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火》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玫瑰火》作者:唐斯奕 文案: *她似玫瑰,烧成烈火* 分手后的恋人彼此放手 奔往各自的轨道不回头 只为她跳动的心脏却纠缠不休 心头的玫瑰,一片片烧成了火 1. 刚回南城没几天,就得知闺蜜的对象疑似出轨,而她就是那倒霉红娘。 于是炎炎夏日,她特意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找渣男算账。 踩着高跟鞋,画着精致的全妆,文茵一脸高冷地对着那辆劳斯莱斯的驾驶座车窗补口红。 车窗摇下,文茵大骂了一句,“渣男,不要脸!” 驾驶座内的男人容色冷厉,嘴角挂着轻嘲的凉薄笑意。 “当年要分手的是你,现在还来骂我是渣男,文茵,是谁给的你这种自信?嗯?” 坐在车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分手三年的前男友,正支支吾吾解释着。 对方只不耐地丢了一句,“上来。” 2. 好闺蜜生日宴上,众人坐一块玩游戏。 转瓶子转到了文茵,有人提议让她给微信最近联系人里的第三个发语音表白。 文茵颤了颤手,拨通了前男友的语音。 “喂……那……那个……其实……我一直都没忘掉你。” 对方沉默了一分钟,沉沉回了一句,“我也是。” 被文茵瞬间挂断。 第二天,前男友亲自上门堵她。 黢黑的眼底滚过汹涌火焰,他嗓音沙哑,“昨天的话,我们还没说完。” # 讨喜作精女麻豆vs暴躁闷坏大佬 # 破镜重圆、初恋、男女主都没再谈过恋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茵翟北祎 ┃ 配角:沈歆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似玫瑰,烧成烈火 立意:愿做你眼里的星光 第1章 一片玫瑰 “死渣男,不要脸!”…… 南城,下午一点半。 候机大厅的航班显示屏刷新,从伦敦返回南城的航班即将抵达。 巨大的机翼划破云层,呼啸的风声刮过机舱。 南城机场的跑道上,有一架缓缓降落的客机,正在进行挺稳前的最后滑轨。 “尊敬的旅客您好,飞机即将抵达南城,请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收回起座位前的桌子,谢谢!” 缓慢挺稳,直到飞机不再前行。 空乘小姐面带微笑地从门口往头等舱内走去。 “这位先生,需要帮您把行李拿下来吗?” 身穿藏蓝色制服的空乘员双手负在腹前,字正腔圆地对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说道。 背对着空姐,他身高将近一米九,双肩横阔,被西服束缚住的背阔肌轮廓分明,腰肌窄实,双腿修长。 闻言,他徐徐转过头来,一头黑发散落了几丝在额头,面部线条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窝中嵌着一双曜黑的沉眸,深不可测。 面色寂冷,他话音低沉,“不用了。” 被拒绝,空姐只惋惜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常色,“好的,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就行。” 然后转头往头等舱后走去。 两个舱位的夹道内,方才说话的空间面色绯红,“说话也超帅!” “你没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我哪里想得到啊,你不知道,他一跟我说话,我什么都忘了……” 另一个空姐也走进来,“他真的是网上说的那个身价过亿的太子爷吗?” “我看过他登机牌,翟北祎,名字一模一样的,应该就是了!” “哎!我要是能嫁进豪门就好了!不知道这样的男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头等舱的座椅靠背上都配有不小的电子屏幕。 此时,上面正放着一则GUCCI的香水广告—— “若让别人嫉妒,就该拥有妒忌。” 波浪的黑色秀发光泽顺滑,画面中的女人正对着镜头,明眸皓齿,展露笑颜,而鼻翼上那颗娇艳的美人痣,如朱砂一般,挠的人心痒。 翟北祎的目光一滞,在色彩斑斓的屏幕上停留了两秒。 眼底波澜不惊,唯有镜片上的寒光一闪而过。 “总……总裁。” 翟北祎收回目光,“走吧。” 笔直的西裤在空气中划过利落的风声,大步流星。 秘书提着拉杆箱焦急地快步跟在后面,额头上都沁了一层薄汗。 空姐们挨在门口看着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出口。 翟北祎啊,这个年轻多金的太子爷,他从英国回来了。 * 炎炎夏季,暑气蒸腾。 南城一年12个月,几乎10个月都在过冬夏,漫长得让人简直想吐。 今年更是格外难熬,也许是因为文茵刚才纽约飞回来,时差倒得还颇为难受,也许是因为,她手里的这张该死的照片。 ——林东奇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紧紧挨着,正在选戒指。 有句话说得好,做媒要谨慎,因为做不好,就是一段烂姻缘。 刚飞回南城没几日,好姐妹的男朋友就出轨了,还是她给牵的线。 刚刚才从《NIEL》的摄影棚出来。 市中心的太阳似乎都比别的城区都要辣似的,文茵没两步路,就给晃的一阵踉跄。 耳边的人声、吆喝声、轮胎声……还有那恼人不休的蝉鸣。 要不是林东奇的公司就在街对面,她可真不愿意这个点儿跑出来遭罪。 全副武装,墨镜、渔夫帽、口罩……把一张脸裹的就剩双眼睛。 她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捏着湿巾,正在擦额头滚烫的汗。 时至下午三点,阳光正是一天最毒辣的时候,她额头的汗冒个不停,连背都开始湿了。 她将墨镜推下来一点,再过一个超市,就到斑马线了。 高跟鞋往前迈了两步,硬生生被堵壮实的肉墙给弹了回来。 而跟她撞上的那人,胳膊上甩,袋子里的鸡蛋飞出去一沓,都掉在了水泥地上,瞬间碎成了一大滩的黄渍。 对面嗓音尖锐又嘹亮,“你这小姑娘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呢!” 文茵皱眉,隔着墨镜看到她正前方站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此时正单手掐腰,另一只手上拎着超市的塑料袋。 而此时—— 右边的马路上,一辆晚宴蓝的劳斯莱斯幻影从她眼皮底下开过,到了马路尽头,闪着向左的转向灯。 正是林东奇公司旁的那个VIP停车场。 豪车打眼,不少人都向它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而那嚣张的车屁股,透露一着一股“你奈我何”的欠揍派头。 南□□流富豪不算少,但开这么骚包的车的,掰着指头还是能数的过来。 林东奇恰好就是其中之一,买这车的原因还贼欠骂。 ——“棠棠喜欢,以后这就是棠棠的专车了。” 文茵现在就去问问他,这辆“棠棠专车”里是不是还坐过其他女人。 文茵急匆匆地道了个歉,抬腿就要走。 对方却不乐意了,横肉狰狞,她一把拽过文茵的纤细胳膊,粗喊道。 “你这小姑娘可真不懂事!撞坏了我的东西怎么不赔钱就想走?!我这是无菌鸡蛋,可贵着呢!” 几句话一喊,周围的人纷纷向她们看来。 文茵并不是掐软的性子,但此时她出来本就是私行,又时间很赶,没什么功夫和她在这墨迹,便果断抽出钱包,从夹层中抽出了两张一百的。 忽然,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是男人的,轻轻将她的手背压了回去。 话音清冷,“这位女士,刚才是您先撞到的她,这位小姐已经跟您道过歉了,就算要赔钱,也是您自个儿赔自个儿才对。” 她的身前突然挡了一个年轻男人,目光灼灼,令中年妇人一愣,“你……你跟她肯定认识,当然帮着她说话了!” 围观人群里突然有人冒了头来。 “这位大姐,就这家乐福门口,我都见你几次了,你专业碰瓷儿也换个地儿行不行?” “你这也不是无菌鸡蛋啊……你那标不是贴着么……你家里人平时不给你钱么,就这几颗鸡蛋你也要讹人?” …… 周围的声音愈发多了起来。 正是说理之际,那人的五指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凉,一股力道,就将她从人群中拽了出去。 文茵的身体一偏,下意识跟上那人的脚步,她抬眸看他。 是一张好看的侧脸,眼角细长,皮肤干净,眸色偏浅,好斯文的男人。 浅蓝色的衬衫扎进了灰色的西裤中。 他忽然开口,“刚才……” 文茵的余光已经挪回到那辆即将消失的车屁股,心不在焉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刚才谢谢你啊,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文茵目不转睛地看着街对面,向前走去。 忽地,她停下脚步,又转头向后望去,川流不息的人群人头窜动,超市门口还是凝聚着一小波人,但方才帮她的那个浅蓝衬衫却已经不见。 心下有些可惜,刚才应该问他要个手机号的。 街对面的绿灯亮起,文茵赶紧回过神,三两步随着人群穿过了人行通道,往那停车场走去。 刚刚下落的电子栏杆挡住了她的去路,停车场的保安拦下急匆匆的文茵。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是VIP停车场,非会员是不能入内的。” 她探头往里望了望,那辆劳斯莱斯正停在右侧最边缘的位置。 灵机一动,语调软软,“我会员卡丢车上了,报手机号行么?” 保安犹豫地打量着她,直到文茵摘下墨镜,露出后面那双潋滟水光的杏眼,呼吸一滞。 “小……小姐,您手机号报一下,我替您查一下。” 文茵果断报了沈歆棠的手机号。 一分钟不到,保安替她把门开了。 目送着文茵窈窕的身段往停车场走去,心里还忍不住赞叹道。 那双眼太漂亮了,水光波动,简直会说话。 * 晚宴蓝的劳斯莱斯幻影正停在停车场的避光位置,四下几乎无车,十分空旷。 独他一辆,嚣张狂妄,像私人订制似的。 她收了伞,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登登登”地连绵不断地清脆响起。 由远及近地向那辆劳斯莱斯走去。 离得越近。 胸腔内的怒气聚集的就越高,还差几步就到车前,她迸起的怒火就像是即将爆炸的小瓦斯罐,一点即燃。 驾驶座的车窗贴有乌黑的防偷窥膜,车外的人必须得凑得极近才能看清里面的轮廓。 文茵摘下全黑的口罩,将整张脸露出。 鼻尖挺翘,双唇娇嫩,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笼罩下,晶莹剔透得宛如珍珠。 只是天气炎热,被闷了许久的汗沿着鬓边滑落,一滴、两滴。 双唇也因为干燥而被吃得没了颜色。 她低头,在手拎包里胡乱摸索着,刚才那只被她随手扔进包里的TOMFORD。 长方的黑管通体冰凉,应该很好找,但她摸了十几秒都没摸着。 不由就站在副驾前找了一会儿。 车窗的膜是单面的。 此时驾驶座内,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正深陷椅背,单手扶着方向盘,微扬着下巴,在车内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文茵从夹层里掏出那只梅子色的口红。 俯身对上倒车镜,沿着丰润的双唇弧度,仔细涂满。 轻声的一下“啵”,双唇微启。 驾驶座的车窗也缓缓下落。 文茵将口红用力盖上,车窗正落到一半,露出了墨黑的发丝和饱满的额头。 还有一对粗丰、略带潦草的野性双眉。 文茵的小瓦斯爆炸。 “死渣男,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预收《纵情予我》 邬榆禾是一个百分百的未婚妻,一手好厨艺,一颗温柔心。 不管是顾祁笙的亲戚还是朋友,都对这个未来的贤妻赞不绝口。 但是相濡以沫三年,敌不过天真或妖冶的一张脸。 她亲眼所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顾祁笙的车上下来,而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没带订婚戒指。 后来,邬榆禾主动辞去了未婚妻的职位,正式向顾家提出退婚。 准富太太落魄为野蛮杂草,前来奚落的人倒是不少。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邬榆禾退婚的第一个月,她就搭上了前男友的堂哥。 不仅公然出入了顾家,还以股东的身份出席了董事会。 顾祁笙双目猩红,将她抵在会议室的墙角,“小禾,你到底想干嘛?” 邬榆禾笑着撩了一下头发,“我当然是想……以后你挣得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份儿啊。” 发疯一般的男人怒目瞪着她,“那顾昭野呢?你去惹他做什么!” 她晶莹的指尖抵开他的肩膀,像猫一样笑了起来,“我图他活儿好。” 侧身靠在会议室门口的男人,森然地勾了勾唇角,话音低冷,“其他不好?” 邬榆禾向他眨了眨眼睛,“全身都是宝。” 第2章 两片玫瑰 “我没丢。” 等她一句话说完,晦暗的车窗正好抵达底部,没有了遮蔽,空气中的热流也一大股地涌进了车内。 车外的闷热与干燥都从文茵的脚底升起,一点点爬进了她的小腿,然后向上,逐渐蒸到了她的脑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中暑了。 她居然在这车里见鬼地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此时背靠在座椅上,西服的线条很是硬朗,而他鼻梁上那副斯文的镜框,冰冷地折射出了一道寒光,滑过了文茵的眼底。 鼻梁高挺,双唇寡薄,他徐徐抛来一记深邃的目光,让文茵的身体如同火架上的蚂蚁,开始被煎熬烤热。 而她那颗本该怒气腾腾的小心脏,此时突然就像坠入了深海,“滋啦”一声,火苗全部熄灭。 甚至还能让她听见那水流刮翻耳朵的扑打声。 “翟……翟北祎……” 文茵微弱的声音低不可闻,然而蠕动的双唇却证明了她确实在说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他的名字喊错…… 被念出了姓名的男人一声冷哼,时隔三年,再从前女友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感觉,还真有点儿带劲。 那是一种,喝酒喝高了,想把酒瓶都给砸得四分五裂的带劲。 翟北祎目光森冷,抬眸看她,丝毫没有温度。 后槽牙似乎还隐隐磨紧了,“当时要分手的是你,现在还来骂我是渣男?文茵,是谁给的你这种迷之自信,你告诉告诉我,嗯?” 文茵的唇角都要僵住了,估计也真的是僵住了。 天底下就有这种狗血的巧合,还发生在了她和翟北祎的身上,有点欲哭无泪,又有点让她发自心底地叹息。 她尴尬地拨了一下耳后的碎发。 “我说这其实是个误会的话,你会相信吗?” 她小心翼翼的口吻,与刚才相差巨大,骂他的时候嗓音嘹亮气势汹汹,而现在,强装出来的镇定,翟北祎几乎一眼看穿。 三年了,她都没有这么软软地跟他说过话了。 喉头一痒,上下滑动。 翟北祎收回目光,只是话音不耐,“上来。” 文茵半僵在车外,面容仍然镇静自若,但是心里相当不知所措。 这……前男友的车,上还是不上? 翟北祎似乎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寂冷的容色加深,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没听见吗?” 听着他低沉的话音,文茵的指尖忽地,微微一颤。 没出息,没出息……不过就是反问了一句,她怎么紧张得连指尖都抖了一下。 好像是为了缓解这种氛围,又好像是人内心的那种逆反心理,你越怕什么,就越想去证明什么。 文茵此时,就想证明,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在躲翟北祎,也没有任何放不下他。 稍微鼓起了一点勇气,她尽量让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又铿锵有力,而不是像三年前的她,总是被他像小鸡仔一样抓在身边。 打开他副驾的门,文茵的长腿往里一跨,肤白如雪,修长笔直,是绝对的漂亮。 翟北祎黢黑的眼珠往那滚了半圈,不动声色。 被他那种带有什么意味的目光打量着,都让文茵都有些不自在。 她尽量平稳了气息,“刚才真的是误会。” 翟北祎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别处,侧脸对着她,并未转过头来。 喉头闷闷的,语调兴致不高,“嗯,你继续,我听着。” 文茵的嗓音比同龄女孩儿要娇软一些,所以说起话的时候,总是有点甜甜的,没有威慑力。 为了掩盖这个现象,她工作时沟通,都会刻意压粗一些嗓子,让自己的音调更低、更冷。 而此时,她又习惯地用这种声音跟翟北祎说话。 “其实,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我刚才在马路上看到你的车开过去,我认错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如此的,但是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翟北祎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这下,终于转过头去,目光一沉。 “你这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文茵一愣,“啊?”了一声,下意识捏了捏喉头。 然后明白过来,刻意地调整了一下语调,“工作时候习惯了,现在呢?是不是好多了。” 重新恢复了本音,她有些奶奶的娃娃音无故就夹了一些娇气进去。 翟北祎的目光在她的唇上飘了一下,轻声答道,“嗯,听着好多了。” 文茵傻气地点头,也没多想。 两人尴尬地一左一右地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主动问一问他,她能走了么? 翟北祎刚从南城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约的人时间还没到,他本来只是想停个车,然后去买杯咖啡。 结果就被文茵半道堵在了停车场。 这么一来,咖啡也没那么香了。 他侧目向她看去,局促的模样都从绞紧的五指里泄露了出来,可能她自己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分手三年,再次见到他,还是那副有点儿怂的乖巧样。 一时之间,让翟北祎开始产生了一点别的念头。 他指尖在方向盘的半圆弧度上一擦而过,“这几年怎么样?” 文茵也没特意去看他,就像老友叙旧,除了如实回答,也没什么可思考的。 她的目光随意落在了他车内的装饰上,“还不错吧,生活挺充实的,你呢?不是在英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驾驶台的最右侧,靠近车窗玻璃的边缘,黑色的台面上放了一个一公分高的车仔公偶。 是一只摇头晃脑的小熊。 翟北祎没什么情绪地答道,“今天刚回来的。” 文茵的目光从那只公偶上挪开,放到了别处。 脑子里又开始有点不受使唤,思绪有点乱,问题都是混混沌沌地就问出来了。 “嗯,那还回去么?” 闻言,翟北祎朝她这看了一眼。 眼神有点深,也有点难以捉摸的晦暗。 文茵当下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该以前女友的身份问出这么暧昧的问题,就好像……好像她在等他回来一样。 有点想咬舌根,但她此时又不敢轻易开口解释,怕自己这张不受控制的嘴,越说越乱。 停车场内的气氛很静谧,车内的就更是如此。 空调徐徐地从风口里吹出冷风,一丝丝爬上他们两有些闷热的肌肤。 在这个狭窄的车内空间内。 随着话题的累积,彼此的靠近,连凉爽的气流都消弭不掉这正在迸发的火星。 翟北祎意味深长地答道,“不回去了。” 后面的岁月,他回南城定居,重新在这个长大的城市生活,而国外的时光,不过是旅途。 文茵已经无话可接,只能点头,“嗯,挺好。” 翟北祎的嘴角轻飘,“你呢?现在在哪发展。” 诺大的停车场其实车并不多,又很宽阔,文茵的目光飘忽不定,主要是翟北祎的车里,她好想看什么,都无法落下眼来。 飘着飘着,就看到了在几百米的地方,有一辆一模一样的劳斯莱斯。 一瞬间,情绪更加复杂。 这样滑稽又荒诞的巧合,仿佛正在嘲笑着文茵,骂渣男那气势哪里去了……平时跟人打交道那份从容哪里去了…… 她是身负着任务而来。 此时,却和翟北祎在这上一句下一句地叙旧,还有些小心谨慎,又有点不忍这么快打破这份平和。 她低头拽了拽抱上的小熊玩偶的胳膊,“我现在……也回来了,未来的工作应该还是在南城发展。” 两只小熊是同一个品牌的,只是系列不同。 这个牌子的玩偶文茵全部认得,因为她是忠实粉丝,所有的限量款她都收藏的好好的。 翟北祎车上的那个。 是她四年前所给他的生日礼物,限量款。 翟北祎听着她闷闷的话,略微疑惑,目光往她那一跳,就看见她在那拽一只熊的胳膊。 思绪忽然回到很多年前,她硬要拖着他去抢什么“限定款”,门口全部都是女孩子,他一个男人站在那别提多尴尬。 当时拍了许久的队,他们并没有抢到。 后来,翟北祎拖了朋友费了不少劲儿,才从国外带回来一只。 他还记得文茵当时拆开礼盒的表情,若说春雪消融,梅开三度,也不过就是那一抹心头的暖与艳。 满眼的星光,她几乎抱着他在原地打转。 那天,翟北祎被她牵了魂去,哪也没去成,在家里和她耗了一天。 几乎都在床上,而她手里,还握着那只小熊。 只是脆弱的呻/吟,与那柔软可爱的布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喘息深重。 几乎要在她的身上,精气而亡。 被回忆带起了隐晦的色泽,呼吸声都沉重了两度,翟北祎望着她专心致志玩着小熊的青葱十指。 忽地问道,“之前送你的那个,还在么?” 文茵的指尖顿住,话音微颤,“哪个?” 只一瞬,翟北祎便确定她一直在掩饰。 掩饰自己不记得,掩饰自己没看见。 眉心有些酸得泛了些痛,“你是要我帮你回忆吗?” 在床上是如何捏着那只小熊,然后死死咬住了它的布料。 文茵双颊立刻飘红。 “我没丢。” 第3章 三片玫瑰 你在怕什么? 文茵脸上有点烧,被翟北祎挑起来了尘封的欢爱记忆,活色生香的画面似乎都变得鲜艳了起来。 而他们之间的这种隐隐约约的暧昧,就像是丝丝绕绕的红绳,一条条都穿成了乱麻。 她的指尖揪紧了小熊的那只腿,语调不高,但还是足够让翟北祎听清。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行,那……我不打扰你了……” 话音逐渐小声,倒不是文茵真的有多怕他,而是……文茵有些心虚地觉得,三年前他被自己甩掉,心里一定是不甘心的,她还是早一点从他的眼皮底下溜了比较好。 文茵的齿尖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轻轻的、麻麻的,一点微弱的疼从表层钻入皮下,有些心慌。 翟北祎的视线不动声色,在她不自然的表情上转了一圈。 左手探入裤兜,镜面后壳的触感微凉,翟北祎的拇指在屏幕上一滑,“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未来也许有能合作的地方。” 说着,向文茵的方向偏过头去。 眉梢半挑,轻笑出声,“怎么了?只是工作而已。” 文茵心神归位,被翟北祎这么一问,反而显得她心里有鬼,顺口答道,“模特。” 翟北祎沉吟一声,将手机递了过去,“扫。” 文茵的眼望着那个巨大的二维码,心里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半举着手机,不上不下的,有些打鼓。 翟北祎沉沉的话音从左侧飘来,“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文茵,你在怕什么呢?” 分手后的恋人,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放不下的那个,每个人,都想以潇洒的姿态面对前任,好证明自己即使没有对方,也能过得很好。 文茵点下“扫描”的图标。 “叮”的一声,向对方发送了好友请求。 翟北祎黢黑的瞳仁在屏幕上那个好友请求上流连了两秒,拇指按下了“同意”。 一上一下的两只小熊,黑黢黢的眼珠望着前方。 隔空相望,似乎正在看着对方。 * 林东奇刚刚从小会议室里出来,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于文茵。 他将手里的三分投标文件随意横在了办公桌上,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响起文茵的彩铃,正在等待主人的接听。 还没到四点,日照都还很充足,窗外的金色流泻了一地,他半靠在办公桌旁,手里捏着个浑圆的珠子转了两圈。 电话接通。 “你公司楼下云阳茶馆,挂了。” 然后她真的挂了。 林东奇的容色仍然淡定,望着那落地窗仿佛在欣赏城市风景。 只是单手扣回那珠子的时候,力道不小,将桌子震得一声“铿”。 “部门汇报推迟半小时,我出去一趟。” * 云阳茶馆是万科旁边的一家高档茶馆,开在写字楼群中,主要功能就是服务商务会谈,针对的人群也是写字楼里不同阶层的职场人士。 低调的哑光黑占据了大部分的主色调,棕褐色的线条辅助点缀,茶馆内没有多余的设计,简单大方。 文茵摘下墨镜和口罩,闷热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额顶的发丝粘在了头皮,皮肤上的妆容也吃掉了不少。 但她此时也没什么心情补妆,今天已经够倒霉。 不想再出任何岔子。 门口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先生、小姐,沏茶。” 沏茶的师傅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素净的马褂上斜襟盘扣,乌黑的发丝绾成了一个髻。 十指干净,捣碎茶叶的动作都十分悦目。 没一会儿,一阵茶香四溢,满室充盈。 文茵捏过一小碗茶,轻吹了一下。 林东奇坐在她的对面,面色沉静,但嘴角紧绷,并不是他所表现的那么自若。 很显然,对于文茵即将要说的事情,他们两互相都有一个底。 林东奇知道她为何而来,也有话要说。 轻抿一口,有些烫,她重新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两杯茶都在徐徐冒着热气,但似乎并不怎么受主人的宠幸。 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终于开口道,“我是为了棠棠的事情而来。” 听闻这话,林东奇倒是神色平静,并不惊讶,“我也是。” 文茵跟他对视着,此时倒有些看不懂林东奇了。 出轨出的这么明目张胆,还敢底气十足地跟她对峙。 文茵不由冷笑了一下,“林总,你当年追棠棠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才过了两年,怎么,誓约就不奏效了?” 听着她嘲讽又刻薄的语气,林东奇的眉头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东奇双手交握在桌上,向文茵的方向深深望去,上身前倾。 “什么叫做誓约不奏效?棠棠到底跟你们说什么了?” 语气中难掩急切,林东奇的目光深邃,似乎并不像装的。 文茵从包里拿出手机,将前两天她收到的那张照片跳了出来,亮度调高。 推到了他的手边,“你自己看吧。” 他垂眸盯着那张模糊的背影,眉头越拧越深,半响,他抬起头来。 喉头紧绷,语调闷闷的似乎很憋屈。“就因为这个?” 文茵听闻他的语气,不禁语调拔高,“就?!” 林东奇烦闷地捋了一把额头的碎发,将那上了发丝的硬挺发梢抓的如杂草般。 眼色闪烁,满目愁闷。 不解气,他又将领带狠狠一扯,“那是我妹妹。” 文茵不为所动,反而讥讽道,“哪个妹妹,干妹妹?”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尊重他了,林东奇没忍住瞥了文茵一眼,略带警告。 “你觉得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说着,从钱包里翻出了四角略微烦黄的老照片,递到了文茵的面前。 照片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左边的个头稍高,右边的扎着两个牛角辫。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男孩子的五官,就像是林东奇的缩小版。 文茵疑惑,捏着照片,她时不时抬起头来打量他。 对比了几次,的确应该是他没错。 她把照片还给林东奇,开口道,“我需要见下你妹妹。” 林东奇收回照片,重新放进了夹层,点头道,“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将钱包塞回西服口袋,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文茵,“但是,误会解开之后,你得帮我跟棠棠解释清楚,她现在根本不接我电话,连人都躲着我。” 文茵思忖,算是答应了。 如果真的是误会,那的确是应该好好解释。 * 刚领了季度奖金,顾乃兴冲冲地在三个人的“渣女联盟”里狂刷表情包。 本来“渣女联盟”不是叫这个名儿,还是个比较规矩的“抱紧姐妹的大腿”,自从林东奇的事出了后,群名就变成了“渣女联盟”。 顾大美:姐这个月发了4w5,孩儿们,你就suo你们想吃什么! 棠渣渣: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妹带我一夜暴富! 文小作:之前看中的那个lvdauphine,去买它!!!(激动到打滚.gif) 顾大美:好!!明天姐就去把那个小骚包拿下!! …… 三个人没心没肺地吹牛皮到天亮,四万五硬是被她们夸张成了四百五十万,连豪车豪宅都幻想出来了。 就差办一个泳池party,给顾乃搞一个单身狂欢了。 而熬夜玩手机的代价就是文茵的眼圈发青,拍照的间隙直打哈欠。 二十六了,不比十六岁,稍微熬得凶一点,身体就会有疲惫感,到底是老了呀。 而沈歆棠作为杂志主编,每天几乎忙的脚不沾地,熬了一宿直接把稿子熬叉皮了。 姐妹三人聚会变成了二人+视频通话,沈歆棠一边含着泪一边加班,文茵和顾乃非常大方地给她直播了海鲜盛宴。 顾乃将三文鱼用筷子卷起,蘸了芥末与酱油,然后一口送入舌尖,辛辣混杂着酱油的鲜香,三文鱼腩切成了厚片,齿尖轻咬,便化了。 “上次咱们在棠棠饭局上见到的那个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文茵的墨镜放在一边,她干巴巴地嚼着凯撒沙拉。 连眼眸都没抬,“市医院的那个戴口罩的?” 顾乃咬住了吸管,吸上来一管桃子味的可尔必思。 “对对,桃花眼的那个。” 文茵一口没绷住,赶紧喝了口清酒压压惊,“桃花眼?近视眼吧。” 那个是沈歆棠的亲戚的同学,市医院的临床医师,估计也是因为太忙,所以才一直没有对象。 “我觉得他名字还挺好听。” 文茵的筷子一顿,刘霖颢,哪好听了?? * 顾乃一阵豪气地在LV的专柜拿下了那个想了好久的达芙妮。 文茵朝她竖起大拇指,“姐,霸气!” 顾乃掏出纸巾,“先让我哭一会,季度奖金可是我用小命换来的。” 文茵搂住她的胳膊,“那你过生日给我你配双JimmyChoo怎么样!” 顾乃抬起亮晶晶的眼,“文大小姐,你今天开始就是我的金主爸爸,你看上哪家公子,我都给你追回来!” 文茵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玛莎拉蒂快闪店。 “先去体验一把土豪的感觉。” 顾乃背着达芙妮,立马化身阔太太,但是玛莎拉蒂的服务小姐比奢侈品柜台的那要精多了,都往那些西装笔挺的地中海那凑。 一个女人买玛莎拉蒂,哪有那些四五十岁看着就钱没地儿花的中年男人靠谱。 文茵戴着个黑色的口罩,一身打眼的香奈儿西服套装,脚上踩着SalvatoreFerra□□手工皮鞋。 她从包里拿出个闪闪发光的发卡,就把头发拢了上去。 弯下腰朝顾乃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姐,是对我们这款Quattroporte总裁轿车感兴趣吗?您是替您先生看的吗?” 她单手拎着PradaFishnet的黑色手袋,将旁边礼仪端庄的黑色制服小姐压得宛如一个柜员。 顾乃昂起头,瞪了那个看过来的服务小姐一眼,单手搭在车上,煞有其事。 “我想试驾一下,可以吗?” 文茵笑眼盈盈,话音抑扬顿挫,极为悦耳,“当然可以。” 说着,还真的对着那个敞开的车门,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顾乃被她哄得极为高兴,但她对Ghibli的系列更感兴趣,就绕到了另一边去看了。 文茵双手交叉在身前,就好像是门店经理来巡查。 身后传来清冽的男音。 “小姐,麻烦您跟我们介绍一下这款车好吗,我们对这款非常感兴趣。” 文茵心想哪里来的傻子,看不出来她和朋友在演戏吗。 正翻着白眼,硬生生卡到一半。 那个一身英式西装的男人,她前两天才见过。 翟北祎容色冷峻,但轻扬的唇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而他所看的那个方向,就是自己。 文茵大脑一阵当机。 冤家路窄,这路也太窄了些。 第4章 四片玫瑰 “孩子气。” 文茵圆而大的眼眸很出挑,自青春期的时候,许多男生就被她这双如水的杏眼疯狂过。 隔着口罩,翟北祎还是能通过那双眼睛就认出她。 有些尴尬的,她抬手向翟北祎身前那个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摇了摇手,“那个……我不是销售。” 王秘书立刻客套一笑,字正腔圆,“不好意思啊,小姐,是我弄错了。” 翟北祎的个头高挑,站在人群中,几乎没人能挡得住他。 此时,诺大的一个汽车品牌店,他却像打了光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文茵忽然就觉得,脚底下那双高跟鞋好像不太合脚,尖头鞋的设计挤压着脚趾,而后跟处又有些松,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集中在了脚尖,莫名地就感觉到了酸胀,有点站不稳。 想要走动一下,而不是这样难受地站着,或是转移一下注意力,不再集中在那聚集的一点上。 翟北祎凛然的身躯从王秘书的身后迈出,深灰色的西服外套挂在他的臂弯,藏蓝色的衬衫扣到了第二颗扣子。 午休时间,他摘了领带,还脖颈一个自由。 容色冷倦,刚刚开完大会,他还有些眉心泛酸,眼底浮着些许疲惫,但又淡淡的,不似真的。 他走到文茵的面前,俯身问道,“你对车也感兴趣?” 有限的记忆里,翟北祎不记得她喜欢过车,就连以前他带她看车展,文茵也都只是抱着他的腰昏昏欲睡。 他目光专注了些,像是想更看透她一点,是这三年,她变了?还是她本是如此。 被他这样紧迫地盯着,文茵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需要他看的那样认真。 以前陪他看车展的时候,她三番四次想拉回他的注意,却都是被他扳起了下巴,“好好看。” 现在……这么多车在他眼前,他反而不看了。 而她现在拼命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倒是被他像靶子一样盯着。 不太习惯,她向不远处的顾乃望了一眼,努了努嘴,“没有……我陪朋友来玩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懂车,你知道的。” 翟北祎低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回了唇角,几乎让文茵以为自己看多了。 话音沉沉,“嗯,我知道。” 顺着文茵的目光、 他在顾乃的背影上落了一秒,但立刻就离开了,仿佛只是为了确定性别,至于别的,他漠不关心。 略染着疲倦的眼渐渐松弛下来,翟北祎今日没带眼镜,沉沉黑眸直达文茵眼底,叫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直视。 一米七六的个子,在他面前站着,倒是有些娇羞了。 他记得她在广告里明眸皓齿的样子,仿若骄阳,炙热如火。 目光深邃地在她的眼睑处落了一圈,他开口问道,“热么?” 听闻这句话,文茵抬眸看他。 思绪断片了两秒,她傻气地答道,“热啊。” 翟北祎忽然弯了弯唇。 让文茵瞧得一愣。 他双唇偏薄,此时挂了一点笑意,就像忽然从凛冬走进了阳春三月,有些不真实。 西裤笔挺,顺滑轻薄,他的裤脚在空中划过两道风声,三两步走到了文茵的面前。 苍白的指尖轻拧住了她口罩的中间褶痕,向外提了一些。 文茵的脸还是遮的很严实,只是口中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她不自觉地,双颊开始有些泛红。 眼神忽闪忽闪,文茵的身体仿佛坠入了万丈云层,轻飘飘地,就是着不了地。 其实他不用这样……反而让她更局促了。 她小声嘀咕,“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用……” 翟北祎却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仔细地替她把口罩的边缘都拉好,避免她被认出。 一边在那口罩上来回打量,一边问道,“那天,你说的那个人,后来联系到了么?” 没想到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文茵反应了两秒,才答道,“嗯,联系到了。” 沉沉的一声“嗯”之后。 翟北祎的目光落回她的眸中,认真地注视着她,“为什么骂他是渣男?嗯?” 下一句没说口的话是,跟你有关么,文茵? 她的神思开始在云巅上飘荡,而身体却像坠入了棉花糖的海洋,一层层的,她没了力气。 翟北祎在打探她。 浓密的睫毛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煽动着,宛如蝶翼般,一下一下地挠过翟北祎的思绪。 他捏着口罩的指尖,渐渐开始偏离。 大拇指的指腹正暧昧地擦过她的双唇缝隙,隔着薄薄的口罩。 他悠远的目光没有挪开,似乎一直在等一个答案。 她张了张口,只觉得那指腹迫人、又烫,叫她说不出话来。 只要轻轻一动,就仿佛在被他摩挲着唇瓣。 翟北祎的手未离开,文茵迟迟说不出话来,两人这么僵持着,一个四面开阔的公共场合,硬是被他们隔绝成了一个二人空间。 王秘书终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握拳在唇角掩饰了一下,一声轻咳。 提醒着翟北祎现在还在外面,人多眼杂的,撩妹,也得分个场合。 那轻微的一声咳嗽声,倒是像警醒的钟声一样震醒了文茵,她双颊滚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翟北祎捏着口罩的手还没收回,口罩边缘的弹力皮筋在她脸上弹了一下。 有点点痛。 文茵忽然退后,翟北祎抬在半空中的手指一下空了出来,指腹似乎还余留着她唇瓣的气息,温热。 有些可惜,像是无意识的,两瓣指腹轻微搓揉了一下。 他收回了手,还有些恋恋不舍似的。 文茵的眼里开始浮了一丝愠怒,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方才是在调戏她,而且还调戏的很起劲。 炸了一点胎毛的小奶猫并不会吓到翟北祎,反而还刺激了一些他体内克制的情绪。 他手指揣回口袋,摸上那触感冰凉的火机,轻轻抚过。 “怎么不回答了?” 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做,那件熨烫的平整的西服外套还好好地挂在臂弯,顺滑的衬衫沿着他的肌肉纹路块块勾勒,笔直的西裤扎在HERMAS的皮带里,锃亮。 一丝不苟,威严肃穆。 比起当年略带野性的样子,今日的翟北祎早已是头深藏情绪的野兽。 文茵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负起地瞥了过了眼,眸中水光阵阵,好像还真有些不高兴了。 翟北祎忽地一笑,有些兴味,“孩子气。” 像是宠她,又像是欺负她,反正碰着文茵,她总归都是那只熬不出头的小鸡仔。 文茵想要瞪他,将不开心都发泄出去。 但抬起眼来看他,又瞬间败下阵来,跟翟北祎的气场比,她太柔软了,就像蜜糖一样,在他的目光下,轻易就能烤化了。 思忖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换来对方一句意味深长的,“嗯,你长大了。” 文茵心里想,对牛弹琴,不,对猪弹琴。 翟北祎还是不忘提醒她,“文茵,别让我重复第三遍,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 说道后面,真的有些低哑的警告。 磨磨蹭蹭的,她到底还是先服了软。 “是我朋友的感情问题,不是我。” 翟北祎的胸膛起伏,背脊忽然软了一层。 右手从裤兜里重又伸出,他捋了一把头发,目光放到了别处。 唯有眼底的愉悦泄露了一些心思。 “嗯。” * 深夜,没有对象的人只配在家里看抖音,聊微信。 而即将有对象的人,则是兴奋又激动地跟好朋友分享进展。 文茵冲完澡出来,“渣女联盟”未读消息88条。 一点开,顾乃的表情包整个刷屏,“星星眼”“打滚”…… 文小作:请顾女士克制一下自己,我短期内没有更新表情包的打算。 棠渣渣:这狗女人该死的甜美…… 顾大美:啊——你们说他约我吃饭,我要不要请他看电影?? 文小作:你想他被你的咸猪手吓跑嘛!!去亮一点的地方!!(火冒三丈.gif) 棠渣渣:对了,黄金眼那儿好像这两天在搞灯展??你们等下我,我去看看! 文小作:灯展灯展!唠唠嗑,吹吹风,看看灯,它不香嘛! 顾大美:……不香! 顾乃这小丫头已经被刘霖颢迷得五迷三道了,文茵点开了沈歆棠的私聊。 ——“这个刘霖颢靠谱吗?” ——“我打听过了,挺不错的,从他们科开始就单身,工作认真,就是有点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倒不怕,太有风情才可怕。 文茵是怕了再有什么情感问题,也是怕了搞到最后是个乌龙。 在所有问题出现以前,把它一次性解决,那是最好的。 小群又开始艾特她。 棠渣渣:@文小作,灯展还是看话剧!出出主意! 顾大美:@文小作,咳咳,电影院那个……新上了个电影,你们不是一直跟我说很好看来着…… 文小作:一锤定音!去看灯展!黑漆麻乌的剧院你怎么看的清他那双桃花眼!灯展好! 顾大美:……靠!姐想刺激一把都不行! 文小作:不行,死心吧。 文茵微信里好友不少,但频繁联系的倒也不多,成年人的世界,公开社交是体面的事儿,私人社交是隐秘的事儿。 所以当她看到翟北祎的头像框冒出一个红色气泡时。 她开始觉得,属于她私人的那片小世界,突然遇到了侵入者。 第5章 五片玫瑰 已经不是情侣头像了。 翟北祎的头像是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彩色的,胎毛还没长齐,咧着个不全的牙笑得宛如傻子。 还跟三年前一样,只不过,已经不是情侣头像了。 谈恋爱的时候,文茵找了许多看起来特别的情侣头像,但过一阵子,又觉得俗不可耐。 最后,他们决定用小时候的照片,这张还是文茵亲自挑的。 当时,她挑这张的理由还很恶趣味—— “谁让你平时不苟言笑,这张多好,活泼可爱。” 翟北祎沉着个脸看她从一堆照片里挑了个最丑最傻的,还找了个能气死人的理由。 后来,他翻了文茵半天的照片,挑了个扎小辫儿,眉心点红痣的,唇红齿白的,宛如年画上的福娃。 然后也不吝啬地打击她道—— “还是你小时候比较讨喜。” 为了这两张情侣照片,他们还差点在床上打了一架,当然,肉搏战的方式,渐渐发展成了另一种。 而此刻,那个象征着甜蜜回忆的头像浮上了一个红色的数字气泡。 让文茵的思绪也一下被拉扯到好多年前,回过神来的时候,心里就想拧起了一股麻绳,揪得难受。 他一直都没换掉那个头像。 她点开翟北祎的聊天对话框。 对方给她发了一句话:“在?看看大鸟。” 看、看……看、看、大、鸟?! 眼前的字体突然开始变得模糊、混乱,文茵的指尖都开始气得发抖。 胸口忍着那口被前男友下流调戏的愤怒,指尖在屏幕上飞速地输入文字。 ——“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问题?看大鸟?看谁的?你的???翟北祎,你去看看脑科医生吧!而且,你的鸟也没有那么大!” 半响,就在文茵几乎以为对方成为了尸体的时候,消息来了。 ——“你戴上眼镜,仔细看看我发的是什么。” 文茵眯起眼,像个高度老花的老年人,她猛地凑近屏幕,一笔一划地看过去。 那两个字是:大乌。 ……她死了。 “砰”的一声,一只成年的美短四肢一蹬,就将文茵放在桌上的包给踢了下来。 文茵的太阳穴隐隐炸开,她摔开手机怒吼道,“大乌!” 大乌可怜地“喵”了一声,呲溜一下又跑了个没影儿,只剩那灰白色的尾巴在文茵视野里一闪而过。 当年两只美短是一窝,她和翟北祎一人领了一只回去,她的是“大乌”,翟北祎的是“小乌”。 后来分手,两只猫也没再见过彼此一面。 她将头狠狠埋进了靠枕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天呐……她刚刚跟翟北祎说了什么?? 一头杂草般的头发从枕头里抬起,露出了一双悔恨的眼睛,她颤抖着双手,试图挽救这个局面。 而还没等她为自己做无力的辩解,翟北祎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当年是谁在床上哭着说我太大了?” 她什么都没看见,她已经死了,她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 霓虹靡丽,夜色斑斓。 由数根电子灯管组成的“FATAL”巨型LOGO搭建在在仓库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闪耀,一望无际的天幕低垂。 在南城僻静的郊区荒地上,有一片废弃的仓库群。 仓库的墙壁因长期无人管理而布满了各种涂鸦,生锈的空油漆罐被涂上了刺目的红与蓝,本该结满蜘蛛网的地方此时却人声鼎沸,音乐轰耳。 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严肃谨慎,正在仔细核对每一个进场者的证件与邀请函。 这是Cario在国内办的第一场show,主办方格外重视。 “离开场还有一小时,能让我们先进去采访cario小姐吗?” “我们这些媒体记者从前天你们搭场我们就蹲守在这了,你不能连十分钟的采访时间都不给我们吧。” “是呀!我们可以不进后台,你们定个地方也行。” 人头攒动的各家媒体都挤在后台的门口,保镖黑色的西服都裹不住强壮的肌肉线条,双臂发达,小腿壮硕,戴着黑色的墨镜不苟言笑。 守在紧闭的后台门口,他们抬起手,阻止了他们继续向前的势头。 秀场的后台内。 模特们各据一方,几个化妆师在其中来回穿梭,靓丽的镜台前堆着凌乱又满当的化妆箱,正大敞着。 秀场的总执行路易正右手攥着无线麦,一身周正的西服已经被他扯得凌乱又褶皱。 面色板得发青,嘹亮的嗓音透露着掩饰不了的焦躁,聚焦的视线在房间内来回梭视。 “文茵呢?有人看见文茵没?!” 一个模特突然转过头,抬起手指了指最里侧的那个房间,“她刚才好像去cario那了。” 对方骂了一句,“靠!这时候还搞姐妹情深!” 路易急匆匆地就往那个房间走去。 化妆间的靠边位置,坐着一个酒红色大波浪的女人,她抬手拢了拢头发。 讽刺地开口道,“反正是文茵,哪怕她裸妆上阵,cario也会护着她,不是吗?” 一边说着,边转过头来,仰视着路易那张因这句话而不悦的脸。 “你是总执行,又不是Queen,cario都不急你急什么,况且她一会儿不就出来了。” 嘲讽的微笑渐渐收紧,最终绷成了一条直线,语调下沉,“毕竟今天,她可是主秀。” 周围的model都面面相觑,谁也没多说什么。 要是文茵真的耽误了,那也是cario那边的问题,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孟冬当这么多人面讽刺文茵关系户,但这么想的又哪止她一个人。 谁不想做主秀模特?谁不想被更多的人看见?模特这个圈的赏味期本来就很有限。 想要出头,就得踩在别人的头上往上爬,她们不是向着孟冬,她们是嫉妒文茵。 路易瞥了她一眼,烦躁地捏紧了眉心。 孟冬和文茵不合是整个圈内都知道的事儿,偏偏这两脾气都不怎么样,一凑一块儿就很难搞。 抬手看了看表,路易拿起麦克风。 “人查仔细一点,开场前一个记者都不准给我放进来,今天的秀谁搞砸了谁他妈立刻给我滚蛋!” 暴躁无比,后台的气氛比刚那才那会儿更紧张了。 时针向前走了十多分钟,后场已经有些乱了。 换下来的衣服堆在一起,桌上的化妆品散得到处都是。 “嘎吱”一声,门开了。 文茵大半个身子从门缝内露了出来,正侧着身,跟一个短发女人笑着交谈。 Cario原名李罗琳,是文茵在好莱坞混圈的时候认识的故友。 那时候李罗琳还是个身无分无的海飘,整天拿着设计稿到各个工作室去碰运气。 文茵笑着从她隔间里出来,利落的中分直发在她的耳后被绾成了一个低扣。 白玉般的小脸此时已经被覆上了浓妆,大地色的亮片眼影晕染了她的眼皮,裸色的哑光质地口红将她的饱满双唇遮盖。 唯有鼻翼上那颗不落俗尘的美人痣跳脱出来。 文茵从李罗琳那里转过身来,正好和一脸准备“兴师问罪”的路易撞了个正着。 她毫不在意地冲他招手,两朵梨涡宛如春花烂漫,“哟,路老板啊。” 路易抬起拳头压在唇边,声音不小地清了清嗓子,“赶紧去准备。” 文茵却神秘地向他勾了勾指头,一脸狡黠,旁边的眼神闪烁,窸窸窣窣。 路易瞪了几个八卦的工作人员一眼,面色不悦地拖着步子,走了过去。 中气十足的嗓音压低了,他将头凑过去,“干嘛?” 文茵滑开手机,指尖点着CireTrudon那套限量版的香薰套装,“我帮你给嫂子搞到一套,怎么谢我?” 路易接过她的手机,两指一滑,将图放大了,还真是瑟瑟看得那个断货的。 他把手机塞回她手上,使了个眼色,“《NEWS》的下期首封模特还没敲定,我推荐你去,低调。” 文茵冲他眨了眨眼,“路老板这人脉可以啊。” 路易只不咸不淡地盯了她一眼,“你可别给我丢人。” 文茵抛了个“放心”的眼神给他,乖乖去试衣间里换衣服去了。 路易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督工。 * 秀场是时尚界最先锋的领域,这里传递着有关设计最丰富、最多样的时尚理念与表达。 而model就是表达的载体,她们承载着设计师的梦想与才华,将光鲜亮丽的成果完美地展现给世界看。 而主秀模特则是秀场的亮点,作为首发或者压轴出场。 废弃的仓库被改装成了金属与电子的魔幻视界,霓虹一道道地穿过天花板与墙壁,将这片昏暗的场地点起炫光。 “滋啦”一声,在座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 凹字形的T台上LOGO的灯管突然亮起,双腿修长的模特们从左侧入场口一个个按序出场。 “FATAL”这场秀主打的是春夏主题,以“黎明”与“霞光”为灵感,运用了大量的古典撞色,展现了东方女性心中的自由奔放。 皮革、条纹、花卉等经典元素的注入,在剪裁和色彩渲染下,将这个系列的成衣都带着些许酷感。 摄像机在“啪啪”不停地亮着闪光灯,每一帧都颜色饱和,十分惊艳。 按序排列的模特挨个走出,孟冬踩着稳健的台步,慵懒地撩起了头发,对着镜头熟练摆着pose,换来下面一片掌声。 一圈模特走完,台下的掌声已经有如擂鼓。 文茵作为压轴最后出场,欧根纱的细格纹罩裙下是姜黄色粗格纹的短背心和短裤,领口做成了很宽的一圈编织设计,非常抢眼。 同色系的软底牛津鞋配上白色尼龙袜,复古又俏皮,学院又清新。 一气呵成的流畅曲线完全就是为时尚而生的衣架,长腿窄腰,宽肩小脸,文茵在圈内名声大噪,除了颜,就靠靓。 如同她整个人的气场,这套服装里弥漫着一种细腻的浪漫与沉淀的婉约。 文茵充满活力的台风为台下的看客调动起了激情,交头接耳,点头称赞。 李罗琳从最深处的黑暗里走出,手持一个无线麦克风。 “非常感谢大家这次能够来到FATAL,今天,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宣布。” 文茵从T抬的最前面往后半圈走去。 李罗琳的麦克风声在仓库内回响。 “FATAL在国内的第一家高定工作室已经确定在南城选址,现在我向大家郑重介绍我的合伙人——文茵小姐!” 台下的众人愣了一秒,片刻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 孟冬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还记得两个礼拜前李罗琳拒绝了她的合伙请求,为什么……为什么她选择了文茵。 第6章 六片玫瑰 他一直在台下仰望她。 潮水般的掌声与祝贺向文茵和李罗琳涌去,她们两站在瞩目的光圈之下,将整个舞台的焦点都汇聚了过去。 而本该受到镜头关照的孟冬,此时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配角,和名气不如她的模特们归位了一类。 她就站在李罗琳的右边,可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文茵的身上。 文茵就像是一个天然的磁场,她会吸收周围的能量,让人们不自觉地向她靠拢。 时尚这个圈,遍地都是尸骸,你爬不上去,就只能做只蝼蚁。 这个道理,孟冬一早就懂了。 * 嘈杂的后台,模特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八卦,一边卸着妆,一边红唇一张一合。 “诶,孟冬,我刚才好像在嘉宾席里看到你那位保时捷先生了。” “真的假的?这么巧?孟冬,不会是专门为你来的吧!” 几个模特三五个凑在一块儿,左一句,右一句的,这话传进孟冬耳朵里。 她撕扯着假睫毛的指尖一顿,卸了妆有些憔悴的面庞从镜子里抬起头来。 “你确定没看错?” 正在整理头发的模特用力点头,“绝对没看错,那男人那么帅,换谁一眼都能记住。” 一边拨着头发,她一边意味深长地问道,“我还以为他是特意来找你的呢,你居然不知道吗?” 旁边人互相递着眼色,都有些看戏的意味。 孟冬当时在纽约,把这个“保时捷先生”成天挂在嘴边,她们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孟冬赶紧又从桌上拿了一个粉扑开始补妆,没两分钟,她就行色匆匆地提着包出去了。 “哎,她这是去哪啊?” “找真命天子呗!” 一阵刺耳的嬉笑声,众人都在拿无聊的八卦取乐,而这些人中,没有文茵。 * 这些鬼精儿的记者都快把文茵蹲出反侦察的警觉性来了,为了不被他们堵在停车场,她连车都是借的。 就她名下那几辆车,估计早就被摸了个底朝天。 她右手紧紧捂着口罩,头上戴着个与黑夜极其不和谐的深色帽子。 黑色的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肩上一个简单的挎包。只露出了一双圆亮的眼。 好不容易借着李罗琳的方向甩掉了记者,她还得防着有那种疯狂粉丝。 小心翼翼地从仓库旁绕了过去。 “嘎吱嘎吱”的踩踏声,在夜色下极为寂静。 似乎火热的人群都被聚集在了远处,李罗琳正在接受采访,没人知道她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 心里正放松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文茵!那是文茵吧!” 她大惊失色地回过头,有两个挂着采访证的记者正向她这看来,仓库旁巨大的吊灯正好打在她的头顶。 就像是女主角出场的聚光灯,闪亮无比。 没多想,她脚上踩着双运动鞋,几乎是拔腿就跑。 这片仓库群其实不是第一次作为艺术呈现形式了,之前就有许多展览在这开办,所以每个仓库都不算破旧,反而还很干净。 但是因为这里偏僻又寂静,不像市区的资源配置那么丰富,所以道路也都较为破败。 四周还有山林,许多小道穿插其中,在黑夜中,就不那么好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群里响起。 “她跑的也太快了。” “算了,刘哥,大晚上的也拍不到什么,而且她身上也没什么料。” 文茵靠在旁边一个仓库的金属墙面上,费劲地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她才从那个仓库里出来。 狗仔都是神经病,恨不得天天蹲在各种奇葩的位置拍别人的丑照。 怼鼻孔,怼下巴,怼那种看起来奇蠢无比的姿态。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清亮的男声,“没事儿,他们已经走了。” 文茵一惊,回过头去,月色沿着仓库的顶部流泻,半边洒在了他的身后。 正面都陷在晦暗的阴影之后,只让文茵看清他的身材修长,应该是个头并不矮的男人,听着声音,年纪应该不老。 似乎是察觉到了文茵在判定自己的目光,他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文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容色温雅的男人从暗处走出,他的五官组合很协调,是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如沐春风的舒服。 但是文茵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不,应该说是,最近见过他。 眼尾细而长,虽然是内双,但眸色透亮,微微泛浅。 他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似乎格外会说故事。 在哪……在哪来着的。 文茵思忖着,正努力回想,却听对面已经传来了好听的男音,替她解了提前揭晓了答案。 “上次在家乐福的门口,你当时从钱包里抽出了二百……” “啊……是你!” 那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斯文的一塌糊涂的男人。 当时在人群中,替她解围的那个,如果不是他,文茵可能不会知道自己是被碰瓷了,也就间接地放纵了那人的恶劣行为。 那天走的太过匆忙,都没有时间跟他道谢,等到她想到回头找他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文茵忽地捕捉他方才话里喊她的姓,她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李泽祁背对着月光,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唇角淌过比月光更柔软的笑意。 “文小姐,久仰大名,我是李泽祁。” 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来,他姿态儒雅,话音温和,文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虚虚地擦过他的掌心。 转而就被他握住了,然后放开。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李泽祁还记得第一次在纽约见到她,在华盛顿的广场公园,她身材高挑,如墨的发丝倾泻于背,掌心窝着一小簇鸟食,数只灰鸽子扑腾着翅膀,从她的身边绕过。 她大概不记得,天桥大赛,他还给给她送过花。 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得那样近,她俯身半蹲在T台的边缘,含笑着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束布林达。 李泽祁一直在台下仰望她。 直到他得知原来她也是南城人,才真的决定走近她,觉得这种缘分,应该得以延伸。 高悬的弯月挂在穹顶,他们脚下的草地被踩出了一条人为的宽道,黑暗深处有鸟鸣蝉叫,也有野花香气。 夹杂着泥土的潮湿与夏夜的闷热,文茵跟他并肩走着。 “上次……你怎么认出是我的呢?” 毕竟,她从头到脚地裹那么严实,应该完全认不出来才对。 李泽祁走在她的脚边,皮鞋底软,脚下的碎屑石子都能清晰感知到。 但这条路就这么宽,他是个男人,总得替女士多受着些,从那棱角尖钝的石子堆里踩过,脚心一遍遍被细细戳刺的感觉加深。 他沉定的话音却毫无表露,“那天我就在你旁边的摄影棚,跟你上的一部电梯,但你可能没有发现。” 就像他看过那么多次她的秀展,但文茵似乎完全认不出他。 文茵微楞,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那今天呢?” 李泽祁的脚步顿了下来,鞋底刚好踩在最顽劣的那颗石子上,但他没动。 半个身子偏向了文茵,他勾起唇角,温柔笑道,“今天是我特意跟着你来的,文茵,我想认识你。” 不是从人群中,也不是从杂志上,更不是在秀展的嘉宾席上。 他想以朋友的身份认识她,接近她,走向她。 文茵望着他的目光,深沉如海,似乎包裹着情绪,让她一眼望不尽那海底。 她有些疑惑,“怎么听起来……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了?” 李泽祁的笑意里滑过一丝苦涩,“果然……你不记得我。” 很快,他又状似轻松道,“我很喜欢你的秀展,在纽约的时候,就经常去看。” 这次文茵终于吃惊,“什……什么?” 原来上次帮她并不是巧合,李泽祁居然是她的忠实粉丝,不由地,让她打消了一些那种“命运感”,他们两的相遇,似乎也没有那么神秘和特别了。 她向今天开来的那辆白色宝马走去。 还是颔首道,“这两次,都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呢。” 李泽祁只觉得她的态度似乎不像刚开始那样热切,但又并不知道原因,苦恼了两秒,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跟她要个联系方式。 文茵本来是已经打算跟他告别离开,高跟鞋的鞋尖刚要一转,脑子里突然略过了什么。 她从包里翻出一盒小小的名片夹,从里面捏了一张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他看着那张墨蓝色的女士名片,上面秀气地印着她的名字:文茵。 似乎还幽幽地泛着一阵淡香,他抬手接过,从自己的名片夹里也抽了一张出来。 长方形的白色名片中规中矩,四四方方地映着:李泽祁。 而抬头是:星辉游戏公司。 文茵似乎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哪有有些眼熟,但一时并未想起,便收了下来。 眼下也已经被他护送到了车旁,她略带歉意地笑笑,“下次我请你吃饭,今天太匆忙了,耽误你的时间了。” 李泽祁只是摇摇头,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张名片。 纸张柔软,表面光滑。 看着文茵发动了车子,他们挥手告别,才徐徐转身离开。 背过的身影有些寂寥,深重的影子都埋进了黑夜,无人看见他略带落寞的神色。 李泽祁往另一边走去,那张名片似乎还染着她指尖的余温,但晚风吹过,很快就变得微凉。 他们两次相遇都与职场无关,但是她却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脚步从寂静的路上走过。 他没发现,身边那颗树旁有一抹火红略过。 孟冬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树皮,将那上了岁月的厚厚一层剥落。 文茵,文茵,哪里都有文茵。 第7章 七片玫瑰 “那……你让我泡么。”…… 文茵窝在驾驶座里,手里还捏着林泽祁的那张名片,她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眼,并没什么特别。 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那股失落,叫她有些说不清。 好像,她一直在期待着有人能够打破翟北祎带给她的无形枷锁。 也许,她一直在渴望,有人能将她从回忆里解救出来。 她曾有一瞬间以为林泽祁会是一段特别的缘分。 但此时却觉得这世界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缘分。 没有人会像她和翟北祎那样,一直在兜兜绕绕中相遇。 文茵的长腿跨进了驾驶座内,车钥匙转动半圈,点火。 静谧的环境下,一点动静都会得以放大。 夜色下的空荡平原,突然飞速地闯入了一头敏捷的小鹿。 少女瞪圆的双眼惊慌失措,无助地望着车玻璃内的文茵。 “姐姐,开门开门!” 少女扎着个高高的马尾,一边用力拍打着她的车窗,一边无措地往夜色中看去。 黑漆漆的夜色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着她。 文茵短暂地犹豫了两秒,就立刻解了锁。 年轻的女孩儿拉开门就冲了上来,焦急地喊道,“姐姐,快开,有人在后面追我。” 听她这么说着,文茵似乎真的从那黑漆漆的幽夜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影。 不由的有点汗毛倒数,一脚油门踩下,轿跑宛如野马一般冲了出去。 沿途的仓库群被她甩在身后,很快就开上了开阔的公路。 路边的街灯在柏油马路上印出一团团光晕,与方才的可怖昏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个女人的神经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文茵用余光打量过她。 没想到,反而是女孩儿先开了口,“姐……姐姐,你就是今天走秀的那个超模!” 文茵微笑着点头。 女孩儿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和笔,“我在纽约就经常看到你的秀,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文茵心里咂舌,这是又碰到了一个粉丝? 文茵本来开车的速度就不慢,郊区更是直接飚上了120码,是绝不可能一只手开车一只手签名的,太危险。 她只微微侧过头,“小妹妹,行车要专心,不然是很危险的哦。” 少女眨了两下眼睛,用力点点头,“那……姐姐,一会儿等你停下来,一定要给我签名!” 文茵没应她,只是眼睛瞥过手机,“你家在哪,我录入导航。” 少女的指尖已经自来熟地在文茵的手机屏幕上点了起来。 边输入着“湖光锦悦”的住址,边说着,“姐姐,我叫林东羽,你叫我东羽就行了。” 一阵呼啸的晚风吹过,将她的话音都吹散在了风里。 她有些没听清地“嗯”了一声,旁边却没了声音。 文茵想起什么,又突然开口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必要的话你还是报个警吧。” 林东羽的眼色忽然一阵闪烁,“那个……其实……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样。” 文茵微楞,“什么?” 她想的哪样?空旷无人的寂静郊区,一个女孩被人追,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林东羽垂头,绞着手指说道。 “我和一个朋友来看秀,但是……他突然跟我告白了……” 文茵诧异地朝她那望了一眼,“所以?你是不喜欢他,想躲着他?” 少女立刻摇头,“不是,我喜欢他好久了……” 说着,林东羽的话音微弱下去,“我本来已经要放弃了,但是他突然跟我告白,吓到我了。” 跟她一起来看秀的男人叫姜寅,两个人暧昧不清的关系也维持了许多年。 林东羽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像个小跟班,仰望一轮月亮太久,突然到来的时候,让她觉得恐慌。 一个每年站在圣诞树下许的愿望,它突然就实现了。 文茵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和翟北祎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她和朋友喝得实在有点多,以至于走的时候都有些神志不清。 连身边扶着自己的人是谁,都让她满目眩晕。 她记得,走出KTV的时候,满天的星辰都从她的眼里陨落。 就好像是流星一样,她惊奇地指着那高悬的苍穹,拉着旁边那只结实的胳膊,在大马路上跳舞。 他的小臂很硬,捏起来就像大棒槌。 他的腰肌很窄,但抱起来的时候又很结实。 他的双眸深邃,当文茵抬起头来的时候,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翟北祎,正一脸严肃地垂头看着已经在街头丢人胡闹了半响的她。 她刚才甚至还没脸没皮地坐在地上撒泼,嘴里一直说着她喜欢翟北祎。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晕乎的脑袋瞬间清醒,酒精都麻痹不了她的神经。 翟北祎的手臂牢牢拖着她的后腰,黢黑的瞳仁没有挪开她的脸半寸。 就像是整个夜空的繁星都被她摘下。 翟北祎微凉的唇缓缓落下,直接吻住了她胡言乱语的小嘴。 许久以后,他才话音沉沉地说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整天追在我后面,那点心思都快写脸上了。” 文茵涨红着脸,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在他面前就是一只怂的脑袋的小鸡仔。 “那……你让我泡么。” 脑袋上被狠狠一敲,翟北祎低声训斥她,“是我泡你。” 后来,关于这个“谁泡谁”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PK的方式非常简单,每次接吻,败阵的都是文茵,渐渐的,她就被翟北祎圈养到了自己怀里。 文茵不得不承认,年轻时候的自己,就是肤浅,贪图了翟北祎的美色。 整个一中,独翟北祎这朵高岭之花,无人摘得下。 每天清晨跑操,翟北祎校服下的高大身躯都会经过文茵。 她瞧着瞧着,后槽牙就开始痒痒。 于是,她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接近他。 勾起了往事,文茵苦笑着捏了捏眉心,想把翟北祎的脸从脑海里赶走。 林东羽见她面色有异,立刻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文茵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有点头疼,不过,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儿单独和一个男人待在一块儿也不安全。” 林东羽的脸色忽然认真,她缓缓说道,“我知道,姜寅是不会伤害我的。” 文茵没说话,只觉得,她大概真的很喜欢那个男生。 所以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信任着他。 就像以前的自己。 有一年寒假,格外的冷,她特地约了翟北祎去温泉旅行。 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定了一个温泉大床房,还头脑简单地拉着他去喝清酒。 那天晚上,翟北祎的气息凶猛地喷在她的脖颈,话音沙哑地问她,“你就不怕我做坏事?” 文茵还天真地把小手往他浴袍里塞去,摸着他硬邦邦又滚烫的身体。 她酒后的神志晕乎着,嘴里嘟囔着,“我相信你。” 后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但是脸色黑得很吓人。 以至于后来文茵再跟他提“温泉”两个字,都面临挨揍的危险。 从在一起到分手,文茵和翟北祎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跌宕起伏的故事。 他们是非常普通的学生时代的情侣,那些甜蜜与苦涩,也都与旁人无异。 但似乎每次想起翟北祎,却又让文茵觉得这段恋爱格外特殊。 好像无可取代,又好像遗憾万分。 一路开的都很顺畅,轿跑在湖光锦悦的大门前挺稳,文茵给她利落地签了自己的名儿。 林东羽抱着那张签有文茵姓名的卡片,开心极了。 “姐姐你人真好!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好nice!要不是我哥有女朋友了,我真想把你介绍给他!” 文茵被她逗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姐姐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林东羽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姐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我好喜欢你呀。” 文茵把导航滑开,点开了二维码。 “可以呀。” * 周五,中午,“桃花源记”餐厅。 万家汇商场内来往的顾客川流不息,午休人们都像出笼的鸟儿,一窝蜂都扎进了消费天地。 “您好,请问几位?”服务小姐面带微笑,正对着全副武装的文茵。 “有预定,芙蓉塘包间。” 顺着蜿蜒的窄道,文茵跟随着一身古朴打扮的服务员往过道深处走去。 餐厅的壁面上高挂着灯笼与花穗,四方的木质餐桌被一道道屏风隔离,形成独立的小型空间。 绕过两弯,一把扇面造型的门牌出现在她眼前,上面写着:芙蓉塘。 服务员笑着侧身到一边,替她拧开了门把,“小姐,请进。” 文茵颔首,迅速扎进了包间里。 “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合上。 包间内的光线明亮,包间中央是一张新中式的实木圆餐桌。 餐桌四周摆放着六张扶手椅,靠背处放置着一个丝质靠枕。 文茵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白皙又精致的脸蛋,林东奇还未开口,身旁的女孩儿就一声惊呼。 林东羽,“姐姐!” 文茵,“……??” 第8章 八片玫瑰 “你怎么在这。” 从桃花源记出来,林东羽基本就在文茵身上成了个挂件。 少女的两只胳膊拐着文茵的膀子,别提多亲热,林东奇一个亲哥哥站在一边,都显得生分不少。 “亲手养大的妹妹,还没结婚呢,就跟人跑了。” 林东羽偏过头瞪他一眼,“都怪你,恋爱情商这么低,棠棠姐误会了,你就去解释啊,人家不回你微信,你就不发啦?” 文茵默默地给林东羽比大拇指,点头叫好,“东奇,你妹妹这话我同意。” 林东羽向文茵那露了个灿烂的笑容,“对啊,小茵姐姐也认同吧,我这个哥哥什么都不差,就是这张嘴,长得不知道干嘛的,不会说话。” 林东奇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怎么说话的呢!” 林东羽冲他吐了吐舌头,“你走开,离我远点,我要跟小茵姐姐一起,你快回公司。” 边说着,边把他往远处推。 林东羽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递给文茵一个抱歉的眼神。 “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让我头疼。” 文茵拍了拍林东羽的手,“没事儿,我今天正好没工作,我下午带她在这附近逛逛,你要放心的话,我晚上再给她送回家去。” 林东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也确实该走了。 “那麻烦你了,今天替我照顾一下她。” 林东羽已经举起手来朝林东奇挥着,“哥哥再见,我跟小茵姐去逛街了。” 被嫌弃的亲哥哥的家庭地位,已经昭然若揭。 林东奇叹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文茵好笑地看着兄妹两的沟通方式,“你哥哥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欺负你?不然你怎么这么嫌弃他。” 林东羽抱着文茵的臂膀,“他很唠叨的,跟唐僧一样,回国以后就更受不了他了,太啰嗦了。” 文茵笑着捏了捏了她的脸,“他是关心你。” 林东羽却突然亮起眼睛,“小茵姐,你带我去见棠棠姐好不好?我想当面跟她解释清楚,我哥跟个闷葫芦一样,有什么事儿都放心里,我看着都憋屈。” 文茵认真地和她对视上,“你真的想见她?” 林东羽很用力点了点头,“我想谢谢她不嫌弃我哥这个大闷蛋。” * 文茵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戴着蓝牙的耳麦跟沈歆棠通着电话。 “棠棠,你下午有空吗?我们出来见一面呗。” 沈歆棠正在杂志社忙的脚不沾地。 “小祖宗,今天我工作日诶,我哪里能有空啊,下午还得去趟零星娱乐,他们公司那个姜宇真是够可以的,赞助的手表一声不吱地拿走了,还得我亲自去要回来,你说这事儿搞不搞笑?娱乐圈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文茵垂眸看了一眼时间,“我正好快到你公司了,我送你过去,等你结束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呗。” “啊啊啊啊,好姐妹!” 沈歆棠一边踢掉脚上的平底鞋,一边从桌上把要带的资料全部装进包里。 “我换双鞋,你等我下啊。” * 南娱杂志社和零星娱乐公司的车程也就十五分钟。 文茵先把林东羽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然后去接了沈歆棠。 一身职业装贼拉正经,沈歆棠往文茵的副驾上一跨,纯黑的墨镜“啪”一声折上。 “我真是要气死了,又碰上这种糟心事儿。” 文茵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接道,“什么人都有,我以为你习惯了呢。” 沈歆棠往靠背上一栽,“的确是比刚开始好一点,但还是糟心。” 文茵的目光瞥过倒车镜,“晚上我在鱼四季定了包间,你几点能结束?” “快的吧,那我一会儿就不回公司了,咱们直接去。” 方向盘一手打过,她笑着向沈歆棠那看了一眼,“晚上我带你见个人。” 沈歆棠正捏着手机回微信,听闻这话,抬起头来,“干嘛?我还没分手呢,就打算给我找下家啦。” 文茵不禁嗔她一眼,“你别乱说,我可没有这种心思,性别女,放心吧。” 说着,文茵沉了沉话音,“你跟林东奇那怎么样了?还是不打算理他吗?” “大小姐诶,我马上要去和人心平气和地谈事情,你可别刺激我,到时候谈砸了我要丢饭碗的。” 沈歆棠何止是不理他,是根本提都不想提一嘴林东奇。 她和林东奇是文茵牵线认识的,木讷沉闷的商业精英,其实本来并不是沈歆棠的菜,但奈何他长了一张沈歆棠抗拒不了的脸。 就凭着这份美色,沈歆棠对他的性子也包容了不少,但出轨这事儿可不能算在其中,这太过分了。 想着,沈歆棠更觉得自己亏大了。 生日、情人节、圣诞节、过年……林东奇送的东西,她可都有回礼,而且……她还跟他滚了不少次床单呢! 丧气地咬着指尖,这事儿她都还没跟文茵她们说,谈恋爱谈的太上头,她已经不是一个纯情少女啦。 文茵摇摇头,“也许这里面有误会呢,你怎么也不听听解释。” 听着好闺蜜这话,沈歆棠只觉得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文茵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就直言回去,“那你之前跟翟北祎分手的时候,说实话了么?人都有私心的,我不想听他骗我,我难受。” 突然被提及“翟北祎”的名字,让文茵猝不及防的一愣。 她下意识反驳道,“你们两跟我那情况不一样。” 沈歆棠叹了一口气,说道,“对,我们两不一样,你那是误会,但我这不是,文茵,我看的清楚分明,他就是有别的女人了。” 都是很骄傲的人,谁也不愿意在被抛弃的时候显得脆弱无助,她的确很痛很痛,但她不想在林东奇面前认输。 文茵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歆棠打断。 “咱们不要说这种不愉快的话题了,我到了,你等我下哈,一会儿晚上愉快享受大餐。” 拎着包,沈歆棠就开门跨了下去。 突然闭合的空间,让文茵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一些,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提过分手那件事儿了。 但是别人不提,不代表它不存在。 文茵没有忘记过,这也是存在她里这么多年来,难以剔除的一个心结。 * 沈歆棠走的太快,连文茵都没发现,她从公司带下来的文件夹直接落在了她的座椅上。 等到文茵放了椅背想睡一会儿的时候,才在地下停车场里看见那个漆黑的文件夹。 她赶紧给沈歆棠打电话。 “棠棠,你文件夹都没带,你去谈什么工作啊,大小姐。” 沈歆棠刚刚走到艺人经纪部,一摸包,她还真没带,赶紧绕了两步回头。 “你快给我送上来,我差点就进去了……保安如果拦你,就说约的刘睿刘经理。” 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挡着半边脸,“你送到六楼那个会议室,我先去绕一趟刘佳那边,拿了东西我再去。” 文茵已经捏了那沓资料下了车,“行,六楼是吧?你等我,我马上来。” 说完,两人挂了电话。 文茵踩着一双平底鞋,往最近的电梯处走去,然后按亮了六楼的数字。 零星娱乐经纪公司的排面不小,一整栋楼都租了下来,从一到八层,全部都是自家人。 六楼是核心部门,一般不是商务往来,也没人能够上去。 拖了沈歆棠的面子,这还是文茵第一次上来。 楼道里整洁干净,连玻璃窗都擦得亮堂无比,按区域划分的办公空间有条不紊,每张办公桌都以隔板挡开。 电梯的右侧就是茶水间和吸烟区,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员工,正端着咖啡交头接耳。 文茵戴着一副大框墨镜,利落的中发绑到了头顶,鼻尖那颗小小的痣位置撩人。 只穿着一双平底鞋,还是身姿窈窕,比例优越。 茶水间两个年轻的女孩儿正在议论着这个突然到访的女人。 文茵已经径直走了过去,她摘下墨镜,客气问道,“请问会议室在哪?” 可能是文茵超模的气场太过强大,其中一个女孩儿没多想,就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商务会议室”。 今天文科集团要来谈一个重要的合同,她下意识就以为文茵是文科的人,压根没想到文茵只是个打酱油的。 文茵微笑着道谢,然后向那个会议室走去。 边走着,边给沈歆棠发微信——“我马上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推开沉重的会议室的门板,里面比屋外更加亮堂。 长条的会议桌前已经坐了两个零星娱乐的领导,但是文茵并不认识,只觉得是两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况且桌上除了几杯茶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既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沈歆棠的微信发来——“你等我五分钟啊,我马上来。” 坐在左侧的那个地中海微微一愣,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率先清了清嗓子,“小姐,请问你是……?” 文茵正在回微信,便答道,“奥,我来等朋友的,她已经快到了。” 那两人皆是一愣,朋友?他们今天没听说文科要带人来啊。 正犹豫着,文茵背后的那扇门刚好被人推开。 走在中间的那个,身材高大,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锃亮,沉沉的黑眸前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目光一落,顿了下来。 皮鞋尖停在了文茵的右侧,他垂下头来,眉头一蹙,“你怎么在这。” 第9章 九片玫瑰 “别咬了。” 文茵都没抬头,就能听出这声音太耳熟了。 不仅是耳熟,是她前阵子才听过,跟魔音似的,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所以,翟北祎一开口,就给文茵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瞬间慌了神色,她怎么能这么倒霉呢,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们几天前的聊天记录还躺在文茵的手机里,关于那个“鸟很大”的话题被她装聋作哑地假装没看到。 结果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跟翟北祎碰了个正着,文茵差点就想把文件夹挡在脸上冲出去。 “我……我怎么不能在这……” 地中海一愣,人精儿似的,反应特别快,“翟总,这位小姐刚才说是在等朋友,就是在等您吧?” 客套又谄媚,翟北祎黢黑的眼珠往文茵那一转,嗓音低沉,“你出来一下。” 两边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情况,文茵被这么多人盯着,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这个鬼娱乐公司一层到底有几个会议室,怎么这种巧合都能给她碰上。 有点尴尬,她赶紧拿了文件夹从会议室里出来,跨出来的时候,她还特地看了一眼门牌。 黑底烫金,好家伙——“商务会议室”。 愣是多了两个字,性质都不一样了。 * VIP会客室。 翟北祎靠在墙边,正从裤兜里摸出一盒黄鹤楼,璨黄的烟盒就像一道流光,滑过了文茵的眼底。 她有些无措,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 沈歆棠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为了躲避私人气氛,她偏过头,接起。 “喂,你到啦?” 沈歆棠伸着脑袋往那个不大的会议室里看了半天,“你人呢?姐姐。” 文茵压低了声音,“我在VIP会客室呢,你要不过来吧。” 沈歆棠的嗓音大了亮度,“你在那干嘛?!天呐,你是遇到什么人了嘛。” 是啊,可不是呢,遇着前男友了。 匆匆结束话题,“你过来吧,过来再说。” 文茵把电话挂了。 一转头,翟北祎正握着火机,“叮”一声,点燃了烟头。 曜黑的瞳仁盯着她,也不说话,就像瞄准了猎物一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无措与慌张。 文茵被他盯得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壮着胆子说道,“你不回去么……” 翟北祎将烟身夹进指缝,薄唇中吐出一团淡淡的青色烟雾。 “你来这干嘛?” 说着,他下巴微抬,点了点她手上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文茵低头看了一眼,赶紧“啊”的一声,解释了起来。 翟北祎耐心地听着,直到那只烟抽了一半。 门口传来急匆匆的高跟鞋声儿,沈歆棠拽开了这个会客室的门把手,就闯了进来。 半个身体刚走进室内,她的身子就僵住了,脚步还在往前冲,差点就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人仰马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有生之年,她居然看到文茵和翟北祎在一个空间里聊天?两人的面部表情还这么淡定,这么平和,好像没有分过手一样。 她的手还搭在门把上,“那个……要不……你们先聊?” 转头看到文茵手里那个文件夹,她又立刻变了话风,“小茵,你把文件先给我,我这赶时间呢。” 那沓文件就跟文茵的保命符一样,要是给了沈歆棠,她拿什么搪塞翟北祎……一会儿被他揪在这儿还怎么走啊。 扭扭捏捏,就是不动。 翟北祎将手里的烟头弹了弹,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你慢慢想,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等你。” 这句话果然很有威慑力,文茵立刻就把文件递给了沈歆棠,然后发出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沈歆棠正对着翟北祎,她可什么表情都不敢做,从以前他两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可怕翟北祎了。 她对翟北祎这种喜怒无常的高岭之花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好看是好看,但是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正常女人谁能受得了他。 没多想,她就关了门,把空间又留给了那气氛怪异得让人匪夷所思的两人。 沈歆棠在门口默念着:对不起,好姐妹,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救你。 * 只剩下两个人的静谧空间,似乎连窗外涌进的风声,都能够吸引文茵的注意力。 她往窗边又挪了一点,将窗户开大了一些,燥热的空气内外互相流通,翟北祎夹着烟的指头弹了弹,将烟掐了。 话音沉沉的,“烟我掐了,把窗关了吧,你倒是不嫌热。” 她离她恨不得越远越好,就十几平的房间,她几乎躲到了翟北祎的另一头。 听闻这话,她抬手扇了扇风,“我不热,空调太冷了。” 一边说着,一阵闷热的风卷了进来,吹起了她的发丝。 翟北祎将烟头捻进烟灰缸,偏过头去看她。 额头、脖颈、鬓边,她白皙的皮肤上几乎都浮上了浅层的闷汗,甚至还有一滴,正顺着耳边缓缓滑落。 嘴硬,逞强。 他将烟灰缸放回桌上,干脆迈开步子向她那走去。 两条长腿被束缚在西裤中,但步步生风,刚好落在脚踝位置的西裤利落垂顺,将他修长的双腿勾勒的恰恰好。 文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直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退无可退,她只得扬起脸看着他。 连排的窗户在她的肩侧,日光没有遮蔽地洒落在她的发顶、肩头与胸前。 她的皮肤一直比旁人的更白,此时被灼热的日光淬了一层金边,就让翟北祎又想起高中时候,她借故跑到他的班级来看他,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扫帚,紧紧抱在怀里,被他稍稍一盯,就紧张地缩到了墙角里。 明明就是个小姑娘,还非要装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甚至还在年纪里放话,说这辈子一定要追到他。 听着都让他觉得想笑。 几步路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就跟那天一样。 他抬起一只手臂,掌心直接压到了她耳侧的墙上,背脊挺拔,他俯下身,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曜黑的眼珠宛如潘多拉魔盒里最神秘的宝石。 文茵突然就被他吸进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漩涡内,窗外的风还是慢慢悠悠地窜入,将厚重的帘子都荡起一点波澜。 他的手腕上滑出一小截金属的表盘,冷冷的寒光一闪,就射进了文茵的眼里。 黑色的西服袖口里露出一寸白色的衬衫,妥帖平整,他凸起的喉头宛如圆球,忽地在她眼皮下一滚。 “那么怕我干什么。” 低低的说着,他的鼻梁似乎又压低了一点,文茵的眼皮直跳,都有点不能直视他。 方才开口的瞬间,她似乎都闻到了他口中清冽的烟草气息。 全部喷在了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将脸偏过一侧,指尖轻轻抵住了他的肩。 “你……你别靠这么近。” 翟北祎似乎并没听清,又或者说直接忽略了她这句话,漆黑的眸子紧迫地盯住了她,他低哑地继续说道,“文茵,我又不会吻你,不用这么躲我。” 什……什么鬼。 文茵听着他这种真真假假的调戏,耳尖直接红成了血滴子,指尖一用力,就把他还要靠近的身体给抵住了。 “你……你不要做小人,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 温热的身躯忽然顿住,她感觉到指头下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幽深的黑眸渐渐封上了一层寒冰,翟北祎的右手直接扳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重新扳正了过来。 这次,他的话音冷了两度。 “那就别总来惹我。”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双眼互相凝视着,似乎将空气都蹦开了噼里啪啦的火星。 翟北祎兴味的神色已经褪去,现在只剩下薄冷的一层倦容。 “当年是谁说分手之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 “……” 沉默,文茵那张小嘴忽然就闭紧了。 是她,是她说的。 “渣男,大鸟,今天又是等朋友,文茵,别让我误会,你还跟当年一样,是想借这种拙劣的小伎俩来引起我的注意。”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翟北祎的目光滚过她死死咬住的下唇,那嫣红的地方被她的齿尖咬得发白。 他的目光一沉。 将大拇指的指腹抵了上去,撬开了她紧致的齿贝,“别咬了。” 这下,文茵不仅连耳朵,现在连脸颊都开始泛红了。 没有隔着口罩,他直接抚上了她的下唇,正暧昧地擦过。 他看着她娇嫩的两片唇瓣,触感温热又软,形状饱满,就像是刚成熟的果实,新鲜又水嫩。 不知道这几年,有没人采摘过。 眼底滚过两道暗火,他的喉头嘶哑地磨出一声质问,“我之后……有别人了么。” 文茵的脸几乎红成了苹果,慌张无措之际,她几乎是本能地手上突然有了力气。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也不是以前的你了,今天……今天我不是故意的,如果让你误会了,我说对不起还不行么。” 被推开,翟北祎的眼在她那看起来柔弱的指尖上滚了两遭。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偏过头,他的手按在窗边,一用力,就将那大开了半边的窗户推了过去。 阻隔了卷进来的热风。 似乎是沾了点灰,他垂眸,摩挲了两下指腹,话音淡淡,“你的对不起,我不接受。” 第10章 十片玫瑰 就像是捉迷藏,她只想躲起来…… 翟北祎垂着眸,说完这句,黢黑的瞳仁往文茵那转去,定定的,很是深邃。 他面色冷厉,话音肃穆,“文茵,你长大了,应该明白,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够换来一句没关系,也不是所有的误会,都应该被理解。” 翟北祎好像在说着,他不可能永远都像以前一样宠着她。 有些事情,她该学着自己承担后果了。 文茵愣愣地站在原地,时间在他们之间好像被放慢了,又好像突然停滞了。 她张了张嘴,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说着,文茵,告诉他啊,你解释啊,告诉他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告诉他这场分手的棋局里没有赢家。 可是流淌的时间它无法倒带,伤害过的那颗真心如何拼圆。 文茵始终没有想清楚,她到底该如何与翟北祎相处。 她伤害了一个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纵然她有万千考虑,百般苦衷,但到底是她不够勇敢。 翟北祎从来都是,想的比她更清楚,更明白的。 心里有点酸酸的,也有点不舒服,在纽约的时候,她拿下天桥大赛的冠军,有很多很多的人质疑她,一个业余的兼职model,只身前往纽约实现梦想,她将许多比她努力、比她专业的选手踩在脚下,有很多不好听的话传入她的耳朵。 “她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个业余的。” “脸长那么漂亮,是□□了吧?” “还用说,这不是选模特,是选床技吧!” …… 她一路走来,早就已经面对了很多的质疑。 但这大概是这三年里为数不多,能让她如此受煎熬的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扎进了她的耳蜗里一样,从皮肤刺进了肉里。 刺痛了她的神经。 翟北祎的目光在她颤动的双唇上停留了半分钟,看着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就像是捉迷藏,她只想躲起来。 还有什么比一句解释都听不到,更让人难受的呢。 自尊心被煎烤到了一定的程度,他选择转身离开。 沉默的背影没有再做停留,漆黑的西服很快消失在那扇门板之后。 他什么都不想要再问,因为他知道,只要文茵一直逃避下去,他就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 VIP会客室正对后勤办公室。 刚好两个女职员从里面推门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翟北祎凛然的身躯像山丘一样巍峨挺拔,叫她们两驻足在门口多看了好几眼。 “好帅……” “这个男人我知道……文科新上任的总裁,绝对的抢手货啊。” 寂冷的容色没有多一分的留情,翟北祎连垂落的一根发丝都是果断不豫的。 但紧靠在西裤侧边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一分钟后,那扇门又开了。 文茵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捏着手机,给沈歆棠发微信。 ——“棠棠,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沈歆棠正在跟人掰扯着合同上关于赞助归还的事儿,压根儿没时间看手机。 没收到回复,文茵就想着先下楼好了,回停车场等着吧,免得一会儿再撞上翟北祎。 高跟鞋在走廊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文茵台步走的太多,所以连平时走路也都格外的飒。 沿途经过公共办公空间的时候,格挡内的小脑袋也都各个抬起了头来,议论纷纷。 “那是谁啊?有点眼熟……” “不知道,听说是那个太子爷的人,刚小美进去送报告的时候里面都在聊呢……” “翟北祎??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他也快30了吧。” 唧唧喳喳的不绝于耳,有的清晰地能听见字句,有的只能模糊的听到点声音。 但是文茵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是在讨论自己,有男声,有女声…… 心里有点堵。 很久以前,她为了堵翟北祎,跑完操还冲到五楼的高三去,气喘吁吁地在他门口拦他。 那时候,周围的目光、交头接耳也是这样在她的身边围绕。 她的名字和翟北祎的几乎捆绑在一块儿。 但那时候,文茵觉得这是一种甜蜜,尽管很多人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太不矜持,或者觉得她做白日梦,居然想摘一中的高岭之花。 而此时,这种议论纷纷却像负担一样,沉沉压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并不想再和翟北祎扯上那么多的关系。 因为她心虚,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她口是心非,她还肖想着旧梦,旧人,旧爱…… 电梯口在那间滚烫的商务会议室的不远处。 看到那几个瞩目的大字,她都感觉神经一跳,几乎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脚步忍不住就加快了。 经过那个沉重的门板的时候,她心里那口气被提的高高的。 一脚迈过去,总算是松了下来。 “嘎吱”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一个话音娇俏的女孩儿突然开口道,“小姐,休息室在另一边,您走的那边是办公区。” 文茵的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那个短发的女孩儿正牢牢盯着她看,没错,就是在看她。 手里还抱着一沓资料。 文茵解释道,“我去乘电梯,不用休息了,谢谢你。” 那女孩儿却“咚咚”地赶紧追了上来,“小姐,您不是来找翟总的吗?是我们这里招待不周吗?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我提的,没关系。” 文茵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不是来找翟北祎的,这都是误会,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走了。” 听闻她这么说,那个女孩儿倒是一愣,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刚才翟北祎跟她出去,老板已经交代了,好好把人招待好,这种生意场上的事儿,家属也是要照顾好的,怕就怕人一转身,就到翟北祎那吹耳旁风,说他们这里礼数不全。 她赶紧追了上去,“小姐,小姐,要不您跟翟总说一声儿吧,不然一会儿我们领导问起来,我这不好交代啊。” 文茵转头看她,小姑娘一脸的苦瓜脸色,眼睛里急得都有些打泪光了。 她这个工作是费了不少关系托人进来的,之前就犯过一个小错,眼下正是公司搞晋升的时候,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再被拎出去骂,这个总助的位置可真就不是她的了。 文茵哑口无言,这真的是个误会啊……她和翟北祎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是现在她如果直接转身走了,可能就真的很像在为难人。 “你不用这么害怕的,翟……翟总他不会找我的,要不这样,我给他发个微信说一声儿行么?” 小美却坚持要她亲自去和翟北祎打个招呼,其实就是想当着自己领导的面让她去说。 这样一会儿问起来,就不是她这边处理的问题了。 小姑娘刚刚毕业也就一年,经验还不足,跟文茵站在一块儿,特别像个小妹妹。 文茵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行,那我去跟他说一声儿。” 文茵跟着小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会议室的门口,会议室内正在放着PPT,翟北祎坐在后面,手里握着一直通体藏蓝的钢笔。 正一下一下地在策划书上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灯光被关掉了,窗帘也拉上了,只有最前面的投影是亮的。 门拉开以后,有光线溜进来,前排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大概看清是文茵之后,都了然地回过了头。 小美将人领了进来,然后去跟自己的领导小声汇报着。 直到地中海向文茵和翟北祎的位置望了一眼,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翟北祎正聚精会神地在投影上看着,余光扫到了文茵娉婷的身姿后,指尖一顿,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依旧沉默寡言地坐着,什么话都没说。 文茵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但人已经进来了,不说些什么又有些奇怪。 PPT上正在放着零星娱乐今年的宣传视频,不是很重要,大家都看得有点漫不经心的。 所以这时也没人主动提暂停,意思也就是默许了文茵跟翟北祎把事情说了,然后一会儿视频结束,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望了一眼那进度条,还有三分钟,硬着头皮,脚步往翟北祎那挪了两步。 昏暗的光线下,他西服的轮廓都陷入了阴影,漆黑的眼眸望着前方,只留给她一个精致的下颔弧度。 高跟鞋的鞋尖站到了他的椅背后,她扶着胸口的那片布料,然后俯下身。 温热的气息呵进了他耳廓。 她小声说着,“那个,我先走了,过来跟你说一声儿。” 发丝垂了几根,落在了他的耳朵、耳后,随着她轻微的拂动,一阵轻轻的痒。 听着她微弱的声音,他下意识抬了抬下巴,喉头沉沉磨出一声,“嗯?” 发丝滑过了他的脸颊。 他的眼眸抬起,刚好对上文茵俯下的眼。 她澄澈的双眸此时有些无措,刚刚跟他说话的那张小嘴格外柔软,单手扶着胸前的布料,但挺起的弧度他再熟悉不过。 她的右手正搭在他的椅背上。 文茵红着脸,又轻声说了一遍——“我先走了。” 特意来跟他汇报,都这么害羞了,还是来了。 翟北祎冷峻的面庞微微松动,不苟言笑的模样化成了一缕暖暖春风。 他唇角轻翘,连话尾的音调都上扬了,这次是肯定句,“嗯。” 第11章 十一片玫瑰 “难道你和翟北祎复合了?…… 听到他沉沉回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顾苓也算任务完成,扶着胸口的布料重新直起身,在室内打量了一圈,就准备离开。 高跟鞋的声音被视频自带的音乐掩盖,清脆的“噔噔”,一声、又一声。 翟北祎的目光注视着中央的投屏,眼里闪过斑斓的色块与线条,但耳朵里,却清晰地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 就像是敲击在心房上的珠子。 坠落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文茵很快就从这个不大的会议室里退了出去。 翟北祎没有回过头再看她急匆匆的背影。 等到那声“嘎吱”的关门声响起,他手里的钢笔才停止了转动。 胸腔那股郁结的气息沉沉下落。 文茵啊,她和别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 从那个紧绷又压抑的会议室里出来,文茵差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就是一种……胸口被巨石压着,每走一步路,都很艰难的感觉。 尤其是和翟北祎说话的时候,她俯身凑近他的耳朵,能清晰看见他的耳骨轮廓、脖颈线条和宽阔的肩膀。 就像是很久之前她走在他的身边,偷偷地从侧面看他,总是能看得格外入迷。 他的下颔线精致流畅,微微扬起下巴的时候,露出性感的喉头。 专注认真地做事情的时候,在文茵眼里,他别具魅力。 她拍了拍发红的脸颊,心里暗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都多少年了,你这审美怎么还这么单一呢!这都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了,已经不像以前只有四大天王了。 什么样的花样美男没有,为什么偏偏就着了翟北祎的道。 她掩饰地捋了一下发丝,从包里重新掏出手机。 沈歆棠已经给她回了一条微信——“小茵茵,我才看到,我这边快结束了,你那怎么样了,大魔王肯放你出来了?” 文茵扶了扶额,走到电梯旁,这次她谨慎地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终于没有人再来拦她了,她的指尖按亮了那个下楼的按钮。 她给沈歆棠回微信——“我先回车上,你下来我们再细聊。” 沈歆棠秒回一条——“看来有情况!都要细聊了!” 文茵卡住,她是这个意思吗? * 从电梯直达负二层,文茵掏出宝马八系的车钥匙,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就迈了进去。 林东羽的电话刚好打来,她顺势接起。 “喂?东羽,怎么啦?” 林东羽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小茵姐,你们在哪啊?我在茶馆要无聊死了。” 地下停车场的信号不是很好,文茵听得有点断断续续,她从包里找出耳机,戴上。 一边回复着林东羽,一边看微信。 “我在接棠棠呢,你要是无聊的话,直接上七楼的鱼四季等我们也可以,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鱼四季的包间她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提前一点进去也没什么,人均七八百的日料店,这点服务还是有的。 手指点开助理小周的最新微信——“茵姐,你也太牛了吧,《NEWS》的主编联系事务所了,说想让你上他们的首封!” 文茵飞速回了一条——“好的,知道了,帮我对接一下,周一给你发红包。” 林东羽正从茶馆里走出来,边走着边经过女装的专柜。 粉的、红的、紫的、绿的……各种颜色的衣服在她眼前略过。 “小茵姐,你说我要不要买身衣服啊?棠棠姐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听着林东羽的疑问,文茵还真的在脑子里思索了一圈,努力想了想。 她说道,“她?她平时穿职业装比较多吧,但是,我觉得你今天穿的这身就挺好的,不用刻意去迎合别人。” 像女朋友和小姑子这种关系,其实各有风格是最好的,一方刻意迎合另一方,都会有点莫名的尴尬。 毕竟又不是婆媳见面,文茵跟沈歆棠更应该照顾这个年纪小的妹妹才对。 林东羽正在专柜门口东张西望,她平时都喜欢穿的可爱一点、俏丽一点的,但是林东奇总说她没长大。 想必嫂子肯定是很OL的风格,于是她对着电话“mua”了一口。 甜甜说道,“小茵姐,我去买衣服啦,晚上见哦!” 还没等文茵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她调了调耳机,确定对面已经没了声音,只好摇了摇头,拨通了路易的电话。 彩铃响了半分钟,电话那头传来沉沉的男声。 “喂,文超模,通告接到了吧。” 文茵听着他的称呼,诚惶诚恐,“路老板,路总,你这么喊是要折煞我。” “你现在可红了,你看那热搜,前几天可都是你的消息。” “对了,这次拍摄你接到通知了吗?news这次是双人页。” 文茵微楞,“你等等,我刚才没看到有合作名单啊,奇怪,你有听说我跟谁合作吗?” 路易在电话那头顿了两秒,像是在思索,“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们这次保密工作做的很严,但应该不是你同行。” 文茵一边通电话,一边查着小周发来的通告。 日程表上标注着日期、地点和工作内容,的确,合作对象那一栏,是待定。 文茵心里觉得还有些奇怪,下周就要拍的行程,到现在还是待定,哪个明星这么大牌,约这么久还约不到。 “看来是个大腕儿?” “搞不清楚,可能是吧,对了,作为朋友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听说news他们原来是想找孟冬的,但是上次那场秀你太出彩了,他们后来就把名单替换掉了,这事儿我都能打听到,孟冬那边应该也听到了风声,反正……你懂的。” 这话说得,好像她抢了孟冬的饭碗一样。 文茵也有些无奈,“行业内就这么多资源,这也不是我抢她的吧,她怎么那么倒霉,什么都能跟我撞上。” 走秀、合伙、通告……孟冬就像是她文茵的冤家一样,走哪都要撞她。 她两的形象明明完全不同,但莫名其妙的就会被各种绑定比较。 路易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时尚圈残酷啊,有人戴上王冠,就得有人让道。” 文茵赶紧打住他,“路老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要是给孟冬知道了,又要恨我了。”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能保证谁会一直顺下去,风水总是轮流转的。” 她可没有想要抢孟冬的东西,可是现有的资源下,她文茵又不是个圣母,为什么要给他人做嫁衣? 人本来就是要抓住自己的机会的,她只是珍惜自己的每一次机会罢了。 路易在那头随意笑笑,“好了,不打趣你了,瑟瑟让我问问你下周有没有空,想请你吃个饭。” 文茵查着日程表,在周日的空白处画了个圈,“可以啊,嫂子请客,必须有空。” 和路易左一搭右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沈歆棠终于从那个该死的大楼上下来了。 文茵挂了电话,从耳朵上摘下耳麦,心里想着,以后没事儿再也不来零星娱乐了,太背了。 沈歆棠手里握着一个文件夹,右手提着一个包装袋。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烦闷和疲惫。 文茵踩了油门,将车往前开了一些,停到了电梯口的位置。 沈歆棠拉开副驾的门,直直栽到了椅背上。 “简直是佩服,逼着老娘跟他们扯着嗓门理论。” 一边吐槽,沈歆棠一边扯下头上的发卡,把一头长发散了下来。 文茵转头望了一眼沈歆棠,半个身子都陷在椅背里,头发也散在一边,但看起来还比较松弛,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的脚尖在油门的位置点了点,问道,“你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可就往店里开了。” 沈歆棠摆摆手,“开开开,我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闻言,文茵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目光顺着吊顶的指示牌转着方向盘。 忽地,沈歆棠在她身边突然一喊,“不对,我有事儿啊。” 她刚扯着嗓子说完,文茵吓得一脚刹车踩下去。 两个人都在椅背上猛地一弹,沈歆棠的长发随着这突然的停顿也甩出了不小的弧度。 文茵刹车之后,下意识回头看后面,空空荡荡的车行道上没有跟随的车。 还好,不然今天还没到餐厅,就得去趟4S店了。 一边松了口气,文茵一边向沈歆棠瞪了过去。 “你不早说,那我再绕一圈回去。” 沈歆棠却从椅背上爬了起来,本来松弛的背脊忽然挺直了,连脖颈都扬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解开的小西服散在她的胸两侧,衬得那对□□格外高挺,“我不是说我的事儿,我说你的事儿!”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着文茵。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那火辣辣的眼神,文茵都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八卦之魂。 在沈歆棠的逼问之下,她下意识地目光闪躲,掩饰地开始左右看倒车镜。 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转移话题,“你怎么不问问今天我带你见的是谁。” 想要吊一吊她的胃口,文茵心想沈歆棠这个脑子已经不会再追问下去。 谁知,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难道你和翟北祎复合了?!” 吓得文茵差点一脚油门飞出去。 第12章 十二片玫瑰 “我们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 白色的宝马轿跑从斜坡往上爬,文茵踩着油门往上轰。 半圆形的隧道一圈又一圈,从昏暗慢慢迎来日光,文茵的心跳声儿,也渐渐平稳下来。 沈歆棠的问题突然冒出来,就像炸到她耳边的一声炮仗。 噼里啪啦的一声巨响,把她的思绪像姹紫嫣红的布条一样,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染缸,混沌不清,乱七八糟。 从停车场出来,强烈的日光直射在车身上,文茵的眼前由昏黄转白亮。 从眼底一闪而过的那张脸,也从黑暗中渐渐消散。 她打着方向盘,强压下了心口那阵有点强烈的动荡,状似无恙地答道,“你瞎说什么呢,我跟他就是刚好碰上。” 沈歆棠几乎侧着身子对着她,将文茵的小情绪都收紧眼底。 她徐徐眯起了眼,“我怎么觉得不对呢,我要没记错,你们分手后就没有见过面吧?但是我怎么看你们那个眼神就是不对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啊。” 刚才在VIP会客室内,虽然她只看了一眼,但文茵和翟北祎那姿势明显不自然。 尤其是翟北祎,她一推门进去的时候,黑黢黢的眼珠子像看什么猎物一样看着文茵,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文茵的眼底浮出尴尬的闪躲,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文茵说着,沈歆棠依旧怀疑地注视着她。 思绪里不知道滚过了什么,她突然又补了一句,“我们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 沈歆棠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她总觉得,文茵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动了一下,她好像有点明白,文茵似乎并没有走出自己的那个心结。 “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不用一直哽在心里。” 轻轻的,沈歆棠小声的一句,“没必要的。” 在文茵心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是啊,没必要的。 * 车子平稳地往城西的那个新开的综合型商场开去。 新开业的商场促销力度很大,停车位广阔,工作日的时候车流量不大,人也稀少。 现在还没到下班高峰,文茵早早地把车开进那个一片开阔的停车场。 拉开车门,两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里面跨了出来。 沈歆棠敲了敲车窗,“小茵,东西先在你车上放一下,等会儿走的时候我来拿。” 文茵一把搂过她的胳膊,“不就是想让我送你回去,直说就是了。” 沈歆棠“mua”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文茵从包里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到“林东羽”的名字,她拨通了过去。 “喂,东羽,你在哪呢?我们到了。” * 鱼四季高级日料店。 漆黑的牌匾上潦草地绕了几笔日文,隔着玻璃,店内的装修一眼就能看清。 最右侧做了吧台设计,三两个厨师正在围炉烤肉,四五个散客坐在高脚椅上,有说有笑。 而卡座之间的间隔较大,每张桌子的横截面都比一般的餐厅要长一些。 整体色调是肃穆的黑与红,空间分布以镂空的木质屏风分割,墙壁上挂着几幅日式涂鸦。 文茵跟着服务员,前后脚地来到了最里侧的那个包间。 日式的推拉门拉开,林东羽正正襟危坐在桌子的对面。 马尾盘城了一个圆圆的丸子头,可爱的脸蛋上化上了薄薄的淡妆,是夏日的清新妆面,很自然。 文茵挽着沈歆棠跨了进来。 “小茵姐,棠棠姐。” 绑着丸子头的女孩儿声音还脆生生的,上身穿了身丝质的衬衫,领口处还打着一个垂坠的蝴蝶结。 明明是娃娃脸的长相,但可以办了一点成熟,有点不伦不类的。 沈歆棠的目光一落到林东羽的脸上,漂亮的眼眸就忽地眯起了。 脚步顿在了门口,脸色转眼就沉了下去。 文茵伸手去拽她的胳膊,却被沈歆棠一把甩开,好看的脸黑了一大半。 她指着林东羽一脸无辜的脸,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向文茵,“你带她来干嘛?文茵,你什么意思啊!” 沈歆棠瞪圆的双眼里被震惊、愤怒还有背叛所充斥,似乎还有点委屈的泪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文茵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林东羽。 “东羽,要不你直接说吧。” 沈歆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情敌像熟人一样对话,她心底涌起那种巨大的破碎感。 被林东奇背叛,至多是让她自我保护的鳞片被拔光,但是被文茵伤害,却会让她丢掉大半条命。 沈歆棠的委屈几乎全放在了脸上,还有些怒不可遏,“你们认识?!你早就知道林东羽在外面养女人了?!” 言辞激愤,几乎要把包间外的人都引过来。 文茵知道这件事不能再误会下去了,再误会又要闹出乌龙。 她立刻举手求饶,“大小姐,你能不能让我先说句话?你好歹听我一句解释吧。” 沈歆棠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闪烁,嗓音颤抖的,她偏过头去,不看她们两。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文茵看着局面变得这么苦情的琼瑶戏,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将沈歆棠推进了包间内,抬手比着林东奇的方向,话音掷地有声。 “她叫林东羽,是林东奇的亲妹妹。” 林东羽见状,立刻高声补了一句,“一个爹妈生的,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不是那种重组家庭的奇怪关系。” 因为沈歆棠的情绪激动,林东羽也一些紧张,面色涨的通红。 手脚都很无措,眼珠子时不时往文茵那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文茵立刻点头附议,“我亲自去问了林东奇,他们确实是亲生兄妹,是我们误会了,棠棠。” 沈歆棠的委屈神色还僵在脸上,她脑中接收着文茵和林东羽的话。 思绪像是飘浮的小舟,摇摇荡荡的,让她突然很没安全感。 误会了?真的是个误会?林东奇没有出轨? 有点隐隐的那种期待,又有点因为难过了很久缓不过劲儿的迟钝,当然,也有一种丢人的情绪。 她悄悄抹了抹眼底,在林东羽的脸上多看了两眼。 话音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你这……跟他长得……也不是很像啊……” 边说着,她边打量着林东羽的眉眼、鼻梁、嘴唇……还有胸脯。 把小姑娘看得脸红扑扑的,就像是刚熟透的苹果,快要滴出汁儿来。 林东羽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小巧的指尖在屏幕上一直滑着。 半分钟后,她把屏幕转过来,放到了沈歆棠的面前。 话音软软的,“棠棠姐,你看,这是我跟我哥的合照,是我出国前拍的。” 沈歆棠半信半疑地接过,目光落到那张合照上。 林东奇搂着林东羽,兄妹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表情和煦,像是在照相馆里特意拍的。 文茵凑过头去,将那照片放大了。 兄妹二人的眉眼凑近了一对比,确实是非常相似。 文茵拍了拍她的肩头,“棠棠,现在你信了吧,我原来也怀疑,但后来见了他两,真的越看越像。” 沈歆棠有些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 将脸偏到一侧,把那手机递给了林东羽面前,眼神有些尴尬,“还给你。” 林东羽接回手机,脸上浮着期待与紧张的神色。 “棠棠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哥哥要去看戒指的,本来他根本就没想带我……” 小姑娘心直口快,一下就把这事儿给说漏了。 文茵眼见这场子已经救不回来,也就直接招了。 这下,文茵倒是有点头疼了,带着林东羽来,到底还是把林东奇给卖了。 他自个儿琢磨了半个月的求婚计划,让沈歆棠趴在桌上笑得直接飚出了眼泪。 沈歆棠擦擦眼泪,果然是自己那个木讷男朋友做出来的事儿。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学偶像剧想在游乐场求婚,还穿熊的衣服。 * 从零星娱乐返回文科大厦,翟北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秘书小步紧跟着,在水泥地上,皮鞋踩得噔噔响。 替boss开了门,翟北祎高大伟岸的身躯直接钻进了后车座里。 紧绷的背脊陷入了松软的靠垫,他用力扯开领带,将喉头那口压着的闷气纾解开来。 秘书在副驾上汇报着行程。 翟北祎三两下就将那个丝滑的领带给扯了下来,在手里绕了一圈,他解开衬衫领口的前两颗扣子。 语气不耐,“什么杂志拍摄?谁给我接的?你?” 秘书赶紧解释道,“总裁,是董事长那边……觉得您作为代表亮一亮相,也可以增强一下企业的形象。” 翟北祎将那皱成一团的领带随手扔到了一边,指尖捏上眉心,正一下一下地揉捏着。 话音冰冷,没有余地,“推掉。” 秘书的脸色青了一半,仿佛世界第三次大战就要降临,而且是降临在他的脑袋上。 大脑正想着怎么措辞比较好,目光一顿,他看到了那个合作对象栏里的名字:文茵。 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第13章 十三片玫瑰 “诶?你怎么也在这?”…… “总裁……这次拍摄的搭档,是刚刚那位文小姐。” 王秘书话音清透,正坐在副驾上,手里拿着手机查拍摄的通知。 清晰的字句从前排飘来,翟北祎正在揉着眉心的指尖一顿。 他状似无意地重复道,“文茵?” 王秘书察觉到总裁果然对这个文小姐格外关注,便应声道,“是的,就是文茵小姐。” 酸涩的眼睛干干地转了半圈,耷拉着的眼皮才缓缓睁开。 翟北祎的面色无波无澜,但与方才的不悦相比,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停车场内定格的环境,定定地注视了十几秒后,眉心紧蹙地回过头,看向王秘书。 “车有问题?”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本来正等着总裁发话,听闻翟北祎沉沉话音,突然一愣,“没……没有。” 翟北祎的眉头皱的更紧,“那为什么不走?” 司机的衬衫卷到了小臂上,微凉的空调风小档地从风口里飘出,很柔,不够凉爽。 他的背部闷闷的,好像已经出汗了,本能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翟北祎黑黢黢的眼珠。 宽厚的身体一僵,赶紧踩了油门,发动了车子。 随着轿车的启动与行驶,翟北祎的面庞又向窗外转去。 沉默寡言,容色冷倦,大半个身子都陷在靠垫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秘书的唇微张,上下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再问一遍好。 毕竟……刚才翟北祎也没说这个拍摄他答不答应啊。 静谧的气氛维持了一小会儿。 翟北祎的双目重新磕上,半仰着靠在后座上,他打断了王秘书的胡思乱想,直接开口道,“要说什么就直说。” 就像额头上长了一只眼睛似的。 王秘书吞了吞口说,尽量不那么紧张地问道,“翟总,拍摄的日期是在下周三的下午两点,原定日程是有个视频会议……” “改时间。” 冷冷的话音并没什么温度,翟北祎眼皮都没抬,就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王秘书一下没搞明白是改什么的时间,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杂志那边……” 深褐色的皮椅上,紧闭的双目忽地睁开,深邃的目光向他射来。 语调冷淡,“视频会议的时间。” 王秘书一愣,对面已经沉下了才松弛下来的面色,“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了……” 王秘书下意识地回过身,在那个本来打圈的行程上换上了一个“勾”。 从“拒绝”到“同意”,只有“文茵”两个字。 让王秘书忽然对那个“花瓶超模”开始另眼相待。 * 华灯初上,街头的行人熙熙攘攘,下班的下班,赶场的赶场。 车水马龙的大道川流不息,排成长龙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红绿灯阻碍了车速,城市主干道的几条路都排的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去。 位于城南的一条小巷内,暗红色的灯牌“刺啦”亮起。 街头的昏暖灯光朦胧地映在水泥路上,晚霞刚刚落下,鸦青色的天幕沉沉欲坠。 自上次FATAL秀展结束后,李罗琳由于工作的原因火速飞了一趟纽约。 一直到昨天才回来,这场迟来的“庆功宴”虽然晚了点,但到底还是没有泡汤。 夏末的晚风夹杂着闷热的湿气,口罩遮住了文茵的大半张脸,几乎要把她闷死在这街头。 以路易为首的一行人已经拉开了巷内一扇隐蔽的黑色金属门,炫目的光线从里面射出,将这昏暗的小巷一瞬打的缤纷晃眼。 旁边有人聊着天儿,“诶,这不就是那家网红火锅店吗?包间里自带KTV的。” 文茵抬头望了望,这家店她知道,但是没吃过,因为她不能吃辣。 以前和翟北祎谈恋爱的时候,每次提到火锅,不是吃那种独立的豆捞小锅,就是被她强行拖着吃番茄锅。 “啊,我今天才知道南城也开了这家店。” “这家店开业三个多月了,文超模居然不知道吗?” 孟冬那头火红的发丝在光线下更加耀眼,也更加碍眼。 之前的恩怨加上杂志的事儿,孟冬现在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友善了,甚至还有点凶狠。 文茵向她翻了个白眼,“工作忙,没时间,你有意见吗?” 孟冬狠狠转过头去,将一头红发甩的无比暴躁。 这家名叫“花四季”的火锅店是两个月在南城新开的,一经开业就格外火爆,没两周就等上了点评APP的榜单。 花四季将KTV与火锅、鲜花的元素结合了起来,一楼是清吧,二楼是火锅,满足了很多不同需求的人群。 李罗琳他们定的就是一间大包。 包间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着林宥嘉的《浪费》。 而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黑色石桌,每间隔一人的位置,有一个自动升温的电磁炉,上面摆放着一个单人的小火锅。 包间的最后还有一张长条的真皮沙发,透明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还没套上防尘罩的新话筒。 孟冬旁边的一个模特和孟冬对视了一眼,忽然开口道。 “小茵姐,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唱过歌啊?今天给我们表现表现呗。” 另外几个接收到了眼色,立刻开始起哄。 孟冬却忽然勾了勾唇角,状似体贴,“你们不懂五音不全的痛苦。” 文茵刚刚放下包,正将耳后的口罩带子扯下,听闻这话,大声问道,“孟冬你五音不全啊?” 孟冬的眼底闪过冷色,抬眸跟她对视,“我说你,听不出来吗?” 文茵点点头,笑得甜甜的,“哦,那你就搞错了,我唱歌可好听了呢,怎么,想跟我切磋一下嘛?” 还没点锅底,气氛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燃起□□味。 路易轻咳了两声,“孟冬、文茵,你两吃什么锅?” “番茄。” “红汤。”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冬面带讥讽,“出来聚餐也要养生?” 文茵挑眉,直接回过去道,“碍着你了?” 这家红汤辣的要命,也不知道孟冬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浆糊,吃完爆辣再唱歌,明天一准儿嗓子要废掉。 但是文茵也懒得管她,孟冬本来就作,爱作就让她作去吧。 点完单,锅底很快就上了上来。 文茵旁边那个座位空着,但是服务员却上了一个菌菇的锅底,半片香菇飘在清汤上,摇摇荡荡,文茵有些奇怪。 但也没多想。 一个圈子的人凑一桌吃饭,难免就要聊点私人话题,八卦啦,感情啦,这些之类的,那些在工作场合大家避而不谈的一些小话题。 李罗琳朝文茵眨了眨眼,“小茵,你现在还没对象吧?要不要让老路给你介绍一个?” 文茵正抱着一杯西瓜汁喝着,差点一口水果渣子喷出来。 她赶紧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什……什么……” 路易目光贼认真地看着她,好像还真在思索这个事情的可能性。 李罗琳打趣道,“难道你已经偷偷谈恋爱了?” 这时—— 文茵身后的那扇门“咔”一下开了,微凉的空气涌到了她一小截裸露的后背,黑色的裙摆飘起小小的波澜。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 和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的视线撞上了。 李泽祁刚开完会没多久,领带还有些被扯过的痕迹,藏蓝色的西服外套挂在右手的臂弯处,垂落的西服料子擦过他修长的腿边。 一头黑发梳到了发顶,露出干净的额头和眉梢,细长的眼角向后弯去,他长了一双很标准的桃花眼。 她仔细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看错,才惊讶道,“诶?你怎么也在这?” 文茵清澈的眼神就像林间奔驰而过的一头小鹿,“砰”的一下就撞到了李泽祁的眼里去。 让他松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将门合上,熨烫的平整的西服挂在了门后的木架上,他随意地卷起了两道袖口。 目光落在文茵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上,淡淡勾了下唇角。 转而消失不见。 文茵的皮肤很白,又很通透,离得近了,连浮起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楚。 李泽祁随意笑笑,在她身边落座,“我来吃晚饭啊。” 他的目光在文茵的肩头转了两圈,“你冷不冷?” “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你好像缩了一下。” 文茵“啊?”了一声,摆摆手,“还好吧。” 李泽祁沉眸了两秒,突然又站了起来,“你坐我这吧,来。” 关于“恋爱”的话题还没继续下去,但是李泽祁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缘分”,让李罗琳和路易互相暧昧地对视了一眼。 她有些尴尬,但李泽祁都已经站起来了,她也只好站起了身,“哦,谢谢。” 两人就这么交换了座位。 都没有很认生的样子,反而还很熟悉、自然。 李罗琳朝李泽祁使了个眼色,然后看向文茵,“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李泽祁依旧微笑着,嘴角却静默地一僵,搭在桌上的小臂也好像没那么自然了。 文茵端起西瓜汁,往李罗琳的酒杯上一碰,“都单身好几年了,这不等你给介绍吗。” 李罗琳笑着点点头,眼有深意,“哦~原来是这样啊。” 李泽祁的左手搭在桌上,微凉的指尖触碰着前面的那个玻璃杯。 无声地点了两下,眼底浮上了点淡淡的笑意。 文茵她,原来一直单身。 第14章 十四片玫瑰 纸船 路易举着酒杯朝李泽祁碰了一下,“你和文茵已经认识了?” 李泽祁扯了扯唇角,“机缘巧合。” 李罗琳略带深意地在他们两身上转了一圈,“那就不用我们介绍了,泽祁也是单身,小茵,考虑考虑。” 这句话搬到了台面上,就让文茵有点尴尬了。 其实如果只是开玩笑的话,倒也还好,只是她总觉得,李泽祁跟她的种种都不是“机缘巧合”,倒像是处心积虑。 从第一次在超市,到今天吃饭。 每一次遇见他,似乎都伴随着一些隐隐的暗示,让她觉得哪里有点不自在。 她状似随意地从小火锅里夹了一片羊肉卷,“你别瞎点鸳鸯谱,在座单身的可不止我呢。” 孟冬的脸色比新鲜的那盘豆腐还白,一点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旁边几个模特互相对视了一眼,大有一种看好戏的样子。 谁不知道文茵和孟冬工作上水火不容,现在更热闹,孟冬看上的男人却被介绍给了文茵。 不知道是谁起的哄,带的头,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是呀,孟冬,你也还没谈恋爱吧?” “诶,孟冬,你跟他不是之前就认识吗?有没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啊……” “保时捷先生哦~” “对对对,孟冬,快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路易听到她们起哄倒是一愣,“诶?孟冬,你也认识李总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在人群中间被反复打量的两人互相对视,孟冬的双颊渐渐浮上了绯红,一向高冷又火爆的孟冬,此时露出了女儿家的羞怯。 这样文茵多看了她两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冬。 “那个……你记得我么?两年前在纽约,那天很黑,我找不到车了,是你把我从一群流氓中救了出来。” 孟冬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回忆中。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每次走完秀,都是独自回去。 那天夜里很黑,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的车,然后被一群流氓堵在了街角,是李泽祁出手救了她。 他把自己的西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还把她送回了家。 她一直记得,那天夜里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就像是天上的月光有了具象。 李泽祁的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两圈,微微一笑,“我记得你啊,后来我们还见过,对吧。” 说着,他真诚地赞扬道,“你现在越来越自信了。” 孟冬没想到李泽祁不仅记得她,而且对她的印象这么深刻。 脑子里将他和文茵的那些奇怪细节都抛之脑后,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你真的记得……” 李泽祁微笑着颔首,他面前放着一个酒杯,里面盛了三分之二的香槟。 眼睛在桌上转了一圈,似乎在找空杯子。 文茵从一旁递过去一只杯子,“我这刚好……” 与孟冬递来的那只手刚好相撞。 她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就像没有拿出过什么杯子。 垂头从一旁拎起一扎果汁,“李总,你自己倒了啊。” 自然流畅的一系列动作,李泽祁的眼中滚过了两圈黯淡的光芒,很快就掩了过去。 “没事儿,我自己来。” 李泽祁从孟冬手里接过那个透明的玻璃杯,倒了半杯西瓜汁儿。 抬手举起,“来,孟小姐,我敬你。” 举着酒杯,他继续说道,“今天开了车,不太方便喝酒,果汁代替,希望你别介意。” 孟冬看着他,条件反射地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向来高冷的面庞此时有些局促。 “不……不介意,我先干了。” 孟冬和文茵的举动悉数落到了李罗琳的眼里,有些惋惜地勾了勾唇。 她本来想撮合李泽祁和文茵的,但看起来……文茵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惜了。 * 敬完了孟冬,李泽祁将玻璃杯碰上了文茵的。 笑眼温暖,“文小姐,这么有缘,喝一杯?” 小火锅蒸腾的热气呼啦上涌,室内弥漫着滚滚鲜香味道,李泽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氤氲的热雾。 直达文茵的面庞。 交汇的目光一触即散,文茵即时地收回了视线,将那杯子“叮”一声碰上。 “李总客气,大家都很有缘。” 何止你我。 对于异性的示好,文茵在纽约就见过了太多。 爱慕的、下流的、欣赏的…… 但对于文茵来说,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凭感觉的,而且很多时候,最开始的感觉就占据了大部分。 她对李泽祁,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儿。 但往往就是这样,在感情的世界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路易开始起哄,“李总,迟到了要自罚一首!” 火热的气氛逐渐升温,从最开始的客气到慢慢熟络,最多的时候,就是通过游戏、聊天、玩笑…… 作为为数不多的异性之一,路易负担起了热场子的作用。 金属话筒从那头穿过了文茵的面前,递到了李泽祁的手上。 他握着那只有些沉甸甸的话筒,掌心微凉。 余光扫过文茵的面庞。 在缭绕的雾气之后,她灿烂的笑颜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就像是在秀场,明明有那么多的模特,但他总能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她。 在纽约的日子其实没有那么好过。 李泽祁是一个思乡的人,他对于漂泊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所坚持的,不过是想把一些观念和模式带回来。 人在无聊和寂寞的时候,格外地需要一些消遣和乐趣。 那时候,网上在热播一档真人秀——《天桥大赛》。 他本来只是想看着那档节目找找乐子,或者说直白一点,只是男人的一种取向。 看看美女,看看身材,再看看她们潇洒的台步。 直到他看到文茵。 那个出现在华盛顿公园里的小姑娘。 李泽祁说不上来,文茵到底是哪里特别,哪里与他身边别的女人有所不同。 但是,那种奇妙的吸引力一直牵着他,让他在她的光环之下,仰望了许久。 心里一动,他起身往点歌台走去。 顺滑的衬衫料子沿着他的背脊勾勒,走到一半,挺拔的阔肩突然顿住,他缓缓回过头来。 看向了文茵的方向,开口问道。 “文小姐,听过《纸船》吗?” 李泽祁的话音突然穿过了喧嚣的声音,抵达了文茵的耳里。 她迷蒙的目光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李泽祁将双唇抵上话筒,“《纸船》,你听过吗?” 他的声音偏温柔、厚重,通过话筒传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一些奇怪的力量。 也许是这带着些催眠的嗓音有魔力,让她忽然点了点头。 “听过。” 李泽祁的唇徐徐扯起微笑,他将另一只话筒递向她。 “一起么。” 文茵的思绪忽然飘了很远,想起了什么,她眼里夹了一点的忧伤。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你唱吧。” 被拒绝,李泽祁也并没有很沮丧,很自然地收回了话筒。 但也没有再询问别人,或者是问一问正用期待的眼看着他的孟冬。 《纸船》的MV在大屏幕上亮起,悠扬的背景音乐很快飘荡开来。 本来叽叽喳喳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好像此刻,大家都是船上的旅人,正在这大海上漂浮、游荡。 “灯火阑珊海的另一面,在红色水塔刻破了指尖。” “我把隔绝我们的称作银河,全是蓝色。” 他温柔的嗓音从话筒中回荡开来,磁性的、很具有感染力。 文茵望着那个迷幻的MV,目光似乎穿透了什么,面色也沉沉的,没有什么波澜。 反而与沉迷于歌曲的众人格格不入了。 她知道这首歌,她很喜欢这首歌,而且她唱过。 但是她知道这首歌对于她来说什么,所以她不想唱,不想让自己那点小小的心思,都暴露在别人的眼下。 * CBD商务大厦的高层,落地窗外的夜色斑斓绚丽。 霓虹闪烁,万家灯火,沉沉的穹顶悬于高空,零散的碎星不及这人间的一抹亮色。 翟北祎深陷在靠椅中,办公室只留了一盏虚晃的灯。 只笼罩了他办公桌的一片。 而沙发、书桌、茶几都陷入了阴影之后。 他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沉重的眼皮紧磕着。 发丝墨黑,此时略显凌乱地被他一手捋过。 冰冷的袖扣在黑夜中寒光一闪,划过一道凉薄的弧度。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滑开了微信页面。 文茵的头像换成了一只可爱的美短,腮帮子鼓鼓的,脸胖乎乎,双眼圆大,正嘟着嘴好像要亲过来。 这是大乌。 他上次要她发给他看看,她看错了,也就没有再发,两天以后,她把头像换成了大乌。 就像是摆脱不掉的一场斑斓美梦,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法让他不想多了一些。 他不知道,不知道文茵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有过动摇。 烦躁地捏紧了眉心,手机页面的最底下,有一个红色的app:唱吧。 他从来不用这个软件,但是文茵喜欢,她以前最喜欢在里面传一些自己唱的作品,然后让他去送花。 沉默着,他点开了那个app。 那个熟悉的头像没有变过,主页显示,她上个月发布了一首新的翻唱歌曲。 ——《纸船》。 第15章 十五片玫瑰 他们的秘密 晦暗的写字楼的一格,在巨大的建筑魔方里缩成一个正方的光团。 翟北祎陷入座椅的身躯静默又孤寂,手机握在手上,外放的音响正幽幽地飘荡着一个轻柔的女声。 仿若千帆过尽的寂寥,又仿若灯塔之上独自望着海面的空落。 他双目紧磕,脑内浮现了许多的画面,美好的、梦幻的、遗憾的……都变成了一只只小小的纸船,在他的巨大河流上漂浮着。 “别描写我未完的承诺,别解读我暗涌的焰火。” 文茵刻意沙哑的嗓音与她说话时柔柔的不同,唱歌时,她的音调饱含深情,又略带着一点复杂的磁性。 翟北祎心头涌起了一些荒谬又可笑的情绪,分手三年,他居然还在试图从歌声里寻找她的痕迹。 那被她隐藏起来的,一点点心事,一个个秘密。 他想起那分手的那一年,他不断地从噩梦中惊醒,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她的那句—— “你让我觉得不快乐,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 那时候,他不知道文茵想要的“快乐”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所说的“未来”为什么没有他。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心慌过,挫败过,那么想要去挽留一样东西。 就像是突然被拔掉了刺的刺猬,他浑身都是软肋,文茵随随便便,就能伤到他。 因为不知道,不明白,所以他反复地猜测,去怀疑自己。 那些看起来美好又快乐的时光,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那些他们一起相拥着的日夜,文茵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轻轻说着的情话,难道只是一时兴起。 被他按在身下哭着求饶的快感,难道并不是因为太过喜爱? 当过往的一切都被推翻,他们之间的回忆变成了一团让他看不到尽头的迷雾。 文茵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这段感情的。 清冷的女声不断地、不断地在办公室内重复着,低声地吟唱着。 她是一艘小小的纸船,在他的心头飘荡着,飘荡着,却始终驶不离他这片寂静的海。 * 当一曲结束,《纸船》的MV已经到了尾声,画面渐渐昏沉下去,林泽祁的面庞也从大家的眼前清晰。 从那迷幻又温柔的嗓音里清醒过来,有许多年轻的女孩都有点红了脸。 看着他的目光都变得有些爱慕和心仪。 毕竟,年轻、温柔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哪个不喜欢呢?可比那些大腹便便的地中海要好太多了。 模特这个圈子,说乱也不乱,说透明,也不怎么透明。 年轻靓丽的女孩是最不缺的,想趁着年轻的时候找个好归宿的比比皆是。 就给了那些身在高位又年老好色的男人们机会。 一个贪图高枝,一个沉迷美色,久而久之,就像是一个摆脱不掉的恶性循环一样。 将一些本来因梦想而走入这个行业的年轻女孩儿越拖越深,也就是外界所传言的所谓的“潜规则”。 所以,当李泽祁这样的男人出现,就像是来自火星的一枚优质股,也难怪孟冬会记挂上这么久。 像时尚、娱乐这样的圈子,诱惑太大了,但是又太闭塞了。 看起来光鲜无比,其实想要发展出一段简单又纯粹的感情,是非常太难的。 文茵很快从他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她从前台转入幕后,就是想走的更加长久。 她并不急着将自己托付出去,也暂时没有什么恋爱的打算。 孟冬坐在她的对面,一头火红的头发已经扎成了一个马尾。 文茵多看了她几眼,此时才觉得,孟冬看起来很不好惹,内心也有单纯的一面。 她看着李泽祁的目光长久又真挚,让文茵会想到曾经的自己。 每个人都应该尊重梦想,每个人,也都应该尊重爱情。 所以,文茵这次没有取笑她,相反的,她觉得今天的孟冬。 勇敢又可爱。 文茵举起手边的西瓜汁,向孟冬遥遥抬了一下,“孟冬,我们是不是得喝一杯?” 李泽祁刚放下话筒,正准备落座。 文茵抬起的手腕白皙纤细,小火锅的热气就像是滚烫的澡堂一样,一阵又一阵地熏过她的身体。 让她的肌肤都蒙上了一层润泽的水光。 在喧嚣的人群中白得有些闪亮。 面对文茵的主动讨好,她本来已经准备和解,毕竟,她并不是讨厌文茵这个人的性格,她只是讨厌文茵抢走她的东西。 但指尖刚触到杯子,一抬眸,李泽祁的目光紧随在她的笑颜上。 炙热、深沉。 与他方才跟自己对视的时候完全不同。 提及关于他们两的共同回忆,李泽祁的表现是妥帖的、绅士的、风度翩翩的,但这种温柔的皮囊下始终少了点热度。 会让女人觉得这个男人的教养很好,但无法走进她的深层世界。 而此时,突然就有了对比,让孟冬明白过来,这些年自己所介怀的东西,与李泽祁的重量并不对等。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真命天子,并没有把她当做自己心头的那抹白月光。 相反的,文茵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轻易从他们之间差了进来。 而李泽祁,他居然那种迷恋的目光看着文茵。 那种目光,就像是酿了许久的佳酿,它经过了长时间的发酵,然后散发出来的醇香。 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热火。 只是简单地注视着她,李泽祁的嘴角都淡淡地夹了一些笑意。 宠溺的、温柔的,无限包容的笑意。 孟冬的面色忽然就沉到了谷底,她将手从杯子那撤了回来,恢复了往日的高高在上。 “我哪有资格陪文超模喝酒?你现在已经跟我们不是一个等级了,你可是我们的老板了。” 一席话说完,夹枪带棒的,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连带着李罗琳都开始觉得有点被内涵到了。 路易立刻板了板脸,“孟冬,大家难得聚一次,不过就是喝一杯,跟谁不是喝?” 李罗琳的脸色变幻莫测,在孟冬的脸上反复落了几秒,有点不悦了。 之前在纽约的时候,孟冬一直跟着她,哪怕是有工作,也会推了来帮忙。 李罗琳知道孟冬的心思,她想转型,想跟着自己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关于合伙人的问题上,她的确是有点对不住孟冬,但是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 文茵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自小在这座城市里扎根,又是一窜而红的时尚届新星,不管是商业价值还是其他的考量,她都是最合适的。 李泽祁在这件事情里是个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很礼貌地掩下了眸,没有往谁的脸色上多看。 孟冬本身说的就是气话,现在李泽祁直接回避掉了她的目光。 更让她觉得李泽祁的心里不是向着自己的,在众人面前跟她划分了界限。 她负气地从桌上拿起杯子,自顾自地在文茵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路易说得对,跟谁喝不是喝,我先干了。” 一口气将那香槟灌了下去,她本来红润的面庞更加火热。 文茵笑着岔开了话题,“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李总刚刚那首歌唱那么好听,你们都不敬他一杯?” 她咬住了吸管,将那搅碎了的西瓜果肉吞进咽喉。 心里有点可惜,她是想和孟冬和解的,但对方似乎并不领她的情。 那就算了,文茵不喜欢自找没趣。 路易率先接过了这句话,开始给李泽祁敬酒,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文茵。 “小茵,你今天不露一手?我可知道你的底细,你上大学时候拿过校园十佳歌手吧。” 文茵咬着吸管一卡,抬眸就是瞪了他一眼。 热场子热到她身上来了,这个路易不安好心。 路易只是递给了她一个“体谅一下”的眼神,好像他也没办法似的。 李泽祁面带微笑,悄悄凑近了文茵的耳边,“文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文茵正和路易眼神交锋,耳边猝不及防一阵热气,让她下意识地一躲。 回过头去,李泽祁的眼神似乎略过了一丝错愕和疑惑。 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从桌上翻过手机,调出了二维码。 “没问题啊,你扫我就行。” 李泽祁果断的一声“叮”,将那名片扫过,然后添加。 文茵正跟路易打趣,随手将那好友请求通过了以后,就往点歌台走去。 李泽祁垂眸翻着她的朋友圈,嘴角轻轻地挂上几丝笑意。 原来她还养猫,养了好几年,是个很有爱心的女孩,也会做饭,喜欢看书…… 音响里沉默了一声,紧接着响起了《星星失眠》的伴奏。 路易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错了一根筋,忽然说道,“诶?我记得你以前还玩唱吧对吧,我好像见过。” 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谁也没往心里去。 连文茵都没搭理他。 但是李泽祁的眼珠忽地顿住了。 指尖在屏幕卡了一会儿,他调开页面上的那个红色app,微信好友推荐人里,果然有文茵。 他点进她的主页里,第一首歌,叫做《纸船》。 而歌名下方,听过这首歌的人里,有一个用户头像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李泽祁没有误会,那应该是情侣头像。 而他的用户名是:Y。 第16章 十六片玫瑰 错位的情绪 文茵坐在点歌台旁,单手举着话筒,正在轻柔地唱着歌。 李泽祁垂眸注视着那个“Y”,心里像春笋一样冒起了一根小刺儿。 上次,她递给他一张名片;今天,她推拒了一首会唱的歌。 而她的唱吧里,有一个跟她情侣头像的人。 她是单身,那么,她的心里,这个人是谁? 滑开她的唱吧主页,最末尾的那首歌发布的时间是三年前,歌名是《别》。 那个名叫“Y”的用户给她留言——“开心点”,文茵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两个人的交集从此断开。 直到一个月前的这首《纸船》,显示该用户半小时前听过。 心里涌动了些什么情绪,就像打篮球,如果喜欢的女生看的不是他,他一定会去盯着那个被看的人争锋相对。 抬了抬指尖,他在下面回复——“你唱这首歌也很好听。” 然后息屏。 * 吃完火锅,唱完歌,有的人还想凑二场,去清吧里喝一杯,有的已经玩不动了。 路易有家室,所以理所当然地推辞了;李罗琳刚刚回国,还在倒时差,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就有几个人想撺掇着文茵去热场子。 “小茵姐,你来嘛,没你就不好玩儿了。” “对呀对呀,你唱歌这么好听,我们还没听够呢。” 文茵自觉年纪已经大了,跟这些年轻人不一样,到了十点半,她的身体自然就要休息了。 她赶紧摆摆手,“你们去吧,我真的玩儿不动了,老了老了。” 裹进了风衣,文茵踩着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蹬了两下。 迎着深夜的凉风,她抬头望了望无垠的星空,暮色沉沉,仿佛要落下来似的,而那点缀的星星点点一闪一闪。 孟冬站在人群的中间,火红的发丝就像是暗夜里的一团火,荼蘼妖冶。 旁边的女孩儿有点扶不稳她,“孟冬,孟冬,你这能不能行啊,要不还是送你回家吧。” 孟冬的视线直勾勾地粘在文茵和李泽祁的身上,面色砣红,口中微醺着嘟囔着。 “没……没事,我……我还能……还能喝……” 支离破碎又意识不清的话语,听着就是醉的不轻,不仅如此,她还伸手将旁边的人胳膊打掉。 “干……干嘛,我又没醉……你……你们没有文……文茵,就不行了是吗……” 文茵站在路边的街灯之下,昏黄的暖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她米色的风衣单薄宽松,扎住了腰,只有盈盈一根葱一样。 孟冬酸不溜秋的话语让周围都有些尴尬,文茵在背后拍了拍李泽祁的胳膊。 感动小臂上的轻微触碰,他心里一动,微微俯下身,凑近了她的脸庞。 文茵的双唇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你送孟冬回去吧,她这样肯定不行的,她们看不住她,一个女孩子,深夜危险。” 听着她温柔的话语,李泽祁的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 但转头看了一眼孟冬,醉醺醺的姿势几乎站不稳,三三两两的人轮流扶着她。 路边的小小石子在她的脚边一颗颗滚过,将这寂静的夜色擦出了刺耳的声响。 就像她此时的行为一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存在感。 思忖了几秒,他轻声叹出了口气。 俯身在文茵的颊边说道,“下次,唱《纸船》给我听吧。” “好吗?” 好吗……一句恳求的询问,但却像水流一样,丛文茵的耳朵淌进了心脏里。 她愣愣地转过眸,刚要说些什么。 “咚”的一声,孟冬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直直地栽到了地上,一头长发散乱在了肩头。 双眼迷蒙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似乎还含着泪光。 将文茵看得心头一跳,手掌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她将李泽祁一把推了过去。 男士皮鞋往前挪动了两步,然后顿了下来。 李泽祁的发丝后扬,半侧过脸来,跟文茵未加思索的目光相撞上。 他的身体一半陷在阴影中,一边在路灯的光圈之下。 脸庞也被光明与黑暗一分为二。 文茵望着他,心里忽然明白了一种情绪。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内心,然后下意识地,就将停留在身边的人给推开了。 她赶紧抬起手向他招了招,“你快送她回去吧,我走了,晚安。” 嘴角扬起了有些尴尬的笑意,她利落地转过身,没有再给李泽祁任何挽留的余地。 孟冬醉了,她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而自己,她可以很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寂静又昏暗的街道,在李泽祁的眼里忽然被拉的很长。 沿街的商铺三三两两都歇了业,右边一家女装店的小姑娘正把那个金属的防盗门拉下来,“哗啦”的一声。 李泽祁的意识忽然就被聚集了过去,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儿蹲下身,将那门锁上。 他才去找文茵的背影。 就这么一瞬间,她已经走了很远,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肩头和紧抱着的手臂。 刚才那句低声的询问,就这么消散在了夜色里。 没有回应。 * 从火锅店回到公寓,车程大概二十五分钟,路上不堵车,文茵还开窗吹了会儿风。 以前网上很流行一句话——“你见过凌晨三点半的城市吗?” 在文茵还年轻的时候,她也短暂地迷恋过这种追寻内心安宁的行为。 那时候翟北祎还没提车,开的是家里的一辆老旧别克。 两个人坐在暗红色的车里,凌晨三点半,从城市的西边开到了东边。 然后坐在江边,一起等着日出,再发一张朋友圈。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纸船》的影响,那些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回忆忽然像潮水一样全都涌了过来。 分手以后,她没有再做过类似的事情了,没有再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关于他们回忆的东西,大部分都被她抹杀掉了。 但还是有一些留了下来。 唱吧的头像、他买的小熊、大乌、还有那些矫情又该死的回忆。 她双手架在方向盘上,时速飚上了130。 高速的监测灯从她车顶“啪”一下亮起,她超速了。 但是文茵现在慢不下来,她要加速、加速、再加速,让速度快到,足够把身后那些追赶着她的情绪甩掉。 那些有关翟北祎的情绪。 第17章 十七片玫瑰 “跟我拍摄的人是你?”…… 下了高架,文茵一脚刹车停在了大坝的江边。 夹着潮气的晚风吹过来,似乎把她身上的火锅和烟味都吹得更孟浪了一点。 她从夹层里掏出一盒女士烟,从里面敲了一根出来。 腰背靠着冰凉的车门,俯身挡风,在黑暗中点燃了一蹙火星,然后一明一灭。 望着卷起的江水与汹涌的浪涛,她用力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来。 腾讯新闻有一条新的推送消息,她总是忘了关闭通知,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她滑开手机,又是捕风捉影的明星绯闻,她刚要划走,一条唱吧的提示在它上方。 ——“您上传的《纸船》有一条新留言。” 文茵的指尖在那条提示上顿了两秒,心头隐隐的,不知道是不是开车开的太快,有些心悸。 她按下了那个提示页面,唱吧的开屏页立刻闪了出来。 跳进了《纸船》的页面,歌声自动开始播放。 收听列表里多了很多听众,文茵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诈尸的用户号。 ——“唱吧的头像我不换了,你把账号注销吧。” 当年文茵有些赌气地跟翟北祎说着,分手,他们就这样突然要切断所有的联系。 ——“好,我以后不用了。” 这是翟北祎给她的回复,那首《别》是他们最后一首歌,从此以后,这个“Y”的情侣账号再也没有活跃过。 就像是这场突然起来的分手,也像是文茵源自任性和胆怯的退缩,她给他们留了一个小小的尾巴。 想在最后听一听他留她,但是他没有。 他最后跟她说——“开心点。” 手里的烟忽然变得呛人,文茵猛地咳嗽了一口,她将那细长的白色烟身弹了弹。 往下滑去,是一条陌生回复——“你唱这首歌也很好听。” 不是翟北祎。 燃起的火星在黑暗中像是一只闪着光的红色萤火虫,在她的指间飞过。 文茵将还未抽完的烟扔进江里,滚滚的江水将那一小点火星迅速吞噬。 平静地靠在车边站了一会儿,文茵的手机响了。 是路易的来电。 她从包里找出airpods,然后戴上,点上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喂?路老板。” “小茵?回去了么。” 话筒里传来路易的声音,挺安静的,像在车里。 潮湿的江风有些冷,她缩了缩肩头,“没呢,正要回去,怎么了?” “……怎么了?有心事儿?是因为孟冬么,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孟冬怎么了?” “她和李泽祁啊,应该是没什么的,你别多想,刚刚泽祁发微信来问我你的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儿吧,看看你的意思。” “……啊?我的事儿?我什么事儿?” “他问我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一句话,就像扎到了文茵的心窝上一样。 “这关他什么事儿?他太无聊了吧。” 路易的话音一顿,认真了一些。 “小茵,你跟我严肃地说,你是真的心里有人?因为……李泽祁其实,很早就跟我打听你了。” 文茵的脑子里只有浓浓的警铃声作响,一个无关她世界的人在别人那里打听她的私事。 在街边,那一丝松懈的犹豫,此时已经完全过去,文茵全然忘掉了。 “他这人怎么那么八卦啊,为什么总跟你打听我的事儿。” “你真的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和cario本来觉得你们两应该会挺配的。” “乱点鸳鸯谱。” 气呼呼地丢下这一句,文茵也不愿意再说了。 路易自觉这话已经聊不下去,也草草结束了话题。 她滑开微信,李泽祁五分钟前发来了一条微信。 ——“到家了么?” 文茵觉得很恼怒,将那条微信直接左滑,删除了聊天窗口。 * 《NEWS》拍摄棚。 这次的拍摄场地选在了室内,是严肃又古板的白色底板,衣服选的也是一丝不苟的小晚礼服。 文茵坐在化妆镜前,从镜子里看向小周。 “那个神秘的拍摄对象呢?还没来么?” 站在她身后的发型师正在给她染发,戴着塑胶手套,一边刷着染发剂,一边说道。 “文小姐你的造型时间长,所以需要提前一点到。” 文茵的眼皮有点重,这两天被李罗琳拖着聊实体店的事情,头都炸晕了。 今天本来想补一个懒觉,上午就被小周从床上拎过来做造型了。 “文小姐,你要是真的很困的话,我给你在脖子后面垫一个靠垫,你可以先闭上眼睛,因为染发剂还要一个多小时。” 如果是有事可做,文茵倒觉得还好,问题就是屁股像被钉在了椅子上一样。 脑袋一直沉沉得想往下坠,真的让她有点犯困了。 “好,谢谢你。” 一会儿,工作人员从外面拿了一个靠垫和一个U型枕来。 一个垫在了文茵的腰部,一个压在了她的颈部,然后在上面重新铺了一层塑料膜。 脖子有了支撑,她将身体都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 然后缓缓瞌上了眼,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含糊地说了一句,“小周,好了喊我。” 小周似乎模模糊糊地应了句什么,文茵已经陷入了迷迷瞪瞪之中。 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在纽约的时候,她经常走秀到半夜,然后第二天再继续去赶兼职,有时候就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有时候就找个凳子眯一会儿。 整个身体都软软地陷进了垫子里。 她的意识迷离又模糊地飘在半空中,好像听见了一双皮鞋的脚步声,又好像感觉到了有人笼罩在她的上方,挡住了她的光线。 在梦里,她在一条长街上跑着,到处都是玻璃房子,里面关着一个又一个的空间。 到处都是透明的,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哪里都没有她的小树洞。 她在那条街上一直、一直地跑着。 忽然的,一个结实的手臂将她拉到了一个巷子里,她被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嘘,别怕,我来了。” 文茵的瞳孔突然紧缩,梦中的身体猛地一抽,她立刻醒了过来。 额头上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神思还在梦的余韵中,她双目迷蒙着,正僵着背脊,大幅度地喘息着。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做噩梦了?” 文茵吓得一惊,差点扭到脖子。 她脖颈上还裹着一个U型枕,阻止了她剧烈的动作幅度。 水眸里的雾气渐渐褪去,露出了那氤氲下的漆黑瞳仁。 清澈见底,纯净无暇。 从那面宽大又横阔的镜子里,文茵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乌黑的发丝,冷倦的面容,唇角绷的很直,冰冷。 黑曜石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此时正从反射的镜子里看着她。 疏远又冷漠,好像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文茵的杏眼迷茫了一会儿,很快就惊醒了过来。 她抬手摘掉了那个有些闷热的枕头,抽了张纸,开始擦拭脖子上的粘湿汗液。 “跟我拍摄的人是你?” 手臂动了起来,盖在她身上那件炭灰色的西服也跟着滑落到了腿边。 凉爽的空调温度立刻侵袭了她,让她瞬间打了个冷战。 她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他身上只穿了件墨蓝色的衬衫。 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一颗,单手拖着后脑,不带感情地和她对视着。 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又像在欣赏她的局促。 她赶紧瞥过了眼,背脊上忽然僵硬起来,细微的电流从他的眼里射出,全都爬到了她裸露的肌肤上。 文茵垂下眸,“……谢谢。” 翟北祎只轻轻抬了抬下巴,扬起的下颔流畅好看,他偏过头,依旧看着她。 话音冷漠,“你不知道今天是跟我拍?” 文茵的脑袋上还有染发剂,但此时化妆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道……我的通告单上没有。” 镜子里的男人随意敛起了眸,好像无动于衷。 “哦。” “刚才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冰冷的询问,又很像是命令一样,一个上级让下级汇报任务。 他修长的双腿上下交叠着,一身的矜气挡都挡不住,隔着镜子,都让文茵感觉到了那种压力。 她的面色犹豫了一下,只含糊答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梦。” 一个出现了许多次,但又不频繁的梦。 偶尔会来打搅一下她的生活,但又不至于对她的精神造成多大的影响。 所以她也就没在意,照常工作,只当是思虑过甚。 他的嘴角似乎扯了扯,看不出什么情绪。 “大乌呢?怎么样。” “奥,大乌啊,挺好的,这几年一直跟着我,漂洋过海的,挺不容易。” 文茵将额头前那撮沉湿的发丝拨开,露出了光滑洁白的额头。 翟北祎单手抵着后脑,面色淡定,皮鞋尖在空中点了两下,他忽然开口道,“什么时候出国的?” 他们分手的时候,他在英国,文茵在南城。 她说,她受不了异地恋,她受不了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她是已经准备好了要去美国才分的手。 还是分手之后才决定的去美国。 文茵在镜子里,对上他深沉的眼。 话音一顿,沉了一点,“我跟你……分手之后。” 第18章 十八片玫瑰 “又不是没看过。”…… 静谧的化妆间内气氛有点微妙。 盖在文茵腿上的那件男士西服也有点闷热,让她白皙的双腿有点出汗。 她将西服的两只袖口堆叠交叉,然后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截白嫩的皮肤。 再往上,是牛仔短裤的卷毛边,卡在大腿的根部。 翟北祎的上身由手臂支撑着,眼波深沉,望着文茵的视线,从脸移到了腿上。 白白的一片。 文茵正从镜子里擦着鬓边的染发剂,眼珠子一瞟,就逮到翟北祎在盯着她的腿看。 她立刻将那西服又拉了上去,话音戒备,“你在看什么!” 不动声色的男人随意回了一句,“没看什么。” 文茵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嗓音奶奶的,渗着一股娇气,“下流!” 翟北祎冷哼一声,深潭一样的眼睛抬了起来,盯着那个小包子看。 语调低沉,“我让你穿这么短的裤子的?” 文茵把手上的餐巾纸揉成了一团,瞪了他一眼,“我就算不穿你也不能乱看。” 一句话,把翟北祎给逗笑了。 低哑的笑意在室内弥漫开来,他上身放松地陷进了沙发里,嘴角轻翘,“又不是没看过。” 握着那团纸巾的手颤了两下,文茵的面色直接浮上了红晕。 她想说什么,双唇在镜子中颤动着,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 感觉是不服气,又感觉是害羞。 翟北祎勾着唇角,心情看起来听愉悦的。 墨蓝色的衬衫松了一颗扣子,两条长腿舒适地向前伸展着。 文茵一边擦着耳边的染发剂,一边问道,“你昨天去听我唱吧了?” 对方沉沉回了个,“嗯。” 紧接着,他意味不明地接了一句,“点错了。” 文茵的指尖顿住,瞬间捏紧了。 脸色都僵了一下。 她状似随意地回道,“哦,这样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笑了一下,“那你以为呢?我专门去听?” 这次,她直接将纸团扔进了旁边那个垃圾桶里。 狠狠地,一点都不带犹豫地扔了进去。 眼神不快,“我没这么想。” 翟北祎只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慢慢地笑了出声。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面部表情看,好像在看她的笑话一样。 这就让文茵很不痛快了。 她提的分手,怎么轮到他来嘲笑她的在意了? 她也不顾头上这滑稽的黄色染发膏了,像顶着个石膏一样回头瞪他。 “你笑什么?!” 白皙的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红晕,娇滴滴的嗓音佯装着凶狠。 像只奶里奶气又很野的小猫,在他的地盘一下又一下的,磨着爪子。 但是,是那种轻轻的、痒痒的,没有什么力道的挠。 抬手抚了一下领口,他拽松了一些。 “文茵,你在不痛快什么呢。” “我没有专门去听你唱的歌?还是没问你为什么一直不换头像?” 低沉、有力的话音回荡在这个不大的房间内。 文茵扭头跟他对视着。 两个人的身体都有些微妙的紧绷着,互相僵持着,对峙着,好像在等对方先败阵下来。 分手后的恋人,哪怕是在意着的对方的,面子上也不愿意输对方。 总是想先听到对方的真话,想逼着对方先服软。 文茵将脑袋回过去,虽然他们还是能通过镜子看到对方,但她还是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想太多了。” “三年了,你觉得我还会在意吗?” 翟北祎扬起的唇角渐渐冷了下去,“那最好了。” 眼底也只剩下一片薄冷,两人之间又像隔了什么,没了话题。 * 一会儿,化妆师和造型师一人拿着一本杂志开门进来。 看到文茵和翟北祎互相不吱声,就各自在一个地方坐着,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化妆师吴锦面色谨慎地和造型师李悦互相对视了一眼。 似乎都在判断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文茵坐在化妆镜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这个应该可以洗了吧。” 吴锦将那本八卦杂志扔进李悦怀里,“我看看。” 李悦抬手比了比文茵旁边的那个座位,“翟总,我们也开始吧。” 翟北祎的余光瞥过文茵的位置,修长的双腿放下,然后起身。 将手机随手扔进裤兜,“嗯。” 文茵旁边的椅子被拉开,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她旁边落座。 从身后走到了身边,文茵轻轻偏过了头,不去看他。 吴锦却扳过了她的脑袋,让她看着正对着镜子。 “文小姐,不要乱动。” “我这个还没好吗?” 吴锦摸了摸她的发丝,“再坐五分钟就可以洗了。” 文茵坐在左边,翟北祎坐在右边,两张椅子隔得很近。 她有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翟北祎那张阴沉的脸。 “你们刚才拿的什么杂志?给我看看呢。” 吴锦将一次性手套摘了,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那两本八卦周刊。 ——《娱乐最大牌》。 李悦正给翟北祎喷着发胶,眼睛往文茵那瞟了一眼,笑道,“刚才还在杂志里看到当事人了呢。” 文茵抬起眸,“啊?” 吴锦把文茵手上那本翻了几页,指了指内刊的一个报道,“这个,黄欣琪说她和翟总是好朋友呢。” 话一说出口。 文茵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报道中写——“近日,女星黄欣琪在《五日谈》发布会上大谈情史,甚至大方承认,与神秘的翟氏太子爷往来密切,有喜讯第一时间告诉各位媒体。” 不仅有文字,还有黄欣琪拿着话筒的照片,看起来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文茵将那页“哗啦”一声翻过,动静不小。 坐在一边的男人正拧着眉头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眼里的画面都一张张得进不去脑子。 字儿也密密麻麻得像是蚂蚁爬一样,什么八卦周刊,真无聊。 没看一会儿,她又将那本杂志“啪”一声儿合上,随手扔到了化妆台上。 “应该好了吧,洗头吧。” 吴锦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文茵那突然晴转阴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声。 嘴上赶紧接着,“可以了,走吧,文小姐。” 直接站了起来,将椅子都震了一下。 她将腿上那件西服直接扔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皱巴巴地揉成一团,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廉价的破布。 令翟北祎的眉头拧得更紧。 而她的旁边,明明就有个空的衣架。 文茵两条长腿在短裤下笔直纤细,浑圆的臀部被布料遮住,而其他的都风光尽显。 从化妆台到后面的冲洗间,她高挑的身段非常飒,鞋跟在地砖上踩得“噔噔”直响。 裸露的肩头圆润又光滑,两根细细的吊带挂在她的锁骨旁,后背只堪堪遮住了三分之二。 两只胳膊就像是刚剥开的藕,鲜嫩水灵。 他的目光在桌子上的杂志定了一会儿。 缓缓开口道,“拿过来我看下。” 第19章 十九片玫瑰 “你不要乱摸。” 洗完头,还得吹,吹完还得看留色度,做完造型文茵还得上妆。 一系列的流程说短也不短,那件昂贵的定制西服,就那么无人问津地躺在了冰凉的茶几上,显得有些滑稽了。 翟北祎指尖翻过前几页,看到了那煞有其事的报道,绘声绘色,好像跟真的一样。 但自己的名字出现里面,又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将那本杂志合上,随手扔到了一边。 李悦正在对着镜子看整体的发型效果,刚好翟北祎从杂志里抬眸,沉沉的黑眸比之前更加冰冷,就好像是冰天雪地里闯入了一头黑豹子,气势汹汹。 她愣了一下,赶紧问道,“翟总,是哪里觉得有问题吗?现在时间还很够,我们可以调整的。” 翟北祎只冷漠地说道,“没什么,继续吧。” 面色比之前更加难以靠近,让李悦下手都开始变得更加谨慎。 文茵开始做发型的时候,翟北祎已经坐在一边垂眸看股票了。 零星娱乐自前天开始,股市从跌宕的绿色开始向上缓慢攀爬,业内对于零星的评价也开始变得保守。 黄欣琪的举动挺愚蠢的,但在合作的档口,这种捕风捉影的八卦倒是另一种热度。 人都有窥私欲,喜欢对于未知的事物进行想象和猜测,群众对于他个人形象的兴趣于公司利益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他一直公私分明,也是这么训教下属的。 眼珠子向她的方向滑了半圈,文茵一头长发卷成了波浪,三七侧分,勾到了耳后。 莹润的耳垂小巧软腻,干净的下颔线优美流畅。 她直勾勾地盯着镜面,好像周围的事物都是空气。 就有点刻意。 商务经理敲门进来,一脸歉意的笑意,“翟总,不好意思啊,刚刚开大会,怠慢了。” 转头看了看文茵,“诶,文小姐和翟总应该已经互相聊过了吧,今天拍摄就是二位合作。” “嗯,刚刚聊过了。” 翟北祎抬眸看了她一眼,“嗯。” “那我就不给二位再介绍了,翟总,有什么问题您直接找我,拍摄方面的文小姐多指教,毕竟文小姐是专业的。” 文茵没看翟北祎,扯了扯唇角,“好,没问题。” 望着她后脑勺的翟北祎沉沉应了句,“嗯。” * 室内的摄影棚很大,镁光灯在幕布两旁高悬着,最前面的正中间架着一个黑色的单反。 幕布前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圆形高脚凳。 摄影师是跟文茵搭档过的了,姜毅算是《NEWS》的招牌摄影师,风格大气简约,拍商务照绝对不出错。 文茵的肩头挂着两根极细的金色链条吊带,布料呈小V领的形状堆叠在胸前,丝滑的面料垂顺到了膝盖上方。 腰线做的很流畅,将她的细腰勾勒的非常窈窕,右腿的部位是一侧高开叉,抬腿的时候能拍到极佳的曲线。 脚上踩着一双小羊皮的纯黑色高跟鞋,头发做了个水波纹,染成了偏暗的葡萄红。 鼻翼那颗出挑的美人痣格外风情,连浆果色的口红都衬得娇媚了起来。 翟北祎悄然打量着她。 在摄影棚里,文茵就像是进了水的鱼儿,和周围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游刃有余。 在开拍之前,她很耐心地和姜毅沟通了许久,关于姿势、表情还有风格。 跟人说话都是面带着微笑的,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不是那种奶奶的声音,而是有点沙哑的,带着一点震慑力的音调。 他想起刚回南城的时候,她似乎也是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乍一听,还有些奇怪,但他此时见到了工作时的她,又觉得这样的文茵,就该是如此的。 她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也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过去。 她会工作,会社交,也会认识新的人,那些他没见过的、不了解的……新的人。 静静望着她,在拍摄棚里,翟北祎只是个业余选手,他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也没什么指挥的权利。 这里是文茵的地盘。 姜毅走到摄影机前。 “小茵,翟总,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现在开始吧?” 文茵自然地走到了翟北祎的身旁,朝姜毅比了个手势,“OK。” 按照姜毅的要求,翟北祎背脊挺拔地坐在高脚登上,长腿往下一跨,刚好着地。 这次做的造型不像财经杂志那么正经,他的发丝刻意被抓凌乱了些,西服依旧是一丝不苟,但却透露着一种不羁。 他的五官本来就比一般人更深邃一点,姜毅在镜头前找着角度,居然都挺OK的。 粗丰的眉毛没有修成韩式的平眉,反而看起来更加野性。 曜黑的瞳仁熠熠生光,与文茵站在一块儿,不仅不输阵仗,反而有种两人很搭的感觉。 一个冷硬野性,一个娇媚风情。 一高一低地站着,仿佛自成了一幅画面。 “小茵,你再往左边去一点,对,稍微亲密一点,不要这么僵硬。” “翟总,你也往她那靠一点,搂一下她的腰,对。” 在姜毅的几次催促下,本来分的有点开的两个人终于迫于无奈靠近了一些。 从肉眼可见的距离感缩小了看不见的那层隔阂。 暗红色的西服低调又狂野,他的后臂横在她的腰后,五指攥住了她的腰侧。 她的礼服的腰部是镂空设计,所以他坚实的五指几乎直接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陷下去的皮肉,被他紧紧地卡住了,让她挪都不好挪。 而在摄影机看不到的地方,他粗粝的大拇指指腹,似乎还轻轻擦了两下过去,让她的背脊猛地蹿了一股电流上去。 头皮都发麻了。 她小声地跟他说着,“你不要乱摸。” 冷厉的容色没有松动,他薄唇轻启,勾了勾唇角,“我们现在是在拍摄,敬业一点。” “对,翟总,这个表情非常好,小茵,你靠过去一点。” 文茵的五指穿过他的发丝,看起来像是亲密地拥着他。 翟北祎的头靠在她的小腹上,就像是相恋许久的爱侣。 “哇……他们两看起来好配啊。” “是啊……不敢相信,他们是第一次合作,一下就找到感觉了。” “超模就是超模,太厉害了。” “话说……刚才在后台,李悦说他们两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可尴尬了……没想到拍的时候这么带感……” 几个工作人员叽叽喳喳地下面议论着。 姜毅不悦地呵斥道,“稍微安静一点。” 趁着气氛松弛的空隙,文茵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头发。 翟北祎的眉心猛地一蹙,抬眸看她,“你干嘛?” 文茵牵了牵嘴角,给他展露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翟总,敬业一点。” 说着,还掐了一下他的耳垂。 猩红的指甲折射着流光,在他的宽厚耳垂上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的轻微刺痛,就像是小小的虫子往他的皮肤表层咬了一口,有点使坏的,但又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他右手上了劲儿,直接将文茵拽了下来。 突然被一股力道往下扯,文茵的喉头差点惊呼出声,但职业素养还是压抑住了本能。 她的后腰被翟北祎攥紧了,整个人直接栽进了他的怀里,被他稳稳地托着。 而因为猝不及防的姿势转变,她的双臂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颈。 发丝拂过他的下巴、喉头,还伴随着一阵幽若的香气,正丝丝缕缕地勾着他的鼻尖。 黑色裙摆下的双腿细直流畅。 一白一黑,极端的两种颜色突然变得暧昧又旖旎了起来。 她局促的姿势还保留着一种自然的羞涩。 刚刚转过头的姜毅出于摄影师的本能,赶紧将这个画面抓拍了下来。 “小茵,翟总,你们这个姿势特别好,一会儿我们就按这个感觉来,好不好?” 翟北祎神色自若地接道,“好。” 第20章 二十片玫瑰 都是文茵的碎片。 文茵的身体平衡都被他困在怀中,听着翟北祎面不改色地装作是摆造型,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遍。 面上却配合地测过了半张脸,双臂亲昵地楼住了他的脖颈,将脑袋虚虚地依偎了过去。 姜毅一遍“啪啪”连续闪着灯,一边高声喊道,“对,对,很好,保持这个状态!” 文茵被他攥着腰,其实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倒是想要换个状态,但是她换不了。 脑袋擦着一点他西服的边,没有真的压上去,手臂放了下来,从他的腰部绕到了背后,看起来像是相拥。 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表情,只看得到饱满的双唇与挺翘的鼻尖。 她轻声说着,“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有点麻了。”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哑的话音,“哪麻了?” 文茵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又变相地调戏她。 恼怒地昂起头,“屁股麻了。” 翟北祎轻轻翘了翘嘴角,沉沉回了句,“我腿不麻。” 文茵的杏眸拧到了一块儿,很是不满,语调又变回了那种软糯糯的娇气,只不过声音很轻,“我说我麻了!” “不是问你!”她又补上了一句。 翟北祎的大掌招呼上她的脑袋,轻轻覆了上去。 暖暖的,像是在摸一只宠物猫一样。 “我听见了,你不用这么激动。” 文茵有点生气,背在他身后的指尖隔着西服和衬衫,费劲儿地用力掐了他一下。 但似乎只掐到了厚厚的布料,连一点儿肉都没碰着。 文茵的裙子料子很薄,为了拍摄穿的又是那种最不容易显形的内裤。 此时坐在他的西裤上,两人就像是直接相对一样,互相都能感觉对方的温度与轮廓。 其实也不是没有和异性近距离拍摄过。 做模特的,多多少少,难免的。 但是工作和私人生活是不一样的,工作的时候,只是同事、是搭档、是拍摄对象。 她和翟北祎……明显有超出这个安全距离的关系,就让这样的“合作”变得有点暧昧了起来。 她有点不太自然地挪了一下,隔着布料,在他的西裤上擦出了一阵异样的热。 二十岁的男人,总是穿着篮球衣、运动鞋和短裤。 而三十岁的男人,在职场上,大多是西服笔挺,一丝不苟。 翟北祎穿西服,比大多男人又更性感一点。 他年轻的时候,就有些少年老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能看人像看教学课本一样,带的是那种公式化的死气。 现在他成熟了,身材更加高大,那副寡欲凉薄的样子更加迫人。 套上了西服以后,多了一种让女人想要扒掉的冲动。 至少文茵是这么觉得的,从模特的角度,她认为翟北祎是极适合穿西服的。 如果他是她的圈内朋友,她大概会好好夸赞他一番。 但是翟北祎就算了,她此时有点生气,也有点尴尬。 尤其是看到了那本杂志之后,更让文茵觉得,他是真的“点错了”。 衬得她那点不高明的小心思,就跟雕虫小技似的,在一个满不在乎的人面前拙劣的无处躲藏。 从开始到分手,文茵一直都不是那个“玩家”。 可能是她的面部表情不太自然,姜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小茵,你放松一点,不要这么僵硬。” 镜头里是藏不住情绪的,文茵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那种若有似无的肢体躲闪早就在姜毅眼里滚过多少遍了。 之前是因为这种生涩的“怯意”很有故事性,他才一直拍了下去。 但是这样的照片有一组就够了。 现场被质疑专业能力,让文茵都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和翟北祎……她可是职业的。 怎么能被他比下去。 工作上的斗志立刻被点燃了。 文茵把背脊挺直了,单手勾住了翟北祎的脖颈,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领带,一头长发散在他的胸前,荼蘼妖冶。 两条长腿上下交叠,她将曲线绷直了,让自己的四肢看起来更有力度一些。 姜毅瞬间按下快门,“很好!小茵!这种女王范儿可以多一点!” 翟北祎的右手还握在她的腰间,掌心触碰着她温热的皮肤,光滑。 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一些,但身上的线条更紧致了,看起来比二十岁的时候更有力量。 浑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腿上也没多少,但那么纤细的胳膊和腿,居然能摆出那么多种造型。 看起来却也并不瘦弱。 她的手臂绕着他的脖颈,发丝、颈间、腕上的香水味都若有似无地勾着他的鼻尖。 指腹的软度、热度,压在他的颈部动脉上,有种奇异的酥麻感。 文茵跟着姜毅的节奏,马上又变换了一个姿势。 她指尖抚上他的后脑,将他的脸压向自己的肩窝,另一只手拎起他垂落的领带,张口咬住那尖尖的一头。 他一抬眸,就看到她嫣红的唇瓣叼着他那条领带。 耳边的细腻热度有点像蒸包子,把他的皮肤一点点熏热,蒸透。 他们很久没有肢体接触过了。 刚碰到的时候,有一点不适应,也有点别扭,但跨过了那个心理障碍之后,他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她。 这是文茵。 现在的文茵。 翟北祎的五指扣住她的后腰,而高大的身躯却顺从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就像是女王殿下的侍从,正等待着她发落命令。 摄像机后面一阵阵地倒抽着凉气。 “我靠,她也太会了吧……” “我现在信了……她真的比孟冬镜头感好多了……找她是对的!” “他两有没有什么绯闻、八卦之类的,我要磕了磕了,这CP感太强了,我的天呐……” “有是有,但是没有互相的,你可以自创一派,等这期出了以后,你就是粉头!”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要不是摄影棚内不允许私自摄影,她们都想拿手机发朋友圈。 《NEWS》拍过的超模和名流太多了,但是像他们这样“情侣感”的就满“珍稀”的。 不仅外形搭,连气场都搭。 这是属性是不多见的,一旦碰上了,就意味着这本杂志要大卖了。 * 拍完了第一组造型,他们去后台换装。 翟北祎倒是不麻烦,也就是换套西服的事儿,文茵就比较久了,她发型也得重做一下。 第一套造型是比较“官面儿”一点的,有职业感和年龄感的。 第二套就比较休闲一点,翟北祎从西装换到了马甲和衬衫,文茵则是穿上了可爱的泡泡袖连衣裙。 头发扎成了两个麻花辫,耳边别着两个交错的彩色夹子。 唇上的颜色也涂成了元气的南瓜色,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少女,青春洋溢。 文茵整理好头发,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去。 刚好碰上翟北祎向这边看来的沉沉黑眸,宛如深潭一般,让人见不着底。 她将头扭开,率先走了出去。 只听着后面的皮鞋声儿,跟着她也走了出来。 摄影棚的幕布换成了天蓝色,中间还放了一个浴缸,里面堆满了粉色的海洋球。 姜毅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肥皂泡的玩具枪,可以释放出连续的梦幻泡泡来。 “你们两一会儿不用管我们,玩儿就行了,但是有一点注意啊,别跑出摄影棚。” 翟北祎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松了松领口,“她不跑就行。” 文茵正在低头研究手上那个玩具枪,上面还有萌萌的天使翅膀。 听到翟北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冷不丁就向他身上射出了一堆泡泡。 杏眼瞪着他,好像在说:不要瞎说话。 刚换的西服马甲上立刻被泡泡包围,看着有点奇奇怪怪的。 姜毅轻咳一声,“一会儿你们先找找感觉。” 翟北祎勾了勾唇角,“嗯。” 一边应着,一边朝文茵的脑袋上方射了一串泡泡,一颗颗在她的头顶迸了开来,像是夏日的清亮小水珠。 姜毅应付场面地笑了两下,“那你们先熟悉一下环境,我们等会儿开始。” 文茵拍了拍头顶的气泡,将那一颗颗小泡沫都打碎了。 “啵”的一下,在空中溅了开来。 第一套造型的时候后面太嘈杂,所以这次清场了,只留下了几个必要的工作人员。 聚光灯打在他们头顶,别的地方都像是暗的。 文茵和翟北祎站在其中,彼此都是最亮的那个。 文茵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那把长着翅膀的玩具枪有些滑稽。 泡泡袖下是纤细的两只胳膊,裙摆在半空中荡起,让翟北祎想起了高中。 那时候学校举办运动会,高三不让参加,只能趴在楼上看着操场上的学生汗流浃背。 他不看热闹,只管低头做卷子,解一道做了好几次都老做错的数学题。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诶!那不是文茵!高一那个小美女!” 耳尖动了动,他记得这个名字。 他向窗外看去,文茵白白净净的,穿着件红色的运动衫,一骑绝尘地冲在跑道的最前面。 一只耀眼的小野马。 唇角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底,指了指前面的海洋球池。 “不坐进去?” 文茵偷偷看了一眼,嘴硬道,“不坐。”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那些翟北祎枯燥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颜色。 一块块,都是文茵的碎片。 第21章 二十一片玫瑰 我们就假装还没分手吧。…… 以前,南城还没有内带游乐场的SHOPINGMALL。 文茵很喜欢孩子气的东西,毛绒玩具、海洋球、人偶巡演、粉色城堡…… 那时候,文茵特意定了迪士尼的双人票,两天一夜。 拉着翟北祎在乐园里硬是把每一个角落都逛了一遍,每一处景点都要拍照。 可能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最喜欢的是那只叫Duffy的紫色兔子,她喜欢粉色的海洋球池,也喜欢公主床…… 以前文茵的内衣都是成套买的,不同款式的蕾丝,翟北祎都还记得。 海洋球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他了解的文茵,是多面的稚气、纯真和可爱。 文茵嘟了嘟唇,好像有点拉不下来脸。 声音轻轻的,“我二十六了……” 翟北祎挑了挑眉,“嗯?” 她抬起眸来,好像有点不自然,“我说……我二十六了!不是小女孩儿了。” 翟北祎向她的头顶上方射出一连串的泡沫。 一个个、一圈圈,圆圆的浮泡在空中缓缓落下。 就像是不会碎裂的一只只小眼睛,在窥视着他们之间的秘密。 翟北祎的漆黑的瞳仁穿透了那一层层朦胧的透明,穿过了斑斓的彩色,穿过了虚无的隔阂。 熟悉的话音与语调,奔赴过了三年的寂寥时光,它奔踏而来。 “但是,我们不是在拍摄么,文茵。” “我又不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以前的东西了。” 文茵静静地站在原地,喉头里卡了什么,又好像完全发不出来。 他没有在问她那些问题,他什么都没有问啊。 文茵,你在回答什么呢? 在他靠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透明的泡泡很好看。 但只一瞬,就承受不住得迸开了,只在她的指尖、发丝、脸颊留下了微凉的触感。 “我只是告诉你。” 翟北祎垂眸,面无表情,“你是告诉你自己。” 文茵有点气恼。 隔着他们两的浴缸白得泛着冷光,一圈圆滑的弧度就像是小船,那甲板上装着许多回忆的小魔球。 翟北祎漫不经心地拨着她心底的那根弦,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那一颗颗海洋球都变成了翟北祎的眼、嘴巴、发丝……让文茵看着就难受。 她俯身从里面捞出两个,然后砸到了他的身上。 粉色的海洋球在他的衣服上滚了一圈,就滑落到了地上。 他沉沉黑眸在灯光下闪过光芒,笔挺的背脊弯曲,他从地上捡起那两个从他身上滑落的海洋球。 软软的、塑料的,一捏就瘪了。 没有攻击性。 除了梦幻、好看,它们不堪一击。 他随手扔回了浴缸里,面色冷漠地盯着文茵。 话音低沉,“别用这么幼稚的方式跟我闹情绪。” 文茵潋滟的眼中略过气恼。“我没有。” 翟北祎的身躯不动如山,即使在这么甜蜜、梦幻的场景里,他身上的冷傲气质依然很突出。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皮肤都泛着冷色。 “那就专业一点,把你的份内工作做好。” 点了点前面那个浴缸,“坐进去。” 命令、压迫。 翟北祎的身躯挺拔,凛然的模样并看不出什么私心。 但文茵心里有气,一阵阵地从胸腔内往上顶了过去。 食指一用力,就射出了许多泡泡,在她眼前飘飘晃晃,挡住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分手后的恋人们就像玫瑰,一瓣瓣都拼成了爱情的形状,世人见了都会赞叹如火瑰丽。 但花瓣下的根茎带刺儿,交错在一起的玫瑰们,一边绽放着娇媚,一边互相伤害着。 好像是命里带了“翟北祎”三个字,文茵总是、总是躲不过他,学校、职场、生活……总能遇上他。 翟北祎是她的魔咒。 她是翟北祎的套索。 摄像机要考虑到光线、阴影和构图,高低左右都是经过考察和度量的。 姜毅一米八六的个子半微微弓着腰,脖颈低垂,从镜头里看着两位主角对峙,他脖子都有些酸了。 他只是个摄像师,又不是一个爱情电影导演。 台词说的再动听,眼神再深情,那也不是他要拍的东西。 这组的主题是:夏日。 他要夏天的感觉,清凉、舒适、愉悦,不要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对视戏码。 捏了捏酸痛的脖子,他向两人的方向招呼道,“文茵、翟总,咱们开始吧。” “那个……咱们尽量啊,尽量,把能用的道具都用起来,整个画面调动起来才好看,不然就人和环境就不搭调了。” 姜毅的声音从昏暗的阴影中传来,高大的身躯隐匿在黑洞洞的镜头之后。 光线从头顶向下笼罩过来,她产生了一种突然而来的不真实。 她和翟北祎,像情人一样相拥,搂抱,依偎。 现在还要像热恋期的爱侣一样,追逐、嬉戏、沉溺。 也许是光线白得刺目,翟北祎那深刻得面容也变得虚晃。 文茵的大脑当机了一秒,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忘记了自己和他已经分手过。 他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前方,认真地、深沉地看着她。 和以前一样,没有犹豫的,也没有退缩的,看着她。 荼蘼的发丝甩到了一边,她咬了咬丰润的下唇,藏起了眼底那一丝留恋的痕迹。 “开始吧。” 她是职业的模特,她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感觉、面部表情。 甚至还要像演员一样,去把那种“虚伪的快乐”调动出来。 甩了甩头,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一会儿。 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夏日的风是燥热的,操场上的泥土是潮湿的,花坛里的小花儿是野蛮的。 她背着的书包是红色的,挂着的小熊是毛茸茸的,翟北祎挺拔的背影是深海,她溺毙了。 她从回忆中抬起眸来。 葡萄色的发丝透着暗夜的媚,纯净的面庞在这样的气质下,滋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勾引。 文茵看着他,好像又不是在看他。 略过了时光与岁月,他们走进摄影棚的时候,就像坐上了时光机,一同穿到了以前的回忆中去。 文茵突然向他走去。 一步、一步,带着一点声音,但又很轻的,踩到了他的心尖上,就这么如风一样地过来了。 她举起双臂,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像是小猫一样看着他。 嗓音比平时更加娇柔一些,“喂,为了工作,我们就假装还没分手吧。” 轻柔的话音,柔软的一团棉絮,把翟北祎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裹成了一团。 不管是尖锐的、粗钝的还是奇奇怪怪的形状,都被她揉进了轻飘飘的软中。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好。” 算是短暂的和解。 他们不要再去谈论究竟是谁更在意过去,是谁在耍小性子。 他们现在只需要看着彼此,互相当成限时的情侣。 姜毅双脚岔开,正在镜头前不停地抓拍。 与上一组的感觉不同,这一组的两人更加“融合”了一点。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怎么合得来,总是有点水火相对的感觉。 不是翟北祎占着上风,就是文茵占着上风,情绪或者情感,总是有一方在天平之上,踩着另一方俯视。 而这一组,他们两似乎找到了一个比较微妙的平衡点。 文茵的笑容好像更加自然了一点,更像是平时的她。 裙摆坠入了深深的球池,最上层的海洋球被她一下震出了许多,在空中荡起了不小的高度。 纤细的脚腕搭在浴缸的边缘,她手里握着泡泡枪,正对着翟北祎射击。 一身肃穆的男人本该凌厉周正,但此时,他只是坐在浴缸的边缘,发丝低垂,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 在姜毅的镜头里。 文茵笑得毫无防备,翟北祎凝视着她的侧脸意犹未尽。 他们交汇的目光直直射进了彼此的眼底。 让文茵想到了上一次,在零星娱乐的会议厅里,正前方的幕布上亮着视频的画面,而翟北祎却抬起头望着她。 她的身子都陷在海洋球池里,背部靠着冰冷的缸底。 泡泡在皮肤上停留的多了,就开始有丝丝冷意。 她指尖握着玩具枪的力道好像也在一点点流失了,好不容易打起来的勇气,突然就找不着了影子。 文茵感觉到了空气的噤默,也感觉到了时针的停滞。 她甚至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没办法再去看别的地方。 翟北祎的双眸是无边的深海,那里面涌起的浪涛都真实地拍到到了她的皮肤上。 是汹涌的、刺骨的、让她觉得窒息的。 无声的对视比言语更有压迫力。 他们没有对白,但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翟北祎单手撑在浴缸的边缘,只要微微俯下身,他就能凑近文茵的面颊、脖颈。 能闻到她那淡淡的中性香调和之前才洗掉的洗发水的香味。 当然,还有独属于她的,不同于其他人的一种味道。 甜甜的、酸酸的,一种很奇特、说不上来的气息。 那种味道在她离开以后,困扰了翟北祎许久。 明明已经分居异地,但她似乎把那种味道都留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 直到三年后回来,再次遇见她。 翟北祎才隐隐明白,那是初恋的味道。 第22章 二十二片玫瑰 “一个人,我戒给谁看。…… 姜毅将相机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挂绳直接套上了脖颈。 眼睛对准了画面,“好,这个感觉不错,文茵你下巴抬高一点,对。” 姜毅的大嗓门在室内回荡。 但传入文茵的耳朵里,只有遥远又模糊的字句,中气十足的音量在她的脑中震荡,但一阵余波之后,依然什么都没有。 灯光惨白,从她的头顶倾泻下来,就像是电子的瀑布。 翟北祎的脸庞霸占了她眼前的世界,削薄的双唇没有弧度,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漩涡。 海洋球淹没到了腰部,裸露的皮肤白皙亮透,精致的锁骨流线优美,他的目光沿着皮肤下滑,隐秘在那软软的一道沟中。 她昂起下巴,和俯身的翟北祎深深对视着。 高中的时候,学校每天都要晨跑,八点半的铃声一响,所有的学生都像是蜜蜂出巢一般涌了下来。 高三的楼层最高,所以都是排在最后。 文茵使了点小心思,总是拖到最后才出教室,就为了等着翟北祎出来,然后多看他几眼。 十七八岁的文茵皮肤细嫩,满满的胶原蛋白,两颗腮帮子就是最鲜嫩的水蜜桃。 女生的校服是朱红色的,别的女生都不爱穿那短短的百褶裙,总要把两条腿都藏进校裤,说是“不雅观”,“会被吃豆腐”。 但是文茵不在意,她本来个子就比平常的女生高一点,穿着裙子更显得两条腿细长。 就像是雨后洗净的竹笋,透亮、笔直、脆生生的。 红色的裙摆在楼梯口停着,总会引得不少人纷纷回头看她。 有说闲话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对她垂涎不已的。 但手背在身后的少女只是踮着脚尖在蚂蚁一样的人潮中寻找着什么,时不时东张西望一番。 翟北祎和文茵的事情早就传的满校风云了,老师也没办法,男生一口咬定和女生没关系,女生咬定她只是钦佩学长。 但是学生们就很懂了,等到翟北祎下楼的时候,男生们都开始起哄。 “诶?那不是那谁吗!” “哪谁啊?哈哈哈啊哈,翟北祎,你认识不?那个红裙子的小美女。” “哪天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三三两两的男生结伴下来,人高马大的站成几排,看着都挺有压迫感。 偏偏文茵是个直性子,不但不怯场,反而还扬起手臂跟正中间那个打起了招呼。 “嗨!翟北祎,咱们又见面了!真巧啊。” 窗外的旭阳高悬于穹顶,暖意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晒热了草坪、蚂蚁、花草还有做早操的莘莘学子们。 文茵俏生生的模样突然与那红日融为了一体,周身都带着光一样。 翟北祎双手插在校裤的兜里,漫不经心地在她的双腿和细腰上打量了两眼。 嘴角轻轻翘了翘,“是挺巧。” 一个礼拜上五天学,每周都能各种“巧遇”。 有心而为,怎么可能不巧呢。 那时候,不管是文茵还是翟北祎,都没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大。 彼此感兴趣的人,即使对方跟自己隔了四层楼,也并没有觉得距离很远。 直到他们分手以后,文茵才发现,原来地球真的很广阔,她在纽约走了那么多场秀,上过那么多本杂志。 她认识了很多名模、演员甚至还有政客,但是这里面,独独没有翟北祎。 如果不是有心巧遇,原来他们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 而当这一切的“机缘巧合”,它们又回来的时候,尘封的记忆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脑中的画面有了颜色,眼前的人也变得鲜活,文茵的手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白皙的手腕停在了他的脸颊旁,她柔软的指尖触碰上他浑圆的耳垂。 潋滟的目光在那发丝的下方停顿,久久的停顿。 好像穿过了那一团软肉,看到了什么更远的地方。 文茵的眸中荡起了丝丝涟漪,那一层层荡过的水波,都有他的影子。 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耳垂,敏感的耳肉蹿过一小道电流,酥酥麻麻,又有点针扎的痛。 翟北祎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 静谧的、恬然的,她的眼眸似乎陷入了一种眷恋的沉思,像是飘摇的小船,在他的大海里扬起了帆。 翟北祎紧绷的唇角不觉化开了几分,轻轻弯起。 指腹压上她的指甲盖,一触即烫。 沉沉的话音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了文茵的脑海中。 “怎么了?” 温热的触感持久又安宁,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温度,没有像梦里那样,瞬间将她惊醒。 这场短暂的旧梦比三年里的任何一个都要真实,文茵将自己陷入了迷幻的情绪里,将那根警告的弦遗忘。 “看你。” 他的唇角翘得更明显了,连话音都染上了些戏谑,“看我?” 文茵的视线从他的眼角飘到了下巴,胡茬已经刮干净了,只留下光滑的皮肤。 “嗯。” 姜毅举着单反毫无形象地在他们周围打转,俯拍、仰拍…… 拍完十张,他调回去往前看,色彩的饱和度不错、场景的画面感也不错、两个人的浪漫氛围也很好…… 但是,就是哪里有点微妙。 他在相机前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这组照片的问题。 太……太像情侣写真了…… 《NEWS》当家摄影师还在公司的有五位,就他被吐槽的最多,什么构图太冷静、画面没有感染力、男女之间没有氛围…… 拍什么都像是财经人物照,没有情感张力。 姜毅的心思有点五味杂陈,还有点七拐八拐。 从专业角度,他是觉得这组照片没什么特色,就是很浓的那种影楼风,但从过往的职业经历来看,他很缺这样的作品。 如果这组照片的市场反响好的话,他也就可以不再受到“直男审美”的诟病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随着文茵和翟北祎自由发挥下去了。 闪光灯“啪啪”地亮起。 一声儿又一声儿。 * 上一个姿势拍的差不多了,文茵也从那种突然跑偏的情绪里抽了出来。 从半躺着转变成跪在球池中,粉色的海洋球浸没到她的裙摆上方。 她双臂举起泡泡枪,对着翟北祎的方向发射肥皂泡。 一连串的泡沫在镜头里飘出,她举着枪的姿势挺直,手臂的流线非常好看,麻花辫甩在两边,她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女。 翟北祎站在浴缸的前边,下巴微微扬起,目光追随着那飘起的圆圆泡沫。 唇角翘着,许久都没有再沉下来过。 * 拍完这组“夏日”主题,今天的拍摄也就算完成了。 在摄影棚内的时间流逝得比外面要快,相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跟秒针也不同步,文茵大概知道过了多久,但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 等她有点胳膊和腿都有点酸痛了,姜毅才宣告了结束。 翟北祎的长腿搭在一块儿,正垂头点着一根烟。 西服马甲上的扣子已经被他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衬衫。 高挺的鼻梁向下延伸,两瓣薄唇叼住了那不便宜的黄鹤楼。 文茵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叮”,突然嗓子也有点痒了起来。 翟北祎咬着滤嘴,将金属的打火机还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浓重地吐出一口烟雾后,双指夹住了烟身。 抬起头来,就对上文茵有些眼馋的目光。 他吹散了眼前那团朦胧的烟雾,话音冷厉,“你抽烟?” 文茵的目光在半空生生折回,话音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该出不该出。 隔了半响,才说道,“偶尔,不太会。” 工作烦闷的时候,她也需要尼古丁来提个神,她不是很会抽,极为偶尔的,来一只低浓度的女士烟,舒爽又快意。 但是翟北祎不喜欢,他一直不让她碰烟和酒。 他冷冷的目光从对面射来,没戴眼镜的翟北祎比之前更加直接、危险。 没有了掩饰,他的情绪快得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他一边严厉地问着,长腿就向她这迈了过来。 皮鞋在地板上稳健地响起脚步声儿。 下意识的,她的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只留了一点余光注意他的动静。 清亮的眸子里藏了一点晦涩的小秘密,遮遮掩掩的,想躲起来,不让他发现。 她的指尖有些不安地揪住了麻花辫,一圈儿一圈儿地绕过指尖。 “就……工作以后。” 翟北祎的鞋尖停在了她的前方,深沉的目光钉在她的双唇上。 那饱满的两片是最新鲜的果肉,而成熟的果实却被毒素侵扰,让他的体内升起了一丝暴躁。 他不是什么古板的直男癌,他不在乎女人有什么习惯或者癖好。 但是他不想文茵这样,他不是反对文茵做这样的事儿,他是不痛快,她做这样的事儿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 因为,如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一定会帮她解决。 不会放任她在这种负面的情绪里自我挣扎,去用这样的方式排解。 他可以做她的靠山的。 “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 文茵抬眸望了望他,“你让我别抽,你又不戒。” 以前她不抽烟的时候,是很讨厌闻烟味的。 翟北祎不常在她面前抽烟,但也一直没有戒掉。 他夹着烟的指间一顿,话音忽然低了下来,“一个人,我戒给谁看。” 第23章 二十三片玫瑰 “不要拒绝我,文茵。”…… 文茵抬眸瞥了他一眼,翟北祎指间那根黄鹤楼刚抽没几口,正是燃得正浓的时候。 烟头火热地缭绕着青白色的雾,他的薄唇咬着一截滤嘴,隐隐能看到细细的牙缝。 她不用去尝这支烟的味道,舌尖就已经自然地涌上了苦涩。 和翟北祎在一起的那些年,他经常含着烟草的气息来吻她,越吻越深,像是要把清冽的味道渡到她的嘴里一样。 她抱着双臂环在胸前,不咸不淡地看了那支烟两眼,“你不戒烟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以前她缠着让他戒的时候,他也没有啊,反倒是喜欢抽完之后压着她接吻,吻着吻着就吻到别的地方去了。 翟北祎就是有点毛病的。 高岭之花是没错,一些无聊的小怪癖也是实实在在的。 翟北祎夹着烟的双指抖了抖灰,不置可否。 狭长的眼眸往她那挑了两眼,似乎是觉得哪里有趣。 文茵环在胸前的臂膀不自觉地打了个颤,她昂起头,“你……你看什么看……” 翟北祎一手夹着烟,嘴角翘了翘,“那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在拍摄的过程中,她的眼神透露着现在没有的热烈与浓情。 那是一只突然从沧海飞过来的蝴蝶,小小的翅膀扑闪着,正在他的眼前飞绕。 让时间与空间都燃成了灰烬,让空调充斥的一室清凉都起了火。 而她现在,居然还浑然不觉地问他,看什么。 那她刚刚又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那么沉迷,甚至摸上了他的耳垂,好像真的入戏。 文茵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樱桃被齿尖压出了鲜嫩的汁儿,甜腻的勾着翟北祎的眼。 她轻声反驳道,“刚刚那是工作,现在已经拍完了。” 小小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着,鼓噪着,好像有无数只小蛾子快要从里面飞出,在她的脑海中震荡出巨大的声响。 翟北祎夹着烟的手许久没动,只剩那烟头孤独地自我燃烧。 他压低了嗓音,俯身凑了过去,“是工作还是别的,你心里不清楚么。” 温热、暖涩的气息。 夹杂着浓浓的烟草味,一下就弥漫在了文茵的周围。 他低哑的话音被压在喉头,像是缓慢磨出的一记钝音。 薄唇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一个指头的距离,他俯身低下,右手扬在了半空,那烟头寂寥得快要烧烬。 衬衫下的皮肤泛着苍白的色泽,突出的喉结像一个小圆锤,还在上下滚动。 他棱角分明的脸和她上下对视,静谧的氛围突然就窜出了一点火星。 那隐秘又值得玩味的那句“你心里清楚”,翟北祎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文茵的心脏。 那里有跳动的脉动,有流动的血液,每一处都是鲜活,每一寸,都是软肋。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有种又被他压制住的感觉。 没错,当年是她先追的他,追的全校皆知,追的毫无矜持。 但是,她不想一直都被他压上一头,连分手后都是。 有点气恼,又有点不自在。 飘落在耳边的发丝扬起,她白皙的脸庞忽然扭到了一边,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她的脖子后面有一颗淡淡的小黑痣,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在苍茫雪地上爬行。 又像是掉落在白纸上的一颗黑色棋子。 他注视那小小的一颗痣,都像看到了文茵的影子。 她的小熊,她的歌声,现在,就连她的一颗痣,都会幻化成她的样子,跑到他的心头来撒野。 指尖动了动。 左手迅速抬起,坚实的五指扳过了她的双颊,将她的脸重新正对着他。 粗粝的指腹在她的细腻皮肤上轻轻磨蹭。 感受着那久违的豆腐触感,越蹭越滑,越碰越不想撒手。 “你为什么总是在躲我。” 不是撒腿就跑,就是回避他的视线。 前前后后也就那么两招,翟北祎也不会次次都放过她。 文茵的双颊是有一点肉肉的,都说过了25的女人每天都在流失胶原蛋白,但天生的婴儿肥就不似小V脸那么明显。 现在那两坨小包子被他的指尖压出了鼓起的形状,看着就有些可爱的过头。 像是那种突然被捏脸的小孩子,还有点呆呆愣愣的。 她奶奶的嗓音从喉头别扭地传出,“你放开我!” 翟北祎凌厉的眼色有些淡淡的受伤,但很快被他藏了起来。 “文茵,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需要这样怕我。” 以前要倒追的是她,在学校里胡作非为,把他和他的高三生涯搅得鸡犬不宁。 就连上个洗手间,他都能在门口碰到故意碰瓷的坏丫头。 后来狠心跑掉的也是她,丢了一句残忍又无情的分手语录,然后从他的朋友圈里人间蒸发。 她就像是一个自顾自转着的小小星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时死乞白赖要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她,现在见到他就挪开眼神的也是她。 一个人的前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要独自承受那个分手的结局。 爱情的开始,是他们两共同做的决定,可是为什么,分手以后的岁月,文茵却不用过问他的情绪。 这不公平。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不公平,也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的心头狂妄下去。 从她敲上他车窗玻璃的那一刻起。 这场游戏,就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文茵气呼呼的脸被他钳制在手里,翟北祎漆黑的双眸紧迫地盯在她的脸上。 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还有眼珠子后藏的那些小小心思。 文茵猛地挥了挥臂膀,手腕撞到了他冰冷的表盘,一阵“duang”的痛和麻。 直叫她赶紧甩了甩手。 吃痛的模样不是装的,干净的小脸已经拧做了一团,好看的杏眸都聚着委屈。 翟北祎松开了对她的脸颊钳制,转而握住了那只被他表盘反弹出去的手腕。 三根指头就扳住了她纤细的腕,窄又软,上面还浮着一根细细的青筋,向小臂上爬去。 他适当地放轻了力道,替她慢慢揉捏着。 “疼么。” 刚才撞上去的那一下猝不及防,好像还刮到了一点表带上的缝隙,她手腕旁的皮肤有点划到,破了一点皮。 但主要还是被撞麻了,还有后劲儿不小的钝痛。 她忍着手腕上的不舒服,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没事,你不用……不用担心我。” 指间的烟已经燃烬,但翟北祎浑然不知,直到那小小的火星子在他的双指间烫过,皮肤传来灼烧的痛。 他才将烟掐了,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指缝中被烫到的地方浮上了不正常的红印,但他只是搓了一下,又将眼放到了文茵的手上。 “给我看看。” 文茵一边捏着手腕,一边看着他指缝中被烟头烫过的地方。 小声说道,“我没事,你不是也被烫到了。” 翟北祎黢黑的眼在她的脸上滚落了两圈,忽然将手伸了过去。 话音冷厉,简单的三个字带着命令的口气,“有点疼。” 文茵的眼神在空中一眨、一眨,像是忽然变傻了似的,手腕上的痛也突然散了不少。 她莫名其妙地抬头望着他,“啊?” 翟北祎的目光肃穆,并没什么请求或者是协商,“你不是关心,为什么不继续了。” 文茵愣了一下,“不是……你是想干嘛……” 翟北祎的眉头拧了起来,“我被烫着了。” 文茵的目光在那就那么一丝发红的地方看了好几眼,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格外的严肃。 好像有种,她不仔细看一看,就是她武逆上级的意思。 她甩了两下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然后低下头,替他吹了几口,轻柔的风从他的指缝中淌过,再溜走,反反复复。 其实被烫的地方一会儿就不疼了。 但是文茵小心的样子让那处泛红的皮肤好像真的凉爽了起来。 他看着她垂下的脑袋和挺翘的鼻尖,以及那颗瞩目的小痣。 话音沉沉,“我记得你喜欢吃日料?” 文茵的后颈一僵,她没抬头,只把声音闷在了他的下方。 “嗯……还行。” 翟北祎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坚定,又有力量。 “旁边开了一家黑珍珠。” 握着他手掌的指尖顿住,文茵的眼睛从他的掌心穿过,望着他们两挨着的鞋尖。 从之前开始,他们就离得很近。 人就是很奇怪的,最开始这个人靠近的时候,你会清晰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但随着一步步的走进,他们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亲密。 从拍摄开始,他们就已经跨过了分手之后的安全距离。 至于心理上有没有超出工作的范畴,这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 这样的邀请无疑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暧昧的延续。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翟北祎去打什么分手炮,又或者是搞点前任男女之间的那种矫情的小动作。 他们没有复合,他们也并不了解这三年来对彼此的感觉。 她和翟北祎已经分手很久了,即使他回来了,他们之间有了一些什么意外的偶遇。 但他们也只是分了手的情侣,和别的男女没什么不同。 也没那么多高级又高尚的关系。 她刚要拒绝,翟北祎忽然翻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一阵滚烫的热,瞬间烧进了她的皮肤里。 “不要拒绝我,文茵。” 她的大脑开始当机,火苗一簇簇燃起,然后聚集成了大火。 有什么情绪开始涌动,快要破土而出。 “你有什么病呀,你有神经病——” 文茵的手机铃声响了。 第24章 二十四片玫瑰 ……有病。 响起的手机铃声就像是打破着无言隐秘的一个信号。 让文茵一下就从情绪里抽了出来,后颈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赶紧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抬起头看着翟北祎。 她躲避地撇开了眼,“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翟北祎的指尖重新回到了室温中,没有了她的温度,空调的冷风变得有些冷寂。 姜毅和助理正在看着刚刚的照片,从中选出一些再继续精修。 他跨开步伐,往那两台电脑那走去。 黑洞洞的电脑挡着姜毅一张大高个的脸,他黝黑的面庞都藏在了那冰冷的屏幕之后。 此时正抬着指尖在那大屏上指指点点。 “我觉得这个感觉比较好,你觉得呢?” “姜老师,我觉得……这张好一点,还是有火花会比较有趣一些,也有话题嘛。” 姜毅正搓着下巴,目光盯着屏幕,有点犯难。 翟北祎从镜头前跨到了幕后,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姜毅的身后,看着那两张让姜毅犯愁的照片。 左边那张是文茵抬着脸望他,两人在微凉的气泡中浓情对视,那透明的泡泡就像染成了粉色,到处都是爱情的影子。 右边那张是文茵跪坐在浴缸里,正在玩着海洋球,他正俯身替她打着泡泡,两人没有直接的眼神交集,但营造了一种浪漫的氛围。 看起来,右边的更符合杂志照。 官方、商业又很体面,不会让人窥视到他们的暗流涌动。 姜毅背着的脑袋一动,他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翟北祎站在他的身后。 正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两张照片。 “翟总,小茵呢?刚才我还看你们两在那边聊天。” 聊得太过暧昧,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喊他们来选照片,只能闷着头一个人苦恼。 翟北祎只抬了抬下巴,往角落里示意了一下,“她接电话。” “哦,哦,那翟总你看呢?你个人比较喜欢哪张?” 翟北祎沉默的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目光往文茵的方向看去。 她正侧头专注地跟电话里说着什么,神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像是公事。 他的眼珠子转动了半圈,沉沉说道,“左边的。” 姜毅惊讶地看了翟北祎一眼,“翟总,这张是左边的……” 他为了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抬手指了指那张酷似情侣照的那张。 翟北祎沉沉“嗯”了一声,指腹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垂眸望他,“有什么问题?” 姜毅的脸色飞快地变了一下,一根弦从脑中突然被抽了出来。 忽然转过脸看向小陈,“这张效果确实不错,小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张好点。” 公式化的面色透着一点假笑,小陈的嘴角抽了一下,“对啊,姜老师,这张感染力多强啊。” 文茵的身影在摄影棚的另一边,她窈窕的身段匿于幕布之后,只露出影绰的裙摆与辫子。 举起的手腕窄细,挡住了姣好的那张侧脸。 * “喂,您好,我是文茵。” 她侧身站在角落里,将脸偏向了内侧,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余温,像是敷在皮肤上的暖贴,一阵一阵地散发着热气。 刚才那样的举动……不是工作,是私人的,有关于她和翟北祎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文茵此时不敢看他。 分手的时候,翟北祎在英国,文茵在南城。 她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只能通过一个表情包来传达。 两个城市有时差,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至少每周都能见上一面。 文茵也不能永远像个孩子,什么都依赖男朋友。 她总要学会自己看笑话的时候,没人分享; 也要适应遇到困难的时候,独立解决。 从一天四五个电话到一天几条微信。 他们的作息还是分叉,他们的生活也开始互相有了未知的部分。 文茵想跟他分享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的时候,突然发现,晚上七点的南城,是凌晨两点的伦敦。 而一个即开即喝的汽水,放久了就没有了气泡,只剩下甜的发齁的糖精沉在底部。 翟北祎一直到分手也没有恳求过她,甚至连主动的挽留都没有。 他一直都是天幕上最耀眼的那轮红日,也是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星。 这样的男人,他怎么会低头,又怎么会回头。 意识在飘飘荡荡,李罗琳的声音却通过电话传进了文茵的耳朵里。 “小茵,小茵,你有在听我说吗?” 落在心头的棉花被李罗琳的话音揪成了一股绳儿,让她坠入其中的意识也被拉了回来。 “嗯……” “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在外面碰个头,有好消息跟你说。” 文茵心不在焉地飘了一下视线,“嗯……什么事?” 翟北祎正双手插在裤兜里,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正俯身看着前面的大屏幕。 姜毅侧着头,正在跟他认真地聊着什么。 “FATAL的事情,晚上见面了咱们在细说,你几点有空,要不然一起吃个饭吧?正好上次你说的那家餐厅……” 清晰嘹亮的话音不间断地从电话传进文茵的耳朵,但是好像机械一样进不到她的心里。 他指尖的温度,他眼中的涌动,他低哑的嗓音。 她曾期盼过,三年前他会从天而降,然后做她的盖世英雄。 可惜,翟北祎坐在孤傲又冰冷的王座上,即使为她燃起了心底的情热,在收回的时候也立刻戴上了面具。 到底是她太卑微了,从以前到现在,总是在等待着他回来。 “好,我有空的。” * 文茵挂断了电话,从隐蔽的那处晦暗中走出,光线射在她的肩头及臂膀,打上了一层梦幻的白光。 翟北祎从屏幕前缓缓抬眸,黢黑的瞳仁撞到她澄澈的眼。 两人皆是一愣。 空气中涌动起微妙的波动,他们之间自动隔离了一个独特的磁场。 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她瞥过了眼,将目光落到了姜毅的那边。 “在选照片吗?我也看看。” 姜毅立刻抬起头来,向她招了招手,“小茵,快来,就等你呢。” 说罢,他感觉到身后的气场猛地一沉,连温度都低了一点。 翟北祎阴沉着脸望着他突然分裂的两面皮,眼波深邃地盯住了他嘴角上的笑意。 见到文茵时,姜毅总是笑得喜形于色的,过于不加掩饰了。 坐在一边的助理小陈,暴露在翟北祎视线下的额顶忽然有点发麻。 她“刷拉”一下站了起来,把一旁的椅子拉开,“文姐,来,你坐这,正好后台还有点事儿,我去处理一下。” 文茵笑着走了过来,赤条的胳膊擦过了翟北祎的衬衫。 两人接触的一瞬间,谁也没有刻意的动作,然后就离开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僵硬的。 正要往那个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下去,后面忽然伸出了一截手臂,挡住了她的路径。 冷厉的话音从后脑上方传来,“往旁边坐。” 文茵看着他那宽厚的掌心已经握住了椅背的边缘,五指紧扣,一副是自己VIP专属的样子。 “……你坐旁边不行吗……” 姜毅握着鼠标的手,在细微的地方轻轻一颤。 翟北祎的背部几乎挡住了他看文茵的视线,作为男人,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占有欲。 他直接从两个椅子的缝隙间跨了过去,长腿一迈,跟本就不给文茵任何解释,就坐了下来。 而后才冷冷地回了一句,“不行。” ……有病。 文茵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也顺从地拉开了他旁边那个椅子,在翟北祎的身边坐了下来。 姜毅转过头,“文茵啊,你觉得这张怎么样?” 视线才刚转过去,先碰到的是翟北祎漆黑的深窝眼,然后才是从他肩后冒出一个小脑袋的文茵。 两只麻花辫垂在肩头,她被翟北祎挡住了大部分的空间,只好双臂趴到桌上,然后把头探出去和姜毅对视。 脖颈伸的长长的,像是见着什么大肥肉的鹅,还扑棱着翅膀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发丝略过他的衬衫,他垂眸就看到她乌黑的脑袋。 “这张不错,你把后面第三张调出来我看一下。” 她伸出手臂,遥遥指了指那屏幕下方的地方,滑出流畅的曲线。 姜毅把鼠标往下挪了挪,“这张吗?” 文茵仔细看了看,摇手,“不是,再下面。” 翟北祎紧挨着她坐着,但是和姜毅之间就控出了很大一个缝隙,大的让文茵都直接看到了。 她不耐地拍了拍他的臂膀,“你往那坐一点,我都要看不到屏幕了。” 小手拍在他结实的肌肉上,像是浪花打过坚毅的顽石。 翟北祎没搭理她,只是朝姜毅颔了颔首,“对,下面那张,她就喜欢这个角度,显脸瘦。” 冷冷一句话说出口。 文茵和姜毅都愣住了。 握着鼠标的手石化了一下,姜毅立刻下滑,嘴上接道,“她这样个角度确实上镜。” 谁知,翟北祎忽然又说了一句惊人的话出来。 ——“……不好看。” 文茵搭在他臂膀上的一巴掌终于狠狠打了过去。 “你够了啊。” 对方缓缓回头,近距离地和她对视上。 “你不是26了,不装嫩了么。” 文茵瞪了他两眼,气呼呼,“我不跟你说。” 第25章 二十五片玫瑰 “一会儿跟我车么。”…… “这张比较自然。” 翟北祎的指尖沿着照片的顺序往下滑了一点,在前面那张照片顿了顿。 姜毅笑了笑,把那张照片也做了个记号。 做完之后才转头看向文茵,“小茵,你觉得呢?” 文茵瞥了一眼翟北祎不苟言笑的侧脸,“都行。” * 换完了衣服,拍摄组的工作人员把台前的道具都归类收好。 文茵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包,拎起挂着的白色西服小外套。 横条的透明茶几上,还摊着那件炭灰色的西服,被她随手扔到了那个地方,也一直没被主人捡起。 沉闷的西服颜色透着肃穆,她想象不到翟北祎是怎么把这件外套披到了她的腿上。 而西服旁边斜着躺着一本八卦杂志,似乎是之前才被人翻过,页脚还有卷起的弧度。 文茵的鞋尖在门口的位置停了一下,终于还是向那个方向动了动。 她将那件扔在一边的西服外套抖了抖,然后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男士西服板正又挺阔,只是挂着,都能看出穿着者的身形高挑。 两只袖子垂落在西服口袋附近,似乎都能看到翟北祎手臂的长度。 她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身后试衣间的门,轻轻的“嘎吱”一声。 她的耳尖动了动,微微回过头去。 翟北祎正单手扣着袖扣,衬衫扣到了倒数第二颗。 露出了一小片颈部以下的皮肤。 一边整理着衬衫,他一边抬腿向她那边走去。 两只长腿走路都生风,垂顺的西裤笔挺修长,他目光落在那件本该皱成一团的西服上。 眉头一动,“你已经好了?” 文茵的右手正握着斜挎包的链条,一时有些紧张,“……嗯,刚好。” 翟北祎已经走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材笼罩着她的身躯,巨大的阴影从上方遮住了她的位置。 温热的胸膛在她的后背起伏,那种汹涌的热气,似乎隔着衣服都熨烫了过来。 他们没有贴在一起,但是他们互相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结实的小臂环过她的右肩,攥住了那件西服的领口,似乎正要扯下。 但暧昧的姿势却停了下来,他的鼻息忽然落到了她的耳边,轻轻地呵进了她的神经里去。 “一会儿跟我车么。” 磁性的音调拂着她耳朵上的细微绒毛,像是暖风一样,吹了过去。 文茵敏感的耳后根瞬间起了电流,一下就往脑神经窜了过去。 握着链条的指尖都开始麻痹。 她的后背僵直了,脚后跟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文茵的指尖掐得更紧了,努力让自己回复一点理智,不要再陷入这种危险的迷梦里去。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下次吧。” 身后的男人呼吸一滞。 文茵不安地站在他的怀中,连发丝都不敢晃动一下,总觉得,万一两个人肢体接触到了会比现在更让人紧张。 翟北祎的余光扫过那本花哨的杂志封面,眼底浮出一丝不悦的影子。 喉头绷了许久,他才低低磨出几个字来。 “不是真的。” 文茵的脖颈轻微转动了一下,就像是坏掉的发条扭动了一点。 她没听懂翟北祎在说些什么,“什么?” 身后的男人没了动静。 喷胀的气息被他收敛进了衣衫里,他将那件西服直接拎了下来,向后退了一步。 话音低冷,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没什么。” 他离开了以后,文茵身体里的细胞就像又有了生命,一个个又活跃起来。 她的指尖松开了一些,胸膛也舒缓地起伏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神经放松了下来,这种状态骗不了人。 翟北祎深沉的眼没有漏过这一个细节,以及她指腹上被掐红的凹陷印子。 脑中忽然滚过了一个巨浪,冰冷又刺骨,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会变成一个傻蛋,还是一个这么眼拙的傻蛋。 他见过她喜欢自己的样子,怎么都会有了对比。 向前迈了这么多步,倒看起来是他执念太深。 将那件西服随手搭在了小臂上,稳健的步伐没再停留,直接消失在了门后。 他没有再去问她“为什么”,也没有再提“下一次”。 没有了。 * 李罗琳和文茵约在了FATAL附近的一家创意餐厅。 白炽灯的灯牌在夜色里闪着明亮的光,几只小飞虫绕着那滚烫的灯管打转,似乎随时要扑上去取暖。 二楼的雅间都是单独隔开的,空间之间的空隙很大,墙壁中加入了隔音阻尼毡,保证了隔音效果。 一盏原木色的门板上嵌着一个四方的牌子:芍药。 文茵推门进去。 包间内有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罗琳,另一个却是李泽祁。 上次是浅蓝,这次是中蓝色的衬衫,温文尔雅地坐着,两人似乎正在兴致浓浓地聊着什么。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皆是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 文茵背着挎包,头发只是随意地散在了脑后,刚染过色的头发还泛着不正常的光泽度。 李泽祁手里正握着茶杯,那小小的杯口承受不住汩汩不断的热流。 很快漫了出来。 就像是李泽祁脑中突然浮现的浆果颜色,圆润的、饱满的,一掐儿就能掐出汁儿水的。 文茵包都还没来得及放,就赶紧提醒了他,“你茶好像满了。” 李泽祁一瞬间的慌乱没能藏住,手腕的速度再快的,但溢出的热烫茶水还是浸湿了桌面。 柔柔地倒影着他的面庞,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浮红。 李罗琳将心头的笑意压下嘴角,免得让文茵尴尬。 “快来,我让服务员上菜。” 文茵这才将包解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两步走了过来,李泽祁正抽出了两张纸巾在擦桌子。 他的五指算是修长,骨节分明,还挺好看,文茵多看了两眼。 干净的指节,没有戒指,也没有压痕。 感觉自己似乎在用龌龊的心思窥探一个男人,文茵赶紧收回了目光。 在圈子内打滚久了,难免就带上了惯性的戒心。 李泽祁擦拭着茶杯旁的水迹,那一滩透明的茶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文茵轻声提醒他,“李总小心烫着手,一会儿让服务员收拾吧。” 本来那杯茶,他就是想替文茵斟的。 他的眼皮往下一沉,也不再动作,只低声抱歉道,“对不起,刚才没留神,给你倒的茶太满了。” 听着他语气真诚地说着,文茵倒是有些惊讶。 要说抱歉,文茵倒是第一个要不好意思的,那天晚上以后,她再也没回过李泽祁的微信。 其实第二天的时候他有找过她。 但也是第一时间就被她删除了。 她的面色一滞,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你太客气了。” 李罗琳方才按响了一旁的服务铃,这时已经有一个服务员推门进来。 “小姐,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麻烦这边上一下菜,刚刚茶水泼了一点,帮我们把桌子这边擦一下好吗?谢谢。”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桌上的茶水。 “小茵,不用我介绍了吧,上次你和泽祁也见过面了。” 文茵朝李泽祁客气地颔首,“嗯,李总跟我见过好几次了。” “罗琳,你今天跟我要说的是什么事儿?” 文茵寒暄着,没说口的那句是:不会又是借着什么名义当红娘牵线搭桥吧。 李罗琳将比了比几盘冷菜,“来,边吃边聊。” “其实,在纽约的时候,泽祁就有找过我,想谈谈合作的事情,但是那里毕竟不是我的祖国,始终让我觉得,没什么根基。” 一边说着,她端起茶杯,吹了口气。 “所以这次回南城,泽祁找我,我就觉得这事儿咱们可以做了,对了,小茵,你应该还不了解吧,《恋爱冒险》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游戏,超级热的。” 文茵听着,微微一愣,抬眸望向李泽祁,“《恋爱冒险》?” 他眼眸含笑,隐隐期待,“玩过吗?” 她知道这款游戏,频频刷上热搜和appstore的下载榜。 之前沈歆棠她们还做过这个游戏的推广稿,跟她赞不绝口地夸了两天,玩剧情玩了两个通宵。 文茵掩饰了一下眼里的尴尬,偏过了目光,装作无恙地夹起了筷子。 从碟子里夹了一根菜苔。 “刚回国不久,最近事儿挺多,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不过我身边好几个人都给我安利了,说是强烈推荐。” “泽祁,我就说吧,小茵她对这个是感兴趣的。” 李泽祁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离,唇角淡淡挂着点温柔的笑意,“嗯。” “泽祁他们这个游戏在国内的市场反应度很好,其实有很多公司都想找他们合作,也是FATAL荣幸,有机会可以和《恋爱冒险》做联名定制,泽祁想请你做这次推广的代言人。” 李罗琳又仔细解释了一遍,《恋爱冒险》的立绘深受玩家喜爱。 所以他们正在寻找实体的服装品牌,进行跨界合作,实现共赢。 而吃下这第一口蛋糕的,居然是FATAL。 第26章 二十六片玫瑰 有点受到了蛊惑。 工作上面的问题,文茵自己说了不算数,还是要从事务所过一下的,所以这次凑局,对于文茵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商务饭。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告诉你,我帮了你,你欠了我一份情。 李罗琳后面还是要经常回美国的,FATA的事情后面主要还是文茵对接。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顿饭局的意思,李罗琳想带她熟悉一下工作的流程,李泽祁则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参与进来。 不管他打听自己那些私事儿是出于什么心理,文茵也不可能在工作上夹带私人感情。 “没问题啊,这是好事儿,但是李总,代言的事儿还是得过一下事务所,走个流程。” 李泽祁笑笑,向她举起了茶杯,“那咱们这事儿先这么说,文小姐可别放我鸽子。” 文茵一瞬间有些尴尬,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不会。” 李罗琳喜笑颜开,立刻让服务员上了两瓶红酒。 “今天咱们谁也别开车,一会儿结束找代驾。” 李泽祁面色一豫,谨慎地低声问道,“你能喝酒么?” 文茵咬了咬唇,还是应道,“能的,就是不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流通的气流仿佛都停滞了一下,李泽祁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思索而放缓慢了。 这样的情绪很细微,但他垂下的眼眸和交叠的指尖,还是足以让文茵感觉到,他应该是在犹豫。 李泽祁抬起眸,褐色的瞳仁闪过一丝忧虑,“太晚了,不安全。” 轻柔的语调藏不住隐匿的在意,李罗琳扬了扬唇角,“小茵可以不喝,咱两喝。” 李罗琳偷偷朝文茵眨了眨眼,递了个眼色过去。 完全就是调侃,眼尖的人心知肚明,李泽祁对文茵的意思太明显了。 但这样的氛围,就让文茵无端产生了负担。 尤其是一个你没有想法的人,总是在外人面前表达对你的关心和照顾的时候,其实文茵是不太喜欢这样的。 她觉得这样不太舒服。 他们可以从朋友做起,但是这样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和对方并不平等,反而有所亏欠。 她索性朝李罗琳看去,“上次是谁先喝趴下的?” 李罗琳酒量跟本就不行,但是性子热闹,喜欢组局也喜欢凑局,所以喝酒她都是第一个倒的。 “行,我今天可不会手下留情,文茵,你别逃酒。” 文茵笑着和李罗琳斗着嘴,喝酒的事儿却成了板上钉钉,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目光专注地往文茵那看去,放缓了音调,他耐心劝到,“一会儿太晚了,你……” 还没说完,就被她直接打断,文茵抬眸洒脱地笑笑,“没关系,以前在纽约的时候,工作到半夜也不是一两次,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她婉约的笑意分寸又体贴,不让男人操心的女人,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情人。 文茵从来没有让他难做过,她懂事、知进退、又包容。 今天这顿酒,是怎么都逃不掉的,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没放台面说。 他可以代她的酒,一个人喝两个人的。 文茵好像明白,又让他觉得,她好像不明白。 她像是一如既往的真性情,对所有人都好,又像是用“懂事儿”来挡住了他的脚步。 她三番四次地,用这种看起来聪明的方式拒绝他的靠近。 他一直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对于女士,他向来很有绅士风度,也没什么脾气。 但骨子里,李泽祁做人却从不循规蹈矩,他很早就漂洋过海,见多了人情冷暖。 若是做个乖宝宝,他也不会在国内这种萧条市场下搞手游了。 李泽祁的风度翩翩,并不仅是因为他的教养,更多的是因为他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文茵是在他困境中突然闯入的一头小鹿,是意外,也是礼物。 他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她越是想要逃离,李泽祁就越想把她圈入掌心。 于是,他此时也并没有在说什么。 依旧绅士风度地说道,“女士少喝点,给我这个唯一的男士一点表现的机会。” * 国内的酒桌文化是很浓厚的,但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海归,对于这方面倒是不怎么在意。 所以喝到不行的时候,也不会再去劝。 文茵其实酒量还可以,但是她不怎么喜欢喝酒。 一方面是酒不好喝,另一方面是文腾也就是她爸,因为工作上经常喝酒,夫妻两最终决定分开。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在国内这种环境下。 但是难得一次,助兴而已,文茵也就多喝了两杯。 酒精和尼古丁不同,尼古丁沉入肺里,苦涩又提神,会让你的感觉都变得灵敏。 而酒精,它麻痹你的意识,仿佛陷入了迷离的状态里,身体还不舒服。 酒喝多了以后,就会有掌控不住自己身体的感觉,这对于成年人来说,还是比较可怕的。 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藏在心底的情绪和情感。 文茵撑着脑袋,滚烫的面庞开始不断熏起酒气。 她的头脑开始发晕,李罗琳的脸一片酡红,正吐字不清地说着些胡话,文茵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被强行提上了一些情绪进来,让她看什么,都有点别的意思。 身体不舒服,脑子也不舒服。 上脸后的红很傻,她知道,像个年画福娃似的,一点儿都不精致。 手上的力气也变得很重,她在桌上费劲儿地摸了几下,才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手机。 因为晕乎而犯困的脑袋直往下掉,她一边拖着一侧,一边滑开微信。 有很多条。 她一条条往下翻,仔细地、认真地,盯着那一个个滑下去的名字,甚至还点进了朋友圈里确认了一遍。 翻了好久,翻完了。 翟北祎的微信很安静的,也很冰冷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总是……总是在她的面前撩她,但那又怎么样,就那么一次,他主动找她,还是为了一只猫。 她还不如一只猫重要。 这个混蛋,混账,狗男人! 她生气地把手机狠狠扣到了桌上,将那已经空掉的被子震得“哐当”一弹。 沉底的红紫色液体还剩一点,几乎溅出来几滴。 空气中除了酒气,还弥漫这一种燥热。 从身体一直传到脑子里的那种热气,让她的四肢发麻,让她的脑袋变重,让她的眼睛发酸,让她的胸膛燃起怒火。 “文……文茵……你……你怎么不喝了……” 李罗琳已经喝趴了,举着空杯子还在胡乱咕哝着。 文茵的行动有些迟缓,目光凌乱地四处寻找着酒瓶。 对面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压住了她的杯口,五指修长,将她的被子扣回了桌面。 “别喝了。” 从对面传来的男音如沐春风,斯文又好听。 文茵双手托着脑袋,一头暗红色的头发散在了颊边,盖住了部分泛红的酒气。 她捏住了太阳穴,尽量克制住自己此时的暴躁。 “你……你别瞎管我的事儿。” 说着这句话,她并没有抬起眸来,不是那种严肃的语气。 但是,也不是醉醺醺的胡话,文茵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只是借着酒劲儿把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告诉了他。 氤氲的眼里弥漫着朦胧的雾,那不是清晨的朝露,也不是晚间的水汽儿。 那是泛着粉红的娇憨,文茵藏着气恼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些女人的可爱。 李泽祁的指尖搭在桌面上,浅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犀利,旁若无人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文茵。 她的独立、专业、社交能力他都已经见识过了,他现在要看看那个无所畏惧的小太阳,她骨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有点受到了蛊惑。 他的指尖停顿了下来,李罗琳就趴在另一边,也许明天还能记得他说过的话。 但他知道,就算是她突然清醒了过来,他也停不下来了。 对于文茵,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耐心。 他缓缓俯过身,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半边桌子。 清冷的话音并无醉意,凑近了她的面庞,他低声问道,“我是谁?” 文茵的脑袋一沉一沉的,让她止不住的犯困,李泽祁的问题就像是傻话一样,令她笑出了声。 “李泽祁。” 脱下西服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点野性,他的眉峰忽然变得凌厉。 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住,“文茵,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突然转变的话题就像一个棒槌,一下把文茵从迷糊中狠狠震醒了。 她还来不及抬起脸,李泽祁的嗓音压得更低的说了一句,“我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不想让你喝酒。” 文茵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抬起的脑袋才到一半,她此时不知道是要继续装醉,还是拿起包就走人比较好。 “别再把我往外推了,我对孟冬或者是别的女人都不感兴趣。” 李泽祁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坚定,是那种捅破了窗户纸的坚定。 她后颈僵硬,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抬起了头。 那双温柔的双眸里不再是彬彬有礼的退让。 文茵的喉头突然卡住了,她的大脑没有了思考。 第27章 二十七片玫瑰 “我喝多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文茵迷朦的杏眸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 潮红的面庞在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新鲜空气沿着鼻腔流进了大脑。 她抬起眸来,和李泽祁互相对视着。 那双桃花眼依旧春风拂面,但微微敛下的眼皮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褐眸,唇角依旧挂着礼貌的笑意。 但让文茵看得有点浑身难受,比酒精上了头还难受。 她现在想醉都醉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她从胸腔用力憋出了一点浑浊的酒气。 一边揉着剧烈跳痛着的睛明穴,她一边说道,“你喝多了。” 李泽祁面色平静地从乱七八糟的酒瓶里,拎出一瓶凉水,然后倒进了文茵的杯子里。 随意笑道,“我喝多了?” 文茵端起了那个微凉的玻璃杯,压在了唇边,灌了太多酒的喉头有些沙哑,“你现在不理智。” 李泽祁望着那个杯子,徐徐勾了唇,“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对吧。” 捏着杯子的指尖僵住,文茵的喉头梗在了那里,不上不下,凉水舒服,但她的肚子里很胀。 索性就杯子重新放回了桌上,她避开李泽祁别样的目光,转而看向李罗琳。 “罗琳,罗琳,醒醒。” 李泽祁背靠在椅垫中,话音不疾不徐,平稳有力,“她已经醉了,你喊再多遍也没用。” 深夜的包间内,静谧得连时针的“咔哒”声都清晰可闻,窗外亮起的霓虹遍地开花,城市的灯火在居民楼里一盏盏亮起。 文茵收回视线,话音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泽祁蹙了蹙眉,语调冷静,“刚才要喝酒的是你们,你现在却来质问我想干什么,让这个局面变成现在这样的人。” ——“不是你么,文茵。” 浅色的眸光在夜里变得深暗,李泽祁温柔的面容逐渐幻化成了另一幅皮相。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衬衫下的身躯依旧端正地坐着,右手的指腹在茶杯的边缘滑动着。 他并不着急文茵给他答案。 反而任由着这种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情绪蔓延,胸腔内似乎扯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爬出了灼灼的火苗。 文茵在他的窥视下,抬眸和他互相注视,水光潋滟的杏眼里,闪烁着震惊的眼色。 对他这番话的震惊,又像是对他这个人的重新认识。 斯文与教养对于李泽祁这样家世的人来说,是信手捏来的一项技能。 他从小就被周围欣赏、羡艳和喜爱的目光包围着,不管他做什么,他的目的总能达到,也总是会被理解。 一样东西得到的太顺利、太无趣,时间久了,连人生都会丧失了乐趣。 本来他是不必如此,也无需用这样的方式去得到她。 但真的这么做了以后,他又觉得停不下来。 失控的感觉会上瘾。 文茵的面容浮上薄怒,李泽祁是故意的,他对于她的小小心机都看在眼里,而非理解包容。 “我不太舒服,去趟洗手间。” 李泽祁修长的双腿随意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 体贴的话音从他的口中说出,让文茵不寒而栗,头也没回的,赶紧爬了起来。 * 位于里层的几个包间是没有配备洗手间的,沿着走廊往前走右拐,有一个公共的洗手间。 从包间跨出去,一灌冷风,果然脑袋那种晕乎的感觉更甚了。 李泽祁从后方伸来的臂膀托住了她的小臂,他压低下巴,双唇擦过她的头顶。 “小心点儿。” 他的指腹平滑,不似一般男人那么粗粝,甚至文茵感觉,他那双手都有点不像男人。 而触碰到她皮肤的温度却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一瞬间,她就向左避开。 “我能站稳,谢谢。” 她努力清醒了一下神志,锤了锤额头,单手扶着左边的墙壁,脚步刻意放缓了一点,将李泽祁的目光忽略掉。 身后的男人伸出的手臂停在半空,温度已经离开,但他还是僵持了两秒。 面色清冷,他收回了手臂,只是无言地跟在她的身后。 洗手间的门口有一张长条的琉璃台,弧形的洗手池嵌在了半空中,金属的水龙头在白炽灯下闪过一圈寒光。 文茵快步往女洗手间走去,急匆匆的背影很是显眼,好像在逃离什么人的追赶似的。 在门口撞到一个穿着黑白套装的年轻女人,瓷砖刚被拖把拖过,还很滑。 文茵下意识回过头去,见那人踉跄地退了两步,幸好旁边是门板,被她抓住了。 虽然头还有些晕,但她此时已经醒了不少,“不好意思……没摔着哪里吧。” 对方一边拍着卷起的裙子,一边抬起头来,拧起的眉头还很不悦。 秀气的眉尖却在看清文茵面庞的时候,倏得一下散开了。 “文小姐!是你啊!” 说话的女人面容清秀,语调温软,文茵的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和她的重合,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小美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想到今天会在这见到你,文小姐和朋友来吃饭啊。” 并且冲她挤了挤眼睛,“和翟总啊……” 文茵刚想说“不是……”,李泽祁已经从走廊走了过来,垂眸将文茵的手臂和腿都用目光检查了一番。 “没事吧?”这句话是对着文茵说的,都没往旁边看去。 然后才转眸望向了小美,“她刚刚喝了点酒,可能走路不太稳。” 不知道是不是小美的错觉,他的言语似乎比方才强势了很多。 小美的视线在他们两之间来回打量了两圈,很识趣地赶紧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冲撞了文小姐。”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男朋友还在那边等我。” 文茵还是握着她的膀子多看了两眼,“真的没事儿吧?” 小美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没事儿,真的,我男朋友总说我走路风风火火的,迟早要摔……” 听她这么说,文茵也只好收回了手,“你没事儿就行,那我也就放心了。” 李泽祁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了女厕所的门口,像个门神似的。 小美小心谨慎地说道,“那个……这里是女厕所的门口,您站在这可能不太合适……” 听到小美这么说,她感觉今天要被尬出天际。 她就不该来凑这个饭局,也不该对李泽祁太心慈手软,也许有的话本来就是该说清楚、说明白才有用的。 不想再回头看那让她尴尬的场面,她往里退了一步,跟小美挥手道了别,然后转身就拉开了一个隔间的门。 李泽祁从门口的位置让开,小美很快就从他旁边经过,走的时候,还多看了他两眼,眼神有些奇怪。 他从门口退到了过道,高挑的身材挺拔俊逸,光是这么站着,都吸引了不少沿途的目光。 甚至有一个胆子大的小姑娘,还抬着脸来跟他要微信。 “那……那个,请问一下,你是一个人吗?” 李泽祁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一下,扬起的唇角淡淡笑了笑,“对不起,我在等人。” 说着,抬起下巴朝女厕所的门牌扬了扬。 被拒绝的女孩儿有些沮丧,不依不饶地又问道,“那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李泽祁慢慢敛下了唇角,手指快速地滑开了文茵的唱吧。 随意抬了抬眸,“我不想让她不高兴。” 拒绝的非常彻底,他没有再去理会那个女孩儿的心思,而是在屏幕上那个“Y”看了许多眼。 自从那天以后,这个用户没有再来过她的主页。 但是文茵,那天晚上也没有回复他的微信。 他本来对于这种隐私的事儿并不感兴趣,所以便直接向路易问了,想求一个答案,好给自己一个心安。 但路易一口咬定了文茵没有男朋友,她的工作环境非常封闭,前两年又打兼职,根本没有提过什么异性的约会和名字。 只知道她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前男友,而且是初恋。 分手以后,她签了玛丽莲的事务所,才来到了纽约。 李泽祁一边觉得很幸运,在他出现的时候,文茵是单身。 但是又觉得有点后悔,应该早一点介入她的圈子,把一些不应该发生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 小美拐着男朋友,一手握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我的天,姐妹们,出来吃瓜了!快醒醒快醒醒!” ——“你们知道我遇到谁了!” 【啊啊啊啊,不会是我偶像吧!】 【……不是!是上次那个模特!跟翟北祎一起来的那个!】 【??所以呢??你又撞到了一次八卦现场吗??】 【不是啊!今天跟她一起的是另一个男人……你们猜是谁……说出来绝对吓死你们!】 【谁啊谁啊???】 【德天影业的三少爷!上次我陪老王去德天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面,这个模特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搭的全是太子爷……】 【图呢???拍图没有???】 小美激动得手都颤了一下,她从手机里勾上了一张挺糊的背影,是一男一女,她等他们走的时候拍的。 但是吃瓜现场太刺激,她没出息的给拍糊了。 点击发送,她紧张得等待着大家的回复。 【小美!!你快撤回!你发到老王和文科的工作对接群里了!!】 微信不停地闪出气泡,小美整个大脑呈现“duang”的状态,按了好几次才把那张图给撤了。 第28章 二十八片玫瑰 越来越热,越来越灼。…… CBD金融大厦,格子间内亮起了一盏盏的小灯,暖橘色的光从玻璃窗内透了出来,像夜空中的一只只萤火虫。 背影肃穆的男人双臂撑在桌上,五指张开,拉成了有力的曲线。 沉着的脸色不悦,坐在长条办公桌两边的男女,都不太敢轻易吱声儿。 “是谁泄露了公司的合作计划?” 他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拒绝的严厉,深邃的眼底怒气暗涌,从他回国以来,这是第一件这么大的工作事故。 盯在文科这里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双,没想到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会有人动手脚,看来真的是他最近太疏于管理。 沉重的气息在胸腔内起伏,脑子里突然略过了文茵的面庞,那股闷气压得他浑身暴躁。 策划部的经理突然往市场部那瞄了一眼,“反正我们部门的人不可能,之前刘经理好像经常来策划部溜达。” “你!……话不能乱说,没有证据的事儿,你现在是在泼涨水?” 翟北祎的眼色瞬间沉了下去,秘书眼疾手快地抬起手,“大家都冷静一点。” 一张桌上的气氛紧绷又不安,互相彼此的眼神都不是很善意。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先震了起来,一张桌上将近十个人,有一半都收到了一条相同的微信。 “谁的手机。” 翟北祎面色冰冷地看着在座的人,话音都降了好几度,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忘了调静音的是宣传部的郑宇,今天他女儿过生日,老婆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家里急事儿,我马上调。” 一边低头调静音,文科和零星的微信群里显示有未读消息。 在座的有三分之一都在这个群里,不知道谁先开了口,“零星那边发的是什么?” “啊?……发错了吧。” 翟北祎夹着怒火滑开了手边的屏幕,零星娱乐的人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还有一段文字。 ——“前面那一男一女就是德天影业的三太子和那个叫文茵的模特!” 秘书的目光瞥到那小小的一行字,忽然头皮一阵发麻。 整个神经都吊了起来,呼吸几乎停滞了,紧张地往翟北祎那瞥了两眼。 只见自个儿总裁垂着眸,正盯在那张很糊的照片上,唇角紧绷着,维持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机熄了屏,面色阴沉地抬起头来。 “以后开会谁看手机,自己给我滚出去。” 下面一阵屏息。 今天这事儿,是越扯越扯不清了。 * 深夜,拖着疲惫身躯的中层一个个从会议室里爬出来,他们也没想到,会被训整整一晚上。 三天内查出泄露源头,不然他们自己顶锅盖走人。 王秘书俯着身将被扔的乱七八糟的A4纸一张张收起,会议室里的开水都打了好几次,茶杯里的茶都泡烂了。 翟北祎面色沉重地坐在桌前,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用力揉捏着。 深邃的面庞陷入了阴影,宽阔的肩膀微微下沉,精干的肌肉线条在西服之下,像是藏了一头猛兽。 王瑾跟了他不短的时间,多少对这个男人有点了解,尽量轻手轻脚地把东西先收好,不要触他的逆鳞。 泄露的合作计划其实不算是完全是什么秘密,圈子里多少应该都听到了一点风声。 但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就证明他不够服众,有人无视公司纪律和规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挑事儿。 跟职场的老油条打交道,翟北祎不敢掉以轻心。 站得越高,觊觎的人只会越多,外界只看到他的显赫家世,谁又能体会高处不胜寒的累心。 “零星那边发错消息的是谁?” 王瑾早就预料到翟北祎会问这个问题,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零星那边的人核对过了。 “一个总助,听说是个新人,工作还不熟悉。” 翟北祎沉沉盯了一眼王瑾,“跟零星那边说,合作的事儿还需要再谈谈。” 王瑾面色一顿,“总裁……” 高大的男人从办公椅上站起,起身摘下一旁的西服外套,转头看了一眼想说什么的王瑾。 “你觉得不合适?” 沉沉话音冰冷,就连王瑾也不能分辨,翟北祎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事上的考虑。 “文茵”这个名字的确是和别人不同,但是王瑾也不太确定,会不会不同到这个地步。 左思右想,他所认识的翟北祎是一个非常公私分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冲动的决定。 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不太明白。” 翟北祎轻声哼了一声,“你这个月出去和朋友聚餐过几次?” 王瑾愣了一下,这个月文科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有时间……一回家就累成了狗,除了工作的饭局恨不得哪也不去。 “你见过哪个总助在公司效益好的时候三天两头发朋友圈晒私人聚会的?” 这不是一个发错微信的问题。 “明白了的话,下班。” * 借了李泽祁的力,两个人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李罗琳上了车。 代价还没来,也不想和李泽祁多说什么,她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根女士烟,目光眺望着远处寂寥的街灯。 烟头在漆黑的夜里忽明忽灭。 深夜了,街道还是渐渐宁静了下来,上班族都很忙碌,应酬之后,第二天还要继续当社畜。 文茵比坐班的白领好一点,他们这个圈子接触到的人脉很广,所以趁着机遇她在寻求转型。 在台前的日子不多了,她也想慢慢平稳下来。 文渊前两天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回家和林阿姨吃顿饭。 她夹着烟,眼里浮上了一些复杂与世故,很少有人知道文茵的家事,她不喜欢说,也不想跟人撕开伤口。 以前她是很任性的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绝不允许有自己不喜欢的事儿发生。 就像她喜欢翟北祎,她一定要追,还一定要追到手。 但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得失是人生的常态,她根本阻止不了悲欢离合的发生。 分手的那一年,翟北祎在英国,文茵在南城。 他不知道,他心头的小玫瑰,被迫成长了。 李泽祁静静看着她,没多说什么,但也看得不加掩饰。 他和翟北祎不同,如果是翟北祎在这里,他一定会把她的烟扔掉,然后狠狠教训她,再猛烈地吻她。 文茵后来的时光里,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像翟北祎那么热烈,又像他那么冷酷。 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做到爱的轰轰烈烈,再寂静收场。 而翟北祎做到了。 他爱的一直那么潇洒,不像她,软弱又彷徨。 香烟一直燃到了尽头,有点烫,文茵弹了弹那堆了好长一截的烟灰,忽然有些出神。 今天下午,翟北祎也是被这么烫了一下。 她突然就不动了。 那小小的一蹙火星慢慢向她的指间烧去,然后越来越热,越来越灼。 李泽祁压紧了眉头,将那只燃烬的烟扔到了干枯的草丛里,像一只垂死的飞蛾,很快失去了生命。 文茵抖了抖双指,上面残留着被烧得发痛的红印,娇嫩的皮肤特别容易留伤疤,文茵以前特别怕疼,又很怕摔。 所以谈恋爱的时候,总是扒在翟北祎的身上,“我就要粘着你,这样要摔你也得给我垫背!” 翟北祎总是冷酷地瞥她一眼,然后按着她的脑袋塞进怀中。 “我会让你摔着?” 文茵撅起唇,抬头望他,“万一你没拉住我呢。” 他只是勾了勾唇,然后凑近她的耳朵,很小声地说道,“把你摔上床,倒是有可能。” 回忆就像是鲜艳的幻灯片,文茵的眼前只剩模糊的一片背景。 她总是会突然想起一两个片段,一两句话,而这些,似乎曾经都被她遗忘掉了。 分手以后,在看到某个熟悉的细节时,一些潜意识里的记忆就冒了出来。 那种让她又羞又恼的情绪总是不受控制,她不想再想起关于翟北祎的事情,也不想再让他在自己心头乱跑。 李泽祁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闪了两下,他向她那迈进了一步。 “进车里等吧。” 文茵没转头看他,只是微微颔首,两侧的发丝随着她垂头而滑落,挡住了李泽祁看向她的视线。 她将陷入回忆的面庞藏在了里面,拉开车门,她直接坐了进去。 上身半靠在椅背上,文茵觉得大脑一阵阵发胀。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激烈的事情,但是又好像发生了什么。 李罗琳醉了好一会儿,身体向她的方向软倒,栽到了文茵的怀里。 嘴里还念叨着,“小茵……小茵……” 文茵无奈地叹了口气,压开了一点缝隙,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 “我……我觉得……你……你和李泽祁……真……真可以试试……” 断断续续的话,模糊不清,文茵已经靠在身后的垫子上闭目养神。 十指捏着李罗琳的太阳穴,敷衍地答道,“知道了。” 靠在车门边的男人垂下眼眸,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两条腿交叠地站着,勾人的桃花眼在晚风中多情又肆意。 手机在掌中不断地震动着,隔着布料和五指都震出了不小的弧度。 李泽祁拢紧了五指,将那不断震动的手机包进了手中,然后用力固定住。 耳朵仔细又耐心地倾听着车内传来的轻声对话。 李罗琳就连醉了都不忘当个红娘,一定要把文茵和他牵到一块儿。 而文茵,她语调软软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勾了勾唇角,目光跳得很远,但又稳稳落回了地面,就像是今夜的心跳声。 手里的震动终于平稳了下来,他平静的水面上渐渐浮出了几颗气泡,与文茵有关。 第29章 二十九片玫瑰 长期的失眠、焦虑和身体…… 寂静的房间内,砖红色的帘幔一直拖到地板,窗户没有关紧,夜风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吹起了沉闷的窗帘。 夜色中舞动的“鬼魅”在昏暗的房间内肆意,书桌前半撑着脑袋的男人陷入黑暗。 电脑的屏幕是唯一明亮的光源,从那泛着冷意的寒光中,翟北祎从摄像头中,看到阴晴不定的自己。 “翟先生,最近还是经常失眠和焦虑?” 温和的声音从电脑的发声器中传出,聊天的窗口里,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看着他。 翟北祎捏住了快要爆裂的脑神经,用指腹用力抵住,试图抵抗这种让他烦躁的感觉。 “还行。” 电脑的边缘由磨砂的黑边勾勒,在键盘的右侧,有一杯徐徐冒着热气的咖啡,刚喝了一半。 在咖啡的旁边,还有一只刚刚点燃的香烟。 因为接这个临时打来的回访视频,他将刚点起的眼搭在了烟灰缸上。 余光往右侧轻轻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翟先生,希望您能严肃对待您现在的身体状态,长期的失眠、焦虑和身体应激疼痛,一直延误治疗,会造成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没有在跟您开玩笑。” 冷白的灯光从他的头顶打到脸上,鼻梁以下,只露出模糊的一圈面部轮廓。 撑着的侧脸微微一动,正对着镜头的面庞侧过去了一些。 “嗯,我知道。” 目光偶尔抬起往屏幕上扫两眼,再垂回一边,心理医生的嘱咐每个月都要在他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再被他抛之脑后。 有没有心理问题他自己很清楚,他不需要开导和用药。 令人昏昏欲睡的询问和叮嘱持续了快四十分钟,对面才挂了视频通话。 翟北祎的右手搭在腿上,手里握着一个远程的遥控器。 他按下一个按钮,屏幕的画面从聊天窗口跳到了相册。 一张、又一张,他的太阳,他的玫瑰,在他的面前盛放。 目光、思绪、情感都深陷在黑暗中,他的生命只剩下眼前斑斓的色彩,文茵的笑脸、猝不及防、生气……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后脑靠在椅垫上,他微微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重复看着那些照片。 胸口的疼痛由心脏蔓延,一点点爬进了神经。 分手以后,他经常失眠,也会情绪失控,但唯一对他造成实质影响的,就是身体的疼痛。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翻阅以前的照片,但每当面对这些回忆时,身体的反应却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深更半夜。 他拨通陈瑾的电话。 对面传来迷朦又警惕的话音,“总裁,怎么了?” 翟北祎把玩着手里那个长方形的磨砂遥控器,转了几圈,“今天那条微信,写的是不是德天影业?” 陈瑾正上身光溜溜的,小娇妻还缩在他怀里,长发不安分地蹭了一下,叫他有些不自在。 压低了嗓音,他脑子里有点乱,“什……什么?” 指尖停住,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漆黑的一个地方,“德天影业,零星那边发错的微信。” 剩下那个没说出口的名字,是“文茵”。 陈瑾的手压着老婆的脑袋,按住了,脑子里缓缓拉回了一点思绪,“好像……好像是。” “那就去查,明天把资料给我。” 冷冷命令完,陈瑾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挂电话了,对面却又传来一句,“晚上注意休息,难怪你这几天白天都犯困。” 然后挂了。 陈瑾看了一眼挂断的手机,将那个被耳朵烫温的电话扔回了床头柜。 然后俯身抱住怀里的人,重新拉上被子,两个人紧贴着缩在黑洞洞的被窝里聊天。 “你老板大半夜找你干嘛啊……你们老板这么晚还在工作吗?” “单身给燥的……” “……啊?我记得他都快30了吧,女朋友都没有吗?” 陈瑾低头堵住了她的嘴,今天晚上再也不想听到“翟北祎”相关的事儿了。 * “咚咚。” 陈瑾抱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敲门进来,从门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翟北祎背对着门口,笔直的西裤垂到了脚踝,锃亮的皮鞋崭新得都不见褶痕。 椅背上挂着一件藏蓝色的西服外套,而此时他身上只套着同色的一件马甲,两颗扣子都解开了,正在衬衫的两侧敞着。 右手捏着一个白瓷的小杯,墨色的发丝被发胶固定成了一丝不苟的肃穆模样。 手腕上戴着一只金属的手表,正不停息地跳动着秒针。 他没转头,依旧背对他站着,刚开过会的话音有些沙哑,“查到了?” 陈瑾将没几页纸的文件夹端正地摆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桌前冰冷的那个“总裁”立牌闪着冰冷的光。 整洁的桌面上除了一只钢笔和几个文件夹,就只剩下一个白瓷盘,用来放咖啡的。 翟北祎对于工作环境有变态的洁癖,批完的公务立刻就要处理干净,没有处理的公务也绝不能拖延超过三天。 咖啡凉了要及时更换,烟更是必不可少,除了工作,他就在提神,哪像外界传言的那么潇洒。 其实今天事儿还挺多的,陈瑾也是反复犹豫,才把这个文件夹拿了进来。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竟然不是对于上级的服从,而是他从私人情感方面对于文茵的判断。 大半夜的一个电话,其实说重要,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这是一通来自于工作以外的命令。 他也不知道,翟北祎是不是一时失控,万一文件送过去了,反而触了他的逆鳞就不合适了。 “说。” 简短的一个字,陈瑾的脑子懵了一下,本能地就开始背诵查到的资料。 “德天影业是十年前成立的一家影视工作,当时正值影视寒冬,南城又没有成体系的……” “说重点,” 陈瑾的话音一顿,很快就接道,“李凯德有三个儿子,照片里拍到的那个的确是李凯德的三儿子,叫李泽祁,但是对于李凯德这个儿子的资料非常少,他几乎从不露面,前几年就去了美国留洋,和朋友合伙搞了一个游戏公司,是最近才回来的……” 翟北祎握着瓷杯的指尖一紧,寂冷的背影缓缓回过身来。 鼻梁上的镜片遮住了他寒冷的双眸,但其中迫人的光彩却直接射了过来。 “你说他前几年在美国?” 陈瑾点头,“对,他在美国待了四年。” “哪天回来的。” “我想想……查到的航班记录显示是上个月25号。” 手里的那杯咖啡依旧滚烫,但冒起的气流温度都仿佛被他的眼给降低了。 翟北祎一动不动地维持着侧身站立的这个姿势,目光深邃地定在那个闭合的文件夹上。 “他是怎么认识文茵的。”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王瑾心里一直猜测的那个问题上。 自从回了南城,翟北祎除了公务,私人的事儿大多和一个名字有关,那就是“文茵”,甚至还因为她改变了行程,公私的界限都开始变得不分明。 “总裁……美国那边只能查到李泽祁确实有去现场看过几次文小姐的走秀,但具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他们也不知道。”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李泽祁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哪……哪里?” 翟北祎的眉毛拧了起来,话音听着更严厉了,“你说哪里?” 陈瑾的口水“咕咚”一声滚了下去,他接着说道,“听……听餐厅说,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去的,还有一位女士。” 他将咖啡压近唇边,唇瓣触碰到渐渐温下去的褐色液体,他语调冷静,“一天那么多客人,他们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们三个人那天喝的都挺多的,走的时候文小姐和另一位女士明显已经站不稳了,所以服务员印象深刻。” 举起的咖啡杯才刚刚抬起,翟北祎就将那瓷杯掼回了桌面,杯底触到瓷盘,刺耳的一声“duang”。 盘子甚至还摇摇晃晃震了两下,那咖啡在杯中飞溅了几滴出来。 将洁白的瓷碟染了色。 他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她还喝酒?喝到站不稳?” 三年不见,这个被他呵护在温室里的小玫瑰她不仅野了,还染了色。 抽烟、喝酒,她还创造了多少令他错愕的秘密,放了她三年在外自由,不过是因为她的那句“跟你在一起我不快乐”。 这就是她要的快乐? 陈瑾的思绪飞快转了一圈,又把话疯狂往回圆。 “其实……其实文小姐喝的还好,主要是另一位女士……” 翟北祎从马甲口袋里抽出一张月白色的丝帕,将指腹上被溅到的咖啡墨迹擦拭掉。 垂着的眸子内敛寂静,他的面色依旧冷厉,仿佛还是那个在公事公办的上司。 陈瑾却又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擦干净了手指,翟北祎将那个被染色的手帕随手握成了一团,然后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只不过是被咖啡染了点污迹……陈瑾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个金属的垃圾桶,心里的警铃狂做。 “说下去。” 陈瑾内心敲着鼓,这事儿比公司的事儿还棘手,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所以他也无法预估这件事儿带来的后果。 纠结了一会儿,他从一旁的会客桌上拿起遥控器,按开了那个巨幕电视。 黑洞洞的屏幕瞬间亮起颜色。 寂静的办公室内被电视的声音所充斥着。 文茵的脸在屏幕里被放大了,甜甜的笑意从唇角蔓延,似乎都快扬上了眉梢。 ——“文小姐,这次FATAL实体店的开业,您第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 娇俏的话音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 ——“这个暂时需要保密哦,不过可以给大家透露一点,我个人目前对《恋爱冒险》这款游戏很感兴趣。” ——“啊,文小姐的意思是,是会和星辉游戏有合作吗?” 几排的麦克风堆在她的身前。 晃动的镜头从她身后略过,尽管很快,翟北祎还是看到,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就是李泽祁。 星辉游戏的CEO,德天影业的三太子。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 第30章 三十片玫瑰 去他妈的孤独。 “什么合作?” 王瑾双手交握在身前,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异业联盟,星辉想和FATAL出联名款服装,从虚拟跨到现实。” 电视上的画面还在转播,但是翟北祎的视线已经离开了,他几步跨到了沙发旁,双腿上下交叠,从桌上拿过方才被自己扔在茶几上的拿包烟。 一边听着文茵的声音,一边按下了打火机,将那根烟咬在了齿尖。 “他想的倒是周全,追女人的同时还不忘挣钱。” 翟北祎勾了勾唇角,单臂搭在沙发的靠垫上,他大半个身体都陷在其中。 嘴角那根烟翘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升腾的烟雾挡住了他眼里闪烁的寒光。 “星辉这两年的发展确实势头很猛,宣传方面下的功夫也很足,实力和流量都居高不下,而且李泽祁在纽约就凭试玩拿下了潜力奖,有直冲年度手游的意思。” “文茵那个事务……是叫什么来着。” “奥!翟总,文小姐的合约签在玛丽莲事务所,她们公司今年对内地市场很有兴趣,这段时间她们的商务经理一直在跑各种饭局。” 翟北祎所坐的沙发处是办公室的西边,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方挂着一幅万马奔腾的水墨画,灰色的西服在沙发内侧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他面色冷厉地靠在软皮上,远远看去,与上方脱缰的马匹仿佛自成一体,他就是这里的帝王,指挥着千军万马。 王瑾面对着他的双膝站在右前方,刚刚跟翟北祎的时候,他并没有对这个年轻的总裁太过畏惧,在商场驰骋是需要资历的,尤其是在国内这样传统的地方,话语权与地位是有直接关系的,手腕再硬,也硬不过老狐狸啊。 但是时间长了以后,王瑾却对翟北祎越来越服气,玩票的太子爷太多了,翟北祎确是个认真做事的人。 他的生活习惯很稳定,工作方式雷厉风行,领导的魄力很强,超出了他对翟北祎最初的认知。 “跟他们的商务经理联系一下,说文科有个新项目想跟他们谈谈。” 王瑾点头应下,“翟总……玛丽莲事务所在国内分配的人力很有限,虽然在纽约名气很大,但在南城其实相当于只是一个空架子,文茵小姐的合约也快到期了……” “他们想找靠山,那就给他们一个名头。” 最主要的是,他要给文茵安上一个他的名分。 * “江南绿”的VIP私包内。 木质的圆桌上铺着暗红色的桌布,自动旋转的透明托盘在匀速挪动,几盘冷菜已经上桌,菜苔、松花蛋、卤水鸭、海蜇头……色香味俱全。 翟北祎推门进去,手肘上还挂着件垂顺的藏蓝色西服。 三个男人正坐在东边的棋牌桌上,一人叼着根烟,兴致正浓地聊着天,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坐在左边的男人最先回过头来望向他。 “北祎,来啦。” 翟北祎把手里的西服和皮包都交到旁边服务生的手上,直接扯开了领带,“来个屁,差点来不了。” 刘霖颢顺手将嘴里的烟弹了弹,“我不也是,整天蹲在科室里,真的快扎根儿了。” 右边那人笑道,“你那是工作忙的?你是谈恋爱谈的吧,少装。” 另一个将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抬头跟翟北祎说道,“我跟你说,这小子,谈恋爱还藏着掖着,不把咱们当朋友。” 翟北祎往空缺的那个牌桌上一坐,刘霖颢递来一根烟,被翟北祎拒绝了。 “这段时间天天抽,嗓子都快抽废了,你们也少抽点,一个个还没结婚就快躺下了。” 刘霖颢摇了摇头,“你就珍惜单身时光吧,我女朋友不让我抽烟,我这一个月这是第一回 ,给她发现了又得闹了。” 翟北祎随意笑道,“什么时候谈的。” “就上个月,朋友介绍,特好一姑娘。” 翟北祎将他嘴里那只烟碾灭,“好你还抽,欠。” 四人都到齐了,热菜才陆陆续续开始上。 虽然人少,但是排面不能少,刘霖颢偷偷谈了对象,所以众人一致决定,这顿饭由他请。 青麦汁鲍鱼、松茸鸡汤、香芋膏蟹、青柑普洱红烧肉、黑白蒜牛肉粒……江南绿主打的是创新菜式,作为黑珍珠餐厅,名副其实。 口味清爽又不撑肚的菜色是翟北祎比较舒服的,他不喜欢太过荤腥的大鱼大肉,更不喜欢野味,前几天陪一个客户吃野猪肉,几口就开始灌酒。 “北祎,不对,现在应该喊你翟总了,大名鼎鼎啊。” “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是……谈恋爱了没?” 刘霖颢舀起一勺青麦汁,绿油油的液体让翟北祎看着没什么食欲,但是刘霖颢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他小口抿了一下红豆汁,“天天开会,猫都快养跑了。” 给刘霖颢那口青汁儿差点喷出来,“你那猫还养着呢?从英国养到南城,你也真是够爱那只猫的了。” 那只美短皮的炸裂,在英国的时候,他两合租,天天上蹿下跳,要不是刘霖颢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真的早就跟他决裂了。 皮就算了,还掉毛,男生住的地方本来就不会特别整洁,一回家推门,他都能看见一根根绒毛在空气中漂浮。 而那只始作俑者,正摇着尾巴向他打招呼,甚至还不要脸地在他脚上滚了两圈。 一点儿都不像翟北祎的性格,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养出一只这么粘人的猫。 “你那猫四岁了吧?” 翟北祎夹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嗯。” “你天天这么忙,你不给它找个小伙伴吗?它每天在家等你,多孤独啊。” “孤独?” “对啊,小动物也是需要陪伴的啊,你天天泡在工作里,你不要女朋友,总不能让你家猫也跟你一样孤独终老啊。” 翟北祎突然冷哼一声,“谁跟你说我不要的?我家猫不可能孤独终老。” 大乌和小乌是一对儿,孤独……去他妈的孤独。 刘霖颢伸手举起面前那杯白酒,往他红豆汁儿上一碰,“你现在修身养性,清心寡欲,连出来吃饭都开始吃素的了。” 他朝翟北祎眨了眨眼,“要出家啊,师傅?” 翟北祎筷子上正夹着一块虾仁,弯弯的虾肉上包裹着热油的金光,熟到发红的虾尾饱满Q弹,本来应该是口感很好的一道菜。 突然就让翟北祎看出了些油腻和腥气来,直接放到了白瓷的托盘上,下不了口了。 “少嘚瑟。” 不悦地抿紧了唇,翟北祎又开始往口中灌温热的红豆汁儿,口感有些沙沙的,莫名也不好喝了起来。 年岁到了,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谈了恋爱或是成家了,他身边始终形单影只,就剩那只皮的要命的猫陪着他。 本来翟北祎是没觉得自己哪里奇怪的,但是被刘霖颢这么一说,就感觉自己不仅奇怪,还莫名有点儿惨。 不仅守着个没良心的女人,还守着那女人养着留下来的猫。 以前猫他都是不管的,都是文茵一个人管,有时候他不在家,文茵就把猫接走。 现在文茵不在了,反而把他变成了另一个“她”。 刘霖颢很少喝酒,酒量也一般,上学时候泡图书馆,上班以后泡手术台,反正跟他有关的,都是无关风月的东西。 唯独谈了恋爱以后,才像个人一些,但是那张嘴还是损的要命,让翟北祎想趁他喝醉了狠狠来上一拳。 四个男人吃饭,聊的都是工作和家庭,还有些少儿不宜的话题。 吃到残羹剩饭,翟北祎又夹起了烟,眯着眼看这桌上的人,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些很久以前的画面。 几个人刚聊到“苍井空的罩杯到底缩没缩水”,不知道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刘霖颢正半撑着脑袋,眼珠子往下一瞟,酒突然醒了大半。 发红的面色立刻正经了起来,他赶紧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拿起了手机,他轻咳了两声,接起电话。 “喂?宝贝儿,怎么啦?” 旁边两个互相使着眼色,模仿他的口型,念着“宝贝儿”。 刘霖颢瞪了他们一眼,偏过头去温柔地哄道,“我没有,没喝酒,跟几个朋友吃饭呢,真的,没抽烟,真没抽烟。” “啊?现在?……我,我去接你是可以,但是你等我不是太晚了吗?我开车过去得将近半小时呢。” 聊着聊着,刘霖颢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了起来。 “不是……我真没喝酒……好……好……我马上去接你。” 电话挂了,刘霖颢的红润脸色褪了一半下去,还有点泛着青色。 “完了,我女朋友查岗了,喊我现在去接她。” “翻车了吧,一个谎都靠更多的谎圆,你这喝酒怎么开车?别犯抽啊你。” “赶紧的吧,跟你女朋友承认错误,找个代驾给你送回去。” 刘霖颢捏了捏脑袋,“不行,我今天一下犯了两个错,她肯定要闹我一宿。” 翟北祎将筷子放下,“走吧,我没喝酒,我送你,正好给你女朋友也送回去。” “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让司机给你开回去。” 刘霖颢擦了擦眼角,“好兄弟啊。” 第31章 三十一片玫瑰 让他心痒的撩意。 “你两真的是,一个不喝,一个逃酒,是不是欺负兄弟几个好说话啊,几个月聚一次这么敷衍!” “北祎,你现在不喝酒的理由真是越来越高端了,下次喊你喝酒我得带本合同来。” 翟北祎微微启唇,一团青灰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眼镜上被熏了一层淡淡的热气。 转手将烟掐了,“可以,下次你带几本合同,我陪你干几瓶。” 刘霖颢双手合十,跟对面两人真诚道歉,“不好意思,两位兄弟,北祎我先带走了,下次我再补你们的饭,特殊情况,理解理解。” “哎——变了变了,兄弟情变了。” “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快走快走,不然一会儿你两可都别想走了。” 翟北祎轻轻扫过刘霖颢的后脑,“算他头上,今天可不是我要逃,是这小子不靠谱。” 刘霖颢一把揽住翟北祎的肩,“好好好,算我的,我给你介绍个好事儿呗。” 翟北祎被他勾着肩,撇了撇嘴角,漫不经心地答道,“哦?什么好事儿?” “是送我升官,还是助我发财。” 刘霖颢神神叨叨地凑近他的耳朵,那一口酒气差点给翟北祎想把他推开。 “我女朋友整天念叨她有个单身的闺蜜,条件贼好,给你两介绍介绍呗,翟大总裁,赏个脸?” 翟北祎被他拖着踉跄了两步,抬手扶住了右边的墙壁,从衣架上把西服和包拎了下来,压根没往心里去。 “行,给你做主,我的后半生幸福交到你手里了,你可得小心着。” 刘霖颢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挂在手臂上,压着翟北祎的后颈和斜方肌,脚步虚浮,嘴里还含含糊糊的。 翟北祎将西服和皮包提在右手,左臂揽过他的腰,“你能不能走?” 刘霖颢抬手使劲挥了挥,“没事儿,我没醉,我就是头有点儿晕,嗝——” “你车上有没有醒酒药?一会儿给我来两颗,还有口香糖,不然我女朋友一会儿在你车上就得吵吵。” 翟北祎扶着他走出包间的门,两人迎面上了走廊。 “有,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一会儿开导航过去。” “好……好我发你。” * 临江岸小区门口,一条不窄的街道将对岸的梧桐与小区隔了开来,梧桐旁是新翻修过的人行道,三三两两正搀扶着几对散步的老人家。 还有一两个戴着耳机夜跑的健步者,正从暖橘色的街灯下穿过。 两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卫室的旁边,一个戴着红色的贝雷帽,一个后脑绑着黑色蕾丝的发带。 戴着贝雷帽的女人一头短发齐耳,眼睛圆圆的,另一个中长,但扎到了脑后,耳朵上挂了一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 她们面前的车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而过。 顾乃每每期待地看着,又失望地落空,便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石子,“他怎么还不来!他从来没有迟到超过五分钟。” “小茵,你说他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文茵抱着双臂站在她旁边,平跟鞋不经穿,脚掌走路多了有点痛。 陪顾乃逛了一天街,又回来陪她在父母家里吃了顿饭,文茵现在只想回家躺着,聊不动了。 “姐,我喊你姐行不行,你这才刚谈恋爱,能别想这想那的吗。” 顾乃的红色贝雷帽在空中转了半圈,“小茵,我的直觉跟我说,他今天肯定有问题,我问他在哪,他想都不想就说跟朋友在吃饭,你说这不是很假么,跟朋友吃饭,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一会儿来我帮你试试他,你别想太多。” 顾乃探着脑袋往街道上又看了几眼,“不行,我得给他再打个电话。” 说完就拨了刘霖颢的手机。 大概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但是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刘霖颢,而是另一个陌生男人。 顾乃举着电话在路边蹙着眉头,“你谁啊?我男朋友呢?” “刘霖颢在后座休息,我们大概还有五分钟到。” “你……你是谁啊?” 翟北祎抬眸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刘霖颢正在向他疯狂递眼色。 “我是他朋友,刚才我们在一块儿吃饭,他车胎在停车场被钢钉扎破了,没法开,他说你有急事儿,我送他过来。” “……停车场哪来的钢钉?他找管理员了吗?那边给说法了吗?” 翟北祎将手机开了公放,顾乃炮弹一样的问题接二连三地从电话里传来。 “他人没事儿吧?那车现在是放在停车场吗?打维修电话了吗?” 刘霖颢憋着面色,偷偷瞅了一眼翟北祎,轻咳了两声,亮开了嗓门说道,“没事儿,宝宝,已经处理好了,别担心。” “你怎么处理的呀?你不会没找他们吧,这事儿是停车场那边的问题,你得跟他们反馈。” “找了找了……已经处理好了,放心放心,对了,你之前跟我说你那个闺蜜,也跟你在一起呢?” 眼见这个问题就要被深究下去,刘霖颢飞速地转变了话题方向。 “在啊……怎么了?” “奥,我这个朋友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大学室友,青年才俊,现在还单身呢。” “刘霖颢,你终于给我想起来这事儿了,跟你提了多少遍了没动静,今天算你识相。” “快过来,挂了啊。” 顾乃那边挂了电话,刘霖颢举着手机的手腕都酸了,悬在半空中,心脏也提在嗓子眼下,差点儿就飞出来了。 “见识到我女朋友的厉害了吧,我跟你说,真不能给她知道我今天抽烟还喝酒,必须给我叨叨好几天,我这天天夜班的,非得疯了。” 车子刚好开到路口,翟北祎打了一个转向灯,方向盘向右边打去。 “天天泡在手术台,你能谈着个这么关心你的女朋友已经不错了,意见还这么多。” 刘霖颢叹了口气,“我刚开始想的跟你一样,觉得这能找着个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姑娘多不容易。” 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甩了甩头,“你谈了恋爱就懂了,女人啊,跟男人完全是两种生物,太可怕。” 翟北祎轻声笑了笑,“我又不是没谈过,没那么夸张。” 后面的男人不屑地说道,“又是你那个分了好几年的初恋是吧,听你提了多少年了,连张照片都没给看过,你今天真诚地跟我说说,你是不是骗我的。” “你爱信不信。” 翟北祎直接一脚油门赶了一个黄灯,压根也没想解释。 文茵的照片,他看就行,干嘛非得给别的男人看,他谈过什么女人,不用向全世界证明。 车往前又开了五百米,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翟北祎把车窗按下来。 “到了,你找找你女朋友她们。” 银灰色的保时捷在街边慢慢晃着,旁边路过的几个年轻女人都忍不住往里多看了几眼。 翟北祎单手搭在窗沿上,右手握着方向盘,衬衫卷到了小臂,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既有型又出众。 刘霖颢对着那个打眼的红色贝雷帽招了招手,“这儿!” 翟北祎顺着刘霖颢的视线方向望去,一红一黑的两个女人站在街边,可爱一点的那个正和刘霖颢招着手,另一个戴着口罩,目光微楞地看着他。 那是文茵。 她今天穿了一条收腰的针织套裙,肩头披着一件灰色的休闲小西服。 两条长腿在夜里白得瞩目,长而且直,是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握着方向盘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的目光微微冷了下去,和文茵隔着一道隔离无言对视。 两个女人从不远处向这里走来,顾乃挽着文茵,但看起更像是拽着她在往前走。 “顾乃……要不……算了吧……我打车回去……不用送了吧……” 抗拒,她从身体到心灵都在抗拒,她只要一想到一会儿会和翟北祎单独相处,她都觉得空气都变得紧张了。 顾乃硬拖着她往车边走,不容拒绝地劝道,“我可不是棠棠,棠棠总会由着你,你这不谈恋爱可以,但是异性你不能不接触吧,就当认识个朋友,不要有压力。” 文茵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件事儿。 顾乃和沈歆棠都是都是文茵在纽约认识的,当时沈歆棠到纽约来出差,顾乃来旅游,结果一来二去,三个人发现她们都是南城的,就成了好闺蜜。 她们两都不认识翟北祎,所以也不知道她和翟北祎之间的事情。 文茵分手以后,和翟北祎有关的圈子基本都断了个干净,现在剩下的,都是新的朋友。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能从顾乃这里转了回去。 人际关系真是一个圈,她和翟北祎总是能回到原点。 * 顾乃一头扎进了后座,却把文茵推到了副驾上。 她大声向驾驶座说道,“那个,麻烦你一会儿送我朋友回去一下,她今天没开车,晚上太危险了。” 拉开车门,两条白腿跨了进去。 她黑色的裙摆有些短,只堪堪遮到了大腿中间,她只得将西服取了下来,盖住了露出的皮肤。 翟北祎的目光轻轻往那一瞥,冷冷道,“安全带。” 文茵局促地赶紧应道,“奥,不好意思……”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手忙脚乱的节奏一塌糊涂,那根明明很顺滑的安全带就是怎么都拉不下来。 她急得额头都有些冒汗,感觉自己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翟北祎酒后的气息混着一点荷尔蒙的味道,他俯身穿过控制台,粗硬的发尾扫过她的面庞。 衬衫上揉着烟草、酒精和古龙水的味道,露出的小臂精壮结实,文茵甚至能清晰看到上面的血管纹路。 凸起的喉结从侧面看的格外明显。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肩头,将那个不听话的安全带“刷”一声拉了下来。 他的鼻尖闻到文茵身上的淡淡香味以及那种让他心痒的撩意。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们的视线在静谧的、无人看得到的地方相撞。 四目相对,她饱满的双唇看着有点干涩,翟北祎的眼眸慢慢眯起一点。 在她泛红的面颊下,他重新回到驾驶座。 “我先送你们回去。” 然后朝文茵递了一个眼色,里面的内容是:别跑。 第32章 三十二片玫瑰 文茵,你敢么。 “宝宝,你介绍一下啊,你闺蜜我又不认识。” 刘霖颢捏了捏她的小手,顾乃立刻说道,“文茵,我的好姐妹,现役模特,现在在玛丽莲……” 翟北祎一手打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深踩下去,爬了一个不矮的小坡。 车内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震了一下,“嗯,我知道。” 驾驶座上的男人话音冷厉,但是接话的反应速度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顾乃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接了下去,这哪里是“知道”,这分明是“很了解”啊。 刘霖颢和顾乃对视了一眼,他惊奇道,“你知道?!你两之前认识?” 文茵从副驾上微微偏过头来,礼貌地笑了一下,“我之前刚跟他一起拍过杂志。” 顾乃将信将疑,“怎么这事儿完全没听你提起过?” 顾乃看着文茵闪烁的眼神,悄默默地往驾驶座那人的侧脸多看了几眼,“诶?是有点儿眼熟啊……” 刘霖颢和顾乃的关注点不同,他和翟北祎同居那么长时间,除了那只美短,就没看翟北祎带过任何异性回来,连只母猫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就发现翟北祎和文茵的表现都不怎么自然,甚至有点微妙的尴尬。 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不过他转念一想,翟北祎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女人对他感兴趣,倒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儿,可能她就是害羞呢。 翟北祎从后车镜里和刘霖颢对视了一眼,沉稳的话音从文茵旁边传来,“你不是一直说想见她,现在见到了。” 顾乃警戒地看向刘霖颢,“你为什么想见我闺蜜?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么。” 刘霖颢一头雾水,像是被翟北祎从天砸了口锅下来,“哥……我什么时候要见文小姐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啊……” 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淡淡勾了勾唇角,“你不是一直说我连张照片都不给你看,现在真人就在你面前。” “啊?那我们说的不是你前……卧槽……” 刘霖颢的脑子一转,立刻闭嘴了,转头向文茵望去,甚至有点结巴,“那……那个,文小姐,久仰大名。” 顾乃瞪大了双眼,“你们在说什么?小茵,他们什么意思啊?” 不是她在给文茵介绍男人嘛,为什么最后好像只有自己是个局外人?? 文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而翟北祎似乎心情不错,面带微笑,甚至有点兴味地看着她。 “顾乃,他……是我前男友。” 翟北祎翘着唇,补了一句,“初恋男友。” “……” 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顾乃和刘霖颢都多少听过一点他们的初恋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不多,但都能感觉出来,他们放不下。 甚至顾乃和刘霖颢还互相讨论过,两个都对初恋念念不忘的人,或许凑到一块儿,就看对眼了? ……但是谁能想到,他们的初恋会是对方。 好心办办事儿却给搞砸了,还狠狠打了双方的脸一巴掌。 思维变得敏锐了以后,连感官都变得敏感了起来,刘霖颢衬衫上的烟草气息就没有阻拦地冲进了顾乃的鼻尖。 “刘霖颢,你身上怎么有烟味儿?你抽烟了是不是。” “没有,媳妇儿,我不抽烟的你知道,那是他们抽的。” “不对啊,刘霖颢,你再说句话我听听,张嘴!” “不是……” “你喝了多少酒?一斤?两斤?” “媳妇儿……没有……真……” “你还装是吧?你今天跟哪几个喝的,你别逼我一个个朋友圈查啊。” 关于“初恋”的话题还没延伸下去,顾乃就和刘霖颢爆发了第一次斗嘴,后座上连绵不绝地响起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顾乃果然如小炸弹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把刘霖颢砸得快接不上话来,到最后只剩下求饶和哄,不住地向前面两个人求救。 但是文茵此刻只希望顾乃的声音一直蔓延下去,不要突然停下,她的秘密被暴露在了这个车里,让她坐立难安。 保时捷在夜色中穿过城市的车道与昏黄的灯光,漫天的星辰洒落在大地上,文茵的视线也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 只有身后的吵闹声提醒着她,物是人非,别再掉进翟北祎的迷梦。 * 顾乃和刘霖颢吵得难舍难分,大有下车之后再战一回的意思,于是翟北祎把他们送到了顾乃公寓附近的一个星巴克,离刘霖颢医院不远。 刘霖颢一会儿是打车回家还是回医院宿舍,都挺方便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顾乃手里还捏着刘霖颢的耳朵。 “刘霖颢,我跟你说,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说清楚了,你今天不要想睡觉。” 刘霖颢憋着张青脸,尴尬地向文茵和翟北祎招招手,“那个……你们赶紧走吧,今天的事儿对不住了……两位别往心里去……” 文茵见着两人往下走,也急着去解安全带,白皙的手腕在黑色的安全带上格外的刺目。 翟北祎一手搭在窗沿,另一只手跨过了控制台,覆住了她的手背,滚烫的几乎将文茵给惊得一颤。 不容拒绝的力道很强势,他五指将她的手背握紧,压在了座椅上。 半眯的黑眸很严厉,话音冷漠,“坐好。” 她面色红了一半,眼珠在开始眼眶里打转,“你……你别耍流氓。” 话音太奶又太软,怎么听都没什么呵斥的力道,努力想抽回的手,反而被他越握越紧了。 他厚实的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背,在挣扎的时候,她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上粗茧的位置和硬度。 来回蹭刮着她的皮肤,粗糙又火热。 面庞的温度已经升得太高,她把脸往下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爆炸的温度计,直线飚红,而且浑身都是。 因为文茵垂着脸,翟北祎的车窗又是单层防偷窥,外面的两人都没看清文茵此时的表情和状态。 只以为她还很正常,也并未多想什么。 加上从上车开始,文茵就很少主动开口,让他们也都忽略了两个人之间这种紧绷的氛围。 车门闭合。 流通的空气和潮闷的晚风被隔绝在外,翟北祎捏住她的右手却没放开,松开刹车,他直接左手握稳了方向盘,沿着一条直线匀速向前开着。 经过红绿灯,灰色的保时捷停在一辆黑色的路虎后面。 红色的倒计时数字显示还有89秒。 文茵的心跳也像绑上了一个□□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滴答”“滴答”地跳动着。 她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故意不去看两人握住的手,逃避着现在发生的事情。 翟北祎挺稳了车,将车窗降下来一条缝隙。 抬眸向文茵那打落了一眼,扯了扯唇,“红成这样,你是有多紧张。” 文茵负气地咬住了下唇,更大力气地将手想从他掌中抽出来。 旁边却只飘来淡淡的话音,“别乱动,你一会儿还打不打算回家了。” “你……你别这样,翟北祎,我们都已经分手了。” 翟北祎从左边偏过头来,目光深邃地望着文茵,波涛汹涌的浪花儿一个接一个地拍上了岸。 “你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干嘛?嗯?分手也是在一起过,这么介意,你怎么不干脆直接消失了算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话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并没有喝酒,他现在真的很想做一回小人,把她压在车里狠狠吻一遍。 让她再也不能去想别的男人。 文茵的双唇微颤着,她的大脑有些许空白,“你在说什么……” 他们的视线互相胶着着,马路上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红灯已经跳成了绿色,文茵惊醒一般转过头去,前面那辆路虎已经开的很远了。 就在文茵以为翟北祎打算跟她破罐子破摔的时候,翟北祎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热源忽然离开,她的手背上只剩下冰凉的空气。 本来鼓噪不已的心跳声突然停格了一拍。 她的内心好像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浮热的身体就像躺在烤炉上的青虾,她此时内外煎熬,分外难受。 被他握过的地方留下了粉色的指印,她用手覆住,好似将那温度保留了下来。 “当初分手分的那么果断,现在扭扭捏捏又是做给谁看?你不是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么。” 酸涩的缸子被打翻,里面的苦楚倒了一地,文茵将眼偏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眶里转动的晶莹。 压住了喉头的轻颤,她嗓音低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翟北祎一声轻笑,“如果当时提分手的人是我,现在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会难过,痛苦,甚至绝望,但是在此之后,是再无留恋,重新开始。” 车子开到一半,翟北祎一脚刹车狠狠踩了下去,猛地停住,两人的身体皆是一弹。 翟北祎的面色冷了好几度,他转头看向文茵,“好啊,那我们就重新来过,然后——” “我再把你甩掉,怎么样,文茵,你敢么?” 第33章 三十三片玫瑰 “嗯,我他妈是有病。”…… 窗外的车流飞速而过,翟北祎的话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嘈杂的背景音里,只留下脑中的振荡。 文茵的面庞陷入震惊,“翟北祎,你有病吧。” 翟北祎悲凉地勾了勾唇角,嗓音沉沉地从喉头磨出,“嗯,我他妈是有病。” 当年文茵为了追他,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他吊着她的自尊心,后来文茵甩了他,换他做那个执迷不悟的傻子,心甘情愿地被她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每次想狠狠心离开,她又像发现了似的能挑出事儿冒出来。 她一遍遍照片里钻出来,鲜活地在他面前出现,那种想要把她抱进怀里的欲望,它在一点点冲破自己的理智。 文茵转身去开车门,“开门,我要下车。” 车门早就被他锁了,但是听着她用力拽着门把的声音,让他心中燃起的冲动一点点冷了下去。 “别拽了,我送你回去。” 文茵还是不放弃地看着他,好像在说:我不信,你骗我。 翟北祎躁郁的气息堵在胸口,冰凉的镜片几乎能射出刀子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男人冰冷的语调直坠山底,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他这是生气了。 不安分的小猫终于在他旁边安静了下来,两只眼睛像受惊似的转来转去,座椅本来也没多大,被她身子一缩,显得她弱小不堪。 翟北祎将车重新发动,只是心里那股火还没能散的下去。 话音不耐,“你怕什么。” 文茵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真的……想要甩我一次吗?” 翟北祎冷哼一声,“你听话是不是只听后半句。” 怒不可遏,心头就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激怒她,再霸占她。 总好过她无休止地在他心头逃跑。 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文茵整个人都惊在了座位上。 她偷偷抬眸往他那看去,刀削一般的侧脸上是深刻的笔锋,目不斜视的双眸专注认真,确实是翟北祎。 她迷迷瞪瞪地坐在副驾上,脑子就像被灌了十斤铅一样,突然就无法运转了。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的? 文茵发现自己好在意这件事,一团乱麻突然冒出了一个出口。 她想把那一根根的红绳都抽出来。 翟北祎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只留下了文茵一个人挖空了脑筋在那思考。 一直到了小区门口,她还是没有问出口那句,“你是认真的吗?” 好像显得自己特别傻,有特别急切,就跟以前一样,他稍微一点暗示,就让她方寸大乱,又心跳加速。 但是她毕竟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耐不住性子,一定要当场跟他要个答案。 从保时捷上下去,她将西服挂在胳膊上,两条长腿又露了出来。 翟北祎坐在驾驶座上,忽然沉了脸,面色不悦地厉声道,“裙子太短了。” 文茵心里憋闷,分明是他一直在调戏她,最后又要来说教她。 把他的车门狠狠一摔,“关你什么事!” 你凭什么来管我!你是我的谁啊!大混蛋! 明明没穿高跟鞋,但硬要用力踩着地走路,她那别扭的样子像个腿脚不好的孔雀。 翟北祎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脱力地摘下了眼镜,觉得心底那口郁结的闷气无处发泄,又自然消解了。 文茵啊,文茵。 他该拿她怎么办。 * “……你再重新叙述一遍,什么叫做星辉的代言人不太合适?” 事务所的商务经理和总监正坐在办公室里开会,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但明显总监更难看。 “他们好像对这个人选有别的想法。” 总监突然冷笑了一下,“哦,懂了,什么想法?” “他们想把文茵换掉……其实,都是咱们自己的人,用谁都一样,更何况文茵最近的通告很多,其实调这一个,没有太大的影响。” 江东转了一圈手里的笔,文科这么大方地要给他们注资,甚至还送了一份商务大礼包来。 玛丽莲确实是名气不小,但是水土不服极为严重,从管理模式到商业试水,几乎四处碰壁。 除了孟冬和文茵两个招牌以外,带回来的这批模特几乎全部打了水漂。 他是不心疼账目上的钱,但是海外的总部心疼啊,再这么耗下去玛丽莲可能都要被吞掉。 所以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挂靠,既保住了名字又找到了东家。 但这段时间碰了一鼻子的灰,文科却主动送上门来,说是雪中送炭有点太理想化了,应该说是“趁虚而入”比较贴切。 就是他还看不出来,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还真是年轻的太子爷想玩票,搞点娱乐产业来满足自己的星光心理,顺带泡点妞? “对方想怎么换?” “他们想把星辉的代言人换成孟冬,让文茵去上他们刚吞下的北棋易购。” 北棋易购是一个大盘,B2C的热度正在逐渐消退,但是北棋是个例外。 它的货源稳定,客户量稳固增长,最重要的是销售模式成熟,未来两年内应该都是一片光明。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价格呢?谈了么,文茵和孟冬的价位可不是一个数目,而且星辉那边我们还得去谈,这中间产生的损失他们怎么算?” “……总监,对方说了,一切合作的基础是必须让文茵上北棋易购,而且不允许双开。” “……?那个翟北祎是有什么毛病,不允许双开是哪门子的规定,只准上他们的不能上别人的?这什么霸王条款。” “我都谈过了,没辙,人家明确把话放这了,一切都能满足,但这点必须做到。” 江东有些费解地看着他,“你没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儿吗?这到底什么意思。” “……嗨,我还真打听了,不过都是小道消息,之前文茵不是和那个小太子爷拍过杂志吗,听说现场气氛挺那什么的……你懂吧,估计就是看上了。” 江东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操。” 怕什么来什么,这要是奔着他们事务所的姑娘来的,这反而不好处理,万一人吹吹耳旁风,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把文茵给我叫过来。” * “小茵啊,坐。” 文茵刚从外景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喊到了总监办公室。 助理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她便直接两口入了肚,先解了渴再说。 江东勾了勾唇,“最近挺忙的哈,看你这几天都在外面跑。” 文茵摆了摆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好,领导,什么事儿啊?” 对面的男人下意识摸了摸下巴,那是江东每次难开口的时候的惯性动作,所以文茵一看就预感肯定是星辉那个合作出岔子了。 “是不是跟星辉有关?” 江东虚以为蛇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文茵将喝完的水杯放回桌面,从一边抽了张纸擦了擦湿掉的口红,“价格高了?” “不是,你的商业价值远远超出了你目前的价格,公司还打算给你调整呢,怎么会高。” 江东一句话就把这危险的话题圆了回来,“你知道孟冬最近处境不是很好,你最近通告比较多,她情绪低迷了好久了。” 文茵抬眸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小茵啊,其实,星辉这个代言对你并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虚拟服装做的再好跨到实体总归都会有壁的,你作为FATAL的合伙人,第一个代言如果带不动形象价值的损失可比这个大,我也是出于朋友的角度关心你,刚刚我们接到一个通知,北棋易购那边现在需要一个代言人,我想推荐你去。” 她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杯底,忽然还有点渴,干脆直接起了身,走到了茶水台旁边,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半侧过身,她直勾勾地看着江东,“你不就是想让我把星辉的单子让给孟冬么,绕这么一大圈干嘛。” 江东的笑容挂在脸上,僵了僵,他要有的选,他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巴不得文茵两个都上,公司挣得更多。 孟冬的价位跟文茵已经差的不是一个级了,星辉能挣什么钱?也就打个异业联盟的头彩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是出于对你个人更好的发展的考虑,你别误会,咱们这不是还在商量阶段吗。” 水流汩汩从饮水机里冲下,很快就灌满了大半杯,透明的液体能让文茵一看到底。 她按下红色的停止按钮,举起杯子吹了一口热气,“我又没说不同意,你不用急着解释,星辉这个单子,如果是孟冬的话,我愿意给她。” 一方面是她真的有点怕了李泽祁了,这个男人对她表现出来的兴趣太过强烈,让她不是很舒服,所以能躲远一点,她乐见其成; 另一方面,孟冬本来就对他有意思,那就放他们去撮合撮合感情好了。 既然公司愿意做这个“恶人”,文茵干嘛要拒绝。 她巴不得孟冬缠着李泽祁,让他别那么闲总来打听她的事儿。 江东眸中一亮,“那咱们就这么说了?” 文茵将吹了几口的热水抿了两下,“可以啊,不过星辉那边你得自己去解释,毕竟是你们的安排。” 第34章 三十四片玫瑰 因为你恋爱情商低。 星辉游戏公司。 在中心商业圈的高档写字楼租了一整层办公,李泽祁的手笔不小。 《恋爱冒险》的开发正处于上升状态,人物的剧情渐入佳境,游戏的玩法也在一一解锁。 运营这几天都在紧密收集游戏角色的好感反馈度,以发展出一个“官配”。 李泽祁是一个年轻的领导,不喜欢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监控,星辉实行的扁平化管理,追求团队凝聚力。 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各个部门和下属们聊聊天,给大家点一些下午茶,调节一下公司气氛。 绕到运营部门,一排后脑勺对着他,个个都盯着个电脑好像看股票似的,有的手里还端着杯咖啡,甚至停在了半空。 比他这个当老板的还要认真,他都有点自愧不如。 抬手在一边的门板上扣了两下,修长的两条腿前后交叠在了门边,肩膀倚着墙壁,他微风和煦地笑着。 “工作氛围这么紧张,最近部门压力很大吗?” 一般领导来视察,公司内部各个就跟上了监控一样浑身不自在,但是星辉不同,星辉的员工压根不怕老板。 就连总运营都没从椅子上挪一下,而是像平级一样喊道,“不是你让我们三天内出数据的吗?” 李泽祁扯了扯嘴角,“刚给你们一人点了杯星冰乐和小蛋糕,大家放松一点,别搞得这么压抑。” 坐第一排的一个年轻人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有点憔悴的脸。 嗓音也有气无力的,“老板,这边统计出来了大部分,你要不先看看。” 李泽祁双手插在西裤的兜里,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潇洒风流,翩翩君子。 一边笑着一边向前走去,“好啊。” “根据目前游戏的市场反馈度来看,还是传统的霸总这条线比较热一点,其次就是影帝了,剩下两个角色基本持平,有一定的受众但是水花不大。” “有分析过原因吗?后面两条线不成功的问题在哪?后续怎么解决?” 右边的一个短发的妹子正拖着脑袋,点开了一个投票页面。 “老板,其实制作人这条线的期待值是很高的,但是玩家普遍反应女主和他没有展开剧情,所以游戏的氛围没有调动起来。” 她的鼠标移到了“制作人”这个角色上,浅蓝色的衬衫和灰色的西裤,细长的桃花眼下甚至有颗泪痣。 “而且这个人设的立绘是玩家投票里最高的,可见这个角色是很有潜力的,诶……对了,老板,这个立绘跟你有点像诶……” 李泽祁半俯着身,下巴越过了两人之间的座位缝隙,他的目光专注地盯在那个投票栏上。 “没有展开剧情?我不太懂,目前这个进度他不是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吗。” 女生眼皮都没抬一下,心想直男就是直男,偏偏直男做了个女性向游戏。 “但是一直到目前都是暗恋啊,而且女主角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玩家感受不到恋爱的气氛,慢慢就对这条线失去耐心了。” 李泽祁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惊讶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短发的女生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找出了一颗话梅糖,转头望了望李泽祁,“老板,你吃糖么?” 李泽祁摆了摆手,她丢了一颗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往下说道。 “壁咚啊,强势阻挠情敌啊,或者言语之间撩一下啊,哪怕发个短信也行啊。”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捋了一把头发,微微瞥了她一眼,“这不是很俗套么。” 烂俗的狗血言情剧的桥段,她们不是整天吐槽这种男主角很假么。 难道女人的内心还是渴望强势一点的关系? 李泽祁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凡心了,他的确是很想得到文茵,想到都不能忍受有人抢在他前面出现。 但是这种幼稚的做法也未免太小学鸡了,他是个成熟男人,哪怕是抢女人,也是引诱对方主动走过来才对。 “老板,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单身么?” 李泽祁挑了挑眉,“因为我自愿单身。” “不对,因为你恋爱情商低。” “……” 年轻的女生言之凿凿,似乎相当笃定似的,但是李泽祁却只是勾了唇微笑。 他不是恋爱情商低,而是傲气惯了,即使是在恋爱关系中,他也不可能做一只舔狗。 但是转念一想,他已经不知不觉做了她的舔狗好几年。 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 从部门回到办公室,李泽祁舒展了一下身体。 他喜欢和下属们打交道,会有年轻的活力。 想起方才下属的话,李泽祁不禁开始思索,自己对于文茵的表达方式是不是可以更直接一点。 换做是以前的自己,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在明确自己的感觉之前,他只是想让文茵做自己的缪斯,他灵感的源泉,他生活的热情。 但是回到了南城之后,这种想法一点点变了,这些都不够,他不要做一张名片的合作伙伴,他想要了解她的生活,甚至希望她来了解诶他。 “麦莉,上次南方周刊说的那个采访,答复他们周五下午两点过来。” 女秘书麦莉正坐在秘书桌前整理资料,听到总裁的话立刻颔首,然后快速拨通了南方周刊的电话。 公式化的嗓音向电话里传去,“对,是的,我们这边目前有空接受这个采访,对,周五下午两点,好的,问题大纲请提前一天发给我们审核,谢谢。” 李泽祁的双腿靠在身后的办公桌前,他的指尖从桌前的名片夹里,捏起了一张女士名片。 细长的眼尾流露着一种深情,他微微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上面的两个字:文茵。 年轻的老板看起来云淡风轻,不管是工作还是聊天,李泽祁总是让人舒服而且是自在的,他不会像别的上级一样给下级很大的压力。 但是麦莉还是感觉到,最近老板的气场有了一点变化。 从纽约跟他到南城,李泽祁其实是一个并不怎么会被外界因素影响的人,换一种说法,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但是这段时间,麦莉却看不懂自己老板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放下电话,将方才接到的消息汇报给他。 “老板,刚刚玛丽莲事务所来电,想约您商讨一下合作的事情。” 李泽祁将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名片放下,搭在了自己的腿边,“都已经去订合同了,他们现在还要聊什么?” 麦莉的笔尖转了转,她沉吟了几秒才开口道,“好像是有关文茵小姐的。” 她抬眸看向自己的老板,身材高挑的男人侧身对着她,沉着的面色看不出情绪,但捏着的那张名片却在他的指腹打转。 他是在思考。 “有没有提到具体的事情。” “他们没提,但是应该和北棋易购有关,我听到消息说玛丽莲已经给文小姐接下了北棋的代言。” 提到“北棋易购”四个字,李泽祁的眉头忽地一蹙,“那个刚刚被收购的北棋易购?” 麦莉微微点头,“是的,就是那个才被收购的电商品牌。” 一个刚刚才被吞下来的电商品牌,收购方不请当红明星代言,却要去请一个小小的模特? 为什么要去做这种看着就不明智的生意?能吞下北棋易购的人也不会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小资本家。 “去查一下,收购北棋易购的公司是哪家。” “好的,老板。” * 下班回家,文茵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双目放空,好像一切都皈依了。 左手握着手机,随意地垂在沙发的边缘,大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喵喵”地向文茵边跑边打着招呼。 她手里的薄型板砖剧烈震动起来。 文茵将电话横在耳边,双目半眯着,思绪也跟着神游了。 电话里传来文渊沧桑的声音,一张口就开始训他。 “小茵,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做事情知道轻重了。” 因为持续对接工作而导致发烫的手机靠在她的耳边,让她往沙发里侧躲了躲,她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我说我要去了?是你自己臆测我的行动。” “你林阿姨为了你从下午就在家里忙活,做了一桌子的菜,你一个电话说不来就不来了,你让她有多难过?我从小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事的?” 文茵的呼吸在电话里变得急促了起来,她压低了话音,听起来都有些难受。 “文渊,我都不知道,现在那是她的家了?她难不难过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我妈!挂了!” 直接挂断了电话,文茵把手机狠狠扔到了地毯上。 没注意到大乌的位置,差点砸到了它的尾巴,吓得大乌直接跳了起来,委屈的“喵呜”直叫。 文茵听得脑袋疼,低声呵斥道,“别叫了,大乌,你让我清静几分钟行不行?别每天晚上缠着我。” 十斤多的猫一下跳上了沙发,把布艺沙发都跳得一弹。 它四个爪子小心翼翼地跨过文茵的胳膊,然后趴了下来,把脑袋缩进了她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好像在哄她。 文茵抬手覆住了眼睛。 坚强,她到底还要怎么坚强,再坚强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冲回家跟文渊一刀了结。 第35章 三十五片玫瑰 小乌很想大乌。 挂了文渊的电话,她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寂寥的单身公寓不大,但是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 二层的调高设计其实不太适合养猫,大乌整天在楼上楼下狂奔,尤其大半夜,非常影响睡眠。 但是文茵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文渊那张让她窒息的脸。 一个人在纽约冷静了三年,她已经习惯了孤独,惧怕再被人闯入心房。 手机掉落在地毯上,隔着毛绒的厚度“嗡”“嗡”地震着,但声音很闷,听着不大真实。 又是谁在下班这种休息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她翻了个身,将脑袋对着大乌,右手臂穿过大乌的后背,从地上摸到了那个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喂,您好,我是文茵。” “是我,孟冬。” 电话里传来一个磁性的女音,孟冬独特的女中音很有特色,文茵在她刚开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听出来了。 “嗯,有什么事儿吗?” “我听江东说了,是你把星辉的代言让出来的,我就是……想谢谢你。” 文茵捏着眉心轻笑了一声,“谢什么,本来就是正常的工作分配,不用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特地要让给孟冬的,只是刚好有这么个条件而已。 倒是孟冬将这件事儿看得很重,还特意打电话来谢她。 “我知道,这个代言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以你现在的价值比这个好的通告都能接到,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所以谢谢你,这次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文茵的左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大乌的毛发,美短的毛虽然短但是很厚,所以她的手陷进去,就不太想出来。 她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灯,开口说道,“没事,别想太多。” 简短地说完了这几句,文茵也没什么想和孟冬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她本身就不是很想接星辉的这个代言,让给谁都无所谓,只不过恰好是孟冬而已。 两人在电话里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是出于礼貌,文茵没有主动挂断电话。 孟冬的呼吸声均匀地从话筒里传来,应该是还有话没说完。 “你对李泽祁……” 文茵知晓她的心思,也无意再瞒,不想再引出孟冬对她的误会亦或是别的什么。 便也开口道,“我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心思。” 若是有,就凭着李泽祁这三番四次的进攻,她早也就该搭上了两三分,一直冷着落着,文茵对自己心里的感觉已经很明白不过了。 玻璃房子里装了一个小小的人,暂时没有对第二个人开门的打算。 拖一次,拖两次,到了第三次,那便是缘分再深厚,也是不会再有可能了。 文茵似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舒缓的叹气,像是忽然放松了紧绷的弦似的。 孟冬连语调都变得柔软了一点,“我也看得出……你看他与我不同。” 文茵没解释,只是跟着强调了一遍,“确实如此,与你不同。”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孟冬的心脏才沉沉归到了原位。 但又有点耿耿于怀的,她追问了下去,“若是他还不放弃呢……你会怎样?” 文茵的手已经伸进了大乌的肚皮下,轻轻地捏着它的柔软肚皮。 只是情绪有些不耐烦,“孟冬,我也只是个女人,你要是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我也不能骗你,他确实对我很感兴趣,要是一直这么坚持下去,我也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动摇,但至少现在,我不会去回应他,因为我对他没有动心。” “星辉的代言也不是我给你的,只是刚好有这么一个工作机会,你也用不着谢我,公平竞争么,你也不希望遗憾吧。” 孟冬听着文茵的一席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明白了,这一次,我一定要赢过你。” 文茵只应道,“好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对面便挂了。 孟冬是个实力不错的对手,但是文茵跟她的目的地不在一块儿。 最初选择这条路,只是因为玛丽莲给了她一个奔赴远洋的机会,她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模特只是文茵的一个名头,一个职业,她在工作里找到自己,也找到生活的方向。 但她其实并没有想在这条星光大道上站的有多高,她只是想抓住眼前的机会,然后平稳地走下去。 文茵不是一个野心家,相反,她是一个逃避派。 因为想逃开令她难受的情绪,所以在工作上拼了命的努力。 但是孟冬与她不同,孟冬从踏进纽约的那一天起,她的目标就是超模。 不仅要做到顶尖,还要被全球知晓,她是怀揣着正统的理想走进这个圈子的,真诚的心是应该被肯定的,在这一点上,文茵是欣赏她的。 * 洗完澡出来,文茵头上裹着一个大大的澡巾,脸上还浮着一层水汽没擦净。 一边抹着乳霜,一边往沙发上走去。 大乌迈着四条腿跟在她的后边,一会儿冲到前面,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看她。 文茵没拆掉头上的澡巾,让湿漉漉的头发都挤压在她的发顶。 宽大的T恤套在身上,露出两条长又直的双腿。 她半边身子歪在靠枕旁,右手握着遥控器,正在百无聊赖地换台。 电视上千篇一律地放着狗血言情剧,拿错行李箱、车祸、同居误会…… 女主角在22寸的电视屏里脸被拉的很大,生硬地念着虐人的台词,“当年我没有抛弃你,你相信我好吗?” 画面从女主的脸切到男主震惊又憔悴的面容,两位主人公站在大雨下深情告白。 背景里的车流都被剪辑放慢了,公交车、轿车、打着伞的行人,都变了刻意的背景板。 文茵的手臂上忽然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顺手就切了个台,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完过一部言情剧了。 一是觉得假,二是觉得看这种心里莫名的堵。 电视上浮现起央视的晚间新闻,主持正端坐在转播间里,一丝不苟的假发和职业装,标准的笑容和公式化的嗓音。 文茵终于将遥控器扔到了一边,感觉透过点儿气来了。 手机躺在她的腿边,没有熄灭的屏幕上正成串弹着小群的消息。 【棠渣渣:板凳瓜子在线售卖,小茵的前任瓜不分享一下吗?】 【顾大美:小茵你前男友是真的有型……是我也念念不忘啊!】 【棠渣渣:和前男友拍一本杂志什么的,我十分想知道你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顾大美:小茵,那天晚上,你两后来去哪了?嘿嘿嘿,透露一下进展。】 “叮”“叮”的一声又一声。 文茵时不时垂眸扫了几眼,怎么坚持下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沙发上拿起手机,她给两个吃瓜群众回微信, 【文小作:不要外泄!好歹我现在也是个知名人士!】 【棠渣渣:这么多年的姐妹你居然不信任我!伤心了……打滚.jpg】 【顾大美:话说,小茵啊,你两是为什么分的手?你两怎么看着跟没分手似的。】 【文小作:顾乃同学,我现在宣布,你的号没了,我要去切你网线了。】 比起小群的火热气氛,文茵的微信里有两个人正被她放在冰柜里冷藏。 一个是翟北祎,另一个是李泽祁。 李泽祁的微信除了上次吃完饭礼貌的回复之后,他们之间的交集就断了,应该说,她不想和他有什么工作以外的交集。 而翟北祎,一个小时前,他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这周末我要飞一趟英国,可能下周二或者三才能回来,你方便照看一下小乌吗?】 还配了一张小乌对着镜头卖萌的照片。 这条微信文茵一直没回,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回。 小乌和大乌的拆伙,使他们分手的一个写照,同窝长大的猫即使被一同领走,也会因为悲欢离合而分道扬镳。 这就是世事无常,这就是人情冷暖。 她不是不想见小乌,而是不知道怎么定义这种拿捏不定的关系。 文茵的指尖在九宫格上飞快打了几个字——“我知道一家宠物寄养店,服务很好……” 没等她打完,对话框里又冒出一个新的气泡—— 【小乌很想大乌。】 文茵的眼眶忽然就酸了,心头软软的化成了一团。 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她和翟北祎,都不是原来的他们了,分手给他们带来的改变,都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复杂与软弱。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碎裂,现在都在留恋曾经的温度。 分手后的恋人都容易陷入这样的错觉,淡化掉伤痕,而美化那些回忆。 文茵知道,她很知道,但是,懂得、明白,却无法让她继续保持无动于衷。 小乌也好,大乌也好,她也好,翟北祎也好。 过去就像是一条船,它在汪洋大海里孤独飘荡,等待着那个让它停靠的岸。 现在翟北祎把绳子扔了过来,只等文茵将它牵住。 情绪顶到了思绪上,她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目光暖暖地盯着那六个字,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云端,她坠落了。 ——【好。 第36章 三十六片玫瑰 他已经碰到对手了。…… 回完一个“好”字,文茵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明明翟北祎跟她不在一个空间,但是她的脸还是烧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文茵又从枕头里把脸露出来半张,圆溜溜的眼睛从后面探出。 心跳得很快,她的呼吸都感觉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慢慢地移开遮住屏幕的手,对话框里还是只有她的微信。 对方并没有回复,翟北祎的名字上方也没有“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她变成了一个随时会爆掉的小水球,五脏六腑都被水淹掉了。 笔直的小腿在半空中乱蹬,一定是她回太快了……他们现在又不是恋人关系,她为什么要回他的微信这么快! 显得她好像是刻意在等一样,文茵你太蠢了! 她应该晾他十几分钟,然后装作刚刚看到的样子,高冷的回一个“我考虑一下”。 大乌见着她这副失了心智的傻样,一溜烟跑到了沙发的最边缘处,跳到了高处,用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她。 尾巴在半空中一甩一甩,似乎在等她恢复正常。 文茵抱着手机很是懊悔,翟北祎会不会只是随便问问的?他会不会只是想让她帮忙找寄养的店? 她那样回应该没有歧义吧?他应该想象不到自己现在这番样子吧? 红了半边脸的女人在沙发上来回打滚,绿色的气泡悄悄地往上弹了一格。 ——【周五晚上有空吗?】 过了好一会儿,文茵才从枕头里爬了出来,看着那条询问的微信,咬着唇回了一个——【有】。 手机被她扔到了一边,她捂着自己泛红的脸,对着电视机傻看着。 脑子里却冒出了那天晚上翟北祎握着她的手的画面,还有他恼怒又无奈的话语。 她的眼前不禁浮现了翟北祎的衬衫领口、他卷起的一小截衣袖、笔直的西裤下匍匐的弧度…… 赶紧打住!她在想什么! 勾起了体内的情热,思绪也跟着意识到处飞了起来。 她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整张脸红的更不自然了,她不想承认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 被扔在一旁的微信又有了动静,她抬眸看去。 ——【那我晚上送到你家去。】 送到她家? 那会不会很晚?上楼的话,他们会不会很尴尬?但要是早一点,那就是晚餐的时间了? 文茵紧咬着下唇,给他回道——【那我在家做两个菜。】 这次,翟北祎是秒回——【嗯(微笑.jpg)】 像是给领导刚刚汇报完工作,然后得到了初步认可。 文茵的内心想呐喊尖叫,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要请他来家里吃饭! 这不是给他创造机会吗。 天,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 周五下午四点半,江东亲自领着孟冬到星辉去谈代言的事儿。 孟冬面上戴着个巨大的墨镜,踩着4CM的高跟直接突破180CM,连身的皮裙把身段勾勒得很清晰。 一头长发因为工作剪到了齐肩,染回了黑色。 手里握着一份文件夹,活脱脱电影里的高级秘书。 从电梯到李泽祁的办公室要穿过格子间的走廊,星辉的部门之间是连通的,墙都打掉了。 敞开式的设计让整层看起来特别开阔,部门之间还有员工正在流通。 星辉其实常来客户,作为今年崛起的新秀,踏进这层的人数不胜数。 但是像孟冬这样身材这么标致的女模特还是会让人多看两眼,尤其是男人。 高跟鞋在地板上清晰地踩过,孟冬一边走着一边摘下墨镜,遮在耳边的发丝被她随意一甩,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 格子间里的人头开始攒动起来,脑袋们凑近了,议论纷纷。 “这身材,啧啧,必须是个超模啊。” “她旁边那个不就是上次来过的吗?但是我记得代言人谈的好像不是她啊……” “啊?不是孟冬吗?” “我听说这个代言人本来是没有的,是老板让小张硬加上去的,本来只是和一家工作室搞合作,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多了一个代言人。” “你要这么说,那是挺奇怪的,怎么听着像是特意为她加的?” “诶,我突然想到了,当时《恋爱冒险》的前期创作是不是老板自己完成的?这个模特的设定就是他写的吧?” “我靠,大发!” “惊到我了,这是什么绝世瓜?”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连绵不绝,从交头接耳开始变成部门小群互相转发。 甚至有人把孟冬的资料发进了群里,力证FATAL的走秀孟冬都是主场,老板回南城还特地去看了一场。 星辉的各个小群内如火如荼,随着孟冬和江山走进李泽祁的办公室,公司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甚至有人把孟冬成为“未来的老板娘”。 而坐在办公桌前刚刚接受完采访的李泽祁,还浑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已经传了一个天大的乌龙出去。 * 孟冬和江东跟着麦莉来到李泽祁的办公室门口,深蓝色的门板上挂着一个长条的门牌。 麦莉轻轻扣了扣门板,里面传来一声沉沉的“进来”。 随着门板的轻轻转开,办公室与走廊之间终于露出了一道不宽的缝隙。 从那条窄窄的光线里,刚好能让孟冬看清办公桌前的男人。 他的头发柔软得挂在耳边,鼻梁上难见地架了一副黑框眼镜,黑色的衬衫领口处系了一条宝蓝色的领带。 衬衫的袖口处缝制着两颗蓝宝石袖扣。 李泽祁适合所有的蓝色。 浅蓝、中蓝、宝蓝、藏蓝……他本人的气场也都像蓝色,深沉又温和,包容又广阔。 孟冬的眼里透出一股子女人陷入恋爱中的着迷,望着李泽祁的时候都目不转睛。 他是能让女人感到自卑的那种男人,担心自己不够优秀而配不上他。 门外的三个人礼貌地还未走进去。 门内的南方周刊的主编和摄像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采访结束,李泽祁也从桌后走到了桌前,和他们礼貌又谦逊地握手。 孟冬跟在江东的后面,与正往外走着的南方周刊的主编擦肩而过。 对方犀利的眼神略过她的面容的时候猛地一眯,让她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外门内的人位置交换,门板又重新合上,麦莉走到门旁的茶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盒龙井。 两个为重要一点的客户准备的瓷杯上雕着无色的浮雕,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是一树梅花。 李泽祁和江东握了握手,便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重新露出俊逸的面庞。 会客桌上还摆放着他还没喝完的一杯咖啡,只是有些凉了,都没了热气。 “麦莉,替孟小姐和江先生倒两杯茶来。” 李泽祁在他们的对面落了座,麦莉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半俯下身,将两个瓷杯摆放在了孟冬和江山的面前。 “老板,我去给您换杯咖啡吧。” 李泽祁轻轻抬了抬下巴,“好,顺便帮我订个面包,奇遇纪的。” 麦莉领了命先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只剩下孟冬和江东在李泽祁的对面。 两只眼睛和四只眼睛相对,李泽祁多多少少能看出点意思来。 他半垂下眸,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上打落了一眼,“江总,我记得上次我们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这次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山谄媚的面色都快挂到头顶了,孟冬坐在一边露出的是期翼的眼神。 李泽祁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但很快就藏到了眼底,只流露出公事的清明。 和FATAL合作,他一方面是为了生意,一方面是为了搭上文茵,但到底这件事还是出于商业考量更多,文茵只是一个附加值。 但是和玛丽莲合作,出发点仅仅只是文茵,他早已和文茵说过,不要拒绝他,也不要临时消失。 他以为他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她心里更应该是明明白白的。 即使是作为FATAL的半个老板娘,她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况且他都已经把台阶搭到了这个程度。 文茵却还是没有顺着他的安排往下走。 但是离谱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上午麦莉就把北棋易购的资料发给了他,对于收购的情况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但是他记住了一个名字:翟北祎。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代言通告,又离奇巧合地撞上玛丽莲的市场困境。 李泽祁是一个很标准的生意人,但是他也是一个直觉很敏锐的男人,他知道,他已经碰到对手了。 一个在生意场上宣誓主权的男人,一个藏在文茵唱吧里没有被她提及过的情侣头像。 李泽祁凝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甚至跟之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东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但到底还是要说出口的。 文茵的通告是已经被打包给了文科当见面礼,现在想要都要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星辉的敲下去。 "李总……真是很不好意思,我知道您这边的属意一直是文茵,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跟您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李泽祁勾了勾唇角,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但不达眼底。 这个代言人本来就是为文茵专门设立的,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 “江总,我想我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合作的前提是什么?现在你们过河拆桥,还要我来做出让步么。” 第37章 三十七片玫瑰 三天可见。 孟冬的面庞从黑发中跳脱出来,话音透着凉意,“如果不是文茵同意,今天又怎么会是我来呢?” 这句话有针对性,明显是冲着李泽祁的私心去的。 他的心脏往下沉了沉,但并未立刻反驳她,只是先打量起了她。 她火红的发丝染回了黑色,高挑的身材在皮裙里被展现的恰到好处。 李泽祁对她是有欣赏和包容的,他觉得孟冬是一个有潜质的姑娘。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孟冬的确做到了。 他的双腿上下交叠着,上半身都陷在沙发里,手臂放松地搭在腿上,微笑淡淡。 “孟小姐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浅褐色的眼眸依旧滑过流光,但他勾起的薄唇却忽然没了温度。 孟冬的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知道李泽祁对文茵感兴趣,很感兴趣。 但是她忍受不了心中那个完美男人因为私心而表现得这么令她失望。 孟冬将扫在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讥讽地勾起了唇角。 抬起的目光微冷,还闪着寒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文茵就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李总手笔大一点,直接买下玛丽莲,那一切通告都听从你的指挥。” 一边微笑着,一边继续说道,“这样不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李泽祁的目光在空中与她的交汇,无声地相撞。 他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容色,但也没表现得多不在意。 不跟女士计较是绅士的教养,但这段时间他不做绅士的次数明显增多,那也就不差这一次了。 望了一眼面前那杯冷掉的咖啡,他的脾气开始升高了。 今天麦莉准备茶水的时间也太长了,她是中途去和人聊天了吗? 锋芒匿于浅眸之后,李泽祁随意笑了笑,“孟小姐,我们两说的似乎不是一件事,我和贵公司签订的合约里明确有条款指定代言人,你们这算不守信用,你知道在生意场上没有信用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吗?” 孟冬的双眸猛地一亮,显然还有什么要说。 但江东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抬手拦住了她。 “对不住,对不住……李总,孟冬她不懂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情,你不要跟她计较。” 隔着江东,李泽祁清冷的目光和孟冬倔强的相对着。 他抬了抬下巴,“让她说。” 江东启了启唇,额头的青筋直跳。 旁边的女人直接亮开了嗓门,“对啊,你也只能揪着这点不放了,因为你不能拿文茵怎么办啊,她拒绝你,你就只能拿合同撒气,但你心里分明就很清楚,这个代言是她不要的东西,给谁都是一样的,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还继续施压有什么意义吗?你觉得她会在乎你今天发不发火吗?” 李泽祁的目光由温和一点点变得深冷。 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渐渐落了下去,语调森冷,“别太自以为是了。” 江东的额头落下两滴冷汗。 孟冬的语速反而变得更快,“她都已经不要了,你干嘛不给别人试试呢?也许有一天,她就后悔了呢。” 她明亮的双眼里有一蹙野心的火焰。 李泽祁从里面看到了自己。 沉默的气氛一触即发。 麦莉终于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自己的老板绷着一张万年春风的脸,眼底的寒冰快爬上了面庞。 但优雅的坐姿还是一贯的从容。 “这就是文茵她想让你来的理由么。” 想来激怒他,让孟冬来动摇他,让他知难而退,让他感受到她有多决绝? 嗯,他差一点就着了她和孟冬的道了。 但孟冬到底没怎么谈过恋爱,也不懂男人,尤其是李泽祁这种男人。 麦莉端着咖啡和面包从不远处走来。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又稳。 冒着热气的咖啡在桌上泛着一层涟漪,缭绕的雾气从桌上徐徐升起。 李泽祁依旧优雅地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 他淡淡向孟冬看去,“你很想试试?” 孟冬毫不犹豫地回了他一句,“当然。” 李泽祁向麦莉招了招手,唇含微笑地嘱咐道,“让奇遇纪打包一份一样的给文茵,她今天应该五点左右到。” 然后转头淡淡道,“既然她不要,那就麻烦孟小姐代劳一下,但是价格我们要重新商量。” 温水煮青蛙,他惯常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立场。 在感情的世界也一样,文茵可以拒绝他,但他也不会胡乱给别的女人希望。 认清一点,他并不想去伤害孟冬。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面色如至寒冬,又如热锅。 淡定从容的男人含笑给她换了杯茶,“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么?” 孟冬从沙发上瞬间弹起,面色不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离去的背影一步也没停留,但星辉也不会有人拦着不让她走。 在她转过身的瞬间,麦莉就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看到她眼角蹦出了一层浅浅的泪花。 大概是实在坐不下去了,才决定这样不好看地收场。 没想到自己老板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居然也会把女人伤的这么深。 江东瞥了一眼孟冬,但坐在沙发上的屁股到底是没有抬起来。 今天不管跟他来的是谁,他都得雷打不动地把合约给搞定了才能回去。 于是又职业地带上了笑容。 李泽祁却垂眸抿了一口咖啡,躲开了他的眼。 神色不明。 * 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文茵发现自己手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忽然都没有了。 玛丽莲在国内的业务一直都没什么起色,甚至开始外接一些培训来挣钱。 而文茵作为摇钱树,自然水涨船高,多少小模特公司想搭上文茵这条轮渡。 结果自然是她在通告之余还要去给玛丽莲干点擦屁股的事儿。 但是这两天,她发现小周都坐在工作室里看杂志了。 她用手指头戳了戳小周的脑袋,“喂,你怎么这么闲。” 年轻男人的脑袋毛茸茸的,小周举着杂志挡住自己的脸,“姐,你该下班就下班,不要找我的事儿,难得休息一下。” 文茵拎起他的一只耳朵,“你不觉得最近有点奇怪吗?” “哪儿奇怪啊?文姐你是不是工作狂啊,一□□程不排满就焦虑的那种?” “你居然这么想我?我不工作你哪来的奖金,你这工资这么好挣得?”文茵拧起他的耳朵扭了一下,痛得小周哇哇叫。 他赶紧抬手求饶,“别拧了别拧了,你这段时间都不用跑培训了,公司取消了。” “取消了?穷的都快发不起盒饭了,江东上哪给总部交报告。”文茵一脸的不信,还很质疑。 小周揉了揉耳朵,“我哪儿能知道,就是这么听说,文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FATAL的老板又不是玛丽莲的,取消了不是好事么,还操心那些干嘛。” “而且你不是说晚上有事儿吗?五点了一会儿要堵车了。”小周重新拿回那本杂志,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五点十五了已经。 文茵赶紧拍了拍脑袋,拿起桌上的包就往门外冲。 也顾不上跟小周掰扯工作的事儿了。 上了车,她心里无意识地打起了鼓,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着,那个跳动的数字它怎么不能慢一点。 主干道上的车排着长龙。 隔壁的车窗摇到了底部,一个面色轻佻的男人正对着文茵吹着口哨。 她烦闷地将车窗升了上去。 是该早点走的。 导航上的这条路都已经红了,整整八百米,动也不动。 前面的车稍微挪动了一点,她就跟龟速一样往前开一点儿。 有的车都直接挂了空档,干脆等前面空出了一段距离再开。 周围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谁也不肯放过谁。 这时候,手机铃声还响了起来。 文茵按下接通键,耳机里传来了礼貌地询问声,“文小姐,您的面包已经打包好了,请问您今天什么时候到呢?” 大脑短暂放空了一秒,文茵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定了面包。 “你们没有弄错吧?我今天没有在你们家订面包啊。” 电话那头的服务生笑了一下,“是一位先生替您订的。” 先生?哪来的先生。 文茵的太阳穴一跳,“你可以跟我说一下是谁给我订的么?” “是一位李先生呢,文小姐。” 前面的车已经往前挪了不少距离,她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握着方向盘的手气得发抖。 李泽祁是变态吧,电梯跟踪,秀场跟踪,工作对接,现在连她吃什么都要查? 她话音愠怒,“麻烦帮我扔掉,谢谢。” “对了,以后他再给我订东西,辛苦你们退掉,我跟他不熟。” 说完,文茵把耳机扔到了一边。 面部肌肉都细微颤动,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似乎很不平稳。 坐在方向盘前平静了好一会儿,她将手机从支架上一把扯了下来。 打开微信, 翻开自己的朋友圈。 果然,李泽祁一定是把她的朋友圈都翻了个遍,她每周五都会去买奇遇纪的面包,因为好看,她都会晒一下照片。 这人真的有病。 她将朋友圈设置成“三天可见”。 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回支架上。 第38章 三十八片玫瑰 眼底浮上温柔的宠溺。…… “据记者现场报道,南江桥上发生一起连环追尾事故,交警赶往现场指挥通行,事故地点已由路障阻隔形成了保护区,由于事故发生时间属于下班高峰期,桥面路窄车多,目前交通堵塞严重,请各位车主注意绕行。” 交通广播台正在机械地播报着一则交通事故。 文茵的左臂搭在窗沿上,烦闷地将导航上的红色距离拉大。 地标名称被放大了,她所处的地方,就是南江桥上。 这下好了,不仅赶上晚高峰,还碰巧发生了交通事故。 白色的宝马刚好处于中间的第二条道,左右两边都被围了起来。 前面的SUV底盘高车身宽,将文茵前面的视野挡的是恰恰好。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段路发生了事故,是在她的后面还是在她的前面。 但她肯定是要比预计的迟到家了。 左边那辆卡宴里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后边跟着一辆黑色的北京现代,喇叭按得直冲云霄。 两辆车车窗都摇了下来,开始前后互相讽刺着。 文茵的手机又开始响铃,屏幕提示微信联系人拨打她的语音通话。 拨通用户是:Y。 接通电话,airpods里传来充满磁性的男声。 “到哪了?” 车窗压了一条缝隙,隔壁车主叽叽喳喳的吵架声从那道窄窄的缝隙里飘了进来。 女声一句,男声一句的,一直不肯休战。 文茵将车窗关严,眼前的车流看着让人头痛。 “还堵在南江桥。” 耳机那头的男音一紧,“听新闻说你那有连环追尾?” “是,但是不知道在什么路段,我这没看见。”文茵把车又往前挪了一点,终于远远看到蓝色的路牌了,还有500米到出口。 “开车小心点儿,晚高峰本来就容易出事故,别急。”翟北祎的话音低沉有力,似乎透着一种微妙的关心。 文茵的嘴角忍不住飘了一下,“奥,我知道,你呢?到哪了。” 对方却沉默了,叫文茵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是临时有事儿吗?没关系的……” 文茵自顾自地说着,刻意“掩饰”着自己的那一点小小失落,不想让他听出来。 “我半小时前就到你小区门口了。”翟北祎的话音突然变得闷闷的,让文茵听着脸莫名的热。 她语无伦次,“奥……那……那你跟门卫说一声儿,先开车库去,我们那条路好像不让停车。” 耳机里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罚单都贴了,不在乎这一会儿了。” “你那小区安保不错,外来车辆必须业主亲自来登记,不让我进是对的。” 文茵抿了抿唇,感觉喉头有点干,“那……那就行,那个……我先挂了啊,这边快疏通了。” 说着,手忙脚乱地把那个红色的话筒键给按了。 呼吸平稳了一下,又不确定似的再去确认了一眼。 挂了挂了,真的挂了。 这才放心下来,抬手拍了拍双颊,打起精神文茵,一会儿到了千万别给自己丢人。 20码的速度在南江桥上龟速移动,卡宴和现代吵了五分钟,最后男人下来加了女司机的微信。 隔着车玻璃,文茵都能看到现代的车主嘴角咧得桃花直飞。 瞧这现代都市的男男女女,连堵车都能莫名产生一段缘分。 文茵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十二夜》。 这部电影里有许多经典的台词,但是文茵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句——“只有恋爱中的人才认为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 是他们注定要遇见,又彼此会纠缠。 文茵,你看,你逃不过的。 * 南江桥下的河水岁月静好,波澜不惊,天幕一点点沉成了鸦青色,碎星从里头偷偷跑了出来。 在天上顽皮地眨着眼睛。 下了出口,文茵的油门一路轰到了100码。 幸好这条路红灯不多,车辆也过了高峰段,路面倒是好开不少。 晚风从车窗缝隙里吹了进来,随着车速的加快,微风变得狂乱起来。 文茵的耳边挂着几缕修剪过的零散碎发,被吹得在脸上乱飞,痒又有些痛。 她的车速没停,反而任由着这头发乱舞,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车在宽阔的道路飞驰了十多分钟,白色的宝马终于减速下来。 在一辆灰色的保时捷旁边停了下来。 她压下车窗,然后赶紧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保时捷里的车窗下落,露出一张冷厉又沉稳的面容,他的眼眸深邃,“你怎么来这么快。” 从挂完电话到现在才二十分钟不到,广播里的路况才刚刚疏通,她是怎么做到闪现过来的。 文茵正在局促地理着头发,镜子里的女人一头乱草,口红也吃的看不见颜色了。 她不满地嘟起唇,“我的车技好。” 隔壁车的男人不悦地深深望了她一眼,“你刚才多少码开过来的?” “唔……也就100吧。”文茵将挡板重新抬了上去,想也没想就答道。 转头却看到男人忽然冷下来的面色。 知道自己嘴太快了。 翟北祎已经将头扭了过去,黑色的车窗也匀速升起,挡住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好嘛……还真的生气了。 文茵拿起手机,按下语音键给他发道,“你跟我车。” 对方秒回,“嗯。” 文茵心里嫌弃地骂了一句,高冷什么高冷,还不是要我的登记才能进去。 想完,心里又痛快一点了,好像掰回了一局似的感觉。 两辆车进了地下车库。 车库是按照每栋的位置划分的区域,所以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回字形。 车道不宽但是长,开的时候还是得前后跟着,不能并排。 白色的宝马先停进了车位,保时捷临时停在了她的左边位置。 这户人家是对夫妻,这几天都在马尔代夫度假,倒是不用担心投诉问题。 但是这话文茵就没和翟北祎说了。 她是有点小心思的,让他自己记着点占了别人车位,也就不会在她那留太久,心里总挂着个事情。 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挺聪明的,于是眼睛里也藏了点小得意。 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时候,脚步明显都轻快。 翟北祎勾着唇将她那副莫名高兴的样子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 下了车,他从后座拎出了一个挺大的航空箱。 三面都是封闭的,只有一面是透气网,从里头能看到一只背对着网面的猫咪。 尾巴蜷缩在身体旁边,好像很紧张,又好像生气了。 只留着一个脑袋对着外面,让人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翟北祎一身肃穆的深灰色西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无框眼镜,一手捏着车钥匙一手拎着笼子。 突然从高位落回了人间,小乌让他看起来有了人的气息。 她抱着双臂靠在车边看他,眼里闪着一点看他这副无奈样的嘲笑。 翟北祎将钥匙揣回口袋,烦闷地用力扯了一把领带,心里好不爽。 “别看了,带路。”沉闷的话音透着不耐,翟北祎瞥过眼没看她。 文茵偷偷笑了笑,转头往电梯走去。 * 文茵的小区都是独栋公寓,最高层也只有十层,她住在临街的那栋,第八层。 电梯在八楼停了下来,还轻轻震了一下。 航空箱里的小乌害怕的“喵呜”直叫,一声拖着比一声长。 文茵弯下腰来,半蹲在地上,用手指逗了逗里面的小乌。 “小乌,小乌,还认识我吗?” 跟猫咪说话的时候,文茵的语调是刻意捏嗲了一点的,像个小女生。 翟北祎垂着眸,看着她探出指尖去逗小乌,嗓音软软的,跟猫一样。 喉头痒痒的,心尖儿也痒痒的。 那根白皙的指头像是搔到了他的心头,没有力气地挠了一下,让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圈。 嗓音不自觉地哑了两度,“好了,蹲着不嫌累,回家慢慢逗。” 宽大的手覆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遭,温柔得让文茵脸红。 她心头狂跳,嘴角不上下下的,赶紧清了清嗓子。 匆忙转过身,没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眼神。 从包里掏出钥匙,文茵打开门。 Loft公寓的结构就是很明朗,第一印象就会让人很舒服。 文茵的公寓布置是找了熟悉的设计师操刀的,比网红公寓更能折腾。 翟北祎在玄关换鞋,鞋柜及腰的位置,整个一层基本都是客厅,一览无余。 正对面的墙壁上打了个一个镂空的柜子,上面封了一层玻璃门。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她喜欢的小熊,最中间的那只,就是他送的。 文茵匆忙换了鞋,就往厨房走去。 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随便做两个菜,煮饭应该来不及了,我下两碗面吧。” 翟北祎将航空箱放到地上,单膝跪地,将网格门打开。 大乌蹦蹦跳跳地从沙发上冲过来,围着航空箱闻了半天。 他起身,越过了餐桌和沙发,向她径直走来。 “我来吧。” 文茵的眼里缭绕着迷蒙的雾气,“啊?”似是没听明白。 “去看看小乌,你冰箱里有什么菜?”翟北祎已经拉开了玻璃门,往冰箱走去。 “你会做饭啊?”文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一身西装的男人娴熟地在冰箱里挑挑拣拣,他从里面拿出了几颗鸡蛋和一袋鸡翅,放到了琉璃台上。 背对着文茵,他利落地脱下了西服外套。 转身向她勾起了唇角,“去帮我把衣服挂起来。” 随手就丢给了她。 文茵愣愣地接住那件还沾染着他余温的西服,怀中有些发烫。 “哦……哦,那……那我去挂衣服。” 慌乱地又转过身小碎步跑了出去。 翟北祎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侧过头,眼底浮上温柔的宠溺。 宛如大海里亮起了一盏灯塔,明亮得透着希望。 第39章 三十九片玫瑰 好像有点甜。 翟北祎将厨房的推拉门关上,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菜籽油,往锅里浇了一圈。 鸡翅放在热水里化冻,他先做一道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 一素一荤加一个汤,两碗面也差不多了,时间还是晚了,肠胃不好消化。 玄关处摆放了一个欧式的鞋柜,右边还有一个不算很高的衣架。 文茵将他的西服挂在了上边。 一片粉白色的家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深沉的灰,显得有点暧昧。 小乌的脑袋已经从航空箱里探了出来,两只爪子犹犹豫豫的,半伸不伸的。 黑色的鼻头在地面上嗅来嗅去,是在找有没有熟悉的气味。 大乌的性格活泼,其实说白了就是有点莽,心大。 而小乌则是更机灵和聪明,对环境敏感,更粘人。 文茵蹲下身,上身伏低,仔细地观察着小乌。 它的脑袋更大更圆了,腮帮子肥肥的看着憨不拉几的。 甩在身后的尾巴毛茸茸的,像个小雷达一样再周围到处试探。 小乌的眼睛圆溜溜的,虽然和大乌是一窝,但是它的体型比大乌更胖。 走起路来,整个身体都在扭动,看着好像个大爷。 而大乌从小就活泼,跑起来像个兔子,一跳一跳的。 好不容易从航空箱里慢慢钻了出来,小乌和大乌的鼻尖互相蹭了蹭,彼此都在它们的皮毛上闻来闻去。 四只眼睛傻傻地互相对视着,好像还没认出对方。 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小乌害怕地伏低了身体,拼命地往鞋柜底下钻。 大乌跟在它的后面,紧追不舍地充满了好奇。 文茵从小乌的肚子处将它拦腰抱起,像婴儿一样抱在了左臂的臂弯里,右手托着它的后背。 十多斤的猫往她的细胳膊上一躺,还真有点沉。 厨房在东边,阳台在西边。 文茵正抱着小乌往阳台走去。 翟北祎将锅里的西红柿炒鸡蛋倒进盘子里,转身拉开门,就见她纤细的背影负重前行,怀里一只,脚边还跟了一只。 一上一下的,粘她粘的不行。 他把冒着热气的盘子放在桌垫上,耳朵却仔细听着她柔软的话音,“小乌,还记得妈妈吗?” 文茵哄着小乌的音调很轻很嗲,一下就酥到了耳尖,让他的指尖都发烫。 妈妈。 无声的,他勾了勾唇角,那他就是爸爸了? 这个称呼让他心情不错,今天一顿厨没有白下,快一个小时也没白蹲。 * 在怀里抱了一会儿,小乌的眼睛在天花板和家里的装饰上来回打量,在空中到底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没一会儿就挣扎着要跳下去。 文茵干脆也就把它放回了地面。 两只猫一前一后地就追了起来,一路跑到了二楼去。 餐桌上已经放了一盘热乎乎的炒菜,玻璃门后,穿着藏青色衬衫的男人正卷着袖子做可乐鸡翅。 健硕的背阔肌将衬衫完全撑了起来,窄腰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皮带,与双肩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倒三角。 西裤垂到了脚踝,利落干净,并不拖拉。 翟北祎的脚上踩着一双蓝色的小熊拖鞋,和文茵的那双是一套的。 当时商场正在做活动,一对儿一起买更划算,而且这两双都好看,她一双都不想放弃。 于是在单身的情况下,她就拎着一双情侣款回来了。 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似的了。 她拉开厨房的门,油烟机开的挺大,但油锅里该有的油烟也并不会消失。 高大的身躯屹立在烟火气中,他单手插着腰,右手握着菜铲,正在翻鸡翅的面儿。 动作娴熟,又有点性感。 会做菜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招女人的讨厌。 他的后腰还系着文茵的黄色围裙,正面是一只正在发电的比卡丘。 鸡翅的鲜香弥漫了整个厨房,文茵悄悄绕到了他旁边,“动作很熟练嘛。” 专心炒菜的侧脸都没抬一下,翟北祎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容色冷厉,“怎么进来了、” 文茵这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已经花了雾气,他应该是刚才忘摘了。 男人低沉的话音传来,“帮我摘下眼镜,手湿。” 他一边握着锅铲,一边侧过身来,脑袋微微放低了。 文茵伸出手,握住了他两边的镜架,将眼镜从他脸上摘了下来,上面的雾气花了几乎整个眼镜,白乎乎的。 她将镜脚折好,从一旁抽了一张纸巾包了起来。 便抬头想嘲笑他,做菜居然不摘眼镜。 谁知,一抬头,翟北祎漆黑的双眸便撞进了她的眼底。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沉沉黑眸宛如深潭,里头像是凝聚了一个巨大的磁场,将文茵牢牢吸了进去。 油锅里的鸡翅还在“噗呲噗呲”冒着热气,煎到粘稠发亮的汤汁儿已经起了充分的鲜。 缭绕的雾气从锅里呼啦上窜,而几缕染着肉香的烟火气在他的发丝上流连。 文茵的手里还捏着他的那副眼镜,一层薄薄的纸巾好像覆不住他的余温。 翟北祎的唇角绷的笔直,连鼻梁都是英挺的弧度,深邃的眼里有山川湖海,让文茵的心尖开始颤抖。 借着这炒菜的热,她借故抬手扇了扇风,眼珠子开始到处飘。 “厨房里好闷,我先出去了。” 说完,转头就要跑。 手心却被他坚实的五指握住了,翟北祎朗朗话音坚定,“尝一口。” 交握的手温热,但在逐渐升高的厨房里好像没那么奇怪了。 她的面庞泛了些红,但一定是闷热熏的,这里不通风,一定是的。 他没放开握着她的手,将小火关了,拿起了一双筷子,夹了一个小点的鸡翅。 轻轻吹了起来。 薄唇微启,他耐心地对着那个刚出锅的鸡翅轻轻吹着。 油亮的鸡翅将筷子染了一层深色,不一会儿,他夹着那根鸡翅送到了文茵的嘴边。 “尝尝。” 她红着脸凑上去咬了一口,齿尖咬住了软烂的鸡翅皮,将最边缘的那块肉叼进了嘴里。 咀嚼了两下就咽进了肚子里。 不仅鲜,而且很嫩,吞咽以后,她还伸出舌尖将唇上的油汁儿给卷了进去。 “好吃。” 他深沉的眼盯在她粉嫩的双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响,才徐徐勾了唇。 松开了她的小手,“嗯,喜欢?” 文茵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脸红扑扑的,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 赶紧回过身,立刻拉开门就跑了。 逃得时候像个狼狈的小仓鼠,脚底就跟抹了油一样,头都不敢回一下。 翟北祎的唇角往上翘了翘,低头将她咬过的那口鸡翅,吞下了肚。 她方才吃过的那个地方,好像有点甜。 * 时隔三年,他们再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这感觉还是有点微妙的。 文茵的眼睛很老实,都不怎么主动抬起来跟他相碰,吃饭就是吃饭,埋头吃饭。 坐在对面的男人气场实在有点强大,双臂舒展在餐桌上,让文茵都有种自己是坐在别人家里吃饭的感觉。 她闷头扒着面条,碗里突然被夹来一筷子鸡翅。 对面传来男人的话音,“不是说好吃,怎么不吃点?” “我每天的卡路里摄入有标准,不然身材会走样的。”文茵挑起一根素面,小口咬了一下鸡翅,真的是小口。 跟翟北祎的吃饭速度比,她已经是龟速了。 压低的嗓音透露着不悦,“吃太少了。” “不少了,今天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文茵不满地抬头瞪他,明明已经吃了两个鸡翅了,为什么还夹给她,吃太多会有小肚子的。 “把这个吃掉。”他将碗里的面条吃干净,又补了一句,“不许剩。” 然后两个人安静吃饭,他吃他的,她管自己的。 等到那根鸡翅吃完,文茵终于不负他期望地打了个饱嗝。 一般第二天有拍摄任务的话,她是不会去碰酒精和太油腻的食物的。 但是翟北祎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就是一副,她不吃就对不起他一样,让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小乌和大乌从二楼追到一楼。 现在又从餐桌底下疯狂跑酷过去,直接踩着翟北祎的拖鞋当跳板。 两只猫像会飞一样在文茵的公寓里蹦迪。 翟北祎的眉头紧锁,看着眼前一道又一道模糊的猫影,不自觉低了两度音调,“你之前是怎么养的?天天都这样?” 文茵正低头收拾碗筷,一边听着一边随口接道,“你现在知道了?哪天你把大乌也接回去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这话接的太快,又太顺畅,连文茵自己都没发觉是在用以前的口气跟他说话。 翟北祎的指尖顿了下来,语气认真,“好,等我从英国回来。” “嗯?”文茵奇怪地抬起头来,然后又突然反应了过来,眼神慌张地避开了他专注的眼。 “唔……可……可以啊,到时候看。” 翟北祎将碗筷摞到了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下次你想吃什么?” 文茵眨了眨眼,“什么?”她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下次带大乌来我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是疑问句,这是一句肯定句,翟北祎根本没给她退缩的机会,直接就把这件事儿敲定了。 她看着他翘起的那抹笑容。 忽然觉得老奸巨猾这个词,在他身上也并不过分。 第40章 四十片玫瑰 “想接吻么。” 文茵避开了他的眼,“这么殷勤,非奸即盗。” 桌上的菜大部分都是他一个人吃的,她只是吃了几小口,就被他诓了下一顿,怎么想,都是被套路了的感觉。 翟北祎抬唇笑了笑,眼底晦涩不明,“一顿饭而已,介意就算了。” 他将筷子收好,偶尔抬眸和文茵对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氛围有点凝滞。 文茵将碗筷都放到他手上,“去洗吧。” 翟北祎抬眸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低沉的话音透着一丝严厉的压迫。 文茵反倒不搭他的这腔调,装作没看见似的,照样埋着头,“去洗啊。” “你用了我厨房,不得给我收拾干净了。” 翟北祎看着她方才递过来的那摞碟子,寻思着她这话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但转念又想到,这丫头前脚能追他后脚能分手,他自个儿寻思又有什么用。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除非她自己想醒过来。 干脆将那几盘碟子都堆在桌上,眼底浮上了淡淡的倦意,“自己洗。” 然后便转身留了个背影给她。 文茵望着那油腻腻的几碟盘子,心里好像也泛了点腻味。 不知道洗个盘子还要较什么劲儿。 * 在文茵的公寓里坐了一会儿,八点档的言情剧都放完了一集,开始进入广告了。 她抱着小乌坐在地毯上,手指撸着猫,目光盯着面前的电视屏幕。 翟北祎坐在沙发上,双腿上下交叠,垂直的西裤落在一边。 眼皮冷倦地微微磕着一点,单手撑着后脑,电视机里的光影变幻,在他的眸中闪烁。 小乌在她怀中趴着,抱久了,就开始犯懒。 文茵把手臂压低了,让它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腿上,以此来减少手臂上承受的压力。 大乌蹲在文茵的旁边,目光灼灼地望着文茵和小乌,圆圆的眼里闪着好奇和一点嫉妒。 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似的蹲在旁边。 翟北祎眸子都懒得抬一下,抬了抬唇角,“没良心的小东西。” 在他家里,小乌也粘人,但是就不像文茵抱它那么听话,在他怀里一分钟不到,就要蹬开他往下跳。 他才是他的主人和金主爸爸,结果一转头就投了她的怀抱,胳膊肘往外拐。 一只没良心的猫。 正抱着小乌,文茵的身体瞬间一僵,还有点隐隐泛热。 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是小乌,但听着这句话有点调戏的话语,怪微妙的。 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喂,你还不走?” 只是话里驱赶的意思怎么也藏不住。 翟北祎微微倦意的眼随意抬了抬,也没什么语气,“是该走了。” 收了手臂,微微歪着的身体坐正了,“下周我来接它。” 可能是有感应式的,翟北祎的身躯动了动,小乌也从她的怀里爬了出来,一下跳到了翟北祎的腿上。 突然“喵喵”地叫了起来,开始拿脑袋蹭他的衬衫。 文茵好笑地看着他,“好像还挺舍不得你。” 说完,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停滞,翟北祎滚滚的眼在她脸上忽然盯了一下,让文茵的脑子一激灵。 他单臂搭在沙发的靠垫上,身体放松着,“我看它挺舍得的。” 抬手就掐了一下小乌的腮帮子,目光确是看着文茵的。 文茵抬唇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退了回去,终究还是不痛不痒地避开了。 “猫本来就是性子冷的,若是真不舍得,看都不看你一眼。” 翟北祎冷哼一声,“养了三年,倒还是像你。” 她是不是该谢谢前男友的夸奖? 文茵瞥他一眼,“那你是什么性子?像狗一样?忠心又热情?” 翟北祎的唇角弧度渐渐落了下来,垂着的眼皮往上抬了抬,露出了眸子里的精光。 身体的姿势透着倦意,但那沉沉的黑眸里清明一片。 他懒懒抬了抬眼皮,薄唇却未启开。 只是那黑眸中有什么东西滚了滚,叫她心里一惊。 分手的恋人互相挖苦、讽刺,倒成了他们之间说出真话的最舒服的方式。 翟北祎话音依旧淡漠,但抬起的眼眸似乎深沉了一些,“你在歧视狗?” “没有,顺着你的话往下说而已。” “你现在很矫情。”这么说着,翟北祎用了肯定句。 文茵抿了抿唇,从前面随手拿过水杯,灌了一口,“哦,你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什么样。”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冷冷抬了抬唇,“文茵,你觉得现在我为什么要容忍你?” 捏着杯子的手一顿,她话音沉了下来,“我没让你忍我,不要说的你多么委屈。” “嗯,是我自愿忍你,都是我活该。” “我要休息了,请你马上离开。”转过头去,文茵冷冷地不想去看他。 说什么自愿,说什么活该,当时同意分手的人不是他么。 现在他又有什么好委屈,分手的时候,有谁是无辜的么,没有,都没有。 他们都不无辜,他们都自食其果。 翟北祎俯下身,单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抬了起来。 “别对我呼来唤去的,文茵。” 下巴被她攥在指尖,文茵傲气地抬眸瞪他。 “放开。”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又来了,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的感受从来都不重要,只要你说一句放开,我就一定要给你自由?” 她咬紧了下唇,“对,不重要,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们都是自私的,他们都只想让自己过的好。 谁都不想做那个软弱的可怜虫,离开了爱情,他们的地球,都会转动。 沉冷的眼忽然抬起,他眸中的寒意直爬上去,嗓音低哑,连温度都无。 “呵,那我就来告诉你,我的感受。” 翟北祎捉住她挥开的手腕,将她的纤瘦身躯拽上了沙发。 天旋地转,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重重栽进了靠垫里。 大脑都在发懵,而眼前只感到有一团模糊的阴影覆了上来。 翟北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单膝压在她的腿边。 结实的小臂撑在她的颈边,她揉了揉眉心。 压低了身体,凑近的身躯交汇着身上的热气。 清冽的烟草气味弥漫在她的上方,她被这团迷离的浓雾包围了,让她有些找不到自己。 深邃的眼底里暗涛汹涌,她失神地看着他,眼看着那海面翻潮,然后跌宕。 他的情绪很浓烈,那不是平时的翟北祎。 荷尔蒙的张力一点点吞噬掉她,她周围的空气快被他抽干,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垂下的衬衫料子擦着她的皮肤,让她想要逃离,想要挣扎。 翟北祎俯身凑近了她,鼻息与她的交汇。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到了不能再短,而那危险的双唇,离她不过几厘米。 低哑的嗓音透着冷意,她偏过头,只留着烧红的耳朵对着他。 “把我领到家里,你不知道会发什么吗?” “文茵,我靠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脸红呢?你心里没有在想,我会吻你吗?” 她扭着头,眼睛里却很委屈。 但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并没有让他产生怜惜,反而产生了摧毁她的占有欲。 这三年,来自身体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活着的感觉有多真实。 他一觉醒来,面对的是冰冷的空气,是寂寥的房间,还有散去的迷梦。 他所承受的这些,怎么会让他甘心呢。 当然是不甘心的。 “别骗自己了,文茵,我碰你的时候,你不是有感觉吗?” 翟北祎撑起的小臂弯曲了下去,衬衫和T恤紧贴在了一块儿,不仅是热气,还有皮肤的温度。 夹杂着异样深重的气息,他几乎咬住了她的耳朵。 “我是你唯一的男人么,告诉我,文茵,告诉我。” 文茵咬紧了下唇,她不想出声,不想让他得逞。 翟北祎吮吸着她的耳垂,从轮廓到那小小的耳洞,无一放过。 浓情的亲吻像是一把火,将文茵置于其上,反复煎熬。 紧贴的身躯难耐地互相摩擦,她的理智在一点点被他燃烧殆尽,她咬住了喉头的喘息,耳垂却被更深地吸了进去。 视如珍宝似的。 他将那只莹润的耳垂,当做了文茵。 口水声在她的耳边回荡,她躲不过,也逃不开,身体被桎梏住,连心脏都快停滞了。 这一切都像是被推到了一个临界点,她再也无法承受。 话音里终是染上了破碎的情绪,“没有,没有别人,只有你。” 含着她耳肉的齿尖失了力道,一下刺进了里去。 他忽然沙哑的嗓音变换了语调,成为了情意绵绵的诱惑。 “想接吻么。” 厮磨的身体比情感的反应更快,他们只有过彼此,陌生又熟悉的触觉变成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从她的手臂攀爬升起。 像是过电一样,她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要做下去么。 做下去的话,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他的体温是热的,他的唇是热的,他的一切都是热的。 不是回忆,不是梦,是真实的。 她小声地开口,“只是接吻么?” 低哑的话音透出沙沙的肯定,“只是接吻。” 动摇了,摇摆了,就在一瞬间,她知道,她沦陷了。 翟北祎是一片深海,她彻底溺毙。 没等她再回应,翟北祎的唇已经覆了上去。 一触即热,再无缝隙。 第41章 四十一片玫瑰 她坠入了海底。 翟北祎唇瓣的弧度薄窄,弯弯翘起时宛如两帆船,贴紧了她的嘴上,那薄薄的双唇却烫出了超出这体积的热度。 沿着那缝隙,他将气息渡到了她的口里。 缠绵的,悱恻的,旖旎的,恍惚的。 庄周一梦,一梦庄周。 她是一只在沧海上飞着的蝴蝶,她不知道岸的尽头能不能够抵达,但这无边的大海像是漩涡,一点点将她的眼迷惑。 过往的情爱时光悉数变成了热,久违的热,渴望的热。 翟北祎支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悄然变换了姿势。 修长的脖颈被他单手扣住,柔软的后腰被掐在他的掌心,用力向上抬起,与他的胸膛相撞。 燃着星尾的陨石剧烈撞向了她,孤寂的平原被烧出一个凹陷的巨坑。 她仄仄不平的内心振荡,在推翻,在动摇,在分裂。 被撬开的双唇很快又被填满,冷空气几乎被挤压出去,只剩下属于翟北祎的热度。 她感觉不到周围的环境了,眼里、鼻息里、感官里,都是她。 好似无奈地,她抬手陷入了他的短硬发丝里,然后揪住。 这个吻煽情又密热,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但纠缠不休的唇舌不肯松开,他们互相追逐,彼此厮磨。 像在较量,又像在发泄着、报复着,对彼此的不甘心。 不再有语言,他们用身体去宣誓自己的情绪。 缠绕着他们的绯色温度正在蒸腾,他们是两个被放进蒸笼的小面团,一点点发泡,然后鼓胀。 从内到外的,有一种快要爆裂的感觉。 翟北祎握住她后腰的掌心,蕴烫了她的肌肤,几乎刻进去一个烙印。 而追缠的气息经久不休,越吻越沉,越吻越溺。 她坠入了海底。 无法再浮上去。 揪紧他发丝的五指白皙纤细,鲜明的黑与白,他的衬衫上拽着一只无助的手臂。 擦过的肌肤都传递着难耐的烫。 翟北祎深浓地与她接吻,压抑的喉头上下滑动,燥热的闷从衬衫透到了外面。 他松开了她的唇瓣,上面染着剔透的水光。 冷然的眼底涌着绯红的浪潮,喉头喘息着,粗硬的发茬刺着她颈边的肌肤,翟北祎温热的唇一点点向下挪去。 被挑起的身体不自觉向上弹起,软软的嗓音里含了沙,“你……说好了,只是接吻……” 深埋在她锁骨前的面庞停顿了一下,他轻轻含住了那凸起的漂亮弧度。 舌尖微触,又撤了回来,嗓音哑得发磨,“嗯。” 算是应了。 他不会再往下了。 沁热的汗丝儿密密麻麻地在他们的肌肤上挂着,黏黏腻腻的,他们又依偎在了一块儿。 翟北祎搂着她的腰将她带入了怀中,文茵的后背陷入沙发的里侧,两人侧身相拥着,轻微喘息。 他垂眸去看她,挺翘的睫毛下投射出一小片晦涩的阴影,鼻尖那颗显眼的小痣旁挂着细细的汗珠儿。 她侧脸靠在他胸前,五指蜷缩在他的衬衫领口,乖巧蛰伏。 额前的发丝都被热汗打湿了,粘在脸上好不难受,她将那坨粘腻的发丝在他的衬衫上蹭了两下,像是报复似的。 微微的湿热从外透到了内,他收紧了手臂,哑声问道,“在干嘛?” 文茵闷闷地埋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是清爽的绿茶味道。 黏着的发丝终于糊开了一点儿,她轻声说道,“头发……热。” 翟北祎无声笑了一下,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很快又离开了。 “抱得紧么,要不要松开一点儿。” 确实有些燥热,她在他的臂膀下稍微挪了一下,紧贴着的地方除了上身,还有不可名状的热源,突然的一擦,她呼吸都停滞了。 她赶紧推了推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小声嘀咕道,“你快离我远点。” 翟北祎垂着的眸闪了两下,倦容渐渐浮了上来,他亲热地将唇压在她的发顶,“感受到了?” 他的身体热度,他的理性失控。 和她待在一起,他会想要的更多,这是一种本能。 文茵指头调皮地扯着他的衣扣,在那金属的圆扣上来回拨弄,“你,你贴太紧了。” 翟北祎沉沉磕上眼,精神的极度亢奋之后,身体里却产生了一种格外深重的疲倦。 被挑起的热火还未散去,但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再往下的念头,只温柔抚上了她的后脑。 “不动你,我就抱会儿。”紧磨的喉头还透着哑,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倦意。 文茵的十指僵了僵,慢慢绕到了他的腰上,将他裹成了藤蔓。 难得顺从地依偎在他身前,“今天工作很累么?” 紧绷的弦渐渐松弛下来,城市的夜空被墨汁儿浸透成了乌黑,落地窗前洒了一地的月光。 小乌追着大乌满屋子地乱跑,不知道两只小家伙蹬到了什么地方,轻微的“咔哒”一声,客厅的吊带灭了。 头顶的明亮瞬间熄灭,他们的身躯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颤动的枝丫在阳台外哗啦作响,文茵透过翟北祎的臂膀,从那一小片视野里看着远方。 男人的呼吸逐渐沉稳。 只是半梦半醒里,他无意识地回了一句,“你在就行。” 长期失眠的神经性衰弱,在爬了一室深浓的公寓里消弭缓去,太久了,他没有感受过内心的真正宁静。 不再是割裂的、拉锯的。 他静静怀抱着她,等待着下一个天明。 * 夜深露重的夏夜,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窗面不断地被雨滴拍打着“滴滴答答”的声响,将文茵从昏昏欲睡中吵醒了。 她习惯了独睡,被人抱在怀里,总是有些不适应了。 搂着她的男人呼吸沉沉,摄人心魂的眸子终于闭上,她只模糊看到他深邃的面庞阴影。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在他的薄唇上比划了两下,轻,快,就收了回来。 翟北祎的鼻息均匀平稳,总爱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动作缓慢又谨慎地,从他的手臂中爬起,生怕力道大一点儿,就将他惊醒。 他像是累了许久,居然在她的公寓沙发上,就这么酣睡了过去。 从他的身躯上小心迈过,她从茶几下摸到那个奶瓶的小夜灯,揣进了怀里,然后赤脚走到餐桌前。 将小夜灯放在桌上,握着水瓶,倒了一杯凉白开,仰头灌入喉中。 清凉的水流滑过舌苔和咽喉,直入胃里,燥热的身体终于有了凉意。 捏着水杯,她望着落地窗前摇晃的树影儿与冰凉月色,寂静的深夜,一切都已睡去。 只剩这风啊,雨啊,月啊,星啊在外头霸占着。 大乌和小乌两团肉乎乎的胖影子靠在一块儿,一左一右地仰躺在窗边,大乌的尾巴搭在玻璃窗上,似乎觉得哪里是屋子里头最凉快的一处地方。 连猫都嫌弃这暑气热人,半夜也不想蹦迪了。 沙发摆放在客厅的正中,长条的布艺沙发宽敞且横阔,睡上两人倒是有余。 只是窗户紧闭着,这热气在公寓里久久散不去,中央空调被她定时了,早就已经自动关闭。 倒是真的太热了,但就这样,翟北祎的身上挂着汗,还是睡的沉稳。 文茵摇摇头,在漆黑的客厅里无声叹了口气。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心疼他了。 捏着水杯,她赤足走到控制器前,把空调开开了,微风,26度。 沙发的靠背阻隔了文茵的视线,她只听到那软垫上传来男人翻身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将醒的鼻音。 高大的身躯拉出了深长的黑影,无梦的深度睡眠,比长梦的浅眠对身体的舒展更有效果。 他的意识朦朦胧胧,搭在一侧的手臂微微动了动,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无意识地摸着什么。 许久,指尖只触到了丝薄的毯子。 眼皮终于缓缓撑开,眼底的灰朦还未散去。 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映出深邃的阴影,半边面庞陷入黑暗,半边被投上了迷离的月色。 翟北祎抬手揉了揉眉心,终于看清,身边的女人已经不在。 而他的腰腹处,被人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丝毯。 水晶吊灯没了亮色,只剩下冰冷又死气的一片碎光。 他望着顶上那工艺繁复的灯管设计,心底慢慢涌上一股失落。 文茵双臂撑在沙发的靠背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开口打破了他的思绪,“醒了?” 眼底的浓雾还未散去,他的目光跳到沙发后那张素净的脸上。 她温柔的眼色里透着暖意的关切,微微牵起的唇角如风如云,从他的心尖,轻轻淌了过去。 沉重的身体被小臂撑起,他一手摸去,额头一把的汗。 音调低沉,泛着刚睡醒的迷朦沙哑,不似往日那么冷厉,“嗯,我睡了多久?” 文茵将水杯递给他,“三四个小时吧。” 翟北祎抬手接过她的水杯,直接一贯而入,喝了个见底。 衬衫的后背几乎湿透了,发丝间微微被风吹动,有轻微的凉意,他这才感觉到,她刚才应该是去开了空调。 将水杯放回桌上。 上面摆了一个不大的小夜灯,是奶瓶的。 橘色的灯光映出了上面的手写字:愿做你眼里的星光。 他的字。 她还留着。 第42章 四十二片玫瑰 “别走。” 意识还飘散着,唇角却自己翘了翘。 翟北祎起身解扣子,两条长腿已经从沙发上迈了下来。 捋了一把微潮的头发,音调冷倦,“借个浴室,洗把澡。” 文茵赤着脚绕到了沙发正面,朝西边那个白色的小门板指了指,“那儿,但是我这没男士用品……” 他的眉梢扬了扬,“有浴巾就行,一早我让秘书送来。” 目光触到她赤足的样子,又蹙了起来,“怎么不穿鞋。” 大学的时候,翟北祎就已经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小公寓。 文茵常来玩儿,周末也时常在他那过夜。 那时翟北祎就发现,她很贪凉,总是爱赤着脚在地板上直接踏过去,晚上受了寒,又要把脚缩到他的怀里,让他再给捂热了。 这个小小的习惯,十足淘气,翟北祎扭了许久,都扭不过来。 倒是被她一如既往地保留了下来。 文茵嘟起嘴,从沙发边上找到自己的拖鞋,勉勉强强地套了进去,“刚才怕吵醒你。” 翟北祎的眼睑微微磕着,沉闷的身体被蒸出了汗,“过来。” 文茵踢踏着拖鞋往他那挪了挪,小腿光溜溜的在夜里荡着,像赤条条的两根嫩笋。 她爬上沙发,盘腿坐到了他旁边,“你快去冲澡吧,一头汗。” 小夜灯在茶几上散着淡淡的暖光,昏暗的光线也只笼笼照到他们的腰部,上身还是陷在黑暗中。 她仰头靠上身后的靠垫,“对了,一会儿把灯开一下,我不想过去了。” 翟北祎只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命令道,“脚伸过来。” 她依旧盘着腿坐着,这次怀里抱了个没生命力的枕头。 翟北祎睥睨她了一眼,极具份量的身躯往她那主动靠近了,他俯身拽住了她的脚腕,细细搓揉着她的脚掌。 果然是冰凉的。 文茵的半张脸埋在靠枕的后头,猝不及防地惊呼了一声,脚掌已经被他轻轻揉了起来。 温热的掌力道恰好,他搓热了她一根根脚指头,还低声关切道,“别老贪凉,你体寒,生起病来又麻烦。” 脚心被男人的手给捂热了,文茵的胸口也升起了一股暖意。 没出息的,她眼睛又酸了。 还好,黑夜里他看不见,不然一定又要笑她是个没出息的了。 就这么静谧地维持了一会儿,他将她的脚放了回去,悉心地拿毯子盖住了她的腿。 “我去冲把澡,要拿什么记得穿鞋。” 文茵乖巧地点头,然后想起还没开灯,估计他也看不见,便又出声应道,“好,我知道。” 月色透过窗射了进来,翟北祎站起的身躯很是挺拔,文茵坐在沙发上,必须得仰着头才能望到他的侧脸。 一边跨过沙发,他一边解着腰上的那根黑色皮带,金属的搭扣在静默中发出响亮的“咔哒”声。 文茵听到他把那根皮带绕了一圈放到了浴室旁边的柜子上。 她转过头去,翟北祎单手搭在客厅的开关上,“啪”的一下,眼前瞬间明亮。 挺阔的身材被浸湿的衬衫勾勒的块块分明,力量感的身躯在西服的遮掩下散发着禁欲的性感。 修长的双腿笔直挺拔,西裤下的翘臀形状出色,翟北祎的身材管理倒是真的不错。 文茵都想替他吹口哨。 当然也就只是想想。 浴室的门合上,里面很快就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 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小乌睡饱了似的蹬了蹬腿,肚皮朝着地面,然后眼睛半睁半眯的,望着浴室的门板方向。 时钟走到凌晨两点半,窗外的夜色正浓,小雨似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潮湿的雨滴从窗户上滑落,然后淌到了阳台的地砖上。 文茵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脑袋歪到了一边的靠枕上。 看来他今天是不会走了,得到明天早上,可是公寓就这么一张床,只能难为他睡沙发了,反正他刚才睡的也挺香的。 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浴室的水声渐渐小了下去,然后停止。 她听着电视里深夜剧的狗血台词,画面里正在第N次重播《回家的诱惑》。 对天发誓,她真不是爱看这样的婚恋题材,而是她现在太困了,必须得看点儿刺激的东西提提神。 洪世贤在电视里贼明白地给艾莉说教,“咱两这是二婚。” 不适合带她参加别人的金婚宴。 听到这,文茵忍不住笑出声,脑子里的瞌睡虫也跑了一半。 翟北祎裸着上身,腰间裹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 乌黑的发丝还挂着微擦干的水迹,沿着短硬的发茬滑落,溅在了他精干的手臂线条上。 漆黑的眸子抬了抬,电视里正在放着一出看起来制作很劣质的连续剧,男女主人公的台词跟嘴型大多对不上,肢体语言也很浮夸。 文茵纤细的胳膊正抱着双腿,靠在沙发上好像看得入迷。 他揉了揉眉心,“有水么?” 文茵没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张桌子,“水壶里有,之前才烧的。” 翟北祎向那张桌子走去,从托盘上拿起一个杯子,边倒边问道,“你喝不喝?” 文茵的声音大了一点,“喝。” 端着两个杯子,他就近坐到了沙发的右边位置,靠近边缘的扶手了。 文茵正缩在他的旁边,离他极近。 一手喝着水,他左手捏着杯子递到她面前,“给你倒了半杯,不够再加。” 文茵接过那杯水,压到了唇边也“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润的唇。 翟北祎微微皱了下眉,眸中飞快略过一丝不解,“你现在爱看这种剧了?” 肌肉喷胀的身躯气息猛烈,文茵小心地往左边挪了挪,指着茶几上那个遥控器说道,“喏,要看什么你自己调。”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倦的眼里没什么波澜,“我都行。” 文茵已经从沙发上爬起了一半,双腿跪在沙发上,正要把腿跨下去穿拖鞋,“我去洗澡了,一会儿我给你拿个软点的枕头来。” 宽大T恤下的背影已经站起,衬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窄腰与浑圆的挺翘。 他的手臂搭在她方才靠过的那个靠枕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不露声色,他收回目光,磕进了眼底,“好。” * 夜深人静,公寓的一楼亮着灯,但电视的屏幕已经关掉,只留下黑洞洞的一个方块。 翟北祎仰躺着,脑袋枕在胳膊上,小乌趴在他的身边,似睡未睡的。 文茵在二楼休息。 此时正后脑朝天,整张脸都埋在被子下面,楼上的灯已经熄灭,连月光都被窗帘隔绝。 她攥着手机在被子里搜知乎:【和前任复合是什么样的体验】。 大多是一些煽情或者是甜蜜的小故事,也有复合之后再分手的。 文茵一条一条仔细地阅读,从别人的故事里,她好像在找自己的影子,又好像在找他们的影子。 有一个答主写了很长,但文茵只记下了一句话:“很抱歉啊,除了你,我真的没办法爱上别人。” 莫名的,她偷偷抹了抹眼角的一点湿意。 感觉自己突然好卑微。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陷在一个怪圈里,这个怪圈里哪里都有翟北祎的影子。 抽同款烟的男人像他,穿同款牌子的像他,嗓音低哑的像他,谁都难逃和他的对比。 文茵筛选对象的标准,也一点点变成了“找他”。 现在他回来了。 文茵,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 她沉溺于于翟北祎带给她的一切“不一样”。 但是,她并不知道这种沉溺,是源自太过干脆利落的分手,她心底一种抱着一种遗憾,还是正常都会产生的留恋,他们试图拼凑过去,想要证明自己是完整的? 他离开她,离开的那么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没有挽留,没有回头,就这么径直迈向了未来,还跟她说,“开心点,我希望你开心。” 带着这种不断自我暗示的执念,她也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现在,从过去走到了“未来”。 她没有忘掉过,翟北祎跟她说,“我希望你开心点。” 她也一直以为,他就是如此凉薄,也是如此自私。 在感情与自我面前,他一定会选择自我。 所以,她也变成了这样。 独立,坚强,再也没有什么能打碎她的骄傲。 这一身傲骨,一背的锋芒,也真的让她站的越来越高,像他一样,可以被人仰望。 但是,他呢? 文茵突然不知道了,他们呢,以后会怎样。 * 晨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当然叫醒她的是猫而不是鸟。 她从两米的大床上悠悠转醒,被褥滑落到了腰际,地上还散着被她踢到了边上的外套,黑色的一摊。 头发乱作一团,她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睡裙卷到了大腿边,她挠了挠干涩的后颈,有些痒。 第一反应,调开手机看时间。 然后打开微信,看看昨夜有什么留言。 翟北祎那个傻子一样的头像位于第一个,她想也没想就点了开来。 心里还想着,这人是不是有病,睡在她楼下还给她发微信。 是两条绿色的语音条。 ——【到机场了,回来以后给你带礼物。】 ——【我尽量早点回去。】 文茵脑子发懵,只随手回了一条“一路顺风”。 没去深究这两条语音条的意思。 飞往英国的客机上,头等舱的窗边坐着一个西装肃穆的男人。 他单手揉着太阳穴,似乎是在沉思。 临走前,他想上楼和她打声招呼。 却看到傻丫头双腿裹着被子呼呼大睡,嘴里还咕哝不清,居然还在说着梦话。 带着看笑话的心理,他蹲了下身。 文茵奶气的嗓音嗲得惑人,像小孩子一样娇憨可爱。 她小声地说着,“别走。” 第43章 四十三片玫瑰 亦真亦假,如火如荼。 “什么?!他昨天在你家留宿了?”顾乃的话音在电话里爆炸,差点给文茵震聋掉。 絮絮叨叨,对面的女人在自言自语,“我靠,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吃个饭而已,没想到直接吃上了床?” 文茵握着电动牙刷正在刷牙,眼睛本来已经磕上,又被她震醒了过来。 将口里的泡沫吐掉,赶紧解释,“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滚床单。” 电话里的声音愣了一下,“没有上床?那你两干嘛了?叙旧?” 文茵捏了捏眉心,“差不多吧,回忆……过去。” 顾乃在电话那头坏笑一声,“姐,怎么个回忆过去法?用什么地方回忆的?” 面庞燥红,文茵轻咳了一声,“别光顾着说我了,你和刘霖颢怎么样了?没吵架了吧。” 对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不对,你别转移话题,他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文茵回忆了一下微信时间,“一大早吧,我还没醒他就走了。” “你两没滚床单,那他睡哪儿的?你那公寓哪有两张床啊,别告诉我你让堂堂翟氏的太子爷睡沙发?” ……还真是。 谜一样的沉默,告诉了顾乃这个胆大包天的答案。 “嘶——姐,你是我姐。” 文茵捋了一把头发,“可不是。” 你姐永远是你姐。 你猜不透她到底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 中午12:30,《The News》线上线下同步发售。 知名超模搭档翟氏太子爷,俊男靓女均不是演艺圈人,多了一丝金钱的味道,也添了一层名利的面纱。 比起娱乐圈的快销产物,名利场上的真实厮杀才更惊心。 翟北祎的名字响当当,有份量,不容小觑还充满神秘。 短短半小时,销量的涨幅已经超预期,第一批库存告急,后台正在紧急上货,联系工厂赶工。 《The News》的上刊是精心筹备的影帝影后CP组,但反响平平,连绯闻都带不动销量,而低调的翟北祎和在国内还没有热起来的文茵,眼见就要打破这半年的销量纪录,让主编坐在电脑前笑得又开心又疑惑。 翟北祎作为企业宣传上的杂志,文科集团内部积极响应了这项举措,午休时间自家员工必须朋友圈转发点赞。 不一会儿,《The News》的库存第二次售空,成绩斐然,令人惊异。 玛丽莲事务所。 窗边的绿萝盎然攀附,翠绿的叶片在日光下像镀了光,白色的小纱帘飘着荡着,悠悠哉哉。 一双暗红色的高跟鞋由远及近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白皙的胳膊上挂着一只黑色的链条包,将她的臂弯压出了红色的印子。 文茵抬手遮住了唇,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乌黑的发丝盘到了头顶,被皮筋捆成了一个扎实的丸子,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她将包挂到了一边的架子上,在旁边的沙发上歪了下去。 欣长的身段随意靠在双人的布艺沙发上,柔软的腰肢像蛇,尖尖的下巴直戳人心。 她从一旁拿起一本杂志,封面上印着的是一男一女依偎着的照片,笑靥如花,眸中含星,仿若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无虑地笑着相爱。 刚刚睡醒爬起来,她是不是眼花了?还是今天戴的美瞳过期了,怎么有点疼呢。 杂志被背扣向了桌面,文茵揉了揉眉心。 小周“咚咚咚”地小跑了过来,“姐,姐你太厉害了,销量爆顶了!” 文茵抬了抬眼,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爆什么顶?” 那本杂志又被重新拿了起来,翟北祎一张英挺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她头疼地别过脸,“别别别,拿远点!” 小周“嘿嘿”一笑,“茵姐你还会害羞啊。” 文茵对着小周的脑门就是一记暴扣,“谁害羞了!” 雪白的脸庞上淡淡地浮现着粉红。 小周心想,死鸭子嘴硬,没想到文茵居然会是那只鸭子。 “茵姐,这刊都卖空两次了,你的身价又可以往上升一升了。” 文茵摸了摸指甲,指腹从葡萄紫的甲胶上轻轻摩挲过去,小声嘀咕道,“居然卖这么好……” 她单人封面的居然比不过这次和翟北祎的合拍。 是她名气不如翟北祎大?想想还有点不甘心呢。 * 英国和南城有时差,翟北祎坐在保姆车里闭目养神,手机的震动却连绵不绝。 陈瑾的手机也是格外繁忙,比刚才开会气氛还紧张。 车窗升到了顶部,墨色的车窗膜阻挡了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比起日光高照的街道,车内略显幽暗。 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眉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楚楚斯文的无框眼镜。 紧磕的双眼被眼皮覆盖,深潭般的黑眸不见天光。 陈瑾握着手机,《The News》的转发已经刷屏,关于这本杂志卖脱销的消息也满天飞。 食色男女,火花暧昧。 亦真亦假,如火如荼。 网友的好奇心是天然的流量,官方微博下已经涌上了一波又一波求花絮的声音,仿佛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次的营销宣传是成功的,虽然做人设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行为,但是以翟北祎的自律性来说,应该暂时还好。 等到后期文科上市,这些问题慢慢都会迎刃而解。 只是—— 陈瑾转头小心瞥了一眼翟北祎,冷峻的面容依旧不露声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才刚亮,他就开车蹲点在一个陌生小区的楼下等翟北祎,穿的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 神色依旧冷厉,但眉眼之间似乎刻着一点难言的倦容。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那种复杂的神态,似乎包含了许多心事,似痛苦,似沉重,似决心。 这是翟北祎屈指可数的几次外宿之一,但陈瑾明显感觉到,这次与众不同。 一上车,翟北祎就靠在了后座上深深锁眉。 “怎么了?”低哑的男音突然开口,打断了陈瑾自顾自的沉思。 磕着的双目已经睁开,目光凌厉,一片清明,像是并未熟睡。 陈瑾的大脑一短路,下意识就抓最近的事情来搪塞。 “《The News》今天发售了,销量非常好,以目前的涨势来看,应该会创新高。” 一句话说下来都不带卡壳的,就像已经烂熟于心了一样,他方才就已经把杂志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 翟北祎的眉头轻皱,“出来了?” 低沉的话音依旧冷冷的,但似乎突然有哪里不同了,竟然让陈瑾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虽然察觉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负面的。 陈瑾从手机里调出杂志卖脱销的新闻递给他,短小的微博新闻下配了两张杂志图。 都是文茵和翟北祎的合照,笑着的,对视的,就像热恋期的情人一样。 而评论区,火热一片。 关于【文茵】和【翟北祎】的讨论一浪更比一浪高,看得出来网民对于他们的组合新鲜感十足,而且极具热情。 翟北祎的目光在屏幕上扫了一圈,细微地抖了抖唇角,但终是绷回了一条直线。 右手握拳,撑住了一侧脸颊,身体舒张,完全放松了。 陈瑾继续拍马屁,“总裁,这次宣传的效果很好,关于您个人的话题讨论度也很高。” 翟北祎的眉梢一挑,语调忽转,“你出差,一般给……给你夫人带什么?” 以为是听错了,陈瑾的眼睛忽地睁大了,“啊?” 一声疑惑的惊讶声,叫翟北祎偏过了脸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问过,是他的错觉一样。 很识相,他立刻调整好面部表情,开始给自己的老板认真做“爱妻攻略”。 “一般的话……香水、包、鞋子、首饰这些都行吧,有时候也会送点别的,像是当地特产这样的,但前提是她爱吃。” “哦……那你什么时候去买?” “……嗯???” “没什么。” 几只乌鸦从陈瑾的头顶飞过,这下,他不是猜测了,是确定,昨天晚上翟北祎去的那个小区,绝对不一般。 斯毕塔菲尔德市场原身是一个超过三百年历史的果蔬市场,但因为位于市中心,衍变成了一个以古物为主题的年青人市集。 玻璃遮蔽的露天市场人头攒动,但又不像卡姆登市场那么拥挤。作为在英国生活了许多年的人来说,斯毕塔菲尔德市场的乐趣在于它的活力。 业余时间,翟北祎留恋在这种商业化边缘的地方不多,但不妨碍他对这里的肯定。 “寻宝”是一种消费乐趣,多聚集于当地的年轻人身上。 连排的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售卖物品,珠宝、小吃、手工设计、工艺品…… 烟灰色的西服挂在臂弯,宽肩阔背的男人走在伦敦也并不逊色,笔直的西裤走路带风,凌厉的眼在密密麻麻的摊位上一扫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他又不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了,居然会头脑发热地到集市来找礼物。 陈瑾拎着包稳步跟在翟北祎的身后,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人流与摊位,格外显眼。 西北角落的一块乌布上,摆放了整张桌的古典珠宝。 第44章 四十四片玫瑰 “你会后悔的。” “孟小姐,请在这里稍作歇息,李总一会儿就到。” 麦莉客气地给孟冬倒了杯温水,便推开门离开了。 星辉的办公格局很开放,除了李泽祁的私人办公场所,基本都是格子间。 李泽祁的办公室以灰白黑三个色调为主,书架、办公桌、茶几都一丝不苟,麦莉每天都要打理,他不喜欢凌乱。 孟冬捧起那杯温水,轻轻吹了一口。 本来就不烫人的雾气一下就消散了,在这清清冷冷的办公室里都降了几度。 她斜对着李泽祁的办公桌,光滑锃亮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沓整齐的文件夹和一只深蓝色的钢笔。 孟冬的目光出神,直到旁边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上方。 孟冬抬起头来,看到李泽祁凸起的喉结,下意识愣松了一下。 “嗯?你来了。” 狭长的桃花眼在她的脸上落了两圈,目光忽然定住了,在她身前那张茶几上。 “这是什么?”男人的音调薄冷,她看到李泽祁的眼眸里闪过一瞬的寒光,然后立刻被镜片遮挡。 在看到文茵和翟北祎封面的瞬间,他没能藏住自己的情绪,尽管下一秒就收敛了起来。 尽管想到了自己会难受,但真的面对的时候,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受。 她笑开了眼,朝他歪了歪脑袋,“唔……杂志啊,卖脱销了,李总还不知道吗?” 孟冬暖洋洋的眼睛里犀利又毒辣,像针一样往李泽祁的脑中钻。 插在裤兜里的左手下意识收紧了指头,眼角的余光又往那本杂志上看了一眼。 被燃了情热的文茵和浓浓独占欲的翟北祎。 麦莉发给他的资料里,有一条是翟北祎在英国进行了不下十次的心理创伤寻诊记录,诉求都是相同的。 其实他和文茵的关系非常好查,在他的国内教育经历那栏里,恰好与文茵有重叠的地方。 又恰好,有人记得他们这对校园情侣。 老情人多年后重逢,看起来像是要旧情复燃似的。 没有回音的山谷并不是因为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一直在那个让她纵身一跃的人。 呵,谁是谁的爱情游戏。 谁又是谁解不开的谜题。 李泽祁温和地勾了勾唇角,弯腰坐到了她的对面。 单腿翘起,指腹摩挲着腕上的那块手表。 “哦,看到了。” “呀,你今天的表现可让我吃惊呢,没想到你表现得这么淡定,不生气吗?她不是你的缪斯吗?” 孟冬微微沙哑的音调掺着一点恶意,李泽祁半垂着的眼皮顿了一下,懒懒抬起。 “缪斯?”疑问句。 “文茵惯的装傻充愣,可我偏不,你游戏的原型,不就是文茵么?” “怎么?是我用词太抽象了?那我换个说法,她是……你渴望已久的那个幻象。” 听着孟冬的形容,李泽祁抬了抬唇,好似兴味,“幻象?” “你觉得我不了解她?”李泽祁单手扣在腕上,身体倾斜着靠在扶手上,饶有意味地看向孟冬。 她随意地抬起唇角,“文茵那么高傲,怎么会容许一个男人圈养她,更不会将自己的软肋对他展开。” “除非——是她愿意。” 李泽祁摸了摸唇角,似笑非笑,“嗯,继续。” “文茵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靠近她,你触摸到的,也只是一层面具。” 孟冬的嗓音低柔,在静谧的空间里荡漾开来,竟然带了一丝蛊惑的味道。 “谁都有面具,这很正常。”他眼色并无波澜。 “所以这些你都知道,还是要继续下去?”孟冬的眼含着一点波光,微微抬起,透着难言的万般复杂。 “你觉得我会输?还是我害怕?” 他的话音就像醇厚的酒,在紧闭的室内慢慢发酵,孟冬的心头似乎也没这酒香熏的有些发晕。 “可是你并不会赢。” “只要你不是那个人,你是谁,都进不了文茵的心里。” 在纽约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文茵并非是因为怀抱着对这份职业的热爱亦或者是出于对名利对的渴望。 她的虚荣与他人不同,她想要的,似乎也深藏不露。 有一次,文茵的手机落在后台。 像是一种终于等到可以窥探“敌人”的机会,她料定文茵的身上必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试了三四次,都没有试对文茵的锁屏密码。 可能就是那时候的灵光一闪,她想起,文茵某一天一反常态地主动跟她搭话,眼里闪烁着一点惊讶,又藏着什么尴尬的情绪,“啊?你的生日也是2月4日?” 就是那个时候,孟冬开始感觉到,文茵身上的“反常”与此有关。 一个连自己生日都不甚关心的人,却对另一个生日数字耿耿于怀。 必然与所爱之人有关。 就像是一种很奇异的直觉,孟冬下意识输入了“0204”。 下一秒,手机的屏幕,开了。 一团迷雾散开了入口,里面的风景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心里的猜测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孟冬很快就在相册里找到了一个上锁的分类。 而苹果手机总是保留着临时储存的功能,以防止用户误删照片,所以可以及时恢复。 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在“最近删除”里,有一张很“奇怪”的照片。 那是一张男人的背影,川流的人群虚化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他宽阔的后背对着镜头。 伦敦塔在他的身侧鲜明地印刻着地点,飞回纽约的前一天,文茵说她身体不舒服,下午便提前离开了。 这张照片的视角,仿佛就是文茵的眼睛。 她站在某一处,停下了脚步,然后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但说到底,他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她看到这本杂志,孟冬突然就确定了,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和杂志上的这个,应该就是一个。 李泽祁顺着她的目光在杂志上又看了一眼。 揉了揉太阳穴,酸胀,钝痛。 “也许很多事,并不是赢可以概括的。” 还有不甘心。 孟冬的唇角渐渐垂落。 爱情,可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你会后悔的。” 李泽祁勾起唇角,“你也是,孟小姐。” 亲爱的路人啊,别爱上我,我只是个过客。 照亮我生命的太阳,它是你取代不了的炙热。 * 南方周刊。 毗邻主城干,八层的写字楼不算高,但胜在面积宽阔,交通便利。 短发的女编辑正转着笔,盯着电脑屏幕看。 若有所思,格外出神。 旁边突然探过来一个脑袋,“主编,真的不是文茵么?” 一口热气呵的李芸汗毛倒竖,条件反射地将那只钢笔往她脑袋上打去。 “你要吓死人啊。”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儿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主编,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推了推眼镜,往李芸的电脑屏幕上看去。 俊男美女搭一块儿,特别养眼,尤其是那个文科的总裁,居然能把西装穿的那么诱惑,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作为首要怀疑对象,文茵在他的怀中娇羞的像是个小女孩儿。 怎么看,都像是爱慕又缠绵的样子,李泽祁所透露的那个“原型”,是她未免太不走运。 她此时正是热度高的时候,他们要是没有根据地执笔,大概会被反噬。 就算他们的推测真的不能再真了,也难免会被骂蹭热度乱写。 李芸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李泽祁也没有具体透露究竟是不是,一个秀场那么多模特,我们一个个去抓吗?” 这男人也是够精的,采访的资格确实是拿到了,但是他们现在也陷入了两难。 报还是不报? “诶,主编,上次从他办公室出来的那个model,是不是叫孟冬?”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芸的大脑忽然醍醐灌顶,“等等,你马上去查一下,她是不是跟文茵一个公司的。” 黑框眼镜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狂敲,两分钟之后,她答复了一个肯定回答,“主编,是的,她们两不仅是一个公司,还是从一个选秀里出来的,和李泽祁的时间线完全对得上。”的 李芸满意地在本子上写上了“孟冬”两个字。 一个选秀,一个公司,一条时间线,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代表了什么?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把采访整理一下,我们要趁着文茵的热度把这篇文章送上头条。” * 聚光灯散发着的白朦光线笼着一个肌肤几近透明的女人,胳膊纤细流畅,她微微侧着脸,露出了精致小巧的下巴。 杏眸潋滟,含着水一般地望着前方的镜头。 “她是真的漂亮啊。” “不仅是漂亮,她之前可是拿过天桥冠军的,很厉害。” “她和翟北祎那本杂志你们看了吗?你们有没有觉得……莫名配一脸?” “有诶有诶,明明他们两衣服都穿的好好的,但就是觉得莫名色气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 随着变换她的肢体语言变幻,各样的姿势在镜头下如梦似幻。 第45章 四十五片玫瑰 几乎没有一条是与“家庭…… “茵姐,茵姐!” 小周着急忙慌地握着手机疾走向了文茵,打断了拍摄现场。 周围的人纷纷这个年轻的助理望去,小周的额头上密密地沁了一层薄汗。 眼神闪烁,半启着的双唇颤动着,似乎有什么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似的。 疑惑或是好奇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聚集在他和他径直朝向的那个方向。 巨大的幕布前站着的是身穿旗袍的文茵,墨绿色的刺绣从裙摆一直蔓延到襟扣,窈窕的身段宛如沙漏,两条长腿紧挨着站着,亭亭玉立。 指尖握着一把纨扇,方才还在轻轻晃着。 小周像失了方寸的蛮牛一样闯进了摄影棚,优雅的女人也瞬间僵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助理应该有急事找我,麻烦等我一下,好吗?” 温柔的嗓音透着客气与礼貌,叫旁人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称好,摄影师将双手从机器上撤离了下来。 文茵手执纨扇,宛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瞳仁黑亮,望向小周的时候,竟然还叫他呼吸停滞了一下。 赶紧缓过神来,拍了拍脸,“茵姐,文先生现在在医院,你赶紧过去一趟吧。” “什么时候的事?爸爸怎么了?”文茵匆忙接过手机,全妆的脸还是露出了一丝慌张。 “具体的情况还不了解,只知道文先生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 小周刚说完,文茵便急匆匆地离开摄影棚。 脚上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磕磕碰碰的发出声响,令人担忧,几秒后,她干脆将鞋子直接踢掉了。 赤脚便离开了拍摄棚。 小周跟在她的身后疾步追了过去,行色匆匆。 留下身后议论的人群一头雾水。 “文先生?她结婚了吗?” “不是丈夫,你没听她喊爸爸吗?” “不过说起来……你知道文茵的家庭情况吗?” “不、不知道诶……还真是……” 其中一人好奇心冒了头,拿了手机开始在搜索起“文茵”的关键词。 第一页冒出许多新闻,但大多数都是她的工作相关,或者是八卦,几乎没有一条是与“家庭”有关的。 搜了半晌,也没搜到一条有用的。 “网上居然一条都没有?” “我记得她参加天桥大赛的时候接受过采访的,肯定会问道这个问题吧。” “对奥,我来搜一下。” 两个人埋着脑袋在手机屏幕上盯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完整版的采访视频。 有点嘈杂的画面里,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亚洲女人正对着镜头略带青涩地微笑,看得出那时候的文茵还有些腼腆。 娇柔的嗓音通过手机介质传了出来,是带着些嗲的奶音。 “家庭吗?家庭……没什么好聊的,下一个吧,谢谢。” “我不是单亲,请不要乱说,我是中国人,出生在南城,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画面里的文茵虽然比现在看着稚嫩,但面容正色,言辞真诚,并没有迎合外媒的谄媚与退让。 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关于“家庭”的问题她显然没有多说。 这个在纽约突然蹿红的新星,此时显得神秘了起来。 * 南城的下午两点车流并不拥堵,但飞驰而过的各色车辆还是穿梭在主干道上。 前面那辆白色的宝马在高速上左右压车,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文茵分明是赤足开的车,小周打了一辆taxi在后面追的却有些费劲儿。 “师傅,师傅你再快一点。” 年轻男人扒着驾驶座的靠背,焦急地对着前面的某个地方指指点点。 司机的发际线随着年龄和岁月的增长,向后挪动了不少的距离。 手握着方向盘,沉稳有力,并不受小周的影响,只听他语调懒洋洋的,“小伙子,我们干开车行业的,首先要确保交通安全,想她那样开车肯定不行的。” 很快,穿梭的车流就将他们的视线挡住,那辆白色的宝马消失在了前方。 小周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文茵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 南城市第二医院的招牌响当当,即使是工作日,前来问诊的人也将大厅塞的满满当当。 挂号的、缴费的、咨询的、陪同的……络绎不绝。 如果说,有什么产业永远不会歇业,那一定是医院。 人流多的地方于文茵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舒服的事。 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怕拥挤或者是怕见到生老病死的冲击,更大的一部分是她的职业身份,让她习惯性躲避人多的地方。 但是此刻,文茵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想把自己的脸牢牢地藏起来,恐慌着在这里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抛开所谓的“光环”,她到底是个普通人。 也会有所有人都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她也有家人,也会生病,这些都是她心底的最扎实的情感,无法剥离。 尽管背井离乡这么多年,躲避文渊带给她的重创这么多年。 她还是要面对,她此时并不是一个国际model,而是文渊的女儿,一个离家出走多年的叛逆女儿。 心头的思绪百感万千,文茵摘下墨镜,褪了色的发丝颜色并不怎么有营养。 一旁的窗口暂时不对外工作,竖了一个小小的蓝色牌子,而那空档的玻璃面上倒映出一个女人的样子。 火红的发丝褪成了半暗的金棕色,面容白皙,眉形秀丽,眼妆精致,挺巧的鼻尖从口罩下鼓出。 只是清亮的眼里,却难掩焦心的急切与不安。 文茵的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 她扎着个高高的马尾,背着一个红艳艳的书包,腮帮子鼓起了一边,白净的手扯了扯旁边男人的衣袖。 “爸爸,我牙好疼。” 男人的面庞有些许的沧桑,但整体望去,西服笔挺,挺拔精神。 他俯身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那我们去找妈妈看看好不好?” 女孩儿委屈地摇了摇头,“妈妈说了,不让我吃糖的,我又要被骂了。” 栩栩如生的画面,令文茵不自觉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她想去告诉那个女孩儿,“妈妈很好,为什么不要找妈妈?” 却被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拦了下来,义正言辞,“小姐,我们这个窗口暂不开放,请去旁边排队。” 机械又无情的话音,就好像是突然涌入脑海里的一头凉水。 眼前的景象像被打散的雾气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文茵的睫毛在半空中眨了两下,浓密的蝶翼在眼睑下投射下一层阴影。 她敛住了眼里的失落与感伤,轻声道了句“谢谢”,便错身离开了。 抱着档案的小护士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跟另一个接待咨询的同事说道,“又是一个想插队的,这么年轻也不守规矩。” 旁人将她怀里的档案抽了出来,“替我一下,受不了了,工作日还这么多人,要累死了。” 文茵听着身后的人声渐渐归于嘈杂,字句都不再能够清晰听见。 心跳声才渐渐归于平稳。 抬手按下电梯边了“上”的按键。 一分钟后,她走进了电梯间,金属的门板渐渐合拢,不再有一丝缝隙。 文茵赶到的时候,文渊已经从急诊转入了住院区,林友然正坐在床头,削着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病床上半靠着一个中年男人,发丝乌黑,但鬓边难掩银丝,双目磕着,右手上插着一个输液管,正在打着点滴。 年过五十的男人靠在床上,腰后塞着一个靠垫,双唇褪了血色,只显出病态的苍白。 在文茵的记忆里,文渊是意气风发的,是像一座山一样扛着这个家的,尽管他失意过,发怒过,但从未这么憔悴过。 他曾是文茵心里唯一的英雄,也是她小小世界的顶梁柱。 在翟北祎出现之前,文茵所有的得意与自信,都是文渊给的。 而此刻,这个男人就像个普通的病人一样,没有精神,没有了斗志。 他老了。 一瞬间,文茵的鼻子就酸了。 眼底的湿意拼命地往外涌出,好像急切地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那是一种在她心头深埋已久的委屈,也是对这个男人的恨意与爱意。 “爸……”喉头哽咽了,她拼命压抑住了那股洪流。 眼皮耷拉着的男人豁然扯开了眼,目光向她的方向猛地看来,男人的双唇颤动着,竟然一时没有发出声来。 只是微启着,千言万语都聚集在了舌下。 半晌,文茵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尽管无奈,尽管气愤,但仍然叹着口气,喊她“茵茵”。 但文渊没有,他只是冷漠地偏过头,将那张本该慈祥的脸以“拒绝”的样子对着她。 不置一词。 徒留冷空气向文茵一点点聚拢,从脚底升到了双肩,叫她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双臂。 林友然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保养的不错,那个红通通的苹果终于削完了,鲜红的果皮盘旋在她的脚边,像是妖冶的小蛇,刚刚褪去了蛇皮。 文茵只是不带感情地瞥过她一眼,连多一分的眼色都不愿再给。 林友然却站了起来,向她走了过去。 “茵茵,路上赶得挺急的吧,我看你鞋子都没穿好。” 她脚上那那双帆布鞋,有一只鞋带还是散的。 双脚内没有袜子,新鞋磨的她脚掌都起了疼。 但这也没有那声“茵茵”来的让她不舒服。 第46章 四十六片玫瑰 看翟北祎生气,莫名的有…… “你离我远点,还有——” “不要喊我茵茵,那不是你喊的名字。” 空气刹那间冻结了一般,文渊的侧脸肌肉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林友然的脸色一顿,一瞬间又恢复了往常。 还是那样温柔又平和的样子。 “谁让你来了?”中年男人微冷的话音丝丝冰冻,碎裂的细缝从她的脚底开始崩塌。 文茵的大脑“哐”得一震,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文渊绷着张略带沧桑的面庞,往日精神的浓眉此时飞扬入鬓,双目拧起,倒不像是慈父了。 亲生父女一个站在门前,宛如一尊石雕,一个躺在病床上,巍峨如山,谁也没有主动像谁靠近。 “我说,你来干什么?” “……你病了……我来……算了,看来你好得很,都还有力气呵斥我。” 文茵向后退了一步,脚尖抵着门缝,身子陷在走廊总,好像只是一个普通来访的陌生人。 急匆匆的模样平静了下来,顾不上仪容的女人此时也伸手捋了一下碎发。 声音冷冷清清的,倒像是真的是个陌生人了。 “文先生,虽然你现在不需要法律上的女儿,但是没有我的同意,她也别想进我文家的门,如果你觉得你的身子够硬朗的话,那我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你——你给我滚!” 几乎快震穿天花板的怒吼声将这个安静的病房变了副模样,那只刚刚削好的饱满苹果“冬”一声砸在了文茵肘边的门上。 本来就薄且脆的门板晃了一下,苹果滚到了她的脚边。 干净又鲜嫩的果肉染了灰尘,变得有些肮脏和落魄,一瞬间,它就使了色泽。 文茵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下,有点像冷笑,又有点悲凉的意味。 她将那只“咕咚”滚落的苹果捡了起来,大拇指的指腹擦了擦上面的脏污。 在文渊的视线里,她缓缓抬起头来,“好,是你让我滚的。” ——“请文先生千万保重身体,免得日后没人送终。” 转身将苹果扔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垃圾桶里。 病房里的一男一女各怀心思地看着离去的文茵,都是满脸复杂。 林友然年岁不小,但尚有初心,方才削完苹果还未来得及洗手,这才感觉到指尖粘腻的难受。 文茵风风火火地来,又气势昂昂地走,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独生女一贯如此。 性格直率,把这个爸爸看得其实很重。 背对着文渊,林友然偷偷用黏黏的指尖擦了一下眼角,然后飞快恢复了表情。 朝着那个男人举起了双手,有些无奈,“我得去洗个手,太黏了。” 少女般的无助,比女儿看起来还有可怜、可爱。 文渊的胸腔震了一番,而后沉沉叹出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林友然抿了抿唇角,将感动的情绪都收敛住,免得自己在公共场合失了仪态。 但眼角还是有些湿润,她轻轻点了点头,“我信你,没事儿,慢慢来。” 说罢,又小声补了一句,“茵茵不是个坏孩子,你别怪她。” 文渊的眼神飘着荡着了两下,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窗外的枝丫乱颤,一阵不小的风卷了进来,把帘子都吹了不小的高度。 沉思的男人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落寞的侧脸已经诉说了万语千言。 家庭,哪有人会不在乎家人呢。 * “我的小茵茵,到底怎么了?”顾乃搂着那个喝的快砸杯子的女人,使劲儿掐了掐脸蛋儿。 披头散发的女人将喝空的被子扣回桌上,“再来一杯!” 年轻的调酒师眼神轻佻,在眼神迷离的女人脸上流连不已。 “小姐,你喝的太多了。”俊朗的话音都透着新鲜的气息,白净的面庞上五官秀逸。 文茵喝的头脑有些昏涨,要是清醒的时候,或许还会搭他两句。 此时只是懒懒地撑着脑袋,只有下巴微微抬了抬,“啰嗦。” 调酒师飞快地调了一杯推到了文茵的桌前,却被顾乃的指尖截住了。 “小朋友,她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哦,你可别自作聪明。”留着波波头的女人冲他抛了个媚眼,便将那杯酒倒进了旁边的冰桶里。 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倒是老实地去了隔壁那边的几个女人那。 文茵扬着手在半空中挥了两下,“我……我还要喝!让我喝!” 顾乃低头玩着刚做好的法式晕染美甲,淡定地把旁边的手挥开,“喝个屁。” 震耳的鼓点声鼓噪着深层耳膜,波光粼粼的杯面随着女人莹白的指尖晃荡,刹那间,流光从她眼里滑过。 窜入了另一个人的眼底。 穹顶之下没有昼日,人声鼎沸的声色场所只在无人之时狂欢。 痛饮烈酒,振臂高呼,肆意起舞,动情暧昧。 亲密无间,又冷漠疏远。 干净的白衬衫就像是这夜里的最后一抹光亮,他挺拔的身材威严高大,专注的目光定然沉思。 翟北祎就是有这种超脱于环境的气场,让人在巨大的噪音之下,还能被他吸引过去。 文茵的身体很是飘虚,脑袋搭在胳膊上,发丝遮住了一半的面庞,只露出尖俏的下巴。 但那迷人的弧度却与周遭不同,她美得惊心动魄,又自然万分。 只是这美女一旦有了忧愁,便显得楚楚可怜,还有些惹人怜爱了。 翟北祎向来看她风风火火,笑意盈盈,好像星光、月光、日光全在她眼里。 那里面,只有光与火,没有雷点与暴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记忆里的小姑娘,就这么悄悄出落成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总是心有千千结,而他却解不开最关键的那一扣了。 不痛快,不自在。 他此刻非常确定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他暴躁的烦闷。 为什么?……还有什么为什么?有个屁,没有,都与她有关。 黑西裤、白衬衫、无框眼镜,一米九的男人随手搭在吧台的一侧,就有许多人投去了或明或暗的目光。 他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硬朗的面部线条棱角分明,如鹰的目光匿于镜片之后,平添了一丝隐秘的思忖。 但就是如此不加掩饰的目的性,正对着文茵,却也还是有不长眼的人,想从他那里找点事儿来。 让他更加不痛快起来。 招摇的gucci大logo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那只沉甸甸的劳力士水鬼被主人紧紧卡在手脖子上。 一般手表戴着时间长了,就容易往下滑,而那只表却直挺挺地朝着上,不知道是表太假了,还是主人太假了。 顾乃压根都瞧不上这人,但也没吱声儿,翟北祎就在旁边站着,她就不信他能憋的住这口气。 但心头还是微微奇怪地跳了一下,这对分手情侣的相处模式,也真的是太美强惨了。 都分了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也都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身边围着一大批的追求者。 犯得着吃回头草吗?多掉自尊心啊,是这花花世界不够精彩?还是这俊男靓女不够有趣? 要真是这么爱,当初又为什么会分了那么久,却没有回头。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是那口气,憋着他们原地不走。 虽然这么想,但这个表现机会顾乃还是没有抢了翟北祎的,多多少少吧,可能她心里还存留着对虐心爱情故事的天性怜爱。 又或许是对姐妹的无条件美化,觉得文茵那么美好,爱着的人也应当是美好的。 劳力士男孩一头黄毛,脸倒是白净,看着岁数也不大,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细细的,看着有点像女款。 文茵瞧着有些别扭,费劲儿地撑着脑袋,眯着又瞧了一眼,“干嘛?” 娇乎乎的,倒是可爱的很。 男孩儿瞧了她一眼,突然小声说道,“美女,你后面那个男人看了你好久了,认识啊?” 文茵迷迷瞪瞪地抬了抬眼皮,“什么?” 然后偏过脑袋往后头望了一眼,白衬衫一丝不苟,将肌肉的线条都勾勒得极致禁欲,叫人想要犯罪。 她舔了舔唇,目光向上挪去,男人的喉结就像核桃,沉甸甸的份量,下颚流畅干脆,很是舒服。 文茵心里正想着,这男人看着倒是不错。 目光再向上,忽然脑子就卡住了,心里也一下停滞了。 男孩儿又问了一遍,“我看他好像认识你,是你男朋友吗?” 文茵下意识反驳回去,“当然不是。” 对方忽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是男朋友,那就麻烦了……” 文茵很是别扭地回过头,脖子都忽然梗了起来,僵硬得难受,她尽量挺起背,显得自己没那么狼狈。 “美女,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想加他好友。” 文茵看着他头上那顶黄毛,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胸口那股憋劲儿散了不少,那颗大石头好像转移到了对方那去。 她立刻笑嘻嘻地拿出手机,“我有啊……” 一男一女笑得分外明朗,就差手挽手一起去跳舞了。 顾乃刚刚调了杯酒回来,也是一头雾水,怎么,文茵这就换品味了?!但是……这也太……太猎奇了吧!! 身后的男人再也站不住,三两下大步跨了过来。 隔着文茵的背,伸手夺过了她的手机,脸色冷峻到了冰点,能冻死人的那种,“干什么。” 对方喉头一紧,下意识结巴了起来,“加……加微信……” 不知道是不是文茵错觉,男孩儿连手指头都有些打颤,脸蛋儿都红了一半。 瞧他直勾勾地望着翟北祎,文茵抬起胳膊肘撞了身后那堵墙一下,“还我。” 翟北祎轻笑一声,干脆将那个犯罪的手机收进了裤兜,方便仔细调查。 抬眸冷冷打量了一眼那个男孩儿,毫不留情地吐了几个字,“加个屁,滚。” 言简意赅,冷漠无情,还很伤人。 非常翟北祎。 文茵抱歉地向那个男孩儿看了一眼,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倒是挺令人心疼的。 那只劳力士好像也变得有点可爱了起来。 没一会儿,椅子上就空了,被另一个人取代了下来。 面色黢黑的男人像审犯人一样盯着对面的女人,以及她因为喝酒和泛了春色的唇与眼。 喉头没忍住地滚落了下来。 文茵没意识到此时对方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撑起下巴,略带笑意地说道,“他加的是你的微信。”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嗡”的一震,翟北祎的脸色直接黑得跟阎王一样。 牙咬切齿,男人快要气死,“文……茵……” “嗯?人家夸你长得帅,有型,怪我咯?” 一天的阴霾荡然无存。 看翟北祎生气,莫名的有魔力。 第47章 四十七片玫瑰 让她成为一座神邸。 “你笑了。”面色冰冷的男人忽然开口道,眼窝向上拢起,目光忽然聚焦成了一道直线。 文茵一愣,不知道他忽然在说什么胡话,“笑不是正常的,你不会笑吗?” “会,但你看着我笑了。”淡淡扯了扯嘴角,语调里竟夹着一丝温柔的宠溺,叫文茵浑身鸡皮疙瘩都精神了起来。 缩在高跟鞋里的脚指头也有些羞涩地蜷紧了,像是怕被谁看到似的。 “神经,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一样。” 文茵忽然来了兴趣,用力眨了眨眼睛,浓密的蝴蝶翅膀上下振翅,将男人的心窝都振痒了。 唇角的弧度掩饰不住,他干脆大方地欣赏她的醉容,“你不一样。” 低哑、温柔的嗓音,他俯身向她靠近,将她的大半身子都收拢进了自己的怀里。 细碎的发丝扫在他的衬衫上,黑的白的,暧昧相映。 文茵望着眼前那个巨大的漩涡,她的星球正在回荡着警告声——“高度危险,高度危险!” 苍茫的宇宙里冒出一个黑洞,正一点点将她的小小星球拖进去。 茂密的树木眨眼没了踪影,平静安详的湖面荡起波涛。 生命正在被吞噬,感知也在被吞噬。 翟北祎,从来都是她的命,也是她的病。 被这个男人苦苦困扰了太久,她都有些恨起他来,恨他的宠溺,也恨他的凉薄。 “有什么不一样,前女友而已,很特别吗?”报复性的话语,难免透露出了怨。 男人的眉尖忽地一挑,面上依旧挂着微笑,不紧不慢道,“前女友还不特别?毕竟,你是唯一一个。” 初恋,前任,他此刻肯定,她还会有更多的身份。 有很多人都像她,但没有一个人是她,只有文茵出现的那一刻,他的世界才会被填满。 文茵却摇了摇头,“我不信,就没有一个暧昧的?” 在学校的时候,成队的女生追在翟北祎的身后,全靠她死皮赖脸才把人追到了手,她分手以后,怎么会没有人趁虚而入? 难道他当时一点都不难过,也不脆弱?所以可以理性依旧地处理感情问题? 那她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在得意?”咬牙切齿x2。 面对突然又变了脸色的男人,让文茵瞧得莫名,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现在都有点想哭呢! 翟北祎拎起她面前那只酒杯,举起来一灌而入。 目光从对面的酒柜上一扫而过,光滑的瓶身映着各种颜色的字母,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典雅。 就像他此时此刻,是一个荒唐闯入这里的局外人,灯红酒绿对他的刺激性太低,还不及投标书上的一个数字有用。 夜场都是廉价洋酒,甜不甜,辣不辣的,买醉的多半不是正经人。 文茵那话问的,倒是将他问的有些火大。 好像他太正经了,正经的都快把程朱理学发扬光大,甚至做个代言人了。 他分明也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又不是个圣人,也会有蠢蠢欲动的憋闷和躁郁。 但连夜的美梦迎来的是寂寥的空气,周而复始,久治不愈,再强的念头也被折磨得成了痛苦。 他想拥抱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想到梦里都是她,睁眼看不到,心里都难受。 眼神变得不那么温柔,也不那么淡定,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让文茵的头皮忽地一麻。 好像一瞬间就穿越到了荒原上,一头凶悍的豹子正匍匐在她的前方,四肢矫健,瞳仁锃亮。 只差露出獠牙,拆骨入腹。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愚蠢,居然当着前男友的面问这种具有暗示性的问题,是嫌上次送的还不够彻底? 难道还得把这身子,这心都折进去才算甘心。 不想去思考爱欲源自生理或是心理,翟北祎的行动力总是超她一步。 文茵移开眼,置若罔闻地摆摆手,“算了,不聊这个了,你怎么在这。” 想了想,又自作聪明地添了一句,“你也来喝酒?” 坐在旁边的男人唇角一紧,目光也深浓了下来,“也?你就这么爱糟蹋自己的身体?” 一次,两次,三次,她想让他看到,知道她喝多少次?做给他看?那她的目的达到了。 他看得心焦,也把自己那档子心思也看的透彻明白了。 文茵愣了愣,还是顶了一句,“你不懂。” 双唇紧绷的男人忽然轻嘲出声,“我要懂你,还能这么多年……” DJ忽然换了首歌,在舞台上打碟嗨的不行,瞬间音浪高过了人浪,一下冲没了翟北祎的声音。 文茵向他靠近,嘴型夸张地问他,“什么?” 除了动感的鼓点和节奏,什么也听不见了,连兴奋的欢呼都不怎么震耳了。 像个滑稽的小松鼠似的,翟北祎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将那里揪出来一块,嚣张地勾着唇角。 叫人不爽极了。 好像故意似的,引得她去好奇,去探究,然后再耍耍她。 文茵不悦地拍开他的手,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从一旁挽起了顾乃,就把人往门口拖去。 穿着高跟鞋,顾乃毕竟没有当个model,哪有职业的走的那么稳准狠,连跑都贼利落。 磕磕绊绊的,倒显得顾乃才像那个酒喝多的。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只在暗处闪过。 两个女人衣着靓丽地从吧台走到走廊,如果不是有一个目光如炬的男人在身后盯梢,恐怕早就有人按捺不住要来截胡了。 翟北祎绷着脸,气息平稳,一路望着那个试图加快脚步的女人。 心头却有什么东西汇入了进来,让他心里变得充实起来。 他回来了。 所以,她愿不愿意留下? * 城市的角落里,隐秘的地带总有暗流涌动,昏暗滋生,深重的露水从石墙缓缓滑落,“啪嗒”地砸到了坚硬的泊油路面上。 方才刚刚下了一场阵雨,潮湿的地面还积压着雨水,有些渗透到了里层,有些还浮在表面。 黑色的车胎沉重地停在一条狭窄的小路尽头,车灯乌着,窗内也一片漆黑,瞧不见里头的人影。 唯有一闪而过的金属打火机,透露了主人存在的事实。 橘色的火光随着“叮”地一声,啪地亮起。 摇曳的小火苗在夜色中晃动,隐隐映照出火光后,一张沉静的男人的脸庞。 鼻梁高挺,眉眼俊俏,即使面色不愉,但也瞧得出精气神,是不错的。 捏着火机的手腕上空空荡荡,那只牢牢攀附的手表被主人解了下来,扔在了副驾上。 冰冷的表盘和光滑的座椅表皮,奢华相当,但在此时的气氛下,瞧着却有些死气沉沉的。 如果有多事的路人经过,恐怕会从中看出一点脊背发凉的感觉。 黢黑的眼微微敛着,清亮的瞳仁却径直盯着前方。 单手夹住烟身,李泽祁终于从胸腔中吐出一口闷燥的烟气。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闷的。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车内,好一会儿才随着晚风消散掉,他按下大半车窗,俊逸的脸从车内露了出来,面色沉沉。 抖了抖烟灰,嘴角挂了丝嘲意,后颈也跟着向上扬了扬,懒散地舒展开了。 要不是因为孟冬煞费心机地来送一本杂志,他本该就将这件事当做没看见。 文茵没有跟他解释,似乎也不必跟他解释。 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之间若是一开始就没有信任,那么以后也不会有。 再想、再想得到她,也不想从头,都是错的。 但是,好像自欺欺人是一种毒药,一旦开始,就渐渐上了瘾,迷了神思。 而清醒以后,之前的混沌与茫然,都像是笑话一样,叫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犯了蠢。 少年时期的恋情无疾而终,就像是心头一颗化不开的朱砂痣一样。 时隔这么多年,还能互相吸引,彼此纠缠。 他是利己主义者,也是个现实主义者,对于理想化、投入与收成不对等的投资嗤之以鼻。 翟北祎是生意场上的雄狮,也是一把利器,这样的人能站到他的对岸,并非是池中之物。 是他高看了翟北祎,还是低估了爱情。 如果只是想要报复,那翟北祎的戏也做得太“用力”了,任谁一眼都能看穿他的心思,连藏都藏不住。 如果不是,那他是想干什么?追回文茵?还是找回初恋?被甩了这么多年,他也忍得下去? 李泽祁觉得荒唐,荒诞。 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人而放下自己吗? 他的确很中意文茵,或许文茵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人生里,唯一一个例外。 但,也仅限于一个例外,她并不是一个奇迹,他更不会让她成为一座神邸。 路的中央,有一对前后走着的一对男女。 高高的路灯自上而下地洒下灯光,暖暖的一圈将他们罩住。 女人拎着高跟鞋走在前面,发丝飞扬,男人双手插在裤兜,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追着她的影子在走。 攥着方向盘的右手越握越紧,直到掐入了最里层的皮套。 可能这一刻,李泽祁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叫做“嫉妒”。 第48章 四十八片玫瑰 真相 “茵姐,伯父……伯父身体怎么样了?”文茵正对着镜子画着眼影,脑袋向右转了46度,“啊?” 双唇微张,语调上扬,似乎是没听清。 “咳……没……没事,你继续,你继续……”小周清了清嗓子,眼神向窗外飘了飘,甚至做作地开始哼起歌来。 文茵放下眼影盒,将眼睫毛上多余的睫毛液蹭掉,“没事儿。” 旁边的男人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茵姐,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等林伯伯身体好点,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嗯……再看吧。”小周听着文茵的口气微微不耐,叹了口气。 “你跟林伯伯是亲父女么?怎么会有像你们……”还没说完,便挨了文茵一记瞪视。 心里却在默默嘀咕:怎么会有像文茵这样躲着亲爸像躲债一样的人。 可能很多人对文茵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但小周知道,文渊曾经是南城十大青年企业家之一。 生意涉及建材和运输,是南城最早吃到“快递”螃蟹的人。 况且,听说文家两代高知,是当时小有名声的模范夫妻,文茵作为独女生活应该不会差。 就是这样中产以上的家庭,文茵明明可以过着很富足的千金生活,却一个人跑到了纽约去打零工。 要说是体验生活吧,也体验得有点太“彻底”了,几乎要脱离父女关系的架势了。 谁知道呢?也许她爸有家暴倾向呢?也许这个光鲜亮丽的家庭是个牢笼呢? 奇奇怪怪的社会新闻每天都有,酸甜苦辣的人生每个人都在经历,谁又真的能体谅别人的生活呢? 独立啊,文茵活得比常人漂亮,也许吃着比常人更多的苦。 “他曾说的话也没有兑现,他现在又站在谁的对面……”h3R3的低音炮从她包里传来。 隔着小羊皮包,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叫人好奇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是茵茵吗?” 文茵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翻了上去,露出了里面的眼白,“……不是。” 懒得废话,正准备挂。 林友然却不依不饶地紧接了下去,语气急切又讨好,“茵茵,我们谈谈。” 一把岁数的人了,低声下气地求她,要是被文渊知道了,可能又要气得高血压了吧。 “我们两没什么好谈的。” “我和你爸爸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能怎样?这世界出轨离婚的事儿还少吗?又能有多复杂?” 尽管文茵刻意压低了嗓音,但从胸腔里涌出的怒意却还是爆发了出来。 小周的脑中一阵眩晕,紧接着便从桌边爬起来,四处张望,然后将门关紧了,再三检查了一番。 “我跟你爸爸……是离婚后才认识的。” “怎么可……”下意识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头,文茵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紧接着就否定掉了,“不可能。” 电话那头的女人叹了口气,“你从来没有看过你爸爸的离婚证,对吧。” 林友然的话音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往文茵紧紧关闭着的地方,投了进去。 “……你什么意思。” 小周看到,文茵握着手机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去见见你爸爸吧,这几年他的身体并不好,我想,你才是他生病的原因。” 文茵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脑海里突然浮出了许多藏在记忆里的片段。 那些记忆的拼图,是文茵最宝贵的家庭回忆,也是看起来最无辜最无害最美好的日常光阴。 但是顺着林友然不可思议的话细想下去,突然就让她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恐惧、失望、仇恨的情绪立刻涌了上来,脑中的警卫系统瞬间阻隔了这种负面的能量。 神经系统让她条件反射地挂断掉了电话。 如果他们早就离婚了…… 那么他们就一直在她的面前演戏…… 直到……文渊的公司资金亏空,几乎陷入破产的边缘,这件事,才浮出水面…… 你会相信,你的父母一直在骗你吗? 你会相信,你所憎恨着的人,是为了你好吗? 不……这一切都是林友然骗她的…… 在小周欲言又止地眼神里,文茵快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你跟我爸的离婚证还在吗?” * 绿地国际酒店顶层的旋转自助餐厅内。 缩小的城市建筑匍匐在客人们的脚下,匀速缓慢旋转的□□,将360度的风景一一呈现。 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风风火火地从大厅的门口走进。 藏的密不透风的脸还是能看出细致保养的肌肤。 如蚕丝,如破壳的蛋白,如鲜嫩的牛乳。 buberry的风衣剪裁精细,衣形挺阔,露出的小腿肚干净皙白,有种发光的亮色。 她的头发披在脑后,随意又慵懒地在肩头晃着,腋下挂着一个新款的马鞍包。 绿地国际酒店是星级连锁,标准很高,一般接待的人员也都档次较为上乘。 名媛、贵妇倒是挺常见,但这么光彩夺目又气质难得的,却不多。 周围的目光对于文茵而言此刻并不受用,火急火燎的步伐几乎是冲进了餐厅内。 她此刻是想寻求一个真相。 旋转餐厅是圆形的设计,最里侧是摆放着的各式美食糕点,而外侧规整地放置着三排餐桌。 蒋玉白坐在靠窗的最里层,正侧脸托着腮,睫毛涂得丰满挺翘,双唇蜜润多情。 乍一眼看去,她与文茵有七八分相似,待文茵进来,引得周围众人频频侧目。 文茵脱下风衣随手扔到了一边。 蒋玉白贴着钻的指甲忽然停住,目光也在她那件价格上万的衣服上多停留了几秒。 “茵茵啊,回来多久啦?怎么也没告诉妈妈……” 话音温和的女人还是原来的模样,但仔细看去,蒋玉白的皮肤已经不似从前,长了许多细纹,染过色的发根处依稀能看见几根白发。 文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多久,妈,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抬起头来,她与蒋玉白对视着,肯定,没有回旋的犹豫。 对面的女人却忽然闪过一丝仓皇与不耐,“你一个小孩子要看那个做什么。” 文茵的眉头蹙起,“我不是小孩子了,妈,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离的婚?” 林友然的一席话,让文茵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与很多人不同,文茵从高中便开始住校,连周末也不回去,因为文渊工作忙,蒋玉白又经营一家咖啡店,周末格外忙。 就连暑假的时候,她基本也都在各种夏令营、旅游团和朋友家里度过,每个月只有几天时间,他们一家人会出去购物、吃饭、看电影。 而一家团聚的这些记忆,都是她青春最美好的回忆。 “茵茵啊,你知道……现在物价太贵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借我一点……” 那些美好的、纯真的就像泡沫一样的回忆,瞬间碎成了一滴滴晶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自己亲生母亲的关系,变成了银行转账。 “这次是你儿子没钱用还是你那个家暴的丈夫没钱用了?” 蒋玉白的面色忽地沉了下来,“你……你怎么这样说长辈,我不是跟你说了,他那次就是失手。” “妈,你还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跟这样的男人过下去,你一生有什么指望?” 文茵言辞激烈,她望着蒋玉白那副有些懦弱地样子,很努力地想要把她解救出来。 “你……你不是想知道你爸的事,你给我钱,我就告诉你。” “茵茵,我求求你了,我……当时你给我的钱我都拿去坐月子了,现在晨晨要去上早教,我哪有钱啊,他爸爸没出息……” 谁能面对亲生父母如此卑微地求自己,文茵于心不忍,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把钱转进蒋玉白的账户。 她一直把这种行为定义为“补偿”“亏欠”和“救赎”。 因为文渊的出轨,他让这个家庭破碎,他逼着蒋玉白走上了这样枯朽的人生,她要替他还债。 “妈……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文茵不敢置信,她离开的这几年,蒋玉白已经让她觉得如此陌生。 她们是亲生母女,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是蒋玉白的女儿,不是一个提款机。 “我怎么变成了这样?还不是你们父女逼着我变成了这样……” “当年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他就只是个刚毕业的穷小子,一清二白的,我跟他过了多少年的苦日子,我最好的时光全都浪费在了他的身上,生了你以后,你整天只会哭闹,你知道我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而你爸呢?只会埋着头工作,工作工作,我等的起吗?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想跟别人一样过好日子,你不是想知道我跟你爸什么时候离婚的嘛?你初三的时候我们就离婚了,离完婚没几年你爸生意就做大了,你说凭什么啊?你爸欠我一辈子的,你也欠我一辈子!” 文茵的眼睛睁大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此刻那个面红耳赤指责着她和文渊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妈……那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事,都是假的?我爸他到底有没有出轨?” 蒋玉白却不屑地笑了出来,“从小骗你的话,你也能记到现在,你也太单纯了,你真是我蒋玉白的女儿吗?” 这次,在文茵身体里碎裂的,不再只是一颗小小的心脏,而是整个胸腔。 “妈……你就这么恨我们家吗?你就这么恨我跟我爸吗?” “你看看你现在,多光彩照人,多漂亮多矜贵,你觉得没有我那几年悉心照顾你,你会有今天吗?但是,凭什么只有你们过得好呢?最大的牺牲者是我啊,你们所挣得每一分钱,都应该是我的。” 第49章 四十九片玫瑰 国王游戏。 “所以你就骗我?骗我我爸出轨,让我跟你一样恨他,让我用自己的下半生去替你惩罚他是吗?” 文茵的胸腔里燃起了火焰,也弥漫起了巨大的悲凉,这是一种从内而生的可悲与可恨,让她浑身无力,又怒不可遏。 “妈,你难道没有爱过我吗?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蒋玉白看着面前那个女孩儿,突然看到了她刚出生时的样子。 无辜的,可怜的,柔弱的,叫她心底充满了怒火。 “你要怪就怪你爸吧,当年信誓旦旦地许诺我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结果呢?受了那么多年苦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却怀上了你,你现在所受的苦连我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你凭什么质问我?我是你妈,你应该感激我生下了你,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丫头吧,瞧瞧你现在,多独立多坚强,一个人在美国都混得这么好,你该好好谢谢我才对,这都是我的功劳。” 文茵此时终于明白,她跟这个叫做“蒋玉白”的女人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个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母亲,从小就怀揣着对这个家庭的愤怒与怨恨。 什么样的女人,能教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人离开家,背井离乡地在外打拼。 那些年,她打好几份工,要寄回去一半给蒋玉白,留下来的那些,只够住宿和吃喝。 “所以,你恨我爸,恨我,恨不得我们父女分离,彼此仇恨,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是吗?你当年教我的那些道理,也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是吗?” 说着,文茵的嗓音变得哽咽,她现在头昏脑涨,又无比清醒,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拽着,撕扯得生疼。 “对,我就是要教会你,男人没有好东西,我说错了吗?你爸穷的时候说会爱我一辈子,跟我离婚才几年,他就爱上了别人?为了那个女人,他宁愿给我钱,给我房,给我车,你说可不可笑?你是我女儿,你不该站在我这边吗?” 歇斯底里,原来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面目可憎。 文茵觉得蒋玉白此时很可怕,也很可悲,但是更让她心寒的是,她的妈妈对自己没有一句抱歉,她毫无愧疚。 “你跟我爸的恩怨,为什么要转移到我的身上?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了你自己的怨恨,你就可以伤害我吗?” 就在那一瞬间,文茵似乎从她的脸上看了一丝松动,一丝逃避,一丝软弱,但很快就不见。 “是你爸爸先伤害了我,要怪,就怪你爸毁了你这一辈子吧。” 蒋玉白对文渊的怨已经积压已久,根本不是文茵两三句话可以调解的,这么多年来,她打给蒋玉白的钱,也没有消解这股积怨。 她眼里只有她自己,根本没有文渊和文茵,不管他们做什么说什么,蒋玉白都不再能听得进去。 更不可能认错。 文茵心底唯一仅剩的那点希望似乎也要破碎了,她嗅了嗅鼻尖,将墨镜重新戴上,好掩盖住自己要流泪的眼。 状似冷静地说道,“从我打给你的第一笔钱开始,这么多年,你收到的大概有上百万了吧,算我还你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走红以后,文茵的确挣了不少,尤其是今年,一部分给了蒋玉白,一部分她自留买了理财。 “我银行账户里还有两百万,这都是我自己的钱,这笔钱我全部给你,麻烦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文茵从包里将本来就准备好的那张存折直接扔在了桌上。 这个举动直接激怒了蒋玉白,她忍受不了文渊离她而去,也忍受不了文茵叛逆。 “你敢!你信不信我去报社让你身败名裂,你现在站的有多高,你就会摔得有多狠。” 文茵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滑下来的泪,讽刺地勾起了唇角,“那你就去吧,反正时尚这个圈,我也是待够了。” “我要是摔下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儿子好过的。” “你……我是你妈!”蒋玉白将手里的茶杯一阵“铛”地摔在了桌上。 看热闹的人纷纷举起了手机,似乎正津津有味。 文茵微微抬了抬下巴,语调已经听不出什么感情,“我妈已经死了。” “再见,蒋女士。” 说罢,只留给蒋玉白一个看似潇洒地背影。 也留给围观群众一片噤声和讶异。 蒋玉白利用惯了这个听话的女儿,却从未想过文茵到底要什么。 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但她就是接受不了她最亲近的人不爱她。 与文渊离婚,本来就只是一种策略,让文渊彻底臣服于她,这辈子都硬不起骨头。 但是,离婚后她才发现,原来在这个社会里,文渊对她很好。 所以她后悔了,想复婚,复婚未果,又得知了文渊有了新的交往对象。 气不过,她才利用文茵去伤害文渊,好让他知道,离开了自己,他就会一无所有。 事到如今,女儿恨自己,前夫连她的声音听到都立刻挂断电话。 到底从哪一步开始,生活变成了这样…… 蒋玉白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很爱文渊,但最终是她逼走了最爱的人。 而这一切,她却让一个最无辜的人去偿还。 * 周六,ZERO PUB。 有人在地下城里彻夜买醉,只图一时欢愉;有人在酒精狂欢里寻找猎物,情投意合一夜春宵;有人在舞池里尽情撒野,只为甩掉生活中的那些操蛋烦恼。 也有人单纯只是来聚会,喝酒。 还有人将重大的人生事项安排在这里,制造仪式感。 “答应,答应,答应!” 众人高声呼喊着,被围在中间的一男一女成为了今晚的焦点。 连大屏幕都映着他们的画面。 一头波浪的卷发,沈歆棠站在林东奇的面前,紧紧捂住了嘴。 尽管已经知道了他会求婚,但真正来临的这一刻,好像还是会湿润了眼。 终于,高昂的群众热情在一句微微哽咽的“好”里达到了顶峰。 一场知道结果的活动,但还是止不住人类会因为情感的涌动而喜悦。 酒过三巡,林东奇被轮着灌了一轮,眼见还有愈来愈烈之势,连连称醉,甚至开始往沈歆棠怀里躲去。 众人不依不饶,实在抵赖不掉,林东奇便使了坏招开始玩国王游戏。 人人都得喝,把一桌的酒都平摊掉。 林东奇叼着根烟搂着沈歆棠,窝在黑色沙发的角落,耳鬓厮磨,甜言蜜语。 单身狗们最瞧不得这种腻歪劲儿,不知道谁先转移了话题,来到了文茵的身上。 “诶,文茵,一会儿别跑,国王游戏你今天非玩不可。” 第一个亮响这只枪的是顾乃,看准了文茵一会儿得撤,立刻将人扣下。 旁边立刻也都吆喝起来。 “赖了我们那么多次,这次总该还了吧!” “再不应,我们就当你是超模架子,看不上咱们圈子了!” 文茵倒是大方抬了抬唇,“喝酒而已,奉陪啊。” 扬起的下巴尖流畅动人,抵在了中指的关节,似笑非笑的,有点挑衅。 人群中一个染着暗红色头发的男人立刻带头起了哄,“那今天咱们就百无禁忌,别一会儿再装不行。” 嗓音挺大的,林东奇幽幽送了个眼神过去,有点不怕死似的。 文茵挑起眉毛,“好。” 人声鼎沸,筛子在桌上摇的噼里啪啦作响,文茵靠在顾乃肩头,点了一根薄荷烟。 青色的烟雾在她眼前缭缭绕绕的,视线不清。 她抬手挥了挥,那雾里什么都没有,都散了。 红头发的男人借着机会就凑了过来,“文茵,喝一杯?” 唇红齿白,是个好看的。 文茵也不吝啬自己的审美,大方端起了杯子,“来。” 一口仰了,反正都要喝。 这么多年来,她故作姿态地做了那么多事儿。 如今喝几杯酒,都让觉得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爽快。” 文茵没说话,只是笑笑。 这边一杯,那边一杯,两杯三杯的,后来文茵自己也没数了。 只记得后来都是顾乃在挡。 隐隐约约,耳旁听到有人在问,“转到谁了?转到谁了?” “文茵,转到文茵了!” 肩头被谁晃着,叫她好不难受,费力地睁开了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 只看得清桌上放着个酒瓶,瓶口正对着她。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她只感觉困得不行,不想说话,沙哑地应了句,“大冒险。” 还没等看热闹的兴奋分子开口,林东奇勾了勾唇角,微笑道,“打给微信第三个联系人语音告白!” “让我们也看看文小姐是怎么追人的。” 告个白而已,总比让她强吻或者抱着谁强吧。 这么多男男女女,一半都对她有意思,他可不敢瞎胡来。 脑袋昏昏沉沉,到底还是酒精喝的太猛,一下没撒住。 文茵拿起手机,像个傻子似的盯着屏幕上的模糊大色块数了半天,终于确认了谁是第三个以后,拨了过去。 按了免提。 直到接通,传来了一个男音—— “喂。” 我草,翟北祎。 第50章 五十片玫瑰 我们昨天的事儿,还没有聊…… 什么叫做骑虎难下,这就叫做骑虎难下。 微微张着嘴,喉头却卡着,发不出声音来。 顾乃抬着食指让大家保持安静。 文茵抬手遮住额头,声音压低了,“喂……那个……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你在哪儿?大晚上不回家睡觉,你知道几点了吗。” “你……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 被翟北祎这么打断,显得她多没气势,还没面子。 忍不住揪了一下头顶的发丝儿,扯得那一下还挺痛,感官都被转移了过去。 一鼓作气似的,她像赶时间一样飞速说道,“那个……其实……我一直都没忘掉你……” 我还喜欢你。 语音的那头,没有片刻停留地说道,“我也是。” 微哑的男音低沉又蛊惑,让文茵的大脑一瞬间就陷入了死机。 草。 玩大了。 大拇指立刻按上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她不能在聊下去了,再聊下去要出事儿了。 要是给翟北祎知道她今天只是玩游戏,她都能想象到那张脸会黑成什么样儿。 他可是个大麻烦。 超级、超级大麻烦。 “卧槽,这就结束了?这就告白了?” “你丫是不是傻,这一听就是前男友啊。” 林东奇“哐”一下转动了桌上的酒瓶。 “来,继续。” 好像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也不必要用特别的眼光看待文茵,前任再复合,真的再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顾乃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第一次感觉到捅了娄子。 但又不知道是好篓子,还是坏篓子,有点为明天清醒过来的文茵会怎么修理他们而担心。 * 第二天一早。 两只猫从文茵的床头打到床尾,她气愤地将被子拉到了头顶,还是难逃被狂揍的命运。 泄气地从闷热的被褥里探出头来,她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 “一天到晚打架,也不知道恩爱一点。” 她坐在床头醒脑,忽然看清自己穿的是睡衣,一瞬间有点懵,向四周望去。 是熟悉的环境没错,但是昨天穿的衣服却找不着踪影。 难道她喝醉了还能自己洗衣服? 她现在的惯性动作已经到达AI的程度了吗…… 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急急忙忙地从枕头下面翻出了手机,按亮屏幕。 在小群里疯狂打字。 ——【救命!救命!快告诉我,昨天是你们送我回来的!】 ——【怎么了怎么了?你失身了???】 沈歆棠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文茵如雷轰顶,不会吧……她不会喝醉了以后…… 她下意识地往裤子那摸去,诶……没……没有感觉啊……不……不像运动后的…… 手机“嗡”地震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的,干嘛啦,大早上把人家震醒,困死啦!】 顾乃还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包,就差掀桌子了。 看来,她昨天为了照顾喝醉的自己,熬了好一会儿夜。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放心了……】 ——【你这么惊恐……难道是因为……昨天的游戏……】 没有!没有!没有! 文茵欲哭无泪,她是不是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玩游戏都这么背。 ——【我去洗漱拉,拜了个拜~】 丢下这么一句话,文茵赶紧把微信调成了静音模式。 好友申请那一堆红色气泡,文茵惯性点开来看一眼,最上面一个,是林友然。 ——“茵茵,加一下阿姨好吗?”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没点下去。 心理洁癖的人总有点毛病,需要挺长时间适应一下的。 把手机塞进兜里,文茵在洗手间里刷了个牙、洗了个脸,简单做了个晨间护肤。 贴了一张补水的面膜,便去门口便利箱里取牛奶。 门刚一打开。 她立刻就想摔回去。 穿着成套西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戴着劳力士的左手稳稳按住了门板。 然后将她的小胳膊又推了回去。 一脸肃穆的样子,翟北祎就这么淡定又慵懒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右手上还提着一瓶热的牛奶。 翟北祎熟客一般地在玄关自顾自地换鞋,文茵欲言又止地站在他后边,好像在阻止他进屋。 但看似正经的人全然不理会她的抗拒,面不改色地垂下眸,与她正面对视。 “你要站在这喝奶?”翟北祎撇了撇她那副战斗前的紧张样子,忍住了嘴角的笑意。 白皙的手腕伸手去够,“给我。” “昨天的事儿,我们还没谈完。”用瓶奶来要挟人,身材高大地男人此刻却像个内心幼稚的小屁孩儿。 但翟北祎的面色深沉,话音也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感,文茵只得咬了咬唇,显得可怜兮兮。 穿着个睡衣,脸上的面膜还没摘。 纤瘦的女人看起来可爱傻气,大乌小乌围着翟北祎转了好几个圈,闻来闻去。 大人大量。 他也不逼她,反正她都把老底兜出来了,人是跑不掉了。 “先吃早饭。” 翟北祎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精干的衣架子,衬衫挽到了小臂,他亲自摆盘。 这已经是第二次文茵看他在厨房里捣腾。 穿着西服,他倒也能灵活自如地干家务。 翟北祎将冰箱里的小菜倒进小盘,下锅煮了两碗白粥。 文茵的冰箱里囤了不少速冻点心,一并也都上了蒸锅。 忙活了一阵,他从厨房里出来。 娇憨的小女人已经洗掉了面膜,正抱着小乌在看什么奇奇怪怪地动画片。 犯懒的时候她就格外听话,聪明劲儿还不少。 “在看什么。” “瑞迪和莫克。” 翟北祎勾了勾唇角,在她旁边拉开了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脑袋歪了过去,挨着她的下巴,轻轻吐气,“你觉得它能看得懂?” 他口中的烟草味比以往淡,但还是与她的气息不同。 文茵的注意力总会被他分走,垂眸瞧他一眼,“烟味儿重,起开。” 翟北祎挑了挑眉,高挺的鼻梁深邃晦涩,双唇轻轻擦过她的下巴,“你还吻过。” 文茵瞬间收紧了手臂,惊得大乌一声“嗷呜”,从她怀里跳走了。 她刚想反驳。 微凉的唇已经贴了上来,细细地在她唇瓣上辗转,细碾。 一阵摩挲之后,温度渐升,热度在他们的肌肤上流转。 “我很想你。”他轻声说着,像岩浆,像红日,让文茵浑身都被烧透了。 “这些天,我很想你,这些年,我很想你,文茵,你想我吗?” 他抬起眼眸,和她凝视着,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的是彼此的脸庞。 文茵看着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你想的只是记忆里的我。” 呢喃的话语好像不是很自信。 翟北祎皱了皱眉头,扳正了她的脸庞,双指钳住了她的下巴尖,神色肃穆起来。 “你就是你,无论什么样,那都是你。” “如果我又自私,又恶毒,又愚蠢呢?” “傻瓜。” “你怎么不说了?” 翟北祎俯身覆住了她的唇,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舌尖、唇瓣和气息中。 流连忘返,厮磨缱绻,缠绵至死。 他要是能在乎得起她那些缺点,恐怕他也不会无药可救到如此地步。 被吻得气喘吁吁,文茵扶着他的手臂,依旧抬着脸想要一个答案。 只是这时她红着脸,就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朋友。 无可奈何。 翟北祎才解释道,“你不要我,我也放不下你。” 总归还是回来了,文茵是他的克星,他放弃治疗了。 “哦……那我可真厉害……”她小声嘀咕着,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男人略有些不爽,吃味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难以启齿的这个问题。 在这个时刻,好像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了。 自尊啊,骄傲啊,都被爱所化解了。 文茵嘟起唇,郑重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当时太蠢太任性了。” 蒋玉白跟她说男人没有好东西,翟北祎这样的家庭如果知道文渊出轨,又要破产,一定会让他们分手,到时候,连面子都保不住,还不如她主动分手,以后还能被人挂点着点。而且……他们当时分隔两地,她带着更多的,是赌气的成分,在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因为他不在,所以她也不在需要他了。 就带着这样的情绪,她提了分手。 面对了真实的自己,文茵反问道,“但是你为什么没有挽留?你还是不够喜欢我,不像我那么喜欢你。” 因为喜欢他,所以她才会自卑,翟北祎不够喜欢她,所以才能那么绝情。 她突然好难过。 突然开启了丧模式的女人整张脸都垮了下去,已经错过了一次,翟北祎很有天赋地知道了错误选项在哪里。 “我真的害怕,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 “你会影响我,让我没有自信,会怀疑自己,我是努力过不去喜欢你,但是我做不到,反而,我越来越痛苦,也越来越后悔。” “所以,别再离开我了,所有失去的那些,我们都把它找回来,好不好?” 怎么找回来? 纠正错误,弥补过去,那些错失掉的光阴,让他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文茵突然发现。 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在等翟北祎后悔,在等他们的未来,重新开始。 第51章 五十一片玫瑰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吻,深吻。 他们迫切地像成为彼此的另一部分,舌尖炙热地纠缠着,渐渐变得无法收敛。 衬衣的纽扣似乎快要迸开,从两三指的缝隙内,风光旖旎,无限暧昧。 牛乳在他的肌肤上滑动,翟北祎扣住她的后脑勺,又将她往深压去。 二楼的卧室没开灯。 昏暗的身影翻来覆去,模糊的两团在诺大的床铺上若隐若现。 粗重的鼻息覆在她的颈间,翟北祎没刮掉的胡茬硌得她皮肤又痒又疼。 她难耐地揪紧了他的发丝,将十指像那短短的发茬中陷入,然后收紧。 缠绵的厮磨,压抑的喘息。 “张嘴。” 他轻咬了一下文茵的唇,以示惩罚。 “唔……你好重。” 脸颊酡红,指尖蜷缩在他的衬衫领口。 燥热,沿着他的背脊慢慢上爬,渗进了血液里。 “那你上来?”低哑的一声调笑,好让人不爽。 纤细的胳膊拽着他地手臂,真的轻盈地就跨坐在了他的小腹上。 发丝垂落在肩胛骨的位置,衬衫已经被他咬开了两颗,露出了一片透亮的白。 脖子上还有两片牙印,他咬的。 文茵负气地埋下头,一口恶狠狠的,回咬了他。 翟北祎只是轻笑,手覆在她的脑后,温柔抚去。 “解气了?” “没有。” 他拽着她的脑袋就压了过去,温热的唇紧贴了过去,“那就换我。” 衣衫窸窣,他拖着她一同滚进了被子里。 文茵被他压在胸膛之下,男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喷在她耳后的气息,滚烫。 烙铁一般的温度,她的双手被高举在头顶,钳制住。 两只青虾一般的男女,赤条条,热情相拥,亲密无间。 进入的那一刻,文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填满了。 从外到内的,都是翟北祎的气息,翟北祎的温度。 情潮一浪又一浪地打翻至头顶,文茵情不自禁弓起了身体,快乐又绝望地哀嚎着。 换来男人的一记轻笑,“这就不行了?” 她躲开他滚烫的唇,侧过脸去,难耐地咬住了枕巾,齿尖绞紧,好封住已经支离破碎的声音。 藕白的双臂被固定在头顶,柔弱、无助,双腿挂在他的腰侧,震颤。 “嗯。”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喉头微哑。 “好紧。” 她的发丝都散在颊边,咬住的双唇殷红得过分,泪眼氤氲,迷离混乱。 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音节,随着他的幅度与频率,音调逐渐娇腻起来。 好似承受不住。 又像快乐至顶。 汗水涔涔,他们用来弥补错过的时光。 用极致的欢愉,去填满内心的空虚。 “够了……翟北祎,够了。” 哭腔,求饶,她怕了。 深入的速度却愈演愈烈,喘息声压住她的左耳,他的炙热气息涌入,“别哭,乖。” 他总爱在床上欺负她,一边让她乖,一边不停歇。 好坏,真的好坏。 * 日光正盛,公寓内却昏沉沉的。 她被翟北祎圈在怀中,闷热的汗水布满了后背,热,太热了。 “唔呃……” 重,什么压在她的肚子上,沉得文茵都喘不过气儿来。 她费了劲儿地把翟北祎的胳膊挪走,转头看着那个正磕着眼熟睡的男人。 文茵想,她究竟是痴迷翟北祎什么地方,为什么,偏偏就非他不可。 她小心地探出指尖,沿着他的皮肤肌理轻轻抚去。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那磕上的眼皮只要缓缓睁开,就会露出里头那黢黑的瞳仁。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挺吓人的。 可是这副皮囊,真的很好看啊。 文茵后来也见过许多帅哥,但翟北祎带给她的那种深刻的影响,却没人可以取代。 贪图美色是要付出代价的,就这么一不小心,她把自己赔了进去。 “我好看么。”悠悠转醒,他将脑袋抵在她的额头,刚睡醒的嗓音微哑。 “不好看。” 翟北祎将双臂舒展开来,徐徐伸了个懒腰,边活动边侧过头去,扯了扯唇角,“小骗子。” 文茵摸了摸鼻尖,手臂撑着枕头便要坐起来,刚使劲儿的功夫,便又被拽了过去,整个又往下栽。 为了稳住重心,两只胳膊被迫撑在他的两边,细软的发丝沿着他的面颊垂落了下来。 痒。 她的目光里闪烁着微微的惊慌与羞怯,像少女一般。 才褪去没多久的冲动,好像又开始蠢蠢欲动,是太久没做了吧,一下就被撩拨了上去。 几乎在瞬间遵从了本能,他按住她的后脑压了过去,迫切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好甜。 樱桃的味道,她好甜。 “宝贝,你好甜。”哑着嗓音,翟北祎的心头淌过浓浓的爱/欲,吻着她的唇,似乎要将她一口吃掉。 “等……等下。”急促,慌张,像是他们还未做过。 尾音染着浓浓笑意,翟北祎放缓了节奏,“别紧张。” “谁紧张……” 轻轻咬了一口她的香甜唇瓣,翟北祎忍下心头那股汹涌的欲念,“你说呢。” “你……你听我说……” 抱着他的脖颈,文茵涨红着脸,缩在他的肩窝处,“我知道,我很自私,也很任性,甚至……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好。” 她的话音逐渐低沉下去,夹杂着令他心痛的微弱啜泣声。 “茵茵……” “但是,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忘记你,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摆脱过去,但是过去就像是一个牢笼一样,把我一直关在里面,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苦,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些年过的很可怕。”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均匀地喷洒在她的后颈。 伴随着文茵的话语,他许久才慢慢叹了一口气出来,沉重而低缓,“对不起。” “都怪我,当时不应该放你走。” “不是,不是,是我的错,是我太傻,不成熟,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现在好想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们错过的时光孤单而漫长,在失去彼此的道路里,文茵尝到了很多种人生滋味,从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成长成了满身锋芒的时尚新星。 她想跟他说,在纽约的时候,她吃着又干又硬的代餐面包,心里有多么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家庭还跟以前一样; 在练习室里昏天暗地地练习时,她的脚掌被高跟鞋磨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多么想能回到自己的家,好好睡上一觉; 在伦敦,她远远地从人流中看到酷似他的背影,多么希望他能够回过头来,然后像以前一样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好多、好多这样的事,她突然不知道该从哪件开始说起。 喉咙里卡住了许多的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声的叹息。 翟北祎收紧双臂,用力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与轮廓。 文茵的悲伤情绪,突然就冲破了他寂静多年的山谷,轰然坍塌了。 泪光在昏暗的房间内晶莹折射,那一滴温热的泪珠被翟北祎的指腹擦去。 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他用尽毕生的温柔与呵护,只想填补她内心陷落的那寸残缺。 “不着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你以后慢慢告诉我。” 【正文完】 第52章 番外:花开 “这爱情故事也太虐狗了……生活果然是比更狗血。” “你也看到那个采访了, 我靠,亏我当时站他和文茵,没想到站错了cp, 我瓜姐居然也有吃错瓜的一天……” 两个小姑娘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正看着手机聚精会神地聊着八卦。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地指了指屏幕说道, “那些八卦都是假的啦……都是为了博人眼球的。” 短发的那个揪着手里的史莱克, 念念有词,“也是奇了怪了……之前明明各种细节重合的都是文茵, 怎么最后变成了孟冬……” “什么细节啊?你说的跟真的似的。” “就之前啊,那个李泽祁几乎把FATAL的秀展全看了一遍, 你说一个男人没事儿盯着时装秀干什么呀, 而且他的ins更明显,跟文茵经常撞地点,天底下能有这种巧合?我都蹲他两官宣了,结果闹了半天居然啥水花也没有, 这真是我吃瓜届的耻辱。” “不可能啦……你说的那个模特不是已经被拍到和一个富二代了嘛。” 史莱克的脸上重重挨了一拳,“难道我吃到了假瓜?!” MIST咖啡厅注重客人的私密性,空间切分严格按照标准执行,每桌之间都有固定的距离和三叠屏风。 但八卦的声音总能从四面八方涌进人们的生活中, 无处可挡。 咬着吸管的女人神态自若, 但抬眸的频率不少,似乎很在意对面那个人的想法。 翟北祎将西服解开,随手搭在了旁边的榻榻米上, 唇角紧绷,自从进来,就没有松弛过。 指尖僵持着,时不时叩击着桌面。 黑眸顺着玻璃杯的反光向后撇去, 八卦的年轻女性聊得面色都泛了红,似是很激动。 毫不关几的八卦倒能让人这么关心,网民的娱乐至死精神,也算让他见识了一番。 略带不爽,他抬眸盯了一眼文茵,咖色的小西服披在肩头,两根细细的吊带贴在她的锁骨两边。 俏丽又有一点性感,更不爽了。 话音沉沉,“衣服穿好。” 目光夹着些许警戒,叫文茵一抬头,瞧得有些错愕。 后知后觉。 她募地抿唇低笑,睁着眼,无辜极了,“你在吃醋啊。” 翟北祎的指尖动了动,“手机拿来。” “啊?” “手机。” 稍微有点不明所以,文茵好奇地看着他滑开自己的屏,那是之前刚录入的面部解锁。 他拇指一滑,就切到了微信里,目光梭巡,片刻后,视线停在了一个地方。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翟北祎垂着眸,凝神看着那处,并未立刻答话。 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他在看什么,文茵从沙发上起身,肩头上那件做宽的西装沿着她的曲线,滑落了下去。 窈窕的身影一下晃到了对面,鸢尾花的后调钻入了翟北祎的鼻尖。 他轻嗅了嗅。 立刻熄了屏。 文茵眼尖地瞧了一眼,便夺回手机,“你干嘛啦。” 翟北祎抬手端起杯子,“没干什么。” 语调波澜不惊,但抿唇的时候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分明就是有鬼! 她立刻滑开屏,在最近使用的app里最近的一个,打开了微信。 埋着头,她翻开自己的朋友圈,第一个动态,是小乌和大乌的玩闹视频。 他好像并没有拿自己的手机,干什么坏事。 文茵微微一松愣,又立刻起了疑心,翟北祎肯定做了什么。 “你到底干嘛了……快告诉我。” 玻璃杯是澄澈的白开水,翟北祎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猜。” 你、你、你猜??文茵感觉自己的怒气值正在急剧升高。 单手撑着下巴,她将手机放在桌上,飞快地翻着朋友圈里的好友和动态。 肯定有哪里不对。 黢黑的眸子在手机屏上停留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你到底干了什么。” “那么介意?” “这是我的手机诶,我难道没有知情权吗?” 翟北祎抿了抿唇,有些不悦,“我删了你一个好友。” “what?你删了谁?” 换来一记沉沉盯视。 文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秒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你删他干嘛……后面还有工作要对接呢。” “你花钱请助理来度假的?” “……毕竟还在合作期,这样不合适啊。”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不信我?” 有什么信不信的,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文茵立刻举手求饶,“好好好,信你,但是你把人家删了,影响FATAL了文科救火吗?” 翟北祎低声一笑,“翟家的大门随时欢迎你回来。” “公司也一样。” 让她和李泽祁合作,本来就是一个意外,要是早意识到他会是个对手,根本就不会给他存在的机会。 还会落得现在,他气不过还得将人直接删了。 南方娱乐的周刊卖的火爆极了。 李泽祁和孟冬的绯闻传的沸沸扬扬,星辉的股票一路上涨,对大盘都产生了冲击。 这大概也是翟北祎第一次,觉得亏钱也很爽。 大概李泽祁已经绷不住了,在朋友圈亲自发状态澄清。 短短两个字,“不是。” 但足够翟北祎删他了。 心怀叵测的人,他不容许出现在文茵的身边。 从今往后的岁月里,好与不好,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出现。 * “你不用拿了,我知道。” 文家的宅子坐落在南城东面,物业很高档,但房子不比翟家那样阔气,是简约的新中式装修。 文茵俯身打开鞋柜,排列的整齐的拖鞋有红有蓝。 专属于自己的那双,整洁地摆放在最外的那层,好像还和以前一样,随时等着她回来。 林友然交叠着双手,一时有些无措。 那句亲热的“茵茵”,卡在了喉咙里,有点费力。 身后的男人满目沧桑,但精神矍铄,已没有之前的病态。 许久未见女儿,文渊却并未表现出久违的惊喜或是感动。 父女两四目相对,很快又避开了。 有些过去,它即使是被修正过的,但也无法填满他们缺失的那部分了。 终究,再亲的血缘,也会有隔阂。 再美好的希翼,也未必会得偿所愿。 黑色的衣袖穿过了她的肩头,握住。 低沉的音调不卑不亢,“伯父。” 文渊双眼眯了眯,“嗯,进来吧。” 相比较文渊的冷漠,林友然就显得热情许多。 显然在现在的文家,她充当的是女主人的角色。 文茵明白,接受现状是成年人应该做的事。 她努力想要压下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怪异,却说服自己,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爸爸与妈妈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妻,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女。 他们为孩子编织了一个童话一样的美梦,然后再亲手将它打碎了。 或许文渊爱她。 或许文渊的选择是为了大家好。 但文茵,她知道,她已经不再崇拜父亲,也绝不会做出父亲那样的选择。 从见到文渊的那一眼开始。 文茵忽然就成长了,那股反叛世界的劲儿,消散了。 妥协,原谅,包容。 人们都会犯错,包括自己的父母。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林友然温和的眉眼比亲生母亲更像“母亲”。 文茵努力笑了一下,但并不好看。 林友然低声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茵茵,有件事,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 “嗯……其实,你爸爸给你写过很多信,但都没有寄出去,一会儿你跟我去房间,我悄悄拿给你。” 文茵的目光在文渊年迈的背影上久久定格。 眼眶的酸涩使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好。” 说完,林友然仰起头看向翟北祎,淡淡微笑,“翟先生,喝什么?” 他单手揉了揉文茵的脑袋,抿紧了唇角,“不用了,谢谢。” 林友然微眯起眼。 他不动声色的,将文茵往他那里带了一点。 好像在护犊子。 餐桌上铺上了淡蓝色的格纹餐布,是棉麻的。 文茵和翟北祎坐在文渊与林友然的对面,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格外紧绷。 “茵茵,这是你爱吃的菜,尝尝阿姨的手艺。” 一块炸鸡翅,就这么夹进了她的碗里。 文茵低头咬住,外脆里嫩,起酥得刚好。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是文渊做的。 惊讶地抬眸,视线穿过了四角餐桌,与斜对面的文渊撞了个正着。 父女两心有灵犀的一眼对视,几乎直达彼此的内心,让时间的洪流在刹那间淹没成了灾。 “爸……”她喃喃道。 “……嗯,多吃点。” 文茵有点难过,但还是忍住了。 翟北祎沉默着咀嚼着香菇,但好像只尝到了一种苦味。 被摧毁的城池,终于在荒芜中燃起了一袅炊烟的那种……苦味。 * 半跪在地板上。 文茵捏着一封拆开的信。 “对不起,爸爸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 “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爸爸?” “茵茵,爸爸真的很想你。” 文茵在心里念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腿上,有什么微凉的东西滚了下来。 她发愣地抬起手,不知道何时,自己的脸上已经湿润成河。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掉过眼泪了。 那种在内心深处奔流的情绪,它被自己克制住了很久、很久。 她告诉过自己,不要软弱,不要放弃,不要回头。 但是此刻,她开始产生了另一种对立的悔恨。 所有的坚强,都来自于她对于生活的绝望,但爱着她的人,从没有真的放弃过她。 是不是,如果她当年稍微不要那么任性,事情就会变的完全不一样…… 她笃定了自己就是对的,自己就是最无辜最委屈的那个。 她从小就是文渊的掌中宝,她是翟北祎的眼中星。 她伤害了他们,去换取所谓的“独立”“自由”与“自我感动”。 全都是叛逆罢了。 因为得到了所有的爱,所以一往无前的叛逆。 双手掩面。 文茵终于觉得,这一次,她回家了。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翟北祎低暖的气息淌入她的心尖。 “都过去了,傻茵茵。” 文茵把头埋住,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很蠢,很讨人厌。” “对,你是很蠢,很讨人厌,这么多年,总在我的脑中萦绕不去,让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更后悔,后悔当年放了你。” 她从指缝中偷看翟北祎。 终于抿唇笑了出来,“我这么重要啊。” 面色沉重的男人靠在门边,看着女儿和未来女婿真情告白的一幕,心里不知道哪里有点破了笋似的。 让他有点耐不住性子,“结婚的事儿还是要过问长辈的,我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嫁出去的。” 翟北祎挑了挑眉。 豁,本来闷着不作声,眼看女儿要跟人跑了,立刻就急了,他这岳父分明是吃准了文茵干不出太出格的事儿。 一家两个牛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他捏了捏眉心。 怎么现在觉得,以后家庭地位低的那个,会是自己。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