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萤火 作者:烟艺 文案 高三毕业那年暑假,陶冉遇见了闻啸。闻啸这人天生傲骨,性格捉摸不透,凭着俊俏的长相,清冷的气质,一身白大褂招摇整个海宁大学。 闻啸逢人就介绍陶冉:这是我妹。 大二那次野营,她酒壮怂人胆,一腔孤勇告了白,惨遭拒绝。谁知隔天,闻啸等在她宿舍楼下,睨着眼道:“要不试试?” 主动的人变成了闻啸,陶冉却忽然出国,这段感情就此画上句号。 分手多年,两人又有了交集。陶冉跑去那年的山里,看了一个月的萤火,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画,最后输得彻底。收拾包袱准备走的那晚,闻啸醉酒,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微俯下身,酒气弥漫:“别再走了。” 【年少时见你,便惊艳了余生。】 【偶尔炸毛外柔内刚女画家×年轻有为外冷内热外科医生】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破镜重圆?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冉 ┃ 配角:闻啸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少时惊艳 立意:携手并进 爱你如初 上卷:微光 第1章 下午四点四十,国际航班M1150安全降落在海宁市机场。偌大的停机坪只停着这一架飞机,机舱打开,乘客们有序排队出舱。 陶冉拎起斜挎包,下了机。一边往行李托运处走,一边将手机开机。 才开机,弹出一条微信,来自好友然然:门口等你。 出了机场,陶冉一眼就看到了赵迎然,只因对方很招眼。海宁二十多度的天,她穿上件外套犹觉得冷,而赵迎然穿着吊带热裤靠在车门前,玩着手里的钥匙扣。看见陶冉,冲着她招了招手。 陶冉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她穿着细高跟,将腿拉得又细又长。再加上人本就清丽,一路上吸引不少目光。 还没走到赵迎然跟前,陶冉就被赵迎然狠狠抱住,“想我没?” “想。”陶冉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不想?孤身一人在国外的这几年,最想他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了。 是以,当赵迎然说今晚有个party,问陶冉要不要来时,她想都没想点头同意了。 赵迎然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偷瞄陶冉,几次之后陶冉道:“想说什么就说。” “没什么。”赵迎然顿了下,又道:“就是问问你那边展还顺利么?” “差不多吧。”陶冉漫不经心,“老样子。” “切,开始凡尔赛了――不过话说回来,陶奶奶平时挺健康的一个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没等陶冉开口,赵迎然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公司要管。” 陶冉没吭声。 赵迎然笑嘻嘻又道:“大画家冉冉,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走不了,你不是知道么?”陶冉边刷手机边看她一眼。 “那你以后会继承公司吗?”赵迎然从后视镜小心瞄了一眼陶冉。 陶冉闭着眼,看上去很疲惫。 赵迎然就没再找话,车一路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 将陶冉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赵迎然摇下车窗,说道:“冉冉,我要去公司开个短会,就不陪你了,一会儿你自己打车去。”末了又补充道:“还在老地方。” 陶冉冲她摇了摇手,“行,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送走赵迎然,陶冉抬步朝着住院部走去。第一人民医院是市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医院,也正因此,它的门诊部、急诊部、住院部都是分不同大楼的。 她还没走几步,从旁边一栋楼里涌出来大批量医生,他们有的轻声交谈,有些手提电脑,看样子像是刚结束什么医学会议。陶冉挤在他们中间,周围都是白色,她忍不住侧身相望。 春末,犹带着寒气。一阵凉风吹过,陶冉打了个哆嗦。 闻啸刚从楼里出来,接到门诊电话说有个病人情况很特殊,让他去看一下。刚巧实习生刘朗在,便让他一起去。余光不经意一瞟,众多白色里那抹黑色尤其引人注意。 在看到那熟悉的眉眼时,他骤然停住,随即漆黑的瞳孔里席卷起惊涛骇浪。闻啸薄唇紧紧抿着,舌尖死死抵着下唇,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黑色。 他咬牙又愤恨,多少次的午夜梦中,让他撕心裂肺又低声呢喃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眼前。 她还知道回来? 陶冉的手机忽然振铃,拿起一看,是赵迎然的电话。她笑着接起,对面火急火燎道:“差点忘了,闻啸在这家医院,心脏外科!” “什么?”陶冉怔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动了起来,慌忙地在包里翻翻找找。 口罩?口罩呢?她记得早上出门前在包里放了一只口罩来着,她有些心虚。 不,她心虚什么?只是看望奶奶而已。 额头渗出细汗,好半天才从边角疙瘩里翻出一只皱皱巴巴的口罩。 陶冉松了一口气,没顾得上正反上下,慌忙戴上。 戴好后,她才有空回赵迎然,“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没想起来吗――哟,这么久才回我啊?干嘛呢,戴口罩呢?”赵迎然戏谑道。 这么一耽搁,陶冉索性停在原地和赵迎然说着话。路过的人一茬又一茬,她往旁边站了站。 “你哪只眼看见了?” 赵迎然十分欠扁答:“两只眼都看见了。” 呵!陶冉重新迈开脚步,换了只手拿手机。余光里身侧人的步伐似乎与她保持一致频率。 她深吸一口气道:“赵迎然?你给我听好!这么多年没见了,他一学医的谁知道他是秃成地中海还是老成黄土高原,而我还是个貌美小仙女,你觉得我会怕遇见他?” 难道不该是吊打么?这么想着,底气更足,陶冉更加口嗨,“他要是有需要,我还能给他代购点美妆产品,什么防脱洗发水,面部修复霜啥的!” 那边赵迎然噗嗤笑出声来,由衷佩服:“还是你牛!” 话是这么说,但陶冉的确想象不出闻啸变秃变丑的样子。之前对他的滤镜太厚,脑海中都是他意气风发,清冷狂傲的少年模样。 陶冉的音量不加遮掩,闻啸全程听到了她挑刺抨击他颜值的那段话。 分手了就可以这么干脆利落一点也不留情面吗? 这么想着,闻啸一丝笑意也无,嗓音冷如冰块:“是吗?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陶冉下意识转头。 …… 怎么说呢?社死就来的这么突然,且猝不及防。 “喂?喂?你那边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好像听到闻啸的声音了……” 剩下的话陶冉已经没有心思去听,沉默片刻,她缓缓挂断电话。 再怎么想,都想不到有一天丑化前男友会被正主当场捉住,造成这么尴尬的情况。 要怎么样?若无其事打招呼!陶冉自认出国几年,脸皮练得可以,但是面对闻啸,她总带着点心虚。 毕竟当年一声不响分手出国的人是她。 陶冉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闻啸,秉着你不尴尬我就不尴尬的原则,眼睛瞪得极圆。 闻啸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外面套着纯白的大褂,面容清俊,此时他插着兜,面有沉色自下而上睨着她。一双眼如墨一般,却寒气逼人。 只一眼,陶冉便飞快移开。刚才与赵迎然说话的狂妄样子不复存在。 这人还和几年前一样意气风发,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让他相较之前,更多了些许成熟的魅力。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闻啸的那一天。 那是一年七月初,陶冉去邻居梅奶奶家送东西。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人来开门。陶冉又按了一声,耐心等着,门还是没开。 她烦躁心渐起,没忍住猛按了几次。最终无人回应。就在她想转身原路返回时,门开了。 一阵嘹亮的游戏厮杀音隔着门缝传进陶冉耳朵里,紧接着露出一个清俊的男人。他额头饱满,下巴偏窄,眼睛是典型的丹凤眼,薄唇紧紧抿着,皮肤细白无瑕。头发虽乱糟糟的,浑身上下透着烦躁感。但这并不影响整体美感,不得不承认这人很帅。 “艹!”一声低呼让陶冉思绪归拢。 游戏中的他战死,闻啸懒懒掀起眼睑,看向陶冉。 她肤若凝脂,唇红齿白,鼻尖溢出些许细密的薄汗。 陶冉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一寸一寸侵蚀着她,紧张到心停了一拍,不自觉吞咽了一抹口水。 “呵!” 犹听见一声轻笑,闻啸眯了眯眼,笑得不怀好意,像蓄着坏的狐狸,“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 陶冉低垂下眉眼,脸微微发红道:“我是来找梅奶奶的。” 闻啸打量着她,没说话。他注意到她拇指不安地轻捻着食指,以及左右手各拿着的盘子和一袋东西。 一秒,两秒,三秒。陶冉那该死的心脏又急促跳动。 直到那人弯腰,帮她拎过袋子,回身道:“她不在,进来吧。” 陶冉看着他宽阔的背影,脸愈发红烫。 看吧,只要他想,那无处乱放的魅力总让前赴后继的小姑娘脸红心跳。 只可惜她不是小姑娘了。 陶冉低下头,刚要迈开步子。 闻啸道:“聊聊?” 陶冉抬眼,“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闻啸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再开口有些戏谑,“就聊聊那些防脱产品还有面容修复?” 陶冉懵了,只觉得一声惊雷将脑袋炸开两半。这本是她一时口嗨,怎么到他嘴里有股蓄意丑化的味道? 闻啸跟身后的刘朗说了几句,他便先往门诊部去了。走前还似有若无地打量陶冉。 陶冉见他面容青涩,估计是个实习生。 她想闻啸不是真要跟她讨论这些,更多的是想出一口气,怼回去。既然这么着,更要溜了。不过这也太丢面了。 没等她想明白,闻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离着有些距离,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他双手插兜,站姿散漫,从头到脚把陶冉看了个遍,最后轻笑出声:“那孩子刚大三。” 陶冉:“什么?” “我的意思是……”闻啸欠扁道,“老牛不该吃嫩草,还请放过祖国的花朵。” 老牛?是在说她?? 陶冉气笑:“我是看他面容清瘦,四肢无力,跟个豆芽菜一样,某人这么珍爱祖国的花朵,怎么这花朵蔫蔫的,怕不是被某人虐待过。” 某人?虐待?闻啸舔了下后槽牙,自下而上的睨着陶冉,眸底一片晦涩。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他如暖风倾城》文案 久别重逢 12月开 17岁,苏真来到北京。她仰头看向巨大广告牌上的少年。少年鲜活清冷,神情泯然。苏真最后看了一眼,在心里向他告别:阿念,再见。 22岁,她一路摸爬滚打,已经是京都酒店的大堂经理。5年未见,少年神情更冷,生人勿进气场强烈。他只需睨一眼,就认出是她。 感觉到苏真对他如平常人一般,他自私地想将那些过往更直白剖析在她面前,他冷漠,语调冰冷:“不给弟弟打个折吗?姐姐。” 苏真心惊,方牧念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浓烈的偏执。 他有多疯狂热烈地找过5年,此刻就有多心碎。 两人恋情曝光的那一天,网上关于苏真的新闻乱飞,她被人肉,照片、家里的一堆破事都被扒出。 鲶鱼们打抱不平:就这?名不经传的38线小人物。我们哥哥才不会这么眼瞎。 结果当晚热搜—— 方牧念:是我追的她,好不容易追到的。 当苏真站在世界最顶级舞台上,继方牧念之后,摘得钢琴圈视为最高荣誉的曲艺奖。她热泪盈眶,却只有一句:“他如暖风倾城,轻抚我的整个世界。”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泰戈尔 第2章 陶冉后退一步,半边侧脸隐在暗处。闻啸再近,陶冉还想退,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别动!”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带起的树叶沙沙声。 整条路只剩他们两个人。 “啪”—— 两人头顶正上方的路灯突地亮起,照亮了陶冉的面容,她细长的睫毛颗颗分明,双眸清亮,好似引人深陷的漩涡。闻啸微微俯下身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 陶冉心尖一颤,跳得飞快,似乎要溢出胸腔,紧张到闭上双眼。 闻啸伸出胳膊,手轻轻撩过她柔顺的长发,摘下一片树叶。 闻啸没再说什么,将话题扯开:“为什么来医院?” 他目光黯淡了几分。 陶冉言简意赅,两个字:“探病。” 闻啸望向她的眸色幽深些许,莫名地冷风飕飕。 在他的视线压迫下,陶冉没出息补了一句,“我奶奶病了。” 闻啸脸色缓了缓,还欲再说什么,门诊那边有人喊:“闻医生!” 他抬起手表,正好过了五分钟。 “在我们医院?”闻啸了然,“有空我去看看她。”说完,向门诊小跑而去,急风与白大褂交缠,无限向后拉扯。 陶冉收回视线,往住院部去。 当陶冉敲了两下门,进病房时,病房内还在开着小型会议,各部门主管以上人员都在。她奶奶精神抖索地布置任务。 身体都这个情况了,还在工作? 陶冉生气之余,心底慢慢泛上来些苦涩心疼,对上几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微微点头致歉,“打扰了。” 说罢关上病房门,独自生着闷气。 不一会儿,人一个个从病房里鱼贯而出。这些人基本是看着她长大的,走前都跟陶冉寒暄几句。总结下来就一点:她奶奶年纪大了,也不想管事了,可没有人不是? 陶冉每一个都笑着打招呼送出去,末了,再回来。 年凤清女士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她。 陶冉规规矩矩叫了声“奶奶。” 老人家闷哼一声。 陶冉拉了个凳子,在病床边坐下。 年凤清瞥她一眼,又要翻身。 “别动!挂水着呢。” 年凤清“呵”了一声,“这倒是想起回来了。” 陶冉叹口气,耐心哄着,“我知道您气我,可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还有最后一个展,结束我就回来了。” “横竖不回来就是了!”她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是不回来,是签了合同,要有契约精神!”陶冉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削起皮来。 “我不吃,你别削!” 陶冉狡黠笑了笑,“我吃!” 年凤清便不作声。过了会,她还是别扭着主动提起话题,“冉冉,这次待多久?” 陶冉看了看年凤清,又看看手上已经削好皮的苹果,往前递了递,“您先吃个苹果?” 她手指修长,衬得这苹果也格外诱人。 “我不吃,别想糊弄我。”年凤清头一偏,一副不想过多交流的模样。 “不糊弄您。”老人家没反应。 陶冉憋住笑:“您想让我待多久?” “呵,我倒想你能一直待着,这不是不能吗?” “说不定呢?”陶冉眨了眨眼。 年凤清立马转头,再三确认:“真的?” 陶冉点头,笑着将苹果又往前伸了伸,“喏。” 年凤清接过苹果,嘴上说着不信,笑容倒是多了许多。 趁着年凤清吃苹果的空档,陶冉拿起她的病历看,越看眉头越紧。 看完,她道:“你这问题不小,回头我得跟医生聊聊。” “没什么,都是些老毛病。” “老毛病也是病。” 年凤清自知说不过陶冉,硬生生将话题扯开,“我这医生是海宁大学毕业的,跟你一个学校。” “哪个大学都行,重要的是你的病。”她又给绕回来。 年凤清不服输,又道:“小伙子挺年轻的,跟你一般大,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她一学艺术的,认识哪门子医学生。 话到嘴边,转了个边,“叫什么呀?” 这可把年凤清问倒了,“记不太清了。不过走廊墙上有介绍,第二个就是他,小伙子蛮帅的,是你喜欢的调调。” 越说越偏了,陶冉无奈看了一眼年凤清,没搭腔。 陶冉陪着年凤清又说了会话。住家李阿姨送晚饭过来了,陶冉笑眯眯打了声招呼。 寒暄好一阵子,李阿姨给年凤清布菜,懊恼道:“不知道冉冉在这,没多做一点。” 年凤清哼了声却道:“不用管她,她肯定有安排。” 真是亲奶奶,够了解她。 眼看有李阿姨在这,陶冉放心。 她弯低身子,抱了抱年凤清,“然然叫我去玩,我先撤了哈!” 年凤清揽住她,拍拍她后背,“去吧。” “我明儿来看您。”起身离开的瞬间,她注意到年凤清的白发舔了许多,皱纹也深了。 —— 出了住院部大楼,冷风直往陶冉脖子里窜。4月末的晚风,凉意不减。 她给赵迎然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出发了。随后加快了脚步,走到医院门口打车。 七点多,正是繁华初上时。可门口竟然惨淡到一辆车都没有,她打开手机,准备叫个车。 突然,一辆深灰色的SUV紧挨着她,从她身侧嚣张驶过去,行了50米,停下了。紧接着,SUV倒退,退回她面前,鸣了两声笛。 车窗摇下,露出闻啸那张帅脸,他已脱下白大褂,换了一件黑夹克,仅勾了勾唇,邪魅气息扑面而来。偏又戴着副金丝眼镜,清冷禁欲。两种不一样的感觉交织在一人身上,竟一点都不违和。 闻啸掀了掀眼睑,手不经意搭在窗台上,冲陶冉抬了下颚:“上车!” 陶冉没动,平复呼吸,双手抱胸冷着脸道:“你平时就这么样开车的?” 闻啸满不在乎很轻地笑了下,上上下下打量陶冉几眼,“怎么?” 瞧瞧他这样儿,陶冉气不打一处来,“呵!” “跟你开个玩笑。”闻啸收了收脸上玩味的笑,手握拳虚咳几声道:“我什么车技你不知道……” 话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闻啸扯了下唇,不再看她,话语简短精炼:“上车!” 陶冉婉拒:“不用,我叫的车快到了。” “噢。”单音节一个字,他说得随意,却让人耳尖发痒。闻啸的音色偏低沉,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更要人命。 等了一会,闻啸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陶冉问他:“你怎么不走?” “看看风景。” 在医院门口看风景,每天还看不够么? 她小声吐槽:“无聊。” 闻啸耳力极好,他明晃晃的一阵嘲笑,“管得着么你!” “……” 管不着,但可以走远点。 懒得理闻啸,陶冉朝前走出一段距离,到马路牙子边等车。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还没有司机接单,她有些烦躁。 灌了一口又一口冷风,等不来一辆空车的出租车。 不远处,闻啸的车慢慢悠悠过来,极嚣张的车灯一闪一闪。 陶冉转过脸,面对马路。 这人八成是来落井下石的。 耳边一声轻笑,果然不出所料。 “你等的那辆车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突然,闻啸惊呼:“出租车!” 真的?陶冉转身,三两步一下冲到闻啸车前,往左一看。 正赶上前一个路口红灯,这条车道上空空如也,有一阵猛烈的风吹过,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停着的那辆车,开着双闪,像在为主人狂欢。 陶冉被闪到头疼,她气冲冲走到驾驶座那边,敲了下车窗,威慑力不大,嗓门够大:“你到底想怎么样?” 半秒,车窗缓缓摇下,闻啸嘴角的那抹笑意还未散去,顽劣又勾人,“不想怎么样。” 陶冉无语。 “就是问问,你等的车怎么没来?” “你闲的!” “就当是吧。” “……” 前头十字路口绿灯,瞬间成堆的私家车涌入车道,陶冉一一看过去,郁闷得不是一点半点。 她就纳了闷了,这黄金时间点啊,这些司机有钱都不赚了么? 一声轻咳,欠扁的人又说话了:“其实有一辆出租车的……” 陶冉搭腔,“在哪里?”她怎么没看到? 她看向闻啸,闻啸早就收起笑,他道:“上车,不收你钱。” 陶冉看了眼手机,还是没人接单。她纠结:“我们应该不顺路……” 闻啸却嗤笑了下,身子往她这边探了探,问:“这要看,你是不是去君悦,是就顺路。” 陶冉愣住,心里五味杂陈,辗过几个念头。 怎么忘了赵迎然约玩喜欢在各个群里吆喝,闻啸想不看见都难。 陶冉抿了下唇,礼貌客气道:“我是去君悦,麻烦你了。” “客气。”闻啸关上车门,他腿长,两三步已走到陶冉跟前。 此时的他脱去白大褂,气质更加冷然,金丝眼镜后的双眸深深看着陶冉。 他又靠得极近,陶冉整个人似乎被他抱住。鼻尖弥漫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 陶冉微微后移半步。 闻啸偏头,漫不经心又似乎笃定问道:“你怕我?” 怕?陶冉那股劲又上来了,她梗着脖子道:“你在说笑话?” 既如此,闻啸挑了挑眉,亲自给她开了副驾的车门,定定看她,示意她上车。 陶冉眨了眨眼,雨刷般的睫毛细长浓密,她摇头拒绝,“我不,你女朋友会生气的。” 闻啸认真想了两秒,关了车门,嘴角的弧度微微拉平了一些,随后又勾起来,“也是。” 然后,他规规矩矩给陶冉开了后车门,凉凉一瞥,那意思:开了后门,还不上车? 陶冉轻呵一声。 一阵又急又狠的风从两人中间窜过去。他自岿然不动,她被吹红了鼻尖。 许是今夜的风太冷,刺激出她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 陶冉大二那年,一腔孤勇和闻啸告了白。 那时,他们一群人喝了酒,看了星星,在回营地的路上。 陶冉醉得不行,一路上靠着闻啸在走。 走过一处只容一人路过的小道,闻啸让陶冉先走。 突然,她脚底打滑,偏头要往底下栽。闻啸伸手去拽她,她顺手将闻啸拉下去。两人齐齐摔下去。 闻啸紧紧抱住她,滚进比人还要高的杂草堆里。也幸好,只是一堆杂草。 他翻身坐起,扶着一旁陶冉的肩道:“你没事吧?” 陶冉不答,只看向他的眼睛。 头顶一簇簇手电筒灯光打下来,上头的人问:“你们没事吧!” 闻啸答:“没事,你们先走。我跟她慢慢回去。” 一转头,陶冉还在看着他傻笑,“你的眼睛真好看。”比头顶的星星还要璀璨。 “切,你才知道。”闻啸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语气很是不屑。 “起来,回去了……”他站起,作势去搀陶冉。 “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又似乎早有预谋。 她其实醉得不太厉害,只是需要点酒撑勇气。 陶冉定定看向闻啸,他站着,她坐着。星星隐了半边,他还没说话。 很久又似乎没多久,闻啸道:“抱歉啊,妹妹。” 老套,庸俗,这结果是注定的。 谁让她将这妹妹的角色演得深入人心,连自己都快要相信。 陶冉藏起哭腔,“害,我在说什么鬼话…我就是醉得太厉害了。” “嗯,我知道。”闻啸低低应着。 陶冉想她的星星再也不会亮了。 她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补觉,课都没去上。室友将晚饭给她带回来时,顺嘴提了句,闻啸在楼下。 她心里一咯噔,硬生生忍住了去窗口的冲动。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陶冉慢吞吞到楼下时,闻啸倚着棵树,双手插兜,不知道站了多久。 见她来,稍微站直些,睨着眼道:“要不试试?” 什么?她惊愕抬头。 他很直接,“我说谈恋爱,试试?” “为…为什么?”转变太快,她有点接受无能。 闻啸没答,反问她:“你想不想试?” 陶冉点头。 闻啸看着她低低笑了。 她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愿意试试。 可惜最终,她还是太自不量力了。 等缓过神,陶冉打了个哆嗦。 闻啸睨着眼看她,脸色肉眼可见的下沉,“想什么呢,还不上车?” 陶冉没二话不争气地坐进后座。 实在是太冷了。 第3章 上了车,闻啸将两边车窗关上,开了暖气。不一会儿,车里温度渐渐上来。 他没回头问:“冷么?” 陶冉下意识回:“不冷。” 闻啸嗤笑一声,当即戳穿她,“不冷,谁在那抖得跟筛子似的?” “我……这是穿少了。”她有几分被戳穿的尴尬,更有几分懊恼,“不靠谱的天气预报。” “关天气预报什么事?” “它跟我说海宁是二十多度。” “它也不算是骗人,白天是二十多度来着。” “……” 成吧,说得有一些些道理。陶冉不想再纠结这方面,横竖现在暖和了。可是太暖和了。暖和得让她想睡觉,还有那么点饿。 闻啸透过后视镜看向陶冉,随意说道:“要是饿了,后座有吃的,自己看着选选。” 陶冉下意识要答“不必”,又听得他轻笑一声,“里面有果冻,你以前不是爱吃?” 陶冉将原先那话吞了回去,她偏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挡住她的侧脸,也挡住闻啸的视线。 陶冉扒拉开塑料袋,葱白的手在里面随意翻了翻,有果冻、泡芙、巧克力、薯片还有些榴莲味的软糖。 “砰”一声,陶冉手指紧捏,薯片袋子爆掉,她收拢袋子,扔向一旁,躺了回去,眨了眨眼慢慢道:“不喜欢。”后又补了一句:“在国外这几年,口味早变了。” 闻啸没再说话。 陶冉道:“薯片袋子爆了,没事吧?” “碎了点,能吃。” 片刻道,闻啸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又问:“冷么?” “……” “热么?” “……” “要是热,我就开小点。” 陶冉撇撇嘴,“那你关掉。” “嘶。”闻啸舌尖抵住牙齿停了会,关了暖气。 没过多久,冷空气占据上风,车里密闭,氧气还有点稀薄。 两人都不说话,车里一点声响都被放大。 闻啸将暖气打开,偏头看向陶冉扯几下嘴角,“海宁的夜晚挺冷的,这点还是蓝吉比较好。” 陶冉眨了眨眼,没作声。 蓝吉是一个岛国,艺术天堂。是她留学工作的地方。 “蓝吉很美,尤其是夜晚,星星很多。有时间你可以去玩玩。” “我可没时间。”闻啸似想起什么,“就算有时间,蓝吉那么多好玩的好看的,谁知道去哪个不亏?” “可以跟团,也可以找当地向导。” “再说吧。”他语气明显敷衍起来,“去哪不是玩,没必要跑那么远。” 陶冉低低“哦”了声。 “还是值得一去的,那毕竟是情侣天堂。” 她话一出口,闻啸飞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专注于开车。 “那有片白色海滩,因为形状像一弯浅浅的明月,所以叫月牙湾。每年从世界各地过来拍情侣照的人超多。隔着不远,还有条风情街,在那条街上可以买到蓝吉当地的各色小吃还有些特色服饰。晚上住在风情街的客栈里,可以看到一大片泛着星星的海滩……” 不知怎的,她说着,心间弥漫上大片苦涩。 闻啸见她没再开口,以为说完了。他轻点了下头,“记住了。” “今儿你女朋友会去么?”陶冉突然出声问。 闻啸愣了下,随后从后视镜里看向她,瞳孔深黑,意味深长。 陶冉解释道:“我随便问问。” 闻啸“哦”了一声,车里安静片刻,冷淡的声音重新响起:“她工作忙。” 陶冉了然点头,抿了抿唇又问:“她是……什么样的?” 车骤然刹停,前方是个50秒的红灯。 闻啸毫无预兆转头,目光穿过薄薄的眼镜框,直直逼近陶冉眼底,“你觉得呢?” 陶冉一时没接话,车内狭窄密闭,气流不通畅,静默无声。两人对视了几十秒,闻啸重新坐直,红灯转绿灯,车子一溜烟地飞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陶冉的手搭上前排的座椅,抓着上面的扣带。她坐在光影斑驳里,看着闻啸不着情绪的侧脸,随意猜道:“清纯的性感小野猫?” 闻啸听闻,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目光似一把利剑穿过冗长的街道,轻呵,“挺了解我?” 陶冉仰回后座,身体隐在暗处道:“挺好的。”语气半飘半明,如同浮萍一般,飘在水中,眼前是一片虚无。 闻啸难得一回正经,认真点头答道:“嗯,不会跑。” 随着他话音落下,陶冉蓦然抬头,心像被狠狠刺了刀,一滴两滴,仿佛要等到血流干,痛觉才会消失。她眉头紧紧拧着,复杂且深沉,一时间在她脸上闪现出多个表情,难过的、哀痛的、愤恨的、不甘的、还有无力的…… 闻啸手搭在方向盘上,仍是那般散漫,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镜片的折射,眼角的余光透过后视镜却看向陶冉。 “停车!”一声急促的低喝。 陶冉低着头,车驶过一处树荫下,闻啸捕捉不到她的神情。 车稳稳当当驶着。 “我让你停车!”似乎是忍到极点,陶冉又说了一遍,心尖上的大片苦涩弥漫开,她只觉得透不过气。 眼见拐个弯就到了,闻啸舔了舔干涩的下唇道:“就到了。” 这时,刺耳手机铃声响起,在密闭车内尤为突兀。闻啸戴上耳机,“好,我马上回来。” “停车!”陶冉又道。 她始终低垂着头,眼睛在深处却格外晶莹剔透,如同黑夜里的鬼魅。 闻啸皱了皱眉,道:“坐好。” 话刚说完,车速明显增快。陶冉手臂不自觉渐渐往上伸,拉住车顶的吊环。巨大的冲击力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车停在君悦门口,陶冉下车,大力关上车门。 SUV在她眼皮子前绝尘而去,一嘴尾气迎风而来。 她忍不住咆哮出口:“你个渣渣!” 殊不知又一阵风过来,吹得她眼睛疼,眼眶里渐起湿意。 陶冉人出现在赵迎然视线范围时,她正在大厅等得着急。 赵迎然一把拽住陶冉胳膊,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问:“你磨磨蹭蹭什么呢?跟人在车前聊?” 这话一出,陶冉直愣愣看向赵迎然,目光哀怨,阴沉沉的,“你瞎了?” 没看到她吃一嘴尾气么? 赵迎然不明所以,缓了缓,浮起丝笑:“怎么了这是?” 陶冉幽幽叹口气,缓缓吐词,“如你所愿,碰见前男友了!” “我去!”赵迎然瞪大眼,“闻啸啊!” 她突然按住陶冉的双肩,上上下下审视一圈。 陶冉还穿着下午的那身打扮,简单干练。至于妆容,她杏眼微眯,薄唇轻抿,活脱脱一美人坯子。 最后赵迎然满意笑道:“没事,还是美的,亮瞎他的丹凤眼!” “嗤!”陶冉勾了下唇,被赵迎然这么一打岔,在闻啸那受的气消了大半。很丧的心情得到片刻缓冲。 “走走走,去喝酒!” 说话间两人来到包厢门口,赵迎然猛地推开门,高声嚷着:“看看谁来了!” 原本热闹的包厢顿时安静下来,赵迎然让出身后的陶冉来。 众人站起,陶冉一一看过去,都是熟悉的面孔。 “冉冉!”魏旭本坐在最里面,他绕开众人,一个劲地往陶冉跟前挤。 在他张开双臂之际,陶冉一根手指抵住他额头,双眸柔和,笑道:“好久不见,魏旭。”说着,继而伸手在他脑袋上跟顺毛似的摸了摸,“怎么还和小孩似的?” 魏旭不满嘟囔,“我都22了,可以追你了!” 陶冉懵。 众人尬。 赵迎然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呵呵,推着陶冉往里走,“来来来,吃吃吃,气氛燥起来!” 来这party的,都是海宁富二代圈里的,他们从小就在一处混,陶冉挨个敬酒打招呼,费了些时间。这期间,一直有道视线若有似无盯着她。 陶冉知道是谁,她眼角余光扫过去,魏旭委屈巴巴坐在角落,偏生只拿眼瞅她,不往她身边来。 这小孩! 陶冉敬完一圈,找到霸占着话筒唱《十年》的赵迎然,踢了踢她的腿。 赵迎然唱得投入,陶冉只得坐下等她唱完。 期间有微信弹出,是艺行那边的负责人提醒她明天去谈签约事宜,她回了消息退出,百度贴心给她推送了一则晚间新闻,陶冉顺手点开,才知道海宁大桥上发生了十几辆轿车同时追尾事件,人员伤亡惨重,重伤者已经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下面配了大桥栏杆图,看样子挺惨烈,一半扭曲,一半不翼而飞,估计是掉入了海底。 陶冉浏览完,将手机锁上。 这时,赵迎然唱完,趁着切歌空档,陶冉问:“魏旭怎么回事?” 赵迎然冲她挤眼睛,凑近她耳边道:“喜欢你呗。” 这不废话么,人家自己说出来了! 她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总不会是近几年,在她出国前,那得好几年了。 陶冉跟魏旭住一处小区,他从小黏着她,可她只把他当弟弟啊! 赵迎然灌了口啤酒,回忆道:“你追着闻啸跑那时候。” 是那时候起的心思,难怪她没有察觉,满心满眼装着闻啸,哪里会再看别人。 “唉!”陶冉又踢了踢她腿,“你是不是图省事,又直接在各个群里吆喝在这聚?” 下一首歌,谁点了个很燥的音乐,赵迎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她听不清。 陶冉抿唇不语,算了,不提了。 她一口接一口喝着罐装啤酒,很快桌上堆了四五个东倒西歪的罐。 —— 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办公室,闻啸刚结束了一场两小时的手术,他拿起抽屉里的手机,“咚咚”门被敲响。 “进来。”闻啸的嗓音略显沙哑,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几口。 门打开,是一同做手术的麻醉科医生肖声,她亭亭站在门口,嗓音娇俏道:“闻医生,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闻啸将瓶子扔进垃圾桶,回身拒绝道:“抱歉,我有约。” “哦。”肖声有些气馁,都快凌晨了,这个点还有约么?就算骗人,就不能扯个像样点的。 但她体贴入微,她贴心嘱咐闻啸:“开车慢点。” 闻啸捏住手机的右手一顿,睨着她,没说话。 肖声飞速看他一眼,闻啸眼底难掩疲惫,但那张脸仍是精雕玉琢。 她红着脸解释:“我是看你做了长时间手术,出于关心……” 闻啸走到她身边,肖声的后半句话消失在舌尖。 他很浅很淡扯嘴角道:“谢谢,不需要。” 嗯?肖声讶然,一时竟愣住。 闻啸抚摸着腕表链,眼看秒钟又走过一圈:“肖医生,麻醉科到心脏外科距离还是挺远的,以后不必费神跑这么远找人吃饭。” 肖声有些懵,看闻啸具有迷惑性的清冷样子,她不信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她打算直白一点,“闻医生,是不打算谈恋爱?” “不是不打算,是不会和你谈。”闻啸比她更直白。 他散漫惯了,做不来那怜香惜玉的事情。 肖声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隐隐有泪水湿了眼眶。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模样落在闻啸眼中,他却想起另一双眼,重逢后躲闪却又狡黠,如涓涓细流般的清澈瞳孔。 —— 将近一点,陶冉那帮人还在君悦疯着。 她见了不少熟面孔,酒也没少喝。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尽喝酒了。偏他们又闹,难得见一次,陶冉不想扫了兴,来者不拒。 后来魏旭看不过去,替她挡了几杯,不顶用,倒下了。 陶冉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冉冉啊……”魏旭的脸被酒气熏得染上薄红,他还抓着酒杯,不肯松手,“和我在一起吧……” 陶冉笑了笑,没有说话。 再后来,没人喝酒了,她就一个人喝。 成功把自己喝吐了,去厕所吐了十几分钟,陶冉扶着墙,脚步虚浮从女厕出来。 一抬头恍惚看到两个闻啸斜倚在门口,嘴角轻讽,似嘲笑。 她直直冲上去,手指虚指着他的脸,“你拽什么拽你?给我哭!” 第4章 闻啸的车停在君悦停车场已经是后半夜了。 寒风萧瑟,他竖起了衣领,快步走向君悦,直接奔向3201包间。 推开门——里面醉倒一大片。 在众多醉生梦死的人里,他巡视一圈,并没有看见陶冉。闻啸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赵迎然,几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一分钟后,没动静。闻啸又拍了拍,赵迎然皱着眉,满身不愿意睁开了眼睛。 闻啸的脸在眼前放大。 他问:“陶冉呢?” 陶什么冉?人是醒了,脑子还要慢一拍。 “陶冉啊,不在吗?”赵迎然努力要坐起身。 闻啸看这样子是问不出来什么,“算了,你睡吧。” “我去找找……”赵迎然起身,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闻啸挡在她身前,撇了撇嘴道:“我去吧。” “也行……”她挣扎着又睡下了。 闻啸在走廊外转了一圈,也是运气好,正好碰上了上完厕所出来的陶冉。 她背对他,歪着头,竖着中指,像是在指责什么人。 闻啸走近一看,她对面是虚无的空气。 “陶冉?”他试着叫了一声。 可惜陶冉太投入,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讨厌。要怎么样,敢嘲笑她? 闻啸到她面前,正好当了靶子。没注意被陶冉伸手推了一把,“还拽还拽,你哭不哭?” 闻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哭?” 陶冉不依不饶又推了一把,“快点哭,我没耐心。” “我才没耐心好吧。” 她急了,发狠道:“信不信我把你嘴角扯下来!” “……” “有病。”是他想到的唯一一个词。 这句陶冉听懂了,她回嘴:“你才有病!” “……” 还敢骂她有病,真当她特别好欺负呀。 陶冉挥着拳,作势要扑过来,细跟高跟鞋一崴,直接跌进闻啸怀里,闻啸搂住她的腰。 陶冉挣扎着要起来,闻啸箍着她,她起不来,就猛锤闻啸胸口。 闻啸吃下她这一拳,没忍住低声问:“发什么疯?”闻到她唇齿间渗透出的酒味,他了然轻笑,“发酒疯。” 陶冉还在持续挣扎,闻啸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才松手。 “陶冉?”再开口,又是低音,有点蛊惑。 “嗯?”她吃醉的小脸坨红,比桃花还艳丽三分。 闻啸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他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伸出一根,比在胸前,特认真问:“1加上1等于几?” 两根筷子戳在一起,陶冉毫不犹豫答道:“11呀。” 闻啸凝神片刻,这答案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可也不算对。 “再来,3加5呢?”左手加了两根手指,右手整个摊开。 陶冉皱眉,嘟囔着:“为什么毕业了还要学数学?” 闻啸两手在她眼前晃着,执着要个答案。 这么一晃,陶冉头更晕,直要作呕,“我要吐……”说着跑向女厕所。 等她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陶冉走到闻啸面前,闻啸伸着3根手指加一个手掌,还是之前的问题。 “3加5等于多少?” 陶冉不说话,两眼直勾勾瞪着闻啸。 闻啸效仿之前,将手杵在陶冉眼前,就这么晃起来。 陶冉看得晕,忍无可忍,伸手拍开,“等于你个王八蛋。” 闻啸没生气,嘴角仍勾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哟,酒醒了?” 她没好气瞪一眼闻啸。 大半酒都吐了,陶冉晕还是很晕,但人精神了点。 “你怎么在这?” 刚陶冉还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真的是闻啸。 “早跟你说顺路了。”他还是那副欠扁的调调。 她懒得听。 闻啸突然弯下腰,陶冉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一瓶矿泉水。 闻啸将瓶盖拧开,递给陶冉,“去去嘴里的酒气。” 陶冉接过,灌了两口。没必要跟闻啸客气,横竖这人还拿她解闷来着。 她往包间走,闻啸吊儿郎当跟在后面,眸光慢悠悠打量着陶冉。她穿着件低领紧身黑毛衣,完美展现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下半身搭配浅色牛仔裤,双腿笔直细长。这一身精炼简洁,却不失女人味。 闻啸比了比自己与陶冉的距离,不经意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陶冉头都没回,扯嘴角:“是你缩水了。” 她的手刚放上门把,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蹭到,闻啸低俯下身子,冷冽的气息包裹住陶冉,话语犹在耳边,“看在你醉了,不跟你计较。”说着推门而入,由于惯性,陶冉往前踉跄了几步,头“砰”的一声撞到门上,疼死她了。 沉闷一声,闻啸笑得张狂,不忘取笑她,“看来是真醉了。” 陶冉捂着头,盯着闻啸,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 闻啸好整以暇倚在门框边,睨着她。那模样似乎就等着陶冉开口。 她组织语言,务求要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陶冉?”圈子里一位小哥迷迷糊糊揉眼睛,随即一看又道:“闻啸?” “你们站门口喂蚊子?” “……” 双双沉默,陈曲觉得自己问了个寂寞。 他摆手,“走了啊。” 陶冉点头,“慢点,打个车。” 陈曲应了。闻啸还靠着门,半边身躯挡在门口,没让。 陈曲愣了一会,笑道:“啸哥。” 闻啸反应一秒,像才听见似的,问:“认出了?” 陈曲如捣蒜般点头。 他直起身子,又教育一嘴,“长幼有序知不知道?” “知道。”嘴上说着,陈曲一溜早没影了。 “切。”陶冉小声叫嚣。 装什么,就会糊弄人。 “你好像很不满?” 这人耳朵是什么灵敏探测器?她这么小声还会被发现。 “没有不满。”陶冉仰头,正视闻啸,唇边扬起笑,话音一转,“毕竟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是么?”他勾唇,眼里顽劣尽显,“说到做到。” 陶冉皱眉,她是又留下什么把柄了。 “比如——”闻啸拖长了尾音,“叫声哥哥来听听?” 陶冉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递了个白眼给他。 她转身,在硬沙发上坐下,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水。水渍印染唇色,留下一些氤氲。 闻啸睨着她,长腿几步到她面前。 陶冉抬头,艳唇一张一合,闻啸期待着。 她礼貌笑着,说出那几个字:“叔叔好。” 本想叫伯伯的,后来一想对“伯伯”这个词不太尊重,于是改了称呼。 闻啸唇角的淡笑冻住,还能看出上一秒的兴致浓烈。 有人愁,就有人欢喜。 陶冉毫无顾忌弯唇,看闻啸吃瘪的样子,总算排出些许一天的恶气。 “好啊,侄女乖。”闻啸只僵了一下,随即唇角扯平又勾起。 他神态自若任由陶冉打量。 “神经病!”陶冉愣怔一会,憋出这三个字。不要脸,谁是他侄女。 不要脸到家了,她隔着好几个人去捞放在赵迎然胳膊那的外套,拿到口袋里的手机,点开备忘录,气愤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4月23日,记住这一天!倒血霉的一天!!! 咬着牙将这段文字编辑完,宣泄有了出口,陶冉心里没之前那么憋火。 “在骂我呢?”这声音自她旁边传来。 陶冉扭头看,闻啸的目光注视着前方,视线与电视齐平。 他看过来,眼底深邃。 “你偷看!” “没有。” 他回得笃定,陶冉有些动摇。 下一秒,闻啸扯唇,“我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看。” “……” 陶冉往旁边挪了挪。 远离渣渣,不气不气。 陶冉看了会手机,便有些撑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气,缓缓闭上眼睛。 闻啸拿起手机对准屏幕扫了个码。 抒情放缓的前奏响起,莫名让人觉得很舒服。 闻啸起唱第一句,是首粤语歌。歌词陶冉听不懂,但旋律很耳熟。她睁开眼,偏了点头,那人神情慵懒,双腿放松曲起,自然落在两侧。话筒贴近薄唇,咬字清晰。头顶魅惑的灯光来回闪烁,忽明忽暗。 闻啸溺在这片霓虹里,令人心驰神往。 一曲终了,陶冉久久收不回眼神。 闻啸放下话筒,陶冉问:“这歌叫什么名字?” “很老的一首歌,你没听过。” “……” 这是已经沉浸在叔叔的角色里了? 她闭上嘴,就不该问。 “好听么?” 陶冉学乖了,不回答。 闻啸不满,叫她:“陶冉?” 陶冉反应过来,装愣,“你在跟我说话?” 闻啸脸色彻底黑下来,“还有别的醒着的人?” 当然有,她拍了拍身侧睡得一无所知的赵迎然。 赵迎然被拍得烦躁睁眼,陶冉笑眯眯问:“好听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冉冉,你回来了?”赵迎然揉眼睛,看了又看。 “嗯。” 赵迎然坐起身,将头靠在陶冉肩膀上,“别闹,我睡会。”说完又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神经兮兮地说:“我之前好像看到闻啸了,他还说去找你。你有没有看见他?” “看见了。”陶冉说着一面轻抬下巴,一面将身子往后仰,让出后面的人给赵迎然看。 赵迎然的视线没了遮挡,直直朝闻啸看过去。 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全身心放在手机上。 赵迎然撇撇嘴,重新靠近陶冉,拽了拽他的衣袖,“这人怎么来了?” 陶冉啧了一声。 感谢赵迎然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 “这要问你吧?”陶冉将问题又抛回去。 第5章 (小修) 问她?赵迎然始终想不明白这事跟她有几分的关系。她摇摇头,顺便表明自己的困惑。 陶冉见她这副天然呆的模样,深深叹口气。现在纠结这个还有毛线用。 包间里还醉着三四个人,还能独立行走的陶冉都把他们叫醒并叫车送他们回去,只还剩一个魏旭,醉得厉害,昏睡不醒。 “魏旭?”陶冉轻声拍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并不敢用力。 魏旭沉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倒是正看手机的闻啸突然哼了一声,陶冉没理他,持续不断叫着魏旭。 闻啸左手撑着额头,好整以暇看着陶冉。与他而言,那几声叫唤跟挠痒痒似的。实在看不过去,他长腿一迈,俯下身子,拍了拍魏旭的脸颊。 清脆两声,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出现红印子,陶冉惊呼:“你轻点!” 闻啸没再继续,收了手。站直,居高临下睨着陶冉,扯唇,有些讽刺,“心疼哟。” 陶冉对他阴阳怪气的腔调采取不理会的态度。 闻啸仍站在那,视线牢牢锁定着她。一息之间,剑拔弩张。 赵迎然适时插话,“楼上有房间,冉冉今晚让他睡这里吧。” 陶冉又试几下,无果。对赵迎然说:“你去前台开间房,我带他上去。” 赵迎然点头,“好的。” 陶冉看着魏旭,却不知如何下手。他好大一只瘫在沙发上,陶冉试着去拽他的胳膊,然后换个方向,背对他,摆弄几下,最终放弃直接拉他起来的可能性。 她改为先移他的两只腿,让两腿与沙发垂直,触到地,再拉过魏旭的胳膊,绕过她的脖颈,搭上右肩,然后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扯着他另一只胳膊。最后环住他腰部的手臂发力,带着他站起来。 仅是这样,她就出了一身汗。 魏旭整个人靠在她身上,陶冉要用很大力气将他扶住。 闻啸仍站在她的左前方,插着兜,冷眼旁观,又似在等着看她出丑。 陶冉收回视线,稳着魏旭往前走几步,快到门口时,撑不住,脚下不稳,眼看要倒。 一双手伸过来,将魏旭整个人接过去,让他靠着自己。陶冉瞬间轻松。 闻啸看着陶冉脱力,气喘吁吁的样子,仍不忘吐槽:“瘦得跟弱鸡似的。” 而她背靠着墙壁,没工夫和闻啸斗嘴,正大口喘气。 闻啸没等陶冉,扶着魏旭先一步出去,陶冉咬牙紧跟上。 “你慢点。”她在后忍不住为魏旭鸣不平,闻啸这哪是扶,分明是硬拖。可怜魏旭就像别在他腰上的一个小挂件,风雨飘摇,毫无抵抗之力。 闻啸停住,转过身。魏旭跟着一起转过来,头低垂着,侧向一边,白净净的小脸更显可怜。 他一根手指指向魏旭,眉拧着,不耐烦之意太过明显,“你要不让他自己走?” 陶冉呛声:“你就是欺负他醉着。” “你说得对。”闻啸承认得干脆。 她不再试图与闻啸对话,而是走过来,执拗地要把魏旭往自己身上揽。 闻啸没松手,盯着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倨傲神情似在问:几个意思? 陶冉忍着气,仍拉住魏旭的胳膊,客气道:“不敢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她漆黑的瞳孔里有着大大的倔强。闻啸薄唇轻吐:“省省吧你,别到时候又晕一个。” 陶冉回:“不会。”费劲是费劲了一些,但她感觉还可以。 闻啸定定看着她,启唇:“会被砸晕。” “……” 说得魏旭跟头猪似的。 两人拉扯之间,赵迎然办好手续过来,将房卡递给陶冉,“顶楼。” 陶冉问:“豪华房?” 赵迎然点头,看出陶冉的心思,她说:“别给这小子省钱,产业多着呢。” 产业?魏旭不还是个学生? 陶冉还想问,旁边闻啸愈发烦躁。 “走不走?”这小子真挺沉。 “走。”陶冉又看向赵迎然说:“你就别去了,在门口等我。” “行。” 闻啸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淡漠扯唇:“前面按电梯。” 陶冉反应了一秒,理顺闻啸的意思。难得没与他争辩,乖乖先去按了电梯。 电梯来,她还帮着一起将魏旭扶进去。 闻啸扶着魏旭往后站,靠着电梯,卸点力。 陶冉靠着魏旭站,突然出声道:“问你个医学问题。” 闻啸瞥一眼侧边,魏旭完美挡住他的视线。 他收回视线,嗓音有些哑,“问。” “人喝了酒,体重会变重吗?” 闻啸轻笑,“当然。”他又补充,慢悠悠的调子,着实欠扁,“这是常识,可不是医学问题。” 陶冉没接话,知道他还有下一句。 “喝酒之后会造成热量增高,随着时间变化会将热量转变为脂肪。所以——”明知看不到,闻啸还是往身侧看了一眼,“要美就少喝点酒。” 陶冉不置可否,掏出手机,看几眼,放回口袋。再开口时,语气颇为轻松:“适当的喝酒,能加快血液循环和扩张血管,减少血管狭窄或者血管堵塞的可能性——”她停顿一秒,望向前方电梯门上闻啸的影子,得意地笑着道:“后半句你忘了说。” 闻啸舌尖抵住后槽牙,久久一声低笑,“掌握到位。” 电梯到达顶层,陶冉率先出了电梯,刷开房门,闻啸扶着魏旭过去。 两人视线相触。 陶冉眼尾翘而卷,眼底是扳回一城的雀跃,她微微笑着:“谢谢夸赞。” 闻啸礼貌绅士回:“客气。” 他一路没停将魏旭扔向2米宽的大床。 魏旭整张脸埋进白色被褥里,睡得香甜,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陶冉于心不忍,过去捞他。 闻啸双手叉着腰道:“你别动。”随即脱了黑夹克,白色衬衫一尘不染,西装裤笔挺。若是披上件白大褂,又是那个清风朗月的闻医生。 他说了别动,陶冉就真的没动,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将魏旭翻过来,给他脱掉鞋子。 闻啸微微回头,见陶冉直勾勾看着他。他解释,“别误会,好人做到底。” 陶冉笑了笑。 “冉冉。”魏旭忽地低低一声呢喃,闻啸紧捏被子的手顿住,随后直接拉过头顶,将魏旭的整张脸盖住。 “嘿!”陶冉眼尖,忙要过来,却被闻啸长臂一伸,反身推着带出房门。 门一关,他松手,按电梯。 陶冉愤愤看向他:“他这么睡,会闷着的。” 闻啸一脸淡然,“你别管。” 两人原样坐着电梯下楼。 闻啸靠左,陶冉靠右,距离够远。 她刷着手机,食指轻点,不自觉笑出声来。 闻啸侧耳。 陶冉看过来,分享道:“这头条上面说,一个成年男性可以举起相当于自身重量的90%。我想一定是骗人的。魏旭身形和你差不多,你扶着他都够呛,更别说能举过胸了。你说是不是骗人的?” 闻啸看向陶冉,她长长的睫毛翘着,灵动的眼眸似一弯泉,里面藏着蔫坏的情绪。 他摇头,顺着她说:“不是。” 陶冉紧接着道:“所以不是我弱鸡,不是他太重,而是你太菜。” 一口气说完,舒服。 闻啸轻哼一声,偏头问:“说完了?” 陶冉点头,挺了挺小身躯。 闻啸靠过来,漫不经心道:“喜欢看头条?” 这问题几个意思,陶冉谨慎没答。 闻啸似乎不需要她作答,他换了个姿势,左手搭在右臂挂着的黑夹克上,自顾自说道:“相信爱看头条的你,看到了海宁的晚间新闻。大桥上发生追尾,我做了3小时手术,加上白天的3场,总共十几个小时,期间只吃了一点早饭。” 说这些干什么,陶冉腹议着。 却见他低着头,“嗯,我很菜。” 陶冉抽动脖子猛然看向他,手指骨捏极紧。 可以可以,这波反讽很强。 是她大意了。 后半段时间,陶冉双手交叉,盘在胸前,看着头顶的亮光,没再搭话。 闻啸向后倚靠,闭了闭眼。 电梯门开,两人前后脚出来。赵迎然早等在门口,不住搓着手,见他们过来,迎上去,“这鬼天气。冉冉,我们走吧!” 陶冉点头,与赵迎然走在一起。 闻啸道:“我送你们。” “不用,然然叫了代驾。”陶冉挽着赵迎然的手臂,轻捏。 赵迎然没读懂陶冉的表情,“我叫了么……”越说越小声。 陶冉郁闷闭眼,带不动啊带不动。 清冷气息萦绕在鼻尖,陶冉猛然睁眼,赵迎然掐着她的肉,有点痛,但她没顾得上。满眼都是闻啸为她披上夹克的慢镜头,期间还不太温柔地扯到她几根头发。 陶冉刚要张嘴说谢谢,闻啸在她耳边低声笑着说:“来自叔叔的关爱。” “……”她抿唇,收回要说的话。 赵迎然在旁认真盘算,“这叔叔是不是差辈了?” 闻啸冷淡扯嘴角:“你不懂。” “……” 有被怼到,可赵迎然不气馁,她故意找茬:“闻啸,你偏心眼。我也冷啊,怎么不给我披衣服?” 闻啸觑她,自下而上。 “你穿着袄,还瞎叫唤?” “……”赵迎然闭嘴。 好吧,她刚去后备箱找到一件遗失很久的棉袄,就穿上了。 “我去开车,你们在这等。”闻啸留下这一句,转身走进黑夜里。 黑与白,强烈的视觉反差。他身姿卓越,如遗世独立。 “冉冉。”赵迎然捏了捏陶冉的衣袖。 陶冉回望她。 “你还冷不冷?要不我把袄给你。” “不用。”陶冉拢紧了夹克,皮质的衣服总往下打滑。 “噢。” 赵迎然扒拉住自己的袄,忍了片刻,忍不住了。 “闻啸说的来自叔叔的关爱是什么意思啊?” 陶冉企图蒙混过关,“字面意思。” “所以你认了他当叔叔?”赵迎然努力思考。 “!没有!”有时候,陶冉真想看看赵迎然小脑袋里一天天在想什么。 “那是为什么?”她思考无解,求正确答案。 陶冉嘴巴张了又张,赵迎然等了又等。 等来一句—— “你不懂。” “……” 要了命了,所以她到底不懂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关于喝酒的部分查找于百度及相关资料,如有不对,欢迎指正。 还有感谢所有的收藏。 第6章 没等赵迎然问出个所以然,闻啸的车驶过来,鸣了两声笛。 靠近她们的那侧车窗放下,“上车。” 陶冉开了后车门,将赵迎然塞进去,然后自己坐上车。 闻啸在弄导航,没回头问:“赵迎然,地址。” 赵迎然头向前伸,双手扒拉住车座,报了地址。 闻啸输入,显示开始导航。 “先送我啊?” “嗯,你离得近。” “……” 无语子,瞧不起谁呢。她在海宁生活二十几年了,头一次听说城北到城南的距离叫近。 赵迎然暗戳戳看向陶冉。 陶冉偏头看着窗外。 赵迎然拍她。 陶冉不动。 她将人强制转过来。 陶冉凝眉侧目。 赵迎然小声肯定道:“你俩有事。” 陶冉迟疑问:“有什么事?” “不清楚,反正奇奇怪怪。” 陶冉咽了口唾沫,“哪里奇怪?” 赵迎然指了指闻啸,“他为什么先送我?” 问都不问陶冉,明明陶冉家更近啊。 “就这?” 赵迎然点头,“就这还不够,这是要把我先支走,然后指不定把你拐哪去呢。” 陶冉沉吟片刻,“你说得有道理。” 别说,关键时刻,赵迎然还是很能拎得清的。 陶冉深以为然,她轻咳两声做预备。 闻啸专心开着车。 “闻啸……”几乎是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间,她恍然,仿佛回到那年夏天。 “嗯?” 低音炮攻击,陶冉更加痴愣。 她不自在道:“我家离得比较近,先送我吧。” 闻啸看向后视镜,后排两人的脑袋紧挨在一起。 他明白了。 没说好没说不好。 闻啸沉吟道:“方案一:从下个路口上高速,直接去城南,再回城北。预计四十分钟左右。方案二:回城北别墅区,再从市区绕到城南,最后回城北。耗时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说完瞥一眼后方那两人,“自己想,选哪个?” 没等到答案,他轻嗤,“要我先送你,汽油费先报销一下。” 赵迎然墙头草,“好像有道理。”说着持续扒拉陶冉。 陶冉不理她。 闻啸轻笑,更似嘲笑,“别瞎琢磨,没用。你俩的智商加起来没我一人好使。” 后排的两人双双被内涵。 陶冉发微信给赵迎然:我们保持静音,不要说话。 赵迎然:okk,伤害性很强,侮辱性更强。[流泪] 车厢内静了一段时间。 气温逐渐升高,赵迎然把袄脱了。过了会,陶冉脱下闻啸的外套,撸起风衣的袖子,露出小节藕臂。 赵迎然发微信:热么? 陶冉:有点。 再憋了一会,赵迎然小声嘟囔:“是不是有点热啊……” 陶冉附议,脱了风衣。 闻啸手搭在方向盘上,散漫开口:“有一天,两只香蕉走在路上。突然,走在前面的香蕉觉得好热,他就把衣服脱掉了,后面的香蕉一无所知,结果他就跌倒了。” 赵迎然和陶冉对视,彼此读懂了眼里的迷茫。 闻啸勾唇,几分轻狂,几分随意。 “冷笑话,够冷了吧。” 呵呵,赵迎然干笑几声捧场,“还有吗?” “有。”闻啸拉长了调子,看了眼陶冉。 “有一天,一只香蕉和一只葡萄走在路上。突然,葡萄对香蕉说:我能背你吗?香蕉答应了。葡萄把香蕉背上去后就被压扁了。” 说的时候,闻啸的唇角带着些许笑意。 “哈哈哈哈!”赵迎然狂笑不止。 陶冉莫名其妙,也不知戳中了她哪根神经。 赵迎然想跟陶冉分享,但看着陶冉无辜的眼,没忍住又笑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颤颤巍巍打字:冉冉,抱歉。 陶冉:? 赵迎然:将葡萄带入你,就格外好笑。 葡萄带入她?一颗自不量力的葡萄,最后还被压死。 陶冉的眼渐渐冷下来。 她愤怒打字:损友渣渣! 闻啸问:“还热么?” 赵迎然笑岔了气,“不热了。” 等笑够了,她微微起身,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30度,闻啸你是对人类最适宜温度有什么误解?” 闻啸看了看,“忘记了,原本我就开着暖气,怕冷,又往上调了调。” 原本? 赵迎然敏感的小触角伸起,啪啪打字:有前因啊~ 陶冉:好好说话。 赵迎然:你坐闻啸车来的。 陶冉盯着屏幕,又弹出一条:暖气是给你开的。 陶冉:这个天开暖气,不是很正常。合理猜测,怎么不是他自己冷,他自己开的? 赵迎然:合理依据,说那话时闻啸看了你,被我抓住了。以及——他就不是个正常人。 陶冉:? 赵迎然:他不怕冷。 赵迎然:你看他热衷冷笑话。 陶冉:这和怕不怕冷关系不是很大。 赵迎然:也对。 “闻啸,选择题。”既然无法确定,那就直接问正主,“喜欢冷还是热?” 闻啸随便选了个答案,“冷。” 看,赵迎然骄傲地冲陶冉挤眉弄眼。 陶冉:……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赵迎然皱眉:老实交代。 陶冉:交代什么? 赵迎然:从头到尾。 陶冉:就搭了个车。你怎么这么八卦? 赵迎然:八卦是我本命。 陶冉:打扰。 “我调到了18℃,可以吧?”闻啸问后面那两人。 赵迎然随口道:“可以。” “我也觉得可以,便于你们在最适宜温度下说悄悄话。” “……” 赵迎然看向手机,页面上跳出来一行:都说了别说话,说话就是套! 赵迎然:okk,我快到了。 都到了?陶冉看向窗外,闻啸的车已经驶进赵迎然住的小区。 “前面那栋,对,在这停就行了。”赵迎然自觉给闻啸指着路。 车停,她拿上自己的袄下车,对闻啸说:“谢谢哈!” 一回头,陶冉也下车了。 赵迎然疑惑,“你下来干嘛来了?” “我今晚睡你这。” 陶冉绕到驾驶座,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下,露出闻啸的冷淡脸。 “我住然然家,麻烦你送我们过来,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随你,小葡萄。”闻啸无所谓耸肩。 陶冉:“……” 赵迎然在旁捂嘴偷笑。 陶冉瞪了一眼赵迎然,继而双颊气鼓鼓告诉闻啸:“不要随便给我起外号。” “不。”闻啸举起修长的食指摇了摇,懒懒掀起眼眸,“这是昵称。”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昵称。 “大香蕉!”陶冉气急败坏,脱口而出。 闻啸听闻,思索几秒,点头,“好像不错。” 陶冉瞬间垂头丧脸,互相伤害失败。 赵迎然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闻啸发动车子,倒了个车,经过陶冉身边时,微勾唇,“走了。” 陶冉偏头,腮帮子鼓着,没吭声。 等闻啸走远,赵迎然还在笑,还越笑越猥琐。拿眼觑着陶冉,一副不可言说,欲言又止又快要忍不住了好想告诉的样子。 陶冉伸腿,作势要踢她。 赵迎然轻巧躲开。 陶冉便不作声,自顾自往前走。 赵迎然笑着追上来,神经兮兮地对她说:“冉冉,你听懂闻啸的话没有?” 陶冉点头。 “那你说说。” “不就是他喜欢香蕉么?” “不是!”眼睁睁看着陶冉不开窍,赵迎然点了点她鼻尖,“是香蕉压葡萄呀!” 这什么冷笑话? 恕她不能与赵迎然顺畅交流。 赵迎然双手搭在陶冉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 “你是葡萄,他是香蕉。再想想他的第二个冷笑话!” 赵迎然说着,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羞耻。 说得这么细,不信陶冉听不懂。 陶冉想到之前闻啸说的冷笑话,咬了咬下嘴唇。 她一定是被闻啸给洗脑了,否则怎么会说出大香蕉这样的词。 大晚上的,好想将脸捂住哦。 赵迎然见她这反应,就知道是听懂了,克制着小声笑。 陶冉追着要锤赵迎然,“你满脑子什么废料?” 赵迎然不认,“不关我事,这可是你和闻啸合力完成的。” 陶冉泄气,但愿只有赵迎然一个人脑回路奇特。 夜空一轮月亮高悬,皎洁流芳。天边隐隐亮出白光,这夜终要过去。 —— 不到七点,陶冉就被赵迎然吵醒了。 天刚泛出鱼肚白,陶冉打着哈气翻了个身。 正抹粉的赵迎然看过来,“醒了。” “嗯,你哐哐当当一阵响,能不醒么?” 赵迎然被说得不好意思,“你体谅一下我们起早贪黑的打工人。” 陶冉机械点头,“体谅体谅。” 赵迎然拿起小折叠镜,凑近眼眶,眼底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哎,这时候就羡慕你了。” 陶冉不懂,“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不用早起,不用加班。” 陶冉轻笑,“那我闭关的时候,你也羡慕?” 赵迎然猛烈摇头,“不羡慕。你们画家真正闭关起来,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她一边夹睫毛一边说:“还记得吗?去年有段时间,我整整一个月联系不上你,后来联系上了。你轻飘飘一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拜托。”赵迎然摆出个极夸张的姿势,“现代人玩手机,一天至少要冲两次电,好吗?” 陶冉轻声道:“没办法啊,创作需要心静,无纷扰。” 有时候,为了创作出一副好的作品,她会将自己一直关在画室。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快来不及了。”赵迎然最后补上点腮红,打开衣柜挑衣服。 陶冉一眼就看中了那件套装,“那个白套装借我。” “成,自己拿。” “爱你,然然。” 赵迎然回身,“是去约会?” “不是,跟人谈工作。” 怎么没说一两句,就开始不正经。 “怎么,要将工作重心移到国内?” 陶冉道:“有这个想法。” 赵迎然微笑:“不错,又可以和冉冉一起玩耍了。” 陶冉好心提醒:“你要迟到了。” “嗯,不跟你说了,拜。”赵迎然关上卧室门。 没了赵迎然的咋呼,陶冉还有点不适应。她刷了会手机,起床。今天和艺行那边负责人见面不能迟到。 整九点,陶冉准时到了艺行文化公司。 第7章 来之前,陶冉曾稍微了解过艺行。公司规模不大,去年上半年才办下许可证,主要承接一些短视频的制作项目。这样的公司,在陶冉有意回国发展的第一时间,抛来了橄榄枝。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最佳选择,但陶冉还是愿意来看看。 艺行并没有选址在市中心繁华写字楼或者是产业园内,而是选在海宁的文艺街上。这条街遍布着各式各样的文艺书店以及十分小清新的咖啡屋,环境舒服,很适合周末过来放松。 陶冉坐在出租车上,视线一带而过,似乎看见了艺术展览馆。 她眼睛一亮,还未到艺行,已经对这家公司有了基础的好感。 再行至一段,有一个很大的广场,错落地摆着一些小摊,有做雕塑的、捏陶瓷的、卖风景画的还有卖许多精巧小玩意的。每个摊主都是艺术家。 许是工作日,路人寥寥无几。摊主们或晒太阳或创作,自在逍遥。 陶冉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摆摊,更像是在享受生活,在生活中感受艺术。 绕过广场的音乐喷泉,再直走的第一家就是艺行。 “是这里吧?”司机问她。 “对,是这。”陶冉扫码付款,然后下车。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镶着金边的四个大字“艺行文化”,两旁的石狮子瞪目圆珠,巍然耸立,威慑力十足,脖子上俩金大链子,看上去十分有钱。 第一印象这应该是个财大气粗的公司。 一进门,前台的圆润招财猫冲她摆手,笑眯眯道:“来客啦!”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前台的一小姑娘猛然站起,前一秒羞答答的笑容还未收起,连线的耳机被扯断,声音外放。屏幕上正播放着无脑小甜剧。 邹筱手忙脚乱关掉视频,然后问陶冉:“您好,找哪位?” 陶冉微微笑道:“我是陶冉,昨天你们简经理邀我过来详谈的。” 邹筱不自觉打量起陶冉,面前的女人一身白色西服套装精简干练,两颗西服扣紧扣,细腰盈盈可握。她面若芙蓉,眼眸清澈,唇角带笑,得体温柔。 与她相比,邹筱一身运动装十分随意。她看向陶冉的目光从惊艳变为惊羡,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做一个成熟精致的女人。 “你在听我说话吗?” 这声音像一弯溪水,清脆悦耳。邹筱恍然回神,“嗯?” 陶冉好脾气重复一遍,“我找简经理。” 邹筱想了想,摇头,“只有简助理,没有简经理。” 助理? 不再难为人家小姑娘,陶冉打了个微信电话。 响了十几秒,对方接起,有些许慌张:“陶老师,早上好啊。” 陶冉客气道:“早上好,我已经到艺行了。” “都到了?”对面更加慌不择言。 “不是定的九点?” 对面没有回复,只留下一句“我过来。”便将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儿,一位看上去二十岁出头,戴着边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出来,走到陶冉面前,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简…助理?” 简泽点了点头,伸手引着陶冉往前走,“您先跟我来会议室吧。” 进了会议室,简泽把门关上,招呼陶冉坐。 陶冉随便抽了把椅子坐下,简泽持续躲闪着她的目光,出去没多久又进来,端着一杯茶,“陶老师,您喝茶。” “谢谢。”陶冉接过,抿了一小口,重新放在会议桌上,开口问:“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一提到这个话题,简泽开始扭扭捏捏不吱声。 陶冉见他这个样子,挑眉,长话短说:“简助理,我们双方时间都挺宝贵的,有什么你就直接说。” 陶冉很直接,简泽看她有要走的趋势,急了。他牢记魏总的嘱托,一定要把人留住。“是这样的——” 陶冉安静听着。 简泽哀声请求,“陶老师,我说了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 合作成与不成,基于双方的追求点是否一致。如果艺行临时反悔,她顶多有点失落。 简泽见有了保证,娓娓将事情道来。 “其实要跟您详谈的是我们魏总,但他今天起迟了……”他越说越没底气,都不敢去看陶冉的神情。 毫无犹豫的,陶冉起身拿包。 简泽拦在她身前,“您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但是我的合作方不会连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 简泽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魏总不是有意的,他特别看重这次合作。” 陶冉拿起包,冷笑,“这样啊?” “看重就是不遵守时间,不尊重对方?让开!”她一连声质问,简泽一句辩解都没法说。 简泽不太敢过分去拦她,但他一路追着她到门口,不停在道歉。 陶冉顿住,看向他。 简泽面色潮红,不知是急的还是别的原因。刚毕业出来的年轻人,总是语言笨拙。做错了事,一个劲地重复那三个字。 陶冉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陶冉走到石狮子旁,简泽突然在后面大声叫住她,“陶老师!” 陶冉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小魏总人真的特别好,他不是故意的。您能不能等等他,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简泽一番话说得恳切。 陶冉突然想起她刚出国那会,被蓝吉的司机骗,带着逛了大半个城市,才到她租的房子那。她跟司机据理力争,拒绝付高昂的车费。司机仗着她语言不通,骂骂咧咧。是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的房东阿姨过来帮了她。 司机走后,她一直在轮着说谢谢,对不起这两个词。结果阿姨告诉了她一句话,翻译过来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第一天就让你对这个城市失去了好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们感到失望。 简泽犹在期待,见陶冉迟迟未走,他觉得有很大希望,使了个眼色给邹筱。 邹筱收到,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钟!十分钟魏总肯定到。” “对!”简泽附和,随即眼睛一亮,语调扬高了几分,“小魏总!” 一辆炫蓝超跑急速刹停在门口。车门开,魏旭西装革履急匆匆奔向陶冉。 陶冉瞪圆了眼睛,魏总等于魏旭? 简泽在旁,快要喜极而泣,可算把人拖住。他控制住自己,尽守助理的职责,叫了声魏总。 “冉冉,对不起我来晚了。”魏旭小心翼翼说着,他姿态放得很低,态度良好,就差摇个尾巴来讨陶冉的欢心。 陶冉心软,放缓了语气,“别叫我冉冉。” “那陶老师?”他反应极快。 魏旭伸手拽了拽陶冉的衣袖,语气近乎祈求,“去我办公室谈谈,好吗?” “不好。”陶冉摇头。 魏旭有些受伤,低垂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神情落寞。 陶冉再度心软,“我先去上个厕所。” “嗯嗯。”魏旭猛地抬头,眼底藏了小小的月牙,唇角一下子升得老高。 等邹筱领着陶冉去厕所,简泽悄咪咪移到魏旭身边,求赞赏。 “小魏总,我真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留住……” 魏旭搭上他的肩,重重拍了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明白,回头发你奖金。” 他有些飘飘然,往茶水间方向去,“我先去给冉冉泡咖啡。” 简泽目送他远去。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魏总现在特别像只要求欢的泰迪。 —— 邹筱和陶冉并排走,两人身高差不多,可邹筱始终觉得自己气场还是比陶冉矮一截。 “还有很远吗?”经过一个长长的过道,陶冉忍不住问。 邹筱指着前面道:“一直走到头就是。” 陶冉点头,“我自己去,你忙去吧。” 邹筱应了,又好奇道:“您跟我们魏总认识啊?” 陶冉笑了笑,目光柔和,“嗯。”接着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小屁孩。” 陶冉洗完手出来,一抬眼,魏旭在。 “你怎么在这?” 魏旭摸头,笑了笑,“我也上了个厕所,索性就等等你。” 陶冉没多想,点了点头,“去你办公室吧。” “嗯。”魏旭在前面带路,他刷了下指纹,“滴”一声后,推开玻璃门,独特的奶咖香味扑面而来。 魏旭进门,往旁边站了站。陶冉顺着味道看过去,米色托盘内静静放着一杯咖啡,漂亮的拉花点缀着一颗星星。 “冉冉,坐。” 明明是主人,魏旭反而拘谨着,让陶冉先坐。 陶冉坐下,魏旭将那杯咖啡往她那边推了推,求夸奖般炫耀,“冉冉,你喝喝看,我亲手做的。” 陶冉端起,放在鼻尖闻了一下,“嗯,不错。”随即喝了一口,如她所想般这是蓝吉产的咖啡。 见陶冉喝了,魏旭弯起唇角,又抚平认错:“对不起,冉冉。昨天喝太多酒了,导致睡过头了,耽误了我们见面。” 陶冉说道:“没事。” 知道魏总是魏旭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更何况昨晚还是给她挡的酒。 她更好奇的是,“昨晚见面,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就是艺行的负责人?” “想给你个惊喜嘛!”魏旭弯唇道。 只可惜惊喜未送达。 魏旭站起,到办公桌前拿了份纸质文件递给陶冉,“合同你先看看。” 陶冉接过,一页页看过去,看完,原样放在桌边。 魏旭道:“冉冉,无论如何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合作的。” 陶冉嘴角浮起一丝笑,“我知道,但这合同我不能签。” 这合同相当于卖身契,艺行让她干嘛她就必须干嘛,并且她拼命产出,也没有多少钱落入她的口袋。 “魏旭,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冉冉,你信我。”魏旭突然凑近了些,陶冉看到他眼里的认真与坚持。“这里面的条款并非我本意,我还在努力说服……投资方。我只是怕你被其他公司抢走。”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就让你白跑一趟。”魏旭真诚道歉。 “没事。”陶冉看了眼手机,快到饭点了。 她说:“姐请你吃饭。” 魏旭愣了下,随即道:“好啊,不过是我请冉冉吃。” 陶冉笑了下,“小孩子,别抢着买单。” 魏旭争辩,“我不是小孩子了,并且别替我省钱。” 陶冉又想起赵迎然说的那句“他产业多着呢。”所以她认识的弟弟比她先一步当上了富豪? 吃完饭,魏旭无意中得知陶冉要去医院,要跟陶冉一起去,陶冉同意了。 到医院大厅,两人往自动商店那走。魏旭的嘴唇有些干涩,她想着给他买瓶饮料。 陶冉一边走一边问魏旭喜欢喝什么。 魏旭答:“都可以。” 只要是冉冉买的他都喜欢。 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陶冉记得他之前喜欢喝苹果味的汽水,应该还喜欢吧?想着不自觉看了一眼魏旭。 被魏旭捕捉到,他情绪突然很低,“冉冉,我们不买了。” 嗯?顺着魏旭的目光看过去,闻啸和一名女医生站在自动柜前,有说有笑。那女人的手紧紧挽着闻啸,低眉浅笑。 两人转过身,闻啸看到了她。 陶冉轻声说道:“来不及了。” 第8章 (大修) 结束一上午的门诊,闻啸午饭没吃几口,要回办公室补觉。路过自助商店,停下脚步,想着带瓶水回去。 一摸口袋,手机忘带了。他转身欲走。 肖声走过来,冲着他微微笑道:“闻医生,这么巧啊。” 闻啸略点两下头,算作打招呼,他侧过身子,让开几许,“你买吧。” 肖声见他两手空空,以为闻啸有意躲着自己。 她乖巧摇头,语气里却有着少见的倔强,“你先来的,你先。” 闻啸简短解释道:“没带手机。”说完就要走。 “闻医生!”肖声叫住他,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扫码,弯腰拿出咖啡,几个小步跑到闻啸身边,伸手递过去。 闻啸撩起眼皮瞄了瞄咖啡,再慢慢看向肖声,没接。 肖声神情有些受伤,但仍举着,看样子是闻啸不接,她便一直举着。她道:“一瓶咖啡而已,闻医生都拒绝么?” 闻啸扯唇,笑不达眼底,“我想我有拒绝的权利。” 肖声僵了片刻,垂下眼睑,“你昨天的话我听明白了。”她深吸口气,抬起眼眸,“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关系,那同事请你喝饮料,你能接受吗?” 闻啸双手插在口袋里,就那么睨着肖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分钟,两分钟…… 肖声的胳膊有些酸。 闻啸终将那瓶子接过来,淡声道:“本来就是同事。” 肖声松了一口气,不经意地一瞥,“咦?” 一只跌跌撞撞的蝴蝶径直向着闻啸飞过来。它有着一对浅绿色的翅膀,外缘是黑底金色的花纹,特别的高贵美艳而又神秘。 肖声忍不住赞美,“好漂亮啊,它停住了!” 蝴蝶飞到闻啸身侧,与闻啸两两对望着。它扑闪着翅膀,触角微微缩起。 一人一蝶凝视了有一分钟,绿蝶才重新寻找方向。一路寻寻觅觅,误打误撞飞出后门,向着天空振翅高飞。 肖声笑着打趣他,“这蝴蝶好通人性。知道你长得祸害,直向着你飞过来。” 闻啸缓缓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肖声一脸吃惊,“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自己祸害。” 这个么。 闻啸浅浅弯了下唇,大方承认,“我知道。” 肖声偷偷弯起唇角。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闻啸笑,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如她想得那般扰人心神。 没等她消化完这突如其来的喜悦,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腿肚传来,肖声的腿抽筋了。 肖声伸手扶住闻啸的胳膊,“借我缓一下,我腿有点抽筋。” 闻啸瞥了眼她小腿处,确实肌肉紧绷。 “你这鞋跟得有五厘米吧?” 这话虽是疑问句,但闻啸是用肯定语气说的。 肖声刚要回答,就听他又道:“建议以后穿平底鞋。” “好。”她低眉浅笑,在心底补上那句“都听你的。” “还有不是扶着我么?这是——”闻啸机械地抬高被肖声挽着的那只胳膊。 肖声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抱歉。” 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不知还能睡多久的午觉。 闻啸转身,随即停住,目光汇聚到一个点。 肖声慢了些许,见他在看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闻啸和陶冉的目光对上,他换了件衬衫,依旧是白大褂加身。这回没戴金丝眼镜,幽深的瞳孔看着她,眼底没什么情绪。 他身边站着位同样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高额头,柳叶眉,笑起来娇俏可人。 陶冉收回目光,声音低了些许,“姐姐给你点奶茶。” 魏旭道了一声“好。” 她随即改变方向,想从右侧门直接出去。 “陶冉。”闻啸先一步叫住她。 他走过来,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咖啡。水渍落了点到唇角,闻啸拇指滑过,轻轻抹掉。 肖声咬唇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闻啸看了眼魏旭。 魏旭迎上他的目光。 他重新看向陶冉,眼眸冷厉,唇角没了笑意,“怎么,不是来买水的么?还没买到水就要走?” 魏旭在旁抢先道:“冉冉说给我点奶茶。” 冉冉?闻啸舔了舔后槽牙,他眼尾上扬,看向陶冉似在问:是这样? 陶冉抿唇没应声。 等不到回答,闻啸兀自勾唇,“那再好不过了,还以为是在躲着什么人。” 躲? 陶冉盯着他手中的咖啡回:“没有躲,只是觉得还是奶茶更香一点。” “走吧,魏旭。”陶冉轻声唤着,没再看闻啸一眼。 闻啸却挡在魏旭身前不让,“就走啊?” 魏旭点头,“闻啸哥,我们还要去看年奶奶,就不打扰你工作。” 闻啸伸出一只脚,继续拦,“跟你算笔账,耽误不了多久。” “昨晚你喝得烂醉,我一路扶着你到顶楼,又是给你脱鞋,又是盖被子的,照顾你很久。” 魏旭丝毫没有印象,昨晚醉酒后,再睁眼就是在酒店。他甚至不知道是谁送他过去的。 闻啸又道:“不相信可以问问你冉冉姐?”最后一个字带着重音,很重很重。 魏旭看向陶冉,无声在问:是不是? 陶冉不明白闻啸想做什么,但她还是点了头。 毕竟闻啸说的确实是事实。 陶冉说的话,他信。魏旭真心实意说道:“谢谢你,闻啸哥。” 闻啸云淡风轻地扯唇,“你的谢谢我收下,不过既然你叫我一声哥,也该叫陶冉姐,不然我不是很服气。” 这,陶冉看他一眼,“幼稚。” 闻啸道:“你甭管幼不幼稚,该有的礼数就得有。”随后又看向魏旭,“魏旭,今儿当着我的面叫你陶冉姐一声姐。不然你没理啊!” 陶冉看不过去闻啸这么逼魏旭,她帮着道:“闻啸,你还有完没完,这儿是医院,又不是什么礼仪教学中心。” 闻啸欠欠地摇头,还真就没完了。他不满,“不,咱都是哥姐辈的,凭什么我占一个哥,你不占姐?” 陶冉呛他:“管得着么你,人家爱叫什么叫什么。” 闻啸啧了声,还要再说。 魏旭叫住他:“闻啸哥,我不说。” 眼见闻啸的脸快要变成猪肝色,陶冉都想拍手叫好。 魏旭看向陶冉,笑着道:“我叫她冉冉,她没不同意。”他停顿住,向闻啸看过去,“我想闻啸哥,你小题大做了。” 闻啸抿着唇,没说话。 陶冉乘胜追击,状似打量的目光落在肖声身上。“你身边的这位是……” 肖声还沉浸在想人物关系中。听到陶冉提到自己,她有些期待地看向闻啸。 闻啸目光如炬,盯着陶冉。 肖声等了很久,见闻啸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她启唇,主动道:“初次见面,我是肖声。” “你好。”陶冉不算友好地扯了下唇。 魏旭冲着她点点头。 “算了。”闻啸莫名留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离开大厅。出门后,捏爆左手握着的瓶身,往垃圾桶一扔。咖啡溅满双手,他没去管。 肖声见闻啸走了,赶忙追出去。 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离开的背影,陶冉对着魏旭竖起大拇指,“弟弟,你可真给姐姐长脸。”要知道她快被闻啸怼到怀疑人生。 她蹦蹦跳跳走到自助柜前,“给你买饮料。” 魏旭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个好不好?”她指着一款苹果味的饮料问魏旭。 魏旭点点头。 陶冉扫码下单。 但其实他不喜欢苹果味,只是很多年前偶然在她书桌上看到叶子牌的苹果味碳酸饮料,他便买了一箱回来。 每天喝,就是想每天都有属于她的味道。 —— 买完饮料,魏旭非要去门口的小摊上买些水果。都到医院,陶冉跟他说不用麻烦,魏旭却只留下一句“在这等我”,便执拗地出去。 她无奈,坐在紫槐花下的长廊上等他。碰巧看到个熟悉的青涩面孔从那头走过来,陶冉伸出一只脚,拦在路中间。 刘朗抬眼,陶冉笑着道:“嗨,实习生!” 刘朗抬抬眼镜,认出陶冉,规规矩矩叫着:“闻老师的朋友好。” 陶冉轻晒,“谁是他朋友!”随后又问:“大中午的,你干嘛去?” 刘朗答:“我给闻老师买咖啡。” 陶冉腹议,他不是才喝一瓶? “别理他。”看刘朗这面相,就是个老实孩子。陶冉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上课,不然这样子得被闻啸欺负死。 陶冉双手抱拳,姿态拿捏得很足,脚还拦在路中央,有点痞痞的样,“哦,他让你去你就去,他自己长腿是干什么用的?以后他再使唤你,你就义正言辞地拒绝。” 刘朗双手交叉,在胸前使劲摆着,“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去的。” 陶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实习生,不是跑腿的!” “不是,你误会了。”刘朗解释着,“闻老师对我挺好的,我没什么能做的,就想给他买杯咖啡。” 他人好?陶冉看着刘朗,满脑子想着这孩子没救了。 行吧,她不多费口舌,给刘朗指路,“自助商店在那边。” 刘朗犹豫指向医院大门,“闻老师喜欢喝医院对面那家咖啡店的。” 陶冉盯着刘朗许久,最后挥手,“走吧走吧。” 刘朗点点头,走远。 陶冉扯唇。还挺挑,她看他喝瓶装的照样很起劲。随后又惋惜摇头,可见小实习生被荼毒之深。 第9章 (大修) 陶冉和魏旭到病房时,年凤清还在吃午饭。李阿姨特地做了些偏清淡的饮食,年凤清正抱怨着,让李阿姨下次多放点酱油还有盐。 尾音还没说完,年凤清看到陶冉时眼神有些许逃避。 陶冉放下包,炯炯目光看向年凤清,随即笑着和李阿姨打招呼。招呼打完,立马又垮脸看向年凤清。 年凤清躲闪着,隐约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你是——”挺年轻阳光的一小伙子,她看着面熟,就是有点想不起来,求助的目光看向陶冉。 陶冉说道:“魏旭,不是见过吗?” 年凤清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随后笑眯眯冲着魏旭招手。 魏旭将水果放到一旁的置物篮旁,年风清看着,说道:“来就来,还那么客气。”随即握住他的手仔细打量,“小伙子越长越帅,我都认不太出来。” 魏旭被夸得不好意思,“哪有?倒是年奶奶您还是那么有气质。” “哟,小伙子挺会说话。”一边说一边看向陶冉摇头,“冉冉就不会这么哄我。” 陶冉在旁扯扯嘴角,横插一句,“行了,您赶快吃饭。” 她一拎热水壶,掂量一下,说道:“我去冲点热水。” 魏旭立马接过,自告奋勇道:“我去。” 陶冉倒是没拦,笑着问他:“知道在哪儿吗?” 魏旭点头。先应下来再说,不知道他可以问护士。 陶冉于是放心让他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年凤清身旁。 年凤清看着魏旭离开的方向,转头对陶冉说:“他怎么会过来?” “路上碰到的,我说您病了,他就跟着来看看。” 年凤清点头,“这孩子一向是懂礼貌的。之前来家里,我若是在家,回回都是会来向我问好的。” “嗯。”陶冉漫不经心应声,更在意一些别的事情。她举着手机,指着上面四号字体大小的一排时间,“您要不要解释下怎么一点还在吃午饭?” 说着看向一旁的李阿姨,眨了眨眼,“可别说是李阿姨送晚了。” 李阿姨偷偷对着陶冉摇头,陶冉心领会神。 “不是。”年凤清否认,赌气似的挖了一口白饭在嘴里,嘟囔不清,企图蒙混过关。 陶冉了然,“明白,又是开会给闹的。” 就算年凤清不说,她也能猜到。 “奶奶。”陶冉从李阿姨手中接过勺子,挖了一口蒸蛋给她。 年凤清看向她,她眼眸低垂,随后抬眸,清亮的眸子里充斥着关心,“以后别在饭点开会,每餐都要按时吃。” “好。”年凤清答应着,将陶冉给的蒸蛋全部吃完。 不一会,魏旭开门进来,陶冉抬头道:“回来了?” “嗯。” 他将热水壶放下,左手有些红肿。陶冉眼尖,拽过他的手,“手怎么红这么一大片?”随即联想到热水,没犹豫问:“烫到了。” 魏旭抽回手,不想多说,“没事的,冉冉。”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年奶奶,您这么晚吃饭啊?” 年凤清连连摆手,“可别提这个,刚被冉冉训完。”说着又瞄一眼陶冉,低头安静吃饭。 陶冉无奈,她哪有。 魏旭陪着年凤清又说说笑笑一会,陶冉在一旁拿起手机。 吃完饭,李阿姨去洗饭盒,年凤清深深看向魏旭,问:“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早些年爷爷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些年一直住在山里,每天练练拳,写写字,也算是惬意。”提到魏承,魏旭就像开启了话匣子。 他后知后觉,见年凤清一脸向往的神情,说道:“年奶奶,等您身体康复,我带您去我爷爷那玩两天。” “我?”年凤清摇摇头,“你爷爷身子骨比我硬朗,我……” “别瞎说。”陶冉虽对着手机,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她握紧手机,一下就猜到年凤清要说什么。 年凤清看着陶冉,突然惊奇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想说他爷爷身体比我好,但我也不差,想让他等着,等着我好了,约着登山去。” “你这孩子现在学会插嘴了,还误会我的意思。”她语气埋怨,却未真的埋怨陶冉。 陶冉撅噘嘴,也并未生气。手机铃声响起,她接着电话去外面。 年凤清转头又对魏旭说:“待我向你爷爷,你爸爸问好。” 魏旭点头应下。 “年奶奶您一定要好好的。” 年凤清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陶冉进来拎着个纸袋递给魏旭,“喏。” 魏旭接过,“这是什么?” “烫伤膏,回去记得擦。” 原来她为他买了烫伤膏么。 魏旭拇指磨搓着膏体,拧开盖子,挤出一块浅棕色的膏体,在手上轻轻涂抹,然后举给陶冉看,“涂好了。”他眼里全是笑意。 陶冉弯起唇角,竖个大拇指奖励他。 李阿姨洗完碗推门进来,和陶冉打招呼要回去。 魏旭看看时间,主动说将李阿姨送回去。 陶冉说不用,但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陶冉送魏旭和李阿姨出去。 李阿姨看眼走在前面的魏旭,悄声对陶冉说:“冉冉,昨晚没回家睡的事,我没和你奶奶说,但是——”她着重强调,“仅此一次。” “您误会了,我昨晚睡在然然家。”她笑着解释。 李阿姨迟疑,有些不信。 电梯到一楼,李阿姨让她回去。 陶冉坚持送出门。 魏旭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李阿姨,“李阿姨,我还有些话要和冉冉说,麻烦您先去停车场等我,我的车尾号是257。” 李阿姨接过钥匙,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一眼陶冉。 得,刚刚的话李阿姨没听进去。 陶冉无奈地弯了下唇。 李阿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魏旭突然朝着陶冉走几步,视线紧迫,盯着陶冉。陶冉踮起脚尖忍不住要后退。 他停住,声音不大,甚至无缘由,看向陶冉,认真脸,“冉冉,以后有我陪着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陶冉心中涌起些许暖意,她轻轻回应,“我也陪着你呀。” 陶冉的眼是清澈的,她眼尾上翘,里面住满了星星,发着光。 魏旭受到鼓舞,手将纸袋提高,语调微扬,“这个药膏,我会好好用的。”又抿唇补充,“李阿姨,我也会安全送到家的。” 陶冉笑着点头,“好。” 全部话语都说完,他恋恋不舍道:“快回去吧。” 刚刚接水的时候,他路过一处病房,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位小姑娘哭着跑出来,眼睛形状很漂亮,却哭得红肿。热水瓶瓶盖没盖紧,瓶身倾斜着,他愣神,手背红了一大片。 魏旭就是在这时意识到,年奶奶是陶冉唯一的亲人这个事实。她一直活泼开朗,其实内心是害怕的吧。 魏旭刚准备走,陶冉一声大喝,“等一下!”她左眼眯着,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快帮我看看,我眼睛好像进什么东西?” 魏旭慌忙上前,却见陶冉手里攒着细小的绒毛,看着魏旭一脸后怕,“柳絮而已。”她还以为是小虫子。 虚惊一场,“我走了?”她食指指着住院部。 魏旭点头,陶冉转身。 闻啸站在不远处的紫槐花长廊下,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他们靠得很近,魏旭温柔地注视着陶冉的眼睛。他双手指骨曲起,嵌在手心里,心脏抽得酸疼。 陶冉按了15楼,顺手按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突然一只手掌直接劈进这中间。陡然受到阻力,门往两边散开。 闻啸站在门外,睨着陶冉,皮笑肉不笑着,“好巧。”他长腿迈进来。 陶冉往角落站站,一点都不巧。 闻啸戏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说道:“不用避我跟瘟神一样,我知道你怕见到我。” “没有的事。”她逞能。 “怕我翻旧账?”他一下子就能猜中她心思。 “谁说的?”陶冉张口就否认。 闻啸笑了下,还是一样,一炸她就急。 他给她顺着毛,“别怕。”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莫名给了陶冉安定的力量,连她自己都诧异,这感觉远比魏旭的安慰更强烈。 闻啸瞥眼她,又移开:“我没那么多时间。”说着似不经意地感叹,“还是你选的职业好啊,大画家,工作轻松,说出去也有面。” 陶冉低垂着眉眼,道:“你的职业更伟大,救死扶伤。” 难得两人没有呛声,能这般还算平和的聊天。 “呵,你这么一说我形象还挺高大。”闻啸自嘲道,顿了顿又问:“还走吗?” 陶冉猛地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底,波涛汹涌。 闻啸像是知道她会怎么想般,解释,“你别误会,随口问问。” “哦。” 陶冉齿间抵住下唇,目光平和地看着两人的影子,两条没有相交的竖直线。 第10章 (大修) 春末,总有格外多的柳絮。陶冉披散着头发,双手将一侧头发贴向脸颊,借此遮挡纷飞的柳絮,往紫槐长廊走去。上次她随口跟年凤清提一嘴,年凤清就说她想吃槐花饭。于是陶冉受累,帮她来摘些槐花。却见小实习生背对她正在抹眼泪。 陶冉感到惊奇,故意在他面前晃一圈,问道:“怎么?”她虽这样问,心下却觉得肯定是受欺负了。 刘朗没想到还能碰见她,戴上眼镜,嘴硬道:“眼里有沙子。” 陶冉笑着,明显不信,“你这借口,小学生都会。”她顺便摘下刘朗头顶上的一串花,献宝似的捧给他看,“怎么样,开得好吧?” 刘朗点头,又摇头,“这么好的花,为什么摘下来?” 陶冉扯嘴角,“还不是我奶奶,想吃槐花饭,指使我摘点槐花回去。”她笑着问刘朗,“要不跟我一起摘,作为回报我可以开导开导你。” 刘朗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陶冉分给他一个塑料袋。 两人分开,一人摘一边,紧着新鲜的摘。 听完缘由的陶冉,弱弱吐槽,“你们大学生感情这么丰富的?”她问刘朗为什么掉眼泪,他居然说是因为快要回学校,有点舍不得这里。 刘朗抬抬眼镜,反驳她:“还好吧,只是我感情比常人略丰富一点。” 这理由,陶冉还是想不明白,“魔鬼闻啸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小子一看就是闻啸的迷弟,听见陶冉这么说,顿时抿嘴,不乐意道:“闻老师很好,你别乱说。” 她乱说,她有依据的好不好?想当年闻啸暂当一批学弟的指导老师,那些学弟天天苦不堪言,靠着数日历过日子,就盼望着他们自个的老师学术交流完赶紧回来。 那之后,闻啸的名声大振,再也没有学弟敢在他手底下做事。这一切,难道还不够生动形象,有说服力么?她只能说,闻啸对刘朗还是手下留情了。 陶冉忽然好奇起一件事来,“那你有没有向闻老师表达不舍之情?”上次不还买咖啡来着。 “有啊。”刘朗答道。 “说说。”她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 刘朗有些不好意思,只说得很笼统,“就很感谢他啊。”许是陶冉的眼神太过灼热,刘朗又多说几句,“我还挺笨的。闻老师提的问题大多都答不上来,但他从没放弃我,第二天仍旧提问,虽然是新的问题。” 这还感谢,这不是不在乎么?这小子脑瓜子是与常人有点不同。 刘朗陷入回忆,继续说道:“跟闻老师一起,我学到非常多。他总是带着我,无论去哪都带着我。像之前去门诊,他本可以不要我跟着的。” 陶冉忍不住说道:“朋友,他可能只是嫌烦。”反正跟着就跟着,又没什么大事。 “才不是。”刘朗一口笃定道:“你对闻老师有误解。” 好好好,不跟这实心眼的孩子计较。她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要走,你闻老师没说什么?” “闻老师……”刘朗踌躇着,“闻老师说让我好好学习,然后争取来当他同事。” “哈哈哈。”可以,这很闻啸。 陶冉笑着笑着看向刘朗,刘朗没笑,还颇为严肃,又补充:“话说完后,他为我背了医学生誓词。” 是每个医学生都很熟记于心并奉之为信仰的医学生誓词。 陶冉突然噤声。 —— 听到关门声响,年凤清探了探身,看到是她,忍不住嘟囔起来,“怎么去那么久?” 陶冉双手抬高,展示着成果,说道:“这不是给您摘花么?” 年凤清状似不经意又问:“摘花要这么久?”她那小眼神一直盯着陶冉。 “没聊什么。”陶冉嗔道:“奶奶,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说起这个,年凤清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还不是住院给闹的么?不然我哪有那闲心管你们小辈的事。” “要不……”她动了要出院的心思。 陶冉毕竟是她亲孙女,年凤清刚起个头,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打住,别动这种心思,生病了就好好住院,好好休息。” 年凤清未能如愿,幽幽叹口气,“哪能好好休息,公司一堆事情呢。”说着不住拿眼瞄陶冉。 陶冉没应声,“我去个厕所。” 关上厕所门,陶冉打开水龙头,双手捧了点水浇上脸,冰凉的水入骨,仿佛能抵消些什么。 同一时间,闻啸在病房外轻敲了两下门,进来笑着跟年凤清打招呼,“今天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心还慌得厉害吗?” “好多了。”年凤清在脑海中搜索着他叫什么,上次陶冉问来着,她没记住。 她问道:“医生,您免贵姓?” 闻啸答:“我姓闻,门加耳的闻。” “哦哦。”年凤清一边应着,一边小声记着。想着可不能忘记,回头要说给陶冉听。 默记两三遍,她笑着道:“闻医生,不瞒你说我孙女也是海宁大学的。” 闻啸扯唇,有点意外,“是么,那我们是校友啊,她是哪一级的,说不定我们还见过呢。” 年凤清吹嘘起陶冉来,“她是美术系的,画画超级厉害。” 她看闻啸是越看越喜欢。长相是没得说,身材挺拔,人还聪明,医术好,就是不知道谈没谈对象。 却见闻啸摇了摇头,说道:“估计没见过,我是学医的,和美术系的人平时没有交集。” 年凤清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打起精神,“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说着,陶冉正好出来。 年凤清有些小兴奋地喊她:“冉冉,快过来。”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闻啸。 她吃惊之余,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赵迎然一早就说闻啸在心脏外科,只是没想到恰好是她奶奶的主治医生。 闻啸偏头,他一侧的下巴线条流畅,如墨般的眸子懒洋洋瞥向她。直至完全转过身,礼貌客气点点头,嗓音如大提琴般低醇,“你好。” 陶冉一愣,随即笑着道:“你好。” “冉冉,过来。”年凤清探头,急不可耐叫着她。 陶冉目不改色走到年凤清身边,年凤清握住她的手,正式向闻啸介绍着,“这就是我孙女,陶冉。” 一面又小声对陶冉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医生,怎么样,是不是你喜欢的调调?”说着冲陶冉挤眉弄眼的。 陶冉摇了摇她的手,凑近她道:“别瞎说。” “什么别瞎说,你也老大不小的,说这些不是很正常。” 陶冉试图和年凤清好好讲道理,“人家是医生,我很尊重他。” 屁,陶冉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 陶冉不与年凤清多说,看向闻啸,“闻医生,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闻啸点头,“有些事需要和家属当面聊一下。” “那好,您说吧。” 闻啸正准备说,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面部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处理。” 陶冉表示理解,“那没关系,您先忙。” 闻啸紧皱眉头,估摸着算了下时间,“四点,四点有空吗?” 陶冉愣怔下,“有的。” “那来我办公室详谈吧。我办公室走到头右拐最里面那个就是。” “好。” 等闻啸出去,年凤清又拽陶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闻啸一走,陶冉放松下来,她慢悠悠坐下,开始和年凤清打马虎眼。 “闻医生啊!”年凤清很着急。真是应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陶冉慢慢说道:“挺好。” 年凤清试探着:“那有没有机会……” 陶冉一句话浇灭年凤清熊熊燃烧要撮合的火苗,“别想,人家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年凤清到底是大企业的管理者,一下就看出了这其中连接不上的环节。 她追问:“不对啊,我没跟你介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姓闻?” 陶冉正喝着水,一听这话,连声咳了好几声。 她奶奶还是那么不好糊弄。 陶冉手足无措比划着,咽了口唾沫,缓了缓,“胸牌啊,上面不是有名字?” 年凤清不吱声了。 陶冉趁机说道:“您别想这些事,想也想不明白。” 年凤清紧追着陶冉语句中的纰漏不放,“不对,那你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 陶冉随口说道:“我猜的。” “呵。”年凤清装模作样笑了一声。 “您笑什么?”这猜测很合理好不好。 年凤清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脸,陶冉伸手摸上一边脸颊,她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她刚想翻包拿出随身的小折叠镜瞧一瞧,就听年凤清幽幽道:“冉冉啊,你该对自己自信点,遇到喜欢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他们医生都很忙的,哪有时间谈恋爱!” 陶冉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同行”这两个字,又怕年凤清不断追问,她暴露得更多,索性闭嘴不谈。 她朝门边走,“我出去一下。” “又干嘛去?”年凤清有些气急败坏,说是来看她的,却总往外跑。 第11章 “啪”一声关门响,将年凤清的问话阻绝在门内。陶冉的后背靠着白墙,不免想着:她奶奶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居然会以为她是因为不自信,那人家是真的就有女朋友啊,并且他还很不待见她。 不过这些话陶冉是不会和年凤清说的。仔细回想她跟闻啸这两天见到的次数,委实有点多啊。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总之不想回病房,不然她奶奶还会延续之前的话题。 走廊两边的墙上一直挂着骨干医师的照片和简介,只不过她从来都是匆匆路过。她忽然想起年凤清说过的话,一面面找过去,左边的一面墙上左数第二个,还真是闻啸的。 证件照上的他眼尾微微上翘,眼睛望着前方毫无波澜,薄唇紧抿,看上去有些严肃,总给人他是不是生气了的错觉。 陶冉恍惚想起他曾用这种神情骗过她一次。 那时候两人刚在一起,第一次的约会地点是在图书馆。 正赶上考试周,通宵达旦不回去,早上五点来抢座位的人比比皆是。陶冉他们七点去,可想而知一个空座位都没有。 目光转了一圈,陶冉打了个哈气,向闻啸卖乖,“没座位了,我们回去吧。” 闻啸的一双眼盯着图书馆里的每一处角落,问陶冉:“怎么着?这学期还准备挂科?” 陶冉:“……” 说出来还挺丢人的。 也是正好,碰上了闻啸的一个学姐,那学姐正要走,将位置给了闻啸。 只有一个座位,闻啸有点难办,他跟隔壁的女生说了几句,还拿出了手机。那女生就满脸通红地让了座位。 闻啸示意陶冉坐下。 陶冉有些介意,心不甘情不愿坐下,暗戳戳问:“你跟人家说什么了,怎么就同意让座了?” 闻啸从书包里抽出书,漫不经心道:“转账500买的。” “500?”陶冉瞠目结舌。 闻啸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陶冉愣愣道:“值么?” 闻啸假装想了想,左手枕着头,勾了勾唇,“这学期,你要是不挂科就值。” 陶冉:“……” 闻啸都这么说了,就算为了500块,她也要认真看书。陶冉浑身都激起了斗志。 然而,想法是很美好。等她醒来,太阳已经升到正空,她被晒得一侧皮肤泛红。 “几点了?” “2点了。”闻啸冷冷说道。 陶冉愣了愣,干巴巴说道:“那我们赶快去吃饭。” 闻啸偏头,犹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冷的,“过关了就去吃。” 他抽走被陶冉当做枕头的《中外美术史》,陶冉心里疙瘩一下。 5个问题,她结结巴巴只答出来一个。 陶冉看闻啸阴沉的脸色,暗想不好。 闻啸不说话,飞快收着自己的书,陶冉跟着收。 他站起,背着书包走,陶冉立马跟上。 去食堂的路上,路过好几拨情侣,都手牵着手,陶冉有些羡慕,她和闻啸之间还没有牵过手呢。 然而现在人貌似被她惹生气了。 她一直不停偷瞄身边人的脸色,实在忍不住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陶冉一把拽住闻啸,挡在他身前,“你生气了?” “嗯。”闻啸承认。 陶冉像犯了错般捏住衣角,垂着脑袋,“你不要生气。” 闻啸盯着她柔顺的头发,扯唇,“怎么能不生气?我散发个人魅力给你抢的座,你就给我睡觉?” 陶冉愣愣抬眼,“不是钱的魅力么?” 闻啸凉飕飕的眼神看过来,“重点是这个?” 陶冉飞快摇头,“不是,是我睡觉了。” 闻啸轻哼一声,脸色还是臭臭的。 陶冉轻轻拽住他的衣角摇了摇,“对不起。” “没关系。”闻啸伸手摸了摸陶冉的小脑袋,手感跟他想的一样好。 陶冉低着头,还在暗想闻啸怎么这么好说话。 突然,一张照片在她眼前放大。是一张偷拍照,偷拍的是她刚刚睡着的画面。画面上的她唇角还在流口水。 而闻啸居然将它设置成了屏保。 “你删掉。”她气愤到跺脚。 “我不删。”闻啸十分欠扁地摇头。 “多丑啊,我流口水你都不帮我擦一下……”她一想起那张丑照就郁闷,偏闻啸个子高,想从他手里抢手机,基本不可能实现。 “这样啊?”他突如其来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陶冉噤了声。 这一吻来得短暂,闻啸看着她水润的嘴唇,笑得蔫坏偏又该死的好看,“给你擦了。”说着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包在他手心里往前走。 闻啸的眉眼是外放的,本就适合这般肆意盎然。陶冉的心怦怦直跳,万千色彩中,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印象中肆意的少年与面前相片里的男人重合,有些人注定是别人生命中的浓墨重彩。 —— “请进。”门内传出闻啸的声音。 陶冉深呼一口气,手放在门把手上,微微用力。门开一条小缝,闻啸坐姿笔挺,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脑。 陶冉轻手轻脚带上门,随意打量了一圈。 他的办公室很干净,整体以白色为主。 陶冉目光所及之处有扇很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对面街心公园的风景。在落地窗的右边放着一个小型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一些专业书,书名晦涩难懂,还有很多外刊杂志。 书架顶端放着盆小小的吊兰,枝叶繁茂,微微向下打着卷。 闻啸的书桌也是白色的,与白墙融为一体,桌上放着盆顶端红尖的仙人掌,煞是可爱。 陶冉兀自弯了唇角,直到眸光与闻啸对上。 她上前一步,在桌上放了一杯咖啡。是在对面的咖啡店买的。 闻啸垂眸,盯了一瞬,随后背靠座椅,双手交叉环在腿前,漫不经心睨着陶冉。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润着水色。 陶冉道:“看你似乎喜欢喝这个,顺手给你带了一杯。” 迟迟没等到回答,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看闻啸。 闻啸仍维持着那姿势,唇齿微张,是好看的弧形,再往上,鼻梁高挺着,眼睑微眯。睫毛一扇一扇覆在眼睛上方,微微垂头的模样清冷高贵。 她过了好一会才移开眼,瞥向横架在一旁的金丝眼镜,忍不住地想起他戴上眼镜后的样子,少了些狂妄,多了些内敛,配上白大褂,禁欲气质更胜。 “这算是贿赂?”他盯着咖啡,眼眸晦涩不明,随后抬眼看向陶冉,等一个答案。 “不是,就是顺手。”她辩解道。如果闻啸不要,那她就自己喝。 好在闻啸没说什么,身子往前倾几许,捞过咖啡,将盖掀起,仰头喝了一口,喉结凸起一块,撩人不自知。 “破费了,坐。”闻啸拿眼睨着她对面的座位,轻挑了下眉。 陶冉坐下,他将电脑往她这转过来一点,上面是一张被放大的CT图。陶冉的心重重揪起。 闻啸开口道:“你奶奶是突然晕厥送到医院来的,晕厥有很多种原因,急诊给她做几项检查,发现她心脏出了点问题,才转来我们心脏外科。” 陶冉手握住一侧臂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两眉打结,眼底是深深的不安。 闻啸顿了顿继续道:“看见这一块阴影了吗?” 顺着闻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黑色的一大块。陶冉的心紧了紧,缓慢点了点头。 “初步判断是肿瘤。”这句话他说得很慢,说完后静静地等着,给陶冉足够的消化时间。 她整张脸皱起,舌尖微微发苦,全靠掐自己臂膀上的肉来逼自己镇定。 “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来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的,你……”闻啸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陶冉出声打断,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做,现在可以做吗?” 闻啸点头,“可以。” 得到闻啸肯定回答,陶冉握住臂膀的手微微卸了一丝力气。 她着重强调:“越快越好。” 闻啸抿了下唇,“放轻松,你……” “怎么轻松?”陶冉突然问,她眼眸微垂,眼底是一片灰色。 静了一瞬,谁都没有说话。她恍惚听到楼下传来孩童欢笑声。 “抱歉。”陶冉先低头。 闻啸没有回答,起身倒点水,放在她面前,“喝点水。” 陶冉双手捧起纸杯,抿一小口,是温的。 闻啸见她喝了,才又道:“心脏肿瘤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肿瘤。原发性肿瘤虽然比较罕见,但也不是没有,绝大部分都是良性肿瘤。”他面部沉了沉,“而继发性肿瘤是由身体其他部位的恶性肿瘤转移到心肌组织的,它都是恶性的。” “到底是哪种,还需要进一步的诊断报告去说明。” 他毋庸置疑是专业的,但陶冉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希翼,“你能判断一下是良性还是恶性吗?” 闻啸抿唇,片刻回她:“这不是我说了就行的,要看报告。” 陶冉浑身僵硬,连扯唇都很困难。 “陶冉。” 她愣愣看向闻啸。 “先前不知道她是你奶奶,有些话我还是想嘱咐你。” “你说吧。”她能承受一切打击的。 “你之前说你还要回蓝吉,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是陪着你奶奶比较好。” 她点头,低声道:“本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闻啸幽深的目光紧盯陶冉,扯唇,“那最好不过。” 他接着补充,“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陶冉沉吟:“尽快帮我奶奶安排检查吧。” 闻啸点点头,说道:“好。” 他看了看表,说道:“一起吃个饭吧。” 陶冉看向落地窗外,来的时候天气一片晴好,而现在夕阳渐落。 闻啸起身,语调上扬,似有那么点缱倦味道。 “走吧,我从不收贿赂。你请我喝咖啡,我请你吃饭,很公平。” ------ 作者有话要说: 很短小,不要嫌弃哈~ 第12章 市医院食堂—— “有天我值班,碰见肖医生去找闻医生了,两人在办公室说了好一会子话呢。”心脏外科护士台的刘翘神秘兮兮地对同科室的张雪说道。 张雪闻言,问道:“肖医生终于开始了吗?”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本想同张雪一起分享,谁知张雪似乎比她早知道,刘翘缺少了一点传递八卦的兴奋感。 张雪吃了一口菜,给刘翘分析着,“拜托,首先闻医生是我们市医院的门面担当,肖医生喜欢他一点都不奇怪。再说了,你没瞧见肖医生平时看闻医生的眼神,那个含情脉脉呀,爱意都快溢出来了好吗?我再看不见我就是瞎了!” 刘翘本来听着好好的,闻言皱起眉头,“说谁呢?” 张雪笑着打哈哈,“没说你,说他俩呢。”她随意指了指隔壁在吃饭的两人。 那两人本来就竖起耳朵在听,这一下也加入进来。 “真的吗?肖医生喜欢闻医生?”她们是别的科室的,但这不妨碍她们想吃瓜的热情。 “那还有假!”张雪致力于将自己发现的通通说出来,四个人围在一起,像在秘密接头一样。 “我跟你们说,就我看到的啊,肖医生每星期来心脏外科的次数得有四五次,你想她一麻醉科的老来别的科室干嘛?” “干嘛?”那三人异口同声问。 “看人呗。”说完张雪深藏功与名,赶紧喝了一口汤,说这么半天,都有些口渴。 “那闻医生就这么被拿下了?”刘翘有些不可置信。 “那可不,唉,刘翘,听你这语气,怎么你也喜欢闻医生?”张雪八卦心起。 刘翘直接承认,“喜欢啊,你不喜欢?” 张雪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纯粹是出于对他长相的喜欢,不过他那性子太冷,我怕时间久了我会被冻死。” 几人都被她逗笑,刘翘道:“出息。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唉,以前可以随意偷看闻医生,以后就不能这么看咯。” 张雪幽幽道:“收着点吧,谁让你长得没人家好看还没有一个是医院股东的爹呢!” 谁说不是呢! 刘翘吃饱了,瘫在座椅上等张雪,她瞥到一侧的米色高跟鞋,突然抬头,“肖医生?” 剩余三人立马抬头看向肖声。 张雪则有些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 肖声微微笑了笑,“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没有。”齐刷刷一串水地摇头。 隔壁那两人吃完了,收拾东西准备走。刘翘看肖声端着餐盘,主动对肖声说:“肖医生,就坐这里吧。” 肖声没拒绝,坐下。刘翘一看餐盘里全素,饭也没多少。 她笑着问:“肖医生,就吃这么点啊!” 肖声点头,“我平时吃得很少,也不怎么吃肉。” 正哼哧哼哧啃排骨的张雪排骨掉落,她一脸尴尬。 肖声给她们一人带了一瓶养乐多,刘翘和张雪连连感谢。 肖声不在意笑了笑,“你们喝呀,这个有助于消化。” 张雪和刘翘心有灵犀地一对视,张雪八卦魂又燃起,“肖医生,你是不是在跟闻医生谈恋爱啊?” 肖声先是不说话,随后才扭捏道:“他跟你们说的?” 张雪摇头,接着说道:“不过医院里都传开了,说有天中午你跟闻医生在一楼大厅里拥抱了。” 肖声脸色变了又变,“谁说的,没有的事。”她虽否认,但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娇俏在。 张雪和刘翘又默默对视一眼,这是坐实了啊。 刘翘默默给张雪发消息:中午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张雪甩给刘翘一个链接,刘翘快速浏览完这篇小作文,对闻啸和肖声谈恋爱这事信了九分。 文章说闻啸喝了肖声买的水,还抱了她有十分多钟。 天哪,刘翘有些羡慕肖声,不知道那样被闻医生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闻医生!” 肖声和刘翘顺着张雪眼神方向看去,只见闻啸一手端着一个餐盘往她们右前方角落走去,他身姿硕长挺拔,不少女医生及护士都有意无意看向他。 肖声刚想出声,就看到了他站在端正坐着等饭的陶冉对面。她嫉妒心起,目光沉沉盯着那边的动静。 闻啸坐下,将餐盘稳稳放在陶冉面前,随后没管陶冉,先动了筷子。 她将早就想问的问题问出:“所以你是为了公平,请我吃食堂?” 闻啸正在挑饭,闻言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怎么,食堂饭菜也很好吃的,不信你动筷子试试。” 闻啸吃了一口,想起什么,又道:“请你吃食堂,你还赚了呢。” 陶冉:“……” 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么。她看着堆成小山丘一样的饭和菜,不由得想:还真是很赚。 陶冉拿起筷子,挑了挑白饭又放下,“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知道,可阿姨实在太热情了,我餐盘里的不比你少。”闻啸说着将餐盘往陶冉这边推了推,以便她看得更清楚。 好吧,她为难道:“这么多,我吃不完。” 闻啸停下,手撑额头仔细想着。 陶冉看着近在迟尺的餐盘,筷子挑起几片土豆片,刚微微抬起。面前的餐盘迅速撤退。 闻啸狡黠笑道:“慢慢吃,你可以的。” 陶冉:“……” 正常情况不该是男士主动说吃不完给他么。 陶冉艰难拿起筷子,吃了一会儿,餐盘里还剩许多菜。 偏闻啸似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幽幽道:“快吃,不许浪费粮食。” 陶冉又扒拉几口,想了想,将手机点开,找到APP,播放起视频。 一段甜蜜的BGM响起,闻啸放下筷子问:“这是什么?” 陶冉咬着筷子,笑得一脸春心荡漾,“一小甜剧。”她随意一瞥,震惊道:“你都吃完了?” 闻啸点头,“嗯。” 那么多,真牛掰。 她也要努力,希望这情节能再甜一点,她好干饭。 闻啸却不知怎的,起了和她聊天的兴致,“今天已经收着了,平时还要更快的,毕竟一接到电话,可能饭都吃不完就要赶过去。” 陶冉做梦般点头,语句敷衍,“辛苦辛苦。” 很长时间,闻啸都不说话,眼尾微扬,就那么睨着看甜剧看得一头兴致的陶冉。 陶冉终于察觉到闻啸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她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他挑眉反问:“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这食堂里还有她认识的人么。 闻啸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勉强扯唇,“还以为你在跟男主角说话。” 陶冉不解,剧都不是很香了,和闻啸掰扯:“我是有多神经去和男主角说话,他又听不见我说话,再说人家有女主角好不好?” 闻啸轻呵,一秒戳穿,“这种无脑小甜剧,你们不是都爱将自己代入女主角吗?” 陶冉:“……” 还挺了解他们追剧少女的想法。 陶冉觉得她还是低头扒饭比较好。 闻啸身子前倾,将屏幕按了暂停,脸凑近陶冉,眸子清亮,“好好吃饭。” 陶冉看着近在迟尺的帅脸,没骨气扒拉一口饭,嘟囔:“没有甜剧不下饭啊。” 闻啸坐回去,长腿大咧咧散着,陶冉脚尖微微往前伸,不注意碰到他的,“咻”的一下缩回去。 闻啸浅浅笑了下,如墨般的眸子里含着桃花般的笑意,看得人仿佛喝了桃花酿般沉醉。 他道:“米饭的主要成分是淀粉,而唾液中含有唾液淀粉酶,这种酶能将淀粉初步分解为麦芽糖,在口腔内充分咀嚼米饭会觉得有甜味。你觉得不够甜,是咀嚼还不够到位。” 陶冉生无可恋瞟了眼闻啸,“你这么一解读,我更不想吃饭了。” 她偷偷摸摸又要去碰手机。 “陶冉。”闻啸突兀叫了她一声。 陶冉伸出的手慢慢缩回,改为扣住盘沿,然后目不改色看向闻啸。 只见他薄唇下上轻吐:“你看我甜吗?” 陶冉直接呆愣。闻啸怎么会问她这种问题?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可看他的表情没有玩味,不似作假。仿佛很平常很平静就问出口了。 而在内心里挣扎,情绪翻涌成海的只有她一个。 她自动略过他这样问的意思,饭啊,菜啊塞了满嘴,慢慢嚼着。只有这样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甜吗?”闻啸重新问了一遍,似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陶冉略敷衍,含糊不清点了个头,嘴里还没吃完,又塞了一些进去。 他这才满意了,勾了勾唇,“掐指一算,今天宜做好事。我免费给你看,你可以看我下饭。” “咳咳咳”陶冉成功呛住了,她一脸痛苦表情捂住喉咙。她的听觉系统是失灵了吗,瞧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不至于这么激动吧。”闻啸一脸看好戏样子,坏心眼地笑着。 至于,很至于。 陶冉摇头,刚想拒绝。 闻啸自我满足道:“你是不是看我太帅,怕自己控制不住脸红心跳?” 瞧,这人狂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帅哥一样。她很看不惯。 “看就看。”陶冉小声道。 说是看,其实怂得只抬头看了一小会,就一直在扒饭。 闻啸闲闲靠回椅背,懒洋洋地伸展身子,腿往前伸,不经意触到陶冉的小腿。 她浑身一个激灵,抬眼,一侧的长发调皮地垂至眼前,陶冉将它们撩至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耳垂上有颗银色玫瑰形状的耳钉。她的一双眼如雨后清新的山泉,水蒙蒙的,让人不由得陷进这片湖光山色。 闻啸晃了眼,他喉结滚了滚,问陶冉:“是魏旭甜还是我甜?” 第13章 “不一样的甜。”陶冉斟酌很久,最后决定这样说。 闻啸听着,晃了晃脑袋,反正不怎么满意。 陶冉打了个比方,“魏旭就像是水果糖,有着浓郁的果香,本身就是甜甜的那款。而你就像是这白米饭,看着无滋无味,但你会分解啊,只要你愿意,你想有多甜就有多甜。” 闻啸轻哼一声,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陶冉躲闪着他的目光,她是个学美术的,又不是学中文的,表达能力有限,她已经尽力了。 过了会,闻啸挑眉:“你这么说,还是我更厉害一点。” 陶冉没搭腔。直觉告诉她,就顺着他吧。 她吃了一口饭,纤长的睫毛低垂着,赌气道:“这种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得去问你女朋友,保准是你最甜。” 闻啸上一秒还不错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下沉。 他盯着她耳垂上那朵栩栩如生的玫瑰,神情不似之前般闲适,低声道:“要是没有女朋友呢?” “什么?”陶冉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迷惑,她没听太清。 闻啸刚要开口,陶冉看向他后方,冲着他努嘴,“刚说你女朋友,她就到了。” 谁? 他偏头去看,见是肖声,他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冷意。 肖声顿住步子,愣了几秒,仍笑着走上前。 她很自然地坐在闻啸身侧,将一瓶养乐多放在陶冉那边,另一瓶放在闻啸那侧。 陶冉笑了笑,拿起,“这个还挺好喝的,破费了。” 肖声道:“不客气。” “好喝你就多喝点。”闻啸伸出根手指将养乐多往前推了推。 肖声还笑着的唇角有一丝僵硬。 陶冉没要,又推回去,“你自己喝,我本来就吃不完。”说着她又播放起她的小甜剧,开始干饭。 闻啸看见了,倒是没管她。他笑了笑,垂眼睨着桌面。 肖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一朵花来。她咬了咬唇道:“闻医生,不走吗?” 肖声等了好一会,闻啸冷眼,亦是冷语对她没个客气话:“要走你走,我们不顺路。” 难为肖声这时候还能笑着,语气温柔道:“我正好要去心外拿病历,是顺路的” 她可不能被打击到,要知道在那么多人看,她还走过来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不能输。 闻啸给了个让她好自为之的眼神,已经懒得开口了。 肖声低头,扯了几下唇,随后看向陶冉:“你好,中午我们见过面的。” 沉浸在甜剧里的陶冉并没有听见这问话。 “你好?”肖声凑近了些,语调扬高。 陶冉终于有了动静,“跟我说话?” 肖声点头,“你是叫陶冉?”她明知故问。 陶冉点了点头。 肖声斟酌了几下这个名字,“我可以叫你冉冉吗?” 陶冉终于抬头,她先是看向闻啸,见对方无开口的意向,甚至都怀疑他有没有在听。 陶冉扯唇,干脆拒绝,“不太好,我不喜欢不熟的人这样叫我。” 肖声敛着眉,似乎很受伤,“这样啊,我看你是闻医生的朋友,只是想拉近些距离。” 陶冉嗤笑,将这种可能断的彻彻底底,“你不必费神,再怎么样我们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去的。” “为什么?”闻啸突然偏头问。 原来他一直在听。 陶冉索性一字一句将事实剖析得更明白,“一个前女友,一个现女友,你指望她们有多友爱?”她顿了顿,道:“闻啸,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肖声听着这对话,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果然,他们是前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还不是分手了。 她心里有几分快意,眉宇间扬着满满的得意,“原来你是前任?” 这不太礼貌的挑衅。 陶冉觉得闻啸的眼光真是越来越低了。 她不顾跳梁小丑般的肖声,转而对闻啸嘲讽道:“你眼光一向都这么好。” 闻啸轻飘飘笑了笑,眼眸意味不明,“是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两人目光对视,谁都没有先移开。仿佛谁先移开,谁就输了。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一旁的肖声感觉怎么都融不进去,隐隐中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开,面对面的两人是一体,她就像个外来者。 “你们在说什么?”肖声一头雾水。 闻啸又说了一遍,“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话却不是对肖声说的。 他在等,眼眸从说那话起,就没从陶冉身上移开过。 “所以呢?现在不要看走眼就好了。”到底是她先移开。 闻啸定定看了陶冉几分钟,扯唇,指骨弯曲,轻敲桌面,是一段暗藏的情绪,“你说的对,是我太狭隘了,重要的是现在。” 小甜剧估计是到了男女主角感情升华的部分了,又放起甜甜的歌,女歌手甜美的嗓音配上甜蜜的歌词,让人从心底里觉得甜,她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陶冉关了屏幕,再甜也不是她的男主角。她以手扶额,看上去很疲累,连嗓音也有些涩涩的。 “闻啸,我心情不太好,又不想浪费粮食。你的人你带走。” “你慢吃。”闻啸二话不说,走得痛快。 肖声未跟着走。 陶冉睨眼,“你还不走?” 肖声端坐,高昂起头颅,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对陶冉警告道:“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了,别再纠缠他。” 陶冉轻笑一声,不太当回事,“是么?你跑过来对我说这一番话,是不是早就感觉到了?” “感觉什么?”有什么话不一次性说完,就会吊人口味。肖声鄙夷想着。 “他不喜欢你呀。”陶冉说得有理有据,“否则都不等你,一个人走掉连个招呼都不打?” 被戳中痛点的肖声气得想跳脚,她给自己找着理由,“那是因为他生我气了。” 陶冉若有所思,下一秒笑得像只会咬人的狐狸,“那你不去哄,还在这干嘛呢?” 肖声气急败坏,丢下一句恶狠狠听上去却软绵绵的警告,“总之你给我离他远点。” “哦。”陶冉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肖声走远,陶冉如无事发生般又扒起饭。有很多人在看,但那又如何。 —— 陶冉轻手轻脚进了病房,年凤清背对她躺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她带上门,回头,年凤清翻了个身,眼睛直溜溜看着她。 还和从前一样,嗓门大,听起来中气十足。 “又到哪里去了,李阿姨给你带了饭,你也不回来吃。” 陶冉问:“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年凤清傲娇,“我也不是很想见你,叫你回来干嘛。” “才不,明明之前一个劲催我回来。”仔细听,不难发现她带了哭腔。她明明之前忍的很好,但见到年凤清就是忍不住了。 年凤清坐起身,“你怎么了?是不是……” 陶冉一下子扑进她怀里,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她猛烈摇着头。就是觉得她奶奶还能这样跟她斗嘴真好。从前总觉得日子很长,要先追求自己的理想。远在异国他乡,她明明也很想她奶奶的,却只能忍着。可是忘了她的奶奶会老,会生病,会更需要她的陪伴。 在年凤清的怀抱中,陶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之后几天需要做几项检查,我都陪着您。” “好。”年凤清温柔轻抚着陶冉的背,犹豫着还是要将未说完的话说完,“是不是我情况不好?” 陶冉两臂收缩,更加紧抱住年凤清,她往年凤清怀里蹭了蹭,“没有,您别瞎想。” “不是没有预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陶冉没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渐渐打湿了年凤清的衣裳。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崩溃,她泣不成声。 “冉冉,人都会有这一天的,我唯一遗憾就是不能陪你更久一点。”年凤清湿了眼眶,唏嘘起来。 “您要陪我更久一点,为我也要更努力,我会陪着您的。”陶冉身体微微抬高,替年凤清擦着眼泪,“只是做几项检查,还没有定论。” “这是干嘛,都哭成一片了。”陶冉边说还边哭着,哭成了大花脸。 年凤清泪流满面,“问你啊,是你带的头。” “冉冉,奶奶老了。”年凤清慈爱地看着陶冉,哽咽着。 陶冉飞快摇头,说不老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怎么说,都是自欺欺人。 她刻意不去看年凤清夹杂在黑发中的根根白发,仿佛看不见就可以不在意。 “答应奶奶一件事。”年凤清突然握住了陶冉的手。 “您说。”陶冉吸了吸鼻子,从旁抽过纸巾,擦了擦。 “去陶氏上班。” 陶冉动作一顿,没有那么坚决地拒绝,“可是我是一学美术的,管理公司我不会啊。” 年凤清道:“会有人教你。奶奶老了,陶氏终究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思虑良久,陶冉还是给不了肯定的回答:“您让我想想好吗?” 等年凤清睡了,陶冉悄悄拿上包,在病房外意外看到了闻啸。 陶冉道:“闻医生。” 闻啸点了下头,“回去?” “嗯,有护工在。” 他挑眉,“我送你。” “不用,你……有什么事吗?”她低垂着头,听声音有些哑。 闻啸有些故意激她,“怎么,不愿坐我的车?” “你想多了。”她只回他这么一句。此刻的她柔顺得有些过分。 闻啸叹息,他强势,嗓音却是蛊惑的,“陶冉,抬头。” 陶冉倔强地不去看他,可也抵挡不住他一次比一次梦幻的呼唤。 闻啸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忽然叹了口气,手伸到半空,最后摸了摸鼻尖,他微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瞳孔似漫天星辰,直直撞入陶冉眼底,“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陶冉心间密密麻麻,犹如万千蚂蚁飞掠过境。因为他这句话升起奇妙的感觉,整个人如坠入云端。 她有些感动,紧接着听他低笑着道:“想也想不明白。” ------ 作者有话要说: 陶冉:感动碎成渣渣。 第14章 这几天,陆陆续续做了一些检查。最后一项检查结束,陶冉扶年凤清回病房。 “冉冉。”刚巧碰上出门要来找她们的魏旭。 陶冉看到是他,眉间稍稍上扬,显得很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魏旭先到另一边搀扶住年凤清,然后说道:“来看看奶奶。”没几分钟,又道:“你别动,我来扶奶奶上床休息。” 年凤清精神有些不济,勉强对魏旭笑笑:“你这孩子有心了。” 陶冉还是没松手,直至年凤清坐上床,给她盖上被子。 她问魏旭:“喝水么?” 魏旭摇摇头,“我不渴。” 她听闻,松了握住热水壶的手,“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又忽地想起来,问道:“手有好些么?” “嗯。”魏旭瞳孔温柔,和煦笑了笑。 陶冉放心下来。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年凤清那里,为了做检查,今天起得有些早。年凤清微垂着头,看样子似乎是困了。 “奶奶?”陶冉试着叫一声,年凤清迷迷糊糊仍应着,眼睛却是有些睁不开。 陶冉手指指门口,用口型说了几个字。魏旭了然,两人悄悄出去。 她趴在门边盯了会,见年凤清渐渐睡熟。才不好意思对魏旭道:“我奶奶今天起很早就做检查,所以这会有些犯困。不好意思啊,你还特地来看我奶奶。” “没事,顺路。”魏旭不在意地笑着,转而温柔注视着陶冉:“冉冉,有时间出去走走吗?” “好啊。”她歪歪头,应了。 年凤清在睡觉,她正好也没什么事。 两人去了医院对面的街心公园。平时总是开车路过,没想到往里走,地方还是挺辽阔的。那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旁边有个专门卖风筝的小贩,摊前围绕着不少孩童。还有一块四分之一足球场一般大小的草坪,有几对很温馨的家庭在野餐。 陶冉的手挡在额前,抬眼看着蔚蓝的天空。果然,好的天气能治愈人的心情。 走了一阵子,她走累了。正巧碰到有坐的地方,陶冉两眼苦兮兮,不住揉着双腿,向魏旭卖惨道:“我们坐一会。” 魏旭依着她坐下,他离得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触到她如瓷玉般的肌肤。她皮肤细腻,无杂质,比褪了皮的鸡蛋还光滑。在这之上的一点红唇,浅浅弯着,漾着他的心神。 陶冉一偏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一步,娇嫩的唇瓣微微张着,妖冶的,魅惑着,近在咫尺。 她笑起来,手在魏旭眼前晃了晃,“怎么傻愣着?” 魏旭突然喉结动几下,瞄到斜前方有个冷饮店,不自然道:“想不想吃冰淇淋?” 看着魏旭有些晒红的面庞,陶冉笑着应了声好。 魏旭飞快跑开,又很快回来,将冰淇淋递给陶冉。 冰淇淋做得很漂亮,是炫彩的。似乎是在做好后,又撒了一些研磨成粉的糖粒。陶冉小小抿了一口,很甜,但不发腻,还藏着葡萄味。味道很浓郁,里面似乎还加了鲜奶,总之是好吃的。 她吃了几小口,实在觉得这个造型很好看,于是在温和的阳光下,对着心水的冰淇淋拍了个照,发到朋友圈:提前打卡夏日! 很快收获一个赞和评论—— 赵迎然:我也要吃。 陶冉唇角弯了弯,回复:等你来都化了。 赵迎然:心碎,然而还要开会。 陶冉:抱抱。 她一偏头,魏旭盯着她正发呆,手中的冰淇淋顶端都快要化了,滴了一滴奶油下来。 “小心。”陶冉的提醒晚了一步,奶油正好滴在魏旭的腰腹处,白衬衫上挺明显的一道印子。 她有些忍俊不禁,“你快吃呀,盯着我做什么?” “盯着你好看。”不用多想,这个回答自然而然从魏旭嘴巴里跑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会,但随后看向陶冉的目光真诚且深情。 陶冉撇开眼神,回避着这浓厚的喜欢,“你又来骗人了,弟弟。”她将话题岔开,“对了,看你很闲的样子,学校不上课吗?” 魏旭眼里有些失落,仍乖乖答道:“今天是周六,学校放假。” 陶冉一拍脑门,“害,我都忙晕了。” “冉冉,其实我是来找你的。”魏旭直到这时候才说明来意。 他的语气轻松愉悦,唇角掩饰不住的上扬:“是个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就想和你分享。投资方那边有松动,我再努力努力,我们就可以一起合作了!” 陶冉的神色却不如他想得那般。 他等来的是陶冉平静的一句话,她在安慰他,“魏旭,不合作没关系的。别为了我,让你和叔叔的关系变僵。”她笑了笑,仅仅是扯了下唇,“其实,投资方是叔叔吧。” 魏旭低下头,相当于默认。 看他这反应,陶冉心知自己猜对了,“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你还在上学,然然说你产业很多,那可能都是你魏家的产业,只不过一部分交给你打理罢了。” 过了一会,魏旭低声道:“冉冉,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会,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我在外面名气虽还可以,但海宁的画派却并不怎么认可我,这些我都知晓的。叔叔他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必跟他硬来。若是因为我,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那是我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陶冉又咬口大块的奶油,口腔内充斥着甜味。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学习,别老操心一些我的事。” 她只顾说着话,没注意唇上沾了块拇指大小的奶油,魏旭伸手,陶冉同时向后仰。 他顿住一会,收回手道:“唇上有奶油。” “是么?”陶冉飞快抹去,嘴唇上很快没半点痕迹。 魏旭眼底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 —— 闻啸刚结束一场手术,揉着发麻的脖颈往办公室走。 快要到护士台时,听见几个护士在那讲八卦。 “听说咱们肖医生碰到情敌了?”王佳挤到正忙着填写资料的张雪身边。经过刘翘的科普,心外的护士都知道听八卦就找张雪。 “你听谁说的?”张雪一心两用,回着王佳的问话。 “还用听说么,食堂的事全院都传遍了。” 张雪回她:“那还来问我?” “前女友好看吗?”王佳重点想问的是这个。 张雪回忆了会,手下动作未停。“挺有气质,长发飘飘的,是校花级别的。” “跟肖医生比呢?” “不相伯仲。” 这真不怎么好评,一个前女友,一个现女友。哪边都不能得罪,谁知道闻医生是怎么想的。 张雪停下摸键盘的手,想起一茬,“你说闻医生真在和肖医生谈恋爱吗?” “怎么?”王佳八卦魂高涨。 刘翘刚去病房回来,看他俩紧挨着头,直觉这俩又在说什么八卦,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张雪顺嘴问刘翘:“刘翘,那天你也在,觉不觉得咱闻医生对肖医生有点冷淡。” “有点,肖医生给他的养乐多他没喝,也没等肖医生就自己走了,不过闻医生本来就冷冰冰的。” “行吧。”张雪感觉她想多了。 刘翘拍了拍她肩,求知欲旺盛,“怎么说?” “我是觉得闻医生会不会还喜欢他前女友啊?” 刘翘和王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不可置信。 闻啸蓦然停住了脚步,他眉宇之间有些疲惫,但丝毫不影响他清俊的面容。他迟疑着,竟想听下去。 王佳愣愣道:“你这个想法挺大胆。” 刘翘道:“说说依据。”她相信张雪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张雪缓缓分析道:“你们看,那天吃饭是闻医生帮她打的饭,吃完后也是闻医生在等她。她一边吃饭一边看剧,闻医生居然没有任何不耐烦。你们想想,闻医生对谁都是冷冷的,什么时候见他对一个女人那么体贴过。” 刘翘和张雪两人点着头,很明显有被张雪的猜测说服。 过了一会,刘翘否定道:“你这都是猜测。你怎么知道两人现在就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只是碰巧闻医生是人奶奶的主治医生,闻医生多关照一点罢了。”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刚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出去了,挺高挺瘦的,蛮阳光那种类型的,说不定那才是人家的男朋友。” 是么,听完刘翘的话,张雪不禁怀疑真是她想多了。 挺高挺瘦,阳光?是魏旭没错了。默默听完一整个墙角的闻啸,觉得自己很没有意思,还不如去办公室里打两盘游戏。他双手插兜,眸子如寒秋般清冷,往办公室走去。 陶冉在闻啸办公室外等了又等,终于等来闻啸。 她打了个冷战,这个人怎么了?冷着一张脸,全身都在告诉陶冉“别惹我,没好下场”这几个字,她突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了。 奈何他的办公室是最里面一个,连说一句走错了都显得很违和。 闻啸离她越来越近,陶冉硬着头皮打招呼:“嗨。”实际上她这个招呼还有点颤抖。 “有事?”闻啸的问话简短而直接。他现在不太想看到陶冉。 “没…有事。” “到底有没有?”他突然很不耐烦睨向陶冉,整个人都透着烦躁感。 本来看他这样子,陶冉犯怵,不想问了。但突然想到他是医生,她是病人家属。医生有义务回答家属的疑问,底气就很足,腰杆也硬。 “就想问问你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点燃了他的怒火,闻啸开始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心里还有报告?还以为谈恋爱谈的太投入,早把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谈恋爱?”她谈恋爱,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闻啸咬牙切齿提醒着她:“和魏旭啊,他不是你男朋友?”他严重怀疑陶冉是明知故问。 谁知,下一秒他听到陶冉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闻啸顿了很久,突然手动了两下,然后摸了摸头,“那什么,报告下个星期出。” “哦。”陶冉见他莫名其妙脸色阴沉,又莫名好转,变脸速度之快堪比火箭。她又道:“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他淡然出声:“你问。” “挺长时间没看到刘朗,他回学校了?” “嗯,他现在主要就是好好学习,好好毕业。”说着态度又变得很不好,“你以为跟谁似的,那么多花花肠子?” “谁?”她觉得闻啸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问他,他突然又不说话,径直绕过她,开门。将陶冉一个人留在门外。 第15章 “明天就是五一了,好想知道老大是怎么排班的?”心外科的许玄仰头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转着椅子碎碎念着。 老大是对他们科室主任的爱称,心外科主任陈想四十多岁的年纪,平时爱开玩笑,和他们没什么距离感。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大。 每次放假的值班表都归老大排,而值班表必会在放假前一晚整九点出现在群里,多一分钟少一分钟都不会发上来。瞧瞧,多么有仪式感。 闻啸做了个小手术回来,许玄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还在干嚎。从他出去到回来,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你怎么还在这?”闻啸嫌弃瞥他一眼,随后拿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喝了点。 “等你啊。”许玄转着椅子,冲他发射了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闻啸一脸冷漠,直接无视,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微信上很多未读消息,大部分都是周薇的。他一条条翻着,读着。 “我说你不想知道老大是怎么排的么?”这一句话出,石沉大海。闻啸的目光始终紧盯手机。 许玄嚯的站起,双手撑着桌面,大幅度俯身。 一大块阴影笼罩在闻啸头顶,他关了手机,抬头,冷眼睨着。 许玄什么都没看到,坐回去,嘟囔着:“我就看看是什么人勾了你的心神,让你对好朋友的话不理不睬的。” 他看着闻啸冷冰冰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这么好性格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和闻啸成为好朋友了。 许玄将之前的话换了个花样问闻啸:“我说你五一假期有安排没?” 闻啸不在意喝了口水道:“老样子。” 许玄明白,意思就是要持续宅医院了。听说过宅家的,还真没听说过把医院当家的。 许玄用八个字精准评价他:“清心寡欲,没滋没味。” 真是浪费他这幅好皮囊。 试想他要是长得像闻啸这样,何至于单身狗一只到现在啊。 话虽如此,许玄还是嘱咐道:“那说好了,这个五一你还得帮我顶班。” “好。”闻啸答应得很痛快,反正他也没什么事。 许玄满意了,舒坦了,他问:“后面没什么事了吧?” “没。” “那下班,走着,我请你吃饭。”难得他有请客的想法。 “又是食堂,不去。”闻啸摇了摇头,没意思。 许玄愣在那,不是,闻啸那什么表情啊。他当场就拍板:“不去食堂,上饭店。” 闻啸眯眼笑了笑,仍是摇头:“那也不去。” 许玄瞪大了双眼,很震惊,眼睛里任谁看都写着三个字:他变了! “饭店你还不满足啊?”许玄说着又不可置信补充,“大饭店,不是小餐馆!” “不是,有事。”闻啸三言两语带过。 许玄睨着他,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明显不信,“你编,你继续编。” “爱信不信。”闻啸长身玉立,毫无留恋转身离去。到门口了,又回头,“你哪天需要顶班,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起顶班,许玄神情又谨慎起来,“你不是没事吗?” “是没事,但架不住有个词叫万一啊!”闻啸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笑得肆意。 许玄轻呵了声,瞧给他臭屁的。 他不甘示弱回击,“我可听说了啊,你这几天闷声干大事啊!不声不响就将肖院花摘下了?” 闻啸听到肖声的名字就黑脸,“要摘你摘。” “别,朋友妻不可欺。”许玄不想犯错误。 闻啸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对许玄义正言辞道:“净扯这些没用的,我跟她没关系。” “不是吧?”这跟他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许玄眉毛抬得老高,“都抱一起了,还没关系?” 抱一起?闻啸双手叉腰,吸气又呼气,失败。他咬着牙问:“什么时候?”怎么没有人来通知他这个当事人。 “你等一下。”许玄说完后,翻开微信,在医院联谊群里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好了没?”等了几分钟,闻啸耐心告竭。 “快了快了。”许玄加快了速度,平时不觉得,怎么这些人这么会水群,聊些有的没的,他有些后悔没将那篇小作文收藏。 突然,许玄眼睛一亮,“找到了!”然后献宝似的将手机捧给闻啸。 闻啸狐疑接过,每看一句脸色下沉一分,清秀的眉毛一直纠结着,就没松开过。 看完后,他果断点了举报,“纯属造谣。” 闻啸缓了下,瞪着双眼,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帅脸,又垂下,转而五根手指握成拳,“我抱她?是她自己没站稳,我的胳膊才借她搭了下。不对,是她自己搭上来,还搂着我不放!” “你信我?”他问许玄。 许玄点着头,说出的话却不那么肯定,“……信。” 闻啸:…… 就觉得现在自己背了一口巨大的锅。 他来回走了好几步,对许玄颇严肃说道:“利用你的小喇叭功能,扩散出去,给我解释清楚。” “…好的。”许玄下意识答应下来,随后抬眼,“你自己怎么不解释?” 闻啸凉凉地来一句,“我闲的么?” 许玄:“……” 难道他就很闲么,算了。他给自己打气,一切都看在闻啸能帮他顶班的份上。 门“砰”地一声响,随后又“砰”地一声开开,闻啸黑着脸,颇有些阴森森道:“走前关门。” 许玄弱弱比了个OK的手势。 闻啸还没走几步,手机一阵震动。周微等了几小时,闻啸没回复,她又发消息过来了。 周微:五一来家里吃顿晚饭。 周微:就一顿,随便哪天都行。 最新的一条是—— 周微:你哥不在,去国外谈生意了。 闻啸将输入栏里那句“工作忙,回不去。”删掉,发了一个“好”。 周微秒回:嗯!哪天回来提前说,妈给你做好吃的。 闻啸:不用麻烦。 随后将手机丢入口袋。 又走了没几步,想起许玄的话,特地拐了个弯往护士台走去。 此时的护士台,刘翘、张雪还有王佳她们几个都在。估计是太忙加上没有什么更新鲜的八卦,他去时,众人都在安静干着自己的事。 闻啸走过去,敲了敲台面。 张雪离得最近,听见响动,她抬头,有些滞愣,还有些胆怯,叫了一声:“闻医生。” 刘翘她们几个闻言,脑袋一刷水地转过来。 闻啸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勾了勾唇角。巧了,人很全,都在。 他懒散站着,舌尖在牙龈后跟抵了抵,几分漫不经心,“听说你们这儿是医院的八卦集中营?” 张雪:“……” 千算万算没算到闻啸上来就提这个,这话她没法接。 他又问:“最近在传我的八卦?” 张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后又想起闻啸能这么问,肯定是知道了,此刻她再怎么否认都没用。 果然,闻啸眼睑微微眯起,笑得阴恻恻的,像在暗处伸着血红的舌头,正蓄势待发的野狼,张雪猛感后背一阵发凉。 “闻医生,我错了。” 适时认错很有必要。 “张护士,这是干什么?”闻啸又看了一圈,她们怎么如临大敌成这样,他人还是很好的。 张雪将头埋到很低,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闻啸掀了掀眼帘,道:“我不是来追究这些的。” 那是干嘛,张雪她们不约而同都想问这个问题。 紧接着,就听闻啸表明来意,他说得随意,信息量却很大:“纠正个错误,肖医生不是我女朋友,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说着,他缓缓笑了笑,盯着她们每一个人笑着警告:“好好传,别传错了。” 闻啸走后,张雪几个人还没缓冲过来。 王佳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我这是吃到第一手瓜了?” 刘翘点头附和,“是的,还很新鲜。” 张雪偏头问她们:“所以到底是谁谣传闻医生和肖医生处对象了?” 问完几人都很有默契地鸦雀无声,并且仿若全都没有听到般,安然又做起各自手头上的事。 —— 闻啸经过病房门口,发现门未关,他敲了敲门,进去。 年凤清看到是他,很缓地笑了,“闻医生。” 闻啸问了好,指着门说道:“我看门没关,就进来看看。” 年凤清道:“是我让冉冉开着的,整日待在病房里,想听听外头的声音。” 闻啸笑了下,“您孙女来看您了。” “嗯,刚走。” “哦。”很缓很轻地一句,闻啸道:“您这两天有什么不舒服么,有不舒服务必要及时跟我说。” 年凤清摆手道:“没有没有,好着呢。” 闻啸点点头,“那就好,不打扰您休息了。” 他正要走,余光不经意一瞟,走了两步,捡起床底下接近透明色的卡片。照片上的陶冉扎着马尾,笑容可掬,青春洋溢。 闻啸将身份证递给年凤清,不动声色问:“这是您孙女的吧?” 年凤清举高,顺着光一看,无可奈何又很宠溺点头,“是,总改不了丢三落四的毛病。谢谢你啊,闻医生。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拿。”说着拿起床头柜前的手机,电话拨出去的前一刻,年凤清转头问:“闻医生,快要下班了吧?” 闻啸点了点头。 年凤清将手机屏幕按灭,说道:“要不您帮我跑一趟,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她随后又解释,“是这样的,我这孙女是画画的,平时手机经常静音。我忽然想起,打电话找她,也找不到她的。” 闻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问:“她住哪儿?” 年凤清答:“紫晶苑。” 他笑了,“巧了,我也住那。” 年凤清看着闻啸,也笑了,“那可真是巧。” 第16章 春末黄昏,纯蓝的天空无限温柔。蓝白与橘黄交相呼应,温暖的余晖透过矮窗洒在楼梯过道口。 陶冉拎着28寸的行李箱下楼梯,她的影子染上淡淡橘色。 李阿姨将饭菜分门别类装进保温盒里,听见响动,望向楼道口,“怎么带个这么大的箱子,不是就去几天?” 陶冉踏下最后一级楼梯,将行李箱运至客厅的一处角落,回道:“带个大点的好装东西。” 她回蓝吉是不用带很多东西,但那边还有她的一些行李什么的。能自己带一点是一点,不能带的就走托运。 陶冉走至厨房,倒了点水,回去时看了眼餐桌,“怎么又是蒸蛋?” 李阿姨笑着道:“你奶奶喜欢吃。”随后,将装好的饭菜放进保温袋里,对陶冉嘱咐道:“饭菜都做好了,你一会就吃啊,我先走了。”说着拎着保温袋到玄关那换鞋。 陶冉捧着水杯过去,将她送出门,“让司机慢点开。” 李阿姨应了。 送走李阿姨,陶冉猛地一口将水喝完,洗完杯子,然后慢悠悠往楼上走,还未走几步,门铃急促响起。 陶冉小跑过去开门:“是忘带什么东西吗?” 她先前未看人,直到无人回应,才抬眼看过去。 门外闻啸风尘仆仆,他穿着件海蓝色衬衫,本是极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诱惑。衬衫下摆规矩服帖扎进黑色九分裤里,露出的一节脚踝纤瘦精致,纹理清晰。而他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疏离冷淡,眼角微微吊起,唇角若有似无挂着一抹弧度。 闻啸微微颔首,彬彬有礼。 陶冉很诧异,“你怎么会来?” 他笑了笑,没答。目光从陶冉身上掠过,她穿了件乳白色的薄毛衣,配同色系高腰百褶长裙。柔和的颜色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很小一只,娇嗔可爱。 闻啸将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收回,偏头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陶冉愣了下,才道:“请进。”她侧过身,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想了想又改拿了另一双放在闻啸面前,“这是我……爸以前的,你穿这双。” 闻啸没多想,很自然地穿起那双灰色拖鞋。穿好,走了几步到客厅,陶冉正好倒了杯水出来,她下了一阶台阶,脱了鞋,走向沙发,冲闻啸说道:“坐。” 闻啸跟着脱了鞋,脚踩在羊毛垫子上,柔软舒适。 玻璃杯里的水热气晕染,很快在杯壁结了一层水雾。 闻啸和陶冉之间隔着一颗全身发紫圆滚滚的葡萄抱枕,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软乎乎的,还想再捏,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飞快将它拿出,抱在自己怀里抚了抚。 闻啸摸了个空,睨着陶冉柔顺的动作,却紧抿着的唇,淡淡笑了笑,迟迟打量起客厅。 客厅与厨房相连,整体色系偏米色。从茶几这上一个台阶,大概过十米的过道,用一道推拉门隔开的地方,就是厨房。推拉门的旁边是一方黑色的餐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整体的风格是偏现代感的。 陶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怎么,和梅…你外婆家有很大区别吗?” 闻啸收回目光,扯了扯唇,“整体结构是一样的,装修风格不同罢了。” 来了这么久,他只见到陶冉一人,他问:“就你一人,叔叔不在家?” 陶冉突然抬头,又很快低头,应了一声,“嗯,不在。” “你是有什么事么?是不是我奶奶……”她开始紧张起来。 闻啸摇头,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她,“你的。” 陶冉接过,闻啸又道:“落在病房了。” 她看向闻啸,忽然问了一句,“你特地送过来?” 闻啸随意点了下头,“嗯,你奶奶拜托的。” 一听是年凤清的主意,陶冉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打个电话我过去取不好么?”还非要麻烦闻啸。 闻啸帮年凤清解释着:“她说你经常不接电话。” 陶冉愣了半晌,挽尊说:“……那阿姨去送饭的时候也能给我带回来。” 闻啸顿了顿,勾起唇角,“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题聊下去注定是死循环。 陶冉突然放下葡萄抱枕,站起,虚摸了摸肚子说道:“好饿,你吃了么?” 闻啸诚实摇头。 “那一起吃点。”陶冉起身,穿鞋。 闻啸跟着起身。 上楼梯时,她前脚掌受力,后半只脚悬空,脚一滑,就要往一边倒去。陶冉紧闭上双眼,暗自想着完蛋,铁定在闻啸面前出丑。 谁知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相反腰间还多了只滚热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这种并非本愿的亲密接触,她忽然不想睁开眼睛了。 突然,闻啸猛地一拉,陶冉重重跌入他的怀抱。额头实打实撞上他的胸膛,有些发胀。一声低笑如音响般循环播放在耳边,立体感强到陶冉的耳尖发麻。“睡着了?” “再不睁眼,我松手了。”他用调情的语气说着挺有威胁性的话语。 也正是这一句话,如一兜冷水浇醒了陶冉。 她退了几步远,迈开步子,“谢谢。” 闻啸抿唇,“不客气。” 闻啸亦步亦趋跟在陶冉身后,懒洋洋总慢她几步。 以至于陶冉已经到了餐桌那,闻啸还慢悠悠在后晃着。 李阿姨走前,十分细心地将每道菜用碗盖上,陶冉摸了摸碗沿,还热着。 她一边将碗拿下,一边招呼闻啸过来吃饭。 闻啸过来一看,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辣炒白菜。 他斜站着,眼眸微垂,睨眼问陶冉:“减肥?” “哈哈。”一声想要化解尴尬的笑似乎不太起作用。 陶冉晚上吃的很少,偏清淡。平时这两道菜她一个人就够了。只是多了闻啸,这两样菜就显得有些寒酸。 “我再去炒一个菜。”她说着去翻冰箱。 李阿姨定期采买,冰箱里食材一向很丰富,只是她会炒的菜不多。 闻啸跟在她后面问:“你会做菜?” 陶冉答:“当然不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渐渐低下去,但很快扬高,还有点得意,“但我可以百度。我这么聪明,学起来很快的。” 闻啸很轻笑了下,眼底是明晃晃的不信。 陶冉踮起脚安慰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医生,一会儿要是真有事,还能给我做个急救。没事,不慌。” “我慌。”他指骨曲起,轻轻敲了敲陶冉的肩膀,示意她让开点。“你说得对,我是个医生,更不能见死不救。” 闻啸迅速扫描了一下冰箱,问陶冉:“糖醋鱼可以吗?” 陶冉连连点头,这可是道大菜啊。“你可以吗?” 闻啸挑了挑眉,“自信点,把吗字去掉。” “切,狂妄!”这次换陶冉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闻啸。 只见他拿出已经事先简单处理过的鲤鱼,放到清水下冲洗。又将砧板洗干净,在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把尖刀,在鱼身两侧每隔2厘米处切一刀直至鱼骨。然后顺骨向前切1厘米,使鱼肉顺利翻起。 陶冉在他身后观望一会,“还真会做。” 闻啸抽空撇过来凉凉一眼,“你以为我骗你呢?” “要我帮你做点什么?”陶冉会主动帮忙,这点闻啸倒是没有想到。 他默默拿眼睨着陶冉,陶冉破罐子破摔,将真实想法说出:“毕竟我也要吃嘛,总得付出点劳动。” 闻啸这才把眼神移开,拿话噎她,“想不到你觉悟还挺高。” “那是。”她眼巴巴等着她的任务。 闻啸过了一会扯唇,“你帮我切点葱、姜、蒜。”说着又补充,“全部切成末。” “没问题。”陶冉自信满满。 闻啸将鱼腌好后,偏头看了一眼,不太放心,“这什么呀?怎么还大大小小的?” 他举起一颗有小拇指般大小的姜粒问陶冉。 陶冉不太在意,“这是配料,又不吃进肚子里,随意一点啦。” 闻啸夺过刀,将她推出厨房,“你去坐着吧。” 陶冉大受打击,只好抱着葡萄趴在沙发上看闻啸做饭。 闻啸背对着她在切蒜,蒜瓣在他手底下特别安分,明明她切的时候总是乱飞来着。突然,他一抬头,撞到了天花板。陶冉偷笑,平时阿姨用厨房比较多,今日第一次觉得她家厨房的高度需要改善下。 她的视线渐渐上移,暖调的吊顶灯折射些许微光,闻啸周遭仿若镀了一层金色,将他清冷气压下去,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她蓦地想到什么,扔了葡萄,匆匆跑上楼,又下来。双腿盘起,速写本抵在腿上,微眯起只眼,铅笔垂直举在眼前,然后在A4纸上勾勒轮廓。 没过多久,闻啸的鱼上桌,陶冉双手背在身后,坐在餐椅上,笑眯眯道:“送你个礼物。” 闻啸没怎么期待,应付问了句:“什么?” “你看!”她将藏了好久的画拿出来,竖起直对着闻啸。 闻啸接过。画上的他正在炸鱼,一脸淡定,从容不迫。不错,将他的神韵准确画了出来。他眼眸低垂,再看眉已凝起,“你还给我画个粉色围裙?” “怎么是粉色?”这明明是黑白画。 闻啸指着围裙上的一处,让陶冉成功噤声。“这儿有个蝴蝶结。” 陶冉默想:这人眼还是那么尖,她明明画得很小只。 闻啸看了又看,手抚上画纸,“送给我吧。” “好啊。”陶冉莞尔,一把将画从闻啸手指缝隙间抽出,二话不说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振振有词道:“免费给你签个名,以后肯定超值钱。” 闻啸笑了笑,由她。打开冰箱,问陶冉:“可乐还是汽水?” 正签名的陶冉立马答:“可乐。” 闻啸拿了两瓶罐装可乐过来,陶冉签好名递给闻啸。 他捻住纸边的手指微微用力,陶冉随着他的动作身子不受控前倾,闻啸看向她眼底,勾唇笃定道:“我一定好好珍藏。” 陶冉捂着胸口干笑两声。 闻啸将可乐放到她面前,她举起,愣是拿出喝酒的气势看向他,“来,喝。” 闻啸跟她碰了下,极浅却很晃眼的笑着,“为我以后要发大财,干个杯。” 陶冉明显僵了下,然后迅速喝了一口可乐,淡定回道:“嗯,都发大财。”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呀! 第17章 吃完饭后,闻啸主动进厨房洗碗。陶冉倚在门框上看他,突然问:“你怎么有时候戴眼镜有时候又不戴?” 这个问题困扰她好几天,上次见面她就想问。 闻啸动作娴熟地将碗放进碗柜,偏头,轻吐三个字:“凹造型。” 陶冉眉间一动,果然不出她所料。 接着就听他一声轻嗤:“你是不是就想我这么说?” 陶冉果断摇头,拒绝承认,“没有。” 闻啸转身扯唇,“开个玩笑,一般开车会戴。” 陶冉捧场般干笑几下,随后又去沙发那抱着葡萄懒人躺,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微信新进一条消息。 赵迎然:我终于解放了!!!出来happy啊,我去接你。 陶冉回:不去,有客人。 赵迎然:谁?谁在跟我争宠! 陶冉:闻啸,他来给我送身份证。 下一秒,赵迎然电话打过来,陶冉跑去后院,然后带上门,接通电话,“怎么了?” 这若无其事的语气,也没让赵迎然想追问的想法停息,“下面开始进入我问你答环节。” 她问:“你身份证怎么在闻啸那!是不是……” 陶冉:“打住,收起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脑洞。”随后,走了两步,手指微微勾起根藤条,解释着,“他就是将捡到的身份证还给我。” 赵迎然不信,直言:“有猫腻。” 陶冉不小心手下一用力,藤条应声断裂,她问:“有什么猫腻?” 赵迎然没答,那头传来手指甲挠头的嚓嚓声,片刻后,她烦躁道:“说不上来,就是很巧。噢,他捡了个身份证,刚好这失主是你?”她顿了顿又道:“要不是了解你们的过去,我真会怀疑这是你们其中一个故意为之。” 赵迎然等了很久,电话那头没有响动,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冉冉?” 陶冉抬头,望着那一轮明亮的圆月,“我也没办法啊,老天爷又不听我指挥。” 彼此相遇,彼此错过,无限循环往复。 赵迎然叹息一声,“偏闻啸还是你奶奶的主治医生,短期内恐怕你们会经常性见到吧。” “嗯。” “冉冉,你……尴尬么?” “他不尴尬我就不尴尬。” “……” “没事,他人……挺好的。” 赵迎然不太同意,“这话你留着骗自己,我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能力的。” 这陶冉就要替闻啸打抱不平一下了,“真的,做饭还超好吃!” 谁知,电话那头传来赵迎然更大声的惊呼:“他还给你做饭了!!等我,我去蹭饭!” 陶冉将手机拿开些,揉了揉左耳,“刚吃完。” 赵迎然声音闷闷的,只能过嘴瘾,“做什么了啊?” 陶冉老实答:“糖醋鱼。” 一听就很好吃,可惜没赶上趟。 赵迎然似乎是在车库,陶冉听到“滴”一声,然后是关车门的声音。随后赵迎然问:“那五一七天乐怎么样?” 陶冉诧异,“这次能休息这么久?” 提到这个,赵迎然有一肚子苦水说:“管他呢,再陪公司里那群老古董耗下去,他们还精神抖擞的,我却要形容枯槁了。” 说起这些她就烦,手不小心按到喇叭,一声刺耳的车鸣声清晰传入陶冉耳里。 赵迎然又问:“不说这个,到底行不行?陪我疯几天。” “是不是因为年奶奶?你放心,不要你全陪,都是夜晚狂欢。” “不是,我五一要回蓝吉。” 赵迎然一听,身子猛地抬高,“干嘛啊?” “那边还有点事没了,趁着五一过去处理下。” 她没多问,“什么时候回来啊,不会要去七天?” “没定呢。” “行,你回来告诉我,反正我没事,就去接你呗。” 陶冉轻轻嗯了声,赵迎然突然想到什么,嗓音高昂尖利,“我去,闻啸不会在你身边吧?” 陶冉被她吓到了,她这一惊一乍的,“没有,我出来接的。” “怎么了?” “没事。”赵迎然笑了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这大嗓门,就怕他那狗耳朵听见了,回头阴着吐槽我。” 陶冉:“……” 大可不必。 和赵迎然打完电话,陶冉进了屋内,闻啸正侧对着她发呆。 那位置,她小跑两步。果然,他一直盯着的是角落里安静放着的行李箱。 听见脚步声,闻啸看向她,眼底意味不明,“你要走?” 陶冉的手握住手机下垂,言简意赅,“对,回蓝吉办点事。” 静了一会,他走向茶几,长臂一捞,拿过那副画,卷成圈,握在手中,“我该走了。” 陶冉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嗯,你路上开车慢点。” 他开了门,忽然笑了下,“没开车,走回家。” 走回家?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已经点开APP,“要不我给你打个的?” 闻啸道:“用不着,几步远。” 陶冉先是感到不可思议,随后舌尖抵住牙齿,笑了笑,“你住这儿?” “对。” 她仰头朝天空看了一眼,一轮圆月高挂,一颗孤单的星星穿过几亿光年陪伴身旁。微风袅袅,夜色无限美好。 闻啸在这片夜色中,很轻笑了下,“陶冉,吃饱了要不要消消食?” 许是今晚的月色太过迷人,陶冉答应了闻啸这个请求,“走吧,我送你回家。” “用不着,就沿这小区走一圈,一会儿送你回来。” 陶冉蓦地看向闻啸,他回看过来,那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陶冉偏头,抿唇不语。他说得是轻巧,绕着这小区走一圈,要一个小时。而她还穿了双低跟的皮鞋。 她咬了咬牙,“你等等我,我去换个鞋。” 刚转身,后衣领就被闻啸拽住,“不用,你送我到家就好。” 她试探着问:“你住你外婆家?” “嗯。” 那不远,她放心了。 可走着走着,陶冉开始觉得不对劲。明明有条更近的路,闻啸却带她绕了一个大圈。她将心中疑问问出。 闻啸瞥她一眼,扯唇道:“减肥啊。这不就是你晚上的主题么,但因为我,让你吃了两碗饭外加一条鱼,怎么着,也该让你运动下。” 说完,他又补充,“虽然对减肥没多大点用。” 陶冉斜他,他也知道啊。 盈盈月光虚化了些闻啸硬挺的轮廓,他微微一笑,从陶冉这个角度看过去,侧影柔和。 他看向陶冉,扬了扬手中的画,“谁让我人好呢,更何况,你还送了我礼物。” 陶冉飞快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谢谢你啊。” 闻啸啧了声,“老谢来谢去不累么?” 陶冉摇头,“不一样,这回是讽刺你。” 闻啸笑了笑,嗓音里带了点愉悦,“反弹。” 幼稚。 她轻轻笑了下,倒是没反驳闻啸。一脚一个踩着自己的影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闻啸家。 陶冉踏上一旁花坛的石阶上,比闻啸高出一个头,终于体会到了睨眼看人的优越感。她顿了几秒,道:“替我向梅奶奶问好。” 闻啸眼睑微垂,鸦羽根根分明,路灯下的长影看上去有几分寂寥。 就在这份安静中,他道:“这我无法做到,她……我外婆去世很多年了。” 陶冉一顿,从石阶上踉跄而下,“什么时候?”她慌张看向他,“对不起。” 闻啸低低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老人家心梗发作,家里没人,去世得很突然。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那时,他人在飞机上,正奔赴去遥远的大洋彼岸。以为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就能找到人,一落地等来的却是噩耗。 没陪在外婆身边,是他一生唯二后悔之事。 闻啸仍低垂着眼睑,周遭低气压持续。突然,袖口被轻轻扯了两下,他抬头。 陶冉凑近他面前,眼底灿若星辰:“昨天已经过去,今天正在发生,明天总会到来。闻啸,人生中总有遗憾,相信我,梅奶奶从没怪过你。” 他浅浅弯了下嘴角,“但愿如此。” 陶冉突然闭上眼,嘴里一阵念念有词,然后踮起脚尖点了点闻啸的额间,“做个好梦。” 闻啸扑哧一下笑了,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像看傻子般看着她,“晚安,明早我送你。”说着指纹开门,关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而陶冉在门外最后倔强地喊道:“谁答应你了!” 第18章 七点整,整个天空像被巨大的幕布遮住,从东边撕开一道口子,微光浮动,天还未完全亮起。 陶冉拎着行李箱出门,路边停着的车按了下喇叭,车窗摇下,露出那张过分熟悉的脸,“上车。” 陶冉拉着行李箱过去,“你还真来了?” 闻啸轻轻嗯了声。 春末的风说刮就刮,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陶冉头上的渔夫帽有要飞离的征兆,她顾不上说话,双手死死拉住帽檐。 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乱舞,将她整个脸挡住。她清晰听到一声清脆的嘲笑。 陶冉怒:“笑什么笑,没见过头发这么飘逸的?” 闻啸啧了声,回:“没见过,用的什么牌子洗发水?”后又眯眼笑着问:“防脱么?” 她顿时偃息旗鼓。 好不容易等这妖风过去,闻啸下车,抬起她的行李箱往后备箱放。 陶冉拉了后车门先上车,闻啸紧跟着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吃了没。” “吃了。”她正对着镜子在拨弄头发,随口回了句。 突然,陶冉拨弄的手一顿,对着空气仔细闻了闻,眼角微微扬起,“豆花?” “嗯,可惜你吃过了。”闻啸转过头,嘴里感叹着惋惜,手里拿着那碗豆花,无声的诱惑。 陶冉喉间吞咽了下,“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点。” “真的吗?不要勉强哦。”闻啸边说边胳膊伸直将豆花递给陶冉。 陶冉飞快接过,打开,弯了下唇说:“不勉强。” 吃美味的食物,怎么会勉强呢! 闻啸牵了下嘴角,收回眸光,发动车子。 陶冉吃完后,摸了摸并没明显变化的肚子,“好好吃,我就说回海宁这段时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原来是忘记打卡海宁的美食。” 吃饱后,话就容易变多,她又说:“要说豆花,还得是海宁大学的那家做的最正宗,不过这个也不错了。” 闻啸睨她一眼,扯唇:“你就是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她顺嘴接道:“可能。”接完觉得不对,“我吃了早饭的!” “哦,吃的什么?”闻啸看了眼后视镜,平静地问。 “饼干。”虽然就一片而已,还不够塞牙缝的。 闻啸没有过多纠结这一个问题,他反而说:“好吃的味道总是相似的,你觉得不像,但我告诉你,这就是海宁大学那家店的豆花。” “嗯?怎么会,感觉和记忆中的味道有所差别啊!”她再次仔细回味豆花的味道。 “人的记忆总有偏差,一时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闻啸顿了顿,说:“何况你有多久没吃了?” “也是。”陶冉点着头,确实是有很久没吃了。 过了一会,她试探着问出口,眼神躲闪着,并没看闻啸:“你特地去买的?” 到了中心广场,车流明显增多。 闻啸专注于前方的路况,陶冉等了会,没等到回答。头依靠着车窗,看向窗外闹市区络绎不绝的车流。 转过一个弯,闻啸才回:“没有,晨跑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 “哦。”陶冉突然抬头,如惊醒般。过了一阵子,又将头靠回车窗,看眼手机,才七点十五。每天起这么早么,她想。 闻啸睨眼陶冉,沉声说:“昨晚没睡好,早上起得早就去跑了一圈。别多想。” “哦。”这声比之前那声语调重得多。 她偏过脸,暗想:闻啸还不如不要解释。 又过了会,她还是想问:“你是怎么猜到我几点出门,该不会跑完步就在我家门口等着了吧!” 这回没让她等太久,闻啸很快回:“查航班。蓝吉路途遥远,飞过去要十几个小时,一天两趟航班,好查得很。” 陶冉抬杠,“我要是下午那趟呢?” 正遇上前方红灯,闻啸转头,勾了勾唇,“今天我休息,总能堵到你。反正不是上午就是下午,不过花点时间而已。”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问题,她还是想问出口。 闻啸轻松说着,看他的侧脸,神情没什么变化,“你昨晚的安慰让我心里负担减轻不少。你知道的,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 陶冉小声说:“那就可以折磨我么?” 旁边的车突然按喇叭,他没听见,侧着脸问:“什么?” 陶冉回:“没什么,你没必要这样的。为了感谢我,就送我去机场。就像你说的,谢来谢去不烦么?” 闻啸点头,应着陶冉的话,“有道理。” 静了会,她道:“闻啸,我不在这几天,麻烦你多看顾一下我奶奶。” “你不说我也会的。” “谢……” 闻啸扯唇,“打住,想想你刚说的,很烦。” 陶冉:“……” 后半段路程,谁都没有试着开口。她一路看了几个视频,就到了机场门口。 刚想说谢,瞬间咽了回去,开车门,拿包,准备下车。 “陶冉。”闻啸突然叫住她,“报告还没出来,你奶奶情况还没完全稳定。” 闻啸转头,眼眸里微光浮动,他喉结动了下,道:“我是想说早去早回。” —— 送走陶冉后,闻啸直接去了玉龙山庄。玉龙山庄依着玉龙山脉而建。刚建好的时候,售楼部打出的名号很响。“依龙脉而建,品王侯人生。”这条标语吸引了海宁不少贵族人家来投资。 一路上郁郁葱葱,闻啸看着倒真是一处风水宝地。这两年闻氏集团越做越大,住的地方也越来越高级。 车行至山庄入口,闻啸的车牌没有录入,被拦下来。 他说他是去闻家,保安犹疑打量着他那辆与这山庄格调略显格格不入的车,愣是不放人。 闻啸手搭在车窗边,没恼,给人出着主意,“给业主打个电话,就说我是闻啸。” 保安迟疑着去打了,临走前还瞪闻啸一眼。过了一会,卑躬屈膝过来,笑眯眯冲闻啸拱手道歉,“原来是闻家小少爷,眼拙眼拙。” 闻啸没回,径直开了进去。 周微知道闻啸来时,正在插花。新来的佣人接到保安电话,不知道闻啸是谁,想了想还是去问了周微。 “太太,门口保安说有个叫闻啸的,问您认不认识,要不要放进来。” 乍听到这名字,“咔嚓”一声,她手中的玫瑰应声而落。周微精致的妆容出现一丝裂缝,她稳了稳心神,对佣人吩咐道:“跟保安说,他是闻家的小少爷,以后不必再拦。” 佣人应了声退下了。却在转身之际心脏突跳:她来闻家快半年了,只见过一位少爷,原来闻家竟有两位少爷么。 佣人走后,周微站起,又坐下,复又站起,最后拨了通电话给闻隆。 她来回走着,在廊下打转。 电话接通,没等那边出声,她着急这说:“儿子回来了!” 那边说了一句,她对闻隆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什么叫回来就回来了,你小儿子!” 闻隆一听立马说要赶回来,“啪”一声挂了电话。 周微特地到一楼洗手间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服饰是否得体,然后亲自去门口等闻啸。 此时,闻啸的车刚进别墅,他下车,走至周微身前。 面前的女人虽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她面容精致,神情隐隐期待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好半晌,闻啸生疏道:“妈。” “哎。”周微喜不自禁,拉住闻啸的手,热络道:“快进来。” 闻啸任她拉着,经过玄关,他要换鞋,周微笑着说不用。一路将他拉至客厅沙发上坐下,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妈好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闻啸道:“不用麻烦,随便吃一点就行。”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做个红酒牛肉好不好,我记得你挺爱吃的。”周微认真想着。 闻啸点点头,“好,都可以。” “那你坐一会,妈去厨房给你做。” 闻啸作势要起身,“我帮您。” 周微按住他,“不用,坐这等等你爸,我给他打了电话,一会就回来。”说着又话家常般补上一句,“你爸他啊,天天闲得没事,就去钓鱼。” 周微冲他眨眨眼睛,“一会准让你喝鱼汤。” 随后周微去忙。他一人身姿端正坐着。佣人给他端过来一杯茶,他道了声谢。 不一会,闻隆急匆匆跑进来,快要到沙发时,却突然放慢脚步。 闻啸起身,叫了声“爸。” 闻隆笑着应着:“哎哎,坐。” 他坐下,张望一圈,问:“你妈呢?” 闻啸答:“做饭去了。” 两父子沉默一会。 闻隆仍是笑眯眯的,“喝茶喝茶。” “好。”闻啸小抿了一口,主动问,“听说您去钓鱼?” 一说起这个,闻隆两眼放光,“对对,你今天可有福了。钓上来一条大鲫鱼,一会咱喝汤。” “好。” 提起钓鱼,倒提醒了闻隆,他道:“你等着,我让你妈去做。”说着去拿落在后备箱里的鱼桶,然后进了厨房。 日头升起,外头的栀子花被吹得楚楚可怜,在浓密的枝叶中小心隐藏着自己。闻啸忽然很轻笑了下,却没去管。 一辆宾利缓缓驶进闻家院子,闻厉关车门,瞥了眼隔壁的SUV,冷冷笑了下。随后进门,将公文包放在玄关处,换拖鞋,然后踏上台阶。 闻啸偏头,两人目光对上。 闻厉舔了舔下唇,阴阳怪气道:“哟,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 第19章 男人西装革履,一身名牌做工考究,袖口处暗色的细丝花纹,与领口处绣着的一枚黑叶互为表里。西服扣紧扣,处处透着矜贵。闻厉突然扯了扯暗红色的领带,挑衅的眼眸直面而来。 闻啸的目光穿透层层屏障,自下而上完完整整看过他这个所谓的哥哥。 他冷静起身,快要到玄关时,闻厉闲闲伸出一只胳膊,手腕上的劳力士闪着耀眼的光。 闻厉冷着声道:“我专门赶回来陪爸妈过个节,你,给个面子?” 闻啸缓慢转头,神情凉薄,讥笑扯唇,“是你说的,只要跟我待在同一空间里,就呼吸急促,哪哪都不舒服。”他低着声,一字一顿道:“你让我离你远一点。” “没错。”闻厉并不否认,还有些得意于闻啸这么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闲闲开口:“我忍你一小时。留下吃个饭,别让人觉得我容不了你。” 说着越过闻啸,几步进了室内。一抬眼,变了张脸,笑着道:“爸,妈。” 闻隆和周微立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周微过来小心拉扯闻啸的衣袖,“你答应妈妈留下吃饭的。” 闻啸看向她,情绪尽量平和道:“我下周回来。” “别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周微一直拽着他不撒手。好不容易两个儿子都在,又是过节,就不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么?她都这岁数了,连这点愿望都奢侈。 周微使了个眼色给闻隆,闻隆搭腔,“鱼已经炖上了,留下来尝尝。” 他们俩都十分希望闻啸能留下,言语之间总是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明显的讨好。 闻厉坐在沙发上,解了两粒衬衫扣子,“惯的他!爸,妈,随他去。”随后鹰隼般的眼眸精准看向闻啸,“你要是真的连爸妈都不顾及,就走!” 周微一直在给闻厉递眼色,让他别说了。闻厉气不过,又多说了两句。怎么他都屈尊降贵不与闻啸计较了,他倒不依不饶起来,真是长本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年挣几亿呢。 “闻啸,给妈妈一个面子,一起坐下吃饭。”周微尝试着去拉闻啸,没想到还真的拉动了,她面上一喜,像怕闻啸反悔似的飞快拉着他入座。 闻厉坐在闻啸的斜对角,周微和闻隆分别坐他们旁边。 “吃吧。”今天人齐,周微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 她先盛了一碗鱼汤给闻啸,“尝尝这鱼汤,看看怎么样?” 闻啸喝了口,味道鲜美,汤汁浓厚。“挺好。” 周微喜不自禁,又夹了一筷子牛肉,“再试试这个,看妈妈做菜水平下降没?” 闻啸应了,用公筷给周微夹了一块排骨,“您自己也吃。”又给闻隆也夹了块,“爸,您吃。” “哎哎。”闻隆笑着咬肉,不一会吃完,极力称赞:“这排骨挺好吃啊。” “我呢?”闻厉冷眼瞧着他们夹来夹去,只有自己的碗里还空空荡荡。他偏头问闻啸,嘴角轻浮,“这桌上四个人,爸妈你都夹了,唯独我没有。弟弟,你这可不太厚道。” 闻啸本不想回应,谁知桌上三个人一齐看着他。始作俑者一脸玩味及嚣张。他不愿再忍受, 冷冷道:“我夹给你,你再吃出个好歹,我怕你碰瓷。”毕竟他可是闻啸碰一下就能晕倒的体质呢。 闻厉不说话,面上已山雨欲来,握筷子的手微微发力。 周微和闻隆面面相觑。 她一看这情况不对,心思一动,笑着打哈哈,“妈,给你夹。”说着给闻厉夹了块块头极大的牛肉,刚要放进他碗里,筷子又收回。 闻厉情绪微微收敛,又莫名等了一场空,压着脾气问:“您还能反悔的?” 周微急得手胡乱举着,“不是,我想起来,这里面放了红酒,不会影响你开车吧?” 闻厉一声笑,冲散了些戾气。伸筷子又夹过来,温和道:“不会。” 闻隆在旁插嘴,“菜里这点子红酒早就挥发掉了!你呀,就是整日里摆弄花草,不读书不看报,这点常识都没有。” 周微面上一窘,脸气白些许,又不好发作,就嗔怪闻隆:“就你最懂!儿子在这,一点面色都不给我。” 闻隆粗重的眉毛上扬几分,“怕什么,儿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难为情的?” 闻厉笑着再添一把柴火,“诶,你们随意啊,不必顾忌我,我早就习惯了。” “就是。”闻隆附和。 闻啸不置一词。他又与闻厉的目光对上,闻厉眼睑上下翻了翻,不加遮掩的挑衅眼神从那张讨厌的脸上迸发出来,闻啸低眸。怕再看下去,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刚才那意思,他看懂了。闻厉在说:看吧,我们融洽得很,你插不进来话的。 周微和闻隆的对话还在继续。 周微说:“这不是闻啸回来么?” 闻隆终是退一步:“好好,我收敛一点。” “闻啸,吃啊。”闻隆又招呼着他。 闻啸在旁,如坐针毡。又勉强吃了口白米饭,总觉得不对味。 他放下筷子,道:“你们慢吃。”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他想和他们毫无关系,还是他们对他始终像个外人。 走前,周微还想效仿之前一样将他拉回来。甚至闻隆发怒,一气之下重重扔了筷子。 闻啸内心毫无波澜,周微拉他,他没动。 闻厉落井下石,抱胸在一旁冷嘲热讽,“这么大人,还像小孩一样总博取关注。” 他们可能不觉得,但是他们穿着一样的定制拖鞋,一齐指责他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家人。 “你们的好儿子回来了,我该走了。”这是他临走前,对周微说的最后一句话。 出玉龙山庄明显顺畅许多,保安很有眼力见,一看是他的车,还低眉顺眼地和闻啸打招呼。 但他心情不佳,没理。 闻啸脚踩油门,飞快驶离。等到玉龙山庄的大门远到成为一个黑点,才觉得畅快。 —— 五一这几天,门诊量比平时翻了两番。计划一上午就能结束的门诊,到了下午五点多才收尾。 闻啸又去病房转了一圈,才回办公室。 一进门,眉不自觉微拧着,“怎么又来了?”是医院没给他配办公室么。 许玄转着椅子,懒洋洋瘫着,“躲你这清净清净,可给我累惨了。”说着问他,“门诊刚结束?” “嗯。”低低一声,他上前将许玄扒拉开,“起开,坐对面去。” 许玄被拉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嘟囔两句:“坐对面就对面。” 话虽如此,对面就一个最普通的板凳,唯一能受力的点在屁股。一坐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折了。立马感叹,还是椅子好。 两人都休息着,许玄趴在桌面上,闻啸可以一眼睨到他的头发顶。 许玄道:“闻啸,我觉得我长白头发了。” 他回:“那不是正常。” “我还发际线后移,你说图什么呀!”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许玄这番话,闻啸没多想,只当他是累了。 “别拿这套官话搪塞我。这话也就十年前的我信。”他这人清醒得很。再多的理想也被日复一日的琐事磨平了。 “这不是安慰你受伤的心灵吗?”闻啸吊着眼瞧他,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灰心丧气还是矫情。 下一秒,本该丧气的人抬头,眼里放光,“那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好家伙,装的。这是闻啸的第一想法,第二想法是他就知道没好事。 “下周六晚的时间空出来啊。”许玄慢悠悠说道。 “怎么?”闻啸比他还漫不经心。 “你先空出来,到时候告诉你。” 他又慢慢着问:“几个人啊?” “没叫几个。” 闻啸咂嘴,那就是很多了。 闻啸道:“我不去。” “你会来的。” “我就不去。” 许玄啧唇:“爱来不来。” 闻啸轻笑了下。 “啪”一声门关,终于只剩他一人,清净多了。闻啸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当做消闲,翻起微信朋友圈。手往下滑着,满屏都是各地的旅游照。他每个都放大点赞,看过照片就相当于自己也去玩过一回。 持续往下翻着,点开图片,放大。有点与众不同。 只见上面是一系列琳琅满目的美妆产品,小到刷子,大到500ml的水。字没拍清楚,看不太清,盲猜是上脸的东西。 赵迎然配文:神仙闺蜜有没有[亮晶晶] 用陶小冉的话来说:看,这是朕为你抢来的天下! 再次表白,呜呜呜~ 陶冉,她真的在做代购?现在艺术圈这么不景气了,还是为了体验生活? 闻啸点了赞并留言:友情提醒,贵妃在精致护脸的同时,要注意养护头皮。 七点多,闻啸去食堂吃了个饭,往地下停车场走。又无聊翻起朋友圈,新增了些优美的风景,他一个个点赞,不知不觉到了赵迎然那条。文案图片什么都还在,他的那条评论没了。 他刷新几下,还是没有。 “切。”他真是被气笑了。 第20章 晚上赵迎然跟陶冉视频的时候,她那边是正午,陶冉正在吃饭,她给赵迎然展示着蓝吉特有的像脸蛋般大小的烙饼。 赵迎然一脸兴致缺缺,乖巧将她的泡面桶盖打开,弱弱道:“冉冉,我好生气。” “怎么?”陶冉停下杂耍烙饼,突然间眉眼上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感情拼死拼活早起排队给她抢来的这些东西,她好像不是很满意? 她情绪也开始低落下来,但仍细声道:“不都是你平常惯用的,你喜欢的牌子么?” 赵迎然正在吸溜面条,听闻猛烈摇着头,然后飞快咀嚼,含糊不清着说:“不是这个生气。那我当然相信你的审美啊!” 那是怎么?陶冉没接话,凑近镜头咬了一口她的大烙饼。距离顿时拉近,饼的姿态放大在赵迎然眼前。 这个饼挺有意思的,蓝吉人也蛮闲的。且不论它的大小有多不适宜人类下嘴,就说这饼烙好了,刷点酱料,直接端上来就好嘛。人家偏不,还要跟人一样,每张饼都有神态各异的表情。此刻陶冉手里那块,呵,三角眼,眼尾吊着,嘴角轻微起伏。任谁一看都是欠扁样子。 赵迎然瞧着,恨恨骂了句:“狗闻啸!” 陶冉刚要咬饼的动作一顿,有片刻恍然。隔了几天再次听到这名字,还能清晰想起最后见他的神情。微垂着眼,金丝眼镜增添儒雅气质,眼眸却暗藏深意,似永无止境的深渊,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他的道。 如今赵迎然是着了他的道么? 陶冉放下手中的饼问:“他怎么你了?” “他暗戳戳内涵我。”说起这个,赵迎然有一肚子委屈要说:“我不是发了朋友圈么,就你给我抢的那些美妆产品。那他就在下面评论说我头秃,呵,给我气得不行!当下就把评论删了。笑话,让别人看到,我赵迎然还要不要混了?真是奇耻大辱!” 想吐槽他的欲望是止也止不住,赵迎然继续吐苦水:“最搞笑的是这哥还私聊问我,为什么删评?我说你有这方面毛病,你就去治。他居然没反驳,还说我们每个人都要预防。笑不活了,我在意的重点是这个?” “冉冉,你怎么不说话?”赵迎然说了一气,不带歇的。停下后,发现陶冉很久没说话了。 “我可以说话么?”她是想说来着,赵迎然吐槽一大堆,又密又多。她只有安静听着的份。 “你说。”她继续吸溜面条。 陶冉挺认真地回想,“我觉得闻啸头发挺多的,不像是要秃啊!” “谁知道呢,他们学医的,秃是必然吧。”顺嘴说完后,赵迎然反应过来,一撂筷子,“我现在是跟你讨论这个么?” 陶冉囧,装傻笑了笑,“我觉得他纯粹就是跟你讨论问题呢。” “我觉得没有这么纯粹。” “冉冉,你变了!”赵迎然突然控诉起她来。 又来了,陶冉幽幽叹口气,听她胡乱掰扯。 “想当初你刚回国,还一个劲地跟我说你是貌美小仙女,他是秃头地中海。到现在都向着他说话了,果然你就是颜值狗!” “打住,我是基于事实好不好?”陶冉反驳,“我是貌美小仙女啊,他……你看他那样,秃头地中海你说得出口么?” “我说了!”赵迎然猛喝几口汤汁,一个字就是爽。 “你说了?”视频那端的陶冉下巴都要惊掉了。 “我一气之下,就发出去了。”发出去那一秒,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是最酷的仔。 “然后呢?”陶冉突然感觉到不安。 “然后,他发了语音问我谁说的,我说……你。”越说越小声,最后低头认错,“我错了,冉冉。” 合着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虚张声势,重点全都在这里呢! 陶冉苦笑,“没事,他逗你呢。” 赵迎然不信。 陶冉又宽慰她,“真的,我早社死了。”一次就被捉住,衰得不行。 “真的?”赵迎然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 陶冉假装板起脸,严肃道:“下面是我问你答环节。” 赵迎然又立马蔫蔫的。 陶冉抛出问题,“怎么又加上的?我记得你说删掉了?” 赵迎然将汤汁喝干净,吸了吸鼻子,又抽了张纸擦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道:“玩游戏啊。你也知道我是夜间生物,海宁的娱乐场所就没有我赵迎然没去过的!有段时间,一个新酒吧开张,装修不错,格调我也喜欢,就老去。还真是巧了,在那总能碰见闻啸……” 那家酒吧叫红玫瑰,在江滨路上,一出门即见江。整体装修偏红橘调,却不显暗沉。 那时候,闻啸总一个人坐在吧台最现眼的位置,一杯烈酒,也不喝,干放着。身影寂寥却高挺。眼眸微垂,流畅的下颌线之上五官惊艳,一脸寡淡丝毫影响不了他那副好皮囊。灯红酒绿中,皮相佳者,向来是猎艳的目标。 闻啸身边来搭讪的女人走一批来两批。但他从不搭腔,碰上太过热情非要贴上来的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女人畏惧,自动熄火,末了女人气不过骂他哑巴,他从来都是置之一笑。 有好事者问女人,怎么一个眼神就让你这么害怕。女人说她能感觉到,如果她再近一步,他是真的想要让她死。 而赵迎然因为陶冉的关系,从未正眼看过闻啸。即使知道人醒目在那,也只当个漂亮的摆设。直到那天玩游戏输了。友人道:“老是真心话没意思,我们来大冒险。” 她有些玩嗨了,随口答应:“行。” 友人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吧台上看,她看过去是闻啸。 “看到那个男人没?几天了,大大小小的美女都试过了,没一个攻下来的。你的大冒险就是想办法去加到他的微信。” 赵迎然很反感,“我不去,换个人。” 友人也跟她犟上了,“就他。”随手还加了赌注,叫了一整瓶威士忌上来,杵赵迎然面前,大放厥词,“你要是能加到他的微信,我把这整瓶干了,怎么样?” 这倒有点刺激,赵迎然心动了,“你说话算数。” 走过去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但迈出第一步,身后一堆人在看,无论怎样,也要意思一下,哪怕不说话。她就站他身边休息一下总可以吧。酒吧这么宽,不是所有站在他身边的都是要泡他。 赵迎然想得是挺好,真正过去了。与闻啸视线对上,还是有些发怵,往后退了好几步。 身后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看似给她加油鼓劲实则没安好心:“上啊,别怂!” 闻啸又看一眼赵迎然,一杯长岛冰茶下肚,眼底有了些醉意。 他问:“要微信?” 赵迎然不知怎的,点了点头。 闻啸掏出手机,将二维码举到赵迎然面前,就一个字:“喏。” 赵迎然手一顺,就加了。回身的时候唇角抿着,眼底没有一丝喜悦。迟来的醒悟让她深深后悔。 将这后悔的劲发泄在起哄撺掇友人喝完一整瓶威士忌上。等余光不经意往那处瞥时,闻啸已经没影了。 后来太多消息覆盖,她就忘了这茬。 “冉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没有跟他聊过天,后来都忘记有他微信这回事了。这是他第一次给我评论点赞,我发誓。” 陶冉抿了下唇,“没事。” 赵迎然试探着,“真没事,我现在就把他删了?” “别,好端端的,显得咱气量忒小。你现在删了还以为是咱开不起玩笑呢。” 赵迎然摸着下巴道:“有道理。” “只是我在想,这件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那时候,我不想你听见这个名字。”没那么容易忘记,就要减少出现的频率。 那边罕见的沉默。 赵迎然岔开话题,“不提他了,冉冉,我还想要一个美芝它们家的遮瑕,你能不能给我带回来?” 陶冉不太乐意,但看赵迎然卖萌的样子还是心软,“好。” 谁让她们是闺蜜呢,再起一趟早咯。 下午,陶冉约了她工作室的房东交接。房东人很好,在她困难时期也没有涨价。所以后来即使她在蓝吉有了自己的房子,也仍旧租着她的房,用作工作室。 房东太太人很慈祥,依依不舍抱了她一下,竖起大拇指,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同她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画家。” 陶冉微微笑了下,“谢谢。” “以后想看你的画展,要跋山涉水去中国了。” 陶冉摇着头,“不会,如果还办画展,一定会来蓝吉。”想了想,还是又笑着补充一句,“就算不回来,每年也会给您寄作品的,不要嫌弃啊!” 房东太太拍手叫好,“不会不会。”眼底的惊喜,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陶冉的作品。 锁上门,将钥匙交还给房东时,才觉得在蓝吉的生活真的要说再见了。 一只白鸽徘徊几下,栖息在湛蓝的屋顶上。蓝与白极致的融合,此时的景像一部默片,一部默默送别的片子。 —— 赵迎然要的那牌子遮瑕是个紧俏货,很难抢。为了给她抢这个,陶冉四点多就出门了。到那一看,更有甚者。有的代购太疯狂了,没订酒店,直接搭个帐篷睡在门口,到点了,帐篷一收,就能去排队。陶冉是大写的服气。 她紧忙排在有点长龙趋势的队伍后面。运气还不错,给赵迎然抢到2盒,随后心情还不错地闲逛一圈,想着看自己还需要什么东西。 突然,她看到一家店打的招牌。立体牌用小灯泡装饰着,用龙飞凤舞的艺术字写着:防脱洗护产品三件套,打折促销啦! 折合下来人民币才一百多,陶冉心思一动。 第21章 闻啸刚做完一场大手术,正在脱手术服。一位准备进隔壁手术室的小护士犹犹豫豫道:“闻医生,还是等会出去吧。” 他听着外头隐隐有嘈杂声,偏头问了句:“怎么了?” 小护士迟疑了下,“隔壁手术室出了点状况,有家属在闹事。” “谁的手术?” “许医生的。” 许玄? 那更要出去了。闻啸脱掉手术服,利落往外走。 感应门应声而开,所有人都未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闻啸。注意力全都在许玄那。 只见许玄被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捶打着,大巴掌直往脸上招呼。而许玄一动不动,任她发泄。 周围医生护士围观的群众站了一大堆,没一个出手帮忙的。女人愤而推了一把许玄,许玄被推得踉跄几步。 闻啸冷眉一凝,要冲上去。 张雪弱弱拦住,“是许医生让不要帮忙的。” “那也不能就这样被动挨打。”他没听,上前护着许玄退后两步,同时伸手虚晃了一下,女人扑了个空,力没用到位,朝前一扑腾,险些摔跤,好在一旁穿黑衣服的男人及时扶住她。 男人拖住哭得嘶声力竭的女人,凶神恶煞指着闻啸,栽赃污蔑:“医生打人了!医生打人了!”他欲引起那些看热闹不明实情的围观群众的愤慨,“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看看,这个医生害死了我女儿,现在又来一个推我老婆。我要告你们!” 许玄的眼皮微动了下,低声道:“闻啸,和你没关系,你别管。” 从这情形和只言片语中,闻啸相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安慰性拍了拍许玄的手背。上前一步,和那男人对峙着,“那也不能打人,你看看你老婆把人打什么样了?”他指着许玄红肿的双颊质问男人。 男人不服气,高声扬着,叫着,喊着:“我女儿命都没了,打几下要什么紧!” 要什么紧? 闻啸尽量沉声解释着:“每场手术都会录像。如果经核实这是一场医疗事故,那么医院自会担责。如果是意外死亡,那请节哀。” “我节哀个屁!”男人猛地啐了闻啸一脸的唾沫。 许玄瞳孔微张,张雪她们一脸愕然。 闻啸缓缓摸了下脸,再抬头,脸冷,声冷,心更冷,“我现在是在好好跟你讲话,你再不尊重人,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闻啸,少说两句。”许玄怕他出事。 闻啸没理,眼底似要喷火,冲着围观的一众医生护士没好气道:“你们都是摆设?不知道叫保安啊!” 静了没几分钟,人群中有人响应,跑出去叫保安。 男人一听闻啸要叫保安,怒火立马加倍高涨,女人哭闹不止,他愈加烦躁,张望一圈,随手截了病人的移动吊瓶架就要打闻啸。 速度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闻啸自己也只能双手高高举起,护住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 “闻啸!”陶冉不知从哪冲上来,死死拖住男人的一只胳膊。 男人受到轻微阻力,回头一看是个瘦瘦弱弱的女人,没当回事,一把甩开,“给老子起开!” 闻啸低吼着:“陶冉!” 陶冉被他猛烈一推,重重摔在地上。 看到陶冉倒地,闻啸彻底发疯,撸起袖子一拳就要冲男人打过去,被身后的许玄死死抱住,“别做傻事,不值当!” 旁边一群医生护士这才觉得事态严重,纷纷上来帮忙,众人一齐将男人桎梏住。 同行的女人一看男人行动受限,立马扑过去打还没站起来的陶冉,两人扭打起来。 女人叫嚣着,“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打我老公,害我女儿,我打死你!” 女人凶狠,力气极大,招招下了死手。 陶冉根本不是她对手,很快没力气,呜咽起来,大声叫着:“闻啸!闻啸!” 闻啸本就关注这一边,只是苦于身边混乱,被包围住。一听到陶冉的呼叫,什么都不管了,疯了一般往外冲出。 三两下就把女人拉扯至一边,上前半抱住陶冉,声线颤抖着:“没事吧?” 陶冉连忙抱住他,双手扯着他的胳膊乱摇几下,表达强烈不满,“你怎么来这么迟?我可是为了你。”她胡言乱语着,只知道抱住闻啸,寻求保护。 闻啸拍着她的肩,轻柔抚摸,低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保安很快赶来,将男人和女人带走,周围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他搀扶着陶冉站起,轻声问:“还能走吗?” 陶冉看上去实在很不好,头发炸着,在地上滚过几圈,衣服变得又脏又乱。一侧下巴那有些红肿,不知是不是被打的? 想到这,他莫名的戾气很重,又有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能走。”她是摔了又不是残了。 闻啸不放心,思量再三:“你在这等我。” 陶冉想着,她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让年凤清看见,可是伤口又需要清理,所以乖巧答应了。 闻啸见她答应,才走到看上去失了精神的许玄旁。此时他背靠白墙,满头虚汗,像刚经历过生死一般。 闻啸什么都没问,“你先去我办公室。” 许玄抬脸,稍微点了下头,“快带她去上药。” 闻啸扶着陶冉的胳膊带着她要走,陶冉没动。 闻啸看向她。 她弱弱看着一个方向,“我的行李箱。” 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紫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在走廊正中央,无人认领。 —— “轻点!”陶冉忍不住一直喊痛,闻啸抬眼看她,她便委委屈屈,紧抿着嘴唇。他掀她裤腿的手到底还是微微放轻,直至裤脚卷至膝盖,洁白如玉般的小腿上一抹刺目惊心的红。 闻啸沉默道:“忍着点。” 陶冉嘴上应着,却将头撇得老远,整个人往后缩起。以抗拒的姿态睨着闻啸。 闻啸叹了口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缓和,他说:“陶冉,你乖一点。” 尾音缠绵,清冽好听。他一语音攻势,陶冉就没什么抵抗力。 片刻愣神的功夫,闻啸早已抹上去,清清凉凉还有点刺痛。 闻啸替她抹完药,又问:“还有别的地方伤到吗?” 陶冉举起衣袖,看了看胳膊肘,没破就是有点擦伤,她于是摇了摇头。 闻啸了然,扔掉棉签,语调微扬,与刚才相比判若两人,噼里啪啦一顿指责,“你是傻么,别的人都不冲上去,就你能,一个猛劲往上冲什么?” 被一通指责,陶冉突然觉得很难过。她头一偏,不去看闻啸,心里话就这样说出来,“我还不是怕你受伤。” 过了一会,才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两边帘子拉着,狭小空间里就她和闻啸两个人,两人紧挨着,离得再远都觉得近。 她仍旧偏头,纤细的脖颈高昂,“我是说,你要是受伤了,谁给我奶奶做手术。” 话刚说完,突然落入清冷的怀抱中,闻啸侧抱着她。她微动,他抱得更紧。 “就一会,一会儿就好。” 她放缓了身子,回身抱住他,手在他后背轻拍两下。 他说:“陶冉,是我一直想得太简单。” “你伤心了?” 闻啸松开她,摇摇头:“医患关系紧张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没想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陶冉没有多问,找着话题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你们医院的人怎么都这么冷漠?” 闻啸见怪不怪,神情平淡,“医院待久了,什么都见过。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又何必蹚浑水。” 气氛渐渐消沉,陶冉眼睑微眯,笑了笑,“这样啊,还好你没有变。” 闻啸嘴角带了点笑意,问:“我哪样?” “嗯?” 他手肘撑着头,似乎是真想听,“说说。” 说说就说说,陶冉兴冲冲道:“你不知道么,当年你在海宁有个外号叫热血冷霸王!别看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谁要碰你身边的人,你保准不管不顾冲上去跟人打一架。” 他啧了声,“你见过,谁说的?” “你别管。”她突然保密。 闻啸又笑了下,好看到迷人眼,说出的话却很不讨喜,“呵!我只知道秃头地中海这一个外号。” 陶冉服了,就不能不提这茬么。 —— 将陶冉送到医院门口,目送她离开。闻啸回到办公室,拉了板凳,近距离坐在许玄身侧。 “说说吧,怎么回事?” 许玄双手捂住脸,整个人埋进转椅,“心脏破裂大出血,根本来不及抢救。” 闻啸默然,好一会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吧?” “没事儿。”许玄的话语透过指尖缝隙传出来,有种特别的寂寥感,“生死一息之间,这些年看得还少么?” 闻啸觉得许玄的状态不太对,“许玄,要不趁机休息一下,我跟老大说一声。” “不用。”他逞强,站起有些摇摇欲坠,闻啸适时扶住他。 他摆摆手,“没事,低血糖。”走了几步,又说:“对了,后天你不用帮我值班,反正我没什么事。” “许玄!”他回头,闻啸道:“下班等我,我送你回去。” 第22章 陶冉快到病房门口时,特地放轻了脚步,打算给年凤清一个惊喜。她猛地推开门,还自带愉快的音效,年凤清来不及摘下眼镜,慌忙将平板放进被子里。 她的语气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平稳下来,双手平放交叉放在被子上,如常道:“来挺早,没多睡会?” 陶冉没应声,瞥一眼年凤清,眼里只传递着一个情绪:我很生气。 年凤清神色如常,清了清嗓子,又道:“李阿姨说你昨天回去得晚,我想着你可能要多睡会,估计要中午才过来。” 见年凤清一直在扯着别的话题,陶冉终于忍不住,脸色冷了几分,双手抱胸,低头看着年凤清,“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被子里的东西。” 年凤清心不甘情不愿一边拿出平板一边往回找补,“我看视频来着,太闲了。” 陶冉一把接过,扔向一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看这个,这个屏大。” 年凤清道:“这个没有我想看的。” “那我手机给您投屏,想看什么?”她有的是办法。 年凤清突然不说话了。 片刻,盯着陶冉,眼底不悦,“你一回来,就跟个小管家婆一样,管东管西。咱们顺序颠倒了,你是我奶奶?” 陶冉脸上有一丝裂缝,“扯这些做什么?” 年凤清有些许不高兴,眉拧着,“我问你,我还是不是你奶奶?” 陶冉哄着,“当然是。” “那你昨天回去那么晚,我都没管你。你刚回来,就处处管着我。” 得,老小孩。 陶冉笑了下,关注点不太一样,“您管我什么?” 年凤清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李阿姨让我告诉你,洗衣房里的衣服给你洗了。这么大人了,还摔那么惨,羞不羞?”说着,到底还是心疼的,又问:“疼不疼?” “不是。”陶冉下意识要解释,年凤清等着,她又憋回去,“很羞耻,奶奶,您可是我亲奶奶,可别到处往外说。” 年凤清嘴一撅,有傲娇那味,“那还管不管我了?” 陶冉大声道:“管。” “嘿。”年凤清瞪她,怎么着说话不管用是不是。 不过她孙女的脾气,她自己清楚,倒是也没指望陶冉会改。 没成想,过了一会,陶冉态度放缓,说:“奶奶,以后每天只能看两小时平板,要注意眼睛。” 年凤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轻轻揭过,应了一声好。 “咚咚”敞开着的门被象征性敲了两下,闻啸走进来,望着年凤清微微颔首:“都在呢。”看样子气氛还不错。 年凤清看到闻啸,嘴角弥漫着浓浓的笑意,“闻医生,你来了。” 陶冉再旁瞧着,偷偷撅了噘嘴。她可算明白她失宠的原因了。 突然陶冉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拽了下,看过去,是年凤清的手。她手摸索着,头还望着闻啸那方向。 陶冉认命将手伸过去,年凤清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冉冉,你可要帮我好好谢谢闻医生,你不在这几天,闻医生每天都来看我,对我嘘寒问暖的。” 陶冉嘴上不住应着,向闻啸无奈耸耸肩。 闻啸笑了下,对年凤清道:“不用,这本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他看了陶冉一眼,“您孙女也拜托我要多照顾您,要谢您就谢谢她。” 这番解释还算像样。 陶冉笑眯眯看着年凤清,等着被夸奖。却见年凤清扯了下嘴角,直接揭过,并没有什么表示。 闻啸看着这祖孙俩来回动作,颇有眼力见道:“我来这是告诉你们,报告出来了。” 这话一出,陶冉和年凤清注意力都转到他这边,他一停顿,她们都紧张起来,陶冉悄悄紧握住年凤清的手。 闻啸道:“是个好消息,良性。” 陶冉松了一口气,随后更紧地握住年凤清的手。 闻啸继续说:“下一步就是制定手术方案,定手术日期。” 陶冉问:“是你执刀么?” “是我。” 末了,又道:“如果有其他人选,我可以……” 她抿了抿唇角,道:“没有,是你就挺好的。” 年凤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思一动,她突然问:“闻医生,你有女朋友么?” “奶奶!”她奶奶怎么总记挂着这些事。不过这些天的相处,让她有些忘了还有这茬。陶冉的眼眸暗淡下来。 闻啸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回视年凤清,说:“没有。” 清脆的两个字让陶冉蓦地抬头,嘴里话快要连不成句,“你不是那个……医生?” 尽管陶冉说得断断续续,闻啸还是听懂了,“我和她没有关系。” 年凤清适时出声,“看,我就说没有,这丫头非说你有。” 陶冉百口莫辩,心烦意乱,顾不上再去说什么。 年凤清将陶冉推上前又道:“你看我这孙女怎么样?” “奶奶!”没有这样的吧,她奶奶的样子,活像她没有人要似的。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任人挑选的大白菜。 偏闻啸还煞有其事地盯着她看。 陶冉心下一紧。 闻啸唇角一弯,“挺好。” 年凤清就差拍手叫好了,一合计:“那加个微信,年轻人加个微信,当个朋友处处。” 她说得含蓄,其实在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陶冉本以为闻啸会拒绝,谁知对方居然同意了。“好啊。” 年凤清推着陶冉,“快快,手机。” 闻啸先一步将二维码杵在陶冉面前,“滴”一声,加上,年凤清彻底满意了。 闻啸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 他刚走,陶冉埋怨起年凤清来。“奶奶,您说您瞎撺掇什么?” “怎么是瞎撺掇?我还不是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找的。” 是,可是,这怎么说啊,她没法说。陶冉选择闭嘴。 过了会,年凤清猜道:“你该不会是喜欢魏旭那小子?” 陶冉立马否认,“没有,越说越离谱。” 年凤清自顾自说着:“他也不是不行,就是关系复杂点。” 陶冉无奈,拿话堵她,“您好好休息,成么?” 晚些时候,她去护士台签字。昨儿那场面好多人都看到了,小迷妹似的站了一排边,看着陶冉。 陶冉问:“我脸上有花?” 张雪摇头。 “那有草?” 刘翘笑了下,“你可真逗。” “你们盯着我,觉得怪怪的。”尤其还是一大排穿护士服的。 陶冉签完名递给张雪,张雪辨认了下,“陶冉?” “嗯,以后叫我陶冉就好。” 刘翘看陶冉一脸和气,应该挺好聊的。她推了下张雪的背。 张雪道:“陶冉,你昨天好勇敢啊,你不害怕么?” “怕啊,那有什么办法?”她还挺骄傲,“可不能让闻啸受伤,他还得给我奶奶做手术呢!” “对了,这件事你们要帮我保密,我奶奶还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指不定唠叨一大堆。”说着又补充,“最主要还是她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担心。” 张雪和刘翘几个连声点头,“放心吧,我们几个嘴严着呢。” “那就好。” 突然,刘翘后知后觉说:“不过闻医生要是说了怎么办?” 陶冉道:“应该不会吧。”闻啸那人应该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不过也说不定。 “诶,闻医生。”王佳眼尖,看到闻啸从一旁的走廊穿过。 陶冉追上去,“闻啸!” 闻啸瞥她一眼,“嗯。” 两人并排走着。 “刚去护士台,听她们说报告昨天就出来了,为什么今天才说?你看那么久,是不是——” “不是。” 他偏头望向她,眼底似有微光,“总要仔仔细细确认几遍,不要让人空欢喜。” “哦。”挺短的一声。 “还有一事,昨儿的事千万不能告诉我奶奶。” “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你应该嘱咐护士台的那些人。” 陶冉摆摆手,不在意,“放心,她们向我保证了。” “是么?”闻啸轻呵了下,又道:“祝你好运。” “什么意思?”他怎么说的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闻啸道:“别问,问就是秘密。” 陶冉:“……” 闻啸拿着份报告,走得急匆匆的,陶冉好半天没跟上,他回头问了一句:“还有事?” 陶冉点头,“你明天有空吗?” 第23章 赵迎然是在第二天起床后,才知道闻啸跟她们一块出去玩的。 当时,她兴冲冲跑进房间叫陶冉:“冉冉,准备出发呀!” 陶冉正在画眼线,抽空回她:“司机还没到。” 司机?赵迎然一脸天真,“太奢侈了吧,我可以开车呀!”她不就是现成的司机么。 “然然。”陶冉画好眼线,语气突然放缓起来,“我约了闻啸。” “约就约……”赵迎然盯着陶冉问:“是我想的那个闻啸?” “嗯。” 陶冉解释着,“你别生气,我走这段时间,他挺照顾我奶奶的,我就想感谢一下。” 赵迎然小手一挥,示意陶冉不必再多说,想也知道是闻啸那货非死乞白赖要来。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漂亮小裙子,“害,白瞎我这碎花裙了。” “怎么,不是挺好看的?” 这是一件以天蓝色为主基调的碎花裙,上面还点缀着一些鹅黄色的小花花。赵迎然肤色白,特别衬天蓝色,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清纯还很仙。以女生角度来说,这款绝对炸街,回头率百分百。 这么合适的小裙子,她要换掉。不免有些可惜。 谁知赵迎然毅然摇头,“闻啸这个狗不配看到我这么清纯的样子。” 陶冉:“……” “算了,不说了。我要去换一件。” 陶冉指着自己问:“那然然,这件可不可以借我穿啊!” 赵迎然看了她一会,靠近陶冉,两人脸对着脸杵着。 赵迎然在陶冉耳边吐气,“你不对劲。” 陶冉神色如常与她对视,“没有啦,就是觉得这件衣服特别好看,很适合今天的天气,不穿出去太遗憾了。”说着眼底流露出些许惋惜,像是真的是因为喜欢这条裙子。 “五点多,天还没亮,你是如何看出天还不错的?”赵迎然没那么好糊弄。 陶冉早有对策,微微笑着给赵迎然科普,“天气预报,了解一下。” 赵迎然还是不相信,转动了下脖子,更加靠近陶冉,似要仔细揣摩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真的?” 陶冉信誓旦旦,“比珍珠还真。” “那我换给你。”还能怎么办,闺蜜只有一个,宠着呗。 两人各自做着出门准备。过了一会,赵迎然进来,换了身皮衣皮裤,戴个大黑墨镜。很有社会人那味。 陶冉问:“你是出街还是要去打架?” 赵迎然将墨镜往下勾了勾,露出双眼,翘了翘红唇,“怎么样,穿出去我是不是街上最酷的仔!” 陶冉很敷衍一声,“挺好。”就差戴个大金链子了。 “诶,你怎么没穿碎花小裙裙?” “这件不好看吗?”陶冉转了一圈,纯白裙角飞扬,一颦一笑,像极了误入森林的精灵。 “好看的呀。” 不得不说,陶冉是赵迎然看过的穿白裙最有初恋感的女人。她整体五官偏柔和,但由于气质使然,整个人又给人有种冷艳感。但一笑起来,就如春风过境,吹得人心间都发甜。两种感觉交织在她身上,真是又清纯又冷欲。 “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 “跟你出去玩,可不得打扮好看一点!” 赵迎然冷眼瞧着,“我还以为是为了勾搭小哥哥。”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最近换风格了?”陶冉忒了解赵迎然。 赵迎然没否认,“怎么样,这种机车风还不错吧,我爱豆最近就这种风格,向他学习。” 陶冉一脸“就知道”的神情,越过她先一步走出去。 赵迎然跟着她,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下了楼,还举着手机,在她耳朵边安利她的爱豆有多好有多帅。陶冉扫了一眼,就是很常见的那种,她随口说道:“这种属于五官底子比较好,但还是很吃妆发的。其实就是普通人。” 赵迎然看了她好一会,最后点评:“切,冷血女人。”不说了,说了也白搭,浪费口水。 陶冉乐得轻松,磨人的碎碎念终于消停了。 闻啸早到一会,按了两下喇叭。陶冉偏头看去,拉住赵迎然往车那边走。 赵迎然小声道:“一会上车,我绝对不跟闻啸说一句话。” 陶冉回:“随你。” 赵迎然轻捏了捏她的手臂,奶凶奶凶的,“你也不许。” “我?我定力没你好。” “什么意思?” 快到车前,陶冉压低声音,“你也知道,闻啸这人太难缠。” 赵迎然深有体会点头。 突然,车窗被摇下,露出闻啸那张冷漠脸。说悄悄话的两人都往后猛退一大步,还都有些心虚不敢瞧闻啸,尤其是陶冉。 闻啸掀掀眼睑,看陶冉一眼,抿了抿唇。随后看向从头到脚全黑的赵迎然,哂笑,“什么品味?” 赵迎然顿时要炸毛,陶冉急忙安抚,眼神示意她:淡定,淡定,你不早就知道么,他就这德行。 闻啸又笑了,这回仅抿了下唇,“你俩是在扮演黑白无常?” 陶冉一想,还真是。凑巧了一个黑一个白。她从赵迎然的脸上看到了后悔。 赵迎然一个眼神都没给闻啸,墨镜一戴,谁都不爱。打开车门先上了车。 闻啸瞪她,“什么态度?” 没等到回应,再回头,人把耳朵塞起来了,摇头晃脑在那听着什么狂野的歌,还冲闻啸做了个挑眉咆哮的动作。 闻啸放弃与她对话,问陶冉:“她怎么了?” “你把她快要弄成失心疯了。” 他?闻啸先是质疑,随后低头笑着不语。 他一身白色运动服,整个人很松散坐着,金丝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左手的黑色腕表是身上唯一的装饰。这套穿搭既简约又不失单调,相反还有点清新。 闻啸的衣领竖着,遮住了他的下巴,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余光通过后视镜瞥着赵迎然,没忍住抿了下唇。 陶冉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他们穿了同色系的衣服。 正想着,闻啸抬眼,眼底还有揶揄,忍着笑,“上车,管管?” 她盯着闻啸看了一会,没说话去了后座。 赵迎然盯着手机在看,陶冉正想跟她说话,赵迎然像是有预感似的,眼神示意她看手机。 赵迎然:你不穿小碎花的原因,没那么简单吧? 陶冉:真的很简单。 赵迎然:闻啸也是一身白,很难想象,你俩没有串通好! 陶冉:[摊手手]真的没有。 赵迎然:信你了,闻啸那么狗,穿多了白大褂,估计穿不习惯其他颜色衣服。 陶冉:是吧。 她有时候还真挺佩服赵迎然的脑洞的。 赵迎然:人家都说万花丛中一点绿,我这也算是两白之中一点黑了。嘿嘿,等会我要站你俩中间。 陶冉抿了下唇,打字:随你。 过了一会,赵迎然又发消息:冉冉,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我又不能说话,快憋疯了。 陶冉:你可以说话。 赵迎然有自己的倔强:我不跟闻啸说话。 陶冉:你可以跟我说话。 赵迎然:对哦。 陶冉:…… 这是什么傻狗子,好想扔掉。 为了仪式感,赵迎然还咳嗽两嗓子,刚说一个字,就被高亢的音乐声覆盖掉。 赵迎然愤怒打字:我就说我跟闻啸不对付。 闻啸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将音乐声调小点,“赵迎然,你要说话?” 她冷傲摇头。 正巧前方十字路口,等红灯。闻啸转头道:“加油,等到了目的地也别说话。” 她说不说话还能被他左右了。 “我要说就说,你管得着么?” “哈!”闻啸短暂笑了下,随后特别笃定,“你输了。” 赵迎然:“……”又上当了。 闻啸问:“你是在玩看自己能坚持多久不说话的游戏么?” 输就输了,骨气还是要有。 赵迎然:“不,单纯就不能跟你说话。” 闻啸嗤了声,却没再说什么。 陶冉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好几下,旁边的赵迎然已经忍到极点了。 赵迎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迎然:闻啸段位太高,玩不过怎么办? 赵迎然:嘤嘤嘤,冉冉救我。 赵迎然:靠,好没面子。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陶冉就知道她心情已经平息了。 陶冉回:不就是评论那事么,放心,会替你报仇。 赵迎然:!!!等你凯旋归来。 没过多久,赵迎然挑刺道:“这什么歌,品味这么差?”反正已经破戒了,无所谓一句两句了。 闻啸难得没冲她,好脾气道:“那换一首。” 果真换了首更舒缓一些的音乐,赵迎然持续挑刺,“听着想睡觉。” 闻啸又换一首,来来回回十几首后,他关了音响。 赵迎然正在兴头上,“没了?” 闻啸特别淡地回:“没了,就这么多。”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怪冷清的。 她道:“其实倒数第二首还不错。” “哦,是么?” 车停,他突然笑不停起来,“你就是欠。” 赵迎然一听,眉毛一挑,双手环抱,“这话,你比较适合。” “彼此彼此。”闻啸余光瞟她一眼。 “谁跟你彼此彼此!”她扒拉陶冉,“冉冉,你说。” 陶冉只想装作睡着,奈何赵迎然真的是很努力扒拉她,这个计划只能落空。 此刻她就像是个夹心饼干一样,孤立无援。 而闻啸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第24章 过了一会,陶冉微微抿唇,答:“差不多。” 这答案两人都不满意。 赵迎然直接瞪眼,语调微扬,问陶冉:“什么叫差不多,我怎么能跟他半斤八两呢?” 关于这一点,闻啸罕见地和赵迎然达成一致。 轻哼道:“就是。” 陶冉只好顺着赵迎然的情绪道:“那我重新说。”主要她还是怕赵迎然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到时候还是她的耳朵遭殃。 赵迎然看向她的神情又隐隐期待起来。 陶冉先指着赵迎然道:“你是欠……”话刚说一半,赵迎然的眉毛越挑越高,陶冉飞快指了下闻啸,说完下一句,“他是更欠。” 这下赵迎然满意了,“这还不错。” 闻啸舔了舔舌尖,轻吐:“不公平啊。” 赵迎然问:“怎么不公平?” 说话间,上了一个大坡。陶冉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到青囊山了。一眼望去,满地的车,人头攒动,游客络绎不绝。 开发青囊山是这两年海宁市旅游重点项目,政府砸了不少钱进去,又与短视频平台合作,不少网红前来打卡,渐渐带动了这周边的旅游经济。不少嗅觉敏锐的商家在这附近开了农家乐、民宿还有一些时兴的射箭等休闲娱乐场所。 车驶到青囊山停车场,闻啸解开安全带,接着前面的话题,转头对陶冉道:“你们是一伙的。说出的话没什么信服力。” 说着,他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身子微俯,带笑的眼眸看向陶冉,“下车吧,朋友们。” 陶冉道:“你先退一步。” 闻啸挑眉,似是不懂。他不知何时摘了眼镜,瞳孔没有镜片遮挡,直直撞进陶冉眼底。 他道:“怎么?” 陶冉回视他,眸光不偏不倚,与他的视线纠缠着,“你挡着,我怎么下车?” “啪嗒”赵迎然急脾气从另一边下车,招呼陶冉,“冉冉,这边。”磨磨唧唧的,闻啸就会欺负她俩。 两人还在对望着。 过了一会,闻啸让出一侧,陶冉下车,起身的瞬间,微风带起发丝,一股幽香嗅入闻啸鼻尖,很常见的味道,又很自然清新。 下车后,满目的青色让人心情莫名舒畅。山间的凉意借着清风一点一点送来,陶冉这才打量起四周来。 青囊山在海宁市算比较高的山了。分为一个主山,和几个分山,这一片七七八八的山头都是青囊山。一路上过来,各个山头都是郁郁葱葱的,确实是个踏青的好地方。 这地方是赵迎然选的。当时陶冉是一万分个不愿意过来。她从小怕动,属于能三步走完绝不多走第四步的人。 还记得赵迎然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冉冉,春天啊,正是踏青好时候。况且青囊山你也没去过。这几年旅游做得可好了,而且爬到山顶上,还有一个寺庙。香火可旺盛了,你不想给你奶奶祈个福?” 正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陶冉。不过她要是知道有这么高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青囊山不愧是名字中有一个青字,整个山体被一整片绿色包围,要仰头看很久才能找到山顶的那一点玄黄。围绕山体修筑了一道道的石阶。跟山体一样陡而峭。仰头看那些向上爬着的人们真的跟甲壳虫一般大小。 陶冉不自觉后退几步,赵迎然察觉到她的意图,手看似紧紧挽着她,实则桎梏住,笑着说:“走吧。”说完架着陶冉往前走。陶冉以一个被动的姿势就这样迈上第一级石阶。 闻啸抿唇失笑,长腿跟在她们身后。 爬山对于陶冉这种不喜欢运动的人算是一种酷刑了。起初,她在赵迎然的帮扶下,还能轻松如常地边爬边欣赏沿途的风景。到了后面,日头渐上。一面要迎着刺眼的阳光,一面还要承受来自身体的疲惫。 爬了三四十级台阶后,赵迎然的小身板也受不住了,渐渐撒开揽住陶冉的手臂,改为扶着一路的扶杆艰难前进。这让本就不太行的陶冉直接叫停。 “然然,歇会。”她累得不行,没什么形象地坐在一层石阶上。 赵迎然本来一只脚已经跨上一阶,听到她的话,没多犹豫立马和她排排坐。 赵迎然将她的皮衣拉链拉开至腰间,对着陶冉吐槽起自己,“冉冉,我觉得我就是个白痴。穿一身皮来爬山,刚刚好多大爷大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唉,而且这皮衣还吸汗,我现在感觉自己水淋淋的。” 陶冉缓了一会,安慰性拍拍她:“害,我不是么。”早上光顾着要好看了,穿了个裙子。忘记此行来的目的是爬山。 这么一想,好像只有闻啸的穿着是正常的。害,悔不当初。陶冉万分后悔地将脸埋入赵迎然臂弯的同时,她看到了闻啸。 闻啸闲闲落后她们两三步,一脸平和。仿佛爬山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如勾勾手指一般,轻松得很。他突然停在陶冉面前,迎着光,看不清眉眼神态,但以他的惯性应该是嘲笑的。 果然,他弯了弯腰,脸上玩味一览无余,他似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将陶冉的面部神情看过许多遍,然后道:“怎么,专门等我呢?” 赵迎然实在是没气力怼他,翻了个白眼,将脸掉到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才不是。”陶冉回道。同时细眉向下压,倒成了八字眉,活像个小老头。 闻啸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像是施舍般伸出一只胳膊向前,“走吧,我允许你拽住我一只胳膊。” 允许?这话本没有毛病,但闻啸一脸勉为其难的神情是要闹哪样。 她偏头,问赵迎然:“然然,我们下山吧,就在地面上逛逛。” 没想到一向与她是同一战线的赵迎然突然开始为难起来,最终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猛地站起,她逆着光,却是一脸无所畏惧。 “冉冉,这半山腰还没到呢,现在下去也忒没面子了。再坚持坚持哈!你再好好想想,我先走一步。”说着脚底生风,一下子连迈好几个台阶。 陶冉巴巴望着,是真走了,身姿矫健,从身后看,真像一匹黑豹。 闻啸的手臂还伸在那,晃了晃,有一下甚至擦到了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抚上她冒着热气的皮肤,两下微妙的触感让陶冉回身,低头。 闻啸仿佛是愣了一下,唇角有些许不自然,他瞥过眼,一手插兜,“手还伸着,刚才的话没变。” 陶冉没说话,回头眯眼又看了一眼山顶那抹玄黄,咬咬牙站起,“我自己可以。” 闻啸什么都没说,手臂收回插兜,懒散跟在她身后。 等靠着栏杆一路撑到半山腰,陶冉才有一丢丢不后悔曾经的决定。青囊山的背面是一片湖泊,水面波光粼粼,泛着橘调的暖光。山间翠色中一点白,正是春光好时候。 她有些喜欢这个地方,并生出以后可以常来的想法。 “怎么样?”身后传来闻啸独特的冷淡声,他与她并肩,看着这美景,偏头问:“怎么样,心胸有没有很开阔?” 陶冉不自觉啧了下唇,拧眉,他就只想问这一句么,说得她好像很小心眼似的。 陶冉离他远了些,感觉他只会破坏自己的观感,好好的心情因为他这一句而又下沉。 偏闻啸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又凑过来,“到山顶,你会更开阔的。” 陶冉终于没忍住拌嘴,“我谢谢你。” 闻啸点点头,闭了闭眼,随后睁开,“感谢已收到。” 陶冉:“……” 还挺有仪式感。 “你很闲么,感觉一点都不累。” 他嗤了声,“这点子才哪到哪。” 陶冉又说:“那你可以先走。” 闻啸回:“然后上去等你两小时?” 陶冉:“……” 倒也不用为了突出她的菜鸡,就把时间说的这么久。 她愣愣反驳,“没有这么久好吧?” “所以,还不如一起上去。”闻啸顿了顿又说:“其实有我看着你,还可以防止你偷跑下去。” 呵,陶冉冷笑。 闻啸风轻云淡回视:“我说的不对?” 对,可太对了。你可牛了。 陶冉不再看他,反身仰在栏杆上,望着一个方向一眯眼,瞧见了点不一样的。 “闻啸?”她凑过去,手直直指向一个地方,“你看赵迎然在干嘛?” “那谁?” 他们对面有一处专供人们歇脚休息的凉亭。此刻,赵迎然和另一位全身都是皮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陶冉暗暗惊奇,苦于赵迎然身体挡着,她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 等了一会,那男人突然举起手机,看样子两人是要一起拍照。偏赵迎然还很愿意地凑过去,她愈发好奇。心尖痒痒的,有点能体会赵迎然想听八卦时急切的心情了。 陶冉说:“我要去看看。”语句简短,仅仅是告知。 闻啸看着她,特冷淡来一句,“别皮。” 她皮,她有两个浑身都是皮的人皮?再说赵迎然是她姐们,可不能稀里糊涂被拐。 闻啸一本正经阐述着理由,“别,人家聊挺好的。” 陶冉睨他,就一句话,“你去不去?” 他勾唇,“去。” 正好也想瞧瞧是哪个瞎了眼。 第25章 赵迎然一路因为越来越多汇聚到她身上的目光,导致步伐迈得越来越大,走路频率越来越快。好不容易爬上半山腰拍了认证照,等了一会,陶冉他们还没到,便去凉亭那边歇歇。 进了凉亭,她蓦地一顿,随即眼睛一亮,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感。她看见了和她一样打扮的一个男人,男人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高壮伟岸。一身腱子肉,线条感好到爆炸,肯定是个健身达人。 厉韧正仰头喝水,余光见有人一直盯着他看,他喉结滚动下。低头瞧了瞧自己,随后往旁边挪了点地方。 赵迎然二话不说,过去坐。 聊了几句才知道,人家是个视频博主。穿着皮衣来爬山是为满足粉丝的心愿。 他说:“难得碰到同类,不如跟我一起直播?” 赵迎然的笑僵了下,触到他温润的眼神,还是笑着道:“好啊。” 厉韧才刚打开直播间,赵迎然眼尖,看到了正要迎面过来的陶冉他们。 她一个大阔步,上去紧紧抓着陶冉的胳膊,偷偷摸摸在她耳边说:“这个人也是一身皮。” 第二句话有些羞涩:“还有点小帅。” 陶冉看了看厉韧,他正一门心思盯着手机。五官是蛮端正,身材也不错。她又瞥了瞥闻啸,嘴角上扬的弧度平了些,“还行吧。”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 讨厌。赵迎然递了个眼神给陶冉表达不满。 这时,厉韧招手叫她。 赵迎然冲陶冉眨了下眼睛道:“祝我成功。”说着愣是把凉亭中间一点点大的地方,走出了T台的感觉。就是这模特太刻意了。 厉韧估计事先和网友们说好了,赵迎然一过来,厉韧就将镜头给到她。 赵迎然坐姿乖巧入镜,几分不好意思笑笑:“嗨喽,大家好。” 下面一溜的“你好呀,小姐姐。”再不济也有“你好”两个字。 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刷上来,“哈哈哈,还真有傻子穿皮衣去爬山,图什么呢?” “图凉快。” “图独特。” “图洗刷刷,哈哈哈。” “楼上什么意思?” “汗流浃背呗!” 赵迎然面色变得不太好看,厉韧细心发现,又将镜头对准自己。 评论刷得很快,但他还是看到上面一句“傻子” 等到赵迎然突然不入镜了,粉丝们良心发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要宽容待人。” “同意楼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没规定不能穿皮衣去爬山不是?” “平心而论,这个小姐姐还是很好看的。” “是哦。” “咱们平时和哥哥毒舌惯了,对小姐姐还是要温柔一些的。” “小姐姐,快粗来。” “磕头认错。” …… 厉韧笑了下,指着镜头,用教导主任般的口吻说着:“那,我现在去把人请回来。你们要好好表现啊。” 语气温柔,还是很宠溺的。 赵迎然双手不自然撑着石凳,眼神不知道往哪看才好。 厉韧看向她,用同样的语气说着:“他们跟你闹着玩呢,别生气。我代他们道歉。” “不用不用。”赵迎然的双手紧扣石凳似要扣出一个洞。 厉韧又笑了下,“那再入个镜?” 赵迎然点点头。 这次底下一长串在刷“磕头认错。” 赵迎然撩了撩额前散落的碎发,“没关系啦!” 陶冉看了一会,问闻啸:“他们在直播。” 闻啸睨她,“你才看出来?” 陶冉:“……” 她就是说一下而已,语气都不是疑问句好么。 “有毒。”陶冉小声吐槽。 赵迎然彻底沉迷于直播,发现还挺好玩的。 “感谢爱谁谁的火箭,给你笔芯呀!” 爱谁谁:嘻嘻,小姐姐,上道。 又送了辆兰博基尼。 赵迎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做什么,接二连三收到礼物。她逐渐开始像个专业主播,示意厉韧将自拍杆给她。 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到,厉韧很快移开,笑了笑。 赵迎然表面如常,内心十分慌乱。 但面对镜头,一秒给到甜甜的微笑,“哈喽,老看我多没意思啊,给大家看看青囊山的美丽景色。”她将镜头对着对面层峦的山峰以及底下平静的湖水。 评论:“有意思。” “漂亮的小姐姐看不腻。” …… 停了几分钟,她又转过镜头,凑过去看评论。 “好美的景色哦。” “这是青囊山么,感觉要去一下了。” “我海宁的,这就是青囊山。感谢美女姐姐在线代言,我大青囊要出圈了!!” …… “只有我觉得刚刚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好漂亮么!” “我也想说,天哪,她皮肤可真好。羡慕羡慕,绝绝子!!!” “终于有人提了,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 “楼上姐妹,没有注意到一闪而过旁边那个男人么?那才是YYDS,好么!” “我就想说!!神仙颜值有没有!!” “小姐姐,镜头可以转过去,再让我们瞧一瞧吗?” “同求,呜呜呜。” 一看到白色,赵迎然就知道是说陶冉和闻啸。她抬头看他俩彼此侧站着,各偏向一边。虽肩膀挨着,但陶冉略显僵硬。让他俩一起出镜,赵迎然犹豫了。 陶冉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眼神示意:好了没? 赵迎然没吱声,看屏幕,网友们自觉刷起礼物,拦都拦不住。 厉韧在旁看她久久没说话,凑过去看。脸颊擦过她柔顺的黑发,赵迎然下意识一退。 厉韧离开些,道了声抱歉。再看向评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失笑,“你们不要闹了。看我不好么,看这个小姐姐不好么?” “不好不好!!!” “你又不帅!” “事到如今,只能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是因为什么一直看你的直播呢,只能说我没见过世面。那个小哥哥更帅有没有!” 此评论一出,厉韧一脸受伤表情,身子一点点往后仰,“扎心了啊!” “不嘛不嘛,哥哥就看一眼。” “可以吗?” “可以吗”这三个字刷了一千多条,厉韧无奈,问赵迎然:“可以吗?” 赵迎然脑中乱哄哄的,听见这三个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太快了吧。” 随即看厉韧先是一脸正经,随后表情逐渐古怪。 她立即掐断这种念头,表示自己刚才没听清。 厉韧又说了一遍。 她才明白他俩说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赵迎然咬咬牙,举着自拍杆上前。 陶冉看她边直播边一步步靠近,直觉不好,下意识后退。还拽了拽闻啸的衣角,“快撤。” 谁知,闻啸没动,在她松手的同时,握住她的手腕,很轻笑了下,“新鲜玩意。”偏头,他眼底波澜炫彩,“没玩过,玩玩?” 陶冉愣神,闻啸松了手,她回嘴,“谁要跟你玩?” 这么耽搁时间,两人谁都没跑脱。 赵迎然镜头先对着陶冉。 底下评论很快汹涌: “近看更好看唉。” “小姐姐,口红色号很好看,什么牌子?” 陶冉实话实说。 “果然是我买不起的系列。” “打扰了。” “美女都是有钱的,剩下的都是打工仔。” …… 陶冉尬笑着,人生当中头一回充当临时主播,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评论声变了。 “小哥哥,也入镜了呀。” “好帅!好帅!” 刷了一百多条“好帅”,终于有点不一样的。 “我大海宁人杰地灵,怎么样,很值得投资。来买房,就请认准房产界小李子哦!!戳头像了解详情。” 陶冉没忍住捂嘴笑。闻啸也笑了下。 “都穿白色唉,是情侣吗?” 陶冉眼睑微动,闻啸果断回:“不是。” 她低着头,眼底黯然。 评论蠢蠢欲动——“那小哥哥,有女朋友吗?” 闻啸笑了笑,却没回。 陶冉抬头,闻啸也在看她。眼眸清润,似与这山水融成一片。她快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闻啸正看着陶冉头上的小绒毛,叫她:“嘿,有人问你问题呢。” 嗯,有么? 陶冉看向评论,正好看到那句“小姐姐,有男朋友么?” “没有。” “那我可以追你么?” 她莞尔一笑,初恋女神当之无愧。“可以呀!不过要排队哦。” 这声娇笑传到闻啸耳中,还听出些别的意思。 “小哥哥,你呢,小姐姐要排队,你用不用?” 闻啸轻笑,“我不用。” “那留个方式呀!” “好啊。136……”他开始报号码。 “小姐姐,同求。” 陶冉道:“留电话算什么,咱们直接见面。” 闻啸顿住,陶冉说得正起劲,“海宁的,君悦知道吧?今晚……” 她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口,硬生生咽下去。紧盯那只捣乱的手指,气急败坏说:“你凭什么关了?” 闻啸双手插兜,振振有词,“你都要见面了,还不关?” 她紧咬不放,“你还留电话呢?” 闻啸淡定评价,“扰乱风气。” 陶冉忍无可忍,眼底潮湿,“闻啸你这个狗,凭什么这么说我?” 第26章 闻啸沉吟一会,唇角微扬,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大概是天生底气难自弃?” 陶冉敛着眉眼,唇线抿得极紧。听见这话,彻底冷眼,“我不是在开玩笑。” 闻啸不耐烦扯着唇角又多解释一句,“我这人就这样。” 陶冉突然垂下眼睑,对他再无期待,“所以你从来都不懂。”说完这一句,径直略过闻啸走远。白裙扬起一角,她的背影看上去失魂落魄。 赵迎然猛打了下闻啸的手臂,还在看陶冉的闻啸转头,将突如其来的怒意及其他一些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发泄出来,“疯了就去疯人院。” 赵迎然作势又打过去,闻啸轻巧躲开,“你丫才疯了!你自己都留号码了,还管冉冉去跟谁见面?闻啸,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你是想说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都这会功夫,他还能笑得出来。赵迎然气急败坏,不愿与他多说,最后再冷冷劝告,“希望你明白你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将自拍杆连同手机还给厉韧,并且向他道了歉,说回去请他吃饭。厉韧笑了笑,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赵迎然再次道歉,随后就要去找陶冉。路过闻啸时,真是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他。谁知闻啸挡在她身前,语气没起伏道:“待这自己玩吧。” 留下这句,转身就走。 赵迎然轻嗤,“什么态度。”正想追过去,胳膊被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握住,赵迎然抬眼看过去,是厉韧一如既往温润的眸子,他说:“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赵迎然想了想,觉得厉韧说得有道理。说到底她是个局外人,他们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可劲造吧,她还是跟在厉韧身后比较好。 这么想着,她将希望能同行的愿望表达出来。 厉韧一口答应,甚至那样子就想让她答应一样。 他眼睛亮闪闪的,“那我们继续直播吧。” 赵迎然面带微笑,“好…好啊。” 接下去的路程,陶冉就像是憋着一股气似的,一刻也不想停,一阶一阶大阔步迈着,就算双腿有明显的酸痛,也不愿停下。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是赵迎然的。 陶冉靠边,大喘气。她算是明白了,这爬山就跟跑800米一样,没停一点事都没有,停下来就感觉呼吸不畅,心肺肿胀,哪哪都有点毛病。 陶冉艰难挤出这两个字,“怎么?” 赵迎然问:“你在哪呢?” “我应该快到山顶了。” 赵迎然啧一声,“万万没想到你最先到山顶。” 陶冉重新迈开步子,小步向上爬着,“我也没想到。” “冉冉,你是不是……算了。” 话说到一半就收回,真磨人。 “想说什么就说。” 赵迎然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承诺,“无论你怎么想的,我都支持你。” 陶冉挑了挑眉,“都支持?” 赵迎然突然问:“冉冉,你是真的只为感谢?” 陶冉也问自己,她真的是只为感谢吗? —— 山顶的视野比半山腰好了一半都不止,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海宁市。海宁市最高建筑代表电视塔仿佛也触目可及。整个山顶可供游人参观游览的地方非常少。一入山顶,明黄色的寺庙渐渐显出身形。陶冉迈了十多级台阶,进入寺内。寺庙的正门前对应着巨大鼎状制的焚烧台,一波又一波的人们上前祈祷,香火不断,烟气缭缭。 绕过焚烧台,进入正殿,殿内供奉着一尊高二十米,宽十米的玉质佛像,这尊佛像通体翠绿,眉心一点墨绿,栩栩如生。而佛慈眉善目,捻手中花,笑望众生,一派祥和。 陶冉跪在殿前的软垫上,双手合十,缓缓闭起眼睛,内心宁静许多。 再睁眼,抬头,余光瞥见沐浴在光圈里的男人。 闻啸双眉平整,模样虔诚。一双眼闭着,睫毛微颤。 陶冉匆忙站起,一脚踩在软垫上,另一只脚踏在块凸起的地砖上。她重心没抓稳,又重新跌回软垫。这模样的她,或许有太多的狼狈。她敏锐看向身旁的闻啸。 闻啸浅浅一弯嘴唇,在笑。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那种与生俱来,一出场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光芒。 似乎光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 陶冉蓦然避开他,身子直接转个弯,看向另一边。 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者没有。 眼前出现那双过分笔直的长腿,在往上看,是他几分笑几分痞的样子,闻啸问:“没事么?” 陶冉低头,再摇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闻啸失笑,半蹲下身子,揉了揉许久就想揉的小脑袋,“那怎么还不起?” 陶冉的心脏如鼓点般密集敲响,她想只要闻啸再离近一些,她一定会露馅。 静了许久,陶冉抬头,是他好看的眉眼,而他仿佛早就等着般,启唇:“是打算留这,和佛过夜?”说完闻啸眯起眼,很轻很淡笑了下。 骨子里的不正经又显露出来,陶冉分分钟站起,偏头不去看他,“不要跟我说话。” 走出正殿的同时,一对小情侣手挽着手进殿。而殿外似乎一点都未变,仍旧是香火不断。陶冉回身,已经看不到闻啸的身影。仿佛在殿内的一切都是梦境。 山顶的四周都筑起了不锈钢的扶杆,一是为了游客的安全着想,还有就是方便人们拍照。陶冉走了一圈,最终还是选了能看到湖泊的那片景。她点开手机自带的录视频功能,先拍景,转了一圈,最后自己入镜,对着手机屏幕,笑嘻嘻道:“嗨喽,有奖竞猜,猜猜我在哪里啊?” “嗨喽。”耳边突如其来的温热,闻啸一秒入镜。陶冉慌忙关掉录制,转头望向蓝天白云,坚决不跟闻啸说一句话,纯当他是空气。 一瓶纯净水在陶冉眼前晃了晃,闻啸道:“渴了吧,喝点?” 早就渴了,嘴里都泛起苦味。陶冉没跟闻啸客气,伸手去拿,就当是他的道歉礼。 谁知落了空,下一秒,陶冉脸色肉眼可见下沉,转身就走。 闻啸快步追上,挡在她身前,“喏。” 陶冉顺着他指尖方向看去,一瓶被拧开瓶盖的水举在她面前。 她接过,猛灌了好几口,瓶子里的水下去一半。 陶冉问:“这水哪里买的?” “正殿后面的一处小偏殿里。”顿了顿闻啸又补充,“被改造成小卖部了。” “多少钱?”陶冉打开微信。 “五十。” 她摆弄手机的手停住,一下看向闻啸。他是怎么能如此厚脸皮的抬高这么多价钱的。 “你是觉得我这张脸很好坑?”陶冉虚指着自己。 闻啸眯眼看着,她巴掌脸,五官清秀,下巴少许圆润。他舔了舔舌尖,笑着道:“确实。” “呵。”一个字表达了闻啸的太过没眼光。陶冉握着那瓶水再次确认,“这瓶水你要卖我五十?” “不是我卖你五十,是店家卖给我五十。”闻啸这时候还能如此慢悠悠解释着,“我一分不赚。” 陶冉信个鬼,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闻啸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她忽然想到,可能是自己狭隘了。别说闻啸不屑于做这种事,就算他敲诈她,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只敲诈这么点。 陶冉最后确认道:“你在逗我?”如果是逗她,还有点可信。 他哭笑不得,“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是个好人?”随后自暴自弃,“这么着,你跟我去小卖部,问个清楚。” “不用。”如果说陶冉刚才有三四分相信,现在变为实打实的七八分。 “想到旅游景点小卖部东西贵,没想到杀疯了都。”陶冉喃喃自语评价着。 “花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闻啸闻言大手一挥,很阔气的样子。 陶冉这才发现他手里空空如也。不禁疑惑想到,他没有给自己买一瓶?只一瞬,便将这想法抛到脑后,或许是喝完了过来的也不一定。 她告诫自己:要牢记这人狡诈多疑,不可信。 陶冉仰头又喝一口水。 两人一起手撑着扶杆,俯瞰绿水青山。 闻啸突然摸摸鼻尖,“那什么,我脾气太臭了,你多担待。” 陶冉长时间都很安静,能让闻啸说出这话来,实属不易。她没想到浑身刺头的闻啸会突然服软,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赵迎然常对她说的那四个字“你不对劲”。 “这样好不好,吃块糖,消消气。”许是看陶冉久久不说话,闻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 陶冉看向他五指修长,脉络清晰的掌心,掌心里卧着颗小小的糖果。白色的包装纸上面有个可爱的蓝色兔子。 陶冉伸手,他掌心虽凉却有温度。她捏住糖纸两端,放在自己掌心里,偏头问他:“这个大白兔不会也要五十?” “十五。”闻啸比了个数字。 陶冉暗想,也挺贵,又想闻啸还是够有钱,还有点…… 闻啸突然的出声打断了陶冉的思绪,“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个冤大头?” 她连连摇头,“我可没有这么想。” “其实……”闻啸很刻意的欲言又止,看样子就憋着一股坏。 陶冉突然顿悟,灵光一现,“五十块是你编的,其实就没有那么多。” 他淡笑不语。 陶冉彻底明白。她就说么,卖家再怎么黑心,也不可能扰乱市场秩序。 就在她以为猜中结局的那一刻,闻啸道:“其实……” 陶冉立马抬头,还有反转?她静静看着他表演。 闻啸一只手插进裤兜,然后从里掏出一瓶水来。 陶冉抢答:“你也给自己买了一瓶水?”他想说的就是这个么? 再仔细回忆闻啸的第一句话,不,不不,他要说的一定不是这个。 陶冉已经放弃自己寻找答案,她看着眼前人,闻啸淡然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道:“其实,我想说这两瓶水都没花钱,全都是我自带的。而刚刚某个小笨蛋给我转了50,正好平了门票钱。” 陶冉赶紧翻微信,“对方已经成功领取你的红包”这一句话让她怒骂,“你卑鄙!” 闻啸矢口不承认,“诶,这可是你自愿给我的。” “你敲诈!”一瓶普通纯净水卖五十,不是敲诈是什么。 闻啸扯了扯唇,将运动衫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拉至脖颈,脖颈线条流畅,喉结突出。他咽了下口水,轻晒,“这是智商税。” 陶冉:“……” “骗子!”不管怎样,骗子实锤。 她指出最关键的一点,“都不是真心跟我道歉。” “那个是真心的。”闻啸突然认真脸。 陶冉又心软。 闻啸笑了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陶冉觉得他在很努力憋笑,但是失败。 “毕竟糖可没收钱。” 果然,就不该对闻啸抱有一丝丝期待。 陶冉急起来连自己都骂:“我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狗!” 闻啸毫不在意,神情还有点向往,“那感情好,咱俩正好凑一对。” 陶冉瞬间记起,在半山腰时她曾骂过闻啸是狗,没想到对方没脸没皮到这程度。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陶冉以为是赵迎然,想都没想接起。 “魏旭?”她看了眼闻啸,走远了些,才又道:“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魏旭语气中透着兴奋,“冉冉,我爸同意了,我们可以合作了!” 陶冉抿唇,“魏旭,谢谢啊。”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冉冉,你签别家了?”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陶冉连忙否认,“不是,我……”她斟酌了下,重新说:“我答应我奶奶了,进公司。” 那头沉默一段时间,“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 魏旭还燃着点别的希望,“如果你想重拾梦想,一定要来找我好么?” 陶冉一口答应,“好。”想了想补充道:“回头约着吃饭。” 电话挂断,她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弟弟。毕竟人家忙前忙后的,自己也没跟人家说一声,陶冉有些懊恼。 再回头,闻啸还站在方才的位置,见她望过来,他三两步走过来,眼睛直视陶冉,眸光闪闪,“我出五十。” “做什么?”总不会是良心发现,要免费还她钱吧。 闻啸双手插兜,发话:“你把刚才拍的小视频发到朋友圈。” 她挑眉,“就这?” 他点头,“就这。” 好笑,“我为什么要做,就不是很想发。” 闻啸加价,“一百。” 陶冉摇头。 “二百。” 还是摇头,陶冉一脸无动于衷。 “五百。” 这回有了点反应,她问闻啸,“钱多,烧得慌还是炫富?” 闻啸改了方案,直接询问起陶冉的意见,“你说多少合适?” “一千?”她随口说了句。 闻啸一锤定音:“一口价,成交。” “行。”这回陶冉没再说什么,有傻子给她送钱,她还能不乐意么。 陶冉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下一秒闻啸就给她掐灭了。“不准把我删掉,拍了多少秒就发多少秒。” 切,猴精的。陶冉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闻啸很干脆,“已转,查收。” 陶冉开开心心点了红包,信守诺言,开始发朋友圈。 她想了想,配文:山好,水好,天气好,心情UP+ “好了没?”闻啸催促着。 “好了,你自己翻朋友圈。” 看他手上动作,是真去翻了。 过一会,陶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居然转发?” 闻啸很理所当然,“你当我一千白花的?” 可关键是,他发的是——景没,人没,山色没,心情down_ “什么意思?”陶冉指着这条问。 “哦。”闻啸瞄了眼,随意笑了笑,“打错了,夸你美呢。” 陶冉差点要翻白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闻啸不如信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个纯粹就是照着我的格式来的。” 他偏头问:“不可以?” 陶冉咬唇,片刻摇头,“不太可以,别人会误会的。” 他追问:“误会什么?” “你不明白原因?”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 闻啸站得懒散,摇两下头,“不明白。” “你能和魏旭吃同一个冰淇淋,和我拍个小视频不可以?” 吃冰淇淋?“你怎么知道?” “你别打岔。” “你能和魏旭比么?” 他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 陶冉想了想,答:“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总存在边界感,我们,我觉得超过了边界。” 他很能抓重点,“所以你觉得不舒服了?” “陶冉,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在乎这种边界感,还是在乎的是和你有边界感的人?”话比一次又一次挑得更明。 “如果我在乎的是人呢。”趁着这次机会,陶冉不想再躲。 “闻啸,重逢之后,种种交集,你是否也有点喜欢我呢?” 这一刻,所有暗藏的情绪都很明朗。她在闻啸面前像是穿着透明衣。重逢以来,第一次如此直白,眼神灼热,和第一次告白时那样,很想要个答案。 “是。”他道。 陶冉眼底燃起希翼,又熄灭。 闻啸扯唇,“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陶冉,你的喜欢太过短暂,像昙花一现。仔细认真算下来,过去我们正式交往才两个月而已。” 陶冉无力反驳,是的,那两个月之后,她远渡重洋,去了完全陌生的国度。 第27章 海宁的夜还很漫长,午夜12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陶冉打车到了君悦,还是那个熟悉的包厢。 包厢内只魏旭一人,他倒了一杯洋酒,抬眼看到陶冉,笑着招呼她:“冉冉,过来坐。” 陶冉走过去,将包放在一边,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个弟弟,关心问道:“怎么想起喝酒了?” 魏旭唇角平了平,没说话,双臂撑开,搭在陶冉后面的沙发软垫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陶冉整个人被他圈住,他的目光掠过她挺直的脊背,最后落在腰部。 盈盈细腰触手可及,魏旭贪恋地将视线收回,说道:“就是觉得今天是个该喝酒的日子。” 陶冉看向他,眼眸清澈,似是最无杂质的玉石,照着魏旭内心的不安失落还有不甘。 小时候他就跟在她身后,一直到长大,这份喜欢从未变过。她不想懂,他可以一直等,以弟弟的身份默默关心她。可是偶尔他也会觉得辛苦,也很想做盘踞在她心里的那个人。 出门出得急,陶冉随意套了件卫衣,披头散发过来。此刻,头顶处的头发有些毛躁,魏旭看了一会,伸手将它们抚顺,直到根根都服帖,他才满意。 他看向陶冉的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冉冉,旁人怎么说的我都不信,我只听你亲口说的。” 听她说什么? 只见魏旭按亮手机屏幕,将手机移至陶冉面前。是一张拼接图,上面是陶冉在青囊山发的那条,下面是闻啸的那条。 陶冉看向魏旭,魏旭目光黯然,几分嘲笑,话过喉咙,有些不想说出口,顿了又顿,难以启齿,目光暗含深意与灼热,“我想听你说。” 他想听听她的解释。下午,给陶冉打完电话后,他坐在办公室里一直没动。明明自己做了百倍的努力,可是她还是不开心。他暗想这次做的不够,没关系还有下次,还可以下次。直到看到那条动态,他才知道她是开心的,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还是她喜欢的人。后来又刷到闻啸的那条,他彻底明白她最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事业。十几年了,十几年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到头来还是看不懂。 “冉冉。”魏旭又唤了一声。 他的眼神让陶冉仿佛看到自己,“弟弟,我以为这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看看我?”这话魏旭不能接受,他不明白,“你从来都不肯看我,自动把我归为弟弟那一类,我连是你的备胎都够不上。我爸说你给我下了蛊,看来是没错的。” “冉冉。”魏旭握住陶冉的一只手,突兀地眼角有一滴泪,滴到她的手背,她一激灵,就如少年滚烫的真心。 “喜欢我吧,好不好?” 陶冉没应声。她是个成年人,明白该怎样对魏旭更好。之前她就是太顾及了,总觉得时间久了,或许就淡了。 “魏旭,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和你说清楚。”她也曾纠结,说出这番话也很不容易,但还是硬着心肠说出来。 她宁愿魏旭恨她,也不要他活在幻想之中。 魏旭猛地拿起桌上杯子,一杯洋酒灌肚,当下就有几分醉意。 “我们真的不可能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魏旭情绪渐渐失控,他又接连喝了两三杯,酒杯重重砸在墙上,像个雄狮般怒吼:“他闻啸有什么好,不过是颗被放弃的棋子!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学医,还不是因为在家里混不下去。” 什么意思?魏旭已经很醉,全靠意念在支撑着。 “你把话说清楚,魏旭。”陶冉拍拍他的脸,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被放弃的棋子,被谁放弃? 看来真的如闻啸所说那样,她的喜欢太过短暂,甚至对他都不够了解。 安顿好魏旭后,陶冉一个人走在路上。想回家又不想很快回去。最后给赵迎然打电话。 “然然,你睡了么?” “没啊,这才几点,你知道我的,熬夜小能手。”她听着外头有些嘈杂,不像是在家里。赵迎然敏锐问陶冉:“在哪,别跟我说在家。” “在君悦附近。” 君悦,“跑哪去干嘛?” “喝酒。” 赵迎然怪她,“你想喝酒,来找我啊。我陪你。” “那我现在过去。”她确实很想有个人陪她喝点酒。 “我去买点酒,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是酒就行。” —— 月明星稀,树木寂静,还伴着阵阵的凉风。这样的夜晚像极了重逢后遇见闻啸的第一晚。 赵迎然手一勾,熟练拉开指环,将啤酒递给陶冉,陶冉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去一罐,她自己又开了瓶红的。轻轻摇晃高脚杯,红色液体摇曳,动人心魄。 酒酣,陶冉连脖颈处都染着点红。她冷白皮,稍微有点变化都能看出来。脸蛋上的两坨粉红像是天然的腮红,女儿家的娇憨淋漓尽现。 “你说人们怎么就不能纯粹一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 “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魏旭喜欢我,我喜欢闻啸,闻啸不喜欢我,注定是个死循环。”说着自己都觉得无解,干脆一口干。 赵迎然陪她喝。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陶冉这般脆弱的模样。 陶冉突然开始痛哭起来,一瞬间的眼泪布满眼帘,“你问我,对闻啸是不是只是感谢?其实我早就知道不是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啊,我年少的光,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光!” 赵迎然心疼地看着她。与陶冉认识的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这样失控过。她捂着胸口,似乎是真的难受到极点。 “可是我们互相伤害。分开,又遇见,我又动心。” 可能喜欢真是一件最没办法控制的事情,无论过去多少年,干涸枯萎的心脏还是会因为他看自己的一眼而又重新长满玫瑰。陶冉看向闻啸的第一眼就是这样。 赵迎然陪着一口干,捏爆易拉罐,没忍住打了个嗝,她充满干劲,“虽然我是万草丛中过,但冉冉,我知道,喜欢就要去追啊!” “拿出你上大学时候的那个劲来,闻啸还不是分分钟被你拿下。” 说到大学时候,她有个很早就憋在心中的疑问。 “闻啸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明明都拒绝了。” 这题赵迎然会,“害,你知道闻啸很狗的么,肯定是装着装过了呗。等到你真的放弃,就慌神了。” “是这样?”陶冉不怎么信。 “当然。”赵迎然很自信。 陶冉猛地站起,摇晃着脑袋,很亢奋,“我懂了!不就是和从前一样么,追闻啸这件事我最擅长了!” “然然,祝福我吧!” 赵迎然也站起,“祝福你,祝福你早日取下闻啸的狗头!” “好。”她反射弧很长,两人的酒杯快要挨在一起,她收回问赵迎然,“这话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赵迎然脸上泛起红晕。 陶冉一晃脑袋,“不管了。这杯下肚,立个flag。” “立什么flag,完不成怎么办?” 陶冉盯住赵迎然,“你到底是哪头的?” 赵迎然拍拍陶冉的肩,冲着她抛媚眼,“当然是你这头的。” 两个喝醉的女人在客厅内勾肩搭背。窗帘微拉,月色足够耀眼,谁要是半夜起来上厕所,不经意往窗外一望,保准会骂一句“疯女人”。 两人笑着闹着,累了索性就睡在客厅。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客厅里时,赵迎然醒来一会,又沉沉睡过去。等到睡到自然醒,她一摸手机,尖叫着起身。谁来告诉她为什么12点了?早上还有个会,这回那些老古董们又抓住一回她的把柄。 赵迎然用最快速度出门,陶冉继续睡着。等到被刺眼的阳光叫醒,她抬手挡了挡,不情不愿睁开眼睛。可真是光芒万射。 她朝前匍匐几步,捞起茶几上的手机。好家伙,快两点。还有个年凤清的电话。 陶冉回拨过去,一秒接通。 “奶奶。” 那边停了会,再开口语气嫌弃,“你是我奶奶!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跟七老八十一样。” 陶冉也是说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当然不可能和年凤清实话实说,她瞎扯着,“不知道,上火吧。您召唤我有事?想我了,我一会过去。” “别,正经事。你现在准备准备去公司,我联系了董秘书,她会带你熟悉环境。”年凤清压低几分声音道:“最主要的是一会开例会,主管以上级别的都会到场。我事先打过招呼,你旁听,一点点熟悉公司事务,争取早日上手。” “董秘书跟我许多年,你万事可参考她的意见。” “好。”陶冉应着。 “公司里那些叔叔伯伯婶婶应该不会为难你。冉冉,别太担心。” 陶冉笑着,“您才是吧,把心放宽,放心一切都好好的。” 去之后,陶冉才发现被自己亲奶奶坑了,哪是开什么例会,分明就是她的欢迎会。叔叔伯伯婶婶热情得很,毕竟他们是很愿意陶冉接手公司事务的。陶冉乐呵呵过了一下午联欢会,和这个叔叔聊两句,和那个婶婶又聊几句,时间过去飞快。 天渐渐沉下去,她忽然想到昨日立的flag,今日还没有执行。陶冉点开微信,进行每日对闻啸的一骚扰。 刚点开页面,看到今日的骚扰,她整个人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今日午夜两点,陶冉:你给我等着,等本仙女追到你,再狠狠□□你! 早晨六点,闻啸回:已读,并向你翻个白眼。 第28章 历时三个多小时,刘翘将所有病例存档。她站起,伸展着胳膊还有腿。余光不经意掠过走廊,陶冉拎着两大袋东西正往这边走来。 “刘护士,请你们喝咖啡。”陶冉将两大袋包装袋平稳放在台面上。刘翘仔细一看包装袋,嘴里顿时惊得能放下颗鸡蛋。 经典的蓝色镂空花纹包装,这是海宁市一个有名的高奢咖啡牌子。 陶冉将咖啡拿出来,刘翘连忙帮着一起,有点无功不受禄的感觉,“这怎么好意思,真是破费。” 陶冉笑着道:“别,我奶奶住院这么久,多亏你们照料。”随后四处望望,“她们呢?” 刘翘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哦,去病房了,还没回来。” “那这些你帮我给她们。” 刘翘笑嘻嘻答应,“好。” 陶冉拿起一杯咖啡,扬了扬,“不介意我拿走一杯吧。” 刘翘摇着头,“不介意。” 她完全懂,她们闻医生也很喜欢喝咖啡的。 为此,刘翘还贴心提醒陶冉:“闻医生有一场手术,要找他晚点去哦。” 陶冉没否认,笑着道:“好。” 护士台的氛围其乐融融,陶冉笑着,刘翘笑着,还挺碍眼的。不远处的肖声走上前,将病历摔在空余的台面上,冷着声道:“刘翘,把张全容的诊断书找出来给我。” 刘翘愣神一会,随即对着电脑,啪啪打字。 陶冉微微侧身,肖声内搭一件蜜橘色衬衫,扣子松开两颗,露出纤瘦的锁骨,下身配浅色七分牛仔裤。修身又时尚。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她双手抱拳,弯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手臂,神情倨傲。 陶冉弯唇,打招呼:“好久不见。”随后将手中咖啡递给肖声,“请你喝咖啡。” 肖声先是看向陶冉,随后看向她手中的咖啡,在看到熟悉的蓝色logo时,眼底有些意外。她双手还是抱着拳,启唇道:“不用,我们似乎不是可以请喝咖啡的关系。” 陶冉低头很快笑了下,她还是一样,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不喝算了,本来这杯也不是给她的。 可就因为陶冉笑了,肖声觉得万分不对劲,浑身的羽毛都竖起,呈战斗状态,“你笑什么,我哪里好笑?” 早就听闻心外传播八卦的本事最厉害。确实厉害,一个晚上不到,全医院上下都知道她肖声倒贴,人闻啸一丁点意思都没有。 没面子就算了,但她攻克不下来的高岭之花的前女友嘲笑她就不行。 她试图给自己扳回一城,“你别得意,只是个前女友,转不转正还不一定。” 陶冉笑着道:“嗯,你还有机会。” 机会?肖声冷笑。她也曾以为有的,也曾努力过。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闻啸此人冷酷无情,就像是三九寒冬天里最坚固的冰凌,捂不热锤不掉,徒留美感。 可笑她后来才知道消息的散布是闻啸默许的。一息之间,彻底打破她所有幻想。 陶冉道:“肖医生,我们公平竞争。” 肖声扬眉,似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公平,她早就输了好么?闻啸早就拒绝她拒绝得干脆彻底。之后的不甘心也更像是自取其辱。 肖声的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敲了敲,言语间很不耐烦,“弄好没,刘翘。” 刘翘回:“好了好了,正在打印。” 不一会,诊断书打印好。肖声脚踩高跟鞋,高昂头颅,半点没停顿地走远。 她们的对话刘翘竖起耳朵差不多都听全了。她安慰陶冉,“肖医生这人就这样,说话直来直去,你别介意。”说完她又犯嘀咕,陶冉神情轻松,实在不像被打击到的样子。 陶冉摇摇头,“没事。本来还想着公平竞争,看来是不需要了。” 她没听错吧。刘翘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幻听。说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要追闻医生?” “嗯。”陶冉大大方方承认,接着嘱咐她,“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让闻啸那个狗子太早知道,否则他会忘乎所以的。 刘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随后捶了捶胸,一口向陶冉保证道:“放心。” 放心,她绝对只和张雪她们几个说。 陶冉放下心,满意地和刘翘说:“那咖啡我留这,一会来拿。” 刘翘满口答应着:“OK。” —— “OK,我答应您,以后都回家住。”陶冉比着OK的手势。 年凤清这才收了几分不愉快的脸色。 听李阿姨说陶冉又没在家住,她就寻思她过来,要说说这事。这不陶冉刚过来,年凤清就给她上思想政治课。 要说在外面住一回就算了,这都第二回 ,有二就有三。虽说她和赵迎然感情好,但还是住家里,年凤清更踏实。 陶冉见年凤清脸色缓和,她突地上前给年凤清一个大大的熊抱,“有没有想我呀?” “不想。”年凤清嘴上说着不想,手掌却温柔抚摸陶冉的手臂。 她问:“去公司怎么样?” “董秘书没跟您汇报?”陶冉将包放下,大咧咧坐在板凳上,随手拿了颗荔枝剥开,“您可别跟我说没有,我亲眼看见她打电话的。” “再说了,就是一联欢会,有什么好担心的。”铁青的壳剥开,露出里面白嫩嫩的果肉,陶冉一口咬住。 “这荔枝好甜。”她弯腰吐籽,随后又拿起一颗,不小心指甲戳到果肉,汁水一条直线流满她的手掌。 年凤清无可奈何拿纸巾给她擦着,一面继续跟她说:“还不是你奶奶我事先打过招呼。冉冉,虽说公司里那些老人是跟着我一起苦过来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平时在公司还是要注意些。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自己心里要有杆秤。” 陶冉应着,“您说得对。但公司里的事呢,有董秘书跟我一起。”她剥了颗荔枝送到年凤清嘴边,“而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重身体,快手术了,可不能出岔子。” 年凤清张嘴咬了果肉,慢慢咀嚼,陶冉递纸巾给她,方便她吐籽。 “奶奶,我答应您,会好好努力的。” 年凤清眼里都是笑意,“也不用太努力。要记着你身后永远有奶奶。” 这话说着,陶冉心里觉得暖暖的。 年凤清又道:“说到底,我还是更担心你的个人问题。你老大不小,遇见合适的要抓紧。” “要不给你安排一场相亲?” 眼见她奶奶越来越疯狂,陶冉赶紧制止,“别,打住。现在可不兴这个,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 年凤清软了语气,“那今年底给我带回来一个。” “好勒。”陶冉答应得是很痛快。她想着到年底还有半年多,应该可以攻克闻啸吧。 想到这,陶冉掏出手机,开始发微信。 陶冉:闻医生,手术辛苦了。稍后有神秘小仙女送上咖啡一杯哦,请耐心等候。 —— 刚下手术的闻啸看到这条消息,很轻笑了下,不太在意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本来是有点事要找主任,谁知刚到门口,他听见里面说:“家属那边我去说服,这两天给你放个假,你给我把心态调整过来。” 紧接着,就听乔涌大喊一声,“许玄,你给我精神点!” 门打开,许玄一脸颓态从里出来,闻啸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你进去吧。” 门敞着,许玄兀自走远。 闻啸进去就问乔涌,“许玄怎么了,上次的事不是查得很清楚,不是许玄的责任。” 乔涌按捺着怒气,抬头示意,“把门带上。” 闻啸依言照做,然后自己找地方坐下。 乔涌刚和许玄苦口婆心说一大番话,连喝好几口降火的茶,还是气不过,一拍桌面,“这小子我就是欠他的!” 闻啸抬眼,乔涌继续说道:“上次的事,经过医院协商已经解决。但当初许多人拍视频,这些视频流到网上,很多人扒出许玄还有你。” 难怪,闻啸舔了舔唇,不以为意,“我说挂我号的怎么变少了。” “这件事对许玄影响很大,有很多家属向医院反映,不想要许玄做手术。他那边病人流失情况很严重。再这样下去,医院可能会考虑辞退他。” “不是,凭什么?”闻啸简直要跳起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许玄的错。那些不明真相的家属难道宁愿相信一个不知道怎么剪辑的视频,而不去选择相信一名专业优秀尽职尽责的医生?” 乔涌沉着声道:“闻啸,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没有人会去纠结背后的原因,绝大部分人更看重结果。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它也需要运转。” 闻啸退一步,“这样,让许玄用医院的官微发个声明,至少医院可以帮忙澄清一下。” 乔涌无奈摇头,“没用的,你知道他们怎么评价我们吗?说我们是蛇鼠一窝,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词。在这样的情况下,医院更不能出面。”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给许玄放个长假,让这件事情慢慢淡出大众视野。” 闻啸同意,“也行。”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许玄那边,你帮着多劝劝。” 闻啸点头答应。 从乔涌办公室出来,闻啸转手就去开安全通道的门。进去之前,他看到许玄去了这里,应该是到医院的顶层。 正巧陶冉来拿咖啡,刘翘将闻啸去医院顶层的消息跟她一说,陶冉跟她道了谢,悄咪咪跟上闻啸。 第29章 医院顶层,许玄站在最高处平台的边缘,白大褂被风吹得同时向后扩张,像个血盆大口。他一只脚往前伸,略低头,脚下眩晕的世界光怪陆离。 突然,他被人拦腰抱起,一个猛力放倒在地下。 许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闻啸气急,顾不上其他,只顾骂着:“许玄,你丫脑子没病吧!这么点小事犯得上你去跳楼?” 许玄瘫坐在地上,没吱声。闻啸没忍住拎起他衣领子,直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老乔还让我好好跟你说,就你这脑子,现在没法好好跟你说。” 他耐着性子,吸一口气,“许玄,我就问你,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说出来我会不帮你吗?” 许玄笑得颓废,“老大不是跟你说了么?” 听听这语气,这无所谓的态度。闻啸恨不得打醒许玄。然而他最终是放下拳头,松开许玄的衣领子。 许玄踉跄后退几步。“没要跳楼,犯不上。只是站那看看风景。” 这话闻啸信,刚才是被气晕了,又怕他真的有个好歹,没来得及细想。 许玄道:“羡慕我吧,曾经吵着嚷着太累,想要放假。这回真的放假了。” 闻啸站在他身后,语气放缓,“别想那么多,这段时间正好回去看看父母。” “行,诶。”许玄叫他,闻啸抬眼。 “明儿老地方早点来,既是生日餐也算是送别。” 闻啸受不住这煽情的话语,“你别这样,又不是不回来。你听我的,这件事总会随时间消散,等到那时候没人会记得你许玄。” “你啊,平时自诩乐观,可你看看,真遇到大事,还没我看得开。许玄,你不行。”闻啸尽量在调节着气氛。 许玄知道,他笑了下,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也算真心实意的。 “闻啸,有些人有些事不必要那么有义气,你要学会先保护自己。” 闻啸一扬唇角,说得随意,“我这人就这样,没法改。” 许玄的目光变得深邃,在走前最后跟闻啸说:“记得带礼物来。”说着走几步,未回头。手臂摆了摆,“我开玩笑的。” 闻啸笑着,他就说要礼物也没有。 ——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陶冉吸了几口气,还是决定将话说清楚,“魏旭,不是你不好,是我们不合适,你明白么?” “哪里不合适,你告诉我,我改。”魏旭很执拗。 “它不是我们任意一方改变就可以。”陶冉犯难,怎么跟他说呢,他们的感情可以是友情,甚至可以是亲情,但唯独不是爱情。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看我一眼?”魏旭站在自家的玫瑰园前,随手捏碎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是。”陶冉答道。一时短痛而已,她相信魏旭很快就会明白。 “好,我知道了。” 陶冉舒出一口气。那头魏旭的声音低低的,但好在不再纠结。 魏旭挂了电话,一脚踹在一旁的树上,空中纷纷扬扬下着一场玫瑰雨。极致妖艳,极致血色,一如魏旭充血的嘴角。 “哎呦。”挂断电话的陶冉急匆匆往上走,没注意撞上一块硬石。好在她够机智,双手握着咖啡,才让它安然无恙。 许玄正下楼梯,脑袋突然被撞得晕晕乎乎。他挣扎着睁眼向陶冉看去,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 哟,是个女人,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巴掌脸,高鼻梁,樱桃唇,就是略痛苦地眯着眼,有些影响美观。 许玄看她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一拍脑门,想起来,十分笃定说道:“你是闻啸的前女友。” 陶冉看他,也有点熟悉,可还是没想起来。 她愣愣笑着,“你们怎么都认识我?” “你在我们论坛上可火了。”许玄有点不好意思,又说:“主要闻啸这人平时太单调,没什么料可挖。猛地跳出来个前女友,大家都很兴奋。” “你找闻啸,他在上面呢!”许玄给她指路。 陶冉问:“他在上面干嘛呢?” 还能干嘛,吹风呗。话到嘴边,转个弯,还有点忧伤,“他看上去不太好。” 啊,陶冉没再多余的废话,奋力向上爬楼梯。 许玄摸了摸摔疼的肩膀,觉得大仇得报。 却见陶冉突然又停下,站在两三级台阶之上,怒斥许玄:“自私自利!”说着附送个白眼。 什么人啊,知道别人要轻生不晓得劝劝,亏得闻啸之前那么帮他。直到刚刚,她才想起来许玄是谁,现在想想闻啸也蛮可怜的,年纪轻轻就瞎眼,交的什么朋友。 许玄:…… 没话说,自己讨的骂,哭着也要认下去。 “闻啸!”陶冉一看闻啸站在高楼边缘地带,顿时傻眼。这个狗居然真的有轻生念头。她二话不说,朝闻啸猛冲过去。 闻啸的本意是来劝解劝解许玄,到上面一看风景独好,索性待一会再下去。他正端详着对面大楼的那排小字,就听有人高声叫着他的名字。闻啸转头,陶冉如疾风一般冲向他,看着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闻啸来不及躲闪,伸出双臂,双手死死抵住她的两肩。 “你又发什么……”疯字还哽在喉咙口,咖啡盖不知怎么,随风而去。咖啡涌起,呈水珠状,喷了闻啸一脸。 白大褂和脸蛋均无一幸免。 “陶冉!”闻啸咬牙切齿叫着罪魁祸首。 陶冉自知做了错事,可闻啸糊成一个咖啡人,实在有点好笑。 “我是来给你送咖啡的啦!”她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闻啸先忍住,带着她往前几步,直到站到天台的中央,松开她,一摸脸,一手的咖啡,“你就这么给我送咖啡?” 陶冉点头,悄咪咪拿出手机。 “咔嚓”一声,闻啸掀掀眼皮,滴下一滴咖啡泪,就这么睨着陶冉。 陶冉收到来自闻啸的死亡凝视,没忍住又好想笑,“你这黄皮好自然哦,我拍了照,一会发给你。” 他暂时忍耐,“我想我更需要纸。” “哦,等着。”她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纸巾,直接抽一张,摊开,盖住闻啸的整张脸。 “哈哈哈哈,吸住了!”陶冉继续拍着照片。 闻啸的手带动着纸,将脸擦干净,随后捏住纸巾,咖啡汁流了一地。他抽出陶冉手中的一整包纸,陆续擦着头发、脖子还有衣服上一些污垢,能擦的都擦完,他这才感觉舒服一点。 等拾掇干净,看着这没良心的突然开始自拍起来,闻啸的狐狸尾巴才露出来。 他很自然走到陶冉斜后方,弯下腰,在她两个小腿肚猛一锤,然后快速抽身。如他所料想般,陶冉腿一软,闻啸一脸得逞的邪邪笑着。 陶冉眼疾手快抓住他褂子一角,大力拽着,同时身子往他那边倒,闻啸还没起身,便被压弯。 他重重倒地,脊椎似乎断裂,腰分成两半。 反观陶冉,有他做肉盾,她是半点没伤着。 此时,她居高临下睨着闻啸,拍了拍他的小白脸,揩油顺便教他做人:“这叫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闻啸不甘道:“狡诈阴险。” 陶冉回敬:“彼此彼此。”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她蓦地俯下身,在他耳旁轻语,“闻啸,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说着双臂撑开,缓缓抱住闻啸,低声呢喃,“我好想你。” 天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似有直升机飞过。闻啸的心脏咚咚个不停,他呼吸不畅,耳旁是她玉色的脖颈,细小的绒发蹭着他的脸颊痒痒的。他想挪开,却被更紧地抱住。 “只求你还站在原地,不要动就好。”这次还是我来追你。 下一秒,陶冉撑起身子,眼眸似水,感受着闻啸扑通扑通的心跳,“看,它对我还有感觉。” 闻啸很轻笑着,问:“哥哥,心跳很快?” “嗯。” 他继续问,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觉得是因为你?” 陶冉想了下,还是点头。 闻啸胡乱扯着,“我是因为你太重,重到心脏都负荷不了……” “你骗我!” 闻啸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要不要报一□□重?” 陶冉没说话,闻啸道:“还不起来?” 陶冉摇头,轻飘飘说道:“压死你。” 女人最是变化多端。这一点闻啸在陶冉身上深有体会。 他突然想起些东西,一手撑住额头,笑得荡漾又多情。闻啸一双眼眯着,眼眸耐人寻味。 “陶冉,你这是在□□我?” 陶冉没想到这茬,一时间闻啸提出来,她整个人是僵住的。 他又道:“是不是时间不太对?”说着意有所指,“某人这是在犯规?” 闻啸一副做作刻意的姿态,很难让陶冉想不到她那句誓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陶冉穿着件黑色紧身长袖,完美修饰身形。她的两指夹住闻啸的衬衫衣领,抛个媚眼,甜甜一笑,“这不是抓到你了?” 她记得说的是等本仙女追到你,再狠狠□□。此刻人不就被抓住了么,算起来她不算作弊。 “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好呢?”陶冉蹙眉,神情很是苦恼。手掌抚上闻啸的脸颊,捏了捏,还挺有弹性。 闻啸没躲,直直看向她眼底,“陶冉,你真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陶冉怔住,闻啸的眼底似乎又有七彩的云霞。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调换了个位置。 她反应极快,随即手臂环上闻啸的脖颈,笑意盈盈,没半分抗拒。 “噢,换你□□我了,我准备好,来吧。” 一下子拉近的距离,让闻啸将陶冉看得更加清楚。此时陶冉的双眼紧闭,睫羽细密,像小雨刷般刷个不停。娇嫩的粉唇饱满柔滑,闻啸克制而又隐忍地移开眼,温热的呼吸洒在陶冉脖颈处,她刺激得一激灵。 再睁眼,闻啸挑眉,笑得放荡意有所指,“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宽大的手掌覆上陶冉的双手,微微用力,柔弱的细骨垂落。 闻啸起身,身上褂子被拽住。他先看向那只细弱的小手,随后看向陶冉。 陶冉没看他,“脱下来。” 闻啸没动,她又说:“脱下来,我洗。” “不用。”他将她的手佛开,起身走远,渐渐汇聚为一个白点。 陶冉还躺着,脸侧向一边,直到他走远,都未起身。她拿起摔在身侧的手机,还好,屏没坏。打开微信,将刚才拍的照片一个个传送给闻啸。 陶冉:下班等我,不然我就给刘翘她们看! 第30章 又是一夜好眠,陶冉在柔软的被褥间醒来。李阿姨每天都为她晒被子,她的被子上总有着太阳的味道。 陶冉的房间连通着阳台,她伸着懒腰走过去,走到窗台那,勉勉强强能看见闻啸家门口。她又小跑进来拿床头柜前的手机,7点多,快到闻啸出门的时间,陶冉开始今日份的问候。 陶冉:虽然昨晚你没等我,但小仙女我懒得和你计较。新的一天,好好上班,收获新的惊喜。 没等多久,闻啸回:哦,我等着惊吓。 什么鬼,怎么可能是惊吓,她出马,怎么会?忽略掉之前的错误。陶冉为自己打着气,她也要收拾起来,准备去公司上班。 好好收拾之后,她拿过一直放在储物间的纸袋,轻轻笑了下,有些期待闻啸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 下午五点半,陶冉敲响闻啸办公室的门。 “进。”她诧异打开门,“你在办公室啊?” 闻啸脱下白大褂,睨她一眼,反问:“我自己的办公室,我不能在?” 她不是这个意思。平时来找他,他不是不在,就是一脸急匆匆的说不了几句话。 陶冉看他换上自己的黑色长款风衣,问道:“一起吃个饭?” “没空。”闻啸一边拿手机一边回。 她停顿一会,抬眼看他,又问:“真没空假没空?” 触到那双似水眸子,闻啸平静回视,“真没空。” 陶冉突然将门关上,后背抵住门,双臂撑开,将出口挡得严严实实,大有一副不跟我吃饭,我就不让你出去的意思在里头,“我不信。” 目睹这一切的闻啸,三两步走过来,停在陶冉身前,微俯下身,琉璃般的眼眸倒映着闻啸小小的身影。 “陶冉,你有事。” 陶冉先是怔住,随后心虚移开目光,身体仍倔强地挡住门,“我没有。”他休想打感情牌。 闻啸站直,后退几步,抵住一侧的墙壁,斜站着又看了下时间,开口道:“说说吧。” “说…说什么?”莫名其妙,又什么好说的。 陶冉道:“反正你就是要跟我去吃饭。”然后赶在他开口之前又说:“你别跟我说有事,衣服都换好,明显就是要回去。” 他晚上索性都没事,就不能跟她吃饭么。 闻啸挑挑眉,手臂撑住额头,淡定出声,“一码归一码,我晚上跟别人约好了。” 她看向他眼眸深处,闻啸没躲,然后陶冉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哦。”随即过于缓慢地让出门。 她相信闻啸是真的有事,那她要做懂事的小仙女,不能惹他厌。 而闻啸没动,反问她:“你不开心。”陶冉飞快抬眼又飞快低头的动作更加验证他这个猜测。 闻啸轻捏下指骨道:“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 他说得随意,陶冉心里一惊,看着他近乎漩涡般的眼,不自觉就说出口:“就是上厕所么,听见公司里一群八卦的同事说,说我一个学画画的,管理不好陶氏。还说陶氏迟早砸在我手上。那我听到就很生气啊,虽说她们说的有一点点对,但凭什么说陶氏会砸在我手上?” 她也想好好发展陶氏啊,那总要给人努力的时间。陶冉越想越气,关键是她们说的很难听,说她胸大无脑什么的,她当时就想冲出去。可是很快冷静下来,就算她能堵到这次,难道以后她们就不会再说么,她不想让别人说年凤清的孙女还很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为了她奶奶,她能忍。 陶冉低着头,闻啸打了个响指,“看这里。” 陶冉寻声而去,闻啸问她:“你会让陶氏砸在你手里么?” 才不会,她坚定摇头。 闻啸道:“那不就行?你是管理者,发展陶氏要靠做的,而不是说说就可以。如果努力去做了,那就用实力打她们的脸。” “道理我都懂。”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陶冉。”闻啸笑了下,她看向他,他道:“你可以的。”那双眼里没有嘲意,不似平时般玩笑。 陶冉也很轻笑着。 闻啸又问:“怎么会去陶氏?”问完又觉得是一句废话。 果然听陶冉说:“我奶奶想我去。” 这时,闻啸的手机响两声,他接起,耳旁是许玄不耐烦的声音:“闻医生,我还要等你多久?” “马上,我这有点事耽搁一下。”闻啸说着。 陶冉见他是真的有事,不做多打扰,她用手指摆着走的姿势,“我先走……” 许玄耳朵灵,“有女孩子呀,一起带过来呗!”说着挂断电话。 “走吧。”闻啸无奈看向陶冉。 陶冉还很一脸懵,问得特别傻,“走去哪?” 闻啸率先打开门,回头,陶冉及时刹车。 他道:“吃饭。” —— 去的路上,她才知道是许玄的生日宴。她婉拒,不太想去。闻啸笑她:“怂了?” 谁说的,她怎么会怂。 陶冉振振有词道:“我没准备礼物,空手去不太好。”对,就这个理由,她可真是个小机智。 可闻啸一句话又熄灭这个可能性,“没事,他不会在意的。” 他扯着嘴角,一看陶冉就没说实话。从上车到现在,一直都小心翼翼宝贝似的抱着她那个包,包的容量本来就不太大,被硬生生撑得,勉强能拉上拉链。看形状,里面藏着个纸袋子。如果这里面是他的惊吓,他不介意把它送给许玄。 陶冉还在绞尽脑汁找着理由,“我突然想起晚上还要开个会。” 闻啸睨她,“什么会非得晚上开?现在不提倡996,陶老板,你不休息,人员工还要休息呢。” “可是……” “别可是了。”闻啸打断她未说完的话,偏头道:“下车。” 就到了?陶冉一脸不可置信,感觉没走多久啊。她辨认着窗外的景色,貌似这是在大学城附近。 她回头,想问问闻啸。眼前却是那张放大的俊脸,闻啸和她的最近距离0.01米。他一手撑在她的腰腹处,一手撩过她的发丝。 “你…你干嘛?”陶冉紧张到吞咽一抹口水。 闻啸将她的长发归拢,撑在她腰腹处的手按纽扣。“啪嗒”一声,安全带解开,那股热气也离开,陶冉大口喘着气。 闻啸见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问:“想什么呢?” 陶冉道:“你突然靠过来……吓死我了。”她咬唇,淡定编着瞎话。 闻啸轻笑,“你当我愿意给你解安全带,还不是你一副我要永远坐在这里,直到将我的坐垫坐穿的样子。” 哪有那么夸张,陶冉难以言喻地看向闻啸。他说得好像她是什么变态一样。 “走吧。”闻啸下车,陶冉紧跟着在另一侧下车,闻啸特意提醒,“记得带上你的包,丢了我可不负责。” 陶冉瞬间惊恐,他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有那么一刻,她是想把包丢在闻啸车上的。 感觉坐在包厢里等了一个世纪的许玄终于等到有人来了。他大手一挥,喊着:“服务员,上菜!” 闻啸走到他身边,指着陶冉正要向他介绍。 许玄道:“不用介绍,我们认识。” 陶冉冲他笑笑。 闻啸称奇,问陶冉:“你们见过?” 陶冉点头,“见过。” 闻啸还要再说,被许玄打断。许玄对陶冉眨眼睛,“别被这小子套话,我们怎么认识的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 “有什么是秘密。”他大概想起来了,可能是那次医闹事件,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许玄见陶冉还站着,他道:“坐呀,别客气。跟闻啸学学,放松点。” 陶冉毕竟跟许玄还不是很熟,唯一很熟的闻啸又不是太想理她。她坐下,纯属于没话找话问:“就我们三个,还有旁人吗?” 这一问,闻啸瞥她一眼,嫌她多嘴。许玄脸色也有所下沉,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片刻,许玄有些许苦涩说道:“本来有很多人,但他们都临时有事。” 陶冉点着头。 闻啸偏头问许玄,“凌亦和易欢两口子呢,他们不来?” 许玄摇头道:“别提了,这俩不靠谱的,说是在村里还要待一段时间。” 闻啸听闻,缓缓笑着摇头。倒像是这两人会干出来的事。 许玄放在圆桌旁的手机突兀响起,他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 凌亦给他打来视频电话。 许玄接通,将凳子往闻啸那边靠着,两人一起出现在镜头里,对面是凌亦和易欢。 这俩双双给许玄和闻啸打招呼,“闻啸哥,许玄哥!” 闻啸笑着招手,陶冉一直盯着他。 凌亦揽着易欢,撩一把头发,率先道:“怎么样,这么久没见,弟弟我还是这么帅气。” 许玄和闻啸相视而笑,都知道凌亦这个德行,很敷衍地应着。 凌亦眼尖,瞄到后面金碧辉煌华丽的壁纸,说道:“今年吃饭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样。”随后对着易欢软着声音说:“我就说要回去,你非说再待一段时间,许玄哥这个抠门的人好不容易请吃大餐,咱俩也没有份。” “哎哎。”许玄实在听不下去,“凌亦,你够够的,我当事人还在这儿呢。” 易欢轻飘飘瞪他一眼,凌亦就偃息旗鼓。随后又看向许玄,“许玄哥,等我回来,你可得请我吃饭。” “凭什么?”许玄挑眉,心知他的症结在哪,于是将镜头调转,对着房间每个角落都转一圈,又将门打开,“看到没,还是那家店。只不过人家把壁纸换了。” 凌亦撇嘴,“许玄哥还是万年的抠门。” “诶,等等。”他说着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兴奋,“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这个。”许玄将镜头对准陶冉。 就挺突然的,凌亦顶着一头棕色的毛躁短发,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姐姐,你好呀!”又对许玄说:“你可以呀,这对象够正点。” 陶冉尴尬,许玄要解释。就见易欢揪起凌亦的一只耳朵,笑眯眯威胁道:“要不晚上你睡地下?” 凌亦秒怂,“老婆我错了!” 凌亦又求了好久,易欢才松手。他撒娇般抱住易欢不撒手。 易欢先是对着陶冉笑了下,陶冉也笑。 然后对许玄说:“许玄哥,生日快乐。” 凌亦跟个哈士奇一样瘫在易欢身上,她忍无可忍,又对许玄说:“我先处理一下这货。” 许玄点头,表示理解。视频结束,许玄对陶冉说道:“你别介意哈,他俩就这样。” 陶冉摇头,“没事。” 许玄坐到位置上,正好热菜上桌。他招呼着大家吃饭,却见一旁的一整瓶汽水只剩一半,闻啸仰头,又一瓶下肚。 许玄道:“你不是最讨厌喝汽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凌亦和易欢是《顶点》里的男女主角,喜欢可以点个收藏哈 第31章 “嗯。”闻啸低低应着,又问他:“那你还不是只买了汽水?” 许玄一摸头,手掌握着手机抬了抬,“害,人家服务员拿来的,我没仔细看,这不赶上电话打来么!”他说着起身,“哥,给你拿瓶可乐去。” “我去吧。”陶冉说道。她离门口更近一点。 闻啸缓缓摇头说着:“谁都不用去,偶尔喝喝感觉还不错。”说着又给自己倒一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许玄面前,“生日快乐。” 许玄的眼睛闪着光,一面不好意思笑着一面又伸手去拿盒子,“都说不用带礼物。”随即打开,还想多说几句的话突然哽在喉咙。 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安然躺在盒子里,他没想到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喜欢么?”看许玄的模样,应该是喜欢的。他不是老早就在他耳旁念叨,说自己什么时候能有个富豪朋友,能二话不说咔咔的将名牌放在他眼前。 许玄盖上盒子,给他推回去,“太贵重,我不能要。” 闻啸又给推回去,“买都买了,不要也是浪费。” 许玄犹豫着,随后坚决摇头,“还能退。” 闻啸无奈,换了种说法,“这表不贵,九成新。人家出得急,被我赶上。”随后又补充,“不过人家没带过啊。” 见许玄还半信不信的,闻啸递眼色给陶冉。 陶冉帮腔,“对的,这卖家还是我帮忙联系的。许玄哥,你就收下吧。” 陶冉还是可信的,她这么说,多半是真的。 许玄笑着道:“那我收下了。”说着拍拍闻啸的肩。 闻啸回望他,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吃饭吃到一半,闻啸突然夸张道:“咦,不对呀!” 陶冉和许玄都看着他,他看向陶冉道:“你不是也准备了礼物,怎么不拿出来?” 陶冉嘴边还咬着的排骨应声而落。她哪里来的礼物啊,闻啸是成心的吧。 闻啸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许玄则是一脸期待。 见陶冉磨磨蹭蹭,半天没个动静,他索性挑明,“包里那是什么?” 一瞬间,几道视线看向陶冉撑得很辛苦的包。 她抿唇不语,望着闻啸的眼睛小火苗熊熊燃烧着。闻啸这个狗,就不值得信任。 陶冉无奈,将纸袋拿出来,慢吞吞走到许玄面前,给许玄打着预防针:“许玄哥,不知道你生日,准备得仓促。” “没事。”许玄一把接过,正要打开看。 陶冉及时制止,声音不自觉拔高,“要不还是回家看?” “怎么,还不能给我看?”闻啸又出来捣乱。 陶冉斩钉截铁回:“不能。” 闻啸长臂一捞,从许玄手里抢过,“我偏看。” 陶冉没想到他有这一手,整个人又气又急,最后只能大势所趋地干瞪眼。 包装得简陋,外面套着个纸袋,里面装的就是礼物本身。没那么多遮遮掩掩,闻啸将那瓶装的东西拿出来,一连串的英文对他来说不算事。 随后,他忍笑,将纸袋连同礼物一齐丢给许玄,然后笑看着陶冉。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也很记仇。 写医学论文,经常要翻看外国文献,这一点词汇量,对许玄来说,也很简单。他愣一会,随后干笑着,“谢谢啊。” 事已至此,陶冉只能硬着头皮再解释一下,“许玄哥,我知道你用不上,就是给你防护一下。” 许玄很大气地一挥手,指指自己的发际线,“没事,确实该防护下。”说完他冲着陶冉笑笑。 陶冉感激地看着他,顺带又看向闻啸,闻啸冲她挑挑眉。 —— 中途,许玄出去。包厢里只剩陶冉和闻啸两个人。 陶冉撂筷子,盯着闻啸不说话。 她鼓着脸颊,像个圆滚滚的气球。 闻啸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咦,戳不破。”陶冉顿时泄气,他又笑了下,“戳破了。” “闻啸。”陶冉叫他,他瞥向她,淡然道:“要是找我算账,就免谈。” 她还是要坚持说完,“防脱产品是给你的。” 他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我给许玄?” 闻啸一脸冤枉,“我这纯粹是为你好,难道你要空手来吃饭?” “我……”她愣愣说不出话。随后咬唇道:“那我再买一盒送给你。” 闻啸淡笑不语。 随后他将半边身子凑近陶冉,低着头,“你好好看看,我需不需要?” 闻啸的短发密集乌亮,陶冉摸上去,硬硬的很刺手,她在闻啸的注视下淡定收回手,“是不太需要。” 闻啸抬头看她,她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他薄唇轻启:“别随便乱摸。” “哦。”陶冉答应得痛快,实际才不。 闻啸又坐一会,起身,“我出去下。” 陶冉以为他去上厕所,就点点头。 —— 外头随处可见烧烤摊,将这带点潮气的风都变得灼热。许玄坐在外面的公共座椅上,一只点燃的烟衔在手上。 他看着这无边夜色,直到身边有人坐下,他偏头,是闻啸。 他又吸一口烟,问:“你怎么出来了?” “那你呢?”闻啸将手插进口袋里。 许玄笑着,将烟递过去一点,“你不是看见么。” “你很少抽的。” “嗯,有事来一口,解解愁。” 许玄看着闻啸突然道:“明天我就走了。” 闻啸看他,他笑着,“回去看看父母。” “挺好。”闻啸应着,是真挺好的。 “害,凌亦和易欢又不在,你一个人好好的。”这时的许玄像个老大哥一般,有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嗯。”闻啸停顿一下,又道:“等你回来。” 烟快要燃尽,许玄掐灭,去扔个烟又回来,冲着店里面扬下巴,“她一人在里面?” 不然呢,闻啸没回,却笑了下。 许玄道:“听说你们分过,当时为什么分手呢?” 闻啸失笑,眼底有些失焦,他回:“我也想知道。” 个人的感情多说无益,但趁着他今天是寿星,许玄不免多说两句,“我看她心里是有你的,反正你这么多年也没个着落,要不……” 闻啸缓缓摇头,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最能表达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交给时间吧。”他也想看看这次他们能走多远。 —— 等许玄他们再回包厢,陶冉吃撑在那玩手机。 许玄道:“走吧。” 陶冉答应着好,闻啸说要送许玄,许玄直说不用,让他好好将陶冉送回去。闻啸便不再多说,只说到家后发个信息。许玄点头,说来也是巧,在马路牙子上没站多久,就拦到一辆滴车。 闻啸笑了笑,插着兜回身望向陶冉,唇角犹带着笑道:“在这等我。” 没一会,闻啸将车开过来,陶冉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上来。 闻啸看着她,半天没移开眼。 陶冉摸脸,犹疑着问:“怎么?” “没什么。”他摇头,“只不过突然想起某人抵死不坐我副驾的样子。” 陶冉辩解着,“那会是以为你有女朋友。”说到这个,她真的很想问:“你当时怎么不纠正我?” 她尾音轻柔,如羽毛挠痒痒般抵在闻啸心间。他扯唇,“你一门心思要误会,我也没办法。” 静了一会,陶冉问:“闻啸,你这些年有谈过别人吗?” 时间是无法跨越的横沟,她除了能确定还喜欢着他,其余的对他一无所知,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寻找信息。 直到等来那意料之外的答案,她心脏又猛烈撞击。他说:“没有。”音色清冽,如一汪甘泉灌彻心间,陶冉的心狂跳不止。 她低低说着:“我也没有。”没有遇见过再次让她心动的人。年少时初遇他,往后再遇见其他人也只有像与不像他的区别而已。 闻啸蓦地刹车,陶冉因为惯性而前倾,她看向他,他看着前方,眼镜背后的眸子无措,鸦羽微垂,闻啸吞咽下口水说:“红灯。” 陶冉看过去,是个长达六十几秒的红灯。 绿灯亮起,闻啸脚踩油门。 他一路开得很快,窗外的树影婆娑,倒退着。如一排排训练整齐的士兵又好像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前方的指示牌一闪而过,陶冉道:“时间还早,要不散会步?” 闻啸顿住,缓一会才道:“先回去,然后看情况再说。” 她没说好没说不好,反而问他:“毕业后,去过海宁大么?前面就到海宁大学了,我们去散个步。” 闻啸没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如海边的一块悬木,而陶冉是扯着他的人。他总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去幻想一些可能。 她轻飘飘地问:毕业后,你去过海宁大么 可他怎么敢去,那里有与她有关的全部回忆,叫他如何敢去。 闻啸直视着前方,回她:“不去。” 这之后没下文,她没说一句话,他以为过去了。谁知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胳膊,轻轻在他袖口处拽两下,陶冉轻着嗓子道:“我想去看一下。” 闻啸没忍住看向她,双眸微醺柔和,似洒满银辉,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渴望。 他忽地叹口气,算作妥协。 明知是毒药,就不该看她一眼又一眼。 第32章 许是两人看上去都很年轻,门卫以为是晚归的学生就没拦,不过还是严肃地告诫陶冉和闻啸,大晚上的不要在外多逗留,要早点回学校。 陶冉笑着应声好,和闻啸并排走进校园。她戳戳他手臂,“门卫换了耶,不是之前那个老爷爷。” “嗯,这都多久了。” 陶冉道:“想念那个爷爷,下雨还送我伞。” “送你伞?”闻啸被提起兴趣,“我怎么不知道?” 陶冉随口说着,“你当然不知道,那会你在医院实习呢。” 闻啸沉默一会,又问:“下雨天你没带伞么?” 陶冉嗯着,说:“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么。回来的时候突然开始下,我想着跑跑就能到。” “呵。”闻啸真要被她气笑,“那你是不知道从校门口到主教学楼有多远,到宿舍又有多远。陶冉,你真是很自信。”闻啸说完来句精辟总结。 陶冉瞪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这样漫无目的地晃着。陶冉有种恍惚又回到当年上大学时候的感觉。快九点,校园里还很热闹,人来人往。有下晚自习去超市买吃的,还有刚从图书馆出来的。还有几个女孩子笑着嘻嘻哈哈,又或是与几个男孩子追逐打闹。总之年轻真好! 陶冉深深嗅了一口,问闻啸:“你有没有觉得连这里的空气都特别好闻?”她没指望闻啸与她同感,说完就倒着走,闭上眼,又嗅一下,扑闪扑闪的双眼看着他。 “小心!”闻啸伸手一把将陶冉拽至身前。 一位滑板少年呼啸而过,随后停在不远处,连声向陶冉道歉。 陶冉后怕万分,但仍还是笑着摆摆手道:“没事。” “闻啸。”陶冉指着一处地方偏头问闻啸,“我们去操场吧。” 闻啸本就无所谓,他随意点着头。 陶冉蹦蹦跳跳着先走几步,回头看他。闻啸落后她几步,她不满,过来拉他,“能不能别像个老干部一样,活泼一点。” 闻啸偏头问她:“要怎样活泼?”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她,怎样活泼?随后陶冉鬼机灵地看向跑道,“我们来跑步。” 闻啸笑了笑,看着跑道,随后抿唇看向她道:“你一个跑五十米都不及格的人,确定要跟我比跑步?” “比不比么?”陶冉撇嘴,有些不乐意。所以说这种老是提别人黑历史的人真就很讨厌。 “比,你输了怎么办?”比可以,但是后果也要先说好。 她不一定会输好吧,陶冉不甘示弱地反问:“你输了怎么办?” 闻啸直截了当告诉她:“没有这种可能性。” “那我就有?” “呵。”闻啸笑出声。 这样争吵下去不是办法,闻啸最终决定道:“这样吧,不论输赢。跑一圈,跑完就算赢。” 一圈,简单得很。陶冉信心满满地答应。 闻啸又补充:“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放弃。” “好啊。” 陶冉答应得痛快,但显然闻啸不是很信。上学时候,他不止一次帮陶冉补过体育,但这丫头每次都耍赖说放弃。 两人站到同一起跑线上,陶冉准备好,喊开始,闻啸便像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出去。陶冉看得目瞪口呆。 “喂。” 眼见闻啸离她越来越远,是铁了心不会等她。陶冉咬牙起跑。天知道答应得一时爽,跑起来悔不当初。 闻啸倒退几步,又回到她身边,坏笑着问她:“怎么,你这小身板能跑完一圈么?” 陶冉憋着一股气,“你不要跟我说话。”她现在连呼吸都很困难。。 闻啸便不再等她,轻松地跑完一圈,坐在一旁石阶上休息。而陶冉还有半圈。 陶冉走走停停,抬眼看过去,闻啸已经在悠闲地休息,她认命继续跑起。 突然,一滴湿漉漉的东西掉到她的脸颊上,她无语闭眼,伸手摸过去,想着不会那么倒霉,这个点小鸟还不休息? 谁知就是水,一滴又一滴,砸在她的肩膀上。陶冉对着闻啸大喊道:“下雨了!”她这一喊,许多人都反应过来,一齐抬头看天,随后全都往出口涌去。闻啸被淹没在滚滚的人群中,直到看不见。 雨点越下越大,她拼尽全身力气继续跑。只剩四分之一了,她不想放弃。 一件外套越过她,不太温柔地擦过她的眼球,罩在她的头顶,身边是刚才怎么喊都喊不到的闻啸,他和她同步跑着,嗓音清冷,带着怒气,“你是不是傻,下雨了,不知道躲?” 雨水浇灌着外套,薄薄的布料根本抵挡不住强烈的雨水冲刷,陶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陶冉心想,那他跑过来,还不是一样很傻? 雨一瞬间下大,陶冉和闻啸只能匆忙躲进距离最近的阶梯教室。随便找了个教室,开灯。闻啸将外套拧水,然后摊在讲台上。 好在两人躲得快,顶多是头发潮湿,身上湿的地方并不多。 闻啸随意找了处日照灯直射的地方坐下,问陶冉:“要不要坐过来?” 陶冉正盯着教室门牌号,听见他问自己,兴奋地看向他:“这是101。”然后走到闻啸身边坐下,迫不及待问他:“我们在这上过课,你还记得吗?” 闻啸似想了一会,然后说:“说说。” 看他这样就是没想起来。陶冉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我记得是选修课,好像是电影评析课。反正你那时候可过分!还记得吗?”她说着说着拍拍闻啸的手臂,“这节课的教授是个老头,挺古板。上课不允许戴帽子。有一次,我坐在你前面。教授正在点名,看到这个方向时,你反手就把帽子戴在我头上,跟我说什么江湖救急。我被教授抓住,还被罚写感想。” 闻啸不经意咳嗦下,“那本来就是你的帽子,我只是还给你。” “哦,对。”说到这个陶冉更来气,“我这帽子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你不记得了?” 闻啸一摸鼻子,十分镇定回:“不记得。” 陶冉不介意帮他回忆,“有次,咱俩在小吃摊碰到,你夸我头上的帽子好看,然后随手就拿过去戴,说一个星期后还我。” 闻啸反问:“那你也没不同意啊!” “你戴着就走,也没给我机会拒绝?” 他又说:“那你不会去找我,或者发微信,你不是有么?” 陶冉后知后觉看着闻啸,“对哦。” “傻样。”闻啸看着她,笑着道。 反应过来后,陶冉又问:“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总抢我的东西?” “什么叫总?”这话闻啸不太同意。 陶冉伸出双手,慢慢给他掰扯着,“帽子是一件……”她每说一件,伸出一根手指,就这样十个手指头都数完,还有的说。 “所以老实交代下。”她定定看着闻啸。 闻啸见躲不过去,吞咽下口水才道:“你审美好呗。”说着看向陶冉,夸道:“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要说别的她没有,艺术品味还是不赖的。“你那时候也不错。” 闻啸笑了下,她是在说恭维话么,觉得他的审美也不错。就听她说:“一眼就发现我这个小天才。” 闻啸的唇角抿着,微微颤动,面无表情道:“小天才电话手表?” 陶冉偏头窒息般看着闻啸,随后她低头噘着嘴,暂时不太想理他。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下,他点开,是许玄的到家短信。闻啸回了个好。他走至窗边,将窗户打开一点,手伸出去往前探着。 陶冉抬头,他手兀自伸着,骨骼清瘦,肘弯处那颗红痣明显。她暗自祈祷着雨在下一会。 没多久,闻啸转身,陶冉飞快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闻啸往这边走过来,经过讲台,将外套归拢,挂在臂弯,对陶冉沉声说道:“雨停了,走吧。” 这场雨来得急走得也急,终是没有听见她心里的愿望。陶冉走在最后,关灯,直到关上101教室的门,其实那些她自以为被封存的记忆,还深深盘旋在她脑海中的某一处,从未消散。 与他有关的回忆,她记得如此清晰而又明朗。 —— 车停在陶冉家门口,陶冉迟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闻啸看过去,她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敲了敲方向盘道:“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陶冉没回,反问他:“你今天开心吗?” 闻啸低低嗯着。 她微微笑着看向他,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那就足够了。”你开心,就足够了。 然后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要下车,手臂突然被拽住,闻啸道:“你不用试探我,那些记忆我没忘,也不会忘。”他说着,手下用了力,攒紧陶冉的手臂紧接着又缓缓放开,“就正如不会忘记你离开的事实一样。” “与其做这些,还不如给我一个解释。”一个离开的理由,或者不会再离开的理由。 陶冉踌躇着,最后下车。车门关上,车内车外两个世界。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咚咚咚”车窗被敲响,闻啸按按钮,陶冉微弯着身子,问他:“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点头,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陶冉抿唇,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第33章 一连着几天的加班连轴转,陶冉的精神有些萎靡,早晨上妆时,遮了好久的黑眼圈。路上打车过来,坐在后座眯着眼快要睡着。不过她在一楼大厅碰到董秘书董瑶时,还是笑着跟她问好,董瑶也笑着说早。两人一起站在电梯后排。 直到只剩下她们两人,电梯缓缓往32楼上升。董瑶看眼陶冉,用汇报工作的语气说道:“陶总,魏氏集团的魏总给我打电话,说是一会有要事来跟您详谈。” 陶冉想了一会,问:“哪个魏总?” 董瑶斟酌一会,答:“魏括。” 这时,电梯门开,陶冉一脚跨出去,又停下对刚出电梯的董瑶说:“泡壶好茶。” 董瑶应着。 陶冉按指纹开门,随后放下包,坐在办公桌椅上,身体往后仰着,伸个懒腰。 没过多久,董瑶敲门。 陶冉道:“进。” 董瑶道:“魏总到了。” 陶冉站起,“请进来。” 她走到门口时,魏括正进来,陶冉笑着打招呼:“魏叔叔好。” 魏括年过四十,却不显老。他生得板正,不笑时看着严肃,不威自怒。笑起来就是另外一码事。此刻,他看着陶冉,笑眯眯道:“呀,冉冉,可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是。”陶冉应着,一面又说:“魏叔叔,您坐。” 魏括在沙发上坐下,陶冉坐在另一边。 他道:“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可有空啊,还是跟小旭一起上家里坐坐。” 陶冉笑着道:“好啊,那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到时候还要麻烦魏叔叔。” 魏括笑着扬手,“你这话就见外了。我跟你婶婶两个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巴不得你们小辈多陪陪我们。” “行,等我空下来就过去。” “诶。”陶冉说要去,魏括看上去很是高兴。 这时,董瑶端茶进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放到魏括面前,陶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魏叔叔,您喝茶。” 魏括喝一口,笑着看向陶冉:“真是好茶!” 陶冉道:“您喜欢一会我让董秘书给您装几罐带走。” 魏括笑着回:“那叔叔不客气了?” 陶冉道:“说客气就见外。” 一番寒暄过后,陶冉切入主题问:“魏叔叔您今天过来是?” 魏括停顿下,又喝一口茶才徐徐道:“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陶冉有些迟愣,没有想到魏括会问这个。她道:“还可以。” 魏括道:“这人一旦岁数往上走,各种毛病就都出来了。改天叔叔去医院看看你奶奶。毕竟就凭我们两家这关系,还是要常常来往。”魏括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陶冉听明白后,笑着应声好。 魏括看着陶冉满脸慈爱,缓缓道:“冉冉啊,你看自从你来陶氏上班,外界不乏有对你的质疑声,无非是质疑你是学画画的,管理不好这么大一个公司。叔叔有一个建议啊,不知道可不可行?” 陶冉心中疙瘩一下,笑容有些僵硬,还是礼貌道:“叔叔,你说。” “那我就不兜圈子。叔叔是想啊,你看有没有可能我们两家合为一家?” 陶冉偏头,随后又摇头,“叔叔,我不太明白。” 魏括将话挑得更明道:“我们两家联姻,强上加强,喜上添喜。你看可好?” “这……”这消息对陶冉来说无异于往平静的水塘里扔下一个炸弹。 魏括观察着她的反应,又换一种方式委婉说:“当然啊,这只是叔叔的一个初步想法,具体怎样,还是要和你奶奶商量。” “不过——”他又一个大转折,这种转折最磨人心态,魏括手指指陶冉,又指向自己,笑着道:“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一家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之间信息来往,利益关系可深呢。” 陶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身子微微往前倾,诚恳道:“魏叔叔,我奶奶这几天要做手术,我也没心思想这些,您看能不能缓我几天,我再给您回复。” “好啊。”魏括一口答应,“你可好好想想,我们两家是强强联手,小旭对你也是一片真心。这是一段天赐的良缘。” 他说完,看向陶冉,却见她喝着茶并未有所回应,像是没听见的样子。 魏括又坐着一会,要走时,陶冉将他一路送到电梯口。等电梯升上来的间隙,魏括问陶冉:“明天来家吃顿饭怎么样?” 陶冉笑着婉拒,“恐怕不太方便。” 魏括点着头表示了解,“也行,以后跟着小旭一块来。” 电梯到这一层,陶冉眼尖,“叔叔,电梯。” 魏括走进去,转身,陶冉冲他摆手,“魏叔叔,再见。” 魏括笑了笑,没说话。 送走魏括后,陶冉去找董瑶,吩咐她仔细打听海宁几个世家里最近都发生哪些事情。然后回到办公室,将门关上,拨通电话,那头没接。 她不放弃,接连打好几个,没有回应。陶冉于是拨通赵迎然的电话,“然然,你动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查查魏旭在哪。” “怎么?”那头赵迎然觉得奇怪。 “先别问,找到了发微信给我。” 赵迎然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久,发信息过来。陶冉拿包走人。 —— 陶冉推开包厢门,魏旭正半搂着一个女生唱着歌,女生长发遮挡住眉眼,一身辣妹装。她一步步走近,站至魏旭面前,遮挡住电视。 这趴正好该女生唱,此刻歌词被挡,邹筱半天没出声,魏旭眼皮掀了掀,睨向一侧,问:“怎么不唱?” 邹筱指着前面,小声说:“被挡住了。” 挡住,还有敢挡他的歌。 魏旭冷淡抬眼,随后定住,然后惊喜道:“冉冉,你怎么会来?坐。”他冲那排沙发扬下巴,示意她坐。 陶冉缓缓摇头,直截了当道:“找你有事。” “哦。”他先是答应,随后眉头轻微皱起,又犯难,“可不可以等我唱完这首歌?”说着搂住邹筱腰的手紧了紧,将她往怀里带。邹筱整个人更加羞涩地埋在他胸前,低垂着头,只露出一小截害羞泛着粉色的耳垂。 几秒钟之后,陶冉点头。 魏旭将话筒举到嘴边,又放下。 陶冉以为他是不唱了,正要往外走。魏旭弯起一侧嘴角,笑着跟她打商量:“冉冉,你往旁边站站,别挡着我提词器。” 陶冉闻言,干脆绕过他,坐在一旁等他。不经意一瞥,邹筱的脸正对她,她这才认出来是那个前台小姑娘。邹筱见她看过来,飞快把头转开。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陶冉双手互相搭在胳膊肘处,站起说道:“走吧。” 魏旭扔了话筒,跟她出来。两人一直走君悦门口,陶冉回头问他:“魏叔叔,今天去陶氏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魏旭眼眸里流露出讶异,他摇头,“我不知道。”随后还好奇问道:“我爸去陶氏干嘛?” 陶冉盯着他,看他表情很自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她又说道:“魏叔叔希望我们两家联姻。”她顿了下又道:“你没有告诉魏叔叔我们的事?” “说了,不就是你不喜欢我么,可能我爸觉得这不算个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爸妈也是豪门联姻,用他爸的话来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婚后做到相敬如宾就好。 不用多看都知道陶冉是怎么想的,他怕在她脸上看到拒绝的神色,所以不愿看她,只说道:“我爸就是个建议,你不想可以拒绝。”前提是她能拒绝。 可惜陶冉到底比他年长些,而他还是太青涩,连装也装得不太像。眼神,陶冉捕捉到他眼里的那一点心虚。 她抿唇道:“魏旭,我对你只有感激没有爱,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魏旭一瞬间愕然,然后缓慢地摇着头,笑了下,“不太明白。你不如说得再明白一点,你对我的感激只是因为我说服我爸救了陶氏而已。否则你都不会看我一眼吧,冉冉?” 如果不是当年陶氏危机的时候,他说服他爸给陶氏注资,又怎会得她另眼相待。 “冉冉,你来找我,就这事?” 陶冉望着他,眼眸很复杂,但仍是点头。 魏旭短促笑了下,似是早就想到般的神情。 他问:“用送你回去么?” 陶冉摇头,“不用。” “那行。”魏旭不多说,转身走进君悦。 —— 路过急诊处,一片人心惶惶。几辆急诊车红灯双闪,从里抬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人体,陶冉慌忙移开眼,转而往另一方走去。 “陶冉。”闻啸与她正面相遇,陶冉似是没听到般径直走过。 闻啸握住她的手臂,手下一片冰凉。 “你……” 她看向闻啸,闻啸道:“你手怎么这么凉?”随后手贴上她的额头,与自己比了比,“还好,没有发烧。” 看她只穿着件雪纺短袖,闻啸眉头又渐渐皱起,“你怎么穿这么少,这两天降温不知道?” “陶冉?”他说这么半天,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闻啸直觉有什么事情,但一时又顾不上她,那边病人还等着。 情急之下,他拽住陶冉的手臂,打了自己一下,正要打第二下时,拽住的胳膊往后退,有一股力与他拉扯着。陶冉看向他,收回自己的手臂,双臂环着胸。淡淡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最近累的。你先去忙。”她刻意不去看向担架的方向。 闻啸抿唇,不太放心,但也只能这样。 第34章 陶冉敲了敲敞开着的病房门,轻声唤着:“奶奶。” 年凤清刚配合完手术前的各项准备,闻言抬眼,随即笑着道:“你怎么这时间点来?” 陶冉道:“明天不是您手术么,就想来陪陪您。” 陶冉走到近处,年凤清亲昵般刮一下她鼻子,“难得你有孝心。” 陶冉不满回道:“我一直很有,好不好?” 她坐在床边,年凤清握住她的手,状似闲聊般问她:“怎么样,上班累不累?” 陶冉摇着头,“不累。” 年凤清又问道:“那工作还顺心吗?” 陶冉面上一僵,然后将头一连点了十几下,说道:“不能再顺心了。您放心,有董秘书在旁提点我。再加上最近公司没什么特别的事。” 年凤清慈爱地盯着陶冉一会,才道:“那就好,凡事多听听董秘书的意见。她毕竟跟着我不少年,能帮你出出主意。” “嗯。”陶冉应着。 没过多久,李阿姨来送晚饭。陶冉陪着年凤清一起吃了点。吃完后,年凤清摸摸肚子道:“你陪着奶奶到楼下消消食。” 陶冉顿时抵住她掀被子的手,“别,还是等您手术完,休养好。到时候您想去哪都可以。” 年凤清撇着嘴,很是不情愿。眼巴巴看着陶冉好久,见陶冉一脸无动于衷,她知道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好吧,那出院后我要出去狠狠地玩。”年凤清妥协。 陶冉笑着顺着她说:“行,去哪都可以。” 陶冉这么一说,年凤清眼底放光,晃着她的手臂,“就去玉泉那边,你小时候可爱去那。那还有一大片樱桃树,正好快到樱桃成熟的季节,我们一起去?” “好。”陶冉迟迟应了一声。 年凤清兀自一面说,一面又拿眼看她:“说起来,你爸还葬在那,可以一起去看看他。”年凤清小心翼翼瞄着陶冉。 陶冉愣住,随后轻轻应声好。 她看眼时间,说:“奶奶,您差不多要睡了,医生让您早点睡的。” 年凤清犯难,“这么早,睡不着啊。” “先躺下,我陪着您。”陶冉扶着年凤清慢慢躺下,又将椅子靠近她,握着她的掌心。 年凤清侧望着她,突然眯眯眼,拍了拍身侧,“冉冉,上来。”她朝右边更靠过去一点,给陶冉留出大片空地来。 陶冉稍作停顿,脱掉鞋子,爬上床。拱进年凤清怀里,满满的小时候回忆涌上来。 年凤清缓缓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怕黑,睡不着。我就一宿一宿地给你讲故事,就像现在这样。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陶冉闷着声,“您今天怎么总爱追忆过去,老提一些我小时候的事。” “想起就提了。” 年凤清抚摸着她的头发,缓声道:“冉冉,别担心,也别害怕。就是个小手术,明天过后,奶奶又会活泼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 “谁担心,谁害怕了?”陶冉嘴硬得很。 年凤清并不戳穿,只笑了笑。 —— 年凤清已经睡下,陶冉睡不着。蹑手蹑脚出来,坐在病房外冰冷的座椅上。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在急诊室外看到的场景。血肉模糊的,一如她爸爸当年被抬出来,风吹动白布一角,陶冉看到的那个样子。平时那么注重时常吹嘘的容貌,变得面目全非,眼鼻错位。所以她始终不能理解他的选择。 不能理解也不会原谅。仔细想想,他带给她的记忆,陶冉唯一留存在脑内的,一个就是那天下午在玉泉,他将她举高在肩头,抱着她,护着她,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带着她玩了一下午,仿佛都不会累,她第一次觉得父亲的形象是伟岸的。 还有就是在那个台风夜,他决绝的身影刺痛她的双眼。她哭着喊着求他不要出去,可他冷漠地甩开她的手。那之后她失去了父亲,她奶奶失去了儿子。 她不止一次地回想如果那天她将他留住,哪怕是讨一顿打,所有结局会不会都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命运早为每个人标好结局。就算她留住一次,留不住以后的千千万万次。 闻啸绕过走廊,再回身,远远就看到陶冉低着小脑袋坐在那,他的眼眸深了下,随即走过去,很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 陶冉抬眼,闻啸回视她。两人对望一眼,陶冉随即移开目光。问道:“这么晚,还不下班?” 闻啸答:“刚忙完,正准备走。” “哦。”短促的一声,情绪不是很高涨。 闻啸接着又道:“路过这,看你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是担心你奶奶么?” “有点。”陶冉抬高身子,却发现脖子有点僵硬,她转动着脖子。 眼前蓦然出现一块糖,陶冉笑了,看向闻啸眼底,“你到底有多少大白兔?” 他也笑了,手又往陶冉那伸着,夸张道:“超多。” 陶冉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没接,随后道:“糖纸。”她有点胆大,却又试探着,试探着闻啸会不会纵容她,给她剥糖纸。 闻啸笑看着她,微眯着双眼。真的很像老谋深算的狐狸。陶冉直觉无望,正要接过,却见他倏忽飞快攥紧掌心,然后收回手。 呵,不愧是他。陶冉抿唇,虽没有多想吃那块糖,但情绪被闻啸带得不是很开心。 正巧手机响,是董秘书发语音告诉她,没查到什么有用信息。陶冉早就料到,基本能混到海宁贵族圈的,谁家没点手段与过人之处。 她将手机举至嘴边道:“辛苦……”随后尾音戛然而止,唇边的大白兔散发出诱人的奶香,她含至嘴里,浓郁奶香充斥整个舌尖。 陶冉回望闻啸,他好以整暇看着她。 她撒娇般轻柔的嗓子吊着问:“你干嘛?” 闻啸一脸无辜,嗓音低沉,反问着:“不是你让我干的嘛?”然后一五一十跟她掰扯着:“你跟我说糖纸,不就是让我剥给你,我这理解能力还可以吧。” 可以很可以,陶冉的心里有点甜,甚至比嘴里的糖还要甜。但她又找茬,“可我在发语音。” 闻啸哦了一声,眼皮掀了掀,睨着她还亮着的屏幕,轻飘飘道:“不是发完了?” 陶冉低头一看,真的发出去,董秘书已经回她一个好字。她点开自己发的语音,是她机械呆板的“辛苦”两个字,明明重点是“了”字来着。 她略带哀怨的眼神看向闻啸,闻啸微微一笑,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般看着她道:“时间卡得刚刚好,完美。” 陶冉:“……” 一颗糖很快吃完,陶冉还有点回味。她偏头,戳了戳闻啸问:“还有吗?” 闻啸掏掏两边的口袋,无奈地回她:“没有。” 陶冉不满,小声吐槽:“小气,就一颗。” 闻啸缓缓解释道:“今天病人有点多,发完了。” 陶冉先是一脸疑惑,随即揶揄道:“哟,上你那看病,你还负责给糖吃。闻医生这波操作很可以。” 闻啸闻言,苦笑下,随后道:“去我那的,都是心脏出了毛病,本身已经够苦,吃颗糖不过分吧?” 陶冉蓦然噤声。 过了许久,她才带着点不安又问:“我奶奶是小手术吧?” 闻啸沉声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任何一场手术,没有哪个医生会有十全的把握。 陶冉看向他的眼神很快黯淡无光,下一秒闻啸握住她的手,拇指安慰性轻点,笑着道:“别担心。”他的瞳孔清亮,带给她些许底气。 陶冉反握住他的手,笑着道:“嗯。”手机屏幕又亮一下,她这才惊觉已经九点多了。 于是催着闻啸要走,“你快点回去,早点睡觉。” 闻啸没动,反问她:“捎你一起。” 陶冉摇头,“我不回,我就在这。” 在这?闻啸的眉头隐隐又有要皱起的趋势。陶冉道:“我陪我奶奶,今晚我住在这。” 他了解陶冉,见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说。只让她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陶冉应着,目送闻啸走远。 闻啸走到要转弯处,突然又快步往后退,然后回头走过来,握过她的左手,掌心摊开,往里放一颗小小的糖。 一看到那白色包装纸,原本还很疑惑的陶冉下一秒喜笑颜开,“你不是说没有么?” “大白兔是没有,这是另一种牛奶糖。” 是么,她仔细看着,还真是,上面也画了只俏皮卡通兔子,细微处却有所不同。 陶冉攥紧那颗糖,冲闻啸眨眨眼,“谢啦。” 闻啸摇着头,然后薄唇轻吐道:“记得刷牙,别这么大了还弄个蛀牙。”说着又轻飘飘瞥她一眼,“丢人。” 陶冉蓦然停住,闻啸偷偷牵起嘴角走远。 她将糖丢进嘴里,忍不住想着还是那个闻狗。 吐槽完,才低头看信息,是个短信。陶冉随意点开,随即脸越来越沉。 魏括:冉冉,明天你奶奶做手术,叔叔祝手术一切顺利。跟你说的事你尽早考虑,叔叔好早做打算。咱们两家这交情,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皮的地步。毕竟你也不想陶氏再有什么变故,你说是吧? 言语之间处处都是钳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35章 雨天,天被陡然地撕裂出个口子,一点点光亮渗透出来,又很快被乌云遮挡住,直到消失不见,天阴得让人沉闷。 陶冉将年凤清一路送到手术室门口,她缓缓弯下腰,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年凤清女士,你是最棒的,要加油!” 年凤清微微笑着,笑容一如曾经的任何时候,那样温和。 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感应灯亮起。陶冉慢慢后退,靠墙角坐下等待,双手垂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轰隆隆”惊雷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蓦地打个哆嗦。 静悄悄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响声,陶冉寻声看过去,董瑶急匆匆走过来,先是点头致歉,随后递给她一份海宁日报。加黑加粗的一号字体般大小的标题映入眼帘“陶氏掌门人年凤清让位给学画画的孙女,竟是因为身体抱恙。” 陶冉看向手术室的方向,内心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还好,还好她奶奶已经在手术中了。她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平和。 董瑶道:“我去查查是谁放出的消息。”正转身欲走,就听陶冉道:“不用了。”她知道是谁,是她想得太天真,她想着魏氏跟他们的关系不至于如此,让董瑶去打探世家圈已经是在做打算。昨晚接到短信,她隐隐觉得不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连一点喘息时间都没有。 她只庆幸还好年凤清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蓦地她又想起什么,转向董瑶,质问着:“你没跟我奶奶汇报吧?” 董瑶支支吾吾,平时伶牙俐齿的她难得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其实您让我查世家圈的事查出来点东西,但年总不让我告诉您。” 陶冉扬了扬眉,问董瑶,“查出来什么?” 董瑶没吱声。 陶冉盯着她一会,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解决?” 董瑶回:“年总说她自有对策。”后她又委婉提议,“陶总,这件事要不等年总做完手术再说。” 陶冉没应声,她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份报道,报道上只说年凤清身体抱恙,至于其他的都说得含糊不清,是留有余地的。也许真的可以试试看。 “这样,你让公关部还是准备着,留意着每一时刻的网络动态,一旦大众的评论趋于负面,就发个声明,就说我奶奶前段时间身体是有恙,但已经基本好转。我……我只是暂代其职位。”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们。”董瑶立即行动,陶冉也打了个电话,电话拨通,那头挂断,她的感觉很不好。 下一秒,魏括的电话打给董瑶,董瑶示意陶冉,陶冉扬了扬下巴道:“接。” 董瑶接起,对方说了一句便挂断。 陶冉看着董瑶,眼眸平静,董瑶道:“魏氏要撤资。” 陶冉眉宇间没什么讶异的神色,只偏头问董瑶:“董秘书,我能信任你么?” 董瑶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她跟着年凤清已经十年了,年凤清一直待她很好。她懂得做人要知恩图报。 —— 外面还是雷声阵阵,猛烈下起滂泼大雨。 陶冉眼神空洞,盯着前方的白墙。直到身侧有一斜站着的高大阴影,她才偏头。 魏旭低低唤她:“冉冉。” 她面无表情,又将脸转过去。 魏旭迈了一步,站至她身前,俯低身子,双腿弯曲蹲下,看一眼手术室的方向,道:“我才知道年奶奶今日手术。” 一听这话,陶冉骤然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是么?”怀疑,猜忌,不信任都在她眼底一览无余,魏旭一瞬间被刺痛。 他低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魏旭低着头,右脸上的红印子若隐若现。 陶冉找过他后,他面对包厢里再甜的歌也是索然无味,随即嘱咐邹筱自己回去,然后就去找魏括。 回家后,他爸正坐在客厅喝茶。 魏旭走过去,没表情叫了声爸,随后表明态度,说道:“您还是歇了联姻的心思,我不会娶冉冉的。”他昧着本心说完这番话后,要走。耳边一阵风呼啸,右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魏括高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能指望你什么?”说着又一拳锤向他胸口,“你不是从小喜欢她么,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创造条件,不指望你有所感激,你倒是别给我掉链子啊!” 魏旭冷笑一声,抬眸,嘲讽:“你那是为了我么,你那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版图,看人家祖孙两人柔弱,想吞了陶氏。” “是啊。”魏括果断承认,“我布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有空子可钻,为什么不钻?”他说着又咬牙,“倒是你小子,白眼狼,帮着外人对付你老子我!没跟你计较已经算对你客气,还不给我躲远点,上我这来蹦跶个什么劲。” “你最好把你刚才那话给我收回去,老子说话还没有你插嘴的份。”魏括说完那句警告后,气冲冲吹胡子瞪眼睛上楼。 他妈赵许杏这才偷偷摸摸从厨房出来,轻柔抚摸着魏旭的被打的一侧脸颊,关心着问:“打疼了吧?” 魏旭看着她,神色间有些动容,就听她又道:“别跟你爸这么说话,他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一会去跟你爸道个歉。” 魏旭的眼眸缓缓垂下。 赵许杏道:“你等等,妈给你拿个冰块敷一下。”她说着转身小跑进厨房,再回来,魏旭已经不再原地。 思绪渐渐归拢,他有几天没回家,直到网络上新闻爆出,铺天盖地到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魏旭彻底寒心,打电话质问魏括。 魏括接通,爱答不理地开口,“还知道有你这个老子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魏括停顿片刻,啧声,那头魏旭呼吸很重,怒气滔天。 他道:“你什么态度?给老子放尊重点。”随后又缓了些许语气,“爸爸想通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么,那有那么多小姑娘随你挑,回头让你妈给你介绍。只是……” 魏旭不想再听这些废话,扬高声音,“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爆出年奶奶生病的消息?” “哦,你说这个啊。”魏括的语调一下子缓下来,听声音,他是喝了一口茶才道:“没说出在哪个医院,是今个儿做手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还要你老子怎么样,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魏旭你要记住你姓魏。” 后面的话魏旭已经没有心思在听,他只记得他说年凤清是今日做手术。 见魏旭迟迟没说话,魏括接着又说道:“魏旭,事到如今,顺便告诉你,我准备撤资陶氏。既然你不准备和陶冉结婚,那就没有必要掺和她家的事。将钱收回来,多接几个项目。” 魏旭回神,咬着牙道:“您当初向我保证的。” 魏括并不否认,“是,所以到现在才撤资。这两者并不冲突。” “魏旭,咱们不欠她们的。”魏括说完这句话后,挂断电话。 魏旭一路踩油门开到这里,他哀哀蹲在陶冉面前,她却不看他一眼。 僵持一阵子,魏旭又道歉,“冉冉,对不起。”随后他保证道:“我会解决的。” 站起的瞬间,有片刻晕眩,他撑着墙,才转过身就听见她说:“不必,魏旭,你并不欠我的。” 魏旭,咱们不欠她们的。 魏旭,你并不欠我的。 …… 就是在这一刻,魏旭意识到自己和陶冉渐行渐远了,他落寞离开。 —— 魏旭走后,陶冉静静坐在那里很久。想到很多,眼下情况有多糟糕,她也知道。可她发现她还是更在乎年凤清。 她看向手术室,感应灯未灭,手术还没做完。心就始终揪着,浑身冒虚汗,精气神一刻都不敢放松提着,肩膀紧绷。 突然,陶冉瞳孔震动,冲到手术室门口,感应灯灭了。过一会,戴着口罩的闻啸从手术室里出来。 陶冉连忙问:“怎么样?” 闻啸摘下口罩,微微点头。陶冉直愣愣看着他,闻啸道:“手术很成功。” 陶冉缓缓笑起来。 “你……”他要说的话戛然而止,怀里蓦然撞进个小姑娘,渐渐地,胸前一片湿润。 她在哭,很小声地哭着,猫一般发出细弱的声响。双手揪住他的衣袖,埋在他怀里。 闻啸愣住片刻,胳膊稍微抬高,陶冉带着哭腔道:“就一下,不要那么小气么。我那时不还借你抱了。” 闻啸很轻笑着,听着她的抱怨,无视跟在后面的张雪,双臂揽住陶冉的细腰,将她更紧地带向怀里,然后在她耳旁轻声呢喃,“在我怀里你可以慢慢哭。”甚至是慢慢地放声大哭。 陶冉原本很轻的呼吸突然变得缓重,最后再也忍不住般在他怀中呜咽起来。闻啸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张雪在后面看着,莫名地很想流泪,就是觉得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闻啸这么柔和的一面,特别满足。话说闻医生和陶冉紧紧相拥的画面,真的很让人心动。呜呜呜,她也立马要去谈恋爱! 第36章 两天后,年凤清精神好转些许,陶冉问张雪要了个轮椅,推着年凤清去花园里散步。 长廊边的紫槐花凋谢了大半,仅剩的一些紫色依稀能够闻到从前的芬芳。陶冉是见过它们从前盛开着的样子的,于是她不厌其烦地给年凤清描述着这里从前是怎样的景象,年凤清微微笑着,听得很认真,甚至还会提问。 说完后,陶冉微蹲下身,缓缓抬头仰视着她,有话要说。年凤清将她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仿佛也在等着什么。 陶冉定了定神道:“奶奶,一早要告诉你的,魏氏要撤资。”她心一横,很直接说出来,却不敢去看年凤清的眼睛。 陶冉在公司仅仅工作了一段时间,便能深刻感受到管理一个公司的不容易。她太知道这个消息对她奶奶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突然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搞砸了,同时又很想趁此机会与魏家彻底分开。 但她早已打好腹稿的话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内心越来越煎熬。 “噢。”许久等来的一个“噢”字让陶冉蓦然抬头,年凤清缓缓道:“一会让董秘书来一趟。” “奶奶,您……”话说到一半又收回。她奶奶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年凤清平静看着她道:“冉冉,你想说什么?” 这一刻,陶冉鼓起勇气劝道:“就这样吧,奶奶,剩下的我们自己扛。” 年凤清看着她片刻,笑了笑,随后缓缓摇头,“你还是太年轻。” 陶冉的心慢慢沉下去,就听她又说:“不过你有一点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人家帮我们的已经够了。” 她笑了笑,接着道:“放心,奶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叫陶冉放心,陶冉却不能完全放下心。她明白年凤清只是安慰她,魏氏撤资后的资金缺口如果不能及时补齐,对陶氏来说仍是重创,这也正是魏括想要看到的。 她握住年凤清的手,振振有词道:“我会去拉投资,努力补足资金缺口的。” 年凤清摆摆手,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有些审视意味的看着陶冉,问道:“你对魏家那小子真的没意思?” 陶冉本提着的一口气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破防,她哭笑不得,“没有,真的没有。”说了两遍,是真的没有,就是为了让年凤清相信。 年凤清了然点着头,一面自己转动轮椅要离开,一面又慢悠悠道:“我懂,毕竟你喜欢闻医生嘛。” 陶冉整个人有片刻愣住,反应过来后三两步冲到年凤清面前,耳尖悄咪咪爬上粉红,想否认又觉得没必要,片刻,她假意咳咳嗓子,状似不经意问道:“您怎么知道?” 年凤清有许久没见过陶冉这副有些娇羞的模样,看了好一会才道:“就护士台那几个小护士天天讲,全医院估计都没有不知道的。” 张雪她们几个?她不是特意嘱咐过么。随后陶冉想明白后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她那天抱闻啸太过高调。只求她们没有将之前医闹的那件事说出去。 “还有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吃不准陶冉对闻啸是个什么态度,是感激还是其他。 那视频年凤清也看了,大众的焦点还是放在医生与病人之间的矛盾身上,对于陶冉的镜头一晃而过,这才让她没有完全暴露在大众视角下。 虽说闻医生这人年凤清是满意的,一开始还有撮合之意。但两人真正擦出火花,她反而还是害怕。 想了又想,年凤清对陶冉道:“冉冉,你记住。再喜欢一个人,都不要去为他搏命。” 陶冉愣住一会,随即捏住年凤清的手心,笑着道:“夸张了啊。”她就是替他挡一下,哪里就扯到搏命了。 年凤清无奈叹息,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转移话题,又深深看陶冉一眼,“你想过么,魏氏撤资,意味着当年的约定不再作数。你……” “我有心理准备的。”这几年来,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 年凤清静静看她一会,看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镇定,未见一丝慌乱。她道:“那有些事我们可以准备起来了。” 陶冉轻声嗯着。 “走吧。”年凤清缓缓呼出一口气,对陶冉说道。 陶冉站起,双腿有些发麻,缓着一会才推着年凤清往前走去。她看向她奶奶浓郁的苍苍白发,明白也许接受陶行远的死亡,对她来说还是最不愿面对的事。 所以才会常年备着他的拖鞋,常年抚摸他的相片,常年不能听到那个名字。有些缄口不言,本身藏着巨大的伤痛。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少个一夜无眠,多少次泪流满面。 可她们还是要试着去接受。 —— 陶氏集团这几天的风波惊动了整个海宁市。闻厉从报纸上看到陶冉的照片,第一眼觉得熟悉,肯定见过,就是在哪见的想不起来。 他持续关注这件事好几天,终于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多年未见,报纸上的女人褪去青涩,面容精致,但仍是能与当年那个明媚皓齿的小姑娘画上等号。他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跟在他那个古怪弟弟身后的小姑娘么。 怎么,是陶家的千金? 闻厉笑了笑,觉得有点意思。他拨了内线,让秘书好好查查闻啸与陶冉之间发生的事,然后一五一十向他汇报。 与此同时,闻啸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病人。一位饱经风霜而又面容慈祥的老人。他是他独立看诊以来的第一位病人。 闻啸将手中的检查报告看了又看,直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按住纸质报告另一端,他抬眸, 丁循山脸上带着点笑,问他:“怎么样了,闻医生。” 闻啸的双眼有些躲闪。他第一次有想躲闪病人眼睛的冲动,第一次任性地不想把这报告上的内容说出来。 可他是位医生。闻啸缓了缓,沉声道:“老人家,您需要住院。” 丁循山面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般,竟逐渐笑开来。 他说:“这样也好,老伴死后的每一天都是多赚的。”现在终于是要陪她去了。 闻啸道:“我现在为您办住院手续。” 丁循山摇着头,过了一会说:“明天吧。闻医生,我还有点事没办完。” 闻啸想了想点头,“那您明天一定要来。” “好。”丁循山答应着,又问:“您有空么?想跟您聊会天。”说着不好意思笑了笑。 闻啸点头,这是上午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他有很多时间。 丁循山缓缓说道:“想跟您说点我跟我老伴的事。儿女们在外地各自打拼,回家没人陪我说话。兴许是明天要住院了,有点多话。您听听就好。” 闻啸摇头说了句“不会”。 然后丁循山似乎陷入了回忆,说道:“我跟我老伴是相亲认识的,一来二去就看对眼,然后结婚,生了一双儿女,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常常,可谁知她病了,病得很重,我救不了她。”他顿了好长时间,才又说着:“人人都说婚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过去我也这么觉得,可当她病了,我才知道为什么相亲无数人,只有她可以结婚。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从前总爱许她些总也完成不了的愿望。她临终前,我问她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没有,她说想环游世界,想疯狂。循规蹈矩一辈子,从没有疯狂过。” “于是等到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便翻过千山,踏过万水。用我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去周游世界,再回到她的墓前,细细说给她听。这样就好像她一直还在一样。” “闻医生,来的路上,有只翡翠绿色的漂亮蝴蝶一直跟着我,我一眼便觉得是她。她在怪我,从缅甸回来后,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去找她。” “老先生……”听到这里,闻啸不禁出言打断。 丁循山道:“我明天会来的。”说着他颤巍巍站起,闻啸伸手要扶他,被他拒绝。 他笑着冲闻啸摆手,“老伴还等着呢。”说着他摇摇晃晃着走出门诊室。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闻啸走至桌旁,拿起看后挑眉,闻厉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 又一次电话打来,他想了下还是接起,电话那头似乎是很诧异,紧接着嗤笑一声,说道:“我亲爱的弟弟,还真是很忙。” 闻啸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作势要挂电话。 闻厉终于露出打这通电话的意图,他似紧咬着后槽牙说:“你可真是有本事,闻家讨不到便宜,就勾搭上陶家。怎么着,要做陶家的上门孙女婿?” 闻啸许久没有说话,闻厉不满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闻啸懒洋洋道:“感觉不到么,不想说话。” 闻厉哼了一声,语气充满威胁性,“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医生,别想耍花招。” 闻啸不想再听,将电话挂断。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说了这么多年,他不累么。 第37章 下午,估摸着快到闻啸下班时间点时,陶冉给他发了条微信。 陶冉:闻医生? 过了几分钟,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闻啸回:在。 陶冉撇了撇嘴,这回答还真是好官方哦。她手指灵活,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陶冉:今晚有空? 闻啸:有。 她呼出一口气,又因为突然跳出的一条消息生生吸回去。 闻啸:或者没有。 闻啸:这取决于你有什么事。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陶冉:就是想见你呀。 闻啸:好好说话[微笑] 看见那抹不断放大的微笑,陶冉打了个冷战,这微笑怎么那么瘆得慌。她放弃抵抗,打字,规规矩矩摆明来意:请你吃饭。 陶冉:算是感谢你为我奶奶做手术。 闻啸:不用,职责所在,不用感谢。 陶冉舌尖抵住后槽牙,飞快打字:那饭还吃不吃? 同一时间跳出来—— 闻啸:饭还是要吃的。 她看着对话,缓缓笑了。陶冉:今晚七点,仙女餐厅,不见不散。 闻啸:好。 消息归于沉寂,闻啸久久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目光缓缓停留在最后一段对话,很短促笑了下,仙女餐厅,她开的么? 陶冉和董瑶校对明天要发的公关文案,一直改到六点多。最终忙完,下电梯时,陶冉感谢般拍拍董瑶的肩:“这两天,辛苦了。等忙完,给你放大假。” 董瑶摇摇头,“没事,应该的。” 电梯停到一楼,董瑶走出,身后陶冉叫她:“董秘书。” 她回头,眼前的少女一身粉色洋装裙垂至膝盖,露出小巧纤细的小腿肚,外面套着件接近透明质感的薄纱,姣好的五官配上氧气少女般的妆容,笑容明媚,如一簇光直直照进董瑶眼底。 陶冉笑着跟她解释:“本来我应该送你的,但我现在有特重要的事要去做,祝我成功吧!”她说完冲董瑶摆摆手,电梯门很快合上。 董瑶后知后觉道:“祝你成功。”真羡慕她这么活力满满,不像她般沉稳如山。 电梯行驶到负一楼,陶冉走几步,按车钥匙开锁,直至坐上她的爱驾。前段时间买了辆车,这两天刚提。这还是她第一次开,有些紧张又兴奋,想到目的地,更多的还是期待。 同一时间,闻啸已经出发,他一路跟着导航,转过这个路口,就要到餐厅。他看眼时间,兀自笑起来,还早到半小时。 等红灯的间隙,闻啸突然觉得有些闷,将车窗摇下点,散散热气。一阵急促催命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从他面前呼啸过去一辆救护车,鲜艳的蓝红灯闪烁,似要戳穿人的眼球。闻啸的心突然突突般狂跳。 随后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沉着声说道:“我马上回来。”然后飞快调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开去。 这个餐厅陶冉找了好久,看到名字时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仙女餐厅,而她不就是仙女本人么。 她笑眯眯跟餐厅大门合影留念,拍了几分钟,也没满意一张,然后手机抱怨停工,黑屏。 幸好她看了时间,还有五分钟到七点,闻啸应该快到了。陶冉向着约定好的餐桌走过去。 闻啸一路紧跟着救护车,有好几次想超过去,拦在救护车前,冲上车先救人。下一秒,救护车往右,他直走。 不是市医院的车,他心里一空,随即又被更多的情绪塞满。 闻啸脚踩油门,又提上些速度。他必须争分夺秒。 等满头大汗赶到急诊室,张雪在,刘翘在,每个人都丧着一张脸。 闻啸第一下声音没发出来,第二下他沙哑着声音问:“丁循山呢?” 张雪别过眼,不愿回答,却也深知丁循山对他的重要性。 闻啸直觉不好,他直觉一向很准。 张雪道:“送过来呼吸已经停止了。”刘翘已经忍不住抹眼泪。丁循山看病几年,复查几十次,心外的所有人都记得他。 而她们都这么难过,更何况是闻啸。张雪和刘翘齐齐看过去,只见闻啸的手臂重重垂下,而后失了力气般连连后退,直至脊背猛然砸上墙,一瞬间的痛感让他双手抱头,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臂弯,直到变为和众人一样的丧脸。 每个医生也许终其一生都在治愈病人,自己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桌上的玫瑰味香薰已经燃尽,在女侍者第5次来问陶冉是否需要点餐时,她终于说:“你好,我想要一根数据线。” 陶冉将插头插到桌旁的插座。过了一会,将手机开机。闻啸在快七点时给她发消息。 闻啸:有事。 超级简短的两个字,本以为开机能找到个借口,却更加失落。 她将数据线还给好心的女侍者,一路狂开,回紫晶苑。刻意选的那条路,一面想逃避,一面逼自己往前开,直到猛然刹车,别墅客厅里那盏亮着的灯终是刺痛她的双眼。 丁循山的突然离世是闻啸万万没想到的。上午还对他笑得和煦的老人,不到一天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许本该麻木,可因为与他而言,丁循山的特殊性,他再次实实在在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哗啦啦”的声音渐渐放大,闻啸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下起滂沱大雨。 他长臂一伸,将客厅灯关闭。抬腿往楼上去,一边走一边手搭在双眼皮下,轻缓地揉着。 “叮咚”门铃声响,短促地急切地震着闻啸的耳膜。又传来猛烈几声,门外的人似乎等的很不耐烦。 他复又下楼梯,开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开门,瞳孔微震。陶冉一身粉色小洋裙湿漉漉的挂在身上,外头的薄衫打湿黏在皮肤上,精细打理过的卷发看不出本来样子,她头发乱糟糟的,额头还滴着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闻啸拉她的手腕,冰凉凉的,他愣住一会,道:“先进来。” 陶冉没动,轻轻甩开他虚握着的手。眼皮微掀,上涌看向眼前的男人,吸了口气说道:“你诚实回答我……” “对不起。”闻啸率先认错,态度良好。确实是他食言在先。他又去拉陶冉的胳膊,箍住不放,“你先进来。” 他温热的体温自那一小块皮肤源源不断传递给陶冉,沿着皮肤纹理一路往上,攀岩至血管,最后进入心房,她为之一颤。 “我离开海宁那一天,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是一个女人接的。她是谁啊?”问出口后,心里畅快多了,仿佛血液都因此而沸腾,寒意减了几分。 她瞳孔清亮,并不直视闻啸,却很坚韧。 什么女人,什么电话,这番问话没头没尾,闻啸听着一头雾水。 他问:“你给我打过电话?不是分手短信么” 已经走到这一步,陶冉只想问个明白。 她将当初所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个年轻女人接的,说是你正牌女朋友,说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什么女朋友,闻啸听得眉头直皱,只觉得荒唐。他沉着声否定:“我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说着他凑近几分,灼热的气息萦绕在陶冉鼻尖,而说出的话字字凝练在她心间:“她姓陶,名冉。” 听闻啸这样说,陶冉好像也没有更开心,或者是有呼之欲出的喜悦。连她自己都意外自己的反应,她只轻轻哦了声。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就这样融化掉。 闻啸还握住她的胳膊,见她想走,轻轻拽了拽,“去哪?” 陶冉道:“回公司。” “回公司干什么?” “修公关稿。” 一来一回的对话有够板正,闻啸扬了扬眉,陶氏这些天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他没放手,换了种语气开口,嗓音说不出的哑:“陶冉,误会解除,不想再聊一会?” “不想。”聊什么,都聊明白了。 谁知话才出口,陶冉一声惊呼,再回神时,已经被反身抱住。 她看向闻啸,闻啸轻轻牵起嘴角:“我想。” 随即唇上触觉柔软,闻啸滚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浮木,又如一叶扁舟,风雨飘摇,陶冉觉得一会热一会冷。 过了许久,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闻啸轻笑道:“给你白撩这么久,总要收点回报。” 陶冉这时候装起哑巴,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闻啸轻柔地捧住她的下巴,她的眼底星河璀璨,他有几分晃了神,嗓音不自觉放柔,“你就因为这个离开我,陶冉,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 闻啸的脸在她眼底放大,再放大。陶冉赌气说道:“你长这样,值得信任么。” 闻啸笑了笑:“多谢夸赞。”好像她所有的一切不安来源都是因为他这张脸。 陶冉轻呵,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虽这么想着,人还被闻啸抱在怀里,双手禁锢住,逃不掉像双生儿般共长在一起,她只能硬撑着说:“客气,从小到大没少被夸吧。” 而闻啸宠溺般将脸贴近她,蹭蹭她的鼻尖,嗓音低到不能再低,“我只吝啬你一个人的赞美。” 她心里那点没由来想找茬的想法因为这句话突然就消失殆尽。这个男人,这该死的魅力。这情话是上过什么培训班吧? 她心里有很多甜,比看起小甜剧感觉还要甜。 却见闻啸又蹭了蹭她的鼻尖,说道:“将我的美貌蹭给你一半,你也不用不开心了。” 陶冉心里的甜蜜瞬间瓦解,狗男人终究还是狗。 # 下卷:萤火 第38章 雨下得越来越大,密集般的雨点砸进屋檐下,闻啸凝眉,顺势将陶冉带进来,另一只空余的手握住门把手,门“咚”一声被关上,阻绝屋外快喷涌而来的雨气。 他将陶冉带向客厅茶几那,轻轻将她往前推了推,然后道:“你先去坐,我给你倒杯水。” 片刻,他回来后,陶冉还站在原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陶冉回头,一滴雨水顺着流畅的下颌线往下,她可怜巴巴道:“我想我需要换个衣服。” 她全身湿透透的,确实很糟糕,闻啸飞快放下手中的水杯,捞起沙发上的那件夹克。 陶冉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闻啸的动作,却见他自己穿上身,然后向她走过来,“走吧。” 她心中的那簇小火苗还没燃烧便被熄灭,陶冉认命地跟着闻啸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陶冉突然停住,她还想再挣扎一下,问:“没有新买的衬衫T恤什么的?” 闻啸想了会,随后摇头,“没有。”拉起她的手又往前,“先送你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公司。” 公司?她犹挣扎着,闻啸回眸。她道:“我不去公司。” “那送你回家。”闻啸改口得极快。 陶冉蓦然怒视这个男人,他非要她说得这么明白么。 闻啸捏着她的手心,动作轻柔,连嗓音都轻柔,“还不到时候。” 陶冉便软了脾气。 —— 陶冉本就是开车过来的,离自己家又没有几步远,所以几乎是在两分钟内就已经到家。下车后,她飞快跑进檐下,冲闻啸招手,“进来坐。”随即开门进屋。 屋内霎时光明,暖调的橘色缓缓荡漾进他心间,一如陶冉最后的那抹笑容。他心生向往,着魔般进屋。 陶冉换身居家的衣服下楼,就见闻啸正对着桌上的一份纸质计划书盯得认真。她拿了罐可乐,在他身旁坐下,不避讳地往他那边推推,“想看可以看看,顺便帮我提提意见。” 闻啸笑了下,婉拒,“医生只看得懂病例报告。”然后她手中的可乐被抽走,她看着闻啸,双眼瞪起,又有要炸毛的趋势。 可闻啸只消一个眼神,她便偃息旗鼓。 闻啸的眼睑微微掀起,半月牙形状的弧度迷人,眼底有零星微光,他道:“乖,明天再喝。” “好吧。”陶冉糯糯答应着,一切都只看在他出卖美色的份上。 闻啸缓缓笑起来,黑色外套仿佛流着金光,看材质,似乎是上次借她穿的那件。她的眸光从上往下,视线触到那双拖鞋,突然别开眼。 再开口时,整个人有些许躲避。 “闻啸,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的事?” 闻啸摇头,然后淡着声问:“叔叔,怎么了吗?” 陶冉缓缓叙述着:“他去世了,在很早之前。”真正平静说出口,发现也并没有那么难。 某一天的台风夜,她失去了爸爸。 记得那是一天周末,她赶回家时,外头的风已经很疯狂,种种迹象显示暴风雨就快要过来。而陶行远的所谓好朋友随意打了一通电话给他,两人就张罗着要去赛车。陶冉那时正在玄关脱鞋,陶行远晃晃悠悠过来时,她突然伸出双臂,拦在门口。陶行远睨着她,半天没动作。 陶冉小声祈求:“能……不要出去吗?” 她的声音够小,但陶行远通过嘴型辨认清楚了。他手指着自己,下一秒,大胯迈步,手指头戳向陶冉的脑门,“你搞搞清楚,你是我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还没成个什么东西,就管老子?” 陶冉被戳得身子忍不住往右边倒,她撑住一侧的鞋柜,虽颤抖但仍坚定喊出:“你再这样,我告诉奶奶了。” 这般像极了小学生般的恐吓威胁,陶行远根本就不往心上放,他笑得越发猖狂,一步步逼近,陶冉连连后退,“你告啊,看她是你妈,还是我妈!给我滚开!”说着将她推向一旁。 她重重摔在瓷砖地上,伴随而来的是他疾风骤雨般的关门声。陶冉艰难爬起,痛苦一声哀咛,低头发现胳膊肘处破了块皮,鲜红的血一点点渗出。 外头的雨热热烈烈地下着,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强烈且怪异的想法,一秒后,却又惶惶不安。蹭蹭蹭跑上楼,将脸颊死死埋在被子里,呼吸微沉。整个晚上都在做光怪陆离荒诞的梦,然后突然惊醒,循环往复。 她有想过给闻啸打电话的,输入号码,静静看着一会,又迟迟放下。闻啸才做实习医师不久,她不该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就这样眼皮沉重,撑着还仅剩的精气神,缓缓闭上眼,又被惊醒。直到天空露出点鱼肚白,她才略微放心睡过去。 接着就被叫起,接受陶行远已经死亡的事实。那一刻,她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怎么都止不住泪水,众人都只当她太过伤心,只有她知道是为自己心里那一点邪恶忏悔。 出事地点是海宁市郊的一处僻静山谷,人迹稀少。陶行远车底打滑,直接坠入山崖,当场死亡。尸体还是在次日清晨几个背包客发现的。他的尸体被直接运到火葬场火化,陶家连葬礼都不准备给他办。 她听见几个叔叔伯伯商量:“这件事一定要瞒下来。陶氏正处于上升期,一旦因为这件丑闻爆出,对家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候股市下跌,我们都会完蛋。” “这怎么是丑闻?”她听见她奶奶问。 “怎么不是,台风夜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一定要去赛什么劳什子的车,这不是疯子是什么,难道你要让外界觉得我们陶氏就是如此不稳重的形象?” 另一位伯伯说着:“如今之际,还是想想怎么瞒住?” 她奶奶迟迟未说话,末了只能一声哀叹。 陶冉不想再听下去,逃一般出门。正巧碰到魏旭等在门口。 那时候的魏家还跟他们住一个小区,魏旭有空没空就来找陶冉。 那天看到他,他笑着冲她打招呼,她却实在没心情,连个勉强的笑都做不到。 魏旭心思敏捷,看出她有些许不对劲,一直跟在后面问她。 她内心纠结着,一会是她奶奶的哀叹,一会是陶行远痛苦的哀嚎,不住地请求。就这般天人交战许久,她终于崩溃道:“我爸爸去世了。” 说出口,内心一点点回归平静,她想着一定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她不希望陶行远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被抹平痕迹,假装在一个远方过得很好。哪怕她真的做错了。 预想到的一个耳光迎面过来,是和她们家沾亲带故的一位婶婶,她泄愤似的还要再打,被她奶奶拦住,随后对她没什么情绪说着:“你先上去。” 陶冉木然地转身,魏旭带着魏括进来。他看到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一阵心疼,慌忙把魏括推上前,“我爸说有办法。” 怎么聊的,具体聊些什么,陶冉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管。她的力气全都耗尽。再次被通知是在傍晚。她奶奶亲自来的,说要送她出国读书。 她心里知道这是要避开她,怕她再出岔子。她却只问:“奶奶,你心里难受么?”失去亲人,她表现出的样子太过正常,正常到她以为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年凤清没说话,只叫她尽快收拾行李。 她态度坚决地摇头:“我不走。” 而年凤清比她更坚决地回:“你必须走。” 闹到要让她出国的地步,是陶冉所没想到的。她以为她奶奶不会那么心狠,谁知见她是真的在做准备,她慌神了。 她被关在家里,一通电话打给闻啸,却让她坠入更深的深渊。那头的女人声音娇媚,隐隐还能听见水流声。 陶冉心中更慌,指甲狠狠插进被褥,片刻稳着声线问:“闻啸呢?” 那头的女人不耐烦地回:“听不见啊,洗澡呢。” “我不信,你把电话给他。” “真烦人。”那头高声叫了句,闻啸低低一声回应。 是他的声音。却又希望不是他的声音。 她的整个世界终于崩塌。他低低的一声回应便摧毁了她的整个世界。 就在她小声哭泣时,她听见更痛苦的悲戚声。她推开她奶奶的卧室房门,年凤清努力仰着头,飞快地要将眼泪收回去。 陶冉抱住她,只说:“奶奶,我出国,您要好好的。” 她得承认她软弱了,最后只能妥协。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经过。”全部说出来后,心底里再没有秘密,陶冉整个人都很慵懒。她踢掉拖鞋,双腿弯曲搭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定在沙发上。 闻啸听完久久没言语,他凑近,微俯身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柔软一吻,握住她的手掌有力,又似不满般轻按,“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早点告诉我,哪怕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但至少会一直给你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怀抱,让你不必独自一人低声哭泣,舔舐伤口。 我的女孩,你受苦了。以后你的世界我来重新塑造。 第39章 “早点休息。”闻啸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他看陶冉的神情有些许疲惫,便站起,然后弯下腰身,让她舒服地侧卧在自己的胸膛。 还没将她抱起,便听她低低道:“就在这睡。” 这时,“轰隆隆”一阵惊雷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上空咆哮,陶冉双睫垂落,睁着水润清透的眸子,呢喃出声:“我害怕,你能留下来陪我么?” 闻啸过了许久勾了勾唇角,眼睑微掀,站姿随意几分,充满邪性睨道:“想让哥哥留下来陪你?” 陶冉神色迟缓地点头,她现在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只记得闻啸的那句问话和充满邪性又痞坏的眼神。 他似沉吟一会,又问:“困么?” 困么,这两个看似平常的字,在陶冉接触到他有些灼热的视线时,便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闻啸颇有频率地挑着眉,指骨无意识敲着,一下两下,暗示意味明显。 她想拒绝的,没忍住还是摇头。蛇骨般冰凉的藕臂勾住闻啸的脖子,没实勾。几分散漫几分笑意,她仰头,借力将呼吸轻吐在他耳廓处,柔情似水般地蹦出三个字:“不太困。” 困么? 不太困。 所以要怎样呢? 陶冉睁着那双无辜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闻啸,闻啸回视她,从牙缝间溢出一声轻笑,他学着她的样子,贴近她小巧般的耳垂,若有似无的呼吸,没由来的嘲意,陶冉一个哆嗦,他借机松手,本就没实勾的双臂陡然垂下,闻啸继而站起,睨着陶冉那张诧异的脸,忒没风情道:“既然不困,就起来修公关稿。” 不是说要修稿子么,既然不困,大把的时间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他不动声色坐回另一边,而陶冉还没从诧异中缓过来。等缓过神已经是几分钟之后,她蓦地抓起葡萄抱枕扔过去,闻啸单手接住,然后双手捧住,当着陶冉的面揉了揉小葡萄的脸蛋。 “送给我?”他抬眸,自问自答道:“贴心。” “谁要送给你!”陶冉如小兽般叫嚣着,从沙发这头飞快爬到闻啸那头,他却将抱枕压在身下,陶冉当下一看,更加气愤,不管不顾拽住小葡萄蜿蜒伸出的把子。 一下用力,纹丝不动,两下用力,拽出一丢丢,她不气馁,接着用力,却动摇不了分毫。陶冉只能气呼呼地看向做局的人。 闻啸一脸轻松,还有闲心跟她调侃,“别拽了,小葡萄会疼。” 陶冉看向被她拽得面目狰狞的葡萄,起了怜惜之意,猛然松开手,又不服气地打了闻啸一下。 闻啸作势皱眉,眼眸里似含着浩瀚星河,又似汪汪溪泉,陶冉瞬间就没气了。 他说:“我也疼。” 武力镇压不太行,她会心软。她改换语言攻势。 陶冉于是握住闻啸的一只胳膊,轻轻晃了晃,捏着嗓子道:“哥哥。” 咦,说出来的一瞬间自己都鄙夷自己,但她仍硬着头皮道:“其他的可以呀,就这个不行。这个抱枕是定制的,我就是小葡萄呀,你能将它还给我么?” 闻啸一听这话,兴趣稍微起来点。似乎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他伸出格外修长的食指轻轻指向陶冉,“你是小葡萄?” 陶冉连声点着头,又晃着闻啸的胳膊,无声般撒娇。 闻啸的胳膊被她晃来晃去,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他哦了声,又偏头问:“那我是什么?” 这题她会,她信心满满地开口:“大……”没说完又惊恐般捂住嘴巴。沉睡许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复苏,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个,还能说得这么顺嘴。 闻啸一见她这反应,便知她什么都想起来。他挑挑眉,一脸坏笑,“看来你是想起来了,那你再看,我现在是在干嘛?”说着意有所指般又戳戳小葡萄的脸颊。 陶冉或许先前还有些痴愣,见他这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红了些许脸庞,“变态,流氓!” 闻啸一脸玩味,“还不是你勾的。”说他变态,流氓,也不看看是谁先思想不纯的。 陶冉突然转身又爬回去,“不玩了,我要睡了。” 等她安安静静躺在沙发另一侧,闻啸坐起,走几步,将葡萄放在她脚边。又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陶冉肚子上。 陶冉睁着一双眼,静静看着他这些动作。 闻啸半蹲在她身侧,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眼睑,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闭眼,快睡。” 他的手刚移开,她就问:“闻啸?” “嗯,等你睡着,我再走。”他轻声抚慰着她。 陶冉缓了片刻,又问:“我能相信你么?” “什么?” “秘密。”她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他了。 久久听不到回答,她置身在一片黑暗中,内心突然一阵恐慌。 她刚想睁眼,却在下一刻安定。 闻啸拉住她的左手,与她十指紧握。温润真实的触感抚平她些许慌张,心神在这一刻得到方向。 闻啸用温柔极致的嗓音说道:“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所以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 说着,又忍不住想逗她一下,“就算不相信又怎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了。” 陶冉缓缓睁开双眼,突然的光亮让她有片刻的不适应,随即偏头看向仍半蹲在她身侧的闻啸,道:“除了当年的知情人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闻啸内心有些动容,甚至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逗她那么一下。 他还有些懊悔,陶冉又开口道:“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什么意思?那一点懊悔很快变成疑惑,他额前青筋突突地跳,预感不太好,总觉得被她给唰了。 闻啸好整以暇盯着陶冉,无形之中给她压力。 陶冉目睹他这副模样,努力遮住唇边零散的笑意。 她收笑,抿唇:“说正经的,明天会公布。” 公布这一切的一切。 闻啸安静片刻,恍然明白刚才陶冉虚晃一枪,是骗他的。 他缓着声道:“你玩我?”还扯什么相信不相信的。 陶冉捂嘴,笑得像只狡黠的白狐狸,“谁让你欺负我那么多次?” 闻啸定定看她一会,状似将两手放在唇边呵着气,然后出其不意魔爪伸向陶冉的咯吱窝。 她怕痒,很怕很怕。闻啸一把抓住她的命门,边挠边问着:“你是不是不知道真正的欺负是什么?” 陶冉四处躲闪着,闻啸诱导着她,“说你错了没有?” 她紧咬着唇,就是不说。 闻啸兴致缺缺收手,“不好玩。” 陶冉得意洋洋着笑:“是我赢。” “嗯,是你赢。”他又蹭蹭她的鼻尖,“可以睡觉了么?” 下一秒,陶冉很给面子地闭上双眼。 闻啸还半蹲着,陪在她身旁许久,直到感觉到身侧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他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 本该熟睡的陶冉睁开眼睛,她真的可以相信闻啸么。 —— 后半夜,听着哗哗的雨声,陶冉意外睡得极安稳。她微阖着双眼,身前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 她缓缓睁开眼睛,顺着视线看过去。李阿姨为她盖毯子的手一顿,随即轻声唤她:“冉冉,你醒了?” “嗯。”陶冉还犹带着睡意,她坐起,毯子滑落。 李阿姨顿时数落起来:“你看你怎么睡这里?怎么不上楼去睡,昨晚又很晚回来吧?”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数落起自己来,“我也是,睡得太熟,你说我晚上怎么就没起个夜,也能说说你。” “没事儿,坐这玩手机来着,太困睡着了。”她有些心虚,飞快将这话题跳过。 李阿姨却突然问她:“手机呢?” 手机?茶几上吧。陶冉看向空空如也的茶几,几秒后尴尬一笑:“在楼上。”她顺势站起,要往楼上去,“我昨天把手机送上楼,然后又下来睡觉。对,就是这样。”说完脚底生烟蹭蹭蹭跑上楼。 李阿姨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孩子奇奇怪怪的。” 跑上楼的陶冉一把关上卧室门,庆幸自己够机智,这一关顺利过去。还好李阿姨没有起夜的习惯,要是有,估计麻烦就大了。 陶冉伸着懒腰去洗漱,她换了身纯黑商务西装外套,又从梳妆台的小格柜里拿出颗葡萄样式的紫水晶别在胸口,特地换了颜色艳丽的口红,画上气场外开的妆容。然后在快8点时,将早就校对好的内容用公司的微博账号发送。 下午两点,陶氏召开新闻发布会,对之前年凤清身体抱恙的报道再次阐述说明,以及公布了陶行远死亡的事实,对于隐瞒这么久再次深感抱歉。 陶冉沉着冷静地面对无数的镜头,缓声道:“具体说明微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在这里不过多去解释。”她说完直直站起,然后深深鞠躬。 镜头聚焦,对准她这一动作。长达两分钟后,陶冉挺直腰背,“很抱歉,再次对所有信任陶氏的各位说声对不起。” 过去的错误无法改变,崭新的陶氏请各位翘首期盼。 第40章 陶氏的新闻发布会一开,各大电视台、媒体纷纷高调转载。网络平台上随处可见都是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报道封面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无一例外都选取了一身黑衣,从容镇定正在发言的陶冉。 “……对于这件事情带来的恶劣影响,我们深表歉意。”接下去是她深深的一鞠躬。胸前的紫水晶与她一起折射出无限的光芒。 清晰镜头里的她,面容更加秀美。短短五分钟的视频,闻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退出,给陶冉发消息:小仙女特别耀眼,你很棒。 与此同时,护士台的几位也活跃在吃瓜的前线。 几人围在一起将视频包括陶氏发的声明看完,刘翘深深感叹自己过去着实小瞧了陶冉,“没看出来啊,陶冉还挺有女企业家那范的。” 王佳连连附和着点头:“反正我要是她,是绝对没有她这么好的状态的。你看看这几百个镜头咔嚓咔嚓的,她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张雪退出微博,然后将手机放至一旁,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才说:“你们懂什么,这都是钱堆出来的。不然你们以为富二代跟我们的区别是什么?”说完也不指望她们回答了,索性自问自答,“不就是比我们享受的更多么,像这种小场面,她们估计都见怪不怪。” 刘翘有些羡慕道:“哎,有钱真好,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张雪立即拍醒她:“想多了吧,正如我刚才所说,前期投入后期是要有回报的,像陶冉这种前期能追求自己梦想,能实现自由恋爱的那都是比较幸运的,还有的富家子女从生下来,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不是用于商业联姻,就是要求技能满点,以后继承家业。” “那这样,拥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还是令人羡慕的。”刘翘又道。 张雪见她这样,只能无奈摇头。她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这时候,却听王佳头脑风暴,突发奇想道:“你怎么知道咱闻医生就不是富二代?” 闻医生?张雪还真没想过这点。 王佳接着又道:“说不定他们也是商业联姻呢?” —— 发布会结束,陶冉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舒展着脚丫子,然后头朝后仰,整个人靠着椅背,缓慢地呼吸着。 她随手捞过手机,随即整个眼眸都亮起,只因看到那句:小仙女很耀眼,你很棒。 她的笑容逐渐绽放,这波彩虹屁深得她心。 陶冉:嘻嘻。 闻啸回得很快,似乎不在忙。 闻啸:忙完了? 陶冉:暂时休息会。 闻啸:我给你订了外卖。 这么好心,她笑着扬眉。 陶冉:[抱抱]贴心。 闻啸:不要抱抱,要亲亲。 陶冉没由来的突然臊得慌,闻啸这个狗甜起来还真的很甜。她又想起之前他执着问她甜不甜的事了。 陶冉:哥哥,你还记得在你们食堂,你问我你甜不甜这回事? 闻啸:怎么? 陶冉:嘿嘿。其实当时我有一丢丢撒谎了。 闻啸缓缓笑了笑,又很期待这个鬼精灵在玩什么把戏。 陶冉:我想说你超甜的,是我男朋友就更甜了。 下一秒,他唇角不自觉整个咧开,胸腔里由内而外发出阵阵的笑声。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 “进来。”闻啸还未收起笑意,张雪就这样目睹了闻啸颧骨升天的整个过程。 她尽量视若无睹般将一份纸质文件递给闻啸,然后说道:“闻医生,需要您签个字。” “好。”闻啸低头垂眸看了会,签上自己名字。 张雪接过,仍能淡定着关上门。门一关,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飞快跑到护士台,扒拉住刘翘和王佳,“我居然看到闻医生在笑,还是那种很外放的笑。” 他俩对此都感到很惊奇。 刘翘单纯道:“可能看到个很好笑的笑话?”说完收获张雪和王佳的双白眼。 王佳举手要抢答,张雪将目光寄托在她身上,王佳笃定道:“我觉得闻医生是恋爱了。” 张雪缓缓拍着王佳的肩,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是吧?”刘翘还很不想相信。 张雪给她最后重拳一击,“绝对的,我告诉你,满满恋爱的酸臭味。” 刘翘连连后退着,远离她们俩:“让我独自冷却会。” 被张雪这么一打岔,不知道陶冉还在不在线。闻啸拿起手机,又笑起来。 陶冉:哥哥? 陶冉:哥。 陶冉:闻哥 陶冉:啸哥 陶冉:[绕圈圈] 陶冉:闻狗 陶冉:啸狗 没发什么,他就是想笑。陶冉骂他,也想笑。 闻啸:哥哥来了[奸笑] 陶冉立马回:[等你等得好辛苦][抹眼泪] 闻啸:哥哥甜不甜 陶冉:小甜心 闻啸:那要不要亲亲? 弯弯绕绕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她想了想回:怎么亲呀 他们两人现在是在微信聊天,又不是实体见面。 闻啸试探着回:就啵啵两下。 陶冉:啵啵。 闻啸的舌尖舔了舔牙根,仍是笑着:我说语音。 发语音?这大白天在办公室,怪羞耻的。陶冉不太想这样做。 等了几分钟,闻啸的页面出现一个长达三十秒的语音,他点开。 又酥又娇的声音在办公室里立体环绕:啵啵,么么,亲亲。满意么,哥哥? 陶冉:满意的话,给个好评,我要五十秒的亲亲哦。 同样等了几分钟,陶冉才等来闻啸的语音,确实有五十秒。 她迫不及待点开,细眉瞬间耷拉下来。什么都没有,跟空气一样纯洁,只有抖动的播放键显示着音频还在播放当中。 她这样举着,过了几十秒。最后一下终于出来个很轻的啵啵。 感情前四十九秒都是空白,只有最后一秒的亲亲啊。 陶冉愤愤打字:差评。 那头的闻啸笑出声来,眼睑微微翻起,眼底情绪分明,是不曾有过的畅快淋漓。 “咚咚咚”董瑶敲了几下门,陶冉抬眸。 她进来,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声音似乎有些愉悦,“有个好消息。” 陶冉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董瑶道:“刚刚闻氏集团的闻总秘书联系我,说是闻总想跟您见一面,估计是谈合作的事。” “闻厉?”她问。 片刻后,董瑶点头,“您认识?” “算是吧。”她含糊说了下,又问:“你确定是闻厉的秘书?” “确定,您看要不要见?” 陶冉没明确回复。 董瑶心知不好再多问。又道:“还有件事,您的朋友赵小姐在会议室等您。” “赵迎然?” 董瑶点头。 “怎么不来我办公室?” 董瑶咬着唇,似乎难以启齿,笼统说着:“她情绪不太好。” —— 窗明几净宽阔的办公室里,赵迎然是第二次询问要抽纸了。她哭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肿得跟银杏仁一样。 陶冉进去时,赵迎然还在抹泪,一见到她,整个人熊抱过去,“冉冉,呜呜呜……发生那样的事,你丫连我都不告诉!你当我是什么人呀!” 陶冉下巴枕在赵迎然肩上,感受到怀中人的抽动,缓缓说着:“你是我最好的闺蜜。” 赵迎然哭得更凶,“你还知道我是你最好的闺蜜?我看你就没有把我当闺蜜,全网友都知道了,我最后才知道,呜呜呜。” 陶冉顺着她的背,“抱歉啊,太忙了,没顾得上。” 难为她这时候还有空想,“我应该比闻啸这个狗早知道。” 陶冉立时顿住,默默想着你恐怕比他迟知道。但陶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这话一说出口,赵迎然的眼泪水估计更不会停止了。 陶冉道:“你干嘛总和他比呀!” 赵迎然反问她:“那你说我重要他重要?” 陶冉毫不犹豫道:“当然是你重要。” 赵迎然为她哭得满脸泪痕,那肯定是她重要啊,闻啸能为她哭么? 赵迎然满意地蹭蹭陶冉的头发,扒拉住陶冉忍不住又要哭,边哭边絮叨着说她家冉冉真是很不容易,又一面嘱咐着要是之后再遇着什么事,一定要跟她说。这番话重复了十好几遍,陶冉有些撑不住了。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赵迎然还是个小磨人精。 直到董瑶过来解救了她。她敲敲门,然后走进来道:“陶总,您的外卖。” “快拿进来。”陶冉长长呼出一口气。 才拿进来没多久,办公室便满是浓郁的香味。这香味莫名的很熟悉,赵迎然嗅了嗅。 她鼻子很灵,随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陶冉:“你点的小龙虾啊,冉冉?” “昂。”陶冉应着,将外卖袋解开,一次性手套递给她:“你吃不吃?” 赵迎然狠狠点头,哭着哭着都累了好么,她的冉冉真是太贴心了。 赵迎然一个人解决掉两盒小龙虾,一面吃一面夸赞,已经深深沉浸在小龙虾的魅力当中,“冉冉,这家真是太好吃了,我下次还要点。” 陶冉敷衍应着,悄咪咪拍了张照发给闻啸。 陶冉:你的小龙虾已收到。 闻啸看到后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照片里的赵迎然眼睛通红,吃的油光满面,嘴巴因为辣的唇色鲜红,整张脸都是鲜红色的。 他问:什么鬼? 最重要的是他给陶冉买的小龙虾,都被这货给吃了? 第41章 几天后,关于魏氏旗下子公司生产食品中添加化学有害物质的报道如爆竹般大批量爆出,一时间各个大V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下场指责,魏氏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岌岌可危。 同一时间网上爆出小范围言论,说是陶氏为了尽快解除危机而故意爆出魏氏的黑料,这些报道经过润色、加工,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亲眼见证陶氏为了抹黑魏氏而不择手段一样,当然它的真实性也有待查验。 陶冉看着险些也要相信。 她将微博退出,弯低腰身想取出自动柜里的水,手伸到柜口,扑了一场空。她索性将柜门盖翻起,里面空空的,本该在的水难道是被机器吞了? 奇怪,她明明扫码付款了。是付款没成功么。 陶冉再一次对准页面上的二维码要扫码,斜侧里传来几声高跟鞋轻响,接着是一声好心劝阻,“别扫了。” 陶冉回眸过去,肖声走到她面前,偷偷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说着:“机器坏了。” “哦。”她说着将手机收起,就要走。 “诶。”肖声叫住她,又不十分确定,所以到后面语调越来越虚,几乎听不到尾音。 可陶冉还是愿意停下来,她看向肖声,在等。 肖声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陶冉等不及,眼眸里波澜不惊,看着她道:“大小姐,你倒是说话呀。”把人叫住,又不说话是个什么道理。 肖声心一横,将背过去的手里握着的养乐多递过去,高昂着头颅,并不看她:“还多一瓶,喝不掉也是浪费,给你。” 陶冉静静看着她一会,没接却也没走。 肖声的底气渐渐减弱,吃不准她的态度,忍不住看向她,语气有些急迫,手又往前伸了伸,“到底要不要么?”说到最后,在看到那如水一般的眸子时,声音又低下去。 陶冉终于开口道:“别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可怜。” 心事蓦地被戳中,肖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 她得承认她确实是受到最近网上新闻的影响,看陶冉顺眼一点。但好像这也并不是主要原因。 “你妈妈……”她刚说出三个字,陶冉陡然看向她。 自陶氏发布陶行远死亡的申明后,八卦陶冉一家的家事成了大众最新鲜的消遣。那些无良网友将他们家扒得底朝天。连她早逝的爷爷都没有放过。陶行远一生没有结过婚,那么陶冉是从哪儿来的,成了最大的疑问。 有传言说她是陶家领养的,或是陶家近亲的孩子抱给陶家养,记在陶行远名下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妈妈。一时间这些传言满天飞。连带着陶冉出门都收获许多打量的目光。 要不说高手在民间呢。不出一天,前面的一系列谣言有瓦解之势。网友们扒出来,陶冉似乎是有妈妈的,而她的妈妈是个卖酒女,与陶行远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只可惜年代久远,没找到她任何清晰的照片,唯一一张被拍到与陶行远拥抱的照片还是张侧脸,而且像素说不上多好。网友又去扒她妈叫什么,又发现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兴致高涨的网友这才有点死心。 “你是更相信哪边的,是无母论还是有母论?”陶冉问她,嘴角还带有一丝笑意。 肖声看到她凉薄着的那双眼,就知道她是误会了。 她手足无措解释着:“我没有想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 “那最好。”说着陶冉接过养乐多,冲着肖声略微颔首:“就不说谢了。” 手中突然一空,肖声看着她走远。想说的很多话只能又咽回肚子里。她真的没有想要打探陶冉隐私的意思,她只是感叹有关妈妈的记忆,她们两人怎么能这么相似。 该怎么说呢,她们还真是有缘。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生下来就只有爸爸陪在身旁。所以她能明白陶冉的一部分感受。她们有些地方能共通又不共通。她比陶冉幸运的是她有一位还不错的爸爸。 —— “我来啦。”陶冉在病房外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咧咧走进来,握住年凤清的左手,眼神略带审视,更多的是关心,“您老人家有没有听话,认真做检查呀!” “当然啦。”年凤清一口肯定,藏在被子里的右手悄悄将手机放到枕头下。 陶冉的小雷达直觉不对劲,她敏锐道:“右手呢?” 年凤清将右手拿出,陶冉随意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便去放包。 年凤清在陶冉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松口气,随后面部又很快恢复如常。 陶冉搬个凳子坐到年凤清跟前,说道:“我也不是不允许您看手机,就是不希望您整天都在看手机。”说着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还信誓旦旦举出一个例子,“您看您跟董秘书联系,我不就没干涉么?” 见年凤清没什么表情,陶冉继续苦口婆心嘱咐着,还搬出一个救兵:“奶奶,医生让您要保持充足的休息。” 年凤清一听这话,瞪眼道:“不就是闻啸么,你跟他说让他把这条改改!” 陶冉惊,“我能支配得了医生么?” 年凤清反问她:“那要你干嘛?” 这怼得她竟然无言以对,一会儿让闻啸自己来跟她说吧。 这件事她先不继续追究下去,陶冉说起另外一件事,“最近魏氏深陷丑闻,有部分网友说是我们陶氏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道您听说没有?” “是么?”年凤清挑眉,一脸茫然,“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网上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件件和我们陶氏有关么?” “冉冉,别把问题想复杂。” 陶冉没回答,看着年凤清,年凤清光明磊落地任她打量。她不禁怀疑真的是她想错了? 还没等她想多久,年凤清突然道:“冉冉,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你要记住奶奶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 “你性子倔,从前我强硬地要把你送出国,只是为了保护你,希望你不要怪我,对我心存怨恨。咱们祖孙俩要好好过。”说着脸上升起慈祥的微笑:“奶奶还要看着你结婚,抱小曾孙呢!” 陶冉的心里涌起汩汩暖流,又化为种种泡影。 年凤清说道:“最后奶奶要自私地祈求你,不要怨恨你爸爸。” 不要怨恨他?这一次陶冉没有及时给出回答。 为什么?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选择原谅或者选择遗忘。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知道自己没有妈妈,长大了明白爸爸就是个装饰,实际没有一点用处。于是因为这些而受的委屈只能自己消化。 看,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经历的种种都在提醒着她,不该忘,不能忘。于是第二种选择被彻底堵住。 要原谅么,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到陶行远一辈子追求刺激,就连她也都是刺激出来的。 她说不会怨恨,真的有人相信么? 然而陶冉还是点头。诚如年凤清所说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这点要求她该满足的。 她还没从之前的话题中缓过神,却见年凤清冲她努努嘴,便将头偏向一边。 陶冉看过去,叫道:“闻啸。” 闻啸点点头,走过来,恭敬道:“年奶奶。” 年凤清从鼻尖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应。 闻啸目光不解地看向陶冉,陶冉冲他摇摇头,拉过他的手臂,一面将他往门口推,一面对年凤清说道:“奶奶,我们出去一下哈。” 陶冉拉着闻啸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闻啸没一点反抗,任由她拉着。 走廊尽头有一扇小窗,陶冉推开一点,一丝丝的风沿着窗缝进来。 陶冉这才沉着声道:“我奶奶知道之前的事了,所以对你态度会有些不好。” 闻啸点着头,“可以理解。”又拉过她的手,说着:“看来是对我不太满意。” 看闻啸吃瘪,陶冉竟有些快意,她藏住要升起的嘴角,“那你可要好好努力。” 好好努力,看怎么过她奶奶那关。 闻啸皱起那双好看的剑眉,似很是苦恼。“那冉冉要不要教教我?”他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眼底星辰陨落。 陶冉避开他的眼神,心跳得很快,莫名燥热,“我哪有什么秘诀啊,自己努力吧。”她不负责任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背对他,又将窗户开大些,消散些许燥意。 闻啸不放弃又贴过来,“那冉冉要不要赏脸一起吃晚饭?” 陶冉回身望着他,很是惋惜地说着:“我有事哎。” “干嘛去。”他突然凑近,双眸似浮起一层雾气。 陶冉和他拉开些距离,状似提醒着他:“闻医生,要注意影响。”却没半分提醒他的样子,脚后跟只堪堪往后移了半寸。 闻啸道:“我自己的女朋友,要注意什么影响?”然后捏住她的下巴尖,将陶冉的脸对着他,“别转移话题,跟谁去吃饭?” “商务约会,要一起么?”陶冉俏皮眨着眼问他。 闻啸松开她的下巴,后退几步,颇惋惜着说:“那还是不了,家属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就好。” 第42章 “陶总,我送您回去吧。”董瑶走到一半,想了想还是回头。尽管陶冉叫她先走,但让她把醉酒的陶冉独自一人留在饭店门口,还是不太好。 董瑶很担心她,毕竟陶冉晚上可没少啤的、白的混在一起喝。但奇怪的是她整个人却出乎意料的清醒,说话不含糊,能和人正常交流,就是眼睛还有点无力,看东西总得虚着看。 董瑶说要送她回去,陶冉听懂了。她摆摆手,显得很不在意,“没事儿,你先走。”说着突然笑起来,乐呵呵的,“我男朋友来接我。” 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董瑶这么想着就很自然这么问出口了。 陶冉想了想,用负1.5倍的速度缓慢说道:“好几年了。”说完又呵呵笑出声,然后又捧着脸笑。 “恭喜啊。”董瑶没有这方面经验,只能干巴巴说着恭喜。 “陶总,我陪您等您男朋友吧。”董瑶实在不放心,万一陶冉要是出点什么事,十个她都不够赔的。还是稳妥点看着她,她比较放心。 “不用,真不用。”陶冉推拒着,推着董瑶让她快走。 董瑶不肯,坚持要陪她等闻啸。 几番来回之后,她笑了笑,突然改口:“行吧,就让你见见我男朋友。”说着还拿眼一个劲盯着董瑶,一脸“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的心思,然后补充:“我知道你想见我男朋友。” 董瑶:“……” 她可真是不想。 两人站在门口傻乎乎等着的间隙,陶冉一直扒拉自己,喃喃自语着:“怎么有点冷呢?” 董瑶没有搭话。 陶冉等半天没等到人回答,自己cue董瑶:“董秘书,你冷么?” 董瑶有些犹豫,被问得实在没办法,将手机杵到陶冉面前:“陶总,现在26℃唉。” 海宁已经过早的进入夏天了,这温度着实不算冷。 陶冉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怪董瑶:“你怎么不早说?” 董瑶:“……” 董瑶随后又摇头,算哦,不跟喝醉的人计较。她离陶冉远些总可以吧。 过了一会,陶冉偏头问:“董秘书,你有男朋友么?” 董瑶猛然看向她,陶冉一脸的好奇。这应该不属于工作吧,她可以不回答的。 可陶冉那双浸着水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她良久低低道:“没有。” “为什么呢?”陶冉似乎是很不解,晃了下脑袋又问。 董瑶刚要回答,陶冉抬起一只胳膊晃晃悠悠指着她,紧接着说道:“别说是因为工作,我们陶氏……”说着她挺直小身板,“可是人性化管理。” 董瑶:“……”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闭嘴好吧,她就安安静静地等闻啸来,然后把陶冉交给他,再轻轻松松走人。 可天不遂人愿。陶冉突然挨近她,再挨近一些,一勾胳膊,揽住董瑶的脖子,笑着道:“一会给你看看男朋友,以后就照着这个找!” 董瑶:“……” 末了,她只得点头,说了声好。 陶冉心花怒放道:“不客气。”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陶冉又问:“你……” “我有!”她这回学聪明,抢先答道。只是她在看到陶冉古怪的神情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陶冉定定看她一会,很是不解,随后又笑嘻嘻着问:“董秘书,暗恋的人是谁呀?” 董瑶无力望天,只希望陶总的男朋友不要让她等太久。 等了会,陶冉没等到回答,装模作样拿出手机捣鼓一阵,然后卖着关子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董瑶的心脏一紧。 陶冉悄悄眨眼,然后仰头看天,一根手指直直指向天空,“是月亮,董秘书暗恋的人是月亮!” 董瑶跟着她一起仰望夜空,皎洁的月亮高悬头顶。她蓦地垂下头,那人与她是触不可及的距离,可不就是她的月亮。 她梦想着,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依偎在他身旁的那一颗星,默默守护就已经很好了。 熟悉的SUV霎时停在她们面前,陶冉虚着眼瞧了又瞧,然后惊呼:“看,我男朋友!” 她仍揽着董瑶的脖颈,一晃一晃的,弄得董瑶脖子发疼。 闻啸下车,陶冉飞奔过去,董瑶的脖子终于得到解救。然后她冲那边看过去。来人是个极英俊的男人,长腿窄腰,藏青色的风衣包裹住陶冉。五官硬挺,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话。 “你慢点。”闻啸接住横冲直撞的陶冉,与隔着人群的董瑶相望,冲着她点点头。 董瑶放心离开。 陶冉扒拉住闻啸,跌在他怀里,抱怨着:“怎么来这么晚啊,我都被冻干了。” “冷么?”他飞快去摸陶冉的手,是有些冰。 “冷啊。”陶冉说着还配合般抖两下,“可董秘书一个劲地给我催眠说不冷,还说现在有26℃,我问你冷么?”说着她抬起头,双眸定定看向闻啸。 闻啸配合着笑了下,“冷。” 陶冉这才满意:“我就说她骗我呢。” “那我就不会骗你?”他突然想要逗逗她。吃醉酒后的陶冉变得异常软乎,脑回路总是奇奇怪怪,让人永远猜不到她下一个点在哪里。 “你?”陶冉愣愣看着他,两手拽着他的衣领,似反复琢磨:“你是闻啸啊。” 所以答案是? 闻啸配合般低下头,要让陶冉看得更清楚。 陶冉看着他琉璃一样的瞳孔,使劲摇着头说道:“闻啸最坏了,最会骗人。”说着脑袋枕在他胸口处,好半天没动静,看模样似乎是要睡着。 “小坏蛋。”闻啸低低骂了句。他虽然骂,却没真的动她,乖乖任她靠着。甚至她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没过多久,陶冉打了个哈气说着:“好困啊!” “我们上车,上车睡。”闻啸顺势哄着。 “不要。”陶冉突然推开他,他一下没防备,后退几步,她就这样走掉,“要去逛街。” “呵。”闻啸要去拉她,但是被她如鱼儿般敏捷躲掉。便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宠溺般看着她的背影。 看她走走停停,然后随便坐在人家小吃摊门口的塑料凳上。闻啸几步过去,拉她要走。 陶冉不起来,笑眯眯冲老板道:“老板,来瓶可乐。” “好勒。”老板应着,想了想还是问:“不来点烧烤。” 他这小本经营,能赚一点是一点。再说谁来吃烧烤光点喝的。 闻啸果断拒绝:“不了,就一瓶可乐。” 老板无奈点头,行吧,看来这家里男人做主。他将可乐开盖,放根吸管进去,然后往桌上一放,语气算不上多好,“您的可乐。” 陶冉有礼貌地道谢,咬着吸管吸口可乐。 闻啸在她对面坐下,她问:“你想不想吃烧烤啊?” “不想。” 下一秒,陶冉委委屈屈撇嘴。 闻啸不为所动,她就拿水汪汪的眼睛这么瞧着他。片刻,闻啸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沉着声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赢了就吃烧烤。” “好呀!”陶冉不用多想就答应。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然后不动声色地问:“2加3等于多少?” 2加3,陶冉低头扒拉自己的手指,然后抬起那张皱成一团苦兮兮的小脸,“为什么毕业了还要学数学?” “呵。”闻啸没忍住笑出声,“是真醉了。” “你输了。”他淡定宣布。 “好可惜哦。”陶冉无力趴在桌子上,抬起脸,要哭不哭的样子,似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快点喝完走了。”闻啸对她最后的抵抗视若无睹,指骨弯曲,敲了敲桌面。 陶冉猛地站起,“走。” 闻啸没动,扬了扬眉,又看向没动多少的可乐,“不喝完?” 陶冉摇头,淡淡评价着:“不好喝。” “嘿,你怎么说话呢?”坐在不远处,正闲着没事干的老板一听不乐意了,走过来就要评理。 闻啸连忙将陶冉藏进身后,然后看向他缓缓道:“不好意思,她喝醉了。” 老板一听更来火,指着闻啸抬高音量就是一通说:“你别胡说八道啊,这是可乐又不是酒精,哪门子的喝醉?” 说着又冲悄悄伸出脑袋正朝这边张望的陶冉瞪眼,“真是,没见过喝可乐还这么挑剔的。” 陶冉被他这么一瞪,陡然将脑袋缩回去,但还是不甘心伸出一根手指勾着闻啸衣袖上的挂扣,嘟囔着:“就是不好喝么。” 老板耳尖,又开始炸毛,“哎,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挑事是吧?”他有一肚子的火,“我看你们也不像什么好人,谁正经来个烧烤摊是点瓶可乐的?我好心做你们生意,你们存心挑刺是吧?” 陶冉藏在闻啸身后,不断重复着:“就是不好喝,闻啸,是真的不好喝。” 闻啸安抚着她,转而牵住她的手,问老板:“可乐多少钱?” 老板没好气道:“十五。” 闻啸没任何犹豫扫码付款,然后带着陶冉要走,当着老板的面,眼睑微微垂下,吐字清晰:“的确不好喝。”说着不顾老板逐渐变绿的脸色,坚定牵着陶冉往前走。 那一刻,他觉得她是喝醉了又怎样,她觉得不好喝,那这瓶可乐就是不好喝的。 第43章 陶冉被闻啸紧紧牵着一直往前走。前面似乎是一片很宽阔的商业广场,两旁是一丛又一丛的绿色。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所有的一切都放空,点点星光只聚焦到他和她两个人身上。 陶冉不知道要跟着闻啸一起去哪里,但脚下的路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当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在就好。他在就有寄托,他在,她才觉得很热烈地活着。 也许喜欢就是这么简单,就算她喝到醉醺醺都不会忘记的那个人,站在她身前,与她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氧气。 过了一会,闻啸放慢脚步,拉近与陶冉的距离,两人并排走着,闻啸偏头一直看着她。她双眼虽明亮,但仔细看还是能感觉到有些无神,他牵着的手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力气。闻啸勾唇笑了笑,又轻轻捏捏她的手心,触感柔软,他唇角的弧度逐渐扩散。 “闻啸。”陶冉突然晃了晃他的手,“我想吐……”话还没说完,背对着闻啸痛苦弯下身子,还不忘伸出手臂挡在背后制止道:“你不要过来。” 她可不想闻啸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说不准他就不喜欢她了。 闻啸听话的没有迈动脚步,他低低道:“乖乖在这等我,我去买瓶水。” 片刻后,闻啸回来,陶冉坐在长椅上,双眸微垂,愣愣看着他。 闻啸拧开瓶盖,将水递过去。 陶冉喝了一口,又还给闻啸。 他接过,顺势包裹住她整个手掌,垂眸问:“酒醒了?” “嗯。” 他不放心多嘴问一句:“2加3等于几?” 陶冉挣脱开他的钳制,翻他一眼,“有病。” 闻啸忽地笑了,啧下唇。嗯,看样子是真的酒醒了。 他将瓶盖拧好,又坐在她身边,然后递过去一包纸,陶冉顺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一直看到他喉间的那一块凸起。这个男人总是过分的好看,一如既往对她有致命的魅力。像总会相遇的两条垂直线,与生俱来吸引着彼此。 “明白了。”闻啸见她迟迟没接,转而收回纸巾。 陶冉回神,他明白什么了? 只见他从中抽出一张纸,然后目光沉沉看着陶冉,手臂缓慢地往上升起,触上那一方温软,在她唇边轻轻擦拭着。 他目光虔诚,似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让陶冉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她是他的珍宝一般。 擦完后,他问:“满意么?” 满意什么? 闻啸好心地又重新说一遍:“对我刚刚的服务满意么?” 呵,陶冉摇头,“不太满意,感觉这里红了一块。”她说着伸手摸上去。 闻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凑近,仔细地看着她的唇角。陶冉不自在地撇开眼神,感觉自己像是个火山,随时都要喷发。 下一秒,闻啸离远些,“你本就唇色深,所以我的服务没问题。”他说着弯唇。 陶冉呼吸着失而复得的氧气,却并未看他,只低低一声“哦”。 闻啸四处看了看,斜前方有个垃圾桶,他留下一句“我去扔垃圾”就起身。 扔完垃圾,闻啸回身,陶冉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在半空交融,闻啸微微勾了勾唇,低下头,轻刮了下鼻子。 再抬眸,面前站着个穿着花里胡哨,搔首弄姿的女人,正冲着他抛媚眼。只见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臂微微垂下,像在走T台般靠近闻啸,闻啸缓缓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 陶冉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过去,原本以为是要扔垃圾,但她突然挡在闻啸面前,她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她想直接冲过去,宣誓主权。本已经站起又硬生生坐下,拿起手机拍起视频。 闻啸再退,就要与垃圾桶贴上。他眯起眼,仍保持着礼貌问:“有事?” 这眼神落在女人眼里,就如一只危险又迷人的猎豹般,她更喜欢了。 “小哥哥,加个微信呀?” 离得近了,闻啸闻见她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混着尼古丁的气味,说不出的难闻。看她很清爽的穿着,估计是刚从哪个风月场所出来。 闻啸合理怀疑她此刻不太清醒。也不再多话:“我数三下,赶紧给我离开。” 陶冉还时刻关注着那边的走向,却见女人突然慌慌张张走远。她腾一下站起,与闻啸的视线重新交汇。 她忽地就又坐下,偏头不去看他。闻啸笑了笑,径直朝着她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嗓音里是低低的笑意:“你生气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显然不是在问她,是已经这么觉得了。 陶冉撇撇嘴,还是嘴硬着:“才没有。” “那你拍什么?”他的视线转向她手上抓着的手机。 被他气得都忘记这茬,陶冉退出录制,将手机又揣回兜里。低垂着脑袋,就是不去看他。过了几秒,忽然觉得小腿处贴上一方暖物,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 她陡然一阵哆嗦,看过去。闻啸的小腿肚贴着她的,若有似无,似轻轻抚摸。他利用天然的嗓音优势,吊着嗓子,轻轻柔柔说道:“冉冉,你不要生气。” 只消他低低一个显得亲昵的称谓,陶冉便什么气都没有,什么重话都舍不得说。 她问:“她怎么那么慌张跑远了?” 良久等来这一句,闻啸缓缓呼出一口气,“我说我有精神病,指不定什么时间就要发病。” “这就吓跑了?”她有些难以理解。 闻啸摇头,“当然不是。”随后又勾唇,笑得痞痞的,“给她背了一堆医学术语,她见我说的一本正经的,不像是在骗她,就走了。” 陶冉:“……” 然后恭维道:“这个专业选的真是好,关键时刻还能自救!”这脑洞她叹为观止,很难不给闻啸鼓掌。 “到你了。”闻啸指着陶冉的口袋,“你刚才在拍什么?” 陶冉如实道:“你要是没逃开,我就拿着视频告她骚扰你。”闻啸听着对陶冉赞许般点点头,就听她又说:“你要是跟她一起走,这就是你劈腿的证据。” “嘿。”他不满,小腿带动陶冉的轻轻晃了晃,“对我这么不信任?” “才没有。”她不承认。 闻啸这时候有些不依不饶起来,“还不是,都污蔑我劈腿了?” 陶冉抬头,看似无奈般说道:“我用词不当,我收回。” 闻啸啧唇,挑了挑眉,“这就完了?”他显而易见对陶冉这迟来的补过不是很满意。 陶冉轻轻笑起来,片刻后,一脸认真,眼眸灵动,缓缓说道:“你要是跟她跑了,我就重新把你追回来。” 闻啸蓦然顿住,然后压低腰身,将陶冉轻柔揽过,抱在怀中,让她感受着他的呼吸。 几次吸气,吐气之后,他说:“我不会跑的。” 除非是你先不要我了。 陶冉靠在他的怀里,末了轻轻拍了拍,“走吧,时候不早,送我回家。” 他们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又路过那片广场,似乎是在举办抽奖类的活动,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陶冉一面往那边看一面问闻啸:“那边好热闹。”闻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突然感觉胳膊被撞一下,迎面与她相撞的是个小眼睛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正上上下下打量着陶冉。 男人的目光直溜溜看着她,陶冉见他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便想走开。 那男人没让,反而说着:“你不是那什么陶氏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陶冉一听,更想走。男人堵在他们身前,闻啸将陶冉护在怀里,带着她硬闯,男人被他撞得踉跄一下,却突然想到,大声嚷起来:“陶冉!我想起来了,大家快来看,陶氏的千金啊,卖酒女的女儿!”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闻啸松开陶冉,作势要冲上去。 衣摆却被陶冉死死拽住,“闻啸,我们走。”她的双手有些颤抖,刚才那一声喊,已经有人往这边跑过来,手机闪光灯一闪一闪的,他们每停留一分钟,都预示着更多的曝光。 闻啸一把拉过陶冉,带着她跑起来。一连跑出广场。 “停停停。”陶冉叫着,这么大运动量,她早跑不动了。 闻啸看身后没人追过来,才松开她。 陶冉俯低身子,喘着粗气。突然,又被闻啸拉起,他的手绕过她小巧的耳后,然后移开,蓝色的医用口罩笼罩住她鼻子以下的面庞。 给陶冉戴好后,闻啸笑了下,“遮着点。” “你不在乎被拍么?”口罩戴着,她有些不透气,往下拉了拉,露出秀挺的鼻梁。 “无所谓。”闻啸回她,又给她拉上去。 “你是不是后悔了?”陶冉随着他这个动作又问。她想知道跟她扯上关系,他是不是后悔了。 闻啸定定看着她,然后摸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她蓬松还有些扎手的头发,“别瞎想,没有的事。” 没后悔,也没想过要后悔。 良久,陶冉低垂下眼睑,“抱歉,我有点矫情。” 闻啸笑了笑,用不在乎的口吻说着:“矫情点好。” 陶冉轻呵,显然没把这话当真。 闻啸接着说:“矫情点说明你很在乎我。” 她忽地抬眼,触到那双清润的眸子,仿佛坠入亿万光年,与最闪耀的那颗星相见。 第44章 陶冉一连几天为找投资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没少找人,没少喝酒,可事情进展似乎还是不怎么顺利。 “只剩这几个了?”她拿着手中的意向书问董瑶。 董瑶道:“对的,其他的几位您已经见过了。” 陶冉握住的手缓缓垂下,这意味着她手中的这三家有意向的公司再谈不拢,陶氏很可能拉不到投资。 该怎么说,这些企业深知陶氏有危机,一个个狮子大开口,要瓜分陶氏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对于这些本就不是诚心实意的企业,她当然不可能去合作。 陶冉的双眉凹成山字形,眼部有些凹陷,眼眶下面有一圈深深的黑眼圈。难道真的拉不到投资了么? “其实闻氏开出的条件很吸引人,也很有诚意,一直在很积极的和我接洽,您真的不考虑?”董瑶试探着,小心翼翼说着。 陶冉没明确表态,她沉默着。良久说了一句:“先谈这几家看看。” 董瑶一面点头应着,一面觉得可惜。闻氏的注资金额大,并且没有其他太过分的附加条件,只希望能占股2%。怎么看这项合作都是可以促成的。虽然她一直不太理解陶冉的决定,但只能服从。 董瑶带上门出去,办公室里恢复寂静。“叮”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陶冉点开手机,随即弯了弯唇。略显疲惫的脸上有一丝笑意。 闻啸:我想你了。 闻啸:来医院。 陶冉放下手机,拿出便携式小巧的化妆包,稍微补了下妆。重点是涂上斩男色的口红,浆果又带点莓调,魅惑至极。陶冉轻轻一抿,将口红抹开一点,又有点像是樱桃红。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完美。 出办公室门的那刻,董瑶冲她看过去一眼。 陶冉站至她面前,指着自己的嘴唇问她:“怎么样?” 入目之处的红唇饱满,色泽亮丽,水润感十足,她道:“挺好的。” “是吧。”陶冉笑眯眯的,非常不吝啬地告诉她,“椰树家新款,去买!” “好。”她说得气势十足,董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明白今晚没有应酬,她突然这么打扮起来,肯定是要去见男朋友了。 “董秘书早点下班,我先走啦。”陶冉冲她摆摆手算作道别,说着往电梯方向走去。 董瑶最后整理一下文件,她也准备走了。 陶冉一路飞奔去医院,先去病房快速看完年凤清,然后直奔去闻啸的办公室。路过护士台,刘翘看到她,突然跑出来跟她说话:“哟,陶冉换新口红了?” “昂。”她扬着头道。 张雪斜靠在办公桌旁,叫刘翘:“刘翘,你看看你这不矜持的样子,快进来那么多活呢!”然后转头对陶冉说着:“去找闻医生啊。” 陶冉微微笑了笑,刚启唇。刘翘和张雪两人都紧盯着她面部动作,她突然话一转,“我不告诉你们。”休想从她这里套到话。 陶冉说完这一句,没去看张雪和刘翘的脸色,就抬步走远。 张雪目送她的身影,直到转个弯看不见,她幽幽来一句:“小样,还卖关子,这不就是去闻医生办公室的方向么。” 走到办公室门前,陶冉刚要敲门,又想着给闻啸一个惊喜,于是她轻手轻脚打开门,闻啸坐在办公椅上,身子斜下去半边,弯着腰看上去是在捡东西。 陶冉走进去,笑着道:“闻啸……”下一秒,她改口惊呼:“刘朗?” 刘朗抬起半边身子,手上还抓着一本书,他对着陶冉看了一会,然后打招呼:“嗨。” “你怎么在这?”在闻啸的办公室。 刘朗很平淡地答着:“我毕业回来了啊。” 毕业回来了?陶冉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她还想再问,后边门被推开更大的口子。 闻啸双手插兜走进来,走到陶冉面前,眼眸温和,笑着:“来了。”随后又看看刘朗,“你们已经见到了。” 他一手搭上陶冉的一侧肩膀,问她:“冉冉,叫你过来也是见见刘朗,你不是挺挂念他的?” 她挂念么?陶冉抬眉看向他,她不就随口问了句么。 刘朗听到有些诧异,随后下定决定般喊道:“师母。”一开始觉得这么叫似乎把陶冉叫老了,后来还是觉得这么叫显得更加尊重一些。 陶冉脸上是大写的拒绝,似乎吓到般连连后退好几下,闻啸稳住她的身形,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陶冉吞咽了口唾沫,冲着刘朗一连摆了好几下手,“你别,别这么叫我。”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刘朗憨憨一笑,摸着几乎寸头一样的脑袋,“其实我也觉得不自在。” “是吧。”看就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觉得。她求助般看向闻啸。 最后闻啸出来一锤定音,他说得平常,“那跟我一样待遇。” “刘朗,叫你陶老师。” 刘朗听话叫道:“陶老师好。” 陶冉冲着刘朗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随后又斜闻啸:“什么叫跟你一样待遇?”就算她跟他们不一样,不是医生,那她还是有名的画家呢,这声陶老师,她还是当得起的。 “就我是闻老师,你是陶老师咯。”他轻笑了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陶冉持续斜他:“说得好像我是沾你的光一样。” “可不么。”闻啸接得顺嘴。 陶冉双手抱拳,仰着头,“拜托我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用得着沾你的光?” 闻啸问她:“你现在是么?” 这一问将陶冉问住了,她有多久没有拿过画笔了,那日子连自己都数不清。 闻啸注意到她瞬间低落的情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突然轻咳一声,“刘朗,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么?”他将话抛给刘朗,又给他递个眼色。刘朗飞快接话,“是啊,陶老师,一起去吧。庆祝我正式入职市医院。” —— “正式入职市医院?刘朗你怎么这么厉害!”一路到吃饭的地方,陶冉还一直在夸刘朗。 刘朗腼腆笑着,“其实要感谢闻老师,给我非常大的帮助。” 他这话,陶冉就不同意了。“你都叫他老师,他不帮助你帮助谁,应该的。”一面又戳戳闻啸的胳膊,“闻老师说是不是啊?” 闻啸很给面子地应着,“应该的。” 服务员送上来两份菜单,刘朗给陶冉和闻啸一人递了一份,“你们看看菜单,看要吃点什么?” 陶冉随意翻着。 没多久,闻啸起身,“我去个厕所。” 陶冉等他出去,悄咪咪跟刘朗说:“你请客呀?” “嗯嗯。”刘朗连连点头。 陶冉道:“我们来坑闻啸,哦不是,我们让你老师请客怎么样?” 刘朗摇头,“不怎么样,说好了我请的。” 陶冉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怎么那么实心眼。 她缓缓道来,将道理掰开来揉碎了讲给他听。 “第一,你是学生,他是老师,哪有学生请老师吃饭的道理?” “有啊,谢师宴。” “……” “你别打岔,第二,就算你要请他吃饭,那他是不是更应该请你,你考到市医院多不容易啊,他应该犒劳犒劳你。” “说好的,我请他吃饭。” “……”她说了这么多,刘朗还是不为所动。 “好的吧,你请你请。”陶冉将菜单翻得飞快。闻啸这是积什么德,有这么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徒弟。 她还是不死心,想吓唬他,又继续说:“你真要请,我可是要点很贵的。” “点啊,我带够了钱。”说着又摸摸脑袋,“其实我不太会点菜,看你好像很会的样子,可以大饱口福了。” 陶冉:“……” 罢了,她放弃。 正巧闻啸回来,随口问了句:“聊什么呢?” 陶冉抢先道:“没聊什么。”一面给刘朗使眼色,他要是敢说出去,就会得罪他陶老师。 闻啸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不对,他问:“刘朗,你们聊什么了?” 刘朗无视陶冉炙热的眼神,说:“陶老师想联合我让您请客来着,我没同意。”他急急忙着和陶冉撇清关系。 闻啸若有所思看着陶冉,陶冉咬着牙根道:“他还真是对你死心塌地。” “那是。”闻啸勾唇。 陶冉挑眉,心里有些不爽,“要不我给他腾位置?” 闻啸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再说些不着调的话,“瞎说什么,越来越没谱。” 他说完后松开手,陶冉不满叫嚣着,“不是我说什么了,不就是看你俩这么亲近,想着跟刘朗换个位子,让你俩靠着坐。” 闻啸定定看她一会,不咸不淡说着:“哦,你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她对着刘朗耸了耸肩膀外加摊手,不理解你闻老师的思维。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扒拉闻啸,等他的脸侧过来,她一脸严肃地问:“你上厕所洗手了没?” 闻啸又将脸转回去,无所谓答着:“没洗。” “骗人。”她才不信。 “真的,要不闻闻。”闻啸作势要将手伸过来,陶冉立马凳子往后移,离他很远距离。 成天就知道欺负她。她只顾一面往后移。 “啊!”刘朗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呼。 陶冉感觉到一个凳子腿似乎不是很稳,她低头看过去,连忙将凳子挪开,“对不起对不起。” 刘朗抱着脚咬牙忍着。 “你还好吧?” “没事,缓一会就好。”刘朗忍着痛说。 闻啸走过来问:“真没事?” 刘朗虚弱笑着,“没事。” 闻啸看了看站在那满眼愧疚的陶冉,拍了拍刘朗的肩,“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他说着站起,“我表妹发消息来找我,我出去一下。” 刘朗一撅一拐地走出去,陶冉看着一阵内疚。 闻啸安慰她:“应该不严重,一会儿回医院我给他看一下。” “嗯,你别忘了。” 闻啸道:“不会。” 他俩安安分分坐下点菜,陶冉一连点了几个,算算人数,觉得差不多,又想了想问:“他表妹和我们一起么?” 闻啸缓缓摇着头,这他还真不知道。 第45章 陶冉想了想,又低头翻菜单,然后对服务员说:“先这些吧。”要是不够吃,可以再点。 她又问闻啸:“你还有要补充的么?” 闻啸手骨弯曲,圈起小小的一盏茶杯,放到唇边正要喝,闻言,偏头缓缓摇着,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说:“没有。” 陶冉暗暗腹议,他这委屈小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可劲欺负他呢。 她将菜单大力合上,然后推给闻啸,并未看他一眼。随后给自己倒了杯茶,缓慢喝着,败火。 闻啸慢悠悠掀开,服务员颇有眼力见地站到他身边。 没多久,闻啸将菜单合上,道:“要个海鲜拼盘。” 陶冉喝茶的动作停住,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怎么想起吃海鲜?” 他说得无所谓,“你不是想吃么。” 陶冉心中疙瘩一声,难道是她刚才停留在那上面的目光太久了,久到闻啸都发现了。 她说:“我可以明天再吃。” 闻啸看她一眼,陶冉敛着眉,耳垂上的淡白色珍珠熠熠生辉,他勾唇道:“我现在就想吃。” 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菜按顺序报了一遍,与他们确认没问题,便拉门要出去。 陶冉凑近闻啸小声道:“这单是刘朗请客,你差不多得了。” 闻啸睨她,“吃你的,操心那么多,小心长皱纹。” 陶冉白他一眼,又给自己倒杯茶。 服务员开门的瞬间,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下,有个身影似乎很熟悉,那个人也看到她了,推开刘朗,冲进来。 刘朗没拉住她,她冲到陶冉面前。 陶冉看向她扬了扬眉。原来她是刘朗的表妹。 刘朗追过来,一面跟陶冉说着不好意思,一面将她往外拉。 邹筱挣脱开,扬着声道:“聊聊。” 陶冉道:“没什么好聊的。” 刘朗死死拉住邹筱的胳膊,“不好意思,陶老师,我马上带她走。” 他这下是使了劲的,邹筱一步步被他拉着走,她似最后一搏道:“魏旭,不想知道他的近况么。”说着看向她旁边的闻啸。 陶冉也看过去,闻啸正垂着眼睑,下一秒,他抬头冲着陶冉笑了笑。 “你给我出来。”她先一步出去。 邹筱的视线看向刘朗还握住她胳膊的手道:“还不松?” 刘朗低低警告她:“你不要乱来。” 邹筱充耳不闻,大步走出去。 刘朗似做错事般看向闻啸,闻啸也正看着他,他冲刘朗招手,“过来坐。” 刘朗没过来,反而往外面走,“我还是去看看。” 邹筱跟着陶冉一路出了饭店,再往前走,走至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陶冉转身,冷着声道:“想聊什么?” 邹筱嘲讽意味的轻哼一声,“我以为你会问我魏旭怎么样?” 下一秒,陶冉如她所愿问:“魏旭怎么样?” 这句平淡问话彻底激怒邹筱,她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随后也不指望陶冉能说出什么,自问自答说着:“他不好。” 非常不好。而始作俑者却能什么负担都没有,看上去轻松极了。甚至若无其事地谈着恋爱。凭什么? 她继续用命令般的口吻对陶冉道:“你去看看他。” 陶冉干脆回着:“不去。” 邹筱突然一声冷笑,她真该拍视频的,好好拍下陶冉这副冷漠的样子。这就是魏旭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她替魏旭感到不值。 陶冉看着她眼里对自己的嘲意,突然说:“我想你不该找我。” 邹筱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向前一步,凑近陶冉道:“你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你跟我说我不应该找你?” “什么样?”她问。 还能什么样,憔悴样,脱骨像。整日喝酒应酬,喝到胃出血,在他爸那边还不落好。不过这些她不打算说给陶冉听。 她只拿一双眼睛冰冷冷地看着陶冉,如果眼神能冻死人,那陶冉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冻住。 陶冉并不太在意邹筱的眼神。 过了一会,她道:“这种时候,你更应该陪在他身边。” “我希望你去。”邹筱很执着。 陶冉摇着头,再明确告诉她一遍,“我不会去的。” 良久,邹筱评价她道:“你可真冷血。” 陶冉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邹筱挡在她身前,死死盯住她,她坚持道:“你去看看他。” “我说过……” “我在没有用……”尽管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邹筱还是忍着泪意将后半句说完,“他想见的人是你。” 陶冉低垂着眉眼一直没说话,再抬眸,似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的眼眸更加坚定,说道:“所以才不能去。”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去。 纠缠不清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与其那样,还不如做个冷血的人。 陶冉重新回到饭店,刘朗像个罚站的学生般站在门外,看见她来,低低喊了一声,“陶老师。” 陶冉一脸笑意,十分不解看着他,“怎么站外边?”她随意猜着,“跟你老师吵架了?” “没有。”刘朗愣愣摇头,“我表妹她没说什么吧。” “没有,进去吧。”陶冉的手已经握住门把手。 刘朗又道:“对不起,我偶然跟邹筱说起跟你们吃饭,她就说要来找我,我没想到……” “真没事。”这实心眼的小孩。 刘朗看陶冉的神情不像是在骗人,他晃晃脑袋,又道:“你别骗我。” 陶冉一边推开门,一边道:“不信你回去问问你表妹。” 刘朗眼睛一亮,深觉有道理,随即给邹筱发微信。 刘朗:你没跟陶老师说什么吧? 邹筱秒回:没有,别叫那么亲切,听着不爽。 刘朗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 刘朗:没有就好。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早点回家,到家发条消息。” 邹筱回:啰嗦。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不耐烦。 —— 三个人一齐吃完饭,闻啸去开车,刘朗向她道别。 陶冉道:“别呀,跟我们一块走。” 刘朗笑着摇头,“不了,我坐公交,很方便的。” “不是,主要是你这脚得回医院让你闻老师给你看一下。”她还是不太放心他的脚。 “不用。”刘朗低头看了看,然后为了证明,在陶冉面前走了两圈。“你看,没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我自己是医生,我也能看。” 陶冉还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正巧,闻啸的车开过来,陶冉跑上前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摇下,她寻求同盟般跟闻啸絮叨着:“闻啸,你快说说刘朗,他不去医院。” 闻啸听完,看向刘朗,又垂眸看向他的脚,问:“脚没事?” 刘朗道:“没事,刚走了几步给陶老师看,但她不相信。” 闻啸点头道:“行,自己注意,有事及时就医。” “嗯,我走了,闻老师你慢点开车。” 闻啸应着。 “诶。”陶冉眼睁睁看着刘朗走远。 她坐上副驾还在问:“真没什么事?” “没事。他又不是小孩子,别担心。”他安慰性捏捏她的手心。 陶冉勉强放心,笑了笑。 闻啸脚踩油门,发动车子。 不知什么时候陶冉睡过去,等她醒来,已经快到紫晶苑。 陶冉还有些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快到家了。” 闻啸低低嗯了声。 车驶入小区,闻啸问:“魏旭没事吧?” 陶冉有些愣神,偏头看着他,“没事啊。” 他点头又道:“你有空去看看他。” 陶冉着重重复问了句:“你希望我去看他?” 闻啸看过来,眼眸平淡,“他不是你弟弟么。” “也是。”陶冉应着,随后点开手机,翻出日历似在看行程,“明天吧,明天比较空,我去看看他。”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闻啸。 闻啸手稳稳握住方向盘,转过一个大弯,才道:“行,我知道了。明天我自己在食堂吃。” 陶冉又问:“你要不跟我一起去?” 闻啸苦笑下,“他应该不想看见我吧。” 陶冉想了想也是,这个提议就此作罢。 没过多久,她偏头,似最后一次问:“你真的希望我去看他?” 这次久久等不到闻啸的回答。 车猛然停下,闻啸忽然倾身过来抱住她,头挨在她肩膀上,闻着她独有的发香,才有片刻真实感。 他在她耳边呢喃,“其实是不希望的。” 陶冉偷偷弯起唇角,她就知道。 见闻啸这样说,她忽地就放缓语气,“我不会去的。” 闻啸抬眸,问:“真的?” 陶冉笑着点头。 闻啸突然松手坐回去,陶冉凝神看去,他懒洋洋地垂眸,轻笑了声:“据说这样子,女人就很容易心软。看来真的有效。” “哪样子?”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闻啸凑近她耳边,眨了眨眼睛道:“装大方然后装可怜。”先是一味地装大方说着没关系,再暗戳戳装可怜,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有关系的,那么这时候女人就很容易心软。 听懂后的陶冉猛锤向他胸口,“你怎么那么心机?” 而回给她的是他很长一阵舒缓的笑声,灼人皮肤,入骨相随。 第46章 陶冉站在50层的大楼上,俯瞰底下的江景。远处是高耸入云的一幢幢建筑,下面是滚滚的江水,眺望远方,似乎还能看见一座接着一座的发电塔。 洁净的玻璃扇窗倒映着后面大气磅礴的临江斋三个字。她微微笑了笑,临江斋选址选在这处,可谓是心思巧妙。 临江斋是海宁市私密性很强的商业会所,里面集吃饭、休闲、娱乐于一体。它背靠堪江,居于这栋大厦最高位置,江景一绝,最重要的一点是僻静。 身后一阵高跟鞋声响,陶冉没有回头,问董瑶:“怎么说?”她约好李总在这谈事,对方迟到两个多小时,看来是不准备来了。 董瑶沉声道:“他秘书说他临时有事要去江源出差,已经上飞机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陶冉对窗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身对董瑶道:“那我们吃。” 她走了几步,发现董瑶没跟上来,转头无声问她。 董瑶似犹疑着:“陶总,这很贵。”就她们两个人,还不如去吃点别的。 陶冉笑了笑,上前拉着她走,“我请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董瑶推脱不掉,跟着陶冉进去,两人饱餐一顿。 电梯里,董瑶仰头吃了一颗消化片,随后想了想递给陶冉。陶冉摇头拒绝,又取笑她:“所以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董瑶连连摆头,“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她吃不下还要吃,纯属是因为太好吃了。好吃到明知吃不下可还是贪恋那个味道。 这会她肚子撑得有些难受,算是自食恶果。 董瑶道:“这家是真好吃。”她做特助这些年,也没少出入海宁的各大会所及一些五星级餐厅或者是专属定制类型的私家小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家的味道绝对在海宁称霸。 怎么说呢,这家的每道菜都没有用过多的调料去改变味道,而是尊重每一个食物的特性,利用食物本身,再做一些味蕾上的处理。 陶冉看着她,笑了下,“当然了,这家老板是个厨痴,早些年去五湖四海走过一圈,回来后就开了临江斋,从此名声大噪。” “您认识?”董瑶问出这话时,有一丝小心翼翼还有点雀跃。 下一秒,陶冉给她兜了一头冷水,“不认识。” 好吧,董瑶的面色有些僵住,那她只能拼命赚钱,然后争取一年来这里吃一顿吧。 电梯到一楼,陶冉跟董瑶一前一后走着,走至门口,停下。一楼这门是个旋转门,她耐心等着,目光突然变得幽深。 魏旭一身西服走进门内小格,他瘦了许多,眼眸不复往日的神采,看到她也只是一瞬惊讶,随即归于平淡。陶冉没动,他贴着她擦身而过,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陶冉迅速对董瑶说:“你先出去等我。”然后快步往后跑去。 魏旭站在电梯内,按了50层,然后微微阖着眼。突然,门又缓缓打开,陶冉一身亮蓝色职业套裙站在他面前,面容消瘦,颧骨都有些突出。 他别开眼,整个人似乎呈防御状态,看样子不打算开口。 陶冉走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僵硬着笑了笑,“弟弟,过得好么?”说完后呼出一大口气。看,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会变得相对容易。 一听这话,魏旭本斜侧着的身子突然“腾”一下站直,他问:“你是来看笑话的?” 他还是没有看她,却说:“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那么你看到了,我过得不好,请你离开。”说着他按了一层。 电梯还在持续上升,陶冉低低解释着:“我没有这个意思。” 久久等不到魏旭的回答,耳边只有浅薄的呼吸声,她突然很难过,问他:“我们现在是不能打招呼的关系么?” 魏旭没说话,眼睛看向斜上方的监控,像是看样子陶冉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陶冉注视着他的方向,又道:“不管怎样,姐姐永远是感激你的,遇到困难一定要来找我。” “够了!”他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般怒视陶冉,陶冉从没见过他这样想把她撕碎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他凑近她,明明是狠厉至极的话语,他却说得很轻:“如果一开始就决定要狠心,就该狠心到底。” 不是么,明知他想要的给不了,就该躲他远一点。 —— 又是一次酒醉,陶冉让董瑶先回家,她等闻啸。董瑶这回没推辞,和陶冉告别,先一步回家去。 陶冉摇摇晃晃站着在门口等,突然一辆车开大灯照过来,刺得她眼眸半睁半闭。过了会,车熄火。着军绿色长款外套的男人下车,陶冉飞奔过去,一下子扑进他怀里,“闻啸。” 闻啸接住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陶冉!” 他气极,问她:“你就说说第几次了,啊,陶小冉?”他第几次来接喝得醉醺醺的她了。 陶冉被烦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闻小啸,你好吵。” “呵。”他舌尖抵住下齿,忍着又忍。整理好情绪,他道:“送你回家。” 陶冉却不肯走,她仰头,好看的眉眼如水墨画般落入她眼中,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问:“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会做一件你有可能不开心的事,你会怎么样?” 闻啸挑了挑眉,没任何迟疑说:“不开心啊。” 是么,她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往下坠。 闻啸将她往上捞了捞,他轻轻蹭蹭她鼻尖,“你都知道我会不乐意,为什么还要去做?” 陶冉抬眸,唇角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是哦。” 闻啸温和道:“小傻瓜。” “那如果……”她急急问:“那如果有一天你会对我感到失望怎么办?” 闻啸似是不解,他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 “就是如果呢?”她将一切都归为如果。 闻啸想了会,说:“没有如果,我不会对你失望的。” 陶冉不是很满意,撇着嘴,“你这人好不真诚哦。” 闻啸哭笑不得,“那你又真诚到哪里去?”尽拿着些没有逻辑的话问他。 “我怎么不真诚了,我在好好问你问题。”她快要炸毛。 闻啸道:“成,是我不真诚。”他顺着她的话说,一切都看在她喝酒,神志不太清爽的份上。 陶冉又说:“那再附赠一个问题。” 闻啸啧了下唇:“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你答不答?”陶冉在他怀里跺脚。 “你说。”他被她磨得没办法。 陶冉突然又不说话了,从他怀中脱离出来,仰头看他。 闻啸看着她道:“怎么了?”明明是他笑了下,她却觉得心房像是开满了鲜花。 她重新落入他怀中,缓缓依靠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绵长,与他保持一致。 这句话就很自然地说出口:“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闻啸听着,紧紧环抱住她。“小傻瓜,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最后一句?”真是难为她了。 陶冉捂着声纠正他,“不是小傻瓜,你要叫我小仙女。”她缓缓又说道:“我喜欢你叫我小仙女。” “为什么?”他沉着声问。 “因为……”陶冉仰头,狡黠一笑,“因为秘密。” 他笑意绵绵,连胸腔都在震动,“我也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好半天没等到回应,闻啸撑住她胳膊,将她拉开些距离。随即眼眸温和,怀中人早已安然睡去。 车开到陶冉家门口,她还未醒。闻啸不忍心叫醒她,便将她拦腰抱起,往别墅走去。刚要按门铃,门从里打开,李阿姨与他两眼相望,他注意到她手中还拎着个垃圾袋。 闻啸打着招呼:“李阿姨。” 李阿姨看着在他臂弯中昏睡过去的陶冉,让开些许身子,“先进来。” 闻啸一脚迈进来,又在玄关处犹豫着。 李阿姨将垃圾袋放在门口,转身看到这一幕,她道:“不用换鞋。” 闻啸点着头,她跟在后面又说:“你帮我把她抱上去。” 闻啸抱着陶冉上楼梯,李阿姨先走一步,给他指着方向,他将陶冉轻柔地放在床上,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起身的瞬间他匆匆瞥了眼房间内的陈设,整体风格偏简约,家具很少,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梳妆台,靠落地窗旁边还有个书桌。墙纸是纯白色的,书桌是粉色的,梳妆台也是粉色的。粉与白交相存在,如他想的般,软软糯糯。 此刻,落地窗前洒满月辉,照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的心也很沉静。 他跟着李阿姨下楼,要出门之际,李阿姨叫住他。 闻啸转身。 李阿姨踌躇着说道:“你是真心对我们冉冉吧?” 闻啸答:“是。” 李阿姨放下心,她说:“冉冉平时不这样的,她就是最近压力大,你别怪她。” 闻啸摇头,“不会。”他都明白的。 “那就好。”她放下心,随即又略微皱起眉头,“闻医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闻啸有片刻愣住,她接着开口:“我说的不是在医院,我总觉得在别的地方见过你。” 她等了一会,闻啸弯唇,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兴许吧。” 第47章 下午五点,太阳还未下山,炙热的余光喷洒在柏油马路上,似乎要将地开个口子。海宁真是越来越热了。 陶冉靠在树荫下跟闻啸发着消息,董瑶在一旁打电话。 闻啸:给句话,约不约? 这几天,两人各忙各的,一直没碰上面。陶冉想着工作安排,回着:约哪儿? 闻啸:你别管。 又是一句语音,嗓音低沉,充满磁性,撩得人心痒痒。 陶冉:这么闲,怎么想起发语音? 闻啸回:怎么,不想听见我的声音? 陶冉:不是,我就随口一问,毕竟你很少发语音的。 她又问:那一会我去找你? 闻啸偏头看着这句,手还操控着方向盘,前方红灯,车停住。过了这个路口就要到陶氏楼下。 他笑了下回:行,正好我还在医院呢。 陶冉看着这句话,心里涌起一股怪异感。她当然知道闻啸在医院,不在医院又在哪儿呢,没必要特意强调吧。 这时,董瑶打完电话回来。 陶冉问:“怎么这么久,徐总怎么说?” 董瑶缓缓摇头,她便懂了。 陶冉道:“你下班吧。” 董瑶没走,显然还有话要说。过了一会,她道:“陶总,我刚还接了个电话。” 陶冉向她看过来,眼眸中带着疑问。 董瑶看着她道:“是闻总秘书,说是快到公司,要接上您一块去医院看看年总。” 陶冉一时没说话,蓦然看向另一边。董瑶吃不准她的意思,揣测着问:“要不我去回掉?” 良久,她低低一声叹息:“等着吧。” 绿灯亮起的时候,陶冉回:行,一会儿去找你。 闻啸笑了下,想象着陶冉一会看到他惊讶的表情,便乐不可支。 他转动方向盘,将车靠边,准备停车。眼眸看向前方,却见她弯腰进了一辆黑色玛莎拉蒂。不巧,那车牌号他有幸见过。 陶冉坐上后座,礼貌笑了下,“闻总。” 董瑶坐在前座,转身也打了个招呼,“闻总。” 闻厉颔首笑着。他整个人五官偏凌厉,下巴削瘦,连笑都透着一股冷意。 闻厉道:“陶总,终于见面了。” 陶冉没应声,而是说道:“开门见山,闻总,有什么事吗?” 静了几十秒,闻厉交替垂在大腿上的双手突然抬起,鼓着掌说:“陶总,够直接。”随后又勾唇道:“我喜欢。” 陶冉不经意间蹙眉。 闻厉视若无睹,目光沉沉盯着她道:“你一直拒绝,我只好来堵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陶冉一直拒绝他们的合作。 她盯着闻厉有一会,闻厉没躲,目光比她更幽深,似乎轻轻松松便能将她一眼看穿。 她略微垂眸,“你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是这么做对于闻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无非是锦上添了一点花。” 占有2%陶氏的股份,她想闻氏这么大的企业不缺那几个钱吧。 闻厉猛地在她耳边打个响指,“要的就是锦上添花。” 她蹙眉蹙得更加深。 闻厉翘着腿,两手垂放在皮质坐垫两边,右手快要挨到陶冉。他挑着一侧浓眉,很有深意地问陶冉:“听说你跟我弟弟关系匪浅。” “我弟弟这个人从小不怎么聪明,长得倒是不磕碜,但跟我比也差远了。” 陶冉忍住心中对他的嘲意,好不容易安静听他说完,他又说:“不过有一点,我比不上他。他从小女人缘就比我好。这一点我要给你提个醒。” 陶冉冷着声回他:“不用。” “是么?”闻厉凑近她,扬了扬下巴。 他突然指尖摸上自己的下巴,对着陶冉仔细端详一番,动了下嘴角,“或许以后我该叫你一声弟媳。” 陶冉听完后,沉静回视他:“我更希望你叫我陶总。” “呵!”闻厉轻嗤一声,又坐回去。真是跟他那个好弟弟一样,一样不近人情。 他的双手重新交替放在腿间,“不管怎么样,我的诚意都摆在这。” “我的态度也一直明确。”她说话所用的语调与他不相上下,似乎在暗地里较劲什么。 闻厉缓缓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更像是一条毒蛇缓缓吐着信子,“你说的话有用么?”随后又说道:“你的态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陶冉盯着他,闻厉又似施舍般说给她听:“这些天没少见人吧,可都有用么?或许有人会愿意腾出时间来和你吃一顿饭,但仅仅是因为你是年凤清的孙女。人家纯粹是给你奶奶面子。” “换句话说,脱去年凤清孙女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他说得直白,陶冉听得心惊。 见陶冉一副惊弓之鸟的姿态,闻厉莫名心情不错,不介意再指点她两句,“海宁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共就这么几块大头,这么点资源。哪家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都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陶家老的老,小的小。”说着看眼陶冉,接着语气带了点轻蔑,“早就掉出第一梯队。风口浪尖又爆出丑闻,谁都不是傻子,这时候自然选择明哲保身,你觉得谁会希望和你们这劣势群体绑在一起?” 闻厉察觉到董瑶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他不着痕迹地微拧起眉。 “你是为什么?”陶冉问他。诚然他说得都对,但是他又是为什么,这么穷追不舍。 “我?”闻厉指着会自己,突然笑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说了我只要那2%。” “就要2%?”陶冉不信,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100%,你给么?”闻厉侧过脸问她,神情似轻蔑,又似挑衅。 陶冉愣了下,闻厉轻嗤,“所以说不要总说些蠢话,让人觉得你没什么智商。” 陶冉:“……” “你在骂我。”他突然若有所思盯着陶冉,一脸笃定。 “没有。”陶冉否认。 “不用否认,恼羞成怒也不是不可以,但更加证明了你的不成熟。” 陶冉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你才是自以为是。” 闻厉缓慢地盯着她,嘴角有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在说:看,我说你不成熟,你还不相信。 陶冉将头偏向另一侧,一面又想着这会不会也是不成熟的表现。 果然,又是那种令人不悦的笑声,他说:“不用跟我这样。跟你谈谈不出花来。我会跟你奶奶谈明白。” 陶冉的嘴唇上下蠕动着,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想着像闻厉这样阴险狡诈的商人,还是跟她奶奶谈会比较好一点。 这时,董瑶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被闻厉精准抓住,她慌忙移开视线。此后的时间里,再未试图向后看一眼。 闻啸一路尾随他们回到市医院,他看到陶冉下车,心下松一口气,没多久,闻厉下车,他渐渐有些想明白闻厉要做些什么。 闻厉跟着陶冉在一侧下车。董瑶落后他们一步,刚下车。一辆装满外卖的电瓶车疾驰而来,外卖员急呼:“小心。” 眼看就要撞上,董瑶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忘了躲闪。她本能的闭上眼睛,胳膊突然被用力一扯,紧跟着整个人都向后仰,腰被牢牢握住,片刻后,松开。 闻厉紧挨在她旁边,陶冉急急过来,抓住她另一只胳膊,“没事吧?” 董瑶摇摇头,外卖员看着她也是一脸后怕,连连道着歉,董瑶说着没事。 她看向闻厉,后者察觉到目光,看向她,眼眸微挑。 董瑶道:“谢谢你,闻总。” 闻厉笑了下,“小事。” 他冲着陶冉挑眉,“带路。”一面又吩咐秘书去买些果篮。然后对董瑶又笑了笑,“董秘书,我这个秘书有点笨,能不能麻烦你和他一起去?” 许是这抹笑让他的脸部线条都变得柔和些,董瑶晃了神。她说:“好。” 闻厉跟着陶冉上楼,推开病房门,在窗边静坐的年凤清转头,闻厉上前道:“年总。” 年凤清站起,面向他微微颔首道:“闻总。” 两人都打过简单的招呼,年凤清对还站在门边的陶冉道:“冉冉,把门带上,你先出去。” “哦。”陶冉应着。这是不打算让她旁听了。她走几步,将门从里关上,不甘心回头,对年凤清说着:“奶奶,我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在旁边学习学习。” 年凤清摇头,对她说:“听话。” 闻厉的嘴角有嘲意,他高傲般冷眼看着她,眼眸犀利,似在说:还不出去。 陶冉乖乖给他们带上门,又悄咪咪趴回门边,想着看能不能偷听到。她趴了半天,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怕反被病房里的两人听见,于是作罢。 她背靠着白墙,无聊拿起手机,闻啸在五分钟之前给她发短信:你在哪呢? 她想了想回:“还在路上。” 没过多久,闻啸问:还有多久。 陶冉:快了。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一会,却没有任何信息发过来。 又过了会,闻啸:用不用我去接你? 接她?陶冉回:我已经在路上了。 闻啸:我说去医院门口等你。 陶冉: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闻啸:我不太忙。 闻啸:那我去病房转转。 “哎,别……”陶冉急得直接惊呼出声。 她飞快打字:你就在办公室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闻啸回:好。 陶冉倏忽放下心来。 第48章 约莫过了大概半小时,门响,闻厉出来。陶冉看过去,年凤清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她刚想进去,年凤清的声音从门内清晰传来,“冉冉,帮我送一下闻总。” “哦。”陶冉的双脚缓缓退出门外。 闻厉没走,还偏头看着她。 她虽不情愿,但仍笑着道:“请吧,闻总。” 闻厉笑了笑,率先迈步。陶冉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 闻厉先一步走到电梯前,却没动,而是用眼光睨着后到并站在他身侧的陶冉,不一会,视线又落回按钮上。 陶冉这才注意到他没有按下键。 她咬了咬牙根,伸手按键。电梯到这一层,她率先进去,自觉站在右边。 闻厉一进来,陶冉便按了一楼。随后手搭住一侧胳膊,没再移动。整个人如定在那个四方角落里。 密闭空间,只他们两人。一举一动都被放大。 闻厉看着陶冉,她站姿笔直,身材高挑,牛仔裤包裹住的双腿细而长。 他突然轻笑一声,搭话:“陶总。” 陶冉轻微摆动下手臂,却没回头。 闻厉没太在意,缓缓摇着头,“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 陶冉闭了会眼,再睁开,眼眸似乎比刚才亮了些。她道:“你是什么吉祥物么,人人都要喜欢你。” “倒也不是。”他不紧不慢说着:“只是若是因为听信某个人的话就对我这样,那我觉得我有点冤。” 陶冉蓦地回头,看向他,扯嘴角:“闻总,这样想未免太过狭隘。”她强调:“我是有自己的主观意识的。” 他不必拐弯抹角的去提旁人,只是她个人单纯不喜欢闻厉。总觉得他整个人过于阴冷,这种感觉,自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存在。 那时候,她还是闻啸身边所谓的妹妹。经常借着蹭饭的名头去缠着他。有一次去他们医学楼,在楼下正好碰到闻啸,她兴冲冲地过去,从后面拍了他一下肩膀,闻啸转过来,露出他身后被挡住的闻厉。 陶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聊天。” 闻啸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阴沉,整个人都散发着烦躁感。他尽力平复着情绪,对陶冉说:“没事,谈完了。” 陶冉哦了下。 从刚才起,她就感觉闻厉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有些不喜,往闻啸身后使劲躲着。 陶冉拽住闻啸的衬衫衣摆,闻啸看她一眼,没制止。反而将她往身后藏了藏,阻绝闻厉的目光,对他道:“你可以走了。” 闻厉起身,经过陶冉身边时,又盯着她看,那目光犹如浑浊的黏液般紧盯着她,让她害怕,她又轻轻捏住闻啸的衣袖。 闻啸转过身,彻底将她挡住,问闻厉:“还不走?” 闻厉冲着她吹了下口哨,睨眼闻啸,问:“这新欢啊,挺漂亮。” 一开始听到闻厉误会她和闻啸的关系,她心里还挺开心来着。但新欢这个词听着让人可着实不爽。 她探出身子,狠狠瞪了闻厉一眼。 直到很后来,经过赵迎然的科普,她才知道那是闻啸的哥哥,闻氏集团的新任掌门人。只是她从未听闻啸提起他这位哥哥。 现在想来,结合上次魏旭酒醉后的话语,以及闻厉言语之间对闻啸的挤兑,恐怕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太好。 自她说完那句话后,闻厉没有再试图与她搭话,期间又进来几个人,将她与闻厉隔开,她莫名觉得连空气都顺畅许多。 顺利到一楼,陶冉就站在门边,她先出来。惊讶地发现董瑶及闻厉的秘书都在这,他秘书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果篮。她随口问候道:“你们回来了。” 董瑶回了声“嗯”。看向她的目光灼灼,似乎是想告诉她点什么,奈何她解读一会,还是没懂。 董瑶看向她的斜后方,下巴微扬。 陶冉看过去,闻啸半倚着墙,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略微撩起些眼皮,一直看着她,眼眸似绵密的雪,细无声却寒。 陶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晕。她的第一反应是糟糕,第二反应是该怎么解释这一切。这情况有些棘手。 她还挡在电梯门口,被不住推搡下,略微移开身子,往闻啸那边靠,却没敢靠他太近。 闻厉站得靠后,等人都走光,他才出来,见陶冉直愣愣在电梯口杵着,嗤声:“陶总,这是着急上去?” 陶冉顾不上回他,眼眸紧紧跟随着闻啸。闻啸挺直腰背,走过来,站至陶冉身侧,目光没落在闻厉身上。 闻厉看着他这一动作,扬了扬眉,“哟,弟弟,我们刚才还在说你。” “是吧,陶总。”说着伸出手,看样子是要触碰陶冉的肩膀。 闻啸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揽过陶冉,闻厉的手落在虚处,顿了下,然后不在意地收回手。 闻啸按住上键,电梯门开,他对陶冉道:“你先上去。” 他的语气还算平缓,陶冉点头应着,又让董瑶先回去。 等电梯门缓缓合上,闻啸偏头对着闻厉道:“我们谈谈。” “行啊。”闻厉一口答应。 闻啸先一步出住院部大楼,闻厉紧跟在他身后。 这栋大楼的背面是绿化带,只有一条小道供人行走。由于背对阳光,阴湿潮冷。平时鲜少有人过来。 闻啸带着闻厉过来,他转身,闻厉停下步子,看了眼手表,和刚才很有耐心与他虚与委蛇的样子判若两人,“有话快说,我很忙。” “你想做什么?”巧了,他也同样。闻啸直接说明来意。 闻厉不想与他解释过多,草草一句话带过,“生意上的事。” “什么事?”他势要问个明白,这与他平时风轻云淡的作风很不一样。 闻厉警觉,问他:“怎么,你现在是在管我?” 这人还是一样,只要他稍稍问得多一点,他就过激。 闻啸不屑地扯扯嘴角:“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对陶氏是什么打算?” 闻厉没回,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片刻后,他下推断,“看样子你依然没死心,对公司心存幻想。” 闻啸无奈摇着头。 这一举动更让闻厉觉得是被他猜中了,闻啸还存着要回闻氏的想法。 闻厉的语气更加嘲讽,他接着道:“怎么,现在搭上陶氏的末班车,想要回闻氏啊?”他靠近闻啸,一下一下用力地戳着他的肩膀,“你想都不要想!” 闻啸被逼得连连后退,一把握住闻厉的手腕,一下子没注意覆盖住整个劳力士手表,“你要我说几遍,我对闻氏没兴趣。” 闻厉盯着自己的手腕,随后扯唇,“松开,坏了你可赔不起。” 闻啸松开他,自动后退几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闻厉握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又看,表面似乎有些模糊。 闻啸道:“我不管你想怎么样,但陶氏你不能动。” “呵。”闻厉似乎笑了下又好像是轻嗤,并未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看着闻啸慢条斯理地警告道:“弟弟,不该管的事就别管。”管了也不见得能怎样。 “我不管你其他的事,但是陶氏你休想打歪心思。” 闻厉跟他较着劲,反问道:“我就是打了,你又如何?” 闻啸似咬着牙道:“你试试看。” —— “年凤清女士?”门开着,陶冉直接进去,笑眯眯地,一脸的求知欲。 她试探着问:“你们谈的怎么样啊?” 年凤清看着她道:“挺好。” 陶冉还想再问,年凤清接着道:“我已经让董瑶草拟协议了。” 是确定要合作,这陶冉接收不了,“奶奶,闻厉他目的不纯!” 年凤清反问她:“他哪里目的不纯?” 一下子让陶冉列举出来,她反而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抓住结论,“就是目的不纯。” 年凤清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她继续问:“公司最近怎么样,拉到投资么?” 陶冉看着年凤清那种因为长久处于上位者,不自觉总会带着审视的眼睛,突然不想撒谎,她咽了口唾沫,实话实说:“没有。 “那就是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陶冉犹疑的目光看向年凤清。 年凤清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她道:“你以为你不说,让董瑶也不告诉我,就没人到我身边打小报告了?” 陶冉低下头,暗想着怎么忘记这茬了。 年凤清叹口气,缓缓对她说着:“冉冉,我给你够多时间了。不管闻厉是个什么目的,这对陶氏都是个机会。”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陶氏等不起。” 她奶奶不说,陶冉也知道现在的状况。良久,她吸吸鼻子,“我知道了。” 见她想明白,不再执拗。年凤清也舒出一口气,她道:“你去问问闻啸,看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您身体还没好,出什么院呀?”陶冉不同意。 年凤清急道:“你试试整天待在医院里的感觉,我想回家。” 陶冉想想也是,整天待在病房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楼下小花园。她松口:“我一会问问,要是可以,我就给您办出院。” 第49章 陶冉一直陪着年凤清说话,聊些家常。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回她身上。 年凤清端起一旁的水杯,握在手心里,抬眼看她,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陶冉正仰头喝水,听闻硬生生喝下半口的水,没忍住咳嗽两声,打着哈哈:“我俩刚处,现在谈这个还早。” “是他不愿意?”年凤清合理猜测着。 陶冉笑嘻嘻道:“是我不愿意。奶奶,我想再多陪陪您。” 年凤清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淡着声道:“我不需要你陪。你好不容易有着落,我巴不得你赶紧嫁出去才好。” “偏不。”陶冉偏头冲着年凤清笑了下,状似和她唱着反调。握在手中的手机一声震动。她低头。 闻啸:我在门口,出来。 陶冉随后抬起头,看向年凤清咬下嘴唇,然后站起,“我出去一下。” 年凤清笑了笑,看陶冉这几乎想一瞬间奔到门口的神情,她就猜到估计是闻啸找。 “去吧。”她并未戳破陶冉,只道:“记得帮我问。” 陶冉回头冲着年凤清比了个OK,表明自己是放在心上的。 门开到门关,几秒的时间,闻啸靠在对面墙上,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完成。 陶冉没有立即到他身边,而是默默看他一会,直到他望着她似笑非笑扯了个嘴角,她才迈着小碎步慢慢挪到闻啸面前。 闻啸穿着件蓝白条纹的格子衬衫,并没有穿白大褂。他睨着陶冉,任她打量。 陶冉拉住闻啸宽大的手掌,他没有拒绝。她轻轻摇着,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我骗你。 “一开始。”他言简意赅,随后想着估计陶冉还要再问,索性一次性讲个明白。 闻啸轻咳下嗓子,一五一十说着:“去陶氏接你来着,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全都看到了。” 这是抓了个现行啊! 她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陶冉的唇抿了又抿,“怎么没有揭穿我?” “想看看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陶冉问一句,他答一句。见她问得差不多,他终于问出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想问的话:“你们聊了些什么,我看他还去看了你奶奶。” 陶冉没看他,企图用一句话轻轻带过:“没什么,路上碰到,他……认识我,还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说着她看眼闻啸,又继续道:“说要送我来医院,还说要看看我奶奶,我拒绝不了。” 她说完后,两人都沉默。 片刻,闻啸道:“仅仅是这样?”他的眼睛微微吊着,看向她的目光存疑。 陶冉忽地踮起脚尖,双手改环抱住闻啸的脖子,从眉眼到高挺的鼻尖,再到那一点薄唇,她将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发出由衷感慨,“几天不见,你好像又变样了。” “哪样?”他眼帘微掀,似乎起了点兴趣。 陶冉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缓缓凑近:“落在我心尖的模样。” “小嘴真甜。”闻啸似乎被取悦到,伸手捏捏陶冉的脸蛋。 陶冉冲他挑挑眉道:“还有更甜的。” “什么?”他有些期待。 “你低头。”她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 闻啸乖乖照做,顺带取笑陶冉一句:“你好矮哦。” 她的动作停了一瞬,反驳闻啸:“我不矮好不好?” 闻啸轻笑,没再与她斗嘴。 “你闭眼。” 闻啸听话闭上双眼。 下一秒,陶冉轻柔的吻落在闻啸的眼睛上,接着是鼻尖,然后是双颊。他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小姑娘笑着,明媚的笑容如一束光照进他心里,胸腔内的阵阵暖意弥漫开,渐渐深入骨髓。 陶冉笑着道:“眼睛吻,鼻尖吻,脸颊吻,最后……”她故意卖着关子。 闻啸:“嗯?” 小姑娘突然凑上前,明媚的笑容一下子放大,落入他唇上,他微弱地抿下唇,触感有些不真实。 陶冉将那句话说完整:“最后是唇印吻。” “怎么样,甜不甜?” “嗯。”闻啸忍住心尖上的痒意,低低应着。对于小姑娘这些送上门的甜蜜照单全收。 他似又回味般,最后话题一转,“所以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些小恩小惠还不至于让他冲昏头脑。 没想到闻啸还记着这茬,她有些失落,偏头没去看闻啸,草草四个字将他打发:“商业机密。” 闻啸扳过她的身子,看向她眼底,“陶冉,不要轻易相信闻厉。” 陶冉直觉这是个好机会,她反问闻啸,“你跟闻厉关系不好?” “嗯。” “为什么?”她想知道原因很久了。 “怎么?”他突然笑起来,开始自说自话,“管那么多,这是打算要嫁给我?” “放心,不用理会闻厉。” “什么跟什么啊,你还有没有正形。”陶冉一拳要砸向闻啸胸口,拳头被闻啸握住,她手心出汗,两人贴合的地方有些黏腻。 陶冉看向闻啸,他扬扬下巴:“说正经的,李阿姨和我说你最近压力很大,你全是应酬是不是和这个有关?需不需要我……” 她掌心对上他的唇,堵住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陶冉道:“不用,你只要安心当闻医生就好。” 片刻后,闻啸摇头,“我可以帮你,你不要和闻厉扯上关系。” “这是两码事。”她解释着。 他问:“你和他什么事?” “你和他什么事?”她将这问题反抛给闻啸。 对于他的避而不谈一时有些上火。 她看向他好一会,道:“你的秘密终究是秘密。”而她的一切都告诉闻啸了。 陶冉最后再深深看眼闻啸,转身要走。 闻啸一把抱住她,脑袋深深靠在她的颈窝,似乎从她怀中汲取力量,深吸几口气,说:“我和他关系很不好,很不好。” “所以你不要相信他,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会自动把你划分到我这一边,而我担心你。” 陶冉轻轻反抱住他的胳膊,良久,低低叹息着:“闻啸,这件事不能单单凭借我的喜好。” 在这场合作中,她的喜好是最无关紧要的。 “你放心。”她吸吸鼻子,“我可不是好惹的。” 闻啸自知再多说都无用,他最后妥协道:“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陶冉笑着说声好。 闻啸放开她,陶冉转身,两人相视着,末了都笑着。 闻啸伸手撩了撩刚才被他弄乱的头发,撩至耳后,他的指尖沿着耳廓往下,流连在耳垂,将小小的白大褂耳环托至掌心。 陶冉感受到他的轻触,笑着问他:“好看吧,这可是为你特别定制款。” “瞎说。”他睨她一眼,还托着那耳环,又问:“那胸口处怎么没有市医院的标识?” “害。”陶冉斜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用不用这么较真。” 他笑着指正她:“这不是较真,这是严谨。” 她轻呵声,心知肚明,他不找茬,就难受。 “随你怎么辩解。” 瞥到小姑娘气鼓鼓的脸颊,他又有想要戳破的冲动。 闻啸状似不经意轻轻抚摸耳环,而后称赞,“不过,这还挺漂亮的。” “是吧是吧。”小姑娘神采立刻飞扬起来。 闻啸情话连连,“不及你美。” 陶冉嘴角弯起不小的弧度,她摆摆手,“这话就不用说了。”某人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倒显得是她要求他说的一样。 闻啸应着,手从她耳垂移开。轻呵:“这年头,真心话都不让说了。” 他观摩着小姑娘的神情,低头在她耳边继续道:“我女朋友超级漂亮的。” 陶冉心里乐开了花,被他的话迷得晕头转向。哪还记得其他。 她附和着,在他耳边吐气:“我男朋友超级帅气的。” 闻啸心满意足笑了下,启唇问她:“有多帅?” 陶冉愣了下,随后反应极快道:“人山人海里,最显眼的存在。” 她未说出口的是,哪怕在最平淡的一天里,他对于她,都有无限的吸引力。这种感觉,从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愈加清晰。 而她一直坚信,他就是她要一起度过余生的人。 这一处的气温仿佛都在升高,他们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自带糖分,若不是一声“借过。”叫醒陶冉,她可能还以为这走廊是她和闻啸的私人用地。 陶冉和闻啸贴着墙根而站,张雪和刘翘推着移动病床路过,转到他们前面的病房。陶冉看了一眼,是个与她奶奶年纪一般大的老人。 她的目光匆匆略过,突然想起,“对了,我奶奶让我问问你,她什么时候能出院?”说完她又解释着,“老人家,待不住了。” 闻啸笑笑,表示理解,“你奶奶……咱奶奶恢复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陶冉微微弯起唇角,有些没听明白,“你刚刚说什么?” 闻啸又说一遍,“可以出院。” “不是,前半句!” 闻啸想了下,牵嘴角,“恢复不错?” 陶冉不问了,这人是故意的。 闻啸无奈笑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每次把小姑娘气到炸毛,他还要去哄。偏就乐此不疲,深深沉醉其中。 闻啸轻轻撞了下她的肩,道:“不就是咱奶奶么?” 什么叫不就是,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陶冉正要和他搭话,张雪趴在前面病房门边,“闻医生,来一下。” 闻啸点头,一秒收笑,“随后再说。” 陶冉连一个语气词都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闻啸走过去。 她看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原本暗沉的天似乎一下子亮堂起来。一如往昔,他在的地方,心之所向,心驰神往。 第50章 年凤清出院这一天,陶冉下班后,接上李阿姨去医院,帮着收拾衣物。终于要出院了,年凤清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陶冉都顺眼许多,只默不作声,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忙进忙出。 期间,陶冉去办出院手续。回来后,看到闻啸站在病房门口。 她称奇:“怎么不进去?” 闻啸摸摸脑袋,笑了下,“等你。” “等我?”陶冉将病历单折成两半,“我不在,你直接进去就好了呀。”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还是你怕?” “怕什么怕。”闻啸啧唇,麻溜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去。 陶冉坏笑着,边走边高声嚷着:“奶奶,闻啸来看您了。” 年凤清朝这边看过来,闻啸无法,笑了下,跟着陶冉叫:“奶奶。” 年凤清点了下头,对他道:“李阿姨收拾差不多了,小闻,这个背包你拿吧。” 她说的是一个黑色皮质拎包,还挺重,被塞的鼓鼓当当。 闻啸没推辞,上前一把拎起:“哦,好。” 陶冉和李阿姨一人扶住年凤清一边,搀扶着她出病房。 到了楼下,年凤清递个眼色给李阿姨。李阿姨突然一下惊呼,冲着陶冉道:“呀,还有个包忘记拿了,冉冉,你跟我上去拿一下。” 陶冉急忙说着:“李阿姨,我去吧,你搀着我奶奶。” “我跟你一块去,你不知道在哪。” 她只能道:“好吧。”又向闻啸嘱咐着:“照顾好我奶奶。” 闻啸答:“放心吧。” 下一秒,闻啸变换姿势,改为一只手拎住包,另一手稳稳搀着年凤清。 年凤清主动提道:“扶我去那边坐坐。” 闻啸将年凤清扶到那边躺椅上坐下,年凤清开门见山道:“将冉冉叫走,是有话和你说。想必你也猜到了。” 闻啸点头。 年凤清接着缓缓说:“我虽然一开始是挺想你和冉冉在一起的,但是真的在一起后,又有所担心。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来加深对你的了解。我只冉冉一个孙女,这点还请你理解。” 闻啸道:“我理解。” 年凤清顿了顿,接着道:“你似乎与闻家的关系不太好。我与你母亲认识,她总爱提起你哥哥,对你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是不是……”所以她没见过闻啸,也从未将闻啸与闻家二公子联系在一起。她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隐情。比如一些比较狗血的戏码。 闻啸的回答打破她这种无端猜测,“不是,我确实是闻家的孩子,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与他们不亲近。” “这样。”年凤清打消一些疑虑,想到那些听到的传闻,倒是有些可怜这孩子。 她道:“没事,这样也好。这样冉冉嫁过去,不用因为处理婆媳关系而烦恼。” 老实说,她对周微也并无太多好感,平日里总端着一副高傲的架子,对人疏离冷漠。只是时常想起,她母亲脾性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女儿没遗传到半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件事,锐利的眼神看向闻啸,直截了当问:“梅丽是你外婆?” 闻啸哽下,不自觉吞咽口水,点头,“是。” “那她的葬礼你怎么没来?”这句质问比前面几句语气重得多。“我和你外婆是好友,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长得好,聪明上进。怎么,她天天念叨在嘴边的外孙都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你不孝!” 最后一句如惊雷般砸响闻啸,如同遮羞布被人彻底掀开,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颜面都无存。对这一切,他无话可说。 他哑口无言,有千言万语要说,又觉得一切都只是解释。 闻啸的嘴唇张了又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人在飞机上。下飞机才看到短信,当即买票返程,可还是来不及。”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明明他走之前才去看过她。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他还会去么? 静默一会,像是时间都停留在这一刻,闻啸能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也算是特殊情况。”再多安慰的话,年凤清也说不出来,她无法感同身受。 最后一抹黄昏在这一刻悄然落下,倾斜而下的灰光暗示着夜幕的降临。 陶冉在病房内仔仔细细找过一遍,连床底下都弯腰看过,什么都没有,比她脸都干净。她犹如忙碌搬运的蚂蚁一般,片刻反应过来,故意问李阿姨:“我都找过,阿姨,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阿姨刚从卫生间磨蹭出来,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对对,我估计记错了,那包在家呢。” 陶冉继而道:“我们下去吧。” 李阿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随后道:“行,走吧。” 又是长时间的无对答,年凤清想起一茬,抬眼看闻啸,说:“这些日子,我发现你来病房的次数似乎少了,你是不是怕我?” 闻啸有一瞬间的滞愣,他哽了下,道:“没有。”一面暗想年凤清和陶冉不愧是祖孙俩,问他的话都一样一样的。 年凤清轻笑,视线转移到闻啸的手上,眯眼问他:“那包不重么,一直拎在手上。” 闻啸脖子一梗,陡然看向手中的包。 他一直拘谨地拎在手上,直到年凤清提出来,闻啸才觉得是有点重。 随后,闻啸缓缓摇着头,撑面子般说着:“不重。” 年凤清失笑,随他去。 “你们聊什么呢?”陶冉悄没声走过来,打断他们俩的对话,闻啸这才悄悄松一口气。 她自然地揽住闻啸的胳膊,轻轻捏下,偏头问:“聊什么呢?” 年凤清抢先道:“没聊什么。” 闻啸道:“嗯,没聊什么。”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对刚才的事保持着统一口径。年凤清看他一眼,对陶冉伸出手臂,“冉冉,真是有了男朋友忘了奶奶。” 陶冉连忙与闻啸对视一眼,过来扶住年凤清,笑嘻嘻哄她:“才没有呢。” 年凤清忽地又缩回手,由李阿姨扶起,“行了,才不要你呢。” 年凤清站起,对着陶冉道:“司机在门口等呢,我由李阿姨扶着,至于你,随便吧。” 这意思就是不用她跟着。 话说完,她和李阿姨两人慢慢往医院门口走。不经意回头,他们两人还跟在身后。 年凤清皱眉,装作不耐烦道:“谈恋爱去吧,不用你们跟着。” 陶冉笑了笑,“不是,那您这包谁拿啊!”她指着闻啸手上的包。 年凤清顿住,懊恼道:“我给忘了。” 陶冉可算逮着个机会,意有所指道:“嗯,您跟李阿姨一样,都记性不好。” 年凤清看着她没说话,倒是闻啸道:“陶冉,你怎么说话呢?” 陶冉回瞪他一眼,暗示他别插话。 年凤清转头对李阿姨道:“我们还是走我们的,别回头管这俩打情骂俏的。” —— 将年凤清送走,陶冉跟着闻啸又回住院部。 陶冉不太情愿,拖住闻啸不肯走。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问他:“闻医生,不下班?” 闻啸勾唇,指着自己身上的大褂问:“它跟我一起下班?” 陶冉弯弯唇,没说话,自觉放开拽住他衣摆的手。 路过护士站,张雪猛然一声大力的咳嗦,陶冉视线被吸引过去,张雪冲着她招手。 陶冉对闻啸道:“你等等我,我过去下。” 闻啸应着,无波又强烈的目光看向张雪。 张雪浑身哆嗦一下,感受到冷风波了,不能再冷。她冲着陶冉哭丧着脸,陶冉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 张雪退后几步,让开面前的柜台。陶冉微微低下腰,从台面下方拿出个东西,然后飞快转身,手背在身后。 闻啸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米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略微眯着眼,翘首看着小姑娘越来越近。 陶冉一步步向他靠近,直到慢慢站定在他身旁。 身后是三张看热闹的脸,她无奈冲他笑笑。 “本来想惊喜准备得更充足一些的。” 闻啸扯唇,明明胸腔内暗流涌动,嘴上还不忘呛她,“不要是惊吓就好。” 陶冉抿着唇,又瞪他。凝视他一会,随后弯起,然后将身后的康乃馨拿出来。 几束红色的康乃馨娇艳盛开,鲜艳欲滴,米色的包装纸温馨可爱。 而她的笑容明亮,灼热他的眼睛,喷薄出向上的跳跃着的火焰,她道:“闻老师,辛苦啦!” 闻啸不知怎么表达这一切,他只听见自己说:“医师节似乎还没到。” 陶冉踮脚拍下他肩膀,不满道:“大胆点,闻啸,这无关职业。而是我陶冉想送给你闻啸鲜花。”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我陶冉想送给你闻啸花,所以大胆地接受就好了。 她看向闻啸乌青的眼底,连日来的连轴转使他看上去很憔悴。 陶冉的嗓音愈加柔软,猝不及防直戳他的内心,“闻医生,真的辛苦了。” 原谅她推翻自己之前所说的话。 她不管不顾赖皮般将这一簇花往闻啸怀里一放,“医师节的花,我就不送啦。” 第51章 闻啸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抱在怀里,右手牵住陶冉一齐走向办公室。 那三个看热闹的人目送他们离去,三脸羡慕。 刘翘长久地叹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甜蜜的爱情?” 张雪从她身旁经过,凉飕飕来一句:“可能还有很久” 刘翘追过去说道:“张雪,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吧?” 张雪道:“我说的是实话。咱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想个人问题啊。” “有啊。” 张雪看过去,刘翘正冲她眨眼睛。 张雪猜测着她这一举动的含义:“内部解决?” 王佳这时候挤过来,插话:“咱医院还有什么好苗子?” 刘翘回她:“哪有什么好苗子啊,不全被摘走了。” 她揽住两人的肩膀,三人像是秘密接头般,刘翘在她们耳边分享着最新情报:“据说骨科前两天转来个超级帅的弟弟,好像是练击剑的。” 张雪睨他一眼,“人家有多帅,你又知道了。”她肩膀一抖,将刘翘的手抖开,“想什么呢,人骨科的弟弟,还轮得着你出马么。”说完就走开,忙她的去了。 王佳抬起头,附和着走远,“说得也是。” “看看又不过分。”刘翘不满嘟囔着。事实上,别看她说得凶,但她人都还没见到呢。人骨科防她跟猛兽一样。 —— 办公室门口,周微正略显焦急地等待,她一连打十几通电话,都无人回应。渐渐火气上来,想到此行目的,又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等。 不知过多久,终于听见声响,她估摸着是闻啸。周微双手环抱着胸上前,她尽量压抑着声线,但还有一丝怒气夹杂其中:“去哪了?” 闻啸看到周微,手紧了紧,陶冉侧看向他,他眉眼微敛。 面前的女人上了些许年纪,着装得体。或许是他的病患? 周微走近几步,眼眸往他身侧一斜,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女人。女人明眸皓齿,还有点眼熟。 她快走两步,直到彻底看清女人的长相。积攒的火气在这一刻得到迸发,周微扬手一巴掌打向陶冉。 “啪”清脆一声,陶冉的脸被动偏向一边,随即是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颊,回瞪周微。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闻啸都没有反应过来。没能阻拦下周微。 “你看什么?”周微怒视着陶冉,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女人,又来勾引我的两个儿子!” 什么,贱女人?呵,陶冉扬手,欲将那一巴掌还给她。一声“妈”让她硬生生将胳膊又落下。 陶冉抬眸看向闻啸,而闻啸凉薄盯着周微,一字一句:“您还要再拆散我们一次吗?这次你看好了。” 他抬起两人紧握着的双手,周微的眼前猛刺一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陶冉。” 陶冉僵了下嘴角,礼貌道:“阿姨好。” 周微看都没看陶冉一眼,直接冲闻啸怒吼着,摆明自己的态度,“我不同意!你们的关系我不认可。” 闻啸扯嘴角,“我只是通知您,不是征求您同意。” 周微深深看着闻啸,片刻做着妥协,“让她走,我们谈谈。” 过了几分钟,闻啸松开陶冉的手,柔和注视:“先去办公室等我好么?” 陶冉不明白周微对她这明显的不喜从何处而来,她不想闻啸为难,于是点头同意。 周微扭过身子一直看着陶冉进去,她才道:“立刻跟她分手!” “我说了我只是通知您,您没有权利这么要求。” 周微一连好几下拍着胸脯,情绪激动,“我是你妈!我没权利?” 闻啸冷笑,“这么多年,我以为您是闻厉一个人的妈。” 他话语冷漠,眼眸更是冷若冰霜。 周微了解他的脾气,不想闹得太僵。缓着语气道:“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你再好好想想。” 闻啸未有回应。 周微从小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他,“你堂哥的喜帖,下个月中务必出席。” 闻啸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微看他接过,心下松一口气,忽然想起般,又道:“五月份那怎么回事,都上新闻了?你是个医生,要注意形象,别和一些不清不楚的人相处。” 这话含沙射影的,夹枪带棒。不知诋毁他身边多少人。闻啸的神色更冷,眉眼间的戾气再也藏不住,“您可真是反应慢,都一个月了,现在过问是不是太迟,还是今天如果没来找我,永远都不会过问一句?” “不是。”周微解释着,“那段时间忙着给你哥挑选结婚对象,没顾得上。” 对于这解释,闻啸连一个哦字都懒得说。永远是这样,不是么?他甚至连每一次的期待都不应该有。 正所谓没有期待就没有凉透心的失望。 周微凝着他冰冷的神色再次妥协,许是终于对这个儿子有了愧疚之情,她道:“这周回家吃个饭。” “不去!”闻啸低吼着拒绝,反应比任何时候都激烈。“怎么,你以为时常叫我回去吃几餐饭,就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外人早就知道了,我闻啸在闻家没有任何立足之地,永远比不过闻厉。” “你瞎说什么?”周微手捂着胸口,双眉紧蹙,似乎很是痛心。 “我瞎说?您在外有提起过我吗,我是个医生,让您这么丢脸。而闻厉他算什么,不过就是背靠闻家这棵大树好乘凉!” “不许你这么说你哥!”周微扬手。 伴随着的是她颤抖的双手,以及闻啸微红的脸颊。 周微心头涌上迟来的悔意,“儿子!” “别这么叫我。”闻啸自嘲,“我不配。” 周微狠狠摇着头,手向上攀岩,想触摸过去。闻啸躲开,后退几步,疏离冷然,“早些回去。” 他越过她,径直走向办公室,然后关门。 周微等了又等,见他是铁了心,于是不再停留。 闻啸背对着陶冉,低头木着张脸,顺着自己的呼吸。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陶冉腾一下站起,走过去,起初并不敢触碰他。又不想放任他这样,随即还是保守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闻啸没有反应,下一刻,他反身,很用力地抱住她。胳膊抓得陶冉很紧,她艰难喘着气,动也不敢动。 闻啸的状态似乎很不好,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将陶冉死死缠绕住,那种感觉犹如濒死的人是那样渴望生机。 陶冉整个人静下来,任他怀抱着,不做挣扎。这种全身心的放松与信任让闻啸有片刻恍然,头顶似洒下大片光亮,随即清醒。 他缓慢地松开陶冉。 被压扁的康乃馨倏忽掉落,横在两人脚尖,像极了楚河汉界,分分明明。 闻啸弯腰捡起,摩挲着干瘪的花瓣,喃喃道:“花坏了。”他说着看向陶冉,眼睑微垂。 陶冉缓缓笑起来,眼底若有似无一抹哀伤,“没事,给你了就任由你处置。” 瞥到她仍旧泛红的脸颊,他突然问:“还疼么?” “有点疼。”陶冉实话实说。刚才的那阵火辣虽然散去,但她轻微扯一下嘴角,还是能感觉到疼痛。 闻啸,眼睑抬了抬说道:“我也有点疼。” 陶冉讶异,然后惊呼:“她打你了?”就因为闻啸和她的关系。 她想说点什么,但自觉自己又说不了什么。尤其这个人的身份还很特殊。 陶冉忽然泄气,叹息道:“我觉得我长得不差,嗯,可你妈妈不喜欢我。” 闻啸看着她微垂的脸蛋,“没事,她也不喜欢我。” 陶冉蓦然抬头,“那我们是天生一对啊!” 这样么,闻啸笑着。 他被她逗得,阴霾的情绪扫除一些,心情舒畅许多。 陶冉伸手将他的嘴角持续咧开,然后说着:“开心点,以后有我陪着你呀。” 见闻啸的脸色不似之前般阴郁,她试探着问出口:“你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闻啸凝眉,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 最后说道:“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知道。周微对陶冉的敌意从何而来。 好吧,她垂下小脑袋,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管这些烦心事。瞥到他手中的康乃馨,她发问:“这花怎么办?” 闻啸思索一会,道:“你等我一下。” 闻啸出去一趟,再回来手里捧着个玻璃制样的矮口花瓶,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他将细绳仔细拆解开,然后将康乃馨一枝一枝放入水中。 陶冉靠着桌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闻啸。 少顷,闻啸过来,将白大褂脱下,挂起。偏头问她:“去吃饭?” “去哪?”陶冉挑眉问。 “你说去哪?”他顿时将这个问题抛还给陶冉。 陶冉想了一瞬,问:“仙女餐厅?” 闻啸莞尔,“就听小仙女的。” 到达仙女餐厅时,闻啸将陶冉放下,随后他去停车。一看到熟悉的标识,她就想起自己那会在这旁若无人拍照的景象,一时冲动,拿起手机合影留念。 她看着图片,局部放大,靠窗的女人一身紫色长裙,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一小口。陶冉瞬间看过去,女人端坐片刻,然后笑着与对面的男士说了一句话,离席。 第52章 仙女餐厅内,临窗前,男人和女人谈笑风生。 一番话后,季篱短暂笑了下。随后修长的食指与拇指轻勾起勺柄,静静望向窗外。 她记着这一片原来是棚户区,对面是个老旧菜市场,每天人来人往。马路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宽,道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骑个车都费劲。而现在高楼挺立,遍布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店铺,人流量是原来的好几倍。 季篱心下感叹,海宁真的变化很大。 “嗨,亲爱的,你在看什么?”对面高俊健硕的男人见她看着窗外出神,也扭头看过去,一秒收回目光。在他看来,除了看到叠叠汹涌的人潮,其余什么都没有。 季篱偏头笑:“埃里克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带我回来。” “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才是特别感谢你愿意带我来你的家乡。”埃里克斯抚摸过季篱的手,带至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两人相视而笑,趁着这轻松愉快的氛围,埃里克斯提议:“要不我们搬回海宁住。” 季篱似无语般嗔他,这人又孩子气了。她明知故问着:“你在英国的工作怎么办?” 埃里克斯想了一瞬,对于刚才的话虽想撤回,但仍是撑着面子,“回来再找。”他这样敷衍过去,自己说的话总要自己圆回去。 季篱一眼看穿,给他台阶下,笑着回绝:“别,我还是想当一个教授妻子。” 埃里克斯泄气,无赖摊手,“好吧,还是听亲爱的。” 看着两人仍旧相握的双手,季篱在他干净劲瘦的手背落下一吻,埃里克斯眼眸温润,唇角带笑,“怎么总抢我的动作?” 季篱挑眉,无声看他。 片刻,埃里克斯妥协:“All right.” 季篱唇边漾起笑,紫色长裙更显温婉。她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埃里克斯点头,一脸依依不舍,仿佛她再也不回来似的,“亲爱的,早点回来。” 季篱嗔他一眼,笑而不语。 —— 安静的洗手间内,陶冉伫立在长身镜前。突然响起一阵冲水的声音。接着面容端庄秀丽的女人从内走出,淡紫色的裙摆摇曳,季篱踱步到洗手池前。 陶冉的身侧水响,她投眸过去。女人的双手细弱无骨,肤若凝脂,连一丝细纹都无。 水停,季篱关闭水龙头,略微直起身子,看向陶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年轻女人的面容竟与她有四五分相似。 她慌忙地想起那个瘦弱粉嫩的婴孩,只一息,便飞快摒除这一想法。季篱冲着陶冉温婉一笑,移步去烘烤机旁烘手。 陶冉突然垂眸,在手提包里一通乱找,举着一小巧的圆柱状物体,追过去,立在她身侧,深吸一口气说:“要补妆吗?”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突兀开场白。 季篱向她投来犹疑一眼,陶冉继而指着她漂亮的唇瓣补充:“口红有些花了,你需要补妆么?”她尽量释放出同为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表明自己看起来略显怪异的举动只是出于善意。只有陶冉自己知道,她在隐藏着,隐藏着也许下一刻就会澎涌而出的情绪。 而季篱还在不露骨地打量着。活到她这个年纪,可不会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善举。 陶冉硬着头皮道:“这支口红我只用过一次,和你唇上用的颜色很像。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很和善。”她咬了下唇,拿出最后杀手锏,“想必你也不想在那位男士面前失礼吧。” 最后一句话让季篱有所动摇,她微微接过,道着谢。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沾点水,将口红抹干净。旋开陶冉给的那支新款。 这款口红是YL家的新款,据说适合所有人群的唇色。 陶冉静静看她轻轻涂抹一层,随后上下唇再细细抹过一圈,原本温婉的人立时变得艳丽,五官突出。唇色与她唇上一致,面对镜子又似乎没再照镜子。 她们俩相对而站,本身就是一面镜子。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又似乎昭然若揭。季篱的心脏还是突突起跳,宿命来得太过强烈,让她不得不信。 在这无形的与字迹挣扎中,陶冉突然问:“您有女儿吗?” 有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季篱的动作一顿,随即轻捻着嘴唇,做着最后的润色。没回话。 陶冉不知她是刻意还是真就碰巧没听见自己说话。 她又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您这么有气质,女儿长得像妈妈,肯定也很漂亮。”她吸一口气,道:“我是个星探,方便留您一个联系方式吗?”她什么都想到了,借口理由,给自己退路又逼自己前进。 “不方便。”季篱转身,正色看她。将用完后的口红递给陶冉。 纤手虚握陶冉接过,随即抽离。 季篱从她身侧经过。陶冉失望地闭上眼睛。 “我确实有个女儿。” 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陶冉蓦然睁开眼睛,转身,眼眸里暗流涌动。她嗓音干哑,这时候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相望的这一刻,陶冉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比如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去了哪里,有没有想起过她以及为什么要生下她,却未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话碾过唇舌,几经辗转,她还是想问一句: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而嗓音始终干涩着,发出气音都很困难。就正如这迟到的许多年,迟到许多年的称呼,是她们之间永远无法横跨的沟壑。 没等陶冉调整好自己,就听季篱淡声道:“如果可以,我想送给她一句话。” 年轻女孩明显激动起来。她终于知道对这女孩莫名的好感从何处而来。女孩面容姣好,一身名牌,皮肤细腻有光泽,一看就是精心养着的。她有些许欣慰,更多旁的一些都不重要了。 她听见自己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不后悔生下她,亦不后悔离开她。 陶冉愣在原地,消化着这句话。良久,她仰起头,轻轻擦拭掉眼角不小心流出的眼泪。不断地告诉自己:陶冉,将它憋回去,将它憋回去。不值得的。 原以为重逢两个人的喜悦,或许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手机一直在响,她接起,嗓音沙哑,“嗯,我在洗手间,马上出来。” 陶冉从洗手间出来后,下意识看向窗边的位置。不出她所料,人走杯凉。 闻啸看见她,小跑过来,“怎么没说一声?” “怎么了?”陶冉抬眼。 他见她无事,松一口气,“没事。就是看不见你,以为自己进错餐厅。一直给你打电话,你又没接,我就更担心。” 陶冉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去上个厕所。” “嗯。”闻啸低低应着。 他问,语调微扬:“我们吃饭?” “吃饭。”陶冉应着,就近坐下。依她往常的性子,肯定是窗边风景更好,此刻却固执地去刻意忽略窗边的一连串无人座位。 闻啸依着她坐下。 期间,闻啸注意到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默不作声,安静吃着饭。再将陶冉送回去,一路上仍旧是寂静无声。 一路到陶冉家门口,闻啸熄火。而陶冉还在发愣。直到闻啸俯身过来替她解安全带,她才惊觉已经到家门口。 陶冉推开车门,下车道:“我走了。” 闻啸追下车,担忧问她:“冉冉,你没事吧?” 陶冉莫名抽抽鼻子,“没事啊,我很好啊,我有什么事。” 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让闻啸更加确认。可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良久,闻啸替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还是那句话,有事一定要和我说。” 不求能感同身受,但他一定会是那个最好的倾听者。 陶冉点头,临时起意想问他一个问题。 她问:“你恨你妈妈么?” 这问题来的莫名,但直觉这与她情绪低沉有所关系。 陶冉一直盯着他,他缓缓摇头,“说一点都没有过那是假的。但只要想到她给了我生命,让我有幸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遇见你。便再多的恨都没有了。” 也许曾经我以为老天对我有很多的不公,殊不知它已经将最好的给我了。 这就是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全部答案。 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被闻啸弄得这么深情。这回答与她设想的答案不太一样。她没想过爱与恨还能被这样解读。 如果按照闻啸的回答来理解,她对季篱的心态发生很大变化,开始觉得也不是那么糟糕。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决定,她是真的很感谢季篱将她带到这个世上。 她拥抱住闻啸,将脸深深埋于他的胸膛。 他让她的今晚不再是灰色的记忆,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有些炎热的夜晚,他说遇见她,是最美好的事。 闻啸摩挲着她的发间,“冉冉,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恨的前提条件得先爱。”最后一个字滚烫地落在她心间,灼热她整个灵魂。 她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终于能告诉自己,是的,不用去否认,不用去纠结。正如云有它自己的形态,任何事物也同样。 第53章 陶冉感受着闻啸沉稳的呼吸,沉醉其中,有些不想离开这片温暖的怀抱。 她在他怀中乱笑一会,抬头问他:“热不热?” 海宁这两天都是持续33°以上的高温,尽管快九点了,可还是热风习习。他们俩还抱在一起,不出意外是热上加热。 闻啸的额头上已经隐隐有热汗冒出,他闷声道:“有点。” 是哦,她也觉得身上快要冒火了。 陶冉作势要起来,脑袋刚离他远一点,又被摁回去。她的发丝飞扬,有一缕蹭过他的喉结,有些痒。 闻啸道:“热点好。” 陶冉没说话,嘴唇却悄悄弯起,露出月牙尖。 接着,很突兀的,两下双闪直直冲着他们打过来,然后是一声短促急躁的车鸣。闻啸与陶冉被迫分开,一齐看向制造声响的来源。 赵迎然脚踩恨天高,高腰牛仔裤修饰腿型,有着腿长2米的气势,双手怀胸,看着他俩,睨道:“解释下你们的行为?” 别想抵赖,她两个眼睛看得真真的。两人抱得可紧了,她不就出个差,怎么回来感觉天都要变样了。 赵迎然刻意地没去看闻啸,而是冲着陶冉勾勾手,“冉冉,你过来。” 陶冉听见,首先安抚地看向闻啸,这太过自然的举动引发赵迎然感观上的极度不适,她直觉自己在陶冉心中的地位不保。 她又对陶冉急急说着:“冉冉,过来。” 闻啸对着陶冉笑笑,示意她放心过去。她亦步亦趋走过去。 刚一到跟前,就被赵迎然塞进车里,然后状似很凶说着:“一会再盘问你。” 赵迎然大阔步向前,面向闻啸。 陶冉数着时间,他们大概交谈有五分钟左右。她在车内,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她好后悔怎么没学会唇语傍身。 手机在振动,陶冉接起:“奶奶。” 年凤清直截了当说:“我在二楼窗户这,你到家怎么不进来?” 她立马抬头,二楼窗帘后是有个模糊的身影,感情她奶奶全看见了。 陶冉又看赵迎然一眼,两人还没谈完,她道:“一会跟然然回去呢。” “哦。”下一秒,年凤清好奇心作祟,问她:“然然跟闻啸聊什么呢?” 陶冉偷笑,这才是她奶奶打电话来问的真实目的吧。 她也正苦恼,“不知道呢。”然后不经意抬头,赵迎然以光速在往这边移动,她一股脑说着,“奶奶,我不跟你说了。然然过来了,我今晚在然然家住哈,早点睡。”然后挂断电话,屏住呼吸。 赵迎然上车,随之而来一股热气扑面过来。 陶冉两根食指互戳,看过去,司马昭之心皆在脸上,“你们聊什么呢?” 赵迎然盯着她一会,突然鼓起掌来,“真是惊喜啊,陶小冉。趁我出差间隙,办了件大事啊。” “没有。”陶冉小声辩解,随即笑容绽放,“你没出差之前就是完成时态。” “什么?”赵迎然将耳朵凑近些。天哪,瞧瞧她都听见了些什么。 “诶诶,陶小冉,收起你的笑容。”赵迎然看不过去,别开眼,正视前方,发动车子。 她的宝马与闻啸的SUV擦身而过,陶冉和闻啸遥遥相望一眼,她低头发消息。 她拿问赵迎然的话问闻啸:你们聊什么呢? 闻啸敷衍:没聊什么。 陶冉追究到底:没聊什么是什么? 闻啸:就是先一通数落,然后骂我奸诈、狗之类的。 陶冉心疼,发过去一个抱抱:这么可怜么? 她怎么莫名地想到闻啸低着头不敢吱声,而赵迎然终于扬眉吐气的场景,甚至有点想笑。 陶冉晃晃脑袋,进行自我教育。有这样的想法是很不对的,陶冉,要收回去。 闻啸:想要真实的抱抱。 陶冉:那是不可能了,我还在接受问话呢。 她本来是逗逗闻啸,谁知她以为闷头开车的人突然出声:“话说能不能在单身狗的车上不撒狗粮?” 赵迎然装看不见很久了。只是再放任下去,陶冉的嘴角估计要咧到脚后跟,她忍不了。 陶冉想了一瞬,“那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她气极,又忍住,“我说的是这么个意思?” 陶冉言之凿凿点头,“是的,你就是寂寞给造的。”导致看不惯她和闻啸。 赵迎然语噎,然后似要掩饰什么般调高音量,“你给我坐好吧你。”说完她立马补充,“不许看手机。” 陶冉刚想去拿手机的手放下,睨赵迎然,“可真行,不玩手机我怎么打发时间。” “跟我聊天。”她痛快给出解决方案。 陶冉摸摸后脑勺,放低身子,十分放松,以仰躺姿势问:“聊什么?” “多久开始的?”赵迎然抛出第一个问题,她显然有预谋而来。 陶冉认真盘算,手指头数着,嘴里念叨着,随后摸脑门,算不清楚,最后言简意赅道:“就陶氏发声明那阵子。” “这么久?”赵迎然偏头过来看陶冉,上扬着双眉问她:“没想过告诉我?” “想过的。”关于这一点,陶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澄清,她试图耐心解释着,“但你和闻啸一向不对付,我怕……” 赵迎然抢过话头,“怕什么?怕我俩打起来,还是怕我会阻扰你们。” “不是……” “冉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赵迎然冷声,嘴唇紧抿。看上去是真生气了。 一直到陶冉跟着她进屋,周遭都被这种不言而喻的冷空气包裹。赵迎然换鞋,将钥匙往鞋柜上一搁,往冰箱那去。 陶冉轻车熟路,带上门,拿出专属拖鞋,再换鞋。她走至沙发那,迎面赵迎然抱着几罐扎啤过来。利落打开两罐,一罐推给陶冉,和她的碰了下,形式感加满。 赵迎然喝一口,陶冉随着她的动作也拿起喝一口。 赵迎然笑着,是真为陶冉高兴,“恭喜你呀,心愿达成。” “你……”陶冉讶然,又笑。 “觉得我很生气,怎么样我的演技好不好?” 陶冉瞪着她,好,好到都可以拿奥斯卡影后了。 赵迎然仰头喝一口,咂下嘴,似回味下。她道:“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生气你怎么不告诉我,后来想想,还是开心多一点。” 她顿顿,又说:“开心你呀,终于追到闻啸,终于实现心中所想。” “你刚才……我真以为……”陶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迎然替她说:“我当然要冷着脸,来争下宠啦!本来地位就下降,还不争下宠,我真要查无此人啦!” “才不会。”陶冉吸吸鼻子,“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是。”赵迎然骄傲地挺直小身板。 陶冉笑笑,她喜欢看她这样有生气的模样。 赵迎然道:“我好不容易装个样,也没闲着。一路上我就琢磨,该怎么庆祝才与众不同一点,于是,我就想到你在我家鬼哭狼嚎那晚。” “怎么说话呢?换个形容。”陶冉狠狠瞪她。鬼哭狼嚎,说得她跟凶神恶煞一样。 赵迎然想了会,道:“豪言壮志,你在我家豪言壮志那晚,我们就是喝酒。”她举起扎啤,似邀功般一直往陶冉面前戳,“然后,我就带你来我家喝酒。想法不错吧?” 陶冉敷衍着,“真有心意。” 赵迎然作可怜兮兮状,“理解下打工人,下班后不愿动脑子。” 好吧,陶冉举杯,“那我们开始庆祝!” 赵迎然站起,陶冉接着。两人各自握着一罐扎啤,激烈碰撞。 赵迎然干完一罐,后知后觉,颓然坐下,“又不是我谈恋爱,我激动什么。” 陶冉重提之前的话题,“到底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 赵迎然抬眼看她,没太强烈拒绝,“你说说名字。” 她……她只是个想法,还需要落实!哪有那么快,上哪给她现编个名字。 陶冉道:“名字只是个代号,不太重要。” 赵迎然想了想,“那微信推我。” 陶冉:“……好。”随后拍胸脯保证,这事交给她办,放心。 一兴奋,一不小心两人喝完十多罐扎啤。 陶冉有些醉意,赵迎然在那胡言乱语唱着歌。 陶冉旧话重提,原谅她实在很想知道。 “你们站车前那块聊什么呢?”这两人越是想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就越想了解。 许是醉意涌上头,赵迎然手撑着额头缓缓道:“我臭骂他一顿,太狗了。我就出差一趟,就把你骗跑了。” 就这,意思和闻啸说得大差不差。 “然后我问他,会不会一直对你不离不弃。毕竟你俩能重新在一起不容易,我让他好好珍惜你,当然你也好好珍惜他。” “他怎么说的?”陶冉问。 “他说……”赵迎然眨着眼睛,睫羽扑闪扑闪的,眼眸有要阖上的迹象。 陶冉抓住她胳膊轻轻摇了摇,“他说什么?” 赵迎然硬生生被她晃到不想再睡。 “他说会,除非还是你不要他了。” “我怎么可能。”陶冉矢口否认。本要撑地的手不小心碰到易拉罐沿,陶冉的小拇指哗啦开一道口子,汨汨鲜血很快沾湿指尖。 陶冉看着伤口,陷入沉思。 第54章 午间,闻啸吃完饭后,正走至长廊那,口袋震动,他将手机掏出,随即莞尔,问道:“吃了么?”正是午餐时间,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问她吃饭没。 陶冉的声音有些恹恹的,强撑着精神回他:“还没。”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吃?询问的话还没能说出口,陶冉紧跟着说:“今天是签合同的日子。” “和闻氏?”闻啸换了只手拿手机,半靠在廊壁上,倾斜下一侧狭长的剪影。 陶冉低低嗯了下。 “我等闻厉一直到现在。” 随着陶冉这句话落,闻啸的心猛然揪起,他直起身子,如他预想般,陶冉即时的声线随着电流传过来,“他放我鸽子,合作黄了。” 他额头突突直跳,青筋浮现,努力稳住声线,“什么原因知道么?” “嗯,刚他秘书来过,临时有事出国,合作再议。”陶冉嘲讽一笑,“再议?说得好听,不就是再也不议么?” 闻啸迅速分析着现在的形势。闻厉这一举动明显是早就策划好的。他或许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与陶氏合作。果然,一语中的,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早该听你的,闻啸。”陶冉痛苦掩面,她全身心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明明讨厌这样的结果,却又不得不屈服于这样的结果。 如果当初自己再坚定一点,再多跑几家公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一门之隔外,陶氏的员工还在埋头认真工作,而她双肩陷入软沙发里,颓然。 “等我。”耳畔突然传来沉稳有力的一声,陶冉双肩微动,似惊醒一般。 她心头一哽,“算了,别白费力气。”闻厉那人软硬不吃,他们都清楚不是吗。 “冉冉,没事的,相信我。” 她缓缓摇着头,她没有不相信,她只是不觉得有转圜余地。 与陶冉的电话挂断后,闻啸打给乔涌,“主任,我下午请个假。” “下午没排手术。” “嗯,我让刘朗看着。” “来办公室说?来不及。”他果断挂断电话,然后往停车场走。 —— 闻啸在车内坐了一小时,才驱车往玉龙山庄去。这回来就没上回繁琐,他的车牌号已经输入,直接就给进。还是上次那小保安,特地笑眯眯出室外与闻啸打着招呼。 闻啸直接开进小区,到别墅区内。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周微听到下人禀告说是闻啸回来时,她脸色如常,甚至在看见闻啸时,脸上一点喜色都无,只平常一句:“来了。” 却不免由室外躺椅上转而坐向沙发一旁,看向闻啸,目光切切。只因觉得他这次回来说不定是来认错。 闻啸环视一圈,问:“爸呢?” “哦,出去了。”周微不咸不淡回应着,最后很明显地撇一下嘴角。回来这么半天,连声妈都不叫,就知道找那天天不知踪迹的爸。 闻啸比她还平淡,“让他回来,我有话要说。” 周微虽动作慢吞吞的,但还是照做。 电话响很久,接通,她道:“儿子让你回来,有话要说。” “什么出差?” “你小儿子。” “嘟嘟嘟嘟嘟。” 那边电话很快挂断,周微为闻隆挽尊下,“马上回来。” 闻啸颔首,方正坐着,略显几分拘谨。 等闻隆的间隙,周微不习惯母子两人这样的沉默,她率先开口,试探道:“最近还好吧?” “挺好。”闻啸言简意赅说完。 “和陶家那孩子也好?” “蛮好。”他答话时有几分漫不经心,时不时低头看手机。 周微以为是与陶冉聊天,于是对陶冉更加不喜。 她面上仅有的一丝理智割裂,说道:“你趁早和那丫头分了。” 闻啸翻弄手机的手顿住,他低着头道:“不会分手。” “怎么,不分手过年还打算带上门?要我说那丫头出国就出国了,还回来干嘛?” 听到这句话,闻啸才有片刻正视周微,他微微掀起眼帘,“您怎么知道陶冉出国?” 周微一慌,哑言一会,“我看新闻,新闻上都有播的。” 她闪烁着闻啸的直视,闻啸略微眯起眼,“妈,您老实告诉我,是从哪里知道陶冉的。” “我……我就是从新闻上啊。” 不太像,新闻上,第一次见到冉冉不会是那个反应。 他还想再问,玄关处有动静,没过一会,冒出个略显圆润的身影。 闻隆回来了。他敏锐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坐到周微身旁,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周微回:“不知道呀。” 他们俩都正襟危坐,两束热切的目光投递给闻啸。 闻啸低沉着开口:“我做过亲子鉴定。” 没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些过往一一说出来,也没想过第一次面对面认真坐下来交谈,他会与他们说起这些。 周微和闻隆两人一顿,面面相觑着。 闻啸持续开口:“在大一的时候。这些年我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于是在大一那年,我有能力之后,我去证实了。” “很可笑,我确实是你们亲生的。”闻啸顿了下,看向闻隆和周微,想看仔细他们脸上的每一处表情。 周微先是不可置信,而后转为后怕道:“这怎么可笑呢,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们亲生的,不然就是抱错了?” 她与闻隆对视一眼,确认这个可能性。 闻隆:“不会,儿子不是说了是我们亲生的。对吧,儿子?” 他笑起来,似嘲讽,“是亲生的。可为什么我会这么怀疑呢。因为你们给了闻厉足够的爱,而给我的是足够的失望。” “这,你们俩是兄弟,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周微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就算偶尔偏向你哥哥,难不成你还吃你哥哥的醋。” 闻啸的心头犹如浇下一兜冷水,终于明白指望他们醒悟,难于上青天。 他忽地有闲情逸致给他们讲起故事。 “5岁时,小男孩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睡觉,而隔壁哥哥的房间内,妈妈在读童话书,爸爸在唱歌。10岁,哥哥装病哄爸妈带他去游乐园,真正生病的小男孩因为想喝一口水滚下楼梯,被保姆发现,送去医院。15岁,小男孩每门成绩都很优秀,爸妈终于将目光放在小男孩身上,夸奖一通。就在他为此感到欣喜万分的时候,哥哥争风吃醋,明目张胆警告,而爸妈选择无视。20岁……” “你怨恨我们。”周微似情绪激动,死死盯着闻啸。 闻啸摇头,纠正她的说法,“小时候怨恨过,长大后明白你们本来就是这样。” “只是我不懂,如果决定将所有偏爱给一个孩子,那为什么还要生第二个?” 他讽刺说着:“难道是给第一个孩子的玩具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闻隆面色阴沉,整个脸耷拉下来,看上去很是生气。 “对呀。”周微特别不理解,想触摸闻啸却又不敢,最终只是往他那移了移,“我们从没有把你当成玩具,哥哥也没有过。” 此时此刻,他不会再去傻到问“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愚蠢的问题。正如他对陶冉的解释,这个问题他早已经与自己和解。 他不作声,接着抛出第二个重磅炸弹,“我在闻氏的全部股份都已经抛售。” “什么?”闻隆大怒,直接站起身俯视着闻啸,“你跟我们商量了吗,谁给你的胆子?” 周微也是一脸惊愕,“跟你哥说没有?” “他坑了陶氏,我得去解决。” 周微一听到陶氏就头疼,“又是陶氏。难不成真被那妖精迷了心不成?”所以才会回来说一通无厘头的话语,来无端指责他的爸妈。 闻啸知道周微在想什么,“不关陶冉的事,以上所说都是我想对你们说的。” “那8%的股份,我拿走就当是你们亏欠我的。” 闻啸起身,“告诉闻厉也没事,他把自己摘去国外,倒正好伸手管不到国内。” “等一下!”周微叫住他,有话要说。她走至闻啸身边,似触电般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抓紧,抓牢。 闻啸偏头看向她。 她道:“妈妈问你,你说你哥与陶氏有关。”周微脸上浮起丝笑,“这是怎么回事啊?” 闻啸的眉头轻微皱起又松开,他沉声说着:“闻厉主动找上门要与陶氏合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取消了。” “哦。”单音节一个字,她表示知道。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周微松开他的手腕。 闻啸过玄关,飞快闪到他们视觉盲角,门发出轻微响动,闻啸一只脚挡住,留一条缝在。 闻隆雄浑的声音响起,“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要是他的股份落到不明身份的人手里,闻氏还活不活了?” “你急什么?”周微瞪他,“赶紧打电话给儿子是正经。” “喂,儿子。” 后面的话,闻啸没有再去听。不过也随便了,他与这个家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只是刚刚周微拉住他的时候,他有一点点幻想过,这一举动是为他,单纯为他。 第55章 闻啸在按响门铃的前一秒,还在想该怎么和陶冉解释。来开门的是李阿姨,对着他一脸热情,估计是还未听说,拉着他直接进来。 闻啸换好鞋,直起身,问:“冉冉,在吗?” “在,在楼上。”说着李阿姨又告诉他,“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闻啸了然点头,示意他先上楼去看看她。 “谁找冉冉?”年凤清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李阿姨让开半边身子,年凤清目光灼灼,脸色算不上多好,讲话还算留余地,但绝对称不上客气。 “是小闻啊,冉冉睡觉呢,要不你明天再来?” 闻啸明白,出了这么大事,他身为闻氏表面的一份子,这个时候来不太合适,也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只是他想见她,疯了般想见她。 一路狂奔回紫晶苑,到了门口,反而惴惴不安,冷静几许,种种徘徊还是比不过想见她的执念。 他谦卑近乎恭顺迈进来,叫道:“奶奶。” “别,这一声我可担当不起。”这可不是过谦,而是年凤清现在实实在在的想法与打算。且不论闻啸与家里关系如何,这闻家她们已经不打算再来往。 饶是她久经商场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小子。他就算再看不上陶氏,也不该开这个玩笑。 她心气上涌,不免刺闻啸几句,“你这哥哥还真是个人才,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想干什么?” 不会想凭一己之力吃下整个陶氏。痴心妄想,心比天高。魏氏没能做到,他闻氏更不会! “他想做的,我不知道。我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用一句话将年凤清的疑问都答完。 接触到她明显质疑的目光,闻啸沉沉道:“资金我已经解决,注入陶氏。您可以打电话查一下。” 他说完后,便微微颔首,往楼上奔去。 本站在楼梯口的陶冉飞快往房间撤。一下子钻进被子里,侧躺着,将脸整个挡住。回家后,她精神不振,不知不觉睡过去。睡醒时影影约约听到闻啸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结果,一连等几下,他清冽的嗓音都清晰入耳,陶冉从床上一下跳起。 还没怎么听呢,楼道口犹如疾风过境。她飞快缩回,假装还在睡觉。 闻啸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房间门并未关严。门板轻微晃动着,他眼疾手快扶住,随后轻轻推开。 陶冉背对他,侧卧。被褥拢成一个弧度,随呼吸上下有律动地起伏。 闻啸不自觉笑着,边走边轻声呼唤,“起来了!”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呼吸起伏似乎越来越卖力? “还不起?”这点小伎俩还骗不过闻啸,他早一眼看穿人没睡。 他故意放缓脚步,蹑手蹑脚走至床边,出其不意将她连人带被一把捞起,抱在怀里,用气音道:“起不起?” 再装睡就不合适了,她都被人抱住,换句话说就如玩游戏,连老家都给一锅端,再负隅顽抗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向上攀岩着,双手扒拉被褥,露出小脑袋。此时的她不复小仙女的形象,一头炸毛,有一根还戳进眼睛里,一阵刺痛,本能反应,陶冉赶紧拨弄开。视线清明,落眼处,闻啸好整以暇盯着她看。 她神色镇定,甚至还能若无其事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闻啸实话实说,详细解答着她的疑问:“呼吸过于刻意。另外我看见你站在楼道口了,不出意外,穿的是白色?” 说话间,他猛地将她的被褥往下一拉,确实是白色的真丝睡衣。很简单的款,只边缘处用银线做修饰,或许是想给穿上的人增添一些高雅感。 陶冉穿上就是这种感觉,他忍不住在她唇上小啄一口,还要再低头时,陶冉捂住自己的唇。 闻啸看着她,抬高些许脖子。见闻啸不再有任何动作,她拿开,问:“你先前在跟我奶奶说什么啊?”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闻啸正衔着她的一缕长发在手上把玩,知道她着急,没多逗她,“我跟她老人家解释,闻氏是闻氏,闻啸是闻啸。” “冉冉,我将闻氏的股份都抛售掉,全投进陶氏了。” 陶冉愣住,随即脑海中飞快串连起前因后果。最近发生的事,像穿过层层叠叠的迷雾森林,眼前是一片奇妙的沙漠,一眼望不到头,看不见出路。你以为你会渴死在这里,结果下一秒,绿洲仿佛是会移动的城堡,倏忽飞到你身边,源源不断的水源任你止渴。 前一分钟的哀愁感叹,下一刻的欣喜若狂。这两种间隔不久的滋味,陶冉算是都尝过一遍。 她还是有点担心,“你爸妈那边同意吗,还有你哥?” 陶冉还是担心他会和家人闹掰,那结果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挣扎着要从闻啸怀里出来,被他更紧地抱住。“安心待着。” 直到陶冉在他怀里变得温软,他蹭蹭她的发旋,忽地叹了一口气,道:“管他们做什么。” 感受到闻啸的低气压,她努力扬高细长的脖颈,闻啸下巴离开,他们这样相望,陶冉笑得宠溺,眼眸中是细细碎碎的光点,“这样也好,我宣布你正式入赘陶氏啦!” 闻啸心中一暖,他是雪地里走了很久,近乎迷路的孤狼,走过人迹罕至的山川河流,找了很久,找到他的小仙女。于是,甘愿俯首称臣,只愿他的姑娘永远笑容明媚。那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他低头一笑,低哑的嗓音围绕在她的头顶,弥漫在敏感的耳垂,“聘礼?我还真没这么想过。” “什么聘礼呀!”他太省事了吧,都还没有求婚呢。 陶冉笑着去推他,没推动,又改为锤他胸口。总之,她不答应,休想跳过正常该有的程序。 “你不想嫁给我?”闻啸轻而易举握住她的手腕,再带着覆上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缠绕。继而有意无意在她无名指处打转。 没想过闻啸会这样直白问出口,陶冉小小声说着:“你还没求婚呢。”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回答这句话。闻啸摩挲着她的指尖,没一会儿便离开。 “什么?”他略低下头。 陶冉语噎,什么嘛,这个人,还是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逗你的。”闻啸猝不及防吻住陶冉,辗转,吮吸,反复。再离开,陶冉红唇水润,目光莹莹,沁着一轮弯月。 她的双臂向上攀岩,成功勾住闻啸的脖子,然后掌心相对,做了个锁死的动作。被褥随着她的起身,全部脱落。 陶冉在他耳边挠痒痒,“闻医生感觉怎么样呀?” 闻啸笑着拥着她的水蛇腰肢,将陶冉往自己身前带,低头,将她对他做的悉数奉还,“还想再来一轮。” 他没设防,忽的被陶冉推开。她三两下跑下床,迅速穿鞋跑至窗边,“想得美。” 闻啸坐姿慵懒,低笑。人都跑了,可不就是想得美么。 “过来。”他招手。 陶冉婉拒。 两三次来回拉锯战后,陶冉索性背对他,装模作样欣赏起窗外的景色。 闻啸无奈,踱步过去,从背后拥着她。他像只大狗狗般,总想无时无刻与她黏在一起。 抱住的几分钟,陶冉一点反应都没有,闻啸不满,绕到身侧,指尖轻挑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在看什么?” 陶冉的眼底流光溢彩,她指着一个方向道:“好漂亮的蝴蝶!” 闻啸顺着看过去,蝴蝶绿色的蝶翼振翅起飞,随即打个转,似通人性一般,来到两人身边。长长的触角一伸一缩,似乎在与他们打招呼。 陶冉与它隔着窗招手,“哈喽,你好呀!”一面转头对闻啸说:“它好漂亮。”是不同于日常见到的那种纯粹的美。这种美毫无疑问是属于自然的,也只有自然能创造出这种美。 “我认得它。”闻啸弯起嘴角说着。 陶冉看着他,他指着她,与蝴蝶对起话,嘱咐道:“看,记住这个有点傻的小仙女。要好好做她的守护神。” 那一刻,眼前仿佛天旋地转。蝴蝶真的飞到陶冉面前,在她面前停留很久,似用力记住她的容貌,然后才振翅高飞。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奇妙。连他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都让陶冉觉得这就是很奇妙。 闻啸大衣兜里的手机不停在震动。他刻意地不去管。 在它持续地连震几十下后,陶冉忍不住出声,“还是接一下吧,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她找着借口离开,留给闻啸独处的环境。 又响了一阵,闻啸接起。 闻厉没注意到电话接通,以为又如往常般以失败告终,正在那破口大骂。 他静静听了一会,问:“说完没?” 一瞬间的安静,随即是更猛烈的血雨腥风。 这声音劈头盖脸而来直直戳向他的天灵盖,“你还有脸接我的电话?” 闻啸反问:“为什么没脸?” “你自己做的破事,你不清楚?”闻厉懒得与他多废话,直截了当。 “那是我的股份,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 “可你触及到公司的利益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动他的公司。 闻啸知他的心结所在,“我已经做了。怎么我自愿从闻氏彻底剥离开,你不开心?” “你卖给谁了?” 闻啸没答,他很冷静地问他:“闻厉,我怎么说的?我说不准动陶氏,你听了吗?你没有,但凡你有一点听进去,我都不会做的这么绝。” “感情是我的错?”听声音,闻厉嗤笑一声,紧接着低如鬼魅,就如在闻啸跟前说的一样, “卖股份,你就为了那个女人是不是?我毁了她!” “你敢!闻厉,真的你敢!” 成功感受到闻啸的慌乱,他轻飘飘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然后挂断电话。 闻啸喘着沉重的粗气,他的舌尖死死抵住牙齿,似固执地防守,固执地以这样的形态捍卫自己的领土。 他深知闻厉绝不是吓唬他而已。 第56章 闻厉用最快的速度回国,出机场直接去公司。 此时,他的办公室内按顺序站着几个人,皆是肩膀微缩,拘谨着。敛眉顺眼,连呼吸声都微弱。就怕一个不小心这成为闻厉火气爆发的导引线。 他们都是闻厉的秘书,出了这样的大事,总要推一个人出来问责。身为闻厉的第一特助,宋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不起,闻总。” 对不起?是个新鲜词汇。不过什么时候他的办公室里允许出现这个词了? 闻厉把玩着手里的一颗玻璃球,那是去年在英国的一家特色店里买的。他一眼看中它通体纯净,握在掌心爱不释手,就买了。放在办公室里,养眼。 闻厉握住玻璃球的手翻转朝下,指尖慢慢伸平。顷刻间,喷涌出数以万计的玻璃碎片,最近的一片落在宋逸鞋尖上,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有时候,一样东西的毁灭就在一瞬间。 闻厉的声音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升起,“我问你,你跟我几年了?” “8年。”宋逸很快答道。他对这个时间很敏感。闻厉刚进公司,就是他陪在身边。这次闻厉出国,将他专门留下,用意在盯住闻啸和陶氏,是他把事情办砸了,他不做多的争辩。 “知道卖给谁了?”闻厉接着又问。 “隋总。”宋逸在知道事情变得不可挽回后,就已经查清楚。平日里他盯得紧,也不知那么短时间,闻啸是怎么和隋总联系上的。 闻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牙齿咬住下唇,随即松开,留下不小的印子,再开口有些许玩味,“有点意思。” 他这个弟弟嘴上说着不在乎,对闻氏的内部结构门儿清啊。 隋源是闻氏的元老级人物,公司里本来就有小股追随者。将股份卖给他,隋源变成第二大股东。怎么着,想让两人互相制衡? 想到这,闻厉恨不能再打个电话给闻啸,过过嘴瘾。他将怒火转移给宋逸,骂道:“不长进的东西!我这不养闲人,收拾东西走人。”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互相斜眼交流,纷纷不敢置信,跟了闻厉8年的人,就这样被开除了? 不光他们这么想,包括宋逸自己也是这样觉得。想过闻厉会如何愤怒,但开除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仿佛被定住,挪动不开脚,看向闻厉,迟迟缓不过神。 闻厉哂笑,“是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嗯?” 这一声危险的信号发出,他终于明白指望毒蝎动感情,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宋逸带着满腔悲愤黯然退场。 闻厉在剩下的人当中,随手提拔了个离他最近的人接替宋逸的职务。年轻男人惶恐不安接受,闻厉投去一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记住,对不起,是最廉价的道歉。我不希望再次从你们嘴里听到这个词。”他顿了下,转折道:“当然,哪天你们有预感觉得要将它说出口,直接财务部结算工资走人。” 这一声惊雷劈得震天响,闻厉指骨曲起猛地一敲击桌面,他道:“散了。” “新的特助,去将车开到公司楼下。” 快到中午了,周微召唤,他一会还得回家一趟。一面想着,一面又咬牙,闻啸给他惹得事可真够多的。 —— 梯门一开,董瑶飞快窜到闻厉身前,闻厉眯眼瞧一会,认出来,是陶冉身边的助理。 这个时间点,是翘班了吧。 她肌肤似雪,面色坨红,神情从容坚定。双臂伸展开,拦着闻厉没让走。 “你不是这样的人。” 闻厉哂笑,这个小助理有点意思哈。 “哪样?”他边说边走,董瑶一步步退着,所以说他不是哪样的人了? 退到门口边缘地带,董瑶不再退缩,她看向闻厉的眼睛,不再闪躲,“在那年关于探讨人性的学术报告演示上,你说人性本脆弱,与其想方设法摧毁与自己认知不同的灵魂,还不如用时间来证明自己是对的那一个。” 闻厉向前一步。 她继续说:“你还说每个人都是渺小的个体,但再渺小都应有自己的坚持。” 闻厉步履未停。 “你说做人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在梦回午夜时不让自己有被惊醒的机会。” 他持续向前。 她咬牙坚持,“我想做个高尚的人,哪怕不为明天苟活。” 最后一步,闻厉来到她身前站定,双眸似笑非笑睨着她。 董瑶不自觉吞咽抹口水,“这些都是你说的。”她没忘。 “说完了?”闻厉微微敛眉,“这些话是从我嘴里说出口的,但我并不认同。写出这些酸话的人是个程序员,后来混不下去,之后的同学会上我再也没看到过他,大抵是多多少少觉得开饭店有点丢人。” “他是做到了不为明天苟活,貌似饭店快倒闭了吧。”闻厉回想着。 董瑶的双臂随着他不断冷酷输出的话语而垂直下落,闻厉毫不犹豫从她身侧路过,坐进车内,扬长而去。 他为什么出尔反尔?一些答案似乎不必去问。 —— “您好,女士。请问要吃点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董瑶翻动着菜单,将菜单上有的,能点的都点一遍。 点到最后,女侍者都看不过去,委婉提醒董瑶,大概意思就是她一个人吃这么多菜有些浪费。 董瑶深深看着,那些精修过的图片充满诱惑,她哪个都割舍不下。 “没事,就点这些。”反正一年只吃一次。 “好的。”女侍者无奈,和董瑶确认一遍后,幽幽离去。 绕到后厨,将菜品报告给厨师。正巧老板在尝试新菜色,闻言,莞尔:“这姑娘真这么说?” “嗯,好心劝她少点点,她倒好直接将银行卡给我,说要不先刷卡?我是那意思么?” 老板臭屁,“不怪她,是咱家菜太好吃了。归根究底,我的错。” “呵。”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女侍者返回前厅。 靠窗坐着的董瑶看着幽幽江水,满脑子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这算什么,亲口被偶像告知,她一直景仰的那个人不是他?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颗空心菜,外表看似坚固,实际里面嘎嘣脆,经不起推敲。 临江斋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菜全上齐。摆了一整个方桌,她碗都没地方放。突然有点想哭,这顿饭花了她半年的工资。房租怎么办,还要不要生活了? 想着想着,竟真的流下晶莹的泪花。流进嘴角,咸的,是真咸。 管狸从后厨通道过来,微微一扫桌面,就能知道点菜大户是谁,只不过这姑娘怎么在哭啊! “嗨。”他不请自来,在董瑶身边坐下。 董瑶收着眼泪,猝不及防落下一颗更大的珠花,她慌忙去擦。 一张纸巾出现在她面前,她接过,道谢。那双手微有凉意,虎口处还有颗琥珀色小痣。 管狸自我介绍着,“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是我们菜色有哪里不足?” 董瑶急急摇着头,管狸抢先,双眸迸发出激动的光芒,说道:“我知道是太好吃了!好吃到落泪是不是?” 董瑶:“……” 倒也没到这程度。 管狸接着伸手端起她面前的水煮肉片,将它移至后桌。董瑶想开口求放过,那道菜她还没吃呢。 统一运用这样的操作模式,管狸将她桌前的菜清个干净,然后放上一道菜,“尝尝,本店新菜色,给个意见。” 董瑶一瞬间被吸引。她姑且称这道菜为灰姑娘的南瓜马车。特意定制制作的金属架子搭建马车,再将滚圆的南瓜放到上面,它那被挖空的心脏里就承载着灰姑娘对王子的满腔爱意。 在管狸深切的期待下,董瑶舀了一勺,豆腐入口即化。菌菇的气息与山间的清泉完美融合,正在绘织一场美丽的童话。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甘甜。 “好吃!”词语略显匮乏,但是真的好吃。 “我开发的新菜色就不可能不好吃。”管狸自信得很,像是一早就知道董瑶的答案一般。 “我还能吃吗?”对于好吃的东西,她一向管不太住嘴。 管狸点头,“这都是你的。” 那她就不客气了。 豆腐羹很快见底,董瑶满足喟叹,免费送的怎么总有种更好吃的感觉。就像是你买了一袋方便面,结果发现里面有两坨面。没错,就是这种意外之喜,总让人凭空生出许多期待。 见董瑶吃完,管狸道:“所以你为什么哭啊?” 她动作一顿,他紧接着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不能吧,因为菜太好吃了就哭,我没见过。当然你有本身情感充沛或者几天没吃饭了这其中一种情况,就当我没说。” 沉寂很长一段时间,就当管狸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轻声道:“我想做个高尚的人,哪怕不为明天苟活。” 嗯?管狸不经意抬眉,片刻恍惚,他似乎又看见那个满腔热忱的少年。他站在阳光下,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唤。而今多少年了,此时此刻,能在这里听见这句话。 “我想做个高尚的人,哪怕不为明天苟活。你说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他一定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一定不曾感受人间疾苦,才敢这般直抒胸臆。 他一定是个极温柔的人。 这种信念曾支撑,陪伴董瑶很久,她对此仍深信不疑。只是可惜,那人不是闻厉。 那双肤色冷白且细腻的手再次回到董瑶跟前,她抬眼,对上他带笑的眸子,星星点点的光亮漾起她心间的波纹。 管狸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管狸。” 第57章 在回海宁的路上,陶冉的车突发状况,抛锚。弄得她措手不及,打电话找救援,对方跟她说还得再等上两小时。 她闷闷不乐挂断电话后,继而坐上车。双眸微闭起,整个人一脸丧。要说这趟出来就够倒霉的,合作合作没谈成,现在人还被迫停在半路上。 她想了想,拨通电话。 两三声“嘟嘟嘟”的声响后,电话被接通。 陶冉反而发愣,不知道说什么。 那边静静听着,也不说话,呼吸有些缓重。 陶冉道:“这时候医院不忙吗?” 闻啸先是说:“不忙。”紧跟着咳嗽一声,解释:“我请假了,有些感冒。” “要不要紧啊?发不发烧?吃药没有?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陶冉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那边传来很轻的笑声。 陶冉:“你还笑!” 闻啸一一答着:“不要紧,不发烧,吃过药。还有不用去医院。” “也是,你自己就是医生。” “怎么这么突然?”她才出差几天,就病了。 “贪凉。前晚下班,只穿了件短袖,冻着了。” 前天晚上反寒多冷啊,她可真是佩服他,居然就穿一件短袖。 虽然心里这样抱怨,陶冉嘴上还是关心的,“那你好好休息。” 闻啸道:“才醒,你陪我说会话。” 陶冉正好不想挂断电话,她问:“说什么啊?” “什么都行。” 想了会,没什么要问的。陶冉便让闻啸先说:“你起个头。” 那边顿住几秒,问:“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她抿唇偷笑,“你想我啊?” “嗯。”这答案显而易见。 他又追问:“快了是多久?” 她笑着:“也许是明天,或者是后天。” 闻啸幽幽一声感叹,“想给你提个速。” “嗯?” “想让你坐上火箭,飞速来到我面前。” “闻医生,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依赖她,这可是第一次见。平日里两人工作都忙,三四天见不到是常有的事。他闻啸一直都维持着坚强独立的人设,这会子是怎么了。 “我生病了。”他故意将尾音拉长,示着弱,“不过不太严重,你忙。不打扰你,挂了。” 说挂是真的挂,没给陶冉一点缓冲的时间。 陶冉顿住,又是一阵“嘟嘟嘟”的声音,只不过比刚刚急切许多。 坐着沉思一会子,她拿上所有东西开门下车。脊背倚靠着车窗,寻思逮个车牌是海宁的蹭一下车。 没过一会,一辆黑色大众停在陶冉身前,她一扫车牌,没理,继续看向车流。 车窗摇下,“嘿!” 陶冉不耐烦瞥去一眼,看着来人有些熟悉。 厉韧露出一口白牙,“还认得我吗?” 有点印象,在哪见过呢。 陶冉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上次在青囊山那个直播的?” “对。”厉韧点头。 他又问:“你这是要去哪?” 陶冉答:“车有点小毛病,蹭个车回海宁。” 厉韧道:“跟我走。” “你去海宁?” “嗯。” 坐上车,陶冉才知道厉韧去海宁给她姑妈送点东西。 她坐在斜后座,正好方便不动声色观察厉韧。 长路漫漫,陶冉随意和厉韧聊起天来。 “你是叫……”见过两面,陶冉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厉韧。厉害的厉,坚韧的韧。” 陶冉点头,有来有往,“我叫陶冉,陶渊明的陶,冉冉升起的冉。” “陶冉,我记住了。”他笑了下,状似不经意地问:“上次和你一起那姑娘叫什么啊?” “哪个?”她故意装傻。 厉韧小麦色的脸颊有些涨红,连带着后脖颈都冒起热意。 “就是跟我一样,那天穿皮衣的那个。” 陶冉回过味来,“你说她呀!” 她还是没答,反问:“你找她有事?” 厉韧拘谨着,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就是想知道她名字。” 陶冉不再逗他,沉默一会,她开口道:“她叫赵迎然。” 赵迎然,厉韧默记几遍,说:“好听。” 她唇角带笑,睨眼问他,“怎么好听?”没等他回答,又刁难道:“我名字不好听?” 厉韧的唇张了又张,不知如何解释,正踌躇着,就听陶冉又问:“怎么着,对我们然然有意思?” “嗯。”厉韧鼓足了勇气,“上次就有好感,可惜她跑太快了。” “你能把她微信给我吗?”这次他不想错过。 “我想想。”陶冉没说好没说不好。 她问:“我看你车牌是张口的,你是张口人啊?” “对。” “独生子?” “嗯。” 厉韧对她是有问必答。 厉韧将陶冉安全送回紫晶苑,她再次道谢下车,厉韧叫住她,退而求其次,“能把你的微信给我吗?”至少今天不能全都无功而返啊。 陶冉退回来,将手机送过去,厉韧加上。 她微微俯低身子,笑着道:“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帮你探探口风,如果然然同意,我会把她微信推给你。” “好。”他笑着,又露出一口白牙。 快到闻啸家时,陶冉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想了想,又戴上墨镜。全副武装好后,按响门铃。 她贴着门,听了会。听到往门口方向有动静,又端着姿势站回去。 门应声而开,闻啸的脸色有些许苍白,额前细碎的头发挡住眉梢一端,紧接着是过分温和的双眸,泛着水光,似夏日里的甘泉。而唇瓣失色,有些干裂,他喉结滚了一下。 突兀的一声咳嗽将陶冉的视线拉回。闻啸道:“你谁?” “送外卖的。”她随口胡诌个理由。 闻啸继而问:“外卖呢?” 嗯?难不成他还真点外卖了? 就在她还想着怎么编之际,腰间突然被牢牢掌握,陶冉身子前倾,扑进闻啸滚热的怀里。紧接着门被关上,她再回神,就是在室内了。 闻啸轻声道:“小骗子!”小骗子学术不精,还想来骗他? “你才是骗子!”陶冉反应过来,咬住下唇,轻瞪闻啸。 “我怎么?” “你说你病了。”这样子哪像生病的样子,抱她倒是挺顺手,挺有劲的。 他低低应着,将脸枕在她肩上,扯嘴角,“所以你是特意坐上火箭来看我的。” “嗯。”她没否认。 闻啸直起身子,带着她来到沙发边坐下,问:“事情都忙完了。” “差不多,有董瑶在那里收尾。” “所以你原本就打算今天回来的。” 这个人,就不能不追究那么多么。 “我也可以不回来啊,那地方我还没玩过呢。” 闻啸投去凉飕飕一眼,没什么实质性警告:“你敢。” 陶冉凝视着他,缓缓笑起来,她就没什么不敢的。 闻啸啧唇,缓缓靠近她,看样子是想来点实质性警告。 门铃这时候急促般响起,他失笑:“我去拿外卖。” “你还真点了?” 闻啸笑着回头呛她:“不然你做给我吃?” 陶冉秒闭嘴。她那手艺就算闻啸相信她,她都不相信自己。 门再度打开,看清来人,闻啸一秒失色,反应极快地要关门,闻厉一拳打在他胸口,强硬闯进来。 没走几步,闻啸在后死死拖住他,“你出去!” “哟,陶冉!”闻厉早看到沙发那侧的陶冉,阴恻恻笑着打招呼。 闻啸神色大慌,陶冉已经起身往这边过来。他突然大喊:“别过来!” 闻厉趁他放松之际,一把甩开他。闻啸扑落到地上。 陶冉不管不顾飞奔过去,狠狠推着闻厉,“你混蛋!他还在生病!” 闻厉扯唇,觉得她小题大做,“谁没病啊?” 陶冉不理会他,跑到闻啸身边,他已经站起来,一连咳嗽几声问闻厉:“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厉轻飘飘回:“我说过我会毁了她。” 他一向说到做到,这不就来了么。 “闻厉!”闻啸这点子病恹恹的语气,闻厉还看不上眼。 他充耳不闻,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一段录音响彻这屋子每一处角落。 “该不会我说陶冉长得还不错,你怕我跟你抢,就去追了吧。” 几秒之后,是抬杠般的“你说得对。” 是闻啸的声音。 陶冉犹如在三九寒冬天被冷水浇头,当头一棒,她明白了闻厉说的会毁了她是什么意思。毁掉她很简单,从来都只要闻啸的几句话。 之前她仅知的是一声“嗯”,现在是“你说得对。”还有没有未知的呢? 她像个易碎的娃娃,闻啸一脸后怕地双手抚上她的肩,“冉冉,不是这样的。” 陶冉躲开,低吼:“别碰我。” 闻厉笑得舒心,这结果是他满意的,他看着陶冉,眼底是戏谑,“你现在知道他的可恶嘴脸了?瞧瞧这冷峻的小脸,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陶冉笑,眼底里尽是嘲讽,他以为他在这里装腔作势,又是什么好人。说闻啸可恶,他自己都不配与闻啸的名字放在一起。 她抬眸,凉笑,“一份残缺的录音,你指望能有什么用?” 残缺?闻厉盯住陶冉,有意思,他又按播放键。 这一分钟的过程如接受着酷刑,像被车轮再次碾压,击溃着她仅剩的力气。 “我听着挺完整啊。”他不介意再放一次。 闻厉作势要放。 “你是用什么方法拼凑在一起的?” “什么?”他怀疑他耳朵出现问题。 “显而易见,你做了手脚。”陶冉双肩微耸立,平静叙述着这一事实。 “呵!”他看向过于安静站在一旁的男人,转而舔舔牙根,向陶冉示意,“你不妨问问当事人,看这份录音是不是真的?” “不用。”陶冉回绝得很快,甚至没向身旁投去一丝丝目光。 “自欺欺人。”目的达到,他没得理由再继续留在这看上去智商极为不正常的两人身旁。 走前,闻厉不忘提醒闻啸:“弟弟,有空回家吃饭……” 他后脚刚踏出去,闻啸立刻带上门。 房内归于寂静。 陶冉曾经很喜欢房间里松柏香的味道,此刻气味上头,她穿过客厅,推开玻璃门,站在廊下,小口小口地顺着气。 第58章 不知过多久,久到响起悉悉索索的蝉鸣,院里的常青树树叶打着卷,缩回身躯睡着午觉。 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陶冉不需回头,便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后。 她仰着头,让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每一处角落。 陶冉似乎在自言自语,又更像是在说给他听,“你说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物种,有时候明明在你身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刻意回想反而想不到细节,不想时回忆它又擅自跑出来。总之就是偏偏不如你愿。” 于是,才发现记忆可以经久不忘。你以为的遗忘只是大脑为你自动封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影响你的生活。 或治愈,或毁灭。 陶冉慢慢转回身,闻啸果然立在她身后。肤色较之前相比更加苍白,眼睑微微垂着,过分纤长的睫羽覆下一层层剪影。鼻梁挺立,薄唇紧抿。 活脱脱一副病美人像。 就是这样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的模样让她喜欢了许多年。 “我很好奇,你每一次的向我靠近,都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她不甘心地问出口,却也不指望闻啸回答。 她明白一切只是做戏。 诚然他现在对她有一点点的喜欢或许很多,但她没办法消化。 她有多珍惜大学的那段时光,此刻就有多酸涩。 对,酸涩,为那个傻傻的陶冉。那个陶冉从来都将爱意明明白白告诉他。 陶冉越过闻啸,留下一句:“我们分开各自想想。” 她走到客厅,拿过挎包,就要走。闻啸追过来,“就这,我唯一想瞒一辈子的一点。你问我一定会说,可你没问。” 陶冉背对闻啸的身躯停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靠问才能得来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有什么都可以来问我,但你没有。”门一关一合,整间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告诉她,有人爱得热烈,就有人爱得细微。 可已无人在听。 —— 一晃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夏至。陶冉照例是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有空闲时间就待在画室里,或者陪年凤清出去散步。 这天休息日,吃完早饭后,她像往常一样去往二楼画室。才刚将纸张铺展开,年凤清来敲门,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她将果盘放在室内矮几上,不经意瞥向陶冉最近完成的几幅画作上。 陶冉注意到年凤清的目光道:“闲来无事,就画了几幅。” 年凤清笑着道:“挺好。奶奶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总将自己关在画室里,有空还是要多出去跟朋友玩一玩。” 陶冉应着,“手头画完就去。” 年凤清一听她这敷衍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 她道:“我在百惠铺定做了件旗袍,一会儿你帮我去取一下。” 陶冉扬眉,顿住一会,才道:“您什么时候定做的?” “住院前就做了,一直放在那给忘了,还是昨儿人老板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去取,我才想起来。” “我现在去。”索性她还没开始画,还是先去取旗袍。 “欸。”年凤清目送她下楼。片刻收回眸光,又看向那幅素描,画的是她自己。画作上的女孩青春洋溢,笑容明媚,眼里流露出自信的光芒。就像山野上盛开着的百合花,坚韧而温柔。 —— 百惠铺位于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内,独占整个三楼,有百年多的历史。来这做旗袍都得提前一年预约。 整个店的装修很古雅,墨绿色的墙纸打底,殿内到处摆放着挂钟、怀表之类的老物件点缀。进门左手边有五间VIP室,窗帘用的是丝绒布的料子,依据窗帘颜色的不同,分为赤橙黄绿青这五间。 陶冉被分到橙室。每位顾客都有相对应接待的人员。她们都穿着统一的淡蓝色水袖长袍,裸色的低跟皮鞋,头发固定盘起,一朵粉色的雪绒花别在发梢。 “您好,我是您的专属接待员小唐,很高兴为您服务。”女孩子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看上去很年轻。 “你好。”陶冉表明来意,“我是来为我奶奶取旗袍的。” “好的,请您说出顾客的姓名。” “年凤清。” 小唐在iPad上轻点一会,道:“与您确认下,是一款青色木锦绣长款旗袍,对吗?” 陶冉一时没答上来,这年凤清倒是没说。不过昨儿老板打过电话给她,再说这么大店也不可能弄错是吧。 陶冉微微点头。 小唐道:“请稍等片刻,我去为您取货。” “好。” 房间里茶几上配备着茶壶与茶杯。她闲来无事,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等着,一面研究起他们这的灯。 这灯的颜色也是墨绿色的,巧妙地做成一瓣一瓣的花瓣形状,向外盛开着,如古老的古埃及,散发着神秘的光。 没等多久,似乎传来人说话声,有人在门口打电话。 “先这样,我在外面,回去说。”来人走到陶冉门口,门没关,背对她,看不清面容,只声音很熟悉。 陶冉一边看向那边一边忍不住回想。 下一秒,那人如她期待般转过身,看到她也是一脸讶异,随即颔首走进来,“冉冉。” 魏旭剪短了头发,新换的短发发型干净利落。 “魏旭。”陶冉笑着打招呼。 “你来这边是……” “给我奶奶取旗袍。” 魏旭扯嘴角,“一样,给我妈取旗袍。” 他看上去与之前不太一样,又似乎没变,眉宇间的成长起来的成熟骗不了人。 “最近怎么样?”他们已经断了很久的联系,陶冉不常发朋友圈。他对她近期的生活一无所知。 陶冉回道:“挺好。” 两人能在这里碰到,还能如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寒暄,是她不曾想过的。 她有来有往,“魏氏最近怎么样?” “挺好,走上正轨了。” 其实他们都能第一手知道圈子里各家的消息。 这般聊天,实属无话。 在几个常规问题轮回后,他们显然易见地无话可谈。陶冉端起茶杯轻微润着唇。 魏旭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处理公事。 沉默一会。 魏旭突然开口道:“我想知道。” 嗯? 陶冉抬眸,将茶盏放回去,静静看着她。 魏旭的眼底终究流露出些许不甘心的情绪,他道:“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原来他还是没变,她在他眼里重新看到疯狂的执着。 陶冉轻轻摇头,魏旭微微错愕。 她道:“有些人说不上哪里好,但他只要站在那,不需要很多言语,不需要很多动作,你就觉得心满意足。” 不知道哪里好,但就是这般念念不忘。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闻啸这种奇妙的情感从何处而来。大抵最恰当的说法是初见即永生。初初见他,就早已定下结局。 “那我呢?”他突然弯下身躯,与陶冉平视,语气近乎哀求,“你真的没有一点……” “魏旭,我一直跟你说得很明白。” 是很明白,她从头到尾都是拒绝,只是他一直不甘心,不愿醒来。 最后一下重拳出击直直打向他胸口,他不愿醒也必须醒。 陶冉直视他,眼眸似穿越时光,带她回到最初的记忆,她缓缓道:“年少时惊艳,有过那么一段,这辈子再无爱别人的可能。” 好一个这辈子再无爱别人的可能,她将自己框在里面,也锁住了他。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就是他先出现在她生命里。 陶冉良久一声笑,“爱情不是这么论的。” 这东西要是有先来后到,那所有事,所有人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小唐这时候敲门进来,她其实在门口徘徊好一阵子,一直在犹豫,但陶冉看到她了。 “陶小姐,这是年女士定做的旗袍,已经帮您包装好。” 陶冉接过,“谢谢啊。” 她起身,双臂自然垂落,双手交握。 “魏旭,先走了。” 魏旭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她转身往门口走去,随意往旁边一瞥,意外看见邹筱。 邹筱接触到她的眼神回避开。陶冉回头,魏旭已经站起,凝视着她这个方向。 她弯唇,意有所指,“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 邹筱等陶冉走后,才进入室内。他和陶冉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她盯着魏旭低垂的头颅,鼓起勇气想再试一次,“我为你什么都做了,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给我一个机会。” 片刻,魏旭抬头,唇角弥漫上一丝苦笑,“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可你看她给我机会了吗?”他说着径直越过邹筱,走得踉踉跄跄,没有方向。 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为她付出了什么。当年说服他爸伸出援手,其实并不容易。她永远不知道让他过早地接手魏氏,是当年的条件。 他为她堵上了整个青春。他的青春不仅有做不完的试卷,还有开不完的会议,陪伴他的是凌晨三四点的黑夜。 那时候见的最多的不是爸妈、老师、同学,而是一整袋一整袋的咖啡。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让她知道。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她就这样下了死刑,他这辈子都没可能住进她心里。 第59章 “您好,请问是陶女士吗?”快递小哥和煦笑着。 “对,我是。”陶冉微微咳嗽着,指向玄关角落里已经包装好的包裹,“就这幅画。” 小哥瞟一眼,问:“寄到蓝吉?” “对。” “那您这属于跨国寄件,邮费会比较贵。” “没关系。”陶冉说着又忍不住要咳嗽。 小哥将画放进车内,笑着道:“好了女士,之后请您在APP上付下款。” “咳咳,好的。” 陶冉关上门,拳虚握着捂住嘴巴,往客厅走,不住咳嗽。 李阿姨及时递给她一杯温水,陶冉就着水吃了两颗头孢。 李阿姨担忧道:“老吃药,怎么都不见效。冉冉,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这药就是见效慢。” “真的?”李阿姨半信半疑,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陶冉点头,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 年凤清举着喷水壶从院里进来,毫不留情戳穿她,“你少胡扯,我在院里都能听见你那咳嗽声。” “收拾收拾,我陪你去医院。”她说话向来说一不二。 陶冉自知这回糊弄不过去,说着:“别折腾您了,我一会自己去。” 年凤清点头同意道:“也好,让闻啸陪着你。” 剧烈咳嗽之后,听到这个名字,陶冉喉咙间发痒,她忍住不断上涌的痒痛感,急忙将水杯放在茶几上,飞速往楼上奔,“我去换个衣服。” 蹭蹭蹭跑上楼,陶冉关上卧室门,痒意并没有消散,反而势头越发猛烈,她用力咳着,仿佛心肝肺都要被咳出来,眼角隐隐闪现出泪花。 “我怎么觉得哪有点不对劲啊?”年凤清转头对李阿姨道。 “我也觉得。”她也犯迷糊。 “她跟闻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完年凤清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性。陶冉这段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画室,连出门都很少。她先前以为是闻啸这段时间忙,两人没空约会。可看她今天提起闻啸这个反应,她就知道还是她想得太简单。 —— “9床的情况基本稳定住了,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10床等这周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让家属办出院手续。11床的情况你还是要多注意下,她刚做完手术不到24小时,这段时间的各项数据都要核对仔细,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闻啸一边步履不停,一边对身侧的张雪说着。 张雪一一记下来,“好,我知道了。” “我下午有两台手术,估计要到晚上结束。这期间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秦医生。” “好。”张雪应着。 见闻啸直走,张雪停住步子喊他:“闻医生。” 闻啸回头。 张雪道:“您不去吃饭嘛?”事情都忙完了,也到饭点,不应该直接去吃饭嘛。 “你先去,我还有点事。”他留下这一句话,走远。 张雪独自右拐,默默腹议。这闻医生可真行,他以为自己是钢铁陀螺么,怎么感觉他比之前还要忙。 “当然忙了。”刘翘一边扒饭,一边说道。 王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自从许医生走之后,他那病人全都转给闻医生。咱心外本来就人丁不旺,虽说来了个刘朗,但人刚毕业,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最多打打下手。” “但是啊,许医生刚走那一阵,闻医生可没这么忙。”对于这一点,张雪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刘翘不以为意道。 张雪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可能她平时跟闻啸接触比较多。这几日的门诊量没有说是突增,手术也是一早定下的日期。他至于几个晚上都需要睡在办公室? 这一点也是她去办公室找闻啸时,碰巧发现的。 张雪幽幽感叹,“希望许医生快点回来吧。” 刘翘和王佳也是一样的想法,许玄不在心外,没人跟她们分享八卦,挺寂寞的。 闻啸去医院对面寄快递,回来路上,头顶路灯突然闪烁一下,他抬头,憨厚的大叔冲他咧嘴一笑,连声打着招呼,“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他道:“没事。” 大叔拆着电线,闻啸站立,随口问:“这怎么了?” 大叔低头看眼这小伙子,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他估计是在这医院里工作的。 他道:“有点接触不良,你们这的人啊,让我换掉,但我寻思寻思还能用,就想把这电线修一修。” “你说我做得对吗,小伙子?” 闻啸吞咽下抹口水,抿唇说着:“能修就修。” “谁说不是呢。” 他沉默不语,大叔没有再与他搭话,专心做着手上的事情。 闻啸垂手站着,眼眸微眯,脚尖轻点着地,转动着脚踝,不经意抬头瞄一眼,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陡然些许光亮浸润着他的发梢。他仰面,这盏路灯重新焕发生机,一如既往的璀璨。 大叔欣慰地笑着,“看,这不是好了?” “嗯。” 昏黄的橘色调,让人凭空生出些许暖意。 “闻啸。” 身后有人不轻不重地叫他。 闻啸缓缓回身,随后望着来人唇角微扬,露出些许懒散笑意。 许玄背着灰绿色的破旧旅行包,也笑着回望他。 —— 下午两点,陶冉取完药出门诊部,发条语音给年凤清,“奶奶,我看完医生,也取完药了。没什么大事,就是病毒性感冒。” 年凤清回:“发个照片给我看看。” 陶冉无奈至极,拍了张自拍,重点突出手的部分,手上拎的是货真价实的药。 陶冉:“我一会就回去了,回去后给您好好看看,我这还有缴费单呢。” 年凤清发了个“OK”。 年凤清:“就回来,来趟市医院不找闻啸吃顿饭?” 陶冉按键的手指顿住,过了会发文字过去,“他忙。” 陶冉今儿没开车,提着药袋往医院门口走,那块比较好打车。 没走几步,她忽然敏锐地抬头,头顶的路灯亮闪闪的。 “这灯是坏了吗?”怎么大白天就亮起来。 “怎么可能,我才修好的。”坐在一边路牙子上休息的大叔一口否认。 “那它?”陶冉伸出根手指指向它。 “害,这灯有些接触不良,我让它亮半小时,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哦。” 她还以为它寿终正寝了呢。 “姑娘,你可真是个热心人。”大叔跟她搭着话,“我在这一个多小时,统共就两人注意到这灯,现在留心人可不多了啊!” 是么,陶冉有些许心虚,冲着大叔笑笑,便飞快走开。 没走出多远,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旁边停着的一辆车。车窗开着一半,她看到蜜里调油难舍难分的两人。 大庭广众之下,这事非得在医院干么。 陶冉加快脚步只想赶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车门打开,妙龄女郎下车。她没忍住又往那边投去一瞥。 面对她的男人通身名牌西装,五官端正,精英范十足。念念不舍地和女人说着再见。 女人打完招呼后,脸转过来。 陶冉一瞧,笑了。肖声也笑着,还是熟人。 她高跟鞋踩得摇曳生姿,几步来到陶冉面前,扯扯嘴角,“都看到了?” 陶冉点着头,问:“新男朋友?” 肖声笑着摇头,道:“未婚夫。” 这么快,陶冉眼里闪过讶异。 许是捕捉到她明显的惊讶,肖声继续说着:“上午请假,去试婚纱来着。我说不急,等我调休再去,可他不乐意,非要我请假。” “他总说怕我跑,或许是太在乎我了。” “他人不错。”陶冉从他眼睛里看得出来,他对肖声是真心实意的。 “也是要谢谢你。”肖声扬起一抹淡笑,看着陶冉一字一句道:“谢谢你抢走闻啸。” 陶冉抿唇缓缓看向她,那悬浮在嘴角的一丁点笑意都没了。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没所谓道:“闻啸我是指定没希望,还不如选个对我好的。” “我跟他是同一批入医院的。从一进医院起我就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表达。他那么优秀,又那么孤冷。喜欢他的不是没有,可他每次都明确拒绝,弄得我只好默默喜欢。这份喜欢一直延续了6年。今年我想做出点改变,和他表白,果然被拒绝。我那时只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你一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会笑会贫会照顾人。我才知道他的心不是捂不热,是我不是那个对的人。你说我从自己的执念当中走出来,可不是要感谢你吗?”肖声偏头笑看着她。 陶冉抿唇不语。 肖声轻哼一句,突然上前拍一下陶冉的肩膀,“说这些,没别的意思。话不太好听,但我现在是真对闻啸没什么想法。” 陶冉偏头,随即笑着道:“我知道,祝福你。” 肖声也笑,“谢谢。” 与肖声道完别,陶冉继续往门口方向走。天色蔚蓝,一朵云如泡沫般一直跟着陶冉,如影随形。越接近门口,越感觉到乱,小贩的叫卖声,各处来往人群的熙熙攘攘,四周乱糟糟的,人声鼎沸。 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了崭新的生活,在时间长河中,没有人一直是在原地。 第60章 “回来了,冉冉。”年凤清听见动静,身子侧过来一点,看向门口方向。 “嗯。”陶冉应着,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将药袋举起晃了晃,“要不要给您看看缴费单?” “别贫。”年凤清作势要打她,手却接过袋子,还真打开看看。 “奶奶,您还真不信我啊?”陶冉瞥见年凤清的动作,感到有些许无奈与郁闷。 “你个鬼机灵,不值得相信。”年凤清回她道。 “好吧。”陶冉起身,准备上楼。 年凤清叫住她,“坐下。” 陶冉依言坐下,年凤清突然问她:“咱们祖孙俩有多久没有聊过天了?” “您想聊什么?”仔细算算,她们是有段时间没说上话。 年凤清直截了当问道:“你跟闻啸有事?” 陶冉愣了下,不着痕迹道:“没事。他最近有些忙,我俩就没怎么见面。”她将谎话说得信手拈来,滴水不漏。 年凤清沉默一会,陶冉瞧她脸色,该是相信了。 片刻,她狐疑看过来,问:“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 “冉冉,你要有任何事,一定要跟我说。”年凤清的手掌抚住陶冉的,看向她低声嘱咐。 她的掌心有层厚厚的茧,硌得陶冉有些不舒服。 陶冉回握住年凤清的手,答应道:“好。” 年凤清从茶几下方拖出一个长方物体,递给陶冉:“这是闻啸寄来的,奶奶没打开看。” 陶冉接过,物品那栏填的是其他,她想了又想,还是没头绪。 她看向年凤清,“我先上去了。” “去吧。” —— 手术一结束,闻啸脱下手术服就往办公室跑。 推开门,刘朗站在桌前整理资料。见闻啸急匆匆的,他跟着停下动作,看向这边。 闻啸扫视一圈,没找到人。目光又回到刘朗身上,问:“许玄呢?” 刘朗摇头,“他出去了。”又指向一侧的矮桌,“那边有他给你的东西。” 闻啸扑过去,桌上有一袋蓝色底面的EMS快递。他拆开,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他直接翻到最后,转让人陶冉。 无偿转让5%的股份给闻啸。 闻啸沉思闭眼,片刻又将它放回文件袋里。 “不是这个,是那一摞。”刘朗踱步过来,纠正着,重新指向另一边角落。闻啸随意翻了两三张,是一些明信片,各个地方都有。 他转头对刘朗说:“我出去一下,要是许玄回来给我打电话。” “哦。”刘朗先是应下,随即反应过来,想叫住闻啸,却只来得及看见闻啸扬起的衣摆。 他没来得及说的是:你的手机还在抽屉里放着,怎么打电话啊。 闻啸径直推开乔涌办公室的门,幸好乔涌还没下班。 他正将白大褂往衣架上套,看向突然闯进来的闻啸轻哼:“越来越没规矩了。” “对不起,主任。”闻啸理亏,“您有看到许玄吗?” 许玄?乔涌将大褂挂好,回过神,“不提他还好,提起他一肚子气。” “他怎么了?” “你自己看。”乔涌转回办公桌旁,将一个信封扔向闻啸那一侧,闻啸垂眸看过去,豆大的“辞职信”三个字让他瞳孔微缩。 “怎么会?” “我还想问呢!你说说风头过去了,他也回来了,我以为那件事就算过去。结果,你知道人家怎么跟我说的?” 一想到这,乔涌就气得牙痒痒。 “人家说过不去。他入行时间不短啊,怎么就想不开呢?” 一说起许玄,他能抱怨三天三夜,“特意给他放个假,让他去放松放松。放松完回来,就是这么个结果。不争气的!” 乔涌发泄完叹口气。到底是看着成长的,他于心不忍。 “闻啸啊,这信我暂时不往上递,你给我好好劝劝他。” 闻啸拿起那信封端端正正递到乔涌跟前,抬眼瞧着他,道:“这信你就当没看见。” 他找遍了大大小小的科室,找过了住院部、门诊部的每一层,终于在东边羊肠小道旁的一处躺椅上发现许玄的踪迹。 闻啸睨着人,双手叉着腰,将气匀顺,向许玄走过去。 许玄低垂着眼睑,神色不明。身前蓦然落下黑色的剪影,他抬眸,随即缓缓笑起来,“来了,坐。” “坐屁!”不怪乔涌看见他来气,他看到许玄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来气,他一把扯住许玄的胳膊,“跟我走。” 许玄用力往后撤,两人拉扯着。他问:“去哪?” “去老大面前,说你错了,将那什么劳什子的信拿回来。不,你亲自去撕掉!” “我不去。” “你不去?”闻啸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血管急速膨胀,“然后辞职也不告诉我,我让你去办公室等我你也不等,许玄,你丫这次回来就是来干辞职这一件大事的是吗?把我当什么了?” “我兄弟。”许玄笑着道。 闻啸扯笑,他又何尝不是。6年,大大小小的都经历过,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啊? 许玄拍拍身侧空着的位置,道:“坐下,听我慢慢说。” 闻啸冷静一会,终是坐下。 许玄缓慢开口道:“明信片好看吗?” 闻啸哂笑,“好看个屁。” 许玄笑了下,沉声说:“这些日子,我没干别的,没回老家,出去狠狠玩一圈。爬过山,跳过水,蹦过极,也看过海。” “然后呢?”闻啸偏头替他说完整:“发现人真的很渺小?” 许玄没理会他,接着说道:“发现我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小女孩最后的那抹纯真的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做医生。” “为你妹妹。”这他知道。 许玄低低说了声嗯,“我妹妹先天性心脏病。她7岁那年,离开了我们全家。当时我们都很悲痛。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起,疯狂地想当一名心外医生,为的是不再有这种遗憾。” 可是这跟那次事故有什么关系,那不是许玄的错啊! “她长得很像我妹妹,尤其笑起来的样子,那么甜。重来一次,我还是救不了她。” “许玄,你别犯糊涂!” “闻啸,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是真的想要救活她的。”所以意外发生,他是最难过的。 沉默良久,闻啸问:“真要辞?” “嗯。” “你可想好了,再想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会。”许玄淡笑,“我准备回老家考公务员了。” 闻啸舔了舔后槽牙,他真想给许玄竖个大拇指,“你有种,后路给自己找的好好的。” 许玄没搭腔,他起身,再转身,站在闻啸身前,缓缓张开双臂,“闻啸,道个别吧。” 闻啸轻哼,将头瞥向一边,沉默不语。 良久,久到许玄收回胳膊,闻啸突然起身,轻抱了他下,便松开。“你说的是兄弟。” “兄弟。”许玄在他胸口打一拳,两人相视,短促笑了下。 许玄的面容消瘦,两侧脸颊各凹陷下去一块肉,眼底一片乌青。 闻啸道:“好好保重,有空回来看看。” 许玄没应,只含笑道:“所有的祝福都给你。闻啸,希望你永远贯彻那八个字。” 正如你自己所说一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我走了。”他重新拿过放在一边的破旧旅行包,背起,最后看一眼闻啸,“别送。” 许玄的背影在他眼前逐渐变小,他突然很想奋力地挽留些什么。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 “我——”闻啸抬高些许声音,“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最后一句话喊出口,闻啸深深呼出一口气,仍不死心盯着许玄离开的方向。 许玄突然停住,闻啸的眼底点燃起希翼,许玄没回头,招手道:“自勉。” —— 历时三天,断断续续,终于将这幅画画完了,陶冉伸个懒腰。 上次在青囊山拍了很多照片,她都很心水,趁着这段时间有空,她将它们一一在纸上呈现出来。 陶冉站起来,走至窗边,眺望起远方,让眼睛适当放松。偶尔瞥见搁在一旁的包裹。闻啸寄的,她从拿上来后还没拆开过。 陶冉盯着看一会,取了把小刀,拆开,入目的是个棕色板正方形盒子还有一张贺卡。她伸出根手指挑开贺卡。 贺卡上清清楚楚写了三个字——冉冉收。 陶冉翻过一面,什么都没有。 她将贺卡拨至一边,打开盒子。是一套定制的画笔,一共有五只,按笔头刷子大小一一排列着。笔杆粗细均匀,握在手中正好。通身纯白,没有更多花纹的修饰,笔杆的侧面刻着个小小的“冉”字。 年凤清突如其来出现在她身后,夸赞道:“好漂亮的画笔。” “奶奶,您吓到我了!”陶冉转过身,双手撑住桌面,深呼吸着。 年凤清笑了下,扬起手中的果盘,“不是故意的。” 陶冉赌气说道:“那就是有意的。” “贫嘴。”年凤清拿她没办法。 年凤清看着陶冉突然道:“冉冉,跟你说个事。” 陶冉随口问:“什么事?” “明儿我就回公司了。”年凤清道。 “瞎胡闹,您身体还没好,去什么公司?”她不同意。 “好了大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发挥点余热。”年凤清解释着,帮她将顽皮的一撮碎发撩至耳后,“奶奶应该放手。” 啊?她奶奶怎么都尽说一些她听得费劲的话。 年凤清弯弯唇角,看向陶冉一脸温和,“冉冉,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闻啸为留住许玄说的那段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学生誓词,来源网络。 第61章 7月中旬,陶冉寄给房东的一幅作品,被蓝吉博物馆终身收藏。这消息传回国内,举国沸腾。顷刻间,“中国美女画家陶冉”这个tag被顶到热搜第一,无数目光聚焦到陶冉身上。 这其中包括之前陶氏的风波以及她的家人又被旧事重提,她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陶冉,真是对不起。我没想过会造成这个局面,为此我为给你带来的困扰,表示深深的歉意。”房东在了解最近发生的事情后,特意打来电话向陶冉解释。 她只是觉得陶冉寄给她的那幅画特别符合博物馆要求的主题,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去参赛,没想到就被选上了。 至于给陶冉造成的困扰,真的是无心之失。 陶冉笑着道:“没关系,我还要感谢您,让我名声大噪了。”她试图让她放轻松。 房东随后也笑着道:“你不怪我就好。” 挂断电话后,陶冉由落地窗前,缓缓走至门口,一群记者蜂拥而上。 “陶小姐,对于作品被收藏于蓝吉博物馆,您有何感想?” “没什么感想。” “不感到非常荣幸吗?” “很荣幸。” “这幅作品叫《穿白裙的少女》,穿着纯净白裙的少女背身而站,您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 年轻的女记者大胆猜测,“她是在等人吗?” 陶冉笑而不语,她大概只是在想念。 女记者见她不说话,当她默认。 “听说您奶奶年凤清女士已经回陶氏,请问您接下来的安排是继续留在陶氏,还是专攻艺术这方面?” 陶冉突然回望了下这座大楼,“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以后还是继续画画。” “您是已经有安排了吗?”这问话来自于女记者身旁站立的斯文男人。 “对。”陶冉笑望着男人道:“接下来我会闭关一阵子,为我首次个人国内画展做准备。” “方便透露画展主题吗?” “萤火。” 男人突然呼出一口气,问了个完全无关的问题,“陶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年轻女人鄙夷看他一眼,继续提问:“请问这个主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陶冉没理,回男人:“当然记得,简助理。”艺行的简助理,她当然记得。 简泽问出口的时候,没想过她居然真的记得,“我叫简泽,这是我的名片。” 她接过,金光闪闪的名片上写着“文创画廊简泽”。 “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陶冉莞尔,“谢谢你,不过这次我想一个人。” 简泽片刻后了然点头。 “好了好了,提问到此结束。”董瑶硬生生挤进包围圈,还带来一堆保镖挡住记者,不让他们靠近陶冉。 “你怎么来了?”陶冉被拽着走,仍不忘狐疑问董瑶。 董瑶边走边解释,“年总让我来帮你。” “冉冉!”赵迎然耀眼的红色跑车停在公司门口,她冲她招手,示意她快过来。 董瑶放开她,“你快去。” “那我走了。” “嗯。” 陶冉飞速钻进车内,跑车绝尘而去。 她向后张望一会,转身,随即发现点不一样的。 她扯唇轻笑,打趣着:“哟,坐驾驶座上的这谁啊,也不介绍一下?” 厉韧招架不住,只顾着笑。 赵迎然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霸气宣布:“我男人。” “呵,我还媒人呢。” 瞧瞧赵迎然那得意的小眼神,陶冉身子往前靠,戳戳她的肩膀,“真决定在一起了?” “当然。”赵迎然看向厉韧,眼里爱意浓浓。厉韧也回看着她。 陶冉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呼受不了。她问:“你俩谁追谁啊?” 厉韧答:“我追她。” 陶冉笑,“你追她啊?那你得请我吃大餐。” 厉韧爽快答应,“必须的。” 赵迎然突然插嘴说道:“你就知道吃大餐?” “不然呢,我受虐啊,专门看你俩秀恩爱?” 刚才的采访迅速被放到网上,喜提热搜第一。赵迎然刷到,问:“真要去闭关?”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赵迎然激动地转过身子,“要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说?” 陶冉笑:“肯定要说的呀,你不来我也是要说的。” 过一阵子,赵迎然突然出声,“厉韧去雅香栏。” 厉韧惊讶片刻,还是转变方向。 “你捡钱了?”陶冉也是一脸震惊问。 雅香栏随随便便没点什么东西,都要几万块。除了这个理由,陶冉想不到赵迎然为何如此大方。 陶冉道:“厉韧,别换地方,还去原来的地方。” 说完一会后,厉韧没应声,也没换方向。 他看看赵迎然,又看看陶冉,道:“就听然然的,我请客。” 得,陶冉彻底不管了,有人请客,她只要吃就行了。 “用不着。”赵迎然撇嘴,“我最好的闺蜜要走了,我请客。” 车厢内寂静片刻,陶冉忽的隔着靠背勾住赵迎然的脖颈,头凑过去,在赵迎然耳旁低声道:“干嘛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舍不得我呀?” 赵迎然没说话,陶冉看一眼厉韧,坐回去,背靠着座椅,不发一言。 厉韧掌心覆住赵迎然的,她偏头看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安心开车。 又过一会,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解锁,点开微信。 陶冉:[搓手手]别生气了。 陶冉:[仙女转圈圈给女王赔不是] 赵迎然抿唇,紧接着跳出一条消息。 陶冉:你不来找我,晚上我也是要打电话告诉你的。这件事决定得突然,下次,下次我提前一星期告诉你。 赵迎然手指飞舞,急速打字:不是因为这个。 陶冉:? 赵迎然:我说去雅香栏吃饭,你反应怎么这么大?还说我捡钱了,怎么,我赵迎然看上去是不够格出入那些场所的吗? 陶冉哭笑不得,她这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奇特。 赵迎然突然偏头看过来,陶冉笑着道:“行,放你血。” 没过多久,车开到雅香栏,厉韧在门口停下,“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 “我跟你一起去。”赵迎然笑着道。 厉韧看着她一脸宠溺,然而还是说:“停车又不需要两个人。乖,你们先进去。” “不嘛。” 两人还在拉扯,陶冉实在看不下去,“我先进去,你们慢慢来。”说着不再理会两人,径直往雅香栏走。 这个赵迎然当初还嘲笑她,自己谈起恋爱来还不是一样,秒变磨人精。停个车要几分钟,还要两个人一起。看她以后还嘲不嘲笑她。 可惜也没有以后了吧。 陶冉想着心事,有些走神。迎面撞上个贵妇人。 对方一声哀嚎,她这才回神,弯低身子,道着歉,“对不起。” 抬头的一瞬间,两人视线对上。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不巧。 陶冉往右边迈开一步,作势要走。 周微拦在她身前,“聊聊。” 陶冉没好气问:“然后再打我一巴掌?” 周微嘴角犹带着笑道:“公共场合,不会。” 笑话,那次在医院难道不是在公共场合? —— 和赵迎然发完短信后,陶冉将手机扣回桌面上。 她大抵是疯掉了,竟然会随着周微来到附近的茶室。 “喝点什么茶?”周微问。 陶冉抬眸对服务员笑了下,“白开水,谢谢。” 周微心平气和道:“龙井。” 服务员离去,陶冉开门见山,“我还有事,有什么话快说。” “你和闻啸……” “分了。” 周微很明显地扬下唇角,陶冉撇开眼,只当没看见。 “断干净了?” “嗯。”陶冉不自觉抿紧唇角。 周微满意轻哼一声,“那也别和我们家大儿子纠缠不休了,要断两个都断断干净。” “你等会。”闻啸她认了,闻厉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我跟闻厉也断了?”她跟闻厉有什么关系。 “还嘴硬。”周微不屑扯嘴角,都到这份上,还要卖弄纯情人设。“我亲口听到的,我们家大儿子喜欢你,闻啸气不过,才去和你表白的。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见钱眼开,逮住一个算一个。” 她见钱眼开,她缺钱么她。 周微继续说道:“我正愁要怎么着你呢,也巧了,你自个送上门来。” “你把话说清楚!”陶冉有种徘徊在脑海中的迷雾越来越清晰的感觉。 可周微没有顺着说下去,而是说:“你说说你,是不是眼瞎,我们家大儿子那么优秀,你不选,选小儿子?” “小儿子有什么呀?从小学习是不错,可性子真是阴晴不定的,说实话我都怵他。” “你说我自己送上门,是什么意思?”这些陶冉都不想听,她紧咬住之前的那个点不放。 周微道:“字面意思。” 服务员将茶水送上来。直到离开后,周微才继续说:“记不清几年了,反正是你出国前。闻啸回家吃饭,不小心弄脏衣服,我去给他送换洗衣服,正巧看到你打电话来,随手让家里一个年轻女佣接了。” “所以他那一整天都在家。”陶冉慢慢倚回靠背,冷冷笑着,“我们的分手是你操控的。” 周微摇着头,缓缓道:“不,是你不信任他。” “他是你亲生的么?” 周微刚举起的茶杯又重重放下,不满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怀疑这点?是不是要我把出声证明都发给你们看看?” “他怀疑过?” “嗯,还去做过亲子鉴定。” “失陪。”陶冉滴水未沾,拎包走人。原谅这对话让她窒息。 说出一声失陪,已经是她能给予周微最大的礼貌。她不敢去想,闻啸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么挺过一年又一年的。 一想到他一个人去做亲子鉴定,她就觉得她整颗心都要破碎掉。 第62章 “方便透露画展主题吗?” “萤火。” 听陶冉说完那一刻,闻啸的瞳孔一刹那紧缩,他嘴唇翕动着,双拳紧握。仿佛穿过时间长廊,又看到那个倔强坚韧的小姑娘,她比星空还要美好的双眸,是他不敢触碰到的距离。 采访还在继续,闻啸却深陷记忆。 …… 门突然被有规律地敲响,闻啸一瞬间回神关掉视频,“进来。” 张雪探头道:“闻医生,4号床的病人呼吸不太通畅。” 闻啸立即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医院食堂,刘朗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嘴巴长得老大,连筷子间的鸡腿都忘了去啃。闻啸从他后面经过,敲了一下他的头,“看什么呢?” 刘朗回身看向他,闻啸在他身旁随意落座,不经意瞥到屏幕,他定定凝视一瞬,随后低头吃饭。 刘朗迅速将视频关掉,将手机倒扣放在桌上。一边扒饭一边偷偷瞄闻啸。 等到他再一次习惯性地瞥向闻啸,这次被抓个正着。 闻啸问:“我脸上有花?” 刘朗连连摇头,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有事直说。”他扒一口饭到嘴里。 刘朗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小师母,要去闭关了……” 闻啸低低应着。 “你要不要去送一下?”这段时间,闻啸吃住都在医院里,典型的把医院当成家。无论有事没事,都待在办公室里。神情也落寞许多。 张雪她们都猜测闻啸和陶冉两个人感情是出现问题了,只有他不相信。现在来看,闻啸对陶冉要去闭关的反应这么淡,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他突然执拗地又问一遍,“您要不要去送一下?”仿佛闻啸避而不答,他就会一直追问一直追问。 闻啸戳着饭粒,上下唇一扯,终于给了个模糊的答案,“那么多事呢,再说吧。” “我帮您看着。”刘朗突然很积极,毛遂自荐着。 闻啸轻笑了下,不语。再狠狠扒两口饭,然后落筷。 “你不去,陶老师估计会很失望的。”刘朗见说服无望,怅然若失,一下子感慨起来。 —— “冉冉!” 陶冉的左脚才刚刚迈入雅香栏,赵迎然眼尖,冲她猛烈招着手。 陶冉走过去,然而没等她入座,赵迎然已经开始数落开:“是谁说的早点进来选个位子,在这喝着茶静静等我们。结果来得比我们停车的人还要晚。” 陶冉无奈道:“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 桌上有本菜单,她没翻开,问:“菜点了吗?” 厉韧一秒回答:“点好了,你看看还需要再点点什么?” 陶冉笑了下,婉拒:“不用,点好就行。”她随手将菜单放到下方桌肚里。 左右两边菜已经上齐,在桌旁边酣吃边闲聊,倒显得她们这一桌很冷清。 陶冉问道:“怎么没要个包厢?” “来晚了,没订到。”赵迎然摊手。 陶冉适时闭嘴不谈。 下一秒,赵迎然坐到她身边,“老实交代,去见的谁?” “没谁。” “是不是闻啸?” “不是。” “你怎么没把他带过来?” 陶冉哭笑不得,“真不是他。” “不可能。”赵迎然满脸不相信,露出“跟我你还装”的神情。 “我们分手了。”她因为这句话而怔愣,与厉韧相看一眼,再对上陶冉无比认真的眼眸。由不得她不相信。 赵迎然突然有些慌张,“不是,是你提的还是……” “我提的。” “为什么啊?”她想了很久,想不出原因,尤其还是陶冉先提出来,她更加觉得不可置信。 “冉冉,你还记得,你来找我喝酒,喝醉了在那……” “记得。”陶冉弯唇似笑了下。 赵迎然臂膀突然放松,“所以我想不通。” “我想通了。”陶冉声音很轻,下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的未来不在我,而在他。” 真正想明白后,她反而更放松。 晚上,闻啸收到来自赵迎然的语音连环轰炸,他不疾不徐点开。 赵迎然愤怒的声音传遍整个办公室: “闻啸,你居然要跟冉冉分手?真是好大脸?” “平心而论,冉冉对你不好么,啊?无条件支持你,包容你,她哪点做的不好?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多了去了,可她呢,一心扑在你身上,你丫看不见啊?” “可你居然敢背叛她,一想到她该有多失望,才会提分手,我恨不得冲到你面前,狠狠刮你两耳光,再唾弃你,你这个渣男!” …… “你最好祈祷别被我看到,否则我抽你!啊?” “狠狠抽你!市医院我不去了,你也别往我跟前杵,以后互相就当不认识!” “对了,还有微信,我拉黑你!” 最后一条是“再见!” 闻啸安之若素坐在桌旁,听完赵迎然对他所有的控诉。他呼出一口气,将脸埋于臂弯深处。 窗外漆黑一片,办公室安静得让人发慌。他坐在那,如鬼魅一般,空荡荡的眼眸,空荡荡的心间,空荡荡的灵魂。游走人间,孑然一身。 —— 盛夏天气,每在阳光下行走一步,必会汗流浃背。枝头蝉鸣不断,平添着些许燥热。火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上温度惊人,一颗鸡蛋扔过去,保准下一秒变熟。 凌亦和易欢就是在这种日子里回来的。这一天,闻啸请他们在食堂吃饭,他罕见地露出久违的微笑。 凌亦吃饭总没个正型,吃两口饭就把目光时不时看向易欢,逗上那么两下。每到这时,易欢总是佯装愤怒,软绵绵的调子警告让他不要再弄了。 听上去和看上去他们都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闻啸看不过去,敲敲盘沿,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那两人俱是往这边看过来。 “嘿,你们俩稍微注意点。”见他们纷纷看过来,闻啸咳一嗓子,言简意赅将话题挑明。 凌亦摸不着头脑,“不,啸哥。我俩这已经很克制了。”他们俩什么都没干好吗。亲不让亲,摸手不让摸,这他得和闻啸掰扯清楚。 凌亦还欲再说,突然嗷一嗓子,看向易欢,一脸无辜,“你打我干嘛?” “我还咬你呢。” “来啊来啊。”凌亦将脖颈凑过去,一脸来享受来快活的神情。 易欢瞪他并翻个白眼:“好好吃饭。” 闻啸瞧着,这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说多无用,他还是干饭,然后早点远离这两货。 自从易欢让凌亦老实吃饭后,他是老实很多,没一会便觉得无聊,对着闻啸哪壶不开提哪壶:“啸哥,现在还是一个人啊。” 闻啸凉凉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凌亦也不气馁,自顾自道:“先前见到的那个漂亮小姐姐呢?” 闻啸听闻突然一顿,随口问:“什么?” “就上次视频,视频里见到的。” “没有,你记错了。”闻啸企图这样敷衍过去,可凌亦的记性好得很,他直言:“不可能。” 他记得真真切切。那是在他啸哥身边出现的第一位女孩,怎么可能记错。 这时,易欢瞧出点不对,她问:“怎么了,啸哥?” “是不是你把人家甩了?”一看有外援,凌亦说话顿时硬气许多。 “没有。”闻啸否认。 “那是怎么了?”易欢不同于凌亦的咋咋呼呼,而是缓缓问。 许是闻啸在他们面前很放松,又或者是易欢的嗓音很轻柔,他低下头,睫羽微垂。终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要我了。” 啊?易欢和凌亦两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啸哥还有被人甩的时候,真是一报还一报。 “追回来!”不一会,凌亦跟打了鸡血一样这般喊着口号。 闻啸眼睑微动,片刻后,看向易欢。 “虽然凌亦时常不靠谱,但我同意他的观点。” 凌亦笑嘻嘻的看着易欢,“亲媳妇儿。” “追回来?”闻啸又问一遍,似在揣摩。 他们两人双双点头。 凌亦以为他是抹不开面子,拿他自身说法,“哎呀,男子汉大丈夫,该低头时就低头。没什么丢人的,我就追我媳妇追好久,一边追一边被拒。可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我的人!”越说越望着易欢沾沾自喜。 易欢微拧他胳膊,他看着她仍是笑嘻嘻的,她无奈,没一会便心软松开手。转向闻啸,继续劝着:“是啊,啸哥。现在我们回来了,心外不缺人。你放心去追。” 闻啸一时间没说话。 傍晚,夕阳的余光渲染天边,一整块云朵都是彩色的。彩霞弥漫,云烟缭绕。闻啸静静看了许久,直到百褶窗那投下一块很小的阴影。 他恍然,飞快拨通电话,如濒死的鱼儿般祈求生机,一分一秒的等待,度日如年。闻啸觉得自己一息之间仿佛苍老许多,形容枯槁。时间过得缓慢,而他甘之如饴。对方没有挂断,说明他还有一丝希望。 “有话快说!” 直到对他来说天籁一般的声音迎面而来,他压抑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努力保持着镇定。 闻啸微张着干涸的嗓子,哀求道:“赵迎然,帮帮我。” 第63章 夏季多暴雨,这几日总淅淅沥沥下着雨。时而狂暴,不一会又如江南的小调,柔声细语。 陶冉闷在屋内,石砖墙湿漉漉的,阴冷潮热,到处布满霉味。一连几天没有见到萤火,她全凭着印象作画。 一阵细雨缠绵,陶冉在洁白纸张上用铅笔打了个底。她有些困,便去床上睡了一觉。再次醒来,还是雾蒙蒙一片,天色有所放缓,她推开窗,雨停了。 雨水洗涤过的山丘焕然一新。绿草盎然,舒展着腰肢。野花芬芳,摇曳着自己的裙摆。雨后的山谷散发出诱人的恬静。 她只觉悠然自得,从屋角拿过一把竹伞,便准备出门。 门被她从内打开,陶冉走到门口换鞋,视线不经意朝前,眼尖地看到对面鞋架上放着一款男士球鞋,样貌挺新的。 不太像是山里人家的。 她带上门,上锁。撑起她的小竹伞慢悠悠走着。走至前面那幢自起的三层小洋房前,她收起伞,竖起靠着墙壁,搁在外面。 熟门熟路摸到厨房。厨房里雾气缭缭,一时分不清是水汽还是烟雾。穿着破旧格子衫,胡子拉碴的老人正在烧炉子。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瘦弱却膀臂有力,长烟夹在指尖,烟雾缭绕,翻云吐雾。 陶冉走进去,呛了满鼻子,她用手轻拢鼻尖,“老伯,您怎么能往家里又带人呢?” 一个又字,说明老伯经常这么干。之前就算了,好歹是女孩子。 但这次是个男人,还就住在她对门。虽说她是洁身自好,万一对方是匹饿狼呢? 王自喜一看又是这个女娃娃,就头疼得厉害。哎呀,事多得很。 他皱着眉头,稍许不耐烦解释,“没有,没有往家里带人。” 陶冉啧唇,这老头,回回都是这个说辞。 她揪住他不放,硬是要他陪着自己去看。 王自喜被缠得没办法,掀灭烟,硬着头皮跟着去。 陶冉又撑起她那把朴实的竹伞,走得飞快。 一路走过去,陶冉指着那双明显款式脚围都是属于男士的鞋,“这还没住人?” “老伯,这鞋您的?”她突然坏心思地打趣道。 王自喜无奈,躲不过去,开始打哈哈,想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哎呀,人家给房租的,而且就待几天。你克服克服。” 她克服不了。 “老伯,从我第一天住这儿,我就跟您说,两个房间我都要。可您是信不过我还是怎么着,三天五天的,就往那屋里带人。” “你这个女娃娃要两间房干什么,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不会说漂亮话。话是难听了点,但话糙理不糙,事是这么个事。 “我……”陶冉我了半天,“我不跟你计较。” “这样,我给您钱,让他走。” “哎呀。”王自喜的脸揪成一团,他就说这个女娃难缠得紧。 “人家就住两三天。你这个女娃娃,得饶人处还是要饶人啊!” “不是。”她试图好好说服王自喜,“这是个男的,我是个女的。万一有点什么,你又睡那么熟,我找谁哭去。” “再者说了我付您两间房的房租,你背着我又租给别人。这不太好吧,前几次都是女孩子,我就不说什么了。” “您现在要不退钱,要不让他走。”陶冉态度很坚决。 王自喜一听要退钱,吹胡子瞪眼睛,“退钱是不可能的!” “那让他走!” 两人谁都不让步,最终王自喜屈服,“好好好,你这个女娃娃哇真是厉害,一会我让他走好吧。” 陶冉脸上这才有点笑模样。 “吱呀”一声,对面门开。他们讨论许久的男主角出现在他们眼前。 两道视线看向那边,他却直直看向那道更加直白,不加任何一点染料,纯粹的双眼。 男人身穿黑色短款衬衫,袖口处用银线绣着两朵小小的茉莉花,下摆扎进黑色紧身铅笔裤内,露出纤细的脚踝,脚下踩着双不合时宜的木屐。于是呈现出非常两极化的状态,上半身商务精英,下半身略显滑稽。 两人定定凝视几许,终是陶冉先移开眼眸。 她将伞往后靠,用肩抵在脖颈处,双手在屏幕上轻触,转头对王自喜道:“我刚转了钱,快点让他走。” 说着,复又手撑竹伞,亭亭走进朦胧细雨中,连带着背影都朦胧。 王自喜喜不自禁收了款。踱步到仍在张望的闻啸身旁,“小伙子,收拾收拾,这屋恐怕你是住不成了。” 他道:“没事。” 这小伙子看上去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讲道理的。王自喜不免表达欲旺盛了些,他道:“也怪你忒倒霉了点。这个女娃娃啊,脾气怪得很。你看到了,我是得罪不起。” 他好心道:“山对头还有几户人家,你去他们那里问问看。” “我不走。”闻啸勾唇道。 要找的人就在这,说什么他是不会走的。 王自喜一听急了,“这可不行啊,这女娃娃等会回来,会把我家掀了的!” “不会。” 怎么不会?这男娃娃还是太单纯,王自喜急得不行,不跟他多废话,要亲自帮他搬家。 闻啸笑着道:“真没事,她是我女朋友,跟我闹着玩呢。” 闹着玩?王自喜拧拧眉,半信半疑。直到闻啸给他看了照片,他才有点相信。城里人就是会玩。 他摸着胡子,随口问:“这是女娃娃几岁时候?” 闻啸一怔,再开口时,语气温柔:“大二。” 王自喜兀自点头,想不明白。女娃娃大二时候趴在桌上睡觉的模样还是蛮可爱的,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蛮不讲理的。 他最后嘱咐闻啸,“她要是生气,我可是不管哦。”她肯定生气啊,王自喜寻思着,晚上出去躲躲。 过了几个时辰,陶冉回来。特意瞥去一眼,对面鞋架上空空如也。 闻啸如她所愿收拾包袱走人,还是遛弯去了。她一时不得而知。 陶冉紧抿着唇,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关门。这一连套动作没用几分钟,就如一阵风一般。 夜幕缓缓降临。 一盏盏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闪烁着微弱的光,晕染着整间屋子。 “咚咚咚”门口有人敲门,陶冉警惕凑过去,问道:“谁?” “是我。”温润的嗓音似一颗颗碎玉一般传入陶冉耳中。她蓦然心惊,慢慢踱步回房中。 敲门声还在持续,未有放弃之意。 “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连番几下后,陶冉受不了,冲过去将门开一条小缝,“你有什么事?” 走廊上的吊灯堪堪照到她那张受惊的小脸,闻啸的声音不免放柔几许,“我做了饭,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不用。”陶冉直接拒绝。 下一秒,闻啸突然蹲下,她顺着看过去。一旁的矮凳上放着满满一碗的饭菜。他双手捧着,眼眸沉缓,“既然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就收下这个。” 不是没感觉到他神色间的小心翼翼,陶冉沉默几许,还是道:“你自己吃吧。” 木门在闻啸眼前不容拒绝地关上,他微阖双眼,缓缓离开。 晚上,陶冉正收拾着行李,门又被敲响,她没理。 来人很有耐心,极有规律地敲着。有一下没一下,就在她以为人走了的时候,那讨人厌的敲门声又会准时响起。 她忍了又忍,无需再忍,“你到底想……”下半句话蓦然噎回喉咙。 任何时候都很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双目通红,眼里晕着水色,身上弥漫着不太难闻的酒气,微俯下身,眼里装的全都是她的模样,为她痴,为她狂。 “闻啸,你……” 门“吱呀”一声,被他彻底打开。两人面对面站着,闻啸将一本看起来像书一样的东西递给她。 陶冉不接,他又往前伸了伸。 她翻开,触动到久远的记忆。这是一本装订成册的画本,每一页画的主角都是闻啸。他俯身做题、在骄阳下打篮球、玩游戏时稳操胜券的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的不羁回眸……各种模样尽数都有。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 陶冉慢慢合上,放在掌心,轻柔抚摸,她抬眸,眼底里没什么情绪,“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闻啸试图去捕捉到她眼底哪怕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却是没有。他心下一哽,已没有退路。 “我找过你,不止一次。” “这些画稿是你丢在宿舍的,你不要了,我将它们拿回来,一一装订成册,悉心收藏。我觉得我一定是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我却不自知。从赵迎然的朋友圈里知道你去了蓝吉,我立马追过去,可是那天我失去了外婆。” 陶冉双眸睁大,听着闻啸继续诉说。 “我连你面都没见到,就着急往回赶。蓝吉到海宁真的太远了,我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他慢慢剖析着自己,“我始终觉得,我得到一样东西,就必会失去另一样珍贵的东西。上天从来对我都很吝啬。所以那时候我退却了。” “冉冉,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你就是我的宝物,我想珍藏一辈子的宝物。”他不能失去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闻啸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微微俯下身,浓重的酒气弥漫在他们之间,他扯着微哑的嗓子道:“别再走了。” 以这样的方式表白自己的内心,他没想过。这一刻,只是想让她明白,他其实很爱很爱她。 第64章 一夜暴雨,哗哗啦啦,热烈地降临人间。吵得陶冉一整晚都没怎么入睡。黑云散去,透出点微光。 山里信号不好,又无法刷手机。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无奈起身。 门开的那一刹那,对面房门应声而开。 陶冉没看向那边一眼,撑起她的竹伞,径直走远。 闻啸带上门,紧跟上她。 路过小洋房,王自喜坐在门前小马扎上,抽着烟。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他朝前喊了一嗓子,“这种天气还出去啊!” 说完后,没一人回应。等于说了个寂寞。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别去山沟沟里!”可惜那两人早已拐个弯看不见了。 不是没察觉到闻啸跟在身后,陶冉一路走走停停,似乎在辨认方向。 王自喜眺望着远方,继续翻云吐雾。不远处,黄狗乱叫着,他拾起一只拖鞋扔过去,“让你乱吵吵!” 黄狗叫着躲远,没多久又叫开。 王自喜不耐烦起身,目光不经意掠过远处的大山,两道小小的人影在丛丛草木间移动。他惊叹:这两人怎么到那去了。 闻啸跟着陶冉在羊肠小道间穿梭,转到山的背面。王自喜自此失去两人的踪迹。 一路走到一处开阔地带,陶冉停下,转过身,眼眸不偏不倚看着闻啸。 闻啸掀眼看了看四周,蓦地勾唇,眼底含笑看着陶冉。 她问:“这地熟么?” “嗯,大二那年你摔下的山坡。” “……” 陶冉单手掐着腰,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如炬盯着闻啸,一字一句道:“这是我跟你表白被拒的地方。” “冉冉。”闻啸浑身一震,随即低声唤她。 陶冉一见他神情,就知道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面前的男人试图弥补之前的过错,他握住陶冉的双手,低低艾艾道:“冉冉,从前都是我不好,不识好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不跟他计较?陶冉没有收回手,眼底里有泪花闪烁,“我在这住了一个月,每天都到这儿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 闻啸突然扔掉伞,抱住陶冉。陶冉与他猛烈相撞,手里脱力,伞飞出去。暴雨倾斜而下,冲刷着两人。他们反而越拥越紧,彼此相依。 两人身上俱是被浇透,一滴水流进嘴巴里,她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陶冉奋力捶打着闻啸的后背,嘴里振振有词:“你让我等那么久,一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闻啸连声道着歉,“是我太软弱了。” “冉冉,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眼前的男人神情恳切,眼波流转,不像是在做戏。 她犹豫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他们昔日种种相处的画面,再睁开时,似有一束光突然照进他眼底,灿若星辰。 陶冉吸着鼻子,很轻地点下头,“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可要抓紧。” 闻啸如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般笑着,重重点着头。他胸膛滚热,陶冉被烫得一激灵,随即更紧地抱住他。 两人全都像是落汤鸡一般。雨淋着许久,就算是盛夏,劈头盖脸的雨点,倾盆而下,衣服俱湿,也够他们受的。 闻啸松开陶冉,柔声道:“乖,我去捡伞。”这么淋下去,两人非得发烧不可。 闻啸的黑发湿透,贴在面皮上,他顾不上难受,先帮陶冉理着发丝,将它们撩至耳后。然后弯腰偏头去捡雨伞。 一块石子滚落至他脚边,随即又落下三两颗。他抬眸,背后的山体倾斜成怖人的斜度,滚滚石头混着草木倾斜而下,一点点渗透着山坡。 闻啸顾不得雨伞,拉过陶冉的手,狂奔。 陶冉被他拉住,不明所以。疾风而过,是他慌乱的嗓音,“快跑,泥石流!” 泥石流?她下意识想转头张望。 闻啸手腕用力,她一震,“别看,跑快点!” 陶冉于是不再想去张望,跟随着他的步伐,两人往另一处地势高的山头跑去。 闻啸在脑中迅速想着对策。这地方多山,但每个山头的情况不一样,看上去他们正对面的那座山头够高,或许能躲过一劫。 一时间后面那座不断追赶他们的山头仿佛变成会移动的河床,一阵又一阵更强烈的泥水飞溅,扑打着他们的小腿肚、脚踝甚至是胳膊。 陶冉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险,跑得越发快。求生的本能让她不能放慢速度,她怕一慢,就是万劫不复。 轰隆隆一阵惊雷过去,黄狗一阵扑腾,汪汪乱叫。甚至不怕死地跑过来,衔着王自喜的裤脚,看上去倒像是要把他往某个地方拖。 王自喜转个方向,不理会。犹自吸着烟,吐着气。 黄狗百折不挠,继续缠过来。 “你是不是嫌命长啊?信不信我把你炖了!”他威胁着黄狗。 黄狗呜咽几声,爪子扑地,似乎是在发泄不满。 “怕就对了。”王自喜被逗得一乐呵。 下一秒,黄狗冲着他猛扑过来,王自喜弹起,飞速移至一边,朝它唾一口,“畜生!” 远处空落落的,他收回视线,又突感不对劲,转回去。 这山怎么塌了! “坏了!”他顾不上其他,将还剩一半的香烟在地上碾了碾,不管不顾跑进雨里。 陶冉觉得浑身的力气在源源不断地被抽走,早知道她就吃个早饭再出门。 她摇摇两人相握的手,“闻啸,我跑不动了。” “冉冉,再坚持一下,跑到前面那座山头就好了。”他虽是这么说,却也觉得步子越来越沉重。 只有日渐变大向他猛烈砸过来的泥点子,让他时刻保持清醒,不能,不能就这样停下。 快了,近了!他咬牙坚持着。 来到近处,两人才发现这是座石山,岩壁陡峭,以人力根本爬不上去。好在离地面不远处,石壁像是凭空长出一方小小的石台。 闻啸一喜,半蹲下身子,叫陶冉道:“快,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快点!” 陶冉依言照做,中途脚使不上劲,踩空好几次,艰难地爬上了石台。 她立马转身,冲闻啸伸出手。 闻啸缓缓站立,迟迟未伸出手。身后是狂暴怒吼着的泥浆。 “快!把手给我!”陶冉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这时候突然笑起来,“冉冉,下辈子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陶冉剧烈摇着头,强烈抗拒着,“不要,我不要下辈子。” “下辈子你做闻啸,我做陶冉。”他又突然摇头,“不过也不希望你做闻啸了,闻啸太苦了,太累了。” “你快点上来!”明明泥石流在离闻啸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她还在自欺欺人着。 “来不及了。”闻啸道:“冉冉,我爱你。” “砰—哗—”泥土溅了她满脸,她在那一刻停止呼吸。泥浆剧烈翻滚着咆哮着,吞噬着能吞噬掉的一切,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愤怒地侵略着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底下乱石泥浆包裹着,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陶冉在这一刻找回自己的心跳,放声大哭。 —— 惨白的灯光照耀着冷寂的墙壁。陶冉坐在那,双手不住的颤抖,眼眸无声地流着泪,一茬又一茬。她不记得那灯亮了多久,只觉得刺眼,非常刺眼。 她既希望这灯停下,又后怕它真的熄灭。 她不住的颤抖,将身子缩成一团,哀哀看着急诊室的方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飞驰而来,周微走到她身前,狠狠甩她一耳光。陶冉的头剧烈地偏向一边,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陶冉回身,将脸板正,试图多挨几下子,来减轻点心里的罪恶感。她急切地想抓住点什么,什么都好。 周微瞄到她不喜不悲的神情,眼底似还有点不服,她又再次扬起手。 陶冉紧闭起双眼。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闻厉握住周微的手腕,低声道:“您打她也没用,事情发生成这样她也不想的。” 周微定定看她几许,那巴掌到底没有落下来。她转身去了别处。闻隆唉声叹气,在那转着圈圈。 周微看着眼烦,“你能不能不要转来转去?” 两人就势吵起来,大吵一架。仿佛这样时间就能流逝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注意力被分走一半,不用将精力全都消磨在这件事上。 谁都不用背负责任。 闻厉在旁,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他们吵。指尖总有燃着的烟头,猩红的,灼热陶冉的眼。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眼泪流了又流,似要装满整间医院。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任眼泪无止尽地流着。 只要她还能做点什么,能做点什么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月牙尖爬上枝头,挂在高空中,清冷地照着这边走廊。 突兀的手机铃声似要划破长空,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这边。陶冉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差一点没抓稳,她接起,晶莹的泪花自脸颊流露到下巴。 “然然,我好像要失去他了。”彻底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个好结局。 第65章 两个月后,vip病房。 风吹动窗帘一角,送来徐徐清香。 床榻上的男人静静闭着双眼,脸颊苍白而消瘦,双唇紧闭。陶冉坐至一旁,手捻着棉签往他唇上缓缓地沾着水。 她动作细缓,唯恐惊扰了沉睡着的男人。 门开,她分出点眼光瞟向那边,周微走进来,在沙发那放下贵妇包,踱步过来,盯着陶冉的动作看了有一会,然后几步离开,重新坐到沙发上,瞄到一旁的被褥,她问:“你还住在这?” “嗯。” 周微意味不明笑了下。行,自讨苦吃。她说要找个陪护,人家不愿意,非要亲力亲为。她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再试图与陶冉搭话。两人各占一方,早已将界限分得明明白白。 周微刷起短视频,没一会便不断发出哈哈哈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如同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停下一瞬,陶冉抿着唇,喘息着。 “喂,李太太呀!”周微讨好般的声音响起。 “打牌啊?我没空唉。” “对,对,我儿子这边还需要我照顾。” “是,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能怎么办?给他最好的医疗环境。” “嗯,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好的,好的,借你吉言啊。下次聚!” “哈哈哈,下次一定来,我请客!” 片刻安静,陶冉趁着这个间隙说:“其实你可以去的。” 她在这里也只是刷手机而已。 周微听闻,嘴角嘲讽一笑,朝她看过来:“然后留你一人在这?我不放心,谁知道你有什么坏心眼!” 不要脸,她能允许她待在这里,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自己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她,闻啸怎么会躺在这。 她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怎么会躺在这! 想到这儿,便对陶冉没有什么好脸色,周微拒绝交流,继续刷起她的视频。 日头渐渐升起,骄阳冲破浓云,照耀着每一寸土地。久违的是个大晴天。陶冉将窗帘往边上拢了拢,让闻啸也能晒到阳光。 陡然的一亮,周微气急挡住脸,“拉上,晒死了!” 她没听,缓缓坐下,“那你换个地方坐。” “你——”周微直接站起来,犹自盯着她,想看看她是不是一时口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在察觉到这小丫头可能真的没开玩笑,她气血上涌,扔下手机,气势冲冲就要过来。 身后门响,闻厉探出个头,“妈。” “儿子。”周微回身,迎上去,问:“你怎么会来?” “路过,过来看看。”他用最快速度说完,越过周微,来到近处,看着闻啸。他犹自沉睡着,如安静的睡美人般,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 他偏头问陶冉:“怎么还没有动静?” 陶冉回看过去,没说一个字,片刻她收回视线。 闻厉自讨了个没趣。 周微将他拉到一边沙发上坐下,母子二人说着话。 周微小声道:“脾气大得很。” “您多担待。”闻厉勾唇哄着她。 周微心里舒心,还是他这个儿子贴心,她抚摸着闻厉的脸,说道:“儿子,你怎么又瘦了?” 闻厉不以为意,“没瘦。” “回家,妈给你炖鸡汤补补!” 闻厉摇头,“公司里一堆事呢。” “再忙也要留出吃饭时间。” “好。” 见闻厉应她,周微露出满意的笑。 她在屏幕上捣鼓一阵,翻出相册,杵到闻厉面前,“正好你今天在这,妈上周啊,去参加了个高端聚会,见了不少贵族小姐,你挑挑,看喜欢哪个?妈帮你去问问!” “妈。”闻厉推拒着,没看手机屏幕一眼,“别想这些没用的,我不想结婚。” “那怎么行!”周微一听,急了。她头一次知道儿子有这种想法,一下子慌神,不管不顾说着:“你弟弟现在这个样子,闻家的香火还要你来传承……” 陶冉蓦地转头,朝那边投去凉凉一瞥。 “你说你不想结婚,你让我们怎么办?眼见你弟弟是指望不上,从前吧,虽然也指望不上,但好歹他还好模样在那里。”周微拉着闻厉的衣袖,“儿子,我和你爸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闻厉刚想开口,斜侧里传来冰冷的女声。 “你们能不能出去说?” 搁这演什么母子情深。 周微睨她一眼,没当回事,“有你什么事,没一点教养!” “出去!”陶冉的手指很坚决地指着门口方向。 周微啧一声,站起扯着嗓子和她理论,“该出去的是你吧,这儿就你一个外人!” 闻厉走上前两步,咬着唇警告:“陶冉,你别太过分。” “我说出去。”她咬字清晰,寸步不让。 “你个小丫头,我给你脸了是吧!”周微气血上涌,叫嚣着。 两边争执不下,门猛然被推开,护士探出头:“吵什么吵!这是病房,病人需要安静,有事你们回家去吵!” “都是文明人,注意点素质!” “砰”一声,门又被关上。 护士的话倒提醒了闻厉,他安慰周微道:“妈,她一疯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让闻啸好好躺着,我带你去吃饭。” 周微被他哄着,挎上包就走,最后对着陶冉面无表情说道:“我过会再来。” 安静片刻,病房内先是传来小声的吸鼻子的声音,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哭泣,最终陶冉忍不住伏在闻啸身旁嚎啕大哭。 “你醒过来好不好,求你醒过来。” 她突然颤抖着双手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红色方形小盒,打开,将钻石戒指戴到自己无名指上,“你看,我带上了。” 陶冉笑着流泪,这是事后医护人员从闻啸的口袋里发现的,她一直没敢打开。 可是她也会突然丧气,失去信心。 陶冉重新伏在他身侧,与他十指交缠,“你出现在我生命中那么早,也要陪我走完下半程好不好?” 这句问话终是无人回答,回应她的只有细弱可闻的呼吸声。陶冉的双眸里迸发出更加激烈的泪水,渐渐模糊住视线。 —— 危险来临的那一刻,闻啸似乎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他置身在黑暗当中,周遭没有一丝活物。他一个人不知目的地行走着。 突然,不知从哪窜出一点火苗,微弱的照着前方的路,原来他在一个山洞里。通道幽静曲折,一眼看不到头。 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不知疲倦。终于在某一刻,走到头。 周围还是很暗,但是勉强能视物。 面前出现三道岔路口,每个路口长得都一样,还有标识警告着他:此路危险。 三条路都很危险,那岂不是没有路可走。 他一下子泄气,索性在石块上坐下。不禁开始想要不再回去算了,至少山洞里很暖和,不用挨冻。 他给自己规定着时间,五分钟,到五分钟,不管怎样,他都原路返回。 起身的那一刹那,空中低缓着飞过来一只蝴蝶,色泽艳丽,扑闪着墨绿色的翅膀,往前飞两步,还回头看一眼闻啸。 他咬咬牙,跟上去,走进其中一条岔路口。 走了很久,来到一处更加开阔的地带,再去寻蝴蝶的踪迹,已经消失不见。 他打量着四周,入目的是一幢幢二层小洋房。这好像是住宅区。 “嗨,给你。”眼前突然出现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友好地伸出一只手,掌心里卧着颗小小的奶糖。 从她澄净的瞳孔里,他看到自己是比她还要高些的小男孩,眉眼阴沉着。 他没接,问:“为什么给我糖?” “因为你看上去很不开心啊。”小女孩看上去没心没肺,像一张白纸。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 小女孩见他不要自己的糖果,失落收回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她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他却道:“因为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待见我。” 这么惨的嘛。 “那也很好啊,你还有妈妈和哥哥。”她笑嘻嘻道。 他鄙夷着,“有什么好。” “很多人羡慕的。”小女孩急切切说。 “比如你?”他使坏般问。 “嗯,我就没有妈妈和哥哥。”她坦然承认。 闻啸有片刻愣神,随即别扭地冲她伸出手,“给我糖。” 小女孩乖乖递给他。 他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很软很浓郁的奶香。还可以,他并不排斥。 闻啸含着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女!”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闻啸轻轻笑了下。 “你不信?”小女孩很敏感。 “没有。”他敷衍着。 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他顺势离开,“我外婆叫我,先走了。” 他跑着跑着,走进一片虚无里。周围雾茫茫一片,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一瞬间,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周围有人小声地在哭泣,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又吵吵闹闹的,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世界迅速变化,在不断崩塌。他不知该往哪走。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又看到那只蝴蝶,他毫不犹豫跟着它走。 眼前陡然刺亮,闻啸用胳膊肘挡住双眼。 再有意识时,耳边听到压抑着的哭声,小声而哀切。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手指微动,掌心温暖而潮湿。 闻啸偏眼看过去,小姑娘枕在他一侧胳膊上,哭成一个小花猫。无名指上戴着他精心挑选的戒指,看上去尺寸正合适,是他眼里独一无二璀璨的光。 10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长大后成为他的新娘。 “冉冉。”他费力地用手指反抓住她的手。 陶冉瞬间停住哭泣,抬头,四目相对,他冲她温暖的笑着。她几乎又泪流满面。 这次,她要握紧他的手,绝不放开。 ——正文完 第66章 番外 金秋十月。 陶冉的《萤火》主题艺术展在市美术馆展览,大批记者来访,一时为她带来超高热度。那些画作流传至网络,国内不少画家对她改观,还有许多艺术经纪公司向她抛来橄榄枝。 有人认为她是个极具天赋的画家,还有人认为她是天生的艺术家。 这几日陶冉忙得连轴转,一面忙着接待来自五湖四海赶来看她画作的艺术大家或是慕名前来的普通看客。另一面还得顾上来自四面八方的采访。 有记者问她:“创作《萤火》一系列画作的初心是什么?” 她以笑带过:“我们换个话题。” 记者不放弃继续追问:“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含笑点头,摩挲着指尖的戒指:“是有特殊含义,属于我跟某个人的记忆。” 记者讶然:“陶小姐,您结婚了?” 陶冉大方承认:“快了。” “恭喜!” “谢谢。” 展出的最后一天,陶冉送别来看展览的最后一位客人,正要往回走。 身后有人温柔地叫她:“冉冉。” 她惊喜回身,三两步跑到男人身边。男人颧骨消瘦,下巴上露出些许刺眼的小胡子。 闻啸推着轮椅,缓缓往她那里移动。 陶冉跑过来,问他:“你怎么会来?” “来看画展。”他笑着回。 她回笑着走至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进入展厅,一幅幅的画作错落有致挂在墙上。 闻啸一一看过去,灵动的萤火在纸上栩栩如生,仿佛一下梦回那个夏天。 他倏忽问:“怎么想起画萤火?” 陶冉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俯身,将脸凑到他身边,意味不明道:“可能是为一种纪念。”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下去。 “我们家大画家,可真是厉害!”他看一圈下来,对陶冉竖起大拇指。 她不谦卑地受着,对这彩虹屁超级满意:“那是,以后我养你啊。” “好啊。”他点头。 陶冉反而一怔,随后微眯起双眼,“我突然想到这样旁人会不会说你倒插门,那你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上面了。” “我看哪个敢,以后别找我看病。”他轻飘飘说着。 陶冉为他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闻啸牛。 推着他走出美术馆时,迎面扑鼻而来的桂花香,清幽深远。 晚风习习,陶冉弯下腰身,替他理着衣襟,问:“冷不冷?” 闻啸摇头,“不冷。” “还没问你怎么来的?” “让刘朗送我来的。” 陶冉皱鼻子,“他可真听你的话。” “那可不。”闻啸睨眼看她,那神情别提多得意。 又是一阵劲风吹来,夹杂着桂花独有的清香。 陶冉突然眨眼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闻啸偏头,做十分想听状。 陶冉几度要说出口,又咽回去。要说出口了,怪不好意思的。 最终,她鼓起勇气,直视闻啸的双眼,道:“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 “记得。”他弯唇笑了下。 “那时候在梅奶奶家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你。”她呼出口气,继而说着:“所以你是我的一见钟情,我的一眼万年,更是我的少时惊艳。” 他兀自低头,含着笑意,徐徐抬眸,漆黑的瞳孔亮得惊人,闻啸微微启唇:“好巧,我也是。” 遇见你的那一天,一切如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我的心底渐渐渗透出日光。 我们是彼此的少时惊艳。 ------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开《他如暖风倾城》,因为是冬日小暖文,比较应景,所以先开。文案在下方,喜欢可以进专栏点收藏哦~ 久别重逢 17岁,苏真来到北京。她仰头看向巨大广告牌上的少年。少年鲜活清冷,神情泯然。苏真最后看了一眼,在心里向他告别:阿念,再见。 22岁,她一路摸爬滚打,已经是京都酒店的大堂经理。5年未见,少年神情更冷,生人勿进气场强烈。他只需睨一眼,就认出是她。 感觉到苏真对他如平常人一般,他自私地想将那些过往更直白剖析在她面前,他冷漠,语调冰冷:“不给弟弟打个折吗?姐姐。” 苏真心惊,方牧念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浓烈的偏执。 他有多疯狂热烈地找过5年,此刻就有多心碎。 两人恋情曝光的那一天,网上关于苏真的新闻乱飞,她被人肉,照片、家里的一堆破事都被扒出。 鲶鱼们打抱不平:就这?名不经传的38线小人物。我们哥哥才不会这么眼瞎。 结果当晚热搜—— 方牧念:是我追的她,好不容易追到的。 当苏真站在世界最顶级舞台上,继方牧念之后,摘得钢琴圈视为最高荣誉的曲艺奖。她热泪盈眶,却只有一句:“他如暖风倾城,轻抚我的整个世界。”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泰戈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