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烈酒》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玫瑰烈酒[娱乐圈]》作者:青草糕 文案: 说梁肆喜欢清纯可爱的女生,明翘就总是穿个白裙子,扎着双马尾跟在他后面。 朋友们都揶揄梁肆,这是白捡了一个小女友啊。 梁肆闻言,不以为意地笑。 但是到了周末傍晚,还是照样去等她放学。 ——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梁肆眼神阴郁,看着监视器里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想道。 阅读须知: 1.双演员,破镜重圆,狗血文 2.非完美男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明翘,梁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骗谁呢 第1章 第一杯酒 黑夜,冷雨。 砖石路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倒映出白晃晃的街灯影子。 嗒,嗒,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路的另一头传来,漆皮的红色细高跟踩在石板上,溅起一点细碎的水花。 女人盘着发髻,撑着洋伞,穿一身黑色镂花旗袍,外面松松散散地罩着一件貂皮大衣,腰肢摇曳,衣摆下露出一双修长小腿。 “曼文……” 女人停下脚步,微微抬了抬伞。 伞面下是一双鲜艳饱满的红唇和黑白分明的眼。她站在那儿,身后是因为电流不稳而一直明灭不定的街灯。 路边草丛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皮鞋上尽是泥泞,西装也皱在一起,白色的衬衣上似乎还染着什么污渍。他捂着肚子,艰难地朝她伸出手:“曼文……帮我……” 女人撑着伞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垂眼看着他身上的血迹,道:“汪局长,您这是?” “我被暗算了!”男人咬牙,“这里离歌舞厅不远,曼文,你快叫点人来抬我走,再喊个大夫。” 女人纤长的五指伸入男人掌心之下,触到他腹部湿润的伤口。她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说起话来婉媚又勾人:“汪局长,您这不是致命伤啊。” “要不是我躲得快,这一枪就在心脏上了!”男人催促道,“曼文,快点……咳咳,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你路过……” 一道闪电划过,惊雷乍起,雨落得渐急渐凶。 女人仍是撑伞蹲着,长长的衣摆蹭到草地里,沾了些尘泥。她的手从伤口上缓缓挪开,而后在他衬衣干净处擦了擦。 男人惊疑地瞪着眼,有些颤抖地说:“赵曼文……你……” 他眼睁睁看着女人轻轻拨了拨大衣,露出了里面的旗袍。旗袍开叉很高,能看到她光洁细腻的大腿——但他此刻无心欣赏,他更在意的,是她腿上绑着的那只枪袋。 他尖叫起来:“赵曼文!你不是歌女!” “不,我是。”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唇角微翘,露出一个他最喜欢的笑容,而后,从枪袋中掏出了一把小型手|枪,抵在了他的心口,缓声道,“只不过,偶尔也做点地下工作罢了。” 闪电划破苍穹,枪声被掩藏在响雷之下,男人的身体剧烈一震,鲜血从胸口涌出,浸透了衬衣,与腹部的暗色痕迹融到了一起。 女人将枪插回大腿的枪袋,站了起来。 小小的洋伞挡不住这夜里的风,她的裙摆被淋湿,水迹很重。她裹了裹大衣,低头继续往前走去,身形曼妙,姿态绰约。 红色的细高跟敲在砖石地面上,嗒嗒的声音被风雨声所淹没,最终随着人影一同沉在了夜色里。 “卡!” 人工降雨立刻停止,草丛里的“汪局长”慢吞吞地抹了把脸,刚准备爬起来,不料脚下又是一滑,所幸被一只手及时拉住,才免于栽回泥坑的下场。 “汪局长”抬头:“谢谢。” 霍明翘松开手,朝他莞尔一笑。 旁边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盆干净的水和毛巾,霍明翘朝旁边抬了抬下巴:“先给赵哥吧。” 扮演“汪局长”的赵哥不由惊讶,还未来得及推辞,就见霍明翘挥了挥手,一转身朝导演那边跑了过去。 她抬起手背擦去下巴上的滴水,小心地凑到监视器旁边,拉紧戏服,避免让上面的泥渍蹭到别人。 “陈导,方便让我看看刚才的镜头吗?”面对着这位国际知名的大导演,霍明翘总是斟酌着每一句措辞。 陈导点了点头。 霍明翘认真看完了,又问:“我能再演一遍吗?就重补一下刚才的特写,我感觉表情应该再收一点。” 陈导不由抬眼看了下她,露出一丝赞许:“不错,也是我想说的问题。” 他直了直身子,拿起对讲机:“所有组准备,重拍赵曼文脸部特写。” 因为只要拍女方的脸,所以赵哥不用再出现。他回到给演员准备的帐篷里,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把戏服脱下还给服装组,然后往旁边小板凳上一坐,打开了手机。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刚发起视频通话邀请,就被对面火速接起。 “爸爸!”屏幕里出现一张小女孩兴奋的脸。 赵哥顿时笑了:“哎!” “爸爸你下戏了吗?”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赵哥喜滋滋道:“爸爸不仅下戏了,爸爸今天还杀青了!囡囡儿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爸爸明天就回家啊!” 他和许久不见的女儿聊了会天,又嘱咐了妻子几句,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音,便知道是今晚的夜戏结束了。 他挂掉电话,跟着其他群众演员一起往外走,不料中途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赵哥回头,看见了裹着大衣刚刚下戏的霍明翘。 霍明翘冲他灿烂一笑,也不废话,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塞到赵哥手里:“杀青快乐啊赵哥!” 赵哥惊讶地看着她。 他虽然在这一行混了多年,如今也能参演陈导的电影了,但说到底“汪局长”只是个出场十几分钟的小角色,自己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哪会有人管他什么时候杀青。 霍明翘语速飞快:“您上个礼拜不是说女儿要过生日了么,正好您也杀青了,就顺便帮我给小姑娘带个礼物,不值钱,就当是份心意。” 赵哥真的是震惊了。 他没想到霍明翘居然记得他随口一提的事儿,更没想到还特意备了礼,一时间说话竟打起了磕巴:“不、不用……” 霍明翘打断他:“行了,其他人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啊赵哥。” 赵哥踌躇着追了几步:“霍……” 女人已经换上了一双运动鞋,步伐飞快,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车队之中。赵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礼物,只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他只是个小配角,霍明翘却是板板正正的女主角,两人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他有什么本事,能让霍明翘专门来送东西? 他们拍的这部电影叫《芙蓉锁》,讲的是民国三姐妹从小失散,命运大相径庭,长大后人生却意外发生交集的故事。大姐是一位清秀单纯的乡下姑娘,二姐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而小妹——也是霍明翘饰演的角色——则是一位纵横欢场的秘密间谍。 众所周知,陈至寐陈导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挖掘一些白纸般的素人来当男女主角。用素人的好处就是可以按照他的审美从基础开始培养,不像一些戏剧学院的学生,已经有了习惯性的演戏方式,再改就难了。 这部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男主角,只有三个命运交织的女主角。当然,这三个人也都是陈导一个一个从素人堆里挑出来的,为此她们还专门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封闭式培训。 可以想见,等到电影播出,三位崭新的“寐女郎”同时出道,那时的光景可就不是现在能比的了。 因此,纵然赵哥比霍明翘多演了十几年的戏,却也不敢怠慢了这位新人。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女演员,居然还惦记着他要过生日的小女儿,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自己一没钱二没势的,讨好他有什么用呢?只能用这位寐女郎本来人就好来解释了。 霍明翘回到面包车里,里面除了一个司机,已经坐了两个女人。 她扫了她们一眼,坐进去关上了门。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旁边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的女人问她。 谭锦禾,在戏中饰演她的二姐,实际跟她一样大。 霍明翘微笑道:“没什么,忘带东西了。” 谭锦禾扯了扯嘴角。 坐在后座的另一个女人忽然一声长叹,模糊的声音的几乎淹没在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里:“好累啊……” 今晚拍两场戏,一场是大姐和二姐的,另一场是小妹的。姐姐们的戏先拍完,但两位演员都还只是新人,根本没有专属车辆,因此不得不等到大部队收工再一起回去。 霍明翘抱歉地颔首:“是我拍得太慢了,对不起。” 叶南甜顿时笑了,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梨涡,和戏中的人物一样充满了一种朴实清纯的气息:“我随口说说的啦,明翘你不要放在心上。” 谭锦禾懒洋洋地把外套往脸上一罩,明显打算在车上睡觉了。 便没有人再说话。 回到酒店房间,霍明翘第一件事就是卸妆。 才卸了一半,外面就有人敲门:“霍明翘,你在吗?我,谭锦禾。” 霍明翘湿着脸去开门:“怎么了?有事?” 谭锦禾绷着脸,看起来有点不自然:“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上车的时候还在我口袋里,刚才回房间才发现不见了,去车里找了也没有。不过叶南甜说,当时你的包放在我们座位之间的过道上,不知道手机是不是从我的口袋里滑到了你的包里?” 霍明翘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道:“你等下啊,我去看看。” 她翻了一会儿包,果然翻出一个手机来,朝谭锦禾晃了晃:“这个?” “真的在啊。”谭锦禾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啊,今晚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她接过手机,手指习惯性地扣在了手机上,指纹解锁,屏幕顿时亮了起来。 霍明翘下意识垂眼望去。 谭锦禾顺势低头,一瞥之下立刻锁住了手机,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刚才匆匆一眼,她已经看见上面是没有退出的聊天界面。 “霍明翘真的好心机,平时就左右逢迎,刚才我还看见她悄悄给剧组一个已婚大哥送礼物,你说她图什么啊?” “心疼谭谭你哈哈哈。” 霍明翘抬起眼,看着她缓缓勾了勾唇:“不客气。” 第2章 第二杯酒 霍明翘今天没有戏份,就待在酒店背了一天的台词。 临近五点,手机嗡嗡嗡地开始响,她瞥了一眼,合上剧本,开始化妆换衣服。 今天是陈至寐导演的五十五岁生日,工作人员早就订好了饭店。按理来说今天的通告是排到六点的,这个点就收工,看来是拍摄格外顺利。 四月的风温度正好,酒店门外的花开得挤挤挨挨。 深色的牛仔裤勾勒出纤细笔直的长腿,酒红色的针织衫衬得她愈发肤白貌美,霍明翘往路边一站,便是一道浑然天成的风景。 她打了辆出租车,抵达饭店的时候,外拍的剧组还没回来,只有一些今天没出工的剧务在忙碌。 她放下包,走到生活制片身边,笑盈盈道:“马老师,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呀?” 马制片抬头一看是她,也就笑了:“小霍啊,你怎么来这么早?” 霍明翘:“左右待在酒店也没什么事做,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出力的。” “没有你的事,陈导不喜欢太浮夸的阵仗,我们也就随便布置一下。”马制片说,“你坐一会儿,其他人应该也快到了。” 霍明翘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沙发区坐下,而是又转身出了包厢。 二十分钟后,她回来了,一只手拎着两袋饮料,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杯已经开动的鲜榨果汁。 “马老师,喝吗?”她咬着果汁吸管,笑眯眯地给马制片递了一杯美式咖啡。 马制片:“哟,谢谢了啊。” “不客气,马老师辛苦了。” 她又晃荡到其他剧务身边,一人递了一杯饮料,各不相同。 看着像是布置场地的苦劳力,其实都是待会要参加生日会的人,最次也是个副组长的职位。 马制片身边站了个拿着花果茶的美术组组长。 “这姑娘记忆力还挺好。”美术组组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坐回沙发的霍明翘,点评道。 马制片笑了笑:“能不落刻意,也是种本事。” 美术组组长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你别说,我还挺喜欢她的。” 能记住在场所有人的口味喜好,不是件容易事,说明她至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开始观察每一个人了。但这种观察又偏偏不动声色,你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把你放心上的,只知道她做的事情,都让自己很熨帖。哪怕是送东西,也像是朋友之间顺手帮忙,既不显得太过讨好,也不显得像随手打赏。 另外两位新晋寐女郎,也不是说不好相处,只是相比之下,不如霍明翘。 哪怕心里清楚她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铺路,大家也并不在乎。混这行的,哪能不为人际关系考虑呢?只要跟她处得舒服就可以了。 六点半的时候,陈至寐和其他主演到了。 一圈人热热闹闹地开了席,却也只有一众剧务吃得舒坦,演员们为了保持身材,只能挑着桌上的清淡素食吃,还不敢吃饱。 霍明翘身边坐着谭锦禾,她看着谭锦禾犹犹豫豫地伸筷,想夹一片红烧汁里的小肉片,忍不住轻声提醒道:“那是生姜。” 谭锦禾的筷子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地把那一小片生姜夹进了盘子里,说:“我就是尝尝味道。”然后略微吮了一下姜片上的汁,便放下了筷子。 霍明翘笑笑,起身去给陈至寐敬酒了。 酒过三巡,陈至寐看了眼手机,高高兴兴地说:“马上还有个朋友家的孩子要过来,你们座位挪挪,服务员再加个椅子上来。” 副导演问:“谁家的孩子,还大老远跑这地儿来?” 陈至寐摆了摆手:“他这两天刚好在这边拍杂志,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已经拍完了,可以过来看看我,算不上大老远。” 副导演“哦”了一声:“也是明星?” “差不多,最近喜欢他的小姑娘好像不少。”陈至寐道,“不过年轻人还需要打磨。” 演员们脸上个个露出隐忍的好奇之色,却又不敢直问是谁,只能私下里嘀嘀咕咕地交换八卦。 霍明翘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悄悄离了桌。 她躲到消防通道里,头顶上是一只小小的声控灯,亮起浅黄色的光芒。她戴上耳机,接通了视频。 “姐姐!”一个奶乎乎的声音响了起来。 霍明翘顿时笑了:“湘湘,吃过饭了吗?” “吃啦吃啦!”女孩子肉肉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给她扳着手指数晚上吃了什么,末了又问,“姐姐吃饭了吗?” “姐姐刚才正在跟同事们吃呢,现在出来跟你打电话。” 湘湘说:“姐姐你等一下,我给你拿试卷看。”又扭过头对着旁边说,“阿姨你帮我拿一下手机。” 屏幕晃了一下,很快湘湘就拿着两张卷子蹬蹬蹬跑了回来,兴奋地举到手机前:“姐姐看!” 一张语文,一张数学,双百。 霍明翘:“哇,湘湘好厉害!湘湘真聪明!” 湘湘嘻嘻道:“老师奖励了四个小星星!现在我是班里星星最多的哒!” “真的呀,我们家湘湘真是太优秀啦!” 湘湘眨着眼睛,去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似乎说了句什么,湘湘才扭扭捏捏道:“王佳诗也考了双百呢……今天放学我看见她妈妈带她去买了小蛋糕。” 霍明翘故意避开重点:“哦,看来王佳诗也很厉害呀。” 湘湘急了,强调:“她妈妈给她买了小蛋糕!” 霍明翘止住了笑,终于不逗她了:“知道了。邱阿姨,明天带湘湘也去买个小蛋糕——奶油少点的,钱我转给你。” 邱阿姨在屏幕外应了一声。 湘湘眉开眼笑:“谢谢姐姐!” 她又叽叽喳喳地讲了半天学校里的事情,末了才意犹未尽地问了句:“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霍明翘道:“快啦快啦,到你期中考试姐姐就该回来啦。” 提到考试,湘湘就有点萎靡了——就算她这次考得好,也不敢保证下次考得好。热情一下子褪了大半,湘湘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小东西。”霍明翘看穿了她,“早点睡吧,晚安。” “姐姐晚安。”湘湘嘟起嘴,朝镜头亲了一下,才挂了电话。 霍明翘收起手机,推开消防通道的门,朝包厢走去。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大家碰完最后一杯,便开始拿起各自物品准备离席。 霍明翘这才想起好像漏了什么,扭头问谭锦禾:“不是说陈导有个朋友家的孩子要过来吗?人呢?” 谭锦禾似乎对她今晚屡屡搭讪的行为心情复杂,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之前你不在就没听到,那个人好像杂志那边又有什么事情,赶不过来了。” “哦。”霍明翘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 谭锦禾已经穿好了外套准备往外走,霍明翘立刻上前,跟上了她的脚步。 谭锦禾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霍明翘似笑非笑:“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当初大家一起上表演课的时候,你似乎还不是这样。” 她紧贴着她的肩膀,就好像两个人关系很亲密,在说悄悄话一样。 谭锦禾皱眉,想不到霍明翘这么直白。 但她也不欲反驳。女人对女人最是敏感,当初大家都在老老实实上课是一回事,现在开拍了霍明翘到处献殷勤又是另一回事。 “陈导眼光一向犀利。”谭锦禾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选角的气质都比较符合。” 叶南甜长于普通人家,在戏中是个单纯无害的乡下妹;谭锦禾是个富二代,在戏中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霍明翘则没爹没妈,在剧中是个心怀鬼胎的……交际花。 霍明翘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并不生气:“陈导确实犀利——你以为他看不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谭锦禾愣了一下,不由看向陈至寐——他已经在众人的环绕下出门了。 “看出又怎样?”谭锦禾反问。堂堂名导,哪里有工夫管还是新人的女演员之间的勾心斗角?只要不影响拍摄,当然是随便她们去。 霍明翘轻轻一笑:“陈导就指望你带着情绪去跟我拍对手戏呢。” 在戏中,大小姐初遇交际花,自然是没放在眼里,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直到后面她无意间撞破了交际花的特务身份,才开始另眼相待。 “你们在偷偷聊什么八卦呢?”叶南甜从后面好奇地凑过来。 霍明翘笑笑:“有人在追锦禾呢。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不用等我了。”说完就快步往前,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谭锦禾瞪大了眼,看起来像个表情崩坏的洋娃娃。 霍明翘到底从哪看出来最近有人在追她的?是她什么时候的表情或肢体泄露了信息吗? 不对不对,霍明翘再前面的话是不是在内涵她?什么叫带着情绪拍戏?是不是在说她不专业? 叶南甜还在耳边追问:“谁?谁在追你?剧组的人吗,长得帅吗?” 谭锦禾被她烦死了,一跺脚道:“没有!霍明翘的鬼话你也信!” - 第二天拍摄是在室内,一个巨大的酒楼宴会厅,富人家留洋归来的骄纵大小姐与身后拥趸裙下之臣无数的美艳交际花狭路相逢。 谭锦禾看了走廊对面花枝招展的霍明翘一眼,想起她昨晚说的话,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开拍,镜头推近,大小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与路尽头忽然出现的女人险些撞个满怀。 “劳烦让让。” 女人却没有让,纤细的指间拈一把小小的折扇,含笑道:“苏小姐这么着急,是找人吗?” 苏棠满心疑惑地抬头,打量着她,迟疑地皱眉:“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女人朝她微微颔首,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我叫赵曼文,没想到今儿个能在这里遇到苏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苏棠的目光顿时变了。哦,赵曼文,当然是如雷贯耳,号称全海城男人最想得到的女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赵曼文朝她伸出手,苏棠却并没有握上去。等了几秒,赵曼文面不改色地放下了手,仍是笑得妩媚。 苏棠道:“你有没有看到吴家大少爷?” “您的未婚夫么?”赵曼文侧了侧身,一身墨绿长旗袍,勾出她的好身段。手中扇子遥遥一指,咬字软哝,“吴大少酒喝多了,吐了一轮,换了衣裳在那厢休息。” 苏棠盯着她。 赵曼文掩唇,眼波流转:“您在想什么?我可一根指头也没碰他。” 被这样的女人轻而易举地戳穿,苏棠显然有些气急:“你……” “卡。”陈至寐举起对讲机,“苏棠不要这么生气,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不要被这种事情轻易挑起情绪。” 谭锦禾连忙道歉。 陈至寐:“两分钟,重新收拾一下情绪。” 化妆师涌上去,给演员们补妆。 陈至寐放下对讲机,刚要拿过水瓶喝一口,却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普通的黑色卫衣,略大的鸭舌帽,却压不住男人犀利凉薄的精致眉眼。 他唬了一跳:“小梁?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个声音。” “……刚到。”年轻男人的目光从监视器上缓慢移开,朝陈至寐笑了笑,一身低气压无形消退,“昨天事发突然,没能赶上您的生日会,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陈至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男人手里还提了一个袋子,明显是礼物,但他却没有急着拿出来,而是又看向了监视器。 监视器的画面中,有许多人。而这一堆人围着的,不过是核心两个女演员。一个明媚张扬,一个美艳魅惑。 “这是您新戏的演员?”他盯着屏幕问道。 “是啊。三姐妹的戏,还有一个女演员不在这场。”陈至寐说,“都是素人,但天赋不错,也都很漂亮。” 片场耀眼的大灯从头顶罩下,男人站在暖黄色的光影里,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衣,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 他的眼神越过监视器,望向远处的人影。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确实,天赋不错,也很漂亮。” 第3章 第三杯酒 霍明翘终于跟谭锦禾拍完了这场对手戏,她走到一旁的饮料柜里,拿了瓶苏打水出来。 旁边几个组的小助理在聊天。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到?” “你刚才出去了当然就错过了,他也就待了大概五分钟吧,很快就走了,好像还要去赶飞机。” “天哪,我怎么就那个时候出去了呢!他真人是不是也很帅?” “那当然,简直了,巨帅!要不是片场禁止拍照,我绝对都掏手机了!” “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虽然他戴着口罩,但是看到本人我还是好想要尖叫!” 霍明翘心想,听这话,像是刚才有哪位明星来探过班?她怎么没注意到?难道是在忙着和谭锦禾对戏? 她心不在焉地拧着瓶盖。 错过的小助理还在悔恨:“早知道他要来……啊啊啊气死我了!什么时候我跟梁肆能在同一个剧组就好了!” 咔的一声,瓶盖开了,满满当当的苏打水溅了霍明翘满手。 她垂眼,指尖微微颤动。 透明的绿色瓶子里不断冒出细小的泡泡,呲呲作响,像一瓶被晃狠了的雪碧,在巨大的黄色顶灯照射下,透出一种盛夏的光泽。 但现在不是盛夏。 她也早就戒了高糖。 “呀,霍老师!”有个小助理惊讶地看过来,“我去给您拿纸!” 这些女生年纪未必比她大,却对着她一个新人一口一个老师地喊着。 湿巾纸很快取了来,霍明翘朝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谢谢你。” 她一边擦手,一边状若无意地问:“刚才有人来探班?” “是呀是呀!就是梁肆,您知道吧?好像是找陈导的,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一个女生说,“没想到他们两个那么熟。” 霍明翘低着头,把手指擦了一遍又一遍。 小助理们没说几句便被各自的组长叫去干活了,霍明翘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愿她们就这么简单走了。 她想知道……梁肆是否看到了她。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丢了湿巾纸,走到一旁坐下。 或许是她表情管理难得失控,引起了旁边休息的谭锦禾的注意。 “怎么,被导演骂了?” 霍明翘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仿佛无事发生:“没有啊。” 谭锦禾把椅子拖过来了一点,周围看看没有人,露出一种“虽然我不想跟你说话但我还是有话要说”的表情:“我问你,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有人在追我的?” 霍明翘笑而不语。 谭锦禾有些不快:“你天天盯着别人的一举一动吗?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霍明翘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成天盯着别人看?” “那你……” “我随口说的。”霍明翘斜睨着她,“像你这样的白富美,怎么可能缺人追?” 谭锦禾:“……” 她感觉自己被耍了。 - 忙碌了一天,霍明翘敷完面膜往床上一躺,脑子里又不禁浮现出白日里的事情来。 片场已经传遍了,梁肆由于昨晚爽约,今早特地来探了陈导的班,但因为还要赶行程,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原来宴席上那个未曾出现的“朋友家的孩子”,就是梁肆。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幸好他昨晚爽约,否则席上避无可避,两人又该以什么表情相对? 想到这儿,她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倘若时光能倒流,倘若她早知他是圈内人,她一定不会踏入娱乐圈半步。 去年夏天,一部名叫《等你醒来》的新剧开始被周围人频繁提起。她那时已经上了半年的表演课,期间一直在恶补经典老剧,都没怎么关注新剧。在食堂里吃饭,总能听见有某桌的女生讨论:“你有没有追《等你醒来》?哦天哪,昨天刚出的那一集,许恪简直是在我心上狙击!” 听得多了,霍明翘就好奇去搜了,结果一搜之下才发现,这个“许恪”竟然只是个男二号,但随着剧播人气一路逆袭,热度简直要超过当红多年的小生饰演的男一号。 这个角色,说好听点叫病娇,说难听点叫变态,对女主角有着偏执的占有欲。这样的人设,演差了那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傻逼,演好了那就是个血肉饱满的反派。 霍明翘下拉页面,想看看这个新上位的流量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一看,她愣了至少半分钟。 演员表上简简单单的“梁肆”二字,和剧照上深沉狠戾的西装男人,让她感到陌生而心悸。 那一刻,霍明翘便明白,事到如今她已无法回头,陈导的女主角一定要拿到;而倘若她成功,将来,他们也一定会再见面。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她还怀着一点仅存的幻想:也许梁肆今天并没有注意到她,否则按他的脾气,怎么会忍得住呢。 事实也似乎印证了这一点,那天的探班仿佛只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她的人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梁肆的生活依然被曝光在镜头之下,按部就班地推进着;而霍明翘这边,既没有陌生号码联系她,也没有奇怪的人盯着她。这让她感到很安全。 梁肆最近有一部新戏快上线了,正到处忙着宣传,尽管在粉丝的饭拍里他好像总是显得高冷,但粉丝却很吃这一套——毕竟是从“许恪”一角入的坑,梁肆越是冷淡,她们越觉得哥哥好酷。 霍明翘偶尔在网上刷到这些消息,总是很快地翻了过去。 四月底,《芙蓉锁》杀青了。 杀青第二天,霍明翘见到了自己的经纪人袁非。 她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面前摆了一杯浓咖,手里在翻一本文件夹,阳光从外倾泻而下,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微微刺目的光。 霍明翘快步跑了过去,先鞠了一躬:“袁非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坐。”袁非抬起头来,四十岁的女人保养依然精致,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你没有迟到,是我来早了半个小时。” 霍明翘在她审视般的目光中坐下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线下见面,霍明翘摸不着她究竟是怎样的性格,只能慎之又慎。 “合同,看一下。”袁非言简意赅地递了一叠纸给她。 霍明翘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和之前给的电子版并无区别。 “据我所知,诚策和万川也都跟你联系过,为什么最后决定是瑞世?” 霍明翘的视线从合同上挪开,谨慎地看了看袁非的脸色。 袁非:“不必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的回答就算让我不高兴,该签的合同还是要签。” 毕竟签谁最终是公司高层说了算。 霍明翘:“我确实对诚策动过心,但是诚策的艺人好像最开始工作都特别忙,一年没几天休息那种……” 袁非轻笑一声:“还没出道,就想着累了?” “不是。”霍明翘垂眼,手指摩挲着合同页角,“我不怕工作辛苦,但我怕回不了家。我有个妹妹今年才七岁,我不可能让她一年四季都跟保姆待在一起……” “我看过你的资料了。”袁非道,“四岁父母离婚,十四岁随母改嫁,继父三年前失踪,母亲也于三年前去世,给你留了个妹妹,是吧?” “……嗯。” “生活不易,是需要考虑妹妹的成长。”袁非总结道,却也没什么情感起伏,“那万川呢,万川又是为什么不选?” 霍明翘迟疑:“说实话吗?” 袁非耸耸肩:“当然。你说万川的坏话我也不介意。”反正是对家。 “万川……应该更擅长经营男演员一些。”而女演员则总是发展得平平无奇。 袁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由衷地笑出了声。她咳了两声,点头道:“不错,不错,很坦诚。” 她抿了一口咖啡,言归正传:“很乐意你选择我们明世,我相信这将是个双赢的局面。如果对合同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霍明翘提笔,字迹流畅漂亮。 袁非瞟了一眼:“练过签名?” 霍明翘:“没有。” 袁非赞赏道:“有些明星光练签名不练字,写个什么祝福语都歪歪扭扭,实在是配不上那张脸。我就喜欢你这样字好看的。” 她收起属于公司的那份合同,悠悠道:“既然你现在是明世的人了,我也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要怪我直言。” 霍明翘:“您请说。” “陈至寐导演新片一下子推出三个寐女郎,知道为什么我们选你吗?” 霍明翘摇了摇头。她们当初签片约时都是素人,公司都是后来才陆续各自谈下来的。 “你知道的,我们明世也算是老牌的公司了,虽然拿不到片花,但拿点演员资料还是很容易的。”袁非说,“圈内俊男美女不计其数,但想让人记住,势必得有自己的特点。经过比较,我们认为市面上的女星,最缺你这一款。” 霍明翘微微歪了歪头。 “国人流行的审美是白幼清纯,不管大花小花,都喜欢凹少女人设。”袁非道,“像你们三人中,叶南甜的长相是最吃香的,甜美无害,男人女人都喜欢;谭锦禾的五官稍微吃亏些,漂亮是漂亮,但是太张扬了些,适合她的角色无非就是些大小姐、大明星、女侠、公主这种,戏路明显窄了点——当然,从你的面相来看,你的戏路比谭锦禾还窄。” 霍明翘:“……” “我看过你的素颜照了,素颜很能打,也不是不能清纯,但是要是走清纯路线,就太浪费你这张脸了。”袁非说,“要不怎么说陈导眼光毒辣呢。你这张脸,稍微用心地化点儿妆,就是活生生的妲己样,什么交际花啊,亡国祸水啊,妖女啊,就是你这张脸。” “……”霍明翘艰难地寻找了一下措辞,“那戏路还确实挺窄的。” 袁非挑眉:“也正是因为路窄,所以这条路,鲜有人走。” 霍明翘:“哦?” “因此,只要你成功了,那么这份蛋糕,就没有任何人能跟你抢。”袁非瞧着她,“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天真傻白甜,别到时候强行清纯,最后不小心人设崩了。” 霍明翘笑了笑:“确实不是。” “我看人还是挺准的。”袁非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同类稀缺,所以你若有粉丝,必然多是死忠粉,但同样的,之所以稀缺,也是因为容易招来非议,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霍明翘勾唇:“无妨。” 她眼角尖尖,眼尾一点小痣,宛如白雪上一滴沉血。 第4章 第四杯酒 霍明翘拖着行李箱到家时,正是中午。 湘湘在学校上课,是邱阿姨给她烧的午饭。吃完饭,霍明翘就准备上床睡会儿觉。一大早起床赶飞机,她有点困。 邱阿姨也拖了个小行李箱出门,临走前不忘叮嘱霍明翘一声:“霍小姐,湘湘下午四点就放学了,千万别忘了。” 霍明翘:“记着呢,您回去吧。” 邱阿姨是本地人,现在霍明翘回来了,自然也不需要她打理这个小家了。 霍明翘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两点钟起床,先把自己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然后又随手翻了翻书桌上湘湘的课本,看看她最近在学些什么。 到了三点,她乘公交出门,到了路口下车,在往小学走的路上,又没忍住在路边店买了几只头绳发卡。 现在小朋友的饰品,比她当年又要花哨精致许多。那时候她没有,现在不想让湘湘也没有。学校里大家都穿的校服,那小女生们的攀比无非就是谁的笔盒功能更多,谁的首饰更华丽漂亮,谁的卡片贴纸集得最齐……诸如此类。 她想满足湘湘小小的虚荣心。 三点五十,低年级的家长们被允许进入学校。这个点能来接孩子的,都是些无所事事的大爷大妈,年轻貌美的霍明翘混在其中,宛如鹤立鸡群。 教室里的老师还在拿着教具敲讲台,让小朋友们遵守纪律,好好收拾书包。黄线外的家长们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聊天。 “你也是来接小孩的?”有个大妈好奇地瞅着霍明翘。 霍明翘:“嗯。” “这么年轻,孩子都上小学啦?” 霍明翘笑笑:“接我妹妹。” “你不上班?” “今天休息。” “噢,难怪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大妈说,“小姑娘长得这么俊。” 霍明翘笑而不语。 老师带着小朋友们从教室里出来。 霍明翘压下了额头上的墨镜。 “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小学生们嘴上喊着,眼睛倒是滴溜溜地乱转,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家长。 “解散!” 哗地一下,人群猛地嘈杂起来,小学生们挤挤挨挨地跑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身边,拉拉扯扯地往学校外走。 湘湘背着小书包,困惑地站在原地左顾右盼。 霍明翘忍俊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道:“霍明湘小朋友,只认得邱阿姨,不认得我了吗?” 湘湘吃惊地看着她,好几秒才道:“啊——” 这一声“啊”,抑扬顿挫,余音绕梁,饱含着怀疑、震惊与困惑。 “不认得我就算了。”霍明翘转身就走。 “姐姐!姐姐!”湘湘扑上来拉住她的手,喜笑颜开,“你怎么来啦!” 霍明翘摘下墨镜,把她的书包勾在臂弯里,道:“姐姐出差结束了,今天刚回家。” 湘湘一蹦一跳:“那邱阿姨呢?” “邱阿姨回自己家了。”霍明翘顺手把路上买的发绳发卡塞给小朋友,看她喜滋滋爱不释手的样子,眉眼也不由柔和许多,道,“晚上想吃什么,姐姐带你去吃。” 湘湘举手道:“我要吃披萨!” “好,吃披萨。” 霍明翘打了车,带着聒噪的小朋友去了披萨店。 等上菜的过程中,湘湘问她:“姐姐你是不是以后就一直待在家了呀?” 霍明翘顿了顿,道:“不是。姐姐以后还是要出差的。” “这样啊。”湘湘托着下巴,像大人一样惆怅地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我也不知道。”霍明翘说,“不过至少会陪湘湘一个月。” 袁非说她现在刚拍完处女作,不急着接戏,可以先多陪陪家人,等公司给她谈到好资源了再说。 湘湘也不知道一个月到底是多久,胡乱估算了一下,感觉是很久,便又笑了:“姐姐,明天要开家长会,你知道吗?” “知道啊,你上学以来第一次家长会嘛。”霍明翘笑道,“我一定会准时来的。” “那,姐姐可以化妆吗?”湘湘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还有穿高跟鞋,穿裙子?” 霍明翘很惊讶:“为什么?” 湘湘忸怩道:“姐姐这样好看。” “怎么,我现在就不好看吗?”霍明翘故作生气。 “那样姐姐会更好看。”湘湘咬着玻璃杯里的吸管,央求道,“可不可以嘛,求求姐姐了。” 霍明翘失笑,满足了妹妹小小的要求:“好吧。” 湘湘还要写作业,两个人吃完披萨便回了家。 霍明翘打开家里冰箱看了看,琢磨了一会儿,对着房间里的湘湘喊了一声:“姐姐出去买点东西,你好好做作业哦,不要给别人开门。” 湘湘:“知道啦!” 霍明翘在外面买了点水果零食,又添置了点小摆设,回到家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见湘湘在看书,便问:“作业写完了?” 湘湘:“嗯!” “写完了就去洗澡,会不会自己洗?” 湘湘:“会的会的。”便放下书溜去了浴室。 霍明翘有点纳闷地看着妹妹,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算了,不管了。 她收拾完东西,准备看会儿电视,结果手一摸上去,她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电视机是热的。 霍明翘:“……” 小小年纪,还挺会装。 湘湘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霍明翘正在看电视,不由一抖,就要心虚地往卧室跑。 “回来。” 湘湘犹豫了两秒,老老实实过来了。 霍明翘把她摁在沙发上,接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吗?给姐姐推荐推荐。” 湘湘:“不知道哎。” 霍明翘慢条斯理地梳着她的头发:“要是没什么可看的话,那我就把电视关了,咱们待会睡觉去。” 湘湘:“……啊,邱阿姨最近好像一直在看一个电视剧。” “什么剧?哪个台的?” “不记得了。”湘湘说,“你换台我看看呢,邱阿姨平常就这个时间看的,我得看看人长什么样才能想起来。” 霍明翘心道,这小妮子心眼还挺多,刚才她打开电视,频道居然停在CCTV1。 她一个一个换台过去,终于换到一个省台的时候,湘湘道:“这个这个!” 霍明翘定睛一看,是个仙侠剧。 当红小花饰演的女主角似乎是什么仙门的弟子,如今正在和流量小生饰演的男主角在大会上比武。 湘湘目不转睛地看着,霍明翘拔了吹风机,揉了揉她吹干了的头发道:“姐姐去洗澡了。这集看完就去睡觉,好吗?” 湘湘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霍明翘慢吞吞地洗了个澡,出来一看,居然还没播完。 霍明翘觉得那流量小生的演技实在有点无法恭维,全靠配音力挽狂澜,但架不住湘湘在那忘乎所以地捧脸:“姐姐,你看他是不是好帅?” 霍明翘敷衍道:“是。” 心里不免有点忧愁,这孩子以后要是沉迷追星怎么办,难道她还要帮她去要各路明星的签名? 好在,这集终于停在了男女主月下私会,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 霍明翘:“好了好了,一集完了,睡觉去吧。” 湘湘看着片尾曲挣扎:“让我看完下集预告嘛!” 霍明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怎么知道接下去就是下集预告?” 湘湘:“……”大概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她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小心翼翼地扯了一块靠枕,可怜巴巴地说:“下集预告很快的!”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心想以后要跟邱阿姨好好聊聊湘湘的课余生活问题。 片尾曲放完,下集预告如期而至。 女主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秘境里,幽暗萤火中,她害怕地喊着:“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我乃广成门下第六代弟子碧吟,若我出了差错,广成门定不会放过你们!” 附近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轻笑,女主回头,惊异地发现身后的石壁上居然还困了一个人。 那人双手双脚皆被锁链锁住,一身残破羽衣,乌发披散,抬起头来时,脸上浮现出紫色的纹路,一滴干涸的血挂在眼角,显得病态而妖异,阴沉而诱惑。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那人嗓音低哑,吃吃地笑着,“因为他们连我都可以放弃,遑论是你。” 下集预告到此,戛然而止。 湘湘抱着靠枕嚎道:“这是个坏人!碧吟不要相信他!他是故意骗你的啊啊啊啊啊啊!” 嚎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知道太多剧情的事实,连忙胆战心惊地去瞅自家姐姐。 但好像……姐姐一直在盯着电视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湘湘赶紧脚底抹油:“姐姐我去睡觉了!”溜到门口才发现姐姐仍然没有回答,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电视里开始放广告。 霍明翘紧紧捏着水杯的手缓缓松开,低头笑了笑:“他是坏人吗?” 湘湘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他和男主角谁好看呢?”霍明翘温温柔柔地望向她。 湘湘观察了一下姐姐的脸色,觉得这应该不是个陷阱,便道:“当然是男主角啦!” “为什么呢?” “因为男主角是好人啊!可这个是坏人!” 霍明翘低低地笑起来:“挺好的,这个方法……挺好的。” “怎么了,姐姐?”湘湘奇怪地问。 霍明翘:“没什么,快去睡觉吧。” 看着妹妹进了卧室,霍明翘起身,关掉了电视。 第5章 第五杯酒 第二天,霍明翘去给湘湘开家长会。 按照小朋友嘱咐的,霍明翘今日特意化了淡妆,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走在路上总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她,虽是短裙长靴,却是简单的黑白配色,非常适合去参加家长会。 学校今日改成了三点下课,一众小朋友都跑到教室外来寻找自己的家长。湘湘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姐姐,喜形于色,迅速冲到了霍明翘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霍明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湘湘扭过头喊道:“这个就是我姐姐!” 墙边有两个小女孩看过来,惊讶地哇了一声:“姐姐好!” 霍明翘含笑:“你们好。” “霍明湘,你姐姐好漂亮呀。”一个小女孩说。 湘湘骄傲一笑。 霍明翘:“……” 怪不得要她打扮。 湘湘拽着霍明翘在教室外面走了一圈,让她看外面挂着的班级荣誉,又拉着她在教室里转了一圈,介绍完后面的表扬墙,又指给她看自己的座位。等里里外外绕了一遍,带着姐姐在全班同学面前若无其事地路过完,她才心满意足地背好了自己的小书包,道:“姐姐,我上楼了哦。” 开家长会的时候,小朋友们是要到楼上空教室去自习的。 霍明翘点了点头:“去吧。” 湘湘便飞奔去找刚才自己的好朋友,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上了楼。 霍明翘坐到湘湘的座位上,随手翻着她放在桌上的家长会材料。 教室里很快坐满了家长。 跟她同桌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总是在拿余光瞟霍明翘,后来大概是忍不住了,问道:“你是霍明湘的家长吗?” 霍明翘颔首,也微笑道:“您就是王佳诗的妈妈吧?常听湘湘说她的同桌王佳诗成绩好。” “客气了,你家霍明湘也很好。”王妈妈道,“你看着不像当妈妈的人呀,是家里的姐姐吗?” “对。” “家里父母太忙了,所以让你来开会吧?” 霍明翘笑笑,不置可否。 她不想把话讲太清楚。家长群里鱼龙混杂,要是传出去霍明湘没爸没妈,指不定会跟各自小孩说什么呢。她一直教导的霍明湘,在外面都说自己父母是做生意的,常常出差见不到人,姐姐工作也很忙,所以就跟阿姨生活在一起。 家长会先是年级主任在广播里念了二十分钟的稿子,然后就是各班的班主任各自主持。霍明翘翻着妹妹的一叠试卷,心想这水平比她当年倒是好不少。她当初就是班里成绩最平平的那一种,既不会让老师骄傲,也不会让老师头疼,只有在文娱活动需要门面的时候,老师才会想起她来。 湘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方才老师在上面评点学生荣誉,她听到了好几遍霍明湘的名字。估计是老师为了提高家长的参与感,还有个环节是代孩子领奖状。霍明翘夹在一群被职场折磨已久的爸爸妈妈之间,显得格外惹眼。 等到家长会结束,霍明翘挤到一堆想和老师面对面私聊的家长中间,想问问湘湘的在校情况。 她初当家长,也不知道到底该做点什么,只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别人的对话,一边对照自己,想想她家有没有类似的问题。 背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霍明翘扭头,看到了一位男家长。对方问她:“您好,是霍明湘的……妈妈吗?” 霍明翘:“是姐姐。” “这样啊,我说怎么能这么年轻。”他抱歉地笑了一下,“是这样的,我儿子叫陈旭,昨天徐老师跟我说,他跟你妹妹在班里吵架了,把你妹妹说哭了,徐老师了解情况后让他道了歉,今天我想再当面跟您道个歉。”他看了看霍明翘的表情,“您……不知道吗?” 霍明翘皱眉:“我不知道。” “那可能是徐老师跟您父母说了吧。劳烦代我向您父母转达一下歉意,我平时工作忙,没什么空管儿子,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 霍明翘追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呃……小孩子不了解情况,胡说八道的,您见谅。”陈爸爸道,“这里人多,说出来不太好听,我把跟徐老师的聊天记录发您看看吧。” 霍明翘同他加了微信,看着他发过来的截图,眉头皱得愈深。 徐老师说,陈旭在课间玩游戏的时候被霍明湘不小心绊了一跤,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爬起来就骂她“你妈死了”,霍明湘听到后直接就哭了。 徐老师在微信里口气严厉,希望陈爸爸要平时加强对儿子的教育,不要老是让他在网上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爸爸还在旁边迭声道歉,霍明翘握着手机,却有点恍惚。 她回忆了一下昨天接湘湘放学的时候,她欢喜雀跃,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哭过的痕迹。这些事情……她也从来没有告诉她过。 霍明翘抿了抿唇。 “我和妻子离婚了,儿子我带,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起,希望你们原谅。” “没关系。”她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更恶毒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过。 班主任旁边的家长散得差不多了,霍明翘见状,便过去道:“徐老师,我是霍明湘的姐姐。” 徐老师大概知道她的来意,道:“湘湘是个很优秀也很懂事的孩子,学习上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喜欢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告诉别人,你还是要在心理方面多注意一下。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还是要尽量抽空多陪陪她。” 霍明翘:“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还有这个。”徐老师从文件夹下面抽出一本本子来,“这个是霍明湘的作文本,上周我布置了一篇作文,让她们写家里人,大多数写的爸爸妈妈,霍明湘写的《我的姐姐》,你看一下。” 作文字迹有些稚嫩,好多生僻字还是拼音代替,但不妨碍 “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很好看,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姐姐工作很忙,常常出差,一走就是几个月。阿姨告诉我,姐姐以后是要当大明星的人,我以后想她了,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她。我问阿姨,如果成了大明星,姐姐工作会不会更忙?阿姨说,不工作,怎么养我呢? 我想要是我少吃一点,少穿一点就好了,但是阿姨肯定会告诉姐姐的,姐姐就会生气,会骂我不乖。但是她只能在手机里骂我,我一点都不害怕。骂我的时候,姐姐还化着妆呢。我长大了,也想跟姐姐一样穿漂亮的衣服。 姐姐也会有要听我话的时候。上次她问我,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喜欢什么,然后照着我说的给同事家的小朋友送了娃娃,听说小朋友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姐姐给我寄了一个更大的。 我好想姐姐呀!” …… 回家的路上,湘湘好奇地问:“开家长会都说了什么呀?徐老师说我了吗?” 霍明翘笑了笑,道:“徐老师夸你聪明懂事呢。” “为什么开这么久?我看到有些家长很早就走了呢。” “那是因为他们没什么要跟老师聊的。老师是专门把我留下来夸你呢,她说你这次期中考试考得好,让我多奖励奖励你。”霍明翘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你要奖励什么呀?” 湘湘转了转眼珠:“我想去游乐园!班里的好多同学都去过的,我还从来没去过!” “好,明天周六,你不要赖床,我带你去游乐园。”霍明翘转过头,打开了出租车的车窗。 窗外的繁华灯景一闪而过,夜风吹在脸上,很快吹干了她眼角的一点潮意。 - 一个半月后,霍明翘接到了经纪人袁非打来的电话,她现在有一部电视剧的试镜机会。电视剧叫《玲珑窍》,改编自同名经典奇幻小说,全剧由男女主当线索贯穿,而她要试的角色则是第一个单元的单元女主角。 袁非说:“这是部网剧,但是制作班底不错,男女主也是各自公司最近力捧的小生小花,收视有一定的保证。虽然你可能只是个单元女主,但本子我看过了,角色形象很贴合你,你只要好好演,一定可以给你圈不少粉的。” 袁非给她算了算,《芙蓉锁》是奔着国庆档上映的,先让她在电影观众们面前混个脸熟,然后《玲珑窍》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上半年就可以上线,届时可以再收割一批更年轻的网剧受众,两个角色的人设有一定程度的重合,可以很快加深观众对她的印象。 “姐姐,你又要出差了吗?”湘湘看着收拾行李的霍明翘问道。 霍明翘点了点头:“我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就是邱阿姨来接你放学了。” “这次要去多久?” 霍明翘笑了笑:“如果试镜不成功的话,几天就回来了。如果成功,还会谈一些更详细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要多久。” 湘湘慢吞吞摩挲课本页角,半晌,挤出几个字:“那要成功哦。” 霍明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揉了揉她的脑袋。 霍明翘的竞争对手不乏一些经验丰富的女演员,她混在里面,心里也没多少把握。等到试镜结束,袁非问她情况,她想了想,只能道:“我尽力了。” 导演组看起来对她还算满意,但她看其他演员试完镜出来,好像也没几个失落的,不由让她怀疑导演组是不是对谁都和颜悦色。 袁非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接下去的交给我吧。” 一周后,霍明翘从袁非那里得知了结果。 她拿下了角色。 “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你其实很有灵气。”袁非约了她做美容,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说这话也不是要你膨胀,试镜的其他人,有比你演技好的吗?有。为什么不用?可能是形象不如你,可能是条件没谈妥,也可能是公司不给力。” 霍明翘听懂了她的意思。 “谢谢非姐。” “下周剧本围读,你要是想回趟家,就抓紧时间。”袁非说,“到了组里机灵一点,你出道晚,不如他们,跟工作人员和演员都要处好关系——嗐,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芙蓉锁》剧组那边对你评价还都不错。” 霍明翘点了点头。 “不过也别见谁都想搞好关系,有些人喜欢自个儿静着,你也别去招惹。”说到这里,袁非顿了顿,“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和你演对手戏的单元男主是谁?” 霍明翘:“谁?” “梁肆。” 霍明翘当即愣住。 袁非挑了挑眉:“很震惊吧?我也挺震惊的。按理来说,梁肆去年刚跻身流量行列,如今都能演大男主戏了,不至于回来接网剧,还是个就不到十集戏份的单元男主。” 霍明翘垂眼,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不过想想导演是谁也就明白了。《玲珑窍》和《等你醒来》都是柴丽萍导演的,梁肆靠着柴导的帮助一炮而红,这次友情客串也是情理之中。”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霍明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是先定的他,还是先定的我呢?” 袁非语气轻快道:“当然是你啊。梁肆团队是看过你的资料后才同意的,毕竟和未来的寐女郎对戏,也不掉他的价。” 第6章 第六杯酒 霍明翘回家收拾了一下未来要穿的衣服,又嘱咐湘湘有事不要瞒着,要大胆地告诉老师和邱阿姨。 湘湘敷衍地嗯了几声:“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霍明翘:“不会太久的,暑假前肯定可以回来。” 她只是个单元女主,没那么多戏份要拍。 湘湘看起来稍微高兴了一点:“那姐姐,你会找男朋友吗?” 霍明翘猝不及防:“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王佳诗说她有个姐姐最近要结婚了,要跟男朋友一起到外地去住。” 霍明翘:“……” 这小东西,又在拐着弯儿说话。 霍明翘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乖啊,姐姐没空找男朋友,也没兴趣找男朋友。” 湘湘嘻嘻一笑:“那我等你回家哦。” - 袁非手底下不止霍明翘这一个艺人,此行也并未跟她一起来,而是给她安排了一个随行助理。 助理姓陶,是个毕业刚转正的新人,明明比她还大一点儿,却一口一个霍老师地喊。 “您喊我小桃就行。”她笑眯眯道,微圆的脸颊上漾起两个小梨涡,看着十分讨喜。 下了飞机,她一边跑着去拿行李,又一边给剧组负责接送的司机打电话,霍明翘头一次得到这种待遇,初初的尴尬过后,便也随她去了,只是在她等行李的时候去买了两杯果饮,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小桃看到饮料的时候,惊讶地抬了一下眉。 霍明翘:“辛苦了,你应该不介意桃味吧?” “不介意不介意,我喜欢的,谢谢霍老师。”小桃戳开吸管,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这就是我的工作。” “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名字就行,我们年纪相仿,就当朋友相处好了。”霍明翘说,“大家都是工作,没什么上级下级之分。” “行,明翘。”小桃从善如流,“剧组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们坐车过去大概两个小时,路上还可以再补一会儿觉。下午两点开始剧本围读,有什么事情你提前跟我讲一声,我帮你去办。” “好。” 霍明翘跟小桃下车的时候,发现酒店周围有好些零零散散的女孩子,戴着口罩,有的还抱着个单反。 见霍明翘多看了几眼,小桃见怪不怪道:“不是站姐就是私生啦。” 霍明翘便懂了,肯定是来追其他明星的,反正与她无关。 “箱子我自己拿上去吧,不麻烦你了。”霍明翘说。 演员和助理不住一起,她住十楼的单人间,小桃则和剧组其他人住楼下的双人间。 小桃道:“那也行,到点了我来叫你。” 霍明翘点了点头,就此和小桃告别。 她上了楼,打开房门,先把自己的行李一样样拿出来摆好,然后看了看时间,觉得是时候去吃个午饭了。 餐厅里人不多。 各类剧组的标配向来是工作人员一个酒店,演员及高层人员一个酒店,如果有特别大牌或特别有钱的,另外出去住酒店的也不是没有。 像男女主那种级别,基本只会让助理出去专门买饭,不会来楼下餐厅吃,而一些配角演员又不用参加围读,还未进组,因此餐厅里人员寥寥。 霍明翘环视一圈,没找着认识的人,便歇了提前跟同事相处的心思,自己调了份沙拉,坐在角落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听到窗边几桌的人像看热闹一样地看向窗外,还笑着议论了几句,模模糊糊传到了霍明翘耳朵里,都是些“梁肆来了”“粉丝好多”之类的话。 霍明翘放慢了吃午餐的速度。 等到半小时后,她估摸着梁肆肯定已经到了房间里,这才起身从餐厅离开。 她坐电梯上了楼,穿过走廊拐角,刚好迎面遇到一个男人,对方朝她点头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打招呼:“霍老师好。” 霍明翘不知道他是谁,猜想可能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便报以客气的微笑:“你好。” 话音未落,就见走廊尽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略带不耐的声音传了出来:“李迅!路上别忘了帮我带瓶——” 他看到她,声音戛然而止。 霍明翘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手心渗出了密密的汗。 被叫作李迅的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出氛围有什么不对,笑着回喊:“你想得美,璐姐说了,你得戒糖!行了,我先走了!”说罢,便挥了挥手,进了电梯间。 李迅走了,可走廊尽头的人却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霍明翘攥紧了手里的房卡,朝他走去。 他眼神沉沉,始终盯在她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霍明翘在自己的房门停住,一只手搭在把手上,向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颔首致意:“梁老师好。” 梁肆没有回答她,双臂环抄,斜倚在门框上,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霍明翘不想和他产生拍戏以外的任何交集,匆匆刷开房门,闪身进去了。 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三秒之后,她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下午一点五十分,小桃来敲她的房门。 她带上剧本,跟着小桃出去了,眼见着电梯门就要合上,一个人影窜了出来,飞快地扒住了门,笑道:“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电梯门重新打开,李迅靠在电梯边上,大喊道:“四哥!你倒是走快点儿呀!” 梁肆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手拿着剧本,一手还拿了只雪碧瓶子。 霍明翘垂眼往后退了一步。 电梯门合上,李迅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我会跟璐姐举报的,说你私自喊前台送饮料!她肯定会让我监督你晚上至少跑两公里的!” 梁肆:“随便你。” 李迅:“四哥啊,你少喝点会死啊?你要是胖了,粉丝会觉得你管理形象失败,是要脱粉的!” 梁肆:“爱脱不脱。” 李迅:“你……哎哟气死我了,你不能因为自个儿有退路就不把事业放心上啊。” 小桃抿着嘴,躲在后面偷偷地笑。她瞥眼去看霍明翘,却发现后者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也收敛了笑意。 电梯门开,梁肆和李迅率先出去,霍明翘和小桃跟在后面。 围读房间设置在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编剧、导演、监制和演员都会在场,现在房间里只有一个女编剧,见到梁肆和霍明翘来了,起身跟他们一一握手问好。 门关上了,李迅问小桃:“你是霍老师的助理?” 小桃:“是的是的,您好您好。” “我是梁肆的助理。”李迅说,“你待会儿有事没有?” 小桃摇了摇头。 李迅道:“那行,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霍老师给了你多少钱?”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霍明翘之前嘱咐过她的事情,便道:“这儿我也是第一次来,不太清楚物价,您有空指点指点我?” 李迅点头:“我问过汪老师和章老师的助理了,他们请晚饭和夜宵,那咱们就请下午茶。” 剧本围读向来耗时,为了节省拍摄天数,动不动就要熬夜,所以晚饭和夜宵是必不可少的。作为单元男女主,不可抢了全剧男女主的风头,因此他们只包下午茶就好。 “都听您的。”小桃乖巧道。 男一号汪骏和女一号章凌很快也到了场。 大家都是初次合作,彼此寒暄了一番,等导演监制一到,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玲珑窍》是一部奇幻大剧,讲的是女主角锦岚与仙人封鹤仙妖相恋,违背天道,封鹤被绞碎魂魄,锦岚被夺去妖力,为了寻回封鹤,锦岚与神秘人签订了契约,只要帮他寻到遗落凡间的五颗玲珑心窍,他便可以帮助锦岚复活封鹤。但前提条件是,这五颗玲珑心窍生于五个凡人身上,只有当他们自愿献出生命时,玲珑心才是玲珑心,否则便会成为没用的顽石。锦岚在凡间兜兜转转,终于集齐了四枚玲珑心窍时,才发现第五枚就长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凡人小九身上。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离开小九了。 前几颗心窍都是单元故事,直到最后一颗才是彻底的男女主故事。拍摄也是按照单元来拍,霍明翘和梁肆要演的正是第一个单元。 “明翘之前没演过古装戏是吧?”柴丽萍导演问道。 霍明翘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没有。” 柴丽萍很和气:“没有也没事,两三场戏下来就适应了。我跟陈至寐也认识,老陈说你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霍明翘忙双手合十道:“谢谢导演。” 柴丽萍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盯着剧本不说话的梁肆:“小梁,有空多和你的搭档熟悉熟悉,提前建立一下感觉,荧幕上不能没有CP感知道吗?” 梁肆淡淡的:“知道了。” …… 围读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只有李迅和小桃进来送过一次茶点零食,眼看着天黑了许久,柴丽萍道:“哎哟,这么晚了,那咱们就休息一会儿,先吃个饭。” 男主角汪骏道:“我已经让助理订好餐了,大家要不先起来活动活动,半个小时内肯定送到。” 章凌笑问:“骏哥是点了什么好吃的呀?” 汪骏道:“是附近一家私房菜,我觉得很不错。当然,我特意嘱咐了少油少盐,你们放心吃。” 章凌:“哎哟,我吃好久的清水白菜了,趁着经纪人不在,赶紧吃点。” 柴丽萍扫了他俩一眼:“吃归吃,要是被我发现过两天上镜胖了,你们后果自负啊。” 章凌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转向梁肆:“梁老师,最近我周围有好几个小姑娘可喜欢你了,能帮我签个名不?” 说着,居然真的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照片。 汪骏在旁边道:“哦,你找梁老师签名也不找我?” 章凌斜睨他一眼:“你的签名在我们公司很值钱?” 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剧中合作,但隶属同公司,也是相熟已久,开得起玩笑。 梁肆接过照片,朝章凌微微地笑了一下:“章老师客气了。” 霍明翘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接水。 章凌虽是当红小花,却也并没有什么架子,看到霍明翘疑似游离在众人之外,便道:“明翘啊,我听说你之前是拍电影的?” 霍明翘:“拍了一部而已。” 章凌兴致勃勃地问:“陈导是不是要求很高?一天只拍一场戏那种?” 霍明翘想了想:“确实有过。” “唉呀,那你来拍电视剧,就会发现压力大多了。”章凌趁着导演等人不注意,悄悄跟她说,“你一天睡三四个小时都是常事。” 霍明翘笑道:“那章老师您气色这么好,倒是看不出来啊。” 女演员之间的话题,除了工作和八卦,那就只剩保养和健身了。一谈到这个,章凌就瞬间兴奋起来,开始跟她探讨起平时用的护肤品来。 要是放到两年前,霍明翘还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不过现在,她已经能跟上章凌的速度,还时不时补上一句:“不过我听说这款产品滋养度很高,适合冬天用,春夏用就稍微油了一点……” 余光瞟见梁肆似乎冷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对此有什么意见。 汪骏和他站在窗边,正一边吹风一边聊天:“我早就想问了,你竟然敢喝雪碧?居然还不是无糖的?” 梁肆回答:“无糖的没有灵魂。” 汪骏失笑:“真羡慕你这种吃不胖的人。” 章凌看过去,感慨道:“我十八岁以后就没碰过这种饮料了,明翘你呢?你也不能喝的吧?” 霍明翘平静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喝。” 几乎是瞬间,梁肆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像两支自雪原袭来的利箭。 章凌:“真的吗?我以为雪碧可乐这种东西,大家小时候都会喜欢喝的。” 霍明翘:“我不喜欢。” 梁肆抬手,把空瓶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7章 第七杯酒 霍明翘知道,也许自己以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得罪了梁肆,但她没想到,他看起来似乎比想象中更记仇一点。 剧本围读之后,他依旧没有跟她单独说过任何一句话。 霍明翘想,这样也挺好的,他们安安分分地拍完这部戏,当个简单的合作对象就分道扬镳,是再好不过。 开机前一天,霍明翘化完妆,在小桃的搀扶下前往摄影棚拍定妆照。 她一身飞霞云纹曳地长裙,鬓边斜簪一支缠枝金雀钗,加上诸多零碎珠宝,简直满身叮铃当啷,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 她饰演的角色是个被皇帝从民间带回来的宠姬,长得花容月貌,性格倒是被宠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 而这个皇帝,也不是什么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在天下人看来,他虽算不上暴君,但也是昏君无疑,要不是前朝有老臣把持着,恐怕是个亡国之君。 霍明翘进到棚里时,梁肆刚刚拍完单人照。 既是昏君,连定妆照都不是头发全束,而是半披在肩上,身上松松搭一件薄纱外袍,眼睫半垂,仿佛刚从酒色中醒来,而压下的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种邪气。 摄影棚的人都在赞叹梁肆的美色,说他真是太适合这个角色了。而梁肆本人却没什么其他反应,跟工作人员说完辛苦后,便走出了摄影棚,与她擦肩而过时,连个点头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一样。 小桃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跟梁老师是有什么矛盾吗?” 霍明翘摇摇头:“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吧,别管他了,我们拍照去。” 小桃:“没有矛盾就好啊,你可不能这种时候跟人家吵架啊。” 霍明翘笑笑,示意她放心。 霍明翘拍完一组照片,回化妆间去换衣服。 这次是她和梁肆的双人照。 梁肆已经又先到了摄影棚。这回他穿了一套更慵懒的紫缎金绣的睡袍,领口微张,正懒懒散散地坐在榻上,手里却握了一本奏折。 霍明翘也换掉了那套繁复宫装,长发披散,上下无一点首饰,只一身单薄的深红纱裙,衬得底下皮肤愈发雪白。 两个人按照摄影师的指示找好灯光,定好位,摆出姿势来。 年轻的皇帝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宠冠后宫的妃子则温顺地趴在他膝上,温柔缱绻地望着这位被架空了权力的帝王。而他一只手握着奏折,一只手则似无聊般地卷着她的一绺头发,唇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摄影师咔咔拍了几张,又让换位。 霍明翘脸上的温柔小意立刻退了下去,梁肆也恢复了冷淡。他们各自调整姿势,直到妆化师重新补了妆,理了衣服,他们才又换上了该有的表情。 这一回,是宠姬靠在帝王怀里,下巴被他捏着抬起,红唇微张,眼神却看向镜头外,仿佛是耀武扬威一般,十足十的祸水架势。而帝王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真正神色。 霍明翘只觉得这组照片的拍摄漫长又磨人。 梁肆的呼吸就落在她脸上,温热又刺痛。她从未与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虽然她自认要当个专业的演员,可她觉得,但凡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演员,哪怕是个六十岁的老皇帝,她也不至于难受至此。 终于等到全部照片都拍摄完成,霍明翘只感觉衣服都快被浸湿了。 梁肆终于松开了她,按着规矩说了一句:“抱歉,辛苦霍老师。” 不咸不淡,听起来根本没有半点诚意,像个应付给别人看的差事。其他男演员就算由于拍摄需要,占了点儿女演员的“便宜”,也会说得稍微客气轻松一点,避免双方尴尬。 他倒是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心情。 于是霍明翘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梁老师也辛苦了。” 这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进行一对一的对话。 柴丽萍过来看了几眼,顺口道:“明翘表现力不错啊,入行之前是做什么的?” 霍明翘笑道:“当过一段时间的电商模特。” 走在前面的梁肆忽然脚步一顿。 柴丽萍点点头:“难怪。” 霍明翘再抬眼望过去时,梁肆已经没了人影。 柴丽萍同她一起走出去,问道:“觉得小梁人怎么样?” 霍明翘:“梁老师?人挺好的,很专业。” “他话比较少。”柴丽萍道,“我去年找他拍戏,他就是这德性。人要不去找他,他也不太可能主动去找别人。不过要是主动点呢,他倒也挺和气的。你看汪骏什么的跟他说话,他不也能聊几句?不用把他想得太高冷。” 霍明翘:“您的意思是……” “啊,我就这么跟你随口说一说。想着你们之间不太了解,可能有点误会。毕竟你们还要一起演戏,总得给后期一点花絮剪剪吧?”柴丽萍道,“明天就开机了,准备做得怎么样?” 霍明翘:“还行吧,台词都记熟了。” 柴丽萍:“嗯,那就好,期待你们的表现。” 回到房间卸妆的时候,霍明翘还在想着柴丽萍的那些话。 柴导还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去跟梁肆说话,哪里知道是梁肆压根儿也不想跟她说话。 不过——既然这么排斥她,当初又何必接下这个戏来? 霍明翘有点烦躁。 她做完护肤,心想明早有开机仪式和媒体见面会,不如今晚早点睡。刚换完睡衣,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她走过去往猫眼里一望,差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她捂住眼睛揉了揉,又看了一遍,确认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门口的人有点不耐烦地又敲了两下:“霍明翘,开门。” 行,现在连老师也不喊了。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才开口问道:“梁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梁肆吐出两个字:“对戏。” 霍明翘在门后翻了个白眼。 大晚上的对戏,有毛病吧。 “时间不早了,我准备睡了,梁老师也早点休息吧,对戏可以明天再对。”霍明翘说道。 梁肆:“你看手机。” 霍明翘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五分钟前柴导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明翘,明天的戏还是挺重要的,我跟小梁沟通过了,让他先过来跟你对一下,你们提前适应适应,好吧?” 霍明翘叹了口气,回复道:“好的,我会尽快和梁老师配合起来的。” 她收起手机,对着门外的梁肆道:“你等等,我收拾一下屋子。” 她脱掉睡衣,重新穿上衬衫和牛仔裤,又把一些零碎东西拾掇了一下,才给梁肆开了门。 梁肆拿着剧本进来,先环视了一下屋子,而后坐到了窗口的沙发椅上。 霍明翘没有关门,问他:“喝水吗?” 梁肆:“巴黎水。” 霍明翘只当做没听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往他面前一放,爱喝不喝。 她拎起剧本,坐到他对面:“对明天的戏是吧?” 梁肆:“嗯。” 门口路过一个人影,往里面探头望了一眼:“哟,对戏呢?” 是汪骏。 霍明翘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呀,骏哥现在才收工?” 汪骏:“嗐,今天定妆出了点问题,拖了太久,刚刚才拍完棚子。你们继续,不打扰你们了。” 霍明翘:“骏哥再见。” 汪骏一走,她的笑容便又淡了下去。 “那就先对台词吧。”她说,“我先。” 她清了清嗓子,稍微捏了一下声线:“陛下在看什么呀,好生繁忙,今日都没来看过妾身。” “在看折子。”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散漫,“这些折子实在有趣,朕看得入神,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什么折子这么好看,能让妾身也看看么?” 她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又是陈词滥调。” “爱妃此言差矣,立意虽老,用词却新,可见是花了心思的。”皇帝摇了摇头。 “那陛下的意思是,听进去了?”她合起折子,丢到一旁,“陛下是打算怎么处置妾身?是听赵大人的,贬入冷宫?还是听王大人的,三尺白绫?” 皇帝却忽然凑近,捏住她的下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来:“爱妃喜欢哪种?” 霍明翘一愣。 说好的只对台词,他怎么都开始对动作了。 但她的愣神只停留了一秒,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冲他笑道:“妾身哪种都不喜欢。” 她的纤长五指抚上他的脸颊,轻声呢喃道:“若没有了妾身,陛下上哪去找一个更漂亮、更贴心的女子呢?” 皇帝眯了眯眼,道:“朕还有三千佳丽。” “可是这三千佳丽,没有比妾身更适合陛下的了。”她微笑道。 “你说得对。”皇帝倏然松开了她,“朕,只喜爱你一人。朕时常在想,倘若那日朕没有遇到你,如今又该是何种光景。” 宠姬乖巧地伏在他膝上,道:“陛下如何妾身不知,妾身只知,倘若不曾得陛下垂怜,似妾身这般飘萍之人,怕是早已不知辗转到了哪家坊间。” “你说,若是没了朕,你会死么?”他伸手,握住一缕长发在指间揉捏把玩。 宠姬抬起头来,刚欲开口,撞上他的视线,却忽然顿住。 那是阴冷的,冰凉的,不带感情温度的。 不是来自于皇帝,而是来自于梁肆。 霍明翘猛地挣开他,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宛如一朵幽暗的花。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慢慢坐直了身子,俯视着她:“霍明翘,你该不会忘了吧,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第8章 第八杯酒 梁肆起身,把房门关上。 再回头时,却发现霍明翘已经站了起来,正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刚才的慌张都是他看走了眼。 “霍明翘,这么多天,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斜倚着墙壁道。 “我不知道你要什么解释。” “三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说,“听说之前还当过电商模特?怎么比我想的要落魄一些。” “如果梁老师今晚是想来挖苦我的,那就请吧,我听着便是。”霍明翘指了指旁边的杯子,“口渴了可以加水。” 梁肆看着她,半晌,冷笑了一声。 “霍明翘,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对你有用的就曲意逢迎,对你没用的就弃如敝履。”他走过来,把她逼到角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混进了演艺圈,拿到了好资源,就觉得我是没用的了?” 霍明翘避开他的目光,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不,你早就觉得我是没用的了。”梁肆低声说道,“三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是觉得我再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立刻就要摆脱我?” 霍明翘脸色骤变:“你……” “真不知该说你目光短浅还是没心没肺。”梁肆盯着她,咬牙道,“如今再见到我,你可会有一星半点的后悔?” 见她又陷入沉默,梁肆步步紧逼:“我问你,你那还债的十几万哪里来的?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心,你就告诉我实话。” 霍明翘没想到他还会打听到这种事,短暂地怔了一下后,便不作挣扎道:“别人给的。” “废话!难道还是你自己挣的!”梁肆怒道,“你就为了十几万,就另外找了个金主?” 霍明翘咬了咬嘴唇,反诘道:“梁肆,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承认你也是金主之一吗?” 梁肆望着她,脸上似惊似痛,仿佛不敢置信:“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在他心里,这不过是多年来一个经不起推敲的揣测,本不希望是真的,不料一时激动下问出了口,也没指望她回答,没想到,她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承认了。 霍明翘:“你既然都猜到了,那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梁肆看着她,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挤出一句话来:“霍明翘,你好,你真的很好。你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你有心吗?”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几乎是低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一边让人搜寻你的下落,怕你是不是又想不开了;一边又要焦头烂额处理家里的事情……你给我的地址是假的,等我正经开始查了,才知道你已经搬家了!你家门口可全都是债主用油漆喷的字啊,霍明翘,这些事情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我送给你的那些礼物,你从来不用,表面上跟我说是平常上学不方便带,其实早就背地里拿去换钱了吧?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家的提款机吗?” 霍明翘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在羞辱她。 那些年少时的欢喜馈赠,如今再被提起,却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铜臭,糜烂,且腐朽。 可是她却无法反驳。 “等到谣言满天飞,所有人都说梁家要倒了,你在我这里提不出款了,你就急了,就想离开我了?”梁肆怒极反笑,“还欠了别人十几万高利贷没还清,怎么办呢,那就换个对象故技重施,是这样吗?” 脖子上的力道加重,她努力抠着梁肆的手,眼眶泛红。 “现在不想死了是吗?现在想活下去了是吗?”梁肆嘲讽道,“你演技这么好,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那天,你也是演出来的。” 他突然松开了她,霍明翘捂着喉咙连连咳嗽,扶着墙蹲在了地上。 “我就不该认识你!”他恨恨地道。 梁肆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的。 他瞥了一眼,掐掉。 但很快手机又再次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梁肆看了霍明翘一眼,面朝窗户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很久的话,梁肆声音平静:“你喝多了,把手机给你旁边的朋友,快点。” 过了几秒,梁肆道:“杜小姐是吗,你好,我是梁肆,冉染是不是喝多了,劳烦你把她送回家吧,我妈应该在家的,谢谢。” 霍明翘蓦地抬眼。 “嗯好,谢谢你了,冉染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抱歉。” 他挂了电话,回过身看着霍明翘:“怎么,还不肯说那位倒霉的金主是谁?算了,应该也没跟很久,否则你也不至于去当小模特,对吧?”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梁肆闻言嗤笑:“霍明翘,你真让我失望。”他丢下一句,然后大步从她身前走过,把门狠狠掼上了。 霍明翘今夜噩梦缠身。 她梦到自己16岁的那个暑假,蝉噪震天,母亲穿过堆得乱七八糟的废纸板,在五十平米的房子里来回踱步,抱着小小的孩子哄着。她站在水槽前洗碗,时不时要赶走到处乱飞的苍蝇。继父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小串香肠,得意洋洋地道:“最近赚了点小钱,咱们家开开荤啊。”从她身边路过时,笑眯眯地摸了把她的腰,“看把孩子给瘦的。” 当时她什么话也没说,等继父再次出门后,她把抹布一扔,跟母亲说:“我要去南二中。” 霍芳婷愕然望着她。 “我要去南二中。”她重复了一遍。 霍芳婷抬手,看起来像是想打她一巴掌,最终又缓缓收了回去。她问:“是因为叔叔吗?” 霍明翘冷笑:“原来你也不是不知道。” 霍芳婷说:“对不起。但是我不能离婚……” “我没要求你离婚。”霍明翘很清楚,以她的工资养不起三个人,“你只要让我去南二中就可以了。” 南二中是本市极偏僻的一所学校,位处郊区,坐公交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师资力量也极其一般,好学生是不会去那里的。霍明翘虽成绩平平,但上个城区学校还是可以的,远不至于如此。 但是南二中学费便宜,而且是寄宿制,只有周末才回家,想必可以躲去很多骚扰。 当她拖着行李箱来到这所寄宿高中时,看着一间八人的宿舍,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如她所料。 她那平平无奇的成绩到了这里,竟然属于拔尖,加上性格孤僻,长得好看,很快被其他人孤立了。她的作业会莫名其妙弄脏,她的床铺会莫名其妙潮湿,甚至连她的饭卡都会莫名其妙消失。 霍明翘每天都在想,自己当初是不是选错了,毕竟至少继父没有故意苛待她,不是吗。 她还要在这里过三年,她不能活在这样的日子里。 于是霍明翘妥协了,她学着去融入那群女生,学着去跟她们打好关系,极力证明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故作清高的人。 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谈话,她嗫嚅着,最后只能说她会好好努力学习,然后转头放学就跟着那些女生翻墙去游戏厅——她连输好几次,久而久之那些女生就不让她玩了,只让她负责给她们看包看衣服,霍明翘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她不用再额外花钱了。 第9章 第九杯酒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17岁的新年。 就算学校很穷,也会在这时候挂上一点装饰,彰显元旦的快乐氛围。 那年的12月31日是个周五,学校上午上完课,下午就开展了元旦晚会,霍明翘所在的班级有个群舞节目,她不会跳,但奈何长相标致,被老师强行安排去凑数,化了妆,梳了头,穿了一条雪白的裙子,跟着大部队上台应付完,就算了事。 晚会结束,元旦放假,学生们陆陆续续往校门外走,霍明翘想起来有作业落在了宿舍,便回宿舍去拿。 进了宿舍,收拾完书包,窗外却突然传出同寝女生的声音:“霍明翘走了吗?” “应该早走了吧,她不是回家要好久吗?” 鬼使神差的,霍明翘一闪身藏到了衣柜后面。 寝室门打开了。 “刚才六班那个男生问我要霍明翘的手机号,我跟他说霍明翘没手机,他还不信。嗐,霍明翘那个穷逼,要是真有手机,晚上还会这么安静吗,肯定忙着跟人哥哥妹妹的聊天啦。” “怎么又跟六班扯上了,霍明翘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就是四班那个体委,我听说他们都睡过了。” “啊?真的呀?谁说的?” “那男的自己说的呀!上个月霍明翘不是发烧了吗?我听说就是玩太疯了才生病的。” “噫……那她怎么不问人家要点钱啊?还那么抠门,食堂吃个饭都不打肉。” “哈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真爱,要钱的话那不就成了卖的吗?” “真爱什么真爱,我看她也没怎么和那些男生说过话啊?” “人家背地里好的,我们怎么看得见呢。要是被老师发现,不就惨了。” “行了行了,你东西收完了没有,车要赶不上了。” “收完了收完了,走吧走吧,别催。” 寝室门关上了,女生们的声音远去了。 霍明翘抱着书包,从衣柜后走出来,神色平静。 她听多了这种风言风语,只要不说到她面前来,只要不对她产生物理伤害,她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她用宿舍的公共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继父。 “明翘啊,是不是放学啦?”继父笑道,“元旦学校放几天啊?你妈很想你,快点回来啊,多住几天。” “我妈呢?” “你妈带着湘湘出去了。有事吗,跟叔叔说。” 霍明翘迟疑了一下,说:“元旦晚会班里排了节目,买了演出服,一百二十块钱,这次我回来能给我吗?” “一百二十块钱?这么贵啊?” “……他们定的,我没法做主。” “你们什么节目啊?买的什么衣服?” “……舞蹈节目,裙子。” “哦?明翘还会跳舞啊?”继父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那这次回来把裙子带给我们看看,趁着新年也在家里跳个舞,热闹热闹。” 霍明翘沉默了一会儿,道:“钱下次再给吧,不着急。这次放假班里有其他事情,老师让我做的,我还没做完,就不回来了。叔叔再见。”不等继父开口,她就匆匆挂了电话。 跨年夜的晚上,她背着书包,无所事事,沿着学校旁边的路一直走,越走越荒,越走越黑,走到了一个她也不认识的地方,但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面前出现了一条又宽又长的大河。 她走到土桥上,借着昏暗的桥灯,认真往下看了看。 幽深,黝黑,在冬夜缓慢地流淌着。 她还穿着那条演出时的白裙子,小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丝袜,便宜的板鞋上沾满了尘灰。 她稍微把羽绒服裹紧了一点,然后手臂一撑,爬上了桥栏。 坐在桥栏上,脚底悬空,夜风迎面扑来,可她忽然觉得不冷了。 她开始认真思索,如果自己跳下去,会是脚朝下还是头朝下,如果泡发了没人发现,是不是会出现巨人观;又或者不知道顺着水流漂到了哪里,会不会给附近的水田农户带来困扰。 她这样的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成绩不好,也没有技能,除了一张脸勉强有用,她什么也没有。 待在学校,看不到希望,待在家里,更看不到未来。她这个年纪,出去打工也没人敢要。 老师让她一心一意好好学习,可是当她的生活被其他琐事占据,她又有什么心情学习?母亲跟她说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到底如何才能熬过去呢? 没有一个人能够为她解答。 耳边响起女生们窸窸窣窣的指点,男生们嘻嘻哈哈的议论,老师们苦口婆心的教诲,母亲无奈悠长的叹息,继父不怀好意的调笑,还有妹妹永不停歇的尖叫哭闹…… 霍明翘想,跳下去吧,等到河水浸过了耳膜,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是霍明翘又想,出来得太匆忙了,无论如何,她不见了,都应该告诉母亲一声。于是她又翻回了桥内,从书包里找出一本本子,摸黑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还写了母亲的电话号码。 她把写好的本子塞回书包,放在桥边,然后脱掉了自己的羽绒服。 霍明翘还有空冷静分析,羽绒服这么贵的东西,哪怕给流浪汉,也不能跟着自己被浪费了。 裸露在外的胳膊被冷风一激,顿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白色的裙摆被风吹得鼓起,霍明翘坐在桥栏上,晃了晃腿。 她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决定数到十就跳下去。 十、九、八、七…… 别人跨年倒计时,她也倒计时,还挺应景。 思绪不小心飞得远了些,霍明翘赶紧回神,继续倒数:六、五、四……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而来,刺目的白光照亮了这片昏昧的土地与河流。 霍明翘下意识地扭头,抬手挡了一下。 几辆摩托车从身边飞驰而过,似乎有人喊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 就在她愣神之间,那几辆摩托车突然在不远处紧急刹住了。 有个人调转车头,推开头盔上的挡板,看着她,迟疑开口:“喂……你,你没事吧?要帮忙吗?” 霍明翘呆呆地看着他们。 那几个摩托车手互相对视一眼。 大概是深冬,她这幅样子坐上桥上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最初说话的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又道:“你……你是人吧?” 霍明翘突然反应过来,叫道:“你不要过来!” 她这一开口,那些人确认了她不是什么女鬼,又看到了被她丢在桥边的书包和衣服,顿时七七八八猜出了什么。 她死死地抓着桥栏上的凸起,仿佛他们一过来,她就要跳下去。 车手们窃窃私语道:“这是自杀吗?” “要不要报警啊?” “我们要是不管她,算犯罪吗?” “不能报警啊!报警了先被抓的是我们吧!” “我早说了不要选这个路线,你看看你们干的这都是什么事……” “是谁他妈提议的跨年夜来飙车?” “还不是四哥——喂,喂,四哥你干什么!” 最初的那个车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来。他望着被车灯照得脸色惨白的女孩,试探道:“这个……你冷静一点啊,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我们都不是坏人……呃,你是高中生吗?家长在哪里呢?” 霍明翘闭紧了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四哥,咱们走吧,这种事不好管的……”有人说道。 “放屁!”被叫做四哥的车手扭头骂道,“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转过来,对霍明翘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小姑娘,有事先下来说怎么样?” 倘若是在平时,霍明翘看到这样的男生,可能心里还会感叹一句真好看,但她现在只有恐惧。 大半夜的,这么多男人围着她,弄得她想跳又不敢跳。万一她跳了,他们也跟着跳怎么办?万一她不跳,她又被他们带走了怎么办? 她竟然紧张得开始出汗了。 “你放松一点,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都是大学生,恰好从这里路过而已。”四哥下了车,朝她缓缓走来,“你看马上要新年了,事情都会有转机的,想开一点嘛,这世上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呢?” 霍明翘看着他走近,瑟缩了一下。 为什么老天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去呢? 她本来是不想牵连任何人的啊。 “你,你,你再过来,我就真的跳了。”她脱口而出。 四哥无奈停住脚步,举起双手:“好,我不过来了。那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呢?就算听我帮你骂骂人也行啊。” 霍明翘红着眼眶,带着鼻音道:“我不要你管我。你们走好了。” 她转过脸去,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姑娘,你回头看看我呢。那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啊,能有我好看吗?”四哥故作轻松地说道。 霍明翘想,这是什么人啊,有这么说话的吗。 她不想理他,只背过身道:“我求求你们走吧,你们继续玩你们的不行——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哥竟然趁她不注意悄悄走到了她后面,然后一把勒住她的腰,把她拖回了桥面上。 霍明翘惊声尖叫,双腿落回地面的那一刻,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 其他车手们纷纷围了过来,把她和桥栏隔绝开来。 霍明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四哥找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纸,周围的男生们也都没人带纸,最后还是从霍明翘的书包里找了包餐巾纸出来,递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四哥手忙脚乱地说,“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还是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们带你去警察局?” 霍明翘没有理他,仍旧一个劲地抹眼泪。 有个男生道:“四哥,你让她哭吧。我妹妹就是哭完就好了的。” 四哥:“你吵死了,给我把那边的羽绒服拿过来。” 他把羽绒服给霍明翘披上,问:“你还想死吗?” 霍明翘不说话,眼泪一颗颗地滚下来。 “想找警察吗?”他又问。 霍明翘摇了摇头。 “那回家呢?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他再问。 霍明翘依旧摇头。 “那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霍明翘抽抽噎噎道:“你们走吧。” “那不行。”四哥义正言辞道,“我们走了,你再寻短见怎么办?” 霍明翘又开始哭:“关你们什么事啊!” “你看四哥,我就说她是个麻烦。你救了人,人家还不领情。”有人嘟囔道。 四哥敲了他一记:“她这不是情绪正激动嘛,等等就好了。” 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四哥今晚跟中邪了一样,善心大发,稀奇死了。” 周围便没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她哭完。 直到她终于平复了心情,才抬起头来,肿着眼睛很愧疚地道:“对不起。” 对面蹲着的四哥笑了笑,说:“没关系,举手之劳嘛。我叫梁肆,你叫什么名字?” 新年的钟声恰在此刻敲响,无数烟花从城市上空次第绽放,再化作万千流星坠入大地。 第10章 第十杯酒 霍明翘早上起来精神不佳,哪怕敷了个紧急面膜,也被化妆师看出了端倪。 “你昨晚上是干什么去了?”化妆师问她,“今天可是开机仪式啊,那么多媒体的镜头。” 霍明翘叹了口气:“麻烦帮我遮一遮吧。”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早上,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人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无数媒体镜头对着她,她就笑,导演和演员们跟她讲话,她就机械地回复,回复完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开机仪式结束,柴丽萍把她叫进房间,很严肃地问她:“你怎么回事?今天状态很不好啊。” 霍明翘充满歉意:“对不起柴导,我昨晚没睡好,尽快调整。”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柴丽萍说,“怎么,昨天和小梁对戏不顺利吗?” “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霍明翘道,“您放心,下午拍摄的时候我肯定会找好状态的。” “那是最好。” 前往片场的车上,霍明翘给自己调出《大悲咒》循环播放,嘱咐小桃:“到了喊我。”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对霍明翘而言,《大悲咒》的治疗效果非常卓越。 等她到了片场,已经恢复了元气。虽然眼下看起来还稍微有些阴影,但只要补妆就可以遮住。在众人面前,她还是那个平易近人的霍明翘。 甚至在演员休息棚里看到梁肆的时候,她还笑容灿烂地打了声招呼:“梁老师好啊!” 梁肆抬眼看她,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惊异于她的脸皮厚度。 霍明翘在一旁坐下,如若无人地开始翻看剧本。 《大悲咒》让她想通了,他妈的,管他呢,梁肆还能在片场给她难看不成,那岂不是相当于直接把黑料送到各大娱记面前。 工作的时候,她和梁肆的私人恩怨就该放在一边。 等到走戏时,柴丽萍明显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甚至对比之下,梁肆看起来反倒没那么用心。 “正式来一遍啊。”柴丽萍道,“皇帝注意一下,眼神里要有爱意,不能一点都没有。” 场记板打下,宠姬的五指慢慢抚上皇帝的脸颊,轻声呢喃:“若没有了妾身,陛下上哪去找一个更漂亮、更贴心的女子呢?” 皇帝眯了眯眼,波澜不惊道:“朕还有三千佳丽。” “可是这三千佳丽,没有比妾身更适合陛下的了。”宠姬粲然一笑,宫中万物都在刹那间失色。 “你说得对。朕,只喜爱你一人。”皇帝松开她,语调悠长,“朕时常在想,倘若那日朕没有遇到你,如今又该是何种光景。” 宠姬乖巧地伏在他膝上:“陛下如何妾身不知,妾身只知,倘若不曾得陛下垂怜,似妾身这般飘萍之人,怕是早已不知辗转到了哪家坊间。” “你说,若是没了朕,你会死么?” 宠姬抬起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将他手里把玩的一缕长发抽出,掩唇轻笑道:“为陛下而死,是妾身之幸。”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宠姬也定定地回视。 皇帝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你放心,就算朕死了,也不会让你殉葬的!” “陛下又在说笑了。陛下洪福齐天……唉,陛下!” 她被他打横抱起,置于榻上。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他注视着她,微微一笑,眉眼间是数不尽的浓墨重彩,风流缱绻。 “阿鸾,你要相信,朕待你是真心的。” 她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眼里闪着盈盈的光:“妾身待陛下,也是真心的。” 她忽地抬起身子,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如蜻蜓点水,一拂即过。 梁肆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情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他的耳根骤然烫了起来,可等了好几秒,也没听到导演喊停的声音。 而她还睁着眼睛望着他,在他身下含笑不语,仿佛对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梁肆目光沉沉,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直到柴丽萍喊了一声卡,霍明翘把他推开,从床上坐起,梁肆才反应过来自己入戏入过了头。 柴丽萍看着监视器的回放,连声道:“好,好,这一段改得真好!” 霍明翘下床,走到柴导身边,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 梁肆缓缓吐了口气,面无表情,也跟着走了过去。 柴丽萍点着屏幕,扭头看向梁肆笑道:“这段是副导跟我商量着改的,提前跟明翘说了声,没跟你说,就想看看你的反应。哎,这反应真好,皇帝一下子就有了人味儿。这两个人一来一回,就有情意了。” 霍明翘端端正正道:“冒犯梁老师了。” 梁肆扯了扯嘴角:“没事,我猜到了。也辛苦霍老师了。” 化妆师上来给他们补妆,梁肆眼角瞥到霍明翘拿了张湿巾擦嘴,虽然理智上明白她只是在擦糊了的口红,但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冷了冷。 汪骏和章凌换好了戏服进来,跟大家热情地打招呼。 章凌晃悠到霍明翘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听说今天是荧幕初吻啊?” 霍明翘笑道:“你想说什么呀?” 章凌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和梁肆保持距离啊,上升期流量的女友粉真的很恐怖。” “柴导还让我多跟他接触接触,说是后期没有花絮剪。”霍明翘耸了耸肩,“我没跟她说,大家只想看你和汪骏的花絮,以及梁肆的单人花絮,没人想看我的啦。” 章凌哈哈大笑:“谁说的,我就很想看。” 霍明翘和章凌笑作一团,虽然她心里清楚,章凌也不过就是看在她和自己路线不同,且有电影资源的份上,才想着跟她处好关系的,并不是和她有多么投缘。 不过,反正这个圈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都可以是朋友。 等几场多人戏拍完,汪骏和章凌还有男女主夜戏要拍,霍明翘和梁肆则可以收工了。 上了车,小桃跟她说:“今天中午《玲珑窍》官宣了,前几天给你注册的微博号也认证好了,你赶紧转发一下,说点儿什么,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霍明翘登上这个所谓的认证号,看到粉丝数上的几万人,忍不住问小桃:“这么多粉丝花了多少钱?” 小桃:“唉呀你重点错啦,虽然开始买了一点,但是也有一部分是真粉的,主要是看到了定妆照觉得你好看的路人粉。你看你看,还在涨呢。” 霍明翘点开自己的关注列表。 小桃:“我帮你把合作演员和导演都关注好了,你倒是快点营业啊。第一条微博总得自己发吧!” 霍明翘:“……” 她点开官博,找到那条主演定妆海报,非常无趣地转发道:“我是鸾姬,期待相遇[爱心]” 小桃:“……” 小桃:“看来你是要走高冷路线?” 霍明翘:“什么?” “袁非姐跟我说,让我注意一下你第一条微博是什么画风。毕竟现在大家都比较注意人设嘛,但是人设要是和真人相差太大又容易崩塌。”小桃解释道,“你要是喜欢这样的营业方式,那之后如果你忙得脱不开身,微博需要给我打理的话,我就按这个路线走。” 霍明翘:“就这样吧,省心。” 小桃从善如流:“而且高级。” 霍明翘:“……” - 梁肆和她的车一前一后抵达酒店。 霍明翘冷眼看着等在酒店门口的粉丝们摇旗呐喊,看着保安给梁肆开道,护送他进了大门。 “走吧。”她说。 梁肆虽然上了楼,但很多粉丝还是守在门口迟迟不愿离开。霍明翘从这些粉丝身边路过时,不知道是谁眼尖认出来,喊了一句:“是那个和四哥合作的小姐姐!” 于是顿时一片:“小姐姐辛苦了!小姐姐加油!帮我们跟四哥说好好休息!” 只要不和她们的偶像产生绯闻和矛盾,这些粉丝还是很友好很可爱的。 霍明翘觉得有点好笑,她们一厢情愿地喜欢着聚光灯下的梁肆,又哪里会知道,她们心爱的哥哥早就名草有主了呢。 上了电梯,小桃纳闷地问:“明翘,你在笑什么?” 霍明翘摆了摆手:“没什么,晚安。” 到了楼层,小桃一个人出去了,电梯继续上升,霍明翘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今天一定要早点睡了。 电梯门开,霍明翘绕过拐角,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的女声:“你是不想见我吗?” “冉染,你应该知道,这是我的工作时间,你一声不吭就过来,会带给我很大困扰。” 霍明翘放慢了脚步。 走廊上的两个人也看到了她,纷纷转过头来。 她视若无睹,从兜里拿出房卡,进了房间。 关门前,她听到冉染冷笑道:“梁肆,你再看下去,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第11章 第十一杯酒 霍明翘早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中午刚公布演员,晚上就能在酒店里看到冉染。 她本以为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结果等啊等,也没等到冉染来敲她的门。霍明翘悄悄打开门缝往走廊里看了一眼,安安静静,也不知道人是走了还是进了梁肆的房间没出来。 既然人家不来找她,那她也不会主动找人家,于是关上门,打了个呵欠,睡觉去了。 第二天出工,霍明翘打量了一下梁肆,发现化妆师在给他遮黑眼圈。 她没有提昨晚的事,梁肆也没有,两个人像专业的演员一样,恪尽职守地拍戏,拍完就立刻研究下一场,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到了下午,章凌加入了戏份,霍明翘便会在休息空隙和她聊天。 两个女演员聊得火热,旁边遗世独立安安静静的梁肆就显得格外突出。 小桃看着拍摄花絮的摄像大哥从他们面前走过,心里已经勾勒出了将来会打在梁肆头顶的特效大字: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小桃觉得梁肆的助理比他要好相处多了。 “来,你的饭。”李迅递了一盒过来。 小桃赶紧接过:“谢谢迅哥!” 李迅在一边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一边示意小桃也坐:“咱们终于忙完了,这会儿可以吃饭了。幸亏天气暖和,吃点冷饭也不要紧。” 现在是下午两点,他们才刚刚吃上午饭。而那边的演员为了上镜身材,甚至没有吃饭,期间只喝了几口牛奶维持体力。 “你工作多久了?”李迅塞了一口米饭进嘴,嚼吧嚼吧地问小桃。 “实习了三个月,这次转正了才跟着明翘的。” “哦。”李迅点点头,“之前跟过组没?” 小桃说:“跟过两个月。” “今天要熬夜。”李迅道,“你之前熬过这么晚吗?通告上写的一点收工,我估计至少得两点。” 小桃诚实地摇了摇头,虚心请教:“熬这么晚,撑不住怎么办?” 李迅:“当然是白天多吃点,晚上靠意志力撑着。你带速溶咖啡了吗?大晚上的可没有咖啡店给你送外卖。” 小桃:“带了带了!” “到时候给你们家霍老师泡上。要是她不喝,那就你自己喝了,你总不能比艺人睡得还早吧。” 李迅这边还在给小桃传输熬大夜经验,那边就又已经开拍了。 剧组忙碌到傍晚,才终于稍事歇息。晚上的戏份以男女主为主,霍明翘和梁肆只需要充当背景板即可。 汪骏已经来到了片场,正在一旁抓紧时间和章凌对戏。相比之下,霍明翘和梁肆就轻松许多。他们已经脱下了白日里的戏服,只穿一件内衬,等晚上开工了再另换一套衣裳。 霍明翘坐在椅子上吃她的减脂轻食,余光却瞥见李迅给梁肆直接从组里拿了份盒饭过来。 她和章凌都是女演员,要严格控制饮食,因此除非是去偏僻外景地,否则基本不吃剧组里略显油腻的盒饭。汪骏虽不至于如此,但他这个人比较挑食,吃不惯剧组的饭,常常带着助理一起开小灶。 梁肆倒是没这么多事情,直接拿来盒饭就吃了,只是认认真真把里面的红烧肥肉挑了出来,捡为数不多的瘦肉吃。 霍明翘终于想起来,梁肆之所以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却还没有被各大媒体团队打死的原因,有一条就是因为他好伺候,肯配合,不挑剔,极大减少了工作人员的掉发量。 当她慢慢吞吞还没吃完一份轻食的时候,梁肆已经吃完了盒饭,转去化妆间换妆了。等到霍明翘进化妆间的时候,他已经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不动了,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扫来抹去。 霍明翘在镜子前坐下来,负责她的化妆师似乎在跟家人打电话,看到她来了,便站起来对电话里说:“好了,妈妈要工作了,先挂……” 霍明翘笑笑,朝她摆了摆手:“没事,你打你的,不着急。他们调夜景机器还要调好久呢。” 化妆师闻言,感激一笑,重新坐了回去,继续跟孩子打电话。 今夜的戏讲的是女主锦岚带着自己从凡间捡来的跟班小九,趁暗混入皇宫,想循着线索夜探后宫,找到传说中的玲珑心窍的拥有者。 按照剧本,沉沉夜幕中,锦岚和小九会放倒宫外守夜的侍女,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殿门,进入内室。白日里宠姬身边跟着的人太多,他们找不到机会接近,因此只能在晚上潜入。 小九还在迟疑,拉住锦岚,比划着问她:非得挑今夜皇帝在的时候吗? 锦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瞪他:今夜明夜都没什么区别,因为皇帝夜夜都宿在这栖梧宫中。 她早就打听过了,这位陛下整日沉湎酒色不思进取,连早朝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更不要指望他为了国事而宿在书房或自个儿寝殿中。 不过她现在虽然因为天罚而失了妖力,但身手还在,对付一个凡人帝王还是不在话下的。 锦岚朝小九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在门口守着,防止意外,自己则撩开帘子,走向床帏。 青色的帷幔静悄悄地垂在床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而帷幔内,影影绰绰透出了两个熟睡的人影。 锦岚屏住呼吸,轻轻掀开了那道帘子。 只见床上的女子长发松松乱乱地铺了一枕头,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窝在男子怀里,睡得正沉;而男子则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只是没有系上系带,领子被压得松松垮垮,露出了小半个胸膛。 三千宠爱在一身,原来就是这副光景,连睡觉都不忘相拥而眠。 不过锦岚对帝妃二人的感情毫无兴趣,她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枚奇长无比的金针,又稳又准地对着女子的左胸扎了下去。 女子仍在沉睡。 金针在胸口停留不过几息,锦岚便收了手。 小九见她捏着针回来了,心下会意,与她迅速撤退。 刚出了门去,小九便忍不住问她:“成了?” 没把周围倒成一片的宫女放在眼里,锦岚点点头,指着针尖给他看:“变色了。果然是玲珑心窍。” 小九不由夸道:“后宫如此多妃子,你怎知鸾姬就是要找的人?” 锦岚把金针收入怀中,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只知拳脚功夫,却无半点文才底蕴,一个凡人还不如我一个妖怪知道的多。我问你,我们拿到的判词是什么?‘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你好好想想是写什么人的,再到这位陛下的后宫去对号入座。” 他们低声说着话,相伴离开了大殿。 而此时,一直熟睡的君王却睁开了眼睛。 黑夜之中,他低头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疼吗?” 女子也睁开眼,朝他微微一笑:“为了陛下,妾身不疼。” “不知他们是襄阳侯的人,还是镇川王的人。”君王脸色沉静,哪里还有半点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朕本以为他们是来刺杀朕的,还想着怎会如此不顾局势鼠目寸光,没想到却是冲着你来的。” 女子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那针到底有何用处,妾身也不觉得像中了毒。” “再等等吧。”他说,“天亮了再给你传太医。” 她转而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柔声应道:“好。” …… 由于锦岚和小九夜探皇宫需要轻功画面,所以为了保证演员体力,一些难度较高的威亚动作就放在前面先拍。 等把宫殿外头的武戏拍完了,才轮到不那么需要体力的殿内文戏。 梁肆一直睡到文戏开拍前才醒,旁边的李迅递了杯咖啡过去,很快被他喝完。 小桃问霍明翘:“你喝咖啡吗?” 霍明翘摇了摇头:“不了。” 那厢剧组已经准备好,章凌和汪骏已经站在了宫殿门口,霍明翘和梁肆便往内室走去。待会儿摄影师会跟在章凌身后,一镜到底拍摄她蹑手蹑脚来到床前的样子,所以床上必须提前躺好人。 和梁肆拍了这几天的戏下来,不是搂就是抱,连吻戏都有过了,所以被他抱在怀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基本可以算是心如止水。 何况旁边那么多剧务待着,不心如止水还能怎样。 锦岚刺针这段戏总共拍了一个小时,霍明翘和梁肆就在床上差不多躺了一个小时。拍到后来,霍明翘都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这个时候章凌正在准备补拍脸部特写,需要补一下妆,周围工作人员走动,霍明翘不由低下头,把脸埋得深了些,在梁肆的遮挡下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呵欠。 梁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霍明翘打完呵欠抬头,撞上他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果然晚睡是有点脑子不清楚了呢。 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点。 没想到梁肆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不能喝咖啡,连叫助理泡茶都不会吗。” 霍明翘愣了愣,下意识接道:“茶还要开水,太不方便了……” 梁肆表情微嘲:“那就放任自己状态不好?要是拍不好还拖累进度?” 霍明翘:“……” 他们从晚上开拍开始,就一直保持睡觉状态,哪有什么拍得好不好之说,至于今夜一小段对手戏,根本还没拍呢,他又知道了? 霍明翘笑了笑,好脾气道:“现在是休息时间,拍摄的时候我会调整状态的,梁老师不必担心。” “哦。”梁肆不咸不淡,“霍老师心里有数就好。” 整个剧组的主演现在也差不多熟了,早就开始直呼大名,只有他们两个之间还在老师来老师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霍明翘说到做到,拍对手戏的时候,一次就过,没有耽误一点时间。 收工回程的时候,小桃纳闷地问霍明翘:“你今天熬夜,怎么不喝咖啡提提神呢?我看你候场的时候就好困了,是怕喝了回去睡不着吗?” 霍明翘笑笑,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对咖啡过敏。” 第12章 第十二杯酒 霍明翘是在遇到梁肆之后才知道自己咖啡过敏的。 那个跨年夜,梁肆把她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怕留她一个人再出意外,而她又不愿意联系家人,于是便问她:“我们还要出去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霍明翘裹紧了羽绒服,抹了把脸:“……去哪里?” “去酒吧。”梁肆诚实以答,“今天新年,酒吧里肯定很热闹。” 霍明翘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抗拒之色。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想想也是,能大半夜在野路上飙摩托车的,娱乐的时候去酒吧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梁肆刚要再开口,旁边一个男生作势要踢他,挤眉弄眼道:“四哥,我们都订好位子了!” 梁肆没理他,仍旧看着霍明翘道:“你放心,我们去的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酒吧,很安全的。哦对了,你不要觉得我们全是男生,还有几个女生,只是没跟我们一起走而已,她们到时候也会来玩的。” 霍明翘低头拨着自己的手指。 梁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只好叹了口气,说:“不想去就算了。你上车,我先把你送到市区里,总之别在这地方呆着。” “我去。”霍明翘突然抬起头来,“我跟你们去。” 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她忽然就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要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呢,为什么总是要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反正关于她的那些谣言早就传得满天飞,洗也洗不清了,那干脆就坐实好了。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心中破土而出,而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往一个从前从来没有预想过的方向滑去,可是她不想再改了。 就这样吧。 学校里那些真正的坏女生都是没人敢欺负的。 “真的吗?”梁肆脸上一喜。 霍明翘点了点头,拍了拍衣角的尘土,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就走吧!”仿佛怕她反悔一样,梁肆立刻迈开步子,跟朋友们挥手,“走走走,都上车!” 霍明翘跟在他身后,看他走到车边,突然顿住了脚步。 “……咳,你等一下。”梁肆看着自己的单人座,走向另一个已经上了车的男生。 霍明翘站在原地等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那个男生抱着头盔过来了,朝霍明翘抬了抬下巴:“你跟四哥坐那辆。” 霍明翘便听话地朝梁肆走去。 梁肆抱着一个头盔,拍了拍后座,道:“上来。” 跟梁肆换了车的男生拍着车身,兴奋地喊道:“四哥,你这车改得不错啊!” 梁肆一边帮一窍不通的霍明翘戴头盔,一边道:“你给我悠着点开!别开坏了!” 男生啧道:“你这话说的,搞得像我不会开一样!要不是待会得载我女朋友,我也不会开现在这辆出来!”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问霍明翘,“你不喷香水吧?” 霍明翘懵然摇头。 “洗发水有香味吗?” 霍明翘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那就行。”男生说,“这头盔是给我女朋友准备的,别到时候给她闻出来有其他女生的味道,我就完了。” 霍明翘:“……” “废话那么多。”梁肆白了男生一眼,给霍明翘调整好头盔,坐正了身子,嘱咐她,“抱紧我,别摔下去了。” 霍明翘:“……嗯。” 她伸手,环住了梁肆的腰。 引擎声起,凛冽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周遭荒景在夜色中迅速后退,霍明翘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拉紧书包带子,现在书包好像被风吹得有点飘。 梁肆的声音被风撕扯成了碎片,隔着头盔模糊传来:“害怕吗?” 霍明翘抿了抿唇,大声道:“不怕!” 梁肆:“嫌快就跟我说!” 霍明翘:“知道了!” 旁边的男生笑道:“四哥,你这还快啊?你当兜风呢?” 梁肆:“滚!” 那男生也不气,转而对其他人吼道:“四哥让咱们滚了!那咱们就先滚吧,让四哥带这位妹妹好好兜风!” 一群人便嘻嘻哈哈鬼叫着拧紧手柄,绝尘而去。 梁肆安慰她:“我们有两个人,安全重要。” 霍明翘:“嗯。” 她也知道,此前梁肆才是车队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她其实隐约感觉到了身前这个人的心思,但是她假装不知道。她对这样的示好毫不陌生,也早已熟悉那些阴阳怪气的起哄,她已经习惯于在这类情境中面不改色。 今天她只是想好好放纵一场,去接触那些好奇而又不敢尝试的场合,并不想跟他发生什么——当然,对方或许也并没打算发生什么。他和那些社会人不一样,他看她的眼神有兴趣,但也仅仅只是兴趣而已。 对于男人来说,这些都只是一时的兴起。看她可怜,看她长得还可以,便心生怜悯,但其实很快就会忘记她。 她虽然不懂摩托,但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一定价值不菲,能玩得起这个的,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他和他的朋友们,一看就跟那些骑摩托的黄毛混混气质不一样。 一个好心的富家子弟。 她在心里给梁肆下了这样的定义。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逐渐有了明亮的路灯和来往的行人。 进了市区,梁肆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等红灯的时候,梁肆无意中低头一看,才发现她没有戴手套,一双手被冻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你这手都这样了怎么不说啊?” 霍明翘一颤,迅速收回了自己被寒风吹到快没有知觉的双手。 梁肆这才后知后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明翘把手捂回口袋里,问:“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一个路口就到。” 没过几分钟,梁肆便在路边停车,示意霍明翘可以下来了。 她跳下摩托车,张望了一圈,也没找到所谓的酒吧在哪里。 “这边走。”梁肆说着,推开了一扇窄窄的门。 霍明翘有点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的荧光招牌,“Remix”,巴掌大的英文,根本不像个酒吧的入口。 走进门里,霍明翘才发现,这其实是个特殊通道,里面不是大厅,而是一个小小的候梯间。梁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在电梯口刷了一下,按键便自动亮起。 梁肆说:“这块地方来过吗?” 霍明翘诚实摇头。 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是有名的商业区,很多有钱人会在这里的高奢百货大楼扫货,不是她会来的地方。 她跟着他走进电梯,看着楼层往上升,听到他说:“楼下人多,我们直接进包间,其他人已经到了。” 霍明翘点了点头。 电梯门开,霍明翘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些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喧嚣场景展现在她面前,她隔着玻璃往下望去,看见了大堂里熙熙攘攘、五光十色的人群。 梁肆带着她刚走进包间,便听一群人瞬间起哄,花花绿绿的彩条从喷筒里射出,挂了两人一头一脸。 “四哥,你来得好迟啊!” 霍明翘把那些彩条一根根摘下来,没看见垃圾桶,也不知道该往哪扔,便捏在手心里。 梁肆则毫不在意地顶着那些彩条走到宽大的沙发上坐下,随意撸了一下头毛,朝霍明翘招了招手:“过来坐啊。” 霍明翘依言在他旁边坐下。 她环顾四周,这间包间里三面围墙,唯有一面是玻璃铸成,能看见楼下光怪陆离的舞池,若是不被打扰,也可以直接放下遮光的帘子。包间里灯开得很亮,能清楚看到在座的每一个人。梁肆没有骗他,除了之前与他同行的那些男生,确实还有两个女生。 “霍明翘,你们认识一下。”梁肆简单介绍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那两个女生看了看她,先是友好地笑笑,随即一个女生揶揄道:“看起来好小哦。梁肆,你带她进来都不会被服务员盘问吗?” 梁肆斜睨了她一眼,那个女生便嘻嘻哈哈地揭了过去,换了个话题:“冉染呢,她今天没来吗?” 梁肆哼了一声:“跟她导师出去写生了。” “好惨哦。”她们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便将热情投入到了玩乐中去。 那晚的一切对于霍明翘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而那些人,也比她想象的保守许多。他们挑酒吧这个地方跨年,似乎纯属是为了气氛热闹,并不想干什么出格混乱的事情,玩得也和老年人没什么区别。通过他们的交谈,她大概知道了这群人都是玩得好的同学或者世交,现在都在读大学。看她一个高中生可可怜怜坐在一边看他们喝酒,还会颇为体贴地帮她点瓶果汁。 他们凑在一起玩桌游牌,霍明翘就充当主持人,中途梁肆出去了一趟,让霍明翘帮他摸牌,结果几分钟后回来看着她手里的牌目瞪口呆,决定接下来几局都让霍明翘替他。而她也不辱使命,一连几局都是好牌,引得众人纷纷怀疑她是不是会老千。 梁肆得意:“这叫新手光环懂不懂!” 有人咋舌:“四哥这是捡了个吉祥物回来?” 梁肆可能有点喝嗨了,竟然拍了拍霍明翘的头,凑近她道:“吉祥物,以后玩游戏再带你怎么样?” 霍明翘看着他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红的脸,鬼使神差道:“……我还要上学。” 梁肆顿时笑了:“我们都要上学啊!当然是找休息日玩啊!怎么样,来吗?” 有个女生顺口问道:“妹妹,你在哪上高中啊?” 霍明翘有点难堪地咬了一下嘴唇。 如果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选那个破学校。如今说出来,都要担心这群高材生听没听说过。 梁肆:“南二中嘛,那附近有条野道很适合骑车的。就是太远了点,到这附近有直达公交吗?” 霍明翘犹豫道:“应该……要转车的吧?” “那算了,真麻烦。”梁肆从她手里抽过牌,挑了一张拍在桌上,“以后放学了我过来接你好了,反正我周五下午也没课。” 话音刚落,席间一片静默。 霍明翘震惊地看着他。 几秒钟之后,才有个女生出来道:“梁肆,看你这话说的,人家小妹妹不要回家的吗?” “哦,也是。”梁肆满不在意地说,“那就以后有空再说吧。” 于是大家继续打牌,其乐融融,宛如无事发生。 第13章 第十三杯酒 玩到三点多,众人陆续觉得有点困倦了,便决定各回各家。 梁肆一一对他们道:“不能酒驾啊!明天再来这儿取你们的摩托车!” 先前那个要载女朋友的男生嘻嘻道:“没事,我刚给我女朋友打过电话了,她待会来接我,她……嗝,她载我走!” 梁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男生大概是真的喝高了,看了旁边的霍明翘一眼,拍了拍梁肆的肩,意味深长道:“四哥,你也千万不能酒驾啊,人家还没成年……唔!” 梁肆慌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出了门。 霍明翘垂头玩着自己衣服上的带子。 过了一会儿,梁肆回来了,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尴尬道:“那个……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霍明翘仰头道:“你要回家了吗?” 梁肆:“啊……不回家。” 霍明翘奇怪道:“不回家那你去哪?” 梁肆:“我平常住学校——你不用管我,你去哪?你今晚没回家,家里人会不会着急?” “不会的,我跟他们说,”她顿了顿,“我这周也住学校。” “那我帮你叫车回去?” 霍明翘摇头:“凌晨回学校,门卫会起疑的。” 梁肆有点无奈地捏了一下鼻子:“那你想干什么?” 霍明翘问:“一百块钱……够不够住一间小旅馆?我想在外面住一晚,然后白天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她身上有攒了很久的零零碎碎的一百块。 梁肆无语:“一百块钱能住什么地方?而且你带身份证了吗?” 霍明翘惊讶:“还要身份证?” “不要身份证的小旅馆你敢住吗?”梁肆恐吓她,“干不干净、安不安全都不一定,万一有隐藏摄像头呢?你被偷拍了都不知道!” 霍明翘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梁肆话锋又一转:“还有今天,你就这样跟我们过来了,一点都不提防,幸亏我们都是好人,万一是坏人呢?你被拐卖了还替人家数钱!被嫁到大山里都算是好的,要是被拿去做人体实验了怎么办?” 霍明翘:“……” 看她似乎有点委屈,梁肆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不要跟陌生人乱走,听到了没?” 霍明翘小声道:“你比我妈管得还多。” 梁肆:“你妈肯定是管你太少了!你这个年纪我也有过,就是叛逆期嘛,要是管你管得好的话,你怎么敢跟男生一起进酒吧,又怎么会大半夜跑去跳河!” 说完意识到不对,见她白了一张脸,立刻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肯定是一时激动,其实还是很惜命的,毕竟人生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是不是?” 霍明翘攥着书包带子,说:“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觉得生活美好。” 从繁华中退场,她又变回了那个茫然无措的高中女生,一切都仿佛灰姑娘的一场梦。 梁肆抿了抿嘴,左右看看,道:“外面太冷了,那边有家便利店,我们进去说话吧。”看样子是打算往知心树洞方向发展。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有高脚凳和条桌供客人临时休息,被热空调一吹,霍明翘又感觉有点困了。 梁肆:“那我帮你去找家宾馆吧?身份证刷我的。” 霍明翘摇头。 梁肆只好道:“你喝了一晚上果汁,还要喝点什么吗?要不干脆喝点咖啡提提神吧?” 霍明翘:“好。” 梁肆随手买了两罐热咖啡,帮她打开,推到她面前。 霍明翘没喝过这东西,很小心地喝了一口,轻轻咂了咂嘴。有点苦,但也有点甜,很神奇的味道。 结果没过几分钟,她就开始觉得心悸反胃,想喘气,却又喘不上来。 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混乱,只记得她很痛苦,梁肆也吓坏了,最后大家在医院度过了一天,成功解决了去哪过夜的问题。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让她碰过咖啡,甚至连咖啡蛋糕和咖啡厅也不去接近。她觉得不用这么夸张,只要她不进食就没关系,他却问,她家里是不是从来没有教过她要爱惜自己。 “你是家里独女吗?”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还有个小妹妹。” “是不是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还。要照顾妹妹,所以都不怎么管你?”他猜测。 霍明翘不欲多言,含糊点头。 “没关系,以后有事找哥哥好了。”他摸了摸她的头,“你很讨人喜欢的,所以一定要重视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难过。” - 周五,霍明翘难得不用出工。 小桃问她:“汪老师章老师梁老师他们今天都要拍戏诶,你要我陪你出去玩玩吗?” 霍明翘:“不了,我在宾馆补觉,你想出去的话,你就自己出去吧。” 小桃便欢天喜地地出去玩了。 下午三点,霍明翘出现在了距离酒店一公里的茶餐厅中。 服务员为她打开包厢的门,里面已经有一个女人坐了多时。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垂在背后,柔顺得像是发光的锦缎。她安静低着头,手中却不停,一套茶艺娴熟地进行着。 霍明翘坐到她对面。 女人头也不抬,等到一轮动作结束,才将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不用客气了,冉小姐。你应该也不想给我倒茶。”霍明翘说,“特意买了剧组通告,找了一个梁肆在外拍戏的日子,就为了把我单独约出来,你等这天,一定等了很久吧?” 冉染抬起眼来,冷笑一声:“你倒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 半个小时后,服务生看见包厢被人重重打开,一个白衣女人戴着墨镜,怒气冲冲地走了。 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女人戴着口罩,也慢条斯理地离开了餐厅。 在这种拍戏圣地,遇到两个漂亮女人吵架,可不是什么稀奇事。服务员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进去收拾桌子了。 霍明翘走出餐厅,打了辆车回到酒店。 刚进电梯,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等等等等!” 一只手扒开电梯门,李迅一张笑脸露了出来:“哟,好巧,是霍老师啊!” 霍明翘惊异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梁肆:“你们不是应该在片场吗?” 李迅给自己摁了个楼层,笑眯眯道:“导演临时决定给男女主加场戏,本来今天有四哥两个地方两场戏的,现在就只拍了一场,另一场改天了。” 梁肆的目光在她的口罩上停留了两秒,最后挪开了。 李迅到了他的楼层,挥挥手告别,电梯门再关上时,梁肆开口:“为什么戴口罩?” 霍明翘反问:“我不能戴吗?” 梁肆:“你又不是大明星。” 霍明翘:“是是是,我糊我没人权,连口罩也不能带。” 梁肆伸出手要来摘,霍明翘往后一躲,声音都变了调:“你干什么?” 梁肆收回手:“怎么,是你长痘了吗?还是说素颜不能看?” 电梯门开,霍明翘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掏出房卡,感觉到身后阴魂不散,她恼怒地转身:“怎么,你还想跟我进——” 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扯下了她的口罩。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脸。 梁肆的眼神瞬间阴冷。 “放下。”他命令道。 霍明翘一言不发,回身刷开房门,结果梁肆比她更快地拧动把手,将她推进房间,自己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你有病啊?”霍明翘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捂着脸骂道。 梁肆把门关上,走过来,紧抿着唇,手指用力地撬开她的手掌。 力气悬殊过大,霍明翘被迫放下了手。 他久久地看着她那微微红肿的半张脸,半晌才道:“谁干的?” 霍明翘一把推开他,走进洗手间,拿了块毛巾打湿:“关你什么事?你就这么关心女演员的私生活?” “是不是冉染?”他追问道,“你和她见过面了?” “梁肆。”她转过身来,捏着那块滴着水的毛巾,寒声道,“你要是为我另一半脸着想,最好现在就离开我的房间。” “她太无理取闹了,这本来跟你没关系。”梁肆拿出手机,“我会让她跟你道歉。” 霍明翘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 梁肆拧眉看着她。 “这个,是我活该,我自找的。”她点了点自己的脸,“但是从今往后,你放过我,不要再故意找我合作了,可以吗?” “霍明翘!” “我把话跟你说开吧,梁肆。你骂我拜金,骂我玩弄你感情,我都认了,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霍明翘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是跟你厮混,但你他妈也没告诉我,你有未婚妻啊?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也没兴趣管你喜不喜欢,但这种情况下还想让我跟你在一块待着,我贱啊?我这么上赶着跟有妇之夫搞啊?哦,不好意思问一句,她还是你未婚妻吗?你们结婚了吗?” 梁肆惊愕地看着她。 “怎么,想跟我说你们圈子都各玩各的?抱歉啊,冉小姐看起来很在意你的样子,而且要是早知道你有未婚妻,我们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霍明翘冷笑道,“你当初救我一命,我很感激。但是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隐瞒事实、朝我示好在先?咱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恶心谁。” “无论如何,我在她面前都是理亏,所以我今天去见她了。要是我不去,谁知道她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狗仔一曝光,你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我呢?我可什么都没有了!” 第14章 第十四杯酒 被她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震得耳膜发疼,梁肆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谁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促道,“是冉染这么跟你说的吗?” 霍明翘挣开他:“你装什么呢?你那些朋友都知道她和你的关系!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梁肆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的漏洞:“哪些朋友?剧组里不可能传这种消息,我也从没什么朋友进过剧组,你到底哪听来的?” 霍明翘抿唇,捂着毛巾敷脸,避而不答。 “你和冉染……是不是早就认识了?”他迈前一步,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再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霍明翘说,“你们家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我不想再跟你们牵扯任何关系了,放过我吧,梁肆。我把你送我的那些礼物的钱连本带利都还给你行不行?我其实早就想还了,只是——” 梁肆打断她:“我会查清楚。”说罢,他迅速打开房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关门的巨响让整个房间都震了震,霍明翘脱力般地缓缓蹲下,然后把毛巾展开,捂住了整张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是湘湘发起的视频聊天。她把申请拒了,重新拨过去一个语音电话。 湘湘很快接了起来。 “对不起啊湘湘,姐姐现在有工作,不方便视频,直接讲话可以吗?” 湘湘很高兴:“可以啊可以啊,姐姐很忙吗?” “还好,你放学了吗?” “嗯,刚到家!邱阿姨在做饭呢,我就来给姐姐打个电话。”湘湘说,“姐姐我跟你讲,今天我们班的王子力欺负隔壁班两个女生,结果被她们告老师了,王子力在班会课上念了好久的检讨呢,哈哈哈哈活该!” 霍明翘不由莞尔:“湘湘被他欺负过吗?” “没有呢,他就是仗着长得壮,才会去欺负女生的,算什么男子汉!”湘湘说,“我最讨厌他这种男生了!” “对,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霍明翘叮嘱道,“如果受了委屈,不要害怕,一定要告诉老师和姐姐,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否则他们只会以为你好欺负,会变本加厉的!” “知道啦。”湘湘说,“那姐姐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人敢欺负你吗?” 霍明翘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姐姐就是以前总是忍让,所以才会被欺负的。但是没有关系,后来姐姐想明白了,让自己看起来厉害了一点,他们也就不敢了。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听姐姐的,你凶回去,或者多找几个好朋友撑腰,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湘湘:“喔~” 和湘湘聊了十几分钟的天,听到那边邱阿姨在喊吃饭了,霍明翘便同她再见,挂了电话。 手机上有一条来自小桃的未读消息:明翘,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回来,要不要帮你带晚餐或者别的什么? 霍明翘回:不用了,谢谢。 她整个下午连口茶都没喝,现在也提不起胃口吃饭。 草草洗了个澡,她关了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意料之中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仿佛能看到当年的梁肆,倚着他的摩托,站在校门口冲她扬眉一笑的模样。 - “霍明翘,你给我站住!” 霍明翘回头,看见从后面朝自己奔过来的几个女生。虽然不认识,但她直觉不妙,拔腿就跑。 校门口聚集了几个放学后游手好闲的男生,看着霍明翘过来了,不由嘻嘻一笑,趁她路过身边的时候伸腿一绊,霍明翘便身不由己地往前跌去,又被旁边的男生眼疾手快一捞,圈到身前:“咦,这不是霍明翘吗?” 霍明翘惊惶地挣脱他的怀抱,却无论如何都逃不脱手腕上男生的钳制。 “你放开!” “不是你自己跑过来的吗?怎么说的好像我强迫你一样?” 那几个女生终于追上来了,当头的女生看着他们,气道:“王一骆!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我跟霍明翘有话说!” 王一骆和身边几个男生对视一眼,嬉皮笑脸道:“沈茜,你和霍明翘有什么好说的啊?你那点破事我们还不知道啊?不就是被甩了吗?你去找你男朋友啊,追霍明翘算什么本事?” “滚!你们男的都不是好东西!”沈茜气急败坏,“这种绿茶婊你都要护着?就这么喜欢捡别人玩剩下的?” “哎哎哎,说话不要太难听——” 霍明翘趁对方分神,一个用力挣开了他,扭头就往外狂奔。 一群男女生见状,沈茜当即带着一群小姐妹追了过去,几个男生撇撇嘴,也就懒得再管。王一骆双手插兜,朝远处吹了声口哨:“霍明翘,以后有事来找我啊!我没有女朋友的!放心!” 正值周五放学时段,校门口前人来人往,加上路口红灯,一群学生拥堵在人行道上,霍明翘左右挤不出去,急得额头上汗都要出来了。 她这会儿想起来了,这个沈茜是楼下班级的,男朋友和自己一个班,上次那男的趁着大扫除把自己堵在楼道里调戏,搞不好是被沈茜知道了。 “霍明翘,你他妈还跑——” 绿灯亮起,拥堵的学生们一哄而上,霍明翘刚要抬脚,便被人抓住了校服帽子,整个人被往后一勒。 “你要不要脸呐霍明翘?”沈茜踢了一脚她的膝盖,“全校那么多男生,你就喜欢有妇之夫?” 霍明翘脸都白了:“我……我没有……” 周围有学生投来目光,但是没有人上前。 “走,跟我们回学校!”有女生拽着她的领子道。 “不要,不要!”霍明翘拼命扭头,抱紧了身边一根路灯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还要回家的……” 她知道被她们带回学校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时间,学校里人渐渐少了,老师也走了,她们可以把她关在电路不好的厕所,也可以把她关在废旧的美术教室,总之这些人一定会有很多办法对付她,而她一个人根本反抗不了。 女生们把她的十指一根根从路灯杆上抠了下来,她几乎落下泪来:“求求你们了,给钱可不可以?我身上有钱,全都给你们。” “呸,谁稀罕!”沈茜啐道,“我们回学校好、好、聊、聊!” 两个女生几乎是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想把她拉回校门。 霍明翘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保卫室里的门卫,那扇窗紧紧地关着,灰黄色的窗户纸后面,隐隐露出一个老大爷看报纸的模样。 这些学生间的打打闹闹在这所学校发生得太多了,门卫早已司空见惯。 霍明翘又看向还在校门那边的王一骆等人。他们也在看着这边,见她看过来,王一骆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指指自己,朝她歪了歪头。 霍明翘撇开眼,紧紧咬住了嘴唇。 两个女生死死勾住她的胳膊,沈茜走在一边,远远看去,就像是几个要好的小姐妹。 迎面遇到的离校学生,没有一个注意她们。 霍明翘也知道,她就算开口,除了以后多几分羞辱性的谈资,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躁动声,她看到迎面过来的那些学生,一个个原本空洞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那些漫无目的的目光,也都突然汇聚到了某个点,无论男女,眼睛都噌地亮了起来。 “霍明翘!” 一声想也不敢想的声音就这样乍然出现在身后,宛如一线春光撕开沉寂的黄昏,带着浩浩长风、汤汤大江,穿过万里冰原,一路澎湃而来。 霍明翘遽然扭头,看见距离校门五米外的街头上,有一辆异常惹眼的摩托,和一个异常惹眼的男生。 他的身子从车上斜斜探出来了点,单脚踩在地上,胳膊底下夹了只头盔,另一只手则朝她挥了挥:“霍明翘。” 只是很简单的一笑,所有人却都在此刻沦为了他的背景。 万物黑白,唯有他才是绚彩。 一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夺眶而出。 梁肆惊愕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他冷冷地扫视了她周围的人一眼,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只稍稍一用力,就把霍明翘从两个女生中扯了出来。两个女生从愣怔中回神,求助似的看向沈茜。 沈茜直觉这个男生不太好惹,但还是咽了咽口水道:“你谁啊?” 梁肆看向霍明翘:“怎么回事?” 霍明翘拽住他的衣角往他身后藏,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摇头。 梁肆:“她们欺负你?” 霍明翘还没开口,沈茜就道:“你到底谁啊?霍明翘是你什么人啊?她勾引我男朋友我还不能教训她啦?” “我没有!”霍明翘急忙道。 沈茜冷哼一声:“没有?那刚才是谁心虚,一个劲找我道歉?” 霍明翘抹着眼泪,望向梁肆:“我、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她们是胡说的!” 沈茜抱臂:“哟,看来这是找上了一个新靠山啊?”她把梁肆上下看了几眼,“不是高中生吧?牛逼呀霍明翘,没想到你手段这么好——唔!”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下颌一紧。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梁肆的两根手指紧紧掐住沈茜的下巴,力气大到她几乎确信他可以把她捏到脱臼。 “我一般不跟人动手。”他俯视着她,一字一顿,“不过真要我动手,我也从不分男女,向来一视同仁。” 沈茜惊恐地看着他,嘴上却还要逞强,含糊不清道:“我没见过你,你,你哪里的?以为我就好欺负吗?” 梁肆阴恻恻道:“你要不试试看?” 霍明翘在后面一个劲地拽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走吧,走吧!不要管她们!” 梁肆转头:“你认真的?” 霍明翘点头。 “这种人就是该以暴制暴,你别害怕,我出手有分寸的。”梁肆说。 霍明翘着急:“真的不用,走吧!” 梁肆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松了手。 沈茜连连后退,捂着脸,带着她的小姐妹赶紧跑了。 梁肆本想问霍明翘怎么会这么心软放过她们,但看到她脸上的泪痕,还是叹了口气,问道:“她们把你怎么了?” “她们污蔑我……”霍明翘觉得非常丢人,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梁肆刚才听沈茜说了几句,大概猜到了点,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算了,不说就不说。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跟我吃顿饭?还是要回家?” 霍明翘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哽咽道:“我回家。” “那我送你。”梁肆示意她上摩托车。 霍明翘愣了一下,随即摆手:“我坐公交就可以了。” “我来都来了,你挤那个公交做什么。”顿了顿,“公交上应该很多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你想被他们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霍明翘又愣了愣,红通通的眼睛带着湿润的水汽,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才嗫嚅道:“可是你送我的话,速度会很快。我也不想被家里人看到……” “那就跟我去吃顿饭吧!”梁肆揉了她一把,“附近找个小餐馆,随便吃一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被他说动了,犹豫了一会儿,道:“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她用梁肆的手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喂,妈妈,是我,我借的别人的手机……嗯,同学今天过生日,说要请我们吃饭,吃完就回来,很快的,可不可以……很多同学都在的,你放心……对,对……就吃个饭,不玩的……好,谢谢妈妈。” 她打电话的工夫,梁肆已经把他那辆花里胡哨的摩托车停到一边去了,在一众灰扑扑的电动车之间显得十分招摇。 接过她还回来的手机,梁肆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霍明翘想了想:“有家面馆,大概五分钟就走到了,我没吃过,但是听人说还可以。” “行,那走吧。”梁肆很爽快道。 一路上沉默无言,还是霍明翘百般纠结之下,才开口问道:“那个……今天,你为什么会来啊?” 第15章 第十五杯酒 梁肆回答得倒是很快:“下午没课,出来逛逛,想起你在附近上学,就看看你放学了没有。没想到刚好碰上这种事。” “你怎么认出我的?”霍明翘忍不住追问。 当时她应该是背对着他,穿着泯然众人的校服,头发也是梳的单马尾,和上周初遇时的发型并不一样。 梁肆笑笑,指了指她的书包:“我记得这个。” 霍明翘隐隐觉得难受。 她的书包是很常见的款式,纯黑色,又大又厚,要不是拉链上挂了一个小坠子,都看不出是个小女生会背的书包。 “书包真大,”他感叹道,“就衬得你小小的,特别可爱。” 霍明翘怔了怔。 我可爱……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属于可爱那种类型的女生。 但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面馆到了。 两个人进了店,坐下各自点了一碗面,等上菜期间,梁肆语气略带严肃地说道:“如果今天我没来,你会怎么办?” 霍明翘低头绕着手指:“看情况吧……应该总有机会跑的。” “你给我说实话,”梁肆盯着她,“你是不是经常这样被人欺负?” 霍明翘抿了抿唇:“也没有……很经常吧。半个月,可能会有这么一两次。” 梁肆闻言,只深吸一口气,却没有揭穿她。 “你在学校没有朋友吗?” 霍明翘摇了摇头:“男生很少跟女生一起玩,而女生们……都不太喜欢跟我玩。” 也不是没有单纯活泼的女生想要跟她交朋友,但都会被那些大姐头一样的女生吓回去,久而久之,她也就无人问津了。 “家人知道吗?” “我不敢说。”她低声道,“他们……都挺忙的,而且还有妹妹……我不能添麻烦。” “这是麻烦的问题吗?”梁肆皱眉,“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怎样对待!要是家人找到学校,学校肯定会管的!” “学校只会管特别过分的事情……而且,其实……”她喉头动了动,“老师们都不太愿意管我的事了。我告老师的次数太多了,他们管了实在没用,我还会被偷偷报复,所以我也不想说了。” 梁肆闻言怔住。 她的头愈低愈深,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嗓音里带着羞愧的滞涩:“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没有经历过这些吧……” 梁肆确实没有经历过。 他从小到大都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上的高素质学校,同学之间友善和睦,就算有不愉快,最激烈也不过是拉扯推搡,不会有什么恶意造谣之类的事情出现——至少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 “我们学校太差了……我后悔来这里了。”霍明翘哽咽道,“我想得太简单了,当时我只想着要找个离家远一点的地方住宿,不要回去见那些家庭矛盾,但是我不知道……” 她草草抹了一下眼睛,止住眼泪:“我成绩不好,你应该成绩很好吧?你怎么会愿意和我这种人接触呢?” “这、这我和谁接触,跟成绩有什么关系,况且,况且我们之间有缘嘛。”梁肆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交朋友只看这个人本身,和别的没有关系的。你就像小妹妹一样,我多照顾照顾你是应该的嘛。你不要想太多呀。” 正说着,两碗面上来了。 梁肆吃了一口,很普通的面,虽然不难吃,但也没多好吃。但看霍明翘吃得认认真真,细嚼慢咽,他也就笑了笑,吃了下去。 吃完,梁肆刚要去结账,就被霍明翘慌忙阻止了:“不要,我来付钱,面钱我还是有的,怎么能总是欠你的呢。”说着就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钱包,匆匆跑向收银台。 梁肆便没有拒绝。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回到摩托车旁,梁肆问霍明翘:“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霍明翘迟疑了几秒,说:“你认识路吗?” “不认识也没关系啊。”梁肆晃了晃手机,“走一段就停下来看看导航嘛,说吧,你家住哪里?” 他的手指按在输入界面上,等着她的回答。 霍明翘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那个城中村的名字。 她知道,梁肆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是觉得她漂亮,她可怜,或许性格也还不错,所以心疼她。但是她已经被他看到了那么多个负面,不想再加一笔了。 她不想他开着身下这辆昂贵的摩托车,送她进入一个狭窄混乱的古旧弄堂。那会让她觉得难堪。 于是她说了一个另一个小区的名字。 今天梁肆没有开上次那辆摩托,今天的车型看起来友好很多,她坐在他后面,双手环住他的腰。 “坐稳了吗?”他的声音从头盔外传来。 “坐稳了。” “行,出发!” 她闭上眼,把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上。 梁肆一路把霍明翘送到了小区门口,在她的坚持下,还是没有开进小区里面。梁肆抬头看了看,这块小区虽然看起来年代久了点,楼层矮了点,但好像物业维护得还不错,干干净净的,绿化也还凑合。 霍明翘跳下车,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去吧。” “霍明翘。”梁肆叫住她。 她回身:“嗯?” 黑夜里,他的一双眼比天上的星星更加璀璨。 “你们是不是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她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他问道。 霍明翘惊讶:“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送你吧,别坐公交了,那么远,累都累死了。”他笑了笑,“你放心,不麻烦,像我这种大学生,有的是时间。” 霍明翘没想到他会来这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别急着拒绝我,你想想你在学校为什么这么好欺负,不就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帮手吗?”梁肆说,“今天你那些同学也看到我了,以后上下学我送你,给他们加深一下印象,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没人撑腰的。那些小混混算什么东西啊,我有的是正当手段对付他们。” 霍明翘沉默半晌,挤出来一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跟你非亲非故……” “现在是亲故了。”他笑眯眯地说,“我是家里独生子,我一直觉得我缺个像你这样的妹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给我当个干妹妹?” 霍明翘:“……啊?” “啊什么啊?上哪去找我这样的好哥哥?”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要是同学问起我们的关系,你也有话可以说,是不是?” 霍明翘攥住书包带子,手心紧张得都在出汗:“可、可以这样吗?” “怎么不可以?”他挑眉。 “那、那喊你什么?”她试探道,“四哥吗?我听他们都这么喊你。” “当然可以。”梁肆开玩笑道,“既然喊我一声哥,以后压岁钱红包算你一份。” 霍明翘这个晚上几乎是飘着回家的。她都有点想不起来是怎么和梁肆告别的。当她横穿这座小区,又走了长长一段路,抵达自己家门口时,看着那扇锈蚀的不锈钢防盗门,又看了看头顶明灭不定的灯泡,才终于重新找回脚踏实地的感觉。 梁肆喜欢她。 霍明翘已经完全可以确定。 无论这种喜欢究竟是什么喜欢,只要他愿意帮助她,保护她,她就已经感激万分。这让她感到,上帝在给她关上那么多扇大门的同时,终于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周日中午吃完饭,霍明翘按照惯例洗完碗,便拿起书包准备出门。 “这么早就走啊?”继父一边剔牙,一边晃悠过来。 霍明翘弯腰穿鞋,嗯了一声。 继父伸出手,掌心从她臀部飞快滑过,而后停在书包底部,掂了掂书包。 霍明翘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弹跳到一边。 “真重,学习很辛苦吧?”继父收回手,问道。 霍明翘脸色极差:“我走了。” “明翘,你等等。”霍芳婷从屋内出来,“带点水果走。” “谢谢妈妈。” 她接过水果,反手关上了门。 今天天气很好,她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告诉自己快点把那些烦恼都忘掉。 她拎着水果,走过长长的街道,穿过那座略显年代感的小区,在小区门口站定。 她没有手表,但估摸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便放心地发起呆来。 梁肆今天会从哪条路过来呢?是东边那条,还是西边那条? 旁边有汽车按了一下喇叭。 霍明翘瞥了一眼,看看自己并没有挡路,想来不是冲自己的,便没有在意。 汽车又连按三下喇叭。 霍明翘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禁疑惑地又看向那辆车。 挺漂亮一车,银灰色的,什么牌子她也不认识,但自己肯定没有影响到它的行驶。 正纳闷间,那辆车动了。 它极其缓慢地驶到她面前,然后停住。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露出梁肆一张似笑非笑的英俊脸庞:“霍小姐好大的架子啊,车不开到跟前都不肯上的。” 霍明翘手里的水果袋子掉到了地上。 第16章 第十六杯酒 “这就傻了?”梁肆笑着抬手,“上车。” 霍明翘蹲下身去捡水果,目光却还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梁肆手肘抵在车窗上,朝她眨眨眼:“要我下来给你开门吗?” “不,不用了。”霍明翘咬了咬嘴唇,快步走到副驾驶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个……是你的车吗?”她把水果袋子放在脚边,双手叠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梁肆起步,“我是个有驾照的成年人了好吗。” 霍明翘抿抿唇,垂头:“谢谢。” “没关系,举手之劳。”梁肆说,“我后来想了想,大冬天的,让你一个女孩子跟我骑摩托对身体不好,索性就回去取了车。” 霍明翘还在到处瞟,看见身下坐着的软毛座垫,不由悄悄拉起自己的衣服裤子看了一眼,确定上面没沾什么脏东西,才稍稍放了心。 “以后呢,如果遇到事情不方便跟家长说,就来告诉我。”梁肆道,“你有我号码的。既然你没有手机,那就用学校的公共电话打,也一样的。” 见她不语,他便偏头看了一眼:“怎么不说话?” 霍明翘轻声回答:“觉得受之有愧。” “受都受了,再愧有什么用?”梁肆半开玩笑道,“要是良心过不去,以后就硬气一些,不要让那些无聊的人再干扰你的正常生活。我好不容易救你一次,可不想白救。” 霍明翘:“……嗯。” “几点要到校?” “两点。” 梁肆看了眼时间:“还早呢。我开车快,要不稍微绕点路,带你兜兜风?” 霍明翘:“……不用了吧?”顿了顿,“油费应该挺贵的。” 梁肆失笑:“我花自己的钱,你替我心疼什么。” 霍明翘:“你不是还是学生吗?” 梁肆觉得她有点好笑,空出手来揉了她一把:“你是不是觉得,只有坐班工作才能赚钱啊?算了,解释起来麻烦,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霍明翘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很喜欢揉自己的头。 梁肆带霍明翘在外头遛了一圈,然后大大方方停在了学校门口。 正是回校时间,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往校门口走来。许是车型过于拉风,不少学生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梁肆抬了抬下巴:“去吧,好好学习。” “谢谢四哥,四哥再见。”霍明翘飞快地道了谢,咽了咽口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梁肆朝她摆摆手,看着她的背影进了校门,这才准备离去。结果刚准备发动汽车,却发现副驾驶下面还留了一袋水果。 他立刻摇下车窗叫人:“霍明翘!霍明翘!” 但是人已经走远了,没有听见。 梁肆把那袋水果拎出来,开门下车,几步跑到校门口,冲里面大喊:“霍——明——翘——” 他这一嗓子,不仅让霍明翘回了头,还让其他学生也一起回了头。 阳光灿烂,他像一只轻盈的鹤,把周围的小毛孩子们衬得黯然失色。 霍明翘朝他跑过来,一头长发在阳光下来回晃荡。 “这是什么呀?”他举起水果,朝她微微一笑。 霍明翘感觉到其他人偷偷瞥来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对不起,我忘了。” “行,那我走了。”他帮她正了正因为奔跑而歪掉的书包带子,“周末再来接你。” 霍明翘点了点头。 梁肆转过身,迈开长腿,坐进了他的跑车里。 “四哥再见!”她朝他挥了挥手,目送那辆车拐了个弯,然后消失在了车道上。 她回身往教学楼走去,路过本校那棵标志性的香樟树时,看到了沈茜和她的其他姐妹。显然她们是专门守在这里的,已经等候多时了。 “站住。” 沈茜开口,拦住了霍明翘的去路。 霍明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脚下这条路是笔直的,从这里绝对能够看到校门口发生的一切。然后转过头来,直视着沈茜。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霍明翘?”沈茜气笑了,推了她一把,“是不是忘了周五是怎么跟我求饶的?” 霍明翘:“我跟你男朋友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沈茜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她的目光挪到霍明翘手里的水果袋上。 霍明翘把袋子往身后一藏:“现在是上学时间,老师都在。” “在又怎么样?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沈茜哼了一声,“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落单,否则……”她勾起嘴角,朝霍明翘挑衅般地一笑。 ——要是良心过不去,以后就硬气一些,不要让那些无聊的人再干扰你的正常生活。我好不容易救你一次,可不想白救。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霍明翘冷下脸来,反唇相讥:“你敢吗?你以为我真这么好欺负?”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茜和她的姐妹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霍明翘,看来你是真的找到了什么靠山啊,是哪条道上的大哥?是今天送你来的那个吗?除了长得好看点,有什么用啊?租车充门面,当谁不会啊?”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也露出一个微笑来:“那你有种就试试看啊?只要你不敢杀我,我就有的是办法报复你。” “你……”沈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不由骂道,“霍明翘,你他妈要不要脸啊?自己出去勾引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还好意思找他来学校对付同学?” 不要生气,霍明翘,不要生气,她这么说,正是因为她不敢动手了。 霍明翘扬起下巴,往前一步,对沈茜等人轻蔑一笑,道:“你们有本事,也可以去勾引人啊,可惜,可惜你们这个资质……”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了扫,叹息着摇了摇头。 “霍明翘!你——”几个人深感被羞辱,脸都涨红了。 霍明翘朝她们翻了个白眼,拎着水果直接走了,也不管她们在背后是如何暴跳如雷。 直到上了教学楼,坐进了教室座位,喝了几口水,霍明翘才稍微冷静下来,抚着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样羞耻的话。 但是不得不承认……说出来还挺爽的,尤其是看到那几个人的脸色的时候。 就像一个人如果先自嘲了,那别人就不好再嘲笑他,同样的,如果她先不要脸,那别人也就无法再羞辱她了,否则,只会显得自己更加低级。 原来……也不难啊。原来背后有人的感觉……这么好啊。 - 霍明翘早早起来出工了。 今天的拍摄内容是宴会行刺,是个武打重头戏,一天都要耗在片场。 场务给演员们系上威亚,霍明翘摸着戏服下的设备,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武指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给他们讲戏,怕霍明翘第一次拍威亚不适应,还特意问了句:“不恐高吧?” 霍明翘摇头:“不恐。” “很简单的,你放心好了。”武指说,“你就是个妃子,什么也不用干,老老实实抱着皇帝就行了,那些动作戏有皇帝呢。” 见武指看了过来,梁肆点了下头:“没有问题。” 他也不是第一次拍古装戏了,有充足的威亚经验。 按照剧情,皇帝和宠姬本来正好端端地在露天宴会上首喝酒,结果场上的乐师舞姬突然都变成了刺客,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起初拍摄推进得非常顺利,霍明翘一句台词都没有,只是眼看着刺客手中长剑朝皇帝面门袭来,她本能地想要扑上去挡住,却被皇帝一把拉开。 皇帝一脚踹飞长剑,眼见周边护卫都在苦战,而禁卫军尚未赶来,自己又广袖长袍不便作战,便当机立断,一揽宠姬的腰:“走!” 他足下一点,飞身而上,却又被不知哪里冒出的高手挡住了去路。 结果就是这时候出了问题。 高手的剑迎面刺来,霍明翘偏头一躲,然而由于缺乏威亚经验,力道过大,整个人被牵引绳带着在空中晃了半圈,抱着梁肆的手直接就松了。 脚下是空的,身上也是空的,她被吊在半空,吓得脸都白了。 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所谓“不恐高”,都是建立在脚底有实物垫着的基础上的。 而她刚才那一晃,对梁肆产生了一个反推的力,直接就把他撞上屋檐一角。 “卡!” 场务把人放了下来,几个人围上来问霍明翘有没有事,更多的另一群人则围去了梁肆那边。 “撞到哪了?背还是腰?要紧吗?” 梁肆摇了摇头,道:“没事,撞的是胳膊。” 李迅把他的袖子撩开,仔细看了看。 梁肆道:“看见了?没受伤。”说着又把衣袖放了下去。 柴丽萍走过来道:“真没事吗?” “真没事。”梁肆说,“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戏的。” 说着就要示意,却被柴丽萍按了下去。她转向霍明翘:“你也没事吧?” 霍明翘:“没事没事。耽误大家了,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威亚的戏失误几次,很正常。”柴丽萍见惯不怪地说道,“服化过来整理一下,马上再拍一条。” 五分钟后,两个人重新被吊了起来。 霍明翘抱着他的腰,趁着还没打板,低低道:“对不起。” 梁肆没有回答她,因为场记板已经打下了。 …… 这一天的拍摄紧张又繁重,累了一天,脱掉戏服,霍明翘直接在车上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被小桃喊醒的。 她打了个呵欠,看着酒店外的人群,道:“等梁肆进去了,我们再下去吧。” 小桃:“也好。” 酒店门口都是梁肆、汪骏和章凌的粉丝,汪骏和章凌还在补拍镜头,回来还得有一会儿,现在那撮粉丝看到梁肆下车,纷纷激动地涌了上去,又被保安隔开。 霍明翘揉了两分钟的太阳穴,才带着小桃下了车。 一些粉丝还在门口没有散去,认出霍明翘是跟梁肆搭戏的女演员,便凑过来问:“明翘小姐姐,你们今天的拍摄是不是特别辛苦啊?四哥他是受伤了吗?” 霍明翘愣了一下:“什么?” “刚才四哥走得太快了,我没看清,但是我看他胳膊上好像有伤,是妆效还是真的受伤了呀?”粉丝又担忧又期待地问她。 小桃拉着霍明翘往里走,道:“剧组问题恕不回答哈。” 进了酒店,霍明翘发现李迅和梁肆还在等电梯。 李迅见她们来了,耸了耸肩,指着另一边道:“那台坏了,现在就这一台电梯,慢死了。” 霍明翘的目光落在梁肆的胳膊上。 天气渐暖,已经有不怕冷的男人开始穿短袖了,包括梁肆。 “还是……受伤了吗?”她看着那道痕迹,迟疑着问道。 李迅接话:“对啊,早上我以为没事的,后来才开始变青紫的,我按一下他都嫌疼,亏他还能在那里跟人拍打戏。” “李迅。”梁肆瞥他一眼。 李迅摊手:“我等会儿回房间给你去拿药膏。” “不用。”梁肆说,“我自己有。” “真有啊?”李迅问,“不是在糊弄我吧?” “骗你干什么。”梁肆轻描淡写道,“伤药难道不是演员的基本配备吗。” “也是。”李迅摸着下巴,“那你好好休息养伤,最近应该没什么动作戏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李迅和小桃到了楼层出去,电梯里只剩下霍明翘和梁肆。 她在心里犹豫良久,还没犹豫出结果,电梯便又开了,梁肆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她追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喊了一声:“梁肆。” 他停住脚步,微微侧头,留给她一个侧影。 霍明翘:“抱歉,是我的问题。要是我当时……” “如果是检讨自己的业务能力,”梁肆打断她,“不用对着我。我不需要。” 霍明翘抿了抿唇:“那你的胳膊……真没事吧?” 梁肆的头微微抬起了一些,侧目望着她,唇角噙了一丝冰冷的微笑:“如果我说有事呢?你要怎么负责?” 霍明翘怔了怔。 “既然不知道答案,就不要问有没有事。”梁肆说道,“不是你要跟我划清界限的吗?还来问长问短,我会怀疑你是在关心我。” 霍明翘哑然。 半晌,她冷淡道:“那晚安吧。”说着走向自己的房门。 梁肆忽然转身,大步走了过来,把她往门上狠狠一推。细长的把手撞上腰窝,霍明翘顿时痛得闷哼一声。 “疼吗?霍明翘?”他压下来,手臂抵在她的肩膀旁边,一双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汹涌暗流,“这样就两清了吧?心里好受多了吧?不用再慰问我了吧?” 霍明翘用力推他,眼神慌乱地瞟:“你干什么?这是在外面!” 万一哪里有什么狗仔的隐藏摄像头,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是推搡间碰到了他的伤口,梁肆眉头一紧,嘶了一声。 霍明翘的动作僵住。 梁肆盯着她,喉结上下滚了几滚,下一秒,他就从她那小小的挎包里轻而易举地摸出了房卡,将她推进了房间,又反手“砰”地关上了门。 霍明翘捂着自己的腰:“梁肆你发什么疯——” 一片黑暗中,梁肆把她按在了墙上,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第17章 第十七杯酒 空气在此时都仿佛变成了老化的胶水,又黏又涩,霍明翘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木然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梁肆放开了她,声音里带着低沉的喘息:“霍明翘,你明明就对我余情未了。装什么陌路人,你不难受吗?” 她不知道他的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种地步,连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你胡说——”她气急败坏。 “霍明翘,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未婚妻!”他打断她,“冉染已经坐飞机走了,她拒接我的电话,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会把事情查清楚。” 霍明翘愣住。 “你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连冉染的话都相信?”见她不答,梁肆便又问道,“她当初跟你是怎么说的?” 霍明翘抬起眼来,恍惚道:“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不止是她,你那些朋友也都这么说……”她极力掩饰自己嗓音中的颤抖。 “他们肯定是在开玩笑!我会一个个找他们算账!”梁肆一把握住她的双肩,“你现在告诉我,你当初离开,和现在百般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 还没有等她开口,他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知道冉染是什么身份吗?她是我们家收养的!她小的时候,父母就在一线牺牲了,出于旧情,我父亲就把她接到了我们家。她比我大半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是我未婚妻?你不信吗?你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家里。” 说罢,也不看霍明翘的反应,就急匆匆地打开手机划了几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起,传来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喂,儿子?” “妈,我跟你说件事。”梁肆嘴上说着,眼神却紧盯着霍明翘,“有狗仔拍到我和女人的同框照,说那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女人惊讶道,“什么未婚妻?这哪来的谣言?” 梁肆嗤笑一声:“你猜那个女人是谁?” “是谁?” “冉染。” “哎哟,我的天。”女人道,“这些记者可真能编。是哪家公司的?妈找人帮你把新闻抹掉。” “没事,妈,我都已经解决了。”梁肆说,“冉染回家了吗?” “没有,她没回来。怎么了?” “她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到我的剧组里来。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被拍到。现在我很不高兴。”梁肆语气沉沉,“你有空多管管她。” 那头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量。但你也知道,毕竟不是亲生的,总不好管得太过……你呀,你早点找个女朋友,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关掉手机,望向霍明翘:“听到了吗?满意了吗?” 霍明翘闻言,蓦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他拧眉,想要去扶她的手臂,却被她急急避开了。 霍明翘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冉染坐在她对面,也是像这样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给梁肆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那时冉染开口就说的是:“妈,梁肆回家了吗?” 和今天同样声调,同样温和的女声回答:“还没呢,怎么了?” “我待会也要回家,就是会晚点,记得帮我留饭。” “好。” 挂了电话,冉染朝她挑眉一笑:“听到了吗?满意了吗?” 若非是未婚妻,又凭什么能喊梁肆的母亲叫妈呢? 当时的她如坠冰窟,巨大的羞耻感如潮水般灭顶而来,几乎将她溺毙。她那点自欺欺人的可怜尊严,终于什么也没剩下。 而现在她望着梁肆,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悲哀。 不是未婚妻,那又如何呢。 他们才是一家人,看看这做事风格,听听这说话语气,如出一辙的脾气,如出一辙的相似。 她才是那个无法融入的过客。 和梁肆在一起,除了会让她时时想起那段机关算尽的往事,想起两个人之间巨大的鸿沟,还能得到什么呢? 他是天之骄子,她是无根浮萍,本就不该有交集。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原来不是未婚妻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我受到的良心谴责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果然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他的尾音上扬,带了一点不自觉的喜悦。 “不完全是。”她轻声道,“梁肆,你之前说我把你当提款机,说我欺骗你的感情……” “那是我的气话!”他连忙道,“我不知道你误会了我和冉染,还以为你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梁家出现了困难,才一走了之的!是我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我说的不是气话。”她直视着他,“你说的不错,你买给我的那些礼物,我都变卖了,拿钱去填补家里的亏空。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讨你欢心,让你再送我点东西。” 梁肆怔了怔,低声道:“这……不怪你。我后来查到了,你继父赌博,家里欠了很多钱,你也是被逼无奈。可是这些,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 “告诉你,你就算肯帮我一次,难道还肯十次八次地帮我吗?”霍明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只要继父还在赌博,这个无底洞就不会结束。如果我每次找你都是开口要钱,你难道还能和之前一样对我吗?恐怕早就会厌烦吧。” 梁肆无言。 “后来又听说你家出了点事,总是不见你的踪影。”她耸了耸肩,“梁肆,你说得对,我就是拜金。” 她转过身来,背后的街道流光勾勒出她黑色的轮廓:“我的继父甩下我们一家跑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梁肆,活着才是第一位的,没有钱,我就活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没空理我,却有人肯给我一笔巨款,我凭什么不接受呢?” 梁肆走近,一步步贴到她身前,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开口就是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那现在呢?你还和那个人有联系吗?” “我想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霍明翘缓声道,“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在跟你卖惨,也不是在指责你,更不是在为我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说,我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因为现实。而现实就是,比起你的人,我更喜欢你的钱,所以要离开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加上还有所谓的未婚妻,我就走得更快了。” 梁肆的呼吸沉沉。 良久,他才道:“我不信。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霍明翘好笑道:“那你去问问你的粉丝,眼神到底能不能骗人?” 她拉上窗帘,走到门口,把掉在地上的房卡捡起来,插进墙上的卡槽里。 灯全都亮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执念这么深,可能是我跑了,所以格外吸引你的注意?”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但是梁肆,你喜欢的我,不一定是真的我啊。我讨厌雪碧,讨厌纯白的衣服,也讨厌双马尾。你看到的,是一个假的霍明翘。” - 学校里最近有流言,说霍明翘傍上了一个有钱的公子爷,认了人家当哥哥。本以为是个虚张声势的花架子,结果直到某一天王一骆和几个男生对霍明翘动手动脚,晚上放学就被人拖到巷子里鼻青脸肿地打了一顿后,再没人敢做什么了。 关于这个公子爷,学校里说什么的都有,听说一开始还露过几次面,长得像明星,后来总是把车往街边一停,霍明翘上了就走,也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霍明翘对此一直是瞒着家里的,她谎称最近跟同学约了去市图书馆学习,所以时不时周六就往外跑。正好小妹妹还是最闹腾的时候,霍芳亭也怕打扰她学习,就随她去了,唯一不满的只有继父,但他也没理由阻止。 梁肆带她出去,只有很少几次是带她去跟朋友们聚会,大多数时候,都带她去私人的茶室,他和她一人一张桌子,她写作业,他敲电脑,各干各的活,像是真的出来学习一样。 期末考试完,霍芳亭打电话到宿舍,问霍明翘她行李多不多,要不要骑电瓶车来学校接她。 霍明翘顿了几秒,道:“不用了,我东西不多,袋子够装。有同学家里开车,愿意带我一程。” 霍芳亭很高兴:“哎呀,真的吗?那真是太麻烦了,记得多谢谢人家!” 宿舍还没熄灯,同宿舍的女生们正在各自收拾东西,有人闻言,阴阳怪气道:“霍明翘,是哪个同学愿意带你啊?能不能也带我一程啊?” 霍明翘搁下电话,撑着桌子,微笑道:“我不介意啊,我就是怕你坐着难受。” “哎,哪会难受呢。”另一个女生说,“那么贵的豪车,就算坐里面哭都值得啊,是吧霍明翘?” 霍明翘整理自己的柜子,没有理她。 “霍明翘,你妈妈是不是不知道你那个哥哥的事情啊?”最初那个女生笑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啊?” “我没有不敢啊。”霍明翘停下动作,朝她歪头一笑,“我是怕我妈妈说出去,被你妈妈听到了,你妈妈觉得比起来你就是个废物,太丢脸呢。” “你!”女生拍案而起,“你怎么骂人呢?你还觉得自己挺光荣是不是?” “是啊,我不偷不抢,有什么不光荣?”霍明翘哼了一声,“你有本事就少在这里酸,以后上个好大学,当个为国争光的科学家,再来打我脸好不好?” 那女生气急,偏自己成绩也没好到哪里去,找不到话来反驳。 “少生点气,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红眼病。”霍明翘道,“你骂我也没用,祝你早日赚钱移民太空,别跟我呼吸同一个地球的空气,省得脏了你的肺。”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来当和事佬,劝霍明翘少说两句。她们整个宿舍算是看明白了,自从有了那个公子爷撑腰,霍明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气焰十分嚣张。你不招惹她还好,一旦招惹她,她那张嘴就跟个刀子似的,以前都没发现她居然这么毒。 次日,开完放假前最后一个班会,学生们便带着刚收到的寒假作业,大包小包回家。一时间学校里充斥着各色学生和家长,在宿舍和停车场之间来回奔波。 特殊时间,允许异性进入宿舍。梁肆戴着口罩,晃晃悠悠地上了楼,按着霍明翘给他的门牌号,找到了她们宿舍。 其实他没有戴口罩的习惯,但霍明翘说他长得过分招摇,不适合出现在女生宿舍。而且她其实至今也不知道他家里到底是干嘛的,只是直觉应该是很大的企业,他这样的优质公子哥,最好不要跟南二中这种乱七八糟的学校扯上关系。 咚,咚。 梁肆修长的手指半握,在门框上敲了两下。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疑惑道:“霍明翘……是住这儿吗?” 声音冷润低沉,嘈杂的宿舍顿时安静了下来。 宿舍里有几个女生和家长,正在热火朝天地打包东西,看见他露在外面的精致眉眼,都短暂地愣了一下。 “啊,我在。”霍明翘从柜子后探出头来,“你等我一下。” 她踮起脚,努力要从上层的柜子里抱下一只箱子。 梁肆快步走过去,轻轻松松地帮她取了下来:“还有什么?” 霍明翘指了指自己床边的袋子:“就那些,我都收好了。” 梁肆惊讶:“就这些?” “就这些。”霍明翘道,“你以为有多少?” 梁肆失笑,揉了一把她的头:“我以为女生的东西都很多,至少还得再来一个行李箱吧。” 有一个女生家长好奇地看着他俩,问道:“霍明翘,这是你哥哥吗?” “对呀。”霍明翘笑眯眯道,“他来帮我搬东西。” “嗯,家里有个男孩子就是好。”家长说,“哥哥就是要多照顾妹妹。” 她女儿在旁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们。 “有水喝吗?”梁肆问道。 “水……”霍明翘东张西望,“热水瓶里都空了,要不我待会去小卖部买吧。” 旁边那个家长倒是非常热心:“我这儿有啊!之前给我们家萍萍买的一箱矿泉水,她到现在都没喝完,正好分了,也给我们减轻点重量。”说着便从桌子底下拖出半箱矿泉水,给了霍明翘和梁肆一人一瓶。 “谢谢阿姨。”霍明翘瞥了一眼,她的舍友之一,那位萍萍已经一副破罐破摔,懒得再管她妈的样子了。 梁肆道了谢,摘下口罩,拧开瓶盖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霍明翘在一边冷眼看着,只见自己的舍友们盯着梁肆,眼睛都直了。 那位阿姨还在赞叹:“小伙子长得真俊,明翘啊,你们一家子基因真好!” 霍明翘只能抿着嘴笑了笑。 和梁肆拎着行李离开宿舍后,霍明翘道:“你故意的吧?” 梁肆装傻:“什么?” 霍明翘瞪他:“你就是想露脸。” 和梁肆熟稔起来之后,她仿佛真的把自己置于妹妹的位置,说话也不讲究分寸了。不过看起来,梁肆非常喜欢她这种态度。 “我又不是名人,藏着掖着干什么,更何况,我早被看习惯了。”梁肆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挑眉,“怎么,你要金屋藏我吗?” 霍明翘:“我还不是怕麻烦……话说回来,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念什么专业的?” “中文啊。”梁肆很无所谓地道。 霍明翘震惊:“我以为你读的理科?” “谁告诉你的?”梁肆斜睨着她,“我妈是文学院教授,我从小受她熏陶不行吗。” “那你以后做什么?”霍明翘好奇问道,“我以为你会读经济什么的,像你这种人,不是都要去继承家产的吗?” 梁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特意空出一只手来,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读中文,又不代表我数学不好。而且你知不知道有职业经理人这种东西啊?” 霍明翘:“……哦。”顿了顿,“那你以后到底会做什么啊?” “不知道,没想好,再看吧。”梁肆说。 “你长成这样,会去演电视吗?”霍明翘说,“我之前好像听你朋友说,你在话剧社待过。” “那是被戏文的同学强拉进去的,没演过几次。”梁肆说,“我怎么可能去演电视,你想什么呢?那你长成这样,你会去演电视吗?” 霍明翘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明示她漂亮。 “怎么可能。”她摇了摇头,“我想都没想过。” 电视上从不缺美人,更重要的是野心和门路。很多漂亮女生都有一颗成名的心,不过霍明翘压根就往那方面没想过。那种梦想哪是她能拥有的,老老实实找个稳定的工作才是她的目标。 梁肆半开玩笑道:“你要是想,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把。虽然我们家不干这个,但是弯弯绕绕找找人情,所有人都能攀上关系的。” 霍明翘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 霍明翘在这个寒假终于拥有了手机,是继父那边淘汰下来的。母亲怪继父乱花钱买新手机,继父则说他之前那款太老了,带出去用会被人笑话。他把旧手机给霍明翘的时候,霍明翘正在写作业,他弯下腰来搂住她的肩膀,道:“明翘,有了手机,以后在学校也可以多给叔叔打电话哦。” 霍明翘勉强笑道:“谢谢叔叔。” 她其实很不愿意要这个手机,但正值放假,梁肆不好直接打电话到家里来,她和他联系非常困难,有了手机,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某一天她借口去图书馆自习,其实是跟梁肆出去玩了。 梁肆看到她的手机,很是嫌弃:“这就是你的手机?你早听我的话,让我给你买个新的不就行了吗?现在还得用你家人剩下的。” 霍明翘:“你给我买的话,我万一没藏好,没法解释它的来源……这样挺好的,你就别管了。” 梁肆摊手:“行吧。” 他带她去跟朋友们一起玩,大家包了半天的KTV,在里面唱歌玩桌游,吵吵闹闹,非常快乐。 包厢里空调开得很热,他们一群大学生喝了啤酒,味道有点重。今天在场的除了霍明翘,只有一个女生,她有些受不了,说要出去拿些点心解腻。梁肆转头小声问霍明翘:“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霍明翘:“……还、还好?” 梁肆一笑:“那我不喝了,你去外面跟她买东西,记得再带两听雪碧回来,要冰的。” 霍明翘:“好。” 她跟着那位姐姐去外面小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那姐姐的手机却响了,她神色一冷,把手里的袋子塞给霍明翘:“你先回去吧,我接个电话。” 霍明翘:“哦……好的。” 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姐姐情绪激动,似乎像是在吵架:“是,我就是跟他们在一起,没有女生,就我一个!对,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跟你都分手八百年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霍明翘:“……” 唉,他们的世界好复杂啊。 她拎着袋子慢吞吞走到包厢门口,刚要开门,就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男生的大笑:“你赌输了!哈哈哈哈,大杨啊大杨,我早就跟你说过,四哥那眼神儿就不对劲,怎么可能一个月就腻!” 霍明翘的手缩了回去。 另一个男生道:“这次是我输了!不过咱们再赌另一个,四哥就是一时新鲜,最多,最多到夏天,他就不喜欢那个小妹妹了!” “为什么啊?” “四哥又不喜欢她这一款!你想想,成天穿个校服,还不是校服裙,是校服裤!有啥好的?而且……” “吵死了吵死了,谁把音乐关小一点?” “行了关小了,你们继续说啊,四哥的八卦这么难得听到!” “你们不知道四哥其实喜欢清纯可爱型的吗?当初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亲口说的!” “那小霍妹子还不够清纯可爱啊?你要求也太高了吧?人家最近放假了,也不穿校服了。” “你懂个屁!”那个大杨嘻嘻一笑,“我跟四哥从小就念一个学校,他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吧,他以前喜欢日漫!什么热血漫竞技漫少年漫,连少女漫他都不放过啊!虽然现在他不看了,但是审美已经固定了,改不了了。” “啥审美啊?冉染那种吗?” “想啥呢,和冉染有啥关系。我跟你们说,他中二的时候可是拿动漫当壁纸的!在座的各位,那天跨年可都在场啊,知道四哥为什么对人家小妹妹情有独钟吗?” “为什么呀?” “嗨呀,那还不是人家当天正好扎了个双马尾,穿了条白裙子,这么日漫的画风,夜风一吹,要多唯美有多唯美,眼泪一掉,要多动人有多动人,四哥就栽进去了呗。”大杨灌了一口啤酒,“但是啊,你作为一个男人,扪心自问,你要不是变态,你能对一个成天校服校裤的妹妹有多大兴趣啊?虽然现在人家放假了,但穿的也是平平无奇,全靠脸撑着,四哥身边缺美女吗?哪个敢跟她似的。” “说的也是。”另一个男生摸着下巴道,“过完年就开春了,正经想追四哥的女生穿的越来越少了,这小妹妹很危险啊。” “所以我说,最多到夏天,咱们肯定就见不着小霍妹子了。” “难怪从来没见四哥谈恋爱,原来是咱们周围的美女没人走这个风格!真是绝好的情报,我明天就公布去,保证一开学满大街都是双马尾白裙子!” “诶,你猜冉染会不会这么干?” “别了吧,冉染那是走气质路线的,学什么小姑娘装可爱啊。” “你背后说冉染坏话啊,我可听见了。” “你闭嘴吧,少坑我。”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霍明翘一惊,抬头撞上梁肆狐疑的目光,这才发觉嘴唇都快被自己咬出一个印子了。 “没、没什么……”霍明翘道,“小郑姐姐打电话去了,我就先回来了。” “哦,那进去吧。”梁肆甩了甩手上的水,推开了包厢门。 那群男生按静了一秒,随后起哄道:“四哥,说是去洗手间,原来是去接人啊!” “胡说八道。”他轻斥一声,眼里却有笑意。 霍明翘把袋子里买的零食拿出来,又把雪碧递给梁肆。 梁肆开了一听,问霍明翘:“你要不要喝?” 霍明翘迟疑了一下。 她其实不喜欢喝这种碳酸饮料,但现在看着梁肆的目光,她不好意思拒绝,便点了点头。 梁肆给她开了一听,举杯与她碰了碰:“Cheers!” 他仰头喝了几口,倒在沙发上,对霍明翘道:“你知道冬天最爽的是干什么吗?” 霍明翘:“什么?” “在暖气房里喝冰饮!” 正巧小郑姐姐回来了,看到霍明翘手里拿着表面结了水汽的雪碧罐子,惊讶道:“你喝这个啊?” 梁肆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是你塞给她的吧。”小郑白了他一眼,“女孩子怎么能在冬天喝这么冷的东西呢?” “啊?”梁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霍明翘,“那你……” 霍明翘抿唇笑笑:“没事的,我现在可以喝冷的。” 梁肆打了个响指:“听到没,人家可以喝。” 小郑嗤了一声:“你也不问问人家喜不喜欢?” 梁肆转头:“你喜欢吗?” 霍明翘只好道:“喜欢。” 小郑:“喝都喝了,你这么问能问出鬼来。真是懒得理你,冉染怎么没把你打死。” 小郑坐到一边玩手机去了,霍明翘放下雪碧罐子,悄悄戳了戳梁肆,问道:“冉染……是谁啊?” “哦,一个女生,跟我们差不多大,你就当她姐姐一样好了。”梁肆说,“她最近听了导师的蛊惑,跟着导师全国乱跑写生,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画雪景呢。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霍明翘:“……好。” 晚上回到家,小妹妹正在睡觉,母亲则在洗菜。 霍明翘在家里转了一圈:“叔叔人呢?” 母亲哼了一声:“别管他,八成又出去跟人打牌了,打他电话也不接,咱们不给他留饭了。” “好。” “对了,待会吃完饭,咱们去逛商场吧,今年都没进过商场,要过年了,得给你买新衣服。”母亲从菜篮子前抬起头道。 霍明翘愣了一下:“买衣服吗?不用吧,我衣服够穿,太浪费钱了。” “咱家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啊,这上面你小气什么,过年了还能让你没新衣服穿?”霍芳亭叹了口气,“明翘啊,都说女儿要富养,我没那个本事,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连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妈,我没那个意思。” “知道你没有,你一向懂事的。”霍芳亭道,“你先想想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吃完饭咱们就出门。” 霍明翘:“那湘湘呢?” “要是你叔叔回来了,就给叔叔带,要是他没回来,我就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一两个小时而已,没关系的。” 那天晚上,霍明翘在商场的毛绒裙柜台前徘徊良久。 “怎么,喜欢哪条?”霍芳亭在衣架上摸了摸,“这些裙子看着好看,就是太薄了,不耐冻。”她翻开标签一看,咋舌道,“还挺贵。” 霍明翘:“没有……我就是看看。这穿着太冷了,她们怎么受得了呢?” “就是,一群小姑娘要风度不要温度,老了一个个都要生病的。”霍芳亭道,“走,妈妈带你去挑羽绒服,就算比这些裙子贵,也要买那个,毕竟羽绒服耐穿又实惠,你说是不是?” “……嗯。” 过了几天,梁肆约霍明翘出去自习,还是老地方,茶室。 霍明翘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梳头,继父背着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床上摊着的几件衣服,狐疑道:“明翘啊,你该不会谈了小男朋友吧?” 霍明翘手里一顿:“叔叔,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你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同学出去,你那同学,是男是女啊?” “当然是女的,你们上次不都听到了吗?” 上次是梁肆让小郑姐姐帮忙打的电话。 霍芳亭一边扫地,一边道:“她成天往外跑?我看你才是成天往外跑!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牌就这么好玩?你别是在外面赌钱吧?” 继父讪讪道:“瞎说什么。” “我看你闲得很,有空在这里管明翘,多管管湘湘行不行?你没听她都哭了?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继父被母亲赶去了隔壁房间哄妹妹,霍明翘换完衣服出门,对母亲道:“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我跟同学吃。” “好的呀,晚饭前记得回来。”霍芳亭扫着地一抬头,嚯了一声,“这什么发型?” 霍明翘迟疑着摸了摸头发:“不……不好看吗?” “没有没有,还挺可爱的。我家明翘什么发型都好看。”霍芳亭笑道,“是不是你们小女孩儿之间最近流行梳两根辫子啊?” 霍明翘:“啊……嗯。那我走了。” 她换完鞋子,匆匆出了家门。 她穿过那座离家不远处的小区,梁肆已经在车站等她了。 最近他听从霍明翘的建议,低碳出行,纡尊降贵和她一起乘公交,两个人只要坐二十分钟的车,就可以到茶室了。 等霍明翘走近,看清了她的模样,梁肆的眼睛亮了一瞬,含笑道:“今天挺漂亮啊。” “有吗?”霍明翘佯装不知,“我穿的和之前一样啊。” 梁肆伸手到她颈边,顺着发绳捋了两把她的头发,道:“这发型不错,自己梳的?” “嗯,想尝试一点新鲜的。”霍明翘抿了抿唇,摸了摸自己另一侧的辫子。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也是这么梳的头发。后来就没见过了。” 霍明翘看了看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惦记这个。 “那天……我有元旦表演,所以才那样的。”她试探着问,“四哥,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梁肆的手指在她长长的发尾绕啊绕,“你信我,能驾驭这个发型,不容易的。” 霍明翘轻轻拂开他的手,往旁边站了站。 梁肆把手插回口袋里,笑吟吟的,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回避。 …… 大年初一,霍明翘收到了母亲和继父的红包,以及梁肆的电子问候。 “我早就说过的,既然喊了我一声哥,我就肯定要给你发红包的。压岁钱,不用还啊。” 霍明翘点开那长长一溜红包,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多了吧?” “没事儿,趁着新年,对自己好点,喜欢什么就放心买,千万别亏待自己。”梁肆说,“最近过年,就不约你出来了,你好好跟家里人过啊。” “那……好吧。谢谢四哥!” 过完元宵节,再一次见面,是在暖气充沛的茶室里。 梁肆推门进来:“怎么自己就过来了呢?不是说好一起坐车的吗?” “我正好在附近,就直接来了。”霍明翘弯腰在书包里翻找什么,两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轻轻晃荡着。她摸出一把东西,走到梁肆面前:“手伸出来。” 梁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霍明翘仰头:“你看什么?” “……没什么。”梁肆灿烂一笑,伸出手掌,“要送我什么礼物?” 霍明翘松手,一堆亮晶晶的糖果就掉进了梁肆掌心。 “这什么啊?”梁肆捏起一颗看了看。 霍明翘:“雪碧糖。你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店,人家都只有可乐糖,我找了好久才看到有雪碧糖的。” 梁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有你的。” “不喜欢吗?不喜欢就算了,我自己吃。”她作势来抢。 “哎哎哎,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不能要回去了啊。”梁肆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剩下的顺手揣进了兜里,“作业写完没?写你的作业去。” 霍明翘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坐到桌子旁边,去写她的寒假作业了。 梁肆打开笔记本电脑,却迟迟不动,一直盯着她,半晌突然来了一句:“白色衬你。” 霍明翘手里的笔歪了一下。 “什么?” “白色衬你。”梁肆指了指她身上的裙子,“过年买的新衣服?” 霍明翘:“是啊。” 梁肆夸道:“不错,好看。有些人穿白裙子就容易显黑,你该庆幸自己不是。” 霍明翘笑了笑。 “以后可以多买点这种衣服。”梁肆说,“感觉你白色衣服不多。” 霍明翘:“以后再说吧。” 她没有告诉梁肆,她从母亲和继父的那里收的红包,都被母亲存进了银行,这条裙子是她用梁肆给她的压岁钱,偷偷出门买下来的。 这条裙子被她藏在衣柜最底下,今天裹在羽绒服里面才得以逃过母亲眼睛的。 除了校服,她几乎没有纯白的衣服,原因非常简单:白色不耐脏。 她在学校的时候,衣服是自己洗,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白色的校服,因为哪怕是一点点的水笔印子,都很难洗掉。 而这条白裙子几乎沾不得灰,恐怕除了见梁肆,也没有别的场合可以穿了。 写了一上午的作业,梁肆中午带她吃了顿饭,突然从包里摸出两张电影票,问她下午要不要去看电影。 霍明翘:“啊?” “啊什么啊?”梁肆问,“你下午有事?” “没事。”霍明翘掩住内心的一点雀跃,“什么时间?” 梁肆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以后。”他奇怪地看了霍明翘一眼,“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电影,万一你不喜欢呢?” 霍明翘托腮笑道:“没有不喜欢啊,我都可以看。” 梁肆:“你还真是不挑。今年春节档片子不少,我找了部口碑不错的公路片,怎么样,有兴趣吗?” 霍明翘眉眼弯弯:“有啊有啊。” 她什么题材都不介意,哪怕是烂片也不在乎。 上一次进电影院大概还是初中时候学校组织的,看的什么国庆献礼片,后来就再也没进过电影院。他们家没这个娱乐习惯。 准确来说,他们家就没什么娱乐。 进场的时候霍明翘很兴奋,连梁肆都感觉出来了,忍不住问道:“你是演员的粉丝吗?” 霍明翘:“不是啊。” 她连演员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激动成这样干什么?” 霍明翘:“第一次有人请我看电影诶!” 梁肆:“……” 梁肆:“没出息,以后有的是机会!” 梁肆买了一桶爆米花,结果全程只有他一个人在吃,霍明翘从头到尾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电影,完全忘了身边一切的存在。 等到电影结束,人群散场,霍明翘还坐在椅子上意犹未尽地看演职员表。 “好看吗?”梁肆吸着雪碧,斜睨着她。 霍明翘:“好看啊!”她高兴地比划,“我最喜欢那个宫殿前面的雕……啊!” 她光顾着跟梁肆说话,没注意身后还有离场的观众,有人拿着一杯没喝完的奶茶路过她旁边,她手一挥,直接把半杯奶茶打翻,洒了自己和对方一身。 “你能不能看着点啊?”女观众提着自己的衣角愤怒道。 而霍明翘还盯着自己裙子上的一摊奶茶渍,沉浸在震惊中无法回神。 梁肆:“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他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了几张给女观众,“实在是不好意思。” 女观众皱眉接过纸巾,在衣服上擦了擦。还好她外套不吸水,擦擦也就没了,哼了一声,便随着人群走了。 “你这裙子……”梁肆徒劳地用纸巾在霍明翘身上按了按。 那白色的毛绒裙子早就吸饱了奶茶,一片湿漉漉的棕色,格外醒目。 霍明翘咬着嘴唇,眼角很快泛了红。 “不是,你别哭啊。”梁肆急忙道,“不就一条裙子吗,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一条,行不行?” “不用了,是我自己的错,我回去洗洗看。”霍明翘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我们走吧。” 后来梁肆再也没见过那条裙子,他有问起过,但霍明翘只说是天气不适合,不穿了。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趁着全家都睡熟,自己偷偷爬起来,就着冷水洗衣服的滋味。 最后的最后,那条裙子被她剪了,说是之前的学校演出服弄脏了,让霍芳亭拿着剩下的干净料子,给湘湘缝了条小裙子。 第18章 第十八杯酒 春夏之交的时候,学校要拍招生宣传片,校领导大概终于意识到他们这所学校有必要在宣传上下下工夫,因此特意嘱咐要拍得好看点——毕竟实力不够,外表来凑。 霍明翘就莫名其妙被报了上去,充当“文艺活动”的代表。 她和其他几个漂亮女生化了妆,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裙子,按照老师说的那样,站在礼堂舞台上临时摆了几个动作,摄像机的镜头从身前滑过,留下女孩们灿烂的笑容,以此彰显学校活动的丰富多彩。 拍摄是临时抽的下午自习课时间,霍明翘一拍完,就穿了个校服外套回到了教室里。 她拂了拂肩头披散的长发,在书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的发绳去了哪里。她原先有一个的,但是下午在化妆间丢了,道具太多找不到去了哪里,而现在书包里备用的一个也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 班主任就在这时候进了门来,一眼就看到了不务正业的霍明翘,走到旁边,敲了敲她的课桌:“头发怎么回事?” 学校规定,女生不得披发,一旦过肩就必须扎起来。 “刚才出去拍视频,发绳丢了。”她小声道。 班主任看了看时钟,见离放学不远了,而今天又是周五,便也懒得跟她计较,道:“下次扎好。” “知道了。” 一放学,不少女生就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穿上自己的外套,再有不怕麻烦些的,会去厕所把一整套校服都换成私服。 霍明翘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无聊,连发绳都要偷,她也懒得去计较,冷着脸把校服外套脱掉,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她身上的红裙子是之前文艺汇演时其他班学姐的演出服,这次学校出面替她们几个女生借过来作拍摄用,穿完了还得洗干净还给别人的。 外套一脱掉,角落里立刻响起了男生们的口哨。 霍明翘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结果到了校门口,霍明翘愣住,摩托车上的梁肆也愣住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梁肆才推开头盔上的护目镜,震惊道:“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霍明翘也很震惊:“你怎么骑的摩托啊?” 她还以为他还是开车来接,所以直接穿个裙子就出来了,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又开始骑摩托。 梁肆:“我、我看天都这么暖和了,坐坐摩托也没事……你怎么……你不是穿校服的吗?” 霍明翘:“学校要拍宣传片,把我拉过去拍,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换吗?” “你你你,你这样也没法坐我的车啊。”梁肆道,“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你回去把衣服换了。” 暖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长发,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吸引无数路过男生的目光。 梁肆凶狠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霍明翘有些丧气:“知道了。” 她正要转身,梁肆突然把自己外套解了下来,往她身上一披:“虽然天暖和了,但是你这样穿还是有点少,别着凉了。”顿了顿,似乎又有些别扭道,“也别便宜了那些男生。” 霍明翘:“……哦。” “等等。”梁肆又叫住她,“我时间很多,你洗洗脸,把妆也卸了。” 霍明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看吗?” 拍摄老师明明对她赞不绝口,说她妆容特别明艳,特别上镜,一定可以给学校骗来很多颜狗新生的。 梁肆:“也不是不好看……太浓了,不适合你。” 霍明翘有些失望:“好吧,我回去卸妆。” 她回到宿舍,先是把衣服换了,草草洗了脸,然后一边从抽屉里找出新的发绳,一边沮丧地想,梁肆原来真的不喜欢这一款。 梁肆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霍明翘刚要下车,余光却突然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儿走来,慌忙缩了回去,一把抱住梁肆的腰,脸死死地埋在他的后背上。 梁肆僵了一下,随即疑惑道:“你怎么了?”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她哀求道。 梁肆便听话地闭了嘴。 直到一分钟后,霍明翘悄悄抬起臂弯,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人已经走远没有回头,这才松了口气。 梁肆扭头看她:“到底怎么了?” 霍明翘跳下车,捂着胸口道:“刚才路过那个……是我继父。” “继父?”梁肆愣了愣。 “嗯……之前没跟你说过,我和我继父关系不太好,不想被他看到。”霍明翘低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他下班不应该走这条路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 梁肆想起她从前种种不想回家的表现,这才明白了原委。他摸了摸她的头:“其实你可以把我介绍给他认识的。” “不要!”霍明翘慌忙道,“他……他这个人很烦,不能被他知道!” 梁肆有些诧异于她激烈的反应,但也没有多想,只道:“哦,那就算了。” 霍明翘心思急转,再抬头,开口便是:“那个……四哥,以防万一,周末我还是自己坐车去学校吧。最近我们先别见面了,我有点担心我继父那边……” 梁肆看上去有点失落,不过也很尊重她的决定:“没事,都听你的。” 霍明翘目送梁肆离开,转而望向继父消失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小步跑了过去。 最近继父总是在外面打牌,母亲很有意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偷了人,但从他身上又找不到别的女人的痕迹,也就不了了之了。 霍明翘想,光天化日的,她就远远偷看一眼继父到底在干什么,应该没有关系。 …… 霍明翘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正好看到母亲拿着手机,满脸愤然的样子。 “明翘,你说说看,我发现咱家的银行卡被盗刷了,跑去派出所,警察说要银行的证据,跑去银行,银行说是正规取走的,这明明就是互相推诿嘛!怎么好这个样子的!”母亲焦虑道,“几百块我也就认倒霉了,可这几万块钱,我不能不追究啊!” 霍明翘抿了抿唇,道:“妈,你有没有想过,是叔叔拿走的?” “他?他拿这个钱干什么?”母亲摆摆手,“而且我问过他了,他说不是他。” 霍明翘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冷笑道:“赌徒的话,你也能信?” 房间里的湘湘忽然无缘无故开始大哭,母亲的手机掉在地上,摔裂了屏幕一角,也摔裂了这个家庭最后一层体面。 - “后面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我们家欠了一屁股债,我只能从你身上挖点银子下来。”霍明翘扬眉,“如果你非要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对你余情未了,那我也没办法。你不就是觉得在我身上付出了真心,结果反过来当了冤大头,所以觉得耻辱,以此来自我麻痹吗?” 梁肆阴沉地看着她:“你继父赌博是之后的事情,那之前呢,之前你没有问我要过任何东西,这也是你所说的为了钱而接近我吗?” “那倒不是,就是单纯找个靠山而已。”霍明翘道,“你也知道,我从前被校园霸凌过,多亏有你出现。像你这样有钱还肯为我出头的人,我要是不抓住,那才真的是脑子坏掉了。” 顿了顿,她倾身过来,反逼得梁肆倒退一步:“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啊,梁肆,校内校外喜欢我的人可以排一条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真的喜欢你这样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纸醉金迷的成年人呢?你随便看点校园剧也能知道,那个年纪的少女,脑子里都是风花雪月,什么上课传纸条啊,下课一起补习啊,趁着吃饭拉拉小手啊,对象都是清清爽爽的同龄人,哪有你这样的。” “那你怎么不去找你清清爽爽的同龄人?”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到了某种爆发的边缘。 “因为那样的人,他们不敢朝我示好,也没有能力保护我,只有你有。”霍明翘慢条斯理地陈述事实,“对不起,我真是个糟糕的女人,害了你这么久。梁肆,我不指望你原谅我,但也希望你不要再自作多情,觉得我喜欢过你。我对你,从来都只有利用而已。今后你我桥归桥,路过路,这部剧结束,就再也不见吧。” 梁肆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在他灼烫的目光下,她却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 没有情意,没有悔意,坦坦荡荡,伤人无形。 “啊,对了。”她起身去找纸笔,“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一下,我还得还你……” 梁肆一拳捶在墙上,胸膛剧烈起伏。 霍明翘的笔尖顿住。 他冷笑一声,疾步往门口走去,然后开门关门,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霍明翘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良久,把它丢到了一边。 …… 梁肆在剧组只拍了半天的戏就请了假,因为他今天有个早已定好的活动行程要去参加。 拖着行李箱上飞机的时候,李迅问他:“你今天心情不好?我看拍戏的时候你就热情不高。” “没什么。”梁肆问,“活动是几点?” “下午四点开始,六点结束。”李迅道,“给你买的八点的飞机,回来正好洗洗睡觉,明天还能接着拍戏。” 梁肆:“飞机改签,帮我换成十点的。如果我到时候来不及,就再晚一点,只要保证我明早能出工就行。” 李迅一吓:“你要干吗?” “我回趟家。”梁肆说,“临时处理点事情。” 李迅:“噢,也对,你家就在宁城。”他在手机备忘录上戳来戳去,“那我到时候让司机把你送回家,我正好在附近吃顿饭,等你出来。” 梁肆:“行。” 他戴上机舱提供的眼罩,遮去了自己幽暗的目光。 冉染,看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说清楚了。 第19章 第十九杯酒 梁肆参加完下午的品牌活动,就坐车直奔自己家。 天已经快黑了,他开门的那一刻,正在收拾厨房的佣人吓了一跳:“小梁先生回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脸上却还带着妆,头发也依然保持着活动时的造型,一簇细细的刘海垂在眼前,像个矜贵清冷的公子哥。 哦,他本来就是。佣人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忘道:“太太在三楼,要我去喊她吗?” 梁肆淡淡:“不用。冉染在家吗?” “在的,应该在二楼画室。”佣人说,“她画了一天的画了。” “我有事找她,不要过来打扰,我妈也不行。”说罢,他便匆匆上了楼梯。 梁肆没有敲门,直接转开了画室的门把手。 冉染背对着门口,正坐在凳子上认真地调着颜色,身前的画板上是一幅半成品的画作。 水天一色,蓝白交织,一派清新淡泊。 “我说了,不吃晚饭。”她以为是佣人,头也没回地道。 门上传来反锁的声音。 冉染这才感觉不对,扭过头,看清是梁肆,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了悟的笑容。 她放下画笔,讥嘲道:“你舍得离开她了?” “我和她如何,跟你没有关系。”梁肆靠着墙壁,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地说道,“我今天回来,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 冉染:“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迟早会知道。”梁肆道,“但你如果愿意现在告诉我,或许我还可以和你维持家人之间的关系。不要逼我和你当陌路人。” 冉染蓦地笑出了声:“梁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高高在上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要挟我了吗?” 梁肆不语。 “不过,既然你都特意回家一趟,我要是不回答,恐怕也不太好。”冉染翘起腿,闲散道,“你问吧。” “你和霍明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从前在他还不知道冉染的心思的时候,曾想过把霍明翘介绍给冉染,但起初是冉染那段时间学业繁忙,后来是霍明翘家里管得严了,鲜少出来聚会,因此直到最后,她们都没有正式见过面——至少是在梁肆的眼皮下没有。 冉染歪头想了想:“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反正我对她早有耳闻吧。但正经见面,应该是在你最忙的那个时候。” 梁肆眼底暗了暗:“所以你就趁我不在,告诉她你是我未婚妻?” 冉染勾起嘴角,凉凉一笑:“没错。” “你怎么敢这么说?”他十分恼火,“从小到大,我们从来都没有这种关系!” “我为什么不敢?”冉染道,“梁肆,你是男人,有些事情你可能感觉不到。但从小到大,我每次新接触一批同学,她们就会好奇我一个外姓为什么会住在你们家,还会开玩笑问我是不是童养媳。你以为这些事情,妈不知道吗?” 她很小就被接到了霍家,对亲生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一直都跟着梁肆一起喊爸妈。 “她可能只是觉得,你对我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所以提前把我这个选项排除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她会优先考虑,如果没有,或是你喜欢的人不过关,那再考虑家世相合的——但既然要家世,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手上也是有我亲生父母的遗产的,我不是配不上你,如果我们在一起,甚至都不用考虑磨合的问题——” “可能?如果?”梁肆冷笑道,“所以你就靠这个在霍明翘面前造谣?” “梁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激动,都三年了,你还没认清吗?霍明翘她根本不喜欢你,她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钱,否则为什么霍家出事的时候,她就销声匿迹了?”冉染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微笑道,“别急着打断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那段时间是你主动让霍明翘不要跟你来往,免得扯上麻烦。好高尚啊,梁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拿着手机,想给她发信息又不敢发的样子,我都嫉妒得不得了。” “所以我自己去找了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她含笑,“她总算还有点羞耻心,我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她立刻就决定退出了。其实我开始还不信的,我怕她跟你藕断丝连,但事实证明,她做到了——虽然只有三年。” 梁肆:“是你欺骗她在先,你又凭什么打她?!” “我凭什么打她?因为她不遵守承诺!她答应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结果呢?”冉染站起身来,疾声道,“她不仅出现了,她还要跟你拍戏!你开心疯了吧梁肆?可以光明正大摸她亲她,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来三次……” “你住口!”梁肆怒道,画室的打光投在他脸上,一半隐在阴翳之中,像一团幽冥的鬼火,“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工作!” “好,算我小人之心,行了吧?”冉染道,“但是梁肆,你看看霍明翘那个样子,像是对你有意的样子吗?你还一个劲地往上凑!” 说着说着,她便红了眼眶:“我在你身后这么久,你看不见也就算了,要是你喜欢的是哪家名门淑女我也认了,可偏偏是那样一个女人!你还上赶着去讨好她!她有什么值得的?到底有什么?!” “她值不值得,不需要你来判断!”梁肆厉声道,“你必须向她道歉!” “我不会道歉的!”冉染瞪大了眼睛,“梁肆,你怎么这么天真啊?你以为强迫我给她道歉,她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旧情复燃吗?不会的!因为她对你根本没有旧情!” “就算没有,我喜欢的也不会是你!”梁肆警告她。 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冉染怔了怔,一颗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良久,她嗤地一声笑,抹去自己一丝泪痕,自暴自弃般道:“梁肆,你当年不是把霍明翘家查了个遍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谁给了她一笔钱,帮她还清债务送她远走高飞吗?” 梁肆拧眉望着她。 “是我啊,梁肆,是我。”冉染指着自己的心口,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你知道条件是什么吗,是她永远消失在你身边,并且把她所知道的你的细节都告诉我,我想知道和她在一起时的你,和平常的你,到底有什么区别。” 梁肆脖颈处的青筋瞬间暴起:“冉染!” 眼看他情绪已然失控,冉染顾不得自己手上沾着的颜料,飞快拿起桌上的手机,举到他面前。 “三年前的录音,想听吗?”她唇角噙了一抹嘲意。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段音频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冉小姐,您好。”那是三年前的霍明翘的声音,比现在略青涩些,却和现在一样冷静。 “坐吧。”冉染语气平平,“想好了?” “想好了。”霍明翘道,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您要的东西我都写在上面了,请您过目。” 几声翻页声响起,冉染轻呵了一声:“还挺多啊。” “我能想起来的,都写上去了。”霍明翘说。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乱写糊弄我?”冉染道,“你其实心里在嘲笑我吧,身为梁肆的未婚妻,却还不如你知道得多。” “没有。”霍明翘低声道,“他的很多事情,我也都不知道。如果您不相信我写的,可以找他朋友问问,他朋友知道的挺多的,可能是您平时学习比较忙,不常跟他们一起玩,所以才不清楚。” “你在讽刺我和梁肆不是一个社交圈?”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急忙辩解道。 “哼,算了,不和你计较。”冉染幽幽地说,“我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感情基础不深,联姻也很普遍。但我绝对不能容忍他和你这样的人勾搭在一起。” “……对不起。” “好了,本子我收下了,把你的未来计划说给我听听,别花完了钱,又跑到梁肆身边去。” “绝对不会!”霍明翘说,“您给的钱够了,一还清债务,我就带着家人搬家,再也不回宁城了。” “如果以后在外地意外遇到了呢?” “应该……不会吧?”霍明翘道,“他出入的场合,我大概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去到的。而且他那样的人,应该远远就会引起注意,我会躲着的。” “嗯,还有点自知之明。”冉染说,“你要知道,如果你违背诺言,我对付你可是容易得很。” “我知道。”她低低道。 冉染合起本子:“你是不是还挺得意?在梁肆身上坑了钱,又从我这里赚了一笔,觉得我们家都挺好骗的吧?” “我没有。”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肯定在想,梁家的事最近闹这么大,我身为梁肆的未婚妻居然还有工夫来管你这种事,可见梁家已经找到了出路。”冉染说,“怎么,是不是看到我之后,觉得放跑了梁肆有点后悔?毕竟如果一直跟着他,从他身上得到的,可远远不止我给你的这些。” “您就不要再讽刺我了,我知道自己错了。若我早知道梁肆有未婚妻,我是绝对不敢接近他的。” “把手机卡以及其他通讯方式统统换掉,不要让梁肆联系到你。我希望在他心里,你已经死了。” “好的。”霍明翘顺从道,“我并没有喜欢过梁肆,在情感上也不会纠缠他的,这点请您放心。” “那是最好。”冉染呼了口气,“这是现金,拿着。” 一声闷响。 冉染:“要数数吗?” “不,不用了。”霍明翘开始整理包,“我会尽快走的。” “那好,这顿饭就当我请你。”冉染按下桌铃,“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很快推开了包间门:“您好,请问刷卡还是现金?扫码也可以。” “刷卡。” 服务员安静地刷完了卡,退了出去。 “你一个人慢慢吃吧。”冉染理了理衣服,起身,“毕竟以后可能没机会进这种餐厅了。” 霍明翘:“冉小姐慢走。” 录音到此为止。 冉染脸上挂着报复性的笑容,快意道:“怎么样,梁肆?这就是你的白月光朱砂痣,有什么感想?” 梁肆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现在你知道,你一心护着的小朋友,有多么狼心狗肺了吧?”她笑道,“转头就把你的信息卖给了我。其实说实话,她写得挺认真的,居然连你喜欢的女生穿衣风格都摸索出来了。你知道我穿了多久的白裙子,梳了多久的双马尾吗?所有人都说我不适合,你也并没有因此多看我一眼,所以我不再那样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总想着,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总能让你慢慢喜欢上我的。” 话音未落,便看到梁肆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深深的刺痛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 霍明翘啊,霍明翘。 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尖百转千回,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加苦涩和尖锐,哪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无处不疼。 霍太太站在三楼的楼梯上,迟疑地望着他:“梁肆?” 梁肆抬头,极其难看地笑了一下:“妈,我走了,明天还要拍戏。” 霍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了。自从当了演员,他就学会了表情管理,脸上的每一分肌肉都能控制得恰到好处,展现出最优雅的姿态来。 霍家的大门砰地关上了,霍太太快步下楼,走到冉染的画室门口,皱眉问道:“你们吵架了?” “嗯。”冉染重拾画笔,继续画她的水天一色,“不过妈你放心,他不会再有更生气的时候了。” - “明翘明翘,我终于搞到梁老师的卡号了!”小桃兴奋地发来消息,“我可是用尽了我毕生的才华,才把李迅那个老狐狸给忽悠住的!” 霍明翘看着她发来的一串数字,回复道:“辛苦了,明天请你喝奶茶。” “好的,嘻嘻。”小桃道,“不过你要他的卡号干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之前我妹妹学校有点事情要处理,听说梁家有人脉,就请他帮了点忙,出了点小钱。要谢谢他也不肯,我只能把钱先补回去了。”霍明翘面无表情地打字,“这种事你不要传出去。” “原来是这样,看不出你们关系还挺好啊。”小桃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她知道霍明湘在霍明翘心里的分量。 霍明翘打开电脑,开始按照小桃发来的信息一字一字地敲着键盘。 等到终于显示转账成功后,她才轻舒一口气,合上了电脑。 电影《芙蓉锁》开拍后,她终于把一直欠冉染的钱给还上了,虽然冉染本意并不想要。要不是她当年紧急瞥了一下冉染的银行卡,记住了上面的数字,否则现在想还也不知道去哪还。 而今天,也终于算是和梁肆两清了。 第20章 第二十杯酒 霍明翘在剧组人缘很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除了梁肆。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梁肆这个人,本来就不太热衷于社交,对谁都是一个表情。 霍明翘和梁肆杀青的那一天,剧组给他们准备了杀青蛋糕,霍明翘顶着还没拆掉的头饰,笑吟吟地把奶油往章凌脸上抹,章凌又把奶油往汪骏脸上抹,汪骏……汪骏把奶油抹到了导演脸上。 梁肆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握紧双拳,垂下了眼睫。 她原来是如此长袖善舞,对谁都可以春风满面,唯独对他,在捅破窗户纸后连个敷衍的笑容都吝啬。 大家在一起拍了张合照,就算结束了。 梁肆今晚在这里歇最后一天,明天还要赶回公司开会,准备接下来的进组事宜。 坐在回酒店的车上,李迅道:“四哥,我找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慈善项目,你看看要捐哪个?” 梁肆瞥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乡村小学建设:“就这个吧。” “好嘞,我去联系。”李迅道,“不过你怎么突然要捐钱啊?今年年底应该会有慈善晚宴邀请你,到时候一起捐不行吗?” 梁肆:“我乐意。” 银行卡上突然莫名多出几万块钱,随便一想就知道是霍明翘的手笔。 她还真是铁了心要跟自己清算,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他的卡号,直接默不作声地打了钱。 他要霍明翘的钱有什么用,留着给自己添堵吗?还不如捐了算了。 保姆车上,小桃在给霍明翘念接下来的行程:“接下来一周袁非姐给你安排了几个杂志内页拍摄,中间会有一次华秀电影节,到时候你要跟着《芙蓉锁》剧组一起走红毯。嗯……哦,还有,袁非姐说有一个电影项目不错,问你有没有兴趣,如果你想接,那她就安排你和导演见面。” 霍明翘拨弄着指甲:“什么电影?” “我看看……是个青春校园电影。” 霍明翘:“……” “她没事儿吧?让我去演青春电影?”她诧异地坐直身体,“我哪里长得有校园气质吗?” 众所周知,校园电影的女主应当有一张清纯的初恋脸。 “这个好像跟那种青春电影不一样。”小桃琢磨着,“我把大纲发给你看下——哎哟!” 汽车猛地一刹,小桃和霍明翘双双往前一撞,磕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怎么回事?”霍明翘揉了揉额头,皱眉问道。 “一群小姑娘横穿马路,看都不看的。”司机拍了一下方向盘,“一看就是出来追星的,你瞅瞅这架势。” 小桃探出脑袋,哇了一声:“这么多人!”再一看她们手里的灯牌,感叹道,“梁肆杀青她们都要来庆祝啊?” 司机按了按喇叭,终于把一群小姑娘赶回了路边,驶向酒店门口。 隔着窗玻璃,都能看到她们追逐梁肆车的身影,听到她们口中的尖叫声。 霍明翘捂住眼睛,叹息一声。 也许是今夜的粉丝太过热情,梁肆难得地在酒店前短暂停留了一下,和李迅一起收粉丝的鲜花和卡片。 小桃跟在霍明翘身边,小声道:“你以后也会这么红的。” 霍明翘不置可否地一笑:“走吧,我们从侧门进。” - 瑞世的公司本部就在燕城,霍明翘从公司见完袁非回来,就赶去学校接霍明湘。 她心里很清楚,趁着自己还没什么名气的时候,应该多往学校跑跑,以后工作忙了,想发展家校关系都没机会了。 暑气侵袭,霍明翘撑了把伞往教室附近一站,短裙墨镜,窈窕高挑,在一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中非常醒目。 当然也非常给自家小妹妹长面子。 老师一解散,湘湘便冲上来抱住了霍明翘的腿,甜甜道:“姐姐!” 霍明翘蹲下身,捏了一把她的脸:“邱阿姨给你伙食挺好啊,都胖了。” 湘湘:“有吗?”她担心地道,“那我会不会穿不下裙子啊?” “你本来就穿不下了。”霍明翘笑道,“你都长高了,怎么还能穿得下去年的衣服呢。姐姐给你买新衣服去。” 湘湘迅速拍马屁:“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暑假作业多吗?”霍明翘逗她。 果然,听到暑假作业,湘湘的脸就皱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姐姐,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嗯……还不知道呢。”霍明翘道,“最近几天都在燕城,不过中间要出趟差,但当天应该就回来了。” 她拍拍湘湘的小圆脸:“暑假想不想出去玩?” 湘湘兴奋地问:“去哪玩?” “跟姐姐去剧组玩。”霍明翘说,“反正你暑假待家里也不会老实写作业,就跟姐姐一起走吧,还能有人监督你。” 湘湘:“……” 霍明翘今天去公司和袁非沟通过了,那个校园电影的剧本她非常感兴趣,袁非会和导演组那边联系,找时间安排他们见一次面。 “其实我这里还有别的本子。”袁非坐在办公室里,转着笔道,“不过和你已经演过的角色差不多,我个人认为,先用两个相似的角色让观众记住你,再找一个不太一样的角色让观众对你产生新鲜感,有利于你今后的发展。” 霍明翘:“您说得对。” 《遥遥》这部校园电影并不是走清甜路线的,而是带点现实压抑的风格。男主和女主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但是前者是家境殷实的大学霸,后者是惹是生非的小太妹,两者本该像两条平行线永不会有交集,却在一次阴差阳错下相识,结为了朋友。经过一系列事件,懵懂的情愫在两人之间发酵。男主想帮女主补习,让她回归正途,可女主总是学不好,也不愿意学。男主终于爆发了,认为她不求上进,女主也是个暴脾气,觉得男主一直看不起她。两人在激烈争吵之后陷入冷战,最后绝交。故事的结局是男主留学归来,在一次和客户的酒局中与女主重逢,而此时此刻,他是受人尊敬的业界新贵,她却是低声下气的陪酒女郎。 所有的故事都仿佛不曾发生过,他们两个人的命运,也依然还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其实你算是捡了漏。”袁非道,“我本来想让你试的是另一部戏,一个都市恋爱喜剧,虽然没什么内涵吧,但是时装戏嘛,人漂亮,剧情甜爽就够了。” 霍明翘:“哦?” “这部校园戏原定的女主是张雯雯,本预计七月开机,但是可惜……”袁非挑了下眉,“你应该听说了吧,张雯雯上个月出了点丑闻,现在在家装死,所以导演组决定换人了。时间比较紧,年纪相仿的不少女星都有了档期,所以我把你推上去了。” 霍明翘:“多谢非姐栽培。” “不用谢我。”袁非道,“公司该捧的女演员都捧过了,红的已经红了,没红的也就那样了,你是我带的新人,不捧你,还能捧谁呢?” 霍明翘:“我一定会努力的。” “其实你和张雯雯的气质相差还蛮大的。”袁非说,“我也不敢保证导演组会不会要你,总之,好好加油吧。如果试戏没有通过,我再跟那部都市戏联系也不迟。反正最近两个月,总得给你找部戏拍。” 霍明翘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非姐,如果我进组了,可以把我妹妹也带上吗?她放暑假在家,我不放心。” 袁非挑了挑眉:“还带家属啊?” “她很乖的,不是那种熊孩子……”霍明翘声音低下去,“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是没意见啊,反正也不是我带。”袁非笑道,“要是你能管好孩子,剧组一般也不会插手。不过得你自己去说。” “好的,谢谢非姐,我知道了。” - 《芙蓉锁》还没上映,并不参加华秀奖的评比,但是作为蜚声国内的导演,电影节邀请陈至寐参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陈至寐也就顺势带着他的新戏人马出来露露脸,当作是初期宣传。 后台化妆间,各路女明星争奇斗艳,暗流涌动,都想在红毯上一出风头。 霍明翘有段时间没见到她的两位“姐姐”了,分别了几个月,叶南甜还是那副氧气少女的模样,听说最近正在接触一个漫改剧,有望大爆,而谭锦禾正在拍摄一部都市偶像剧,是翻拍的国外作品,只要编剧不魔改,收视率还是有保障的。 看起来,大家发展得都还不错。 今天她们属于同一个剧组,决不能有内部矛盾,三人穿得各有千秋,风格互不相撞。可以想见,陈至寐带着她们三个出去,媒体一定会大夸陈至寐的眼光。 叶南甜今日穿的是一套粉色花瓣短裙,她坐在椅子上,用外套盖着腿,笑眯眯地戳了戳霍明翘,压着声音好奇问道:“你最近杀青了?” “是啊。”霍明翘说,“这两天在拍杂志。” “下部戏定了吗?” “没呢。”霍明翘转向谭锦禾,“你最近拍戏忙吗?” 谭锦禾以手掩口,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忙,怎么不忙。我今天早上三点的飞机飞过来的,觉也没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道:“穿成这样我还不敢到处坐,生怕弄坏了衣服,啧,真是麻烦。” 叶南甜凑过来,往她布满白色羽毛的裙摆上看了看:“你热不热?” 谭锦禾耸了耸肩。 霍明翘发自内心地道:“这条裙子真好看。” 谭锦禾:“你是不是在等着我回夸你呢?你想得美。” 霍明翘知道她对自己有点莫名的敌意,也不在意,双手一摊道:“没事,反正我会买通稿夸的。” 叶南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俩真有意思。” 典礼已经开始,工作人员指引着她们和陈至寐汇合。 陈至寐一身西装笔挺,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有精气神。他打量了一下三个新人姑娘,笑道:“第一次走红毯,紧张吗?” 霍明翘笑:“不紧张,这不是有您在吗。” 陈至寐点头:“待会儿好好表现。” 当他带着《芙蓉锁》三位主演一起踏上红毯时,所有记者的镜头立刻对准了这边,快门声响成一片。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灿烂,却又不显刺眼,三张新鲜的面孔出现在红毯之上,言笑晏晏,光芒四射,令人眼前一亮。 霍明翘意外地平静。 她像先前无数次练习时那样,找准记者的镜头,露出标准的笑容,摆出最完美的姿态。一条短短的红毯,走了足足一分半钟。 四人走到礼台中央,主持人笑着迎上来:“欢迎陈至寐导演和他的《芙蓉锁》剧组!哎呀,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呢,陈导,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陈至寐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陈至寐。我身边这三位都是我的新戏《芙蓉锁》中的女演员,在电影中饰演的是三姐妹,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三人按照姐妹顺序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主持人说了几句祝福话,便指引他们下台就座。 华秀电影节在国内的关注度很高,在他们观礼的几十分钟里,一条热搜正在缓缓地上爬。 #该看哪个寐女郎# 各大娱乐博主发出的现场无修图里,陈至寐身边的三位新人各有特色,往那一站便是颜狗盛宴。 “陈至寐真的是会挑美人啊,他的眼光从来就没有错过。” “陈至寐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这些素人?我怎么从来遇不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粉裙子的小姐姐好甜好可爱QAQ有人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白裙子真是天仙下凡啊,我可以!” “就没人品品黑裙子的美女吗?那个回眸的动图也太杀了吧,我愿意溺死在她的锁骨里。” “我靠,黑裙姐姐是什么绝美化身,太性感了叭?”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jpg” “演艺界有陈至寐了不起!” “我评论翻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这电影到底啥时候上?” “求定档+1” “就冲这个颜值,我可以原谅她们的演技。” “演技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听说陈至寐定角都是要进行封闭训练的。” …… “咦,霍明翘今天的红毯造型不错啊。”李迅滑着手机,赞叹道,“要给造型师加鸡腿。” 梁肆恍若未闻,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几乎是无缝进组,刚刚才拍完一场动作戏,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动。 “哎,四哥,你看你看。”李迅兴冲冲地把手机伸过来,还特意点了大图给他,“不知道是不是我有合作滤镜啊,我感觉霍明翘就是个红毯杀手,这颜值、这身材,真的绝了。” 梁肆不得不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女人,一身黑色交叉抹胸裙,露出纤细的锁骨和直角肩,胸口一抹凹痕,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空间。 “还有这张,抓拍得也太好了。”李迅又迅速调出另一张照片。 蝴蝶骨,杨柳腰,黑色的长发盘起,她回眸望来,雪肤红唇,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唇角微微勾起,满目说不清的风流缱绻。 梁肆的眼神凝了凝,随即沉了下去。 这才是霍明翘应该在的地方,她仿佛天生就为这个职业而生。 她终于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没有心的女人,才能爬得更高。 第21章 第二十一杯酒 华秀电影节结束之后,霍明翘的粉丝数直线上升。 许多路人摸进她的微博,结果看到她转发的《玲珑窍》定妆照,又立刻被新的美貌所征服。 “D站的UP主们做美人混剪时想必又有了新的素材……” “什么,竟然还跟梁肆有合作吗?妈妈,我的房子不仅没塌还变成了复式楼!” “绝了,请速速演红颜祸水。” “我为什么会掉进一个离播出遥遥无期的坑……” “小姐姐,你的微博都长草了,求新鲜的自拍啊啊啊!” 霍明翘没有发自拍,不过在晚上的时候,倒是发了一组九宫格。 九张官方图,都不是红毯照,而是以礼堂内部装饰为背景拍摄的精修图,在特定的光源和布景下,她摆出各种姿势,显得慵懒又性感。 “嗨,我来了。[图]” 一群颜狗瞬间开始狂欢。 “从今天起这位姐姐就是我的新墙头了!” “这表现力,她怎么才21岁啊?真是震撼我全家[跪]” “21?现在的21都这么迷人了吗??打扰了,我那个年纪还在家里抠脚看小说。” “啊啊啊姐姐上我!” “《芙蓉锁》怎么到现在还只有一个概念剪影海报啊?宣传组出来干活了,我要看民国漂亮姐姐!搞快点搞快点搞快点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小桃满意地刷着微博:“今天效果很好嘛,给你收割了不少路人粉。” 霍明翘瞥了她一眼:“可以了,把手机关了,该起飞了。” 她回到家时已经夜里十一点,结果发现湘湘还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有些生气地说:“你没睡觉?” 邱阿姨明明是把她哄睡了才走的,她都看见照片了。 湘湘被当场抓包,缩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看着霍明翘:“姐姐……” 霍明翘把电视关了,赶她上床:“你给我睡觉去。” 湘湘抱住她的大腿:“姐姐,姐姐今天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你都上小学了,还和姐姐睡啊?”霍明翘嘲笑她,“被同学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你的。” “姐姐不说不就行了。”湘湘蹭了蹭她,“嘻嘻,姐姐对我最好了。” 霍明翘被她磨得哭笑不得,只好道:“你先上床去,姐姐洗个澡就来。” “好嘞!”湘湘欢快地蹦下了沙发,往卧室跑去。 霍明翘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化妆镜前吹头发。湘湘团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道:“姐姐,你好好看哦。” 霍明翘把吹风机关掉,转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姐姐好好看哦!”湘湘大声道,“姐姐什么时候带我出去呢?” 霍明翘失笑:“就知道你别有目的。”她用手了梳头,说,“没定呢,看姐姐合不合导演眼缘吧。” “剧组里好玩吗?” “好玩。不过姐姐一般都很忙,你要听姐姐的朋友的话。” “我很乖的。”湘湘嘟哝道。 “乖?你一个人在家偷偷看电视这叫乖?”霍明翘一把掀开被子,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小骗子。” 湘湘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被子还给我啦!” 两个人闹了一会闹累了,霍明翘便抬手关了灯。黑暗中,湘湘闭着眼睛睡在她身边,像一颗软软的糯米团子。 霍明翘笑了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也闭上了眼睛。 - 《遥遥》的导演名叫朱泓,是一位青年导演,早些年经常拍一些甜爱短片,有些名气后被影视公司签下,开始转战大荧幕,尤其擅长青春题材。 霍明翘和他见面前,把他以前的作品翻出来大致看了看,本想摸清他选角的喜好,但看来看去,他的选角好像没什么风格,唯一的特点就是拍出来都很符合人物原形,不会给人以出戏的违和感。 霍明翘又转去研究张雯雯。张雯雯出道多年,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但是由于天生娃娃脸,以及保养得当,因此演高中生也毫无违和感。霍明翘猜测,朱泓可能就是看中她长相偏幼,身上却又带着历经风雨的复杂性,因此才会将她定为女主角“小太妹”。 关掉资料,霍明翘心里有了打算。 霍明翘来到公司,袁非看她这身打扮,眉毛一抬,却也没说什么,只道:“坐吧。” 没过几分钟,朱泓也按时到了。 “朱导您好,我是袁非,霍明翘的经纪人。”袁非笑着和他握手。 朱泓也客气道:“您好。” 霍明翘伸手,也笑道:“朱导好,我是霍明翘。” “你好你好。”朱泓同她握了手,道,“那咱们不废话了,就直接开始吧。” 袁非正要就座,就听朱泓说:“可以请袁小姐暂时出去等一会儿吗?我想和霍小姐单独聊聊。” 袁非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当然可以,你们慢聊,有事再找我。” 她起身推开门,看了一眼霍明翘。霍明翘朝她点了点头,十分镇定。 袁非便放心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霍明翘确实比不少同龄的女演员都省心好带。 “我看过霍小姐的简历了,既然是陈至寐导演挑中的人,想必是有一定实力的。”朱泓推了推眼镜,道,“不过目前你演过的角色总共才两个,我看了一下介绍,似乎风格很相似。” “确实。”霍明翘说,“他们都说我长了这样一张脸,就该演这种角色。” 朱泓似乎起了点兴趣:“哦?你自己也这么认为?” “我觉得我还有其他可能性。”霍明翘抬头,把鬓边的长发捋到耳后,“说句比较过分的话,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我认为金遥这个角色还是很适合我的。” 朱泓翘起二郎腿:“说说看。” “金遥成绩不好,家里人也不管她,上学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需要应付的差事而已,为了寻求快乐,她和很多小混混都有交往,成天惹是生非,是名副其实的小太妹。”霍明翘慢条斯理道,“但她其实一直都是茫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心里一直都在暗暗地羡慕那些成绩好、有目标的学生。所以遇到陈遥后,金遥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只可惜,虽然陈遥对她很好,但她心里始终都有自卑感,所以一直都不敢彻底相信陈遥。她习惯了及时行乐,所以不能接受陈遥的长期规划,观念冲突,两个人的各种矛盾也显露出来了。直到最后分道扬镳,她其实心里虽然难过,但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们两个人差距太大,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没了陈遥管束的金遥,为了疗伤又重新回到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就这样一再堕落下去了。” “分析得不错,人物理解也很到位。”朱泓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说你适合这个角色呢?是外表吗?” 霍明翘虽然没有一张娃娃脸,但好在实际年龄确实不大,充当高中生也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朱泓今天在见霍明翘之前,最怕看到的是霍明翘和她那些角色一样,成熟稳重,身上没有一点青春洋溢的气息。金遥虽然是个很混的小太妹,但毕竟还是个性格活泼的学生,青春感必不可少。好在这个担忧在见到霍明翘真人之后就消失了。 她今天穿得很随性,一件白色涂鸦上衣,一条牛仔短裤,一双休闲运动鞋。进门的时候还戴了顶鸭舌帽,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像个刚和同学从外面玩耍回来的女生。但也许是她本身长相偏艳的原因,加上戴了一对金属耳环,给人的感觉又有些酷,很不邻家。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一个明明玩得很开,却永远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的女生。 “我认为我身上有部分特质和金遥有相似。”霍明翘笑了笑,“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一直很羡慕那些会学习的学霸。” 朱泓的身体不由朝她倾斜了一点:“那你上学时乖吗?” “怎么说呢……应该不算乖吧。”霍明翘撑着下巴,道,“虽然不属于坏学生,但和很多同学关系也不太好。” 朱泓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上学时有过喜欢的人吗?”青春时的萌动和成年后的心动是不一样的,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女演员有没有类似情感体验。 霍明翘的笑意敛了些:“……有过吧。” “吧?”朱泓挑了下眉。 “成不了的。”霍明翘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金遥有相似,她得不到的,我也得不到呀。” 朱泓似乎很感兴趣,追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呢?”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出于私人好奇心冒昧地问一下,你要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 电影里的金遥和陈遥再次相逢,地位悬殊更加明显,而他现在想知道霍明翘的故事结局如何。 “他吗?”霍明翘重新笑起来,“我不知道,没有联系了,应该过得很好吧。” …… 朱泓和霍明翘从会议室里出来,在门口握了握手。 袁非走过来,问道:“朱导,你们谈得怎么样?” 朱泓点头道:“霍小姐虽然和陈雯雯形象不太一样,但我觉得,这样的金遥或许也不错。” 袁非顿时笑得更加灿烂:“是吗?” “霍小姐还跟我试了一小段戏,表演很有张力,是一个全新的金遥,激发了我一些新的想法。”朱泓伸出手,微笑道,“期待我们的合作。” 第22章 第二十二杯酒 霍明翘带着湘湘一起住进了《遥遥》的剧组。 反正她和霍明翘吃一起睡一起,不另花剧组的钱,因此对于这个嘴甜可爱的小姑娘,一众剧务和演员都把她当吉祥物一样对待,在片场时不时就要过来逗她玩。 令霍明翘非常惊喜的是,在这部戏里竟然还能遇到熟人。 “赵哥,好久不见!”她高高兴兴地打了声招呼。 上次见面,还是在《芙蓉锁》的剧组里,他饰演被她暗杀的汪局长。 “哎哟,明翘!”赵哥亲热地喊了一声。 自从上次杀青时霍明翘送了他女儿生日礼物,他就和霍明翘加了微信表达感谢,聊天也热络了许多。 看见她身边的小朋友,赵哥眼前一亮:“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也在跟组的小姑娘吗?” “是呀,我妹妹。”霍明翘低头道,“湘湘,跟人打声招呼。” 湘湘眉开眼笑:“叔叔好!” “哎哎哎,你好你好。”赵哥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多大了?” 湘湘:“马上二年级啦。” “咦,跟我女儿一样大。”赵哥起身,对霍明翘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可好动了,怎么把她带剧组来了?” 霍明翘:“放暑假了,家里就一个阿姨,怕她无聊,索性带出来了。” “这样啊。”赵哥捏了捏她的小脸,“真可爱,我女儿也是这样,眼睛大大的。” 湘湘见人也不怕生,只一个劲地笑,就这样骗走了无数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零食。 小桃走过来道:“明翘,那边设备调试好了,喊你过去呢。” 霍明翘:“行,那我先走了。你看着点湘湘。” 小桃:“没问题。” 湘湘看霍明翘走了,趁机道:“小桃姐姐,我想吃棒棒糖。” 小桃:“……我哪有棒棒糖!” 整个剧组也没人会带这种东西吧! 湘湘:“小桃姐姐,你带我出去买嘛,我用自己的钱。” 小桃哭笑不得:“这是钱的问题吗?你姐姐在这儿拍戏呢,我不好随便出去的,万一她有事找我呢?” 湘湘扁了扁嘴:“好吧。” 赵哥忽然插嘴道:“你想要什么味道的,叔叔给你去买。” 小桃:“哎?” 湘湘倒是丝毫没有负担,欢快道:“我想要草莓味和哈蜜瓜味的!” 小桃:“湘湘!”她捂住小朋友的嘴,尴尬地朝赵哥笑了笑,“她姐姐一走,她就放肆了。” “小孩子嘛,撒撒娇没什么不好的。”赵哥很喜欢地道,“看到她就想起我女儿,真好。小姑娘就是要宠宠,你忙你的,我去给她买糖。” “这不好吧……”小桃说,“她今天零嘴儿吃得够多了,到时候正餐吃不下,被明翘发现了就该怪我了。” 赵哥哈哈大笑:“那我就先买回来,你掐着时间再给嘛。小姑娘如果听话的话,就要有奖励呀。” 湘湘一边猛点头,一边用力地晃着小桃的手。 小桃迟疑道:“那……好吧?我把钱给您。” “要什么钱,就几块糖而已。”赵哥摆了摆手,“而且之前明翘给我女儿也送过礼物,我这算什么。” 他们拍戏借了一所高中的场地,赵哥饰演的是班主任,这会儿他已经收工,便索性出去帮湘湘买棒棒糖了。 小桃拧了一把湘湘的脸,感叹道:“你再这样吃下去,你姐就要把你关在房间里了,不做完暑假作业不许出来!” 而此刻的霍明翘,正在跟男主角拍戏。 陈遥的扮演者是一个年轻男演员,名叫施歌,今年才二十岁,但是从小就在各大剧组里客串演戏,算是观众们看着长大的童星,如今也顺顺利利地在戏剧学院念书。 用导演朱泓的话来说,施歌“就长了一张安静靠谱的精英学霸脸”。 然而安静靠谱的精英学霸本人,却是整个剧组演员里话最多的。 霍明翘说他名字起得太占人便宜,谁都得喊他一声“师哥”,施歌就喋喋不休地追着她喊师姐,说绝对尊重姐姐的意见。 刚拍完一场戏,朱泓一喊停,施歌就看着霍明翘的肩头,幸灾乐祸道:“师姐,你不觉得肩膀上有点重吗?” 霍明翘一扭头,就看见自己肩膀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虫子,还会一节一节地蠕动。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指甲把它弹掉了。 施歌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不怕啊?” 霍明翘:“不怕啊。” 施歌啧道:“实不相瞒,我以前也在这个校园拍过戏,你看到这条路上的树了吗,这一排树,最容易掉这种小虫子下来,每个女生看到了都会尖叫。” 霍明翘被恶心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远离那排树。 虽然她对环境的忍耐力很高,但也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和大自然亲近。 施歌抱着胳膊,朝她眨了一下单眼,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还是怕”。 两人拍完这场戏的所有镜头,便坐到了凉棚下休息。 施歌的助理拿了个小电风扇过来,施歌接过,瞥了一眼霍明翘,问:“你没有电风扇吗?” 霍明翘用手扇着风,朝外望了望:“应该在我助理那里。” “你助理不合格啊。”施歌道,“是不是又忙着照顾你妹妹去了?” 他也逗过霍明翘的那个妹妹,人看着小小的,倒是很鬼精,不碰贵重设备,不翻他人包裹,但是就是喜欢在片场里乱转,小桃一在手机上回复工作消息,她就容易溜到其他人那里忽悠东西吃。 霍明翘头疼道:“我后悔带她出来了。” 和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嘛,果然是虚伪的小骗子。 “没事,你妹妹跑不掉的。”施歌说,“不过看来你的助理暂时变成你妹妹的助理了,喏,看在师姐可怜的份上,我就把我的小电扇借给你吧。” 霍明翘:“不用了,谢谢。” “拿着呗,你们女生不是都怕热吗。”他歪头冲她一笑,“我去把我助理的抢过来就是了。” 霍明翘起身:“算啦,你自己用吧,我去找她们。” 施歌喔了一声,收回了手。 走远后,霍明翘忍不住回头看了施歌一眼。 他已经凑到了其他演员身边,拿着手机说些什么,看样子是准备组队打一会儿游戏。 霍明翘收回目光。 她真是都有点分不清了,施歌究竟本来就是这样自来熟,还是只对她特别热情。 长了一张无害的脸真是好啊,多么能迷惑人心。 她长叹一声,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道:“小桃同学,你是不是打算辞职了?” 小桃猛地转过身,看到她顶着大太阳走过来,立刻惊吓般地打开了手里的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湘湘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夏天的热浪,还毫不在意扑到霍明翘的腿上,仰头道:“姐姐,我想吃棒棒糖。” 小桃:“……” 就是这个小东西,在这边死缠烂打找她讨要赵哥买回来的棒棒糖,耽误了她的本职工作。 霍明翘:“你想得美。” “姐姐~” 霍明翘:“小桃,不许给她吃零食了,别人送的也不行。” 小桃心虚道:“好的好的。” 霍明翘:“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搞得好像我亏待你,让你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湘湘:“嘤。” “我今天还有一场戏要拍,小桃,过会儿赵哥他们的车就回去了,你让他们捎你一程,把霍明湘给我关回房间里,必须写完两个单元的作业,我晚上回来检查。”霍明翘算是想明白了,再把霍明湘放在这种爱心泛滥的片场,无异于放虎归山。 小桃:“好叭。那我把她送回去后再打车来找你。” 霍明翘:“嗯。” 湘湘垂死挣扎道:“姐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霍明翘:“再加一个单元。” 湘湘:“……” 霍明翘一个人拿着小风扇撑着伞回来了。 施歌在打游戏,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助理罢工了啊?” “让她把我妹妹送回酒店了。”霍明翘道,“果然暑假作业还是有存在的必要性的。” 施歌笑了一声:“嫌麻烦就不要带出来嘛,让你爸妈带不就行了吗?” 霍明翘没有说话。 剧组开始发放午饭,霍明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午饭好像是让小桃去订的外卖,也不知道现在送到哪了。 她打电话给小桃,小桃已经带着湘湘坐在回程的车上了。 小桃看了一眼订单,道:“还有几百米,应该快到了,会送到学校门口,你报我的手机尾号就行。” “好。” 霍明翘挂了电话,撑开伞,准备去校门口等外卖。 施歌已经打完了游戏,这会儿坐在她旁边,闻言问道:“你去拿外卖啊?” “嗯。” “你这个艺人当的真是……唉。”施歌摇了摇头,“你还是在这儿坐着吧,少去太阳底下走,别浪费了你的防晒霜。正好我也订了餐,让我助理一起去拿呗。” 说着,他朝不远处站着的助理招了招手:“戴维。” “霍明翘助理有事走了,你顺便也帮她去拿一下餐呗。”施歌笑得人畜无害,“辛苦了。” 戴维很好脾气地问:“尾号多少?” 都这个架势了,霍明翘推辞不过,就无奈地报了数字,看着他的助理就这么走远。 那些配角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去放饭点拿午饭了,施歌和霍明翘两个人在凉棚的长椅之上安静地并排而坐。 施歌忽然好奇开口:“对了,你是怎么入行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杯酒 “我是被陈至寐导演看中的,进了他的培训基地。”霍明翘道。 “这我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挑演员的嘛。”施歌托腮望着她,“那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和他遇到了呢?” 这不是什么秘密,用不着隐瞒,霍明翘大大方方地回答:“我以前当电商模特,有一次帮别人去影视城送衣服,正好碰到陈导。他可能是觉得我长得还行吧,就问我有没有意愿当演员,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当时陈至寐给的是他工作室助理的名片,霍明翘在家里辗转反侧了三个晚上,才打通了工作室的电话,拨号的时候,手都在抖。 现在的霍明翘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那时候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最开始被天降馅饼砸中时的不可思议和忐忑不安。 那是一条未知的、充满风险的前路,即使进了基地,也不一定就能当上演员,但一定会丢掉现在勉强还算稳定的工作。 好在,她搏了一把。 好在,她成功了。 “听起来真是刺激呢。”施歌把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棚子,“我就不一样了,家里人从小就带我到处演戏,所以长大我也理所当然地继续做这行,都没体会过其他职业的感觉。” 霍明翘笑了一声:“说明你命好。像你这样一路顺风地长大,已经很难得了。” “你这话说的,像是经历过很多人间疾苦似的。”施歌凑过来,“有心事?要不要找我聊聊?我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这样就能丰富我的素材库,演戏容易有代入感。” 霍明翘往旁边挪了挪:“没有心事,我随口一说而已。” 施歌颇为遗憾地撤了回去。 但他没消停几分钟,又道:“晚上有空吗?我准备出去吃烧烤,你要不要也来?” 霍明翘诧异地看着他:“你竟然敢吃烧烤?不怕胖吗?” 施歌笑得十分小人得志:“我属于吃不胖体质。” 霍明翘:“……” 霍明翘:“不了,谢谢,我怕。” “夏天夜里吃烧烤,是人生一大乐事啊。”施歌说,“你真的不来吗?” “不来。”霍明翘想了想,又道,“你好歹也是个名人,就不怕被路人发现吗?” 施歌仿佛恍然大悟般道:“说得也是,我总不能戴着口罩吃烧烤。这样吧,我叫店家把烧烤送到酒店来,就没有关系了。” 霍明翘:“随便你,反正我不吃。” 施歌伸了个懒腰:“唉,女演员真可怜。” 没过多久,戴维提着两只袋子回来了。 霍明翘还没起身,施歌便已先扒开了她的袋子一看,对着里面的沙拉轻食摇了摇头:“女演员果然很可怜。” 霍明翘皱眉把自己的袋子夺了回来。 “给你看看我的。”施歌主动打开了他的食盒,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当当当当,烤肉盖饭,是不是特别羡慕?” 霍明翘:“……” 她背过身去,默默吃自己的沙拉。 她不是看不到施歌眼中闪动的那些莫名暧昧的光彩,但此刻她只有一个疑惑:施歌这么烦人,真的能泡到妞吗?还是说现在的大学生流行这一套,她步入社会多年已经落伍了? 烦人归烦人,但正式拍戏的时候施歌还是认真对待的,霍明翘和他对得也很流畅,下午的一场教室戏很快就通过了。 施歌今日收工,打道回府前还不忘问霍明翘:“师姐,真的真的不来吃烧烤吗?” 霍明翘半真半假地冷笑一声:“我可没有兴趣进男演员的房间。” “那真是太可惜了。”施歌挤眉弄眼,摇上了车窗。 霍明翘转头问小桃:“湘湘在房间里怎么样?” 小桃已经从酒店回来了,听到问话迅速回答:“老实多了,我看着她写了一页作业才走的。” 霍明翘哼了一声:“她还会装睡骗过家政阿姨,等阿姨走了就起来看电视呢。” 小桃:“你放心!这次我把房间里的电视权限关了!她没有手机也上不了网!”停了停,又道,“而且你不是都布置了任务吗,她肯定会做完的啦。” 霍明翘长叹一声。 施歌虽然走了,但霍明翘今天还有一场夜店里的戏要拍。 夜店已经改建好,她抵达的时候置景组正在调试布景,她则直接进了夜店里的小房间,化妆师正在那里等着帮她改妆。 …… 拍完戏出来已经六点了,霍明翘坐上保姆车,问小桃:“你说湘湘会不会饿坏了?” 小桃:“没关系,房间里有面包呢。而且午饭是我陪她吃的,吃了不少,应该撑得住。” 霍明翘翻开手机,开始琢磨着点哪家餐厅。 好久没吃鱼了,要不点份酒店旁边私房菜馆的鱼汤好了,小朋友正在长身体,吃这个有营养。算算时间,等她到了酒店,鱼汤也应该差不多烧好了,她正好提了上楼。 霍明翘便愉快地下了单。 私房菜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霍明翘提着密封的鱼汤罐子上楼,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浓郁香味。 “要不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霍明翘邀请小桃。 小桃摆了摆手:“不了,我最近胖了好几斤,得减肥,就不吃晚饭了。” 电梯门开,她走出去时不忘道:“给小朋友吃的时候当心鱼刺!” 霍明翘笑:“我知道!” 到了她住的楼层,霍明翘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刷开房门:“湘湘啊,姐姐回来啦,有没有——” 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口。 房间里灯火通明,卡槽里还插着她留下的不断电房卡,可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霍明翘放下鱼汤:“湘湘?湘湘?”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被子里没有藏人。 她走到衣柜边,拉开柜门,柜子里没有藏人。 她走到书桌边,弯下腰,书桌底下也没有藏人。 “湘湘?我看到你了,不要躲了哦,姐姐要生气了。”霍明翘哗地推开洗手间,空荡荡的玻璃浴室一览无遗。 霍明翘茫然地看了一会儿,退了出去。 她在房间里又转了一圈,甚至连冰箱都检查过了,可依然什么收获也没有。 湘湘的小书包还搁在茶几上,她的作业本和笔袋还摆在桌上,上面的笔迹工工整整,态度端正。 去哪了呢?人去哪了呢? 霍明翘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惊惶地跑到电梯边,看到电梯正在其他楼层运行,她便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往低层奔去。 “小桃!小桃!”她用力地拍着小桃的房门。 小桃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便被霍明翘一把抓住了肩膀,声音急促:“你有没有看到湘湘?你确定她在房间里吗?” “怎么了?”小桃也紧张起来,“我走的时候,她是在房间里的啊!” “她不见了!”霍明翘慌张道,“她不见了!我把房间里都找了一遍,没有她!” “你冷静点,我陪你过去。”小桃深吸一口气,关上房门,“她是不是在跟你玩捉迷藏?” “不可能的!她要是发现我当真了,肯定就会出来的!” 小桃咬着唇在霍明翘房间里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霍明湘的人影。 “你别着急。”小桃说,“她的东西都在这里,肯定不是故意出去的,我们去问问前台。” 酒店前台正低着头在办公,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抬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仓皇跑了过来,撑着台面急切问道:“你好,我是801的房客,我妹妹下午一个人在房间,现在不见了,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前台站了起来,安抚道:“小姐您别急,请问您妹妹长什么样?” “她才这么高,还在上一年级。”霍明翘沙哑道,“扎一个小马尾,穿着粉色的上衣和白色的裤子,见过吗?” 几个前台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一个人跑出来,我们肯定会让保安拦住问问的。我们在这里一天了,确实没见过落单的小孩子。” “那会不会被人带走了?”霍明翘道,“有没有人带走过这么一个小女孩?” “这个……好像也没有。” “我不要好像!”霍明翘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见过!” 小桃拽住情绪失控的霍明翘,好声好气地对前台道:“能查一下监控吗?我们就是怕小孩子丢了。” 前台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这个权限,但请您二位稍等,我们去给主管打个电话,只要主管批准了,保卫科应该就可以调监控。” 霍明翘扶着额头,强压着怒气:“要多久?” “我们这就打电话。” 小桃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明翘,你别太担心了,这是大酒店,进电梯都要刷卡的,不太可能遇到坏人。而且湘湘又不傻,不会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 霍明翘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小桃:“要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呢?” “不会吧?她跑出去干嘛?” “不知道。”她喃喃道,“我看到她已经把我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也许是没有电视看,太无聊了就想出去走走……” “你不要乱想。” “也有可能是酒店保洁?”霍明翘头痛道,“她会不会觉得保洁是可信的人,所以给她们开门了?” 小桃安慰道:“好了好了,你想这些也没用。我们等调监控再看。”她转过头问前台,“电话打完了吗,你们主管说什么?” “主管……”前台吞吞吐吐,“主管说按照道理,不能随便调监控,因为监控是整个楼道的,我们酒店也经常有不少大客户入住,这涉及到其他客户的隐私……最好要有派出所的证明,或者有其他高管的直接指示也行。” 小桃顿时急了:“你什么意思,我还得报警是吗?” 不管是自己去派出所,还是等警察过来,都很耽误工夫,还要重新费一番口舌,有这个时间,早就能看到霍明湘的出行轨迹了。 霍明翘眼眶通红:“报警就报警!小桃,你帮我处理一下,我再上楼去找找。” “明翘……唉!”小桃跺了跺脚,掏出了手机。 电梯门关上,霍明翘终于没能忍住,捂着脸崩溃失声。 她蹲在闭塞的电梯间里,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二色,而她像一枚枯叶,被卷入了无尽的漩涡。 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所以这次真的要把湘湘从她身边带走? 她走到现在,其实都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母亲血脉,如果没了霍明湘,她赚再多的钱,又给谁去用呢? 她像一缕游魂,扶着电梯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楼道里。 “湘湘——湘湘——” 她重新打开自己的房间,闭上眼,再睁开,一切如旧。 不是梦。 她凄惶四顾,不知道她的小妹妹去了哪里。 “霍明湘!你出来!姐姐求求你,你出来吧,不要跟姐姐玩这种游戏……” 她呜咽着,沿着走廊一路往前,看见什么工作间都想去开门看一眼,可无论她怎么拧动把手,所有门都是紧紧锁着。 “霍明湘——” 身旁806的房门就在此刻突然打开。 “哟,师姐,看看这是谁?” 霍明翘遽然扭头。 湘湘被人抱在怀里,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姐姐!” 大颗大颗的眼泪瞬间掉落,砸在了酒店柔软的地毯之上。 湘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霍明翘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脱力般地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湘湘被吓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还在就好,你还在就好……”霍明翘死死地抱着她,任凭眼泪横流,晕花了她烟熏的妆容。 湘湘被她感染,也开始莫名地哭了起来。 霍明翘吸吸鼻子,草草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门口的男人想拉她一把,却被她推开了。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走廊。 “偷藏别人家的孩子很好玩吗?!” 第24章 第二十四杯酒 施歌愣愣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飘出来浓郁的烧烤香味,电视机里的歌舞节目热闹非凡。 霍明翘满面泪痕,眼中却满是戾气。 她靠在门边,按住自己的心口,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才拿出手机给小桃打了个电话。 “找到了……没事……你上来一趟吧。”她低声说了几句,便疲惫地挂断了。 施歌仿佛这才惊醒,难得失措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我反应大?我亲妹妹丢了,你还想让我多冷静?我刚刚都报警了!”霍明翘愤怒道,“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施歌顶着半边泛红的脸,小声辩解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藏!我晚上点了烧烤,但是外卖不让送上楼,我就下去取了个餐,上来的时候看到你妹妹开了一道房门看我,我就想逗她玩玩,问她饿不饿……” 霍明翘睁圆了眼睛,低头看着霍明湘:“是这样吗?啊?” 湘湘憋着一张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算是默认了。 “她说要等你回来,我想着你今天收工挺晚的,指不定拍到什么时候呢,就让她先到我房里来吃点烧烤垫一垫。”施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起初也没想留她,但你妹妹出来时忘了带房卡……所以她只能在我这待着了,我想等你回来再把她接走也不迟,结果电视机声音太大,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刚刚我才听到你的声音……” 霍明湘胸口起伏不定,盯着湘湘厉声道:“霍明湘,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我教你随便开门了吗?我教你随便跟别人走了吗?嗯?” 施歌头一次见女演员发这么大的火,不禁咽了咽口水,说:“那什么,我也不是别人……我和你妹妹在片场也是熟人了……” 霍明翘把湘湘拉进房间里,从桌上拿起施歌的剧本,卷了卷握在手里,寒声道:“霍明湘,把手伸出来。” 湘湘抽抽噎噎地伸出了小手。 啪。 一沓剧本狠狠打在她的手心。 施歌惊道:“喂喂喂,你别打孩子啊!你骂我得了!” “霍明湘,我缺你吃喝了吗?这种东西就能把你勾走?”霍明翘指着施歌,哽咽道,“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湘湘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施哥哥。” “哥哥!你也知道是哥哥!”霍明翘又是一记剧本打下去,骂道,“哥哥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男的……”湘湘抖了一下,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这是干什么呀?”小桃一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口。 施歌看到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把她拉进了房间,顺便关上了门,指了指那边的一对姐妹,道:“打孩子呢,你快劝劝。” 小桃懵了:“不是,为什么要打啊?” “说来话长。”施歌一言难尽道,“我好像也把霍明翘惹毛了,不方便说话,你和她关系好,你先让她别打了。” 小桃便走过去,拉了拉霍明翘:“那个,明翘,我跟公安局撤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冷静点,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别吓着孩子。” 她觑着霍明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剧本从她手里抽出来,放到了一边。 湘湘站在原地,哭得打嗝。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忍着泪意道:“霍明湘,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偷偷开门,不该馋嘴,不该进男生的房间……” 施歌站在一旁,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那个,霍明翘,好了,你别说她了,都是我的错,好吧。”施歌尴尬道,“也怪我,应该想起来给你发个消息的。” 霍明翘背过身去,从桌上抽了张纸,按住自己的眼睛。 “小桃。”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小桃连忙应了一声。 “你先带她回房去吧,鱼汤不知道冷了没有,你用电磁炉热一下给她。”霍明翘说,“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小桃:“哦……好。” 她蹲下身,给湘湘擦了擦眼泪鼻涕,牵起她的手道:“湘湘,先跟小桃姐姐回去,乖,小桃姐姐给你煮鱼汤喝。” 门开了,门又关了。 霍明翘把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桶里。 施歌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能借一下洗手间吗?”她声音干哑地问。 施歌:“请用请用。” 霍明翘进了洗手间,撑着洗手池两侧,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凌乱,眼睛红肿,妆容糊得惨不忍睹,简直像个神经病一样。 她低下头,反复地深呼吸。 外面的施歌敲了敲门:“你如果有需要,卸妆工具都在架子上,随便用哈。紧急面膜我也有,就在下面的抽屉里。” 霍明翘低声道:“谢谢,我卸妆就可以了。” 霍明翘花了很长时间洗脸,长到施歌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 他正要再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霍明翘看着他脸上敷着的冰袋,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我之前太激动了。” 施歌扯了扯嘴角:“没事,明天应该看不出来。就算是我活该吧。” 他看着霍明翘憔悴的神情,道:“你眼睛要不要敷一下啊,肿了上镜很难看的。” 霍明翘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刚才敷过了。” “哦,你有数就好。”施歌在她身边坐下,“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没有。”霍明翘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也请你不要问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施歌听话地闭了嘴。 屋顶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薄薄的柔光。 施歌知道霍明翘很漂亮,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纯素颜,闭着双眼,不声不响,像是睡着了一样,和清醒时的她相比,完全不一样。 她失去了美艳的攻击性。 此刻的她身上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壳子,脆弱易碎,让人不敢靠近。 施歌挪开视线,学着她一样把头仰起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 他想,糟了,明明被她打了一巴掌,明明看见了她那么糟糕的妆容,明明看到了她那么失控的样子,明明霍明翘已经撕下了那副长袖善舞的伪装,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霍明翘于他不过是重复无聊的生活里的一点调剂,他就想看看霍明翘这样的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才能让人缘那么好的她生气,所以才有事没事逗弄她,可当这一幕真的意外发生时,他又后悔了。 他并没有想过要在她妹妹身上做文章,只是单纯想用小女孩来拉近和霍明翘的距离而已。 显然,一只蝴蝶的振翅引发了一场风暴。 施歌在心里哀嚎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坏的姐姐?”霍明翘突然开口。 施歌扭头,发现她还闭着眼,仿佛刚才是他幻听。 “也,也没有啦。”施歌讪讪道,“找不到妹妹,着急是理所应当。” “你被家长打过吗?” “没有。”施歌实话实说,“虽然被骂过,但确实没被打过。” 霍明翘自嘲地轻笑一声:“真好。我大概确实不会教孩子。” “我早说了,你带她出来是给自己找麻烦,干吗不丢给你爸妈?” 霍明翘:“没有。” “什么?”施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爸妈了。”霍明翘睁开眼睛,顶灯晃得刺眼,“就我和她。” 施歌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艰难地消化了一下,挠了挠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没有关系。”霍明翘直起身来,望向他,“所以以后,不要用她开玩笑了,我会很害怕。” 施歌被她这么一看,所有话语都吞回了肚子里,只能讷讷点头。 “谢谢你的收留。”她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门砰地关上了,施歌才如梦初醒般地倒回了沙发上。 完了,他这次……好像真的栽了。 霍明翘站在自己的房间前,踌躇片刻,才终于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小桃。 霍明翘往房里看了一眼,湘湘正在安安静静地吃鱼汤拌饭,旁边的小碗里摆着小桃剔好的鱼肉。 小桃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霍明翘说,“今天辛苦你了,谢谢。” “不辛苦。” “早点回去休息吧。”霍明翘朝她笑了笑。 小桃:“真的不用我在吗?” “不用,我会处理好的。”霍明翘说,“你早点睡吧。” 小桃又看了看桌边吃饭的湘湘,叹了口气,走了。 霍明翘关上门,朝湘湘走了过去。 湘湘低着头不敢看她,嘴里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快要把脸埋进碗里。 “吃吧。”霍明翘坐下,淡淡道,“我也没吃晚饭呢。” 她拿了只空碗,给自己盛了点鱼汤,慢慢地抿着。 湘湘便继续低头吃饭。 霍明翘抿完了她那碗汤,见湘湘手边的鱼肉快吃完了,便拿起筷子,把鱼翻了个面,继续给她剔肉。 湘湘看到她把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颤了颤。 “我不让你吃太多,是怕垃圾食品对你身体不好。”霍明翘轻声说,“偶尔解馋可以,但是你有必要跟施歌出去吗?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湘湘:“你说……不要跟陌生人走,就算是认识的人,只要你没答应,就不能跟他走,也不可以……单独进男生的房间。” “你都记得,为什么做不到呢?”霍明翘问。 湘湘不说话。 “你是不是在生姐姐的气?” “……没有。” “生气是正常的,因为我今天打你了。”霍明翘充满倦意地按了按眉心,“这件事,是姐姐不对,姐姐太着急了,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重视,所以情急之下只能这么做。” 她放低身子,注视着小姑娘:“湘湘,抬头看着我。” 湘湘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姐姐现在跟你道歉,你可以原谅姐姐吗?”霍明翘伸出手,“你可以打回来。” 湘湘重新低下头:“我不打。” 霍明翘:“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错。”她吸了吸鼻子,“是我先乱跑,让姐姐找不到我,姐姐才会生气的。” 霍明翘:“那你是原谅姐姐了吗?” 湘湘:“我要是原谅你,你会原谅我吗?” 霍明翘极轻地笑了一下:“当然啊。” “那,那我原谅了。”湘湘小心地说道。 “好,那咱们握手言和。” 湘湘犹豫了一会儿,放下碗,和霍明翘握了握手。 “继续吃吧。”霍明翘说,“吃完了,我带你去洗澡。” …… 霍明翘今夜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身无分文,带着湘湘站在路边,凄然四顾。 湘湘牵着她的手,含混不清地哭着:“姐姐,我饿……” 霍明翘绝望地想,她今天早上给湘湘买吃的,已经花完了最后一枚硬币,而且她们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地方住了。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霍明翘对妹妹说道。 可是她不听,哭得更响了。 霍明翘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崩溃喊道:“你不要哭了!我没有水给你喝了!” 湘湘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霍明翘站在公园一角,身边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她身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霍明翘想,她为什么不去死啊。那时候要是从桥上跳下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她怨恨地想着继父,怨恨地想着母亲,怨恨地想着梁肆,怨恨地想着霍明湘,也更加怨恨地想着自己。 这生活真是叫人无望,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光芒。 霍明翘忽然拉过湘湘,往另一条路走去,一直走到公园的游戏角。 她把湘湘抱上滑梯,叮嘱道:“你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儿,姐姐去给你买好吃的。” 湘湘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拉住她的衣角。 霍明翘咬了咬牙,把她的手给撇了下去:“乖一点,在这里等姐姐,姐姐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跑啊跑,直到夜风灌满自己整个胸腔,直到她全身上下,都在发冷。 明明是夏夜,她却感觉进了冰窖。 她像一只野鬼,游荡在这个繁华的城市。 她不属于这里。 她想回家,回到宁城那个老旧的城中村,可是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蹲下身,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偶有行人经过,会向她投来诧异一瞥。 公园的商业大屏上面投放着喋喋不休的广告,打扮精致的家庭主妇和丈夫孩子抱在一起,念着广告词,笑得十分灿烂。 霍明翘怔怔地看着,出了神。 直到一个路过的年轻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问道:“你还好吗?我看你在这儿蹲了好久,是身体不舒服吗?” 霍明翘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附近有医院的。”那姑娘还在问。 “没事,谢谢你。”霍明翘起身太急,腿麻了都没缓过来,差点跌倒,好在被那姑娘扶了一把。 “没事就好哦。”她说,“那我走了?” 霍明翘尴尬地笑笑,目送着她离开。 她看着她越走越快,然后扑到了一个男人怀里,那个男人抱着她转了一圈才放下,两个人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霍明翘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为什么能这么恶毒啊,为什么能把湘湘一个人留在那里啊。 湘湘什么都不懂,一切都不是湘湘的错,只是她不配当一个姐姐而已。 霍明翘掉头一路狂奔。 她赶到游戏角的时候,看到公园的保安正在向滑梯上的小女孩询问什么。 霍明翘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指着湘湘沙哑道:“我的,我的……妹妹。” 湘湘顿时破涕为笑:“姐姐!” 保安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湘湘:“真的是你姐姐?” 湘湘:“嗯!” “怎么能把小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呢?”保安皱眉道,“很危险的!” “对不起对不起!”霍明翘鞠躬,“我再也不会了!非常感谢您!” 保安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 霍明翘直起身子,把湘湘抱进了怀里。 湘湘问:“姐姐为什么哭了?” 她回答道:“因为姐姐……实在是太坏了。” 霍明翘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发现自己满身冷汗,一摸枕头,湿的。 她睁着眼,定定地看着身边的湘湘。 小姑娘已经睡熟了,柔柔软软,圆圆润润,健康又可爱。 她当然记不得自己四岁的时候差点经历过什么。 霍明翘无声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洗手间里,找了块毛巾打湿,敷在了双眼上。 所有的都过去了。 她再也不会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杯酒 第二天拍摄收工后,施歌把霍明翘拉到一边,说:“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当作昨晚的赔不是。” 霍明翘:“不用。” 施歌:“你今天的眼睛还是有一点点肿……用妆盖了不少吧。”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昨天的事情应该对你伤害挺严重的,我就是想正式道个歉。”施歌说,“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想法。” 霍明翘:“真的不用,我晚上要和湘湘一起吃饭。” “那就把她也带出来啊。” 霍明翘冷冷地看着他。 施歌自知失言,道:“当我没说。” 他从小桃那里听说了,湘湘今天主动留在房间里写作业,都不来片场晃悠了。 “你不答应,是不是还没对我消气呢?”施歌说,“都让你打了一巴掌了,再请一顿饭,总可以表示我的诚意了吧?” 霍明翘正色道:“打你一巴掌,是我失礼。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施歌赶紧道:“不必不必!”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 “我觉得有。”施歌说,“虽然我偶尔会惹点麻烦,但从没主观意愿上干过坏事,而且我也不是那种……私生活很混乱的人。” 霍明翘无语:“你私生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怕你误会嘛!” “我误会什么了我!”霍明翘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总之,我不会跟你吃饭的。” “师姐师姐,你听我说——” “别这么喊我!” “行行行,霍明翘,你听我说。”施歌道,“吃个饭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总觉得欠你什么,影响拍戏心情。” 霍明翘:“你还用拍戏来威胁我?” “真的,我不骗你,你看今天我不是老NG吗,都被朱导骂了。” 说曹操曹操到,朱泓恰好路过,闻言扬眉:“谁在背后说我?” “是我说今天状态不好,让朱导不高兴了。”施歌嘻嘻一笑,“这不准备请霍明翘吃饭嘛。” 朱泓奇道:“你让我不高兴,为什么请她吃饭?” “因为她从没惹过您不开心啊。”施歌说,“想跟她讨教讨教经验。” 朱泓失笑:“你小子。” 他看向霍明翘:“既然你都要跟他传授经验了,那下次他再惹我生气,我就找你这个当师姐的算账啊。” 霍明翘:“我不是……” 朱泓摆了摆手:“我走了。” 霍明翘:“……” 施歌耸了耸肩,朝霍明翘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啊。” 霍明翘捂着额头,认了命:“晚上在哪?” 施歌立刻满血复活:“今天结束早,我们可以先回酒店睡个下午觉,再一起出去吃饭。” 霍明翘:“随便你。” 出乎霍明翘的预料,施歌没有带她去什么精致的餐厅,而是直接去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家常小馆。 他和霍明翘两个人像特务接头一样,从酒店的消防通道出门,然后坐上了一辆等在路边的三轮车。 霍明翘简直震撼:“你从哪约来的三轮车?” 施歌摘下口罩,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我让老板帮我叫的,他是本地人,乱七八糟的门路多了。”他压低声音,“毕竟谁也想不到我堂堂施歌会出来坐三轮车,是吧。” 霍明翘:“……” 他口中的老板,正是饭馆老板,看样子是他的老熟人,他们一进后厨门,老板就已经等在了那里,把他们往二楼的小包厢带。 饭馆门面看着不大,生意倒是挺兴旺。一楼的散客都坐满了,二楼的包厢也坐了一半。霍明翘:“你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么?” 施歌眨眨眼睛:“这种地方,不会的。” 老板笑道:“说明你不够红啊。” 施歌作势要踹他:“我微博粉丝两千万好吗!” 霍明翘想起自己那六位数的粉丝,轻哂了一下。 “点什么菜?”老板躲开他的脚,问道。 施歌示意霍明翘看菜单。 “无所谓。”霍明翘说,“我们就两个人,随便吃点就好。” “那就让嫂子随便炒几样拿手菜吧。” 老板:“行。” 施歌又问:“喝点什么?要不要喝啤酒?” 霍明翘双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和男人单独喝酒。” 施歌:“……我就知道你防我跟防盗似的,白开水总行了吧。” 老板在旁边嗤嗤嗤漏气似的笑个不停。 施歌恼羞成怒:“我点完菜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下单。”老板把菜单往胳膊下一夹,走前还不忘对霍明翘挤眉弄眼,“他从来就没约女孩儿喝酒成功过。” “赶紧走吧你!”施歌一脚把门踢上了。一回头,霍明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别听他胡说。”施歌道,“他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才会来诋毁我。” “不用跟我解释。”霍明翘说,“我们就是普通的合作同事关系,用不着事事对我坦诚,我也没兴趣听。” 施歌仰天长叹:“霍明翘,你是不是觉得,我交过很多女朋友啊?” 霍明翘:“用不着我觉得,实在是你的绯闻真不少。” “绯闻只是绯闻而已嘛!”施歌说,“有的是媒体在乱写,有的是还没开花就谢了,他们也好意思拿出来炒!”他生气地说,“我问你,朱泓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都问你什么了?他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霍明翘挑眉:“问了又怎样,没问又怎样?” “肯定问了。”施歌笃定道,“我和他早就认识,你知道他这部戏找上我的理由是什么吗,是——”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朱泓的语气说:“施歌啊,你都没谈过恋爱,快过来演我的纯情男主角吧。” 霍明翘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真是活见鬼。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何况我其实有一次差点就成了,但是突然被记者曝光了,人家就害怕了,拒绝我了。”施歌烦躁地抓着头发,“我本来不想接这部戏的,但是朱泓不知道给我公司画了什么饼,公司硬是给我接下来了,嗐。” 老板娘亲自下厨,给他们的菜很快端了上来。 两素一荤一汤,还特意少油少盐。 施歌提起筷子:“你天天吃那些草,难得吃一回这些炒菜,可别不给我面子啊。” 霍明翘:“知道。” “嫂子厨艺很好的,特别有家里妈妈的味道,你快尝尝。” 霍明翘筷子一顿。 施歌:“……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明翘已经开始吃了。 “不错。”她点评道,“很香。” 施歌顿时笑了:“是吧是吧,我不会骗你的,多吃点。” 霍明翘自己是不会做饭的,她长这么大,家常菜只吃过霍芳亭和邱阿姨做的。 霍芳亭做饭无功无过,邱阿姨的倒是好吃一些,不过远不及这家老板娘的手艺。一不留神,就吃饱了。 天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了。 霍明翘非常后悔,认为一定是施歌吃饭的时候话太多,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施歌安慰她:“没关系,一顿而已,没那么明显的。而且我们不是一直穿那种肥肥的校服吗?” 霍明翘:“你才一直穿校服!我有裙子要穿的!” 施歌这才想起来:“哦,好像是哦,‘金遥’毕竟是个混夜店的。” 两个人在饭馆后门狭窄的小巷里来回徘徊,权当饭后消食。 这会儿两个人只戴了帽子,没有戴口罩,施歌咂吧砸吧嘴,道:“我也好久没吃这家了,除非是出差或者是有戏要在这个城市拍。今天终于吃到了,满足。” 霍明翘双手插兜,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歌歪头瞥了她一眼,忽然道:“哎,你嘴角有油诶。” 霍明翘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不可能!” 她明明记得自己擦过了的。 施歌已经在拆餐巾纸了:“真的真的,你没摸对地方。” 眼看他的纸巾快按上自己的嘴角,霍明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套路我?” “怎么能叫套路呢。”施歌眼看计划失败,索性把餐巾纸一把塞进了她手里,“霍明翘,我是真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考虑跟我试试啊?” 霍明翘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球,匪夷所思道:“你也太直接了吧?” “我要不直接,你肯定也一个劲地跟我兜圈子。”施歌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谁都不想得罪,能暗示走的就暗示走,暗示不走的就开始装傻。” 霍明翘吐出一口郁气,道:“你也知道我暗示过你啊?” “所以我现在挑明了啊。” “那我也跟你挑明。”霍明翘直视着他,“我不会接受你的。” “为什么啊?”施歌问,“我长得不差,家境不差,也没什么不良爱好,连前女友都没有,你怎么试都不愿意试呢?” “我看你是单身单疯了。”霍明翘道,“我就是恰好撞你枪口上来了,要是陈雯雯还在,这个对象八成就是她了吧。” “怎么可能,陈雯雯那是有金主的人。”施歌说,“你态度这么坚定,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啊?” “我当然有顾虑啊!”霍明翘气道,“你自己有多少女友粉,心里没数吗?我现在是事业关键期,我有病啊和你谈恋爱?” 眼看施歌陷入沉思,似乎真的要考虑一下女友粉的问题,霍明翘生怕他要发表什么“就当洗粉”的宣言,又立刻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我根本不喜欢你!” “不至于吧,你刚才和我在饭桌上不是聊得还行吗。”施歌说,“而且感情可以培养嘛,我们还没拍到陈遥和金遥看对眼的阶段,也许再等一等,就有感觉了呢?娱乐圈多少对夫妻都是因戏生情生出来的。” 霍明翘:“不会有这种事情。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施歌立即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霍明翘想了想,“我是不是昨天给了你什么错误的信息?我昨天借用了你的卸妆乳,以及在你房间待了一会儿,纯粹是因为我需要冷静,又暂时没地方去。” 施歌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明白了。以后我不提这事了,行吗?” “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霍明翘警告他。 施歌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霍明翘:“我先打车回酒店了,你自便吧。”说完她就急急忙忙朝巷子外跑去,仿佛他是什么污染源一样。 施歌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却又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不提就不提,有什么了不起。反正霍明翘草根出身,现在连处女作都没上映,正是到处跟人结交关系的时候,怎么敢跟他彻底撕破脸皮。 来日方长嘛。 这么一想,施歌顿时轻松了许多,戴上口罩,一步一晃地朝巷口走去了。 第二天的拍摄在下午,霍明翘本来是准备睡个懒觉的,结果被袁非的电话吵醒。 她疑惑地接起:“非姐?” 袁非开门见山,语气冷淡:“你昨晚和施歌干什么去了?” 霍明翘那点困意顿时没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 “我就和他吃了一顿饭,没别的。” “两个人?” “两个人。” “为什么吃饭?” “他……他之前因为一点小事,要找我道歉,所以请我吃饭。”霍明翘说,“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你确定?”袁非说,“就算你真的和他谈恋爱了,也要实话实说,我必须知道真相才能帮你说话。” “我们真的没有!我不喜欢他!” “那就好,我去让公关处理一下,你先不要用大号上微博了。”说完,袁非就挂断了电话。 霍明翘立刻用小号登录微博。 打开热搜,眼前一黑。 #施歌疑似恋情曝光#,后面跟着一个“沸”。 点进话题,发现是个娱乐爆料号最先爆出的照片,几张黑乎乎的糊图,本来也没什么,就是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挨得也不近,但最关键的就是中间夹了两张别的图,一张是施歌要给她擦嘴,一张是施歌把纸巾塞她手里,从偷拍者的角度来看,非常像接吻和牵手。 霍明翘把外衣一披,愤怒地去敲施歌的房门。 打开门,她还没说话,施歌便立刻举手喊冤:“不是我找人拍的!也不是我买的热搜!我哪知道真的有人跟踪啊!” 霍明翘的质问噎在了喉咙里。 “这手段太下作了,我怎么可能用!”施歌说,“那个娱乐号背后的公司我知道,是我对家,黑过我好多次,我五分之三的绯闻都是这个对家搞出来的!” 霍明翘瞪着他。 “你放心,澄清绯闻这种事情,我的团队非常擅长,很快就会解决的。”施歌信心满满,“而且你看网友们早就不相信我的绯闻了。” 他说的没错,除去施歌粉丝的控评以外,一些路人也说,看施歌的绯闻都看厌倦了,什么时候施歌能整个真的出来。 霍明翘:“他们肯定会觉得是我倒贴你炒作!” “哦,这个你也放心,我的团队也很有经验。”施歌说,“公司给我安排的职粉会去超话和粉丝群安抚的,他们话术特别绝,总是能让我的粉丝放过女方,转去攻击放黑料的对家。”顿了顿,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所以还有挺多女明星想跟我炒绯闻的,毕竟不用被骂,还可以提升知名度。” 霍明翘:“……”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办。 回去睡觉是睡不着了,那就去陪湘湘写作业吧。 - “哈哈哈哈哈!”李迅拿着手机,乐得拍桌,“施歌怎么又被爆绯闻了啊?这是行走的绯闻制造机吧!” “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片场的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这次女的是谁?” “是霍明翘诶!”李迅说,“你知道她吗?就前阵子红毯出圈的那个新晋寐女郎。咦,她最近去跟施歌拍戏了吗?资源真好。” “是吗,没听说过。”工作人员说,“这照片好糊,我都看不清脸。” “我有之前的红毯图,你要看吗?” 工作人员打趣道:“你怎么还存人家的图?难道是你女神?” “什么呀,我认识她。”李迅说,“四哥上次去友情客串的那部电视剧,霍明翘也参演了,还和四哥演的是一对。诶,四哥,你下戏了?” 梁肆走过来,一边脱掉厚重的戏服外套,一边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好像听到了霍明翘的名字。 李迅:“在说施歌又被爆出绯闻了,对象竟然是霍明翘,噗嗤。” 梁肆手一抖,戏服掉在了地上。 李迅帮他捡了起来,道:“你也很震惊吧?瑞世看来很捧霍明翘啊,都和施歌合作了。哦,四哥,我绝对没有说你咖位不如施歌的意思。” 梁肆沉着脸:“手机给我。” 李迅递过去,页面上赫然是娱乐号发布的那条微博。 “有爆料称,7月25日夜晚六点半左右,施歌与一女子共进晚餐,之后双双从后门离开。二人在小巷中走走停停,并肩漫步,期间曾有亲密互动,疑似陷入热恋。据悉,该女子名叫霍明翘,正是施歌新戏的女主角。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图]” 第26章 第二十六杯酒 施歌团队的手脚果然很快,中午就出了辟谣,声明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虽是私下聚餐,但实为朋友组局,照片为恶意角度拍摄,故意误导大众,请大家不要相信。相同时间,瑞世也发表了差不多意思的声明,把两个人的绯闻撇得清清楚楚。 意料之中,吃瓜群众失望散去。 下午到了剧组,朱泓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施歌啊,你昨天跟我说去向师姐讨教经验,怎么回过头把人家给坑了?” 施歌:“所以我深感歉意,决定再请她吃顿饭。” 众人哄笑:“算了吧你!” 都是朝夕相处的剧组人员,这两个人要是真的有猫腻,是万万掩盖不住的,大家只当是施歌有奇异的绯闻体质,此事也就这么翻了篇。而施歌也非常遵守跟霍明翘的承诺,虽然在剧组里他还是会时不时“骚扰”她,但确实没有再提过“试试”一事了。 八月中旬,施歌离组去参加某电商平台商务活动。 许多品牌参与了此次活动,因而会场后台的化妆间便聚满了各大品牌的代言人,男男女女,说说笑笑,流光溢彩。 施歌天生就是个好动的性子,这种场合他是万万按捺不住自己的,反正还没开场,他就在后台到处乱窜,想找熟人聊聊天。 结果中途被一个男人拦了下来。 他脸型偏瘦,眼妆略深,在走廊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薄情又冷峻。 咦,这人是……梁肆吗? 施歌眨了眨眼睛。 对方笑了笑,主动伸出手道:“你好,施先生,一直久闻大名,今天终于遇到了一回真人。” 施歌喜笑颜开,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哪里哪里,我也听说梁先生好久了,真人果然比电视上更好看啊!” 梁肆松开手,双手插回西裤兜里:“听说你最近在拍朱泓导演的戏?” “是呀,快杀青了。”施歌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也在拍戏。”梁肆道,“才拍了一半。” 施歌热情道:“难得碰到,今天也算正式认识了,不如加个微信,以后新戏要宣传的时候互相帮忙啊?” 梁肆:“可以。” 加完微信,梁肆瞥了他一眼,顺手打开了他的朋友圈。 施歌在朋友圈也是个话痨,几乎保持着天天一条的状态。 梁肆翻了翻,在他和霍明翘的合照中停顿了一秒,眸色深了深。 “我听说你和霍明翘关系不错。”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咦,你认识她吗?”施歌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看过她的微博,她上部戏是和你拍的。” “对。” 施歌摸着下巴一笑:“你该不会是想问我和她的八卦吧?” 梁肆:“我看到澄清了。” 施歌:“那不就得了。” 梁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神不言而喻。 施歌恍然大悟。 在圈内人看来,这种辟谣基本都是辟给路人和粉丝看的,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他忽然诡异一笑,凑近梁肆,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看在你也是霍明翘朋友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梁肆眉头微拧,但还是倾身靠了过去。 施歌把手遮在自己嘴边,小声道:“其实吧,辟谣的时候,我还没追到她,但是后来,我把她追到手了。” 梁肆不可遏制地一震。 “不可能。”他说。 施歌一脸无辜:“我骗你干什么?” 梁肆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笃定他在撒谎。 “既然你不相信,那你还在这儿问我什么。”施歌摊手,“要不然亲自去问她本人?” 梁肆哂笑一声,没有作答。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李迅打来的。 “哎哟我的四哥,你跑哪去了,品牌公关一直在找你。” “我马上就来。” 梁肆挂了电话,朝施歌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施歌:“以后再聊哦!” 梁肆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了混乱的后台中,施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歪了歪头。 戴维出现在了他身边:“我找你好久,摄影师那边在催拍照。” 施歌转身迈步,顺便朝戴维打了个响指:“我刚才遇到梁肆了,和他加了微信。” 戴维:“那不是很好吗?” 梁肆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听说,他这个人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热闹,话也很少吗?”施歌说,“可是他主动来找我搭讪。” 戴维茫然:“所以呢?” “我以为是我独特的气质吸引了他,结果他聊啊聊,最后跟我聊到霍明翘身上去了。” “难道他其实也很八卦?”戴维想了想,“不会吧。” “霍明翘上部戏和他演的。”施歌说,“动用你的小脑瓜想想前因后果。” 戴维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诚实道:“不知道。” 施歌:“我跟你打赌,梁肆对霍明翘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就算没有,两个人肯定也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关系,不然他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还说什么“不可能”,搞得好像很了解霍明翘一样。 戴维:“你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似的。” 施歌用力揽住戴维的脖子:“你是不是我的助理?还想不想干了?” 戴维:“放手放手,你的衣服要皱了!” 施歌松开他,眼底闪着某种莫名的亮光:“霍明翘,好像比我想得更有意思啊。” 《遥遥》作为一部校园文艺片,拍摄时间并不长,九月初就杀了青。 杀青宴上,几个投资方也过来了,霍明翘不可避免地喝了酒。 “小霍是哪里人呀?”一个投资商笑眯眯地问道。 霍明翘:“宁城人。” “宁城?宁城好啊,经济发达,又是文化古都。”投资商说,“下次去宁城出差,你可得招待我呀。” 霍明翘笑:“我小时候在宁城上学,现在早就不在了。我在燕城,正好公司也在燕城嘛。” “燕城也好,我在燕城也有不少生意,下次有空找你吃饭。” “张老板客气了。” “不会到时候不给我面子吧?”投资商道,“我知道的,你们当女明星的,都很忙的嘛!还说什么要减肥,不能吃晚饭之类的。” 霍明翘继续笑:“哪能呢。” “张老板,你怎么光请霍明翘呢,我工作也是很卖力的呀!”施歌插嘴道,“要不要考虑带上我?我最喜欢到处蹭饭了。” “你又不是燕城人。”投资商说,“而且我看你比小霍还要忙吧!” 施歌嬉皮笑脸地说:“只要张老板一句话,我马上坐飞机去,去哪都行!再忙,也得给张老板面子呀!” 哄得投资商心花怒放,又和施歌干了一杯。 散了局,霍明翘和施歌一起回了酒店。 “喂,要不要感谢我?”施歌说,“我帮你解围,还帮你喝酒。” 霍明翘:“谢谢。” “就一句谢谢啊?” “谢谢,谢谢。两句够吗?” 施歌:“……” 施歌:“你就不能有点实质性的表示吗?” 霍明翘抬头:“不能。” 她酒量不算差也不算好,今天至少喝了大半瓶红酒,后劲有一点上来了,这会儿脸上热得很,脑子也转得慢了些。 但就算脑子转得慢了些,也还记得不能乱跳施歌埋的坑。 电梯门开,施歌想要扶她走路,被霍明翘甩开了:“离我远点。” “哟,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啊?”施歌斜睨着她,“该不会是想借着酒劲骂我吧?隔天再声称自己不记得,撇清所有责任。” 霍明翘:“明天我们就各过各的了,你别搞事情了行吗?” “师姐,你好伤人。”施歌西子捧心状,“你难道是忘不了梁肆吗?” “什么?”霍明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肆是你上一个合作对象吧,你至于吗,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戏。”施歌开玩笑说,“‘陈遥’哪里比不上那个‘渣皇帝’?” 霍明翘放下心来,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喝多了。” “哎,对了,你有多了解梁肆这个人?”施歌问她。 霍明翘:“不了解,请你立刻远离我的房门。” “你知道吗,我上次出席活动,见到梁肆了。”施歌神神秘秘地说,“他有女朋友了耶!我不小心看到他们偷偷牵手了!” 霍明翘心里蓦地一酸,脸上却面无表情:“你说完了吗?说完赶紧走人。” “你猜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 霍明翘:“不猜,滚。” “我猜是圈内人。”施歌说,“他前几天还发了朋友圈,我看到他和那个女的的合照了。” 霍明翘几乎是瞬间回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霍明翘,“要是发了朋友圈,早被人截图出去了。” “普通合照嘛,还有他和其他人的,别人又不知道这是在暗搓搓地秀。”施歌挑眉,“你没看到吗?” 霍明翘:“……没有。” 她和梁肆只是默默躺在各自的好友列表里,朋友圈处于互相屏蔽状态。 “我翻给你看。”施歌啧啧几声,一边碎碎念,“哎呀,真是想不到呢……梁肆那种冰山一样的人,还会偷偷谈恋爱……要碎多少少女的芳心哟……这要是曝光,肯定上热搜吧?” 霍明翘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手机。 施歌把手机伸了过来,却又突然撤了回去。 霍明翘:? 施歌:“你朝我笑一笑,我就指给你看是谁。” 霍明翘:“不看就不看。” 她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靠这么近。 自从屡屡被梁肆破门而入,她就总担心别人离她太近,会跟着她闯进房间。 施歌:“笑一笑嘛,笑一笑。反正明天咱俩就各回各家了,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就当是同事客气。” 霍明翘挤出一个虚伪的营业笑容。 施歌慢慢把手机转了过来:“好,保持住——三二一!” 他的手机猛地翻转,咔嚓一声,一张双人自拍生成了。 霍明翘愣了两秒,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施歌!你又套路我!” 什么梁肆的朋友圈,全都是他骗她的!就为了拍一张照片! 施歌哎哎哟哟地跳着跑路了:“谢谢师姐!师姐晚安!” 霍明翘恨恨地看着他溜了,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才开门进了房间。 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把施歌拖进了黑名单。 施歌还不知道自己进了霍明翘的黑名单。 他正拿着手机,思考朋友圈的文案。 五分钟后,他决定言简意赅。 “感谢《遥遥》。[图]” 权限:谁可以看-梁肆。 做完这一切,施歌愉快地去洗漱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杯酒 《芙蓉锁》定在了国庆档上映,整个九月,霍明翘基本都在跟着剧组跑宣传。 内部已经举行过媒体看片会,反响普遍不错。而宣传组也开始大力出动,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芙蓉锁》的海报和预告片。 除了一个终极预告,片方还专门给三个女主角制作了单人预告,各有特色,力求吸引更多不同口味的观众。 霍明翘转发了她自己的那条单人预告,不少之前积攒的颜粉都蹦出来嗷嗷叫:“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请姐姐立刻在我心上开枪!” “我从来不看民国片的,现在真香!” “小姐姐演技看起来也很不错啊,好几个眼神真的有勾到我!” 霍明翘转发完就忙别的去了,结果过了一会儿回来一看,转发量都过万了,并且还在不断迅速升高中。 霍明翘:? 按照她自己的粉丝活跃度,正常转发量应该在几千条,哪来的这么多人? 她点开转发列表,就看到了源头。 “@施歌:师姐冲鸭!师姐的面纱我来揭!//@霍明翘:十月一日,红悦酒楼,赵曼文的面纱,等你来揭。[视频]” 施歌的微博底下都是他的粉丝在评论:“出现了,广告歌。” “师哥,我累了,你竟然背着我找了别的师姐。” “相信师哥的眼光,也希望《遥遥》快点上映!” “你终于安利了一回我也想看的电影……” 霍明翘:“……” 霍明翘叹了口气,把施歌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结果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施歌发过来一个:“测试。” 霍明翘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发了一条:“卧槽,我成功了?我被解除拉黑了?” 霍明翘:“谢谢宣传。” 施歌立即道:“不客气!应该的!”他噼里啪啦地控诉道,“你怎么能把我拉黑呢?太不礼貌了!要是《遥遥》有什么消息通知呢?” 霍明翘:“通知会发在剧组群。” 施歌:“……” 霍明翘:“以后你有戏要上,我也会替你宣传的。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霍明翘确实有事。 今天有一场主创见面会,地点在宁城。她跟着陈至寐、叶南甜和谭锦禾工作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歇了下来。 霍明翘没有带小桃,一个人戴好口罩,悄悄地上了街。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这座城市,她还是会涌出一种深深的难过,哪怕街上人潮如织,欢歌笑语。 广场的电子屏上播放着《芙蓉锁》的预告,“赵曼文”美艳的脸庞一闪而过,而霍明翘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去注意。 她拦了辆出租车,说出了城中村的名字,可司机却道:“没有那地方啦,前两年就都拆迁推平啦,现在正在建新楼呢。” 霍明翘呆了一下。 司机笑道:“在外面工作吧?是不是好几年没回来了?” “……嗯。”霍明翘点了点头,“但是,还是麻烦您把我送到那边吧。” 司机起步,说:“你以前住那儿吗?” 霍明翘本能地排斥:“不……我找亲戚。”说完她自己就冷笑了一下,唾弃于自己骨子里的自卑。 “你亲戚现在肯定不住那儿啊,怎么不打电话问问?” 霍明翘:“打不通……可能换了电话吧。” 司机:“那找起来就麻烦咯。” 霍明翘:“先找找看吧。” 周末人多,汽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城中村”。 霍明翘下了车,看着那片建了一半的、透着新鲜的材料气息的建筑群,一时怔住。 她绕着这里缓缓走了一圈,确定这里要造的是一片写字楼。 甚至连住宅区都不是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故地重游,竟然连自己住过的房子在哪都找不到。 该消失的,果然还是消失了吧。 这样也好,反正在那间房子里,她并没有多少特别快乐的时光。 霍芳亭看男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霍明翘四岁的时候,霍芳亭和她的亲生父亲离了婚,十四岁的时候,她跟着霍芳亭住进了继父家。 她原本以为,继父只是猥琐了些,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看在还在吃他的用他的份上,她也就忍气吞声了,但没有想到,他竟然沾上了赌博。被她和霍芳亭发现后,开始还抵死不认,后来才终于松口,并且发誓再也不赌。结果没过多久,又被霍芳亭当场抓了个正着。 那次她周末回家,看到的就是继父和霍芳亭互殴的场面,一边撕扯着彼此,一边骂得极其难听。 霍明翘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庆幸—— 还好,梁肆对她家一无所知。 她没有换鞋,绕开他们,径直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那里面,湘湘正在一个人趴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玩玩具。 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给湘湘穿好外衣,那对半路夫妻终于暂时停了手。 “你干嘛?”母亲问她。 霍明翘抱起湘湘:“你们继续,我不掺和。但是你们连晚饭都没做,想把她饿死吗。”说完就在继父和母亲的注视下摔门而出。 门里面传来母亲的尖叫:“王东兴!离婚!立刻离婚!” “你做梦!” 那天晚上,霍明翘抱着湘湘在外面游荡了很久才回家。 又过了两个月,霍明翘回家,发现邻里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还时不时窃窃私语。她硬着头皮快步走进楼栋,却发现楼梯墙壁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涂满了大字: 王东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霍明翘感到一阵晕眩。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却发现怎么也戳不进孔,低头一看,才发现被人涂了胶水。 她慌慌张张地拍门:“妈!妈!是我!开门!” 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霍芳亭一脸警觉地把她拉了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 霍明翘:“外面是怎么……” “明翘啊。”霍芳亭打断她,脸色暗淡,“是妈妈对不起你。” 霍明翘抿了抿唇。 “前几天有几个人过来敲门,说是你叔……王东兴在外面赌博,不仅赌输了,还倒欠他们好多钱……你知道吗,王东兴那个贱人,他手头没钱了,就借钱赌啊!”霍芳亭痛苦道,“那时候他不在家,一群大男人堵着门,我也害怕,只好拿了我一直藏着的现金,好说歹说,先把他们打发走了。后来王东兴回家,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说他去搞点钱回来,我也拦不住他……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今天又有一拨人过来拍门要钱,我怕死了,死活没开!” 霍明翘:“所以他们就在外面喷漆喷胶水?” 霍芳亭低下了头。 霍明翘:“我要报警。” 霍芳亭一把拽住她:“别呀!你报警有什么用?该欠的还是欠,要是王东兴因为赌博被抓进去了,那不就只有咱们娘俩还钱吗?” 霍明翘吃惊地看着母亲,仿佛不认识她。 霍芳亭的手垂了下去:“我现在每天在家里带孩子,吃穿用度全靠王东兴挣,明翘,我……” 霍明翘这才开始真正地恐慌起来。她很想骂点什么,可发现骂了也没用,她还没有成年,还没有真正接触过社会,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她在家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学校了。霍芳亭让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学校待着,没事别回来了,要不然被那些讨债的看见,指不定怎么样呢。 期间霍芳亭也有打电话来,说继父回家了,不知从哪又搞了点钱,把一拨人堵了回去。但她终究还是看重女儿,说在她跟继父把事情解决前,霍明翘最好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霍明翘连续很长时间情绪都很低落。 她的变化都被一些同学看在眼里,慢慢地,就有人说霍明翘被她那个好哥哥给甩了。 梁肆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霍明翘了。因为她不愿意见他。 梁肆很多次在线上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她都搪塞过去,说是家里管得严,不方便见面。 终于在一个周五,梁肆给她打电话:“你在哪呢?” 霍明翘:“我在家呢。” “是吗?那你拍个照片给我看看。” 霍明翘:“不了吧,家里有人……” 梁肆语气突然重了起来:“你骗我!你明明住在学校!我现在就在校门口,你马上给我出来!” 他今天终于按捺不住,到学校门口来接人了。问了好几个学生,才问到个跟霍明翘同班的女生,说是霍明翘最近都住校。 那女生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但他没工夫思考这些。 霍明翘垂着脑袋出来了。 梁肆语气不善:“上车。” 霍明翘乖乖地上了他的车。 天气已经暖和,她坐在摩托后座,抱着梁肆的腰,默默地哭了。 等到梁肆发现后背一片潮湿的时候,霍明翘已经哭了很久,他急急忙忙地停车,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霍明翘抽抽噎噎:“没有……” “那你最近为什么都住学校?” “我……我……”她吞吞吐吐,还是没敢说出真相,“我跟家里人吵架,吵得很凶,他们不想我回去,我自己也不想回去。” 梁肆试探道:“为什么吵?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霍明翘一个劲地摇头:“你不懂的。” 梁肆哑然。这种家务事,要是霍明翘死活不肯说,他也没办法。 好在霍明翘情绪宣泄完,状态就好了不少,也肯对他笑一笑了。 梁肆带她去吃了晚饭,吃完晚饭,见霍明翘虽然看起来笑着,但眉宇间似乎还是有几抹忧愁,不由道:“不如我们去逛街吧。” 不是都说女生最好的解压方法是购物吗? 霍明翘:“啊?” 梁肆却坚定道:“走!” 他拉着她进了一家商城,从一楼逛到顶楼,一路扫荡——霍明翘当然是没那个本事和胆子扫荡的,就算看见了什么漂亮东西,也就是多看两眼,一声也不吭,但就是这多看的两眼,就被梁肆敏锐地捕捉到了,开口就让店员包了下来。 霍明翘吓坏了:“不要不要!我就是随便看看!” 梁肆一笑:“我也就随便买买,再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买给你的呢?” 霍明翘顿时脸色通红。 “走,我家好几个表姐堂妹扎堆过生日,来帮我挑礼物!” 两个人逛到商场关门,才提着一堆东西出来了。 梁肆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分了一半的袋子给她:“拿去,你的辛苦费。” 霍明翘一个劲地摆手。 梁肆瞟了一眼保卫亭里的门卫大爷,说:“不要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了啊,你的就是你的。再拒绝,我就要生气了,我一生气,动静会很大的。” 霍明翘只好喏喏着接下了。 她提着一堆东西回到宿舍,拆开来一看,都是些什么项链首饰,还有几条衣服裙子,甚至还有几个一看就好贵的包。 她赶紧把东西都塞柜子里藏好了。 自从那日梁肆出现后,关于霍明翘被甩的消息又都沉寂了下去。 第28章 第二十八杯酒 过了一段时间,霍明翘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霍芳亭在电话里哭道:“王东兴又不见了,这次好几天了都不见人影!邻居家我也腆着脸借过了,都拿去还债了,现在也借不出什么来!我出去都被人瞧不起!明翘,家里连菜都要买不起了,你那里还有没有之前妈给你的零花钱,或者你问问同学,能不能先借一些?不用太多,解决燃眉之急就可以了,家里头还有个湘湘,还在长身体呢!” 霍明翘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我回来一趟。” 她坐在宿舍里想了很久,最后从柜子里提了几个袋子出来,往商场赶去。 她的首饰都是新的,连包装都没有拆过,小票凭据也都齐全,专柜很快就给她办完了退货手续。 霍明翘带着钱,回了趟家。 钥匙孔里的胶水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只是这次回来,墙壁上又多了一些大字,霍明翘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 “妈,这里有一些钱,你分开藏好,一部分用于日常花销,一部分用来分批还钱,一部分不要动,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霍明翘嘱咐道。 霍芳亭却愣愣地看着她手里的一叠钞票:“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看着至少有五千了吧,霍明翘就算问同学借,哪个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借给她这么多钱? “班里有特别有钱的同学。”霍明翘说,“我说以后他的作业我帮他写,他就很豪爽地给了。” 霍芳亭想了想,不疑有他。现在的孩子,确实存在找人代写作业的情况。 可她却没有多想一步,若是真的有钱,怎么会去上南二中这种学校。 “对不起,明翘。”霍芳亭抹着眼泪,接过了钱,“妈妈真是没有用,还拖累你。” 霍明翘已经听了她太多道歉,现在都有点麻木了。 “没关系,你养我这么大,也很辛苦。”霍明翘安慰道,“那我先回学校了,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霍明翘都在后悔,她怎么就会去干了这件事,从此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霍芳亭藏钱技术有限,王东兴又是个急红了眼的人,欠了赌债就去借高利贷,还了赌债又还不起高利贷,只好再抱着侥幸心态去赌,结果那点本钱又都没有了。滚来滚去,滚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他把家里翻了个遍,终于把霍芳亭藏钱的卡找了出来,逼问出密码后,一甩门走了。 霍明翘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些礼物统统退掉,然后陆陆续续给霍芳亭送钱。 次数多了,连霍芳亭也看出不对劲了。 这么多钱,怕是能把下辈子的作业都做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握着女儿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好好学习,以后不要跟妈妈一样。 霍明翘犹豫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主动把梁肆约了出来,请他送自己回家。 梁肆很高兴,把她一路送到了小区门口。 霍明翘把头盔卸下来,还给他,咬了咬嘴唇,说:“四哥,我想跟你说个事。” 梁肆笑盈盈的:“你说。” “我,我……”她鼓足了勇气,却又在最后一刻泄了气,像个仓皇的逃兵一样,“我高三了,要好好学习,我觉得……” 接下去的话不言而明。 霍明翘低着头,快在心里哭出来了。 她本来想说的是从此绝交,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这样啊。”梁肆沉吟片刻,“高三了当然要好好学习,不过适当放松也是必要的。其实下周我有个生日派对,本来想下周再跟你说的,不过今天说了也一样。到时候你也过来玩吧,玩完了,就回去用功读书。” 霍明翘本能地要拒绝,可当她对上梁肆那热切的、闪着光芒的视线时,所有拒绝的话就盘桓在舌尖,说不出口了。 要不……就这一次吧。他过生日,不应该让他不高兴。就这一次,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不回答那就是答应了哦?”梁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下周见!” 她看着梁肆调转车头,绝尘而去,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她垂头往家的方向走去,不料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熟悉的、恐怖的男声含着笑意,从头顶传来:“明翘啊,刚才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啊?” …… 霍明翘当晚在家里哭了很久。 “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他是我同学的哥哥,顺路带我一程,就这一次!我发誓!真的就这一次!” “你放屁!”王东兴骂道,“你当我瞎吗!我亲眼看着你跟他眉来眼去,搂搂抱抱!霍明翘,看不出啊,平时在家装得正正经经的,在外面挺会勾男人啊!” 霍芳亭看不下去了,说:“王东兴,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还好意思说话!”王东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在这装什么伟大母亲呢?我还一直纳闷你卡上怎么老有钱,合着是你女儿卖出来的啊?你心里其实门儿清吧,还跟我在这儿装傻?” 霍芳亭死命打着他:“王东兴你给我放手!” 王东兴也懒得跟她计较,转向霍明翘道:“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啊,他骑的那个摩托,一看就贵得要死,还有他背的那个包,我刚才去查了,三万块!三万块!”他激动地喷着唾沫,眼睛里都在放光,“霍明翘,你还真的挺会找男人啊!” 霍明翘拼命摇头:“不是那样……” 王东兴一把捏住她的脸:“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欠多少钱?”他伸出几根手指,“这个数。到了明天,也许又会变成这个数——我问你,你觉得我们还得起吗?” 霍明翘屏住呼吸,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掉下。 “我告诉你,我还不起,你们也还不起。我进了局子,你们也要一起喝西北风!”王东兴怒吼道,“你他妈又不是我生的,我白白养你这么几年,你不该想着回报点?说,那个男人是谁?” 霍明翘咬牙不吭声。 “不说是吧?”王东兴举起手来,眼看就要落下,却忽然在半路刹住。 “不对,不能打脸。这张脸打坏了就完了。”他喃喃,开始四处搜寻工具。 霍芳亭立刻挡在霍明翘身前,尖叫道:“王东兴,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她,你让我干么?” 霍芳亭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王东兴,你不要脸,你还是人吗!” 门外的湘湘在一个劲地拍着上锁的门:“爸爸,妈妈,姐姐!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呀!湘湘一个人害怕!” 霍明翘踉跄起身,想去给妹妹开门,却被王东兴一把按了回去:“不许动!放她待着又不会死人!” 霍芳亭气急:“王东兴,你混账!” 王东兴眼珠一转,拿起霍明翘的包,找啊找,把手机找了出来。 霍明翘顿时急了。 王东兴朝她膝盖踢了一脚,背过身去,对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会儿,按下了霍明翘的生日数字,解锁成功。 霍明翘的联系人列表十分简单,简单到除了家里人,和一个班主任,就剩下一个名字突兀地待在那儿。 王东兴摸着下巴笑了:“梁肆,梁肆……这是谁家的儿子呢……” 霍明翘闭上了眼。 王东兴在网上搜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搜出个名堂来。 他看着搜索结果,整个人都激动地颤抖起来,连说话都飘了:“霍芳亭!你知道你女儿钓到的是哪家公子吗!是梁家啊!” 霍芳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王东兴手舞足蹈地比划:“就是那个,老在广告上看到的,栋梁集团的梁家啊!梁肆是梁家唯一的儿子啊!” 霍芳亭怔怔地看向霍明翘,目光都变了:“明翘,是,是这样吗?” 霍明翘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梁肆很有钱,但到底多有钱,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梁肆从来没告诉过她,她也从来没问过。 王东兴蹲下身来,满脸笑容地给霍明翘揉膝盖:“对不住啊明翘,刚才叔叔太激动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霍明翘挣开了他,扭过脸去。 王东兴也不在意,继续堆笑:“明翘,你真的是好有本事,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人,你和梁家儿子现在是什么关系?是他女朋友吗?” 霍明翘:“不是!” “不是也没关系。”王东兴说,“他都肯送你回来了,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他满意地把霍明翘上下打量一遍,“咱们家明翘这么讨人喜欢,梁家儿子会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霍明翘冷冷道:“你不要想从我这里拿到他的一分钱。” 王东兴的笑容顿时僵了僵:“明翘,你怎么好这样说话呢?” “我已经和他绝交了。”霍明翘说,“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王东兴没忍住,还是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小贱人以为自己是谁?还绝交?绝你妈的交!老子看得一清二楚,梁肆走的时候还在笑,你管这叫绝交?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下次见梁肆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周末?你要是不给老子整个十万块钱回来,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霍明翘捂着脸,怒视着他:“不进就不进,我稀罕吗!” “好啊!那你就看着我和你妈一块儿被逼死吧!然后王明湘她一个人被饿死!”王东兴喘着粗气道,“我和你妈死了,你学也别上了,出去卖吧!” 霍明翘被他一番恶毒的话语逼得哑口无言。 “妈……”半晌,她流着泪,求助似的看向霍芳亭。 可是霍芳亭竟然避开了她的目光。 “明翘……”她小声道,“家里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之前能从梁肆那里借那么多钱,他都没有生气,现在一定也可以吧……如果……”她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如果一次性十万太多,会惹他不高兴,那你,那你就看着办吧,能有多少,就是多少。” 霍明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 霍芳亭垂头不语。 王东兴:“你听到了没有?!下个礼拜,我一定要见到钱!除非你连你妈都不想要了!” 他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霍明翘哭着捡起手机,拎起书包,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外面一脸惊恐的湘湘,她哽了一下,还是一把推开妹妹,跑出了家门。 那晚她找了家24小时的便利店,从天黑到天亮,坐了整整一夜。 …… 霍明翘以为梁肆的生日派对会很盛大,结果其实还是那帮朋友在一起小聚。看到她又出现了,他们似乎还有点惊讶,揶揄地看向梁肆。 梁肆假装不知,说:“都是熟人,今天放开玩啊,我请客我请客。” 霍明翘温顺地坐在他身边。 她今天梳着两条长长的双马尾,柔顺地垂在胸前。一条及膝的白裙子,有着轻柔的蕾丝镶边,是他之前逛街时买下送她的——这一条裙子,她始终没有舍得退掉。 那一晚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除了霍明翘。 但梁肆也许是喝了点酒,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开心,还以为她今天特别乖巧,是看在他是寿星的份上,故意顺着他的。 梁肆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道:“等会儿别急着走,留下来陪我拆礼物。” 霍明翘应了。 等到人群陆续离去,梁肆把她拽到墙角,看着一地的包装精美的礼物,说:“先拆哪个呢?” 霍明翘:“先拆我的吧。” 梁肆蓦然一笑:“好!” 她的礼物很好认,因为她的包装远比其他人的粗糙。但是霍明翘知道梁肆不在意这个。 梁肆悠悠地拆了外壳,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手织的黑色手套。 “我知道你不缺手套。”霍明翘说,“但是……就是想给你织一双。你要是冬天骑摩托,也可以戴一戴。”顿了顿,“是不是不太好看?我现学的。” 都是她在宿舍里,顶着舍友们的各色目光,一针一针织出来的。 “没有,很好看。”梁肆立刻戴了上去,炫耀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第一次收到亲手做的礼物,超——喜欢!” 霍明翘赧然一笑:“喜欢就好。” 梁肆忽然眨眨眼睛,说:“其实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 霍明翘愣了一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路过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梁肆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喏。” 霍明翘:“我现在可以看看吗?” “当然。” 霍明翘打开袋子,是一只轻巧的少女挎包,鲜嫩的薄荷绿,生机勃勃。 “很贵吧?”她目光游离,轻声问道。 “还好,还好。”梁肆谦虚,“你不用放在心上。你送我的礼物才是无价的。” “可是我都在学校,没机会背这个呢。”霍明翘有些苦恼地说,“也不方便带回家,一定会被盘问的。” “没事儿,那就等放假了再背。”梁肆大手一挥,“等高考完了,随便背,就没人会管你了。” 霍明翘笑了笑,把袋子重新系好:“谢谢四哥,我很喜欢。” 梁肆喝了酒,没有办法送她回家,便给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霍明翘打开手机,开始查这个包的牌子。 三分钟后,她关掉了屏幕。 是季度限定新款,大陆甚至还没有发售。 一滴泪从她眼中落下,却又被她很快抹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杯酒 霍明翘要备战高考,减少了和梁肆的见面次数,但梁肆还是兴致勃勃地往学校给她寄东西,霍明翘道了谢,也没有再推辞过。 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零食,也有时候……是贵重物品。 说是备战高考,可霍明翘的心从来没有安定下来过。 她感觉那个家就像个无底洞,她投了东西进去,好像填上了,转眼又忽然空了。怎么无论如何,家里都来来回回欠着钱呢?还都很紧急的样子。 连老师都发现了她的异常,问她是不是最近有烦心事,被霍明翘敷衍过去了。 王东兴催得越来越急,而霍芳亭始终保持沉默。有一次霍明翘实在崩溃了,打电话过去骂道:“我是个高三生!我要高考!我不是专职卖笑的!” 王东兴却道:“高考是为了出人头地,你要是拴住了梁肆,还要高考干什么?” 霍明翘直接挂了电话。 五月初,她接到了梁肆的消息,说暂时不要跟他来往了。 霍明翘这才想起,他最近对自己好像的确不太热情了,每次要寄东西,都只是简单说两句,让她查收。 霍明翘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梁肆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比较麻烦,最近就先不聊了。” 霍明翘:“是我哪里不对,惹你生气了吗?” 梁肆安抚她:“不是,你不要多想,是我这边的问题。我现在很忙,你好好高考,结束了我再来找你。” 霍明翘握着手机,怔忪良久。 她打电话给王东兴:“梁肆最近很忙,不会给我送东西了,你另找办法吧。” 王东兴暴跳如雷:“不是让你好好伺候他的吗!” 霍明翘冷笑一声:“爱伺候你去伺候,反正人家不要我伺候了。” “霍明翘,我他妈养你干什——” 话没说完,就被霍明翘挂了。 她走到走廊上,看着宿舍外碧蓝的天空,明知家里还是一团乱麻,却莫名生出一丝解脱感。 一滴水落在手背上,她抬头望了望,没下雨啊。 又是一滴。 原来是自己哭了。 五月中旬,栋梁集团被爆出商业丑闻,股价大跌。 霍明翘翻看着那些新闻,都是一些专业的名词,她不太看得懂究竟发生了什么。网上对此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梁家自己作死的,也有说是梁家被对手给坑了的。但无论如何,霍明翘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梁肆最近应该确实很头疼。 王东兴最近还不死心,就差来学校当面骚扰她了,于是霍明翘把新闻转给他看,王东兴便彻底消停了。 六月初,霍明翘结束了高考。 学校封了宿舍,她不得不回到那个家里去。 王东兴常常不见人影,霍芳亭每天以泪洗面,无一不彰示着这个家的摇摇欲坠。 霍明翘抱着妹妹,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湘湘咬着手指问:“哪里有星星呀?我只看到了月亮。” “有星星的。”霍明翘在她耳边低声道,“只是现在熄灭了而已。” “那什么时候会亮呢?” “不知道,也许明天就亮了。”她回答,“但就算亮了,你可能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有乌云。”霍明翘说,“有乌云的话,不仅星星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了。” 王东兴曾萌生过要拿霍明翘抵债的想法,被难得硬气的霍芳亭乱棍打了出去。 霍明翘沉默地看着一切。 霍芳亭关上大门,手里的棍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捂着脸哀哀地哭:“是妈没本事……” 霍明翘转身走了。 一天晚上,霍明翘沉寂已久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好,霍明翘,我是冉染,也是梁肆的未婚妻。有兴趣出来聊一聊吗?” 那一刻,霍明翘脑袋里想的不是“梁肆竟然有未婚妻”,而是“哦,原来,这就是冉染”。 这个女人总是活在梁肆的朋友们口中,但从来不会多说。至少在她面前不会多说。 梁肆曾说要把冉染介绍给她,可也始终不见动作。那天的生日会,她在洗手间里,听到外面两个女生在聊天:“冉染今天怎么也没来啊,梁肆过生日诶。” “她生病了,前天出去写生,回来就受凉了。” “那梁肆还有心情开生日会啊?” “嗐,别掺和他们的事。梁肆现在可喜欢那小霍妹妹了呢,估计没把她放心上吧。” “都一年了,还没腻啊。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分手?” “不要用分手这个词,他们根本就没有实际开始过。” “啊?” “我也是听大杨他们说的,梁肆是对小霍妹妹一见钟情,但是怕吓着人家,才说什么当兄妹的鬼话,到现在人家小姑娘还是在四哥四哥地喊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拉过手。” “啧,这些事情冉染知道吗?” “不晓得,反正我没跟她说过。这种事,谁捅穿谁尴尬,我才不要。” “也对。平时大家凑一起玩玩就得了,梁肆的那种私事,是当家主母才要管的呢,哈哈哈。” 当时霍明翘只觉得她们对话好奇怪,始终摸不清冉染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是未婚妻啊。那样的家庭,早和熟人定了姻亲也不奇怪。 难怪梁肆从来没有带她见过冉染,难怪梁肆从来都没有对她表过白,难怪那些朋友偶尔会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她。 因为她本就不正。 而她也的确做了这个“不正”的位子上的女人,会做的事情。 …… 家里欠的钱越来越多,还款日期一拖再拖,眼看着濒临绝境,而王东兴又不知所踪,霍明翘便和冉染做了交易。 她背着一袋重重的现金回到家里。 霍芳亭愕然看着她。 “明天,去给那些人打电话,把钱统统还了。”霍明翘说,“然后我们就离开宁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霍芳亭没敢问她哪来的巨款,只急匆匆地道了声好,就去一笔一笔算账了。 “王东兴回来了吗?”霍明翘问。 霍芳亭摇头,咬牙道:“那些催债的也都说找不到他人了,所以才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王东兴那个王八蛋,肯定是自己偷偷跑了,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霍明翘面无表情:“哦,他走了就走了吧。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越早离开宁城越好。” 霍芳亭迟疑了一下:“那,王东兴怎么办?”说完又立刻补充,“我不是想他,我是觉得,他毕竟是湘湘的亲爹……” 霍明翘:“这样的爹,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霍芳亭便不再说话了。 冉染给的那么多钱,被她们如流水一般还了出去。 到最后登上去往燕城的火车时,母女三人身上只剩下了一千块钱。 “明翘,你的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这些天的忙乱过后,霍芳亭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这件要命的大事。 霍明翘却很平静:“还得过几天。” “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霍明翘心里清楚,自己水平本来就平平,备考过程中心态又不好,发挥只会失常不会超常。 霍芳亭小心地问:“那你……要怎么报大学呢?”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会去学校咨询老师,可是她们现在这情况…… “不知道,再看吧。”霍明翘说,“如果能上的话,肯定就上燕城的学校了。” 她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燕城繁华热闹,工作机会多,只要四肢健全,总能糊一口饭的。而她在学校里节省一点,出去勤工俭学,应该也可以略作补贴。 火车隆隆而过,窗外景色飞逝,熟悉的宁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霍明翘转正身子,看向前方。 那里,才是她崭新的未来。 - 霍明翘没有在面目全非的“城中村”多待,在路边另招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司机:“去哪?” 霍明翘:“……随便。” 司机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随便?” 霍明翘拉紧了些口罩:“您就带我随便逛逛吧。我好几年没回来了,想看看宁城现在的样子。” “噢,这样。”司机发动车子,“那我可就随便开了啊?” “行。” 霍明翘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怔然良久。 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永远是在高速地、永不停歇地发展着,有光鲜亮丽,当然也有污浊余臭,只不过,后者更难以发现罢了。 她摇下车窗,任由晚风拂面。 司机跟她搭话:“一个人回来的啊?” “嗯。” “宁城这边没有亲朋好友?” “没有了。” “那你现在在哪工作呢?” “燕城。” “燕城好哇。”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的穿着一眼,“我有亲戚就在燕城做生意,可有钱了。你是做什么的?应该挣的也很多吧。” “也就是给人打工的而已。” “嗐,谁不是呢。”司机说,“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给别人打工,最后赚的还是资本家。” 霍明翘笑了笑。 司机一路上都在跟她聊天,有时候还会跟她讲讲刚才路过的新建筑是干什么的,或者宁城新来的官员又出了什么新政策之类,天南海北,无话不谈。霍明翘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也就时不时搭几句腔,反正司机要的只是一个能互动的听众罢了。 车行驶到了一条霍明翘从没有来过的路上。 就算是在宁城长大,宁城这么个大都市,霍明翘也有许多许多地方没有涉足过。 “看到那座大楼了没有?多气派。”司机指了指,“那是栋梁集团的新大楼,去年刚搬过来的,以前他们的楼在城南那块地方。” 霍明翘抬头望去,“栋梁集团”四个字在夜里熠熠生辉。 提起栋梁,司机语气里满是骄傲:“这可是咱们宁城出来的企业,不容易!前些年听说出了点事,最后又不知道怎么解决了,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姑娘啊,我跟你说,他们栋梁以前是做重工业的,后来出了什么危机,咱小老百姓也不知道,但反正他们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慢慢转型了,虽然也还在开工厂,但是我听说,大部头都转向文娱产业了,现在文娱多赚钱啊!” 霍明翘:“是,很聪明。” “哎,对了,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追星?他们栋梁老板的儿子,叫梁什么来着?还是个很红的明星哩!要不怎么说咱们宁城风水好,养人呢,一个两个的,都长那么漂亮!” 霍明翘只淡淡地笑。 说起这个,司机好像突然来了劲,一拍方向盘道:“我上次载一个小姑娘,应该还是学生吧,坐我车去机场,我一看她,穿着一件印着字的T恤,手里还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也不像是去坐飞机的,我就问她是不是接人,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她是给偶像接机!现在这些小姑娘啊,追星追得可起劲,那个小姑娘追的就是栋梁老板的儿子!哎,我想起来了!叫梁肆,对不对?” “那小姑娘话也真是多,比我还多,跟我讲了一堆梁肆的事情,把他夸得跟什么似的,我也就听着呗,多听听年轻人的东西,省得落伍。”司机说,“她跟我说她之前追一个别的明星,因为总被公司压榨,又自己不争气,把她给气得脱粉了,转头去喜欢梁肆去了——嘿这群小姑娘,移情别恋比谁都快——她说追梁肆有一个好处,就是公司待遇不错,不用她成天骂公司。我就说,那梁肆是栋梁集团的太子爷,公司对他不好才奇怪哩。那小姑娘说,梁肆的公司其实不是栋梁旗下的,而是栋梁老板的一个亲戚开的,因为栋梁自个儿不做艺人经纪,所以才把儿子送那里面的。” 司机感叹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界狭隘啊,看人家有钱人的事情就跟小老百姓猜‘皇帝都用金锄头’似的,以我浅薄的见解,我觉得栋梁这样倒是挺好的,自己发展文娱业,把儿子送去当明星,回头还省了一大笔代言费,哈哈哈,现在追星族的钱多好赚哪。” 霍明翘终于开口了:“师傅,认识南二中吗?把我送去那里吧。” “南二中啊?”司机道,“有点远哦,至少要开四十分钟呢。” “没关系。”霍明翘说,“您开就是了。”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把霍明翘放在了学校对面的路口。 就连南二中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校门还是老样子,但是门口显然被重新粉刷过一遍。这些年城市外扩,南二中也不算那么荒僻了,周围道路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也多了好些店铺,有了些许人气。 正值周末,学校里黑黢黢的一片。 霍明翘对这所学校并没有什么好感,来这里,只是觉得人都到宁城了,过来看一眼,权当是祭奠自己的青春。 她沿着学校外围的路走了一会儿,发现这里也经过了修整,浇了沥青,拼了砖石,除了荒草,连路灯都隔着二十米就有一盏,再也不是以前月黑风高的样子了。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淅淅沥沥落下了小雨。 霍明翘没有带伞,前后望望,这一整条都是公路,早已过了有店铺的地方。 她打开叫车软件,想叫一辆车回去,但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要是在市区还好,可现在是在城市边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成功叫到。 霍明翘一边开着等待接单的界面,一边打开地图,想看看最近的店铺是多远。 再走两百米,就有一个新建的加油站,霍明翘决定先去那里避一避雨。 她走出去没多远,雨就下得越来越大,霍明翘不得不跑了起来。 她跑过公路,上了一座桥,桥下有汩汩的河流,在雨夜溅起无数粼粼的水花。 如一道闪电劈过脑海,霍明翘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应当是来过这里的。 她放下了挡雨的手臂,朝桥边走去,每一步,都在逼她唤醒从前的记忆。 这不再是当初那座土桥了,它经过修整,贴了新的石砖,变得更光滑更牢固。而桥下那条河流,也不再是随意地流淌,它沿着修好的河道,老老实实地往远方奔流而去。 她已经看到了对面加油站的灯光,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半分也挪不动。 发丝被打湿,紧紧地贴着脸庞。秋天的雨水从领口渗入,在皮肤上晕开一片凉意。 头顶的路灯比几年前更亮更大,若今夜不曾下雨,或许在河面上还能倒映出她的影子。 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从身后滑过,霍明翘遽然转身,看着那辆车消失在了雨夜公路的尽头。 不是摩托。 也没有人为她刹车。 那一夜,本就是个奇迹。 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那样一个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却又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了。 而他是她亲手放弃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人接单了。 很快就有电话就打了过来:“喂你好,我是快车司机,请问你人在哪儿呢?” 霍明翘恍惚着接起,平静了一下才道:“我在加油站旁边的桥上。” “好的,我两分钟内就到。” 当天夜里,霍明翘发起了高烧。 第30章 第三十杯酒 小桃是在第二天早上叫不醒霍明翘才发现这件事的。 按照行程,昨天的主创见面会是电影上映前的最后一次线下宣传,下一次要到四天后的国庆首映日。导演和其他两位女主演昨天结束了行程就各自回府了,只有霍明翘说最近有点累,不想赶晚上的飞机,才在这家酒店住了一夜。 本来定的是早上十点的机票,怎么这会儿人没动静了呢? 小桃打手机也没人接,敲门也没人应,最后是去打了她房间的内线电话,才靠着巨大的铃声把霍明翘给吵醒的。 “明翘,你起床了吗?都八点半了,咱们该去机场了!” 霍明翘语气虚弱:“不去了……你先把票退了吧。” 小桃:“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吗?” 霍明翘:“你在哪?” “我在我房间啊!”小桃说,“我这就过来找你。” 霍明翘费力地把听筒搁回床头的座机里,撑着床垫爬了起来,下去给小桃开门。 一开门,小桃就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一摸额头,滚烫滚烫。 “呀,你发烧了!”小桃慌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淋了点雨……”霍明翘缩回床上,把被子裹紧。 “我去给你买药。”小桃拔下房卡说,“你等着我啊。” 霍明翘当然没有等她。 她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桃买完药回来,发现霍明翘的脸色比之前更红了。 小桃推了推她:“明翘,起来吃药了。” 霍明翘不动,显然还在沉睡之中。 小桃正准备强行把她喊醒,就看见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她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霍明翘眉头皱得紧紧,嗓音里带了一丝委屈:“四哥……四哥……我难受……” 小桃愣住。 霍明翘还在梦呓:“四哥,我冷……” 小桃从床头缓缓直起身子,茫然地咬住了手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喊醒霍明翘。 最后她还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到一边,把霍明翘强行唤起,逼得她吃了药,又看着她睡下,才坐到一边,给施歌发消息:“你昨天和明翘见面了吗?” 在《遥遥》剧组的时候,施歌就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施歌过了半小时才回复:“???你说什么呢,我人在宁城好吗,现在刚下课!” 小桃:“我们就在宁城啊,昨天明翘跟组过来宣传电影,在这里住了一晚上。” 施歌:“你们什么时候走,要我从学校过来跟你们吃顿饭吗?” 小桃:“你昨晚没和她见面吗?” 施歌:“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宁城有多少记者盯着我啊,我敢吗我!” 小桃:“那好奇怪啊……” 施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桃走出房间,给施歌拨了个语音通话。 施歌很快接起。 小桃:“你之前和明翘的绯闻……是真的吗?” 施歌:“你问我?你不是她的助理吗?”顿了顿,警觉道,“难道微博上有什么新消息了?我去看看。” 小桃:“别别别!不是微博!是……”她犹豫了一下,道,“明翘她昨晚淋了雨,今天发烧了,我以为她是跟你……” 话音未落,施歌就急匆匆道:“你们住哪?我现在就从宁电过来。” 宁城电影学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影学院,施歌就在那里上学。 小桃:“你和明翘……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我和她要真有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施歌狐疑道,“你怎么突然一直问这个?而且……对了,霍明翘发烧,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总不能是她睡着了喊我名字吧?” 小桃那头突然沉默。 施歌:“……” 施歌:“……我靠,真的假的?你别吓我啊!” 小桃:“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了?” 要不然,霍明翘怎么会大晚上的跑出去淋雨,发烧了还在念叨施歌的名字!而且施歌这个人,一看前科就很多的样子! 施歌跳脚:“我没有啊!你把酒店报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小桃:“不要了,你在学校好好待着吧,省得又被记者拍到。” 施歌:“那霍明翘……” “普通发烧,我会处理的。挂了,拜拜。” 小桃站在房门外,头痛地捶了锤自己的脑门。 霍明翘不是说,她现在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吗! 但她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袁非,只能坐回霍明翘旁边,想着等她清醒了再聊。 霍明翘一觉睡到了下午。 小桃给房间里开了空调,她睡得浑身冒汗,是被活活热醒的。 “小桃……”霍明翘睁开眼,声音沙哑。 小桃立刻靠了过来:“感觉怎么样?测个体温吧。” 体温测完,是低烧。 小桃问她:“饿了吗?要不要吃什么?” 霍明翘点点头。 “咸粥怎么样?楼下有粥店,我去给你买。” 霍明翘笑了笑:“谢谢你。” 小桃走了,霍明翘晃了晃自己的头,虽然还感觉又晕又重,但总算是比早上好了不少。她摸出手机,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重要消息倒是没有,只有施歌连珠炮一样的提问:“你醒了吗?” “最近还有行程吗,先推掉吧,身体要紧。” “你怎么还不醒啊啊啊,我应该没有被拉黑啊。” “生了病就要多喝热水,小桃会照顾人吗?需要我来看看你吗?” “我就在宁电,你要是醒了,就告诉我一声。” “一定要好好吃药哦!” 霍明翘:“……” 感觉头更晕了。 她疑惑地发送:“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施歌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醒啦!身体怎么样啦!” 霍明翘有气无力道:“你不吵的话,我还可以多活十年。” 施歌:“别这样,生了病的人就少说几句,挤兑人也是要花力气的。” 霍明翘:“你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小桃说的啊。”施歌说,“她还以为你昨晚上是去见我,我干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导致你伤心地淋了一夜雨。” 霍明翘皱眉:“我为什么要去见你?” 施歌:“这你问小桃啊,我可什么都没干!哦,对了!”他语气突然促狭起来,“你睡觉做梦,是不是梦到我了?” 霍明翘:“我挂了。” “我就是随便一问嘛!”施歌迅速甩锅,“还不是小桃说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她才怀疑到我头上来的。” 霍明翘:“我看你才是做梦。” “反正小桃是这么说的。” 霍明翘:“她肯定听错了,我挂了,再见。”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重新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等小桃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算她真的喊了施歌,怎么能随随便便去打电话问呢,她看起来和施歌的关系有那么好吗?更何况,她根本不可能喊施歌啊!她梦到的明明是—— 霍明翘稍一回想,便僵在了被窝里。 - 国庆节当天,《芙蓉锁》首映。 冲着陈至寐的名气和三个女主演的颜值,不少人都踏进了电影院,首日票房一路涨高。可谁都知道,真正决定票房的,还是观众口碑,电影孰好孰坏,经过半天的舆论发酵,差不多就可以定论了。 霍明翘坐在电影院里,看着片头龙标出现,忐忑不安。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看到《芙蓉锁》的成片,叶南甜和谭锦禾也是。她稍稍侧目,身边那二人都抿着唇,脸上有克制不住的紧张。 反倒是陈至寐,显得放松许多。 电影的镜头从一片稻田展开,缓缓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民国初年,海城里三个女人的故事。 郑巧巧,今年十九,乡下出身,大字不识,因为长得标致,手脚麻利,得了苏府小姐青眼,留下来做了女佣。 苏棠,十八岁,年纪轻轻就留洋归来,却有一个包办婚姻的未婚夫。本想着会疼人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却是海城头牌歌女赵曼文的裙下之臣。她派郑巧巧去跟踪赵曼文,却不料被赵曼文反将一军,丢尽了颜面。 苏棠想动用家里的势力把赵曼文赶走,没想到赵曼文后台颇多,其中不乏一些政界大人物。苏府动了赵曼文,自然激怒了上面,短短一月,昔日风光大户便如丧家之犬,门楣飘摇,当然苏家的财产也都充了公。正逢这时乱军攻城,苏棠与家人走散,惊恐之际,多亏了郑巧巧心善,带着她躲去了乡下。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对乡下生活有种本能的嫌弃,常常对郑家父母颐指气使,可郑家人淳朴,从不与她争辩。有一日,苏棠听到郑家妈妈告诉郑巧巧,他们之所以对苏棠这么好,是因为看到了苏棠肩膀上的胎记,正是家里以前卖掉的二女儿。 农村重男轻女,而郑家并不富裕,连生了三个女儿,常被人指指点点。后来村上来了个有钱的太太,说是自己不孕,所以从乡下想抱养个孩子,见郑家的二女儿长得漂亮,身体健康,又还没有记事,便买了回去。后来家里终于添了弟弟,又逢饥荒,郑家就把小女儿丢弃在了城门口,想着能活就活,活不了就算。而那个宝贝儿子,前几年跟着村上人去外地做工,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 苏棠听到这话大受打击,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出身。她哭着离开乡下,哪怕城里正乱,她也想回去找自己的苏家人。结果夜色沉沉,她走不动路了,便缩在巷子一角取暖,无意中看见了赵曼文枪杀官僚的场景。她这才知道,原来赵曼文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歌女。 她吓坏了,也不想着去找苏家了,老老实实回到乡下的郑家。渐渐地,她看开了,慢慢融入了郑家人的生活。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海城就被彻底攻陷,军国占领了这片土地。 有许多正义人士东躲西藏,藏到了农村里来,比如郑家就藏了一个先生。正逢乱世,到处都是投奔亲戚的人,谁家多了个亲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令郑巧巧和苏棠吃惊的是,在农村里居然见到了赵曼文。 此时的赵曼文哪里还有当初海城头牌歌女的样子,她穿着一身布衣,哭哭啼啼,说是自己唱歌时不小心触怒了军国的长官,被赶了出来,此时无处可去,问有没有好心人家肯收留她。这副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令不少庄稼汉起了心思,赵曼文成功住进了村子里。 苏棠告诉郑巧巧,她之前看见过赵曼文杀人,怀疑她此次是来村里卧底,想找出那些反军国人士的。郑巧巧又把这事告诉了家里藏着的先生,让他想办法逃走。 可现在海城周围都被封锁,又能往哪逃呢? 村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几个人。 赵曼文每次路过郑家,都会对门口的苏棠和郑巧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个雨夜,苏棠去给藏在地窖里的先生送饭,却发现先生不见了。一家人慌慌张张分头去找,郑家父母一路,苏棠和郑巧巧一路。 她们没有找到先生,夜里路滑,又不敢惊动别人,只好默默回了家,但是一打开家门,却发现郑家父母躺在地上,睁大眼睛,血流了一地。 雨夜动手,无人发觉。 而一只灯笼搁在桌上,赵曼文坐在椅子里,一手支颊,一手把玩着掌间的手|枪。 先生那里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文件,想必是被藏在了郑家的哪个角落。 “既然你们爹娘不肯说,那就你们来说。”她幽幽开口,声音婉媚动人。 郑巧巧扑到父母身上,嚎啕大哭。 苏棠虽然也惊痛不已,但比郑巧巧镇定一些:“我们真的不知道,他虽然藏在我们家,但我们从来没有管过他的出行,或许东西不在这儿。” “我既然来了,就是有证据的。”赵曼文轻蔑地笑了笑,站起了身。 “昔日风光的苏家大小姐,没想到原来是乡下人的女儿。”她慢条斯理地说,“对了,你想知道吴大少的消息吗?” 苏棠咬牙看着她。 “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赵曼文冲她挑眉,“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我走?你还可以和你的未婚夫团聚。像你这样留过洋的人才,我们一定欢迎。” 郑巧巧尖叫道:“你这个魔鬼!我妹妹不会跟你走的!” “选一个吧。”赵曼文坐回椅子里,拨弄着手里的手枪,“要么交出文件,投靠军国,要么死在这里,四个人整整齐齐。哦,对了,你知道你们爹娘为什么没有瞑目吗?因为我告诉了他们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女儿的秘密。” 她诡秘地笑起来:“你们想听吗?” 苏棠拉起郑巧巧:“不想听。你放我们走,这个家里随你翻。” “当然是随我翻。”赵曼文说,“只是我刚杀了人,有点累,所以才想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可惜你们不要。既然如此——”她举起手来,砰砰两枪,打在苏棠和郑巧巧的腿上。 两个柔弱的女人顿时扑倒在地。 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 郑巧巧杏眼圆睁,朝她呸了一口。 赵曼文踩住她的肩膀,转而对苏棠道:“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明明是乡下的女孩子,却因为运气好,成了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甚至还有机会留洋。你对比一下你种地的姐姐,你被丢弃的妹妹,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幸运啊。” 苏棠:“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很寂寞,想在你们死前说说心里话。”赵曼文收回脚,低头看向郑巧巧,“你看着妹妹被有钱太太挑走,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郑巧巧:“怎么,你是想挑拨我们姐妹吗?” “挑拨有什么意思,人都快死了。”赵曼文遗憾地叹气,“我就是想听听实话而已。其实在乡下种地,在城里做帮佣,也还行吧,至少安全稳定,不用刀口舔血。我从前常想,若我真的是个歌女就好了,找个官爷或是有钱人,趁机嫁了当姨太太,也能过不少安生日子,可惜,可惜……我没有选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的,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 她擦了擦枪管,给里面重新装上子弹。 苏棠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平静道:“要杀我了吗?” “对。”赵曼文蹲下身来,枪口抵住她的脑袋,轻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把那个秘密分享给你,你爹娘听过了,你也应该听一下。当然,郑巧巧也会听到的。” 她凑近她的耳朵,悄声道:“你知道吗,我今年,才十七岁。” 她侧过头,满意地看着苏棠怔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眼中逐渐流露出惊惶,整个人也随之颤抖起来。 赵曼文把枪口挪到了她的太阳穴上。 然而苏棠的惊怔,不仅是因为听到了赵曼文的这句话,她还看到,在苏棠背后,郑巧巧正苍白着脸,缓缓撑起身体,从后腰里掏出一把简陋的手枪来。 她认得,那本该是地窖里那位先生的东西。 郑巧巧那双干惯了粗活的手,此刻无比稳定。她对准赵曼文的心脏,紧张地、用力地握住了手枪。 “再见了,我的姐姐。”赵曼文温柔地呢喃着,对着苏棠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砰!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在长达十秒的沉默后,电影院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灯光亮起,在片尾曲的女声吟唱中,陈至寐、叶南甜、谭锦禾、霍明翘四个人起立,走到荧幕前,朝所有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主持人走了上来,笑道:“非常感谢今天来参加首映场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今天的首映嘉宾!有请!” 话筒一支支传了下去。 “大家好,我是陈至寐,是《芙蓉锁》的导演。” “大家好,我叫叶南甜,在《芙蓉锁》中饰演郑巧巧。” “大家好,我叫谭锦禾,在《芙蓉锁》中饰演苏棠。” “大家好,我叫霍明翘,在《芙蓉锁》中饰演赵曼文。” 主持人道:“现在大家电影都看完了啊,有没有什么问题,想跟台上的几位老师提问呢?哎哎,我看到了,第七排中间的那个黑衣服帅哥,话筒给他!” 黑衣服观众拿起话筒,问道:“我想问一下陈导,《芙蓉锁》这部片子拍得很好看,但是主题思想究竟是什么呢?我想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跟您的理解相同。” 陈至寐说:“我没有制定什么主题思想,我这一次只是想单纯讲个故事而已。我上一部电影,有很多人说我拍得太有个人色彩,说教意味太浓,所以这部我作了改变。《芙蓉锁》没有固定的主题,每一位观众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读。无论是对郑巧巧,对苏棠,还是对赵曼文,都欢迎大家的挖掘和讨论。” …… 结束了首映场的活动,霍明翘先回公司补了一觉,等到中午吃饭,小桃已经喜滋滋地道:“明翘,我看网上口碑很好诶,讨论度也很高,估计到了晚上,就会有热搜升上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最后那一枪到底是谁开的。” 她放下手机,兴致勃勃:“所以到底是谁开的?” 霍明翘:“作为赵曼文,我当然认为是赵曼文开的。但如果你去问叶南甜,她大概就会说是郑巧巧开的了。” 小桃:“切,原来真的是开放式结局啊。会有彩蛋吗?” 霍明翘:“没有。” 小桃端详着她,问:“你不发烧了吧?” 霍明翘:“早就好了。” “那就行。”小桃说,“我看你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你又不舒服了呢。” 霍明翘作势要用筷子敲她:“那是因为刚才收到了施歌的消息,他叫嚣着让我请他看电影。”她叹了口气,“幸亏他人在宁城,而我现在在燕城。” 小桃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自从那天向施歌走漏消息,被霍明翘耳提面命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提施歌一个字了。 不过,霍明翘口口声声说是她听错了,真的吗? 念的不是施歌,那会是谁呢? 第31章 第三十一杯酒 霍明翘预料到了这部片子的质量应该还可以,但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自来水观众在到处安利。按照她的预测,国庆档六部电影竞争激烈,《芙蓉锁》又是民国题材,可能不占优势,但是在高口碑和高上座率的影响下,排片率一路直接从第三跃居到了第一,到了国庆最后一天,排片率已经实现了断层领先。 小桃神神秘秘地说:“明翘,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自来水吗?” 霍明翘:“为什么?因为服化道?” 她有看到一些评论,大大夸赞了影片中的建筑特色,还有人物的服饰妆容在线。 “这当然也是其一,毕竟陈导的审美一直在线,就算偶尔拍了几部烂片,大家也得承认视觉效果是没有问题的。”小桃摇了摇手指,“但这次红起来,主要是因为演员。” 霍明翘:“夸演员长得漂亮?演技好?” “都有。”小桃说,“但你知道,当三个演技好的漂亮姐姐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时,会出现什么化学反应吗?” 霍明翘真诚发问:“什么?” 小桃:“会出现嗑CP的。” 霍明翘:“……” 小桃含蓄一笑,带着一种“诸君我有点兴奋但我又不太好意思流露出来”的眼神,给霍明翘点开了她的D站收藏夹。 “网友们已经把各种预告片的片源都剪出花儿来了。”小桃颇为羞涩地道,“实不相瞒,我昨天在家看了一天的剪辑,晚上就忍不住去二刷了电影。” 霍明翘看着她的收藏夹列表,眉头微耸。 【苏棠×郑巧巧】【爱的魔法】大小姐和她的贴身小棉袄 【赵曼文×苏棠】【血腥爱情故事】情敌变情人 【赵曼文×郑巧巧】【我的意中人】论年下的美味 【赵曼文×苏棠×郑巧巧】【恋爱循环】她爱她爱她爱她 【芙蓉锁三姐妹】【狐狸精】不要以为你我没发现你又偷偷跑去跟她见面 …… 这种剪辑小桃收藏了一堆,点击量还都居高不下。 霍明翘:“……” 小桃看她表情微妙,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拿回手机,说:“咳咳,其实我也收藏了很多单人剪辑的,网友们特别喜欢你!给你剪了好多视频!又A又飒又美!你等等啊让我翻一下。” 霍明翘扶额:“不用了。” 虽然电影出圈姿势诡异,但是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陈至寐会挑女演员那是出了名的,他十几年前还拍过几部很经典的武侠片,几位女角色亲亲密密,暧暧昧昧,以致于那些女演员就算人到中年,结婚生子,也还是姬圈剪辑里无可撼动的头号大山。 小桃:“你也不要多想,这都是网友们善意的娱乐,他们嗑CP,说明演员之间有张力,这是承认你们的实力嘛!而且在主流观众那里,其他很多地方也是可圈可点,并不是除了三个女主就一无是处啊。剧情节奏好,人物冲突明显,音乐美术都在线,这不红才怪呢。” 霍明翘失笑:“我又没有不高兴。对整部电影进行反思,那是导演要做的事情,我在职责范围内问心无愧就好。现在观众们喜欢我,我很开心啊。” 她的微博粉丝数一路上涨,近日已迈过百万大关,并且显然不日就要突破两百万。尽管这个数字,在动辄千万粉的明星之中看起来像个十八线,但好在她的粉丝格外热情活跃,黏性也高,正应了当初袁非签她时说的话,她这个类型,在娱乐圈内稀缺,一旦有粉丝,很容易就变成死忠。 国庆假期结束,电影市场热度下降,但宣传还是要继续保持。 片方和三个女主的公司,经过沟通,给她们一起接下了一部综艺,时间紧急,这周录制,下周就播。 这部综艺名叫《桃源日记》,是国内一档很热门的生活类慢综艺,卫视和网络双平台播出,做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季了。 行程匆忙,霍明翘在飞机上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这部综艺到底是干什么的。综艺拍摄地在某个旅游大省内的一处天然古镇,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极适合养生和放松。这季综艺设置了两个常驻嘉宾,一个是爱好广泛、堪称全能的老牌影帝纪平,一个是鬼点子多、能说会逗的相声演员钱佑嘉,两个人在一起,那气氛简直融洽得不得了。同时,每期节目还会邀请若干位飞行嘉宾,一大群人聚在屋子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干干活,唠唠嗑,过得跟农家乐似的,观众尤其爱看这些明星手忙脚乱地上山下乡。 叶、谭、霍三人这次作为飞行嘉宾参与这档国民节目的录制,既是为了提高个人知名度,也是为了宣传她们正在上映的电影。 霍明翘下了飞机,和叶谭二人以及负责接送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汇合。按照节目规则,录制从中午抵达“桃源村”开始,嘉宾要在村里住上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所有嘉宾会采用不记名打分方式,给除自己外的其他人打分,成绩最低的,要留下来当留守嘉宾,一个人在偌大的空屋内住一夜,并且完成节目的其他任务。所有嘉宾都在的环节作为节目正片,会在卫视上播放,而留守人环节则会被剪成一个番外,放在网络平台的“留守笔记”专辑里,供VIP会员观看。 作为一档生活类真人秀,当然是不能有助理的存在的,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霍明翘为了轻便,只背了个旅游包,外加一个随身的小箱子,当她看见叶南甜和谭锦禾的大行李箱时,不由倍感震撼。 节目组的摄影师及时地捕捉了她的表情。 霍明翘还没说话,叶南甜就道:“哇,你东西好少。” 霍明翘:“是你们东西太多了吧!” 谭锦禾:“女人出门旅游,东西当然很多啊。” 叶南甜笑:“而且万一表现不好留守了怎么办,只能多备着点了啊!” 霍明翘叹了口气,觉得她们真是麻烦。 节目组的商务车就在机场外停着,后备箱大开,霍明翘把自己的箱子轻轻松松拎了进去,一回头发现,身材娇小的叶南甜还在踮着脚,试图把和她腰一样高的行李箱举起来。霍明翘顺手接过:“我帮你吧。” 叶南甜眉开眼笑,双手比心:“谢谢明翘!” 霍明翘放完叶南甜的行李,看向谭锦禾:“要帮忙吗?” 谭锦禾拂了拂长发,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自己来。”说着吸了口气,把箱子提了进去。 三个人没有想到,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段对话,节目播出的时候弹幕却在乱嗑CP。 【我宣布大姐和小妹锁了】 【讲道理,按照这个人设,霍明翘才该是大姐,叶南甜是小妹】 【二姐醋了二姐醋了二姐醋了】 【你们好烦,就不能当正常的朋友看吗,看个综艺还这么多KY精】 三人坐在车里,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起来非常和谐,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南甜在中间维系话题,霍明翘和谭锦禾很少发生直接对话。 霍明翘心道,又不是我不想经营姐妹情,实在是谭锦禾不接我的梗。 唉,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不待见自己。 最后还是司机善意提醒道:“你们要是坐飞机累了,就先睡会儿,车还要开好久呢。而且下午肯定有体力活,你们几个女生,最好趁现在多休息。” 就连车上的摄像也觉得这一路没什么素材可拍,关了摄影机,帽子一戴睡觉去了。 车子开进村庄,因为都是土路,少不得颠簸,但是叶南甜却很兴奋,趴在窗上望着外面道:“哇,这里的山可真绿啊,上面种的是什么?竹海吗?好漂亮!” 霍明翘托腮,瞥了身边的谭锦禾一眼。她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在忍着什么似的,看起来有点像晕车。不过她不说,那霍明翘也就当做不知道。 一行人拖着行李下了车,往节目组安排的大木屋走去。 木屋前是一圈篱笆栅栏,围出了一片小院子,篱笆上缠着野草野花,一条土狗正沐浴着阳光,懒懒地睡在篱笆下。 被清凉的山风一吹,谭锦禾的脸色也好多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田园牧歌吧。 院子里竖着两架秋千,此时此刻,那秋千上的两人正在百无聊赖地晃荡着,一副等到发霉的样子。看到她们三个远远地过来了,顿时眼里有了光彩。 钱佑嘉身为一个胖子,身体倒是很灵活,噌地一下就从秋千上站起来了:“纪老师,这次竟然一起来了三个小姐姐耶!” 纪平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很感兴趣,但仍在秋千上岿然不动:“是嘛,你怎么这么激动,一副没见过节目组来女嘉宾似的。” 钱佑嘉:“我是没见过三个一起来的!我去看看!” 他欢快地跑过去给女生们开篱笆门,一看清她们的脸,便惊喜道:“啊!原来真的是你们!我刚才看到三个人一起来,就猜会不会是!《芙蓉锁》超好看,你们比荧幕上更好看!” 霍明翘等人纷纷笑着和他握手,谢谢他的喜欢。 纪平终于站了起来,朝她们走去。 霍明翘等人身为晚辈,自然是要主动向老前辈问好。自我介绍后,纪平和蔼地笑了笑,撸起袖子说:“我和小钱等你们好久了,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你们上楼去放行李,收拾完正好下来吃饭。” 叶南甜:“好麻烦纪老师呀。”她探头往厨房看了看,“这么多菜!” “是呀,早上我和小钱去村里老乡们那里收来的,都很新鲜。” 钱佑嘉道:“你们不要客气,纪老师做菜,那是很好吃的!我师傅让我出来参加综艺,本来是想着录节目很累,可以让我瘦下来,结果反倒被纪老师喂得越来越胖,嗐!” 他这带着相声腔的话一出,众人便纷纷笑了。 点完菜,钱佑嘉帮女生们把行李提上了楼,便下去给纪平打下手了。三个女生共用一个三人间,现在都在各自埋头整理行李。 霍明翘东西少,收拾得最快,也最先下楼去厨房帮忙,很快就跟纪钱二人混熟了。 【霍明翘好聪明,东西少带点,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我想看甜甜和锦禾在房间里聊什么,我好嗑她们呜呜呜】 【可以,这很芙蓉锁,大姐二姐不离不弃,小妹单独行动】 【可能是赵曼文给我阴影太深了,霍明翘拿着菜刀我好害怕】 钱佑嘉说得没错,纪平做菜确实好吃,午饭时间,霍明翘又不小心突破了底线,把自己给吃饱了。 叶南甜摸着肚子苦恼道:“我辛苦减了三个月的肥,这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谭锦禾说:“等消化完了,我就出去跑圈。” 钱佑嘉哈哈大笑:“不用跑圈,下午有你们干的活呢!” 纪平也笑,转头跟钱佑嘉说:“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想的,找三个小姑娘过来,要是力气不够,栽田里了可怎么办。” 叶南甜吃惊:“还要种田?!” 钱佑嘉:“那是上周的事情了,他们上一期来的人种了个田,据说腰都要断了。看在你们是女生的份上,我给你们减减负吧。” 所谓减负,就是钱佑嘉带着霍明翘去水塘里抓鱼,而叶南甜和谭锦禾去拖木头回来砍柴——柴是给土灶生火用的。 至于纪平老师,他年纪大了,需要午睡和休息。 霍明翘没有下过鱼塘,穿着笨重的防水服在水里走来走去,一不注意就踩进烂泥里。而在钱佑嘉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堵住了一条大鱼,把它抱了起来要放进网兜里,却又因为力气太大被它挣脱,反倒是霍明翘重心不稳,一屁股坐进了鱼塘里,极其狼狈,被钱佑嘉一边笑话一边从水里拉了起来。 叶南甜和谭锦禾推了个小车去老乡家里收木柴,去时轻轻松松,回时手脚酸软,两个人坐地上歇了半天,最后以猜拳定胜负,谁输谁先起来劈柴。等到把那一摞柴劈完,她们感觉自己的肱二头肌都更发达了。 显然对于这一切安排,观众都非常喜闻乐见,播出的时候一边在心疼漂亮姐姐,一边在哈哈哈哈哈。 纪平老师终于午觉睡醒,去茶棚里沏了茶,招呼叶南甜和谭锦禾过来喝。两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过来了,这会儿也不顾镜头形象了,拿起杯子就灌。 纪平:“累吗?” 两个人用力点头。 “但是还挺好玩的。”叶南甜笑道,脸上漾出两个梨涡,“我从来都没有劈过柴!” 谭锦禾也附和道:“老乡也很热情,知道我们是外地来的,还送了我们一把干果。” 纪平:“干了这么久,那就好好歇歇吧,坐在这里吹风很舒服的。” 两个女生瘫在竹椅里休息,纪平则溜达去了一边逗狗。 过了一会儿,霍明翘和钱嘉佑提着鱼篓回来了。 纪平“嗬”了一声:“你俩这是去抓鱼还是去鱼塘洗澡啊?” 霍明翘看着身上的泥浆,不好意思地道:“不小心跌水里了。” 钱嘉佑:“好在我们至少还是抓到了一条鱼的!” 纪平摆了摆手:“快去屋里洗洗吧,鱼我待会来杀。” 霍明翘洗完澡,就躺在房间床上休息。真累啊,累到她已经不想去纪平老师面前混好感度了。 叶南甜和谭锦禾也陆续回来洗澡了。她们下午又是拖车又是劈柴,也出了一身的汗。 到最后,三个女生就都窝在房间里休息,各自刷着手机。 【太真实了,女明星们咸鱼的时候连摄像头都不管了,都不知道注意形象】 【这样才显得大家都很可爱呀】 【女明星就算披头散发,也比我好看多了】 【说实话,不知为何我真的有被霍明翘沾着泥点的脸给惊艳到……】 【芙蓉三姐妹卧室.avi】 【其实我想看看浴室的摄像头……】 【我看你在想peach】 到最后,还是霍明翘先起了床,把房间里的摄像头盖子一关,换了条休闲长裙,对着镜子画了个速成淡妆。看到她这样坚持营业,叶南甜和谭锦禾也终于觉醒了女明星的危机感,起床换衣服化妆。 楼下的钱佑嘉突然大叫起来:“楼上的三位美女,下楼了下楼了,有大事!” 叶南甜一边梳头一边疑惑:“发生什么了?现在吃饭也太早了吧?” 谭锦禾勾着唇线,说:“什么吃饭,这个时间,大概菜都没洗完呢。” “我去看看吧。”霍明翘作为唯一一个收拾妥帖的人,开门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下楼梯,一边问:“什么事情这么激动?” 钱嘉佑跑过来,倚着楼梯扶手,仰起头笑眯眯道:“门口来了位新客人。” “新客人?”霍明翘惊奇道,“这么晚了,还有嘉宾啊?” 她还以为这一期就她们一拨呢。 钱嘉佑点点头,喜气洋洋道:“终于来了个能干苦力的。” 厨房里的纪平一边整理围裙,一边走了出来:“哦?看来是个男嘉宾?” 霍明翘心里好奇,快步往楼下跑去。 木屋的大门被人敲响,一个男人提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朝一楼的钱嘉佑和纪平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客气的微笑:“你们好,我是——” 他无意中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和楼梯上的女人四目相对。 霍明翘当场愣住。 他也当场愣住。 屋外暮色渐浓,屋内灯火通明,她的长发松松软软地垂在肩膀,长长的裙摆带着来回晃动的余韵,眉梢眼角还残存着几分懒散,像一只刚被人惊破了美梦的流莺。 而他,就是那个闯入的不速之客。光影交织下,他眉目愈深,宛如一尊精雕细凿的完美作品。他惊醒了别人的美梦,可他本身,就是一场万千少女的春梦。 “……梁肆。” 她嘴唇动了动,看着他收回目光,继续平静地朝纪平和钱佑嘉介绍自己,宛如方才那一瞬的对视,刀光剑影,夏雨春风,都只是她的幻觉。 第32章 第三十二杯酒 梁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霍明翘。 这个综艺,是他经纪人磨了好久才把他磨过来的。 经纪人苦口婆心:“梁肆啊,你出道这些年,我从没逼过你什么,剧本是你自己挑,活动是你自己选,你不喜欢那些应酬的酒局,我全给你推了,你不喜欢吵闹的活动,我也全给你婉拒了。公司从来没有刻意为你塑造过什么人设,是你自己把自己造成今天这样的——当然,我没有说这样不好,曝光少,更能让你沉淀进工作里,但是,但是……” 经纪人叹了口气:“你这样对粉丝很不友好啊。她们虽然很喜欢你的高冷,但是更想看你接地气的样子,否则你和不会互动的纸片人有什么区别呢?” 梁肆说:“我好好拍戏,拿出更好的作品,不就是在回馈她们吗?” “话不能这么说。”经纪人道,“她们是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你其他时候的样子,不是说要有意窥探什么,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了解你的更多。前几天工作室提问,问粉丝想要什么样的粉丝福利,你知道点赞最高的是什么吗?是想看你上综艺啊!并且不能是访谈类综艺!” 梁肆:“所以……” “所以你就上一次综艺吧!”经纪人头疼道,“反正你上部戏刚杀青,最近日程比较空,就满足她们这点小心愿好了。” 梁肆:“太吵了。” “我给你选的这个绝对不吵!”经纪人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你看看,《桃源日记》,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非常亲近大自然,你过去当一期嘉宾,喝喝茶,种种花,没什么不好的嘛,多养生啊!而且常驻嘉宾是纪平和钱嘉佑,有他们活跃气氛,不用你说太多话的。” 梁肆沉默地翻看着材料,经纪人还在旁边大力鼓吹:“这节目收视率很高的!而且虽然会给嘉宾派任务,但是绝不会太为难。节目组出了三季了,还没听说过哪个嘉宾和节目组闹僵的。” 见梁肆仍旧不语,经纪人蛊惑道:“你不是总觉得平时工作忙,粉丝又太多,没法出去旅游散心吗?这可是公费旅游的好机会啊!那地方,空气新鲜,都是有机蔬菜,比这城里的钢筋水泥好多了!” 梁肆:“……我又不缺这个钱。” 经纪人无奈道:“祖宗!你就接了吧!你再不接综艺,粉丝就要砍我了!我的私信箱天天都被她们塞满。” 梁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经纪人差点喜极而泣。 “等等。”他叫住美滋滋要出去打电话的经纪人,“还有谁会参加?” “这个不清楚。”经纪人说,“节目组的飞行嘉宾都是保密的,要不然到时候还有什么惊喜。” 被迫营业的梁肆本来也是要中午抵达的,结果宁城天气不好,飞机延误,直到傍晚才顺利进村。 彼时暮色四合,流霞飞散,山峦起伏,鸟语虫鸣,确实如经纪人所言,是个养生的好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些,并十分难得地,对接下来的行程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期待——毕竟,他也没进过山村。 只是没想到,一进门,就会看到霍明翘。 “梁肆,我知道你!”钱佑嘉笑容可掬,过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微博底下,好多给我留言的铁粉都是顶着你的头像!” 梁肆:“……” 这一段播出的时候,弹幕里乱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你!四哥哥你来得好晚!】 【谢谢万川!终于把死宅梁肆拖出来参加综艺了!晚上能有睡衣看吗?】 【哥哥的眼不是眼,是珠穆朗玛的山巅;哥哥的唇不是唇,是春水初生的留痕】 【今天是衬衫肆!我捂嘴尖叫!】 【都在吹彩虹屁,只有我在认真心疼钱佑嘉哈哈哈哈】 【霍明翘站在楼梯上干什么,都不去跟人打招呼】 【梁肆不是也没和霍明翘打吗,看了人家一眼结果啥也没说】 【可能是熟人不用打吧,他们不是合作过吗】 【不要引战,抱走四哥】 叶南甜和谭锦禾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是谁来了?” 霍明翘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梁肆。”她走下了最后几级台阶。 “梁肆?”叶南甜吃惊,“竟然是梁肆吗?” 一楼,梁肆和钱佑嘉、纪平都打完了招呼,转头看见霍明翘走了过来,礼貌性地一点头:“是你啊。” 霍明翘不动声色:“是啊,没想到你也在。” 钱佑嘉:“你们认识?” 梁肆:“合作过。” 钱佑嘉:“那可好,来来来,明翘,站我俩中间来,不要让我和梁肆两个人同框,颜值被碾压真的很讨厌。” 纪平看好戏一样地倚着厨房门,拿钱佑嘉开涮:“你回来跟我站一块还差不多,你们三个人站一起,你一个人顶两个人的位置,更突出了。” 钱佑嘉:“哼!” 叶南甜跑下楼来,朝梁肆甜甜一笑,半弯腰道:“梁肆老师好!我叫叶南甜,很高兴认识你。” 梁肆与她握手:“你好。” “其实……其实我是你的粉丝。”叶南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所有的剧我都有追!” 梁肆:“那……谢谢喜欢。你也加油。” 谭锦禾也走了过来,和梁肆客套了几句。 【出现了,资深社恐患者梁肆】 【路人求问,梁肆真的是社恐吗?不是说他是富二代吗?富二代还能社恐?】 【哈哈哈,社恐是粉丝开玩笑的啦,因为梁肆不太喜欢说话,所以总是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 【叶南甜有了偶像,连姐妹也不要了(狗头)】 【毕竟姐妹怎么能比得上哥哥呢】 【四哥对女星总是这么绅士,保持着很恰当的距离呢】 谭锦禾看着叶南甜,笑道:“原来你是梁肆粉丝啊?那当初明翘和梁肆拍戏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霍明翘:“……” 谭锦禾为什么要把她拉下水。 叶南甜掩面:“因为觉得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到了这份上,霍明翘只能也跟着笑:“你要是早点说,我就让你过来探班了。” 钱佑嘉举手打断,不满地说:“梁肆一来,你们怎么全都围着他转!你们这群女人,未免也太现实了嗲!” 纪平摇头叹息:“二十年前,我也是这种待遇。” 霍明翘立刻道:“我来厨房帮忙。” “对对对,还是明翘识时务。”钱佑嘉乐道,“过来跟我们干活吧。” 谭锦禾:“反正我也没事,那我也来吧。” 纪平:“那小霍去把篮子里的菜苗择干净,小谭去淘米吧。” 叶南甜:“我呢我呢?” 纪平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要做的:“你出去收拾一下餐桌吧,摆摆椅子餐具什么的。” 梁肆看大家都很热火朝天的样子,迟疑:“那我……” “你先把行李放了。”钱佑嘉说道。 梁肆便先去放行李了。 他的东西不多,没几分钟便下了楼来,想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 结果纪平拿着锅铲瞥了他一眼:“你没做过家务吧?” 被前辈这么一问,梁肆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几分尴尬:“……嗯。” “看看你穿的是什么。”纪平说,“穿着白衬衫就敢来厨房。” 梁肆:“……” 他连忙道:“那我回去换。” “算了算了,我本来想让你帮忙烧柴的,想来你也不会,还是让小钱上吧。”纪平说,“小梁你去鸡舍看看,拿几个鸡蛋过来,我要炖蛋羹。注意别踩着鸡屎了啊。” 梁肆:“……” 梁肆走出木屋,然后在门口站定。 收拾餐桌的叶南甜看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那干嘛呢?” “请问,”梁肆说,“鸡舍在哪?” 叶南甜:“……” 叶南甜转过头:“噗。” 叶南甜回过头,正色道:“我带你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哥对不起!我是爱你的!可是纪老师真的好好玩!】 【全场也只有纪影帝才敢这么对梁肆了】 【怪不得四哥总是一副贵公子人设,原来真的是个生活白痴我要笑疯了】 【叶南甜大概是我本人了】 【梁肆:我要回家】 【四哥一直不肯上综艺,其实是怕掉粉吧哈哈哈哈】 【四哥表情管理快要失控了】 【这种神仙坠落凡间的感觉好爽哦!感谢桃源日记!感谢纪老师!】 梁肆跟着叶南甜去鸡舍了,而厨房里纪平溜达到淘米的谭锦禾旁边,顿住:“你这是多少人的饭?” 谭锦禾面露犹豫:“六、六个人?” “你这至少是十个人!”纪平摇头叹气,“你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同样身为富二代的谭锦禾不由脸红:“我去拿掉。” “算了,就这样吧。”纪平说,“多出来的饭我明天早上熬粥。” 霍明翘择完了菜,洗干净放到了盆里。她虽然不会做菜,但是会洗菜呀。 梁肆很快拿着几个鸡蛋进来了。他鞋底沾了一点泥,但是白衬衫的袖子倒是挽上去了,没有弄脏。 叶南甜在旁边咯咯直笑:“鸡舍里没几个干净的鸡蛋。” 梁肆面无表情地捧着鸡蛋,走到水池边。刚洗完菜的霍明翘给他让出位置,顺便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霍明翘:“……” 懂了。梁大少爷搞不好连带壳的生鸡蛋都没摸过,哪还见过窝里现下的鸡蛋。 她甩着手上的水,走到叶南甜旁边:“你不是他的粉丝吗,怎么不帮他?” 叶南甜理直气壮:“我是理智粉!这是他的任务,我才不会帮他!” 【甜甜说得好!我快被圈粉了!】 【我宣布梁肆的高冷贵公子人设今日正式崩塌】 【看来看去,霍明翘的确是三个女生中最会做家务的一个】 纪平在炒菜,钱佑嘉在剥大蒜,谭锦禾坐在灶前看炖汤,叶南甜在外面撸狗。 而梁肆洗完了鸡蛋,把它们搁到一边,四下看看,仿佛在想自己还应该干点什么。 霍明翘简直对他无语。 没人指点梁肆,她看他空着双手,实在忍不住道:“你鸡蛋都洗了,就不能顺便打了吗?” 纪平老师都说了要做蛋羹,他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梁肆:“……哦。” 他去拿碗。 霍明翘:“拿个大的!” 梁肆手一拐,去拿了大碗。 霍明翘盯着梁肆的动作,还好,他还不是真的一无是处,至少没有把鸡蛋壳打进碗里。 【梁肆真的好听话哈哈哈哈】 【霍明翘是姐妹团里最A的一个,我果然没有看错,漂亮姐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爱了爱了】 【完了,我现在不太想嗑三角恋姐妹情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嗑的,电影是正剧,都是一群无聊人在意淫】 【我想嗑梁肆和霍明翘了……这妻子教训丈夫的既视感】 【卧槽求放过漂亮姐姐,我们连翘很低调,不想和凉粉撕逼】 纪平抽空瞥了一眼,和气道:“你出去搅鸡蛋吧。厨房油烟大,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梁肆拿着一只碗一双筷,默默走出了厨房。 眼下没别的事,霍明翘便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黄昏已经彻底褪去,夜幕笼罩之下,山峦犹如起伏的兽脊。 院子里点着一盏灯,叶南甜背对他们,抱着狗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给它顺毛。 梁肆忽然道:“把麦克关了。” 为了保证收音效果,每位嘉宾衣领上都佩戴了一个微型麦克风。 霍明翘微一皱眉,看他自己先伸手关了麦克,又回头望望,厨房里三个人各司其职,院子里的叶南甜也正在一心一意撸狗,没人关注他们。 霍明翘便也关了麦克。 “有事?”她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梁肆说,“连家务都不会做。” “没有啊。”霍明翘语气轻松,“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你本来也不需要会做嘛。” “你好像很擅长这些。”他说。 这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一面。他见到的霍明翘,是明媚的,是温顺的,是柔弱的,是小心的,总归不是这样手脚麻利,发号施令的样子。 “劳碌命罢了。”霍明翘耸了耸肩,“和你们这些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梁肆:“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霍明翘:“是你非要在录节目的时候跟我说这些。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不知道你会来。”梁肆脸色渐沉,“飞行嘉宾是保密的。” “我才是更不知道你会来。”霍明翘深吸一口气,“不是号称最讨厌吵闹的综艺节目吗?” 梁肆:“是经纪人要我来的。” “说的好像我不是一样。”霍明翘说,“但是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去努力实现它的价值。” “你实现的方式,就是见谁就结交吗?”他语气不善,“在剧组里,在节目里,你好像在哪里都很喜欢跟人亲近。你和叶南甜谭锦禾同时到这里,但钱佑嘉和纪平似乎都更青睐你一些。” 钱佑嘉常找霍明翘说话,纪平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显然,他看霍明翘的目光是赞赏的。 霍明翘手指微抖,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梁肆,现在在录节目,我不想跟你吵架。” 屋内的摄像头只会录到他们的背影,门楣的摄像头只会录到他们的头顶,院子里的摄像头倒是能录到他们的正面,但是离得远,只能看到他们在说话,看不出说了什么。 这一段没有声音的素材,只会被后期舍弃。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梁肆低声道。 她以前只跟着他一个人,就算他身边有那么多朋友,她也只会寒暄两句,不会去接近。 “人都是会变的。”霍明翘反唇相讥,“你以前,不是也话多喜欢热闹吗?” 梁肆不说话了。 “因为你是梁家的公子,所以就算你一句话都不说,也有的是人来讨好你。”霍明翘道,“可是我不一样,梁肆,我什么背景也没有。我想和别人搞好关系,有错吗?我既不伤害谁,也不会让谁伤害我。也许你觉得朋友多了很麻烦,但是对我来说,多一个朋友,总是没有坏处的。不要从你的角度揣度别人,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吗?” 她那副历经千帆的口气让梁肆不适,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玩弄风花雪月、无忧无虑的纨绔而已。 “那你怎么不找条捷径呢?”他蓦地冷笑。反正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那他尽管幼稚一些,把她当初辜负他的那些心意统统报复回去好了。“你大可以找个喜欢你的有钱人,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 霍明翘脸刷地白了:“你说什么?” “还是说你现在手段更高明了,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所以决定广撒网,保持暧昧最好?”梁肆道,“比如说,施歌?” 他的话语像一柄利剑,破开她的心脏。 他既然看到了绯闻,就不可能没看到澄清。他应该知道这话是多么伤人,可他还是这么说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霍明翘惨然一笑。 “是你先这样对我坦诚的。”梁肆道,“我只是根据你的描述,把对象从我,换成了施歌而已。” “小梁!鸡蛋好了没!”厨房里纪平在叫。 梁肆看了霍明翘一眼,打开领上的麦克,转身往屋内走去:“来了。” 霍明翘站在原地,心想,过了这么久,她和梁肆还在互相攻讦。 到底是不能善终。 第33章 第三十三杯酒 晚上的菜肴异常丰盛,色香味无一不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纪平甚至还给每个人倒了杯小酒,招呼道:“这个是村里老乡自酿的米酒,味道很不错,你们都尝尝。” 有钱佑嘉在,饭桌上绝对冷不了场,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乐融融。 虽然但是,梁肆明显还是话最少的那个。 话少意味着镜头少,叶南甜有心让他多点镜头,跟梁肆没话找话:“四哥,你最近是不是杀青了?” 梁肆:“是。” “那要不出去看看电影?”叶南甜笑道,“我送你几张电影票,请你看《芙蓉锁》。” 跟偶像对话,竟然还不忘打广告。 “谢谢,不过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买。”梁肆说,“有空一定去给你们捧场。” 天聊死了。 还好有钱佑嘉打圆场:“甜甜啊,我和纪老师还在这儿坐着呢,你怎么不请我们啊?” 纪平咂了一口小酒,抬抬眉毛道:“人家又不是你的粉丝。” 霍明翘笑着说:“本来就说好了的,我们三个人,正好请另外三位嘉宾看电影,一对一服务,甜甜负责梁肆,我和锦禾自然就负责纪老师和佑嘉了。” 谭锦禾难得不和霍明翘杠:“对的对的,我来请纪老师。” 纪平:“行,小姑娘们的处女作,一定要支持。” 钱佑嘉:“那可说好了啊,电影票你们请,我最喜欢蹭吃蹭喝了。” 【梁肆果然不适合综艺,简直冷场王】 【就算是粉丝,我也要说,四哥你可长点心吧】 【梁肆应该学学钱佑嘉和霍明翘的话术】 【行了你们别打广告了,我去看电影还不行吗】 一顿饭圆满吃完,钱佑嘉瘫在座位上,摸着自己的肚腩幽幽开口:“谁洗碗呢?” 霍明翘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我去吧。” 纪平正好坐她旁边,把她摁了回去:“你又抓鱼又择菜,碗就别洗了。” 叶南甜指着自己:“那、那我去吧?” 纪平晃了晃手:“你下午劈柴怪累的,晚上歇着吧。” 谭锦禾神情诡异地坐在原地。她也是劈柴之一,那她似乎也不用洗碗。 几秒的沉默之后,梁肆起身:“我去洗碗。” 纪平用一种“孺子可教”眼神看着他,慈爱点头:“虽然你是飞机晚点才迟到的,但是没干活就是没干活,现在补上正好。” 【纪平是要笑死我】 【杀人于无形】 【看了这么久,梁肆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需要纪老师的毒打】 【我看这期节目应该叫梁肆变形计】 【你们发现没有,梁肆端碗的时候,别人都在聊天,只有霍明翘和叶南甜一直在看他】 【明显叶南甜是在看梁肆的脸,而霍明翘在真情实感地担心碗】 纪平撑着桌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刚吃完饭,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叶南甜第一个回应:“好!我就怕坐着发胖!” 钱佑嘉:“我还以为你要留下来陪你偶像呢。” 叶南甜眨眼:“那是他自己要过的坎,我背后给他加油就可以了!” 纪平朝厨房喊道:“小梁啊,你一个人洗碗没关系吧?” 梁肆回道:“没关系。” “那我们出去遛弯了哦?” “好。” 一行人离开木屋,牵着一只土狗出去遛弯了,留下梁肆一个人独守空房,默默洗碗。 他先是把所有碗盘堆在水池边,然后认真辨别了一下桌子上放置的各类塑料瓶子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最后准确地把洗洁精挑了出来。 【不行了我好气,我想去帮梁肆洗碗,他怎么能洗这么慢】 【镜头给我切梁肆手的特写!这双手怎么洗碗都这么好看!】 【唉,好羡慕他,长这么大连碗都没洗过……】 【大家不要笑话他了,人家第一次洗碗,没有打碎就很不错了,我第一次洗打碎了两个呢】 【救命!梁肆洗锅为什么会用洗碗巾洗,他看不见旁边的钢丝球吗?】 【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个东西是用来刷锅的】 【本家庭主妇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我切镜头,让我去看遛弯组】 梁肆终于洗完了所有的锅碗瓢盆,又把厨房打扫了一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们已经出去半个多小时了。 梁肆低头看看自己终于被溅上了水渍的白衬衫,决定去洗一个澡。 霍明翘回来的时候,屋内看起来并没有人的样子。 她穿了一条长裙就去遛弯,忘了晚上山里温度降得快,没有屋子里暖和,走了十几分钟就被冷得不行了,遂一个人折回。 不知道梁肆干什么去了,他不在正好,她想起来他饭前说的那些话,还是能被气得心角疼。 但霍明翘终究还是老妈子心发作,去厨房看了一眼。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像是被人打扫过了。霍明翘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很好,没有碎瓷片,说明没有打碎东西。 洗好的碗筷就放在台面上,霍明翘走过去,准备把它们都收进防尘柜里。然而手一摸上去,滑腻腻的,她不由一顿,换了只手再摸,又是一顿。她转而去摸灶台上的锅子,结果还是:“……” 霍明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然后把那些碗筷重新放进了水池里。 梁肆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在干什么?”他手里擦头发的毛巾一顿,问道。 霍明翘冷不丁被他一吓,手里的盘子一滑,重新落入水池。 还好没碎。 她把盘子捞起来,头也不抬,闷声回道:“洗碗。” 梁肆皱眉:“可是我洗过了。” “你洗的那是什么东西。”霍明翘没好气道,“滑得很,不知道是油没洗掉还是洗洁精没冲干净。” 梁肆:“……” 梁肆:“那我重洗吧。” “我洗就行了。”霍明翘麻利地把洗好的碗盆收进柜子里,又把灶台上的锅拿过来重新刷,“反正你以后也不会洗了,就在旁边看看吧。” 梁肆看着她手里的钢丝球:“……原来是这么用的。” 霍明翘:“……” 【霍明翘好敢说啊,她不怕被梁肆的粉丝骂吗】 【不要随便给我们凉粉扣锅哦,对四哥的正确意见我们凉粉会虚心接受呢】 【梁肆也并没有生气啊,两个人不是早就拍戏认识了吗】 【对啊,我之前看到过他们的吻戏路透,巨甜】 【什么,哪里有路透看?】 【什么?他们还有吻戏?】 【霍明翘应该忍了梁肆好久,终于吐槽了吧23333】 【诶诶诶?为什么又换成遛弯组的镜头了?我想看漂亮妹妹教育帅气哥哥!】 梁肆把手里的毛巾往厨房里的摄像机上一罩,关掉自己的麦克风,顺手也把霍明翘的给关了。 霍明翘:“干什么?” 梁肆抿了抿唇,说:“晚饭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我向你道歉。” 霍明翘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继续刷锅:“哦。” 梁肆在洗碗的时候想了很多,洗澡的时候也想了很多。那些恶毒的话语他重新回想起来,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纵然霍明翘是个坏女人,欺骗了他的感情,但她也早就把话摊开,是他一时情绪上头,在节目里还要拉着她翻旧账。 说到底,都是他自己意难平,是他自己放不下。他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恼恨,恼她欺瞒,恨她无情,偏偏自己又奈何不得她,只能靠恶言恶语互相伤害。 而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对他柔弱顺从的霍明翘了。也许是她变了,也许她本就如此,只是如今再不愿对他伪装。她可以在施歌的身边笑得那么灿烂,却吝啬于给他一个好脸色。 他们就像两只刺猬,对彼此竖起了全身的刺,却永远不肯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梁肆沉默地看着她刷锅,动作又熟练,又优美。 他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部老剧,本来是观摩学习演技用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把结局记到了现在。故事的最后男女主和平分手,女主跟男主说,我们之间差异太大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起始于无穷远处,在某一处意外相遇,但很快又要奔向无穷远处。分手,对彼此都好。 霍明翘刷完最后一个锅,擦了擦手,往厨房外走去。 “霍明翘。”他叫住她。 她没有回头:“怎么了?” “以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说,“我会把你,当成普通人一样看待。” 她的春夏秋冬,都应与他无关。而他的爱恨情仇,也都该与她无关。 “早该如此。” 她丢下一句话,上了楼。 - 第二天,众人起床喝了纪平熬的菜粥,又各自分工忙活了一早上,等到中午酒足饭饱之后,一直存在感低弱的工作人员忽然出现,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 表格上是这一期除自己外所有嘉宾的名字,包括常驻和飞行,还有对应的各个打分项,每个人都要给别人打分,由节目组统计结果,最后得分最低的将会成为留守嘉宾,还要再住一个晚上,继续完成节目组的任务。 霍明翘看了看表格,活跃度,勤劳度,完成度,生活度,还是很容易评价的嘛。 工作人员收完表格,没一会儿便计算出了结果。 “这一期得分最高的是——纪平,综合得分9.5。” 毫无悬念。光是他那一手好菜,便值得大家为他把生活度打成满分,拉高综合得分。 “得分最低的是——”工作人员顿了一顿,“梁肆,综合得分,8.6。” 梁肆一脸愕然。 钱佑嘉直接笑出了声。 纪平抱着胳膊,看热闹不嫌事大:“谁打的?谁打的?分数怎么这么低?” 没有人承认。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梁肆八成是被活跃度和生活度拉低了综合得分。 叶南甜虽然也在乐,但还是保持着善良,安慰梁肆:“没事,你就当粉丝福利好了。一个综艺可以拆成两个用,多划算啊。” 梁肆:“……” 【我怀疑就是叶南甜打了最低分,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叶南甜肯定潜伏在粉丝群里!听到了我们想看四哥综艺的哀嚎!】 【这群嘉宾怎么这么坏啊?这是人干的事吗?这是神仙干的事!】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工作人员拿着表单,扫了一眼在场的嘉宾,“这一次,非常神奇,有两个8.6,也就是说,我们会有两位留守嘉宾。”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吧?”叶南甜吃惊,“还有谁啊?” 谭锦禾缓缓坐直了身子。 钱佑嘉也咽了咽口水。 “这位幸运儿是——”工作人员慢悠悠道,“霍,明,翘。” 霍明翘顿时睁圆了眼睛。 “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刻道,“我分数怎么会这么低?” 她虽然比不上钱佑嘉话多,但也算活跃,工作勤劳,生活常识也足够,不像梁肆捡个鸡蛋还弄得鸡飞狗跳。 难道是——? 工作人员咳了一声:“据统计来看,似乎是被完成度扯了后腿啊。” 霍明翘:“……” 工作人员帮她回忆:“昨天和钱佑嘉一起去抓鱼,结果一个下午只抓了一条。今天和谭锦禾去山里摘果子,结果下坡的时候摔了一跤,背篓翻了,果子滚烂了一地。” 叶南甜转而来安慰她:“没事,没事。和我偶像一起留守,不亏哈。” 霍明翘:“……” 就是和你偶像一起留守才有问题啊!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我靠,这么多人打分,居然还会有一样的分数,我都要怀疑黑幕了】 【如果开头我知道有这个结果,我也会怀疑是霍倒贴,但是现在看到梁的生活能力,我觉得这一定是巧合哈哈哈哈】 【霍明翘:我不想再帮梁肆洗碗了!】 【我的芙蓉锁姐妹团还是被拆了呜呜呜】 【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在嗑姐妹CP啊?明显是嗑四桥CP更有出路啊】 【四桥这名字谁起的,太土了吧】 【可是四桥一听就很像栋梁集团会承包的工程呢】 【抱走四哥,四哥独美不约】 正片录制结束,嘉宾们都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更准确一点来说,所有人的行李早上都收拾好了,就等录制结束一拉箱子就离开,只有霍明翘和梁肆还得把箱子重新打开。 钱佑嘉帮叶南甜把箱子拎了下去,谭锦禾站在楼梯口,等他们搬完。 “我的分数,其实是被你拉低的吧?”霍明翘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离场嘉宾的麦克风都被收走了,而霍明翘的麦克风已经关闭了。 谭锦禾挑了挑眉:“怎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虽然我鱼没抓好,果子也翻了,但表现不至于和梁肆在一个水平线上。”霍明翘说,“一定是有什么绝对低分出现,才会拉低我的平均分。想来想去,只能是你了。” 谭锦禾不置可否:“哦?”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霍明翘道,“本来大家打这个分数,也就是意思一下,我留下来,难道不是我的曝光机会更多吗?你把这种机会让给我干嘛?” 谭锦禾笑笑:“就这么一次综艺而已,又不是什么顶级曝光,给你圈不来什么粉丝的。” 更何况,这节目里也不是没有明星翻过车。要一个人完成任务,任何轻微的举止不当都有可能被放大,而太过保守的话,又会丧失看点。谭锦禾只是没想到会有重分这种情况出现。 “那你就是承认了?” “我给你打分,想打低就打低了呗。”谭锦禾说。 霍明翘:“你怎么这么针对我?在拍《芙蓉锁》的时候,好像背后说坏话被撞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吧?” 谭锦禾抬起下巴:“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她入了这行,公司对她也算可以,她还保持着在家时受人宠爱的习惯,做事向来心直口快,看到霍明翘这种左右逢迎装模作样的人,很是不喜。 霍明翘点了点头:“行吧,还挺直爽。” 谭锦禾拎起箱子下楼,霍明翘跟着她道:“大家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打算一直跟我这样吗?” 谭锦禾:“那又如何?” 她又不是没有任性的资本。 霍明翘含笑:“看来你是把我当对手了,谢谢你看得起我啊。” 谭锦禾忽然脚步一顿,狠狠瞪了她一眼。 霍明翘便知道她猜对了。 她们二人其实外形风格有些相似,现在事业起步相同,以后又很可能有资源重叠和争抢的情况,就算她们不把彼此当对手,营销号也会主动拉踩对比搞事情的。 谭锦禾提着箱子蹬蹬蹬下了楼。 霍明翘趴在栏杆上朝她挥手:“一路顺风,别忘了看我分享的链接!” 谭锦禾上了回程的车,兀自生了会儿闷气,拿起手机就看到了霍明翘发给她的新消息。 “我在D站发现了一个绝赞的视频,一起来看看吧!→【赵曼文×苏棠】【血腥爱情故事】情敌变情人” 谭锦禾:“……” 她气得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第34章 第三十四杯酒 节目组没有给霍明翘和梁肆太多的缓冲时间,直接向他们公布了这次“留守笔记”的任务。 这座“桃源村”依山而建,大多数村民都住在山脚,也有部分人家住得高一些,接近山腰,主要是因为山腰处的都是老房子,而这些人家又没有钱在山下盖新房,因此便这么凑活住着。 其中就有一户真正的留守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和一个八岁的孙子,父母都出去打工了,一年只有在春节才回来一次。 而今天,是这个小孙子的生日。 节目组告诉霍明翘和梁肆,小朋友希望拥有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帮他过好这个生日。 两人问完小朋友的家庭情况,便开始坐在一起商量。 “生日礼物必须要有。”霍明翘在纸上记,“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玩具吗?” “也可以考虑实用性更强一些的。”梁肆说,“比如书包、笔盒、书籍之类。” “那玩具和文具可以都要。”霍明翘道,“反正我们有两个人。” 梁肆补充:“生日蛋糕也要。” “好。”霍明翘继续记录,“如果要热闹的话,那肯定要有氛围,不知道这里的市场能不能买到一些小装饰。” 梁肆:“他家里还有个奶奶,应该也要给老人家准备见面礼吧?” “你说得对。不过,送老人送什么好呢?”霍明翘沉吟,“难道送保健品吗?可是我对这些又不太了解。” 梁肆想了想,难得体察民生了一把:“奶奶应该是负责家里做饭的吧?我看这里的人,出去买菜或者收地里的菜都是背着背篓的,背久了应该肩膀会疼,我想有没有那种拉杆式的,或者可以推的带轮子的包,用来装菜,运输携带也都轻松……” 霍明翘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东西,城里倒是不少老太太买菜都会用,不过一般是做活动送的,直接买的倒是少见,这里不一定有的卖。” 梁肆“哦”了一声。 霍明翘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就是这种东西不值几个钱,登门送人实在是略显搞笑且磕碜。梁肆恐怕没见过超市里拖拉杆包的老太太,别想象成那种秀场拉杆包了吧。 “又是书包,又是拉杆包的,”她转着笔,随口吐槽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给人送包?”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嘴,飞快地换了话题,“依我看,还是直接送点吃的吧。比如牛奶什么的,老人家和孩子都可以喝。” 梁肆双手交握叠放在桌上,闻言淡淡点头:“可以。” 一副仿佛没有听到她方才所言,也没有多想的样子,十分公事公办。 他们列完一张清单,便去问工作人员能不能送他们去趟镇上的市场,不料被工作人员告知,他们的所有准备活动,都得亲力亲为,节目组不会帮任何忙。只有当他们准备好了一切,打算正式去给男孩过生日后,节目组才会派车把他们送去家中。 梁肆试图打破规则:“可是我们要买东西,总不能走着去镇上。” 工作人员:“你们可以不去镇上呀,找附近村民家里买点什么带走,也不是不可以。” 霍明翘:“……那村民家总不会有蛋糕吧。” 工作人员一耸肩:“这是你们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发现节目组铁石心肠,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霍明翘显得有些头痛。 梁肆沉思片刻,对霍明翘道:“我们去附近村民家问问,有没有待会儿要去镇上的,或者有车的,可以载我们一程。” 霍明翘眼前一亮:“好!” 结果两个人问了周围住着的好几户人家,都不去镇上,家里也没有车。倒是有一个大叔比较热情,说自己可以骑摩托带他们去,唯一的问题就是只能载一个人。 霍明翘轻轻嘶了一声,转头问梁肆:“要不,我跟他走?到了之后我跟你视频,你挑中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效率太低了,而且麻烦。”梁肆说。 他看着停在门前的那辆朴素的摩托车,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别样的神情。 霍明翘一怔,然后就看见梁肆上前一步,问大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摩托车租给我吗?怕我弄坏的话,我可以先付一笔押金给您。” 那大叔也是一愣:“你会骑啊?” 梁肆点头:“会。” 番外播到这里,弹幕明显增厚了许多。 【我刚才就觉得四哥看那车的眼神不对劲儿】 【四哥已经禁欲到连这种小破摩托都想开一开了吗】 【别笑了,四哥好可怜一男的,以前多爱骑摩托啊,采访里却说现在出名了都不敢随便上街了,又不是职业选手,上不了竞技场,摩托在家里车库大概都落灰了吧】 【四哥你要骑这辆车,可就是乡村爱情了啊】 【弹幕里都在玩什么梗啊,明显梁肆自己骑摩托带霍明翘是最省事的方法啊】 【啊啊啊,真的好恨没有见过四哥出道前骑摩托的视频】 【前面的不要担心,你马上就能见到低配版了】 大叔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挠了挠头道:“我倒也不是怕你弄坏……你们都是名人,而且还在录像,真弄坏了肯定会赔钱的吧。” 摄像大哥忍笑插嘴:“肯定肯定。” “我主要是担心你,真的会骑吗?”大叔问道。 梁肆:“没怎么骑过您这种……但应该问题不大。” “出事了我要负责吗?”大叔忧心忡忡地问。 “不用。我有驾照,而且我承诺我担全责。”梁肆看了一眼镜头,“我说的话,都录着呢。” 大叔犹豫道:“那你……先在这块地方试试?” “好。”梁肆接过他递来的钥匙,长腿一跨,坐上了摩托。 他五指握在把手上,一一松开,又重新握紧。他微微扬起下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霍明翘往后退了一步,心想,如果换成他自己的车,这副模样,一定能迷倒很多的女孩子吧。 引擎声响起,霍明翘看着他远去。 梁肆的速度并不快,更多地是在适应这辆摩托,找回手感,以及感受村庄路况。 大叔点评:“感觉我该换辆贵点儿的新车了。” 他悠悠开完一圈,在大叔家门口停下。 大叔:“确实很会啊,那你们走吧,也不用付什么押金了,早点还回来就行。” “好,谢谢您。”梁肆朝他笑了笑,又转向霍明翘,那笑意便收了回去,只淡淡地动了动下巴,“上来。” 霍明翘非常自觉地拿起挂在门口的另一只头盔,抱着它坐上了摩托后座。 前面传来他的声音:“戴好了吗?” 霍明翘闷声回答:“好了。” “那走了。” 车一启动,霍明翘便皱了眉。 这路真是够烂的。昨天坐车进村的时候,只觉得道路不平,常有起伏,结果今天坐上摩托,颠簸感更明显了,甚至屡屡有种臀部离座的感觉。 霍明翘扭头往后看去,节目组的摄像正扛着相机,坐在一辆电动三轮车上跟拍。 霍明翘:“……” 他们从哪搞来的三轮车?怎么就不能让她和梁肆一起坐呢? “你人还在吗?”梁肆忽然开口。 霍明翘呆了一下:“在啊。” “哦。”他说,“感觉不到你,还以为你被颠下去了。” 霍明翘:“……” 真是好冷的对话。 霍明翘:“我发现这辆车后座有把杆可以握。” 所以,我就不用跟电视剧里一样,小心翼翼地拽住你的衣服了。 更不会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地抱住你的腰。 谨慎起见,梁肆开得不快,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镇上。 霍明翘开始搜索附近的蛋糕店。 小村镇,没什么厉害的店面,只有一家小作坊在卖蛋糕。 梁肆在外面停车,霍明翘进店看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现成的蛋糕可买,便问店员:“你们家卖生日蛋糕吗?” “卖的,都是现做。”店员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摄像机,说,“不然做早了没人买,要丢掉的。” 霍明翘了然:“有什么款式可以选吗?” 店员递过来一张单子。 梁肆进来了。 霍明翘问他:“你说选哪种蛋糕好?” 梁肆瞥了一眼单子,道:“我不了解这些,你挑吧。” 柜台底下整理货物的店员闻言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梁肆,惊喜地捂住嘴:“啊啊,那个,请问……你是梁肆吗?” 她又看了看摄像机:“真的是你吗?这是在录节目吗?” 梁肆愣了一下,微笑道:“你好,是我。” 店员捂住胸口,一副快要倒下的样子:“天哪,我还以为认错了……我好喜欢你演的电视剧!那阵子我每晚都追直播!” 梁肆继续微笑:“谢谢喜欢。” “这位……”店员看着霍明翘,迟疑道,“我刚才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一定也是位明星吧?对不起对不起,我认识的人不是特别多,请您谅解。” “没关系,我是个演员。”霍明翘笑道,“有兴趣的话,最近有部我演的电影叫《芙蓉锁》,正在上映,有空可以看看。” 店员受宠若惊:“好的好的!我一定去看!” 她又转向梁肆,期期艾艾道:“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梁肆当然是满足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霍明翘转头问摄像大哥:“那个小朋友有忌口吗?挑食吗?” 摄像大哥说:“好像没听说吧。” 霍明翘便决定买个保守的水果奶油蛋糕,小孩子应该都会喜欢这个口味。 店员拿着梁肆的签名,非常兴奋,说一定会让蛋糕师傅给他们好好做,而且不收他们的钱。 梁肆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店员赧然道:“不是,我就是个看店的。”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不用你帮我们付钱。”梁肆道,“你能支持我们的作品,就已经很好了。” 霍明翘道:“我们先去买别的了,过一会儿再来取蛋糕。” “对了,也请不要说我们在这边录节目。”梁肆道,“至少这两天麻烦保密。” 店员连忙鞠躬:“好的好的!” 走出蛋糕店,霍明翘道:“把你的口罩戴上吧。” 别一会儿走在大街上,再碰见几个粉丝。这些粉丝内部都有聊天群的,万一一传十十传百,引起围观阻碍拍摄就不好了。 最后他们提着一箱牛奶,一袋零食,一袋礼物,以及一个生日蛋糕,回到了村子里。 正逢黄昏,节目组的车把他们送到了小男孩家中,小男孩和奶奶早有听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霍明翘和梁肆从车上下来,奶奶已经先拉着小孙子过来了:“快喊人!” “哥哥好!姐姐好!”小男孩一点也不怕生,眼睛亮堂堂的,兴奋地看着他们。 奶奶道:“太感谢,太麻烦你们了。那天我跟亮亮就是路过山脚,听说有人在拍电视,凑热闹看了两眼,结果就被……” 霍明翘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说明是老天定下的缘分嘛。” 看到梁肆从车上又拎了东西下来,奶奶唬了一跳:“怎么还带这些呢!不是说吃饭就好了吗!” 亮亮只是想有个热闹的、人多的生日,没打算奢求别的来着。 梁肆:“来都来了,总不好空着手,而且今天是孩子生日,礼物和蛋糕总要有的。” 奶奶的手在背后搓了搓:“哎呀,你们怎么……倒是咱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谁说没有的?”霍明翘蹲下身摸了摸亮亮的脑袋,又笑眯眯地看向奶奶,“这里乡亲种的瓜果蔬菜都特别健康,特别天然,我们都觉得特别好吃!” “是吧?”奶奶放松下来,“我就听说,你们城里人吃的那都是不新鲜的!还老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啊对啊。”霍明翘点头,“您这儿的东西要是卖城里去,算上运输成本,得好多钱呢!我们在这里吃的一顿,放到我们那边去,肯定一桌要好几百块!” “哎哟,这么贵啊?都是奸商在赚钱!”奶奶道,“那晚上的菜,你们可不许嫌弃啊!” “怎么会嫌弃呢?”霍明翘笑道,“我和他又都不会做饭,吃谁的都觉得好吃!” 奶奶忍不住道:“你这姑娘,长得又俊,嘴又甜!” 霍明翘从梁肆手里提过蛋糕,和亮亮一起走进屋子里,梁肆则提着其他东西跟在后面。 “小伙子长得也俊,怪不得是拍电视的。”奶奶感叹道,“你们是一对儿吗?” 霍明翘连忙笑道:“不是的奶奶,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正好在一起录制节目。” “哦,那你多大了,有对象吗?” 霍明翘:“我才二十一,还不打算谈恋爱呢。” “真年轻啊。”奶奶又转向梁肆,“小伙子,你多大了?” 梁肆:“我二十五。” “二十五,那可以开始抓紧了。”奶奶道,“现在要找好姑娘可不容易啊。” 梁肆笑笑:“我尽量。” 第35章 第三十五杯酒 【果然所有老年人都热爱问这种问题】 【霍明翘:当时我害怕极了】 【四哥考虑一下我啊!我超好的!】 【四哥敷衍奶奶就像我敷衍我妈一样】 霍明翘和梁肆送了亮亮一只书包和一辆遥控汽车。亮亮高兴坏了,先摸了几把书包,把它放进了自己房间柜子里,然后就扒拉住了梁肆,要跟他一起研究这个汽车怎么玩。 其实如果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或者早点知道这个任务的话,一定能买到更好的礼物。在梁肆看来,这辆汽车做工很简陋,但是亮亮就是玩得特别开心。 奶奶在灶台边切菜,霍明翘则踩在一张凳子上,给墙壁挂上小小的灯串。 奶奶在跟霍明翘唠家常:“亮亮他从小懂事,别人家孩子有的,他羡慕归羡慕,但从来不问我要。唉,他爹妈在外面打工,很辛苦,我年纪大了,就怕自己生病,你说我要是生病,谁来照顾亮亮呢?而且这年头,花钱治病多难啊。” 霍明翘:“我们买了牛奶,您和亮亮都可以喝,强身健体。” “太谢谢你们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道。 亮亮已经掌握了遥控汽车的技巧,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玩得不亦乐乎,已然忘记了身边的梁肆哥哥。梁肆起身进屋,看到霍明翘踮着脚在挂灯串,便道:“我来吧。” 霍明翘没跟他客气,跳下了凳子。 她仰起头,看到梁肆轻轻松松就把灯串挂到了壁角上。 霍明翘甩了甩手,走到奶奶身边:“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奶奶一个劲儿地摆手,“你们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我马上就弄好了,炒菜很快的!” 霍明翘没有坚持,走到菜篓旁边,蹲下身闻了闻,笑道:“好香啊。” “那当然,早上刚摘的。”奶奶道,“亮亮爹娘之前回家,都说城里的菜没有家里的好吃!那可不!” 霍明翘颔首。 “你是哪儿人?”奶奶又开始拉家常,“是南方人吧?” “对,我是宁城长大的。” “宁城好啊,宁城漂亮,我老在电视上看见。”奶奶说,“你也在宁城工作吗?” “不,我公司在燕城。” “燕城?那就更好了,就是离得太远。”奶奶说,“那你每年过年,要坐多久的车才能回家啊?亮亮他爹妈,每年要坐十几个小时呢。” “我不用。”霍明翘含笑道,“我家已经搬到燕城了。” “哦?那可太好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的,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奶奶点头,“你是把爹妈一块儿带去燕城的吧?” 霍明翘关了领上的麦克风,说:“我爹妈离婚早,我跟的我妈。不过我妈前几年就去世了。” 奶奶愣了愣,随即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不会说话!” “没事儿,早过去了。”霍明翘道,“现在我也过得不错。” 奶奶赶紧转换话题:“我这儿有南瓜,特别甜,你们走的时候带两个回去……” 她们渐渐聊起了别的,而梁肆看着霍明翘的背影,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说,她妈妈前几年去世了。 可当初她无声无息地失踪,他找到她家门口,从邻居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却是,这家男人欠了赌债跑了,那对母女被人骚扰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钱,还清欠款后,母亲很快就带着两个女儿一起走了。大家都猜测,那家的大女儿长得漂亮,有一阵子还常常打扮得光鲜亮丽回家,恐怕是攀上了什么人家。 他以为这几年她都和母亲住在了燕城,未曾料到,她母亲竟已去世了。 也就是说……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在养她的妹妹? 难怪……难怪早早就出来打工,做了小模特。 “哥哥!哥哥!”亮亮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汽车不动了!帮我看看好不好?” 梁肆轻呼一口气,敛起脸上异色,转身从椅子上下来,朝亮亮笑道:“好,哥哥帮你看看。” 也就是轮胎里卡了树枝而已,梁肆把树枝拨了出来,亮亮又欢欢喜喜地玩去了。 梁肆抬起头,夕阳快要落下了。 这一顿晚饭,虽然谈不上丰盛,却满满都是老人家的心意。 菜上桌后,霍明翘便揭开了蛋糕盒的盖子,插上蜡烛,点上了火。 亮亮看着那精致漂亮的大蛋糕,哇了一声:“好好看!” 梁肆起身,关掉了屋内的灯,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但很快,四墙上的灯串便亮了起来,在这黑夜里,一闪一闪,发出七彩的光芒,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笼罩了一层彩色的光晕。 亮亮又哇了一声:“好漂亮!” 梁肆笑道:“也是送你的,以后随便玩儿。” 这个灯串是装电池的,他们买了好几块电池留下来。 亮亮大声道:“谢谢哥哥姐姐!” “行了,别谢了。”霍明翘道,“要过生日了哦。” 大家给亮亮唱起生日歌,亮亮在烛光中,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许了一半,他睁开一只眼睛,小声问:“能许多少个啊?” 霍明翘笑眯眯的:“只要诚心,许多少都可以。” 亮亮便闭上眼继续许了。 再睁眼,他铆足了一口气,呼地吹灭了蜡烛。 大家纷纷鼓掌:“生日快乐!又长一岁啦!” 梁肆把屋内的灯重新打开,奶奶问亮亮:“你许了什么愿?” 亮亮:“可以说吗?” 奶奶:“老天爷已经听到了,你可以说出来了。” 亮亮:“嗯,我许了三个!” 奶奶:“哪三个?” 亮亮:“第一,希望爸爸妈妈多回来看看我;第二,希望奶奶长命百岁;第三……”他有些胆怯,却又忽然鼓足勇气,朗声道,“第三,希望我以后长得和梁哥哥一样帅,然后娶霍姐姐当老婆!” 奶奶:“……” 霍明翘笑倒在椅子上,双肩都在发抖。 梁肆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奶奶举起筷子:“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 霍明翘忍住笑,拦住奶奶:“没事,没事。挺好的,志向远大。” 奶奶虚虚啐了一口:“乖了一天皮又痒了不是?快给哥哥姐姐切蛋糕!” 【这愿望好多,要我就许一个简单的:我希望嫁给梁哥哥】 【四哥这一笑,我原地融化】 【霍明翘好温柔啊,谁不想娶这样的漂亮姐姐呢prprpr】 【这一期的留守番外也太温暖了吧,太好哭了】 蛋糕这种高热量食物,梁肆和霍明翘平时碰都不会碰,但是他们今天都吃完了,虽然亮亮切得很丑,并且为了表达他巨大的感谢,还切得很多,装满了整整一个纸盘。 摄影大哥们也得到了来自亮亮的蛋糕。 奶奶还特意另盛了几盘菜,打了饭送给他们:“你们也辛苦,多吃点儿。” 摄影们纷纷推辞:“我们吃过了。” “你们吃啥了呢,肯定没吃!”奶奶道,“都是大男人,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推辞不得,摄影们对视一眼,只好笑着开吃。 这一晚在欢声笑语中度过,摄像还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说到时候洗出来了一人一张。临走前,亮亮依依不舍地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张卡片,上面是他自己用铅笔画的小人,还有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奶奶非要让他们带点儿瓜果再走。 霍明翘哭笑不得:“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奶奶说,“今晚睡前可以再吃点咱们这儿产的小水梨,别的地方都没有!还有南瓜,真的又甜又香,你们明天早上蒸南瓜当早饭,不是正好吗?” 两个人只能拎着一篮子瓜果走了。 汽车载着他们远去了,而后视镜里,亮亮和奶奶朝他们挥了很久的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霍明翘怀里的南瓜,问梁肆:“你吃蒸南瓜吗?” 梁肆:“可以。” “那明天早上谁来蒸?”顿了顿,霍明翘道,“还是我来吧。” 真怕梁肆把厨房给烧了。 显然梁肆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默了默,还是道:“你不是也不会做菜吗?” “不会可以搜啊。”霍明翘说,“网上都有教程的,这个应该不难。” 回到他们住的木屋,霍明翘看了看时间,也就八点多,还早。 “我去散散步。”她说,“一肚子的热量炸弹。” 梁肆想了想:“我也一起吧。” 霍明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只是作为同屋住户,出于客气跟他说一声自己的去向,并没有打算让他跟过来。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很久,久到跟着的摄像大哥都忍不住出声:“你们不说点什么吗?” 霍明翘故作惊讶地回头:“哥,你还在呢?” “说点什么呗。”摄像大哥道,“给点素材,不要让我白干啊。” 梁肆便道:“亮亮是个很有趣的孩子,画的卡片也很可爱。” 霍明翘:“对。愿望也都挺朴实的,是个好孩子。” “也包括希望娶你吗?”梁肆瞥她一眼。 霍明翘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道:“说明我人缘好。” “是吗。” “是啊。”霍明翘道,“而且这就是在暗示我以后事业有成。不是说有本事的女人,未来的男朋友现在都在上小学、上初中吗?” 梁肆:“……” 摄像大哥提醒:“你这话会被剪掉的。” 霍明翘耸了耸肩。 “真没什么好说的了。”霍明翘道,“我们就随便走走,想聊点别人不成吗,你这样拍,我们怎么聊呢?拍了也用不了,对吧?” 摄像大哥:“……” 霍明翘:“好啦,今天辛苦您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摄像大哥想了想,觉得刚才那几句对话也够了,便关掉机器,打道回府。 看着他走远,霍明翘摘下领子上的麦克风,揣进兜里,看向梁肆:“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梁肆也摘下麦克风,望着她道:“我不知道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霍明翘扯了扯嘴角:“你不需要知道啊。” 梁肆很想问问她母亲为什么去世,她又经历了什么才走到今天,可他昨天刚说过,他和她已经回到了普通人的关系,这些事情,他没有立场去问。 “可能这就是命吧。”霍明翘说,“她在夜市打零工,结果刚下班,对面来了一辆车,把她撞了。” 梁肆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你猜然后怎么着?那司机没有停,继续往前开,结果撞掉了护栏,掉下河,自己也死了。警察后来跟我说,那个人是喝了酒,故意自杀的。”霍明翘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呢?” “没有赔偿吗?”梁肆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如果还有愿意帮他赔偿的亲友的话,我想那人也不至于自杀吧。”霍明翘说,“他的车都是车行租的呢,警察说那是他信用卡最后的额度,他租完车在城里兜了一天的风,晚上喝了瓶白酒,就上路了。” 梁肆静默地望着她。 霍明翘笑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在替我难过吗?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挺难过的,可也没有难过太久,我哪有那个时间啊。” 没有人可以赔钱,还是好心的警察自掏腰包,给了她几百块。 但她也没能坚持太久。靠母亲薪水月租的地下室租不起了,她差点带着湘湘喝西北风。 “对不起。”他哑声道,“如果不是我……” 霍明翘觉得稀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城市是我们自己选的,路是我妈自己走的,非要追根究底,那还得怪她嫁的男人不对,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 “况且……”她顿了顿,轻声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嘛。我现在很好,赚的钱很多,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大概永远不会有这么多钱——也许在你们看来并不多,可是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 有一夜她走投无路,险些把湘湘丢在公园,后来后悔了,拉着湘湘在街头乱走,最后是一个路边面馆的老板看她们可怜,请她们进去吃了两碗面。老板的儿子是个开网吧的,听说了她们的遭遇,便让霍明翘去他网吧里当了个前台小网管——美女在这里总是受欢迎的,哪怕她其实不会修电脑,客人也乐意卖她几分面子。 虽然工资低,但是好歹有个地方吃住了。 再后来,有个新客人进来上网,对着霍明翘看了很久,最后问她,要不要去他的服装工作室当模特。原来他是个做电商的小老板,自己家电脑坏了,才到网吧里来处理事情。 一步一步,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梁肆,你是个好人。”霍明翘说,“可是看到你,我会觉得累。你看到我,也会觉得累。冉染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适合。” 也许等到哪一天湘湘长大,她也不想再拼事业了,就会去找一个出身平凡、但自己又很努力的男人恋爱,结婚。他们会有自己的新房子,可以一起讨论哪种装修材料省钱又环保,可以一起吃地沟油炸出来的路边摊,也可以去乘坐游轮环游世界,然后拿着香槟,对着大海,追忆各自年轻时的悲惨创业往事。 她想有一个构成简单,关系温馨的家,有一个值得她交付全身心的男人,有一个能让她不会有任何压力的男人。 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梁肆。 梁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收好人卡的一天,可这也是情理之中。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霍明翘道。 “霍明翘。”他低声叫住她,“你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 夜风寂寂,吹乱了她的眉梢碎发。 “以后还会有的。”她说。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男人能让你动心,那他一定很伟大。”他说,“你比我想得坚强,也比我想得坚硬。” - 霍明翘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南瓜已经在蒸锅里蒸着了。 她讶异地看了一眼餐桌边的梁肆:“你会蒸南瓜?” “不会。”梁肆回答,“但我也会上网查。” 【就是嘛,我们四哥也是会学习的!】 【四哥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个生活白痴,可喜可贺】 【那南瓜看起来可真香啊……】 【啊啊啊要结束了好舍不得!】 蒸得差不多了,梁肆关了火,和霍明翘一人一碟。 奶奶说得对,这南瓜确实很好吃。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天气,以及各自接下来的行程,便结束了这顿早餐。 洗完锅碗,他们分别在“留守笔记本”上为节目组写了一段话,署了名,便登上了各自回程的车。 奶奶送他们的小水梨,昨晚没能吃完,今天便分了梨,一人一袋带回家。 这一期“留守笔记”,到此录制完毕。 一整期的《桃源日记》播出后,反响普遍很好,梁肆的粉丝很开心,《芙蓉锁》的片方也很开心。广告植入得好,票房又略有回升。 最终电影以14亿票房收官,作为霍明翘的第一部荧屏之作,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杯酒 临近年末,各类活动层出不穷,霍明翘在公司的安排下参加了几场,出了几张很是惊艳的红毯图。有娱评人这样点评:霍明翘的长相决定了她不可能是平易近人的邻家妹妹,她拥有典型的“女神”气质,像这样五官浓艳的女星,不是红毯成就了她,而是她成就了红毯。 放了寒假,湘湘怕冷,每天缩在家里,不是做作业就是看电视。后来又学会了用平板,但是霍明翘设置了权限,她最多只能玩两个小时。不过很快,湘湘不用平板玩游戏了,改成看网剧了。 原因无他,因为《玲珑窍》上线了。 这部IP剧自开拍以来一直备受瞩目,由人气明星汪骏和章凌挑大梁,又有梁肆友情客串,首播当日,便空降热搜,位列各大剧集指数榜单榜首。 平心而论,霍明翘并不想让湘湘看她演的片子。之前的电影是小桃带她去看的,剧情比较深刻,湘湘看得似懂非懂,回来只记得“姐姐好漂亮,但是好凶”。这次是网剧,剧情倒是浅白多了,可是她的不少镜头实在是有些……少儿不宜。 霍明翘麻木地想,要是片方为了过审,把她和梁肆的亲密镜头删了就好了。 但她明显没有如愿。 开播第二日,霍明翘和梁肆饰演的皇帝与妖妃双双上线。南方发生水患,民心动荡,坊间都说是昏君无道,因而天神发怒。宰相为这事入宫奏请圣意,却连皇帝的面也没见着,宫人同他透底:“陛下正在鸾妃宫中歇息。”这种时候,谁也不敢打扰。宰相摇头叹息一声,道:“我就在这儿等着。” 镜头一转,来到鸾妃宫中。香风浮动,乐音靡靡,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捏住果盘上一粒饱满的葡萄,细细剥下外皮,举到了一人唇边。 那人未动,那手便也未动,紫色的汁水顺着手指滑下,最终悬在皓腕之上,凝作一滴紫露。 蓦地,那人低笑了一声,一偏头,叼住了女子的手腕,沿着葡萄汁水的痕迹一寸寸往上挪去,最终舌尖一卷,那粒葡萄含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阿鸾亲手剥的葡萄,倒是比别的更甜一些。”皇帝以手支颊,斜斜卧在软榻之上,乌发未束,衣襟松拢,一副慵懒刚醒的模样。 这便是百姓口中昏聩无道的君主,这便是满朝文武不敢忤逆的帝王。他登基不过三载,干出的荒唐事便已罄竹难书,虽容貌是一等一地出挑,但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就如同阿修罗的皮囊一般,不显君王英武,倒是徒增阴郁。 方才喂葡萄那双美人手轻轻拿起桌上一块帕子,细细拭了指尖。 “陛下太难伺候,妾手举得累了,便不剥了。” 美人笑吟吟抬头,菱唇满朱,眼波潋滟,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堪称国色。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鸾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被无数人在背后唾骂的红颜祸水,亡国妖女。 皇帝扬眉,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生气,反而含笑道:“哦?朕哪里难伺候?” “哪里都难伺候。”鸾妃跪在榻前,上身却探向皇帝,凹出一段柔软的腰肢,“陛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妾真怕自己万一剥了个不甜的葡萄,就要被拖出去问斩呢。” “你放心,你剥什么葡萄,于朕而言,都是甜的。”皇帝捏住她的下巴,缓缓摩挲着她柔嫩的皮肤,“毕竟这世上,朕只喜欢你。斩了你,去哪找这么贴心的美人呢?” 鸾妃低首,羞涩一笑。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宰相沉重的声音:“臣,章问景,求见陛下!” 皇帝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而她却只是笑。 皇帝松了手,道:“那老东西又来了。” “见一见吧。”鸾妃柔声说,“这个人又杀不得,见了也好,省得他还要来吵。” “就听你的。”皇帝勉强坐直了些,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朕腿上。” 章宰相进殿后,看到的便是这样有伤风化的一幕:皇帝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衣冠不整,仪容全无,怀里还抱着一名妖艳美人,美人手边摆了一盘葡萄,正专心致志地剥着果肉,一颗一颗喂入皇帝口中。 然而章宰相早已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地下跪拜见,而后开始说自己入宫的目的。 皇帝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目光都凝在怀中鸾妃身上,还时不时有兴致逗弄她,轻咬两下手指之类。 “……陛下。”章宰相道,“臣已奏完,敢问陛下有何看法?” “看法?”皇帝淡淡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你全权处理便是,往后再有此类事件,你看着办,不要再来吵朕了。” “臣遵旨。”章宰相叩首,“那臣便告退了。” 他一走,鸾妃便将刚剥好的葡萄塞入自己口中,从皇帝身上滑了下来,打了个呵欠道:“妾困了。” 皇帝却捉住了她的手腕,欺身上前:“你才起了多久,怎么就困了?” 鸾妃娇声娇气,把玩着衣服上的丝带:“听那老头文绉绉地说话,妾就困了。” 皇帝勾唇一笑:“好巧,朕也是。” 他一把打横抱起她,绕过飘忽不止的垂地纱帘,步入了内室。 …… 霍明翘面无表情地把蒙着湘湘眼睛的手拿了下去,又把她耳朵里的隔音耳机摘了下来。 湘湘哀嚎道:“姐姐!”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能乱看。”霍明翘严肃教育,“接下去的你可以看。” 湘湘:“……” 我要看姐姐啦!我不要看男女主啦! 湘湘委屈捶床:“你拍都拍了,干嘛不让我看!你拍戏的时候,旁边都围着那么多人呢!” “那么多人也都是成年人!”霍明翘说,“你长大了再看也不迟。” 湘湘气哼哼道:“你不给我看,我也能猜到。你肯定跟哪个漂亮哥哥亲嘴了。” 霍明翘:“……” 她心虚地一巴掌拍在妹妹脑袋上,嗔道:“小东西,瞎想什么呢!” 虽然这场没有吻戏,但以后有,难保不被湘湘看到。 现在的小朋友,一个个早熟得跟什么似的。 今日她剩余的戏份倒是没什么出格的,就是往皇帝旁边一坐,风情万种地进几句谗言罢了。霍明翘也就由着湘湘看了。 湘湘很快忘了刚才的不快,对着屏幕捧脸:“姐姐,你在里面好好看啊!” 比那部电影里的还好看!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这个皇帝是你剧里的老公吗?” 霍明翘用鼻音嗯了一声。 湘湘点头:“他长得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演员!” 霍明翘:“你不觉得他有点面熟吗?” “啊?” 霍明翘提醒她:“你去年看过的那个《凤鸣传奇》,他在里面是男二号,你还说他是个坏人,长得不好看,而男主角是好人,所以男主角比他好看。” 湘湘愕然地回忆了一会儿:“是吗?”随即自己释然,挥了挥手,“那就是他现在变好看了。” 霍明翘:“……” 你是真的很没原则。 今晚两集播出后,梁肆凭借一己美貌,直冲热搜第一。 “我靠我靠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品品我皇的这几个眼神,我直接躺平,原地去世。” “四哥真的好适合这种亦正亦邪的角色,给造型师加鸡腿!您是神仙!简直是把四哥所有的优势都发挥出来了!” “陛下看看我,我愿意自请入宫!” “这应该是四哥尺度最大的一部戏了吧,感谢导演组!动图我已经收藏了!” “大家好,我是鸾妃本人,感谢大家对我老公的喜欢。” “草,葡萄汁那里也太会了吧,四哥从哪学会的这些东西,我不允许!” 而随着梁肆热度的上升,霍明翘作为一个附带品,也缓缓地从实时热搜底下一级一级爬了上来。 “都在说皇帝,就没人说说鸾妃吗?本原著粉真的对鸾妃好满意!是书中角色成精了!我哭得好大声!” “我本来还在想,要是昏君长梁肆那样,那祸水得美什么样啊?看完我只想说,姐姐,我可以!!!” “向大家安利我的宝藏女孩霍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红毯比美不认输!之前在《芙蓉锁》中饰演赵曼文,也特别惊艳!大家可以去看看!” “我靠,原来赵曼文是她啊?怪不得觉得眼熟,我光速入坑。” “有没有人在认真嗑剧?昏君x妖妃,这也太带感了吧,D站的剪刀手们还在干什么?快点产出啊!” “完了,他们演技太好了,我嗑瘟了,甚至有点想上升真人(顶锅盖(不要打我)” “(超小声)梁肆和霍明翘一起上过《桃源日记》的,有兴趣可以看看第3季的第8期,有些互动迷之甜(?)” 霍明翘的微博底下又出现了一批前来表白的新粉。 霍明翘把看完剧的湘湘赶去睡觉后,收到了来自小桃的消息:“明翘,我潜入了你的官方粉丝群。” 霍明翘:“我还有官方粉丝群?” “哦,其实是隶属于粉丝自发组成的后援会,芙蓉锁那会儿就有了,只不过她们组建完跟公司这边报备了一下。”小桃解释道,“报备完的话,以后如果你有活动,她们就可以从公司渠道获得可靠消息,然后组织应援什么的。” 霍明翘:“听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小桃:“如果真的喜欢的话,辛苦也觉得开心呀。我刚才潜进了粉丝群,今天群里好热闹呢,好多新人加进来,我看着都替你高兴。你要不要进来?” 霍明翘想了想,自己进去后一定能看到很多彩虹屁,好像有点羞耻。 “还是不了吧。”她说,“怪不好意思的。” 小桃:“那也没事,你可以用小号关注一下超话,常进去逛逛,如果遇到了什么喜欢的帖子,就用大号翻个牌,她们肯定会超开心的。” 霍明翘:“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杯酒 随着《玲珑窍》剧情的播出,女主锦岚和男主小九已经发觉了他们要找的第一颗玲珑心窍就在备受宠爱的鸾妃身上。 想取得这颗心,必得本人愿意才行,若是强取,只会化作无用的顽石。因而如何让鸾妃心甘情愿地奉上心脏,很是令锦岚与小九伤了一番脑筋。尤其是在鸾妃备受圣宠,且圣上是个暴戾昏君的情况下,就算鸾妃本人同意,那位陛下恐怕也不会同意,不仅不同意,肯定还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弄死他们,到时候得不偿失可就糟了。 因此两人决定先从尊贵的皇帝陛下/身上寻找突破点。 就在这过程中,他们意外发现,原来这个臭名昭著的昏君,其实并不如传闻一般昏庸无能,只会寻欢作乐。他荒唐的皮囊之下,是一颗清明的心。 上代皇室手足相残,最后被老宰相章问景渔翁得利,扶持幼子上位,由此独揽大权,把控朝政。而在当今陛下成年之后,章问景表面上还政于君,其实朝中一大半人都是章党,皇帝并没有真正的话语权,且章问景当初有心把他养废,若非有母妃留下的忠心老奴提点,他恐怕就真的成了一个傀儡。 他一直在伪装,在等待,在暗中排布,冷眼旁观章党所做的一切,只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鸾妃是他掩人耳目的一颗棋子,却不是他的爱人。鸾妃虽然骄纵无度,但看他的眼神却是炽热的,沉醉的,可是这位陛下,无论面上是何表情,眼底却只有寂静的暗流。 发现这点后,锦岚与小九便主动现身,想与这位皇帝做个交易。他们是所谓的“能人异士”,能够替他完成清洗朝政的大业,而他,届时只需让鸾妃心甘情愿地掏出一颗心即可。 在确定这两人对自己的江山并无兴趣后,皇帝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桩交易。 许多个夜晚,锦岚和小九在外搜集线索,而皇帝则拥着鸾妃,轻轻地吻她的顶发,一遍又一遍地说:“你是这世上,朕最爱的女人。” 章家倒台的那一日,他坐在宫中下棋,对面是锦岚。 内侍来禀报消息,他手中棋子一掷,拂袖起身,偏头问锦岚:“朕要去大殿,你要去吗?” 锦岚捂着茶杯,笑着摇头。 小九执剑站在一边,道:“陛下莫忘了自己的承诺。” 皇帝道:“朕没有忘,只是眼下有更紧急的事情处理。” “陛下!”一个女人的声音自侧室中传来。她抱着一件厚重披风,曼步而来,踮脚为他系上衣带,“外面风大,冷得很,要注意身子。” 皇帝垂眸:“有心了。” 鸾妃笑了笑,为他让出路来:“恭送陛下。” 待他的身影不见了,鸾妃转过身,望向坐在原地的锦岚和她身后的小九。 锦岚:“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鸾妃:“不想。” 锦岚觉得新鲜:“你应该没见过我吧,怎么,陛下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女人,你不好奇吗?” 鸾妃:“其实早已略有耳闻。不过这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小九插话:“他马上就要赢了,你高兴吗?” “当然。”鸾妃脸上又浮现出盈盈笑意,“他一直在等,我亦如是。能亲眼看到这一天,已经很满足了。” 锦岚托腮:“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打算活久一点的样子。” 鸾妃为她续茶:“谁不想活得久呢,可是我这个身份,实在是很容易被刺客暗杀啊。” 锦岚和小九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这场朝堂风波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才最终平息。如今,谁也不敢再轻视御座上那位年轻的天子。他的手腕之强硬,心智之缜密,无不令臣子背后发寒。 然而,他当昏君那些年,有些劳民伤财的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他若想重新赢得民心,就势必要找一个替罪羊。而那些事情,都是以哄美人之名做的,无论怎样也算不到章党头上。 有不怕死的臣子联名递上折子,请求处决鸾妃,以祸乱宫闱之名,告谢天下。 皇帝大怒,把折子直接丢进了火炉,又下令把那几个请愿的臣子各打二十大板。 锦岚似笑非笑地提醒他:“鸾妃那么爱你,她肯定愿意为了你去死,你要是不想她死,当初答应我们做什么?你若是后悔了,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皇帝阴沉着脸,道:“你不是要她心甘情愿吗?后宫里的女人,哪个简单?你只知朕利用她,又焉知她没有利用朕?若不是朕,她又如何能享受万人之上的尊荣?” 锦岚:“你什么意思?” 皇帝负手而立:“朕只是在消除她最后一点戒心,让她看到,朕是真的喜欢她。昔日纸醉金迷,未必能让她感动,但此情此景,朕为她挡下一切,她才最易感动。这样才能心甘情愿赴死,不是么?否则万一她怀恨而亡,你们得不到想要的,不是照样要报复朕吗?” 锦岚讶异地看着他,渐渐地,目光变了。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寒冬腊月,漫天大雪,而春天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当皇帝又一次因为鸾妃的事情怒斥群臣后,锦岚坐在皇宫屋顶上,问小九:“他是不是真的反悔了?” 小九看着茫茫飞雪,道:“谁知道呢。” 锦岚笑了笑:“或许我们一直在做无用功。群臣逼宫逼到这份上了,鸾妃不可能不知,不如直接去问问她。” 小九惊讶:“她会同意吗?” 锦岚摊开掌心,里面是一张揉皱的纸条:愿与君详谈。鸾。 皇帝在前朝和臣子们激烈互辩,锦岚则和小九潜入了后宫。鸾妃的宫殿已经被禁卫军重重保护起来,但是这些并不能难倒锦岚和小九。 鸾妃在内室,焚香烹茶,见他们无声无息潜了进来,抬手邀道:“请坐。” 锦岚挑眉:“你为什么约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鸾妃说,“但我猜我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数月之前,曾有人深夜潜入我宫中,以长针刺我左胸,当时以为是别有用心之人,现在想来,那人身上的气味,和姑娘你却是一样的。” 锦岚嗅了嗅自己:“我身上有什么气味?” 鸾妃笑笑:“说不清。总觉得姑娘身上冷冽,像是自九天而来的风雪之气。” 锦岚不再与她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道:“我们想要你的心。” 鸾妃动作一顿,问:“为何?” “因为我们发现你的心是世所罕见的玲珑心,对普通人没有用,对我们这些修士却很重要。”锦岚认真道,“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把它交给我们。” 鸾妃默然片刻,道:“陛下知道吗?” “知道。” 鸾妃轻叹一声:“那便给你们吧。” 小九没想到她答应地这么快:“你真心的?” “真心。”她轻声笑起来,端的是倾国之貌,“那些大臣总是在外面吵来吵去,我宫中也迎来了好几拨此刻,不过都被禁卫军挡掉了。陛下让我在宫里安静等着,不要乱来,我便安静等着,没有乱来。” “可是如今这境况,再拖下去有什么用呢?”鸾妃说道,“我死了,对臣子好,对百姓好,对他好,对你们也好。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心甘情愿。” 锦岚:“你若不诚,我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定会去报复他。” 鸾妃问:“取心是如何取?会死得很难看么?” 锦岚:“那得看你是否真心。我的刀并非凡品,挖进你的心脏不会疼。若你是真心,我就能挖出你胸腔内的玲珑心窍,最后在你体内留下一块石头,若不是真心,我便会直接挖出一块石头,你的胸口也会有个大洞。” 鸾妃颔首:“我知道了,请稍等。” 过了片刻,她走了出来,已换上了一身金线缝制的繁复红裳,眉目也描画得更艳了些。 “他说他事成之后,会娶我当皇后。”她笑道,“但我知道以我的出身,是不可能的。” 锦岚:“皇后才能穿正红吧?” “是。”鸾妃说,“所以这件虽然是他赠我,我却一次也没穿过,除了今天。” 她闭上眼,微笑道:“请你动手吧。” 当皇帝疯了一样闯入殿中时,那位极尽宠爱的妃子已经在榻上躺了多时,身子早已冷了。 殿内宫人,殿外军队,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掩去了所有颜色。 除了鸾妃身上这件衣服,红得像血一样。 她衣襟处有锐器割破的划痕,可她的身体却完完整整,没有受一点伤。只除了左胸,没了那颗柔软的心脏,此刻坚硬得就像一块顽石。 他伏在榻上,握紧了她的手,哀哀悲泣。 被泪水打湿的,还有她一封绝笔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 锦岚和小九得了第一颗玲珑心,很快踏上了寻找其他几颗的旅程。在一次次波折中,二人逐渐集满了三颗,感情也渐渐升温。 还剩两颗,一直没有下落。 直到有一日,他们听闻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在下重金寻找会解玲珑心的一男一女。 酒肆里议论纷纷,都不是何谓“玲珑心”。二人对视一眼,启程去了京城。 此时距离他们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了四十余年。当初风光鼎盛的青年,如今已经成了榻上一名垂暮老翁。 锦岚和小九出现在他面前时,老人定定地看了他们许久,才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没变。” 锦岚:“你举国寻找我们,到底有何事?” 老人叹息一声,道:“你们还缺玲珑心吗?” 锦岚警觉:“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老人说,“我只知道,我这里,也有一颗。”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目光平静。 锦岚和小九均是大骇:“你说什么?” “当年,你给我了一把长针,告诉我只有拥有玲珑心的人,长针入体才会变色。你让我去试一试,我便试了,确实只有在阿鸾身上才会变色。”他沉沉道,“可后来有一日,我给自己扎了一针,却发现我的也变色了。你若不信,现在也可以一试。” 锦岚迅速掏出随身长针,刺入,取出,看着针尖泛起的金光,惊愕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鸾死前,我就发现了。”年迈的皇帝道,“但是我谁也没说。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想那么早就死。” 锦岚收起针,恢复冷淡:“那你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太医说还可以调理,但我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太子已能独当一面,如今我死而无憾,只是觉得,应该把你们要的东西还给你们。” “真心?” “真心。”他说,“我知道,若不是真心,死后胸口必会有伤,那势必又会在朝上掀起波澜。我何苦呢?” “我此生圆满,唯一遗憾是有负故人。你现在动手,我还可以早一步见到她。” 锦岚:“好。” 皇帝闭上了眼。 胸口有些微的凉意,他眼角渗出一滴泪,想起了多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他为了迷惑章党,坐实昏君之名,大动干戈下江南,游遍了江上画舫。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吹皱江上涟漪。她一身绿裳白裙,长发在耳后挽成双髻,怀中抱一只古琴,竟一点也不懂规矩,只直直地看着他。 那只是个抱琴丫头,明艳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可他自小在宫中长大,知道再过几年,她必然名动天下。 就在这时,她忽然朝他笑了一下。 那一笑纯粹又清澈,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缓缓收起手中折扇,对近侍道:“把她买下来。” 后来她果然长成了他预料中的模样,大家都说她这是媚主之相。 他站在书案前,拥着纤细的宠妃,手把手教她写字。 那一行字写了很久,她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放下笔,将下巴搁在她颈窝里,看着窗外的阳光,眯了眯眼。 良久,他才缓缓道:“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 《玲珑窍》分为五个单元,但无论从小说原著还是影视改编上来说,除了男女主,人气最高的一对便是皇帝与鸾妃。 “当初看小说看到后面发现居然还有阿鸾的售后,我在宿舍被窝里哭得好惨,现在看到狗皇帝回忆这一集,我在单位茶水间哭得好惨。” “就算长了张梁肆的脸,我也要骂狗皇帝一万遍,把我的阿鸾闺女还给我!” “我给全网剪刀手一天时间,我要看到这对的甜宠结局。” “QAQ别骂陛下了,这才是成大事者啊,这才是雄主啊。” “虽然知道BE最合理,但是还是好心痛。” “梁肆真的绝了,搞得我又爱又恨,客串而已,何必演这么认真,骗我眼泪!” “已经便当了这么久,我还在嗑鸾妃的绝美神颜……” “我好喜欢梁肆和霍明翘的一些细节处理啊,感觉哪怕是一个对视都有很多情绪,一人血书再合作!” “二人血书再合作!” “三人血书!” “别血书了,D站都有这对前世今生的剪辑了……” 小桃跟霍明翘感叹:“这个角色,袁非姐真是给你挑对了啊。虽然只是个单元主角,但在全剧里真的太高光了。你看你涨粉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感叹完这些,她又开始感叹别的:“你知道吗?由于你和梁肆演技太好,许多人走不出来,都开始真情实感地嗑真人CP了。” 霍明翘:“……什么?” 小桃:“你看,连超话都建好了,‘四桥夫妇’,有一千多个粉丝呢。” 霍明翘:“……好难听。” 小桃:“你关注点错了吧?不应该问我他们都在超话里嗑什么吗?” 霍明翘:“不是嗑剧就是嗑综艺吧,总不能嗑花絮。” “Bingo!”小桃打了个响指,“你知道吗,你和梁肆花絮很少,也没有互动,他们就说你们那时候还不熟,但是在《桃源日记》里明显就熟了不少,他们已经开始脑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你看看,连同人文都有了!” 霍明翘不忍直视,把她手机拨到一边:“这种东西,不要给我看。” 小桃:“唉,别介意,观众都是花心的,过几个月,这剧没热度了,你和梁肆也没什么消息,他们就会坚持不下去,转嗑其他CP的。” 霍明翘:“最好这样。” 从公司回到家里,霍明翘用小号在自己的微博超话逛了一圈,觉得这些粉丝都特别热情可爱,然后切换大号,翻了几个尤其用心的粉丝的牌,跟她们说了谢谢喜欢。 再切回小号,在网上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还行,除了几个营销号,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观众的正面评价。 她一路翻下去,看到一个格外显眼的微博。 “#[超话][四桥夫妇]#啊啊啊救命!男帅女美,这对真的好可!新粉入坑,求大家多给安利一些梁肆和霍明翘的糖~” 她之所以注意到这篇微博,是因为它评论特别多。 霍明翘点开评论,认真观摩了一下这群人在说些什么。 “欢迎新姐妹!但是说了一万遍不要带大名!不然上了广场就不好了!咱们要圈地自萌!快把这条删了吧。” “这里有一些剪辑集合哦→[链接]玲珑窍帝妃CUT[链接]桃源日记四桥CUT,可以把链接先收藏起来,然后把你这条微博删掉。” “超话里有很多精品帖有分享糖的,姐妹好好翻下就行。” “已经上广场了。唉,又要被骂了,快点删掉吧。” ……诸如此类。 霍明翘:……? 我时常因为不太懂饭圈文化而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 她鼓起勇气,点进超话,想看看这些人究竟能对着她和梁肆研究出什么来。剧也就罢了,综艺她每一秒都有看,愣是看不出有什么暧昧点。就连共骑摩托这一幕,节目组为了防止粉丝暴动,也就只给了两秒的上车画面,然后就没了。 结果点进超话,她才发现,原来CP粉可以这么有本事,把某个角落里她和梁肆的高糊人影裁剪下来放大,然后从头到脚分析他们的一举一动,恨不得连表情也猜出来。 而他们甚至还能不知道从哪里搜集到一些被剪辑掉的部分,连她本人都没看过。 比如被剪掉的摩托。 一群人在珍稀视频下面狂喜乱舞:“共骑摩托!谢谢谢谢嗑到了嗑到了!” “看看Q这无处安放的手,不敢去拉S的衣角,分明就是避嫌,请问什么情况下要避嫌?当然是有内情的时候!” “Q戴头盔的姿势好熟练,是不是经常坐别人的摩托啊?” “咦,这个猜测就很有灵性。” “快点,笔给你你来写。” 霍明翘又去翻其他的帖子。 虽然99%的帖子都是把他们的表情、肢体、以及对话进行了过度脑补,但也不乏那么1%的误打误撞猜对了几分。 这种时候,她的心情就格外复杂,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在公共场合,一定要注意注意再注意。 超话里有个人气很高的饭制视频,是利用二人的影视资源,剪了个前世今生出来,看简介竟然还是个奇迹般的HE甜向剪辑。 霍明翘连的是家里WIFI,虽然她没有点开视频,但是页面滑到那里,视频就开始自动播放了。 浴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湘湘顶着一头湿发,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走到霍明翘身边:“姐姐,吹头发。” 霍明翘没有反应。 湘湘纳闷地抬头,戳了一下她:“姐姐。” 霍明翘下意识地把手机一扣,望向自己的小妹妹:“怎么了?” “帮我吹头发。”湘湘说,“你刚才在看什么?一直笑。” “我……我笑了吗?” “对啊,你笑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杯酒 “你在干什么?”梁太太惊讶地看着收拾行李的梁肆,“现在不是还在春节吗?你有行程?” “没有。”梁肆把几件毛衣叠平整,放入箱子里,“我决定搬出去住了。” “怎么这么突然?”梁太太问道。 梁肆名下有房子,在宁城的另一个区,虽然装修好了,但是基本没住过人。 “既然冉染不肯搬出去,那就我搬。”梁肆盖上箱子,落了锁。 梁太太:“你们冷战还没有结束?” 自从那次激烈的吵架之后,梁肆就没跟冉染说过话,梁太太只当他本身回家就少,又疲于工作,所以提不起兴致跟人说话。但这次年夜饭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冉染好声好气地跟梁肆说话,梁肆的回答也不会超过五个字,一看就很敷衍。 “都是一起长大的孩子,什么事要闹这么久?”她劝道,“你要搬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这架势,是打算一辈子跟她绝交吗?” 梁肆道:“妈,既然你知道她喜欢我,也知道我不喜欢她,那你让我在这个家里还怎么住下去?” 梁太太有些尴尬:“毕竟也养了这么多年,她不提,我们主动提,显得我们好像很嫌弃她似的……况且她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里都没有画室,她画画那么多东西往哪放?” 冉染也算是个国内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是靠画画吃饭的。 “她又不是租不起。”梁肆拎起箱子,“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她不走,我走。等爸回来了,你去跟他说一声。” 梁太太跟着他走到门边,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就算把她赶出去了,也不能命令她停止喜欢你啊。要我说,梁肆啊,你都这么大了,也该谈个女朋友了。不一定要奔着结婚去,先找一个试试,至少冉染看到了,也好把那些心思收一收,知道自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身边一直没人,这不就是给了她幻想的空间吗?” 梁肆冷笑一声:“妈,你知道吗,我大学时喜欢过一个女孩,结果冉染主动找上人家,声称自己是我未婚妻,那女孩发现她跟我住一起后,直接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到去年才知道原委。这种行为,你也能忍吗?” 梁太太愕然看了他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去年你跟我打电话,说有狗仔乱写冉染是你未婚妻……” “那是我编的。”梁肆道,“我去年遇到了那个女孩,当着她的面给你打电话,她才相信自己当初是被冉染骗了。” 梁肆换好鞋,打开大门:“我言尽于此,走了。” 梁太太匆匆上前,叫住他,试探着问:“所以……你是还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梁肆背对着她,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的数字,沉默不语。 “既然误会解开了,那为什么不试着处一处呢?”梁太太问,“是冉染又做了什么吗?”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她做什么都无意义了。”梁肆道,“如她所愿,我和那个人,不会在一起了。” 看着梁肆离开,梁太太长叹一声,关上了门。 她心情沉重地往回走,走上楼梯,一抬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冉染已经从画室出来,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她听去了多少。 “妈。”冉染握着双手,笑了笑,“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梁太太望着冉染,脸色慢慢凝重下来:“冉染,梁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再这样下去,场面会很难看。” “我知道您很生气,我承认当初是我嫉妒心作祟才犯了错,可是您知道梁肆当时喜欢的是什么人吗?”冉染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喜欢他,她接近他都是为了钱,梁肆就是被她蛊惑了!您大可以去查一查她的背景,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我们家!” “她是什么人,不重要。她能不能进我们家,也不重要。”梁太太平静道,“她只是个符号,是高是矮,是美是丑,都没有差别,重要的是,你用了一些很糟糕的手段,让梁肆被迫承受了一些后果,这才是他不能忍受的地方。” 冉染声音发颤:“所以您是觉得,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梁肆都不会接受我的,对吗?” “对。” 冉染咬住嘴唇。 “冉染,你从小就很优秀,也比梁肆乖巧得多。我们母女一场,我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梁太太道,“梁肆未来可能还会喜欢很多人,但他不可能回头来找你的。你最好及时止损。” 冉染忍住眼里的泪意:“妈,平心而论,我难道不适合当梁家的儿媳妇吗?” 梁太太:“平心而论,如果你不喜欢梁肆,你们的婚姻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那你很适合。可惜,你喜欢他,而他不喜欢你。你现在愿意单向付出,是因为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到他,可一旦真的得到,你又会觉得他的冷漠导致你的付出像个笑话,到时候天天吵架,就比现在好过吗?” 她错开冉染,继续往楼上走去:“你好好想想吧。” - 时间一晃到了春天。新的一年里,霍明翘的事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有纪平老师在中间好心牵线,袁非不仅帮她谈下来了一部新电影的女主角,还给她接了好几款产品代言,只要等基础再夯实一些,人气再高一些,霍明翘成为某些时尚品牌的形象代言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就连霍明湘的同学都知道了她姐姐是个明星,经常好奇地问东问西,问多了,霍明湘就烦了。有一次老师要收家长签名的试卷,霍明湘掏出卷子一看,发现签名的地方不知怎么被人撕了一角下来,当场就气得在教室里哭了一场。 没人承认是自己干的,老师只好把全班人都训了一遍,从此再也没人敢用霍明翘的事情去打扰霍明湘。 霍明湘升了年级,据邱阿姨的反馈,她做作业倒是很快,做完作业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书,周末会在邱阿姨的监督之下玩固定时间的平板。霍明翘觉得湘湘这样似乎太闲了点,又不知道该怎么引导,便去真诚求教有个相同年纪女儿的赵哥。 赵哥还记得上次在片场见到的那个可爱小姑娘,听说了霍明翘的困惑,笑着告诉她,他给自家女儿报了课外班,女儿周末学两个小时的长笛,回家练习,一周下来,有的是事情做。 霍明翘恍然。 “不过你也要注意小孩子的情绪,千万不要逼他们,主要以兴趣为主。”赵哥补充道,“不然现在就算学了,他们一长大也就丢掉了,那有什么意思?” 霍明翘深表受教,工作之余不忘打听有什么靠谱的课外班,最后理了个单子出来,亲自去找湘湘谈了谈。她本以为湘湘会抵触,不料小妹妹听完竟然是无所谓地一点头:“可以啊,反正我作业做完了也没事干,班上其他同学都会好多东西,我就不会。” 霍明翘心道,她们霍家不知道是祖坟冒了什么青烟,居然生出这么个上进的好孩子,比她当年可强多了。 她现在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不敢出入人员密集的场所,便让小桃带着湘湘去看那些课外班,找感兴趣的试上一节课,如果觉得好,那就把课程定下来。 最后小桃回来跟她说,霍明湘选了围棋和机器人。 霍明翘被震撼在当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真的有带她去看那些艺术类课程,奈何人家不喜欢。”小桃摇头晃脑地感叹,“明翘,你妹妹不是一般人啊。” 霍明翘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围棋我懂,但机器人是什么?” 小桃挠挠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个老师,带几个小朋友,把一些简单的机器人拆了装,装了拆,讲解一下原理吧。” 霍明翘:“……” 小桃:“会选这两样,说明你家妹妹脑子是真的聪明,将来是要干大事的。” 霍明翘捏着湘湘的脸,疑惑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要不要去做个鉴定?” 霍芳亭和王东兴是怎么生出这个小东西来的,怎么到霍明湘这里,基因都突变了呢? 不管怎样,霍明翘还是高高兴兴给她报了班,看霍明湘的目光就宛如鸡窝里出了个金凤凰,满是慈爱和希冀。 - 霍明翘的新电影是部典型的文艺片,就不是冲着票房去的,目标明显是拿奖,导演的品质要求也特别高,拍得极慢,一部预估100分钟的电影,四个月才拍完,弄得霍明翘几乎是前脚刚杀青,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去和朱泓跑路演。 没错,《遥遥》定在了暑期档上映。 因为宣传行程重合,她最近和施歌频频相聚,还要在各大采访镜头前一起营业,为观众做好心理铺垫。 施歌对此当然很愉快,甚至在采访里大大咧咧地说:“我和师姐是很好的朋友啊,现在终于有机会重聚,我一定要敲诈她请客。” 霍明翘皮笑肉不笑:“算了吧,我可不敢跟你吃饭。” 周围举话筒的记者们都想起来曾经那段绯闻,不由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您有看过成片吗?您觉得自己和霍明翘有CP感吗?”有记者问。 施歌这回倒是正儿八经了:“成片我还真的没看过,至于有没有CP感,我说了不算,观众说了才算,如果观众觉得有,那说明我和师姐演技过关了。” “师姐是您对霍明翘的昵称吗?” “是呀,她比我大一岁嘛,大家都叫我施歌,那我就叫她师姐咯,显得有礼貌,哈哈哈。” “那霍明翘,您之前一些角色给观众带来的印象都是比较美艳的、有攻击性的,这次挑战校园题材,会不会不适应呢?” 霍明翘撩撩头发,笑道:“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没什么不适应。” “有很多观众看到了您的两版海报,说是更喜欢‘夜店版’而非‘校服版’,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霍明翘:“不管喜欢哪版,都是对我的肯定。但是我想静态和动态呈现出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欢迎大家看完影片后发表自己的感想。” …… 《遥遥》的成功是出乎整个剧组的预料的。这部影片最开始的票房是靠施歌的粉丝撑起了大半,后来由于过硬的实力,才在真正意义上爆了。 音乐的恰到好处,光影的灵活运用,色调的舒适温暖,都是电影的加分项,而最重要的,就是演员本身。校园里怦然心动的瞬间,夜色下欲盖弥彰的暧昧,甚至连手都没有拉过,观众却能从角色眼中读出其内心深处的躁动。 有影评人这样评价施歌:“施歌作为童星出道,有功底在身,演戏一直处于正常发挥的状态,即虽然能让人入戏,但看完后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观众容易因为他的颜值而忽略了他的演技。我看过他很多作品了,这只有这次,让我真正有被他的演技惊艳到。施歌在电影里的扮相毫无疑问是帅气的,但这次他的外表和角色的气质彻底融合在了一起,让你觉得这个就是陈遥本人,而不是施歌饰演的陈遥,在陈遥身上,你看不到任何施歌的个人色彩。而到了影片末尾,陈遥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安静内敛的好学生,而是一个成功的海归商人,施歌也很好地拿捏住了这个年长者的变化。这说明他完成了对自我的一个跨越,突破了瓶颈,已经从一个‘有能力’的演员,晋升为‘有实力’的演员了。” 比起大众对于施歌演技进步的褒奖,霍明翘则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她的多面。 “如果说施歌让人惊艳,那我觉得霍明翘则是让人惊喜。”另一位媒体人发表文章说,“上映之前,有很多人说霍明翘的形象更偏熟女,演校园会不会违和,其实我看到海报的第一眼也觉得不太适应,毕竟我对她的印象还是以亮丽浓妆为主。但等看完电影,我只想说,朱泓选择霍明翘是对的。正是因为她五官的立体感,自带了一种早熟气质,才将她从其他稚嫩的学生中区别开来。校园里的金遥虽然仪容干净,但是你会觉得这不像是个简单的学生,而当她换了一身衣服,化着花里胡哨的假发浓妆去夜店时,你才觉得,啊,果然,这才是金遥该有的样子。她的眼神也验证了这一点。每当陈遥和金遥同框,金遥的眼神总是比陈遥更捉摸不透,因为她成长背景复杂,纤细的身躯里面埋藏的是一个混乱的灵魂。她的乖张,她的难驯,她的偏激,如果换成一个‘清纯脸’的女明星,那可能就是一个‘青春叛逆,无理取闹’的金遥,而不是‘患得患失,自尊敏感’的金遥。” 电影才上映了大半个月,霍明翘已经在真正意义上红了,达到了就算是没看过电影的路人,也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女演员存在的程度。有一天霍明翘戴着帽子和口罩回家,坐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同乘的人,那人盯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看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问:“你是演金遥的那个女演员吗?” 霍明翘:“……” 第二天,全小区的住户都知道了有个明星住在这儿。激动之余大家也不由纷纷疑惑:明星挣那么多钱,怎么跟我们住一个小区?难道只是过来走亲戚的? 霍明翘心道,还不是因为当年租房子的时候比较穷。 她想着,等有空了要抽时间在燕城看看房子,面积不用太大,但是安保要好。她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钱,大概付完首付也没剩多少了。 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然太没有安全感。 第39章 第三十九杯酒 袁非叫霍明翘去了个饭局。 饭局其实只是各界的大佬们一次普通聚餐,至多聊聊投资项目之类,但就算是这样,也少不了要有作陪娱乐的宾客。 袁非说:“我们瑞世的副总这次也在,是想着你最近正红,有心提携你,所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你可千万不要小家子气。” 霍明翘抿了抿唇:“那您去吗?” “我去干什么。”袁非说,“到时候你机灵点儿,那些大人物说什么,你捧着就是,就算心里不高兴,也都给我憋着。你把那群老板哄好了,以后的资源只会更好,那些投资商有时候是会指定艺人出演影片或代言广告的。你放心,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违法事情,但你得知道,圈内不缺漂亮有个性的女明星,能屈能伸的才能走远。” “是……副总亲自点我过去吗?” “当然。”袁非说,“不然你觉得我有本事把你往那种场合塞吗?自己挤进去的女星,那叫千里送,受邀赴宴的女星,才叫荣幸。” 霍明翘低低哦了一声。 “大家都说你会说话,你好好表现。”袁非告诉她,“记得穿漂亮点儿,但不要风尘。” 于是霍明翘那天穿了件酒红色的丝绒小裙子,显得典雅又礼貌。 她白天拍完了一套活动宣传图,又接了两个采访,工作一结束就赶回公司,把这条裙子换上,又把拍摄用的妆面卸了,重新画了副淡妆。副总正好在公司,袁非就领着她去了办公室。 “孙总好。”霍明翘欠了欠身子。 这些公司里的上层领导,她其实都没见过几面,反倒是和基层的一些工作人员混得更熟。孙总今年五十多了,身材敦实,头发理得短短,穿着也很随意。 “来啦。”他看了霍明翘两眼,“那走吧。” 霍明翘跟着孙总默默下了电梯,进了车库,有司机已经在车位上等着了。 霍明翘抢先一步打开车门:“孙总请。” 孙总也不客气,“嗯”了一声,便坐了进去。 霍明翘等他坐好后,便坐在了他旁边,身子靠紧了车门。 车开上大路,孙总道:“你很紧张?” 霍明翘笑道:“主要是怕给您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孙总摆了摆手,“你现在出名了,大家知道你在瑞世,就想见见你,认识认识,又不用你才艺展示,有什么好丢脸的?” 霍明翘唇角笑意微滞,却仍然笑道:“您说的是。”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上位者召之即来的观赏物而已,但真的面对这一切时,还是会有不可避免的难受。 车在一处饭店门口停下,有人为他们打开车门,霍明翘下了车,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扬起笑容,跟着孙总走进了大门。 包厢里已经有几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看到孙总和霍明翘相继入内,纷纷站了起来,笑道:“老孙,终于想起把你们公司这么忙的女明星喊上了?” 孙总:“你这家伙还说我,上次是谁放我鸽子,说好了吃饭却又临时有事?我看你就是来看美女的,对我这种糟老头子不感兴趣。” 霍明翘一直抿唇微笑,努力把在场几个人和头衔名字对上号。 同时她也注意到,包间里还有一个女人,是个歌手,唱功不错,脸蛋也行,可惜也许是运势不好,如今二十七八了,却一直半红不火。她看上去比自己放松得多,似乎是跟着另一个老板一起来的,就贴着他站,却也一直微笑不语,看着一群男人们聊天。 一圈寒暄完,孙总终于正式介绍了霍明翘。 霍明翘连忙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 “我们都认识的嘛,《遥遥》的女主角,对吧,最近很火的。”女歌手身边的老板转过头,“你们也认识一下。” 女歌手便笑着上前:“你好,霍小姐,我叫曾润,很高兴认识你。你的电影我也看过,演得真好。” “您好您好。”霍明翘紧急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歌手到底唱过些什么歌,但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只好道,“您的歌也很好听,特别能打动人。” “还差一个人。”有人抬起手表看了看,“不过大家先入座吧。” 霍明翘被安排坐在了另外两个老板之间,离孙总很是有些距离。 不过好在那两位老板只是问了她点拍戏方面的问题,她回答也算游刃有余,至少保持住了话题的连贯性,尽管他们两个对于她的拍戏经历显然兴趣并不是很大。 门再一次被推开,从服务员身后走来一个青年,看见满桌的人,不由道:“哎呀,都到了啊,看来是我来晚了。” “你确实来得晚。”坐在上首的男人说,“小杨,你爸不给面子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给我们面子,来这么晚,该罚!” 青年在留给他的空位上坐下,笑道:“我爸那不是因为真的脱不开身吗?所以才派我来陪各位叔叔们。是我不懂事嘛,这顿我请好不好?” 男人指着他,笑骂:“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从小就会装模作样。还这顿你请,这店就是你们家开的,你请不是应该?” “对对对,我应该,我应该。”青年起身,要去拿醒酒器,“那为了表达我迟到的歉意,我先自罚三杯,好不好?” “好呀。”众人起哄。 “明翘。”首座的男人朝她打了声招呼,脸上的褶皱笑成一团,“你离那东西近,拿过来帮小杨倒上。” 霍明翘顺从起身:“好。” 男人不忘转向青年,指着霍明翘介绍:“这位美女认得吧?霍明翘,最近很红的大明星,人家忙得很,好不容易才让孙总请过来吃顿饭。” 孙总:“老张,你少阴阳怪气。” 霍明翘一边走过来,一边含笑:“张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就是一个普通演员而已。” 张总笑笑,又指着青年:“明翘,认识一下,杨野,哎,也是年轻人,你们说不定更有话题。” 霍明翘走到他身边,为他斟上酒:“杨先生好。” 杨野方才只匆匆在席上一扫,并未注意到霍明翘,当时她低着头,他也没看清,只当是又是那位老板带来的女眷,这会儿看清了人,不由目露惊异,紧紧地盯着她。 霍明翘恍若未觉,给他倒完酒后,便走回自己座位。 张总饶有兴趣地瞧着,伸手在杨野眼前晃了晃:“嘿,看美女看傻了?看来是请对了。” 杨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说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女朋友最近很喜欢演金遥的那个女演员,我今天见到了真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吗。” 张总打趣:“还是上次那个女朋友?” 杨野笑道:“叔,您少在这儿挤兑我,别打扰我的自罚三杯啊。” 他仰头一气喝完三杯,众人纷纷叫好。 人齐了,便可以开席了。 席上他们聊得大多是些商业信息,霍明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含蓄地给自己夹菜。 她今天行程太赶了,只早上吃了个鸡蛋,午饭也没吃,下午收工后就直接来了这里,现在快被饿死了。 可惜她不好吃得太明目张胆,只能断断续续地夹,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被人注意到了。 “明翘啊,怎么一直吃都不说话呢?”孙总开口。 霍明翘放下筷子,腼腆一笑:“我不太懂那些专业的知识,只能听听,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总:“也是,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些,小杨这么聒噪的人,现在也不说话了。” 杨野往后一靠,无可奈何地摊手:“张叔啊……” “行,当着美女的面,叔就给你留点面子。”张总拍了拍他的肩。 话题又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了一些生活日常,这回霍明翘终于能说上几句话了,只是两边的两位老板,总是说几句就要找由头与她碰个杯,很快一杯红酒就没了,霍明翘不得不再倒上。 张总瞥见了,对杨野说:“你看看,人家明翘一杯都喝完了,你还剩这么多,没劲!” 杨野从善如流:“好!那我就来给各位一一敬酒。” 他半圈敬下来,敬到霍明翘面前,笑了笑:“祝你事业更上一层楼。” 霍明翘欠身,与他碰杯:“谢谢。” 孙总:“明翘,你就剩那么点儿了,全干了吧。” 杨野制止了她:“不用,女生喝酒不要那么快。” 张总哈哈大笑:“小杨啊,你又开始怜香惜玉了。” “我就是愿意对美女宽容。”杨野耸了耸肩。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和他一样。 他们虽然没有动手动脚,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却一直在给她劝酒,哄她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她想要稍微装柔弱表示拒绝,可那些老板便立刻佯装生气,最后还是她主动低头。她看向杨野,然而杨野才帮她说了两句话,众人便起哄他像贾宝玉似的,还提醒他,他家里可是有女朋友的。 酒意上头,霍明翘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的。 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那些男人最喜欢的样子,那些所谓的话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她去上了趟厕所,用粉底给自己补了下妆,让她的脸看上去没有那么红。回来时却发现,曾润也在到处敬酒,而大家杯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红的已经变成了白的。 “霍小姐回来啦,正好我来敬你。”曾润举起杯子,指了指她还剩一点儿底的白酒,“我干了,你随意。” 曾润的那位老板说:“小霍也正好干了呗,大家公平一点,那点白酒对小霍剩下的红酒,也差不多。” 张总点了点头:“喝完正好也换酒杯。” 霍明翘僵硬道:“张总,我不能喝白的。” “你可别说是只对白酒的酒精过敏啊。”张总调整了一下坐姿,“是不能喝,还是没喝过啊?” 霍明翘:“……没,没喝过。” “那不是正好吗,总要学会喝白的的嘛。”张总道,“这次就让你心里先有个数,白酒未必没红酒好喝。” 孙总语气略重了些:“明翘,不要当异类,让大家都开心一点嘛。” 霍明翘攥紧了酒杯,低声道:“好的。” 她看着服务生给自己换上了白酒的小杯,一缕辛辣的酒气冲进脑海,令她脑仁发疼。 能让她保持清醒的酒量是一整瓶红酒,可现在已经超过了,她已经隐隐觉得头重脚轻,这要是再喝白酒,混合下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来。 可她别无选择。 曾润已然敬了一圈酒,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 她刚起身,便见杨野也站了起来,道:“我说,各位叔叔们,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嘛,她也就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纪,不要吓到她。我刚问过我女朋友了,她听说自个儿偶像在喝酒,要我一定劝着点。这么着吧,该敬的,咱还得敬,就是改成我和明翘一起敬,她喝半口,我喝一口,行不行?” 张总敲着桌子:“你这是犯规啊!你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女朋友?” “有啊,怎么没有?之前您不是都见过的吗?”杨野说,“要不然就当我是帮老乡,她是宁城人,我也是宁城人。不要为难我的老乡了嘛。” 孙总笑道:“既然杨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替明翘谢谢你了。” 杨野举杯:“哪里哪里,还不是孙总慧眼识珠,签下了这么一个有实力的演员。” 尽管有杨野挡酒,可是一圈下来,霍明翘已然觉得头痛难当,胃里也辛辣一片,恨不得直接在桌上睡过去。 她现在也不想管什么形象了,单手撑着额头,垂睫看着盘里的食物,脸色潮红,默然不语。 她是醉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便也不再刻意灌她,只是来回敬酒时带到她,她还得起来喝。 宴席终于结束,霍明翘扶着桌子站起来,一个踉跄没稳住,还是身边的老板扶住了她。 她踩着高跟鞋,艰难地道:“谢谢。” 那老板握住她的手:“你不要紧吧?” 霍明翘急忙把手抽出来:“不要紧,您早些回去吧。” 那老板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以后有事可以微信联系我。” 霍明翘从旁边找了杯茶水给自己灌下去,然后走到孙总旁边,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听他和那些男人道别。 她低眉顺眼,感觉食管里有火在烧。 杨野注意到了她,问:“霍小姐怎么回去?” 孙总:“她坐我车来的,我让司机顺道送她回去。” 霍明翘忍住胃里难受,道:“不用麻烦孙总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孙总看了她一眼,笑叹:“你这样子,怎么能自己回去呢?别半路被记者拍了。” 张总显然也是喝多了,走到霍明翘身边,直接勾过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说:“明翘啊,你不要听你们孙总的,他那司机长得不行,你看了会不舒服,你坐我的车,我的司机长得还是可以的,公司里老多小姑娘暗恋他,人又会说话,你心情也会好。” 霍明翘:“谢谢张总美意,真的……不用了!” 她神智已然有些模糊,她以为自己在努力挣扎,但其实力气小之又小,说话也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孙总:“老张,你又在放屁!我警告你啊,我们瑞世是正经的公司,少对我家艺人下手!” 话是这么说着,却也不见动作。 霍明翘眼底逐渐泛红。 忽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把她扯到了身边。 “两位叔叔也醉了,还是赶快回家吧。”杨野道,“霍小姐我来送就好。服务生呢?送这两位先生下楼!” 张总:“哼,我知道了,你哪有什么女朋友!上次那个肯定是分了!”一边嘀嘀咕咕地出了门。 孙总也被人搀走,还不忘道:“杨先生,我看在张总的面子上,相信你会把明翘送回家的啊!你可不要乱来啊!” 包厢里空了。 杨野松开了霍明翘,看向她脚上的高跟鞋:“能自己走吗?” 霍明翘点了点头。 杨野:“那你跟着我。” 霍明翘又点了点头。 杨野走出去几步,一回头却发现霍明翘自己把高跟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杨野叹了口气。 霍明翘:“谢谢……你。可以帮我叫辆车吗?” 杨野:“你是明星,不能叫车。你有自己的司机吗?” 霍明翘摇头。 “那还是让我司机送你吧。”杨野说。 霍明翘便赤着脚,步履飘浮地跟他下了楼。 司机的车停在了酒店后门,杨野把霍明翘塞了进去,随即自己也坐到她旁边。 “你家住哪?”杨野顺手从车里抽了两张餐巾纸给他。 霍明翘接过,擦着眼泪道:“我不想回家。” 她这幅酒气冲天的模样回到家里,让霍明湘怎么想? “都可以。”她说,“你随便帮我订一间吧。” 杨野:“也行。” 他吩咐司机:“找个最近的五星酒店。” 霍明翘倚着车门,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杨野看她这幅样子,道:“你不应该出来的。你又不像我酒量这么好,出来就是自投罗网。” 霍明翘捂住眼,眼泪又从指缝里渗出来,说不清是因为身体难受还是因为心里难过。 “我没想到你会来,你也没想到会在燕城遇到我吧。”杨野说,“要是没有我,你今天怎么办?” “谢谢你……”霍明翘哽咽道,“还记得我。” 杨野无奈地轻笑一声:“我们哪敢不记得你啊,看到你进了娱乐圈,我们这群人都傻掉了好吗。” 霍明翘把自己缩成一团,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杨野便不再吵她。 车停在了酒店前,杨野推了推霍明翘:“醒醒。” 霍明翘不动。 杨野:“霍明翘,酒店到了。” 霍明翘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显然是醉得狠了,睡着了。 司机转过头来,问:“要我把她送上去吗?” 杨野想了想:“不要了。” 她这个样子,要么被人背上去,要么被人抱上去,可她是个明星,决不能这么干。 杨野吸了口气:“掉头,去锦江别苑。” 他一路上都在致力于如何唤醒霍明翘,顺便给他的女朋友发消息,问她方不方便来锦江别苑照顾一个喝醉的女性朋友。 终于,当车在地下车库停好五分钟后,霍明翘被叫醒了。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到哪了?” 杨野:“我想了想,酒店还是不安全,喝醉的人也容易出事,我这里有套房子,平时没什么人住,你凑合一下,我女朋友待会儿就过来了,你们都是女人,方便照顾。” 霍明翘混沌的大脑暂时解读不了这么复杂的句子,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在杨野的帮助下下了车。 杨野一手架着她的胳膊,一手拎着她的高跟鞋,走进自己的单元。 霍明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哪怕地上都是灰尘,她似乎也不太能感觉到。 杨野自言自语:“怎么他妈就轮到我英雄救美了呢?啧。” 他的屋子就在一楼,杨野按开密码锁,打开大门,却发现屋里灯是亮着的。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那女朋友来得有这么快吗?到了为什么也不打电话? 杨野让霍明翘靠在墙边,自己去翻鞋柜里的拖鞋,想找一双给霍明翘穿上。 结果在鞋柜里看到一双陌生的男鞋。 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便听见有人顺着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上来,说:“大杨,是你回……” 后半句话蓦地顿住。 杨野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半晌,又猛地回头看了看身后醉得东倒西歪的霍明翘。 霍明翘顺着墙滑下去,蹲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低声道:“杨野,我难受。” 杨野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刚才的男人,那人看着他们,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水。 杨野大叫一声,瞬间举起双臂,悲愤道:“四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40章 第四十杯酒 “喂?我到小区门口了,我出来得急,没找到锦江别苑的门禁卡,你下来接我一下。” 听着电话里女朋友的声音,杨野一边往外拔足狂奔,一边道:“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到门口了!你也不用进来了,直接把我带走吧!” 女朋友:“啊?” 电话掐断,响起嘟嘟嘟的忙音。 很快,杨野便喘着粗气出现在了女朋友面前。 女朋友:“怎么回事?不是说你有个朋友喝醉,要我帮忙照顾吗?” 杨野扶着膝盖,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她现在有人照顾了。” “什么鬼……你把话说清楚。” 杨野揽住女朋友的肩膀,把头靠上去:“借我休息会儿。”他咽了咽嗓子,道,“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反正跟你没关系。你开车了吗,载我回我常住的那套房子吧。” 女朋友哦了一声,也懒得再问,只道:“你大晚上把我叫出来,又让我白跑一趟,怎么补偿我?” 杨野想起刚才在家里的恐怖片现场,还觉得心脏狂跳,有气无力道:“你想我怎么补偿?” “嗯……看电影吧!”女朋友转着车钥匙道,“我好久没去电影院了,听说最近有个叫《遥遥》的很好看,你陪我去看吧。” 杨野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刚上车,杨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打了个手势示意女朋友继续开车,然后接起电话,还没等对面人开口,便噼里啪啦道:“四哥,我刚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对她可什么也没干,要不是我把她从酒局上带回来,她今天指不定上了哪个老男人的车呢。你说你,你来燕城也就算了,都住我房子里了,怎么吭都不吭一声?早知道这样,我直接联系你就好了,你把她接走得了!” “你回来。”梁肆说不上是什么语气,“我和她没有关系了,她的事我管不着。你乐意做慈善就做。” “没有关系?你这话留着骗鬼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吗,刚才是谁看我跟看强/奸犯似的。”杨野哼了一声,“我现在已经走了,你要是不打算管她,那你把她留那儿好了,反正她也没到酒精中毒的程度,死不了人。” 梁肆:“你……” “四哥,我奉劝你一句,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杨野谆谆教诲,“咱们几个人呢,也勉强算是发小,这几年看着你跟个贞洁烈妇似的,就差往怀里抱个白月光的牌坊守活寡,那心里可都不好受啊。要是哥几个长了你这张脸,那绝对是叱咤情场,真是,白给你浪费了。” “她不喜欢我,我还倒贴干什么?要论钱,她现在也不缺钱。”梁肆冷笑一声,“我留下来,难道还等着明天她醒过来再发一遍好人卡吗?” 杨野扶额:“四哥,女人的话能信吗?你别看她现在好像是个独立女性,其实这种女人,在你面前表现得越独立,就越说明她对那段不独立的黑历史耿耿于怀。真没感情的话,耿久了,就容易恨上你,恨你让她有一段不光彩的过去。你觉得她恨你么?她要是恨你,跟你拍完吻戏就该去厕所吐了吧。” 梁肆没有说话。 杨野长叹一声:“今天我帮了她一把,她还跟我说谢谢我还记得她。说到底,她记得我才让我比较惊讶,毕竟当年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四哥啊,她确实是变了,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小姑娘了,但你们俩把自己作成这样也算是有本事的,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掂量吧。” 说罢,他挂了电话。 女朋友斜睨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了什么?要是长了张梁肆的脸,就去叱咤情场?” 杨野立刻举手:“那都是夸张!是为了刺激梁肆!我有你,哪还看得上别人啊?” “嗤,也就只有我才看得上你。”女朋友轻哼一声,“算了,懒得和你计较。不过,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一个梁肆的八卦?” 杨野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宝贝,你就不能装傻吗?” 女朋友把他的脑袋推开:“少乱动,我开车呢。你就跟我说说,你送回来的那个女性朋友,是梁肆的前女友吗?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你知道的,我口风一向很严。” 杨野啧了两声:“说前女友是不准确的,说初恋还差不多。” “那就是前前前女友?”女朋友纳闷,“不对啊,你不是说他这几年好像守活寡吗?那就是没交新的?” 杨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当时那女生年纪小,他怕吓着人嘛,就一直暧昧不清,本来想着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结果没想到最后青蛙跑了,连个名分都不能算。” 女朋友:“……看不出来啊,梁肆是这种人。什么女生这么厉害,把他勾成这样?” “除了长得漂亮,嘴甜一些,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杨野撇撇嘴,“我要是真看出来了,就该被他揍了。” 锦江别苑。 梁肆把手机收回衣袋,沉默地看着玄关处的女人。 既然只是普通关系,那更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她又是这样一个醉酒状态,万一她明天想起来,总免不了怀疑他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他还在思考,就见霍明翘已经扶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往屋子里跑。 他侧过身,给她让了路。 她仿佛并没有空注意这个多出来的男人,只急急地找着房间,最后打开一扇嵌着磨砂玻璃的木门,才立即冲了进去。 里面传来她难受呕吐的声音。 他的手指在裤兜里缓缓握紧,可脚步始终不肯挪出去一分。 杨野只是听他说了个大概,又不是亲身经历,怎么会知道他被她伤得多深。如果杨野是他,在霍明翘第一次说出“我从没喜欢过你”时,就会立刻斩断孽缘,可这桩事不是发生在杨野头上,他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当个爱情导师,劝他率先回头。 梁肆想,既然她喝醉了,那把那些东西吐出来就好了,也不用再担心什么睡着被噎死的风险。 霍明翘断断续续地又吐了第二回,然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梁肆疑心她在里面睡着了,还是忍不住走到洗手间门口看了一眼。 她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红丝绒的裙子铺在瓷砖上,很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只可惜花的主人姿态不够优雅。 梁肆走进去,把她的上身换了个方向,靠着墙坐,然后盖上马桶盖,按动了冲水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从洗手台上抽了张纸巾,塞到她手里。 霍明翘看着那团纸,恍惚抬头,眼睛像失了焦距一样,喃喃道:“……杨野,这是你家吗。” 梁肆这才发现,她哭过了,并且哭得很凶,否则眼睛不可能这么红,脸上甚至还留下了两道粉底被冲刷过的痕迹。 他想起杨野说的那些话,想起她在酒局上被那些人为难,终究还是心生不忍,蹲下身,从她手心里拿回那团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杨野虽然是在宁城长大,但大学毕业后就被他爸拎到了自家企业的燕城分部,然后就一直在燕城干着,鲜少回宁城。他在燕城有好几处房子,但一般只用两处,一处是他自己常住的,另一处就是锦江别苑,比他常住的那套多了个地下室,地下室里全是娱乐设施,都是背着他爸建的。杨野惦记着他们那群一起长大的兄弟,总是招呼他们来燕城找他玩,时间久了,他们那圈子的人都知道了这套房子的密码,在小区保安那边也都成了不用核实的客人,只要时间不急,他们来燕城出差就不住酒店,去住杨野的房子。 梁肆这次来,倒不是因为出差,而是他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他去年的业绩完成得非常好,公司没道理不给他放假,况且他如果硬要给自己放,公司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毕竟万川的老板和他爸是亲戚。 他在宁城独居了一阵子,有一天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找了家私人影院去看了《遥遥》,看完心情复杂,出来还接到他爸的电话,说谁谁谁一家从美国回来了,两家人一起吃饭聚一聚,他既然不喜欢冉染,那就找个别人,比如那谁谁谁的女儿,对梁肆的职业挺好奇的,可以先认识一下,有感觉就试试,没感觉再换下一个。 梁肆不知道他妈跟他爸说了什么,会让他爸产生一种儿子没人要的错觉,竟然还开始相亲了。他一口回绝了这顿饭,第二天就给自己放了假,飞到燕城找杨野喝酒。杨野当然不可能没事来锦江别苑,但他们那群人也经常干一些不等杨野过来就在房子里轰趴的事情,杨野对此完全无所谓。反正他们不可能偷他东西,他自己也不会把个人隐私放这套房子里。越有人来住,越说明他的人缘好。 梁肆没有提前告诉杨野,而是自己先在他房子里待了一下午,思考见到了杨野,要说点儿什么。和杨野这个人喝酒有一个好处,就是他的酒量比所有人都好,不会出现自己话还没说尽兴,对面就已经先倒下了的局面,但是有得必有失,跟杨野喝酒,就必须做好被他套话的准备。 梁肆思考了一下午如何跟杨野交流,没思考出结果来,晚上就从他家里翻出一箱泡面,挑了两包凑合泡了,吃完才拟定了自己的说话方案。他到地下室的小酒窖里去挑酒,打算挑完酒就把杨野喊过来,结果酒架还没看完,就听到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以为是杨野过来了,还心想他是不是和其他朋友有约,结果上了楼梯一看,杨野带回来了一个醉得不成样子的女人。 那一瞬间他当然是愤怒的,霍明翘一边说着不想跟自己纠缠,转头又和他的发小喝成这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不过两秒,他又意识到自己愤怒得没有道理。 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都管不着了。 “能自己刷牙吗?”梁肆从洗手池下面的抽屉里轻车熟路地拿出一次性牙具和牙杯。 霍明翘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她撑着地勉强站起来,瓷砖上那朵盛开的花便立刻收束了下去。 她走到洗手池边,几乎是靠着肌肉本能在麻木地刷牙。 梁肆这才发现瓷砖上有浅浅的脚印痕迹,她没有穿鞋。他皱了皱眉,走到外面取了双拖鞋过来,却没有着急让她穿上,直到等她刷完了牙才道:“脚抬起来。” 霍明翘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抬起了脚。 梁肆低下身看了看,脏得很,像是在外面赤脚踩了一路回来的。 “怎么不穿鞋?”他问。 霍明翘:“高跟……会摔。” 梁肆想起来,门口好像确实有一双女人的细高跟。这种鞋简直违背人体力学,清醒着都能摔,遑论是喝醉。 他揉了揉眉心,又从外面找了把小凳子过来,放在淋浴间里,指着它道:“坐过去。” 霍明翘听话地坐了过去。 梁肆取下淋浴头,开了热水,等温度升高后,把淋浴头塞到她手里,说:“把脚洗了。” 霍明翘:“哦。” 梁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没忘记如何洗脚后,便去阳台找拖把。 她把杨野家踩脏了,总不能指望她自己清理,还是他来干吧。 梁肆把从玄关到客厅凡是她踩过的地方都拖了一遍,最后拖到卫生间,听到她有些可怜地说:“杨野,我是不是很麻烦你啊……” 梁肆没有纠正她。 她以为是杨野就是吧,要是她知道是他来过,指不定心里怎么想。 “你拖得真干净。”也许是刚才吐了两回,胃里舒服了,她话也多了,大概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梁肆像你一样勤快就好了。” 梁肆:……? 他直起身子,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霍明翘低下头,圆润的脚趾在水流下反复地动着。 “他养尊处优惯了,要是没有家政阿姨,肯定没法一个人过吧。” 梁肆简直要被气笑了:“是啊,他真是个废物。” 霍明翘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不是你朋友吗?你怎么说他坏话?” 梁肆:“不是你先跟我说他坏话的吗?” 霍明翘又把头低了下去:“可你是他朋友啊,应该在我面前维护他的形象啊。” 梁肆点了点头,把拖把放到一边,想看看她在酒精作用下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好吧,那我告诉你,他最近搬家了,一个人住,也没有家政阿姨,谢天谢地,他还活得好好的。” 霍明翘:“我不信。他连饭都不会烧。” “世上有种东西叫外卖。” “外卖不能多吃的。”霍明翘认真地说,“还是自己买菜比较健康。” “说得好听,难道你是自己做饭吗?” “……不是。”霍明翘羞愧承认,但随即又争辩道,“但是我今年和家政阿姨学了一点点,炒两个简单的菜还是会的。我主要是……没空练习。” 梁肆觉得不该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便道:“你洗完脚就穿好拖鞋出去吧,找个喜欢的房间躺下。” 他拿起拖把回阳台,觉得霍明翘简直就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他之前难道不也是没机会练习吗?自己一个人住后还不是自然而然地学会一些生活技能? 他脸色冷淡地走回来,结果听见淋浴室里水声还在哗哗地响。 “再洗就脱皮了——”看清她的动作后,他的话生生拐了个弯,“你在干什么?!” 他冲过去,把开关拧上,水流戛然而止。 霍明翘顶着一张湿淋淋的脸,无辜道:“洗脸啊。带妆过夜,脸要烂的。” 梁肆:“……” 都喝成这样了还不忘卸妆,女明星都是些什么物种啊? 她直接把淋浴头怼着脸冲,这不仅导致她一小半的头发湿透,还导致她上半身也湿得差不多了。 水珠顺着头发滚到脖子里,又滚进她的衣领。 酒红色的丝绒面吸了水,颜色更加暗沉。 而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还睁大眼睛,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梁肆迅速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白色浴巾,匆匆给她从肩到腰地裹上,期间一直没敢正视她。 裹完了,他才有些恼道:“没有卸妆水!” 杨野的房子里有这些就有鬼了。 霍明翘啊了一声,道:“对不起啊,那请问你有洗面奶吗,洗面奶也可以的。” 梁肆:“……” 杨野没有,但是他有。 他一边去翻自己的背包,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但还是为她这么自然地使唤杨野而感到酸溜溜。 他和她也就今天见了一面,至于这么熟吗? 要是换了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她这幅样子,早完蛋了。 明天得让杨野转告霍明翘,让她以后少喝酒,就算喝酒,喝前也提前吃点解酒药。 第41章 第四十一杯酒 梁肆把洗面奶拿来了。 霍明翘感激地伸出手,眼看浴巾要滑掉,梁肆一把又给她裹上,警告她:“拽好了,不要乱动。” 霍明翘委屈:“可是我要洗脸啊。” “我给你洗。”说着他就把那管男士洗面奶往她脸上涂。 霍明翘大惊,偏过头,洗面奶都涂到了她的头发上:“这样不好吧,太过分了,让你女朋友怎么想?” 梁肆冷笑:“你还记得杨野有个女朋友呢?” 霍明翘嗫嚅:“对不起,我,我自己来吧……我可以的,你回去吧。” 梁肆再也忍不得,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令她靠近自己。他咬牙切齿道:“霍明翘,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霍明翘被这突然袭击搞得措手不及,瞪圆了眼睛,迷茫地望着他。 两个人对视几秒,梁肆先泄了气。 怎么能指望一个醉鬼脑子清醒。 他松开霍明翘,把她头发上那点洗面奶捻下来,抹到她脸上,斥道:“把眼睛闭上!” 霍明翘听话地闭了眼。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反复摩挲,直到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还没好吗?” 他闻到了她口中薄荷味牙膏的味道。 “把脸伸出来些。”他说。他取下淋浴头,把水流调小,然后给她一点点洗去脸上的白色泡沫,最后用毛巾给她擦干。 他直起身来,才恍觉刚才弯了太久的腰,现在竟然有些僵硬。 看来又要把健身提上日程了,他心道。 霍明翘用下巴蹭了蹭身上的浴巾,问:“我能出去了吗?” “出去吧。”他压下自己涌动的情绪。 霍明翘趿拉着拖鞋,高高兴兴地出了卫生间,又折回来,问他:“有乳液涂吗?”顿了顿,可能意识到自己要求太多了,又小声道,“没有也没关系。”转身找了个客房进去了。 梁肆:“……” 他又去找自己的男士乳液。 找完回来,看见霍明翘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床上,半湿的长发披在身后,眉眼间还残留着醉酒的红润,但是她偏偏又无知无识,显得天真又妩媚。 梁肆把乳液丢给她:“自己涂吧。”然后去找吹风机。 霍明翘乖乖地给自己涂脸,梁肆站在她身后,给她吹头发。 吹完头发,霍明翘又央求:“我衣服也湿了,能吹干吗?”她掀开浴巾想要展示给他看,却又被他一把摁了回去。 梁肆目光幽深,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霍明翘像个犯错被家长训话的小孩子,有些不忿却又不得不低下头认错:“对不起,我话太多了,太麻烦你了。” “是不是今天哪个男人站在这里,你都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梁肆俯视着她。 霍明翘迷茫地抬起脸。 梁肆问完又后悔了。他不该跟一个醉鬼认真的。 他指挥她下床,把那层防尘的床罩扯了下来,又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被枕,给她铺好。 “睡觉吧。”他说。 霍明翘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爬进了被子里。 他给她关上了灯。 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他也不可能拿他们男人的衣服给她换,而且他怀疑她穿的那条裙子,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脱。 湿就湿一点吧,现在天气还热着,不会感冒的。等她睡着了,她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梁肆安慰着自己,准备给她关门。 孰料霍明翘突然开口:“我饿了。” 她说得非常可怜且虚弱,简直像是难民的语气。 梁肆:“你晚上不是吃了吗?” 霍明翘声音闷闷的:“我没吃多少,只是喝了很多。” 短短一句话,梁肆的心脏像被什么绞了一下。折腾了这么久,她现在胃里一定空空的。 他复又打开灯,走到她床边,俯下身问她:“家里只有泡面,你吃吗?” 霍明翘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点了点头。 梁肆烧了开水,刚给她把面泡上,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不是让你在床上待着吗?” 霍明翘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这里香。” 梁肆看她还是穿着那条湿了的裙子出来,忍住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泡面盖子道:“既然困了,待会吃完就去睡觉吧。” 霍明翘凑过来嗅了嗅,头发蹭过他的手背:“这是老坛酸菜吗?” “嗯。” “我喜欢红烧牛肉的。” 梁肆心里那一点柔情立刻消了下去:“有的吃就不错了!” 霍明翘撇了撇嘴:“对不起,杨野。” “我说了,我不是杨野。” “好吧,对不起。” “我不是杨野,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明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低下头,抠着身上的裙面:“你好像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 “反正你不是他。” 泡面还没泡开,梁肆索性跟她耗上了,打算追根究底:“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霍明翘一直没有回答,直到她的肩膀开始耸动,气息开始不对,梁肆才掰起她的脸,发现她的眼泪又开始滚滚而下。 “你哭什么?”梁肆觉得她真是好没道理,明明该哭的应该是他。 这女人分明那么无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但他还是不得不拙劣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不是女明星吗,你今天哭这么多,明天眼睛肿了,就不漂亮了。” 霍明翘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眼泪掉得更凶。她抽噎着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梁肆:“漂亮。” 霍明翘:“我穿这条裙子也漂亮吗?我化妆也漂亮吗?” 梁肆:“漂亮,都漂亮。”他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他就不会!”霍明翘哭道,“他不喜欢我穿红裙子,不喜欢我化妆!我只好每次都穿白色的衣服!我讨厌死白色了!只有有钱人才会喜欢这么不耐脏的颜色!” 梁肆愣住。 “所有人都觉得我穿红裙子好看,只有他不觉得!”霍明翘抹着眼泪,“他怎么那么做作,就喜欢看女生穿白裙子!而且我长这么大,平时只见过小学生梳两条辫子!” 梁肆:“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穿红裙子了?我又什么时候不喜欢你化妆了?” 霍明翘:“你问我干什么,你问他啊!” 梁肆喉头滚了滚,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问:“这种小事,你都要记恨这么久吗?” “哪里是小事?”霍明翘哭着说,“我每次去找他,都穿着白裙子,梳两条辫子去,所以他每次看见我都很高兴,我就知道他下次一定会送我礼物!那些礼物都很贵,我可以卖很多钱……可是我讨厌死自己了,我他妈跟女支女有什么区别?” 梁肆僵住。 “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红色,可是他们都觉得我适合,所以我今天才穿了红裙子。”霍明翘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手掌,“可我努力了这么久,把自己从讨好一个人变成讨好所有人,我本质上不还是个卖笑的吗?我就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已!” 他跪在她面前,想把她的手拉开:“明翘……” 霍明翘换了个方向,不去看他。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已经挣了很多钱,可以供湘湘上学,她比我聪明,以后肯定也比我有出息,我应该满足的,但是,但是……” 窗外蓦地滑过一道白光,随即响起一声惊雷。 夏天的雷阵雨,总是说来就来。 梁肆沉默着,把她拥进怀里。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霍明翘一开始还在剧烈地颤抖,慢慢地,她还是安静了下去。 “可以给我张纸吗?”她小声地问。 梁肆把一整盒纸巾放到她面前。 霍明翘抽了几张,挣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擤鼻子。她扔纸巾的时候发觉他一直盯着自己,请求道:“可以不要看我吗?我现在肯定很丑。” 梁肆哑声道:“你从来都很漂亮。” “你一定很会讨女生欢心。”她说。 “我不会。我喜欢的人,从来不肯给我她的心。” 霍明翘没有接话,抱着纸巾站起来,坐到餐桌边:“可以吃了吗?” 梁肆起身,把盖子揭下来,推到她面前。 霍明翘确实饿了,吃得哧溜哧溜。 热气氤氲,他忽然开口,问:“你恨梁肆吗?” 霍明翘的动作顿了顿:“我为什么要恨他?” “既然不恨他,那为什么要拒绝他?你既然讨厌你现在的处境,就应该知道,如果跟他在一起,没有人会再敢像今天一样欺负你。”他苦笑道。 霍明翘怔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面。 梁肆以为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结果她吃完最后一根面,忽然回答道:“他不是很恨我以前利用他捞钱吗,我要是再这么利用他,他不就太惨了吗?” 梁肆:“你可以假装喜欢他,就像你从前一样。他被蒙蔽了双眼,是看不出来的。” 霍明翘捏着塑料叉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泡面碗里的汤:“可是我不想这么干了。我会恶心我自己的。我这么坏,不能再骗他了。” “你就不能试着喜欢他吗?如果两情相悦,那就说不上利用和欺骗。” 霍明翘起身,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为什么总是要叫我和他在一起呢?我去喜欢梁肆,那不是害他吗?” 她脸色比醉酒时更红了。嘴里虽然说着生气的话,但是语气还是软塌塌的,一点没有威慑力。 她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还有点平衡不了自己的身体,歪歪扭扭地进了卫生间,给自己的牙刷重新挤上牙膏。 梁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为什么喜欢他就是害他?” 霍明翘含着一口泡沫,从镜子里恼怒地瞪他:“你可以闭嘴吗?”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清水漱了口,然后又歪歪扭扭地走出卫生间,爬到卧室床上去。 “为什么喜欢他就是害他?”梁肆锲而不舍地问。他坐在她的床头,一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霍明翘把被子往脸上一盖:“我困了。” 梁肆拉开她的被子:“说话。” 霍明翘把被子拉上。 梁肆把被子拉下。 “我要是喜欢他,他肯定就想把我的事情统统揽过去,他就觉得反正我都是他的人了,他家也不缺钱,养我一个没问题,养我妹妹也可以,那我不就是只蛀虫吗?我哪有脸要他帮我这种忙?而且他那样的家庭,会看得上我吗?要是引起家庭矛盾,我担得起这个责任吗?”霍明翘忍无可忍地瞪着他,“而且我绝对不会再穿白裙子给他看了!他抱着他的日漫萝莉做梦去吧!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梁肆起初还听得脸色凝重,听到最后,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心里刺痛。 “而且……”她蜷缩起来,“他到现在还喜欢我,无非就是当初散得不干不净,他得不到,才有了执念。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他总会对我厌倦的吧……其实想想,我和他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以前还能讲点题目,现在难道讲演戏技巧吗?他上过那么好的大学,可我只有高中毕业,还是那么烂的学校……我这个人没什么内涵,带出去,容易被别人笑话。等到有了漂亮又聪明的名门淑女,我肯定就被比下去了。除非是比做家务,我大概比那些大小姐会一些,但是梁肆他是娶老婆,又不是找保姆……”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下去,又像是要哭的样子,可是憋住了。 梁肆目光沉沉,而深处却像是有火光灼烧:“霍明翘,你到底是不喜欢他,还是不敢喜欢他?” 霍明翘咬了咬嘴唇,嘟囔道:“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他用力道,“你把话说清楚!” 霍明翘把头钻进被窝里,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你谁啊你,问我这么多,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梁肆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握着她的肩膀,强迫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是谁,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他凶狠道,“我就是梁肆!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把答案说出来!” 霍明翘呆了半晌,用力地掰着他的双臂,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掰下去。 可惜她不是他的对手。 “你骗我。”她说,“梁肆答应我了,他以后不会再跟我纠缠了。你不是他。” “你是不认得梁肆长什么样子吗?啊?” 霍明翘低下头,双手抠着指甲:“你是梁肆的粉丝吗?照着他整容的?” 梁肆觉得自己今晚一定能被她逼疯。 “霍明翘,你给我听好,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穿红裙子,不喜欢你化妆。你穿什么都好,化什么都好,我就是喜欢你。如果你是指你穿着红裙子走到校门口,我又让你回去换校服那一次,那是因为你穿成那样太好看了,太惹眼了,你们学校所有男生都在看你,可你还是那么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了,我这个人心胸狭隘,看不得这些,所以让你回去换衣服卸妆。至于白裙子之类的,我承认,我当时确实喜欢那种风格,而且那样的你漂亮却不招摇,我很满意。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清了吗?” 霍明翘怔了怔,而后头埋得愈深,几乎低到了胸口:“可我现在在娱乐圈就是那种路线,穿得少……看的人还更多……你不是会更生气吗?只有名门淑女,哪怕穿得再多,也能靠气质取胜吧。” “霍明翘,你到底和名门淑女这四个字有什么仇?是谁让你这么贬低自己的?”梁肆觉得自己的脑仁也开始疼,“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又凭什么让别人尊重你?” 他实在是太凶了,霍明翘被他骂到簌簌掉泪,她边打哭嗝边叫:“你吼什么?嗓门大就是对的吗?” 梁肆决定不再跟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讲道理。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霍明翘僵住了。 他是如此暴躁,连吮带咬,她只是稍微往后撤了一下,就感觉唇上一阵生疼,然后一股血的味道弥漫开来。 霍明翘被他亲得神志不清,大脑像宕机了一样,只有四肢顺着人类的本能紧紧地贴住了他。 梁肆微微松开她,用气声道:“我是谁?” 他的吐息喷在她的唇上,令她一阵酥麻,整个人都像是一块果冻,滑在他的怀里,轻颤不休。 他又亲了亲她的唇,问:“我是谁?” 她勾着他的脖子,迟疑道:“……梁肆。” “对,我是梁肆。”他吻着她脸上的泪痕,“说,你喜欢我吗?” 霍明翘不说话。 他便又去咬她。 霍明翘带着哭腔道:“喜欢,喜欢。” 他唇上的热气在她耳后脖颈流连:“真心的吗?” “……真心。” “骗子。”他的手指伸入她的乌发之中,“你就是怕被我欺负,才说谎话。” 她察觉出他的不高兴,试探着抱紧了他,去够他的嘴唇。 一下,两下。 他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她潜意识觉得自己现在的动作很羞耻,但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想要被他更多地爱抚,于是试着含住他的下唇,轻轻地辗转。 “四哥……”她怯怯道,“你生气了吗?” 他忽然一滞,捧住她的脸,逼她离开自己,说:“霍明翘,看着我的眼睛,再喊一声。” 霍明翘:“四哥,你……” 她没能说完,整个人就被放倒在了床上。 梁肆的动作比之前更凶悍,她有些招架不住,心里害怕,但又有些高兴。 这说明四哥并没有生气。 她喉间逸出短暂的颤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音节是怎么发出来的,只是觉得身上又潮又热,非常难受。 她屈起腿,抱着他的腰道:“四哥,我想换衣服。” 她背后的拉链被拉开,他的手按上她的背脊,指尖的凉意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上身,去吻他的锁骨。他的衬衫开了两颗,露出他左锁骨上的一颗小痣。 她亲完这一下,就感觉他的动作停止了。 而后他伸手,啪地关了灯。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她正困惑,就听到他下了床,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困了,睡觉吧。” 霍明翘从被窝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四哥——” 尾音酥软绵长,听得梁肆头皮炸开。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能甩开她的手,把她的胳膊重新塞回被子里:“睡吧,快睡。” “可是我热。”霍明翘说,“我想换衣服,我想洗澡。” 梁肆亲了亲她的额头,伸手把她的眼睛合上:“听话,明天睡觉起来再洗。” 虽然他不知道她明天醒来还记得多少,有没有心情洗澡。 霍明翘只好道:“好吧。” 梁肆深吸一口气,关上了她的房门,而后自己去冲了个澡。 得感谢现在是夏天,洗冷水澡也没关系。 他出来时,外面的雷阵雨已经停了。他悄悄打开霍明翘的房门,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发现她呼吸绵长稳定,显然已经睡着。 梁肆关上了门,另找了一个房间睡下。 虽然没怎么睡着。 - 霍明翘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头也疼得很。 她睁开眼,发现这地方自己不认识。 她猛地坐了起来,惊恐了五秒钟,才想起来昨天好像是杨野送她回来的。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有一杯水,也不管这是谁放的,先拿过来解渴。喝完水,她想找自己的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结果在床附近遍寻不得,只好起身。 走了两步,她感觉有点不对。 往背后一摸,裙子的拉链是松的。 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一时间各种想法都冲进了脑海。 难道是杨野?他应该不是这种人吧?但她毕竟也不是特别了解他,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呢?可是他怎么敢呢?他不是和梁肆是朋友吗,她就不怕自己去找梁肆……算了,和梁肆有什么关系。 她一边期望是自己拉开的,一边又胡思乱想着拉上拉链,穿着拖鞋打开房门,探出个脑袋,问:“有人吗?” 无人回答。 霍明翘便走出房门,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人。 她找到自己的包,翻出手机一看时间,倒抽了今天第二口冷气。 下午三点二十八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手机电量微弱,她慌忙打开未接来电,发现袁非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 她急急忙忙回拨,袁非几乎是秒接。 “非姐……”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刚刚才醒。” 袁非似乎是松了口气,又道:“幸亏你今天没有行程,否则可怎么办!” “让您担心了。” “怎么喝那么多?”袁非问,“孙总今天没来公司,我也不方便直接问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霍明翘道,“虽然喝醉了,但是应该没出洋相。” 袁非:“也是我欠缺考虑,你这样的小姑娘在酒局上还是太嫩了。” 霍明翘低低嗯了一声。 “行,知道你没事就好,这两天多休息。”袁非说,“孙总那边我再跟进。” “好,谢谢非姐。” 霍明翘从包里翻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又看了看别的未读消息,挑着回了一些。 她想自己应该给杨野发条消息,但是昨晚没有存他的号码,一时半会联系不上。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许该去洗个澡,不然身上又酒臭又黏腻。洗完澡出来,再给他留张字条,表达一下自己对他收留的感谢,然后把他家里打扫干净就走。 有钱人的卫生间可真大。 霍明翘锁上门,一边脱衣服,一边想着待会还得再穿着这条脏裙子出门,不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她脱完了裙子,便脱底衤库。 看到那上面的痕迹,几乎是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舒服了。 可是这不该啊,她只是喝醉,又不是被下了药,怎么可能……她总不能是睡着做了某种梦吧? 她不敢细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迈进淋浴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抖。 她非常潦草地洗了个澡,洗完才发现,浴室里有一块用过的浴巾。 霍明翘快要崩溃了。 她忍着泪意,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了身子,又把底衤库清理了一下,穿上那条满是酒气的红丝绒裙子,靠着墙壁思考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密码解锁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霍明翘条件反射一般,关上卫生间的灯,往最里面藏去。 那个人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也许是发现她房间里没人,喊了一声:“霍明翘?” 霍明翘呆住。 这个声音……是梁肆?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杨野告诉他的? 卫生间的门把手被人转了一下,当他发现是锁住了时,敲了敲门,道:“霍明翘,你在里面吗?” 霍明翘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又该以什么面目面对他。 梁肆似乎是叹了口气,道:“你洗澡了吗?是准备洗还是洗完了?准备洗的话我就走,洗完了的话你就出来,我们谈谈。” 霍明翘咽了下口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比你来得更早。”梁肆在门外回答她,“我是来找杨野的,但是他不知道我来了,还把你送到了这里。” 霍明翘:“你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对。” “杨野呢?” “他送完你就走了。” “没有停留?” “没有。” “所以昨天晚上到今天,房子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对吗?” “对。” “不是说划清界限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谈谈吧。” 霍明翘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梁肆,一副云淡风轻刚遛完弯回来的模样,不由羞恼至极,抬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她眼睛里满是宿醉的红血丝,以及委屈的红眼眶。 她刚才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肩膀上竟然有莫名其妙的红痕,又不痛不痒,总不可能是蚊子包。还有嘴唇内侧,似乎也有道小小的裂口,只是暂时愈合了而已。 梁肆安静地受完了这一巴掌,然后看了她几秒,举起手里的袋子问:“吃三明治吗?我刚买的。” 霍明翘气急,又要扬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人。” 第42章 第四十二杯酒 最后霍明翘被他拽到了餐厅,当着他的面把一整个三明治吃完了,简直是食不知味。 她长发披散,遮住了肩头的红痕。但他偏偏就要盯着她看,看得她整个人如坐针毡,恼羞成怒道:“我吃完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肆忽然背过身,反手把领子往下扯了扯,指着后颈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霍明翘留下的指甲痕。 女明星的指甲真是太长了。 霍明翘一时语塞,却还强撑着道:“你直说。” 梁肆回过身,坐到她对面:“昨天晚上你情我愿,我没有强迫你。” 霍明翘让他直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简直就是一道天雷劈开她的天灵盖。 要不是她刚刚把手边的一杯水喝完,她一定把它狠狠泼在他的脸上。 “但是。”梁肆说,“我们没有到最后一步,你放心。” 霍明翘怒极反笑:“你这是什么话?在标榜自己能管得住下半身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稍微放松一点。” “梁肆,你还要不要脸?你情我愿这种话都说得出?”霍明翘骂道,“昨天那种情况,你就算把我卖了我大概都会答应,这就叫你情我愿吗?” “你不记得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吗?”梁肆镇定地问道,“你问我要洗面奶,问我要乳液,是我给你吹的头发,也是我给你泡的泡面。你还跟我说,你喜欢吃红烧牛肉的。” 霍明翘瞳孔震动。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梁肆编的,但是有些画面随着他的描述,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出来。 “你说我不喜欢你穿红裙子,也不喜欢你化妆。你哭得很伤心。你还说,如果你喜欢我,就是在害我……” “你闭嘴!” 一条条片段从脑海中闪过,就像电影闪回一样,提示她昨晚都发生了什么。霍明翘猛地起身,跑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但她宁愿自己没有想起来。 她现在看到这张床,都会想起她昨晚是如何温顺小意地去取悦梁肆。 他说得对,真应该称赞他能管得住自己下半身。 “明翘。”他隔着门,轻声唤她,“跟我在一起吧,我同你保证,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不要说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在他面前还有尊严吗?还有吗? “那些事情我根本都没做过,你却把你的预想加在我头上,以此来判断我和你的未来,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吗?”梁肆道,“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就不要你呢?我哪里又表现出我喜欢所谓的名门淑女呢?你甚至都没见过我父母,都断定我会因为你和他们产生矛盾。你不要把自己活得太累了。” 霍明翘用力地吸着鼻子。 “你想演戏,还是可以演戏,我绝对支持你追求自己的事业,我相信你可以靠自己把你妹妹养大。还有什么,我喜欢你穿这样不喜欢穿那样,都是年轻时的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霍明翘:“梁肆,你话里话外,都是在怪我小题大做,怪我敏感多思,只有你是情圣,而我是个作精对吗?” “明翘……”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都经历过什么,你的人生里可以拥有浪漫,可我已经不敢把精力花费在这上面了。”霍明翘破罐子破摔道,“是,反正你昨晚也听到了,我是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可是喜欢你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你可以说不介意我对你做过什么,可是我介意,我每每想到,就难受得要死。我当初站在你旁边,你那些朋友都说你只是玩玩,不会长久,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差距太大。我现在站在你旁边,那些话还是一样的,不会有区别。而且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我要在全国的瞩目下站在你旁边,我没有足够的底气,我真的会崩溃。” 梁肆默然片刻,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底气呢?” “不知道。”她靠着门板,仰起头,“也许三年,也许十年,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更也许,等我有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或者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梁肆,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你,在我。可是我大概很难改了。” 她的软弱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她在镜头前展现得再自信再风光,那也都是假象而已——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因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的过去,就算面对谭锦禾,她也有心情跟她正面杠上两句,因为谭锦禾只把她当事业上的竞争对手,并不会去掀她的老底。但梁肆不一样,一看到他,那些欢乐和痛苦会同时出现,她无法承担,也就不可避免地会胆怯会退缩。 她也曾在梁肆面前伪装过强势和冷硬,当时骗过他了,现在却又被她自己打破了。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高不可攀,明翘。”梁肆说,“我可以等你,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但是希望你接受我的善意,你不要把我当洪水猛兽,有些事情,说出来了,情绪才能得到释放,不然人被压抑久了,会出事的。” 圈里一大把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上一分钟还在对着镜头嘻嘻哈哈,下一秒收工就能直奔心理医院哭出太平洋。 “你不要等我,这样我只会更紧张。”霍明翘说,“你值得更好的。如果哪一天你觉得累了,你就走吧。” 她喉头动了动,把门拉开一条缝,与他对视。 “梁肆,这世上很多互相喜欢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他伸手,轻轻把门推开,将她整个身子露了出来。 “我心结太重了,现在还没办法解开……”她垂下眼睫,满怀歉疚。 “……既然如此,那现在先做朋友,可以吗?如果需要彼此的时候,就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各自安好。”他退而求其次,“要是哪一天我喜欢上了别人,或者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们就再不来往了。当然,我更希望有一天你的心结突然消失,和我在一起。”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呢,她何德何能啊。 但是他目光里的情意让她不忍再拒绝,她眼中透出薄薄水光,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她真卑鄙,明明无法答应和梁肆的未来,却还要和他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能把她的心焐热,可是她的心结,并不是这么容易解的。 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根刺,这根刺若是不拔掉,她永远都无法释怀。偏偏这刺又不是她想拔就能拔的。 梁肆把她拉进怀里,问:“至少现在,你喜欢我,我喜欢我,在你走之前,我可以亲你吗?” 霍明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于是梁肆的唇便落了下来。 霍明翘闭上了眼,想,她果然是个坏女人啊。哪怕确实希望他另觅相配,可又无法抗拒这点禁果般隐秘的快乐。 他们亲得并不激烈,但仿佛他们这样一点点地彼此试探,彼此交融,彼此沉沦,就可以直到天荒地老。 最后霍明翘被他按在了怀里,听着他胸口澎湃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和她一样。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从前他习惯的那样。 霍明翘忽然鼻酸。 杨野留了车钥匙给梁肆,梁肆载着霍明翘回程。 霍明翘报了自己的小区名字,顿了顿,道:“是真的地址。” 梁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梁肆说,“本来打算来燕城找杨野玩两天,然后自己出国去散散心的。” 霍明翘:“一个人不会无聊吗?” “有地陪。”梁肆说,“不过如果你有旅行计划,记得找我。” 霍明翘兴致缺缺:“暂时没有。” 她的工作虽然时忙时不忙,但也没到可以挤出一个长假专门用来旅游的地步。而且她要旅游的话,肯定得带上湘湘,这又是个复杂的问题了。 梁肆看出她不太想说话,便打开了车载电台,放点音乐听。 电台里在播一个女人的歌,霍明翘觉得耳熟,想了想,想起来是昨天酒宴上那个女歌手。 “你知道曾润吗,就是唱这首歌的歌手。” “嗯?” “我昨晚和她在一起吃饭了,全场就我们两个女人。”霍明翘恹恹道,“是因为她人脉广,还是因为她是其中一个老板的人呢?他们那群人,和她就只是普通地喝酒,却一个劲地要灌我。” 梁肆的脸色冷了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疏通关系,以后没人会在酒局上为难你。但如果你想要报复,恐怕不太容易……” “我没想报复。”霍明翘说,“你也不用疏通了,昨晚杨野帮我挡了不少酒,最后还送我回来,估计他们会以为杨野对我有兴趣,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女人和杨家陷入尴尬,这不划算。对了,我没有杨野的联系方式,麻烦你代我说声谢谢,以后有空我请他吃饭。” “……好。谢谢可以,不过他应该不会答应吃饭的。” “他好像有女朋友吧,不吃也行。” “跟女朋友没关系。他是觉得你是我的人,不好和你单独吃饭。” “……哦。” 两个人都无言了一会儿,霍明翘正托腮看着外面拥堵的车流,忽然接到了袁非的电话。 袁非:“你酒醒了吗?现在不在睡觉吧?” 霍明翘疑惑道:“怎么了?” 袁非:“你的舆情有点问题,现在虽然还在压,但是网友传播太快了,早晚得上热搜。你现在立刻来公司一趟。” 霍明翘的心顿时提了上来:“是什么事情?昨晚的事吗?” “不是。”袁非道,“你搜你的大名,看实时微博,想好回来怎么跟我解释。” 霍明翘挂了电话,跟梁肆道:“改道吧,送我去公司。” 梁肆:“这么急?” 都傍晚了,正常时间都该下班了。 霍明翘用小号上了微博,先看了一下热搜,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又退回去搜大名,点击实时,就看到好多网友和营销号正在疯传一个八卦论坛里截来的图。 她拧眉打开,那个论坛的帖子标题是这样的:金遥应该是霍明翘本色出演吧?高中同学都知道她是个□□。 这个标题其实并没给她多大触动,《芙蓉锁》刚上映的时候,她作为新任寐女郎,学历早就被人扒干净了,但由于圈内不少明星文化水平都不怎么样,她这个学历在里面也不值得专门拎出来嘲,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后来她又红了一些,也有所谓的校友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发言,说她一些半真半假的料,什么傍大款啦,什么绿茶婊啦,但由于他们只能发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中学偷拍照,除了能证明她没有整容外,并没有别的用处。无图无真相,这些所谓的黑料也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霍明翘想,这个帖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把袁非搞得如此如临大敌? 她往下滑,看到楼主爆出了几张没见过的糊照。 “这几张是我前几天翻旧手机库存翻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反正当年我是从列表同学那里看到的,就顺手存了。时间不一样,角度也不一样,但是都可以看到我圈出来的这个女生是霍明翘,校门口有个摩托哥在等她出来。她舍友说霍明翘管人家喊哥哥,哎哟,牙都要酸倒。不过说实话呢,我也挺羡慕她的,长得漂亮就是好啊,就算家里没有钱,也可以轻松傍到有钱的哥哥。你们看看这个摩托,我找懂行的朋友看了一下,由于照片拍得不清楚,所以我朋友也不太敢断定,但目测应该是XG的龙跃系列,各位朋友可以自己查查当年的售价哈。” 有人回帖:“摩托挺酷的,不知道这位哥哥长得怎么样?” 楼主回复:“我没见过几次,见到的时候他都戴着头盔,听说几乎没露过脸,但也有看到过他的人,据说很帅,非常帅。” 又有人回:“万一真是男朋友呢,喊哥哥情趣罢辽。” 楼主:“那她就更有本事了呗。不过她不是高中毕业就进社会了么,凄惨了好一阵子才进到娱乐圈,这位哥哥看来也是个薄情人啊。” 帖子里大家正在热闹地分析着这个八卦,突然有个人丢上来一张照片,说:“是我瞎了吗,我为什么觉得摩托哥的那辆摩托,跟梁肆的这辆摩托长一个样?” 那是梁肆早年流传到外界的一张照片,他在车库里低头看手机,身后是几辆他的摩托。光线昏暗,但是能看清那些摩托车上的花纹,确实有一辆长得和接霍明翘的那辆摩托车很像。 下面一片卧槽之声。 “你就是列文虎克?你是梁肆的粉丝吗?怎么连他摩托长什么样都记得?” “XG的龙跃系列我刚查了,和这两张的车型虽然大体长得像,但还是有点不一样啊。” “我家就是开车行的,我确定这是龙跃,但应该被他自己改过一点点,这个漆色官方也没卖过,应该是重喷的。” “卧槽,意思就是这车全世界只有一辆咯?” “我之前还纳闷,梁肆都这个咖位了怎么还跑去网剧客串,就算和导演有私交也不至于这样吧,合着是去和霍明翘公费恋爱哦?” “梁肆没出道的时候不是经常和朋友骑车吗?会不会是他朋友的车?” “那不还是说明,霍明翘和梁肆那个圈子认识吗?” “年度大瓜,@凉粉@连翘,你们家房子塌了,什么时候过来写澄清文案?” “报——!四桥夫妇超话已经有人转了这篇帖子,我看要火!” 霍明翘从帖子里退出来,再去看热搜时,她和梁肆的名字已经挂在实时上升热点上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上热搜正榜。 她关掉了手机,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担心了那么久的事,真的发生时,竟然有一种“楼上的鞋子终于掉下来了”的荒谬放松感。 “梁肆。”她轻轻喊了一声。 梁肆:“嗯?” “你的经纪人,刚才有联系你吗?” “没有啊。”绿灯终于亮起,梁肆打着方向盘,改道往瑞世而去,“我放假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过了,不要来联系我,我的工作手机卡都没有带。” “你最好联系一下。”霍明翘道,“因为我们的名字,一起上热搜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杯酒 梁肆是跟着霍明翘一起进到瑞世公司的。 进办公区域要刷卡,但梁肆是刷脸。 那些还没下班的职员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过,脸色凝重,脚步匆匆,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道:“是梁肆吧?”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难道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吗?” 霍明翘敲开袁非办公室的门:“非姐。” 袁非正对着窗户抽烟,闻言转过椅子,还没等她把腹稿说出来,就看见了跟在霍明翘身后的人。 她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自己衣服上。 袁非迅速镇定下来,把烟头摁灭,道:“梁先生。” 梁肆点头:“您好。” “请坐。”袁非指了指沙发,“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的情况吗?尤其是梁先生您,在看到帖子的第一时间我们公关部就联系了你们公司,可惜你们公司的人自己都联系不到您。他们说您去度假了,冒昧问一句,您这是在哪度的假?” “我来燕城找朋友,遇到霍明翘是巧合。她跟我说了这事,我们就一起来了。”梁肆言简意赅。 袁非点了点头:“请问图片上是您本人的车吗?” “是。”梁肆说,“同一辆。” 袁非的目光变了:“你和霍明翘从那时候就认识了?” “对。” 袁非转向霍明翘,很不赞同地道:“明翘,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事不要瞒着我,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我们这边有准备,就都可以应对。你当初跟我说,你在娱乐圈谁也不认识,请问你旁边这位是谁?” 霍明翘起身鞠躬:“对不起,非姐。” 袁非摁了摁太阳穴,指挥她坐下:“可以把你们当时和现在的关系解释一下吗?” “当……”霍明翘刚要说话,便被梁肆打断。 “当时是我在追她,只是中间出了点误会,没追成功。”梁肆平静道,“现在是朋友关系。” “真朋友吗?”袁非一双眼何其老辣,“我看着不像啊。” “实不相瞒,袁经纪,我确实还没放弃。”梁肆道,“不过霍明翘并不想跟我发展,所以我们只能保持朋友关系。” 把两个人的私事跟外人摊到台面上来分享,这实在是令人尴尬,但是又偏偏不能不说。经纪人只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这样吗?明翘?” 霍明翘低着头,双手攥着自己膝盖上的包:“……嗯。” 袁非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霍明翘身上的衣服,皱起了眉:“你这衣服不是昨天的吗?你在哪过的夜?” 霍明翘:“……” “我朋友家。”梁肆继续帮她回答,“说来也巧,昨晚席上有个人正好是我的朋友,看霍明翘喝醉了,说不清自己家在哪,又不便直接送去酒店,只好把她带去他名下的一座空房子。” 袁非双手环胸,表面客气了一下:“那真是谢谢您的朋友了。” “我会代为转达的。” 袁非:“您和您的经纪人联系过了吗?贵司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梁肆:“刚通过电话了。我认为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声明我和霍明翘没关系,还是以冷处理,压热度,转移视线为主。” 袁非:“恕我直言,你该不会是想着现在不把话说满,以后还可以跟霍明翘有发展空间吧?” 梁肆:“我只是不想她因此受到攻击。” 袁非:“您的意见能代表公司的意见吗?” 梁肆想了想,说:“能。” 袁非:“行吧,我知道了。”她翘起腿,“梁先生,麻烦您回避一下,我想和明翘单独谈谈。” 梁肆:“好。” 他走出办公室,替她们关上了门,自己在走廊上倚墙而立,低垂的眼睫底下说不清在想什么。 “你跟我说实话,昨晚到底在哪过的夜?”袁非盯着霍明翘。 “真的是他朋友家。那个朋友叫杨野,您可以查。” “他朋友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喝醉的你?” 霍明翘沉默。 “如果是和梁肆过的夜,你不好意思说,可以继续默认。”袁非道,“我并不是要对你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但如果你们共度一夜,我还是需要准备一下。这种事有一次可能就会有第二次,万一哪次被狗仔拍到,还可以快速公关。” “虽然……但是并没发生什么,真的。”她低声说。 “肯说实话就好。”袁非一边在电脑上敲字,给公关部下达指令,一边说,“梁肆追你,你怎么不答应?我觉得大多数人都难以拒绝。你真不喜欢他?” “我的工作才刚起步。” “别跟我来这套。”袁非说,“那些刚出道的选秀艺人,对外说着上升期绝不恋爱,其实私下不知道多少小动作呢。从来没有禁止恋爱,只有禁止恋爱曝光。绝大多数人从恋爱到分手,都不会被外人知道。” “我知道我们不合适。” “又不是要你结婚,你谈都没谈,就知道合不合适?”袁非斜睨了她一眼,“我这不是出于经纪人角度问你,只是出于私人角度问你,你应该知道,和梁肆谈恋爱,可以获得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为人不齿的包养关系,是清清白白的恋爱赠与。” 霍明翘又被戳中了痛点,咬牙道:“我不想被看轻。” 袁非耸了耸肩:“既然你这么执著,我当然也不会干涉你。作为经纪人,我当然更喜欢有事业心的艺人,而不是徒有恋爱脑。男人是靠不住的,靠自己才行啊。希望你一直保持理智,别到时候梁肆不跟你玩了,你又后悔了。” 霍明翘垂眼,拨弄着包上的金属挂件。 “你还记得我签你的时候,问你为什么不选择万川而选择瑞世,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袁非撑着下巴瞧她,“你当时跟我说万川擅长经营男演员,不擅长女演员,所以不想去,那时我信了。但其实现在想想,只是因为万川旗下有梁肆吧?” 霍明翘没有说话。 “行了,我已经得到了答案,你可以走了。”袁非道。 霍明翘起身,朝她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 她推开门,看到梁肆靠着墙在等她。 “结束了?” “嗯。” 梁肆双手插兜,迈开步子:“那走吧。” 霍明翘努力无视那些加班员工投来的好奇目光,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国旅游?” “再过几天吧。”梁肆道,“总得等这事儿结束。这几天我会一直在锦江别苑,你有事可以找我。” 霍明翘:“杨野真大方。” 梁肆:“他也没少在我这儿占便宜。” 霍明翘扯了扯嘴角。 他有那么好的朋友,有那么多的朋友,甚至可以共享一套房子而毫无芥蒂。可能越是什么都不缺的人,越乐意跟别人分享东西。 她忽然有些了悟,梁肆为什么会看上她。 他什么都不缺,自然也不在意女方的出身,女方的成绩,只要感觉对了,他就乐于去接受。 他是赤诚的,而她是世俗的。 她绝对做不到不去衡量配偶各方面的指数,也绝对做不到和好朋友共享一套房子。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朋友。 - 霍明翘和梁肆在热搜挂了一天,但当事人始终都没有出来回应,两家公司也都没有。 两家的粉丝都急得跳脚,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四桥夫妇的超话底下,一群CP粉在狂喜乱舞,大喊是真的是真的。 而第二天晚上,在微博人流量最高的时候,一条爆炸性新闻被抛了出来,是一对国民度很高的艺人夫妇,常年对外经营岁月静好夫妻恩爱人设,却被爆料在近期已经办理离婚手续,而两人也早已分居两年,甚至各有新欢。 一瞬间两个人的名字、各自的新欢名字冲上热搜,牢牢占据了网友们的视线。 霍明翘和梁肆的热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下去了,以一地鸡毛收场,最终化作娱乐圈多件未知之谜的其中之一。 霍明翘最近过得不太好。 她还有工作在身,乘飞机的时候第一次碰到了私生饭,一直盯着自己看,还拍照,她刚准备制止,就听那私生饭严肃地问她:“你和四哥的绯闻是真的吗?” 霍明翘:……原来是梁肆的私生饭。 她把眼罩拉了下来,以行动表示了对她这个问题的拒绝。 她甚至还在一堆连翘唯粉的信件中收到了一个CP粉的信。 信上说,她非常希望他们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祝福他们长长久久,永结同心,但如果不是,就希望他们友情长存,事业飞升。 霍明翘:“……” 霍明翘最近回小区的时候,都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疑心会不会有梁肆的偏激女友粉,或是图谋不轨的小报记者,因此非常慎重地问湘湘:“你最近上学,感觉有人跟着你吗?或者家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湘湘:“没有啊,邱阿姨不是一直都在吗?” 霍明翘稍微松了口气,只针对她一个人,那就没什么关系。 但她同时也在盘算着,要快点换一个房子了。 虽然还没挑好买什么楼盘,但是换一个安保好的小区租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杯酒 霍明翘受邀参加了今年的华秀电影节,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跟《芙蓉锁》剧组一起来的,而是和《遥遥》剧组一起来的。 《遥遥》被提名了三个奖项,分别是最佳配乐、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 霍明翘与施歌并肩而行,俊男美女走在红毯上,分外养眼,红毯边的闪光灯亮成一片,还能听到场外粉丝的热烈应援。 进了内场,男女演员就要分别落座。场内已没了跟拍的记者,施歌便问霍明翘:“师姐,你和梁肆,真的早就认识吗?” 霍明翘:“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在消息爆出的那一天,他就在微信上问过了。 只不过她没有回复。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有什么好回避的?”施歌笑笑,不过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难怪他第一次和梁肆见面,梁肆就来问他霍明翘的事情。 男人之间的微妙只有男人才能懂,施歌问:“师姐,你应该还是单身吧?” “施歌,你话太多了。” “你这个样子,我只会觉得你和他剪不断理还乱哦。”施歌笑道,“我想追你,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霍明翘皱眉:“我去年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我知道啊,但是梁肆的存在,有点激起了我的胜负欲。”他摸了摸下巴,“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想和他在一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如果你名花有主,那他再来骚扰,可就太不道德了。” 霍明翘:“我不玩这种把戏。” 施歌这个人太飘忽不定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她永远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不能深交的对象。 她提起裙子,往女宾的座位走去。 可能是为了突出看点,主办方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了谭锦禾旁边。 谭锦禾这次也是带着作品来的,她今年上映了一部现实题材电影,同样因为出色的表现被提名了最佳女主角。 同为寐女郎出身,同为影后候选人,两个人之间暗潮涌动,非常具有可看性。 不过霍明翘心里清楚,提名对她这样的晚辈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她和谭锦禾都是来陪跑的,真正的影后人选不是那位国民大花旦,就是那位实力老前辈。她们只要负责在下面鼓掌就好了。 谭锦禾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和霍明翘都不可能拿奖,便起了聊天的心思。 她和另一侧的女星不熟,想找人说话就只能等霍明翘了。 她看着霍明翘坐下,微微斜了斜身子,问:“你今天买了多少艳压通稿?” 霍明翘:“……你真无聊。” 谭锦禾耸肩:“开个玩笑罢了。” 她又道:“你最近有叶南甜的消息吗?” 霍明翘想了想:“没听说。” 她今年还没有作品面世,朋友圈好像也很安静,不知道在做什么。 谭锦禾用手掩在唇边,说:“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叶南甜和一个大老板暧昧不清,结果被人家正房抓个正着,然后那老板就为了避免麻烦就和她断了关系,她还得有段时间才能走出低谷期呢。” 霍明翘:“……你听起来好像挺高兴?” “我高兴什么,她和我路线又不同,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谭锦禾说,“我只是单纯和你分享一下而已。唉,你说,她眼光是不是太浅薄了点,以她的没心没肺,哪能斗得过老板和正房。” 霍明翘没有说话。 难怪她和梁肆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身为凉粉的叶南甜也没来问她一句话,原来是最近要低调行事。让她想象叶南甜那样一个甜美可人的邻家模样,去做人家外室,好像还挺难的。 不过人本来就是多面的。 “话说回来,你和梁肆,是怎么回事儿啊?”谭锦禾对她流露出了鲜有的兴趣。 “没怎么回事。” 谭锦禾:“我要是你,我就去和梁肆谈恋爱,反正对我没坏处。” 霍明翘:“你总不至于看上梁肆的钱。” “我确实不至于。”谭锦禾道。她家里本来就不缺钱,如果娱乐圈混得不好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但你要知道,有钱和豪门之前,还是有区别的。” 霍明翘冷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谭锦禾绕着她肩上卷曲的长发,“我只是在想,嫁入豪门的话,是不是就得以家庭为主,逐渐息影了?那些港星都是这样的。” “不劳您操心。”霍明翘说,“少我一个,还会有更多的对手出现。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先捞一笔资源,然后分手,踩着梁肆上位呢?那时候,你还有本事与我竞争吗?” 谭锦禾恍然:“梁肆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吗?原来你们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 霍明翘:“……” 士别三日,连谭锦禾都有了心机,变得会套话了。 不过也怪她自己,最近心烦意乱,沉不住气,才会在谭锦禾面前落了下风。 颁奖典礼开始,她们就停止了交流。 最佳女演员奖项揭晓,是那位实力老前辈。霍明翘深知自己远比不上她,在台下发自内心地鼓掌。 典礼结束,霍明翘回到保姆车里,小桃拿着她的手机,说:“明翘,有个‘邱阿姨’一直打你电话,我怕她有急事,就接起来说可以转告我,但是她支支吾吾也不肯说,最后说等你活动结束了再给她打电话。” 霍明翘一愣,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打开手机,电话刚拨出去,就几乎被秒接:“霍小姐啊——” 邱阿姨声音发颤,听得霍明翘心头也一跳。 “邱阿姨,出什么事了?” 邱阿姨磕磕绊绊道:“我下午送湘湘去上兴趣班,走到一半她说有作业忘了带,我就先把她送去教室,然后回家帮她拿作业,平常我都不会回去,而是在外面等她下课的……结果我回到家,看到有个男的在家门前提着个包鬼鬼祟祟,我吓死了,问他干什么,结果他说自己看错门了,然后就走了。可是我看那个人又戴帽子又戴口罩,是不是小偷啊?可这个小偷为什么白天就敢出来啊?”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现在在哪呢?” “湘湘已经下课了,我把她接回家了。我没告诉她,但也不知道怎么办。霍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邱阿姨忧心忡忡道,“我现在感觉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家里藏了人。” 霍明翘:“你别慌,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我买的是最早的飞机票,尽快赶回来。” “好,好,我在家等你。” 霍明翘结束了通话,感觉脑子又开始超负荷运转。 她住的小区虽然没有设置大门门禁,但是进出楼栋也要输密码或刷卡。不排除有外人偷看了密码以及跟着住户混进楼栋的情况。 小桃:“怎么了这是?家里进小偷了?” 霍明翘:“不知道,我最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家里阿姨今天也在门外碰到了奇怪的男人。” 小桃担忧:“会不会是你的私生饭?之前有新闻,有STK会潜入偶像家中的。” 霍明翘被恶心了一下:“总之我一定要马上换个地方租。” 霍明翘下了飞机便赶回家中,湘湘已经睡了,邱阿姨还在客厅里等她。 霍明翘问:“那个男人的特征还记得吗?” 邱阿姨:“就记得是穿了件黑衣服和牛仔裤,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个子么也就一米七多的样子,不胖不瘦,普普通通,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霍明翘叹了口气。 “要不要报警啊?”邱阿姨问。 霍明翘揉了揉额角:“楼道里没有探头,我们也没有财务损失,没有证据说他是小偷。我明天去物业问问,看能不能把小区道路上的监控调出来。” 邱阿姨:“那好,那你忙了一天了,快去睡吧。” “不用,我还有事,你先去睡吧。”霍明翘打开笔记本电脑,“不用管我。” 邱阿姨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她一边关门,一边看着客厅里的女人,心道,这年头,当明星也挺不容易的,作息真是乱七八糟。 霍明翘翻了一夜的房源,最终筛出来几套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房子,并预约了看房时间。 干完这一切,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大亮。她本来到家就已是凌晨,这会儿最困的时间已经熬了过去,她打了个哈欠,从冰箱里找出一瓶酸奶和一袋面包,随手拆了吃起来。 吃完后她把口罩一戴,出了门去。 小区的物业听说了她的来意,便带她去了保安室,让值班的保安把监控调出来。霍明翘看了昨晚楼底大门的监控和楼外道路的监控,发现确实是有一个黑衣服牛仔裤的男人出入,但由于监控探头较高,男人又戴着帽子和口罩,所以基本看不到脸。霍明翘又要求看了小区大门的监控,发现这个男人是在邱阿姨和小桃出去不久后就进来的,很有可能是专门踩点作案。在邱阿姨返回后,这个男人也很快离开了小区。 霍明翘沉吟片刻后,又往前几天挑了个霍明湘上课的时间段,让保安再调监控。这一调,又发现这个男人曾远远跟着邱阿姨和霍明翘回家。她又找了几个自己回家的时间点,也在自己身后大概一百米处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影子。霍明翘看完,不由眉头紧锁。 如果是她的私生粉,那跟踪她一个人就好了,何必再跟踪邱阿姨和霍明湘?难道是真是为了踩点,看家里什么时候没人? 保安看这样子也觉得心里发憷,说:“要不报警吧?” 霍明翘收起拍视频的手机,道:“谢谢你们,我再想一想。” 乍一见到自己身边真有这么个跟踪狂,她第一时间感到毛骨悚然,但过后她再仔细一想,又觉得十分诡异。显然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职业小偷,而是专门针对她而来的。邱阿姨说的在门口鬼鬼祟祟,可能是想非法入侵,也可能是在想室外动手脚,比如装个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娱乐圈里就算得罪了人,也就无非是放黑料,撤资源之类,若非深仇大恨,又怎么至于在违法的边缘游走。更何况,她最近好像除了梁肆的女友粉们,也没得罪谁——不过她不认为梁肆的女友粉会有胆子干这种事。 大多数人都是在网上肆无忌惮,在生活里却是老实本分。 思来想去,要么就是自己有个疯狂私生,要么就是自己无意中和谁结了仇。 霍明翘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和房产中介见面了。 她给邱阿姨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先不要出门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杯酒 “四哥,你在干嘛呢?” 梁肆接到杨野的电话时,他正在锦江别苑地下室里的台球室里。 “在你家打台球。” “一个人?你可真厉害。”杨野在电话那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忍了这么多天,没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就怕打扰你们两个的相处时光。昨天听说霍明翘去参加华秀电影节了,我寻思着是该给你打个电话了,结果我女朋友过来了就没找你。我以为你这么久不联系我,肯定是沉醉在温柔乡顾不上兄弟,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把霍明翘拿下?” 梁肆把杆子丢在一边,倚在桌边,问:“你听说什么了?” “霍明翘在找房子住,这事儿你知不知道?”杨野问。 梁肆忍不住拧了拧眉。 “你肯定不知道。”杨野说,“我有一个做二手房生意的酒肉朋友,他说今天公司里一个做中介的哥们带了个明星去看房,说是那个明星想换个高档小区租。我那酒肉朋友知道我和娱乐圈里的人有点关系,就跑来问我,说当红女明星有这么穷吗,还要租房?我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个女明星,他说是霍明翘,我心想,得,四哥你这是干了什么啊,把人家逼到要换房子。” “她要换房?”梁肆问,“她没跟我说过。” “你是不是那天晚上把人家惹生气了,人家不肯跟你和好,所以后来又去她家里骚扰她?” “你觉得可能吗?” “……不太可能。”杨野讪讪道。 梁肆起身往一楼走:“她看房是什么时候的事?上午下午?” “这个我倒没问。”杨野啧了一声,“反正我情报就这么多,你要是想有行动呢,最好看看后果,别热脸去贴冷屁股。你感动不了她,就换个人得了,全天下的女人又不是死绝了。” 梁肆:“谢谢你的消息,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站在卧室门口,本想换身衣服出去找她,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有道理。 她换房,一定有她的理由,她不联系他,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其实在燕城也有房子,只不过不在市中心,而且买了也只是在那里放着而已,一个毛坯,连装修都没有,住不了人。 只要她想,他可以很轻易地替她用低价联系到好的房源,但她肯定不愿意。而如果他陪她一起去找房子,被有心人拍到,那一定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梁肆苦笑一声,最终只是发了条信息给霍明翘:如果最近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霍明翘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猜测梁肆可能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毕竟他们那群人,和谁都能弯弯绕绕攀上关系。 但他没有问她更详细的内容,这让她感到松了一口气。她总是害怕欠他点什么。 她回复:没什么,只是想换个地方住了。 她放下手机,把湘湘叫了过来。 “湘湘,姐姐打算带你搬家了。这个小区安全保障不太好,而且现在姐姐也稍微有点钱了,咱们可以换套更大的房子住。你觉得怎么样?” 湘湘想了想:“那我的玩具呢?” “都可以带走。”霍明翘说,“我今天看了几套房,觉得都还不错,你明天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湘湘点头。 霍明翘亲了她一口。 第二天霍明翘带湘湘去看了她看中的房子,湘湘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觉得都挺好看的,都可以。霍明翘最后便敲定了一套,当场和中介签订了电子合同,按照季付价付了款,又从物业那边领了一套出入门禁的卡。 此时已近下午一点,霍明翘打了辆车带湘湘回家。 霍明翘:“你想一想搬家的话自己要带什么走,早上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往家里送了空箱子,邱阿姨应该把别的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我和你的东西还要收拾一下。” 湘湘惊讶:“这么快呀?” “当然。”霍明翘说,“我们搬家越快越好。” 虽然现在这个小区的租约还没到期,但她已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那点违约金不要也罢。 霍明翘看湘湘脸上没什么表情,便问:“怎么,不喜欢刚才那套房子吗?还是有些舍不得现在的家?” 湘湘:“没有不喜欢啊,也没有不舍得。不过姐姐,我们会在新家住多久啊?” 霍明翘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没有回答。 现在住的那个小区,其实已经算是住得最久的一个了。 她要想在燕城买下一套属于她自己的,还不错的房子,还要再等一等。现在还在对各大楼盘的观望期,也许明年这个时候可以考虑出价了。 霍明翘带着湘湘回家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确认身后没有跟着的,奇奇怪怪的人。 也是,昨天被邱阿姨当场抓住,怎么也得低调两天才敢重新出来。 霍明翘搬家可谓神速,晚上便把所有行李都打包放进了新房。 下午霍明翘预约的保洁就已经上过门了,当时是打了电话过来,霍明翘给她报了入户密码才进去的,打扫完了还跟霍明翘视频,以示自己确实打扫干净了。 保洁走后霍明翘便换了密码锁的密码,现在只有她、湘湘和邱阿姨知道。 忙了一天,邱阿姨在一边整理一些衣柜家具,湘湘在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熟悉新家的环境,霍明翘则打开外卖软件看了一圈,在一个小区附近的餐厅下了单。 等餐过程中,霍明翘打开了聊天软件,和她今天刚加上的一个人对话。 H:在吗?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您好,在的。 H:下午没说完的事我现在继续说,我发给你几张监控截图,你能帮我定位到这个人吗?[图片]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这个就是您所说的跟踪你和您家人的那个男人吗? H:是的。我现在搬家了,但他应该还不知道,可能还会去我原来的家。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光看这个图片有点难判断究竟是谁,而且他每次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见不到脸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您有没有怀疑对象呢?这样也方便我缩小范围。 霍明翘迟疑了一会儿,打下:有的。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有照片吗? H:没有。印象中是一米七五左右,宁城口音,比截图上这个人稍微瘦一点,单眼皮,普通长相。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除了这个人,还有别的怀疑对象吗? H:暂时想不出。因为我社交面比较广,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是我不认识的人。就连刚才提到的那个,也只是猜测而已。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了解了。您希望获得他的哪些信息呢? H:我想要他的清晰正面照片。如果没办法的话,声音或者能拍到眼睛的照片也可以。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好的,那您下单吧。 霍明翘合上手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终被她强行挖出了那个一辈子都不想再碰的名字。 王东兴。 如果说,她认识哪个跟她“有仇”的男人,只能是他了。 这个人就像一颗地雷,从她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刻,她就在内心深处暗自担忧,会不会有被引爆的一刻。 她不知道这个地雷会不会被她踩到,也不知道这个地雷是不是已经失效,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走着,一边在心里祈祷他要是死了最好。 她在明他在暗,他想做什么,她无法防备。 尽管袁非那里屯着很多公关稿和律师函,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抹黑造谣她的过去的人,但王东兴曾是她继父这是个无法磨灭的事实,他的所说所做,给她带来的影响,远比普通网友要大。 更何况,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道天堑,横越在她和梁肆之间。 门口送来了外卖,邱阿姨拿了,在餐桌上摆好,招呼道:“吃饭了。” 湘湘蹬蹬蹬地从自己卧室里跑出来,道:“好香啊!” 霍明翘看着一脸天真的妹妹,缓缓攥紧了手。 饭后,湘湘回卧室玩她的机器人去了,霍明翘把出门倒垃圾的邱阿姨喊住,说:“阿姨,暑假还没结束,最近一段时间除了兴趣班,哪里都不要带湘湘出去。最多只能在楼底下玩,但绝对不可以出小区。” 邱阿姨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我知道了。” “上兴趣班你也要全程陪同,打专车接送,一秒钟都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如果感觉被人跟着,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人靠近,立刻走人。”霍明翘把事情说得很严重,“最近可能有人盯上我了,我怕会出事。” 邱阿姨脸色也凝重起来:“好的,霍小姐。” - 两天后,霍明翘收到了小姚的消息。 小姚说,他在小区门口蹲了两天的点,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那个男人从公交车上下来,一开始小姚还没注意,直到他一边过马路往小区门口走,一边给自己戴上口罩和帽子,小姚才注意到这个男人。 小姚带了个同事,同事负责在旁边偷拍,小姚则负责去搭讪。 小姚发来的录音是这样的: “哎,不好意思啊大哥打扰一下,请问奥佳商场是往这边走还是那边走?” 对方含糊道:“呃……我不知道。” “大哥,大哥别走啊大哥,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的查一下地图吗?” 对方显然有些烦躁:“我没空,你换个人吧!” 过了几秒,传来小姚的一声低语:“进小区了啊……” 霍明翘听完录音,只觉得手脚冰凉,整个脑子都有嗡嗡的回响。 王东兴,真的是王东兴。 哪怕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她也听得出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又点开小姚发来的照片,单反拍摄就是清晰,虽然那人仍旧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却令她由衷地感到心惊。 他真的找过来了。 小姚在问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霍明翘咬了足足一分钟的虎口,才能稍微冷静一点,控制住自己打字的手。 H:是。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那太好了。他刚才在你原来的家楼下转了一圈,但是没有上去。他抬头往楼上看过,可能是想确定有没有人在家,但是好像窗帘都拉着。他现在在花坛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了,不知道要待多久。 H:他叫王东兴,你给我跟好他,他的住处他的职业他的人际关系我全都要知道,能多详细就多详细,钱不是问题。我把第一阶段的钱先付给你。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您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再提。 说着就收下了她的钱。 第46章 第四十六杯酒 霍明翘今天有广告拍摄,换服装的间隙,她打开了小姚发来的最新信息。 小姚说,连续几天在楼下蹲守很久,王东兴都没见到有人下来,但今天有一个中介带着几个人过来看房子,王东兴就跟着他们进了楼栋。小姚没有跟上去,但是没过多久王东兴就一个人下来了,走的时候脚步很快,似乎嘴里还骂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搬走的事情。 小姚还说,他发现王东兴住在燕城一个比较便宜的老小区内,上半年才到燕城来的,住的是合租房。不过他还没查出来王东兴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总之不是什么朝九晚五的正经工作。另外,王东兴似乎经常半夜会去一家棋牌室里打牌,至于那个棋牌室,也是小姚观察了好久才得出那是个棋牌室的结论的,从外表上看,就是个普通的路边食摊。 H:看来他还没戒赌。 远诚私人侦探所-小姚:你可以跟警察举报他聚众赌博。 H:不,现在不是时候。你继续帮我查他的工作。 把手机收回包里,霍明翘一边换衣服,一边思考。 她现在已经从最初的惊惧里挣脱出来了,恢复了沉着与冷静。现在她和王东兴的地位是对倒的,她在暗,他在明,她就不信从王东兴身上挖不到东西。 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而且她基本已经可以判断,王东兴之前是在外地,从某种渠道发现她如今成了明星,便不愿意放过嘴边这块绝好的肉,查到她常住燕城,便巴巴地跑到了燕城来。 王东兴既然能这么轻松地卷了包袱就来燕城,说明从前在外地混得也不怎么样。但燕城是什么地方,燕城的工作竞争那么大,既然小姚查不到王东兴的职业,他也暂时还没从她身上捞到钱,但却还有余钱去打牌,说明他一定是有灰色的进账来源。 霍明翘抽时间去了趟公司。 她关上袁非办公室的门,袁非抬眼笑道:“什么事这么严肃?难不成你要和梁肆官宣了?” “不是。”霍明翘说,“是关于我私人的一件事。” 袁非的笑意敛了下去:“什么事?” “我前一阵子被人跟踪了。” 袁非皱眉:“私生?” 霍明翘:“是我以前的继父。” “失踪了的那个?” “对,他又出现了。” 袁非冷笑一声:“富在深山有远亲。他除了跟踪你,还干别的了没有?” “没有,我发现后就搬家了。”霍明翘说,“他之前踩过点,等没人的时候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被我家突然回来的阿姨抓个正着。当时不知道他是谁,让他溜了,后来想想,也许是想在门口装探头什么的,毕竟在家门口能拍到明星的很多私事。” 袁非:“你觉得他不会直接找你?” “我觉得不会。而且我也觉得,他不敢当面对我做什么,只敢在背地里做些手脚。”霍明翘说,“他清楚得很,我毕竟是个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我万一出了事,他绝对逃不掉。” “如果他有你的把柄,比如一些传出去会有负面影响的照片和视频,哪怕是合成的,但他也可以借此威胁你呢?他赌你愿意为了钱,还一个安稳的前程。”袁非问。 霍明翘唇角噙起一抹冷笑:“他若是最近有在网上搜过我,应该就会知道我和梁肆还有联系。他不敢对付梁肆的。” 袁非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细想,转而问道:“你那个妹妹,是他亲生的吗?” 霍明翘顿了顿,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袁非颔首:“那你最好注意一下。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个负责的父亲,但难保不会拿父亲的身份做文章。我这边也会让公关部预防起来。” 霍明翘瞬间激动:“他想把湘湘从我这里抢走?绝对不可能!无论是从经济方面还是感情方面考虑,我都比他好得多!再说,他想带走湘湘,难道不应该先支付我这些年的抚养费吗?他拿得出吗!” 袁非撇了撇嘴:“就怕你那个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瞅着自己突然多了个爸爸,高兴得找不着北了,毕竟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就她一个都没有,谁知道心里有没有期待过什么呢?当然,这只是我阴暗的揣测罢了。” 霍明翘咬了咬嘴唇。 出了袁非的办公室,霍明翘站在走廊里,犹豫许久才给梁肆发出去一个消息:你还在燕城吗? 梁肆的回信很快到来:在,怎么? 霍明翘:不是说要出国旅游吗? 梁肆:不去了,有事。 还没等霍明翘多想,他又追加了一条:你放心,和你没有关系。毕竟我除了是个演员,也是栋梁集团的股东。 霍明翘:哦。 也是,他应该有什么商务事业要做。 霍明翘:那你今晚还有空吗? 梁肆:有的。 霍明翘: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出来吃顿饭吧,我请。 梁肆:好。 霍明翘盯着那几行言简意赅的回答,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是她答应的只做朋友,不该再奢求别的。 她订了燕城一家在圈内很有名的饭店,因为它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很受各路明星青睐。 约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但她其实五点就到了,没想到梁肆五点半就来了,看到她还惊讶了一下:“你来这么早?” 霍明翘尴尬地笑笑:“从公司出来没什么事。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我以为路上会堵车。” 梁肆:“还好吧,这里不是离锦江别苑挺近的吗。”顿了顿,“难道你是为了方便我才定这家的吗?” 霍明翘撩了一下耳后的头发:“是吗,我对这块地方不熟。”她把点菜的平板推给他,“吃点什么?” “清淡的吧。”梁肆说。 最后点了三个素菜,一个半荤。 等菜期间,梁肆一直用一种若有若无的眼神望她,似乎在等她开口。霍明翘斟酌了半晌,才道:“我搬家,其实是因为王东兴。” “王东兴?”梁肆想了想,愕然道,“你继……” “对,是我之前的继父。” 梁肆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道:“他怎么还在?” “是他自己找过来的。”霍明翘说,“我和我妹妹都被他跟踪过,所以我才仓促搬家的。” 梁肆眉宇紧锁:“他有没有干别的?你们受伤了吗?” “没有,我和我妹妹都很好。”霍明翘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我现在找了个私家侦探在查他。” “私家侦探?你从哪找来的?” “拍戏认识的一个姐姐,也住在燕城。之前在片场跟我聊天,说她之所以能成功离婚,是因为找了私家侦探拍她老公出轨的证据。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前几天想起来这件事,才让她把那个侦探推给我的。” 梁肆:“……” “你看,有时候多和人说说话,也不是在做无用功。”霍明翘轻声道。 门被敲开,服务员端着盘子给他们上菜。 等服务员出去后,霍明翘指了指桌上的豆腐羹,道:“我备注了不要香菜,你放心吃吧。” 梁肆却未动,只盯着她道:“明翘,你这样子,容易让我误会。” 连他不吃香菜都记这么清楚。 霍明翘却避而不答,只道:“吃吧。” “王东兴还在赌博,但是侦探却跟我说他没有正式工作,我想他应该有别的什么收入来源,我还在等结果。”霍明翘看他舀完,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吃着吃着,忽然道,“我想把他送进监狱。” 梁肆手中勺子一顿,抬头看着她,道:“好。” 霍明翘:“你会觉得我很偏激吗?” “没什么偏激的。”梁肆说,“如果真的做了犯罪的事,你就是功德无量。” 霍明翘:“要是他没有呢?” “赌博这个名头也可以,就是量刑轻了点。” “梁肆。”她的勺子轻轻刮着碗壁,“我以前,一直很害怕他会出现,但现在他真的出现了,我反而不害怕了。以前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听他的话,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霍明翘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你一定很恨他吧?” “梁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南二中上学吗?”霍明翘道,“因为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我要找一个远远的住宿学校,把自己和他隔离开来。他让我感到恶心。” 梁肆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她没有明说,但他隐约猜到了。 “他后来沾了赌,又发现我和你在一起,于是让我去找你要钱。”她的勺子锵啷一声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仍会不可避免地眼眶微红。 “我有反抗过,但是没有办法,我总归要回到那个家的。”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你发短信跟我说暂时不要联系的时候,我其实特别高兴。后来冉染找到我,说可以跟我做交易,我其实好羡慕。她那么多钱,竟然可以用来买一些用处不大的消息和一个口头的承诺。她让我以后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答应了,毕竟是我先背叛你,我怎么敢再到你面前晃悠呢?但后来,其实也是我先违背了承诺——做明星的钱不是做模特能比的,我进娱乐圈的那一刻,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见到我,但我那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太缺钱了。” 梁肆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把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温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霍明翘:“虽然我这个人没什么信用可言,但我去年还是把冉染那笔钱还回去了,连本带利的。” “嗯,你把欠我的也还清了。”梁肆说,“只不过又被我捐给了希望小学。” “对不起,我那时候说了很多很伤人的话。”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反击过你了,平局。” “我不会让王东兴好过的。” “嗯。” “梁肆,”她抬起手,轻轻捏住他的衣角,然后缓缓攥在手心里,头却仍是未抬,“你还……在等我吗?” 梁肆:“你觉得呢?” 她声音微抖:“如果他……” “不用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他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霍明翘便松了手,只留下他衬衫上的一团褶皱。 …… 霍明翘晚上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湘湘正趴在床上看书。 “不要在这里看。”霍明翘把她的书拿掉,“光线不好,眼睛会坏掉。” 湘湘滚了几圈滚到被子里,说:“姐姐,要睡觉了吗?” “是的,要睡觉了。”霍明翘把灯关上,钻进被子里,拥住妹妹小小软软的身体。 黑暗中,湘湘睁着眼睛,说:“姐姐,你睡觉不闭眼。” “湘湘。”霍明翘翻了个身,与她对视,“姐姐问你一个问题,你跟姐姐说实话。” 湘湘:“……我最近很乖的。” “我知道,我问别的。”霍明翘说,“你还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湘湘安静了一会儿,诚实道:“记不清了。” 她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印象,但要她描述,是描述不出来的。美术课老师让画全家福,她画的从来也都只有自己和姐姐两个人。 “不是说他们都不在了吗?”湘湘问。 霍明翘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妈妈确实是不在了。但是关于爸爸,姐姐其实一直都在骗你,爸爸没有不在,爸爸只是消失了很久,找不到人而已。” 湘湘想了想,问:“那为什么要骗我呢?” 霍明翘:“因为爸爸不是好人。” 湘湘瞪圆了眼睛:“爸爸是坏人?” “嗯。”霍明翘说,“姐姐觉得丢人,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湘湘沉默了好一会儿。 “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你会羡慕吗?” 湘湘:“……会的。” 霍明翘的心顿时一紧:“那现在姐姐告诉你,你其实有个爸爸,你怎么想呢?” 湘湘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说:“既然爸爸是坏人,那我就不想他了。” “为什么?” “会被同学们笑的。”湘湘道,“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医生,这个那个的,都是好人,凭什么我爸爸是坏人呢?那我不要他了。” “真的吗?” “真的。”湘湘说,“而且别的同学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们啊,给他们买好吃的,带他们出去玩,爸爸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不喜欢他了,我不要他了。” “如果爸爸在你面前,求你跟着他呢?” “啊?” “就是他答应给你买好吃的,带你出去玩,你会跟他走吗?”顿了顿,霍明翘道,“但如果跟他走了,就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了。” “啊,那好讨厌啊。”湘湘说,“我要和姐姐在一起。我最爱姐姐了!” 霍明翘笑了笑:“我也最爱湘湘了。” 湘湘抱住霍明翘,小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羡慕其他同学……现在是他们羡慕我,觉得我有一个超级漂亮、超级厉害的大明星姐姐呢!” “那就好。” 第47章 第四十七杯酒 新的一天,袁非给霍明翘发来了新的消息。 网络上每个营销号背后都有对应的公司,瑞世底下当然也有一批养着的营销号。袁非让人去跟这些营销号背后的人员联系,看最近是否有人用霍明翘的料联系过他们,结果还真被他们查出来了一个用户。 这个用户应该是广撒网式爆料,声称自己是霍明翘的亲戚,有霍明翘的陈年旧料要爆,问营销号有没有兴趣收。显然这个人对网络娱乐圈并不了解,他不知道这种消息很容易淹没在海量私信中,而且各大营销号见过的所谓爆料多了去了,未必就会理他。 最近的一条是大半个月前,也许因为迟迟得不到回音,所以王东兴才放弃了线上爆料,转为线下跟踪。袁非让人去问他,说对霍明翘有兴趣,想问到底是哪方面的料,对方很快回复,说是私生活不检点;又问有没有石锤,对方拿不出;再问他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霍明翘的亲戚,他也拿不出。 下面人拿着结果报给袁非听,都把袁非给听笑了。 难怪这么久也没见哪个对家营销号爆霍明翘的料,原来是因为王东兴这个人实在站不住脚,营销号们要是真买了他的料,不仅网友不会信,他们自己还转头就能收到瑞世的律师函。 霍明翘最近片约不少,袁非让她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挑本子。其实霍明翘原本看中了一个大女主戏,但听说这两天已经内定了女主角,投资商中有好几个都是那天她在饭局上见过的大老板。 霍明翘暗叹一口气,只能再回去翻剩下的本子。 这段时间,小姚又向她告知了查探的新进度。 因为把霍明翘给跟丢了,所以王东兴最近心情很不好,经常去打牌。有一次小姚装作路人内急借厕所,路过棋牌室的时候听了两句,正好听到他在和牌友们说话,说自己当过大明星霍明翘的后爹,当年霍明翘还是个小姑娘如何云云,牌友们只当他吹牛,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没一个人信的。 小姚其实从来没问过对面的“H”是什么人,除了是个女人,别的他一概不知。但这么多天下来,他发现这个王东兴对霍明翘有种奇怪的执念,有一次他在王东兴租住的房子下面抽烟,碰到了王东兴的合租人下楼倒垃圾,就顺口聊了两句,合租人说王东兴是个有病的,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追星。 小姚便隐约猜到了“H”的身份。但他从来不问。他收了钱,只要为雇主办事就可以,其他的,就不是自己该管的。 在他和同事的不懈打听之下,王东兴的工作地点终于被挖了出来。 是离他家三站公交车路程的一个普通居民楼,王东兴最近也不蹲守霍明翘了,在那栋楼里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在摸清他待的门牌号之后,小姚的同事装作送外卖的敲开了房间大门,发现这间屋子根本不是个住人的地方,水泥地上摆着两列桌子,桌上电脑桌下主机,分明就是个办公场所。屋子里聚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有活干的样子。 小姚:他们也够抠门的,明明我同事报的门牌号是隔壁的,他们也好意思收下那份外卖。 H:那些人在干什么? 小姚:每个人电脑上都开着聊天窗口,打字很快,但具体干什么看不清。 H:还有别的发现吗? 小姚:他们屋子里堆着一些小盒子装的货物,看包装可能是首饰或者小工艺品。他们有时候会往外发快递。 H:你觉得会是开网店的吗? 小姚:有可能,但也不太像。开网店一般每天要发很多货,他们库存不多,发货也两三天才发一次,一次就一盒,网店要是这样,早倒闭了,何况还有这么多员工。 H: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再问出来点别的。 小姚:我尽量。 又过了几天,小姚说,从王东兴的牌友那边问出了线索。 王东兴这个人有个毛病,有点小资本就喜欢对外炫耀,比如认识霍明翘,或者是赚了一点儿钱。虽然他牌技烂,在牌桌上老输,但这不妨碍他靠吹牛挽回自己的面子。 牌友一边呷着小酒,一边告诉小姚和他的同事,听说王东兴跟一个老板做生意,靠单子挣钱,单子大就挣得多,单子小就挣得少,他有一回看到王东兴从银行取钱出来,那信封,装得鼓鼓囊囊,然后好几天都没见到人。 那牌友咂了咂嘴:“我要是有他那钱,我就换个好地方住,谁稀罕住这附近!哎,可老王偏不!他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就是差点运气,我跟你们说,他拿着那钱肯定是去大赌场玩机器去了,那种大赌场,我晓得的,肯定是先让你赢几把,勾得你当真了,你又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哈哈,最后肯定赔得底裤都不剩!要不他怎么还会回到这种地方跟我们打打小牌,赌赌小钱?” 小姚跟霍明翘说:听那人的意思,王东兴肯定靠这个赚了有好些万了,但怎么还穷成这样,只能说是太贪赌了。 H:你觉得那个网店,可能赚这么多吗? 小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店,但是我最近在楼下垃圾桶里发现了他们被丢弃的包装纸,上面印着新疆彩玉四个字。[图片] H:……卖玉吗? 小姚:……看着应该是假的。 H: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霍明翘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梁肆。 “你说如果我匿名举报他们卖假玉,有多大效果呢?”她问。 梁肆:“这得看他是不是主犯。如果数额巨大,又无法偿还,可能会量刑重一点。” 霍明翘:“这个是要打电话给质监局吗?网上信箱有用吗?还是说是别的部门负责?” “我帮你问一下。”梁肆说,“燕城这边的情况,杨野比我熟。” 过了一个多小时,梁肆打电话给她:“杨野说他认识燕城一家分局的警长,你把所有的线索直接汇总一下发给我吧,包括赌博、卖假玉之类的,我给他转过去。像你这样的热心群众举报,警官们应该很乐意见到。但王东兴牵扯的事情有点多,具体怎么调查得看他们内部分配了。” 霍明翘:“可以稍微等一等吗?我今天下午有个商务活动要站台,到家至少得七点了。我回家再整理材料。” 梁肆:“当然可以,只要你不着急就好。” 霍明翘忙了一天工作,等司机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时已经七点半了。 她下了车,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翻包里的门禁卡,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霍明翘接起一看,是梁肆。 “喂?” “转身。” 霍明翘转身,看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车,车灯冲她闪了闪。她看了看四周,朝那辆车走了过去。走近才看清,这竟然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桑塔纳。 车窗摇下,车里的人朝她抬了抬下巴:“上车。” 霍明翘:“干什么?” 梁肆:“跟我去个地方,别问。” 霍明翘迟疑了一下,坐进了副驾驶。 “这是谁的车?” 梁肆:“找人帮我在车行租的。” 她嘀咕一句:“这么低调……像要去干坏事似的。” 梁肆充耳不闻,问她:“吃晚饭了吗?” 霍明翘摇了摇头。 他便长臂一伸,从后座拎起一只塑料袋给她,霍明翘打开一看,是一杯酸奶和一盒蔬菜三明治。 她犹豫了几秒,决定接受。 梁肆发动了车子,霍明翘一边吃着他带来的晚饭,一边道:“要出去多久?我还没写材料呢。” “不着急。明天写也是一样的。” 车在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霍明翘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朴素,忍不住道:“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总不会是带她吃路边的烧烤摊吧。 梁肆的车驶入一条幽暗的小路,路灯昏昧,他熄了火,指了指马路对面的招牌:“认得吗?” 霍明翘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从那门上斑驳的贴纸认出几个字来。 “这个不是……”她失声道。 这是王东兴常去的那家棋牌室,外面装修成小餐馆的样子,里面却是另有乾坤。 “你的私人侦探今晚还在蹲守吗?” 霍明翘:“我问问。” 她低头打了一会字,说:“还在,离这里不远。” “让他们今晚先走吧。”梁肆漫不经心道,“被他们注意到了不好。” 霍明翘警觉:“你要干什么?” “趁着警察还没盯上王东兴,先做点别的。”他转过脸来,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放心,我有分寸。” 霍明翘愣了愣。 好像自从重逢,她就没见过梁肆露出这种表情,这一瞬的笑意,仿佛将她拉回了遥远的当年。 那时他给她带了惊喜的礼物、或者要带她去什么神秘的地方,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让他们走。”梁肆催促道。 “……喔。”霍明翘回过神来,低头给小姚发消息。 一分钟后,从车窗里能看到对街烧烤摊上有两个男人起了身,骑了两辆共享单车,默默地远去了。 霍明翘忐忑:“你真有分寸?” “真有。”梁肆指了指那个小餐馆,“你可以找人办事,我自然也行。我让人去跟那家店里的伙计说,他是王东兴的一个老朋友,快到朋友生日了,想让他心情好一点,所以想请各位牌友手下留情,但是只要悄悄放水就好了,不要做得太明显,以免被王东兴察觉,那就破坏了生日的兴致了。” 霍明翘睁大了眼:“这也行?” “只要钱给够,没什么不行的。”梁肆说。 “图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会儿,足足过了又一个小时,都把霍明翘等困了。 她一边打呵欠,一边左顾右盼:“我们这车停这里这么久,会不会被人注意?” “你觉得会吗。” 霍明翘看着周围非常适合犯罪的环境,不由讪讪。 “万一有监控探头呢?” “监控探头还要再往前一段,是拍交通违章的。” 霍明翘:“……你怎么知道?” 梁肆:“别问了,他出来了。” 霍明翘立刻朝外张望。 果然,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那小餐馆里走了出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男人步伐松快,姿态悠闲,想来应该是心情不错。 霍明翘:“他要回家了吧?” 梁肆:“是的。”他拿出手机,低头敲了几个字。 霍明翘狐疑地靠过去:“你在发什么?” “秘密。”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王东兴沿着马路走了快五十米,然后拐入了一条小巷。那条小巷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霍明翘看到,有两个站在路边抽烟说话的男人,在王东兴进入小巷后,立刻碾灭了烟头,尾随而去。 “他们……” “嗯,再等等。” 霍明翘不无担忧:“你真的有分寸吗?” “真的有。”他看着她,“这个计划我构思了很久,那些群租房附近绝对没有探头,你大可放心。” 霍明翘:“……你最近真的是有商务要事在身吗?” 梁肆答非所问:“虽然想想挺幼稚的,但应该还算解气。不然等警察接手,就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过了几分钟,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梁肆低头看了一眼,对霍明翘道:“戴好口罩和帽子,下车。” 霍明翘心想,当初鬼鬼祟祟的是王东兴,现在鬼鬼祟祟的换成了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轮回。 他们按着王东兴方才的路线一路过去,边走梁肆边叮嘱她:“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知道了吗?有问题也不要问,留着回来说。” 霍明翘心存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拐进小巷,跟着梁肆走了一段路,她便明白他为什么敢出手做事了。因为这地方管理实在是略显混乱,都不知道有没有物业在管,花坛败落了没人剪,路灯坏了没人修,就连垃圾箱堆满了垃圾都没人收。她捏着鼻子路过,等看清一个旮沓里的情景后,她就懂了梁肆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嘱咐她。 实在是这一幕有点魔幻。她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戏剧化的场景。 两个男人,一个人反剪着王东兴的手将他摁在地上,一个人站在一边观察,防止王东兴头上的黑色眼罩被他挣脱——是的,王东兴被人套了眼罩,打了一顿,此时此刻正趴在地上微弱地扭动着,嘴里发出极闷的呜声,大约也是被塞了东西。 霍明翘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这里确实是一个视角死角地带,正常情况都不会有人过来,但她还是本能地犹豫了。 梁肆握了握她的手腕,给她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走到王东兴身边,抬腿,对着他的胯骨狠狠一踹。 王东兴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叫,离他十米之外大约就听不到了。 梁肆抬起头,朝她眼神示意。 霍明翘终于明白梁肆带她过来是干什么了。 难怪他说要在警察受理之前……难怪他说仔细想想有点幼稚……原来是这样。 真是个简单、粗暴、原始但痛快的方式啊。 这一瞬,她竟想起许久以前,她在学校里又遇到了那几个欺负她的男生,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先避着她走了,仔细一看,脸上还带伤。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样的路数。霍明翘喉头一动,走了过去。 她望向梁肆,梁肆指了指王东兴身上几个肉多的地方,又给她比了个口型,让她速战速决。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王东兴从前种种所作所为,恼恨顿时油然而生,甚至在大脑还没想清楚之前,脚已经对着王东兴的腰踩了下去。 王东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发出混乱的音节。他想挣扎,但两边还有两个肌肉男人按着他,他几乎是被碾压式地摁在地上。 霍明翘想,多亏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要是双高跟鞋,可就要出人命了。 她专挑不重要的部位下手,力度也控制得正好,既会让人觉得疼痛无比,但又不会伤筋动骨——这是她在拍动作戏中学来的技巧。 梁肆在旁边冷眼瞧着。 要想打败一个男人,就一定要折辱他的尊严。以现在这种方式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并且毫无还手之力,定会让他倍感屈辱。警方立案,只会追究现在的事情,但不代表过往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 监狱多是精神折磨,而现在给他一点□□折磨,也并无不可。 霍明翘不敢用手,生怕王东兴被发现她是个女人,只能一个劲地用脚又踢又踩又碾。到最后她自己也累了,便微微地喘着气,朝梁肆摇了摇头。 霍明翘退到一边,梁肆上前,在王东兴两侧裤兜上摸了摸,最后从里面掏出一个皮夹子来。 已经死鱼一样的王东兴突然垂死挣扎了起来。 梁肆抽出里面的一叠百元大钞,故意在王东兴耳边刮擦,发出金钱的哗啦声。王东兴越挣扎越无力,到最后认命地倒在了地上。 梁肆把钞票塞回皮夹里,然后扬起手一丢——那黑色的皮夹便没入了小区的垃圾堆中。那一点轻微的坠落声,也隐没在了梁肆来回的脚步声中。 霍明翘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戴了一层薄薄的塑料手套。 梁肆朝那两个男人点头致意,然后给霍明翘打了个手势,带着她离开了现场。 一路沉默。 在路过一个垃圾桶时,梁肆把塑料手套摘了,扔进了桶里。 霍明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哪来的手套?” 梁肆:“买三明治送的。” 霍明翘:“……你还真是细致得连指纹都不落下。” 梁肆看她频频回头,摁住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脑袋转了回来:“放心,他们有经验的。王东兴得在地上躺好一会儿才能起来,那时他们早跑得没影了。” 霍明翘:“他们是谁?” 梁肆:“从杨野公司借来的保镖。” 霍明翘无语:“你们小时候,没少一起干坏事吧?” 梁肆笑笑,没接话。 等到上了车,摘下口罩和帽子,霍明翘想起那个皮夹子,又问:“为什么把他钱包扔了?” “他今天晚上刚赢了钱,回家路上就遭到毒打。把他钱包拿了,正好让他以为自己是被不法分子盯上了。除了自认倒霉,他难道还敢报案吗?” 霍明翘:“那……那么多钱就扔垃圾堆里?我以为你至少会拿回来,捐给慈善工程。” “那可不行,那我就真成抢劫的了。”梁肆说,“但是钱包掉在垃圾堆里,那就是他自己不小心。” 霍明翘叹了口气:“送给环卫工,也比给他好。” 梁肆启动汽车,重新上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就安排了这么件事,你害怕吗?” 霍明翘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不怕是不可能的,我的心率现在还很快。但是——”她顿了顿,有些隐忍地笑起来,“偶尔不道德一次,还是很痛快的。” 梁肆:“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家庭纠纷,一旦定性成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管的了,反正王东兴连层皮都没破。他不是想当你继父吗,那你和他有家庭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实在忍不下去了动个手,也情有可原。而且不管怎么说,明显你都是受害比较多的一方。” 霍明翘默然半晌,道:“今晚,谢谢你。” “举手之劳。”梁肆语气平平,“你明天整理完材料就发给我,然后让你的私人侦探先盯好王东兴,别让他溜了。警方一开始行动,你就让他们撤。” 霍明翘:“好。” 周围的视野又逐渐开阔起来,道路两旁是明亮的街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构成了这座繁华城市的一方夜景。 霍明翘以手支颊,望向窗外。 风景快速倒流而过,她感觉心里有什么枷锁正在缓慢地松开,愈松愈轻,愈轻愈松。 四年前,她从宁城来到燕城,坐在火车上,以为那时便是她崭新人生的起点。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梁肆。 但也许,现在才是。 第48章 第四十八杯酒 警方破案比霍明翘想象得更迅速一些,而案情也比霍明翘想象得更复杂一些。 据王东兴口供,他来到燕城后先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后来被人拉入伙,干起了网络诈骗的勾当。这个团伙一共七个人,一个负责维护网店,剩下六个负责在网上寻找“网恋”对象,女人倒是不用伪装,而其他男人则要伪装成女人和网络对面的受害者聊天,等到网恋得差不多了,便哄骗对方要互送定情信物,而这定情信物往往就是他们开的网店里的产品。低仿手表当正品卖,玻璃当玉石卖,不仅靠这个赚取了大把差价,还能从受害者那里拿到不少情侣间才发的红包,等觉得榨取得差不多了,也不直接拉黑,而是使用手段慢慢冷落两人感情,最后分手,以致于不少受害者还以为自己是和网恋对象正常分手,根本没意识到是被骗了。 这个团伙里的其他人都发家致富了,只有王东兴因为赌钱输了一笔又一笔,到现在也没攒下来多少积蓄。 霍明翘听完梁肆转述来的消息,很是无言了一阵,半晌才道:“也确实是王东兴能干出来的事。” 梁肆说:“现在人都关在看守所里,开庭应该还要好几个月。” 霍明翘便笑:“走到这步,我已经很满意了。程序都是要时间的,我等得起。” “虽然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梁肆道,“他犯的毕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行,最多十年就该出来了,也许中间还会有减刑,你能接受吗?” 霍明翘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当然接受。我也没指望他会在监狱里关上一辈子,只要他能进去,我就已经成功了。他之后如何,都与我无关。而那时的我,肯定已经无法被他影响了。” “那便好。”梁肆说。 王东兴也曾想过打人情牌,以自己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名义向检方求情,企图争取宽大处理,结果被驳回,原因是他的女儿在霍明翘那里过得很好,而且霍明翘也提交了证明,指责王东兴负债消失多年,从未承担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不仅如此,还曾多次跟踪到她家,给她的正常生活带来了极大困扰。 王东兴提出申请,想要见霍明翘一面,没有被同意。 - 霍明翘进了一个新组拍戏,而梁肆也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有些事情她还没有说,梁肆便也没有问。 转眼又是一个新年。 年初的时候,王东兴的案子开庭了。他除了被指控诈骗和赌博,还被警方发现过去曾在外地因偷窃被拘留过,最后数罪并罚,被当庭下了判决,获刑六年零三个月。 这件案子公开审理,民众可以前来旁听,但由于是在工作日上午,所以旁听者只有一个人。 梁肆。 他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几个小时,听完了全程。最后审判结束,王东兴被押着出庭,他站在高高的旁听席上,俯视着他。 他实在太显眼了,王东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在看清他的一瞬间颤抖起来。 梁肆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双手插在兜里,望着底下的王东兴,嘴角勾出一个森冷的笑意。 王东兴在这一瞬间,读懂了这个男人的意思。 他满头冒汗,慌忙低下头去,被押着离开了法庭。 梁肆戴上口罩,走出了法院。 正值冬日,天阴沉沉的,北风不住地刮。他走到停车坪上,拉开车门,刚坐进去,便被副驾驶上的女人塞过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小东西,热乎乎的。 “暖手宝。”霍明翘道,“外面很冷吧,我坐在车里都能听到风声。” 她打开保温杯,给他倒了一杯姜茶,道:“喝点儿。” 梁肆把暖手宝放在手里把玩,低下头,凑在杯边轻啜一口。 “喝完啊。”她催促。 他便就着她的手喝完了。 他看着她把杯盖拧回去,却无论如何都对不准螺纹,不由笑了笑,而后敛了神色,道:“六年零三个月。” 霍明翘动作一顿。 “当庭宣判的。” 霍明翘把杯盖拧了回去,这次终于对准了纹路。 “挺好的了。”她笑起来,露出一点点牙齿,“感谢祖国,感谢人民。” 她想象过很多次这一刻的情景,她以为自己会落泪,但其实并没有。 “还有一件事。”梁肆说,“冉染上个月出国了,有个法国的画家很欣赏她,想邀请她去法国聊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移开视线,抠着保温杯上的花纹。 “这种聊聊,可不是真的就只是聊聊。”梁肆说,“对于一个青年画家来说,能打入法国的艺术界,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冉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 “哦。”霍明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她好厉害,都成了艺术家了。” 梁肆扳过她的脸,无奈道:“可以找准重点吗?” 霍明翘:“毕竟是你们家的养女,她这样的成绩,应该很给你们家里长脸吧?你父母高兴吗?” “不高兴。”梁肆说,“他们觉得我到现在也没有正经谈过女朋友,非常丢人。” “他们怎么不去管冉染?冉染也没有男朋友吧?”霍明翘微恼。 “她都去法国了,还管得着吗?她早该独立出去了。”梁肆道。 霍明翘默不作声。 梁肆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保温杯,漆都快被她抠掉了。 “中午想吃什么?”他发动车子。 霍明翘立刻坐直了身子,大声道:“烤肉!” 梁肆:“嗯?”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吃烤肉!”霍明翘坚持道,“那种油汪汪、会滋滋响的烤肉!” 梁肆:“你确定?” “我确定!”霍明翘说,“反正戏也拍完了,到过年也没什么事情,冬天穿得多一点,胖了看不出来的!” 梁肆:“好,那就吃烤肉。” 霍明翘斜睨着他:“你愿意?你不怕胖?” 梁肆:“女明星都不怕,我穿的比女明星更多,我怕什么。” 霍明翘找了家附近的烤肉店,因为是工作日,也没到正午,所以店里人不是特别多,只坐了一半的人。霍明翘站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下,转头问梁肆:“没有包间,你愿意吗?” 梁肆:“我无所谓。” “被拍到也无所谓吗?” 梁肆瞥了她一眼:“明明一直怕被拍到的都是你吧。” 霍明翘站在冷风中,一边原地跺脚,一边从衣袖里露出几根手指给袁非发消息:“结束了。” 袁非很快回复:“判了吗?” “六年零三个月。” “可以了。” 霍明翘搓了搓手,又发:“我和梁肆去吃饭了,极有可能被拍。” 袁非:“就不能找个隐蔽点的???” 霍明翘想了想,还是沉痛道:“我们吃的是烤肉,没有包厢。” “你疯了???” “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运动的。” 袁非发过来一个冷笑的表情,没有再理她。 霍明翘收起手机,道:“进去吧。” 因为是冬天,他们戴着口罩和帽子也没有人在意,服务生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两位吗?看看想坐哪边?” 霍明翘环视一圈,看中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 那周围空空荡荡,一个食客都没有。 霍明翘往那里走去,梁肆也随后跟上。 服务生愣了一下,跟着他们走到桌边,指引道:“两位可以扫码点餐哦,需要服务的话可以按桌上的铃。” 霍明翘点了点头,问:“如果待会有客人进来的话,可以尽量往其他地方带吗?我们希望周围最好空一点。” 服务生努力保持微笑:“这个……如果人多的话,或者客人就是想坐这里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呢。” 霍明翘:“我知道要求不太合理,不过还是麻烦你们了。” 服务生:“我尽量。您先点菜吧。” 霍明翘和服务生说话的工夫,梁肆已经一个人安静地点完了菜。 “你看看还要加什么。”他说。 霍明翘翻着菜单:“你挺会点肉的啊?我再点两碗南瓜羹,一盘凉拌黄瓜吧。” “当年和杨野他们吃饭练出来的。”梁肆说,“毕竟那个年纪的男生,吃肉真的很多。” “再点两份饮料吧。”霍明翘说,“我拿一杯红豆奶茶,你呢,你喝什么?喝雪碧吗?” 梁肆:“嗯。” 霍明翘下了单。 最先上来的当然是梁肆的雪碧。 他摘下口罩,手指勾住拉环,刺的一声,一股白烟便冒了出来。他举起易拉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你看什么?”他放下雪碧,“你想喝吗?” 霍明翘撇撇嘴:“我才不想。大冬天喝冰镇雪碧,只有你才干得出来。” 梁肆:“你有那么讨厌雪碧吗?” 霍明翘嫌弃道:“碳酸饮料到底好喝在哪里?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一个人喝你的雪碧去吧,我这辈子都不想陪你喝这种东西了。” 梁肆低头笑了笑,又抿了一口。 她现在能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说明已经释然了。 很快南瓜羹和凉菜就端了上来,肉食也陆陆续续在桌边被堆满。 霍明翘一边咬着南瓜羹的勺子,一边盯着梁肆烤肉。 “你是不是最近几年也偷吃过烤肉?”她狐疑道,“怎么动作这么熟练?” 梁肆:“少年时期形成的肌肉记忆罢了。” 霍明翘:“这都能有肌肉记忆?” “信不信随你。” 又一盘肉食被送了过来,服务生拿起桌边的单子,划去最后一道菜。 “您好,您这桌的菜已经全部……”她终于舍得从百忙之中抬头看这二位食客一眼,然后差点咬着舌头。 梁肆一边用剪刀剪断肉排,一边瞥了她一眼。 服务生在这一眼中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霍明翘举着筷子,要去夹边上一块鸡脆骨,被梁肆用剪刀敲了一下:“没熟。” “哦。”霍明翘悻悻地收回筷子。 “您这桌的菜已经,已经全部上齐了,请,请用餐吧。”服务生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磕磕巴巴地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她朝两位客人欠了欠身,正准备匆匆逃走,就听霍明翘喊了一声:“美女。” “啊?”服务生茫然回头。 霍明翘托腮,笑盈盈地望着她,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 服务生脸上猛地涨红,点了点头,便提着盘子落荒而逃。 “至于吗。”梁肆剪完肉排,把剪刀搁在一边。 “逗逗她们也挺有意思的。”霍明翘道,“我好久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吃东西了,一对比,感觉以前过得跟个老鼠没什么区别啊?” 梁肆:“你可能待会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望向门口,挑了挑眉。 这个时间,店里又涌进来了一批客人。虽然服务生有心把他们引向别的地方,但人毕竟越来越多,逐渐往霍明翘这边蔓延而来。 霍明翘顿时头皮一麻,低下头道:“快吃快吃。” 梁肆笑笑,把鸡脆骨拨给她:“熟了。” 所幸新来的客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角落,霍明翘得以吃了个七分饱。 然而,桌边还剩一堆肉没有烤。 霍明翘眉头紧锁:“我节食这些年,看来胃口真的大不如前了。” 梁肆:“没事,慢慢吃。有的是时间。” 霍明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始情不自禁地计算起自己刚才摄入了多少能量。一边计算,一边庆幸今天穿的是宽松毛衣。 “我去上个厕所。”霍明翘说,“一口气喝太多奶茶了。” 她起身,低着头,用长发遮住脸,一边用手不停地拨弄着,装作整理头发的样子,就这样一直往洗手间走去。 梁肆便坐在桌前继续慢悠悠地烤肉。 之前的肉熟了,他便把一半放进霍明翘的盘子里,一半放进自己的盘子里。等烤盘清空了,他便开始烤土豆片和山芋片。 店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了四个女生,看样子应该是大学生,一边讨论着刚看完的电影,一边寻找着座位。 空位已经不多了,唯一一张四人桌就在梁肆旁边。 女生们有说有笑地走过去,直到有个戴围巾的女生无意中往旁边一瞥,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周围食客纷纷闻声抬头。 女生的同伴们也都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那女生捂着嘴,拼命摇头。 周围食客又重新低下头去,各吃各的。 围巾女生放下手,目光热切地看向梁肆。她的同伴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发出相同的卧槽前,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请问,你,你……您是梁肆吗?”围巾女生压着声音,激动地面红耳赤。 梁肆:“我不是。” 女生们:“……” 不是才有鬼咧! 围巾女生反应极快,说:“那您长得实在是太帅了!请问可以和您握手吗?” 梁肆:“……” 就在这时,霍明翘回来了。 她远远地就看到四个女生围住了梁肆,心里一个咯噔,正在踌躇自己应该怎么办,便看到梁肆的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然后那四个女生的目光也直直望了过来。 霍明翘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梁肆对面坐下。 四个女生已然是傻了,满屏的卧槽如弹幕一样从心上飞过,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别的词汇能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被四个人这么盯着,霍明翘也吃不下去,只能对梁肆笑了笑:“你的粉丝吗?就让她们这样站着吗?” 梁肆幽幽道:“我刚否认了我是梁肆。” 霍明翘:“……” 她哦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奶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那就当我没说过。” 有一个女生脱口而出:“你们在谈恋爱吗?” 围巾女生急忙去拽她,可惜晚了。 霍明翘:“朋友聚餐。” 梁肆:“对,朋友聚餐。” 提问的那个女生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顿时红了脸。 围巾女生颤颤巍巍地问:“请问,可以签名吗?” 梁肆:“私人时间,不签名不握手不合照。那位同学,偷拍记得关掉快门音。” 被点名的女生羞愧地退到一边。 霍明翘微笑:“你们站这干嘛呢?不是来吃饭的吗?” 女生们立刻落了座,一边点菜,一边偷偷用眼角瞟他们。 而刚才女生们闹出的那番小小动静,又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此时没了女生们的遮挡,众人立刻便发现了梁肆和霍明翘的存在。 周围大声的闲聊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隐秘而又兴奋的窃窃私语。 霍明翘拿起手机,开始给梁肆发消息:我略感后悔。 梁肆:那就赶紧吃,趁着上热搜之前走人。 霍明翘才吃了七分饱,但她今天立志要吃十分饱。 顾忌着旁边有人,她用最快的速度,保持着最矜持的吃相,最后成功在十五分钟之内把自己吃撑了。 霍明翘给梁肆发消息:我感觉最后总是饱得特别快。 梁肆:那是因为你吃太快了。 还剩一点点蔬菜和肉,秉持着作为公众人物不能浪费的原则,梁肆负责扫尾吃完了。 两个人在众多食客的注视之下,走出了烤肉店。 以最快的步行速度回到车里,霍明翘不禁瘫在了椅子上,道:“我再也不想吃烤肉了,太油了,太撑了,太腻了。” 梁肆:“我也很多年没吃这么多了。” 霍明翘:“接下来去哪里?” 梁肆:“你想去哪?” 霍明翘:“随便吧。” 梁肆:“去我家可以吗?我新买的房子,你没见过。” 他把先前在燕城那套毛坯卖掉了,添了点钱,重新买了一套装修好但是没人住过的高档公寓房。 霍明翘打了个呵欠:“随便。怎么吃饱了就这么困。” 梁肆:“那你要回家睡觉吗?” “不了。”霍明翘道,“我怀疑有不少狗仔正赶往我家小区,企图蹲个大新闻出来。你在燕城的房子是不是还没人知道?就去你家吧。” 梁肆:“行。” 汽车平稳地发动,霍明翘问:“这车是杨野的吧?” “当然,我自己的车在宁城,开不过来。”梁肆道,“杨野那么多车,放在车库里也落灰,还不如给我开。” 霍明翘:“有钱人真是罪恶,你当初是不是也囤了一堆摩托。” 梁肆:“嗯。” 霍明翘看向他:“你还骑吗?” “早就不骑了。” 原因很多,比如他出名了,比如当年的兄弟们也已经鲜少有空聚在一起玩了。 “真可惜。”霍明翘说,“你下次接个能骑摩托的戏吧。” “你在替我难过吗?”梁肆瞥她一眼,“不用,其实现在我挺平静的。有些东西,淡了就淡了,可能只有在特定的年纪才有那种爱好。” “你老了吗?” 梁肆:“至少到了被安排相亲的年纪了。” 霍明翘一级警戒:“你爸妈给你安排了相亲?” “有啊。”梁肆说,“大多数被我推了,极少数实在推不掉,而且明面上都打着别的旗号,我不去不合适。不过也就吃了一顿饭,没有然后了。” “你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吗?怎么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了?”霍明翘哼了一声,“你爸妈难道觉得你娶不到老婆?” “他们是听说我到现在也没追到喜欢的人,觉得我完了,想让别人帮我走出情伤。” 霍明翘:“……” 霍明翘:“你在暗示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暗示。”梁肆目不转睛地开着车,“上一次我跟你上了热搜,我爸妈就知道当初把我甩了的那个女人是你了。” 霍明翘闷声道:“……那他们一定很讨厌我吧。” “不至于。我妈知道冉染干了什么。”梁肆道,“不过这次再上热搜,他们一定会再盘问我,你希望我回复什么?” 霍明翘不说话,低头翻手机,一看,果然他们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 她没去看评论,关掉手机,问:“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梁肆叹息道:“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了。王东兴已经进了监狱,你还想怎么样?” 霍明翘:“不……我是说,晚上给你答复好吗?” 梁肆看了看她,似乎在确认她的态度:“当真?” “嗯。”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当真。” 第49章 第四十九杯酒 梁肆的房子买在了十二楼,站在阳台上俯瞰,能看到远处的森林公园。 房间被前屋主装修成了北欧风,干干净净,清清冷冷。霍明翘点评:“看着好看,住起来还是缺了点儿人气。” “所以我现在不是住进来了吗。” 霍明翘又掩唇打了个呵欠:“方便我睡个午觉吗?” 梁肆:“你等一等,我去铺个床。” 霍明翘跟在他身后,看他从储藏室里抱出一叠床单被子,抖开铺在床上,然后细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霍明翘走到床对面,帮他拉了拉床单。 这个二人场景,真的好居家。 她有一瞬的恍惚。 “想什么呢?”梁肆说,“睡吧。” 霍明翘笑起来:“梁肆,你真是好贤惠。” “不敢当。”梁肆不以为意地说,“有些人一直觉得我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霍明翘抿唇,正色道:“毕竟认识是一个不断反复和无限发展的过程。” 梁肆:“说得好,你最近看了些什么书?” “就是前些天纪平老师发在朋友圈的书单啊,我照抄了一份。”霍明翘沉痛道,“但是我看得真的很困。” “不用强求。”梁肆说,“看不进去就别看了。”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人呢?”她不服道,“长得好,出身好,学习能力好,业务能力好,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梁肆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头:“被这样的人喜欢,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更有本事吗?” 霍明翘:“……” 她嘀咕道:“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谦虚一下吗?” “谦虚对你有用吗。”他走到门口,掩上房门,“睡吧,睡醒了喊我。” 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热搜。 他和霍明翘的吃烤肉照片已经传遍了全网,什么角度的都有,网友们纷纷猜测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人说,他们认识多年,现在敢大大方方被拍,肯定就是普通朋友,也有人说,看神情,绝对是在谈恋爱,而且说不定就是在给群众们提前打预防针。 瑞世和万川都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时候,梁太太的电话如期而至。 “儿子啊,你和霍明翘出去吃饭了?”母亲开门见山地问。 梁肆:“嗯。” “你去年不还是说你们两个没可能了吗?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明天再给答复,可以吗?” 梁太太:“……今天明天有什么区别?非得搞这么神秘?我和你爸又不会拦着你谈恋爱。” 梁肆摩挲着沙发上的皮革纹路,道:“妈,如果我说,我不止想和她谈恋爱呢?” “什么意思?” “如果我还想娶她呢?”梁肆说,“你和我爸肯定一定把她调查得很清楚了吧?你们能接受吗?” 梁太太含糊其辞:“唔……这个……” “妈,你不是说,会尊重我的所有决定吗?” 梁太太微恼:“少在这里给我下套!我连人都没见过,你让我答应你什么?别回头我答应了,你们年轻人又把自己整分手了,那我算什么?” 梁肆:“您教训的是。” 梁太太:“我明天再打电话过来!”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梁肆按了按额角,低低地笑了一声。 梁肆下了趟楼,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了点蔬菜水果。 霍明翘午觉没睡太久,在床上躺了半小时就起来了,起来后看了看梁肆买的菜,问:“晚上吃这个?” 梁肆:“对啊。” 霍明翘:“你会做饭?” 梁肆:“勉强会一点点。” 比如番茄炒蛋。 霍明翘叹了口气:“我来吧。”她这一年陆陆续续跟邱阿姨学了一点炒菜方法,肯定比梁肆强。 她跟他商量:“你洗菜,我做饭,你洗碗,好不好呢?” 梁肆:“……听起来不太公平。” 霍明翘:“可是做饭难度等级高。” 梁肆决定不跟她计较了。 霍明翘笑眯眯地走了,去客厅里踩梁肆家的跑步机。 她慢悠悠跑完一公里,回到厨房去检查梁肆的作业,对着他洗完的一篮菜沉默良久,问:“梁肆,你能分得清韭菜和杂草吗?” 梁肆:“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好,你可以教我。” 霍明翘捋起袖子,去捡韭菜里的杂草:“你真的就是个少爷命——”说完回过味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梁肆淡定地说:“没有,我分不清。” “你肯定是故意的!”霍明翘把一根杂草扔到他脸上,“想骗我洗菜,做梦吧你。” 梁肆笑笑,把掉在桌上的杂草丢进了垃圾桶里。 霍明翘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是忍不住替他把剩下的杂草挑了。她垂着头,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梁肆从背后靠过来,缓缓环住她的腰身。 霍明翘一顿。 他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吐息喷在她耳后:“我就是没有自理能力,怎么办呢。” 霍明翘耳根通红,低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把清理好的菜放到一边,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随即突然转身,把水珠统统弹在了梁肆脸上。 他没能躲开:“……” 霍明翘乐不可支。 梁肆:“无聊。” 霍明翘:“有用就好。”她伸出湿漉漉的手,在他脸上反复抹来抹去,“冷吗?是不是超冷?” 他眼神暗了下去,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个用力,把她抱上了流理台。 他的手按住她的脖子,五指冰凉,激得她一个哆嗦。 然而他的唇却是热的。 “我不想等到晚上了。”他贴着她的唇,呢喃,“现在就告诉我答案。” 霍明翘喉咙微微一动,双手攀住他的肩膀,闭眼吻了回去。 …… 她有点想不起来两个人是怎么从厨房回到卧室的了。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还没有拉开,他关上门,一切便陷入了幽暗。 可她的眼前却像是幻化出了无数风光盛景,与他对视间,仿佛坠入了茫茫星海。 她抱着他,喊他:“四哥。” 星光褪去,海浪席卷而来。 …… 霍明翘醒过来的时候,梁肆正在玩她的头发。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问:“几点了?” 梁肆:“五点半了。你饿了吗?” 霍明翘摇摇头:“不饿。中午吃太多了。” “既然不饿的话,那就再来一次吧。”他说完,吻上她的眼睛。 两个人最后还是没有吃晚饭。 霍明翘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今天的菜是白洗了。” 梁肆:“可以明天再吃。” 他想把霍明翘勾进怀里,结果霍明翘却拿了吹风机,又去吹头发了。 梁肆耐心地她吹完头发,终于把她捉了回来,严肃道:“我刚刚想起来,你还是没有给我答案。” 霍明翘红着脸:“都……都这样了,还一定要说出来吗?” “当然要!”梁肆说,“我就是这么形式主义!” 霍明翘:“……” 她发现梁肆近来越发不成熟了,好像又找回了当年的影子。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说,“但是我的事业还不够好……” 梁肆无语:“你还想多好?” 她现在可是瑞世的当家花旦。初期路线和她略有相撞的谭锦禾,大概是已经在娱乐圈玩了一圈玩够了,现在过得比她悠闲不知多少,一年就接一部戏,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度假就是在拿家里的钱到处投资,也不靠片酬吃饭。而霍明翘比她勤奋得多,各大导演也更乐于把机会给她。 “你都拿过视帝了,还有好几次提名。”霍明翘说,“而我到现在只有过一次提名。” 她是拍了好几部得奖的电影,但奖项和她这个演员关系不大。她也拿过几次人气类奖项,但那是粉丝们投出来的。 梁肆失笑:“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吧?你可是电影圈啊,能拿到提名已经很好了,而且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霍明翘:“你的粉丝到现在还在骂我高攀!说我靠你给资源,图你家的钱!” 梁肆:“……我也被你的粉丝骂过好吗?说我前几年对你始乱终弃,看你进了电影圈又想吃回头草。” 霍明翘:“……” 她凑到梁肆肩膀上,问:“我们能先不对外公开吗?我的意思是,对你的家人朋友,不用隐瞒,但是对于公众而言,我们采取不否认的态度,可以吗?” 梁肆:“你图什么?不否认不就是等于默认吗?” 霍明翘认真道:“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希望是在一个重要的日子,我们自行宣布,而不是在舆论之下,被迫承认。” 梁肆想了想:“行。” 反正他也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秀恩爱的人,他们的事,只要亲朋好友知道就可以了。 霍明翘笑:“你对我真好。” “谁让是我先喜欢你的呢。”梁肆说,“对了,过年挑个时间,去我家吃顿饭吧。” 霍明翘目瞪口呆:“太快了吧?” “也没有很快,想想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梁肆道,“我爸妈人还是不错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封建大家长。” “真的会喜欢我吗……”她还是有点不信,“如果我是你妈,我肯定不喜欢你的女朋友,一天到晚瞎矫情。” “怎么这么说自己呢?”梁肆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其实我从小到大,他们真的没有强迫过我什么,也绝对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豪门狗血。” 霍明翘酸溜溜道:“你的家庭可真幸福。” “我是早产儿,据说我生下来的时候自带各种病症,直接就被送进了抢救室。”梁肆冲她笑了笑,“我从小身体不好,每天都在吃药和补品。” 霍明翘惊讶:“可是你现在身体很好啊!” “毕竟吃了那么多药,又不是绝症,慢慢调养,总能养好的。”梁肆说,“我小学的时候体质还比较虚弱,但到了初中就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爸妈一直觉得,我能健康活着就不错了,也就不会再过多干涉我的决定。” “我要是你妈,我肯定不让你去开摩托,多危险啊。”她小声道,“当演员也很危险,还不如坐办公室呢。” “都说了我早就和正常人一样了。”梁肆捏了捏她的脸,“所以上帝对我也没那么好,我小时候住院是常态,你呢,你都没生过几次病吧?” 被他这么一说,霍明翘仔细想想才发现,她好像确实很少生病,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发烧,烧个两天,吃点药,就又活蹦乱跳了。 “你能长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她想起梁肆的童年,觉得有点心疼。 梁肆点头:“所以你要对我好点。” 霍明翘:“……” 她假装没听见,拿起手机给袁非发消息:非姐,我和梁肆在一起了。 袁非过了半小时才回复:呵,意料之中。 霍明翘:对不起,非姐。 袁非:打算公开吗? 霍明翘:现在不会正式公开,但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袁非: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小姑娘,面前一套背地里一套,还不是被梁肆拿下了。你不会是想嫁入豪门,然后息影退圈吧? 霍明翘:绝对不会!我肯定会更努力地工作的! 袁非:这还差不多。 第50章 第五十杯酒 在除夕之前,梁肆先跟着霍明翘去了趟她家。 那时候邱阿姨已经回自己家过年了,霍明翘本来每天在家里陪湘湘,但临时接到一个通告,有套她拍摄的广告大片临时更换了套装,需要重新拍一套片子。那时梁肆还留在燕城没走,便开车载她去了摄影棚。 霍明翘化妆,他就坐在旁边看,霍明翘拍照,他就站在门口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霍明翘的助理。 霍明翘:“……” 有必要吗? 等到拍完已经凌晨,霍明翘在里间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道:“你信不信我们一走出这里的大门,棚子里那些人就会立刻开始聊八卦?” 梁肆:“他们聊呗,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小桃不在,时间又这么晚了,我当然要等你。” 摄影棚在郊区,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三点。 霍明翘本来想让他送到小区门口就好,但是梁肆坚持要送她上楼,她便也没再说什么。 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湘湘一向懂事,知道姐姐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自己已经早早先睡了。 霍明翘轻声道:“你回去吧,早些休息。” 梁肆:“等一等。”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后脑,他低下头来,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霍明翘还没把他们的事告诉湘湘,这几天她都在家里陪妹妹,也算是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真奇怪,以前还是“仇人”的时候,就算半年不联系,也没什么触动,但现在只不过是几天没见面,就感觉一刻也忍不住。 霍明翘踮起脚回应了他。 两个人于幽暗之中静静拥吻,好一会儿才分开。 梁肆握了握她的肩:“好好睡觉。” 霍明翘道:“你到家了发条消息给我,我再睡。” “好。”他习惯性地揉了一下她的头顶,然后帮她关上了房门,退回到电梯口。 霍明翘扶着墙,弯腰去拉靴子拉链,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墙壁上的开关,玄关处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一个门廊尽头的人影也显露了出来。 霍明翘吓得脚底一崴,失声道:“你怎么还不睡?” 湘湘抱着一只毛绒熊走过来,好奇道:“姐姐,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霍明翘:“……” 她换了拖鞋,把湘湘赶回房间:“三点钟了还不睡,想干嘛?修仙吗?” 湘湘抱着熊滚回床上:“你开门把我吵醒了嘛,我听见外面好像有说话声,就想出来看看。” 本来是很困的,现在也不困了。 她满脸兴奋:“姐姐,那是你男朋友吧?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长得帅吗?”她只是听到了有个男人的声音,隐约看到他和姐姐抱在一起抱了很久,但究竟干了什么,长什么样,她看不清。 “是,他是姐姐的男朋友。”霍明翘道,“和姐姐一样是演员,你说帅不帅?” 本来是想找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和湘湘好好说一说这事的,但既然都被看到了,那索性也就这样吧。 湘湘:“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在她的认知里,谈了男朋友都是要结婚的。 霍明翘:“……你想得也太多了,还没到这一步。” “那你们会结婚吗?”湘湘穷追不舍。 霍明翘纳闷:“你就这么想我结婚?” “难道姐姐不结婚吗?”湘湘疑惑地问, “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霍明翘说,“意味着我会有一个新的家庭,会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她不可能带着妹妹和丈夫生活在一起,这会让夫妻关系很尴尬。可要是让湘湘一个人住,她又绝不放心。 湘湘皱着脸想了想:“所以姐姐是因为我不结婚吗?” 霍明翘失笑:“你别乱想,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现在结婚的。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她把小熊从湘湘怀里拿出来,给她盖上被子:“睡吧,晚安。” - 霍明翘最终选择在元宵节的时候去拜访梁肆的父母。 他的父亲是成功的商人,母亲是成功的教授,在上门之前,她的确很忐忑不安。不过事实诚如梁肆所言,他的父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板正严厉。 梁先生虽然表情少了些,但也算客气,而梁太太兴许是因为做惯了教书育人的事情,显得就更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饭桌上,梁先生忽然问道:“小霍还有个妹妹,是吗?” 霍明翘:“是的,在上三年级。” “那还很小啊。”梁先生道,“怎么不把她也带来呢?” “她已经开学了。” “是这样啊。” 梁太太:“听说你一直是一个人照顾她?” “也没有,我请了保姆。” “对你这样年轻女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梁太太说,“肯定很辛苦吧。” 霍明翘笑笑:“还好。” “妹妹还这么小,肯定离不开姐姐的。”梁太太道。 霍明翘:“说不定过几年叛逆期到了,就该跟我对着干了。” 梁太太哈哈笑起来:“你倒是很幽默。” 一顿饭吃完,又说了会儿闲话家常,梁肆看了看手表,道:“爸,妈,时间不早了,我送明翘回去了。她明天早上的飞机,还有工作呢。” 梁太太点头:“行,你们都忙,那就不留你们了。” 霍明翘起身,朝梁家父母鞠了一躬:“伯父伯母,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您二位。” “路上小心。” 坐进车里,霍明翘捂着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头问梁肆:“你觉得你爸妈对我满意吗?” “你知道你这问法像什么吗?” “什么?” “像儿媳妇的问法。” “……梁肆!” 梁肆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斜斜望着她:“只要对方不是坏人,我爸妈是不会管我跟谁谈恋爱的。但如果是要结婚,考虑的因素就会多一些。你觉得我爸妈是拿你当我普通的女朋友看呢,还是未来儿媳妇看呢?” 霍明翘低头拨着指甲:“我哪知道。” “是儿媳妇。”他说。 霍明翘猛地抬起眼睛。 “我跟他们说过,说你是我想娶的人。”他伸出手,手指勾着她的发梢。 霍明翘喉头一紧:“但是……” 梁肆看她这幅样子,顿时笑了:“我说我想娶,又不是现在就娶,你紧张什么?” 霍明翘:“我妹妹她……” “嗯,我知道。”梁肆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态度而已,时间还早着呢。现在谈婚论嫁,确实为时尚早。” 霍明翘这才松了口气。 把霍明翘送到宾馆后,梁肆返家。 梁太太坐在客厅里等他。 “送回去了?” “嗯。” “儿子啊,妈也不跟你兜圈子。”梁太太道,“霍明翘那个妹妹还那么小,肯定要等她长大,她才会结婚。你能等吗?” “结婚证本来就只是一纸契约而已,只要感情在,没有又有什么关系?”梁肆说,“现在我们才刚在一起,但是工作都忙,又分居两地,聚少离多,有很多问题要慢慢克服,花个几年磨合,是很正常的事情。” 梁太太略感惊讶:“我还以为你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了,会恨不得把她拴在身边呢。” 梁肆笑笑:“那样她更要跑了,她是个很看重工作的人。” 梁太太点头:“看得出来,比较要强。” 她放下茶杯,起身:“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数,那妈也不说什么了,祝你们能走得久一些吧。” “谢谢妈。” 梁太太上了楼,梁先生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她来了,问:“和梁肆聊完了?” “是啊。说不急着结婚,可以慢慢谈着。”梁太太在他身边坐下,“想得还挺清楚。” 梁先生颔首:“还算理智。” 梁太太笑叹着摇头:“你这个儿子,是真的很喜欢人家姑娘啊。” “霍明翘背景简单,虽然有个妹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也拎得清,能把自己的继父送进监狱,光这份胆量,就很可以了。”梁先生道,“只要她是真心喜欢梁肆,嫁进来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看梁肆的眼神你也见着了,若不是真心喜欢,还能是什么呢?”梁太太道,“而且人家读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梁肆的身份了,能坚持到现在,说明确实不是肤浅的女人。” - 梁肆和霍明翘的关系对于圈内人来说已是心照不宣,就算是圈外,受绯闻影响,“四桥夫妇”的超话粉丝也越来越多。 这群CP粉每日就把那点电视剧和综艺的同框拎出来反复品,末了再哀嚎一句,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糖。 新糖说来就来。 梁肆的一部新剧正在热播,一家媒体对他进行了采访,问完一些剧情相关问题后,记者转而问了他一个私人问题:“对于生活中的你来说,你会喜欢剧中女主那样的性格吗?” 其实这种问题放在以前是不能问的,属于梁肆团队明确列出不予回答的问题。但这次记者竟然没有收到类似提示,这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采访提纲交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没有要求删除问题。 梁肆:“我在这方面其实没有明确的想法,不会说一定要安静的,或是一定要活泼的。还是看眼缘吧。” 记者:“看眼缘是什么意思?有可能一见钟情吗?” 梁肆:“有。” 记者按捺住自己语气中的兴奋:“一见钟情的条件是什么呢?” 梁肆沉思片刻,耿直回答:“至少要长得漂亮吧。” 记者:“……所以你也是个颜控对吗?” 梁肆:“可能吧。但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不漂亮也是一样会喜欢的。” 记者:“那您会喜欢哪种长相的女生呢?不会也是没有明确想法吧?” 梁肆:“如果我有喜欢的人的话,那她是什么长相,我就喜欢什么长相。” 记者:“……您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采访一出,立刻轰动了CP超话。 “绝对是真的!绝对在恋爱!从记者问一见钟情开始,S的笑容就突然加深了!” “靠,怎么比我想象得还偶像剧?所以石锤是S先追Q的对吧?” “S又在暗搓搓夸人漂亮了,我们都知道啦,好酸好酸。” 霍明翘下了戏,看小桃专心致志地看手机,不由凑过去道:“看什么呢!” “杀狗了!”小桃悲鸣着举起手机,“梁肆在采访里回答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们的CP粉都疯了!” 霍明翘:“……” 小桃抱着手机,想起自己被隐瞒的那段时间,就感到一阵忧郁。她真是个木头啊,当时还在担心霍明翘与梁肆不和,结果证明都是她在瞎操心。 正说着,剧组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原来是施歌和谭锦禾来了。 说来也巧,两个剧组的取景地在同一时段选在了同一个建筑上,只不过霍明翘剧组是在建筑内部,而施歌和谭锦禾的剧组是在建筑外的路上。 在遇到他们之前,霍明翘实在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合作。 “哟,师姐,下戏了?我们也刚下戏,准备过来围观围观呢。”施歌嘻嘻哈哈道。 霍明翘没有搭理他。 “好啦,霍明翘,我就是没事过来玩玩,你这副态度是干什么。”施歌说,“就算你有男朋友,也不至于避嫌成这样吧?” 谭锦禾走过来,冷笑一声:“你跟个花蝴蝶一样围着有夫之妇,是想干嘛呢?” “我就是正常打招呼嘛。”施歌争辩。 谭锦禾把他推开,跟霍明翘说:“别搭理他。这人跟哪个女的都一副样子。” 霍明翘笑:“我当然知道啊。” “就会嘴上占便宜,我看他就是缺少被人毒打。”谭锦禾在她身边坐下,道,“我都有点想找导演加戏,加场我打他的戏份,而且一定要真打。” 霍明翘:“我支持你。” 施歌:“你们在背后说人坏话时,可以小声点吗?我的桃花缘就是被你们这群人败坏的。” 谭锦禾:“呸,那是因为所有女人都知道你的德性。” 施歌委屈:“霍明翘,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梁肆如果对你不好,你可以来找我诉苦的。” 谭锦禾:“滚!人梁肆可比你强多了!” 施歌悻悻地走了。 谭锦禾伸了个懒腰,问霍明翘:“你工作忙吗?” 霍明翘:“如你所见,挺忙的。” “把自己活那么累干什么。”谭锦禾说,“要学会及时行乐。有些娱乐年轻时不做,老了可就有心无力了。” 霍明翘:“我又不是你,我没你那么多本钱。” “你不是有梁肆了吗?” “我不花他的钱。” “好,你独立,你最厉害。”谭锦禾啧了一声,鄙夷道,“你看你忙活了这么久,能全款买房了吗?” 霍明翘:“……” 她没那个本事在燕城的高档社区里全款买一套宽敞舒适的新房,只能付个首付,现在还在每月还几万分期呢。 “你看看你,论资产,看中一套房子,还付不了全款。”谭锦禾耸了耸肩,“论事业,到现在也没拿个影后。” 霍明翘:“说得好像你有一样。” 谭锦禾噎了一下:“我和你能一样吗?你拍了几部?我拍了几部?我要是认真花心思拍戏,会没有影后吗?” 霍明翘呵了一声:“毕竟谭小姐不缺钱嘛,影后总会买到的。” “你别把我和那些下作的人相提并论。”谭锦禾道,“不过我问你,你挣的那么多片酬都哪去了?你要是给我打理,我早就能全款买房了。” 霍明翘:“我没你那个投资本事。” “你没有,梁肆还没有吗?”谭锦禾恨铁不成钢,“他往哪投,你跟着投不就行了?白痴!” 霍明翘愣了一下。 她以前过多了穷日子,所以对钱财一道十分谨慎,她知道自己于这方面没有天赋,所以一直都很保守地买银行的理财产品,最多买一点儿股票什么的,真没想过要问问梁肆他们那圈人都怎么投资。她不说,梁肆当然也不会主动来问她的财政状况。 看霍明翘目光飘忽,谭锦禾感觉自己胜利了,满意地掸了掸身上的裙子,起身,哼着小曲儿走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杯酒 霍明翘摘得华秀影后桂冠那一年,是她二十五岁。 非常恰好的,许久未在电影节出现的谭锦禾也有被提名,然而这一次,主持人报的是霍明翘的名字。 镜头切换到霍明翘脸上,她鲜有的表情失控逗笑了在场嘉宾。 霍明翘是真的没想到。她近两年运势不佳,参演的片子不是票房高口碑低,就是口碑高票房低,要么就是双低,就没出现个双高的,让她很是难受了一段时间。梁肆安慰她,这是每个演员都会遇到的问题,哪个演员能一路顺风呢,他不例外,那些影帝影后也不例外。反正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让她拿到提名的就是一个这么一个口碑高票房低的电影,名叫《糖水街》,她饰演一个住在这条街上,被人称为有“失心疯”的年轻女人蕙兰。她自己其实挺喜欢这个角色的,奈何片子基调悲凉,又遇到同期一个大IP翻拍电影,票房也就刚回本一点而已。 好在评委选片,不看票房。 霍明翘本来已经做好了陪跑的准备,因为这次的对手依然强劲——除了谭锦禾。谭锦禾显然对自己拿到了提名已经很满意了,开场前还有心情拿霍明翘开涮:“你看看,你拍了那么多片子,也没比我多来几趟华秀嘛。” 霍明翘回击:“电影节又不止华秀一个,其他地方我也没见着你。” 谭锦禾:“不如来猜猜这次最佳女演员会是谁?我猜是黄玉琳老师。” 霍明翘:“我倒认为刘婉老师更符合这届评委的喜好。” 谭锦禾:“五千块,敢赌吗?” 霍明翘:“赌就赌。” 结果揭晓,两个人都输了。 霍明翘错愕地坐在座位上,直到身边的谭锦禾推了她一把,她才恍如隔世般站了起来,双手捂住嘴,眼睛来回转了转,才终于在众人的鼓掌声中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镜头之下,众目睽睽,谭锦禾起身与她拥抱,贴着她的耳朵问:“你该不会是贿赂了评委吧?” 霍明翘微笑回应:“有些人贿赂也拿不到奖呢。” 谭锦禾:“哼,算了,恭喜你。” 霍明翘提着裙子上台,在颁奖嘉宾和主持人的祝贺声中接过了那座翎羽形状的奖杯。 她双手握着奖杯,站在话筒前,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璀璨灯光下,她一身海蓝色亮片鱼尾礼服,将她衬得像个美艳无双的海妖。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是我。”霍明翘清了一下嗓子,稳住自己的声音,“开场前,我还和谭锦禾在打赌谁会得这个奖,输了的人要付五千块。现在好了,咱们谁也不用赔钱。” 嘉宾们笑成一片,镜头切到台下的谭锦禾,她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这个奖真的……分量太重了。感谢评委,感谢吴导,感谢《糖水街》所有工作人员,感谢我的公司,也感谢我的粉丝朋友们。正因为有你们对我的赏识、喜爱与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并且将怀着感恩与勇气,继续走下去。”霍明翘顿了顿,忽然背过了身。 主持人朝她走去,低声说了什么,霍明翘摆了摆手,又重新转过身,对着话筒道:“对不起,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请在座各位多多包涵。”她眼眶微红,说话带了一点鼻音,显然是刚才不小心掉了点眼泪。 “还有一个人,我想专门感谢。可惜他今天不在现场,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得奖,我一定要央求主办方叫他过来。”霍明翘笑起来,“惊喜来得太突然,我也没准备稿子,但既然都站在台上了,那只能临时说两句了,希望你不要觉得粗糙。” 台下的嘉宾们都安静地听着,谭锦禾则挑了挑眉。 霍明翘深吸一口气,道:“梁肆,谢谢你。虽然中间有过波折,但谢谢你一直都在,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的鼓励,谢谢你的等待。我曾经说,要等一个好的时机再公开,我想,现在是时候了。和你在一起,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会场一片寂静。 “我知道,我今天说这番话,肯定有人会觉得奇怪,觉得为什么会是我先开口,而不是梁肆。”霍明翘眨了眨眼,“事实上,他已经朝我走了九十九步,那最后一步,总得由我来走吧。” “谢谢大家,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她退后一步,朝着台下深深鞠躬。 台下响起掌声雷动,甚至还夹杂了好些年轻艺人的尖叫与口哨。 霍明翘拿着奖杯,提着裙子,快速下了台。 她坐回嘉宾席里,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汗,感觉从头到脚都是热气氤氲。 周围的明星们纷纷靠过来,或八卦或羡慕地给她送上祝福。 霍明翘咬着嘴唇,只知道笑。 “哎哟哟,把你的表情收一收,收一收。”谭锦禾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现在就跟一只煮熟的虾一样,要不要去空调下面吹吹冷风?” 霍明翘伸出一根手指:“你嫉妒我。” “我才不嫉妒你!”谭锦禾气道,“你这是获奖感言还是求婚宣言啊?简直浪费华秀奖的舞台!” 霍明翘现在宛如喝了酒一样,飘飘然美滋滋:“你就是嫉妒我。” 谭锦禾:“……好,我不跟你这种恋爱脑计较。” 梁肆是今晚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他现在在一个深山老林里拍戏,十分辛苦,整个剧组从早拍到晚才收工。 收工的时候,他察觉有些工作人员看自己的目光奇奇怪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问李迅:“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刚才演得哪里不对吗?” 李迅茫然:“我不知道啊?” 他抓了一个路过的场务,小声问:“你们怎么都在看我们四哥?他干啥了?” 场务小声道:“霍明翘今晚拿了华秀奖最佳女演员。” 李迅呆了一下,点头:“啊,那不是很好吗?就为这个?” 场务含糊道:“你上网看看就知道了。” 李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梁肆和霍明翘的关系已经这么知名了吗?连个偏远地区跑腿的场务都知道了?就算大家都知道了,就算霍明翘拿了影后很值得高兴,那也不要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梁肆吧?你们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与有荣焉的样子啊! 李迅纳闷地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开热搜。 【对不起,您访问的页面暂时不存在。】 李迅:? 刷新再进去,依然如此。 李迅:……这是发生了什么,才能把微博都搞崩了啊? 梁肆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过来问:“我手机呢?华秀奖结束了没?我打个电话问问明翘。” 李迅头也不抬:“她影后。” 梁肆惊讶:“什么?” 李迅:“霍明翘,华秀奖最佳女演员。” “有新闻出来了吗?”他眉眼间顿时染上掩不住的喜色,“给我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李迅终于把热搜给刷出来了。 位列第一的不是霍明翘摘得华秀影后,而是—— #霍明翘表白梁肆# 后面还跟了个【爆】。 梁肆和李迅双双愣在当场。 还是李迅最先回过神,牙酸地嘶了一声,点了进去,就看到了转发已经十几万的一条微博。 是一段直播录屏。 从主持人宣读霍明翘的名字开始,到霍明翘说完感言下台,整个过程,一秒不落。 李迅:“……” 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视频放到一半他就后悔了,觉得刚才应该直接把手机给梁肆,让他一个人看的。可现在再换,只会更加尴尬。 声音是外放的,霍明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引得过路人员频频侧目。 直到视频播完,梁肆还是一脸恍惚。 李迅迅速收起自己的手机,把梁肆的包往他手里一塞:“你的手机在里面,你慢慢看吧!我先去车上了!” 梁肆抱着包,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他拿出手机,上面一条霍明翘的消息都没有。 “你啊……” 敢在全国十几亿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却连给他发条短信的勇气都没有。 梁肆拨通了通讯录里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喂,四哥……” “霍明翘!”他用力地喊了一声,喊完自己先笑了,“怎么都不联系我?” “怕打扰你拍戏嘛……你下戏了没?” “刚下。” “哦,那个……你应该看到新闻了吧?” “当然看到了。”梁肆低笑道,“真不像是你说得出的话。” “我很真诚的好吗,你不要在这种事上打击我,我会很受伤的!”霍明翘委屈道,“这么大阵仗,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他莞尔道,“也恭喜你,终于拿了个影后回来。” 霍明翘立刻含蓄一笑:“多亏评委慧眼识珠。” “是,我们明翘最优秀了。”他往保姆车走去,“你现在在哪呢?” “在外面跟小桃她们喝酒呢。你放心,是好多前辈都有注资的一家清吧,我不会喝醉的。” “不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喝醉。”梁肆说,“我会问小桃的。” 他絮絮叨叨地跟霍明翘打着电话,远去了。 导演和武指走在后面,摇头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读书的时候,连宿舍楼下摆蜡烛都不敢。” 武指哈哈大笑:“你要不去跟统筹说一声,把梁肆的戏调一调,给他放两天假,回去见女朋友。” 导演哼了一声:“这样对他不好,否则明天就会有营销稿出来,说梁肆为了谈恋爱,连戏也不拍了,这可不行,我得为他的名誉考虑。” 武指嗤道:“你可拉倒吧,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小年轻有激情。” 第52章 第五十二杯酒 要论今晚最高兴的是谁,大概并不是梁肆,而是他和霍明翘的CP粉。 天降巨糖,把这群人砸了个喜极而泣,纷纷抱头痛哭,高喊我嗑的西皮是真的! 由于活跃度过高,四桥夫妇的超话排名在CP榜上直接上窜了二十个排位。 “草,我今晚不睡了,我要把我的闺蜜拉起来,我们一起举杯庆祝!”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啊啊救命,怎么还不原地结婚???” “从《玲珑窍》首播就开始嗑四桥的老人表示,我已经可以圆满去世了。” “不,姐妹你醒醒!你不可以去世!你还没看到他们结婚!” “大家好,我是今晚看了直播刚入坑的新人,请问哪里可以补这一对的糖?” “精品贴里全都是!D站也有很多精彩剪辑,搜大名就行!” “今天!是我们CP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大喜日子!我就是要在超话里带大名!什么S,什么Q,老子再也不要用缩写了,老子就要带大名!老子就要上广场!让所有人看到!梁肆和霍明翘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赐良缘!” “霍明翘好温柔好好啊她为什么不是我的女朋友呜呜呜我竟然开始嫉妒梁肆了。” “啊啊啊啊梁肆发微博了!快去看!” @梁肆: 有的人,趁着我在拍夜戏,在全国人民面前声情并茂,背后却连一个短信都不发,搞得我成了全剧组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一路走来,我们遇到过很多事情,不过幸好,我们始终都只有彼此。你谢了我很多,其实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呢,还不都是因为你值得。 今晚的你很漂亮,也恭喜你,终于捧回了这个珍贵的翎羽奖杯。 一切还是那句话,因为你值得。 晚安。@霍明翘 在他微博发出两分钟后,霍明翘回复:晚安。 这对彻底公开,当然不乏有许多哭天抢地的失恋粉丝,但更多的人,心情却是“终于官宣了啊”。 过去的无数个日夜,经过许多小道消息和八卦偷拍的反复捶打,粉丝们和路人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默认的共识:这两个人恐怕真的在一起了。该脱粉的已经陆续脱粉,剩下的都是一些包容性很强的粉丝。所以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大家反而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家的微博评论下面都很和谐,偶尔有激进的语句被赞到前排,也会被赞数更多的回复给回怼回去。 - 梁肆连拍了好几天的戏,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没戏拍的日子。于是他前一天出工时,直接背了个旅游包出来,戏一收工,便立刻乘车奔向机场。 武指啧啧:“你看,你是拦不住他的。” 导演:“唉,看在他最近表现良好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梁肆的行程是突然的,但这并不影响神通广大的粉丝提前在机场蹲守。明星们的通告并不难买到,一看梁肆的通告空出了一天,便有人猜测他肯定要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在机场蹲到了人。 一群人围着梁肆,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七嘴八舌地问:“四哥四哥,你去哪啊?” 梁肆坦荡回答:“去燕城啊。” “是去见霍明翘吗?” “对啊。” “那你给她带东西了吗?” “我刚从山里出来,能带什么?” 有人说:“就是啊,要带什么,带人就够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这个时候还能过来见他的粉丝,不是友好祝福他的铁粉,就是不嫌事大的CP粉。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几分钟,梁肆今天心情好,便道:“你们喝咖啡吗?前面有家咖啡店,我请你们喝咖啡。” 粉丝们纷纷惊讶:“不用了不用了!” “你们女生是不是更喜欢奶茶?可惜机场没有奶茶店。”梁肆说,“你们现在还能支持我,我很感谢。不用不好意思,你们跑一趟机场也不容易。” 粉丝们互相看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梁肆已经走到了咖啡店门前:“你们看看菜单,然后谁做个统计,把单子给我就行。” 粉丝们立刻响亮道:“谢谢四哥!” 他来机场属于突袭,蹲守的粉丝也就十几个,统计单子并不难。梁肆替她们付完钱,看看还有时间,便一边等出货,一边索性跟她们聊天。 粉丝们幸福得快要昏厥了。 有个CP粉的皮终于披不住了,问道:“四哥,你可以帮明翘带一杯呀。这也勉强算是特产呢。” 有人回道:“那咖啡早冷了,有什么好喝的。” CP粉道:“不就是带个心意吗?而且这家店的杯身可好看了,我喝完了都是洗干净收藏的。” 梁肆倚着柜台,笑了笑,说:“她咖啡过敏,不能喝这个。” “啊。”CP粉挠了挠头,“好尴尬,我不知道。” 梁肆来了兴致,跟她们说:“她第一次喝咖啡是我给她买的,结果喝完就进医院了。” 粉丝们:“……” “她喜欢喝奶茶,但是不能多喝,不然上镜会胖。”梁肆说,“不过其实我看不出区别,就是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就像你们,都是很可爱的人啊,喜欢什么就多吃点,不要委屈自己。” 粉丝们:“好!” 又有人道:“四哥,不要秀啦,酸死我们啦。说点你自己的吧。” 梁肆:“想听我的什么?” “聊聊你的新戏吧!” “这个不行,违约了。” 粉丝们便问了点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汤圆吃咸口还是甜口,比如喜不喜欢养宠物,比如最想去哪里玩之类。 梁肆和粉丝们聊了一会儿,看所有人的咖啡都拿到了,便出了咖啡店。 他要检票了,粉丝们便站在线外同他挥手:“四哥再见!记得好好休息!” 那个CP粉混在其中,顽强地道:“四哥再见!要和明翘幸福快乐啊!” 梁肆回头,也朝她们挥了挥手:“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一群人便纷纷开始激动地在网上分享自己今天的送机过程。 “今天的四哥,真是太好说话了,还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杯咖啡。” “四哥拍戏应该挺辛苦的,我看到他的黑眼圈了。” “感觉四哥今天真的特别愉快,啊,他开心就好,祝他幸福吧。” 而那个CP粉则跑到角落,一边咬手指一边在“四桥夫妇”超话发帖:“啊我死了!我在机场见到四哥了![跪]他真的是一下戏就赶过来了,亲口承认是要去燕城见明翘!他还请我们喝了咖啡,跟我们说了好多事!他说明翘咖啡过敏,之所以发现,还是因为以前他给她买了一杯,明翘喝完就进医院了[笑哭]。他还说明翘喜欢喝奶茶。说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散发温柔的光芒,和屏幕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我都差点背叛组织变成女友粉了!要不是有人让他说点他自己的事情,我看他还能继续说他和明翘的故事!” 超话里当然又是一片羡慕和追问。 梁肆下了飞机,发现自己又有一群接机的粉丝。 他的航班消息传了出去,来接他的粉丝当然只会多不会少。 梁肆虽然赶着回去,但看到她们,还是心情很好地打了招呼。 “不过我现在暂时没空请你们喝咖啡啊。”他笑道。 粉丝们说:“我们不用!看看你就好了!” 有个人鼓足勇气问道:“四哥,你和霍明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嗯?”梁肆偏了偏头,“你是指什么?我开始对她?她开始对我?还是我们最终确定关系?” 那人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结结巴巴道:“这,这时间差很多吗?” “当然很多。”梁肆说,“啊,到出口了,不说了。你们都快点回家吧,路上小心。”他挥了挥手,朝来接他的车走去。 来接他的是霍明翘本人。 她新买了车,正是想到处开的时候。 梁肆打量了车内一圈,道:“不错,以后就开你的车了。” 霍明翘得意道:“我的车技也不错的。科目都是一次过!” 梁肆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有劳您了,霍影后。” 霍明翘把车开去了梁肆的房子。 一关上门,梁肆便把她压在门板上,低头亲了下来。 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他便一把抱起她,走进了卧室。 霍明翘:“窗帘!窗帘!” 梁肆只好去拉窗帘。 拉完窗帘回来,他倾身而上,霍明翘又突然把他一推,坐在他身上,问道:“我想起来个事。” 梁肆:“……不能过会儿再说吗?” “不行,过会儿我就忘了,我现在想起来,我就一定要说!”霍明翘道,“你三月份让我投的那个项目,我刚才想起来看了一眼,我投了二十万,二十万都赔光了!梁肆,还钱!” 梁肆:“投资本来就是有赔有赚的事情,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笔笔都赚?” 霍明翘痛心:“二十万啊,二十万!” “我投的比你还多,我不是赔得更多?”梁肆拧眉,“你怎么不说之前的呢?之前你听我的买的那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赚了快两百万了吧?抵消一下,你还是赚得多啊!而且二十万那个,初期赔是正常的,再过一段时间就盈利了,你就不能等等?” 霍明翘捂住胸口:“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没一下子赔这么多!” “行行行,我赔你。”他哄劝道,翻身把她重新压在床上,“我下半辈子都赔你。” 霍明翘勉为其难:“好吧,那……原谅你了。” 【正文完结】 第53章 第一支玫瑰 梁肆番外 梁肆眼神阴郁地看着监视器里的女人。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情景,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穿着繁复的戏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在和同组演员认真地对戏,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最初惊讶与狂喜只不过持续了一秒,随即便汹涌而来的愤怒所取代。 她明明都能来参演陈至寐的新电影了,明明都身在娱乐圈了,却为什么从没有试图联系过他?他现在正当红,她不可能不知道他。 若不是今日来探陈至寐的班,他是不是直到这部电影上映,才会知道她的存在? 梁肆不由冷笑。 李迅在身后暗示他速战速决,毕竟还要去赶飞机。他和陈至寐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片场。临走前,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她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目光从未从对戏演员身上离开过。 梁肆收回了视线,将表情压在了鸭舌帽的阴影之下。 霍明翘,霍明翘。 真有你的。 三年前,敢在他家里最低落的时候不告而别,另攀高枝远走高飞,今天,又敢在他正当红的时节踏入娱乐圈,不可不谓是勇气可嘉。 看她周身气度,也不是当年可比。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结束了忙碌行程的梁肆没有回宁城,而是去了燕城。 等杨野赶到锦江别苑时,梁肆面前已经空了两瓶红酒了。杨野看着那瓶子上的标签,心痛了几秒钟,随即转向梁肆道:“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喝成这样啊?” 说着,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头顶灯光迷离,梁肆晃着玻璃杯里的酒液,深深浅浅的光影在他脸上来回晃动。他脸上不见酒晕,眼底却微微露了些醉意。 “我见到她了。”他说,声音低不可闻。 杨野把耳朵靠过去:“你说什么?” “我见到她了。”他重复了一遍,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又重新倒上。 杨野迷茫:“你见到谁了?” 梁肆盯着他,半晌,古怪地笑了一声:“霍明翘。” 杨野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猜我在哪看见她的?”梁肆支着下巴,勾唇道,“片场。她是陈至寐新挑的女主角。” 杨野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喝了两杯酒压惊。 “她怎么跟陈至寐扯上关系的?”杨野纳闷道。 “我怎么知道,我没问。”梁肆喝了一口酒,“她没看见我,我也没过去,就走了。” 杨野:“你居然能忍住?!”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当年在路边捡了个小女生,当个宝贝似的宠,后来梁家出了点小动荡,他忙得焦头烂额,就把小女生闲置到了一边。结果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再给小女生去打电话,却发现成了一个空号。 他跑去人家小区,却被告知小区里根本没有这么一户人。他再动用关系去查那女生学校的档案,却发现她当年给自己的是假地址,她家其实是在离那小区五百米的一个老旧的城中村里头。 杨野没敢问他上上人家都查出了什么,只知道结果应当很不好,回来后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醉到连话都套不出一句。他打电话让冉染把人带回家,冉染来了,一条白裙子,两条黑辫子,把他看得是目瞪口呆。 “你怎么穿成这样?”他问。 冉染皱眉:“我怎么不能穿成这样了?” 杨野想说她不适合这种日系装扮,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冉染要去扶梁肆,梁肆抬起头,盯了她半晌,蓦地一笑,说出了今晚第一句话:“你不是她。” 冉染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杨野假装没听到,对冉染说:“你去开车,我把他扶上车。” 后来杨野从冉染那里听说了消息,据说霍明翘已经离开了宁城,去哪了也不知道。这年头,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存心想躲,连警察找起来都费劲。何况也不可能叫警察去找。 “你知道吗,当年我爸和钱董谈公司转型后的发展,钱董看到我,第一句话就问我有没有兴趣去他那里当演员。”梁肆对杨野道,“你知道的,我爸妈不会干涉我的职业,我之前哪怕是去读中文,他们都支持。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对家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便来征求我的意见,当然主要还是看我。” 杨野:“你当了,还是让我蛮诧异的。” “你知道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梁肆自嘲一笑,把酒饮尽,“我居然想的是,要是我出名了,那霍明翘在电视上见到我,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或者会不会有一点点冲动,想要找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野:“所以就为了她?” “也不是。我就是想了那么一下而已。”梁肆说,“后来我想了想,当演员也没什么不好。既然路都给我铺好了,那我为什么不走上去呢?反正家里总是要做这一块的生意的,我身先士卒,挺好。” “也是。”杨野说,“你这张脸,不上大荧幕略显浪费。” “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早就对霍明翘没什么想法了。”梁肆说。 “那你为什么不谈女朋友?” “有什么好谈的,麻烦。”梁肆冷淡道,“而且我事情那么多,根本没空。” 杨野笑笑。 旁观者清,梁肆虽然说着对霍明翘没了想法,但其实他晓得,这是被伤得狠了,才一点都不想发展别的对象。若说从前梁肆对霍明翘的喜欢只有七十分,那自从她消失后,这份喜欢就成了一份执念,生生上升成了九十分。 等现在真的见到人了,哗,一百分了。 杨野给他倒酒:“看到她,现在什么想法?” “她怎么敢进这个圈子?”梁肆问杨野,“她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杨野:“肯定知道。”他去年演了一部《等你醒来》,许恪那个角色实在是太火了,火到连杨野他妈都在看,看完还不忘赞一句小梁演得真厉害。 “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梁肆冷笑。 “陈至寐的女主角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说明她有点本事。”杨野道,“容我阴谋论一下,她说不定真打算蹭蹭你的热度,把你们以前那点破事拿出来炒作一下,知名度有了,她就赚了。毕竟你又不可能把她封杀。” 梁肆捏着杯子不语。 “不过也说不定是另外一种可能。”杨野哈哈一笑,“说不定人家其实是想找你的,但是你人气太高了,她的消息淹没在了信息海洋中,为了找到你只能亲自上阵,冲击娱乐圈,与你相遇在镁光灯下。” 梁肆:“滚。” 杨野分明就是在挖苦他。 “算了吧四哥,别理她了。”杨野收敛起玩笑神色,“你干嘛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呢?她不找你,你也不找她。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哪有你先凑上去的道理?搞得好像她对你影响多深一样。” 说到这里,杨野不由一顿。 霍明翘对梁肆影响多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几年梁肆确实变了很多。变得内敛,变得成熟,变得沉默,变得冷淡。也许是因为那一次家里的动荡让他变了,也许是因为繁忙的工作让他变了。总之,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和他们一起嬉笑怒骂,在野道上一起飙车的少年了。 当然,杨野自己也变了。所有少男少女都变了,不是梁肆一个人的问题。 “要我的话,我就选冉染。”杨野说,“对你死心塌地的,还知根知底。” 梁肆的目光猛地射了过来:“你知道她喜欢我?” 杨野愣了一下,随即怪叫道:“不是吧?这是什么秘密吗?我以为你清楚的。” 梁肆拧眉:“你们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出来的,我反正是大一那会儿知道的。”杨野说,“有一次放暑假,我去你家蹭饭,结果画室门不知怎的没锁,我不小心看到冉染的素描板上画的是你。然后我想想也对,之前你们走得近些,我还以为是因为从小长在一起,原来也有可能是她喜欢你。” 杨野瞅了瞅他的表情:“乖乖,搞了半天,你不晓得啊?之前也就罢了,霍明翘走后,你还看不出来吗?” 梁肆面色沉沉:“我还以为那些是巧合。” 比如偶尔会穿和霍明翘相似风格的衣服,偶尔会说和霍明翘一样的俏皮话,偶尔会像霍明翘一样,邀请他去吃一些廉价但是好吃的小吃。他只当是他被霍明翘搞魔怔了,从没想过是冉染的问题。 冉染在他这里,从来都只是一个相处起来还算融洽的、父母的养女而已。他毕业后很快就进了娱乐圈,和冉染的接触也没有以前多,实在难以察觉她的行为暗示。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杨野问。 “大概两个月前,李迅说我有一个粉丝,总是在超话里发她画的角色图,水平很高,有很多人喜欢,所以他给我看了几张。”梁肆淡淡地说,“然后我看到了她加的水印。” 他还记得李迅当时说,四哥你看这个粉丝好神秘,每次都只发图不说话的,而他只看着图片右下角的水印不语。那个水印是一串英文签名,梁肆和冉染上过同样的学校,待过同样的班级,做过同样的作业,对她的字体一清二楚,尤其是英文花体,或许冉染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个人风格实在太强烈了。 认出了水印,再回去看那些画,便也能感觉出一些冉染的画风痕迹。 若说只有一幅两幅,梁肆还可当做是冉染的无聊之作,但现下这个粉丝账号由于产量高质量好,俨然已经成了粉丝们口中的“大大”,梁肆不可能再感觉不到冉染的意思了。 但她从未亲口说出来过,他也只当做不知道。 杨野:“你对她没意思?” “没意思。” “哦,那就算了。”杨野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总会遇到好姑娘的。来,干杯!” - 又过了一段时间,经纪人来找梁肆,问他有没有兴趣在柴丽萍导演的新剧里客串一个角色。 梁肆对柴导还是挺尊敬的,他红也离不开柴导的栽培,便拿来剧本扫了两眼。是个皇帝,昏君人设挺新颖,是他没尝试过的类型。 不过他很忙,如果接下这个角色,得推掉不少工作,还需要好好斟酌。 经纪人说这部剧制作班底不错,不过接不接随他,反正只是个单元主角,他就算不接,柴丽萍也不会生气的。梁肆想了想,顺口问了一句,演鸾妃的女演员定了没有。倘若是个没经验的新人,或是个没演技的小花,那他也不想拍。 经纪人:“这个倒是定了。你别说,虽然是新人,但是刚从陈至寐的电影里出来,前途无量。她叫霍明翘,和新晋寐女郎搭戏,不掉你的价。” 梁肆蓦地抬起头,盯了经纪人很久,把经纪人都盯毛了:“你到底接不接?” 他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半晌,才终于勾了一下嘴角,道:“我接。” 【梁肆番外完】 第54章 第二支玫瑰 霍明湘番外(含四桥) 霍明湘的叛逆期从高一开始。她上的学校是燕城顶尖的私立高中,竞争当然也很激烈。周围厉害的人太多了,霍明湘从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绝不甘于落后于人下,当然也铆足了劲用功。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她成绩排在全年级五十六。 她差点崩溃。 初中的时候,因为九年制义务教育,她进的是片区内的公立学校,也是很优秀的初中,但她的成绩一直没掉下过年级前十,怎么到了这里会直接成了五十多名。尤其是输给了一个她很讨厌的同学,更让她感到郁结。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霍明翘敲了门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湘湘,吃饭了。” 她说:“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霍明翘道:“一次考试而已,不能代表什么,下次努力不就行了吗。而且这个成绩,我觉得也很不错了呀。” 霍明湘正好有一腔邪火在烧,立刻便撒到了霍明翘身上:“你只会说努力努力!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每天快十二点才睡觉!全年级三百个人,我竟然只有五十几名!可我已经很用功了!你还想我怎么努力!” 霍明翘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着了她,道:“你就是太辛苦了,说不定多睡一个小时就好了,要劳逸结合的嘛。” “可那样我就有东西学不完!我想上燕大,可是如果不保持在年级前十,根本就很难考进去!”霍明湘恼怒道。 霍明翘怔住,半晌,才小声道:“这么难考呀……不着急,你才高一,还有三年时间呢。” “我有三年,别人也有三年!”霍明湘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用功的方向对不对!” “那……那你问问老师?”霍明翘试探道,“毕竟这学习上的事情,我也不太能帮你。” 霍明湘:“你当然帮不了我!我从小到大,遇到题目不会做,你也教不了我,每次都是要我自己查!你除了每天十点上床,睡你的美容觉以外,你还会干什么?” 霍明翘看着她,慢慢地冷了神色,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霍明湘?” 霍明湘咬了咬嘴唇。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但她现在不想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因为她确实有这么想过,尤其是烦躁不安的时候。 “我那么早睡觉,是因为我不能没有我这张脸。”霍明翘说,“我是个演员,我要尊重我的观众。” “你当然要尊重你的观众。”霍明湘忍不住哭道,“所以你总是不在家,一半时间在外面,剩下四分之一分给了梁肆,最后四分之一才轮到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邱阿姨!你知道我们班班长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吧?那你去问邱阿姨,问她知不知道!” “霍明湘!”霍明翘胸膛剧烈起伏,“我这么忙是为了谁啊?我不是为了你吗?没有我赚钱,你能住现在的房子吗!你能上现在的学校吗!啊?我没事为什么要问你们班长叫什么名字?是你自己有事不告诉我,反而去告诉邱阿姨!我能怎么办?” 霍明湘梗着脖子道:“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除了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开过一次家长会,接过我放学,你别的时候还进过我学校一步吗?反正我只是个学生,每天除了学习也没有别的事情,哪有梁肆陪你好玩!你是不是后悔养我了?要不是有我这么个拖累,你早就可以和梁肆结婚了!” 霍明翘一巴掌落了下来。 霍明翘闭了闭眼,脸上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霍明翘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桌上。 她红着眼眶,盯着霍明湘,说:“我养你,是因为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一个人活着,我想有个家的样子。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可以,那你成年之后给我立刻滚出家门,一分钱也不要用我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赚钱养两个人了。” 说罢,她就摔门而去。 外面传来邱阿姨的声音:“霍小姐!霍小姐……唉!” 大门关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霍明翘坐在车里,给梁肆打电话:“你在家吗?” 梁肆这些年为了见她方便,已经常住燕城了。 “我和杨野他们在一起吃饭。”梁肆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哭腔,“怎么了?” “你回家吧。我来找你。”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抹了抹眼泪,开车上路。 饭桌上的梁肆起身。 杨野斜睨着他:“干什么?菜还没上呢就走啊?” 梁肆:“霍明翘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去看一下。” 杨野:“啧,见色忘义,去吧去吧。” 梁肆赶到家里的时候,霍明翘已经一个人在阳台上哭了二十分钟了。 梁肆已经很多年没见她哭成这样了,不由大骇:“发生什么事了?” 霍明翘拽着他的袖子,哽咽道:“霍明湘她……她骂我每天只会睡觉,不关心她的学习生活,她还说我,说我觉得她是个拖累……她怎么能这么说啊,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小时候明明很乖的,怎么,怎么长大了就成这样了,有事也不肯跟我讲……她说我因为工作忽视她,那不是因为我当时年轻,要抓紧时间赚钱吗?我赚钱不是给她花的吗?现在我也快三十了,工作不那么忙了,想陪陪她,可是陪她又没用了……梁肆,难道我有错吗?” 梁肆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她只是青春期到了,这个时间的孩子,你是不能跟他们讲道理的。而且说不定她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先低头而已。你要相信,她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我和她一样大的时候,也会和父母吵架。” “她自己考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从没要求她考到多少名,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做不到还来怪我!”霍明翘又恨又悲,“我把她养这么大,我图什么!难道我图她考个燕大给我争光吗?” “好了,好了,不要为这种事生气了。也不要去想她了。这种年纪的孩子,就是要放她一个人待着,说得太多反而不好。”梁肆哄道,“你吃饭了没?” “没吃。”霍明翘吸了吸鼻子,“但是气饱了。” “我也还没吃呢。”梁肆说,“冰箱里还剩点菜,我们一人下一碗面吃了吧。” 霍明翘便跟着梁肆去了厨房。 当晚她住在了梁肆家。 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地睡觉而已。 睡了一会儿,霍明翘忽然开口:“我本来今年不打算再接戏的,都已经推掉两部了。你说要是我现在再去找制片,还可以要回来吗?” 梁肆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好了,不要说气话了。明天我带你回宁城怎么样?螃蟹肥了,可以吃蟹黄汤包,也可以吃蟹羹汤,当然,最原味的蒸螃蟹也不错。” 霍明翘想了想,道:“我想吃汤包。” “好,那就吃汤包。快睡吧。” - 霍明湘饿了,打开房门去厨房找吃的。 没想到夜里十一点了邱阿姨还没回屋,看到她出来了,起身道:“饿了吧?我留了饭给你,等我热一热。” 霍明湘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邱阿姨给她热完饭菜,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霍明湘吃着吃着,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她咽下一口饭,问邱阿姨:“阿姨,我姐姐今晚不回家了吗?” 邱阿姨叹了口气:“应该是不回来了。说不定明天也不会回来。” “她是不是真的很生气?” “如果是我,我只会比她更生气。”邱阿姨说,“湘湘啊,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是看着你姐姐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她还没红的时候,就雇了我来照顾你,因为我是全职,价钱贵,所以那段时间她过得挺拮据的。后来红了,也忙了,但还坚持半夜回家,这样你醒来就可以看到她。霍小姐是真的对你好,我看她既不热衷鞋包,也不爱珠宝,是有钱都用在你身上了。她怕你位置尴尬,这么多年都不和梁先生结婚,梁先生也很体谅。你姐姐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挣了这么多钱,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哪个女孩这么有本事。你怎么能说她只会睡美容觉呢?他们以前拍戏经常熬夜,连我都知道的呀。” 霍明湘默默地掉眼泪。 “阿姨知道你觉得她陪你太少,心里不舒服,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再怎么样,你也不能用那样的语气说她,她该多伤心啊,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说成那样,得是针扎一样疼啊。” 霍明湘:“我,我就是一时急了……我也不想那么说的,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 “谁都会犯错,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邱阿姨道,“等你姐姐回来了,你就去跟她认个错,好不好?” 霍明湘含泪,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