划事的也太多,季秋寒索性蹲下来先给江湛脱去了鞋子,让他先休息。 季秋寒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被江湛伸手拉住了手腕。 “季警官…,你现在要拷我么?” 江湛抬头看着面前的季秋寒,男人口中太过久违的称呼,仿佛在一瞬间将两人拉进回忆的海潮。 那是他们认识不久后的一个夜晚, 对于这个他那天意外在废弃工厂里“救”下的男人,季秋寒直觉危险,可男人却好像就此赖上了他。 男人追求的攻势强大,他在昼夜颠倒的案件压力下急需宣泄出口,他们在黑夜下释放,欢爱,交融,喘息,热烈怀抱着彼此的秘密。 男人对他黑白隐晦的身份缄口不提,这头一向警惕心足够的狮子,却在某夜没睡醒时,不小心露出“马脚”。 深夜,一场欢爱尽去,季秋寒听着身旁的男人烦躁地被电话吵醒,向电话那头冷声下达的命令。大概是三个倒霉蛋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即将可怜地的成为太平洋下的两桶鱼食。 男人察觉到了,他精壮有力的臂膀翻过身,从背后将装睡的季秋寒滚烫地揽在怀里, 他问了一模一样的那句: “季警官…,你现在要拷我么?” 那时,季秋寒胸膛里燃烧起一团无名由来的炽盛恼火,从男人冷漠的裁决生杀的那一瞬间便犹如同烧红的铁水灼烧着他。 他不知道是因为江湛骗他,还是因为自始至终,其实江湛都没有骗他。 他一手从床头柜抓起手铐,“咔”的一声,翻身压制的动作如同迅猛敏捷的猎豹,他将江湛拷单手拷在床头。 “你以为我不敢么?!” 季秋寒咬着牙,他坐在江湛赤裸精力的腰腹上,漆黑的眼底有无比恼火,有丝丝迟疑,更有楚河汉界间无可逾越的禁地危险。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墨色绸缎睡衣的扣子被扯开了两颗,无意间露出一小片胸膛风光。 夜色下,从锁骨一路蔓延向下,深深浅浅是根本遮掩不住的情色吻痕。 江湛笑的像个登徒子,他没被拷住的那只手从季秋寒的睡衣的下摆伸进去,一路向上,强势地按下情人光洁薄力的脊背,仰头与他缠绵接吻。 江湛充满侵略的唇齿间是淡淡松木的雪茄烟草味道,它们把季秋寒嘴里残留的清凉薄荷烟味一扫而净,在糜旎垂涎的交缠间卷袭殆尽… 他从一开始就妥协了。 回忆如到岸抛下的船锚,搅动一片沉沙。季秋寒略低下颌,对上江湛的眼睛。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巧极了,如今连角度都与那夜几乎一样。 “你以为我不敢么?” 季秋寒说着,他右手熟练地摸上后腰,在江湛明显惊诧的眼眸里,抓起江湛的右手,金属手铐在“咔塔”一声之后直接拷上了江湛手腕。 江湛愣了一下,这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他刚才跟秦臻的谈话之所以并不回避季秋寒,是因为经过今晚的事,无论是季秋寒今夜对他的绝对维护,还是这场突发之下的车祸,都让江湛觉得他不能够再永远瞒着他的季秋寒。 过往,他想把他呈现给季秋寒的一切都隐藏下所有的黑暗与污垢,他以为这是一种平衡。可今夜的事让他明白:他身在漩涡之中,因为这是他的世界。 脱离不是他一个江湛说的算,甚至不仅仅是一个江家能够说了算。那些跨越地区甚至边境的地下生意,黑暗下错综复杂的枝叶躯干,每分每秒都在运送着利益惊人的罪恶链条,就像是在无光处逐渐长成的一张庞大、又相互盘根结错的巨网。 每一个支线的那头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乃至一个名门望族,牵一发而动全身,上位席位的人绝不允许有人轻易打破平衡。 江湛出声道:“宝贝…,?” 季秋寒冷哼一声,威胁地向上提了提泛着寒光的金属手铐:“你不是跟我说,‘所有生意都在撤,都在洗么?’这些都是在骗我?” 被质问,江湛想说不是,但是今夜刚过的风波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随便拿出来都能将他的解释全然一票否定。 江湛叹息一声,他似乎觉得今天这关不太好过,那一瞬间他是有些后悔的, 至少应该等先睡醒了再问… “…是…,不过公海的那些赌船我真的都撤了,不信你去问周域…!我全都给他了,还有云南那条枪支线,我也转给周域了,我绝对…” 季秋寒却听得一下眯起了眼睛: “什么?你竟然还走私枪支?!” 江湛突然听见情人恼火,他难得“阿?”了一声: “…你不知道么?那三十支的收据就在书桌上…,那天你不是…,我以为你看到了…!难道你没…” 江湛也震惊了,天知道他就是因为以为季秋寒看到了才痛心疾首地让易谦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下的两批交易,然后就不得已火速转手“贱卖”给了周域,他心疼太久!滇南那可是一条黄金线路! 季秋寒闭着眼睛,勉强平复着即将爆炸的呼吸: “你…,江湛,你行…,” 江湛看着季秋寒是真的气着了,不太敢招惹的手尴尬地卡在半空中。 “不是…,宝贝…,我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要不,你当我没说?” 那些走私黄金翡翠,跨国洗钱之类的生意,江湛之所以敢搬上来台面来跟季秋寒讲,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事,季秋寒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季秋寒毕竟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他绝对也有不可触犯的禁区。 季秋寒深吸一口气,这一夜他受得刺激已经够多了,所以他问: “江湛,你到底还有别的什么生意瞒着我的?除了这些我知道的,你现在跟我说,我不生气。” 江湛迟疑了一下,抬头开口道:“有…” 季秋寒睁开眼睛:“什么?”“山”“与”“三”“夕”。 江湛觉得就季秋寒这个能杀人的眼神来说那个不生气绝对是假的。 江湛说:“…宝贝,这些问题我让我的律师回答你好不好…,” 男人隐约间难受地皱了皱眉,他被单拷住手腕的手拉过季秋寒,抱着季秋寒不管不顾地躺在病床上。“头好痛…,先陪我睡一会…” 或许江湛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拿起右手腕上的手铐,咔塔一声拷在了被他强行躺下的季秋寒的左手手腕上。 江湛的确累了,他安抚地吻了吻要挣动的季秋寒的嘴角,便埋首在季秋寒的颈侧睡去。他们在风波之后彼此相拥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被手铐铐住的两只手在被单下默契十足地十指交缠。 第67章 “小寒,别哭” 这半个月过得忙碌而严肃,那夜过去的风波,江湛下令封锁.消息,但车祸发生在车来车往的高架,悦江涉事的私人会所当时又有不少客人在,如此严重且巧合两场事故不可能一点密不透风。 而这似乎也是江湛的计划之一,对外,江湛因为车祸仍在医院接受治疗,伤势不明,手下所有集团生意都暂由几位核心股东和秘书团代为处理。 江湛似乎也在刻意纵容他伤重的消息散布出去,他需要通过这场意外,来好好清理掉一批忍不住蠢蠢欲动的人。 已经接近十二月底,深冬季节。 A市地处沿海,这里的冬天并不会下雪。 两辆黑色迈巴赫驶过清晨静谧的半山公路,停在江宅门口。 仍旧凛肃的寒风像是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裹挟着深海寒潮入侵,又像是从此刻沥青道路两旁,近在咫尺的谧林深处阵阵袭来。 等候的保镖恭敬地打开车门,季秋寒从后一辆车上下来,他转身去扶车里右臂还打着石膏的易谦。 恢复了半个多月,易谦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腹部手术的刀口正在愈合期。 时隔半个月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但易谦清俊的脸颊此刻却有些闷红,大概是脖子上这条过于厚实的羊绒围巾闹的。 就在刚才出院前,季秋寒给他和江湛两个病号脖子上一人围了一条,而这种东西大概自从顾曼曼去世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在易谦的衣柜里。 “季哥,我真的没事…!你快去找我哥吧,他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易谦推着他,季秋寒这才转过头去看江湛,发现率先下车的江湛似乎正在前面的青石台阶上等他。 他走过去,就见江湛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你的手这么凉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可能这样修白的手指天生就应该如玉一样凉,季秋寒的手被江湛握在手里,但他真的很想笑。 江湛总会吃一些很莫名其妙的醋, 比如前几天周域常过来医院的时候,他如果在跟周域说话而忘了接江湛递过来的水果,又或者他只是没听见江湛要他拿什么东西,事后江湛就一定会在某时,着重地“提醒”他的“过错”。 比如选择性的听不见他让他放下文件休息,非要等到他不耐烦地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江湛才堪堪放下,并且十分可怜的说:“你刚才也没听见我说话。” 这让季秋寒不由想起周域临走时跟他说的话:“江湛从某方面来说,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从前有江伯父压着他,现在....,可能需要你多包容了。” “你在笑什么?” 季秋寒回过神,“没什么...,这围巾真的太厚了。”季秋寒说着,他们穿过庭院走至前厅。 前厅除了江湛的秘书团,还已经等候了不少江家面孔。 三个年长者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坐在左上位,剩下六个年轻的江家面孔季秋并不熟识,但江湛今天低调出院,知晓的人并不多。想来能在今日出现在江宅共商议事,就代表着眼前这一屋子人就是江湛最内圈的班底,他们手中握有的才是江家最暴利最核心的产业。 随着江湛他们进来,几双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十分微妙地落在季秋寒身上。 江湛坐在这个位置,最近有关于他把一个警察带回江宅的事早已经不是秘密,或许在几个月前,季秋寒的身份资料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书桌上。 江湛并不掩饰,不过今天确实不是一个适合介绍的好时机,他弯腰顺手帮季秋寒放好拖鞋: “你先上去,一会记得把送上去汤的喝了,今天太冷了。” 季秋寒点了点头,他最近一直在医院,特别行动组发来的求助已经快将他的邮箱撑爆了。 确实如此,7.11案案情重大却迟迟未破,两名杀人狂魔仍在逍遥法外,这已经引起社会上的沸腾热议。 明明好似破获在捷,但却因为始终找不到最后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下落而被迫停滞,这已经快把特别行动组给逼疯了。 上面不断施加压力,民众在个别无良媒体的噱头煽动下不断质疑着警方的办案能力,残忍变态的杀人狂魔就隐藏在民众生活的城市间,没人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无名的恐慌正在A市发酵蔓延… 这开始让他不自觉地想,一切是不是都与当年太像了… 墙上的钟表转动的悄无声息。 季秋寒埋首在桌案,不知过了多久,连佣人送汤过来他都只喝了两口。 终于,在毫无头绪之际,面容疲惫的季秋寒抬头间眼神微动,鬼使神差地,他伸手从面前高高叠摞的一摞文件中,把压在最下面的那份案件梳理抽了出来。 那是厚厚的一叠文件,用牛皮纸封扎,是方斌前不久送过来的,里面包含了最新整理的7.11案从第一起至最后一起案件的所有记录,他拿过后一直压在那里。 季秋寒的手指逐页翻过那些案件细节,走访笔录,现场照片,从最开始酒吧陪酒女的碎尸案,到照片里不断增多的残肢断臂,骨肉碎渣,季秋寒翻过的页码也在渐渐慢下来。 直到他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页的页脚上,不再翻动。 在这一页之后,就是目前7.11惨案的最后一起,最后彻底把季秋寒的神经推向崩溃谷底的那起。 季秋寒的指尖迟躇许久, 他最终缓缓翻过。 在最后的这起案件中,女性死者陈幼清是一名职校的新入学的学生,只有十九岁。 她与社会上的男朋友在校外租房同居并且未婚先孕,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惨死在出租屋内。 死者纤瘦的腹部像是一团炸开喷溅的猩红色肉泥,内脏、子宫、和未发育完整的胎儿全都被凶手惨无人道的剁碎了。 但在这起案件中最奇怪的是,出租屋里竟然还反锁着一个八岁的男孩。男孩是周围工地上夫妻的儿子,与死者并无任何关联, 男孩就像是被惨无人道的凶手特意抓过来的,强迫观看这场血腥杀戮的演出。 季秋寒看到最后附上的医院诊断书,果不其然,这个孩子在随后就被诊断出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 和他一模一样… 季秋寒颤颤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画面是他到达现场的那天:地上惨死的女孩眼睛斜斜死死的盯向地板,她的左手踝和右臂都被掰断了,在与凶手激烈的搏斗中,她再也护不住腹中的孩子。 季秋寒喘了一口气,他喉咙滚涩,起身去倒一杯水喝。 江湛他们都在楼下议事,二楼显得安静极了,走廊因入冬而铺上了厚重的地毯。 就在这时,季秋寒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前面一间客房正亮着灯,半开着半扇房门。 声响还在继续,季秋寒循声过去,在卫生间里,他发现是负责打扫的女佣。 女孩正狼狈地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马桶里是一堆未来得及冲去的呕吐物。 “需要帮助么?” “季、季先生...” 发髻凌乱的女佣看到季秋寒一下惊诧,季秋寒递给她一张纸巾。 “抱歉...,!季先生,我不是故意弄脏这里的…!” 女佣慌忙地道歉,而季秋寒却注意到她的手不自觉捂住的肚子,隆起的幅度似乎已经遮掩不住。 “你可能需要休息,先回去吧。” 可他的话却突然令女佣满脸神情恐惧起来:“…不!季先生、我不能回去..!他说我要不把孩子生下来就会打死我的...,我绝不能生下来,他会毁了我的…!” 可能是女佣的情绪也濒临被折磨的极限,她掩面泣哭起来。 “不…,我真的不能生下来…” 季秋寒垂眸沉默了许久,他掏出钱夹,把里面所有现金拿了出来。 “我只有这些现金,不过一会我可以让向南送你回去,或者你想直接去医院,钱不够的话可以告诉我。” 女佣怔怔地看着季秋寒递过来的一叠现金,或许是他在平日里给她们的留下的印象太冷又难以亲近,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谢谢…!季先生…,太谢谢您…” 女佣哭泣着道谢,只是她站起来的时候无可避免的再次呕吐起来。 镜子里,女佣苍白的神色与消瘦的背脊,似乎都让季秋寒仿佛看到了十六年前的季夏。 怀上魔鬼的孩子,的确是一场噩梦。 在随后上来的向南将女佣小心扶走后,季秋寒端着杯子回到了卧室,他拉上了窗帘,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累了。 “小寒。” 猛然间,空荡的房间里,季秋寒恍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错愕回头,在门没关的衣帽间,角落里的落地衣柜竖立在那里, 他听见从那里面传来季夏的声音: “小寒,你是舅舅,等宝宝生下来了,你要保护她长大哦。” 茶杯霎时从手中掉落在地板,瓷片碎裂,滚烫的咖啡全溅洒在季秋寒的脚上腿上。 可他好像什么也顾不得了,黑暗里,衣柜仿佛一个扭曲的时空,他听见季夏倏然慌张地喘息: “小寒!他要回来了!快、快躲进去!!” 季秋寒瞠大了眼睛,着了魔般朝地朝衣柜走去。 “不…,姐…,季夏…,” 漆黑不见底的衣柜仿佛变成了一张由深渊幻化而成的嘴,从粘稠的黑暗处,伸出一双被焚烧的焦黑的手。 “…小寒…,别哭,…” “姐姐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第68章 禁令 就在季秋寒即将要一脚踏进漆黑衣柜的时候,有人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 在南厅结束晚餐上楼的江湛刚进卧室,就一眼看见一个人仿若失魂似的站在衣柜前的季秋寒。 他的声音令季秋寒漆黑瞳孔中的极黑点在一瞬骤缩,像破碎的黑洞因惊扰而关闭了入口。 “季夏在这里…,” 还未从幻象泥潭中涉出的季秋寒喃喃道,他想要求证什么,突然抬起手,猛地一把推过衣架上的全部衣物。 重响“哗啦”一声,厚重的衣物衣架相互碰撞,然而露出的只有衣柜木板空空如也。 “怎、那双手不见了…” 季秋寒眼睛里是丝丝迷茫的不敢相信,找不到季夏的他膝盖不自觉地一软,就要跌跪下来,幸好江湛眼神一动,急一步弯腰把他捞在怀里。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来自现实的江湛让季秋寒开始缓缓意识到刚才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罢了,他消瘦的下巴抵在江湛肩膀上,微微颤动着眼睫轻轻平复着胸膛的起伏。 江湛的手探到季秋寒摸到他的背后不知何时汗湿了一大片,后悔自己刚才没叫让佣人多过来叫两次。 他们商议结束后就选在靠毓秀湖的南厅用晚餐,江湛先是让佣人叫了季秋寒两次,佣人都说季先生在忙没人应,季秋寒忙案子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思路,他也就没让人再去叫,只说了要佣人提醒他吃饭。 “好了没事了…,我们先回床上去好不好?” 季秋寒垂着眼眸轻轻的点了点头,正欲借着江湛的力站起来,而江湛却伸手直接探进他的膝弯,起身打横将身高也一米八几的情人抱了起来。 “江湛…,!”季秋寒低呼一声,江湛则掂量着手里一把骨头一轻再轻的重量,从衣帽间到床上几步路的距离,凛利的眉头就没舒开过。 明明他恨不得整日在身边围上十来个佣人医护寸步不离的精心照看着,怎么人就是一天天的越来越瘦了呢! 在柔软的床上坐下,脱离一场真实无比的幻觉的季秋寒蹙着眉揉了揉额头。 “乖…,发生什么事了?” 季秋寒停顿了两秒,才略质疑的低声回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了季夏的声音,她在衣柜里叫我,她喊我别怕,还有一双手,被烧焦了…,可衣柜里什么都没有…” 江湛听着,季秋寒的声音带着不难察觉的自我错乱,而他说完,思索了一下伸手便要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 床头柜上摆放着大大小小七八瓶精神类药物,是宋行辉近来开来治疗季秋寒的PDST遗留症状的,大部分是一些抗抑郁、摄入镇定剂,催眠镇定类的药物。 江湛则不放心在半路按住他的手: “宝贝…,你开始出现幻觉了,是这些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不如等宋教授过来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看到结果后在决定要不要继续吃。” 精神类药物的个体反映差异大,副作用很难控制,曾受过它长期折磨的江湛担心不无道理,可季秋寒闻言却摇了摇头。 “不用…,” 他不想让正在忙着处理内外事务的江湛分神担心他,更何况他心里最清楚不过,随着逐渐层层剥茧的7.11案,那些诸多与十六年前的5.23案相似的疑点,就像一片在他黄沙下躁动不已的虫子… 如果不是这些药物在极力控制,他一定早就陷入更加危险更加失控的境地。 “上次才刚刚复查过…,宋教授说我只要按时吃药就好,你不是也听医生说我最近已经好多了,刚才可能只是…,太累才会听错…,给我倒杯水好么?” 季秋寒都这样说了,再加上宋行辉留下的医嘱,纵然心有疑虑的江湛也没再说别的。 他起身去茶几处给季秋寒倒水,回来的时候,季秋寒正在拿着最后一罐药瓶逐粒将药片倒在掌心,他没料到江湛会这么快回来,有些匆忙地抬手将一捧药片合进嘴里。 江湛敏锐的察觉不对,拿着水杯的手往上一抬。 “等等,张开嘴我看看。” “嗯…?” 季秋寒疑惑,但他显然更拒绝张开嘴。 见江湛生疑,季秋寒的第一反应是直接把药咽下去,奈何他嘴里的药粒太多,一团涩涩在口腔里蔓延的苦味儿干咽也咽不下去。 “唔…,别闹…,给我,” 坐在床沿的季秋寒一手捂着嘴,另一只直接要往上伸手去够江湛手里的水杯, 江湛看他着急,更加确定是有事瞒着他,手一晃就轻易地把水杯让开。 “别吃了,把药吐出来。” 江湛声音果然严厉了一些,而季秋寒看着江湛伸过来的手,就知道‘这件事‘在他眼皮子底下越拖越容易暴露,江湛站在他面前他站不起来,季秋寒身子一斜,就去够江湛刚放下的水杯。 “啧,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江湛他没想到他说不许的事季秋寒还敢去拿,他训人训惯了,就觉得是他不许的事那就是把水抵嘴边都不能给他咽下一口。 江湛冷着脸一手按住水杯,一手去钳制季秋寒欲要挣脱的下颌,出声威胁道: “你给我咽下去一颗试试,把药吐出来,现在吐,” 季秋寒显得犹犹豫豫,但也听得出来他三番五次的不配合惹得江湛要发火了,药片在嘴里含的太久,有几颗要掉进嗓子眼, “咳、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最后只好张嘴把药片吐在自己掌心。 吐出来白色药粒有很多边缘已经浅浅融化,而数量竟然足足有十几粒之多。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过量服药?” 江湛的眉头一下子拧在一起。 “你这样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产生的副作用会脱离控制的…!” 季秋寒的药江湛清楚,各类药物早中晚配比一次至多不过五粒,而现在他手上的这些,早已经已经远远超过了医嘱上每次需服用的剂量。 “别生气…,只有两次…,” 季秋寒知道一旦被江湛发现这件事就不好过了。 “最近有些不稳定,你知道的,我晚上经常做那些梦而已,不碍事的…。” 季秋寒或许是想把这件事尽快遮掩过去, 为此,他伸出略凉的手指捧住江湛的脸颊,低头安抚地吻了吻单膝蹲在他面前神情严肃的男人。 江湛承接他的吻,但明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转脸长臂一伸就拿来床头柜的药瓶,轻巧的晃了两下,那里面零零丁丁只剩三两粒的撞壁叮当响就暴露了一切。 “我没记错的话这瓶是上星期才拿过来开封的,你跟我说只有两次?” 撒谎被证据确凿的一下拆穿,季秋寒一时不知如何补救的哑口,江湛眯了眯英俊的眼睛,已经全然一副想要清算前的姿态。 大概是眼光又落在面前的情人,他蹲下来的视角略低,坐在床上的季秋寒腰肢快要消瘦的盈盈一握。 江湛忍了忍心头涌上的火气,直接开口下禁令: “你的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明天我会派人请宋教授过来再做一份全面详尽的检查,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叫你队里的人过来了。” 江湛的话意味着两个小时的办公权利被彻底收回,这也是季秋寒最担心的事。 “…不行,!现在7.11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网站马上出恢复结果,还有两名嫌疑人没有归案,我不能……” “叩—,叩,季先生,” 这时,晚上换班佣人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季先生,忙完了么?可以准备晚饭了么?” 糟了…,季秋寒心里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抬眼就撞进江湛冒着寒气森森的眼睛。 “你忙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季秋寒坐在床沿,被困在江湛结实有力的两臂之间。 “…我,忘记注意时间……” 江湛不说话了,他盯着季秋寒不自觉下落闪躲的眼睫,许久才挤出一句:“我看你最近真是欠教训,走,先下去吃饭。” 第69章 我选翻倍... 江湛和季秋寒一同下楼的时候,佣人刚把饭菜摆上来,而易谦竟然也在。 他右手打着石膏不方便,刚才在南厅当着那么多人吃饭又不能没规矩,晚上那顿自然没吃饱,看见主楼上了也饭菜就知道是季哥还没吃,想着下来蹭顿饭。 “哥…!,季哥,” 易谦没想到在南厅用过的江湛也陪着下来了,手下刚拉开的椅子瞬间就坐不下了。 那天在车上解安全带的事,江湛最近事务繁忙还攒着无暇跟他算账,易谦这几天就不敢在他哥眼前晃悠,躲江湛就跟耗子躲着猫似的。 “刚才没吃饱?过来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记着账,易谦这会看江湛跟他招手就觉得下一秒上脚踹他似的 当下胯骨一疼,易谦也不觉得很饿了,保命要紧,他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从厨房偷拿了两片做配菜的用烤面包片,就像想脚踩西瓜皮的找个理由溜上楼了。 他脚还没动,就看见一块下来的季秋寒,暗暗朝他摇了摇头。 就迟钝这么一秒,江湛已经坐上主位了。 “要么吃了要么放下,拿着像什么样子。” “…啊,这就坐,哥…” 这下彻底别无他选,易谦敏锐的察觉他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连忙挨着季秋寒那侧坐下来。 晚餐安排的是西式的,餐前面包,蓝鳍金枪鱼塔配鱼子酱,江湛已经吃过了,就舀着一份黑松露浓汤。 易谦更是连叉子都不敢碰盘子发出声,见江湛随手拿起了旁边的政界报纸看,才找了个空偏头低声询问季秋寒: “怎么了季哥…,刚才…?” 季秋寒咽下一口美味的鹅肝冻糕,说: “没什么事,你哥生气了,拉你过来分担一下火力。” “………???” 易谦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差点吐血,心说季哥,我这是分担火力的时候么…! 幸好一顿饭江湛想让两个人好好吃,没说别的,只是在偶尔抬眼的时候,季秋寒本来都准备放下的勺子又很识时务地舀了两勺汤。 一旁的易谦就更不用不说了,他就是身上不背着债,那在江湛跟前儿吃饭也绝对不敢造次,他最知道怎么在饭桌上让江湛满意,一顿饭甭管饿不饿,面前的食物保证吃完,并且吃相慢条斯理,态度绝对专心。 季秋寒吃着时眼神瞟过易谦刀下优雅细致分切的西冷牛排,心里不由啧啧感叹,那个在电脑前随便一杯咖啡一口快餐面包囫囵吞枣就熬过一顿饭的人,怎么就在江湛面前这么乖乖牌呢…。 答案很快就被揭晓,等吃完饭上楼回卧室,季秋寒就深深知道了。 这真是打出来的…。 季秋寒依靠在床头故作镇定地翻着一本研究犯罪心理的专业书,然而修长手指下的页码已经不知道翻到第几页,他余光瞥见上楼之后的江湛在衣帽间找东西…,并且,拉开了他十分熟悉那侧的抽拉柜。 江湛的皮带收整并不是像普通那样盘卷起来放在抽屉里一个个整齐的格子里,而是收整在设计容易拉开的柜子,一列列檀木架上由佣人摆放整齐,一条条按照江湛的喜好与当季的新款依次排布垂落下来。 抽着十分顺手,抽人也十分顺手。 所以当不一会,江湛手里拎着一条漆黑皮带走出来的时候,一直强装镇定的季秋寒终于忍不住了,他莫须有的咳了两下,下床踩上柔软的羊羔绒拖鞋,要往浴室走。 “我先去洗个澡…,” 他要逃,而江湛拉住他,不急不慢的说:“别洗了,反正一会也要出汗的。” 季秋寒:“……,” 不说他现在体力下降,就是放在以前,江湛要教训他他也反抗不过,熟悉又陌生的气氛,导致过往那些颇为“久远”的画面,不自觉地像是放回放电影似的播在脑海。 江湛则握着皮带指了指一旁摆放着白色玫瑰花瓶的高脚架: “快点,可没听过打之前我还负责给人踩点的,撑过去,我们好好说说今天的事。” 江湛训人的习惯一点没变,摆好姿势再谈话。而高脚架上的这个姿势撑着不用跪、不用怕忍不住前倾违反规定增加数目,也是江湛给他的季秋寒的特别优待。 “江湛…,” 然而季秋寒此刻可一点也不想领这个情,江湛已经很久不跟他动手了,那种久违畏惧的皮肉痛苦,让他真的由衷的觉得…,最好是一次也不要增添为好。 但显然,江湛这段时间已经攒够了火气,从前那些因为方北他们过来一次次推迟吃饭的时间,胃痛了吃药,江湛一直睁一只眼闭只眼,顶多说他两句,今天被他不顾身体过量服药的火药捻子点燃。 或许是这么大了还要被情人当小孩子教训的羞耻,又或者他在想别的,季秋寒垂着眼眸站着不动,江湛不想他休息的太晚,皮带点了点他的大腿催促道: “宝贝,在这儿是一套规矩,让我拎你去书房就是另一套规矩,十点睡觉,晚睡了加罚,你自己选。” 江湛轻描淡写的口吻,然而却丝毫不让人怀疑一旦迈进了书房那个地界会是什么个惨烈下场,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紧巴巴的九点半。 季秋寒跟江湛在一起久了,自然也摸到情人的脾气。大概知道什么时候江湛只是威胁威胁罢了,什么时候是要真的动手,一般像今晚这样的口气,三遍以上,就是大写的三个字:逃不过。 优秀的大脑将里里外外的结果验算个遍,发觉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更改的季秋寒深吸一口气,踩着拖鞋,艰难地一寸寸迈步,最后双手撑在高脚架上。 就这几步路,从墨色睡衣领口下,白皙如玉的脖颈逐渐往上,蔓延的烧红就一直红到耳朵尖。 然而更加羞耻的动作却还没做,季秋寒的骨肉均停的手指要抬不抬,迟迟疑疑地卡在睡裤边缘不肯动作,做.爱是一回事,被恼火极了江湛直接扒了是一回事,现在要他主动脱了挨打又是另一回事。 “我选翻倍…,” 季秋寒徒劳抵抗地抿了抿唇,或许他怕此刻的江湛不会同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季秋寒这句低低如待宰羔羊的商量声音,简直一声快要让江湛原则全无。 没什么比在外人面前一贯雷厉风行、英冷飒利的情人此刻在卧室撑在高脚凳上像向你求饶道打轻一点更令人血脉偾张了不是么? “咳咳…,”这次换江湛咳了两声,心里惩罚的数目已经一低再低。 第70章 明暗博弈 可数目降低,不代表这场惩罚的目的要打下折扣。江湛自知过几天他要出发去清迈处理江坤的事,他不在,估计没人能压的住季秋寒,所以该立的规矩要立在前面。 想到这儿,江湛将手中的皮带换了手,将铜扣那端握在手里,摇头拒绝: “不好。” “…江,…,”在季秋寒欲再次开口商量的时候,耐性并不佳的情人直接打断了他: “宝贝儿,你明白的,我可以等你,但是等十点钟一过,所有罚过的数目清零,我们去书房换个形式重新来过。” 江湛长年掌权养成了他言出必行的风格,季秋寒的牙齿在削薄的下嘴唇咬出道道浅浅的白痕。 他微微颤动垂下的眼睫似乎在权衡情人话语里的后果,又或者他也想用此刻的“听话”来换取什么别的目的。 最后,墨色绸缎的睡裤在身后江湛的目光下被迟疑的手指一点点褪到膝弯。卧室被特意调高的暖风化作了令人颤栗的颗粒,抚过全然暴露在视野之下的赤裸臀瓣。 寂静里,仿佛只能听到季秋寒随着羞耻无比的动作而在胸膛里逐渐促起的微弱喘息。 “好了…” 季秋寒并没有梳起的几缕黑色发丝垂落在额前,他埋头低低伏下,音节小的快要淹没在脚下的地毯里。 “好,” 江湛轻轻挑起英厉的眉峰,他似乎略惊讶于情人今天的异常乖顺。 “那我们就开始算一算账。” “我有没有不止一次跟你强调过,你的胃需要按时吃饭。可最近这两个月你有多少次给我一而再的推迟吃饭的时间?” 垂下头的季秋寒倏然地喉结上下一滚,因为此刻江湛手中的皮带正威胁力十足地贴抵在他光裸的身后。 “我看过佣人拿上来的开餐记录了,那些一二十分钟的我都放过你,我只问你,推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有几次?” 坚韧光滑牛皮触感冰冷的描摹在等待承受痛苦的光裸肌肤,季秋寒下意识地想要模糊回答: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可他余光瞥见江湛直接高高扬起的右手, “别…,!我…!!” 然而破风而下皮带根本不听他的,干脆利落地一记皮带抽下,在赤裸的臀肉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击打声,一道红痕瞬间贯穿右侧臀瓣,一凛红色肿痕浮现。 “嗯……!”突然落下的责打使得季秋寒喉咙里抑不住一声闷哼,只挨这一下, 他热浪的血液便涌到脑子上来。 “…让…、让我想想…,好像有…,” “呃!!…!” 可这次情人却仍没有等态度转好的他“交代”完,江湛已经反手抡起皮带,随即又是一记凛风而下狠狠抽在左侧臀瓣,将季秋寒的回答硬生生抽地在半途咽回去。 “…你,!…!” 臀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沿着两道抽痕叫嚣肿起,没料到的季秋寒欲回头争辩, “我已经在想了…!” 江湛不为所动,他手里的皮带在季秋寒惊慌想要闪躲的目光下再次扬起,却是高举轻落,轻轻敲在季秋寒身后雪白肌肤映衬下两凛醒目异常的深红抽痕地臀尖。 “宝贝,我知道你想的起来的,别耍小聪明。为了让今晚我们谈话提高一些效率,从现在起,每轮开始你只有一次回答我问题的机会,错过这次,就要挨完再等下一轮。” “一轮十下,我已经给你打折了。” 话落,江湛转动精力的手腕,手中漆黑皮带似是在调整角度,再次重新挥起。 “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别的话,报数。” 接下来抡起来的皮带声声划破的风声骇人,每一下下落都足以在堪称献祭的臀肉上瞬间抽出一道宽宽可怖的红印儿,并且极其迅速地高高肿起。 “五…,” “九…,!” 季秋寒俯撑的双手用力抓着高脚架的黄花梨木,苍白的指甲随着疼痛快要扣进木质纹理,他强迫自己保持静止,调整呼吸,用来完成报数。 十下结束,江湛收手皮带。 “现在想起来了么?仔细一点,如果你报出的数目跟我看到的有出入,出入的数目翻倍。” 季秋寒咽下口腔里被疼痛逼出来的涎水,思考着江湛的话。 “……,大概…,十二次…。” 回忆这些对他来说其实简单的就像是翻开一本摊开的日历。 说完,季秋寒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这是江湛三番五次跟他强调过的问题,他似乎已经准备好迎接情人怒火下的皮带,然而等了等却没有动静,他有些犹豫或疑惑的微微回头。 这一眼余光,他正瞥见身后的江湛一手拎着皮带,一手正拿着那册对半翻开的开餐记录册。 他看见江湛不自觉蹙起的眉间,这表示江湛在怀疑。 季秋寒瞬间心下一凛,刚才的最起码七分力的十记皮带令他整个臀肉都收到了滚烫的照拂,这让他无比确认他不能再在“同一个问题”上承受下一轮询问。 “…不…,!可能是我记错了…,” “…应该是…,十五次…。” 季秋寒不得不拿出更加准确的数字来交换, 他颓丧地垂下头,像旧时只等待先生宣布答案接受责罚的学生。 听闻,江湛便不再看,挥手将开餐记录册甩在一旁的茶几上。 “啪叽”一声重响,携着怒火的册本大概砸翻了茶几上的骨瓷茶杯。 这一个字挤的真是冷极了,身后的江湛竟是气笑了,“我真是小瞧了你,这上面只有八次,看来是经过美化的。” “两个月你给我搞出来十五次?” “是不是不跟你动手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学不会好好吃饭是吧,今晚咱们就学学。” 季秋寒:“……,” 心里已经知道他今晚完了。 “十五加上翻倍的十四,一共二十九下。老规矩,不准躲不准挡,报数让我听的到。听明白了么?” 他还能怎样, “…,明白…,” 屁股上浸着过分热辣的疼痛,数目再次从万恶的“一”开始清算,然而热油泼过的疼痛却在已经布满红痕的臀肉上以几何增长的速度层层叠加。 “十七…,” “二十四…,!” 在卧室里抡起的皮带声声破风,江湛在训人期间一向手黑话少。而皮带这个东西不比藤条抽的人能满地乱滚,它带来的疼痛在第一轮最是难熬,但到后面抽得多了,反而容易产生痛觉麻木。 可惜抽人抽多的江湛深谙其道,下落的皮带节奏快慢得当。他知今晚的数目不多,想要人长记性就得在“疼”上长足了。 随着报数,渗出的汗水在墨色睡衣的领口泅湿润了一圈,贴在季秋寒峭立的雪白锁骨上。 “二十六…!…” 咬牙嚼碎一声止不住的痛哼,被身后不断袭里来的疼痛逼出一身薄汗的季秋寒忍不住了,想唤情人的一丝心软: “江湛…,!” “…我错了…,别打了…,我…,我会好好吃饭的…,” 他的恳求听得出是疼极了才开口,而身后的江湛遂了他的意停下来。 江湛拎着皮带,坚硬韧力的牛皮折角抵在已经艳红肿痕交叠的臀腿交界处,果然又引得俯趴的情人一阵抽气。 “说来听听,怎么好好吃?” “按时…,每一餐…,”季秋寒细密的眼睫上湿润,他张口喘息着平复着话语。 “我保证…,一次也不会再推了…,” 红痕遍布的臀肉被鞭挞的脆弱无比,季秋寒极力强按住自己想要闪躲躲避身后酷刑的动作。 他知道,他需要在江湛走之前尽可能表现的“乖顺”一点,才能让江湛稍许放下一些戒心。 然而短暂的停歇却不等他消化完上一轮疼痛与心思,紧接而来的皮带再次紧追下来,利落迅速的三下抽责,在红肿皮肉上击出清脆犀利的声响。 “呃…!!,二十、九…!” 江湛并没有计较两声没报的数目,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轮”惩罚暂时停歇,江湛手里的皮带在不断与滚烫肌肤接触下已然温热起来。 江湛停手,审视着面前双手撑凳脊背起伏喘息,姿势明显走样的情人。 从睡衣撩起的后腰往下,一直到臀腿交交界处,被皮带无情鞭挞的印记均匀地覆盖了每一寸肌肤,印上一层深深的艳红色痛痕。臀峰处有几道肿印在难免交叠的地方红色加深,仿佛再抽下去就要破皮流血了似的。 江湛眼睛里划过几分心疼,然而他狠了狠心,挥手利落地扬起一记狠抽, 坚韧厚实的牛皮这下直接斜着贯穿最脆弱的臀峰,在被肿痕撑的薄的将要透明地方发出又狠又重的脆响。 “呃啊!…!!” 这一记抽的季秋寒几乎在瞬间反射性的躬身绷紧了脊背,像一只被捕猎夹锋利锯齿夹住的兽,梨花木的高脚架都差点给他扣出裂缝来。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过量服药的事。” 江湛的口吻依旧平淡,他重整皮带,缠了半圈在精力的手腕上, “还有十五分钟,我想听到真正的答案,即使这会影响到你的工作,但…,宝贝儿,你一定不想去书房的对么?” 第71章 审讯与反审讯 季秋寒那强悍完美的大脑此刻在史无前例的飞速运转, 书房那条死路已经被他划上大大的红叉,“呵…” 他湿润的舌尖抵在上牙龈上短促的小口喘息,似乎再衡量身后还能承受多少皮带的程度。 “你过量服药多久了?” “最近半个月…,二十天前…,” 季秋寒如实回答着,这些问题江湛查起来太容易了,他要尽可能提供更精确的数字来让江湛看到他的诚意。 凌厉的“嗖”的一声,火辣辣的痛感骤然在右侧伤痕累累的臀瓣豁然炸开,季秋寒被抽的痛哼一声,不愤的嗓音都透着委屈:“我没骗你…!” 江湛不予置评,他眼神落在季秋寒微微绷不住打颤的大腿,他近来消瘦体力不行,江湛又晃过一眼墙上的时钟,到底是心疼。 “我只想听原因。” 江湛加快了速度。 “是因为你察觉到了自己的病情在加重?还是因为现在调查的7.11案让你感觉再次遭到了刺激,需要加大药物的剂量来控制病情产生脱离你控制的发展?” 季秋寒不得不说江湛直觉是准确的,然而江湛给他的这两条理由,无论他现在承认哪一个,未来的日子都将“无期限”的再难踏出江宅半步。 不…,这绝对不可以。 杀人网站恢复在即,陈金伟和卢森的藏身范围一再缩小,抓捕工作即将布网,他一定要亲自去查出7.11背后是否真的存在着与5.23的联系,背后是否隐藏着他要寻找多年迷雾后的真相, 这一切都让他必须归队。 “因为…,” 季秋寒刻意等了两秒,即使他知道他现在的每一次停顿与卡壳都像是在为了拖延时间编造理由,都能让江湛的耐心一次次拉低告罄。 “只是…,”他垂下细密汗湿的眼睫,拿出他在吃饭时就已经快速排布好的第一轮“措辞”。 “我最近经常做梦…,只是因为那些梦吵的我睡不着觉…,我只是想…,唔…!!” 季秋寒嘴里的痛哼猛然拔高! 随着毫无放水一记抽下的皮带,他修长的大腿猛地绷紧,红肿淤紫臀肉显然已然无法再承受一丝重创。 “我不是在跟你做前因后果的推理题,” 这样敷衍的答案果然惹得江湛面容瞬下沉厉,他向来信奉“不会好好说话就是疼的太轻。”这条真理。 江湛松手退后,右手斜斜后扬: 季秋寒却是找准时机,看似眼眸晃漾着惧怕的再次回头,想要补救一个“真实”的回答:“不…,江湛,别打…,你听我,是因为…,” “闭嘴。” 一记严厉的训斥声随着利落地皮带破风抽下,劈在紫肿不堪的团肉上霎时掀起一滚颤抖。 “我说过了,每轮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你只被允许报数!” 季秋寒的双手用力抓着全被他手心汗水浸的湿润的梨花木凳,他几乎快要抓不住。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常年在审讯一线一次次突破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线的自己,今晚会花上两个小时在全力回顾审讯与如何反审讯的技巧! “一…!” “四…!!” 额上汗水把散乱的刘海打湿,季秋寒咬着牙根报数,他明白,江湛绝不会轻易就这样相信他的第一轮回答。 审讯的精髓… 就是一场一次次突破嫌疑人自我保护本能的心理攻防战。 “只有消磨意志才能更加接近事实。” 季秋寒在心里默念这句记在他审讯记录册扉页上的话,他知道手腕强势的江湛比他更要懂得这个道理。 而江湛的性格就决定了他更相信在重责之下那个答案的真实性,所以他必须熬过这一轮。 身后袭来的剧痛铺天盖地,季秋寒的大脑在贯彻落实策略和极力忍耐之间不断消耗细胞与精力,两个人都知道一旦涉关隐瞒病情发展态势将会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但现在,一切都在他看似“弱势”的情况下被安排的很好。 然而事情总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他真的是严重低估了江湛揍人的手腕。 七分力的皮带毫不留情的一鞭抽在最惨不忍睹的臀峰上缘,那里被打的最惨,江湛刚才一直避开这块无处下手的重灾区,猛地这一下抽的季秋寒膝盖一折,整个人都止不住地一颤! “六…!!!” 他快要嗓子里压着吼出来,然而江湛丝毫不给他缓和的机会,反手利落地挥起,抡起的手臂随即又是残忍的加了一分力道。 “!!!呃啊!!…七!!” 下鞭是完全一样的位置覆盖,季秋寒被抽的半晌才喘不过气来,脖颈脸颊俱是被热血逼的通红。 “八,啊!!!”紧接这又是一记皮带,再次残酷地完全一致的位置,那条可怜的肿痕在短时间内被反毒抽责,刚刚肿起就再次被无情压上完全重叠的一道印记。 大腿不受控制地痉挛,季秋寒硬生生被这三下抽出了眸子里的泛溢出的可怜水光。 “…不…,江湛…,我错了…,别、别抽在同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打颤,江湛停了, 他看起来似乎要心慈手软,略低下颌看过季秋寒身后的伤势,脚下在地毯上退后一步,用没执皮带的那只手,徐徐地掖了下微散的衬衫袖口。 “我允许你说别的了么?真是惯的你没规矩,” 江湛的一句“没规矩”,差点让季秋寒浑身都卸了劲从凳子上踉跄地摔下来, 他被生理盐水的模糊的视线见江湛又重新站定,令人心里发怵的目光不知又在寻找着哪处让人痛不欲生的落鞭角度,绕是咬定今晚“要赢”的季秋寒也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了! 妈的!如果当时不是被江湛这幅好情人的皮囊迷惑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么惨痛又丢人的下场! 还有那些该死的..! 什么反审讯套路!!在完全镇压的“刑讯逼供”面前根本全都变成了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季秋寒觉得自己预备好的理由再也撑不到第二轮了,或者说江湛的手腕他真的一下也撑不下去了! 镇定完美的大脑此刻被难以忍受的疼痛病毒吞噬,敲出了难以解读的乱码。 就在江湛准备挥手落下“十”的时候,季秋寒不知被那里控制的神经猛然一躲,他不顾伤势火速提上了睡裤,脚下一转就躲在了万恶的高脚架后面。 江湛:“……” “你做什么?” 江湛一副很复杂的神情看着季秋寒这一套迅捷的动作,不知是被他是气的还是怀疑刚才自己打的轻了还能人腿脚这么利索, 他扬手威胁道:“我说打完了么?给我趴回来!!” 季秋寒眼尾处的细腻肌肤都被疼痛的眼泪逼的通红,他还没想好怎么做,只觉得这场景太过似曾相识。 而好死不死的,此时身后的窗帘一暗,是花园的里的灯光被佣人关掉了,而在江宅,关灯是时间从来都是准时的晚上十点。 江湛冷笑了一声, “我看你心里是想去书房是吧?跟我走!” 说着,江湛也不指望季秋寒自己过来了,他伸手去抓,季秋寒怎么也不可能选择这条死路!他本能地后退一躲,然而卧室的门被江湛刚才进来时就反锁了,况且现在这幅样子逃出去实在太丢人! 其他的地方都不过是时间之下的徒劳挣扎,季秋寒眼神一瞟,抬腿就往浴室跑。 “…季秋寒!!上次抽得你不够还敢给我跑?!” 江湛咬着牙怒火万丈,伸手,却没抓住要逃跑的情人的衣领,没料到的江湛两步追过去的时候,只听见季秋寒从里“咔塔”一声,已经迅速反锁上了浴室的门。 隔着一扇门, 季秋寒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他不安而紧张地喘息着,汗湿一片睡衣的脊背抵着门,刚才几步路扯到伤势,睡裤下高烫肿胀的臀肉是他自己手指连碰都不敢碰的疼。 “季秋寒,你现在要是自己乖乖出来去书房趴着我就不拿藤条抽你,你要是等我进去抓你…,” 门外,江湛末尾的威胁声惹得季秋寒一下连门也反射性的不敢靠了,他喉咙滚动,犹豫许久,才挤出两个字: “…不去。” “嗯?再给我说一遍?” 身后的疼连着神经突突直跳,季秋寒豁出去了,他脸色通红的朝着门外吼道: “…我说不去!!!” 他这一嗓子嚎的直接把门外的江湛吓了一跳,江湛胸口一团火气正憋着,又被情人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害怕模样惹的他莫名其妙的一阵有不知道该骂什么好的想发笑。 “你先出来,” 江湛被气的真是无奈了:“你都多大人了?挨了打还躲进厕所里,丢不丢人?” 饶是季秋寒也真的觉得太没面子了,但介于十点钟已过,他还是觉得隔着门说安全。 “服药是因为…,” “…我想回一趟家。” 季秋寒说:“…快到季夏的生日了,所以我才开始反复做那些梦,梦到季夏,梦到以前的老房子…,每一年都是这样…,我想回去看看,但是我怕我承受不了…” 空气一下安静,季秋寒的语气垂低下来。 门外的江湛默了几秒,问: “想回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秋寒的手指一动,双手掩面捂着的眼尾下,流转的是早已经打好的腹稿。 “..我怕你不会同意让我出去,你知道…,现在的我根本通过不了宋教授的心理检查,他不会跟你建议让我出去…” “检查报告上的每一项都达不到你的要求,医生送到你手上的数据每回都一样,就算我告诉你..,你就会让我出门么?” 门外的江湛似乎听到门里的季秋寒颓然的一声叹气,江湛好像突然惊觉了一件事: ——除去前些日子在医院往返,季秋寒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出过江宅了。 他参照医生拿来的数据分析报告,下了很多条款,把季秋寒牢牢的困在江宅勒令他养好身体,他忙昏了头,季秋寒也从来不说,这让江湛突然觉得,这似乎是有些残忍。 “好了…,我说没到指标就不能出门了么?出来。” 江湛的语气已然放缓,季秋寒知道事情到这里听他松口就差不多了,但他被江湛打的生理上心有余悸,手指犹豫半晌才算是把门锁打开。 江湛站在门外,看着季秋寒垂着一头汗湿的黑发打开门,刚才的满腔怒火几乎要烟消云散。 江湛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皮带往一旁茶几上一丢, “你说你,该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话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的这么乖?我不让你出门你就不出了?” 江湛把季秋寒抱起来,季秋寒也累了, 现在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不如省点力气。 “你把方北和向南都撤了,还有主楼外守着的那一队人,我就能出门了。” 江湛也自知是自己看的太严,他把季秋寒轻轻放在床上,季秋寒疼的嘶了一声,江湛去床头找药,才发现这卧室根本没备下,毕竟他很少季秋寒动手了。 “躺着,我去拿药,我回来前不许洗澡。” 说完,江湛又抬手拂过情人的刘海,在他额上吻了一下:“乖,这件事再商量。” 季秋寒闭上眼睛,他知道这次过了,等江湛关门出去,躺在床上他才长长解放的呼了一口气, 季夏的夏字是立夏的夏,立夏时节… 又怎么可能是冬天出生的呢… 第72章 温存 江湛出门后反手关上房门,不出意外地,就看见走廊上正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易谦。 易谦脚下转下一个来回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江湛。 江湛跟他招招手:“过来,” 易谦顿时有预感的脊背一紧,快步走到江湛跟儿,果然一句话还没说,胯骨连着大腿就挨了一脚, “哥…!” 他被踹的几步连连后退,又赶紧重新站回到江湛身边。 江湛抬手把带出来的开餐记录册搡到他胸前:“可以啊,手脚够快的啊?学会护着你季哥了,是不是?” 易谦一听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他看出来江湛心情不好,随后又特意多留个了心眼,看见江湛在后面跟佣人要开餐记录册,大概就猜到怎么回事。 他季哥那些来回推推迟迟吃饭时间他听向南说过,但是他又不敢做的太过分,赶着在送上去前先给他季哥抹了一半。 “哥,我错了,…!”易谦向来是认错快的,忙道:“…我这不是…,!” 江湛手里的皮带扔在卧室里了,他跟易谦伸手,易谦瞬间喉咙眼里半个解释的字也都咽回去了,迅速解了腰间的皮带递给他。 江湛甩手一皮带抽在他大腿上,易谦痛呼一声,江湛指着走廊那头他的房间: “再出声!吵着你季哥了,进去,” 易谦忙不迭的嘘声应,然而又被身后的江湛抬手“嗖嗖”三两下狠的抽在他腿臀上催促。 “…进了…!进了!哥…!” 易谦也不敢躲,心说哥你不抽我也进啊! 等进了他的房间,江湛小惩大诫,没打算耗时间,易谦右手打着吊线,本来还想求得他哥一丝心软,谁知道只听见江湛说, “军姿,不用褪裤。” “…是!” 易谦听这俩字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军姿这个姿势挨打是最难熬的,一场下来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点,就这么直愣愣挺胸抬头手指贴裤缝的站着,要是敢被打的身子晃一点再往前错一步,那绝对要被好好教一翻规矩。 易谦光想着江湛以前“立规矩”给他手指,膝盖,衣领,脚尖夹放的那些轻飘飘的扑克牌,挨抽的时候只要是掉一张就全重来的恐惧,这会就觉得头上有一跟生死线吊着他似得,站的无比严准而笔直。 江湛到房间里了,大概觉得易谦递上来的这款时装周下来的,小年轻款式的皮带用着不趁手,关门的时候看见搭在门后把手上的武装带。 足足三指宽的黑色牛皮武装带,易谦刚站好就心呼要命!简直恨不得把训练完随手这么一搭的自己拉出来就地打死! 果然,江湛直接扔了手里“细而薄”的皮带,反折一道武力值惊人的武装带握在手里,嗖嗖下手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力度。 江湛抽的迅猛,完全不给人一点喘口气的机会,漆黑的武装带嗖啪一下下袭着劲风抽下去,易谦只觉得裤子的布料都快被劈开直接抽在肉上似的,不过报数到“二十”的时候,已经觉得后面已然是一凛宽印叠着一凛,姹紫嫣红惨不忍睹了了。 江湛又抽了最后一下在肉厚的臀峰上,武装带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二十一下已经让易谦满头是汗,只觉得身后跟泼了锅里烧的辣椒热油似的火烧火燎,尤其最后那下,直接都要抽的破皮出血了。 “护着你季哥没错,这点我不揍你,但以后给我护到点子上了!少动这些歪脑筋,听见没有!” “听见了哥!” 江湛又问他:“你房间里的药箱呢?” 易谦连忙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江湛,江湛打开看了一眼。 那既然是易谦的,自然是就是一个小型医疗百宝箱,从简易的麻醉缝合针线到治疗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膏都有,右边收纳的盒子里面还专门放着三四瓶不同牌子用来消炎镇定的喷雾。渝西渎加。 江湛满意的合上药箱,拿着武装带指了指墙角:“去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四个钟,然后把记录册给我恢复了,恢复不了就重新抄一遍,明早给我。” “…知道了!”易谦连忙接过江湛扔过来的册子,抬腿去跪, 江湛在临走前顺上他的药箱, “你这点伤不用上药了,疼着抄好好长长记性,下次再想着帮你季哥瞒着我,我抽烂你的爪子!” 江湛的威胁向来说到做到,易谦浑身一激灵,心说他自问这点简单小事上他手脚做的天衣无缝!他哥是怎么发现的! 然而他还是十分老实的面墙跪下来,:“是哥,再不敢做了!。” 江湛从易谦房里出来,就赶紧回了卧房,季秋寒正趴在银灰色床单的大床上,腰部以下盖着同花色冷淡风的薄被,侧着脸似乎在缓和休息。 江湛伸手调亮了一些床头灯,灯光惹的阖目的季秋寒皱起眼皮,江湛则绕到床侧单膝蹲下来,轻轻的掀开薄被: “乖,让我看看打破皮了没有,” 季秋寒没睁眼,只是反手摁着被子: 幽幽吐出一个字:“……滚,” “滚,滚,行了吧。” 江湛顺着他,然而手下还是拿开他的手掀了被子,小心的给情人褪下了睡裤,此刻从臀上缘到腿臀交界处一片都是下不去手的高肿烫热和满目红紫交叠的抽痕肿胀。 其实这比起以往江湛挨过江炎的那些简直轻的就跟身上掸掸灰似的,但是最后三下全落在同一处的臀峰,此刻这块备受蹂躏的皮肉肿胀的薄的快透明,好在江湛后面有意收着力,虽然没破皮,但也看的江湛这会儿心疼的不得了, 江湛轻轻吹着气,小心翼翼的拿着棉签一点点给人上了药,又仔仔细细的喷了一遍有镇痛效果的消炎喷雾。 趴着的季秋寒全程紧紧皱着眉头,到底也不是喜欢撒娇的小孩子,顶多在上到臀峰处的伤痕时,不自觉地咬紧了嘴里的嫩肉“唔”了两声。 江湛自然听见了,上完药,他站起来又俯身凑到季秋寒扭到另一侧的脸柔声哄他,:“宝宝…,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我让人送上来点粥…,” 季秋寒被他头贴着呼出的热气弄下巴耳朵痒,干脆要坐起来,他挨了打动作不利索,只觉得身后刚刚被某人痛揍过的部位此刻挨在柔软的大床,就跟坐在针毡上烤火似的,腿怎么也使不上力,他干脆一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手搭着江湛的肩膀勾着他的脖子借力。 江湛还以为季秋寒要他抱,忙俯身更低顺应他,“抱了抱了,慢点,我找个…,” 他这一低季秋寒就更加借不上力,干脆气的他脚尖踢起来踹在江湛小腿上: “……起来,去洗澡!” 江湛才反应过来,季秋寒爱干净的不得了,带一身汗反而一夜都睡不好,没辙的江湛又抱着人小心翼翼地浴室擦了身子,怕人感冒又火速裹了浴巾塞进被窝里。 都弄完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真是前半场季秋寒出汗,后半场换江湛出汗。 卧室里关了灯,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像是老夫老妻了,很多措辞都不必再说。 江湛在听到季秋寒说只是怕自己不同意想回老房子看看的时候,心就疼成一汪吹的皱巴巴的春水了,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锢的人太严了, 想到这儿,他侧过身,抬手抚着情人的发丝,搂紧了怀里也没睡的季秋寒。 “下次要告诉我…,你想做的事,只要是没有危险我都会答应你的,知道么?” 季秋寒垂着眼眸听到前提,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湛又接着说:“明天上午等宋教授来过了,我就陪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季秋寒想了一下,问:“那如果明天检查结果还是需要观察呢?”他皱眉想了一下补充道: “…医生规定的体重也到不了,” 江湛搂着他腰的大手向下,在他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此刻再轻也惹的季秋寒疼的怒目,“…你做什么!” 江湛不理他控诉,:“故意跟我谈条件的是不是?身体是身体的事,不是答应了你今天,以后就能给我不好好吃饭,不按规定吃药了,再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保证比今天抽的还狠。” 季秋寒不自然地梗了一下脖子,大概因为心虚而想岔开了这个话题。 黑暗里,江湛并没发现情人的神色异样,反而又把手往下伸了伸,大掌覆着季秋寒伤痕累累的臀肉。 季秋寒脊背都一下都绷紧了, “…你要做什么…!” 江湛的手又往下,找着掐着一块他没被抽到的大腿根里侧的嫩肉,威胁地低声问: “下次还敢不敢跑了?嗯?” 因为上药的关系,季秋寒洗了澡就换了一个宽松且极薄的真丝睡裤,在抵挡疼痛面前基本聊胜于无。 “疼…!!江湛…!快松手…!” 季秋寒疼的要蹬开,而再小的挣扎也扯到身后更严重的伤,江湛两指跟铁钳似的牢牢拧着他腿心里的嫩肉不松手,还要威胁地追问他: “说话!下次挨揍这双腿还敢不敢跑了?” 拧的越长疼痛越是加倍,季秋寒觉得这会那块肉的肯定青了,疼的他直撕气,手也慌忙抽上来要抵挡着江湛精壮的胸膛往后撤,来脱离魔爪, 然而腿心那块肉被霸道的情人拧在手里,他一退反而拧的更疼。 真是两伤夹击! 季秋寒疼的眼泪快出来了,没法子认了叫道:“不敢了!…不敢跑了…!!江湛快松开!!” 得到答案的江湛这才松了手,他手刚一撤,季秋寒就跟怕了他似的,也不顾上身后伤势了,直接在床上往后退了离他有小半米,手伸下去揉着腿根被掐的可怜肉,小口嘶嘶的抽着气。 从江湛的角度,季秋寒此刻就像一个头受欺负的小狼崽子似的,离得可恶的猎人远远的,眼眶也叫人欺负的通红,没了往日的镇定,恨恨的眼神里又带着点可人怜爱的点点水光。 江湛想把这样的人一辈子关在笼子里只雌伏在他的身下,又知他应意气风发的在属于他的蓝天下怒马驰骋。 江湛没说什么,他伸臂一捞,轻而易举就将此刻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季秋寒重新抱过来圈在怀里抱着。 嘴上不轻不重地严厉道: “还跑,打不改你是不是,一会掉下去摔的更严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季秋寒的痛楚还没消,真抬头狠狠剜了江湛一眼,给了他一个“你还是人么!”的愤恨眼神,江湛只觉得好笑,他忍了两下,又抚摸着季秋寒的背。 “睡吧宝贝,明早起来就不疼了…,” 第73章 前奏 季秋寒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越是寂静,身后的疼痛越是感受的清晰而深刻,或许还夹杂着重重忧心,为近来一桩接着一桩不怀好意的暗潮波澜。 但他怕近来应对诸事繁忙的江湛睡不好,即使再难受,也在江湛怀里装作是睡着了。 直到后半夜他才依稀浅眠,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即便休歇在家生物钟也更加准时的季秋寒睁开眼,就发现昨天还抱着他睡的男人不知怎么了,又埋首在他颈间小声而匀长的呼吸着。 季秋寒揉了揉眼眶,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等又过了几十分钟,江湛才算要醒,而季秋寒已经拿着屏幕亮度被调到最低的手机跟巴清平发了一会微信,他听见身旁的江湛困意懒散地哼了两声,手指当下摁下锁屏键,就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了。 江湛睡意未褪,像个慵懒困倦的狮子,他抬头闭着眼睛,先是蹭在季秋寒温热舒适的颈窝、下巴上胡乱亲了两口, 而后搂在季秋寒的腰上的大掌随着苏醒,就自然而然地顺着情人的睡衣一路往上摸光洁如玉的脊背骨, “诶…!”,见江湛要翻身压上他,季秋寒气的伸手在这张凑近的不甚清醒的俊脸上拍了一巴掌, “…醒了!下来!!” 江湛被他斥,才堪堪睁开眼睛,见身下的季秋寒怒目而视地瞪着他,脑子才一下子想起来昨天把人打了。 “哎,宝贝,还疼不疼?让我看看。” 江湛立刻从头到尾的清醒了,他爬起来,想翻过季秋寒看看他身后的伤势。 被人按着抽就够丢人的了,大白天的再给人褪了裤子看伤,季秋寒脸脖烧上一片绯红,拽着裤腰:“…起来!不用你看!” 江湛又按着他的手去扒他睡裤,“闹什么脾气,乖,你哪我没见过。” 在力量压制之下,他还是给人扒了睡裤检查。 身后的伤势经过一晚颜色已然黯了下来,青紫淤肿下臀峰处不乏几凛狠重成片的紫砂,但好在易谦的药效到家,肿褪了不少,江湛心里有数,大概也就修养个五六天就差不多了。 江湛放了心,又越过他伸手拿了昨晚搁在床头柜的药箱给人重新上了一遍药。 又被折腾一轮,季秋寒满脸都是他不想说话,他翻身慢慢坐起来,半身倚靠在床头,他不是怕疼的人,只是尽量减少这个姿势给伤势的压力。 江湛洗漱完又凑到他耳边,“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送上来。” 楼下的早餐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夜没睡的易谦此刻也在餐厅帮忙布置碗筷。 他皮带一百以下的基本都是拍拍灰压根谈不上休息,抬头看见楼上只有江湛自己下来,心中就猜到多半是昨天他季哥没逃过。 江湛没坐下,转身朝佣人吩咐说端一份早餐出来。 这时只听见客厅的电话响了,易谦过去接听,不一会朝江湛说:“哥,域哥说有事找您,” 江湛走过客厅接电话,顺便把手里摆放好白粥小菜还有蒸饺的餐盘给他: “去给你季哥送上去,看着他多吃点。” “知道了。” 易谦端着餐盘上了二楼,他的房间在楼梯左边,浅灰色柔软居家拖鞋的脚步纠结了两下,他掉头闪身进去。 等出来的时候,易谦手里拿着一把红木戒尺,虽然说一般佣人除了打扫很少进二楼,但脸皮薄的青年还是有些红了脸,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将戒尺紧紧贴着墨黑色的睡裤,试图隐藏一下。 易谦在门口敲了门,听见季秋寒应允,这才端着餐盘进去。 “季哥,哥在接域哥的电话,让我先把早餐给您送上来。” 季秋寒倚靠在床头,许是刚醒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苍白单薄的有些没精神,他面前开着笔记本电脑,听到易谦近来,便就放在一边了。 “季哥,你别动,小心烫。” 易谦连忙制止住季秋寒想要坐起来的动作,他绕到靠近季秋寒那一侧的床边,单膝蹲下,将木质纹路的餐盘放在床头柜,指尖试了碗底的温度才把粥给季秋寒端过去。 “你吃了么?” 季秋寒接过问, “还没,一会就下去吃,” 季秋寒拿着白瓷勺舀着粥喝,竟然还是他喜欢的鱼片粥。 而床边的易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昨夜跪着反省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既然他哥过来找他,就说明季哥这边肯定跟他对不上了, 易谦知道他哥的脾气,撒谎的下场不是翻倍就是打的更狠,易谦越想越觉得愧疚,整整一夜,他跪完了抄,抄完了又一大早上叫手下买来了新鲜的材料做他季哥喜欢的鱼片粥。 季秋寒舀着粥,看着易谦就这么跟个小动物似的蹲在他床边,也不站起来,好像憋着话什么要说不说似的。 “我没事了,你不下去吃饭么?一会你哥叫你要晚了。” 易谦犹豫了一下,这才忐忑的开口:“…季哥,那个…,” 易谦干脆一咬牙:“季哥…!昨晚的开餐记录册是我改的,我当时想着帮你抹去一点…,可我没做好,是不是反而害的你…,” 说话时易谦的左手一直垂低,他纠结了几秒,握上他刚才从进门后放在脚边地毯上的戒尺,闭了闭眼,手心朝上给季秋寒递了过去, “…季哥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欠缺考虑又没做干净,害季哥受罚了,季哥别生气,要不…,季哥你打我吧!” 季秋寒看着耳尖红透的青年捧着戒尺一气说完,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昨晚江湛说的“美化的那八次”是打这来的。 易谦忐忑着,可过了几秒没动静,突然头顶上听见季秋寒轻轻的笑了一声。 “嗯,做得好。” 季秋寒说,他抽掉易谦手里的戒尺扔在一边, 易谦抬头:“…啊?” 季秋寒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有些想笑,这样唇边浅淡的笑意很衬此刻的人。 “说你做得好,但是下次要提前跟我串一下口供,否则你哥很难糊弄的,知不知道?…谢了,而且你哥也没追究。” 易谦赶忙点头:“…知道!一定的!” 他心里的愧疚登时叫季秋寒的宽慰的好受一些, 季秋寒问:“这粥是你做的?” “不是,是新来的厨师,我的手不方便,”易谦很举了举他睡衣袖口下固定着简易支架和绷带的手臂。 他又紧接补道:“不过我可以学!!下次可以做给季哥吃!” 季秋寒被易谦十足认真的眼神逗笑了,他想起来两年前第一次见易谦的时候,就觉得这么一个干净温和的大男孩,大概是江湛身边哪个刚毕业来跟班实习的秘书吧,后来没想到,竟是大总管。 “艺多不压身?,你怎么什么都能学?” 易谦腼腆地挠挠头,跟他说学的多了,就不怕哥让做的时候不会了, 说着,季秋寒也放下了粥,易谦问他是味道不好么?季秋寒则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最下面拿出一本相册,那是前几天他让向南特地回了趟S市的公寓给他取过来的。 季秋寒从相册抽出一张旧照片,是一张集体合照,前排的正襟危坐的领导身着警服,后三排的年轻人则随意一些,笑的很开心。 “这是…?” 易谦接过季秋寒递过来的照片。 “我当年毕业后因为一桩跨国贩毒案在L市的缉毒队待过一年,这都是我们当时同组的同事,在案子结了之后,有些人和我一样回了原单位,有些人被分派去金三角一带做了毒贩卧底。” L市地处西南,接壤东南亚小国,贩毒活动一向猖獗。 季秋寒说:“第二排左边三个,还有他们上面的那个女孩,这四个人都与我熟识,我让人已经查过了,内部系统删除了他们的身份资料,这说明他们应该已经潜藏进去了。但具体在哪些地方,他们是否是察昆的手下,联络方式,这些信息我只有回警局,才能想办法看能不能查得到,到时候如果查到了,我会把我能找到的全部信息发给你,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 易谦仔细看过这张集体合照,把季哥点出来的相貌深深刻进脑海,可他又担心的问: “季哥,可这些都是警方绝不会允许泄露的卧底机密,你这样私自动用权利会不会…,” 季秋寒只是摇摇头,让他收起这张照片, “所以,别让你哥出事,最好能和那边和平会谈,江湛答应我不再碰毒品,这些只是以防万一,他们会帮我这个忙的。” 易谦郑重地点头:“季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哥有任何危险的!” 窗外传来响动声,是佣人正在庭院的长廊和角亭上布置过年装饰的灯笼。 是啊,还有十几天就是新一年的除夕了,不知道他们今年还能否在一起庆贺新年。 易谦收起了照片,季秋寒便不再提这些,他重新拿起了粥又吃了点,俩人正随意的说话着,楼下挂了电话的江湛上来了, 易谦眼疾手快地将床上的戒尺藏到腰后,然而还是十分不幸的被江湛发现, 他站起来叫哥,江湛看易谦刚才蹲在季秋寒床边可怜眼巴巴的,直接抽了他腰后别着的戒尺,两下抽在他昨夜才被武装带蹂躏过一轮的臀上: “叫你过来送饭,是叫你过来跟你季哥装可怜的么?你季哥打的不到位,我来。” 易谦知道他哥没火了,佯装被抽的要躲:“这次真没装…!哥…!疼!” “那就是上回是装的了?嗯?” “不敢!” 江湛打了两下也收手了,他敛了神色,把刚周域传真过来的文件给易谦:“把这份文件看了,一会上书房等我。” 易谦也正色起来,他接过文件说是就退出去了, 卧室里,江湛坐在床边。 “宋教授回电话说他正在外省讲学,会派的他助理过来,一会人就到了,先让他给你检查一下吧,好好跟他说说你最近的状况,我们可以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季秋寒点点头,江湛又说:“还要今天回去看看么?要不再多休息两天…?” 季秋寒说不用,其实他心里对那个地方的一半都是厌恶和抵触,但昨天话都已经说出口, “不碍事,你过几天要走了,你别太累了…,我自己去也可以。” 江湛说陪他,然后说有些事要处理,让他在房间里先休息一会就先走了。 第74章 诸神黄昏 很快,不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宋行辉的学生就到了,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青年医生,名校留学回来的,硕士主攻方向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 江湛看着医生进了卧室,坐在沙发上的季秋寒跟他比了”没事”的手势,而后转身去了书房。 江湛坐在办公桌后,一旁站着的易谦已经仔细看过方才的文件,此时神情竟也是掩不住的惊讶。 “域哥的情报是说…,Mr.W的真名实际上叫吴达山,中国人,他是S市财政局局长吴达海的亲弟弟,而这个财政局局长吴达海,竟然就是季哥组里那个叫吴储的人的父亲!” 易谦惊了,他看着文件里用隐秘设备偷拍的照片,低调的吴达海一行人,在幽蒙细雨飘落的山顶一同扫墓。 其中有一个侧脸赫然就是隐藏多时的Mr.W!他在被江湛和周域从VK集团踢下代理人位置后就一直下落不明,而他身旁还站着的另一个年轻男人, 而这个年轻男人,竟然就是那个方北说过曾经跟踪过他季哥的吴储! 易谦忍不住蹙眉,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初步调查过季秋寒身边的关系网,之后按照江湛的吩咐,更是仔细查过季哥三组里每一个同事的身份,他们皆出于普通家庭,非要说令易谦印象深刻一些的,除了方斌是个孤儿外,大概就是这个父亲是位高权重的S市财政局局局长的吴储了。 只是在吴达海的档案里,他根本没有什么弟弟,易谦记得他只有一个姐姐,并且在很多年前就因乳腺癌去世了。 “吴达海从一个县委书记一路升到这个位置,一定经历过很多轮政治背景审查,这中间他们的亲属关系一定被刻意抹去了。” 否则不可能的,作为直辖市S市手握财政大权的一把手,他的亲弟弟曾经是整个亚洲幕后洗黑钱总代理?!这太荒谬了! 江湛的手肘撑在桌上,他也觉得有些头疼,不光是因为这些无意间牵扯起来的复杂关系让他隐隐觉得与最近发生的事盘根结错,还有那个吴储。 那天在医院,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的敌意。 江湛面前的电脑上,是被先一步派去江晚矿区调查的甘黎和徐朗发过来的报告。 报告书上,Mr.W,不,现在是吴达山了,他和江坤还有察昆一行人在清迈的寺庙参拜佛像。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基本确定了,江坤之所以能有财路和原料搞出来一个制毒工厂,是因为他找到了吴达山做靠山。而这个吴达山,凭借着他做代理人时掌握的核心客户资源,带着江坤,一起搭上了察昆这条船。” 江湛与周域现在虽然跻身VK集团的亚洲洗钱区的代理,但他们手上现在运作的,不过是当时从Mr.W的助手Qineit手里拿到的部分而已,最多七成。 而剩下的三成最核心的客户资料被吴达山秘密地攥在自己的机要电脑里,除了他自己,连跟了他十年的Qineit也无权知道。 现在,这三成资料就成了他翻身的王牌,毕竟毒品,洗钱,真的是最佳组合了不是么? 江湛问:“大姐那边呢?” “全部的运输线路和仓库都在清查,其中两箱运往伦敦的宝石还在海关等待清关。甘黎说矿区负责运送的经理被江坤收买,我们的工人全部被替换成在缅甸偷渡的打工黑户,他们没有身份,要想全部找出来太难了。” “可如果一旦他们手中掌握着涉及大姐的矿区参与运输毒品的视频音像资料,那么大姐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江湛沉声说: “让魏启在大姐的近几年的病例上动些手脚,他知道应该怎么做,就算最差的结果发生,他也要保证大姐也能洗脱一切罪名。” “是,”易谦明白,:“在上次哥和魏哥通话过后魏哥就已经在做了,哥放心,在大姐的事情上,魏哥一向是最操心的。” 中午吃完午饭之后,江宅门口停着早已待命的黑色劳斯莱斯,而那辆江湛常坐的宾利则自从车祸后就没再出现再地下车库。 易谦指挥着四五个保镖上后面的一辆黑黑,自从车祸事之后,上上下下都有意加强了安保。 季秋寒的老家位于S市南边,是一个小县城,从前归S市管,前几年刚刚成立了独立的望崇地级市。 冬日寒冷,车子在肃杀的公路上行驶。 季秋寒偏头看向窗外,沿路的树木枯哑凋零,倒是沿路的排排路灯,被市政工程挂满了庆贺新年的喜庆装饰,让即将临近的年味更浓厚了一点。 大概因为昨晚江湛听到了季夏,所以他压根没想过去仔细查查,不然江湛就不光会很轻易的发现季夏根本不是12月出生,而且他会知道,其实季秋寒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甚至他从没再踏足过这个城市。 车子下了国道, 望崇市因为诸多发展限制而显得有些萧条,季秋寒从前的老房子是他父亲厂里分配的,在城市规划里经过多年变迁,去年那块地皮被开发商买了要建小区。 他们到的时候,原先老旧的楼房早已拆迁完毕,大型的施工设备刚刚挖下地基。 由于开发商的资金不到位,此刻工地上的工人零零散散的,易谦塞了几盒烟,他们一行人就拿着安全帽进去了。 曾经老旧小区的一砖一瓦,如今都全然变成高高堆起的拆迁垃圾,季秋寒对于脚下的丈量很陌生了,或许还有身后的疼痛,竟然意外地让他在这片土地上保持清醒。 天空有些阴沉与肃杀,他们身后站着三四个保镖,江湛扶着他,怕他情绪起伏,在凹凸不平的黄沙瓦砾上摔倒。 他们面前的大坑是刚刚开始打下的地基,在巨大的坑陷中,一桩桩成捆粗拧筋桩还没有被混凝土浇灌,狰狞着朝天扎去。 而季秋寒仿佛就是那样,在这个令他年幼一片漆黑的土地上,他消瘦的面容在寒风中无波,却又像是压着暗流下的骇浪。 十六年前,在脚下这里阴暗的称不上是家的地下室里,赌鬼父亲不给他上学,发酒疯时落在身上的只有酒气恶臭的毒打,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等待唯一的姐姐放学回家,给他带来外面的空气,教他读书识字。 可这一切都变了, 从季夏怀上那个强.奸犯的孩子开始。 面前的巨坑像是把过去那个阴暗地下室的天花板掀开了砸碎了,一切隐匿在死角的记忆开始首次暴露在白昼的阳光下。 季秋寒想起很久之前他的一个秘密, 那年季夏被强.奸怀孕后,禽兽不如的父亲不敢做声,而季夏出于母亲的本能,她越来越舍不得,最后选择生下肚子里无辜的孩子。 可年幼的季秋寒讨厌那个孩子,正因为她的存在,而让季夏不得不永远深陷这个恶臭的泥潭里,无处逃脱。 所以在那天下午,他把邻居放在楼梯拐角的老鼠药悄悄混进了季夏的米饭,他想,季夏肚子里的孩子就如同惹人厌恶的老鼠一样应该消失。 可最后在季夏要吃的时候,他打碎了那个碗,从此这件事便深埋地底,再也没有人知道。 直到后来季夏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到,这个秘密便彻底化成了灰烬,大概季夏从没想到过,她万般疼爱的弟弟曾想过帮她抹杀掉那个孩子,而在季秋寒每个寝夜难眠的夜里,这个秘密化成腐肉烧焦的味道不肯散去。 “穿上,要变天了,” 直到江湛给他披上一件大衣时,季秋寒才惊觉天空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阴郁的坠坠细雨。 身后的向南为他撑起了伞,季秋寒跟江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工地。 当一切被焚毁,夷为平地, 记忆消散,或许会重新长出一片净土。 回来的路上季秋寒有些疲惫,江湛检查了他的伤势之后,便只是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车子还在返程,季秋寒知道江湛怕他说什么,下了这条国拐上另一条公路,再沿路走上一百多公里,那个现在已经被改造成影视城的地方,就是十六年前那个惨绝人寰5.23案杀人与埋尸现场,季秋寒曾在那里被关了整整三十三天。 季秋寒看着车子略过分岔信息的指示路牌,就像当初闹的满城沸议的杀人案,现在的那块土地已经平地起高楼,甚至供人游玩,伤痛总是只属于小部分人,而大部分的人们则更加擅长遗忘。 季秋寒什么也没说,他想,他可以回到老房子,他可以说服自己季夏只是从这里离开了,但是他永远也无法踏进季夏死亡的地方。 如果让时间重回到十六年前…, 如果让他知道不久后季夏会和她腹中的孩子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死去,他一定会好好履行他的诺言,会变得强壮,会好好保护季夏,会护着她腹中的小天使平安长大。 可季秋寒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再也没机会了。 返回的车程将近三个小时,回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车子驶过津京路,经过特别行动组办公的警局大楼,竟然发现那门口被人扯了好几条白底黑字的凄惨横幅,还有不少受害者家属聚集堵在警局大门口抗.议。 “杀人凶手仍逍遥法外!!无能警察还我女儿全尸!!” “爱妻手脚丢失,至今无法下葬!!真相在哪?!还我妻公道!!” 季秋寒降下了车窗,抬头望向吵杂抗.议的街对面。 江湛问:“711案的进展现在怎么样了?” 季秋寒摇了摇头,“六名被害者的肢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缺失,已经抓捕归案的两名犯罪嫌疑人一个精神有问题,一个始终不肯开口,坚持称抛尸地点只有未归案的陈金伟为和卢森知道,而这两个人的反侦查能力很强,前面几次抓捕行动都扑空了。” 寒冬里,路上拎着年货的行人匆匆,也有不少人驻足围观,而受害者家属则捧着亲人遗像在声泪俱下的痛哭。 车里很温暖,江湛说:“这案子的确拖得太久了,也难怪受害者家属要抗.议。” “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案件,” 车子驶远,季秋寒才终于转过了头, “犯罪者得不到应有的审判与惩罚,或许还藏身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像众多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 “而受害者甚至连身体的一部分也无法重见天光,他们的冤屈无处申诉,家庭支离破碎,也许奔走多年后仍讨不到一个真相。” 黑色的车在宽阔冷肃的街道上一路驶行,而他们背后的夕阳像是从黑暗那头捞出来的,披晕着一层红炽暗沉的湿淋淋的光。 就像神话传说里,诸神等待审判前的黄昏。 季秋寒眨了眼睛里的干涩,垂下眼睫:“我在上大学时,犯罪学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就讲过,在我们今后经手的每一桩案件里,真相与公平都有可能迟到,” 外面呵气成冰,季秋寒说:“但同样,我们每一个警察也都坚信,真相与公平可以迟到,但,绝不能缺席。” 第75章 电子脚环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都要提前,而察昆母亲的寿宴在今年就恰好赶上了除夕,几日之后,距离新年的钟声敲响只剩下六天,江湛一行人明早就要启程去泰国清迈。 在走之前的一晚,江湛从手下那里拿过一个黑色脚环,是一个电子追踪器。 季秋寒刚刚吃完晚餐,在衣帽间里收整他许久未曾穿过的警服。 风波之后,江湛允许他恢复工作,佣人白天里早已经将季秋寒的警服、衬衫、肩衔统一拿出来清洗干净并熨烫整洁,可他就是想再看一眼。 他摸过坚硬冰冷,银光生辉的警.徽,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想什么呢,”上楼的江湛忽然从后一把将他抱起来,两步放在床上,他身后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季秋寒:“又发什么疯?” 只见江湛蹲下来,手掌里是一个纯黑色的金属电子项圈。 项圈不是开放式的,江湛反手在上下两环一拧,金属项圈随即扩大,穿过季秋寒的脚尖,最后桎梏在他冰白消瘦的脚腕上。 季秋寒反应过来自然一脸恼怒:“江湛!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季秋寒看着脚腕上的金属薄力的黑色项圈,这跟国外那些用来限制监视嫌疑人活动范围的电子脚镣有什么区别?! “忍一忍,手边没有别的款式,再说,这个不比市面上那些一看就丧失人权的款式好看多了?” 江湛不以为意的说着,他大手握着季秋寒的脚踝撑在自己大腿上,伸手调整电子项圈的设定。 黑色的电子项圈只有两指宽,如手机一般的厚度贴箍在季秋寒冷白色无瑕的脚腕上,贴合的固定卡在外踝骨上侧,江湛在后侧的感应器上按下自己的指纹,屏幕上激活蓝光数据。 “取下来,我不要,!我又不是一个管制犯!” 季秋寒恼火的音调瞬间惊吓了正蜷缩在小茶几上熟睡的二花。 它喵喵叫唤了两声,被江湛一眼就瞪过去,就立刻怂包的跳下去不知溜去哪了。 江湛握着他要挣动的脚踝,不急地威胁道:“再闹啊,再闹给你戴脖子上。” 所以说那天易谦说把他季哥关起来真不是平白无故的,心思细腻如他,难道是看出江湛在某时也曾动过的龌龊念头…? 季秋寒被捉住脚踝,眼睁睁看着江湛给他禁锢上“电子刑具”,简直气的牙痒痒:“…你整天派向南跟牛皮糖一样的粘着我,我除了警局和回家还能去哪?!” 电子脚镣内置有GPS功能,每两秒就会进行位置更新,这款的技术的确和开发美国限制、监管罪犯活动区域的是一家科技公司。 只是在外表上设计的确实比罪犯用的那款要美观人性化一些,准确度可以将误差精准的控制在1.8米至15米之间,而想要取下,就必须需要江湛的指纹才能解锁。 区别与情人的抵触与不满,毫不脸红的始作俑者则看起来十分满意: “我答应撤掉宅子里巡逻的保镖,让你回到特别行动组继续参与调查7.11案,但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不许参加抓捕工作。” 这怎么可能?!不然他乖乖挨那一顿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江湛放心的减少人手好参加行动么?! 但季秋寒是万万没想到江湛还有这么一手,真足够狡猾才能做到这个位置!而此刻他竟也找不出好的理由反驳,怕再多说反而再引起江湛的疑心。 “…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还不放心什么?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 “哎,宝贝,可别给我乱扣帽子。” 江湛低头,如国王之下虔诚的骑士,吻了吻他光洁赤.裸的小腿:“只是不太放心而已,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需要一点科技手段来解放人力,是不是?” 江湛舔了舔嘴唇,拇指摩挲过束缚在白玉脚腕上漆黑冰冷的电子脚环。 “…不过真想这里栓个链子,把你绑在床上,什么也不能穿,每天只等我回来的时候张开腿给我操…,” 他话还没说完,果然就被一脸恼赧的季秋寒一脚蹬在肩膀, “年纪不小了…!能吐点象牙么?!” 江湛只是爽朗的笑,无比英俊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比夜晚的星空还让人沉迷,等他满意地弄好一切,又凑上去亲亲脸皮薄的季秋寒。 “我会尽快搞定那边的事,你在家等我回来,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知道么?” 大概如今的江湛对他的要求只有这一点了。 第二天清晨,寒意沁人的阳光刚从云层后渗透下来,江湛一行人出发去机场,江湛故意落下了外套大衣,趁季秋寒回去拿的时候,江湛问身旁的易谦: “怎么最近都只有向南一个人?这么久了方北人呢?” “本来前一阵他要回来了,但是徐朗被哥派去了矿区调查,所以徐朗就临时托方北帮了他一个忙。” 易谦道:“那场车祸之后,孙政的男朋友和他的情人卷走了阿政卡里所有的钱,包括我们给的抚恤金,他们甚至卖掉了孙政父母居住的房子想带上所有钱出国。..…所以,徐朗就拜托方北拦下了他们,现在,那两个人应该被丢进了公海。” 易谦说话的语气就像丢了两条鱼,江湛听完,问:“阿政还有别的亲人么?” 易谦摇头:“没了,” 江湛说:“把阿政的父母照顾好,剩下的事让方北处理干净了。” 不用江湛下令,易谦已经全部安排妥帖了,等季秋寒拿了大衣的回来的时候,江湛和易谦已经站在车旁等他了。 江湛上身穿了一件的黑色衬衣,他就像不怕冷似的,宽阔精力的臂膀与胸膛包裹在沉稳藏锋的剪裁下,身姿在寒冷朔风中一如既往的挺拔而悍力。 他们即将携手迈入下一个年头,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成了他的保护壳,纵然他的管制为他来带诸多限制,但另一方面却能让他更加放开手脚,因为他知道无论结果有多坏,江湛会帮他搞定一切。 季秋寒跟易谦点了点头,江湛握上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呵气,责怪道:“让你多睡一会不听,又不是第一次出去,” 季秋寒只是揶揄他:“那可不行,上次忘记送江总,江总回来可拉了一个月的脸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易谦在旁边忍不住偷笑,见江湛“淡淡地”扫过去,易谦忙咳了两声: “哥,我先去安排人手。” 江湛又转过脸问他:“年前要去李国毅哪里么?” “过两天要回去一趟,太久没回去了,估计要挨骂了。”季秋寒在生病期间多次接到贺兰打过来的关切电话,都被他把病情隐瞒了下来,只是说案子忙,等忙完了就回去。 江湛一听果然皱了眉:“如果他要教训你…” “行了,谁都跟你一样。”季秋寒说,江湛吻了吻他的有些凉的唇:“等年后我陪你一起回去,谢谢叔叔阿姨的养育之恩,你在家乖一点,有事的话就吩咐秦臻向南他们帮你解决。” 就好像季秋寒一旦离开江湛的视线,江湛就总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一个好像会状况百出的小孩子,这点对伴侣的过于操心真是跟他父亲江炎如出一辙。 季秋寒无奈地点了点头,江湛准备上车,而季秋寒却近了近,在江湛耳边耳语了一句。 江湛霎时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季秋寒说:“如果7.11案结案比你那边快的话,否则假期可不等你。你上次不是说叶之霖举办婚礼的小岛风景很不错,陪你去看看。” 叶之霖前一段时间跟一个黑手党家族的女儿联了姻,但因为那时季秋寒PTSD病发严重,江湛只是派人送去了双倍的贺礼。 “那你最起码要请二十天假才可以,我们可以顺便去周围的几个私人小岛上玩一玩,度个假。” 江湛的目光又变得有些深,他略俯身,将唇凑在季秋寒耳边,“…那是不是我昨天的愿望也有机会实现了?” 季秋寒真是服了他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床上去,他难得没有说白天做什么梦,而是就着两个人十分亲密的姿势偏头一下吻了江湛的脸颊, “ 如果锁在床上的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庆祝番外:他的年少 (易谦篇1) 五环隧道外。 周围寂静的夜色衬托下,这个地界却热闹像是一派爱玩车的小年轻仗着家里的权势圈下来的法外之地。 隧道外的缓冲区正停着两辆酷炫的跑车,而驾驶位的两个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连驾照都没拿到的年纪却已经开上普通人一辈子也难以肖想的奢侈跑车,打扮靓丽的少女正站在中央挥舞旗子,随着一群富二代少年少女的欢呼尖叫,两辆银灰色的跑车在夜色下携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提速冲出。 “韩栎,阿谦今晚不来了么?” 宋文倒倒耳朵眼里的欢闹声,问旁边的少年。 他们几个人没上场的都在场子后面路边,一旁被叫韩栎的帅气少年模样也就十五六,正靠在他那辆新入手的红色跑车上喝汽水。 “怎么可能不来?老子可都冒死把车给他开出来了!” 韩栎说的自然是手下正十分“珍惜”的抚摸着的这款爱车, LAFerrari,今年法拉利推出最最备受瞩目的跑车,全球仅限量,韩栎可是在家给他哥乖乖装了三个月孙子都把颜氏家训背吐了才买来的。 “阿谦有多想开这辆车你知道,百公里加速不到三秒,阿谦那天光是听我说眼睛就放光,就说让我走之前一定一定给要他开一圈,我明天就回美国了,这辆车估计就得封存我家车库里了,我怎么也得临走前开出来让阿谦过过瘾啊。” “我知道…,但阿谦最近是不是跟咱们出来玩的太频繁了?”宋文还是忍不住担心道: “你跟三哥接二连三的从国外回来窜局子,何况阿谦这么晚还没出来,会不会是已经被江哥抓…” 宋文的表情不自觉地的十分害怕,韩栎顿时也觉得嘴里的汽水有点辣嗓子了。 他们几个都是一块玩大的二世祖,能玩到这个小圈子里的自然背后的家世在A市都是顶尖的,更知道易谦的兄长,如今江家当权人,江湛。 虽说江湛也就比他们大了七岁,但是江湛已经接管江家四年,这四年,这个手腕高明又狠辣的年轻人对内拉拢安抚,对外一路扩张,无论是清洗当年枪击事件展露出的杀伐狠戾,还是打通滇南线路到缅甸的决策高明,外界对于这个过于年轻的掌权人,最初的质疑声都在这几年消失的一干二净,二十三岁的江湛跟他们父辈当家人坐在一众主位上,也丝毫不减半分气势。 但江湛作为兄长一辈的,最让他们这些小皮猴子记住的,还是那些个教训人的手段。 “得得得,你别咒阿谦啊。” 韩栎这会觉得夜风都比刚才冷了, “阿谦过阵子又要被江哥扔到东南亚训练去了,他哪年从训练营回来不是叫整没半条命,你再不满足他个小愿望跟咱们出来聚聚放松放松,阿谦也太可怜了,再说了,这次阿谦不来,下次再能趁我哥不在把车开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是…,可你哥跟江哥是一个脾气么?”宋文当然也想跟这帮好兄弟多聚聚,:“你被韩哥抓着韩哥顶多罚你抄抄书,阿谦呢?”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想起,年前易谦被江湛亲自抓着飙车那回,那一双手爪子差点叫抽废了,一个月都拿不起笔。 俩小孩瞬间觉得,要不还是把车开回去给易谦保保命吧。 正说着,韩栎突然眼睛一亮:“阿谦!这里!” 顺着韩烁的目光,一辆颇为低调的黑色跑车停在了路边,下来的少年眉目清秀,穿了个简单的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夹克。 “阿谦,你可算来了!吓死哥哥们了!” “滚你的,” 易谦笑一声,锤了揽着自己脖子的韩栎一拳,“车呢?” “早给你开出来了。” 人群里也有瞧不起他的,就算从小是养在江家的,那也是个外姓,不少人都觉得易谦不过就是江家一个家仆而已。 只是易谦开来的那辆黑色跑车也并不便宜,甚至比今天场子里那些个所谓直系子弟哥的车还要贵,也有几个朝他不屑里冷哼的。 “别管他们,天天闲的,” 到了韩栎的那辆最拉风的红色法拉利跟前儿,易谦果然眼光都有点跃跃欲试的光芒,十六岁的少年接过好友扔过来的车钥匙,就准备要上去试车。 “阿谦,你怎么是开车来的?”刚才去拿饮料的宋文回来了, “上次不是说你车钥匙全叫江哥没收了?” 宋文这一句话,差点让易谦的脚叫车门绊倒。 “我偷的。” “啊?!”这声可是宋文和韩栎一块惊讶地叫出来的。 宋文一张小脸简直快要惊讶的活像易谦说了什么鬼话:“你从江哥哪儿偷来的车钥匙?!你不要命了?你不怕江哥打断你的腿?” “怕,”易谦说:“所以你小点声。” 一旁的韩栎也震惊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赶紧问:“阿谦…,你你,你可别告诉我上两回你也是偷了车钥匙跟我们出来的….?” 易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说有啥事不能等他开完一圈再说。 现在可好,他手下刚摸上梦寐以求的方向盘,都觉得手心里每一寸肉都是疼的。 韩栎的手摸上他的脑门:“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走走走,不开了,回去。” 说着,韩栎打开车门拉着他要从车里出来,易谦冒死出来就为了这一圈怎肯走,他说:“没事,我哥今晚不在家,我关了监控从保险箱里拿的,” 少年看了眼手表:“三点前我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外面看不出差错的。” “……”一旁的韩栎和宋文是彻底无语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佩服易谦这个“不要命”的爱车态度,还是说他的技术高端。 易谦没去比赛的直道,而是和宋文韩栎他们一起去了深夜车少寂静的沿海公路上潇潇洒洒地开了一圈,不愧是今年最受瞩目的款,从零到一百公里的时速提速不到三秒,冲出去仿佛在与呼啸而过风速赛跑,三辆跑车在无垠海面还在沉睡的公路上你追我赶,朝气恣意的少年们浑身血液都沸腾在美好的极速体验里。 等淋漓尽致的飙完两圈,最高速度甚至达到了二百五六十迈,下车的易谦忍不住赞叹,不舍的把车还给韩栎,就开了自个的车准备回去了。 其实他是想买这辆车的,江湛不拘着他花钱,也很少看他账单,但是到底年前才叫江湛狠狠收拾了一次,易谦还是不敢造次。 车自然是不敢停回车库,只能停在远离江宅的一条鲜有人去的林间山路,感觉浑身筋骨从上到下的舒畅的少年徒步走上林荫公路,绕到江宅的后门的一处偏僻处。 逃家当然不可能走门了。 少年拉上外套的拉链,在朦胧夜色与月色的掩护下,身手利落翻上白墙黛瓦的围墙,并且小心地一一避开了布置的警报系统的触发点,毕竟这上面的电流要是碰到了,绝对是能把人电的当场麻痹昏厥。 易谦刚翻上墙头,就忍不住拿手捂眼睛,怎么花园里的灯开了,因为江湛的睡眠不好,在江宅十点钟一过江宅基本上是万籁俱寂。 易谦把手一拿开,看清底下的人,瞬间整个身子像被千年寒冰从头灌到脚的一下全僵硬在墙头。 “哥…,” 庆祝番外:他的年少(易谦篇2) 易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墙上下来的,他浑身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他连站起来都不敢,直接就跪下了。 江湛应该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一会了 他身后跟了三个保镖,此刻看向少年的眼神除了默哀还是默哀。 “这是从哪玩回来的?” 少年余光瞥见江湛手里握着的黑黢黢的马鞭, “从五环隧道….” 易谦看见江湛抬手,下意识地就闭紧眼睛,果不其然,一鞭抽在他手臂上,易谦顾不上疼,忙道:“…回哥的话!我从五环隧道…,开了两圈车回来的….” “两圈车?”江湛冷笑,“外套给我脱了!” “是!”易谦嗖嗖的脱外套,幸好江湛给他留了点脸面,没让他在花园里裸奔。 黝黑粗绞的马鞭两鞭在少年背上直接见血,两道血痕透着白色长袖显个印出来。 “怎么躲开警报系统的?” 易谦实话道:“…哥让我看过设计图纸…,我自己研究的…,我知道错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这话一出,身后的保镖都惊讶了,这么大的江宅,安保系统有多复杂多精密他们知道,可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竟然仅凭一张图纸就能避开? 江湛气笑了:“教你的都给我用到这儿了嗯?滚去…,” 江湛可能想让易谦先滚去祠堂跪一夜,他不再晚上教训人,可余光一落,正看见地上从少年外套抖落出来的东西。 易谦心里喊着这下要死了要死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把车钥匙直接吞进肚子里!! “阿谦,这车钥匙又是从哪来的?” 易谦觉得这要是说了肯定得叫他哥扒一层皮,他不敢说:“从…,从…,” 没耐心跟他废话的几鞭抽下来,直抽的少年招架不住:“哥…!车钥匙是我偷的!” 易谦完全视死如归了:“…是我关了监控,从哥书房的保险柜里偷的…,” 寒风里,保镖们:“……” 再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的目光里充满了意味不明的敬佩之情。 “呵,”江湛真是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气的牙痒痒,他点点头,曲握着黑色的马鞭在少年忍不住瑟缩的肩膀上点了点, “真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喜欢开保险箱,喜欢翻墙是吧?飙车的事待会再跟你算账,今天让你给我一次把喜欢的事干个够了!” 说着,江湛朝手下吩咐:“去把仓库里上一批保险箱都拿出来,给他开个痛快。” 不一会,保镖们就搬着七八个保险箱放在院子里。 江湛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三个小时,这面墙给我翻一百八十个来回,翻完在这儿给我把这七个保险箱开了,好好复习复习你学的,一个个开,明早把开不了开错的数目都报给我。” 一旁的保镖再再再次震惊了,尤其是江湛口中三个小时翻一百八十个来回,这要是普通的墙还好,关键这是… 果然,易谦也知道,少年的脸色也惨白, 说:“是,哥…” 江湛把马鞭扔给一个保镖,留下两个人盯着他就上楼了。 易谦这才站起来,背后江湛抽的几鞭还火辣辣的疼,但少年的大脑已经本能的准备开始执行江湛定下的惩罚。 少年计算着,三个小时翻一百八十次,这意味着六十秒内必须完成一次,然而这还必须考虑到后期体力下降带来的动作迟缓,所以要求他必须在前期翻的更多来弥补。 更别提后面还需要他以高强度的绝对专注力开保险箱,不得不说江湛实在太清楚他的体力和脑力极限。 少年心下算好,目光看向面前的围墙还是有些畏惧,他不怕翻墙,而是怕稍有不慎将可能给自己带来的豪华电流套餐,这才是江湛真正想整治他的地方。 深秋夜晚的凉风吹着少年,易谦跟两个保镖大哥说:“对不起让你们陪我熬夜了,可以开始了。” “哪里的话,谦少当心。” 保镖开始计时。 易谦向后退了几米。不敢迟疑的助跑翻上去,他十岁就被江湛丢去东南亚专门培养雇佣兵的训练营接受魔鬼训练,年年都叫折磨的半条命都丢在那里,但身手的提高也是火速的。 前五十遍,易谦都行动利落,完美避开记忆力里触发警报的触点。 第八十五遍的时候,少年行动已隐约见迟缓,他喘着气翻上去,底下保镖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墙上, “小心!” “呃啊!” 易谦惨叫一声,随即感觉整个左手连着臂膀都被一股电流再瞬间击穿似的了,少年直接从墙上翻落下来。 易谦捂着臂膀倒在地上,痛苦的咬紧了嘴唇,但却知道这绝对是江湛特意吩咐人调低了电流的等级,否则这一下怕是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保镖也不敢上去搀扶,他们跟在江湛身边,自然知道易谦在受罚还是受训除非有生命危险都不允许有人帮忙。 易谦只缓了十几秒就爬起来,毕竟这都算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说没事,他震了两下麻木的手臂,继续助跑翻上去, 一百零二… 一百一十三… “呃!!”少年再一次被冰冷的电流击过从墙上翻滚下来,捂着麻痹到抽搐的胳膊倒地上如菏泽的鱼痛苦的大口喘息。 少年背上的伤痕在掉下来的过程中擦着墙再重重跌在地上,衣服上脏灰混着渗出的血显得狼狈不堪。 接下来,易谦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可即使再注意,大脑也已经快跟不上体力即将面临不止的警报,他记不清楚开始变换的触警点的位置,这直接使他被电流无情噬咬上的概率一下子飙高。 保镖看着夜色下寒风中,少年一次次的翻,又一次次的触电摔落,整个庭院仿佛只剩下了少年咬着牙咽回嗓子里的痛声,他们看着少年的脚步开始不稳。 而随着他被电击摔下来的次数增多,易谦的手指胳膊也跟着麻痹颤抖,这更容易带来身手上的失误,几乎掉进了恶性循环。 易谦一次次的从墙上摔下来,但他知道一会还有用到手指开保险柜,不敢在指尖扣着墙,摔下来的时候只敢用手背缓冲,一会的手背就全是磨的大片血痕。 等翻完最后三次的时候,少年已经全然瘫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汗浑身也湿透了,他被电流击过最狠左手与左臂在止不住的抽搐,背后更是分不清是汗还是血的混在一起,蛰着伤口火烫发跳的疼。 距离三个小时还有三分钟。 易谦抹了把眼睛上的汗水,看着保镖向他点头,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沉黑的天空未泛天光,而这仅仅代表着第一项惩罚任务的结束。 江湛没允许他进去,少年躺在地上缓了一会,保镖已经拿来了灯架和工具箱,易谦知道更大的折磨还在后面, 以他现在这个只剩皮毛的体力和精神,开七个保险箱。而江湛会在八点吃完早餐,他只有不到三个小时。 易谦掐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指甲都扣进肉里才勉强算是把自己疼醒了。 他拿上工具,开始解第一个保险箱。 深秋凌晨的气温很低,少年又穿的单薄,牙关忍不住打颤,等开到开到第二个的时候。 易谦知道他不能说话,但是他说:“李哥,能给我瓶热水,我手指的僵了,我不会喝的…!我只是暖暖手。” 保镖自然不忍心拒绝他,拿来了热水。 易谦暖了会手,随即又开始投入第二个保险箱,有些简单的保险箱只分了锁心和密码码锁两部份,其中锁心部份对他来说容易解决,只要有工具就行。但难的是密码锁部份,细小拨弄的密码轮片需要以绝对高强度聚精会神完成,而且有的保险箱开错一次就自动死锁根本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一直到远天泛起鱼肚白,距离八点的十分钟前,易谦才算是“开”完所有的保险箱,一夜下来,他耳朵都开始出现细弱拉长的耳鸣声。 少年十分忐忑地跪在那里,等着江湛检阅。 庆祝番外:生日快乐 (易谦篇3) 少年十分忐忑的跪在那里,等着江湛检阅。 可是眼见时间八点都过半了,江湛也没来。 保镖过来说,少爷一早接了通电话就出发去达勒港口了。 易谦立刻问:“是谁负责跟着哥的?” 保镖回:“谦少放心,是甘小姐和秦先生。” 甘姐和秦哥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身手都是拔尖的,易谦放了心,又听见保镖说:“少爷让谦少自己去祠堂领罚。”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子一僵,点点头,说知道了。 推开祠堂的门,这里昏暗阴冷,好似外面的天高爽朗的日光都对这里避恐不及似的。 自从两年前江湛开始逐渐把江家地下地上的事务让他学习,将他带在身边,易谦就很少来祠堂了,一般都是做的不好江湛直接在书房开抽。 但不得不说,在祠堂的受罚那几年是易谦把挨打的规矩学的最深刻的,有一次他做错了事惹得江湛大怒,整整叫江湛打的三天都没迈出祠堂的大门,挨完他连爬都爬不起来,还被江湛压着跪,跪到八个小时身子不敢打一点颤再出来。 身手的保镖拎着藤条,也是一脸愁容。 任谁都能看出来以少爷对这个少年的亲手栽培,日后肯定是要做到他们上头的,他怎么就接了这么个苦差事? 而整整一夜受了两轮折磨的易谦眼睛都没合过,他脱下衣服,露出白皙精瘦的脊背,少年的骨架偏瘦,但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像是蕴含着削薄而精悍的爆发力。 不过十六岁的小伙子也是要脸面了,给江湛脱倒没什么,这会却是只肯脱到上衣,宁愿在背上挨的更疼也不愿脱裤子。 “李哥,抽背行么?” 李成当然同意,少爷让他打又没说怎么打,他又说:“谦少,可少爷没说数目。” “飙车应罚二百,偷车钥匙应罚二百,四百藤条,李哥打吧。” 可能是李成的错觉,他觉得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失落,李成看着手里足有成年男人二指粗韧的藤条,四百藤条打这么个小孩还不把人给打死了? “甘小姐说少爷要三天后才回来,四百不如分开两次,今天二百,剩下的明天再来,对不住了谦少。” “谢谢李哥。” 泡过盐水的藤条破着风抽下来,祠堂里只有藤条狠狠掀起皮肉和少年一声声报数的声音。 明明一夜的体力和精神已经消耗到极限,让少年现在能维持住不被打的身子倾斜都是竭尽全力了,可是易谦还是忍不住想,他哥虽然打他的的狠,但是从不假手他人,是不是自己最近太放肆了,惹的他哥对他失望了。 江湛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易谦记得,从前有人为了巴结江炎,给年少的江湛从来了两只血统高贵又训练有素的猎犬,可那两只猎犬只是因为两次没听懂的江湛的指令,就被江湛干脆送人了。 或许是落下的藤条比他以往挨江湛的那些要轻了不少,才给他胡思乱想的空档。 易谦知道是李成手下留情,回头道:“李哥,您这么打,咱俩都没法跟我哥交代…” “这….,”李成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惹恼了少爷确实只有更糟,“那你忍忍,谦少。” 他特种兵出身,接下来就算只提到七分力也足够少年喝一壶的,背上的皮肉禁不起残酷而密集的鞭打夸张的高肿着,因为数目多,充血的皮肉再落下的藤条下绽开,鲜血直流,疼痛刻骨钻心。 一连两天的责打,易谦最后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被李成架着出来的,少年忍不住疼放在嘴里咬的软木棍上的牙印都触目惊心,可想而知这四百藤条的威杀巨大,偏偏少年还不让他放水。 魏微接到好友求助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易谦又是训练受了点伤,他爸死的早,爷爷是中医界泰斗,自小带着他学医远离魏家争斗。 魏微还拎了本作业去,想让易谦给他讲两道几何题,谁知道一掀被子看好友背上血糊淋拉的,同他一般大少年吓的差点连着医药箱坐到地上。一连嚎着这伤他看不了,拽着让易谦跟他去医院去。 “我被禁足了。”易谦不去,魏微又惊的睁大眼,问他你这是犯什么错了,打成这样连看也不让看?!易谦催他赶紧消毒上药, 他不怕疼,他怕的是江湛失望。 易谦也就在床上趴了两天,日常的训练完不成,也得做他哥布置的并购企划案分析。 隔天江湛是直接派车来接他去机场的飞英国的,昏了头易谦这才一拍脑门,明天就是大姐的生日。 江晚因为前几年江湛执意把江舟送走的事发了大脾气,一气之下一起跟江舟去了英国做起了时装品牌,连生日也不回来,江湛每年只好巴巴的上英国哄这位大小姐开心。 生日礼物是江湛早就准备好的,缅甸墨帕的宝石矿区,那块山谷自开发来以盛产顶级的红宝石而闻名。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尤其难熬,因着时差的关系,下了飞机也才英国晚上六点钟,易谦只觉得浑身酸疼,头脑昏胀活像灌进了晃晃荡荡的铅水。 去机场接他的人一路开车到了江晚位于英格兰中南部郡的贵族庄园,这座伊丽莎白时代的贵族庄园建在洛沃山顶,俯瞰亚丽斯伯里山谷,风光美不胜收。 天际尽染灿烂余晖的黄昏下,庄园开阔的草地上,佣人们正在用成箱馥郁芬芳的粉白玫瑰最后装点明日大小姐的生日宴会。 江湛和魏启一众人也在端着香槟闲谈,江舟穿着白色的小西装再跟一只牧羊犬玩。 江晚看见易谦很开心,“阿谦,过来让姐姐看看,让你哥欺负了没有。” 少年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笑着朝江晚走过来。江湛看他一身休闲装,斥他:“穿的像什么样子,晚上大姐的朋友要来,甘黎没跟你说么?” 易谦小声道:“说了…,我..忘记了哥…。” 江湛看着易谦一副犯迷的样子就想上去踹他,被不乐意的江晚一把将少年拉到身后挡着,“你要是在我生日上还要摆架子教训人,你就给我回去,” 见江湛悻悻地不说话了,魏启忍不住笑,江晚则带着易谦去换衣服。 江晚挑了一身纯白色的宴会礼服给他,今年的高定款,易谦在试衣间脱掉自己的衣服,露出背上缠着一圈圈为了避免伤口出血渗到衣物上的绷带,较深的伤口还没有结痂,再加上今天的路程上摩擦,绷带好多地方都渗出血迹,粘着血和血痂一块从少年的背上揭下来。 易谦不敢让江晚看见绷带和伤口,拉开帘子只敢露出一个脑袋,红着脸跟江晚说,能不能给他挑身黑色的。 江晚只当是叛逆期的小孩,拿了一套款式年轻活泼的给他。 晚上八点的时候,江晚在英国和A市小圈子里商界朋友已经陆陆续续都到了,如今江晚的奢侈品牌在不断并购二线大牌,听闻背后是有位财力雄厚的弟弟在支持。 易谦跟着江湛在一众客人之间寒暄记人,好不容易等着江湛碰见几个熟人,他觉得背后火辣蛰胀的疼像伤口混着血泡在盐水里,小声跟江湛说去整理一下衣服。 江湛就觉得今天小孩的状态不对,看起来像是强打精神,说:“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谁知道易谦听了这句好似很害怕似的,立刻道:“哥,我马上就回来!” 江湛没说什么,只是说话间余光跟着出去的小孩,从这里刚好能看到从门口回旋而下的长长楼梯,他看着下楼的少年一手握住肩膀,然后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这么直接倒了下去。 “阿谦!” 庆祝番外:生日快乐(易谦篇4)修 江湛一把将从楼梯上滚落的少年抱起来,伸手一探,额头的温度简直烫的吓人,魏启也追了出来。 少年高烧的昏昏迷迷,但潜意识里觉得一会还要有事要做,死活不肯躺在床上,被江湛火了一句躺好了!就乖乖的缩在床上,小声咕哝道:“哥别骂我…” 江湛是没骂,但俩人扒了少年的衣服和一圈圈绷带一看后背,那纵横着皮开肉绽简直惨不忍睹的伤,周遭破了皮肉都发白,饶是恪守良好家教的魏启也忍不住骂人了: “江湛你还是不是人,他犯什么错了你把人打成这样?伤口感染,发这么高的烧人要出事的!” “我没想到打的这么重。”江湛看过少年的伤和扔在一旁渗血的绷带,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说不是他打的,“你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先给他治疗,一会他醒了更疼。” 魏启接手家族生意后已经多年不再临床一线,他瞪了江湛一眼,火速从自己的医院叫来两个医生,拿着医药箱先给少年清理创面。 等医生过来打了退烧针又输上了点滴,江湛才返回宴会厅。 等晚宴结束,江湛过来看小孩怎么样了。 易谦烧的难受就睡不着,液体已经输完拔针,又打了退烧针好一些,他耳朵灵,一听就知道是江湛的脚步声。 易谦看见他进来,翻身就从床上跪下来了。 少年跪在江湛脚边,可怜巴巴的认错:“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飙车,再不敢偷拿车钥匙了。” 江湛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额头,温度果然比刚才降一些,他坐在床边。 “怎么这回知道错了,那是上回我打的轻了?” 少年刚拔了针的手也止不住一缩颤,:“不是…” 易谦小声道:“这回害怕了。” 江湛踢踢他的大腿让他跪好了,“你小子还知道怕?我以为你跟天借了胆子,敢做我三令五申跟你说不许的事,还从保险箱里偷车钥匙,去沿海公路给我飙到二百迈。” “把皮带给我。” 少年一听眼神闪的都是瑟怕,然而还是解了皮带递给江湛。 “伸左手。” 易谦跪着,把刚才没输液的左手掌心摊开递上去。 嗖啪的五下皮带毫不留情的击打上脆弱的掌心,掌心瞬间叫抽的泛起红色。 江湛问:“为什么不让你飙车?” “没有驾驶经验,玩心太大过于追求极限速度,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更是对别人的生命不负责。” 易谦老实的说着,江湛还没开始再打呢,却发现头垂着的少年眼圈好似红了。 “飙车是哥说过不止一次的问题,我却还屡教屡犯,还去偷车钥匙晚上逃家出去玩车,我真的知道错了,哥罚我吧,哥要打多少都行,哥别生我的气。” 说着,易谦从床底下把他这次就带来的一个长背包抽出来,从里面取出一根泡过盐水的藤条递给江湛,就要动手去脱裤子趴好。 江湛连站起来都没站,就这么看着少年褪了裤子以俯卧撑的姿势标准的撑在地上。 “哭什么,你在怕什么?” 江湛说,他皱着眉头看着地毯滴落的那滴眼泪。 “对不起哥..!”易谦连忙在脸上抹了一把,可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害怕江湛对他失望的情绪上涌来了就汹涌的抵不住,眼泪好似眼眶受到地心引力的重力似的越抹越多。 江湛一会就受不了了,“赶紧起来,我抽你了么你就给我哭成这个样子,有没有点男孩的样子。” 江湛不轻不重的踢到他胯骨,少年被踢的摔倒,但是总算解放了这个俯撑的难挨姿势。 “怎么了?怕什么呢?” 易谦跪着,红着眼圈说:“怕哥对我失望,怕哥觉得我顽劣不堪,怕哥不想教导…” 易谦被他打哭还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会见这几年身量跟雨后春笋似拔高的少年跟小时候那样哭的抽噎狼狈也稀奇,再这么一听原委,江湛倒是笑了。 他说:“你顽劣哥是一天两天才知道么?从小你在学校里给我折腾出来的那些事,哥没罚你么?哥说你顽劣不堪了么?” 江湛说:“在哥这儿,事情做错了要罚,事情没尽全力去做要罚,但罚完你长记性,改了就过了。哥哪回说不教你了?” 易谦抬起头,唤,:“哥….” “飙车这件事我跟你三令五申的下禁令,你连考驾照都不到年龄,就敢去公路上给我一脚油门踩到二百六十迈,你是玩的刺激了,可你想过一旦出事的后果没有?你出事了让我怎么大姐交代,怎么跟妈交代?怎么跟你父母交代,你是我从小手把手一点点教上来的,你对得起哥的心血么?” “怎么,这次哥让外人打你委屈了?”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委屈的点了点头。 江湛又拿起床上的皮带,嗖嗖朝少年举起的手心上狠狠抽了几下。 “你小子,淘的时候胆大包天,挨打的时候倒还挺多愁善感的,嗯?哥要是不想教你,连罚都不会罚你。” 江湛一看背后那伤就知道肯定是易谦自己要求要打重的,否则那帮手下惯是不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你记着,该罚的哥自然会罚,也不会罚轻了你,你必须要成长的比别人更快,哥才能放心把这么大一摊生意交给你统筹,你挨的哥都挨过,你放弃的哥也放弃过,哥罚的狠是希望你长记性,让你少走弯路,拎得清孰轻孰重。这不公平,但你日后拥有的也会比别人多得多,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哥教你,也只教了你这一个,连备选都没有,你还怕什么?” 江湛鲜少见的这一席话好想说进少年柔软又敏感的心坎里,易谦听着只觉得自己眼圈好像更酸,可心里却像是冰块融化了太阳底下晒过热热的暖流一样, “哥,我错了…,我一定不会辜负哥的心血的!” 江湛不是爱说这些话的人,只是他自从接管江家之后事务越来越繁忙,对易谦常常做不好就是打,打完重做,似乎抽出空跟少年谈话的时间越来越少。 “行了,擦擦你的眼泪,一会让大姐看见了,又给我找事。” 江湛的预测果然很准,一直到宴会结束都没再看见易谦的江晚魏启也拦不住了,直接找了上来。 江晚牵着江舟的小手,来势汹汹的拎着香槟色晚礼裙气势十足的推开房门, “江湛!你敢在我的生日上打人?!” 然而推开房门一看,眼前的景象堪称兄友弟恭,易谦在洁白欧式大床上乖觉的躺着,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虚弱,江湛则在一旁的墙面落地书架上找书。 “姐?朋友走了?” “阿谦怎么了?” 江晚不搭理他,摸着床上易谦的额头:“是发烧了?” 易谦安慰她说:“没事的姐,就是家里这两天降温,我穿的衣服少就中招了,不过刚才已经退烧了,而且魏哥已经叫医生给我检查过了,也说没什么事。” 魏启淡淡瞥了江湛一眼。 溶溶月色下,在这座如童话瑰丽的异国庄园,十二点的钟声在缓缓敲响,易谦从床旁边拿过一个文件递给江晚。 “大姐,这是哥送你的生日礼物,墨帕的红宝石矿区,哥挑了很久,那儿还有一个美丽的别称:‘献给宝石国度的公主’,就像大姐无论在哪,也永远都是哥的公主。” 江晚被少年的俏皮话逗笑,笑容明艳动人,她回头去看江湛。 “这又是你教的?” 江湛不承认,耸了耸肩,朝她笑: “生日快乐,姐。” 第76章 “恶魔躲在衣柜里” 等送走了江湛,清晨八点十分,向南开着一亮黑色奥迪准备送季秋寒到了望津路威严肃穆的警局大楼下。 几天前在这里示.威的受害者家属已经被清理走了,灰白色的地砖缝隙里,依稀残留着破碎相框的玻璃碎渣,随寒风逝去。 时隔数月,季秋寒再次一袭藏蓝色的警服,面容冰冷英利的男人手捧警帽下车,笔挺削直的裤腿微微上扬,隐约露出一角束缚在冰白色脚踝上的漆黑色脚环,但很快便被遮掩下来。 向南把车钥匙递给季秋寒, “季哥,我把车给您停去停车场。” 江湛走之前已经松口,不再在市区内限制他开车。 季秋寒消瘦却难掩过于挺拔的身姿往那儿一站,已经引来阶梯上在这个上班时间点不少警察侧目。 他略抬下颌看着这栋大楼。 银灰色的玻璃面折射出如镜面般的熠熠光辉,大楼恢弘而气派,而今年这个年因为迟迟未破的7.11惨案,而使整个大楼又笼罩上了一层愁云压抑下的惨淡。 “季哥!” 台阶上,季秋寒听闻熟悉的声音回头,竟然是巴清平和几个月不见的苏小娜一齐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巴清平看季秋寒眯了眼睛,立刻解释道:“季哥!是小娜听说你生病了,…不放心非要跟郑局说要调过来…!郑局又拗不过他,再加上三组离了我们也就成了空壳子,郑局…,就让小娜调过来了…!” 巴清平声音越说越小,果不其然,听见季秋寒一声呵斥:“胡闹!” 几个月不见,苏小娜的马尾辫长了许多,她是不怕季秋寒生气的,笑嘻嘻地凑上来挽着季秋寒的手臂:“…季哥别生气!你不知道!你们不在一组二组他们都欺负我,天天叫我整理档案,我这个法学院全额奖学金毕业的高材生是整理档案的材料么?!他们大材小用!浪费国家资源…!” “胡说,那是他们照顾你。” 苏小娜当然知道,她就是想跟季秋寒他们在一起。 “季哥,你们都不在我在三组一个人待着干什么?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咱们像以前那样一起行动,一起跟人,我还能给你们写报告!累点没关系,季哥就让我留下吧,别让我回去了好不好?” 青春靓丽的少女亲昵地拉着季秋寒的袖子摇摇晃晃地央求,大概整个S市警局也只有苏小娜才敢这样跟季秋寒撒娇,因为季秋寒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那一年,苏小娜还在危险的缉毒队,一次季秋寒和方斌去医院询审证人,偶遇在任务中负伤修养的苏小娜。第二天季秋寒就直接去跟李国毅开口请他把苏小娜调至自己麾下,李国毅当时也斥他是胡闹,但在看了苏小娜的照片之后,一向不徇私的李国毅竟然同意了。 因为苏小娜和季夏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年季秋寒对苏小娜的维护与纵容全局皆知,无论是身在重案三组,她却能从不加班从不参与危险的抓捕工作,还是整出所谓的“季队粉丝后援会”,也只因为是她带头季秋寒才默许存在, 甚至有一件事只有三组才知道,季队是可以为了苏小娜打破身为警察的天职与底线。 在苏小娜刚刚调过来的那一年行动中,三组他们解救了一个被绑架的孩子,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母却有多次虐待前科,没几天孩子就被毒打的浑身是伤,苏小娜正义感强,心疼孩子就带孩子去吃了顿好的,谁知道那对无良父亲竟然在媒体前吵嚷着说警察拐卖儿童。 这次影响惹的上级大怒,最后是季秋寒揽下了一切处分,甚至在苏小娜的恳求下,第一次违越动用关系,将那个孩子的亲子鉴定做了手脚,让那孩子重新去了福利院,被新一户背景干净的人家收养。 “季哥季哥!”苏小娜还在喊:“别生气了,我保证在这里不惹事,好不好?” 季秋寒被她摇的无奈,最后只得松口:“下次要听命令。” “知道知道!”苏小娜开心的笑了,连忙点头,顺便跟巴青平比了个胜利的眼神! 巴青平哎了一声摇摇头:“走吧小公主,要开会了。” 九楼,特别行动组的会议室。 在前一天的会议中,刘局就和组长赵和一起在行动组通知了周一早上季秋寒会重新归队的消息。 季秋寒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就不免受到一波视线强烈的注目礼。 行动组已经比他那时离开时要人员壮大的多,将近二十个警察围了长桌还不够,后面还加了两张桌子,有几张新面孔,已经能感受到会议室里那些随着季秋寒进来的脚步,落在身上的许多双,或是崇拜或是审视的意味不祥的目光。 毕竟那晚缉毒大队队长张东林,以涉嫌聚众吸毒的名义在深夜突然带队捜查悦山酒店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而张东林在此事过后,竟然直接被调去了看守所做一个小小的副所长。 虽说是平级调动,但依然能看出日后的仕途无望。而这其中最引人遐想的,还是季秋寒连夜在酒店门口拦下张东林的捜查,这也不是秘密。 现在关于他跟悦山幕后大老板的私人关系…,各种八卦已经传的满天飞,很多警察都是A 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知道背后江氏的通天权势,有人说季秋寒就是靠着江湛的关系才一路以火箭速度晋升的顺风顺水。甚至还有人说,季秋寒就是江湛养在外面的一个“情人”,方便江湛运作那些地下生意。 “季队,身体好些了么?” 已经有老面孔跟他打招呼,季秋寒寒暄了两句,倒是视线一扫,竟然看见失踪多时的吴储也在,他目光深沉的正盯着季秋寒。 许久不见的组长赵和拍了季秋寒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 “秋寒,你可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这几个月真是多亏了你提供的分析,你的脑子真是让我见识了,就是陈金伟和卢森这两个人太狡猾,明明都让你逮出了狐狸尾巴,却还是让我们抓空了。没事,现在你归队了,咱们…,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和这才发现季秋寒的异样,季秋寒本身就高,如今仔细一看,眼窝深陷,更是瘦的像是一把把压满冰雪的枯枝,失去了人气。 “没事,生了场病。” 季秋寒问:“听说杀人网站恢复出了结果?” 赵和也正色起来:“是,昨晚刚出的,也是今天会议的重点。” 会议上,大屏幕上投影着大家等待多时的、终于得以揭开真面目的杀人网站的全貌。 赵和在讲:“这个杀人网站果然与我们预料的一样,是它在背后指导着由陈金伟带领下的虐杀团伙犯下六起凶杀案。这个网站不仅详细列出了多名独居女子的个人信息,甚至包含她们上下班的时间和必经路径,这其中就有本案的六名受害者,她们非常详尽的个人信息被完全披露在网站上,回家的时间、习惯周几去超市购物、甚至是她们的邻居周几会上夜班从而有下手的机会。 “这太可怕了,受害人就像完全暴露在猎人视线底下,等待被猎杀的羔羊。” “我们现在怀疑这个杀人网站幕后的攥写者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变态的杀人狂,他跟踪这些独居女性搜集她们的行踪,并且在网站上发布这些信息,招募有暴力倾向的年轻人,以提供准确的信息作为交换,让四名犯罪嫌疑人按照他的方式,对受害人进行惨无人道的杀戮。” “赵队,可这也有太说不通的地方,” 有位警察了提出了异议:“既然这个攥写者将受害人的行踪轨迹都调查的这么透彻,实行杀人的方案百无疏漏,那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杀人?而且现在这个社会,有爱好嗜血极端电影的年轻人不少,但是浏览一个网站就能真的去杀人的,也是极少数吧?这个攥写者又是怎么说服陈金伟卢森他们四个人完全不认识的人,组队按照他这个网站上描述的变态方式,一个个虐杀掉受害人?” 这个警察提出的疑问,也是在座所有警察心中的疑问, 季秋寒的视线停留在网站上, 这个网站的页面做的十分简洁,黑底白字,像是葬礼上的祭奠。上面列表有受害人信息、包括每一个杀人方案的步骤都描写的清清楚楚,“砍碎”,“剁开”,用词十分直白血腥,甚至带着攥写者残忍而变态的诡异风格,就仿佛他曾经身临其境。 只是每个案件都只有杀人方式的客观描述,而其中一起不同。 季秋寒记得这起的受害人也同样是一位二十一的独居女孩,刚刚大学毕业,在独居公寓里她被凶手残忍将手脚全剁掉了,残肢装进了黑色塑料袋摆在案发现场, 而在这起案件下,季秋寒注意到攥写者留下的风格不同的两行字: 「捉迷藏败露,屠夫把女孩抓回地狱,用斧子砍断了她的手和脚。」 「雨夜下,屠夫站在衣柜外,而恶魔躲在衣柜里。」 正在汇报的赵和想听听季秋寒的看法,他视线一落,竟然看见季秋寒正从分药器的圆盒里倒出一颗颗白色药片往嘴里吞, 这时,忽然有一个小警察举起了手。 “…刘局,赵队,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杀人网站上记录的杀人手法,还有在它指导下的7.11凶杀案…,作案手法都跟十六年前的那起,在S市县城发生的5.23惨案很像?” 季秋寒苍白的唇一动,他抬起眼。 第77章 我的季队 季秋寒苍白的唇一动,他抬起眼。 说话的是一个小警察,他甚至没有坐在季秋寒这张主会议桌,而是坐在后面。 “小李,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赵和拧眉问。 在座的警察无论是刚从警校毕业还是已经从警多年,没有一个人没听过当年闹得轰动一时,却至今未破的5.23重案。 小警察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双目光瞩目,有点紧张:“…我也是从方斌的笔记本上看来的,他今天请假了没来,但是我觉得斌哥分析的很有道理,我特意查了5.23案的卷档,觉得这两个案子在杀人手法上确实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是这个网站恢复出杀人步骤之后。” 小警察说:“比如...,这两个案子的目标都是女性,5.23案的每一位死者在生前遭受到了残忍凌虐,这其中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女性的面容和乳.房、下.体遭到严重破坏,这跟7.11前几起性.虐杀酒吧陪酒女的方式几乎完全一样,这说明凶手可能很仇视女性...?” “第二,在这两起案件中,凶杀都特意将死者的四肢剁下来分尸并统一装进黑色塑料袋,在5.23案当年挖出的埋骨坑里,所有被肢解的尸块也都是装进黑色塑料袋…,而7.11案的六个现场,凶手甚至还特意摆给我们看…” 气氛不止何时凝固,可有的警察就显然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了: “小李,你在学校也学过,5.23案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凶手早就已经确定了就是赵永林,只是S市的警方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抓到人而已。按你的意思是,潜逃了十几年的赵永林放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不过,他重新回来了,并且在互联网上搞了一个杀人网站,指导新一批小年轻杀人?他犯案的时候大概是三十五岁,十六年过去,现在最起码已经年过五十了。” 在这么大的会议上,小警察.被揶的面色通红说不出话,:“..不是,就是有些像而已,而且也有很多为了名气,或者兴趣模仿杀人案..,比如模仿电影里做人皮西装的,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也有可能是…” “他们是想要模仿当年的5.23案?” 最后以争议不下告终的会议结束,电梯间站满了警察还在议论刚才小警察提出的“不可思议”的观点,顺便提两句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的5.23案。 季秋寒望了一眼,径直推开了更快的应急楼梯的门, 那个小警察是从方斌的笔记本上看来的,可方斌为什么会觉得7.11案和尘封已久的5.23案相像?还在私下做对比,他需要找到方斌问个清楚。 在身后幽幽闪烁萤绿灯光的应急楼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猛然被人从外一把扣住,季秋寒顾不上回头了,却突然被人扣住了肩膀。 “季队,这么着急要去哪?”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吴储比之前瘦了些,也黑了些,昏暗的楼梯间里,不笑的面容看不出刚来时的爽朗味道。 “放开,我有事情。” 季秋寒挣开他的手,疾步下楼的脚步却被吴储三步一阶的又挡在前面。 “季队是准备去找方斌?还是去找那个姓江的男人?哦...,对,他现在已经不在国内了。” 季秋寒眼睛倏然一眯,一把拽住吴储的衣领,手劲之大,“铛”的一声将人摁在墙上。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国内?”季秋寒眸光犀利:“难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跟你有关?” 吴储被季秋寒抵在墙上,他也不反抗,而是举起了双手,嘴角扬起的笑容有点玩世不恭又破釜沉舟的意思。 “有关没关都发生了...,季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喜欢男人?” 季队比他上次见消瘦太多了,深邃面容形销骨立,可只有这一双眼睛没变,在狭窄黑暗的瞳孔里,迸摄出的光线锋利的像冰原上的狼。 这让吴储有些心疼,又忍不住心底膨胀的征服欲望。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就没必要费这么大心思又是考警察又是进三组的,就为了想跟你近一点。” 吴储放下了一只手,在逼仄昏暗的楼梯间,握住了季秋寒抓在他胸前的冰冷的拳:“季队,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大二在学校的讲座上第一次看见你,我的眼睛就根本再也离不开你,我发誓要考进警察,发誓你一定是我属于我的。...只是,现在我又有点好奇,你从警的初衷真的像你当初说的那么义正言辞么?” “你调查我?”寂静如死水,季秋寒的嗓音沉得如冰。 “一开始只是好奇,没想到结果真是令我完全没想到,谁能想到如今摇身一变穿上这身警服的人,十六年前竟然还只是一场重案里遭受非人折磨,又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虫?李国毅是修改了你的档案,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永远被干干净净的全部抹去。” 吴储平静道:“你是5.23案唯一的幸存者,在那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季夏是你姐姐,你照顾苏小娜只是因为她跟你姐姐长得像罢了,你当警察,也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信仰,你只是为了抓到当年的凶手赵永林,为你姐姐报仇...,季队,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又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闭嘴!!放开!!” 季秋寒胸膛剧烈起伏,厌恶地挣开他的手,却没想到吴储此刻的力气大的惊人,他牢牢一拽,硬生生把季秋寒拽的更加迫近身侧,喘息交错。 吴储的口吻很委屈:“为什么那个男人碰你你就会靠的更近,而我碰你你就浑身写的都是恶心?你知道那个江湛从爷爷那辈开始就是做什么生意的么?白粉,人口,军火,他跟你说他在洗白?真是可笑,你知道每年在他手底下过的人命有多少么?” 两人拉锯间,季秋寒被他抓的手腕爆出青筋:“我让你闭嘴,这些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吴储冷笑了一下,把唇凑在季秋寒耳廓边缘,缓缓沙哑道:“...还是季队,你只喜欢被脏的人碰?被满手鲜血的人…,蛊惑?” 季秋寒心脏骤缩,但他的反应极快,目露寒光的盯着他:“是方斌跟你说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 吴储轻轻笑,在楼梯间有不明显的轻荡回音,他松开了季秋寒,季秋寒预料不到,两步无措的往后踉跄,一脚差点要仰后摔下楼梯,被吴储伸手拉住才稳住。 “方斌一个小警察能跟我说什么?季队,你太敏感了,你为什么总喜欢把枪口指向别人?” 吴储的食指比划出一把手枪的姿势,调转,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你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的脑袋里究竟藏着什么怪物。” 吴储能感受到季秋寒浑身与眼神猛然一僵,在他这几秒的反应间,吴储捏上季秋寒的下巴,拇指抚过他苍白的唇色: “季队,江湛不适合你,他的世界只会更加刺激到你,把你拖入深渊。在我身边,我们辞职,我会把你变得像以前一样干净、正直,我的季队。” 第78章 蝴蝶 甩开了吴储,季秋寒仓错地下楼,一出警局,季秋寒一边朝停车场走,一边掏出手机给江湛打电话。 那边江湛的飞机刚落地, “江湛,我觉得那个吴储有问题,上次车祸还有悦山举报的事有蹊跷,他还知道你去了国外,” “我知道,宝贝,怎么这么喘?”江湛听得出他着急,安抚他:“别急,吴储的背景不止只有家里那几位高官那么简单,他的亲叔叔是跨国犯罪集团在亚洲区的上一任洗钱代理,跟我有生意上的冲突,我正在调查。” 季秋寒松了口气,江湛知道,就代表有所防备,这就好。 “吴储回去上班了?” 季秋寒开门坐进车里,伸手抽出一支烟点燃。“江湛,我有点后悔,你那天说的对,吴储他...” 江湛之前就跟他提过,吴储那小子对他的动机不纯,他当时只是觉得江湛太小题大做,看他身边谁都是草木皆兵,哪来那么多人喜欢男人?现在看来,还真是江湛的眼光一针见血。 “呵,他还真是会钻空子,”江湛一行人走出机场,上了早已等待的黑车,易谦摆手,数个保镖都上了后面的车。 “他的目的不明,更多在你,别跟他有过多的接触,其他的我会让手下留意,…你不要抽烟了,嗯?” 季秋寒说嗯,他听见那边似乎有人再跟江湛汇报什么,他知道江湛刚到要处理的事情多,就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烟灰落在车窗外面,季秋寒掐了烟关上车窗。 “季哥!” 苏小娜和巴清平气喘吁吁的敲上他的车窗:“你要去哪?我们跟你一块去,你现在身体状态不好,我们跟着你。” 明明他身边围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他觉得这些日子越来越冷,从脑海深处渗透出的冰凉冷意。 路上,季秋寒开始回忆起方斌,方斌是个孤儿,一路也挺不容易的,从警校毕业后顺利考入警队,在市局刑侦科跟班实习半年之后,因为成绩优异被分到季秋寒这组,跟着自己算来也有四五年了。 本来A市给抽调过来的警察都准备有宿舍,酒店的双人间,给方斌分的那个警察是后勤,有神经衰弱,方斌因为查案又经常早出晚归,怕影响人家休息就自己搬出来自己住租了房子,他搬出来也是跟季秋寒打过招呼的。 方斌租住的小区不是多高档,是旧城区的老旧小区。 “方斌,斌哥,”苏小娜敲门道。 不一会,听见门里面传出一声:“..小娜?诶,来了!等等啊!”之后是一阵着急麻慌的慌乱,随着方斌喊着:“来了来了,啊!”的脚步声,又听见“呯嚓”一声,什么东西手忙脚乱地摔碎了。 门开了,方斌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和两个大黑眼圈,看见他们一起过来还十分惊讶。 “小娜?季哥?巴清平,你们怎么来了?”方斌看见季秋寒又一下子皱巴了脸,连忙捂着肚子: “...那个,巴清平!你不是带着季哥过来抓我的吧?,天,季哥,我真是闹肚子才给赵队请了假,不是故意旷会!” 方斌嘴里又哎呦着不行了不行了,赶紧让他们进来,自己就又钻厕所里去了。 “方斌,你吃错什么了,这几天老见你饭点就不见人影。” 厕所里传出来哀嚎:“在A市见几个老同学,吃了烧烤就吃坏了,我就知道便宜的不干净!” 与苏小娜和巴清平坐在沙发上自觉的倒水喝茶不同,季秋寒打量了一圈,不大的一室一厅,装修有点旧,卧室的门关着,客厅里有些杂乱,支着一面白色黑板,地上还有没吃完的泡面和散乱的电线插座。 白板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全是7.11案受害人人的线索和照片,马克笔勾勾画画,看得出来方斌平时调查案子的用心。 就是一个有点脏乱的单身男人的公寓,没什么特别的,季秋寒目光一晃,在电视机柜下发现了刚才碎裂声音的来源, 地板上倒扣着一个破碎的相框。 季秋寒捡起来, 相框里是一张合影,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搂着一个女孩,男孩偏瘦,刚到女孩的胸口,男孩亲昵的搂着女孩浅紫色的连衣裙腰际,笑容十分开心。 只是…,相框上面覆盖的玻璃刚才摔碎了,龟裂的雪花裂纹刚巧遮挡住了女孩的脸。 季秋寒倏然觉得脑海里一束束破碎的蝴蝶呼啦啦的振翅而飞,惊扰了某段混沌的记忆也跟着震荡起来。 “季哥,要不要喝杯水?” 方斌突然在身旁,给季秋寒递了一杯刚沏的菊花茶。 “这是我姐姐,”方斌看着季秋寒手里拿着的相框。 “我姐叫方柔,只可惜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不是她去世,我也不会被送到福利院。” “抱歉...,”季秋寒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女孩,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的...熟悉? 方斌把季秋寒手里的照片接了过去,目光柔和:“从小只有我和我姐相依为命,她一个人打工,把我从乡下带到市里,在工厂给人家加工拉链养活我,可是没想到,那年她因为工厂里一场意外事故,没抢救过来,就走了。” 意外事故么,季秋寒还想问方斌什么,转头,却发现方斌此刻目光很是哀伤,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意外离开...,季秋寒拍了怕方斌的肩膀。 “今天的会议上,小李说你最近在对比7.11案和5.23案的相似之处,为什么突然会往十几年前的5.23旧案联想?” 方斌恍然大悟:“啊,这个阿,”他打开了地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今年研究生的毕业论文就是围绕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与恢复,需要很多案例分析报告,所以查了当年5.23案的资料,不止5.23案,可查着查着,我就觉得它真是和我们正在调查的7.11案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季哥,你看...” 巴清平和苏小娜也凑过来,季秋寒听着,方斌对着笔记本上标注的相似点和小李刚才在会议上说的都差不多,他把方斌的论文看了一遍,因为还是半成品,但是其中插入的备注都注明了这里该引用哪个案子,不少地方都标注着5.23。 难道只是巧合… 方斌大叫着:“…你们,你们怎么不换鞋就进我家!” 苏小娜不忿:“拉倒吧,你这地板脏成这样还用换鞋?我鞋底都比你地板干净多了,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巴清平从鞋柜上找到了几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方斌,你也太会过了,是不是出任务的拖鞋都让你攒起来带走了,注意廉洁!” 巴清平给季秋寒递过来,季秋寒摇摇头说不用了,走吧,回队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季秋寒最后看了这间屋子一圈,确定没什么特别的,方斌也说我也回,我已经好多了。 外面天色灰白,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寒冬的天空如同被粉刷而过的沉闷石灰浆,云朵碎裂成干裂的粉尘簌簌掉下来,坠落下的细雨打湿了车棚门口新贴的春联。 巴清平脱下了外套给苏小娜挡雨,几个人刚刚坐进车里,几乎是同时的,所有人手机都整整齐齐地叮的一声响了。 是组长赵和发来的短信。 “紧急集合,杀人网站再次更新了。” 第79章 云涌 泰国,清迈。 察昆府邸。 江湛一行人被穿着泰国传统服饰的女佣引到前厅的时候,正撞上一出好戏。 察昆手里黑黢黢的马鞭正狂风骤雨的抽在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撩起衣摆的露出的臀被抽的一片紫红血肿,他瑟缩的跪在地上,连声哀求道:“我…知道错了...,再,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哥..。” 察昆嘴里叱骂着,易谦在旁边给江湛耳语翻译,大意都是些污言秽语,像是察昆床上的人。 江湛微微挑眉,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跟牲口拉出来教训的,怕这个床上人还不是不多受宠的,来之前他就听说,察昆没有正妻,但听闻这位金三角的土皇帝后院养了不少供他发泄亵玩的人,男女不忌。 察昆也看见了江湛,手里最后抡起两鞭抽在少年身上,那纤瘦的少年被抽得满地翻滚哀叫,“把他给我拖下去!” 几个手下迅速上来把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年拖起来架走了,门外有个中年男人拎着医药箱赶过来,直接随着人去后院了。 江湛淡淡收回目光,察昆也扔了鞭子,黝黑的男人蹬着军靴,倒是豪爽,迎上江湛。 “江先生,有失远迎,院子里的人犯了错,让你见了笑话。” 江湛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便抬上了足以撑得上诚意十足丰厚的见面礼,四个保险箱一开,察昆的刀疤脸便笑开了,两个人寒暄几句,他豪放地揽着江湛的肩膀向外走去,满院子武装的察昆手下哗啦啦的持枪跟上,察昆说你比那个你叔叔大方多了。 察昆要带江湛去的是后面村落下真正的鸦片种植区。 在曼比河乘坐大象渡河而过的时候,江湛只被允许带一个手下,这也是金三角一带规矩,易谦跟在江湛身边,剩下的人手全被全副武装的察昆的人拦在了外面。 绵延而去的鸦片种植区内一片祥和朴实,不少带着草帽的妇人还在其中劳作,包着彩色头巾满脸沟壑的妇人割开草筐里的罂粟果,刮下原始罪恶的浆液,不远处还有不少穿着传统衣裙的女孩围坐在一起,包装着一块块半成品的白色方砖。 易谦坐在后一匹大象的藤椅上,热带季风气候闷热潮湿的风舔过衬衫,前几年他跟着江湛来过这里,这不算是第一次,只是那时候还是察昆的父亲当家。 头顶阳光明媚,他玩心起来,伸手摘掉了墨镜,喊了几句“过来!”的泰语,从口袋里掏出几卷美金钞票,扬手抛洒给十来个如羊群跑过来的小孩。 穿着脏兮兮短裤棉麻背心的小孩们围在地上一通哄抢,高喊着谢谢客人。 易谦接连抛洒了好几把,这些孩子都是种植农民的孩子,他们辛苦劳作一年,盛产的鸦片价值加工后不可估计,可他们一年到手的收入不过只有可怜的一百多美元,易谦的扔的钱快赶上他们半年的收入。 沿途劳作的妇女朝他双手合十作感谢。 易谦玩归玩,警备的余光一刻不离前方的江湛。 江湛坐在由人引领的大象上,在村落间的土路上远眺远处风光,两侧是十来个泰国青壮年挎着枪武装护航,察昆结实黝黑的手臂自在地架在象背上的藤木扶手,跟江湛介绍着如今在他手底下不断扩张的罂粟种植区。 察昆带江湛来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展示他的供货实力,没人能在亲眼领略过金三角的魅力之后再说拒绝,全球除了军火与石油,毒品是最大的贸易,这里是真正意味上的遍地黄金,奇异的芬芳都是暴利掩盖下罪恶与暴利的沉沦。 后面孩童们的欢闹和争抢声太过,江湛往后扫了一眼,驼在象背上的易谦顿时收敛了,只乖乖的坐好,一整个下午察昆带着江湛大概参观了这里,易谦都跟在江湛身后寸步不离。 晚上,江湛一行人歇在清迈最豪华的四季酒店。 夜风微凉,私人泳池里,游了两圈解乏的江湛翻身靠在墨色大理石的池边,精壮有力的胸膛肌肉偾张,蜜色肌肤下水珠滑落,散发着雄性原始的性感。 江湛抬手拿起了池边木盘上侍从倒好的红酒,在思索布局间,两个只穿着暴露的三点式泳衣的美丽女郎从不远处走过来,她们没急着下水,而是脱去披裹的浴巾,露出胸前的波涛汹涌,雪白的脚趾踩着墨色大理石案上荡漾出的水,勾出一圈圈诱人的涟漪,一步一摇浑圆勾人的臀,朝江湛走过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察昆想尽地主之谊,送人过来了。 自从跟季秋寒在一起,江湛的私生活可谓是规矩的不得了,可从前江大少爷玩的场面比这个大,这景色大概也很久不见,江湛倒是好整以暇地抿了口红酒,欣赏着眼前送上来的表演。 “抱歉哥!!是我疏忽!!” 易谦慌忙从后面赶来,连皮鞋都没换,急手挥了两个手下,两个胸大腰细的女郎撩人的头发刚散到赤裸的香肩,就尖叫着英文被两个彪形大汉连拖带拽的拽走了。 江湛:“.…...” 易谦快吓死了,没看出江湛脸色,连忙解释说刚才是眼线跟他汇报今天江湛让查他的事,一时分心才让两个人混了进来。 江湛闭了闭眼,干脆从泳池出来,披上了浴巾:“怎么说?” 易谦说:“今天察昆在前厅打的那个男孩叫颂秋,是察昆的父亲在外面给他弄出来一堆私生的兄弟姐妹之一,按说他是察昆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五年前察昆把他接回来,之后就接到了床上去,他被察昆圈养在后院,像个娈童。” 易谦皱了皱眉,补充道:“只是察昆似乎挺喜欢折辱他的,颂秋在察昆那日常还要端茶倒水像个佣人,稍有错处,就会被察昆当众扒光了责打。” 江湛点了点头,不予置评,又问:“最近有一股势力再跟察昆作对,查出来了么?” 易谦道:“那股势力并不属于金三角其他几个大的种植区,看样子不是地盘争斗。就在清迈本地,察昆也在追查,察昆前几次险些被暗杀,听说都是这股势力做的,看样子他们的目标就是干掉察昆。察昆现在在清茶身边的人,似乎怀疑是内鬼。” 江湛仰头喝掉了杯中红酒,唇边扬起了几分冷笑:“内鬼好,察昆叫我们来参加寿宴,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和江坤谁更有实力跟他合作,我们要是直接宣布退出,江坤那边处理起来就麻烦太多。” 易谦思索了一下,:“那哥的意思是...,找出那股跟察昆作对的势力,我们合作?” 江湛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扔给易谦,准备去冲澡了:“察昆在挑选我们,我们也在挑选他们,察昆到时如果执意和江坤合作,我们就让那个位置换个人坐。” 第80章 路德维西 酒店套房里,江湛扔开了手中调查察昆和江坤动向的资料,合上睡袍,站在露台外吹风,耳边季秋寒的电话也通了。 “在哪?” 季秋寒捂着话筒,示意巴清平他们继续,离开会议桌自己走去走廊上接电话:“还在局里,所有人都在加班。” 已经深夜十一点钟,江湛问:“你准备几点回去?”他听见那边摁下打火机咔嚓的声,“我看你真是又不想工作了。” 季秋寒无奈,只好把还没点的烟扔进垃圾箱,转身靠在墙上,“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杀人网站再次更新了,这次没有具体目标,只有一张邀请函。” 季秋寒看着手里彩印的图片, ——“我们将在最后一个雨夜,落下帷幕。” 他盯着雨夜那两个字,或许又是我们,:“我总觉得很不对劲,雨夜...,我所有的梦都发生在雨夜...。” 我们指的又是谁呢,季秋寒的目光抬起,望向办公室里还在分析讨论的方斌。 电话那头的江湛在宽慰他,说他想的太多了,5.23案已经过去太久了。 季秋寒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远处是漆黑无光的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尽头处蛰伏,蠢蠢欲动。 清迈的地下酒吧里。 易谦穿着棉麻的开衫背心,额前的头发随意散落,打扮的像个小混混,他嘴角叼着一根烟,指尖加着一杯廉价的冰酒吊儿郎当地摇摇晃晃。 没什么地方比在察昆的地盘再能探听到更多的小道消息了。 易谦不是无缘无故来这里的,他身后的那张卡座里,快要当众开起淫.荡派对的,带头的是察昆在外面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前天那场爆炸怎么没炸死他,他有什么能耐,莽夫一个,父亲的财产怎么全让他一个吞了。” “我看他也活不了多久,听说那股新势力,黑领军,已经潜伏到了他手底下,把察昆的行踪了解的一清二楚,察昆现在表面风光,实际上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忙着保命呗。” “你说黑领军的头到底是谁?” “哪那知道,我只知道等察昆死了,他后院里的尤物可得抢几个,阿秋去了那么多年,不知道给察昆操透了没有,我也想试试,哈哈。” 男男女女交叠在一起犹如迷乱的群魔乱舞。 易谦忍着心头上的恶心,连酒也喝不下了,他收起季秋寒给他的照片,就准备撤,谁知道忽而被一个男人撞上。 对方的烟烫正他肩膀上,易谦没好气的骂道:“看不见这有人么!” 那个男人弯腰给易谦捡起了照片,弹了一下:“小年轻,中国来的?” 易谦抢回了照片,看了一眼面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直觉告诉男人的眼神充满意味不明的打量,他晃见男人腰间挂着的枪,这里是察昆的地盘,带枪在这里的,只能是察昆的人。 “抱歉,我跟同学过来旅游,但可能走错了地方。” 男人拽住他要走的胳膊,低声耳语道:“没发现么,你被盯上了,察昆的疑心很重,你来这儿可不是个好选择。” 易谦深深看了男人一样,又往略过舞池中间的人往楼梯和后门晃去,果然看见了几个神情可疑的人。 该死,他以为只要甩掉了酒店里察昆的眼线就行了。 男人把照片折叠,塞进易谦胸前的口袋,坐在吧台上招呼了一杯酒,易谦定定的看了男人一眼,没说什么,抓上吧台上的草帽走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他为了躲避察昆放在酒店监视他们一行人的眼线,他特意乔装打扮,连车都没开,易谦踩着一辆旅游用的单车,果然,身后三四个人已经从酒吧出来跟上了他。 他想起那个男人的提醒,如果让察昆知道他这么晚特意避开他的人出来可不是一个好解释的事,更何况刚才他在酒吧里还拦了几个小混混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他得找个能蒙混过去的理由。 沿街的便利店和水果店都在外面摆着地摊,不少单肩挑着竹筐的泰国本地人在卖着新鲜的莲雾和大芒果。 易谦锁好单车, 他径直惊喜地朝面前驶过的一辆黑车摆手:“嗨!我找了你很久!” 易谦一把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下一秒手里的枪口就抵在了驾驶座的男人腰腹:“配合一点,送我去...,” 易谦嗓子眼里的话顿时卡了壳,眼睛都一下子瞪大了。“你....” 驾驶位上的金发男人无比熟悉,冰蓝的眸子此刻正好暇地看着他还没开始的表演。 “小朋友,我每次见你都需要买一张话剧门票么?” “路德维西?!你怎么在这儿?”易谦惊叫道:“不,是我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你?!” 路德维西淡淡瞥他一眼:“注意你的礼貌,我来清迈见一个老朋友,我在这里并不奇怪吧,” 路德维西上下扫了一眼易谦“奇怪”的装扮,尤其是头顶那个就差插个旅游旗的草帽。“倒是你,江湛肯放你的假?…不得不说,你的品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易谦哼了一声,扯上安全带:“无可奉告,送我回四季酒店。” 路德维西笑了一声,开车。 “小朋友,你在床下也这么喜欢命令人么?” 记忆瞬间像香槟里沸腾的气泡,易谦蹭地一下红了脸,咬着牙道:“陆先生,我已经向您解释了,那晚纯属是一个…酒后的意外!” 路德维西本来想说什么,深邃的眼睛往后视镜一望,自然看见那帮紧追不舍的小尾巴。 “你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易谦没好气的道:“我难道只会惹麻烦?是遇见你就没好事发生。” 劳斯莱斯到了四季酒店门口,路德维西从车窗里递给易谦一张酒店名片:“我只有今晚在清迈,明天就会出发去曼谷,这是我的酒店,有事可以找我。” 那晚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他可一点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当下面的感受,易谦一把关上车门,“谢谢您的好意了!” 可他余光又瞥见那些该死的甩不掉的老鼠,正在街尾朝这里打量。 易谦的眼睛一转,在路德维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金发男人线条深邃的脸颊上印上一枚吻,带着冰酒香气。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偷偷跑出来约会的年轻人。 易谦甜甜地跟他摆手:“陆先生,今晚很开心,再见。” 他看这街角那些望过来的那些眼线表情怪异,呆若木鸡。 路德维西坐在车里,看着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变脸简直就在一秒之间,头也不回的就消失在酒店大门, 路德维西拇指摩挲过脸颊上的余温, 这小狐狸,他还是觉得他红着眼睛快哭了的时候,比较好看。 第81章 欲满楼 季秋寒从局里出来的时候,向南早就已经在车旁等他了。 凌晨一点,背后大楼里数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寒冬的深夜,向南赶忙把迎上去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递给季秋寒,脸色有些为难,“季哥..,” “没事,我已经跟江湛说过了,” 向南这才放下心,不然到时候汇报的时候,江湛舍不得说他,可他们底下这帮小兵可就得替人挨骂了。 向南准备转身去给季秋寒拉开车门的时候,突然被人一下抓住了手臂。 “季哥!你怎么了?!” 向南回头,脸色大变,慌张地扶着忽然要倒下的男人,他一边搀扶着季秋寒,一边着急地要打电话,被季秋寒伸出手按下。 季秋寒缓了好大一会,才觉得眼前重新恢复视线与颜色,周围的空气能吸进胸腔。 向南担忧地看着季秋寒:“季哥,你没事吧?你最近太累了。” 季秋寒静静地压着自己深呼吸了好几口,心跳咚咚跳动的声音带动血液收缩,在耳膜变得异常清晰,就像一串寂静丛林深处的脚步声。 他忽然问:“上次那个女佣,她怎么样了?” “上次季哥让我送她回去,她直接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我按照季哥的吩咐付了医药费和营养费,季哥的钱也交到了她的手上,上个月她出院以后就辞职了。”向南如是说。 季秋寒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冥冥之中,尤其看见那张邀请函,他已经有了预感,远处黑云压城风雨满楼,皆扑向自己。 可是看看,任谁怀上了足以毁掉自己人生的孩子都会选择让它消失吧,即使母亲的本能让她再难割舍,偏偏季夏心软。 另一边,易谦冲完澡,黑色的发湿漉漉的,几缕散乱地搭在光洁的额前,他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前,在笔记本上回着甘黎与秦臻发来的邮件。 江晚在墨帕的红宝石矿区正在悄然进行着过半的清查行动,相信过不了多久,江坤埋伏在其中的虫子就会一个个地被揪出来清理干净。 回完邮件,易谦盯着季秋寒那天给他的照片陷入沉思,想着刚才在酒吧遇见的‘给他提醒’的络腮胡男人,易谦皱了皱眉,三分怀疑,食指指尖无意识地敲在桌面上,是和江湛如出一辙的小习惯。 可他的脑海里又倏然闪过今天在察昆府邸中,那个一眼略过的家庭医生。 其实他根本没注意,只是他当时站在江湛身后,察觉江湛当时似乎朝门口的那人身上多停了一眼,他习惯揣摩江湛的心思,把准备做在前面。 医生毫无头绪,之后脑海里又过的是颂秋、一直没露面的江坤、酒吧里谈论的黑领军,全都有头无尾的讯息交杂,如四方八面吐出的蛛丝,钩织成一张细密黏腻的网,要把他整个人兜头网进去,易谦干脆起身扣上了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他脚步一转,从扔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里翻出了钱夹,从夹层深处掏出一张折叠的白色纸条。 信笺抬头的印花是酒店标志,随着信笺打开,一丝淡淡的香氛后调犹存,是那晚房间里的味道。 雪白的信笺上面有一串漂亮的深蓝色墨水记下的电话号码。 易谦的指尖摩挲这信笺一角,若有所思,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天清晨醒来压在上面那杯热牛奶的温度。 手机屏幕上,易谦表情纠结,手指摁了一连串的删除,把刚打好的“陆先生,今晚谢谢您帮我解围。”唰的全部删掉,虞雕删到了头,只留下了一个:“陆先生。” 没想好措辞,他干脆准备放弃抄近道。 易谦想按删除,却没成想一个手抖不小心点了发送,急急忙忙地诶!了一声,铁定是追不上信息讯号传送的速度。 “我去...,”易谦不敢相信地盯着简讯那一栏已经发出去的: “陆先生。” 再看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凌晨两点半,路德维西自从那晚给他留了电话他就没打开过,估计这会绝对会被当做大半夜发病的神经病处理。 易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下仰躺在身后豪华的大床上,耳边忽而“叮”的一声响。 “熬夜的小朋友是会受到家长狠狠的惩罚的。” 这个老狐狸的恶趣味!易谦知道那边肯定已经猜到这个大半夜神经病就是他了。 易谦勉强咽下这口气,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在屏幕上纷飞,措辞严谨且十分利落,一个字也不肯多。 他把对察昆的调查下等一系列疑问高度概括成了三点,他心里的狐狸算盘打的响, 路德维西的生意虽然在金新月,但到底都是一个圈子的大佬,察昆这样最近在金三角称霸一方的大毒枭,路德维西人现在又在清迈,一定知道的比他们更多,他只是在合理地搜集情报。 高度概括的四行短信点了发送,易谦捞起搁在床头的华夫饼夜宵。 他本来以为路德维西最起码也得半个钟之后再回复他,或者干脆不回,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反正他又没损失。 谁知道那边竟然意料之外的回复很快。 “小朋友,你这是在请求我的帮助么?” 屏幕上,幽幽地蓝光彰显着对方的气定神闲。 易谦咬了咬牙,再次在心里吐槽路德维西这个狡猾奸诈的奸商做派。 “不帮拉到。”...算了,这个词外国人可能理解不了,最后发出去的短信他硬生生改成了:“...算是吧。” 这次路德维西并没有很快回复,反而晾了他差不多由十多分钟,把“是”字都已经出口的易谦咬着嘴里的华夫饼,简直像咬的是路德维西的天灵盖。 “叮”的一声屏幕亮了,易谦一下子坐起来抓起手机。 “上次我教过你了,向别人表达请求的时候应该说什么?” 白皙的耳尖“噌”的一下红了,对面浴室的门没关严,漏出来的灯光如融化的滚烫蜂蜜沿着门缝流淌出来。 易谦只想把手里这个忽然变成烫手山芋的手机扔出窗外,什么情报都没套到,还白白被人拿捏痛处调戏。 但只一会,易谦的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了转,小虎牙冒尖的咬着嘴唇勾起,眼眸里闪过是比窗外月亮还狡黠的光芒,他指尖挟着手机摩挲着转了一圈。 指尖翻飞,又退后,把末尾打好的“Sir,”删除。 “Please...,daddy…” 限定番外:雪地珍珠上篇(婚后度假) 时间线,正文完结后一年后。 伦敦伯克郡的克里温登庄园,雪季。 漫天风雪下,一辆覆着冰雪的黑色劳斯莱斯刚刚在庄园门口停下,车门被率先下车的保镖打开,随即是迈出的纤尘不染的皮鞋和笔挺利落的裤腿,下车的男人面容英冷若雪,在庄园前的雪地上压出一个浅浅的雪色脚印。 “我的季哥,您这是去哪了?我着急的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 门口举着一柄黑伞等了很久的易谦手指都快冻僵了,没办法,毕竟出来度假也得抽到两位大佬同时都有时间,可就顾不上选季节了。 季秋寒脱下黑色羊皮手套,掸掉肩膀上的落雪:“好好说话。” 易谦咳了一声,立刻夹紧了自己肘边的《英国管家的一百条必备礼节》:“学海无涯,我这不是符合一下情景,为了您和我哥更好的享受这次来之不易的美好度假时光。” 季秋寒淡淡瞥他一眼:“我看你是想学了又去路德维西那儿搞怪,到时候别又躲回家里来。” “咳咳,”一语被戳破,这回是真咳嗽。易谦把保镖遣走,自己接过伞为季秋寒挡去雪花。 “不用,”季秋寒伸出赤裸掌心,“A市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到屋子里拍掉就可以了。” “别别别,季哥,落在身上还好,回头头发湿了要感冒的,您一感冒,我肯定得让我哥打断腿。” 巴洛克风的雕塑喷泉池结了一层薄冰,季秋寒问:“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叶之霖那边有事找你哥,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那是我哥的气话,” 易谦惊呼:“....季哥!等等,您不是还没发现我哥在生气吧?我哥好不容易才排开工作抽时间跟您出来度假,眼里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事,...我的上帝!季哥!难道您这一周都没给我哥打电话?” “...,打了,”季秋寒皱了丝眉:“可是说不了两句他就挂了,” “他为什么生气?” 易谦脚下差点一个滑得踉跄。 “当然是因为季哥那个老同学啊!!那个男人不仅约你出来吃饭,还送了你手表,季哥还带着它跟我哥一块约会!” 哪一个罪状都是要死的好吧! 季秋寒自动忽略他夸张惊悚的表情:“他只是我的大学校友,警局组织过来这边学习,那天偶尔碰到罢了。那块手表他塞进我手里就跑了,我本来就是要还回去的,那天早上只是顺手拿错了。” 易谦嗷嗷叫:“可是他还抱了你!抱了你!!季哥!你不知道我哥走的那天脸色黑的简直像阎王!” “...好吧,”想起那天意外的被表白,季秋寒也是不可思议,毕竟已经毕业那么多年,谁能想到再次见面寒暄的老同学竟然会跟你表达大学整整暗恋了你四年呢? 他无奈道:“我不知道他会那样说,那个拥抱,是我没反映过来。” “但是我很快就推开了他,并且告诉他我在和我爱人出来度假,”季秋寒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低调典雅的铂金戒圈:“我跟他说我已经结婚了,我的爱人就在车上等我,江湛没看到么?” 当然看到了!否则简直会由吃醋变成大灾难! 易谦看时间不多了,决定赶紧点醒他季哥,否则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他哥气压低,这几天汇报工作的所有高管全都瑟瑟发抖地夹着尾巴。 “季哥,您知道,我哥对您的心眼就就针鼻儿那么大,恨不得整天拿个玻璃罩给您和别人隔离开,您还...,总之我哥现在千万吨级别的醋瓶子已经倒了,即将爆炸,爆炸波及范围极广!后果极其严重!您得负责扶啊!不然我们底下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易谦泪眼汪汪地抱着季秋寒大腿,一副你不答应就不撒手的架势。 季秋寒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扶?” 易谦“蹭”的一下活了过来,眼神放光:“我建议,您得哄哄我哥。” 哄哄江湛? 午后,在洁白鹅毛般松软舒适的大床上午睡醒来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窗外大雪未停,季秋寒看了一眼床头的表,易谦说江湛要回来的时间也快到了。 城堡处处有暖气,外面鹅毛大雪,里面也温暖舒适。 季秋寒在衣帽间特意挑了一件设计宽松舒适米白色毛衣,浅蓝色的休闲裤,简洁的设计衬托出笔直的大长腿,浅色系的家具拖鞋上还露着三分莹白脚踝。 镜子里的男人带着刚雨夕彖対睡醒的惺忪与干净,一点散漫,十分温柔。 楼下燃烧着古老的壁炉很温暖,江湛进来的时候肩上的羊绒大衣落了雪花,抬头看见季秋寒,又见季秋寒一身休闲居家的打扮。 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在家穿的温柔些,只给他一个人。 “我以为你会再早点到,茶有些凉了,我去重新再泡一壶。”季秋寒吻在江湛脸颊,冰冷的很。 江湛不说话,但眼眸里愈深化开的墨色告诉他分开这几天的想念,让他完全拒绝不了这个吻。 被动化为主动,轻轻一吻变成了被扣住后脑的攻城略地。 “先过来暖暖,外面太冷了,大姐特意送来的红茶,很香,尝尝。” 江湛脱去外套坐下,摸着人冰冷的手:“我不在就不懂得穿厚点?” 已经泡了热茶还这么凉,大冷天还要露着脚脖子,存心惹他生气? 季秋寒看见男人不悦,心说得,想讨好还讨砸了。 季秋寒索性脱去了拖鞋,赤着脚踩上沙发,拿一旁的棕红色毛毯盖住膝盖和脚踝。 他跟江湛伸出手:“可是手有点冷,给我暖暖?” 江湛敛着英沉的下颌线,心里余火未消,想对他的讨好视而不见,然而看见那一双朝他伸出的手,白的胜似外面冰雪。 江湛搁下茶杯,温热的大掌裹上那一双冰凉的手,果然皱着眉搓了两下,“一会就给我上楼穿厚点去。” 季秋寒感受着手的温度回暖,壁炉的红映映的火苗摇晃,燃烧细微噼里啪啦的声音,舒适的眯起了眼睛,还没一会,他的手就叫男人塞进了毛毯, “自己暖。” 季秋寒好笑:“还生气呢?” 见男人不说话,只喝茶,他当然知道江湛还在生气了,不然一见他能安静的坐在这里? 季秋寒拿出那块表:“因为这块表?” “他只是我的大学校友,我不知道他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第一次他请我吃饭之后我没听你的离他远点,还跟他接触,是我的错,我错怪你了,但是我跟他清清楚楚的表达了我已经结婚了,这块表我准备等回了国就还给他的。” 季秋寒自觉琢磨了一中午的道歉十分真诚,谁知道江湛不看他:“当时是谁跟我大吵着说我限制你的正常社交?是不平等人权?嗯?” 季秋寒有些心虚:“…我跟你道歉了...” 季秋寒靠近了一点,凑上去吻了吻江湛冷冷的嘴角,这是他这些年总结的顺毛法则:“....那要不我现在就寄国际快递就给他寄回去?” 江湛看见他手里的表,眼神不屑:“一块破表,不值当快递费。” 好歹也是五位数起步的,对于一个拿公职薪金的的警察绝对来说算是送出手的大支出了,怎么在这位财大气粗的地主眼里就成了破表。 “好,破表,那我不寄了,随江总怎么处理,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秋寒的尾音也轻轻的,他的声线清冽偏冷,放柔下来哄人的时候像细小雪茸化作的羽毛。 季秋寒看着江湛把表拿过去,一声“哎!”还没来得及,江湛已经把表扔扬手进了前面燃烧的壁炉里。 火焰晃动,手表吞没。 “就这么扔了啊?”季秋寒震惊。 江湛又不满,把他抱到腿上,大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目光从那块手表只看向自己:“心疼他送你的表?” 季秋寒眼神一瞪:“我是心疼钱!” 这还不得重新买一个赔给人家么! 或许是听见了某个垃圾燃烧的声音,江湛的脸色缓和了点,他倾身吻上季秋寒,几日的思念和当时看见那个拥抱的怒气催化着这个愈演愈凶的吻。季秋寒生气刚才的事,不肯让他深入,江湛手下在季秋寒的臀肉上捏住一团肉用力。 “嘶—,”季秋寒疼的一张嘴,就被得逞的江湛轻而易举攻进最柔软的最深处。 一吻结束,季秋寒的唇瓣被吻的又红又肿,牵扯的细小涎水落在充了血的唇上,润泽欲滴。 江湛的心化成一团,又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我不喜欢你戴别人的东西。” “知道了江总,以后保证只穿你买的,只戴你买的,满意了?” 毛也顺了,吻也吻了,表都扔了,季秋寒觉得哄得肯定差不多了:“那不生气了?” “不行。” “....” “没满意。” 季秋寒勉强忍住,耐着性子问:“那江总还想怎样?” 江湛宽阔精力的胸膛舒展开,不疾不徐地摆弄着怀里人骨肉均停的手指:“敢戴别的男人送的手表?知道错了没有?” 季秋寒:“我跟你说了,是哪天早上我没注意,随手拿的,我不知道...,嘶——!,” 真是被人拿捏了痛处。 江湛手下用力。 “...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疼啊——!”季秋寒脊背像炸毛的猫,心疼代自己受罚的那团肉,好歹换个地方掐啊! “知道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季秋寒揉着身后被掐疼的肉,一个眼刀过去:“你这不是罚过了么?!” “这点只能算是损失三天度假时光的小小利息,可不能消我的火气。” 瞧瞧,明明是他自己去处理事情,还怪到他头上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 江湛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一下,偏头到他颈侧低声耳语。 只几句,季秋寒的脸一下子像充了血似的通红:“...不..,不可能..,你别得寸进尺..!” 江湛耸耸肩,一副无所谓:“那行吧,是哪只手接的手表,我帮它长长记性,看看下次还敢不敢随便接别人的东西。不过这次出来手边也没带什么趁手的工具,用易谦的那根戒尺怎么样?你自己找他去借,他要是问你为什么,你就跟他说因为做错了事要被打手板...” “...停停!”季秋寒的脸色更红,伸手去捂他的嘴。 江湛不说了,但是一副‘我已经很宽容了你自己选’的表情睨着他: 半晌,在热气腾腾蒸锅上的季秋寒左右为难,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我穿…!” ——《雪地珍珠》 下 年份久远的古堡内饰承袭着奢丽复古的巴洛克风格,浴室氤氲着淡淡的玫瑰精油的香气。 洗完澡的季秋寒披上雪白浴袍,修长的眉难以理解的蹙着,指尖轻轻挑起盒子里的... 哗啦啦一阵响动,一串圆润柔泽的莹白珍珠从天鹅绒的盒子里被挑起,金色链子精致的串起它们,勉强能算是什么都遮不住的丁字裤。细细的金链在水晶灯光下宛如光彩流苏,下垂摇晃间灿灿流光交织。 只是另外两条垂下来的金链尾部链接着两只精巧的金色蝴蝶,珍珠金链的头尾不止一处,似乎还是个很复杂精妙的款式。 季秋寒仔细看了一下, “...咳——咳!” 发现那两只小蝴蝶似乎是一对...小夹子。 季秋寒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江湛的阴谋。 自从前阵子江湛不知道在那个地下奢侈淫.靡的拍卖会上拍下它,就吵着要他穿给他看,被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他终于还是掉进江湛那头狡猾的饿狼垂涎三尺布下的捕兽网。 ...叹气,只能叹气。 从浴室出来,江湛已经完全洗好澡靠在床头了,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杂志,蜜色精壮的胸膛从交领的浴袍中赤裸出来,像是能把残留的小水珠都蒸发干净的性感与火热。 真是干什么都不积极,一到这事最积极。 层层纱帐的帷幔从天而落,房间铺了地毯很安静,仅拉了一层灰蓝色纱幔的窗遮蔽了光线,外面依稀可辨是银装素裹,大雪纷纷。 季秋寒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身下‘穿着’的珍珠细小清脆叮响的碰撞声,他走到江湛身边的时候脸颊的温度已经飙升,手不自觉地裹紧了蔽体的浴袍。 “这么快?” 江湛琥珀色的眼眸一下子像被点燃,他扔了手里的杂志,热水余温未褪的大掌暧昧地浴袍里伸进季秋寒不着寸缕的腰,缓缓摩挲的动作,同嗓音一样低沉而撩人:“我以为你会研究很久..,宝贝,比我还迫不及待?” “..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相对保守的季秋寒有些难为情,可他的身体显然比他的嘴巴要更诚实,被江湛覆着薄茧的掌心扶过腰间就像燃起了细小馋人的火焰。 “...嗯唔...,”他情难自禁:“..到底做不做.?” 江湛乐于他的反应,笑:“当然做,但别忘了今天是惩罚,怎么做要听我的。” 头,两个人犹如有磁场吸引般吻在一处,摔进身后可以随意折腾的松软大床上。江湛的唇间气息火热,亲吻在季秋寒细腻敏感的颈窝,他牵着季秋寒的手摸上他的浴袍的系带。“..乖,自己解开给我看看。”季秋寒被吻的眸色晃荡,唇红如粟:“你..你先把灯关上。”“不要,关上灯我还看什么?”江湛干脆拒绝,又俯下身轻声哄他,季秋寒叫他撩拨的眯起眼睛,压抑不住地喘息,就是不肯动作。江湛败下阵来,在他颈侧惩罚地咬了一口:“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江湛翻身将季秋寒抱起来,面对面坐在自己腰胯,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雪白缎带。“..这是什么?”“嘘,不许动,”江湛按住季秋寒的手,将缎带系在季秋寒眼睛上,在黑发柔顺的脑后系结,波光粼粼的丝绸缎带从背后垂落下来。“不要弄掉了,弄掉了它就会到你的手腕上去,那样我保证你今晚会很难熬的,嗯?” “..不要,我会看不到...,江..湛——!”季秋寒抗议的尾音一下子因为雪白胸膛一个打颤而转了调,被胸前的敏感点被人叼在口中舔咬而吞没。 江湛吻着逐渐被他牙齿含磨的颤颤巍巍立起来变硬变红的乳首, 又吻上他唇齿间难以抑制溢出的轻哼,从雪白的肩膀脱下怀中人的浴袍。 季秋寒的视线被剥夺,只剩下朦胧的光影,剩余的感官便格外敏感。他甚至能感受到随着浴袍全然掉落,江湛的呼吸声陡然变得又沉又重,像被一把炽热情欲催化化形的野兽,火烫的视线如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弄过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是被特意装饰过的地方。 季秋寒臀下被某个完全不容忽视的炙铁昂扬地抵烫在臀缝,想要挪动逃开一些,却被江湛蛮力扣住了腰,咬在他耳畔的嗓音低沉的痴迷极了:“..宝贝,你真漂亮,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同样迫不及待的两指从滑腻的臀缝进入准备开拓,意外地是,平日里紧致的连一根手指也难以吞容的火热甬道此刻竟然松软湿热,季秋寒仰着脖颈,感受着体内的入侵,喘着气说:“直接进来...,我刚才在浴室里...弄过了...。” 没什么比相爱的人这番体贴更能激发出心底肆虐的兽欲了。“今天这么乖?是不是想逃避惩罚?是不是?”季秋寒嘴里的哼调倏然高了音调,他被入侵的指尖恶意划过内壁凸起的那一小块敏感软肉。江湛简直太清楚怎么让他舒服又难熬。不清江湛嘴里意味不明的暗示了。此刻在体内搅动的三根手指带来一连串淫荡的粘泽水渍抽插的咕叽声。 有润滑液,也有他分泌的肠液,他看不见江湛动作,雨溪渎加补荃。便更能想象那些正在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淫荡黏液正在顺着被撑开的肉洞肆意淌在滑腻的臀缝、江湛的手指和掌心上,直到滴落在床单上。 “舒不舒服?”情动不已,也就江湛这个恶趣味还顾得上仔细回访。“..江湛,别弄了..!快点,进来...,”情动不已,季秋寒双手搭在江湛肩膀上催促,他受到火热快感支配的神经甚至带动他轻轻翘起的臀瓣,去蹭江湛勃发的性器。“啪”的一声清脆巴掌,雪白的臀上骤然挨了一记掌掴。同样也红了眼的江湛恨恨地咬上他的耳朵,“老实点!别勾我, 再弄伤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湛胯下尺寸惊人的巨兽全然整装待发,正在按捺不住地叫嚣着朝他想要鞭挞攻略的穴口贪婪的垂涎三尺,然而江湛还是强忍欲望,把开拓工作做的足够才准备插入。 等粗壮火热如炙铁的可怖性器全然埋进的时候,交缠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压抑又放肆的喟叹。江湛缓缓地顶弄着粗狞的性器,研磨在季秋寒不断吸吮着烫热内壁,给他适应的时间,他不敢上来抽插太快,自己已经快被紧致湿软的甬道裹着吞咬他的性器刺激的简直快要发疯。 等季秋寒逐渐适应体内的巨物,因最初进入的疼痛而紧蹙的眉心也逐渐被从内芯不断燃烧起的快感抚慰成滚滚热浪:“...嗯啊.., ” 江湛便放开手脚,远比刚才粗暴的大力上下颠簸着抽插着,他故意向上提着被拨到臀瓣一侧的珍珠链子,前方的性器和囊袋瞬间都被牵扯而起,“你..!不让往上..!啊——,” 季秋寒果然受不住,一室淫靡哼叫只叫人听得面红耳赤。 他们面对面的拥抱做爱的姿势,江湛伸手拽着圈在季秋寒脖颈上的珍珠项圈,上面垂下来两条细细的金色链子,连接着两只蝴蝶,现在随着他们操干和喘息而毫无支撑的在雪白的腰腹晃荡。 江湛绕起来:“为什么没戴?” 季秋寒看不到,不知道江湛说的事哪个, “...呃唔!...啊...你..,你说..哪个..?” 他这一下子可暴露了自己不止一样没戴。 “想糊弄我是不是?”江湛骨节分明的五指扣在在雪白的臀上用力揉掐了一把,层层肉浪从指缝里溢出。江湛无名指带着同款铂金戒圈的手摸过季秋寒红肿湿润的嘴唇“让我检查一下,我的宝贝不被人看着就有不多老实。” “..我没...呃呜——!!”季秋寒被突然凶猛得顶撞操的猛地呜咽了一声,嗓子眼里的音节碎了一地,脖子上的项圈被人用力一拽,他被江湛抱着调转了姿势。 体内的性器根本没抽出去,在调转间的动作间简直顶到不可思议的深度,狠狠碾磨过每一寸敏感娇软的内壁。季秋寒被摆成跪趴的姿势,他看不到,只能可怜的任人宰割。江湛把金链锁扣在在珍珠项圈上,从后拽着,缓缓抽出被黏液打的湿漉漉的性器又猛然地全根没入。“呃啊——!! ”季秋寒仰头尖叫,:“..江湛!你..给我慢点..!松开它啊...!..” 一瞬间,巨大的快感如同在脑中接连爆炸的烟花,后穴被再一次凶狠贯穿,艰难呼吸与疼痛快感交织地酣畅淋漓密不可分,巨大的刺激下,季秋寒如同被欺负狠的幼兽般,忍不住垂头呜咽。 然而他却被江湛恶意拽着锁在项圈上的链子,被迫向后仰起头,腰塌的更低,臀翘的更高方便肆虐的鞭挞。“乖一点,我就不收紧你的项圈。 ”江湛不理他的哀求大力操干着,季秋寒只恨自己当时在浴室怎么没把这个项圈丢到窗外去! 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纤长的脖颈、凸出的漂亮蝴蝶骨,从背后的角度看去就像在纯洁冰河之上的脆弱天鹅。高贵的金色锁链牵扯在掌控他的男人手中,他根本不知道他可怜呜咽不会换来男人的半分心软,只会激发更深层次施虐欲。 在这具漂亮无暇的身体上,打上最私人的印记。胸口传来刺痛,是蝴蝶夹子夹上了它该去的地方,细密冰冷的金属锯齿咬上此刻被舌头轻轻舔过都会战栗不堪的乳首,后穴含住的性器果然被猛地被收缩的软热内壁吸地更紧更深。 “怎么,喜欢这个?”江湛摸着他另一侧挺立硬籽的乳尖问。“...唔..,不要了,..不要这个..,!”季秋寒自不可察的轻轻啜泣,他浑身覆着一层欢畅性爱的薄汗, 衬得玉石般的身体莹莹泛起光泽,他眼睛被蒙住,只好撑着一只手, 一只手向后推拒着江湛的再次动作。“宝贝,这就不要了?那一会还有更过分的怎么办?”江湛调侃地恐吓他,只是挺胯加快了操干的力度,征伐与掠夺, 季秋寒前方的性器同样被刺激地高昂吐露着丝丝淫水,挂在紫红色挺立的龟头上,江湛眼睛晃过,也任由他扶着自己的性器自慰,在季秋寒的喘息越来越猛烈的时候... 他欺负季秋寒看不见,指尖勾起锁扣在腰胯间珍珠金链的另一条金色锁链,那里的尾端是一个精巧的银色圆环,想来在浴室的季秋寒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戴才任由它垂落。 江湛操的愈来愈猛,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到达高潮前的预示无比熟悉,季秋寒浑身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就在他不自觉哼调变高,咬紧唇瓣的那一刹那。 季秋寒手下撸动的性器昂扬勃发在喷发边缘,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等待这场顶级的快感汹涌来临,突然地!只差临门一脚的性器铃口被人半路堵截的狠狠钳住,不仅如此,江湛手下用力,竟然照着正在吐露淫液的紫涨龟头生生掐了下去。 这就跟马上要到天堂的路上有人直接在半道上给你从云端一脚踹了下去,季秋寒硬生生被被这一下掐得身下瞬间蔫软了下去,可怜的性器还在肿胀着东倒西歪。 季秋寒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来,眼角已经被这一下生生逼出了生理性盐水,泅湿了蒙在眼睛上的一小片丝绸。“江湛——!...你他妈的..搞什么?!”明明是骂人的话,现在他被折磨的快感和眼泪全都在黏糊糊的糊弄在嗓子眼里,听起来倒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委屈和控诉。江湛松开手,扳着人的下巴亲亲他泅湿的细嫩眼角,手指探下去察看,拨弄着那一根惨遭虐待的红润微肿的性器,明知故问:“宝贝,想射?” 季秋寒不想承认刚才那一下竟然还给他带来了可耻的快感,他高潮被人生生截断,咬着憋闷的哭音:“..你有本事别射..!”江湛胸膛里低低的笑:“都说了今天要罚你,想射今晚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季秋寒还没反映过来江湛说的是什么规矩,只感觉软下去的性器就已经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环。季秋寒立刻预感不好,可惜他看不到:“啊..,给我戴了什么?..我不要..,!江湛...,我错了..,我再也不跟别人出去吃饭,你给我取下来..!” 江湛双手箍按着他的腰操干的时候扯掉了覆在眼睛上的缎带。果然睁眼身下可怜的歪在一边的性器被可恶地箍上了一个金色圆环。不取下来想射简直是做梦。季秋寒体内无处宣泄的情欲被身后江湛再度掀起抽插搅的波浪涌起,他伸手要去取圆环,却被江湛按住了手不让动作。“又忘了我说的话?擅自取下来怎么办?”江湛的声音一冷,季秋寒也有几分怕,毕竟这个情人什么时候都好说话,只有在床上和要揍人的时候除外。一时间,他的手无处安放,只好勾着江湛的脖子献上湿漉漉的吻上去:“..不要绑我...”他又被江湛惩罚性地顶了一记狠的,他呜咽一声,方才被逼出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两滴。 江湛怜爱地吻去他的泪,最后按着他的腰大开大合地进行最后的征伐,季秋寒彻底被操软了,连跪都快跪不住,可被金属环锁住的前面又开始食髓知味的逐渐抬起头, 然而现在抬头可都是煎熬!江湛咬上他的脖颈,终于沉哑餐足的低哼一声尽数射在他体内。“唔啊——..! ”滚烫的精液股股冲击在在被操的湿软脆弱的肠壁,季秋寒被体内的滚烫的热流激的再次忍不住躬起了漂亮的脊背。 出,季秋寒稍微一动,就能感受体内的炙铁再次膨硬了起来,看样子江湛就要再来第二次。 “...滚..!不做了!!”季秋寒红着眼尾斥他。 他是爽了,他呢!! “..乖了乖了, ”江湛俯身安抚地亲了亲他,倒是一反常态地从听话他体内退了出去,激烈的性爱得以暂时停歇,季秋寒汗湿了发,红潮汗湿的脸颊贴在床上缓和喘息。 江湛则从床头柜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支手表。 “昨天选的,好不好看?” “怎么突然买表...呃啊..!妈的...你个混蛋!! ”季秋寒还没看两眼,就被突然不打一声招呼就顶入的性器激的猛地扬起脖子。 他张嘴“嘶哈”的喘着气以适应体内的巨物,江湛这次倒是操的极其磨人又缓慢,性器在他来过一轮湿热松软的内壁凸起一小块软肉上,重重地碾磨过。 “嘶啊...,停,..!我不要了...!”季秋寒真是被像汹涌地快感巨浪拍打过身体,湿透的头发凌乱的掉落在额前,脊背的蝴蝶骨脆弱的弓了起来,他被江湛爱抚着胸前的敏感点,身下竟然再一次蠢蠢欲动的要抬头感受这一场欢爱。 江湛的声音听起来蛊惑极了。 “..想....,让我射...,”季秋寒迷离着眼眸,已经快被在在每一个细小神经间四处窜过刺激电流的吞没了神志,江湛爱抚着他的性器,看着手中爱人的性器再次变得坚硬,挺起。 江湛把那块表扔在跪趴的季秋寒面前。 “想射就盯着秒针,转到 12的时候允许你自慰三十秒,指针过了 6之后不准再碰。也只准在秒针卡在 6和 12的时候射出来,不到或者过时都不行,要么忍着等下一轮读秒,要么自己给我掐软了,要是射的不合规矩....” 江湛修长的指间帮助他撸动了被金属环锁住的性器, “我就让你度假结束之前都戴着它。” 季秋寒简直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手表,震惊到失语!这他妈的...射又不是搞火箭发射!是能卡秒的事么?!谁知道江湛接着道:“...宝贝,所以这次要记住我送的表长什么样,下次要是再敢顺手拿错了,就是这个射的规矩。”不二,炙热如铁的性器再次在湿软吮吸的甬道内凶狠的顶撞起来。 听了这个简直不可能的规矩季秋寒都快要哭了,但当快感再次一波波冲上云霄冲刷占领着大脑的时候,他哭过一轮的眼角已经再次泛起了潮湿的泪花和潮红,他要伸手去撸,被江湛摁住手,警告道: “看着表,到 12才可以动。” 这...,!要不是季秋寒这会大脑快濒临崩溃的一片空白,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当初挑丈夫的眼光! 心里彻底认输了输了,他被江湛反剪着双手摁在汗湿的腰上,细弱呜咽的喉咙里全是被大力操干撞地只剩下破碎的哭腔和承受着前段无法释放的痛苦。 直到秒针‘咔嗒’一声转到了美丽无比的 12! 他的手才被江湛放开允许触碰。 “开始吧。” 听听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这还是人话么?! 季秋寒气喘吁吁的侧脸湿湿地贴在床上,然而体内横冲直撞的情欲却完全脱离大脑控制,他的大腿痉挛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抚上自己可怜遭到虐待的居然还颤颤巍巍立起的性器。 的确带来不一样的至极快感。季秋寒努力睁开汗湿的眼睫,盯着面前的手表。1、2、3、...6、7...配合着身后的操弄,季秋寒逐渐进入状态,谁知道还没数到十, 他的手再一次被江湛摁在床上。“..呃啊——!..你又做什么?!我已经在数了..!”刚上去的情欲再次落空,季秋寒的控诉的声音听起来真是委屈地不得了。江湛放开他:“读秒要让我听得到,我听不到今晚你都不要射了。 ”真是,操...!季秋寒有气无力地恨的咬牙切齿,回头如愤慨的小兽凶狠地咬上江湛的唇,江湛绷着的下颌线也绷不住了,跟他交换缠绵悱恻的吻。“快点,真不想射了?” 手表上的秒针再一次到了美丽的 12点。季秋寒起起伏伏地喘息,眼睛盯着秒针,明明是自慰的动作这会却简直像是回到了新警培训班的练习正步精确到厘米的严格要求。“1、..2、3、..6...、”在秒针转到十点方向的时候,脱闸的快感即将濒临喷发,他顾不上时间没到,就要去解开圆环,却还是被江湛抢先一步再一次按住了手。帮他被迫“冷静下来”。 遭到残忍对待的性器在高居不下的卡口住被人反反复复被强行拦截,过了和差几秒都不被允许释放,有时候是江湛按住他的手,有时候是江湛代替着他的让早已经憋涨成紫红色的性器强行如按下去。Y。X。 鼓胀的囊袋已经蓄积了太多精液,马上夺路而发,季秋寒彻底被两轮下来折磨的神志都要涣散了。 他的眼泪从红透了的眼眶簌簌滚落,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可怜哭腔:“...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眼泪从激烈潮红的快要虚脱的脸颊滴在床单上,泅湿一小片,江湛感受着怀里人情绪快要濒临崩溃。 体内的征伐变缓,江湛浅浅抽出坚硬的性器,只剩前段让湿软的后穴衔着,他把季秋寒抱起来,再次面对面地让被欺负狠的爱人坐在自己精力汗湿的腰腹: “..别哭,你一哭我就心软。” “...你他妈...还会心软?!...滚...” 季秋寒真是被轮番折磨的彻底没力了,他不愿意让江湛看见自己哭了,一只手难得幼稚的去挡住一双眼睛,另外一只手直愣愣地抵着江湛的腰腹,不让他再靠近。 消瘦的脊背还随着停不下来的抽噎一抽一抽的。 江湛一看那手背底下往掉下了眼泪就心疼了,知道差不多是到季秋寒的极限了,江湛细细地正面吻着安抚着哭泣的爱人,手下把碍事的珍珠链子和乳夹还有圆环全都取下扔去一边。 “不玩了好不好,我错了,别哭了。” 季秋寒还没从刚才剧烈快感和痛苦中还没缓过神来,他抽搭一下,他嗓子已经哑了无力控诉面前的男人,只得用眼神无声地控诉刚才遭受的虐待! 他一哭嘴唇就容易充血,现在和红红的眼睛一起看的让江湛全心都是爱惜和怜爱。江湛轻轻吻着他,柔声哄他:“宝贝儿,我错了,别哭了啊,再哭眼睛要肿了,咱们不玩了啊。”江湛把全身虚力的季秋寒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带着银色戒圈的手指轻柔又极有技巧的抚弄起今天饱受折磨的可怜性器。“抱着我,这次让你舒服。” 做到最后季秋寒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泡在温热的电流里,细腻热麻的电流流淌过全身,欢愉的快感从头发丝传达到每一个脚趾,淋漓尽致射出来的时候,大概觉得坠入了云霄下的云朵。 一切结束的时候,季秋寒已经累得睡了过去,江湛亲亲人的额角,把人抱起来去浴室清理干净,佣人红着脸进来清理。他倒是抱着裹着浴巾睡去的人到隔壁客房睡,玫瑰味香气淡淡的,江湛又喂季秋寒喝了点温水,把手表搁在床头,抱着人睡了。屋外大雪纷飞。屋内两人酣然合拥安睡。 第82章 火光焦烟 眼前火光浓烈,黑烟滚滚。 这是哪...? 季秋寒睁开只剩一线缝隙的沉重眼皮,模糊间,他看见地上是在大火中焚烧的麻袋,旁边是一双男人的脚,火光漫过,肮脏的鞋面上全是血迹。 男人摸上他的头:“再等等,你的姐姐就要回来了。” 视野开始颤动,逐渐溢出泪水:“…不..,!你骗我,烧掉的东西就是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在骗我!!!” 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嚎,有一双大手冲破迷雾从抓住他衣服,将他从一片散不去的火光焦烟中抽离。 “不!!” 椅子上的季秋寒豁然睁开眼眸,惊醒。 他这是怎么了? 汗涔涔的季秋寒心悸未褪,心脏还在剧烈地呯呯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膛,一转头,就看见端着一杯温水的宋行辉走了过来。 他头疼欲裂,但想起来今天是约了宋行辉诊疗。 “先喝点温水,平静一下,”宋行辉见他欲要抬起的手指僵硬:“你刚醒,出现肌肉无力,神经困倦的症状都是正常的,可能会持续二到四个小时,休息一会自然会恢复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 季秋寒察觉此刻身体的知觉竟然变得迟缓麻木,好像调动不到指尖。 宋行辉向他示意了他胳膊上的青色针孔和在垃圾桶里扔掉的静脉注射剂:“是你要求我做的催眠治疗,你忘记了?前两次你的潜意识都拒绝配合,之后你要求我对你进行药物强制催眠。” “药物催眠超过了方案上治疗方式的范畴,你还跟江先生报备了,你可以看你的通话记录。” 季秋寒点醒手机屏幕,果然有一通最近的三分钟电话,是打给江湛的。 可为什么是才发生的事,他好像就不记得了? 季秋寒疲惫地靠回椅子:“宋教授,那你从催眠中得到了什么讯息?” 宋行辉摇了摇头,“你潜意识里,对十六年前那场记忆的戒备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你什么都没说,从刚进入催眠状态之后,你的感官就好像被人整体掐断了。你接受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信息,自然也无法听从我的指引,你就像是在一个感官封闭的环境里,做了一场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梦。” 宋行辉回播了录音机,里面沙沙哑哑的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你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一场火光...,”明明才刚刚只过了五分钟的记忆,可他想要再度深入回忆时,却像是被人拖走关进了黑匣子,任他紧追不舍,记忆却他眼前一点点乌云蔽日。 季秋寒甩了甩头,努力拨开干扰去回忆:“…一场大火,季夏被他装进麻袋里烧死了,烧死她的人是赵永林...,” 宋行辉听着,钢笔停顿:“...嗯,没什么新讯息,跟你十六年在我们面前,和在警局里说的一样。” 季秋寒显然一怔:“…我十六年前也这么说过?” “当然,”宋行辉说:“所以这就是季夏死亡的真相,她被赵永林一把火烧死了,你既然知道了,还在找什么呢?” 季秋寒沉默了,许久,阳光透过四格轩窗洒落地板,他开口道:“可为什么埋尸坑里没有发现季夏呢?赵永林到底把她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我要找到她。” 答案并不出乎意料,宋行辉叹了一口气,他温燥的掌心按压着病例册,手背上的皱纹告诉他,这本并不是他当年一笔一划记录的那一本。 “秋寒,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一直忽略的问题。” 季秋寒疑惑地抬头:“…什么?” 宋行辉说:“当年通过DNA技术比对,埋尸坑里的尸骨证实了三十六个死者的身份,可从始至终,在那里面都没有找到你的姐姐,直到现在,其实警方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季夏死了。‘季夏死了’这件事,唯一的证明者只有你,是你确信地告诉警察,季夏死了。” “但你又完全想不起来季夏是怎么死的,一会被砍碎了,一会被烧焦了,可无论你的梦如何错乱,所有这些梦境都只指向唯一的结果——季夏已经死了的这个结局。” 房间里,呼吸声的变得异常缓慢,像与光和浮尘的摩擦。 宋行辉看着他,发问:“你是为什么那么确信,季夏死了呢?” 就如一双看不见的手,从背后爬上脊背再扼住了喉咙,季秋寒喉咙一滚,他面色不变,却注意到宋行辉摁在病例册上手背,绷紧而僵硬。 “你好像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宋教授?” 再等他回答的宋行辉恍然一愣,他随机低头,笑了两声,收起面前的病例和资料。 “不愧是当年立志要做警察的孩子,我只是在替你紧张罢了,刚才那个问题我收回,思考它不利于你的病情治疗。不过我听江先生说,你最近在过量服药?为什么?” 宋行辉等了半晌没回答,抬头,却发现季秋寒正在看着他。 他的眼瞳自小就很黑,很漂亮,像寒霜夜色铸就的刀锋,比小时候更让人觉得冷。 “宋教授,自从我上次跟你说我的梦境开始变化之后,你就给我加大的药量,包括增加了以前并没有镇定类药物,我为什么过量服药?大概跟你没有跟我商量,就给我加大药剂的原因一样。” 季秋寒果然看见宋行辉神情一变,他早就发现不对了,他真是厌倦了这种隔着重重迷雾的感觉。 “你也害怕我会失控对不对?又或者是...,”季秋寒盯着他,斟酌道:“又或者是你也害怕我会想起来那段记忆?宋教授,你总能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将我重新拉回来,把天平摆正,维持我的稳定,可这并不能让我…,…并不能让我找到真相。” 宋行辉已经起身,却被季秋寒拉住了手腕,“对我的记忆,您知道一定比我多,我小时候到底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您为什么要把它隐藏下来?” 季秋寒的目光恳切,宋行辉看着他,忽而就想到还是个孩子的他,沉默胆怯,他花了很大功夫才让男孩愿意跟他交流。 “你想太多了,我是你的医生,”宋行辉抽走手腕,推开了季秋寒抓着他的手。 “更换或者调整药物用量,都是根据你的病情随时改变的,你是我的病人,况且江先生支付了我足够的报酬,尽我最大努力治好你是我的职责。” 宋行辉拿上了包,临走前,中年男人又回头看向季秋寒,补了一句:“无论你的记忆如何,作为医生,我都希望你能尽快摆脱这么多年PTSD带来的阴影和折磨,在这一点上,我与从前你的李叔叔,贺阿姨,到现在的江先生,我们的立场都是一致的。” 宋行辉走了,门缝处的光线消失,房门再一次被敲响时,进来的是方北。 “向南去送宋教授了,季哥,这是你要查的资料。” 季秋寒神情疲倦地捏着眉心,翻开,首页便是方斌小时候在望崇市被收容进福利院的资料,原由一栏,写的是亲生父母早亡,姐姐因意外去世。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季秋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像是被梦境里那一把焦黑烟雾熏的黑黢腐败,如一把破旧漏风的手风琴。 有时候,真相与深渊之间只隔着一扇门,他不知道江湛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远在国外研究课题的宋行辉又请回国内来给他治疗,他只知道,即使医术再精湛再高明的医生,也只能救回没推开那扇门的病人吧。 季秋寒垂下眼眸,看着手下这叠光影阴暗的调查资料,如果他选择推开了那扇门,是不是就代表着将会一脚踏进深渊洞窟,无人可救了。 第83章 蝴蝶的翅膀 特别行动组办公室里,赵和拿着从气象局调过来的未来几周的天气预报。 “最近的一场降雨可能会出现在下周四晚间七点左右,” “网站更新的邀请函上写‘我们将在最后一个雨夜,落下帷幕’,我觉得我们的重点要放在最后上,什么是最后,是时间指向,这个月末尾?还是有什么其他含义?” “凶手这么狡猾,除了受害者是独居女性,我们无法掌握下一个受害者的任何信息,现在破解不了时间密码,我们上哪儿大海捞针?” 深夜,几个警察仍然站在竖立的白板前不停推论,几乎都围绕在“最后的雨夜”上。 “你分析过5.23案么?5.23的凶手就是倾向于仇杀女性,7.11案死者也全是女性,既然凶手的心理扭曲,在行为上就一定存在不合常理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一个调查思路?” “问题的关键就是你把这两个案子摆在了平行位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凶手想模仿5.23案呢?再造出来一桩轰动一时的重案,当年在望崇县那个埋骨坑里挖出来那么多尸体可是闹的满城恐慌...” 不理几个警察的争执,一整个晚上都没说话的季秋寒,突然朝旁边开口道:“我不知道你的老家也是望崇的,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方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季秋寒在跟自己说话。 “啊?…哦,是,我在望崇出生的,后来被我现在的父母收养来就来S市上学了,但关系也就那样,...也?季哥,你的老家也是望崇的?” 方斌感叹道:“我还以为季哥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呢,不过现在望崇都立市了,我在那边也没亲人,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 “我听小娜说前一阵你刚请假要回老家一趟,和吴储一块请的假,那次没回去么?” 季秋寒的语气轻淡,向寻常聊天。方斌神色僵了一下,随即哭道:“妈呀,苏小娜这个小喇叭...,季哥,我承认错误,上次请假是我回去陪我一个好兄弟做手术去了,我怕赵队不给批假,才说老家有急事的。” 季秋寒的指尖摩挲在深墨绿色的钢笔,不再提这些。 “上次去你家,你说你还有个姐姐因病过世了,是因为她过世,你才去的福利院么?” “嗯…,是,我爸妈以前给人家矿上干活,后来一场矿难就全走了,只剩下我跟我姐,家里都是穷的解不开锅的穷亲戚,没人愿意要俩拖油瓶,好在我姐比我大不少,一直打工拉扯我,只可惜她命不好...,生了场病,没钱治。” 方斌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我姐当时还打算靠大学呢…,之后我就被接去福利院了,在那儿待了一年多,跟着我现在的爸妈来了S市。” 方斌回忆完,又问:“季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季秋寒略抬起下颌,“我父亲和母亲死的也早,当年也差点被送去你的那家福利院。” 方斌惊讶了:“…不会吧!我们还一直以为李局长就是季哥的父亲呢。” “你知道李局?” 5.23事发时他因未成年身份被保护,和李国毅的收养关系只有局里几个老领导才知道。 方斌意识到说漏了,哈哈两声挠挠头发:“没有..,就是前几年不是老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来警局接你,还带你一块去吃饭,当时大家伙都挺好奇是谁的...,还都猜..,咳咳…!反正后来,” 方斌在季秋寒的视线下咳嗽了两声:“后来听见那个女人跟你说儿子别太辛苦,大家就都知道了,有人认出来那是李局夫人。...咳咳…,季哥,李局一家一定对你很好吧?不像我,收养我的那家后来就生了自己的孩子,又赶上下岗浪潮,家里拮据,天天恨不得把我还回去。” 季秋寒垂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方斌接着道:“我现在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姐都去世十几年了,我怎么也得让她放心,让她知道她弟弟现在一个人也能过的挺好的,” 方斌转头看着季秋寒,许久,扯了个笑:“是吧,不然多对不起我姐。” 季秋寒看着方斌的眼睛,在某个瞬间,这副眼睛与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女孩在恍然间重合。 他第一次在记忆里浑浊湖底中打捞而没有空手而归,在灰朦天际线远处, 破碎扑飞的蝴蝶重新聚拢, 那个在公路上奔跑的女孩的脸缓慢地有了轮廓。 泰国清迈,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口,伪装过后的易谦接过路德维西手下送来的文件。 在确认没人跟着之后,易谦在房间里摘去黑色棒球帽,坐在桌前用小刀划开。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是一叠关于颂秋的资料。 易谦带着满腹疑问,将U盘插入电脑,隐藏角度下时而晃动的视频里,背景是在某个鸦片村庄。 颂秋完全褪去那次在大厅当众挨打时的胆怯与懦弱,他穿着一身黑领军服,纤细的腰肢扎在凌厉的皮带,如一把黑色剑鞘,完全判若两人。 视频里,随着一连串毫无怜悯的枪响,颂秋面前的六个被黑布罩头的大汉全部被枪决倒地,颂秋收了枪,一旁的下属上前似乎跟他近身耳语什么,高大的男人遮挡住了少年半面身影。 易谦瞪大了眼睛凑上屏幕,这是真的颂秋? 等等,那个男人,不就是在酒吧里提醒他的那个人!可他不是察昆身边的人么?明明自己昨天还在察昆的府邸里看见了他... 一瞬间,好似近来所有可疑的细枝末节都在这个视频带来的巨大震颤中链接上了蛛丝马迹间的嵌合点。 易谦哗啦啦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是近两年跟踪调查颂秋的照片和文件资料。 易谦仔细看过,饶是他也倒抽一口凉气。 这份调查里,从察昆父亲的死,到这几场针对察昆的暗杀,竟然都跟颂秋脱不了干系,他甚至已经把棋子都布到了察昆身边,就像钩了一张捕兽网,只等着这头昏熊一脚踩入陷阱毙命的那一刻。 看来路德维西很早之前就盯上颂秋了,难怪,察昆大概也做梦没想到他圈养在床上五年蹂躏羞辱的幼弟,每日都枕边谋划怎么杀掉他,重换日月吧。 易谦捏着照片思索,忽而发现文件袋的边角还有些鼓, 他拎着文件袋一倒,从文件袋里猝不及防的叮咚两声清脆响掉落在桌面上, 是两颗粉白色的奶糖。 “.....” 英文牌子,Sweetie。 易谦一口老血堵在心头,那个老狐狸绝对是故意的...。 易谦拿着文件上楼,电梯叮的一声响,总统套房门口守着的自家保镖朝他点头示意,易谦敲了门喊哥,江湛没回应他,不一会,房门就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一进门,江湛就朝他比了“嘘”的手势,易谦才发现江湛在接电话。 “宝贝,你别不说话,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湛这两天忙的很,察昆是个莽夫,江坤是个城府极深的笑面虎,偏偏这俩人不是嫌对方不保险就是势力不够格,快要倒台的吴达山到处攀附,煽风点火,各个都想往贼船上拉上他。 江湛听见那边略显粗缓的呼吸声,寂静深夜,酒杯被撩上茶几的清冽碰撞声就显得格外钝锐。 “…你的胃不好,别喝了,是案子为难,还是最近太累了?” 江湛的眉皱起来,他察觉出今天季秋寒的反常,他向来不在自己面前这样毫无禁忌的喝酒,他手上有季秋寒的行踪,但他最近除了去警局和回家实在没去什么别的地方。 江湛招手,让易谦把家里的监控调给他。 不消多时,笔记本上显示就是江宅卧室的实时监控,整个房间没开灯,只有半拉半掩的窗帘透过外面花园里未灭的灯光,幽幽暗暗的光影里,季秋寒捂着额头坐在地毯上,消瘦的背虚虚得靠着小沙发,看起来十分醉了。 “乖,你先从地上起来,我让佣人给你做醒酒汤,喝完睡一觉,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别让我担心。” 季秋寒的眼前笼上了一层很浅薄的红色,好似纱幔飘荡,过滤了其他感官,他呵出一口浓重酒气,鼻腔里气息都是炽热的刀片。 跟江湛在一起久了,他鲜少让自己喝的这么醉了,原来想起来感觉这样难熬,哪怕只有一点,都让他忍不住去寻求浓烈酒精的麻痹了。 “江湛,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几天我常常梦到一个女孩…,她拉着我在下雨的公路上拼命地跑...,我不知道她慌慌慌张的究竟在躲避什么,我一会觉得是她牵着我,一会又觉得她牵着别人...” “你喝醉了,秋寒,” “…不,我知道我记不清楚了,但是现在…,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她拉着的不是我...,” “她们从那个平房里逃出来了,赵永林开车再追,那个女孩拉着她弟弟在逃跑,我就在她们身后,坐在赵永林的车里...,” 第84章 最后的雨夜(上) “...对..对不起!江先生对不起!” 酒没有添好,翻到的酒杯让酒液直接沿着桌洒在了江湛昂贵的黑色西裤上,颂秋吓得匆忙收拾的那双手,细弱的手腕处尽是磨烂的紫红色勒痕。 今天是察昆母亲的寿宴,他的母亲是中国人,本来要在前几日举行,但因为老人家身体抱恙,一直推迟到了今天。 寿宴在清迈四季酒店最大的中式宴会厅举行,老人家因为精神疲惫提前走了,察昆与他派系的亲信和江湛都坐在同一桌。 吓坏了的颂秋被察昆粗鲁地捞着腰一把拽进腿间,黝黑的手毫不在乎在场众人的摸上臀肉狠掐了一把:“骚.货,倒个酒也他妈想着勾引男人?” “我没有...哥...!..求你..别这样..,” 当着众人面前被狎玩,亵玩自己的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颂秋央求的声音断断续续。 “滚下去吧,我回去的时候把自己弄干净点,别让我扫兴。”察昆威胁完松了手,一旁的易谦不动声色地跟在颂秋身后离席。 席间粗犷的男人都在高声交谈,似乎谁也没对这个小插曲在意。 江湛倒了酒,去跟察昆碰杯。 “下手够快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得益于母亲,察昆的中文说的不错。他喝的性质高昂,脸色通红,仰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举着酒杯若有所指地指着右向第二桌。 那里空缺了两个位置,一个是最近才消失的,一个是在刚才来寿宴的路上,提前一步下地狱了。 “那个狐假虎威的吴达山就不说了,输家在哪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可我听说江坤是你的亲叔叔,他在金三角左右逢源的拉拢人脉这么久,美梦都还没醒,你们中国人不是都讲究家族宗祠,你倒是挺心狠手辣的。” 江湛也将酒喝尽了,大方承认:“中国还有句古话,商场无父子,他带着那些手段下作的势力插脚进来,你我的利润都要至少减上三成。何况我跟他之间还有些没算的个人恩怨,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放任他只靠着一张嘴,就切走那么大一块蛋糕吧。” 察昆闻言,豪迈地哈哈大笑,他早就看不惯江坤那个善于谋算的狡猾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最终的抉择只靠各自实力,没有一株攀援依附的菟丝花能够获得胜利,何况江坤挑选的依附者不管是从吴达山还是那些小头目,实在都是些饥不择食之下的角色,登不上台面。 “你也不遑多让,”两个人撤出了酒桌,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江湛的嘴角扬起点男人都懂的笑来:“那个叫颂秋的男孩,不是你的弟弟么,拐上床的滋味怎么样?” “他没趣的紧,鞭子都抽不出来一声叫唤。” 察昆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你看上他了?” “他是我的人,不交换的那种。” 察昆将不交换三个字咬的很重,带着明显而强烈的意味。 江湛笑了一声,“我看你对他的态度还以为...,好吧,算我问错了话,瞧他一身的伤,弱不禁风的宠物,我可没兴趣。” 察昆见江湛是真的不再提,便拿起桌上的香槟:“江坤那个老家伙还说你保守,我看你每步棋都走的快狠准,‘美金’的纯度是六十,市面上最好出货,随你怎么稀释,一箱我给你再降这个数。” 江湛低眼一笑,余光撇到了手腕上的时间,神色不变地端起酒杯与他碰杯:“的确,要来了才知道,就像黄金一样,也没人能拒绝你美金的诱惑。” 与此同时,A市的夜空在突如其来的两声电闪雷鸣之后,夜幕下起了瓢泼大雨。 行动组立刻火速出动,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派出的几个女刑警乔装成单身女性,戴着隐匿耳麦,撑着伞走在雨水昏暗的巷头街尾,在几个重点路线里,等待着伺机而动的犯罪嫌疑人踩入圈套。 季秋寒他们组负责守着滨南大道,黑色丰田停在桥尾,车里摆着着连接不远处桥上女刑警通讯的监视器,小警察带着耳麦一刻不敢松懈的监听的,外面大雨滂沱。 “季队,你脚上是…呃..!.啊,!我是说,…季队不冷么?” 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一个小警察低头间,突然看见季秋寒裤腿上提露出的黑色脚环,紧紧束缚在脚腕上,正常人谁会戴这个?惊讶间被旁边的巴清平怼了一下,吆吆才慌张改口。 “啊哈哈…,我是说大过年的,我都穿秋裤了,季队还只穿了一个单裤..会不会冷着啊哈哈?” 巴清平简直无语,难道没看出来季队这会气压冷的能掉冰碴子么!巴清平也觉得不对,季队一晚都不自觉地紧蹙眉心,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也不敢问。 “啥时候了,你能不能闭会儿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季秋寒看到小警察的眼神好奇地往下落,紧攥着手机的手指松开,淡淡抚平了裤腿,“肖冰冰那边传来消息了么?” “..还没有!” “其他组呢?” “也没有。” 季秋寒转头望向车窗外,心中焦急地等待着苏小娜的回电,不断蜿蜒冲下的雨水把车窗玻璃变得斑驳而模糊,南滨江水在大雨下滔滔深沉。 漆黑的水面在季秋寒的眼瞳里折射出深邃的光,却让他眼前的视线更加锐利而清晰。 他的胳膊处的静脉下有着不止一处的青色针孔,这几日接连的镇定注射控制,让他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否则他也不会瞒得了向南和方北,出现在这次行动里。 肖冰冰那边仍然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的回返,外面雨越来越大,小警察不顾一旁巴清平的眼神警告,仍然偷偷瞄着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季队。 听说他二十七岁警衔就已经升到一级警督,这是什么可怕的晋升速度!如果不是他的这组临时有个姓方的警察请了假,估计他都没机会跟季队一起共事,等这案子结束了,一定要去要一个签名才行。 他正想着,寂静沉闷的车里突然一串音乐兀自响起。 “——雪下得那么认真,下的那么深,倒映出我在淌在雪地中的伤痕,已经十几年没下雪的上海,突然飘雪——” “哎呀...!可能是我妈的!她今天去我姥姥家拜年了,我忘记跟她说我今天还出任务,!”小警察慌忙地从裤兜里掏出唱歌的手机。 巴清平一脸黑炭:“...你他妈是活在上个世纪?!赶紧关了,认真点!” 小警察匆忙给回了个短信,就将手机放回兜里了,谁知道只是不一会,安静的车里再次突兀地响起“叮”的一声。 “...这次真不是我!我刚才关静音了!” 车里一共就三个人,巴清平的手机黑着屏,季秋寒听见声音,就像湖心骤然投石,连着他的心神也被绑上了巨石坠入冰窖,他掏出手机,幽幽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提示。 打开,是在今夜行动中说生病请假的方斌发来的,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他揽着笑嘻嘻的苏小娜正在火锅店里吃饭的合影。 “季队,你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也是,我们四个曾一起被赵永林关在那个平房里那么久。你们今晚是在找她么?半个小时之内到景江大厦,只你一个人。别耍花样,你找了十六年的真相,只有我能告诉你。” 第85章 最后的雨夜(中) 巴清平看着季秋寒一把抓上车座上的邀请函,那是从杀人网站最后一次的更新页面上打印下来的。 ——我们将在最后一个雨夜,落下帷幕。 “季队!你要去哪儿?!” “你们在这儿守着。”季秋寒只匆匆扔下一句,他连伞也没拿,反手关闭车门的沉重闷响将车内车外的世界分割成两个,季秋寒整个人隐没在瓢泼大雨里。 “..巴师兄,季队的脸色好可怕!是不是其他组出了什么情况?没道理啊..那季队应该给我们讲才是啊...。” 巴清平没说话,目光所追,季秋寒的身影随着一辆停下的计程车,在一眨眼间,车尾的红灯明灭,就彻底消失在沉郁的雨夜中。 在寿宴即将进入尾声时, 清迈也下起了一场淅沥沥的夜雨。 易谦脱去了西服外套,撑着手,看着颂秋就坐在桌前,纤白如葱尖的手指,正装着一颗颗子弹,与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对比,着实让人觉得接下来的一场颠覆有多惊心动魄。 易谦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你的人已经到位了,我的人在路上,现在察昆的那栋宴会小楼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你的黑领军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你就坐在这里?” 几日来的秘密洽谈,颂秋怎么能不了解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为何不耐,他轻笑了一声:“你放心,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我保证,今夜的江先生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既然你们帮了我,我答应你们的自然也会遵守承诺。江坤虽然死了,但他在墨帕宝石矿区安插的眼线、混进去的美金数量、具体去向,还有他手里握有可以指证你大姐参与运毒的证据,我都会一并交给你,随你们处置。并且我向你保证,今后我的货一定不会出现在你们江家的地盘。” 颂秋天生着一双偏向中国人的丹凤眼,眼皮很薄,央求的时候如含泪的蝉翼楚楚可怜,如今冷下来,就像覆着一层黑色蜘蛛触足下密密麻麻的细小绒刺。 易谦其实对后面一条不抱什么期望,他收到络腮胡的讯息,肩膀的线条稍许松下来。 “你会遵守承诺就好,我还不需要你来保证我哥的安全。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够久了,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清迈,你父亲的旧部不少都跟着察昆一派,利益勾结,到时候能不能全部吃下你哥的势力,在金三角站稳脚跟,就看你自己的了。” 枪里的子弹快装满了,颂秋停了下来:“察昆杀死了父亲,我会杀了他,我是在为父亲报仇,那些老家伙理所应当的应该跟着我。” 易谦本来欲走的脚步被他这句话绊住,回头蹙眉道:“..你是说,是察昆杀死了蒙猜?可蒙猜不也是他的父亲?” 易谦记忆中的蒙猜是个年过五十仍旧高大魁梧的男人,在路德维西的资料上,虽然提到了蒙猜突然因病去世一事有蹊跷,但事过已久,如今金三角早已被他儿子察昆重开局面换了天地,又有谁会去追究一个已死之人呢。 颂秋自顾自的说:“察昆杀死了我的爱人,把我抢走,关进他的笼子。他虐待我羞辱我,盲目扩张鸦片种植区和武装势力,不过都是嫉妒父亲比他先一步拥有了我,而他不能。” 颂秋像诉说着寻常往事,冷淡的神情全然不像刚才在宴会厅时的唯唯诺诺。心中也曾猜想过他们之间违背伦理的关系现在被倏然落实,易谦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像潮涌退去的海水。 还好此刻,手表已然转到整点的指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我会盯着警方按照你的计划行动,也会如约帮你拦下察昆的人,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预祝今晚一切顺利。” 在同一片夜幕下,随着中式宴会厅里打扮风骚的女伴手里香槟乍响掉落,碎裂发出的一声尖叫。远在遥远的A市,远比清迈的雨要下得大的多的夜里,季秋寒独自一个人到了景江大厦楼下。 景江大厦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工地,大厦也尚未正式竣工,它实际上就是一幢依附在与它紧密相连的新建购物中心的写字楼。 季秋寒的手机被方斌用警局的设备监听,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冲进未竣工的大楼。 水泥楼梯上还堆着不少建筑垃圾,季秋寒的神经被苏小娜此刻的安危牵扯地犹如紧紧一束即将崩断的钢丝,他已经失去了季夏,他无法接受苏小娜在他的眼皮底下再出任何意外。 他急促地喘息上楼,回荡在黑暗中空无一人的楼梯上,像怪物蛰伏在角落的翕息。 心下刚数到十二楼,他就听见一声钢管敲击在骨骼上的闷响。 “方斌!!” 昏暗粗粝的水泥地上,吴储被反绑着双手,从头流下的鲜血顺着紧紧勒在嘴上的黑色胶带,淌进青筋暴起的脖子里。 吴储看见季秋寒,惊错地眼睛一下子骤然睁大。 方斌站在他身后,神情冷然地手持着一截钢管, “季哥,你终于来了。” 方斌踢了踢脚边狼狈不堪的吴储:“这儿有个人一直在担心你,不但悄悄跟踪了我,竟然还想着提醒你报警。我跟他打赌,赌只要拿一个苏小娜威胁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你不顾一切,乖乖按照我说的做。” “吴储,看见了么?我赢了,你的季队还是来了。” 季秋寒镇下心神,环视了这空荡的一层,并没有苏小娜的影子,外面是电闪雷鸣。 “方斌,你想要干什么?我们之间的事,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方斌笑了一声:“你是说吴储无辜么?季队,如果你知道他为了得到你,制造了高架上的那场车祸想要干脆的杀掉江湛,只可惜江湛没死,只死了一条狗,你还会觉得他无辜么?...当然,我也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找他的叔叔帮了我一把,你的保护伞又怎么会那么着急的去泰国,好给我留出好好跟你回忆回忆过往的机会?” 季秋寒握紧了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斌哼笑着:“季哥,其实我也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叫我去你家办案,我就不会有机会查到江湛的行程和那份墨帕矿区的所有权归属,就不会有资本和吴储做交换,这一切恐怕都要推迟了。” “....是你,” 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在这一刻被始作俑者亲口揭露,季秋寒眼底冷色蔓延,看着面前陌生的方斌: “所以江湛发生车祸和同一晚悦山被举报的这两件事都是你在幕后主使的。你利用吴储,利用失势的吴达山想要东山再起,让他与江坤搭线。江坤早就不满江湛撤手毒品生意,可他了解江湛,知道用江晚来威胁他是最有效的。他们投靠察昆,用你提供的文书,将毒品混进江晚名下的宝石矿区,再掩人耳目的运输到各地。这就让江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坐实了名下产业参与运毒的罪名,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江湛妥协,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你推波助澜下的结果。” “季队,你真的聪明。”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季秋寒冷冷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一过,察昆和江坤都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无论他们曾许诺过你什么好处,现在你什么都得不到了。” “哈哈哈,”方斌垂着头,胸腔里震动的笑让人觉得有种颓败的失常:“季队,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永远一副正义凛然的季队么?你面向国旗发的誓呢?还是说...,其实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冷血又残忍,...只是你不记得了。” “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让江湛暂时离开罢了,那个男人实在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我怕他真的会把你治好了,所以我等不及了。刚好,吴储送上了门几个可以利用的人,就顺手了。” “呃——!”地上的吴储肩膀抵地,他试图挣扎地撑起上身,却被方斌一脚狠狠踩下了脊背骨,发出一声剧痛的闷哼。 季秋寒的声音警告:“方斌..!” 可方斌却转而看向了他:“季队,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要保护你呢?” 方斌的神情失落:“...为什么你可以被那么多人保护,季夏姐、李国毅、贺兰、郑局、苏小娜,江湛,还有现在这个只要骗偏他能得到你,就会轻易上当的傻子。” “你有这么多人保护,可我只有我姐姐啊...,你怎么能...!” 方斌低头紧紧咬着牙,可季秋寒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方斌,当年的5.23案你和你姐姐也是受害者,你尝过亲人被夺走的痛苦,你既然见过季夏,就该知道苏小娜是我唯一的寄托,知道她活着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她人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季哥,” 方斌回过神,:“我当然知道苏小娜和季夏长得像了,也知道你看到她一定会惊讶,说实话,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惊呆了,她和季夏姐真的太像了。所以那次我们去医院提审,是我故意让你看到了她,我知道,只要你见过她的样子,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调在自己身边,亲自保护她。” 季秋寒心神皆震,他把苏小娜调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难道方斌在四年就已经开始这谋划这一切了。 他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方斌的那年,他还只是重案组的一个警察,方斌入队,喊他季哥,问队长以后可不可以跟着他那组。 “...你从一开始见到我就认出我了,你认出我是季夏的弟弟,我们曾一起被赵永林关在那间屋子里,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季秋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那天在方斌家看见摔碎的相框,他心中就隐隐有了预感,就在几日之前,他在梦里彻底看清楚了那条公路上慌张奔逃的姐弟,让他更加确定他不是5.23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在那条公路上,逃跑是人是方柔,她牵着他的弟弟,年幼的方斌。 “我做的可不止这些。可我费力接近了你,却发现你是真的忘了,你不记得我们在赵永林手下经历的一切。我跟着你破案,观察你在每个案发现场的反应,但是很快我又发现,季队,那段记忆的封锁也剥夺了你的共情能力,你之所以能在每桩案件里保持绝对的冷静与缜密,是因为你根本就代入不了。你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它们都无法刺激那段沉寂在你脑海中的记忆。” 季秋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猛地抬起眼睛,看方斌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7.11的六起杀人案是你炮制的!!” “那个杀人网站幕后的撰写者就是你!所有的死法都是你规定的,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熟悉,因为除了我,活着的人只有你见过赵永林当年是怎么一个个残忍杀害了她们!你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杀掉了那些无辜的女孩,..你疯了!你只为了刺激我?!” 季秋寒怒不可遏,冲上去攥起方斌的衣领:“你这个疯子!!你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你用六个无辜女孩的性命,就为了让我想起来一段痛苦的记忆?!我的手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你还做了什么?你是怎么威胁那几个学生,让他们按照你的指示去杀害那么多人?!” 面对季秋寒一连串愤怒的质问,方斌拎着钢管,抵在地上。 “我没有威胁他们,陈金伟他们也不是为了我去杀人,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在5.23案中死去的亲人。” 方斌抬起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季秋寒:“季队,这世界上不止只有你一个人有爱你的姐姐,他们也有唯一的母亲、相依为命的妹妹,也不止只有你一个人沉湎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里。十六年了,赵永林了无音讯,或许他早就在逃亡的路上死了,可他们的亲人,却至今都没有找回一具完整的躯体。” “赵永林犯下的罪得不到他应有的审判了,而人在无法为自己挚爱的亲人报仇时,就会无比痛恨自己的渺小和懦弱,这种恨扎进心里,遮住眼睛。或许陈金伟他们的仇人是杀害了他们亲人的赵永林,可我仇人的是你。我只是利用了这一点,把他们聚在了一起,把无处宣泄的仇恨聚在了一起,我们都忘不了。” 季秋寒攥紧的骨节爆出青色的森白:“他们才二十多岁,你把他们的人生全都毁了!变成和赵永林一样被全国通缉的杀人犯你就满意了?!他们以后的人生都将在牢狱中度过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样?”方斌反问:“季队,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说到底,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我惨死的姐姐报仇。她为了养活我,去给男人洗脚,被一帮人渣强行注射毒品,我答应只要我长大了就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都是因为你——!” 方斌眼底肃杀起一片阴鸷:“——是你把这一切都毁了!把方柔和季夏重新拖下地狱的人,是你不是么!!” 脑中的黑匣子流出了血,季秋寒的身形倏然一震,眼眸错愕。 “怎么了?你开始想起来了?我们四个是那间屋子里最后活着的四个,我们被关在一起,赵永林让我们帮他埋尸、清理地板上的血迹,我们商量一起逃跑,季夏带着你,方柔带着我。” “可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赵永林出去的那天,你却因为害怕躲在了衣柜里,赵永林发现了你,季夏让我们先跑,她回去找你。我和方柔已经跑到我们约好的那条公路上了,却被你——!” 方斌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眦裂的眼底是一片浓稠的化不开的血色:“是你出卖了我们的计划!你带着赵永林追了上来,方柔为了隐藏我,被你们重新抓了回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胡说什么!!” 季秋寒满目仓惶不堪,他坐在赵永林的车里。 他坐在赵永林的车里… 小小的他哭着对旁边开车的男人说:“他们说会跑到最近的公路上求救...” 方斌的手摸上裤兜里的遥控器:“可我怎么可能抛下我姐姐呢,我趁着夜色跑了回去,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赵永林像垃圾一样扔在外面的黑色塑料袋里,是我姐的被砍下来的手和脚。”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都是因为你的懦弱!!你怎么能不下地狱呢..!可你猜我在窗沿偷看见了什么?——那一幕我永远也忘不了。” 话落,方斌用力按下了按钮,整座大厦所有的临时照明设备在一瞬间全部熄灭,恍然一声,远处大楼外壁的升降梯里,亮起唯一惨白的光。 苏小娜被绑在中央的椅子上,狂风冷雨从缝隙席卷,那张与季夏相似极了的脸孔,正惊恐地朝季秋寒呜咽。 “季夏——!!姐——!!” 季秋寒如疯了一样要冲上去,被方斌一把用钢管死死锁住了喉咙,他的膝盖猛然磕在坚硬的石灰地,跪在地上。 “季队,那些日子里季夏姐常常安慰我,说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为了你,为了她腹中的宝宝。你很爱她吧?可你是怎么报答她的?” “你还记不记的你举起斧子,一次次重重地落下,是你亲手生生剁碎了季夏腹中的孩子,季夏痛苦的惨叫你还想得起来么?午夜梦回,你还记得她那样央求着你停下来么...,” 方斌板过季秋寒的下颌,朝向苏小娜的方向。 “在江家看过你的病例我才知道,原来让你忘了这一切的人是季夏,你真的很听季夏的话…,可我也终于找到了让你下地狱的方法...,现在季夏就在你眼前,你犯下的罪恶,会全部想起来的吧…?” 第86章 最后的雨夜(下) 如果有一种痛苦能把灵魂撕裂,沉入深渊暗海,被腐烂躯体怀抱。 “...小寒,你希望姐姐肚子里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不喜欢。” “呃,——!” 他整个人跌进苏小娜惊惧如旋涡的眼神里,四周如水的黑暗,如梦似幻,他听见季夏强烈的呕吐声。 他在哪...? “姐!你在哪?!你怎么了?!” “别、别往这里看...,我没事,嘘,别出声。” 就在季秋寒脚下一片黑色湖面涟漪,不知道身处何地时,有一双手忽而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将他揽进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安心熟悉的怀抱, 鼻子下涌动的是令人作呕的腥锈血腥味,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缝进了一头被开膛破腹的鲨鱼内腹,头顶脚下皆是血淋淋。 他的视线被遮覆,他只能听见前方仿若将猪肉剁碎在案板上的刀落声。 铎——!铎——! 夹杂混乱高起的啜泣,女人痛苦的呜咽,这一切都离他很近,而紧紧抱住他的怀抱也随着耳边声声刀落,纤细的双臂不断地将小小的他收紧着,止不住地颤抖。 “姐,我们会死在这里么?像她们一样...。” 他整个人被悔恨吞没,只剩下犹如擂鼓的剧痛。 “...都怪我,如果我没有跟你吵架,没有离家出走就不会...,是他骗了我们,!他根本没送我们回家!我想回家...姐,我好怕。” 身后的季夏再次抱紧了他,伸手为他抹掉了脸上不止何时淌满的泪。 “...不会的,小寒不会有事的,姐姐会带你回家的,别看这些,姐姐保证。” 男人雨靴的沉重脚步声和可怕的哭叫都随眼前的漆黑远去,他身后的怀抱也如同不真实的烟雾一般消散,季秋寒又变成了一个人。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声急切的拍门声,越来越近,他正被关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 “小寒!是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快出来!!” 是季夏的声音,季秋寒犹如在掉进梦境和过去交叉的狭缝。 他究竟在哪?浑身如同失去了调配功能,在一片狭窄的黑暗里,他的呼吸声很重,季秋寒摊开僵硬的掌心,小小的,连手心也变成十多岁的时的模样。 原来,今天他们与方柔姐弟找准了机会,要趁着赵永林出门时逃出这里,而他却因为害怕临时躲进了衣柜里不肯出来。 他团缩着瘦弱的膝盖,哭泣道: “...我不敢,姐..,他会把我们抓回来的,所有不听话的人手脚都会砍掉的..!” “有姐姐在这里!小寒!别怕!方柔他们已经逃出院子了,他就要回来了!时间来不及了!快出来!!” 衣柜的门板被愈来愈促狭慌乱的拍门声拍的咣咣震动。 门板间的缝隙终于亮起一罅白光,季秋寒看着他自己的小手颤抖着从里推开了门。 门口是季夏,她还是十七岁时的样子。 季秋寒红了眼,满眶热泪。 季夏要伸手抱出他,可下一秒他却一寸寸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嗡瑟的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的目光越过季夏,惊恐的停在背后进门的男人。 “姐...,背后,他在你背后..。” “姐!!”他声嘶力竭,可衣柜的门却被季夏在怔神一秒后一把死死关上,他使尽了浑身力气要推开,缝隙关合之间砰砰作响,又一次次合上,缝隙里是季夏抵挡住的后背。 很快的,当他再次用全身的力气撞开衣柜的门时,却轻松无比,他直接跌了出去,他从肮脏的地上抬起头,却看见季夏青涩的脸,半边眼睛肿起如鸡蛋,只剩紫红色的缝隙,嘴角的血流淌进脖子,男人粗暴地抓着季夏的头发。 “那个女孩和他弟弟逃去哪了?告诉我!否则你姐姐会和那些人一样被冲进下水道里!” 他不可以失去季夏,所以他做了选择,他和赵永林上了车。 “..我带你去找他们,但...,你不能伤害我姐姐...。” 大雨里,开车的男人只是低低看了他一眼: 季秋寒想,赵永林大概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不清楚赵永林杀了那么多女人究竟是为了证明或者满足什么,或许这早就变成了一个只有赵永林自己才知道的谜,但是他肯定的是,赵永林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 在这间门窗皆被钉死看不见半分光线的平房里,那个也曾在可怕的夜晚代替季夏哄他睡觉的女孩,被他带领着赵永林抓了回来。方柔死了,死在中央让无数个女人零落的木台上, 惨叫和鲜血溅了他满脸。 “看,她不听话的手和脚都被去掉了,她安全了,以后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可这些他都听不到了,他只是在角落里,抱着从他回来起便再也没有醒来的季夏。 “...我姐姐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警方已经追的越来越紧,准备销毁这里的男人朝着地上的女孩看了一眼,早就了无生气。 “你姐姐生病了,所以才醒不过来,等她病好了就会醒了。” 男人脑中闪回的是多年前他被数个警察绑在审讯室里遭受非人逼供的场面。 他蹲了下来:“你知道你姐姐生的什么病吗?” 原来季夏病了, 他早就知道季夏病了。 那个强.奸犯肮脏,下流,像腐烂在阴沟里的蛆虫,他只要想起来那天脸色惨白而绝望季夏,就恨不得将那个强.奸犯碎尸万段。他怎么可以玷污季夏,可他竟然还把孩子留在了季夏身体里! 魔鬼的孩子一定也是魔鬼,可偏偏季夏竟然还要留下它,是它毁了季夏的前途、毁了季夏的一切,所以希望全都被这个恶魔毁了。 他望着季夏的脸,又看向男人,不听话的东西拿掉就好了。他迟缓地点了点头:“我姐姐怀孕了...,有恶魔钻进了她肚子里。” 男人低笑了一声,从木架上递了一把斧子给他:“所以把恶魔杀死,你的姐姐就会醒了。” 铎——铎——。 耳边再次传来如屠宰场刀落的声音,只是这次的声音却是从他的手下发出的,他好怕季夏会疼,可季夏始终不发一言,好像是睡着了。 没关系的,等这个魔鬼被他杀死了,季夏就可以去上大学了,她会完成她的梦想当个画家,他会赚好多钱养她,他们会一起离开那个恶臭的家。 季夏的腹部如同一个裂开猩红色西瓜,魔鬼的躯体快要显现,他满手鲜血,去轻轻擦掉溅在季夏脸上的血污。 可他没想到,季夏眼皮忽而动了动, “小寒...不...!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可他已经红了眼,他太高兴了,原来只要魔鬼死了季夏会真的醒了。 “姐,你快要好了,它马上就死了!”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只要那个恶魔死了它再也不会留在季夏的肚子里了。 斧子高举,沉重地一下,又一下下落,视线被季夏肚子里喷出的鲜血染成一片猩红色,季夏如躺在血污中的花,她满喉鲜血,颤动着滚动,最后伸手抚了他的脸颊。 “小寒...,” “....忘了这些..,以后....不要总是...害怕...一个人,..,逃出去,姐姐不怪你...。” 入目是黑色滚滚燃烧的焦烟,和他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会听季夏的, 所以让季夏回来好吗。 第87章 落幕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苏小娜!果然只有这张脸才能让你想起来,季夏在最后都在用她自己保护你,真是可笑!!” 外面狂风骤雨,冰冷的雨水卷席着冷飕风雨打落进来,方斌的侧脸被雨水湿透,他粗暴地拽起地上全然失去魂魄的季秋寒的衣领,就像攥起一只被剥去毛皮赤.裸皮肉的狐狸。 “什么狗屁正义!!你现在全都想起来了对吧?!什么为了给受害者一个真相?!你花了十六年,只不过是打着追查赵永林的旗号找杀害季夏的人罢了!你现在知道当年杀害季夏的凶手就是你自己了!得知真相的滋味怎么样?!季队,你朝着季夏落下斧子的时候你姐姐还没死啊!!她还活着!!她求你不要,求你停下来!可你却亲手杀了她!!季夏不是死在赵永林手里,而是死在你手里!你不止杀了季夏,你还杀了季夏腹中的孩子!我是败类,人渣?那你本质上和我有什么区别?!” “....不!!你比我更加残忍!!更加冷血!你不仅是个杀人犯!还是个胆小又懦弱的自私鬼!!是你的懦弱害死了我姐姐和季夏!!我为了方柔可以连命不都不要!可你却夺走了她们的命!!” “方柔被你害死了!季夏被你杀死了!!我去了福利院永远受人冷眼!!可凭什么你就能被解救?!你能活得这么好?你被世人爱着,有完美事业、完美的新家庭、完美的爱人,可明明...!可明明在我们四个里,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恶魔不是吗!!杀人犯凭什么能得到这一切!凭什么你的懦弱、你的罪恶!要让我们来替你付出代价!!宇YU溪XI。” “...不可能!!——不是我做的!!这不可能...我不可能伤害季夏....!!...我那么爱她!我们会一起回家...,!我不可能会伤害季夏!!” 雨水蜿蜒在脸上发上浑身上,季秋寒脑中尘封的记忆如同那夜他亲手落下的斧子被狠狠劈开,被季夏死死守护了十六年的黑匣子,终于在他的脑海中如一片焦烟爆炸,豁然碎裂出的血淋淋的真相。 季秋寒目眦俱裂,猩红裂开,回忆如潮,他怎么会举起斧子,怎么会是他杀了季夏和她腹中的孩子!怎么会!他怎么会!! 在梦境远处天际的和平鸽染上鲜血,季夏和她怀里的女孩犹如被锤碎的雕塑四裂零落。 “——是他骗了我!!!是赵永林骗了我!!!他说季夏会醒过来的!!” 季秋寒崩溃了,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嘶喊,五脏六腑全部都被一把刀刃从胸膛刺穿,挂在刀尖。 升降梯在肃杀的大雨里如同悬空的铁网牢笼,苏小娜已经昏迷过去,季秋寒被方斌粗暴地拖向大楼边缘,扔在苏小娜的升降梯前,两个人只要再往前踏一步,便是几十米的高度跌落如泥。 方斌用绳子捆住了不断颤抖的季秋寒的手脚,毫无眷恋的目光落向和季夏相似的苏小娜脸上,捏紧了手中的遥控器。 “季队,你不是发誓要让杀害季夏的人下地狱么?我不需要你下地狱,我只要你亲眼看着你眼前的季夏、你想保护的季夏再次你死在你面前,...活着就是你的地狱。” 几道在大雨里尖锐响起的急刹车响,四辆黑车从在大雨中一路急驰而来,随即一辆银灰色的私家车也从另一方向赶来,下车的方北不顾雨水,一把拿出正在亮闪着一簇红点的平板电脑。 “方北,有人在楼上!” 焦急的向南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们发现原本应该早就在卧室睡着季秋寒竟然不见了,从季秋寒消失的那一刻他们背后的哗哗的冷汗就没干过,一路跟踪脚环的定位迅速追到这里,抬起眼看见的景象几乎要吓的魂不附体。 “上楼!!他妈晚一秒种咱们都没命!!”向南招呼着身后的手下火速冲进未竣工的大厦。 察觉不对的巴清平也赶到了,他认出掉在地上苏小娜的包:“...小娜在升降梯里!她穿的黄色外套!季哥...!季哥也在,方斌他要干什么!!” “方斌他疯了!他要自杀!!” “十二楼!!!他们全在十二楼!!摔下来会没命的!!” “升降梯有安全程序!!电力!!恢复电力!!!” 站在十二楼的方斌垂着眼,睫毛上挂着冷雨,看着底下赶来的闹剧,他半个脚掌都已经踩在悬空的大楼外沿,雨水拍打着他如同一片随时可能凋落的叶子。 他掌心里握上遥控器,闭上了眼睛:“...都结束了,姐,这些年我好冷...,” 就在方斌摁下连接升降梯按钮的那一刹那,咔嚓一声剧痛,在升降梯下坠的前一秒,季秋寒强行掰断了拇指挣脱掉绳索束缚。 “季夏——!” 那一刻性命都被抛诸脑后,季秋寒没有一丝犹豫地扑进了即将要失控从高空下坠的升降梯里,他紧紧抱住了昏迷的苏小娜,就像那些可怕的夜晚季夏紧紧护着他,他将少女护在自己怀里。 而几乎就在升降梯在大雨里坠落的那一秒,大楼的电力系统方北带人恢复,升降梯的紧急安全程序被触发,在失控下坠时被保护程序强行刹车。 可跟随着升降梯一同从大楼坠下的人影却如同直直摔在了地上,沉重的闷响声炸开,晕开的大片血迹混进了砂砾和雨水。 方北和向南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上去,破开升降电梯的门,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倆腿软的要跪倒在地。 即使强行停在了一楼,但在巨大的震荡中,季秋寒额头的鲜血蜿蜒而下,他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女孩,脸色惨白的女孩歪倒他怀里,被缚住的铁质凳腿插穿了季秋寒的小腿,从那头鲜红的穿出来。 季秋寒抱着苏小娜,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了,染血的脸颊贴在女孩冰凉的额头: “...姐,别怕..,我在..,我们这就回家了。” 可女孩不理他,季秋寒慌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泪水混着无措地血污淌下。 “...不会有事的...,——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第88章 阑珊尽处 清迈四季酒店,淅沥沥的雨快要停了。 江湛被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从吵杂混乱的宴会厅一路护送至从另一侧的隐蔽出口离开,早已等待的保镖拉开车门,黑车低调地驶离身后的这场纷乱,在半道接上了上来的易谦。 “哥,收尾工作会有清迈警方出面,颂秋已经谈好了。” “大姐那边麻烦呢?” 易谦伸手拿出一个U盘:“所有都在这里了,颂秋的、江坤身上的,即刻销毁。” “敢拿大姐威胁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只是察昆的势力以后换颂秋接管,李力的卧底的工作还需要继续下去,他说需要我们的帮助,让他可以继续潜伏在颂秋身边,好为中国缉毒警方继续提供情报。” 李力便是刚才那个络腮胡,季秋寒临走前交给易谦那张合影上的同事,李力卧底在大毒枭察昆身边。察昆野心大,几年来多次想扩大大陆市场,早就被划入国内扫毒行动红色名单。自从那晚易谦在酒吧巧合碰上,李力看到那张照片之后,毒枭永不可能全部消失,但相比察昆来说,对中国市场无意涉足的颂秋更有利。互利互惠下合作,察昆的诸多讯息也是由他传递的。 “嗯,你去跟颂秋谈就行。” 江湛的目光偏向车窗外,沿街有些中国餐馆因为庆祝春节还贴上了喜庆的春联。 江湛英厉的眼眸映上夜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几日前已过的除夕夜,江湛的母亲顾曼曼倒在了那晚枪响下的街头,那夜难以逝去的灯火,似乎还亮在阑珊尽处。 易谦轻声试探道:“哥..,凤南山已经派人去过了,大姐前几天也带了小舟回去祭拜。” 分开为母亲扫墓,似乎成了这些年这对姐弟因为当年送走幼弟这个决定而互相不肯退让的结芥。这些年每每除夕前后江晚都会带着江舟从英国回来,去凤南山为父亲母亲扫墓,却一次也不回江宅。 江湛从前也是这个时间去,常常碰上,江晚大小姐脾气,两句闹得不愉快,后来是江湛妥协,便不再那个时间去了。 江湛“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沿路街贩,道路狭窄,司机开的并不快。 “上次让你去查察昆身边的那个医生,有消息么?” 易谦道:“查了,他是中国人,五年前才来到清迈,偷渡客。身份全是当地蛇头造价,挖不出来在国内的具体身份,听说缝合很厉害,当时还救了察昆一命。” 易谦斟酌了一下,开口问:“...哥是觉得,他长得像季哥案子里的凶手赵永林吗?” 江湛皱了丝眉,那日在察昆府邸匆匆晃过一眼的侧面,要说像,最多只凭感觉。十六年的蹉跎时光足以改动一个男人的相貌,更何况当年的监控截图还是那样模糊的一张,可这股直觉让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疑虑。 “我后来借着颂秋的伤跟他谈了话,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会治点皮外伤的医生。两年前他娶了察昆家的女佣,没孩子,人挺随和的,诊所旁边的商贩也都说他为人老实可靠,但就是...” 易谦仔细回忆,但好像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描述那天谈话的感受:“..但就是觉得,他身上好像少了那么点人味儿,怪怪的。我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眼睛是有些像,可其他地方又不像。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六年,赵永林这么久都没被抓到,肯定是在容貌上做了一些改变,现在就算一个真的赵永林站在面前,也需要花上不少精力去辨认才能确定。” “他现在人呢?” 易谦说:“突发脑溢血,昨天死在家里厕所了,真是世事无常。” 易谦停顿了一下,问:“哥,人已经死了,这件事还要告诉季哥吗?” 江湛也没想到人竟然这么快就死了,他垂眸思忖片刻:“…等你季哥好些抽时间再说吧,十六年都了无音讯的赵永林出现在这里,再刚巧让我们碰上,这么巧合的概率实在太小了。这世界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人太多了,况且我们也只是毫无依据的猜测,现在他死了,你季哥也受不了刺激。” 易谦的想法相同,他拧开了一瓶刚才上车前在便利店买的本地牛奶,递给江湛:“哥刚才喝了酒,今晚就不要吃安眠药了,而且季哥交代的数量哥前几天就吃完了。哥喝点牛奶吧,安神助眠。” 见江湛抬起眼睛,易谦又忙举手投降道:“哥别瞪我,是季哥嘱咐我要盯着哥的,药瓶空了。” 江湛没办法,接过牛奶,略嫌弃那股子加了糖的甜味:“…你真是管到我头上来了,” “谁让哥常常不听医嘱…” “你说什么?” “我说哥的决定真是英明神武!” 江湛不理他,喝了两口就把牛奶搁下了,手机响,江湛打开信息,眉却微微拧了起来。 易谦收敛神色:“怎么了哥?颂秋那里出了事?” 江湛似乎是怀疑的目光锁在屏幕上看了一会,把手机拿起来示意他: “....路德维西,他向我问,你在哪。” “....” 易谦下意识想去看自己的手机,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在江湛面前急急刹住了动作。他昨晚好像是跟路德维西说过他们会在今晚行动,只是他刚才只顾着安排手下和李力联系的手机,忘了看自己私人号码,估计路德维西是一整晚没有联系上他才… 等等..., 难道是...,路德维西在担心他? “你跟他很熟?” “不熟!” 江湛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回了那边什么,把手机收起来。 “最好是,兰开斯特家族虽然是贵族血统的财阀世家,但这些年内部乱的很。路德维西是他父亲的私生子,他父亲有无数个情人,他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一个德国的贵族小姐,早些年就自杀了。他们家族这些年随着他父亲患病而陷入内部争斗,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在议会里有着不低的政治席位,等着袭承他们父亲的爵位和财产。路德维西跟他两个哥哥都不是善类,他手下的生意和那些政客的钱袋子挂钩,没有一样是干净的。” “这号人物让叶之霖去头疼就行了,未来两年我们的重心是立江和VK,其他的都会慢慢撤出,跟他打不到交道。” 江湛看向他,又道:“我答应跟他合作缅甸玉矿的开采,是因为他手里握着那片区域政府审批的开采权,但是这是最后一笔合作。这两年立江要进军欧洲市场,到时候你去做欧洲区的总经理,我会派甘黎帮你,这个项目是经过股东会讨论了两年的决定,也是立江更上一层楼的关键,好好做。” 江湛下放的权利很大,此番决定早就跟他提过,易谦郑重道:“哥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哥的期望。” 然而江湛话锋一转,却道:“到时候遇到麻烦跟我讲,别让我发现你去淌路德维西那淌浑水,让我知道,打断你的腿。” “...…是,我知道了!” 易谦不自觉地喉结滚动,见江湛不再深究,才在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万幸刚才及时刹车没有让江湛看出异样,心里却跟直打鼓似的。看来上次路德维西上次游轮上给他哥留下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差啊。 可他为什么要担心这个问题啊?!易谦赶紧拧开了一瓶牛奶给自己,只在江湛身边挺直了脊背坐好,装作毫无心虚的镇定。 时间已经晚了,江湛看了眼手表:“最近太忙了,看看你季哥现在在哪,让他自己在家,他绝不肯乖乖听我的话,我总觉得不放心。” 最近忙着解决多方麻烦着实忽略了家里,易谦拿出平板要去调出脚环的实时位置,江湛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只是刚接起,那边方北的声音就让江湛蓦然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第89章 一罅之光 湾流私人飞机在半夜起飞,江湛在半路已经将事情了解大概,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凌晨五点,黑色衣肩上还落着清迈的夜雨和潮湿。 “怎么回事?!” “季哥他不肯让人靠近..!也不准医护人员包扎,苏小娜昏迷了,季哥一定要在病房门口房守着她,怎么也不肯离开!” 江湛眸里压着怒火,一把推开方北,就看见不远处的医院走廊上,从天花板而落的白炽灯光冰凉,坐在长椅上的季秋寒躬着脊背,双手掩面。 他的脚边滴滴答答,在地板上蜿蜒,是从他身上淌下的雨水,混着冷雨,混着血。 不过才半个月不见,这一眼简直让江湛连呼吸都犹如刀割。 皮鞋踏进了血水,江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试着叫他的名字。可季秋寒就好像听不到,青色的指节仍然死死扣在脸上,渗出来难抑而绝望的气息。 江湛火速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裹在季秋寒冷透的身体上,又伸手把领口往上拢了一些。 “...秋寒,是我,我回来了。” 温暖的味道似乎让人熟悉,从噩梦中短暂回神,季秋寒的身形轻轻一颤。 “...江..湛?”他嘶喊过的嗓音带着血味的哑。 “是我,” 季秋寒单薄的肩膀犹如一点点山石滚落,随着这两个字而缓缓颤动。 “..江湛,,”季秋寒的哭声难以自抑,“怎么办,...我姐姐在里面,她还没醒过来,我该怎么办...” 季秋寒无助的啜泣着,他松开些许缝隙的脸颊也糊满了泪水。 察觉到季秋寒陷入了比以往都更加严重的错乱,他瘦的不成样子。江湛眼眶酸涩,将他揽进怀里:“...乖,她会没事的,你看,所有医生都在这里。” 的确,自方北打电话通知魏微出大事了的时候,别说医生,几乎一时间连最高配置的手术室都整备好了。 季秋寒的手指攥紧了江湛腰腹的衬衫:“...你救救她...,江湛,我怎么叫她都不醒,你快救救她好不好...,她还要上大学,我只有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江湛搂着他的脊背,季秋寒的眼泪不断落在江湛的脖颈和衣领上。他宠在心尖上的爱人哭得如此无助,江湛一颗心都要揉碎了。 待他再往下,看见季秋寒小腿上慌乱系上的绷带,渗出大片渗人的血迹都成了发黑的暗红色,令他呼吸一窒。 “我会让人治好她的,我跟你保证,现在你先跟我去看医生好不好?你受伤了,很严重,听话。” 江湛一把将人抱起来,却被季秋寒抓上了衣领,季秋寒侧头,唇上是泪:“...是我...,杀了季夏的凶手是我,她被我砍碎了,还有那个孩子...,可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江湛,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的话江湛眼眸里惊色一震,季秋寒脸上的泪水簌簌滚落:“我以为她没了那个孩子就会好的,可她没醒过来..。” 季秋寒全身多处撞击伤,脚踝骨裂,其中小腿处的贯穿伤口最为严重,万幸是没有伤到骨头。在江湛的示意下,医生最后推了一剂镇定剂,再卷起衣袖看到季秋寒胳膊处一片青色的针孔,江湛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刚才走廊上江湛和季秋寒的谈话没有人听到,连易谦也没有,俩人只知道江哥脸色吓人,让他把宋教授立刻接过来。 魏微也被季秋寒的伤势吓到了,但宋教授是精神科这会也帮不上忙啊。现在大半夜宋教授也不一定会...,他话没说话,就让江湛杀出一句:“他不来就绑他过来!现在,立刻!” 江湛自从着手洗白几乎就没怎么露过原先那派戾气深重的作风了,魏微吓得赶紧先给魏启先打了个电话,可宋教授是精神科领域的专家,魏微真怕人家是多少钱都不买面子。没想到宋教授听他一说大概情况,当即答应过来了,赶紧派人马不停蹄的接到医院来。 宋行辉到医院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整一层VIP病房守了不少黑衣保镖,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季秋寒身边这位爱人的行事作风。 有人将他引进一件空的病房客厅,江湛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说他想起来了,当年是他杀了季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行辉听到这句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震了了一震,江湛掐灭了烟,点开了桌上笔记本的屏幕。 是抽调刚才在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季秋寒在他怀里哭泣,声音很小,但在寂静之下的房间播放却足够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宋教授,我特意把您从瑞士请回来为他治疗,您说您的方案是对他最好的,所以我才推拒了伦敦的治疗团队。怎么我才走了半个月,他的记忆就错乱到这个地步,比从前还要严重?!” 面对江湛的愤怒,宋行辉看着电脑屏幕,来回拖着进度播放了两遍,他发现了季秋寒嘴里喊的“我姐姐”。 “来的人说季秋寒是为了保护一个女孩才重伤的,我能见见那个女孩吗?” 宋行辉被江湛的手下引着去了不同层的VIP病房,等他看见病床上苏小娜的那张脸,整个人不可置信的定在门口。 等宋行辉再回到江湛所在的病房,心里还不能平复惊诧,伸手摘掉了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绒布擦拭着。 “他的记忆没有错乱,他确实想起来了。” 见江湛越发不解的眼神,宋行辉缓了好一会,才说:“江先生,我跟你说过,季秋寒的记忆有一道锁,守卫者是季夏。我以为季夏死了这段记忆就会永远尘封....,可没想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几乎就是另一个季夏。” “所以她成了季秋寒的钥匙。”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现在做什么才能纠正他的记忆!” “...是唤醒,不是纠正。” 宋行辉一句话掷地有声,江湛心里突然蔓延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只见宋行辉拿出一个黑色硬盘,在电脑上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5.23案之后,我和我的导师在警方的委托下对唯一的幸存者季秋寒进行催眠治疗,试图在他的记忆里找出赵永林的更多线索。可很多次治疗都无功而返,直到有一次,我和我的导师在一次偶然的催眠中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这是从那次治疗过程中录下的,江先生,你自己听吧。” 录音随着按键开始缓缓播放,因为录音设备还是老款,所以录进了很多空气杂音,暗自摩挲。 开始是年轻的宋星辉的引导。 “推开那扇门,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男孩,还有一个男人..,地上躺着一个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年幼的季秋寒。 “别怕,再仔细看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他们在做什么?”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可男孩接下来的话几乎还是让江湛心神犹如俱震。 “那个男孩举起了斧子,他砍碎了季夏肚子里的孩子,季夏一直没有醒,她身上好多血。” 接下来是宋行辉和另外一个男人的轻声讨论。 “那个男孩是谁,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看到了。” “他是谁?” “...我。” 声音到这里进入尾声,宋行辉关掉了录音。 “现在你亲耳听到了,5.23案中的其他受害者不论,但是季夏的死似乎与季秋寒有关。我们推测他当年是在长时间遭受血腥暴力环境的刺.激下,严重超出精神负荷,导致后期精神状态出现混乱,才做出了极端举动。” 江湛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沉声问: “这段录音还有谁知道?” 宋行辉明白的江湛的意思,也有些惊讶江湛的第一反应,毕竟似乎真相不用再多说了。 “江先生放心,这段录音并没有上报给警方。” “5.23发生的时候季秋寒只有十一岁,赵永林当年是个村医,被人诬陷强.奸,在县级看守所里被两个女警察玩弄生.殖器,所以分裂出了仇杀女性的人格。那些挖出来的受害人尸骨都惨不忍睹,更别提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季秋寒,那三十三天里,每天都有一个女人在他眼前惨死,被赵永林活活砍掉肢体,他经历了一个成年人时时刻刻都会完全疯掉的地狱,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 “当时我的导师要求我把这个重要的信息报给警方,但那时我的儿子刚刚去世,或许我在季秋寒身上找到了某些感情弥补。我实在于心不忍就瞒了下来。他真的很可怜,他很爱他姐姐,从前贺兰给他的鸡蛋,他都会偷偷藏起来,说要给姐姐吃。后来他敞开一些心扉,我们才了解到他姐姐腹中的孩子是被强.奸怀上的,所以他很讨厌,认为那个孩子阻碍了季夏的未来。他在精神完全崩溃的状态下做出了极端举动,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这段录音李国毅和贺兰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抵触复查,我一直认为是个好消息,直到去年他重新找上我,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能做的最大保护就是用保守治疗的方式维持他的稳定。” 江湛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紧紧蹙着眉心,季秋寒杀了谁他不在乎,报应他来顶就是了,可这个人绝不能是季夏。 这件事严重的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象,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年季秋寒对季夏的爱和执着,让他根本无法想象如今知道真相的季秋寒往后该怎么活下去。 “他承受不了真相,他绝对承受不了,宋教授,我可以给你配最好的治疗团队,你是最了解他的主治医生,拿出一个方案,让他重新忘记。” 宋行辉叹了口气:“人的记忆不是电脑程序,想删除就会删除。它很复杂,也很精妙。触发点和暂停点连我们倾尽一生也无法探究一二,如今他想起来了,想忘记哪有那么简单。” “他现在的精神遭受重大打击,十分脆弱,可能不会让我靠近。但是他很信任你,等他醒了,你尽力安抚他的情绪。从前我可以引导着他不去想起,但现在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看他的配合意愿了,江先生,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不行,” “他不能承载这些,往后他会活不下去的。” 江湛转头看向宋行辉,突然道:“病房里那个女孩不是还活着吗?既然他现在再次遭受到严重刺激产生混乱,为什么不能趁他混乱改动他的记忆,只要一点就足够了,只需要让他模糊掉最关键的一点。” 第90章 落日白鸽 魏启从伦敦的医院调来了一支心理治疗的专家团队协助宋行辉,只是还没等到宋行辉拿出一个保险可行的治疗方案,一个更令人心碎的事实就发生了。 醒来后的季秋寒从漠然不语,到开始出现了严重的自残倾向。 午后江湛不过是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见不知何时的醒来的季秋寒一个人坐在窗前,白色窗帘掀起,季秋寒漠然回头,手腕上汩汩留下的鲜血深深染红了一大片病号服。 “医生!!去叫医生!!” 江湛三魂六魄吓得都快让一瞬间全抽走了,上去扯了衣服给季秋寒先止住血,安静的病房顷刻间涌入十来号医护人员,吵杂的声音围绕,季秋寒被放上洁白的病床。 与此同时,那晚发生在景江大厦的坠楼事件也被压了下来,新闻媒体上一带而过,A市的警方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方斌的犯罪动机,最后定下的是涉嫌绑架同事,畏罪自.杀。 这件事传到了S市,曾经共事过的同事们都唏嘘无比,他们更惊讶的是,卷进来的四个人竟然都是重案三组的人。 坠楼事件在警界内部掀起了一阵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是方斌对苏小娜爱而不得,总之就像石头落进水面,掀起的水花只是那么一阵子,就被繁忙琐碎的案件与生活覆盖,每个人都进入了自己日夜旋转的齿轮。 而随着S市财政局局长吴达海涉嫌贪污受贿涉一案曝光,厅级干部落马,吴储辞职,曾经搅动起一片罪恶旋涡的人,似乎都退去了风暴中心,重新上任的一把手是李国毅的旧友。 至此,一年来那些明里暗里所有追查的事犹如钩织在一起的巨网都有了清晰的眉目,也到了尾声。 医院的走廊很寂静,深夜处理完收尾工作的易谦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他在小客厅里沏了一杯淡香的热茶端进去。 输液瓶里,乳白色的人血白蛋白通过留置针输进血管,病床上人苍白而脆弱,像是一碰就会碎了。 “哥...,你休息会吧,我替你看着。”易谦的眼圈有些红,他看着多日来守在病床边的江湛,眼底全是红血丝。 因为上次的疯狂举动,季秋寒最近几乎都依赖着镇定剂,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就算醒了也像是感受不到外界,连宋行辉也束手无策,江湛怕他再做出来伤害自己的举动,不敢离开太久,易谦真怕他哥身体会熬不住的。 “都处理好了?” 易谦点头,道:“哥,李国毅和贺兰从S市赶来了,说要见季哥。” “他们人呢?” “派人去接了,就快到了。” 贺兰在进病房之前眼睛就哭肿了,看见病床上的消瘦成这个样子的季秋寒,捂着嘴痛心的哭,同样心里沉重的李国毅把她揽进怀里安抚,老两口直到深夜才走。 李国毅在回酒店之前留江湛在病房里谈了很久,到凌晨四点,李国毅才坐进秘书的车里离去。 季秋寒这一觉睡了很久,在沉寂的梦里,他仿佛回到了原来在望崇县的家,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陷,仿佛被一把火烧过的黑色焦土下埋着父亲、他和季夏的尸体。 他已经在这座死城里迷路多日了,脑海里有好多声音,吵吵嚷嚷像是来自四方八面,有人让他醒过来,有人对他说:回家吧,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 季秋寒垂下头,黑色巨坑像吃人的嘴,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就算永远都在这个地下室里像蛆虫一样活一辈子也好,至少季夏还活着。 就在他迈出了脚步,即将踏入眼前这个巨大的坑陷时,远处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季秋寒转过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迎面扑进了他怀里,带着朝露烂漫的花香。 小女孩拉上他的手,朝远方指:“舅舅,妈妈在那里,她找你好久,都着急了,你快过去。” 季秋寒抱起小女孩在臂弯,爱惜地抚过她嫩生生的脸颊,不远处,季夏就站在一片高大槐树的树荫下,深紫色的槐花被风吹得翩然落下,拂过她的肩头衣襟,轻飘飘的坠向地面。 季夏招手让他过来,她的黑色马尾不知在何时放了下来,散落在肩头,是为初人母的温婉与美丽。 “看来念念很喜欢她舅舅呢。” 季夏的笑眼一如初,逗着他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笑着扭动,转身软软地搂紧了他的脖子,乖巧的趴在他肩头。 季夏说:“如果念念长大了,你一定也会好好保护她的对不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季秋寒望着季夏的眼睛,喉咙哽咽,他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也伸手揽住了季夏。 “会,我发誓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十六年了,飞逝而去的时光已经让那个季夏牵手在腰际的男孩长成一个臂膀有力的男人了,一手就能轻易将她环抱。 季秋寒闭上了眼睛,埋首在季夏的发间:“姐,...对不起...,对不起...,” 季夏抚上了他的背,轻轻拍着:“傻孩子,说什么呢,...原来我的弟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还这么帅,现在出门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可怀里的小女孩却抓着季秋寒微微颤动的耳朵,撅起了嫣红的小嘴:“...妈妈,舅舅他好像哭了,你把舅舅弄哭了。” 季夏摸了摸小女孩的脸,回手拍着季秋寒起伏的背:“小寒,不哭了,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鼻子。” “姐,...那边有没有人欺负你,?”怀里的季夏像一束雏菊花,他小心翼翼的贪婪着温暖:“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和念念,我去陪你好不好?...” 季夏突然板起脸,用力拍上他的背:“胡说!” 季夏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看着已经满脸泪水的弟弟: “小寒,你看着姐姐,当年的事没有人怪你,我没有,念念也没有。姐姐知道你已经承受不了了,你已经很棒了,你听姐姐的话,坚持到了警察来救你。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是赵永林骗了你,我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季秋寒被悲恸吞没,弯下瘦骨嶙峋的脊背,失声痛哭:“...可我只想你回来...!!” “好了,听话。你哭成这个样子是想要姐姐哄你唱歌吗?” 季夏无奈笑了一下,伸出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当年念念的事姐姐应该好好跟你讲的,那天下午不该骂你,姐姐跟你道歉,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远处悠长的钟声在天际被一下下敲响,无数白鸽恍然从角楼飞起,向西日落。 季夏把在季秋寒怀里快要睡着的小女孩抱回了自己怀里,踮起脚摸了摸疼爱的弟弟: “姐姐很开心你身边出现了许多爱你保护你的人陪伴,小寒,你该出去了,他们还在等你,就像姐姐找不到你一样。别担心姐姐,我带你长大,也会带念念长大,走出去吧,无论在哪,姐姐都永远你爱你。” 第91章 归途(正文完结) 季秋寒醒来的时候,神情还很恍惚,耳旁仿佛裹着嗡嗡蜂鸣声,被人用一支玻璃杯按在沉闷在水中。 他周边的监控仪器比他的反应还要快,滴滴的警示音瞬间打破了一室静谧的阳光。 细密的睫毛努力掀开一毫米,在光线中逐渐翕合,白色天花板上的光线如丝绒晕开,他看见医生,看见宋行辉,看见江湛。 他好像听见江湛在叫他的名字,之后厉声在跟医生呵斥着什么“他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到底哪个步骤出了错!”可那些声音都像是从湖底发出,带着悠晃的远闷。 他的胳膊有些沉重,目光所及,手腕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医用绷带。他不想让江湛发火,还是尽力地抬了起来,往前吃力地抓住了江湛的衬衫。 这三个月江湛俨然被逼成了一头被困在死角里即刻就要发疯的野兽。治疗方案一个个不见起色,他突然察觉腰腹处被牵动,一脸惊讶地朝这边看过来,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疲惫眼眸在看到他醒来时,骤然亮起一抹光亮。 季秋寒只觉得自己的口鼻好像插着吸氧管,嗓子说不出话。 他的手下一秒便被江湛反握住,温暖熟悉的手掌,虎口处的薄茧,有力的握住他,那股力量好像通过手臂下脉蜒的血管一直传递到心脏,让他仿若从梦中抽离,重新感受了到被现实世界拥抱而包裹的重力。 季秋寒的手指僵硬地扣了扣江湛的掌心,见江湛慌忙俯下身来,在他耳边:“秋寒?你醒了?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季秋寒轻轻点了点头,身体似乎像在多日阴雨下腐朽的木头般疲惫不堪,他看见江湛眼眶通红,他鲜少见到江湛这么憔悴的样子。 心里蓦地抽痛了一下,季秋寒的手就着江湛俯身弯腰的姿势抚上他的后脖颈,轻轻往自己身侧压。 宋行辉看见季秋寒已经醒来并无大碍,便带走了房间里的医生,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湛以为季秋寒要跟他说什么,他一手探进季秋寒消瘦的后背,小心地把人拢起来,顺势坐在了床边,让季秋寒可以靠在他怀里。 “我在听...,你想说什么?” 江湛少见垂下英厉的眉眼,轻轻吻在爱人细腻苍白的脖颈,想鼓励他开口说话。 这三个月江湛一颗心大概都让季秋寒的病情给吊在了悬在高空的云端上,随时都能坠下摔个烂碎。自从母亲去世,他鲜少再经历这样的恐慌,在权势和金钱无法到达的地方,寸寸都令人无能为力。 他怕季秋寒会再像之前那些日子一样毫无回应,像具把灵魂留了在梦里的躯壳。他陪着季秋寒一路走来,他清楚这些年季秋寒心中无法放下的仇恨,对一个真相的执着,可越是清楚,他越无法想象季秋寒得知这一切之后将会承受怎样的灭顶痛苦。 “....宝贝,你别不说话好不好,你要吓死我,”也许是季秋寒的默声,让江湛觉得这次大概又像前面几次一样,他心中绞痛难忍,但没有流露出失望,只是拉来一些距离,吻在季秋寒的额头安抚。 “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明天我们就转去伦敦,那里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别怕,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江湛的轻声安抚让季秋寒心里颤动,恍然想起了梦中季夏摸着他的发对他说,有人在等你。 “...江湛...,” 他的嗓音沙哑,如风沙中滚过,江湛忽而听到季秋寒在叫他的名字,安抚在他脊背的手一顿。 季秋寒的眼角湿润,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梦中待了多久,他的指尖夹着传感器,抱住了江湛宽阔的脊背。 “...对不起...,总是..让你担心...。” 江湛完全愣住了,之后是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惊喜和喜悦:“你说什么?!乖,你再说一次。” 季秋寒沙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给江湛听,这是近三个月来,他唯一清醒时说出的话。 虚弱无力的身体完全靠营养针维持,记忆却好像恍然回到了某夜似曾相识的大雨。 他被一层红色在公路上逼的失控,第一次站在深渊边缘,江湛是踏着夜色而来的神祇,为他拂去雨水,带他回家。 他被江湛一把拥进怀里,男人的神情恍若劫后余生:“秋寒,你是不是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真的要疯了..!宋教授说要靠你自己,我都要去求神拜佛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抱着他的男人因为过于激动而甚至忘记了收敛力道,他被箍的有些疼,而这种疼却在知觉缓慢的身体上,逐渐被一双真实存在又无比安全的双臂拢住,收拢进他的身体。 季秋寒将脸颊贴在江湛颈侧,缓缓说:“江湛...,我梦见了季夏....,” “...她和念念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她说她没有怪我...,她说会带念念长大,她说...你们在等我...。” 季秋寒的睫毛颤动,澄亮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睫毛下的阴影滑落:“...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以为我活着的意义是找到出真相...,抓住凶手,可到头来,我和赵永林一样,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仇恨和执念,似乎如今在血淋淋的真相前都化作了一把插.进他胸膛的利刃,它是痛苦和悔恨铸造,成为无法言说的刺。 季秋寒的痛苦和无助让江湛满目心疼,他拍着他脆弱的脊背:“...我的宝贝,季夏没有责怪你,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你的脑海中保护你。如果季夏还在,她一定希望你会好好活着,平安、快乐,被人疼爱着。” 他抵在肩头江湛啜泣,哭声从隐忍而越发失控,压抑快要崩溃的情绪终于在男人的肩膀找到了宣泄口:“江湛,我真的很想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懦弱,我自私,我疯了…,可我没有选择。我不配拥有所有人的爱...,她们回不来了,我把一切都毁了,我应该接受惩罚,永远受到惩罚...” “你的惩罚我替你受了,我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江湛抬起身,抚掉季秋寒脸上哭花的泪水,在脆弱湿润的皮肤上虔诚的吻过:“....还记不记很久之前我跟你说过…,你是我的天使。现在是,未来也是。” 病床边,季秋寒的眼眶、鼻尖、脸颊都是一片红色,眼底尽是绝望的水光,像溺水的鹿。 而江湛的眼眸是浅琥珀色,逆着光的角度,仿佛融化了三年前那天午后细碎的金色,被拒绝的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一把拉住他:“为什么不行?或许是上天知道像我这样的,身边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的...,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那时江湛是至纯的黑色,他是至纯的白色,他们游走在决然不同的边界,却又越过边界沦陷、相爱。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变成满手鲜血的杀人犯,可在深渊里有季夏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双眼,深渊之外,有江湛一次次将他拉回人间。 他一路深陷泥潭、踽踽前行,又何其幸运,所遇所爱,一直被人疼爱着保护着。 季秋寒睁开泪水莹湿的眼睫,吻在江湛的唇,床头洁白馥郁的百合花缀着晶莹露水,仿佛是在紫色花瓣飘落下的林道间中远去的少女。 他的世界在深渊中焚毁、在废墟上重构,一切化为灰烬,可花在种子也这在里埋下,将会重新长出一片净土。 而在浓浓迷雾尽处,站着那些始终为你明着一盏灯火的人,他们抹去你身上的血、眼底的泪,为你引归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