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观察日记》来自www.aqb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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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巴观察日记》作者：停止作答
    文案：
    人都有尾巴，蒋悦却没有。
    因为没有尾巴，蒋悦成为异类，受尽欺凌，长到十八岁，自闭十七年。
    磕磕绊绊地熬到大学，遇到同样没有尾巴的狂野男同学，处处为自己出头：
    面对劝退自己的学院主任，男同学愤怒出拳。
    蒋悦：“哥，算了算了！”
    面对看轻自己的同班同学，男同学抡起椅子。
    蒋悦：“哥——算了算了！”
    蒋悦不料男同学是只神兽，更料不到自己也是只神兽，还是只危险等级MAX的神兽。
    天昏地暗，狂风暴雨，蒋悦黑化，狂野男同学从背后抱住他：“哥！！算了算了！”
    很久很久以后：
    蒋悦（转过身）：快快快看看我尾巴长出来了没？
    赵衍初：长出来了长出来了。
    蒋悦激动道：大不大？帅不帅？
    赵衍初戳了戳那小小白白的一团，严肃道：大！威风！
    神兽谈恋爱，打怪冒险升级流。
    护犊子校霸青龙攻x自闭小恶（萌）兽（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甜文?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悦，赵衍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神兽谈恋爱
    第1章
    “这位乘客，醒醒。”
    蒋悦被推醒，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睛，乘务员小哥微笑地看着他：
    “列车已经到站了。”
    蒋悦抱着自己的包，在位置上睡得差点流口水。他连忙站起来，朝乘务员道了谢，背着包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车。
    “亲爱的旅客，欢迎来到覃城。现在温度为……”
    八月末的覃城热得像火炉一样，蒋悦下了车站在站台上差点被热晕，车站来来往往的全是年轻人，不少还有家长陪同，大概和蒋悦一样也是新生。
    蒋悦戴着一个棒球帽，提着包推着行李，一出车站就被拉客的司机包围了：
    “坐车不咯坐车不咯，去大学城？”
    蒋悦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另外一辆车的司机尾巴从车窗了探出来点了点他的肩：“去大学城要住宿不？上车马上走。”
    蒋悦被司机的长尾巴吓了一跳，毛都炸了，背着书包拖着行李跑了。到处都是人，覃市的人和天气一样热情，蒋悦由于一身学生打扮差点在车站前被拉客的司机和大妈淹没，等他终于脱出了包围圈，满头大汗地在便利店里买水，老板娘是个蓬蓬的松鼠尾巴，见蒋悦面嫩，身后又空荡荡的看不见尾巴，热情地和他聊天：
    “是小兔子？真可爱。”
    蒋悦知道她在说自己的尾巴，紧张地夹紧了屁股，含糊地点了点头，扫码付钱跑出来了。
    他手里握着冰的矿泉水，出了车站可以看到覃城的建筑。覃城是山城，地势高低差距大，充满设计感和地域特色的建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缆车像玩具一样在建筑之间穿行。蒋悦像个土包子一样张着嘴，在乡下呆了这么多年，同样是山城，蒋悦只见过梯田。
    他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蒋悦掏出来一看，爸打来电话，蒋悦点了接听：
    “爸。”
    “小悦，下车了吗？知道怎么去宾馆吗？”
    蒋悦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拧开了矿泉水瓶，道：
    “爸，有定位，迷不了路。”
    “那就好，到了宾馆发个信息。热吗？记得多喝水。”
    蒋悦长这么大，对蒋闻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有种孩子气的抗拒，但心里又清楚蒋闻记挂他，只好道：
    “在喝水了，等会去坐车，先挂了爸。”
    蒋闻没出声，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蒋闻又郑重道：
    “宝宝，好好照顾自己。”
    街道人群熙熙攘攘，人行道通行灯亮起。蒋悦轻轻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的手机刚放下又震起来，蒋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他接了电话：
    “你好啊，昨天在哔哔快车预约的，现在到站下车了吗？”
    对方的声音非常年轻且好听，蒋悦不由得紧张起来。
    蒋悦怕被黑司机宰，来之前在平台上约了司机，他环视四周，马路对面有个麦当劳，答道：
    “我到了，在车站的麦当劳对面……”
    “好的。”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蒋悦怕司机看不到他，拖着行李站在阳光之下，他穿着蒋闻来之前给他买的短袖和五分裤，脚上还是蒋闻挑的李宁。蒋悦的皮肤很白，简单的装束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覃城是国内一线城市，以城市化和科技感闻名，街上堆叠着各式各样变化的广告招牌，看起来十分繁华。街上的情侣手牵着手，尾巴挽在一起亲密地走过去。还有街拍的，甩着长尾巴跳绳或者演一些“不小心踩到美女尾巴”的小剧场，这些蒋悦都在app上刷到过。
    蒋悦低着头，细瘦的手指把书包带调长了一点，好让书包可以遮住没有尾巴的屁股，过了一会儿，与想起以前初中同学嘲笑他书包背这么低是不是因为来大姨妈糊裤子上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大姨妈”，只知道对方在嘲笑他没有尾巴。
    后来他才明白那个同学既是在嘲笑他像女生，又在嘲他没尾巴，这让蒋悦郁闷了好久。他看了眼手机，确定了司机的车牌号，那还是辆揽胜。蒋悦犹豫了一下，又把书包带调回去了。
    一辆车停在他面前，蒋悦一看车牌号对上了，朝车招了招手，连忙推着行李到后备箱前，司机按了解锁，下车绕过来帮他拿行李，蒋悦感觉有阴影罩上来，抬头一看——好高！
    蒋悦高考完刚量过身高，173左右，这人俯下身已经和他一样高，直起身就比蒋悦高了一个头，目测有185+。司机帮蒋悦把行李放好，抬起脸来，帅得蒋悦有些不忍直视。
    ——太耀眼了。蒋悦在心里默默想。这个司机非常年轻，绝不是靠开网约车养家糊口的样子。五官深邃且俊朗，是没有表情显得有点凶的类型，身材非常好，肩宽腿长的，穿着合身的黑色T恤，脚上蹬着双AJ，装扮很潮，估计是个富二代大学生。
    蒋悦见到这种和自己差距很大的人就会鸵鸟属性发作，甚至想当场逃跑。司机帮他搬好行李，蒋悦硬着头皮坐在车后面，两个人坐在车上，车久久没启动，弄得蒋悦更加紧张了。他在后座上无意识地将换手机划来划去，抬起眼来，发现驾驶座的人漂亮的眼睛在后视镜里看着他。
    蒋悦心里毛毛的，问道：“怎……怎么了吗？”
    对方估计看出蒋悦的不自在，收回了眼神，道：“还有两个人，刚下车，要等一会。”
    蒋悦这才想起昨天点的是拼车，滑了下手机，app上确实显示着拼车状态，另外两个人是在一起的，显示距离他们50米，马上就到了。
    蒋悦应了一声，司机的话不多，表情幅度不大，看上去酷酷的。这让蒋悦稍微放松了一下，如果是特别健谈的人，他反而应付不过来。司机低头滑手机，蒋悦很无聊的看来看去，突然发现司机颈侧有一点点纹身的痕迹。
    蒋悦的视力非常好，在信息闭塞的乡下每天对着电脑手机和书都没近视，是遗传了蒋闻的好视力。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纹身，只是有一点点黑色的印迹隐约从领口边缘露出来，蒋悦心道好酷，又不敢多看，挪开了眼神。
    也许不是纹身？有少部分人身上会带着和尾巴品种相应的特征，比如有猫尾巴再长对猫耳什么的……刚才在车下蒋悦没仔细看，现在坐在后座完全看不到司机是什么尾巴了。
    “你不是本地人？”
    司机突然开口问道。
    来了，蒋悦最害怕的陌生人聊天环节。
    “嗯，裕都人。”蒋悦言简意赅地答道。
    “鬼城？”司机挑了挑眉。
    “对。”蒋悦点点头。
    “小时候去过一次，不过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印象中很美。”司机继续说道。蒋悦想不到司机去过丰都，不过那里顶着个鬼城的旅游称号，去过也不奇怪，听到他夸自己的家乡，蒋悦不由得高兴起来，又道：“现在和以前差不多，景区被保存得很好。”
    “嗯，有空可以再去一趟。你来这里上学？”
    不知道为什么，蒋悦看出这个帅气的司机其实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凶，还挺平易近人的，蒋悦答道：“对，A大。”
    司机似乎颇为赞许，道：“很厉害。”
    他还想说什么，司机的手机收到乘客的消息，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对方。拼车的乘客到了，司机对着手机说了地点，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敲了敲出窗户，是一对穿着JK制服的女生。
    “我们在一块儿的。”两个女生尾巴打理得蓬蓬的，化了精致的妆，蒋悦从后座换到前座，女孩子甜甜地朝他说谢谢。
    也就和女孩子说一句话，蒋悦的耳根就红了。女孩子们上了车在后座聊天，两个人也是新生，在车站附近吃饭，打算回民宿。
    蒋悦从来没来过大城市，更没见过大城市的美少女，从小到大连和女生说话的机会都少，两个女孩子身上喷了香水，整个车厢顿时充满女性荷尔蒙的味道。后座的女生偏偏还要找他说话：
    “弟弟，你是哪的呀？大一新生？”
    蒋悦极其不擅长和女生说话，他目视前方，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嗯”。
    “不像呀？长得好小哦，你看他的脸好小。”
    那女生竟然伸出手指在蒋悦的脸侧轻轻刮了一下，蒋悦立马僵住，感觉从耳根烧到脸颊，女孩子们的狐狸尾巴晃来晃去，蒋悦感觉自己的脸像个开水壶。他的皮肤白，脸一红就很明显，以致于司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很热？要喝水不？”
    他启动了车，右手拿了瓶水给蒋悦，蒋悦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司机把水塞给他：“没开过的，拿着吧。”
    蒋悦无法推辞，把水拿在手上，并不打开。司机启动了车上路，余光瞥见蒋悦握着水瓶细瘦的白手指。
    后座的女生早就注意到开车的是个大帅哥了，可惜不是那种很好说话的阳光帅哥，拿水也只给副驾驶的害羞男孩，也不和她们搭话。又不好意思主动搭讪，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和副驾驶的人说话，好引起帅哥的注意：
    “喂，同学，你的尾巴是什么样的呀？是短尾系吗？那种很可爱诶。”
    蒋悦一下子被戳中死穴，他抱着自己的包，有些无措地抓着包上的拉链。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含糊应付一下就好了，但蒋悦从小到大从来不具备这种技巧，因为没有尾巴，蒋悦在学生时代受到的欺凌不计其数，这让他即使在成年后也极其自卑，每每遇上这种陌生人的社交场合，都不知如何自处。
    “你们去中山路的民宿？”驾驶座的人冷不丁开口。
    后座的女孩见帅哥终于发声，顾不上蒋悦的答案，忙道：“对啊对啊，那里挺不好走的，需要指路么？”
    红灯亮，车稳稳地停在线内，天渐渐阴了，乌云簇拥着将阳光掩盖，小雨打在车前窗上，司机的眼睛似是无意地扫过后视镜里两个女孩的尾巴，一样的品种，两个人的装扮也几乎一模一样。
    司机收回了眼神，道：“不用，有导航。”
    蒋悦坐在副驾驶低着头，心中结着一股郁气，感觉胸口堵得慌。
    来覃城上大学之前，蒋闻一直想跟着送蒋悦过来上大学。蒋悦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因意外去世了，蒋闻独自一人把蒋悦养大。蒋闻是县高中的老师，在高三当班主任。蒋悦以蒋闻要带高三拒绝了他。
    一方面他不想再像以前过于依赖父亲，另一方面是他不想让学校再给他“特殊照顾”了。
    蒋悦一直在小地方长大，一个地方的人都互相认识，蒋闻在蒋悦出生之前在当地名声都很好，因为他作为老师给县里带出了许多优秀的大学生。蒋悦的残缺让当地所有人都在惋惜“好人没好报”。
    为了不让蒋悦受欺负，蒋闻不得不亲自去学校让蒋悦的班主任给他调到角落，小学初中每天都到学校接送他，高中后蒋闻亲自教蒋悦的班，几乎是摇篮式教育。但是周围的同学怎么看待他，蒋闻和蒋悦心知肚明。
    从小到大，蒋悦在现实中没有一个朋友。
    如果蒋闻送他来上学，势必也要就他的情况和学校“沟通”一下。但是蒋悦再也不想接受这种因为没有尾巴才有的“特殊照顾”。
    街上掠起风，小雨一直在下，后座的女孩嘀咕道：
    “天气预报没说下雨呀……”
    蒋悦的手机响了，微信的一个群跳出消息：
    叫我帅哥：小悦悦，到站了吗？
    蒋悦看了一眼微信，打起精神回复道：
    蒋悦：到了哥，在车上。
    叫我帅哥：那就好，带伞了没？开始下雨了，天气预报的嘴，骗人的鬼。
    蒋悦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下雨了，天气和刚刚下车的时候完全变样了。
    蒋悦：没事，雨不大，马上到宾馆了。
    叫我帅哥：成，恭喜我们小悦成为大学生，网恋三年终于奔现，有空可以出来聚聚了。
    蒋悦回了个表情包，将手机收起来。
    后座的女孩见前座的人都不怎么来事，无聊地瘫在座位上玩手机，一时提示音此起彼伏，忽然一段极其熟悉的音乐响起来，是花泽香菜的恋爱循环。
    蒋悦以为后座哪个女孩的手机响了，旁边对女孩子一脸冷漠的帅哥司机淡定地戴上无线耳机接了电话。
    蒋悦：……
    第2章
    司机的电话非常简短，只是嗯了几声就挂电话，女孩子们在后座憋笑，她们中途到地方下了车。
    蒋悦直到到达目的地，都沉浸在恋爱循环粉嫩的曲调中。这个看起来有点冷的司机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这让蒋悦稍微放松下来。
    雨渐渐又渐渐变小了。
    车停在宾馆前，蒋悦朝司机道了谢，司机下车帮他拿行李。蒋悦心想真是遇到大好人了，心情顿时好了些。他下车时，蒋悦终于有机会留意了一下他身后——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这是蒋悦从小到大，在现实中见到的第二个无尾人士。天有些黑了，蒋悦惊讶地咽了一下口水，刚想开口问清楚，转念一想，说不定是短尾系的？
    就像蒋悦自己也经常被误会为短尾系，有些男生是兔子尾巴或者熊尾巴之类萌萌的品种，宁愿藏起来也不愿意露出来让别人看见，认为这有损男人的阳刚形象。
    欺负蒋悦的同学是因为知道他的确没有尾巴，如果蒋悦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顶多也被归为“隐尾派”，即不愿意露出尾巴的短尾系。
    毕竟没有尾巴的人太少了。
    在一瞬间，蒋悦有一种找到同伴的激动和欣喜，这种欣喜很快就褪去了。他不好意思开口问司机的尾巴，只当他也是隐尾派，蒋悦小小声地朝司机道了声谢，拿着行李进了宾馆。
    司机打开车门上了车，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看着蒋悦费劲地抬着行李走上楼梯，他身量不高，比例却很好，手长脚长的，只是因为不自信总是驼着背，人显得有些阴郁。
    “什么？”
    蒋悦拿着身份证，站在宾馆前台，一脸惊愕。
    “这边系统显示没有您的订单呢。”
    蒋悦如晴天霹雳，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我昨天在app上已经付款了。”
    前台又输了一遍他的手机号，摇头道：“真的没有，可能是系统出错了，对不起，要不给您退一下款？”
    蒋悦没想到这么倒霉，外面天都黑了，又带了一堆行李，只好道：“换个房吧，有空房吗？”
    前台一脸抱歉：“开学季，房间全都满了，真对不起。”
    蒋悦满心哀怨，这事宾馆负全责，他却做不到在这边和前台吵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哭丧着脸推着行李出来，用APP搜了一下附近的宾馆酒店，全都满了，剩下一些贵得要死的套房，蒋悦从家里出来带了张卡，存着学费和生活费，万万狠不下心去住这种酒店套房。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的……来覃城的第一天就要露宿街头么？
    蒋悦挫败得有点想哭，极其郁闷，天空轰地响起一声雷，雨转眼又迅猛起来，蒋悦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听见有人在按车喇叭，抬头一看——刚才送他来的司机居然还没走。
    司机拿了把黑色的伞下车朝他走来，在雨夜里留下一个修长的黑色剪影，他走近了蒋悦，站在蒋悦面前。雨很大，他脚上那双一看就不便宜的AJ满是雨水。
    “怎么了？”
    蒋悦万想不到他还没走，声音闷闷地道：“订好的房间系统没存，没地住了。”
    司机顿了一下，开口道：“附近的酒店呢？订好了我送你过去？”
    蒋悦把全都显示“无房”app页面划给他看，司机只是瞟了一眼，随后有些不自然地说：
    “要不……去我家？我是本地人。”
    蒋悦惊了一下，突然明白这人心里清楚现在到处没有空房间，他的前一句只是铺垫，一开始就想把他带回家！
    蒋悦随即警惕起来——来上大学之前他在网上看了很多骗局，什么电信诈骗传销组织，这人看起来又帅又有钱，该不会也是干这行的吧？
    司机见蒋悦像只竖起刺的刺猬，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又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个小家伙，只好道：“你是A大的吧？”
    蒋悦仍然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司机朝他伸出手：“赵衍初，A大生科院新生。”
    蒋悦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也是生科的，这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巧和他是一个院的？难道他手上有他的资料，是来暗杀他的凶手？不是，他一个没有尾巴的透明人有什么好暗杀的……蒋悦陷入光怪陆离的脑洞里。
    雨势不见小，蒋悦感觉有点儿冷。赵衍初见他惊疑不定的像只彷徨的鸟，有些不耐烦地遂掏出手机解锁滑动了几下，翻过来给蒋悦看，蒋悦小心翼翼地探头，那是一张显示A大录用的网页截图，上面有成绩，比蒋悦还高。
    蒋悦是他们县那一届的理科状元。
    右边是赵衍初的一寸免冠照，照得非常帅，丰神俊朗的。蒋悦满心怀疑，赵同学的长手指又动了一下，划了下一张，那是A大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校长亲自手写了每个新生的名字和落款，“赵衍初”三个字的确是校长的笔记。
    蒋悦这下有一点点相信这个人是他的同学了，赵衍初将手机收回去放进口袋里，一手插兜，拿着雨伞示意他：“走吧，冷吗？车上有外套。”
    蒋悦又觉得有些尴尬，如果可以他不想麻烦任何人，刚才心里还想着人家是骗子，下一秒就要借住在人家家里一晚上，万一他家里还有爸妈在呢？到时候又要问起他……还是算了吧。
    蒋悦的脑袋冒出一个乱糟糟的毛线小气泡。
    赵衍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纠结，雨变得淅淅沥沥的，他们站在宾馆门口，里面模糊的灯光给蒋悦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他稚气的脸上全是纠结，像个小孩儿一样为难地皱起眉头。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蒋悦一脸惊吓，这个陌生的同学看似热心，其实一直在说危险的台词。赵衍初抓着车钥匙按了一下，揽胜在昏暗的雨幕里亮起来，蒋悦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走吧，明天我也去报道，到时可以送你一起。”
    于是蒋悦晕晕乎乎地跟着赵衍初走了。
    在去赵衍初家的路上蒋悦心里都不住忐忑，心里想不会吧来覃城的第一天就跟着陌生人回家，听起来好放荡……呸，心好大。又觉得赵衍初给他看的录取信息都是真的，他一个从乡下来的人，没钱没势的，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地骗他？
    街上的雨势渐收，车灯照射着前方的道路，留下湿润的光柱。赵衍初开车路过江边，远处的长江大桥高高耸起，根根桥缆带着闪烁的光芒，车辆在上面疾驰形成一道道奔流的光影。大桥屹立在江上，如同黑暗中静默的守护神。
    蒋悦的目光停留在发光的大桥上，赵衍初一边开车一边朝他道：“长江大桥，过了桥就是我们学校了。”
    蒋悦轻轻嗯了一声，道：“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
    他的整个学生时代因为没有朋友只能学习，裕都不是教育资源十分丰富的地方，学生必须很刻苦才有大学可以念。蒋悦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完全是在蒋闻的教导和自我封闭之下才有机会考出大山。蒋闻一直鼓励他好好学习，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
    可是蒋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面对更大的世界。才来覃城半天，他的心充满迷茫。
    雨停了。赵衍初的车开进一座小独栋的院子里，赵衍初踩了刹车，熄火，车门锁弹起来，蒋悦有些忐忑地下了车，覃城的房价不低，赵衍初刚上大学就一个人住独栋，即使是租的，想必家里经济也不差。
    赵衍初看到蒋悦小心打量的样子，解释道：“我爹妈留下的房子，他们已经去世了。”
    蒋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声对不起，随即又想打自己，这样不就变相承认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他跟着赵衍初进了家门，客厅的灯光打开，灰蓝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扔了几件短袖和卫衣，电视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和手柄，任天堂和sony的游戏碟整整齐齐地摞着，靠墙放着一个展示柜，里面放着高达。
    蒋悦站在玄关，赵衍初蹬了鞋，从鞋柜里拿了拖鞋弯腰放在蒋悦面前，蒋悦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句谢谢。
    赵衍初把沙发上的衣服收起来，撸了几下自己的头毛，解释道：“刚才出门收的，没来得及整理，随便坐吧，不用和我说谢谢，以后都是同学。”
    直到现在，蒋悦才敢相信赵衍初是真的同学。他伸手要去提行李，赵衍初一手把他的行李箱提起来推到客厅里，另一只手示意他把行李袋和背包给他，蒋悦像个风尘仆仆进城务工的农民一样把身上的东西卸了个干净。赵衍初如同旋风一般进进出出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最后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蒋悦眼神飘忽，完全还在频道外。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人是什么过路圣人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水里下了药吗？他明天会不会发现自己被论斤卖了？
    赵衍初一脸好玩地看着蒋悦的表情，他把茶几上倒扣在盘子上的一个杯子转过来，将给蒋悦的热水倒了一半在那杯子里，喝了一口。
    蒋悦：……这人好恐怖怎么老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衍初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容年轻且英俊，看不出来是个大一新生，眉宇间又带着这种年纪特有的意气风发。蒋悦还是禁不住在心里猜他的尾巴种类——性格和尾巴的关系十分密切。
    “还没问你的名字是什么？”赵衍初一手扣着杯口，很随意地问道。
    “蒋悦，愉悦的悦。”蒋悦认真答道。
    “蒋悦。”赵衍初低声重复了他的名字，像是很郑重地记下来一样。
    “你是短尾系吗？”赵衍初将水杯放回茶几，给两人的杯子里各自添了点水，状似无意地问道。
    赵衍初这个问题犹如炸弹，把蒋悦还未建立起来的，面对大学生活的防御机制炸了个干净。蒋悦想起自己上初中时老师让学生们上台自我介绍，所有人先在黑板上写名字，然后拎着自己的尾巴展示给大家，短尾系的会直接转过身去让大家看。
    小蒋悦满脸通红，台下的同学稚嫩的脸上带着嘲笑，看着小蒋悦啜着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道：“我没有尾巴！”
    “我……我没有尾巴。”蒋悦的耳根和脖颈开始发红，有些难堪地道。
    赵衍初沉默了。
    会不会被扫地出门？那倒也好……但是赵衍初看上去性子挺急的，我应该主动一点吗？至少别人人家为难。
    “我也没有。”赵衍初道。
    蒋悦懵了。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赵衍初，赵衍初还是那个表情，好像没尾巴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大街上到处走的全都是没尾巴的人。
    这怎么不算大事？如果“没有尾巴”是一件能轻松脱口而出的事，蒋悦的整个人生都要被颠覆。
    “你很在意？那至少在我面前，不用在乎什么尾巴不尾巴的了。”赵衍初像没事人一样说道。
    “不不不不是，你没尾巴吗？”蒋悦颤抖着问道。
    赵衍初：“要脱裤子证实一下？”
    蒋悦震撼，急忙摆摆手：“不用了！”
    赵衍初的表情带着狡黠，他似乎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蒋悦却能感觉到赵衍初对自己有些感兴趣，不是那种戏谑的感兴趣，而是一种还算友善的关照。
    “你是……你是什么时候没尾巴的？不对，你是一直没有尾巴吗？”
    蒋悦知道自己这样问很冒犯，他很激动，几乎要从沙发上蹦起来，脸都憋红了。
    “对，我和你一样，天生没有尾巴。”
    他听见赵衍初的声音道。
    第3章
    蒋悦躺在床上，客房窗户有飘纱，下过雨后的覃城微风缕缕，窗帘轻轻地颤动着。
    他不知道怎么回顾这神奇的一天，赵衍初的确不是坏人——至少目前不是。蒋悦仍然在意他说的那句“我和你一样”。
    赵衍初怎么知道他天生没有尾巴？可惜赵衍初没有多说，蒋悦也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技巧和勇气，即使那是他现实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尾巴的人。
    蒋悦有点困了，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他和“叫我帅哥”同在的□□群里，另外一个人发了个红包，上面写着“开学快乐”。
    这个群的群名叫“尾巴不值得”，只有三个人，是蒋悦上高中的时候在网上认识的两个无尾小伙伴，“叫我帅哥”是天生无尾，另一个网名叫凤凰，小时候因为事故被烧掉了尾巴。
    叫我帅哥是覃城人，凤凰则不知道是哪里的。认识三年，蒋悦朝他们倾述了很多心事，只是现实信息交流得不多，来覃城蒋悦没有透露自己具体是哪个学校，帅哥似乎也是覃城的学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模糊了信息。也许将来见面关系也进一步也说不定，蒋悦抱着手机想。
    凤凰是个话很少的人，但经常在群里发大额红包，逢年过节地发，蒋悦第一次点他的红包差点被数额吓晕过去，手忙脚乱地发回去，后来凤凰才知道这样很吓人，逐渐把数额调整到他们能接受的地步。
    蒋悦收取了凤凰的红包。
    蒋悦：谢谢小凤凰[抱][抱][抱]
    他放下手机，开始犯困，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隐约看见摇曳的窗纱里有蓝色的光芒在闪烁，一个东西顶起柔软的窗帘探出来，露出两个青蓝色的小角，那小东西眨了眨大眼睛，随即像一尾小鱼一样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地从窗帘下钻出来，它的身体细长，呈现漂亮的深蓝色，鳞片在月光之下泛着微光。
    什么玩意？！
    蒋悦的鸡皮疙瘩一下炸了，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东西瞬间消失了。
    窗纱下面什么也没有，蒋悦的心狂跳，是蛇吗？蒋悦很怕蛇，他怕那东西等会儿又爬进来，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去关窗户，蒋悦谨慎地扒着窗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到。
    是幻觉吗？也许是今天太累了。蒋悦心想
    蒋悦把窗户关上，窗纱静止了，他稍微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洪水。
    蒋悦被迅猛的洪水卷着，人在生命危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要喊妈妈，蒋悦想喊来着，随即意识到母亲在这个时期已经去世了。
    他想开口喊蒋闻，“爸”还没脱出口，就被水淹了口鼻。蒋悦的嘴和鼻腔里全是水和泥沙，喊不出声音，还要害怕水里有什么东西撞到他要了他的命，以前裕都洪水，有乡民在水下被水流裹挟的瓦片削掉一条腿。
    到处是被澄黄的洪水淹得只剩下红色瓦顶的房子，树木倾倒，蒋悦怕继续冲下去会碰上电线，他死命抓住一扇被水掀得快脱离墙体的窗户，凭着求生的意志一点一点地翻上去爬到屋顶上。
    蒋悦仰躺着，不住喘.息，雨水如同炮.弹砸得他脸生疼，蒋悦口渴得很，张开嘴巴接雨水，雨却一下子停了。
    烈日破开云层，雨水散去，阳光投射下来，幼年的蒋悦躺在屋顶上，他的膝盖刮破了，血汩汩流出。大雨转眼成骄阳曝晒，温度飙升，蒋悦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妈妈就是在上一次裕都大水中去世的。那时蒋悦三岁，高烧两天不退，蒋闻在县城教书，蒋悦的妈冒着大雨出去请医生，再也没回来。
    好想死啊。蒋悦半睁着眼睛，躺在屋顶上想。裕都近几年多洪水，村子在半山腰，又穷，迁也迁不走，每年夏天都惊心胆颤的，被洪水卷走的人不计其数，母亲走后，蒋悦总觉得如果那一天能和妈妈交换，让她活下来就好了。
    房子在洪水中震颤，预示着下一次暴发即将到来，这房子也撑不住了，蒋悦一动不动，闭上眼睛静待死亡的到来。
    “轰”的一声，房子散成碎片，红色的瓦片纷纷掉落，随着洪水尽数而去，一个庞然大物从水底下将蒋悦顶起来，蒋悦心里一惊，双手四处乱抓，抓住了那东西的角。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龙形破水而出，直冲云霄！
    蒋悦在狂风中张大了嘴，他定睛一看，载着自己的是一条通体靛蓝的龙，身体颀长，鳞片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蒋悦正抓着它的两个龙角，龙飞行的速度十分快，蒋悦紧抓着龙角，差点被它甩出去。
    蒋悦：“哇啊啊啊啊啊！”
    龙：“太快了吗？那我慢点。”
    蒋悦：这龙怎么说话像在开车啊！不对这龙怎么会说话？！
    龙飞行的速度慢下来，蒋悦抓着龙角，让自己趴在龙背上，他埋进龙长长的柔软的鬃毛里，风吹过来，蒋悦骑着龙飞到半空，前方伫立着一座巨大的佛.像，佛的面容不喜不悲，垂着眼睛，俯瞰众生。
    龙：“学车了吗？”
    蒋悦：？
    龙：“我这是自动挡的。”
    蒋悦：？？？
    龙发出低吟，直冲佛.像飞去，下一秒就要与佛像相撞，蒋悦大叫，他闭上眼睛，抓着龙角的手用力往上一抬，龙头仰起，擦着佛像笔直朝着天空飞去，带着蒋悦跃上云层。
    “睁开眼睛。”
    蒋悦睁开了眼睛，太阳发出万丈光芒，他们置身于云海之中，云朵翻涌，波澜壮阔，被阳光镀上金色，向着四面八方伸展而去，晴空碧日，蒋悦的头发被风掠起，他睁大了眼睛。
    蒋悦：“啊……”
    龙：“看日出啊。”
    蒋悦的眼睛看着太阳，很奇怪，那太阳虽然闪耀，却一点也不刺眼，只让蒋悦觉得很温暖。龙放慢了速度，带着蒋悦在如同梦境的云海中缓缓穿行，蒋悦趴在龙身上，摸了摸他的鳞片，龙长得非常漂亮，有飘逸的龙须和毛茸茸的龙角，阳光照在他的鳞片上，折射出梦幻的色彩。
    蒋悦趴在龙身上摸来摸去，道：“你是谁？我们在演千与千寻吗？”
    龙：“……”
    蒋悦：“你叫什么啊？”
    还未等龙开口回答，蒋悦又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是梦。”
    一人一龙静默了一会儿，龙听到蒋悦在他头上吸鼻子，他在哭，眼泪顺着龙鳞的缝隙落下去，龙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吟，龙首摇摆，开始呈“S”型前进，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蒋悦摸了摸它的鬃毛，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高兴，我……我高兴的时候也会哭的。”
    龙深沉道：“小孩，人生还很长，以后高兴的时候多得是。”
    蒋悦的鼻子红红的：“真的吗？我……我不知道，也许吧。”
    龙好像还想安慰他几句，蒋悦又回忆起十七年来惨痛的过往，又觉得很郁闷。阳光瞬间收拢，云海变得黑气翻涌，四周按下去，灿烂的天气又转为雷雨天，一道闪光落下，雷声在蒋悦耳边炸开，把蒋悦吓了一跳。
    龙沉下云层，天空冒起小雨，龙无奈道：“小朋友，要学会控制情绪。”
    蒋悦：“……什么？”
    他们开始下降，龙已经带着他飞离了裕都，下方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洁白的羊群被雨浇得有些狼狈，龙载着蒋悦落在一个毡包前，示意蒋悦下来，它用龙头将蒋悦往毡包里面拱了拱。蒋悦这才目睹龙的真容，它长得很帅——虽然蒋悦不知道龙帅气的标准是什么。龙的睫毛长长的，面容看上去年轻而神圣。
    它的鬃毛有些湿了，龙头堵在毡包门口，蒋悦与它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对视，只觉得好神奇。
    雨一直下，毡包太小了，龙又钻不进来，它看着蒋悦，神情有些无奈。
    “你有什么喜欢的歌吗？”
    蒋悦一脸疑惑：“什么？我喜欢看动漫，化物语的歌可以吗？”
    龙的眼睛亮了亮：“这个么？”
    花泽香菜软萌的声音出现了，毡包里开始播放《恋爱循环》。
    蒋悦：“不是这首……好吧这首也挺好听的。”
    雨渐渐小了。
    龙听得有些陶醉：“嗯我看你挺喜欢的。”
    蒋悦有些哭笑不得，龙开口道：“多听喜欢的歌，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不要太在意过去……虽然一开始有些难，不过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虽然这是蒋悦以前无数次劝慰自己的心灵鸡汤，但是从一条龙口中说出，显得很有分量。蒋悦有些感动，道：“我会的，谢谢你。”
    龙朝蒋悦眨了眨眼睛道：“好孩子。”
    四周开始暗下来，毡包里的油灯发出温柔的光芒，随即渐渐熄灭，蒋悦的梦结束了。
    赵衍初坐在熟睡的蒋悦床边，俯下身与他额头相抵，一只发光的青色小龙绕过他背后，趴在他肩膀上，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看着蒋悦沉睡的脸。它悄悄地溜下来，想去凑近了看蒋悦的脸，赵衍初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头。龙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有些不甘心地盘在他的手腕上。
    赵衍初的皮肤上带着鳞片的痕迹，从领口蔓延出来，覆盖了颈侧和侧脸，蒋悦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赵衍初立即抬起身，鳞片隐去，青色小龙顺着他的袖管钻进去。
    蒋悦仍闭着眼，睡得很熟。
    窗外是晴朗的星夜。
    第二天。
    赵衍初送蒋悦去报道，覃城的天气放晴，蒋悦比昨天还拘谨，但又不怎么害怕了。早上醒来，昨夜的梦还清晰地停留在脑海中，龙对他说的那句“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给了他意外的勇气。
    而且，他在现实中找到了无尾小伙伴！还是同一个学院的！赵同学是个大好人，如果是同班同学就更好了。
    赵衍初开车进了学校，今天是新生报道日，学校里到处都是人，父母开车送学的也不少。赵衍初没看到车位，只能绕着圈慢慢找，到处堵得水泄不通，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头。
    他今天穿了件背心和篮球裤，鞋也换了一双，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露出来。蒋悦垂下眼睛看自己脚上穿的唯一一双李宁，感觉压力有点大。
    “喂，你学车么？”赵衍初开口问道。
    蒋悦手里抓着安全带，比开车的人还关注路况，道：“我没学。”
    “想学吗？以后可以教你，不过要考驾照还是得报学校，嗯，先学手动挡。”赵衍初找到车位，左右看后视镜，倒车入库。
    蒋悦莫名想起昨天梦里的龙跟他说自己是自动挡的，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左脸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赵衍初看他在笑，一脸疑惑：“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蒋悦连忙点点头：“对，等我有时间看看驾校吧。”
    其实蒋悦高考完看过驾校的信息，蒋闻也鼓励他去学车，但是驾校太远了，学费也贵，蒋悦自己看完就没再提了。
    赵衍初见蒋悦笑也只是转瞬即逝，脑袋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小孩笑起来也挺好看的，怎么就这么苦逼呢。
    停好了车，去生科院报道，学校里到处是同乡会和学校组织的摊子，蒋悦还想掏和录取通知书一起寄过来的学校地图，赵衍初插着口袋，像个人形GPS一样自动导航，到了学院面前更挤了，他抓着蒋悦的胳膊防止这个小鸡仔被人群冲走，好不容易到了排队报道的地方，赵衍初牵起蒋悦一边的书包带，朝他道：“哎，别跟丢了啊。”
    蒋悦新奇地左看右看，他有些兴奋。以前他到这种人多的地方只会在意别人是不是在意他没尾巴，如今看同样没尾巴的赵衍初都这么狂……不对，这么淡定，心境顿时宽松了许多。
    五湖四海的学生到一个学校，各种尾巴的种类看得蒋悦眼花缭乱。前面有一个家长陪同的松鼠尾巴兴奋得一直甩，旁边的爸爸终于看不下去掐了一下尾巴根，松鼠尾巴顿时炸了，在前面闹得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轮到蒋悦和赵衍初，赵衍初哪了各种证件领了学生卡和宿舍钥匙，轮到蒋悦这边，负责登记的师姐对了半天，却没找到蒋悦的名字，师姐拿着他的录取通知书，一脸抱歉道：
    “同学，抱歉，这里名单的确没有你的名字，要不你拿着东西去一趟导员办公室？可能是系统录入的问题。”
    蒋悦有些懊恼地接过自己被退回来的材料，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又是系统的问题？是不是系统命中克他啊，还是证件出了问题？
    旁边的赵衍初见蒋悦的信息没对上，脸色渐渐沉了。
    第4章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了前三章，将背景从高中改到了大学，还没看过新版本的读者可移步第一章 ，若仍显示旧章节可刷新几次或清除缓存再重试~蒋悦拿着自己的材料和对接的师姐一起又对一遍名单，仍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他一转头看见赵衍初的脸色很差，眉头拧着。他的眉骨很立体，沉着脸时显得更凶了，蒋悦看了有些肝颤。赵衍初手里仍牵着他的书包带，像牵着一只小狗一般，朝那师姐道：“导员办公室在哪？”
    师姐看着这个面色不善人高马大的学弟也有点怵，道：“在十二教，你们院男生宿舍对面。”她转而又对蒋悦说：“报道的事你别担心，你的材料是齐的，去找导员对一下信息应该就没问题了。”
    蒋悦点点头，朝师姐道了谢。赵衍初领着蒋悦去找导员，蒋悦见他心情不太好，道：“赵……赵同学，你没事吧。”
    赵衍初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答道：“……没事，天太热了。”
    天的确挺热，九月开学季，暑气未褪，再加上到处那么多人，感觉更热了。蒋悦在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一瓶递给赵衍初，赵衍初拧开盖子猛灌，好像在压火气一样。
    是不是因为自己报道出问题了在生闷气？蒋悦心里想，但是又觉得这样想有点自恋。日头太晒了，蒋悦朝赵衍初道：“要不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外面挺晒的，我自己去找导员就好啦。”
    后面有车经过，赵衍初拉了蒋悦一把，让他走在自己内侧，道：“晒不死，我跟你一起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的，蒋悦胆子极小，最怕别人凶，顿时大气不敢出。赵衍初个子高，像只闷闷不乐的大狗，走着走着忍不住问：“你都不生气啊。”
    蒋悦：“啊？生什么气？”
    赵衍初撇撇嘴：“都找不到你名字，狗.屎学校不知道在搞什么。”
    蒋悦有些哭笑不得，他嘴里的狗.屎学校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蒋闻知道他考上A大都差点高兴疯，请了全村吃饭。赵衍初是本地人，分数线纵然比他低，但两个人实打实地做着同一套高考
    第5章
    蒋悦睁开了眼睛。
    眼前现出一条大河，他正站在河堤的建筑里，建筑由红木构成，极具日式风情，铺面一列排开，门帘挡着，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挂着的灯笼发出温暖的黄光。蒋悦转头看向河面，河面也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原来上面漂浮着河灯。
    这条河非常宽敞，河对面有一艘发光的大船正在渡客，缓缓驶来。
    又是奇怪的梦，蒋悦心想。他沿着走廊向前走去，这些店虽然开着，却静悄悄的，不仅没有客人，恐怕连老板都不在。
    正当蒋悦这么想，眼前突然现出一个身影，蒋悦被吓了一跳，那人挑了门帘从店里走出来，身穿青色长袍，身材挺拔，手里拿着折扇，脸上戴着一个……无脸男的面具。
    蒋悦被这么随意的搭配震撼了。
    “你怎么又变成小孩了？”
    无脸男开口问道，蒋悦听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是现实之中认识的人……不对，是那条青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立马就能想起昨天梦见的那只龙，虽然只是梦，却如同在现实中经历了一样清晰，这个面具男的声音和青龙一模一样。
    “喂，问你话呢。”面具男说起话来和他的扮相格格不入，有点痞痞的。
    “啊？什么……”
    “我说，你怎么老变成小孩？”
    蒋悦听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手，他穿着小时候的背心短裤，脚上是叮当猫的拖鞋，手指小小短短的，明显是小孩的手。
    蒋悦有些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面颊软软的，面具男看着他震惊的模样乐了，道：“你才发现吗？你上次也是这个样子。”
    小蒋悦又矮又瘦，不爱吃饭，时常在书包里背着许多课外书去上学，压得有些驼背。面具男走近了他，猛地用折扇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喝道：“腰挺直！”
    蒋悦吓得立正，面具男凶了一下，看蒋悦被吓到的样子，又笑起来。蒋悦感觉被耍了，侧过身子贴着围栏，不让他碰他。
    “生气了？小孩子真不好惹。”面具男止住了笑，他走过来站在蒋悦旁边，吊儿郎当地靠着围栏，像个古时候的纨绔，
    第6章
    蒋悦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有些陌生，蒋悦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床很大，电脑桌也大，上面摆了三台显示器，想必是个打机爱好者。蒋悦转头，床头倒扣着一本火影忍者的漫画。
    他掀了被子，发现自己衣服被换成了睡衣，蒋悦的耳朵发热，站了起来，电脑桌前的椅背搭着一件黑T。
    这是赵衍初的房间。
    赵衍初人呢？家里静悄悄的，蒋悦下床想开卧室门出去，看见门上贴着一个便利贴。他打开灯，看到上面写道：
    “我有事出去一趟，不要乱跑！冰箱有吃的。”
    “不要乱跑”四个字圈了重点，旁边还画了个警示的表情，落款是赵衍初的名字，赵衍初的字写得张牙舞爪的，却并不难看。蒋悦看完了便利贴，从卧室里走出去，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他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醒来后却又忘记了梦的内容，只隐约记得是个信息量很大的梦，但所有细节都模糊了。
    蒋悦看向墙上的挂钟，半夜三点。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在学校晕倒了，然后被赵衍初带回家了？蒋悦感觉糊里糊涂的。
    外面天光微亮，蒋悦渴得嗓子冒烟，转身想去找点水喝。他刚背过身，外面轰的一声巨响，蒋悦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太大了，附近好几辆车开始发出警报，蒋悦走近落地窗前，远方的天空突然亮了一下，青色闪电和白色闪电一齐点亮了那片天空，离得近的建筑在那强光照射之下闪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声巨响。
    蒋悦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两道闪电势均力敌，好像在对抗一样，蒋悦想去找手机把这个画面拍下来，又怕错过了。在这之后，两道闪电又闪现了好几回，巨响持续着，底下的车开始狂响，附近的几栋房子都亮了灯。
    青色闪电和白色闪电对峙的画面十分短暂，倒是巨响吵醒了不少人。蒋悦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确定这神奇的大气现象真的结束了。
    蒋悦呆了一会儿，现下才三点多，蒋悦感觉又困了，他在客厅找到了自己的书包，里面还放着赵衍初昨天给他的矿泉水，蒋悦拧开水瓶一口气喝了半瓶，这个时候他已经困得眼皮都黏在一起了，顾不得回房间，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蒋悦被尿憋醒，他起床放水，客厅里他的手机在响，蒋悦手忙脚乱地穿裤子出来找自己的手机，赵衍初给他打了微信电话，蒋悦连忙接起来：
    “喂，蒋悦，报道的事搞定了。”
    蒋悦：“啊？”他还没完全清醒，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咬到舌头。蒋悦拿稳了手机，听到赵衍初在电话那头道：
    “入学的事情没问题了，今天有空就过来领证……领你的学生证和校园卡……”他似乎心情不错，说了一半又吃痛似地嘶了一声，蒋悦还没来得及沉浸到喜悦之中，又问道：“你怎么了吗？”
    赵衍初道：“没事，通知你一声，挂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了。蒋悦不可置信地捧着手机，大叫一声，弹到沙发上。
    太好了！又能去上学了！昨天简直是黑暗的一天，蒋悦甚至在想怎么和蒋闻说，爸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盼着他能上个好大学过上好生活，去大学第一天就被退货回来了，蒋闻知道了一定会气死的……还好昨天没有一时冲动打电话给他，蒋悦已经决定不要太依赖蒋闻了。
    不知道赵衍初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学校的，到时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蒋悦快乐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要用的材料检查好放进文件袋里，今天报了到就能住宿舍了。蒋悦卡看了看客厅，不至于太乱，茶几上一层薄灰，还有一个袋装牛奶剪下来的角。蒋悦拿手机放了首歌，拿着扫帚和拖把把能拖的地都拖了一遍，脏衣篓的衣服全都抱去洗了，又翻出来两条内裤，面红耳赤地在洗手池前搓，洗衣机在阳台上转，蒋悦出去把内裤晾上。
    洗完了一批衣服，蒋悦又把自己睡过的两套床单拆了洗了，然后又擦桌子又倒了垃圾，坐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时间才刚过七点。
    才七点，现在能不能去呢？会不会太早了？蒋悦有点抑制不住自己马上跑到学校的心。
    赵衍初微信上的消息发过来，蒋悦的手机一连串响：
    赵衍
    第7章
    “是啊。”
    “不是！”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答道，蒋悦背对着赵衍初，赵衍初听见霍一的回答，瞪了他一眼。霍一只好改口道：
    “不是。”
    蒋悦：到底是不是？？？
    霍一看着一脸疑惑的蒋悦，打着哈哈道：“不是不是，我是本地人，昨天和同学去喝酒，上头了哈哈哈哈。”
    霍一尬笑了一阵，蒋悦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他见赵衍初还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霍一还等着，忙道：“他也是我们的室友。”心里暗自希望
    霍一又转而跟赵衍初握手：“你好你好，我叫霍一。”
    赵衍初和他握手，咬牙切齿地微笑道：“赵衍初。”
    霍一同赵衍初握上手，脸顿时有点扭曲，两人暗自较劲了一会儿，蒋悦蹲在前面收拾行李箱，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状况。霍一是个很开朗健谈的人，和赵衍初气氛紧张地打完招呼之后，过来和蒋悦说话，问他是哪里人，坐什么车来的，蒋悦一一回答了。
    蒋悦发现霍一身后也看不见尾巴，他穿着宽松的五分裤，篮球鞋配长款运动袜，打扮非常潮，蒋悦心想这人不会也没有尾巴吧，不过可能性不大，没尾巴的人实在太少了，蒋悦长这么大也就遇到赵衍初一个。
    那边赵衍初躺在床上打开手游开始抽卡，一个十连全是低星卡，火气上来打开支付宝狠氪一单，又抽了几个十连，全部坠机，发出烦躁的声音。
    霍一开始拖地，蒋悦铺好了床，开始擦桌子，他把宿舍四张桌子都擦了，霍一爽朗地朝他说谢谢，露出洁白的牙齿。
    大家都在收拾宿舍，整栋男生宿舍吵吵嚷嚷的，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哦，对了。”霍一开口道，蒋悦抬起头来，霍一说：“我们还有一个室友，不过他有事请假了，过半个月再来。”
    蒋悦看向宿舍里现在唯一空着的铺位，道：“好的。”
    “还有一件事。”霍一拖完了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蒋悦放下手中的事，霍一神情郑重，道：
    “我要朝你们坦白一件事情。”
    蒋悦也郑重地坐下来，赵衍初仍躺在床上，霍一十指交叉，深沉道：
    “我从小就没有尾巴，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
    蒋悦：“………………”
    赵衍初：“呕。”
    霍一：“赵同学，怎么了？”
    赵衍初换了个游戏玩，面无表情道：“没事，队友太恶心了。”
    蒋悦陷入了巨大的迷茫，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碰上两个无尾室友？怎么这么魔幻，霍一见蒋悦呆呆的，又痛心道：
    “蒋同学，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从小到大，我因为没有尾巴，吃了很多苦，时常受同学的欺负……”
    蒋悦见他一米九的个子，身材非常好，脸又长得阳刚帅气，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同学才能欺负他……
    那边赵衍初叫道：“别演了！”
    霍一不满：“赵同学，又怎么了？”
    赵衍初还在打游戏，双手握着手机，说：“排到一个演员队友，疯了，你们聊。”
    霍一继续道：“大家都是同学和室友了，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朝你们坦白，希望以后能和你们好好相处。”
    蒋悦还处在对世界的巨大怀疑之中，道：“不是……其实我也没有尾巴。”
    霍一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凑过来激动地要握住蒋悦的手。
    赵衍初怒吼：“点塔啊！！！！！”
    霍一悻悻地收回手，又朝蒋悦道：“蒋同学！缘分啊！”
    赵衍初平静下来，说：“我也没有。”
    霍一：“哦。”
    赵衍初一局排位输了，退了游戏，又开始玩消消乐，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人。”
    霍一：“我没有。”
    蒋悦在赵衍初和霍一两个人之间看了看，眼里转着圈圈，，说：“你们都没有尾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遇到和我一样的人……”
    霍一善解人意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裕都人口少，遇到同类的机会也少。覃城这么多人，碰见的概率就大一点，怎么说，相逢是缘。你也不用担心，能考上A大的都是有素质有见识的人，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赵衍初咳了一声，霍一又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你还是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你尾巴的事情，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暂且说你是兔子尾巴好了。”
    蒋悦怎么感觉这个热心的室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有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兔子尾巴啊？！这是怎么精准且令人失望的刻板印象……不过新室友也很友善，蒋悦放松下来，道：
    “我昨天因为没有尾巴，差点被劝退了。”
    霍一配合道：“怎么回事？”
    于是蒋悦就将主任朝他说的话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其实蒋悦知道那个主任也是接到指示才那样做的，露面的人往往都不是做决定的人，便没有多提及主任。
    “我当时懵了，就一口气跑了，还在楼下撞到了别的同学……”
    蒋悦感觉自己有些激动，但是他从来不敢想象在现实中能碰上两个与自己境地相同的人，只觉得十几年来压抑的心情终于有了发泄口，他在心里想要按捺住自己袒露心事的冲动，但却按也按不住。
    蒋悦看着霍一，突然道：“不对。”
    “你就是昨天我在行政楼下面撞到的人！”
    霍一一下子坐直了，蒋悦关心道：“你当时手里拿着一沓纸对不对？你是不是也被劝退了？”
    霍一脑门冒汗，赵衍初玩消消乐玩到没体力，翻身下床去上厕所。霍一见场外指导没了，看着蒋悦真诚的眼睛，充满愧疚地点了点头。
    “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还好学校最后松口了。”
    霍一：“……”
    赵衍初上完厕所出来，已近中午，蒋悦见宿舍收拾得差不多，三人也认识得差不多，道：“我们……要出去吃饭吗？”
    霍一：“好啊！”
    赵衍初似乎与霍一不对付，蒋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起吃饭，如果他不想，自己和霍一出去吃饭把他扔下又不好，如果留下来陪赵衍初，冷落了霍一也不好，怎么办，为什么我好像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幸而赵衍初开口道：“走吧。”
    蒋悦：“那我先去上个厕所。”蒋悦的开心几乎要化作实体，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留下赵衍初和霍一两人面面相觑，二人只好低头看手机。
    赵衍初打开微信，点开一个群，开始打字。
    霍一的手机响了一下，微信有消息，点开，在“蒋悦保护协会（3）”的群里：
    赵衍初：你演得也太烂了。
    霍一：小蒋没怀疑我吧……赵衍初：你刚刚差点穿帮，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霍一：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啊[委屈][委屈][委屈]
    赵衍初：他很聪明的！不要把他当猴耍行不行！
    赵衍初：喷火.gif
    霍一：我错了.jpg
    Phoenix：话说你们都在一个宿舍了，群名就不能改改么？被看见了怎么办？
    霍一：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是英文名？
    Phoenix：雨女无瓜.jpg
    蒋悦上完厕所出来，赵衍初将群名改成“游戏小程序”，霍一往群里分享了几个小程序消息把群聊记录刷上去，蒋悦出来后眼睛亮晶晶的，道：“那我们去吃饭吧？”
    赵衍初和霍一被他纯真的、不谙世事的眼神刺痛了良心，默默收起了手机。
    男生宿舍虽然离操场进，但是离食堂还挺远的，路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还有家长陪同的新生，蒋悦、赵衍初、霍一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形成了一个富有鲜明特色的组合。
    赵衍初和霍一不愿站在一起，蒋悦只好站中间，赵衍初和霍一都比蒋悦高，三个人呈一个立体的“凹”字在路上移动着，周围的人若有似无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蒋悦心里默默流汗，果然没有尾巴还是很引人注目，旁边的两位仁兄又很凶神恶煞地看来看去，好像谁看他一眼都要瞪回去，这就显得他们更瞩目了……
    蒋悦流汗转为流泪。三人到了食堂，赵衍初和霍一又差点为了请蒋悦吃饭而差点打起来，赵衍初恶狠狠地刷了卡，霍一慈爱地往他碗里夹肉夹菜。
    蒋悦：……
    下午整个学校的新生在操场开会，领军训服和马扎，长着土拨鼠尾巴的校长讲话，天气过于好了，整个操场的新生都晒得蔫蔫的，有的尾巴大还能竖起来挡一挡太阳，却又被校长说“那位同学，就那位尾巴摆得高高的同学，请先把尾巴放下。”
    后天开始军训，明天一天要跟着学校组织参观学校，晚上还有学院的会议。
    蒋悦能明显地感觉到，人一多就没人在意他们有没有尾巴了，无论是浩浩荡荡地去操场，还是分散着去食堂或者回宿舍，学校很大，人也很多，每个人都有各自专注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去关注他们身后有没有尾巴。
    散会之后天也转黑了，三个人又去吃饭，又又经历了请蒋悦吃饭→争相刷卡→差点打架→霍一落败的流程，两个人比赛一样拼命给蒋悦夹菜，把蒋悦撑得神志不清，捧着溜圆的肚子回来了。
    霍一和赵衍初的饭量大，给蒋悦夹了菜之后也就吃了八分饱，路过学校的奶茶店，霍一提议喝奶茶，蒋悦实在是吃不下了，虚弱地摆了摆手，让他们俩去买，然后看到奶茶店前贴着招聘告示，招学生兼职。
    蒋闻的生日在十月底，以前在家里没什么机会出去打工，给爸买礼物的钱也是他平时给的零花。找份工打，两个月的工资应该可以买个好点的钱包给爸了。蒋闻是个很传统的人，现在到处都是移动支付，他还在用那个破破烂烂的钱包，蒋悦很早以前就想给他买个新的了……
    蒋悦看着那则招聘出神，这个学期的课表还没下来，军训要两个星期，不知道先跟老板说到时候来上班行不行。
    “喂。”赵衍初手里拿着一杯喝的，见蒋悦在发呆，叫了一声，蒋悦回过神来：“买好了？回宿舍吧。”
    赵衍初又很毛躁地插吸管，学校的奶茶店吸管质量不是很好，赵衍初用力一戳把尖尖的那端戳钝了，蒋悦看他一个大个子，笨拙地拿着吸管戳，有些哭笑不得，把他饮料拿过来，拿着吸管在边缘戳了一下就进去了。
    赵衍初：“你喝么？”
    蒋悦发现赵衍初是个很不护食的人，就像一只大狗在吃饭，遇到一只小狗走过来，会先把食盆拱给小狗吃一样。蒋悦已经很饱了，却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去糖的柠檬汁，把蒋悦酸得脸都皱了。
    赵衍初就像恶作剧成功一样笑，蒋悦把不想再和第二口的饮料塞回给他，赵衍初毫无芥蒂地接手开始喝，蒋悦忍不住道：
    “你不酸吗？”
    全程被无视的霍一在旁边幽幽道：“我很酸。”
    蒋悦：“……”
    赵衍初没有理会霍一，一边喝水一边道：“不喜欢喝甜的，你要打工么？”
    天已经黑了，蒋悦看着赵衍初在学校一路店铺和便利店发出的光留下来的剪影，他的喉结起伏着，突然感觉有点脸热。他没听清赵衍初说的什么，啊了一声。
    赵衍初长长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怎么呆头愣脑的。”
    蒋悦突然觉得赵衍初的这句话极其熟悉，语气和动作，就像他在什么地方经历过一次一样。
    “我说你要去打工么？”
    蒋悦急忙回神，道：“对，下个月我爸生日，想给他买点东西。”
    赵衍初像头水牛一样，喝水喝得极快，吸管发出声响，他随手一投，饮料瓶稳稳地飞到垃圾桶里。他扔完垃圾，道：“要去也不是不行，什么时候去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
    霍一：“我也去我也去。”
    赵衍初踢了他一脚。蒋悦听了赵衍初和霍一的话，感觉心中一阵暖意，他们算得上自己现实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到的朋友，两个人看起来这么优秀，对他也这么好。
    蒋悦突然感激那个自我封闭刻苦念书的自己，如果不是那样，他也不会考上A大遇到他们了。
    三个人回了宿舍，发军训服的时候嘱咐学生们回去试穿，尺码不对再过去换。每件军训服上都有要自己手动剪开的尾巴洞，宿舍三个人都用不上。赵衍初和霍一回了宿舍径直脱了衣服换军训服，蒋悦见赵衍初换完，心里克制不住地哇一声。
    赵衍初个头也高，比例极好，穿上军训服，不说话的时候像个酷酷的兵哥。他试了一下感觉尺寸还成，就脱下来扔水盆里了，衣服也懒得穿，赤着上身走回来，腹部的肌肉线条让蒋悦看得咽了咽口水
    啊啊啊我怎么像个变态盯着别人看。蒋悦强行挪走了眼神，赵衍初见蒋悦还愣着，朝他道：
    “脱啊。”
    蒋悦的耳朵顿时红了，赵衍初很可恶，明明看出蒋悦脸皮薄，仍不住说些煽风点火的话：“快换，试了好洗，要不明天干不了。”
    明天又不用军训，而且这种天，加上军训服的材质，五六个小时就能干透了。蒋悦见赵衍初越凑越近，躲到门边脱了衣服，他又白又瘦，像只小白斩鸡，蒋悦遮遮掩掩地套上衣服，赵衍初戏谑地吹了声口哨，道：“小鸡仔。”
    蒋悦的衣服也合身，就是袖子有点长。三个人的衣服泡水盆里，跑了一天，蒋悦早早困了，于是宿舍也早早熄灯。宿舍开了空调，蒋悦和赵衍初爬上床，两个人头对着头躺着，蒋悦熄灭了手机屏，赵衍初躺在那边戴着耳机玩音游。
    这个人手机里到底装了多少游戏……蒋悦还没睡，趴着看赵衍初十指如飞地打游戏，赵衍初好像头顶上长眼睛一样，手上不停，眼睛仍看着屏幕，开口道：“干嘛。”
    蒋悦像只蜗牛一样缩回被窝里，赵衍初玩完了一句，蒋悦感觉那边有响动，下一秒被子就被掀了，赵衍初的头伸过来，和蒋悦面对面，道：“不是困了，还不睡觉？”
    赵衍初离得很近，蒋悦能感受他的呼吸。蒋悦道：“很高兴，睡不着。”
    赵衍初仍不回去，这种带了点压制意味的视角似乎让他充满兴趣，他问道：“高兴什么？”
    “高兴遇见你这个好人。”蒋悦道，他的回答非常认真且诚恳，赵衍初本来只想逗他玩，现在又感觉反被将了一军，即使蒋悦根本没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呃……还有霍一。”蒋悦的眼睛在黑暗中转了转，觉得只对赵衍初说这句话显得好肉麻，又补了一句。
    “草！”赵衍初骂了一声，回到自己被窝里了。
    霍一躺在自己床上，戴着耳机上了游戏，准备打几局就睡觉，赵衍初邀请他加入游戏，霍一接受了邀请。
    “怎么是1v1啊！！！”霍一在公屏上疯狂打字。
    对面已经杀意滚滚地冲出泉水，霍一在中路被杀得死去活来，最后躲在泉水里挂机，切到微信群里疯狂控诉赵衍初。
    Phoenix：别吵，睡了[困倦][困倦][困倦]
    赵衍初：别吵，睡了[困倦][困倦][困倦]
    霍一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第8章
    早上五点四十五分。
    整座宿舍铃声大作，男生们顶着鸡窝头眯着眼睛，嘴里叼着牙刷，手忙脚乱地套军训服。外面又哨响，教官们喊着口号集合开始跑步。
    蒋悦穿着军训服洗脸刷牙，霍一刚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头发，还在懵圈。赵衍初铺上则一点动静都没有，蒋悦洗完了脸，楼下响起集合的铃声，蒋悦出来后见赵衍初还没醒，叫道：“赵衍初起床啦！！！”
    赵衍初毫无反应，霍一迷迷糊糊地下床，在楼梯上踩了个空，惊得一声冷汗，顿时清醒了。
    蒋悦见赵衍初怎么都喊不醒，只好爬上他的床，他蹬在楼梯行，一手抓住栏杆，赵衍初只穿了条内裤，抱着被子背对着他睡觉，赤着肌肉线条优美的脊背，蒋悦又喊了他几声，赵衍初除了伸出手来挠了挠后背，依然睡着。
    蒋悦摇了摇他的肩膀，赵衍初连体温都比他高一些。赵衍初终于睁开眼睛，他翻过来，在那一瞬间，蒋悦看到他的颈侧有一小块皮肤呈青蓝色，似乎还有凸起的质感，然而眨眼间又不见了，恍若幻觉。
    蒋悦眨了眨眼，赵衍初的被子滑下去，他的脸上还带着熟睡的红印，像只烦躁的大狗一样哼哼几声，下身的四角裤顶起来。
    蒋悦的脸顿时像番茄一样，赵衍初坐起来，蒋悦立马从楼梯跳下来溜走了。
    赵衍初没睡够，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蒋悦看到了什么，急忙扯了裤子穿上。宿舍里一阵混乱，楼下响起催促的哨声，一楼已经聚集了不少集合的人，正排着队出宿舍门，蒋悦两只手一手一个没睡醒的大个子室友，啊啊啊地从楼上冲下来，终于赶上了。
    今年为了整顿纪律，要求军训的学生6点就得到操场集合，5点55关闭宿舍，起晚的学生想浑水摸鱼溜出去都不成。
    赵衍初随手把军训帽扣在蒋悦头上，蒋悦的视线被挡住，伸出手把帽子扶好。入学之后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对每件事都很上心，早上五点就睁开眼睛，赵衍初和霍一则像两根老油条，悠悠哉哉的。
    覃城前几天还在下雨，几乎所有的新生都在求雨，企图让雨延续至整个军训期间，男生宿舍外面的窗户挂了一排的雨天娃娃。昨天老实人蒋悦去参加学院的开学仪式，回来看见翘掉会议的赵衍初和霍一在宿舍准备了一张“雨神”称号响亮的男明星的照片，裱上相框放在椅子上，下面供着苹果、巧克力、霍一的游戏机和赵衍初刚买的游戏碟。
    蒋悦：……
    即使新生求雨的心愿几乎要化成实体，军训的第一天依旧是个猝不及防的大晴天。
    新生们整成方队，霍一和赵衍初因为个子高站在前面，蒋悦站在中间靠后，教官们在整好队后跑步过来。一个年轻教官在他们方队前站定，他身高中等，穿着07式迷彩服，腰带掐着劲瘦的腰，脚上蹬着军靴，冷着脸，气势十足。
    新生们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们，两相面面相觑，教官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他身后的尾巴甩了几下，是一条黑背。
    新生们见教官笑了，纷纷也笑。谁知道这个教官见他们笑，又冷不丁拉下脸来，大吼：“笑什么笑！”
    学生心里咆哮：神经病啊！
    蒋悦在第一排中间，正对着这个教官，他很紧绷，紧绷到一脸严肃，其实就是脑回路没跟上周围的人。教官的眼睛盯着他，走上前来用两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道：“朝这位同学，学习！”
    唰的一下整个方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蒋悦的手心全是汗，教官后退了几步，开始说一些军训的注意事项。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晒得学生们头顶冒烟，连蒋悦都有点受不了，他趁着整队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队头的赵衍初，赵衍初似乎十分耐不住热，侧脸看上去很烦躁。教官喝道：“整队！不要东看西看！”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他，蒋悦急忙缩回了头。
    接下来的活动，教官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喜欢把蒋悦叫出来做示范。蒋悦明明觉得自己行进走得不是特别好，这个教官非要把他拎出来现眼，蒋悦由于紧张走得歪歪扭扭的，同学们笑起来，幸而都是善意的笑声。
    休息时教官教大家防身术，又把蒋悦抓出来，让蒋悦用手臂锁住自己的头，他用分解动作做给大家看，手肘斜后方往上捅，整好能触到蒋悦的肋骨，蒋悦往后一缩，教官见他手上松了劲，道：
    “这个时候要看好。”
    教官瞬间抓住蒋悦的手肘，作势要把蒋悦整个人翻过来一个过肩摔，当然这只是示范，教官不会真的摔他。但是那个瞬间蒋悦感觉到危险，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蒋悦趁着教官另一只手还没抓住自己，右手顺着他的上臂划上去，瞬间抓住教官的上臂，弯下腰要给他一个过臂摔！
    可惜蒋悦的力气不够大，根本扳不动教官。教官没料到蒋悦有这手，两个人在那一刻竟成互相角力之势，底下的人开始鼓掌起哄，教官率先松开他，挑了挑眉，道：“哟，练过？”
    蒋悦根本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动物本能一样，他感受到要遭到攻击的恐惧感和瞬间爆发的怒气，甚至有强烈的抵触，使他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做出动作。
    蒋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迷茫地摇了摇头。
    暂时解散自由活动的时候，蒋悦坐在操场边缘，赵衍初狂灌完水又去买水，教官拖了马扎，坐在蒋悦旁边。
    他的狗尾巴甩了甩，面容看上去很年轻，有些痞帅痞帅的，是一种邪气的俊朗。他拧了矿泉水喝了一口，状似闲聊道：
    “你是短尾系？”
    教官示意蒋悦身后。蒋悦没想到考验演技的时候来得这么快，这几天还来不及和班上的人接触，暂且没有人问起他的尾巴。他心里还记着赵衍初和霍一嘱咐他的话，只得棱模两可地点点头。
    “嗯？”教官锐利的眼睛看着他，蒋悦不敢与他对视，却听到教官道：
    “短尾系……我觉得你不像啊。”
    蒋悦的后背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第9章
    “我看你刚才格挡我的几下还成，速度可以，技巧和力量一般，练过？”
    教官继续问道。蒋悦的脸色有些发白，只得磕磕绊绊地道：“没……以前没练过。”
    “嗯？那你潜力不错，把你调去打军体拳？”教官挑了挑眉，蒋悦行进都走得一般，更别说去打军体拳了。正想开口拒绝，教官又突然道：“等等。”
    他抬起手来，探向蒋悦颈侧，手碰到了他的脖子，蒋悦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教官却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扫了一下，道：“有只虫子。”
    蒋悦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虫子，教官收回手，继续问道：“还没问你尾巴是什么呢？兔子？”
    蒋悦又是尴尬又是气馁，尴尬的是他真的不擅长撒谎，气馁的是他遇见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把他误认为兔子，这实在是与蒋悦想要的大尾巴背道而驰。
    “蒋悦！”远处传来赵衍初的怒吼。
    赵衍初去买水，回来没找到蒋悦，转了一圈发现蒋悦和教官坐在一起，顿时炸了。蒋悦还不知道为什么赵衍初这么生气就被拖走了，教官见赵衍初这么横冲直撞的，也没说什么，朝蒋悦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赵衍初抓着蒋悦的手腕，旁边休息的女生们发出“哦～”的声音，赵衍初丝毫不在意，直到两个人走出教官的视线范之外。
    “问了尾巴的事，叫我去打军体拳。”蒋悦老老实实地答道，赵衍初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道：“你怎么说的？”
    蒋悦：“他问我是不是短尾系，我只是点了点头，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来了。”
    赵衍初抓着蒋悦的手肘让他转了一圈，蒋悦被他弄得有点糊涂，赵衍初没看出什么来，呼了口气，道：“离他远点。”
    那个教官怎么了？赵衍初认识他？蒋悦一头雾水。赵衍初见蒋悦没什么反应，咳了一下，道：“你演技不成，人教官眼尖着呢，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蒋悦觉得赵衍初说得有道理，小鸡啄米地点点头。场边一声哨向，休息时间结束了，学生们小跑着去集合，蒋悦和赵衍初回到队伍，教官继续带着练行进。
    天气太热了，有些学生忍不住把尾巴伸上去挡太阳，教官吼道把尾巴放下！学生们晒得苦不堪言，尾巴都蔫了。
    蒋悦在集合之后觉得越来越热，热得他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只得凭着本能跟着队伍走，整个操场热气腾腾的，蒋悦感觉眼前发黑，旁边的同学用尾巴点了点他，道：“同学，你没事吧？”
    蒋悦面白如纸，急忙道：“我没事。”
    “脸色不大好？感觉不舒服可以和教官说一声。”
    蒋悦勉强道：“我还可以。”
    军训第一天就翻车简直太丢脸了，何况现在所有人都在坚持，暂时没有人离队出去休息的，蒋悦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头。幸而不久后军训就到点解散了，蒋悦松了口气。
    学校里其他年级的学长学姐自觉避开了食堂的午高峰，军训生们一散，千军万马滚滚奔赴食堂，食堂里全是迷彩服的颜色，蒋悦拿了餐盘坐下来，即使没在太阳底下站着，那种燥热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赵衍初和霍一早上起晚了没吃饭，坐在蒋悦对面风残云卷地扒饭，蒋悦感觉自己呼吸都是热的，赵衍初见他看起来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蒋悦摇了摇头，低头吃饭，赵衍初的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因为他正常体温就比一般人高，实在感觉不出什么，不情愿道：“霍一，你看看他是不是烧了。”
    霍一叼着鸡腿，含糊道：“烧了？”他的手伸过来，蒋悦在那瞬间感觉十分抗拒，他的眼里出现重影，霍一伸过来的手变成好几只，似乎要将他笼罩。蒋悦猛地带着凳子往后撤，霍一的手顿在半空。
    赵衍初的眼睛眯起来，蒋悦不住喘着气，霍一受伤地看着他，蒋悦急忙道：“不是……我刚才走神了，我、我没事。”
    他站了起来，端起没吃几口的餐盘，道：“我吃饱了。”然后在赵衍初和霍一探寻的视线中慌张地跑了。
    中午有午休时间，蒋悦走在路上，不住回想最近自己身上反常的事，反常的念头，反常的行动……以及现在。他的眼睛像高烧一样又热又疼，整个人却没有高烧的无力感，反而是一种抑制不住的燥热，好像体内有一股郁气，急需解放和发泄。蒋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走回了宿舍，宿舍大厅的墙上有一面镜子，蒋悦无意间瞥了一眼，他双眼竟然是通红的。
    吃完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宿舍，此时此刻蒋悦本能地抗拒人群，扶着楼梯有些跌跌撞撞地回了宿舍。
    他回了宿舍，立刻脱了衣服跑去厕所冲了个凉水澡，却越洗越热。蒋悦赤着上身，喘.息着走出来，洗手台挂了镜子，蒋悦掠了过去，又迟疑地走回来，看向镜中。
    蒋悦凑近了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上隐约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就好像有人拿绳子捆住他的脖子，松绑后留下的绳横，这圈痕迹正好横亘在他的喉结处，蒋悦的皮肤白，显得尤为明显。
    镜子里的蒋悦双眼通红，好像什么妖怪一样，他看到那圈印记时，就好像真的有绳子正捆住他的脖子，感觉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东西？蒋悦用手指碰了碰那痕迹，随后用力擦过，烦躁地想要将它擦去，他皱起了眉头，不受控制地把自己的脖子抓得一道一道的，那印记却岿然不动。
    这是什么东西啊！！蒋悦心中升起无名火，他打开水龙头，用手捧了水泼到脖子上，挤了沐浴露用力搓洗，整个脖子到锁骨处全都被他搓红了，痕迹却依然还在。
    蒋悦只得放弃，从洗手间出去，宿舍里还放着一箱他们昨天一起买的矿泉水，蒋悦拧开一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感觉没有好转，这时候宿舍门打开了，赵衍初和霍一从外面走进来。
    霍一在赵衍初的示意下买了点面包，进门就喊：“中午没吃饭的蒋悦同学在哪里……”
    两个人一进门就看见只穿了条裤子的蒋悦，蒋悦的神态有异，眼神没有焦点，他手里捏着一个瘪瘪的矿泉水瓶，一只手撑着桌子。
    霍一立马就安静了。
    蒋悦的脸颊隐隐现出兽纹，额头有两个小小的突起，犹如角一般，红色的眼睛看向赵衍初和霍一，迷茫地问道：
    “怎么了？”
    第10章
    “嘭”的一声，赵衍初一脚将宿舍门踹上。
    霍一指着蒋悦：“你……”
    蒋悦的眼睛通红，脸颊上的兽纹愈发明显，他看见赵衍初和霍一紧张地看着他，身体的异常让他不住喘着气，他竭力稳住自己，道：“我感觉有点累，我要先睡了……”
    外面的天渐渐阴了，灰色的云层发出沉闷的雷响。
    “先睡觉……”蒋悦恍惚地自言自语道。赵衍初和霍一交换了眼神，霍一道立马：
    “睡觉！好！睡觉！我帮你关灯！我看外面也快下雨了，下午肯定不用军训，小蒋你就放心睡吧！”
    这边蒋悦的双手已经扶住了楼梯扶手，他低着头要踩梯子，头昏眼花的没踩中，自己在那折腾了一会儿，蒋悦显得有些烦躁，抬起手用力抓了几下自己的脖子，他的脖颈和胸前的皮肤被自己抓得通红，赵衍初箍住他的手腕，道：“别抓。”
    蒋悦几乎是反射性条件地说了句“对不起”，他觉得自己的头又重又疼，用力地甩了甩，还是天旋地转的。
    “我只是……”蒋悦低着头，连语言功能都混乱了。
    在赵衍初和霍一的眼里，蒋悦眉心和脸颊的兽纹已经完全浮现，原本额头上的两个小角，此时也慢慢地延展出来，蒋悦呼哧呼哧的，又道：“我先去尿尿……再、再回来睡觉。”
    他转身就朝洗手间走去，霍一顿时魂飞魄散，飞一般跟了过去，蒋悦去厕所要经过外面洗漱台的镜子，霍一先他一步站在镜子前，挡住了蒋悦的视线。蒋悦上完厕所又出来，霍一站在镜子前，他背对着镜子，勉强朝蒋悦笑了笑。
    蒋悦：？
    两个水龙头，蒋悦朝左走，霍一就朝左挪，蒋悦转而往右，霍一又挪过去挡住他。
    蒋悦：“……我要洗手。”
    霍一连忙道：“男人……男人嘛！男人上厕所洗什么手！真男人从来不洗手！”
    蒋悦：“……”
    外面的天空已经是雷云密布，蒋悦的注意力有些涣散，无法集中。他转而去看向窗外暗下来的天空，乌云滚滚，蒋悦的眼睛盯着外面眨了眨。
    他突然看到玻璃窗中倒影的自己，红色的眼睛，脸上有奇怪的纹路，更可怕的是，他的额角长出来两只角，树杈状犹如鹿角。
    蒋悦被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窗外的闪电闪了一下，四周亮了一瞬，这使蒋悦看得更清楚了。
    妖怪！
    蒋悦惊惧地后退了一步，脚踩到放在地上的塑料盆，登时栽倒在地，赵衍初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蒋悦坐在地上，手颤抖着去摸自己头上的角。
    赵衍初：“蒋悦！”
    在他喊蒋悦名字的同时，窗外窣地一声响，一个东西自虚空抽来，在一个闷雷砸下的时候将窗户玻璃抽得粉碎，赵衍初翻身上前，护在蒋悦身前挡住了向前飞的玻璃碎片。
    下午还在操场教他们防身术的教官脚踏虚空，隔着窗户看着他们，他的左手缠着一捆绳子，冷道：
    “你好，青龙，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刑朗。”
    赵衍初放下手臂，瞪着他，道：“我不管你是谁！不许碰他！”
    刑朗：“前几天你为了这只恶兽半夜与白虎在城区斗殴，差点把东路花园炸了，组织为了善后花了很大的功夫，但这不代表组织同意你擅自妄为，还有你，白虎，组织派你来，不是让你和青龙站在一边的……”
    霍一默不作声。
    赵衍初站起来，道：“少废话！要打便打！老子最烦你们这些领死工资不干实事的公务员了！”
    刑朗无奈地看着赵衍初，道：“青龙，组织也不是不留余地，做事一定要这么粗暴吗？如果不是你这么不考虑后果……”刑朗的眼睛盯住蒋悦，继续道：“擅自将力量交予恶兽，我用得着这样出面伤了和气……？”
    他左手一抖，捆妖绳散出，赵衍初身形一闪，身体发出蓝光，现出龙瞳，一条发光龙形冲出，咆哮着向刑朗冲撞而去，刑朗不躲不避，龙形冲到他身前，被无形的屏障格挡，龙形受了阻碍，仰起龙头，翻身上前回到赵衍初身边，形成斜斜绕着他腰腹和肩颈的蓝色焰火。
    赵衍初怒道：“管理局一群废物！打不过就使道具吗！？”
    蒋悦叫了一声，赵衍初回头一看，蒋悦难受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绕着一根发光绳索，绳子的另外一端牵在刑朗手中。蒋悦极其抗拒，天空愈发黑了，闷雷滚滚，蒋悦被绳子捆着，身上现出隐约的发光兽形！
    那兽身形很小，通体雪白，体型似鹿，头顶四角，脸上有红色兽纹，捆妖绳正套在它的脖子上，兽形难受得不住翻滚，甩着头试图将绳索甩出去，却无济于事。
    赵衍初怒吼一身，直接化成龙形，青龙怒目圆睁，长长的龙须飞舞着，口含青色龙炎，向刑朗冲去，青龙本体现出，刑朗不得不躲，怒道：“赵衍初！你疯了！在市区现形？！”
    青龙不管不顾，龙炎喷出，刑朗翻身跳上上一层的阳台，一个男生只穿了内裤，戴着无线耳机正在刷牙，赵衍初喷出龙炎之时，天空落下一道雷，闪电与龙炎一触发，变成青色闪电落到地上去，宿舍里的学生纷纷被惊动，不怕死地跑出来看闪电。
    刑朗喘着气蹲在阳台，青龙龙头探上来，盯着他，刷牙的男生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舞动，蓬松的松鼠尾巴抖来抖去，刑朗示意这里有个凡人，警告青龙不要轻举妄动。青龙的龙瞳冷冷地盯着他手里的捆妖绳，警告刑朗把蒋悦放了。
    一龙一人僵持不下，对楼几个学生打开阳台门，看见一条巨大的不只是蛇是龙的东西盘在二楼，顿时吓得口吐白沫倒下去。刑朗见局势愈发控制不住，手里捏紧了捆妖绳，想要破釜沉舟了。
    霍一在楼下的阳台照看蒋悦，蒋悦失去了神智，表情因为痛苦显得有些扭曲，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脖子上的捆妖绳，伏在地上，脖子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来。霍一已经懵了，见赵衍初在学生宿舍区直接现出龙形，跳楼的心都有了。
    就在三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蒋悦身上的兽形渐渐消失了，赵衍初和刑朗差点又要动手，眼前一闪，景象变化，两人被传送到了陌生的场景。
    洪水暴发，房屋尽数被淹得只剩屋顶，树木和电线杆倒下，暴雨遮盖了天地
    十五年前裕都特大洪水暴发，山洪冲倒房屋和树木，造成死亡16人，失踪9人。
    蒋悦的母亲在这一年去世。
    这里是……蒋悦自己的灵境！
    第11章
    蒋悦躺在床上，高烧不退，他的脸通红，不住喘着气。
    “宝宝……”母亲的声音在高烧中时远时近，最后彻底消失了。蒋悦躺在屋子里，外面正在下暴雨，屋子像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船，蒋悦的身体处于高温之中，他难受地踢掉被子，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妈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蒋悦睁开眼睛，翻身下床，柜子上放着妈妈的遗照，蒋闻把早饭留在桌上去上班了，蒋悦自己穿上衣服，吃了早饭背上书包去上学。村子里只有一个小学，县里拨款建的，小孩不多，刷着白墙，教室很干净。
    蒋悦的家离学校不远，背着书包刚走出去不远，脑袋就挨了一个土块，几个小学生站在路对面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他，蒋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用手擦掉头上和脸上的土，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蒋悦！你的尾巴跑哪去了？”后面的人追着喊。
    同学们拿他练准头，抓着土块一个个扔到他书包上，蒋悦感觉到背后“嘭”的一下又一下，直到他进了学校。
    蒋悦坐在教室的最角落，他个子小，本来应该坐在前排。蒋闻知道他在学校受欺负，跟班主任商量着把他放在后排，还好视力不错，不至于看不清黑板。坐在他前面的一个同学回过头来，朝他道：
    “蒋悦，昨天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啊？”
    后来蒋悦对这个同学的记忆都非常深刻，他是印象中学校里主动跟蒋悦说话的第一个人，名字叫林卫东。在这之前，林卫东从来没和蒋悦说过话，也不属于欺凌他的团体，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把蒋悦当成透明人。
    但林卫东与蒋悦熟识的过程也很快，因为他是个能够很自然地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一开始会问蒋悦一些很平常的问题，比如“下一节是什么课”，“今天老师抽背哪一段”，是一些蒋悦能毫无压力地回答的问题。
    蒋悦太高兴了，林卫东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因为没有尾巴而要被歧视的怪物。后来林卫东开始让他把作业给他抄，蒋悦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是为了维持这段友谊，也答应了。
    林卫东有蒋悦相助，作业做得飞快，叫蒋悦放学一起去游戏厅，村里一个从城里打工回来的小年轻开的，进了几台游戏机，投币就能玩，小孩们都疯了，野的天天往那里跑。
    蒋悦有点犹豫，因为蒋闻不许他放学后还在外面乱逛。蒋悦没有立马答应林卫东的邀请，林卫东的表情有点扫兴，蒋悦立马说我去。
    林卫东又笑起来，揽着他的肩道这才是我哥们嘛。
    我和他竟然已经是哥们了。蒋悦暗自在心里翻滚，今天周四，蒋闻要在学校开会，回来得会晚一点，于是蒋闻又紧张又心怀期待地跟着林卫东去了游戏厅。
    去了游戏厅才发现平时在上学路上拿土块砸他的，在他的课本上画乌龟尾巴的，用桌子把他堵在厕所里的人一个都不少，蒋悦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那些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卫东朝他招招手：“进来啊蒋悦。”
    蒋悦走进去，林卫东道：“哥们已经帮你说好了，这些人和你以前结过梁子，其实也不是不能当兄弟，今天咱就冰释前嫌，你请兄弟们痛痛快快玩一场，以后谁再找你茬谁就是王八蛋，你说行不行？”
    蒋悦抬头一看，兄弟们一一朝他笑，表情真挚。
    蒋闻给蒋悦的零花钱不少，蒋悦一直存着没花，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一想到以后有这么一大帮兄弟，就上柜台找老板给钱换币。老板叼着烟看了他一眼，道：“你爸呢？”
    蒋悦抿着嘴没说话，老板把游戏币给他，兄弟们拿了币一哄而散，蒋悦蹲在游戏厅看他们玩游戏玩到天黑。回去的时候蒋闻的脸也黑了，问他去哪儿。
    蒋悦撒了个谎，说在学校把作业做完了才回来，蒋闻的脸色缓和了点，说吃饭吧。
    第二天放学蒋悦又跟着他们游戏厅，付钱换币，回家和蒋闻说以后都在学校里写作业。
    第三天蒋悦的钱就花完了，第四天放学，林卫东揽着他，道：“走着。”蒋悦小声道：“我没钱了。”林卫东变了脸色：“没钱不会朝你爸要啊？”
    蒋悦从来不去游戏厅，也不乱花钱，怎么会跟蒋闻要钱。林卫东说既然你没钱那就不去了吧，蒋悦有些失落，也不想回家，最后还是绕到游戏厅，他们果然没有不去，只会今天就开了一台机子，林卫东坐在机子前，兄弟们蹲在后面看。
    林卫东拿了瓶汽水，一边玩游戏一边道：“谁和我说他有钱的？叫花子一个，这才几天？我他妈好声好气和他说了一个星期的话，恶心死我了。”
    另一个兄弟道：“谁知道这么抠。”
    还有人笑嘻嘻说：“他爸不是还会给他钱吗？东哥你不是和他好朋友吗？让他再攒一攒啊。”
    林卫东：“滚滚滚！”
    蒋悦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自己走掉了。
    要说太伤心，其实也没有，本来就不可能把他当兄弟，不是吗？蒋悦为自己对林卫东，对这些好兄弟们有过期待的自己感到羞耻。本来受到的欺辱已经够多了，自己还偏偏要再送上去自取其辱。
    “骗子。”蒋悦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有点疼，他自言自语道。
    他又不想回家了，蒋闻肯定已经开始怀疑他，每天在学校写作业，回去还要继续写，学校哪里来那么多作业？为了好兄弟在爸面前撒谎，罪加一等。
    蒋悦背着书包爬到山上，裕都是挺有名的旅游风景区，为了方便游客上山修了台阶。现在是旅游淡季，没人进山，蒋悦爬到半山腰，气喘吁吁的，再也爬不动了。
    半山修了庙，人到哪见了庙都要进去拜拜，里面还有功德箱。蒋悦之前和蒋闻来过一次，蒋悦问这是什么佛，蒋闻也说不上来，只道心诚则灵，父子倆肩并肩跪下去拜了拜。
    蒋悦坐在庙前的台阶上，心里乱糟糟的。
    其实没有尾巴完全影响不了正常生活。尾巴就像小拇指或者眉毛一样，人人都有，没有的人会显得很怪，但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在上学的第一天，蒋闻就和蒋悦说过，虽然他比别人少了一样东西，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变成优秀的人。世界上肯定还存在着许多和他一样的同类，只是在农村，人们见识比较少，难免排斥自己没见过的人。
    “虽然我们小悦和别人有点儿不一样，但是我相信小悦完全有能力离开这个小地方，找到能尊重你，欣赏你的人。”
    基于对蒋悦在学校生活中可能受到的欺凌，蒋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坑蒙拐骗地让蒋悦去上学。
    “骗子……”蒋悦的头抵着膝盖，感觉眼睛有点热，虽然已经认清了现实，对蒋闻的无奈蒋悦也心知肚明。
    但是难过还是难过，花了钱和好兄弟一起玩游戏的这几天，虽然收获了虚假的快乐，那毕竟也是快乐。蒋悦一边恨他们把他当猴儿耍，一边又觉得如果自己的钱够让他们再玩上一天就好了，那样蒋悦也不用现在就面对如此难堪的现实。
    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稚气的眉难过地皱了皱，随即把头埋进怀里，喉咙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天渐渐阴了。蒋悦自己哭了一会而，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抬起脸来，面颊隐隐浮出兽纹，他的手放下来，瞳孔呈现暗红色。
    “为什么他的灵境全都是过去的事情？”霍一蹲在树上，远远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小蒋悦。
    “第一次展开灵境，还不会‘创造’，只能还原记忆。”赵衍初站在他身边，沉声道。
    刑朗：“作为恶兽，生来就会被人类所排挤，没有尾巴倒成了他的借口。恶兽与人为伍，本来就是逆天道而行之，青龙，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吧。”
    刑朗长身玉立，站在树的顶端上，霍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树干，刑朗站立不稳，差点掉下去，他有些狼狈地稳住自己，责备地看向霍一：“你……”
    “嘘。”赵衍初出了声。
    庙前，7岁的蒋悦初显兽形，他的五官还保留着人类的模样，侧脸和眉心现出兽纹，额头生出鹿角，天色暗了，风自山中吹来，带来雨水的气息，蒋悦抬头，像只小兽一样嗅了嗅，看上去有些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显形。。”赵衍初看着下面的蒋悦，脸上无波无澜。
    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夫诸现身时，必定招来水灾，因为他痛恨伤害自己的人类。”赵衍初淡淡道。
    “嗯……所以他现在要淹了整个裕都么？”刑朗的捆妖绳现出，缠在手腕上。
    蒋悦似乎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眼睛泛着泪花。赵衍初开口道：“你太小看恶兽了，摧毁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蒋悦根本没有那个想法，不然裕都在他7岁第一次显形这一年就不存在了。”
    “他首先认同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在这一点上，他和其他恶兽不一样。”
    刑朗沉思了一下，道：“这是他的灵境，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的伪装，恶兽很狡猾。”
    赵衍初没说话。
    蒋悦在台阶上坐得无聊，站起来走来走去，庙前有口井，放了水盆供游客洗手，庙里的和尚住在山脚，每天上来诵经扫庙，顺便换水。蒋悦低头看水盆，头上怎么有角，他伸手往自己头上摸，摸到角，吓了一跳。
    天更阴了，闷雷滚滚，今天所有的事加起来超出了蒋悦的承受能力。蒋悦坐在地上，双手握住自己的角，试图将它们拔下来，疼得大叫一声。
    真的长在自己的头上，怎么会这样？这一定是梦！
    “轰”的一声，天空炸响巨雷，蒋悦抬头一看，天空仿佛被凿开一个大洞，云层凹进一个深深的漩涡，蒋悦张着嘴看着天空，第二声雷砸下来，简直要炸穿耳膜，蒋悦吓得坐倒在地。
    青色的闪电落下来，连接了天地，蒋悦看见在那个“洞”里，有一条细长的东西落下来，它斜斜地向蒋悦所在的半山腰撞过来，蒋悦大叫着后退，一只他见所未见的生物砸到地上。
    一条青色的龙！
    青龙的身体有小树那么粗，他浑身劈开肉绽，龙鳞被拔了好几处，到处是血，龙喘息着，一只眼睛似乎已经瞎了，蒋悦坐在他跟前，胸口剧烈起伏。
    龙的下半身还垂在悬崖上，它的前爪用力刨了几下地，仍抵不住坠势，整条龙不住挣扎，就要摔落到山涧中去，蒋悦当下没多作思考，在它滑下去之时扑上前去，抓住了……龙须。
    龙痛得眉头一紧。
    蒋悦紧紧揪住龙须，被龙的重量带的不住往前滑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整条龙扯回来，龙胡子都快被他揪断了。蒋悦把龙推得离悬崖远一点，脱力地坐下来，靠在它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蒋悦哑着嗓子道，龙似乎快不行了，紧闭着眼睛，不住颤抖着，天空中凹陷的洞似乎像一只张开的大口，酝酿着下一次电击。
    蒋悦喂了龙一点水喝，龙死活不张嘴，蒋悦感觉它快要死了，于是用纸巾沾了点水，擦掉它脸上的血，龙的眼睛张开一条缝，龙瞳晦暗，泛着死气。
    蒋悦摸了摸它的头道：“不知道怎么救你……”
    他把额头和龙靠在一起，眉心发出隐隐的白光，蒋悦脸上的兽纹飞快地褪去，鹿角消失，青龙低低地发出龙吟，盘成一圈，将蒋悦圈在里面。
    “那个时候，你……你拿走了夫诸的力量……”
    霍一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衍初，声音颤抖着道。
    第12章
    蒋悦7岁的时候时会失踪过一回，蒋闻6点下班，从学校骑车回家要一个小时，回到家之后一片黑暗，蒋闻信了蒋悦留校写作业的邪，等到8点儿子不见人影，从学校找到游戏厅，老板说下午四点半还看他在门口站着，后来就不知道跑哪了。
    9点半，林卫东被他爸揪着耳朵拖到家门口，林卫东一脸不情愿地说不知道，下午聚在游戏厅的小团体纷纷摇头。蒋闻作为老师，看一眼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家长半真半假地当着他的面打骂孩子。实在问不出蒋悦的下落，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蒋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十点半，和村里的人打着手电筒上了山，最后在半山腰的庙里找到了蒋悦。
    佛像前，两个蒲团拼起来，蒋悦安安静静地蜷在上面，睡着了。
    蒋闻一言不发地把他背下山，蒋悦一觉睡到天亮，蒋闻什么也没提，只是以后上下学都亲自过来接送，蒋悦知道蒋闻已经戳穿他的谎言，更不敢问了。
    为什么会在山上睡着？这成了未解之谜。
    “你还不懂吗？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人类也永远不会接受你。”
    “所有接近你的人都在监视你，只要你犯了一点错，你就永世不得翻身。”
    “……你没有任何理由站在他们那边，痛痛快快地把他们杀了不好吗？”
    蒋悦梦见了自己7岁的事情，整个梦境无比混乱，好像真的存在过，又好像只是他的幻想。这种极度的混乱让他非常难受。梦的最后，那些他平时不愿面对的，却又总在心地翻涌而上的念头又出现，在他耳边低声呓语着，犹如恶魔。
    蒋悦想让他闭嘴，越听那声音越觉得熟悉得可怕——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声音。
    蒋悦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宿舍床上，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蒋悦的脑袋空白了足有两三秒，昏迷之前的记忆侵袭而来。
    他变成了妖怪，头上还有角……不对，不仅他是妖怪，赵衍初也是！他能化成龙……那个刑朗……他拿绳子套了他脖子，是想杀自己吗？
    那段记忆太混乱了，蒋悦头痛欲裂，刚想起来，却听到床下传来声响。
    宿舍是上床下桌，蒋悦躺在床上，没人发现他已经醒了，他听见刑朗的声音道：
    “当年渡劫时被伏击差点丧命，你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夫诸，还拿走了他的力量……你竟然能一个字都不说！？”
    刑朗的声音极怒，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霍一在旁边劝道：“朗哥……算了算了……”他似乎被瞪了一眼，声音越来越弱。
    赵衍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要我怎么说？到现在还让我背着案底，我到现在还以为那次被埋伏是你们管理局派来杀我的……”
    赵衍初的声音极冷，刑朗一下被他激怒：“你这是什么态度！当年是你丝毫不配合调查，我行我素，对管理局抱莫名的敌对情绪不是你？！身为青龙，不但不以身作则，还意气用事，简直可笑！”
    霍一：“朗哥，嘘，嘘，消消气，等会小悦要醒了。”
    刑朗似乎被赵衍初气得够呛，赵衍初还在那边火上浇油，冷哼道：“所以我和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什么好说的。”
    刑朗：“你……”
    霍一抓狂道：“赵衍初！够了啊！我要跳楼了！”
    霍一以死相逼，刑朗和赵衍初之间的□□味消了一些，二人沉默许久，赵衍初又开口道：“夫诸的灵境你已经看到了，当年他的兽魂让我捡了条命，7岁之后夫诸的兽魂不在他身上。他是个人，管理局如果想对他出手，不要怪我不客气。”
    刑朗：“不可能，你把夫诸带回去，他或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你以为管理局是个摆设？恶兽本来就该被驱逐。”
    赵衍初：“驱逐？说得好听，你们恨不得把他杀了吧。”
    蒋悦听到这里，背后直冒冷汗，真的要杀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刑朗：“驱逐恶兽本来就是管理局的责任。青龙，夫诸救了你一命，你如果现在想救他，就把他带回去走程序，我和你说过，上面不是不给你留余地，是你的任性在逼人不给你留余地。”
    刑朗顿了一下，继而道：“只要你肯配合工作，我可以帮你通融一下。”
    赵衍初似乎没料到刑朗能松口，许久之后，才低声反问道：“我配合有意义么？从来没有人愿意信我。”
    “你只有这个选
    第13章
    蒋悦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霍一看上去比他还懵，蒋悦惴惴不安地坐下来，赵衍初脱下军训服，换了件T恤，道：
    “带你出去吃饭。”
    霍一看看赵衍初又看看蒋悦，赵衍初直接出了宿舍门，他示意蒋悦跟上，霍一追出来，道：“赵衍初，你不能……”
    赵衍初：“我跟他说。”
    霍一的表情非常纠结，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朗哥说得对，你保不住夫……你一个人保不住小悦的。”
    蒋悦就像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漩涡，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赵衍初把霍一打发回去，带着蒋悦下楼，楼下三三两两的还穿着军训服的学生，一个男生说道：“你知道吗？对面体院有人说中午看到我们楼上盘了条大蛇！吓晕了好几个！院领导都来了！”
    另一个人道：“吓晕了？大蛇有啥好怕的？”
    “不是那种普通的大蛇，特大！绕了楼一圈！”
    “扯淡吧，有人拍到吗？”
    “没见着啊，好像看见的都吓死了……你没看下午对面担架在拉人啊……”
    学生的讨论听得蒋悦心惊肉跳，赵衍初在宿舍区变成……变成了龙，被人看到了该怎么办？学校会查到他们身上吗？我我他们会不会被抓起来？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走了，二人出了宿舍，外面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带着凉意。赵衍初心里有事，一言不发，蒋悦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他走。
    蒋悦心里清楚，那一切都不是梦，这个世界存在着妖怪——赵衍初是，他自己也是。这实在轰碎了蒋悦这十几年在社会主义教育下建立起来的三观。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也许这些妖怪有办法抹去他的记忆，但现在……嗯，他好像是一只不太好的、需要被处理掉的妖怪。
    蒋悦活到现在，除了偶尔丧得有些狠，大部分时候都还没有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有时候看社会新闻上有些丧心病狂的罪犯，紧接着介绍罪犯的人生轨迹，家庭不幸，童年凄惨，蒋悦也特别不能理解。
    是不是人生有缺憾的人更容易去报复社会？蒋悦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但是最近的他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这些不对劲，所以自己要被处理掉吗？
    蒋悦的心乱成一团，赵衍初手里转着钥匙，按了一下，宿舍前一辆电动车亮起，赵衍初骑了电动车，示意蒋悦上来。
    赵衍初载着蒋悦出了宿舍区，道：“霍一的车，我还是第一次开。”
    蒋悦随口问：“你会开吗？”
    赵衍初满不在乎道：“没开过，不就是电门和手刹？嗯？这个是什么……”
    赵衍初按了个键，车咻地一下窜出去，蒋悦差点被甩飞出去，大叫着抱住了赵衍初，赵衍初大笑起来，载着他上了灯光璀璨的大桥，那正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天，赵衍初开车路过江边，蒋悦见过的那座大桥。
    风吹得蒋悦耳边呼呼的，此时他再说话赵衍初应该也听不到了。黑夜里，大桥两旁上的灯光带长长地向前延伸而去，蒋悦的眼睛里映着那长长的发光带，小声道：
    “其实我还不想死。”
    就算偶尔有特别难过的时候，比如被林卫东欺骗，蒋悦跑上山也不是因为想解决自己，而是像动物一样，躲起来舔一下伤口，让它好得更快一些。
    即使他是一只不能存在于此的妖怪，蒋悦还是想抗争一下，起码让他证明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怨恨到要去伤害别人。
    赵衍初没说话，应该是没听到。他们下了大桥，赵衍初带着蒋悦七拐八拐，他对覃城的路非常熟悉，车停在一个小小的面摊前面，一个老人站在热气氤氲的锅前面，面摊后面有铺面，没有食客，门口也有桌子。
    赵衍初下了车，道：“辛伯。”
    老人“哎”了一声开了火，手里抓着面条，道：“坐店里去，外面凉。”
    赵衍初：“不用了，带着小弟过来说说话，麻烦您。”
    老人笑了一下，下面下肉。蒋悦看到这个老爷爷身后有尾巴，短短的瘪瘪的，看不出是什么。桌子很小，赵衍初长长的腿屈着，给蒋悦递了双筷子。面上来得很快，两大碗，被老人苍劲的手拿着，赵衍初恭敬地接过来，蒋悦小心翼翼地拿手捧着。老人很瘦，手臂上还戴着袖套，他看了蒋悦一眼，蒋悦朝他礼貌地点头，老
    第14章
    “蒋悦？”
    赵衍初叫了他一声，蒋悦回过神来，赵衍初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蒋悦还愣愣地拿着筷子，赵衍初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蒋悦突然觉得两个人一起吃面的场景分外熟悉。
    “我们是不是……”蒋悦想开口问赵衍初他们是不是以前也这样一起吃过面，但是又觉得这样问很奇怪。
    “嘘。”赵衍初突然示意蒋悦不要出声，他抬头看向外面，刚毅的眉皱着，像在留意着什么。蒋悦循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才发现街道对面的店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街灯窣地亮起来，那是一些非常普通常见的店，女孩子常逛的精品店，发廊，成人用品店，卖臭豆腐的，还有一家卖手串翡翠的，看上去就像外地旅客会逛的那种街道，相比之下，他们所在的面店显得灰扑扑的。
    街上出现了行人，但数量并不多，穿着各异，尾巴也不是普通人常见的尾巴，至少蒋悦看不出是什么，赵衍初说这里只有灵兽会出入，蒋悦紧张得挺直了腰，大气都不敢出。
    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之下，街上竟然开始飘起小雪，雪花细碎地笼罩了整条街，现在才九月份，蒋悦睁大了眼睛。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经过他们所在的面店，他身量不高，右眼覆了眼罩，腰间别了把刀。男人停在他们的桌前，蒋悦僵住了。
    这个男人的气场十分强大，没有眼罩的左眼瞳孔是发光的金色，他站得离蒋悦极近，刀鞘差点拍在蒋悦的脸上，金色的眼睛眨了眨，左右张望了一样，随后骑在赵衍初停在旁边的电动车，拧了几下油门，嘴里模仿着摩托车的声音。
    这个陌生人自娱自乐地玩了一会车，随后翻身下来，心满意足地甩着尾巴走了。
    蒋悦：“……”
    “那是只猞猁，别紧张，他们看不到嘲风的店。”赵衍初似乎在观察来往的行人。虽然街道飘雪，但是温度还是正常的。赵衍初看了一会儿零星的几个行人，蒋悦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赵衍初：“这里是覃城灵兽出入的地方，嘲风一直维持着这个灵境，为了防止恶兽混进来，灵境的主人住所是隐匿的。”
    “可是我……”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在蒋悦的鼻尖上，微微的冰凉，他顿了顿，赵衍初黑色的短发也落着雪，他抬头看着路灯，雪在黄色的灯光下被映成漂亮的金色，他微微眯着眼，道：“下雪了，看来有气象灵兽进来了。”
    他仰着头，脸上的线条流畅而利落，下颌抬起一个蒋悦有些熟悉的角度，蒋悦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赵衍初，我是不是进过你的……灵境？”
    他非常艰涩地说出“灵境”这个词，这对蒋悦来说太陌生了。
    赵衍初低下头来看向他，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化，那一刻，蒋悦无比确定他和赵衍初一定有过别的交集，因为那分明就是梦里——
    梦里的青龙。
    对……今天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青龙，它早就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过了！
    “BINGO。”赵衍初朝他笑了一下，带着一点狡黠。
    好像时间在此时停滞了一刻，“轰”的一下，周围的街景如洪流一般褪去，蒋悦像坐上一辆速度极快的车，发廊、手串店、精品店和路灯飞快地掠去，眼前景象变化，下一刻，两人站在一艘大船上，夜里，船在江面中心静止着，离灯光璀璨的港口还有一段距离，江面静静地飘着灯火闪烁的河灯，围绕着大船。
    “你终于想起来了啊。”赵衍初的声音响起来，蒋悦循声望去，赵衍初身着黑色长袍，脸上覆着面具，他抬手将面具扯去，随手抛到水中，无脸男的面具悄无声息地随着水流飘远了。
    赵衍初有些吊儿郎当地靠在船舷上，蒋悦张了张嘴，惊讶道：“我……我梦见过你。”
    他们之前是站在江对面的楼上，这次场景变化，来到了船上，但依然是同一个场景，只是当时蒋悦完全没有把那个人和赵衍初联系起来，包括再之前的，已经在他记忆里变得模糊的那条青龙。
    “准确的说，不是梦，是我的灵境。”赵衍初的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他抬手将石头扔向水面，开始打水漂。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在嘲风的灵境里了吗？”蒋悦迟疑地问道。
    赵衍初：“嘲风的灵境是实体的，作为覃城灵兽聚集交流的地方，他是少数能化出实体灵境的灵兽。一般的灵兽只能化出意识灵境，就像现在一样。咱俩的身体还坐在摊上呢。”
    他将最后一颗石头抛出去，石头在江面上跳了很远才沉下去。赵衍初转身低着头看蒋悦，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又变成小孩子。”
    蒋悦才发现自己又变小了。
    “蒋悦，你害怕吗？”
    赵衍初直接在蒋悦面前坐下，他盘着腿，和小蒋悦平视着。
    害怕什么？害怕妖怪？还是害怕被驱逐？蒋悦有些迷茫，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血液里存在着渴望冒险和不肯服软的因子，比起害怕，蒋悦更多地是被这个闻所未闻的世界吸引了。
    “我会死吗？我……我不害怕。”
    蒋悦稚嫩的声音有些抖，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
    赵衍初又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次的力道比上一次要大，他看着蒋悦清澈的眼睛，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蒋悦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额头，赵衍初道：“蒋悦，你是夫诸，是灵兽。”他顿了顿，又道：
    “也是恶兽。”
    赵衍初的眼睛望向江面，他的手指轻轻一抬，远处江面的河灯一颗颗飘起来，悬浮着组成图案，那是一只头顶四角，状如驯鹿的灵兽。
    “夫诸出现时，必定引来洪水……”赵衍初修长的手指转了转，另一组河灯飘来，在夫诸的脚下组成滚滚水流。
    “蒋悦，恶兽是灾祸的象征。世界动荡和平稳都是周期的循环，几乎所有的天灾人祸，都是恶兽在作祟。”
    赵衍初划出的夫诸脚下踏着巨浪，他将水流引去，发光的夫诸在远处安静地望着他们。
    蒋悦的瞳孔映着夫诸的身影，他的手颤抖着。
    蒋悦三岁那年，裕都水灾，他的母亲在那时去世。
    第15章
    赵衍初并未发现蒋悦的异样，继续道：“蒋悦，你没有害过任何人，你7岁的时候，因为意外……我拿走了你的力量。其实灵兽的尾巴也是可以化形的，只是我们要走一些程序，尾巴出现的时间也比普通人要晚一些。”
    “可以说。”赵衍初顿了顿，道：“因为我，你才没有尾巴。”
    蒋悦的脸上带着惊愕，他想起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条濒死的龙，浑身是血，挣扎着就要掉到山涧里去。
    “那不是梦……我7岁就见到你了？你是那条差点死掉的龙。”蒋悦指着赵衍初，不可置信道。
    赵衍初：“对，你的力量在我身上，它正在慢慢地影响你，所以你会想起这些事情。”
    他的手指一松，组成夫诸的河灯散了，静静地飘回河面上，船在江面上缓缓挪移，蒋悦稚气的眉皱着，小声问道：
    “为什么是我？”
    “什么？”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我是夫诸？我爸爸是袋鼠……”
    赵衍初笑了一下，道：“不，,这和血缘没有关系。你之所以成为了灵兽，只能说夫诸的兽魂选择了你，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你，我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为青龙。”
    不想成为青龙？为什么？蒋悦以为赵衍初有青龙的力量，会过得恣意又潇洒，蒋悦将目光投向赵衍初，赵衍初随即转移了话题，道：“不说这个。蒋悦，你还记得上次在这里你怎么和我说的吗？”
    上次在这里……蒋悦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上次的赵衍初戴着面具，问他：
    “你想要尾巴吗？”
    那时蒋悦给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小孩儿。”赵衍初看着小小的蒋悦，声音与那时的无脸男重叠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辈子没有这根尾巴，也不要踏入这个领域。成为灵兽并不是一件好事。”
    “每个区域都有灵兽管理局，出入有限制，你国庆去外地玩会都得登记，恶兽的通缉令在单位的公告栏上贴着，我们要蹲点，没蹲到也要写报告。抓了恶兽打架受伤，普通医院也治不了，上管理局自己设的医疗点，那里的护士都对你呼来喝去的……”
    蒋悦一头黑线，赵衍初突然换了严肃的表情，掰着手指头像是控诉一样和他数当灵兽的缺点，活像一个抱怨单位福利不好的公务员。
    赵衍初放下手，凑近了蒋悦，道：“咱别当这灵兽了，成吗？”
    蒋悦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摸不透赵衍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道：“如果我放弃了，你也会让我忘记现在……忘记这里吗？”
    “会的。”赵衍初道。
    “普通人入了灵境，就像做梦一样，只要你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
    “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当一个普通人，你7岁那年……算是救了我的命，作为交换，我会呆在你身边，帮助你压制你的力量。”
    “这个世界有很多真的没有尾巴的人，也有很多不会在人前化出尾巴的灵兽，我和霍一会一直陪着你，你很快就会发现没有尾巴只是一件小事……蒋悦，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很快就可以享受你的大学生活，你只需要……自信一点，去学打篮球，找个女孩儿谈恋爱，你长得挺帅的，别驼背，还是有成为系草的潜力的。”赵衍初吊儿郎当地捏了一下他的脸。
    大船靠了岸，船身微微震动了一下，灯火璀璨的彼岸下站着迎接客人的妖怪，身形半透明的客人排着队缓缓上船，水位线慢慢地沉下去。
    “我……我不要。”
    蒋悦像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细瘦的身体微微发着抖，他抬起头道：
    “我不要当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我不要被蒙在鼓里，我要我自己的尾巴，不管它是什么，我要成为我自己！”
    蒋悦一口气说了出来，他微微喘着气，看着赵衍初。
    这时，大船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船身倾斜，底下的小妖怪惊得跳来跳去，登船的客人脚步停滞了。
    平静的江面被搅乱，船开始下沉！
    赵衍初在那瞬间化出龙形，向前一顶，将蒋悦顶到头上，载着他掠过江面冲上半空。蒋悦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变故，抓住他的龙角飞走了。
    青龙低吟一声，道：“我以为你会接受我的提议呢。”
    蒋悦惊得大叫：“这是什么？”
    青龙：“这个灵境是我窥探了你的内心捏出来的，蒋悦，没发现自己长大了吗？”
    蒋悦低头看自己，他的手脚长长了一些，身上套着初中校服，红黑相间的运动服，变成初中生了？？？
    蒋悦：“我变成初中生了！”
    青龙：“接受自己是成长的第一步，虽然你……嗯，长得有点儿慢。”
    蒋悦：“……”
    青龙停在半空，下方，千与千寻的灵境开始湮灭，大船，神灵世界的建筑，以及彼岸人类世界的草地燃起大火，就像一张着了火的画。
    “怎么烧起来了？！”蒋悦吼道。
    青龙：“别担心，这说明你已经不需要这里了，你很喜欢千与千寻？”
    蒋悦想起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后，回家在自己的小房间看这部电影的碟，蒋闻给他买了很多动画片，只有千与千寻他看了无数遍。他甚至羡慕那只一直被封印的青蛙，因为它虽然那么倒霉，好歹也是妖怪的一份子。
    小学的蒋悦一直很向往找到妖怪世界的入口，或者有一天被妖怪接走。
    现在他真的……被妖怪接走了！青龙载着他穿过燃起大火的公路和山，灵境在崩溃，青龙长长的龙须在火光中飞舞着，道：
    “小孩儿，一切只是开始，我告诉你关于灵兽的一切都是真的，恶兽要被驱逐也是真的，你是夫诸，既然想要回自己的尾巴，接下来还有很多道坎等着你……”
    “不过放心，有我在，我会尽全力协助你。”
    “但是你要是到时哭着鼻子和我说你要退出，我就飞到长江大桥顶上把你扔下来，知道吗？！”
    青龙气势汹汹道，蒋悦坐在青龙头上，灵境一片火光冲天，蒋悦的心鼓鼓地跳着，如果不是坐着，他大概要给赵衍初一个立正敬礼。
    “我知道了！”
    蒋悦大声道。
    第16章
    “一！二！一！二！”
    蒋悦僵着身体，抬起一只脚，刑朗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迟迟不喊“二”，蒋悦这一整排单脚站立，队尾一个没撑住，歪了下去。
    刑朗黑着脸训话，尾巴烦躁地甩着，蒋悦禁不住想刑朗究竟是哪种灵兽，有一天晚上他问过赵衍初，赵衍初一本正经地说刑朗是只牧羊犬。
    牧羊犬算灵兽吗？
    刑朗转过身来，站定在方阵前方，位置正好对着蒋悦，他戴着帽子，眼睛略藏在阴影下，蒋悦站正了，刑朗挺拔的身体立着，背过手去开始训话。
    自从从赵衍初的灵境出来后，蒋悦每天醒来都要确认那是不是一场梦，除了那一天化形，他的身体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而刑朗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因为被刑朗的捆妖绳抓住的滋味实在非常难受，蒋悦对此心理阴影很重。
    那阵兵荒马乱过去后，军训进入了正题，覃城的天再没下过一滴雨，蒋悦想象中的被抓进传说中的灵兽管理局小黑屋，五花大绑拷问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赵衍初仿佛只有在灵境之中肯和他多提一下灵兽的事，现实之中却不怎么说了，他似乎十分怕热，军训晒了一天，跑回宿舍脱得只剩条内裤，赤着健壮的身体挂在宿舍的落地风扇上。
    蒋悦军训也很累，他的体力远不如霍一和赵衍初，军训完回宿舍洗完澡倒头就睡。
    只是再也没有梦见青龙了。
    “蒋悦，喝水吗？”休息时，旁边一个同学递来一瓶冰的矿泉水，蒋悦抱着膝盖在发呆，听到有人在叫他，抬起头来。
    和蒋悦说话的人是军训一直和他挨着站的同班同学，叫黄灿均，长着非常温顺的牛尾巴，性格很憨厚。黄灿均对自己的尾巴不是很自信，觉得牛尾巴实在太普通了，他把自称隐尾派的兔子蒋悦视作小伙伴，也因为两个人站得近，时不时一起说话，军训将近尾声，蒋悦和他已经很熟悉了。
    蒋悦对于能和黄灿均成为朋友十分受宠若惊，久而久之，他发现班上的同学对他都非常友善。
    也许这对他们来说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交往，但是和蒋悦在裕都的学生时代一比，简直是过于和谐美好了。
    蒋悦整天徜徉在幸福美好的大学生活中，心情一激动，覃城的温度飙到37度。赵衍初差点被热晕，休息时蹲在树下像只大狗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晚上蒋悦回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还在微信上和黄灿均聊火影忍者，赵衍初给他推了个消息，蒋悦点开一看:
    “不得不看！十大催泪动漫神作！”
    蒋悦：？
    赵衍初埋在被子里，他的消息蹦出来：
    赵衍初：这个《四月是你的忽悠》挺好看的，哭死老子了。
    赵衍初：《未闻树名》也可以看，当时一出来我就在追，建议今晚就看。
    蒋悦：……我都看过了。
    赵衍初：……
    蒋悦听到赵衍初那边掀了被子，长叹一口气，紧接着翻了几下身，他抬起上身偷看，赵衍初长手长脚地脸朝下趴在床上，犹如一条巨大的咸鱼。
    “蒋悦？”
    蒋悦急忙回过神来，黄灿均手里还拿着水，蒋悦摆摆手，道：“我不用啦，你喝就好……”
    黄灿均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学长学姐，道：“学生会的林学长买了好几箱，整个系都有，拿着吧。”
    蒋悦接过水来，拧开喝了几口，黄灿均坐在他身边，道：“林源学长好好喔，军训这几天这么热，一直来看我们，还给我们买水。”
    林源今年大二，是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军训期间学校组织的学长学姐们经常会来看军训的新生，给他们买冷饮和照顾身体情况不好的军训生，为之后组织招新做准备。
    组织部的林源长得好，皮肤很白，看上去温柔又斯文，在新生里人气很高。每次林源一来，班上的女生就很高兴，他们班里长得帅就那几个，一个凶神恶煞的赵衍初，一个虎头虎脑的霍一，根本没有林源这种王子型的帅哥。
    蒋悦点点头，黄灿均喝完了水跑去上厕所，突然被人揽了肩膀，赵衍初浑身热气地跑过来，蹲在蒋悦旁边，道：
    “靠，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快？”
    赵衍初把蒋悦当小弟，时常凑过来看蒋悦在干什么，有没有被人欺负，大大咧咧的。也许是赵衍初身体太热，蒋悦被他揽着，脸也有点发热，赵衍初垂在他左肩上的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疑
    第17章
    “就……别的学校也有呀，大学生心理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恋爱考研什么的，一时想不开……”刘莹莹见这个话题被大家抵制，八卦之魂熄灭了一些，有些苍白地解释道。
    “所以我们学校之前也有……也有那个什么的吗……”有胆子大的开口问道，刘莹莹见有人接茬，把头低下来，小声道：
    “我是从老乡会的学长学姐闲聊的时候听的，我们学校十几年前就有跳楼的，每次都是实验楼，后来实验楼就被封了，近几年才开放使用。但是上一届出了个大事，有学生半夜爬到实验楼的楼顶，想……想跳楼来着。”
    刘莹莹咽了下口水，女生们既害怕又想听，尾巴们抖成一团，刘莹莹继续道：“楼顶锁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怎么开的门，实验楼一共十层，跳下来也没救了……尸体等第二天早读的时候才被发现，最恐怖的是，那次、那次是……”
    “三个人一起跳的，他们是结伴自杀的。”
    “啊啊啊！别说了！”有个女生大叫道，蒋悦听了也一身鸡皮疙瘩，黄灿均听得津津有味，来了兴趣，问道：
    “他们为什么结伴跳楼啊？”
    刘莹莹：“听说只有一个是本校的，是个女生，其他两个是这个女生的网友，当时网上有一种自杀交流的私密论坛，他们就是在上面认识然后约好的……”
    “这种网站不会被封吗？”蒋悦忍不住问。
    “所以是私密小组呀，域名也是私人的，服务器架在国外，很难被找到。”
    黄灿均又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刘莹莹耸了耸肩：“后面我就不清楚啦，学校压住了这件事，实验楼又被封了，网站也没找到，可能也被封了吧。”
    有些女生终于受不了这个沉重又诡异的话题，捂住刘莹莹的嘴不让她说了。哨声响，军训集合，大家纷纷起身去集合。
    也许是休息的时候话题太清凉了，蒋悦一下午心里都在乱七八糟地想这个事情，竟然觉得不怎么热了。
    军训散了之后赵衍初果然没食言，吃完饭顺手在奶茶店给蒋悦买水，人很多，赵衍初一个高个子站在人群里十分显眼，蒋悦蹲在路边发呆，赵衍初出来，见蒋悦在发愣，把冰奶茶贴在他脸上，蒋悦被冰得一激灵，赵衍初仿佛觉得蒋悦这种容易被吓一跳的翻车鱼体质特别好玩，经常拿蒋悦消遣。蒋悦一会儿离开他的视线就要找，连霍一都吐槽他管蒋悦管得像个老妈子。
    赵衍初这种漫不经心的直男式亲昵时常让蒋悦不合时宜地心跳加速，又及其羞耻地给自己摁回去。赵衍初长得帅，性格张牙舞爪的，有足够的号召力，在班里人气很高，军训完要选班委，赵衍初已是班里认定的班长了，蒋悦还是存在感非常低的状态，这种差距让蒋悦有些沮丧，又前所未有地想要打开自己，融入集体。
    无论是人还是灵兽，蒋悦都想跟上赵衍初的脚步。
    他和赵衍初回了宿舍，霍一几乎是从里面弹出来，道：
    “你们上电视啦！！！”
    他把手机朝他们一翻，蒋悦看见霍一的手机界面上是A大的学校墙。
    大学内部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墙，租房的、找对象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绿了我等杂七杂八的消息往上面放，供大学生们交流信息。今天A大流量最大的墙放了一组照片，是学校的摄影社投稿的。这几天摄影社的人一直蹲在操场拍军训的学生，九张照片，最后三张拍的赫然是赵衍初和蒋悦。
    照片里赵衍初和蒋悦坐在一起，赵衍初正低头捏蒋悦的耳垂，侧脸英俊，表情带着一点狡黠的戏谑，蒋悦被赵衍初衬得更白了，清澈的眼睛看着赵衍初。
    三张照片三个机位，真不知道摄影社在操场埋了多少人。蒋悦看了照片脸红到爆炸，赵衍初摸着下巴，道：“谁拍的，拍得挺帅。”
    霍一：“好gay哦。”
    蒋悦想扑上去捂住霍一的嘴叫他别说了，蒋悦虽然一直住在乡下，但是很早就在网上冲浪了，摄影社把他和赵衍初拍成这样，摆明了有点卖腐的意思。赵衍初虽然老把蒋悦叼在嘴里走来走去，但蒋悦心里清楚他直得和旗杆一样，蒋悦有点怕赵衍初缓过神来不高兴。
    果不其然，赵衍初一拳揍在霍一肚子上，道：“你懂个屁。”霍一捂着肚子哭诉赵衍初连兄弟都打，蒋悦尴尬得落荒而逃。
    晚上熄灯的时候蒋悦钻进被窝，赵衍初戴着耳机玩游戏，蒋悦偷偷打开学校那个墙，翻到那九张照片，下面的评论竟然刷了一百多条，几乎都是在嚎两个人好配的。还有人拍到下午赵衍初把奶茶贴在他脸上的照片发到评论区里。
    蒋悦把那几张照片看了又看，偷偷保存到隐藏相册，耳边突然传来赵衍初的声音：
    “蒋悦。”
    蒋悦吓得仿佛被砍掉尾巴……不对他还没长出尾巴！赵衍初靠着床栏杆趴在他头顶，蒋悦机械地一寸一寸转过头，心想要是被赵衍初看到就死定了，赵衍初表情如常，道：
    “牧羊犬叫你明天去吃饭，你想去吗？”
    蒋悦：“啊？”
    赵衍初心情似乎不大爽快，挠了挠头，道：“刑朗。”
    要和刑朗吃饭？蒋悦心里有点怵，赵衍初却道：“他那边……有一些管理局的消息，你要是不想见他就算了，我去就成。”
    这是这几天来赵衍初第一次提灵兽相关的事，即使蒋悦心里好奇得要死，赵衍初不说的时候，蒋悦很少有勇气直接提。
    害怕，被动，这两种软弱的情绪仍然停留在蒋悦的心中。
    “我……我去。”蒋悦开口道。
    但是他不想再继续被动下去了。
    赵衍初似乎并不惊讶蒋悦的回答，他伸手揉了揉蒋悦的头，道：“那就去，我陪你一起。”
    他的手宽大又温暖，蒋悦的心定了一下，赵衍初像摸猫一样沉迷撸蒋悦，一瞟手机突然炸了：“我日我日，家要被偷了。”
    他捧回手机开始疯狂输出，蒋悦一阵无语，倒下去睡了。
    第二天，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结束，下午教官们临走时，刑朗被全班逼着唱歌，刑朗没办法，唱了首分手快乐，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唱完整个方阵又是尖叫又是鼓掌，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
    7点，嘲风灵境的面馆。
    刑朗换下了军训服，穿了件白色衬衫和黑西裤，和当教官时判若两人。他把一张纸条推到蒋悦和赵衍初面前，道：
    “中秋晚上十二点，管理局灵境开启，这个地址是覃城的入口，你带着蒋悦过去。”
    刑朗锐利的眼睛看着蒋悦，道：
    “一定要去。”
    第18章
    赵衍初将刑朗给的纸条拿起来，刑朗看着眼前的蒋悦，蒋悦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着。刑朗的眼睛深邃，换下教官训服后整个人有一种彬彬有礼的疏离，他似乎有些疲惫，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山根，尔后开口道：
    “抱歉，蒋悦。”
    蒋悦抬起眼来，刑朗的眼中带着真诚的歉意：
    “我为我们第一次见面为对做的事情道歉。覃城潜伏了一只作乱的恶兽，管理局已经派出人蹲了他一个月，开学季外地人口涌入覃城，我们一直在排查，以为你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只恶兽……抱歉。”
    蒋悦连忙道：“没关系，如果没有那天，也徐徐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我……我不会害人的。”蒋悦顿了顿，又道：“请组织放心。”
    刑朗挑了挑眉，继而笑起来，气氛舒缓了些许，又道：“其实近几年组织对恶兽的态度改变了许多，毕竟老一辈大多退休了，现在当职的都是年轻人，你和青龙去一趟就知道了。”他转而向赵衍初：“青龙，这句话我也说给你听，你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只会蒙蔽你的内心。”
    赵衍初的眉头紧了一紧，刑朗继续说道：“蒋悦报道的时候上面示意先卡住他，你二话不说就闹到已经退休的老前辈家里，半夜在市区和白虎打成一团，破坏公共设施不说，还被普通人拍到，第二次在学校显形，惊动宿舍区的学生，如果一开始你积极上报，而不是一意孤行，何必两次都闹到如此？”
    赵衍初像只闷闷不乐的大狗一样，修长手指将刑朗给的纸条叠来叠去，刑朗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你闯的祸，组织都不余遗力，也毫无怨言地帮你善后，这是我们的诚意，你身为青龙，现在正当特殊时期，管理局也需要你的力量。”
    嘲风灵境的天微微发亮，路上零星行人也散了，对面的商铺纷纷关闭，刑朗站起身来，道：“好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们俩也早点回学校吧。”
    刑朗走后，赵衍初展开那纸条，蒋悦凑过去看，上面用漂亮的瘦金体写着“月夕子时时代广场 垂直下”，后面还标了一个向下的箭头。蒋悦知道时代广场，却有些看不懂这个纸条写的什么意思，赵衍初看完了地址，指尖搓了一下，现出蓝色火焰，将纸条烧去，一阵风吹来，纸烧尽的灰尽数飘散。
    他见蒋悦一脸迷茫，道：“到时候带你去就知道了。”刑朗一番话让赵衍初安静了不少，两人出了面馆，赵衍初将面馆铁门拉下去，掏出手机扫共享单车——今天霍一车没充电，两个人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赵衍初今天穿着件白T，身高腿长的，不说话时竟有一种忧郁的气质。晚上十点，长江大桥车辆变少了，两个人骑上非机动车道，风掠过江面把两个少年的上衣吹得鼓鼓的。赵衍初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说实话，我不喜欢管理局，但是牧羊犬的话……我保留意见吧。”
    蒋悦很想问赵衍初和灵兽管理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刑朗和赵衍初谈话的状态，想必是他不愿提及的往事。蒋悦想了想，道：“朗哥刚才说的……白虎是霍一吗？你和霍一打架了？”
    红灯，二人停下来，赵衍初道：“你入不了学，我以为上面在找你茬，去问拜访了一下霍一的师傅，惹他生气，派了霍一和我打架。”
    蒋悦不禁想起那天夜里看到的青白闪电交错的场景，心道灵兽打架排场也太大了。赵衍初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如果不是刑朗来了，自己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小声又坚定道：“谢谢你……以后如果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了。”
    赵衍初单脚支地，路口的红灯还没闪，他将自行车斜向蒋悦这边，凑过来，俊脸认真地看着蒋悦，道：“帮什么忙？”
    赵衍初一靠近，蒋悦就有点不知道手脚往哪放，他努力地组织语言道：“以后你打妖怪什么的……我也是灵兽，能和你一样搓火吗？”他的拇指和中指局促地搓了一下，连个响指都打不出来。
    赵衍初噗嗤一下乐了，道：“你想去打妖怪吗？这可不是打游戏，会受伤，灵兽也会死。”
    蒋悦沉默了一下，又道：“我不怕，如果能帮到你的话。”
    赵衍初收起了笑容，蒋悦听到他似乎叹息了一声，道：“蒋悦，你慢慢就会懂了。灵兽被赋予力量，就被迫去承担责任。有人问灵兽想要这种力量吗？没有人，他们这群公务员，根本没有考虑灵兽们在想什么，心里只有自己。”
    赵衍初真的是那种不愿承担责任的人吗？蒋悦心想，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不知道为什么，蒋悦觉得赵衍初有实力，也愿意去扫除邪魔，守护和平，只是和管理局不太合拍。
    蒋悦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赵衍初揪了一下蒋悦的脸颊，道：“你当然要听我的话！”
    绿灯亮了，赵衍初把着车把骑了出去，蒋悦的脸上还留着他指腹的触感，蒋悦愣了一下，随即蹬了车追上赵衍初。
    军训结束了，学校开始上课，大一的课并不多，但是排课很邪恶地排满了每天早上的第一节 和最后一节，这就导致明明早起了，却只上一节课，中间空了一段时间，最后一节还得回教室，学生们抱怨了一阵，但毕竟是大学第一次上课，出勤率高，也没人睡觉。
    蒋悦是宿舍最早起的一个人，每天负责叫醒赵衍初和霍一，赵衍初到了教室又是倒头就睡，如果不是住在一起，蒋悦都要怀疑他半夜出去了。
    然而赵衍初睡觉归睡觉，上课虽然一点不听，高数课老师点的题却都能解出来，蒋悦还在捧着脑袋苦想，赵衍初已经写完拿着手机抽卡，蒋悦心里有点抓狂，才想起赵衍初入学成绩比自己高一截，这人怎么这么聪明啊啊啊！
    开学两天后学校组织和社团招新，蒋悦想进个能锻炼体力的社团，他的朋友黄灿均已经加入了学长的读书沙龙，并盛情邀请蒋悦和他一起，蒋悦也答应了。
    第一个周末就是中秋，11点，蒋悦和赵衍初按照刑朗的提示到了时代广场。时代广场离他们学校不远，仍处于郊区地带，平时客流量不大，晚上这个时候已经全关了。
    刑朗的纸条上写着“时代广场下”，蒋悦心想难道是就地挖洞吗？还是像哈利波特一样找面墙撞进去？蒋悦心里各种神奇幻想，那边赵衍初却已经踹开员工入口生锈的门锁，揣着口袋，一脸无辜道：“走吧。”
    蒋悦：……
    第19章
    蒋悦跟在赵衍初身后进了员工通道，里面堆着杂物，都出黑黢黢的，夜晚的商城十分安静，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赵衍初背着包拿着手电筒，通道通向员工休息室和储物间，外面则是仓库，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商城的下方了。蒋悦往四周看了看，赵衍初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手电筒的光闪来闪去，蒋悦有点怕照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全程屏着呼吸，赵衍初大致摸清了仓库周围的状况，低声道：“不是这里……”
    蒋悦的声音有些发紧：“在找什么？我……我可以帮忙看看。”
    赵衍初大概听出蒋悦的紧绷，站起来离他近了些，道：“还要再下一层。”
    蒋悦：“再……再下？地地地地狱吗？”
    赵衍初牵着蒋悦的书包带，靠近墙边一寸一寸地摸，照到一个上了门闩的铁井，赵衍初伸手将门闩拉开，道：“哪来的地狱？相信科学，不要自己吓自己。”
    蒋悦心道灵兽的存在已经很不科学了好吗！赵衍初一手将沉重的铁井盖拉起来，道：“有人来过了。”
    蒋悦：“什么人来过？”
    铁井下面果然还有一层，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赵衍初将手电筒往里照了照，下层的顶有些高，入口有梯子的痕迹，不过已经被拔掉了。赵衍初回答：“覃城的灵兽。管理局的灵境和嘲风灵境有点不一样，同样是实体存在，但是只定期开放，区域灵兽上个户口结个案都要上管理局……我也只去过一两次。”
    赵衍初从包里拿出绳子系在门闩上，用手试了试，道：“我背你。”
    于是蒋悦抱着赵衍初的脖子趴在他背上，赵衍初抓着绳子溜下来，二人落地，赵衍初抓着手电筒，下面竟然是一个废弃的游戏厅，地面铺着黑白砖，游戏机整整齐齐地码着，赵衍初面无表情道：“花样还是那么多。”他随手在一台游戏机前坐下，将台上散落的游戏币投进币口，屏幕居然亮了起来。
    是超级玛丽！赵衍初轻车熟路地选了双人模式，朝蒋悦道：“坐下来，会玩吗？”
    游戏机只有简单的方向键、跳跃和攻击，蒋悦坐了下来，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片漆黑的废弃游戏厅开始玩超级玛丽，连经典的BGM都显得有些诡异，进入游戏之前要给角色输入名字，赵衍初想了想，哥哥马里奥写上青龙，弟弟写了夫诸，点了START开始。
    蒋悦控制着角色蹦蹦跳跳地跟在赵衍初后面，赵衍初道：“跟着我。”
    赵衍初并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到处乱钻，敲掉隐藏的砖块，跳进隐秘的水管，最后两个人配合着打掉一个水平中等的BOSS，画面跳出胜利的字样。
    “啪嗒”
    在游戏声音的掩盖之下，游戏厅某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响，蒋悦回过头，发现角落一个小小的铁门弹开了。
    赵衍初和蒋悦一站起来，游戏机的屏幕熄灭了。赵衍初朝门走过去，蒋悦咽了咽口水，也跟了上去。
    门内非常黑，却不是因为光线不足的黑暗。赵衍初握住蒋悦的手，小声道：“抓紧我。”两个人一齐踏入了门内——
    蒋悦紧闭上眼，踏上的不像实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只感觉眼前有光亮，待到又睁开眼，眼前景象已经大变。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条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弄堂，排列的石库门，地面干净，有人骑着自行车掠过，回头看了赵衍初一眼。弄堂的入口墙壁上写着“36弄 1-10号灵兽管理局（覃城分局）”，下面分别标注了“办公室”、“组织部”、“治安部”、“档案处”和“办事大厅”。弄堂上方树叶交错，天光微亮，整条巷子笼罩在朦胧的晨曦之中。
    弄堂口有两个老人在下棋，赵衍初和蒋悦走过去看他们俩下棋，棋局刚开，一方飞象一方架炮，跳马，胶着到中盘各自悔了几步棋，两个臭棋篓子杀得难解难分，场面一度陷入白热化。最后这俩实在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翻了棋盘，几个棋子滚到蒋悦脚边，蒋悦捡起来递给他，老人拿了棋子，朝蒋悦笑笑。另一个老人取了眼镜，转头看赵衍初，道：
    “青龙？”
    赵衍初取出烟，老人招了招手，道：“戒啦，好久不见你，带着小孩儿进去吧。”赵衍初道了谢，带着蒋悦进了弄堂，朝他解释道：“双生须弥，灵境的主人，他们下棋的时候，灵境就会开放。”
    蒋悦心道好神奇，两个人停在办公室前，门前停着告示板，上面写道：
    覃城分区第三季度违规处罚名单公示：
    赵衍初（青龙）：8.28于市区化形，影响恶劣，扣除积分500。
    ……
    赵衍初（青龙）：9.6于学校区域化形，影响极其恶劣，扣除积分1500。
    ……
    蒋悦：……
    赵衍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公示，蒋悦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爆炸，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人拿着水壶出来，和他们碰了个对面。
    年轻人黑发黑眸，皮肤白皙，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气质十分温润。他一见赵衍初，表情有些诧异，道：
    “青龙？”
    不知道为什么，蒋悦觉得进入灵境之后，每个见到赵衍初的人都有些惊讶，好像赵衍初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稀罕事一样。赵衍初明显认识年轻人，嗯了一声，道：“带个人过来登记，牧……刑朗说他可以登记上？”
    年轻人点点头，非常礼貌地朝蒋悦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凌轩，覃城分局办公室主任。”
    蒋悦连忙和他握手，他朝二人道：“局里的人都有事出去了，你们先进去坐着吧，我去接点水。”他晃了晃水壶，赵衍初和蒋悦进了办公室坐下。蒋悦看着凌轩去接水的背影，觉得管理局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气势逼人。
    “朗哥和我大致说了你们的情况了，夫诸是吧？现在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多少了？”
    蒋悦坐直了，紧张道：“……不多。”
    在来管理局之前，赵衍初和蒋悦在网上和市图书馆查阅过夫诸的资料，作为上古灵兽，夫诸的记载少得可怜。赵衍初把自己掌握的资料和现查的整合在一起，关于夫诸的信息仍然十分模糊，只知道是召唤水灾的恶兽，性情还算温和，再无其他了。
    凌轩双手交叉，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关于恶兽登记，其实局里前不久刚下了一个文件。”他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装订好的红头文件推到他们面前，蒋悦低头一看，封面写着：
    “关于甄别具有社会破坏性的恶兽与普通恶兽之标准及恶兽登记细则（重订）”
    第20章
    凌轩示意蒋悦翻开看看，蒋悦翻开了文件，上面写着：
    为更新覃城分局灵兽管理实务理念，推进灵兽相关管理政策的部署实施，秉持针砭时弊、与时俱进的精神，覃城分局针对恶兽登记、入户辖区等程序进行修改、完善及文件订正，望覃城分局各事务处尽快贯彻落实。
    1、对于甄别恶兽之标准，覃城分局决定不再采用《山海经》、《异兽记》、《搜神记》等古籍作为依据，而是将具有社会破坏性，对人间秩序造成重大负面影响作为恶兽定义的重要标准（详细见附件1）。
    2、根据上条，覃城分局将对新标准定义之下的恶兽依法进行清理。
    ……
    6、对于旧标准下被定义为“恶兽”的灵兽，经审核后符合资格者，可依照规定进行登记。
    7、符合第6条且报名进入登记程序者，必须在分局指定的监护人陪同下进入程序。
    ……
    附件1：恶兽定义标准（新）
    附件2：20XX年灵兽登记表（覃城辖区）
    右下角是覃城灵兽分局的落款以及日期。
    蒋悦仔细看完文件，凌轩用热水给他和赵衍初各泡了一杯茶，道：“这个月初刚出炉的文件，按理说，夫诸如果能通过审查，应该会是全国第一个进行正式登记的……嗯，恶兽。”
    赵衍初看了那个文件，刚毅的眉皱着，他的表情不是不高兴，而是像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手握了握热烫的茶杯，又松开来，道：“蒋悦能通过审查吗？”
    凌轩将文件收起来放回抽屉里，道：“青龙，你也知道分局最近老领导退位，全力在让渡给年轻人。这份文件就是我们争取到的结果，不过审查小组仍然有老前辈在，蒋悦能不能通过审查，最后还要看你们自己。”
    赵衍初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蒋悦问道：“什么是审查？是考试吗？”
    凌轩解释道：“由于现在处于特殊时期，灵兽管理局的辖区之内，每只灵兽都要进行审查登记，载入档案。这不仅是为了核实每个区域灵兽的情况，也方便我们在事件发生时调用灵兽的力量。审查可以认为是一项考试，分为笔试和实操，届时会有考纲和参考资料。”
    蒋悦读了十多年的书，对考试自然不陌生，官方还会提供考纲，问题不大。
    “那实操呢？”
    “渡劫。”旁边的赵衍初开口答道，凌轩严肃地点了点头。
    渡劫？蒋悦想起以前看过的志怪小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妖怪渡劫要被雷劈。他有些肝颤，凌轩又道：“渡劫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每只灵兽要渡的劫都与自身息息相关，这些青龙会教你的。”
    蒋悦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点点头。凌轩转向赵衍初，道：“夫诸的审查，由于是初例，卡得会比较严。刑队和你们说了吗？我们正在覃城蹲一只潜伏的恶兽，夫诸入学被卡，其实就是退位的前辈越过当局向学院示意，你们可以看出上一辈对恶兽的态度还是比较紧绷的，这种矛盾，需要你们用行动去化解。”
    凌轩朝蒋悦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赵衍初一言不发，散发着凝重的气场。凌轩道：“带着小悦去大厅填表报名吧，有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加个微信？”
    他打开微信点开二维码，蒋悦扫了一下，将凌轩加上，凌轩的头像是朵绽放的荷花，上面四个大字，“我想开了”。
    蒋悦被他的头像逗笑，赵衍初已出了办公室，插着兜站在门口等他。蒋悦出来，见赵衍初一脸闷闷不乐，像只被冷落的大狗，小心翼翼道：“怎么啦？”
    赵衍初摸了摸他的头，仍然有点丧丧的，一个蓝色的、小小的动物从他颈后探出头来，蒋悦哇了一声。
    那是一只迷你青龙！
    小青龙飘飘忽忽地出来，游动着浮在半空，凑近了蒋悦的脸，在他脸侧蹭了一下，它的龙角小小的，眼睛晶亮，龙爪处围绕着微型蓝色火焰，像个玩具一样，蒋悦顿时被萌坏了，忍不住伸出手指和它玩。
    于是小青龙就绕着他的手指盘起来，将脑袋搁在他的指尖之上，大眼睛朝他眨了眨。
    蒋悦：“这是什么！！太可爱了！！！”
    赵衍初见青龙这么毫不遮掩地献媚，有些恼地将它提起来塞进卫衣后兜里，道：“我的魂兽，灵兽发动力量或者进入灵境时会出来的。”青龙从他的兜帽伸出脸，到处嗅了嗅，探头探脑地出来看蒋悦。
    蒋悦兴奋道：“以后我也会有吗？我的……我的夫诸出来后，他们俩就可以一起玩了！”
    赵衍初看着蒋悦，道：“尾巴，力量，魂兽，这些你以后都会有的。”他们站在办事大厅的门口，门口有led屏的告示栏，上面滚动着信息：
    “覃城潜伏恶兽，已致5人死亡，治安处全力搜查中，分局号召更多协助。”
    下面是死者的信息以及一些调查到的线索，蒋悦在上面看到两个A大的学生，俱是大他们一届的学生。赵衍初道：“刚才那个主任，希望我能解决这只恶兽。”
    蒋悦看到那个公示，隐约想起点什么，但是一时之间拼凑不起来碎片的信息，听到赵衍初这句话，顿时明白了刚刚在办公室里，凌轩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如果审查小组的成员包括了对夫诸这种古籍盖章的恶兽仍持怀疑态度的老人，将夫诸带回来的青龙，以及夫诸自己，就要在进入审查程序之前，就要拿出站得住脚的成绩来。
    赵衍初看着告示栏，屏幕的灯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明灭，他道：
    “我以前执行过类似的任务，但是失败了，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失败……是让所有人都对我失去信任的失败，即使这次成功了，那些人也不会对我改观。”
    赵衍初转过头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案子我会去查，但如果你要走审查，和我扯上关系会比较难说。”
    “凌轩想要我来当你的监护人，你觉得呢？”
    第21章
    蒋悦：“为什么不行？”
    须弥灵境的时空一直停留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蒋悦的脸映着公告栏发出的光，红彤彤的，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真诚的迷茫。
    为什么不要赵衍初做自己的灵兽监护人？蒋悦以为这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事情，他开口道：“就算他们不让，我也要你做我的……监护人。”蒋悦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拧，好像一只被惹恼的小兽。
    赵衍初听了他的话，他的脸别过去，蒋悦以为他还在犹豫，执着地绕到他面前，赵衍初的手握成拳头，举到鼻尖前，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蒋悦又道：“我是认真的，我只想要你做我的监护者。”
    赵衍初的手插着口袋，状似随意道：“我觉得霍一也还行。”
    蒋悦立马道：“我不要……”随即又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霍一，又补充道：“不是他不好，我只是觉得，觉得你更合适。”
    赵衍初的脸看来看去，偏偏不看他，蒋悦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前绕来绕去，在偶尔闪烁的光亮里，蒋悦在某个角度看见他的眼睛分明盛满了笑意。
    他在高兴吗？蒋悦心想，他在心里固执地认定即使青龙以前有过失败，他也是只很好很好的灵兽，虽然在刑朗和凌轩的描述里，他是个很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但是他们的态度仍是很重视青龙的。
    认定赵衍初做自己的监护者，是不是让他很开心？蒋悦第一次觉得赵衍初也有这么孩子气的地方。
    他好可爱。蒋悦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了，他的脸像动画里的火车头喷出蒸汽。赵衍初忍着笑，一副大佬的样子，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蒋悦：“谢谢大哥，其实你从开学罩着我了。”
    赵衍初的心情有所好转，他的小青龙又婉婉转转地溜出来，赵衍初的魂兽好像特别喜欢蒋悦，它将两只小爪子搭在蒋悦的头上，趴在他头顶，不挪窝了。
    两个人进了办事大厅，里面非常宽敞，分为许多窗口，零星有几个人在排队办业务，和外面社区窗口如出一辙。蒋悦看到他们的身后，尾巴造型都非常奇特，赵衍初在取号机拿了号，两人坐在等候区，赵衍初教蒋悦辨认：“那是虎蛟。”
    蒋悦见那拖着长长蛇尾的人转过身来，他的眼睛长得有点凸，两颊带着小小的腮，蒋悦揉了揉眼睛，虎蛟办好了业务，经过大厅走出去，他的脚掌为蹼，没有穿鞋子，走起路来啪叽啪叽的。蒋悦忍不住好奇地看他。
    “他是……”
    赵衍初见蒋悦面带不解，道：“灵兽除了尾巴，其他地方也会显出兽形的，只是我们可以隐去这些痕迹，包括尾巴。”
    蒋悦点点头，赵衍初继续道：“我们是人与灵兽的结合，普通人是与一般动物的结合，本质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继承了灵兽的力量。上古时代的祝融、共工这些神都有妖兽的印迹，每个部落有自己的神兽图腾，那是兽魂混沌的时期，也是人间混乱周期。”
    “我和你说过，乱世和恶兽横行的关系很大，这是因为世间的兽魂……”赵衍初将手握成拳，碰撞在一起：“有强弱周期，处于强周期，恶兽们的魂也很强大，世间的剧烈的兽魂一再碰撞，催生了动荡。”
    他将手收起来，又道：“而普通人是除开圣兽和恶兽之外的第三者，相当于一个中介，恶兽以他们的怨恨憎恶为食，可以说，人间戾气越多，恶兽的力量就越强大。”
    蒋悦：“那我们呢？”
    赵衍初摇了摇头：“圣兽不以人的情绪为食，如果人人都积极阳光，恶兽所依靠的力量自然就少了。恶兽为了获得力量，常常诱人堕落，这就是灵兽管理局存在的原因。”
    蒋悦的眼睛和趴在他头上的小龙一样亮晶晶的：“你们是守护正义的英雄。”
    赵衍初看着蒋悦清澈的眼睛，将眼神投到别处，道：“英雄，过去有很多为了抵抗恶兽而死去的英雄，世人连他们的存在都不知道，这英雄做得未免有可怜。”
    蒋悦摇了摇头，道：“但是你们的确在守护人间啊，你们已经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怎么会可怜呢？以前没人知道，以后我天天给你拎包打call啊！”
    赵衍初见蒋悦像个小粉丝一眼，翘起一边嘴角，道：“你也是灵兽呢，能不能有点牌面？”
    蒋悦摇头晃脑的：“那以后守护人间也有我一份力了，青龙作证。”赵衍初见他愈发嚣张，想伸出手弹他的额头，窗口显示他们取的号，蒋悦去了窗口，领了一份登记表回来填，上面有姓名年龄籍贯等基本信息，蒋悦在兽形后面填了夫诸，监护者后填了赵衍初的名字，想了想，又在后面打了个括号，填上青龙，填好后将表格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表格打印留给他们一份，又递给他们一张类似地铁通的卡，道：“夫诸的信息已经在系统里登记上了，现在可以预约审查的笔试，回去等考纲下来，到时参考书目需要用到监护者账户的积分去兑换。”
    赵衍初拿着表格的动作停住，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问道：“参考书目……一定要换吗？自己找不行？不就考考山海经吗？”
    工作人员一脸冷漠：“山海经都多少年前的范围了，参考书目不强制看，换不换都行。”
    官方都出参考了怎么可能不看？蒋悦还在一脸状况外，赵衍初嘴角抽搐，道：“账户积分到哪里查？”
    工作人员指了指窗口右边的自助机器，道：“那边虹膜扫一下。”
    赵衍初过去把瞳孔对准了扫描口，滴的一声直接登录，赵衍初点了积分查询，蒋悦凑过去看，道：
    “哇，好多……”
    赵衍初的账户积分足有一万多，蒋悦感叹了一半，突然闭上了嘴。
    如果前面没有那个小小的负号，他的积分的确挺多的……
    赵衍初：……
    蒋悦：……
    赵衍初的额角隐隐爆出青筋，蒋悦急忙拍他的肩，道：“那个……书不要也可以，我复习很厉害的。”
    赵衍初：“不行！”他活像一个“别人家的小孩都有我家的孩子怎么可以没有”的家长，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看见界面旁边的告示：
    “分局案件协助赚取积分，商城好礼兑不停！”
    蒋悦：……这是商家还是分局？？？
    第22章
    周六，晚上十一点，嘲风灵境。
    赵衍初背着包，戴着顶鸭舌帽，短袖叠穿长袖，下身着工装裤配马丁靴，带了条银色的裤链。蒋悦发现赵衍初很会穿衣服，他的身材极好，肩宽腰细，这一身有种漫不经心的宽松感。
    蒋悦和赵衍初走在嘲风灵境的街道上，灵境的时间周期是黄昏至凌晨，且时常下小雪，地面总是湿漉漉的。
    “覃城有一只青女，属于气象灵兽，召云唤雪，进入灵境时会影响灵境气候。”赵衍初一手插着兜，彼时二人路过卖手串的店，店开着，老板坐在店里，悬挂的长短手串垂落下来，堪堪挡住去他的脸，只露出血红的唇。赵衍初站在摊前，很随意地拿起一串手珠，老板开口，是个很阴柔的男声：“小哥，那是给老人戴的，延年益寿，家里有长辈可以买回去，没效果包退。”
    蒋悦心想这怎么看有没有效果？赵衍初将手串放回去，老板见赵衍初兴致不高，又道：“也有年轻人戴的嘛。”说罢将手抬起来取下挂在上面的手链，取了两串水晶下来，一紫一黄，他的皮肤惨白，手伸出来递给赵衍初看，赵衍初问道：
    “这是什么作用？”
    老板道：“黄水晶，文曲星下的灵，学生戴的，高考、考研、考四六级教资都可以戴，考驾照戴也成。”
    蒋悦心道太好了！这个正是我想要的！赵衍初道：“那紫色的呢？”
    老板：“紫水晶嘛……神注丹田，养精蓄锐，强肾健体。”
    蒋悦听了一头雾水：“也会保健的吗？”
    老板：“增强性.功能。”
    蒋悦：……
    被推荐了紫水晶的赵衍初额角青筋直跳，很想甩手走人，老板抬起袖子掩住嘴，低声道：“我看你们也不是真心想买，这样吧，打包两条，你们想知道什么，人家知道的肯定都朝你们说，知无不言。”
    蒋悦心中一凛，和赵衍初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来嘲风灵境，正是来收集线索的。
    蒋悦要参加覃城的灵兽审核考试，青龙的账户积分倒扣了一万，在须弥的书店里连最便宜的口袋书都兑不了，为了考试……不对，为了世界和平，蒋悦和赵衍初踏上了分局案件协助的道路。
    在自助机的案件协助列表中，展示了许多进行中的案件。凌轩朝他们解释，覃城的公.安部门和灵兽管理局有一个对接口，有些非常规案件经过审核，会转接给管理局的治安处进行解决。但治安处人手有限，现阶段案件积累已经非常严重了。这几年覃城的非常规案件数量也昭示了一个不妙的现象：人间的兽魂已经开始慢慢进入强周期了。
    恶兽的力量正在膨胀，行动也更加活跃。
    所以覃城推行了积分积累制，协助分局破案的非编制灵兽可以获得积分奖励，蒋悦和赵衍初在积分商城逛了逛，除了考试数目，还可以兑冰箱、微波炉、跑步机，甚至能兑新款iPhone 11，后来还翻到兑汤臣一品的，蒋悦控制自己没留下口水来，积分要一千万，平均一个案件5000积分，要得到汤臣一品就要协助完成2000个案件，一个案件最快半个月结案……
    蒋悦头脑风暴了一阵，懊恼地放弃了。
    不过要抵扣赵衍初账户上的负积分还是有希望的，他们按照地区和紧急排序进行筛选，紧急程度越高，给的积分会越丰厚，最后筛出来一个大学城周边的。
    名称：食梦貘
    恶兽类型：精神侵入系
    危险级：A级
    备注：已致五人死亡，目标群体为15~25岁的青少年，以精神控制为主，意志力薄弱，情绪不稳定的人易成为它的目标，战斗力一般，潜伏性极强，需多加谨慎。
    这只恶兽正是他们在办事大厅外的公告栏上看到的那只，食梦貘的作案时间非常短，留下的线索也很少，现在仍处于潜伏期的转态，不过最近根据负责食梦貘的专案人员观察，大学城和嘲风灵境已经开始有疑似食梦貘的行踪。
    “嘲风灵境是中立地带，是灵兽的活动区，那里什么兽都有。”赵衍初骑着霍一的电动车载着蒋悦，飞驰在长江大桥，前往嘲风灵境。
    蒋悦的头上扣着霍一给他的头盔，将遮光板推起来，露出脸，问道：“为什么分局不接管嘲风灵境呢？”
    “现在新政策下来，恶兽也不全是坏的了。嘲风灵境就像你上大街，街上有好人也有坏人，管理局是警察局，负责把犯事的兽抓起来。”蒋悦点点头，赵衍初又道：“不过也因为有中立区，那些身上背着案底的恶兽更需要在嘲风进行交易，尤其是精神系，出去坑蒙拐骗，总得在身上揣点符箓水晶，这些在嘲风灵境都有店，先去那里蹲一下吧。”
    没想到手串店的老板已经看出赵衍初他们的意图，他抬起手，妖妖娆娆地端详自己的黑色指甲，道：“怎么样？两条水晶换情报，两个都保真，不亏吧？现在生意不好做呀，我也不能砸自己的招牌，店就在这里跑不了，水晶拿去，没效果也是包退的。”
    赵衍初按了按眉心，道：“紫水晶不需要，换条别的吧。”
    蒋悦心里默默想：男人的尊严……
    老板笑呵呵的，换了条粉水晶上来，道：“桃花晶，招桃花的，行了吧？”赵衍初拿手机给老板扫码，蒋悦看见付款金额，眼睛都要掉出来，赵衍初一脸不动声色，把水晶扔给蒋悦。问道：
    “最近嘲风有陌生灵兽进来吗？”
    老板：“没有，都是老面孔，不过……”
    他低下声音，道：“人家感觉最近青女有些不对劲呢。”
    赵衍初和蒋悦说过青女是气象灵兽，能召雪，但没见过她的样子。赵衍初眉毛挑了挑，道：“怎么个不对劲？”
    老板：“青女不是忧郁时灵境才会下雪么？最近她只要一来就下雪，前些天半夜见到她，一边走一边哭，妆全花了，上我这里买了两条桃花晶，抽抽搭搭的。”
    赵衍初：“她除了买水晶还有别的事吗？”
    老板想了想，道：“哦，她还上符箓摊子把托梦符全买了，老袁刚进的货，嘲风的托梦符让她这么一买，价全抬高了，她在外面是给人看风水的，买这么多托梦符干嘛？”
    赵衍初的眉皱了起来。
    第23章
    “青女？”
    在满是花花绿绿符箓的摊子前，老袁拿着一个苍蝇拍在摊子上方晃了晃，他穿着洗得纤维稀疏的白背心，体毛极其旺盛，胡子从鬓角开始将整张脸围得严严实实，头发乱翘，毛色呈一种黯淡的金色，让蒋悦恍惚以为自己站在猪肉摊前。
    老袁伸出粗硬的手指将摊上的符箓整了整，道：“啷个晓得她买那么多托梦符干啥子哦，她又用球不到这个东西
    。”
    赵衍初抖了烟盒，给老袁递了一支，老袁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后别在耳朵上。他的动作很细碎，让蒋悦隐约联想到某种动物。赵衍初道：“她来过几次？”
    老袁：“爪子哦，就一次，只要托梦符，啷个有这么多托梦符给她买嘛。”
    赵衍初思索了一下，老袁拿起一叠符箓，道：“买嘛。”
    蒋悦好奇地看那些符箓，大概二十张叠成一沓捆在一起，有红色和黄色的，上面用毛笔写着蒋悦看不懂的图案，他看了一圈，看到一个熟悉的“急急如律令”，心道这也有，赵衍初的魂兽青龙飘出来，在满摊的符箓嗅来嗅去，最后盘在一沓上面，柔情似水地看了蒋悦一眼。
    老袁毫不客气地把那沓符箓抽出来，小青龙翻了个跟头，老袁道：“要注灵符？好嘛，刚做的符，新鲜得很。”
    蒋悦还不知道注灵符是什么，这边赵衍初已经掏出手机给老袁滴了，眼睛都不眨，老袁喜笑开颜地给赵衍初装袋，蒋悦又看见赵衍初手机上的付款金额，差点没撅过去。
    这样一沓符纸就是四位数，比蒋悦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维护世界和平太花钱了啊啊！蒋悦心里贫穷的小人躺在地上翻滚，赵衍初和老板道了别，领着被钱砸得晕晕乎乎的蒋悦出来。
    赵衍初一边走一边梳理线索，低声道：“托梦符……”
    蒋悦好奇地问道：“托梦符是干什么的？”
    赵衍初在黑暗中按了车钥匙，车在前面响了一声，他回答道：“一种介质，可以进入凡人的梦境，传递给他们一些信息。”
    蒋悦：“那岂不是很有用？”
    赵衍初摇了摇头，道：“效用不大，对于凡人来说，梦通常都是醒后不久就忘记了，有的甚至想不起来。以前有一些特定的灵兽会用到托梦符，是因为他们察觉到气象和地质灾害，批量使用托梦符进入凡人的梦里，这样即使他们记不住，也多少会有些警觉。”
    蒋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赵衍初伸手弹了一下蒋悦的额头：“笨，我现在跑过来和你说明天地震你会信吗？比起相信别人，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他们走到电动车前，赵衍初将挂在反光镜上的头盔扣在蒋悦的脑袋上，插钥匙扭转，车灯亮起来，发出一道光束，照出嘲风灵境湿漉漉的地面和颤抖着落下的雪花，青女影响下的灵境总是飘着小雪，显得整个灵境安静而冷清。
    “不过现在比起灵兽托梦，地震检测可能会更快，灵兽的力量在科技面前就跟玩似的。现在托梦符只能算个玩具了。”
    赵衍初的车开得极快，脱离了嘲风灵境，蒋悦抱着他的腰，正要开口说话，吃了一嘴的风，赵衍初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挡风板拨下来，蒋悦锲而不舍道：“那青女为什么买这么多托梦符呢？”
    根据赵衍初刚才千金一掷买的一沓符箓，能把老袁摊上的托梦符全ALL的青女肯定也是个有钱人！
    赵衍初：“我也在想，听说青女是气象灵兽，业余看风水，覃城又不会雪崩，买这么多托梦符干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两个人三点从嘲风灵境回到宿舍，宿舍门早就关了，最近正值S赛期间，一群男生跑出去看比赛，半夜才回来，扒着门缝可怜地管宿管阿姨叫妈妈，阿姨骂骂咧咧地出来开门，学生们被抓着一个个记名字等着扣学分，惨叫一片。
    蒋悦正想老老实实跟进去，赵衍初示意蒋悦趴在自己背上，低声道：“抓紧了。”
    他们站在宿舍楼外沿的水管前，赵衍初非常轻巧地跃上去，手稳稳当当地卡住水管，蒋悦搂着他的脖子，就像几天前进入须弥灵境那般，被赵衍初带着爬上二楼的宿舍。
    蒋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赵衍初的体温比他要高一些，这让两个人一旦有距离过近的接触，蒋悦的触感都十分鲜明。偏偏赵衍初对这些事情神经都很粗，在宿舍经常没事就揉蒋悦玩，把蒋悦弄得面红耳赤的。
    是他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蒋悦最近因为赵衍初总是心神不宁，好几次夜里梦见他，早上从上铺冲下来搓内裤，一边搓一边在心里无声咆哮，简直像疯了一样。
    赵衍初背着蒋悦推开了窗跳进来，霍一在打呼噜，蒋悦这才觉得困了，两个人躺在床上，蒋悦才想起赵衍初在嘲风灵境买的两条手串。他从包里取出来，水晶好像有魔力一样，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他抬头一看，赵衍初这厮居然又开始玩游戏了。
    蒋悦趴着看他玩了一会游戏，赵衍初操纵着凯在上路像龙卷风一样直穿过去，蒋悦本来想等赵衍初打完一局，赵衍初就像头顶上长眼睛一样，回过头来，道：“干嘛？不睡觉？”
    他眼睛不再看屏幕，手指在技能键上乱按，任凭对面上单控住他一顿杀，赵衍初的屏幕顿时黑白，他满不在乎地把手机扔到一边，蒋悦把水晶拿给他，赵衍初道：“哦，这个啊，拿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蒋悦想起这两条东西的价格，肝都颤了，道：“这个太贵了，我不要。”
    赵衍初凑过来，额头几乎要对着他的额头，他皱着眉头，道：“小孩儿，偷偷窥屏？”
    蒋悦被他凑这么近，顿时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急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赵衍初哼哼了一声，掀了被子躺回去，道：“反正先放你那。”
    蒋悦：“赵……”
    那边瞬间传来呼噜声，和霍一的呼应着。
    蒋悦挠了挠头，他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想着明天再还给他吧，倒头也睡了。
    第24章
    第二天有早课，六点半蒋悦迷迷糊糊地被闹钟吵醒，他睁开眼睛，随后猛地掀开被子往下一看，大脑瞬间爆炸。
    赵衍初赤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蒋悦冲击洗手间的背影，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挠了挠肚子。蒋悦打了盆水，把厕所门锁上，蹲着开始搓内裤。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蒋悦一边搓内裤一边头脑风暴，活到18岁，除了初中的时候刚进入青春期有过一两次，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之前也是迷迷糊糊的，从来没有具体的对象，昨晚他真的梦见赵衍初了，他还是宿舍那副样子，很自然地躺在床上抱着他睡觉，两个人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蒋悦只记得梦里鲜明的肌肤触感和对方偏高的体温。
    仅是如此，他就要蹲在这里搓内裤啊啊啊啊！
    都怪赵衍初总是裸睡……但是男生宿舍多的是不穿衣服在宿舍走来走去的，为什么单单对赵衍初有反应……蒋悦陷入迷茫和羞耻的漩涡，感觉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面转。
    “嘭嘭！”有人在敲厕所的门，蒋悦吓了一跳，急忙应了一声。
    “尿尿。”赵衍初在外面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声音道。
    蒋悦一脚掀翻水盆，将内裤攥在手里，起来开了门，赵衍初一脸没睡醒，蒋悦背着手，在他面前像只螃蟹一样平行着出去，赵衍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进了厕所。
    蒋悦以最快的速度将内裤晾好，像做贼一样心脏狂跳。霍一已经醒了，无聊地挂在寝室的门上做引体向上，蒋悦背着书包像一阵风卷出去，霍一疑惑道：“你不等赵衍初么？”
    蒋悦慌张道：“我先去占座——”
    霍一见蒋悦溜了，自言自语道：“占什么座啊……”
    赵衍初洗了个头，湿漉漉的出来，道：“蒋悦呢？”
    霍一叼了根牙刷开始刷牙，见赵衍初洗完头出来，头发滴水还来不及擦就开始找蒋悦，含糊道：“你们俩怎么这么腻歪呢？”
    赵衍初找了件卫衣套上，头还没伸出来，听见霍一这么说，问道：“腻歪什么？”
    霍一：“你天天把蒋悦挂嘴上，三秒不见就开始找人，整一个封建大家长，蒋悦还得是个闺女才能让你这么管，给人孩子一点空间吧，你不嫌烦人蒋悦不烦啊？”
    赵衍初难得让霍一噎住，他套上卫衣，烦躁地擦了把头发，道：“蒋悦又没说我烦。”
    霍一越发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之中：“那是蒋悦心善，不好意思说。不然你看他早上溜这么快。”
    赵衍初见蒋悦的书包已经不见了，脑袋上冒出一串郁闷的省略号。霍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到点上课，两个人出门去了教室，寝室安静了下来。
    蒋悦的床头，粉色的水晶闪烁着光芒。
    蒋悦到教室的时候很早，教室还没什么人，黄灿均坐在侧边，牛尾巴拍了拍，招呼蒋悦过来坐。他拿着一本非常厚的书，封面很奇特，标题也会不认识的符号，黄灿均摇了摇那本书，道：“昨天林源学长在学校的咖啡厅开了一个小型的读书会，借了我这本书，好好看。”
    他说完，眼睛又转回那本奇怪的书上，蒋悦实在看不出那本书是什么，只好顺着话题道：“是什么书？”
    黄灿均翻了一页，许久才道：“这本书讲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后选择……嗯，自杀的故事。”他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随后又抬起头来朝蒋悦道：“我第一次看这种书，感觉很奇妙。”
    蒋悦觉得黄灿均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来。自从被告知拥有灵兽的力量，蒋悦总觉得自己的感官更敏锐了一些，但那又不单单是视觉听觉上的敏锐，而是一种更抽象的敏锐，比如现在，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黄灿均的异样。
    黄灿均合上了书，似乎从那本书抽离了出来，又朝蒋悦道：“上次和你说的林源学长的读书沙龙，这个周末就有一次，到时候一起去？”
    蒋悦先前已经答应了和黄灿均参加读书沙龙，于是点点头。黄灿均的神情带着崇拜，像是喃喃自语道：“林源学长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赵衍初和霍一踩点进了教室，两个人径直在蒋悦身边坐下，赵衍初挨着蒋悦坐，不住看他，蒋悦想起早上的事情，立马僵了。
    他手里握着笔，假装认真听课，侧脸被赵衍初盯得快要烧起来。
    蒋悦：他是不是发现我晾的内裤了……好想死。
    赵衍初：这小孩是不是真在嫌我烦？？？
    第25章
    整节高数课蒋悦都没怎么听进去，赵衍初修长的手指转着笔，蒋悦盯着讲台上的老师，黑板上的公式似乎飘起来，围着他开始打转。
    赵衍初的出现对蒋悦几乎可以说是人生的分水岭，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可以做到。蒋悦可以理解他现在对自己的照顾，那就好像在还人情一样。
    但对于自己7岁救了赵衍初这件事，蒋悦其实没有什么实感，被取走力量的过程并不痛苦，他甚至什么感觉也没有。
    如果赵衍初现在需要他的帮助，蒋悦当然非常乐意，虽然赵衍初好像不太希望他接触灵兽的事，但蒋悦自始至终都对这样的冒险抱着好奇和渴望，也许这是他的本性。
    可是崇拜赵衍初，愿意陪着他一起去冒险……不代表他能做那种梦啊！
    蒋悦一想到早上的事就开始头疼，赵衍初趴在桌上玩手机，眼睛时不时看向蒋悦，蒋悦手里握着笔，侧脸略显稚气，眉头蹙着，一脸严肃地盯着只翻了一页的高数课本，赵衍初凑过去，蒋悦的笔在课本上画了一个纠结的小圈。
    “不会么？”赵衍初开口问道。
    蒋悦被他吓了一跳，道：“啊？什么？”
    赵衍初挑了挑眉，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的课本。高数老师是一只松鼠，布置了题在讲台上一直晃尾巴，这会已经抬手看手表了。蒋悦一直在发呆，哪里知道老师说的什么，倒是赵衍初一边玩游戏还能耳听八方，蒋悦茫然地看一眼老师，又低头看课本。
    “发什么呆？”赵衍初又问道。
    赵衍初的敏锐时常让蒋悦招架不住，他迟疑了一下，道：“我在想打工的事情。”
    赵衍初：“嗯？有想法？”
    蒋悦摇了摇头：“下课到学校附近看看吧。”
    赵衍初立马道：“我带你去……”他突然顿住，表情难得的有些纠结，随后又道：“我知道一个合适的地，你愿意去吗？”
    赵衍初是本地人，了解的情况肯定比蒋悦多。蒋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好啊。”
    赵衍初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蒋悦有霍一言之凿凿的“勉强”，道：“真的愿意？”
    蒋悦的头顶缓缓浮出问号：“愿意啊，怎么了？”
    赵衍初似乎是放下心来，持续了半节课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又低头回去玩游戏，翘着嘴角道“没什么”。蒋悦一头雾水，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一下，他急忙找到那道题，有些费劲地写完，抬头看赵衍初的侧脸。
    如果赵衍初不是青龙，他也是个非常显眼的男同学。赵衍初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卫衣，耳朵上戴了个耳骨钉，有种漫不经心的俊朗。蒋悦心道好潮，潮到蒋悦坐在他旁边都有些自惭形秽。
    赵衍初打游戏打到有些面目狰狞，似乎被队友气到。松鼠老师在讲台上慢慢地翻了名单，点了赵衍初的名字，赵衍初把手机扔给蒋悦，站起来，扫了一眼课本念了答案。
    老师笑呵呵地问怎么解，赵衍初又顺口说了思路，老师点了头让他坐下，赵衍初把手机拿回来，看了眼队友的人头，杀气腾腾的。
    蒋悦：……这人的脑子怎么可以转得这么快。
    仙凡有别，蒋悦无奈地转过头朝向黄灿均，黄灿均根本没在听课，他又翻开课前在看的那本书，一手撑着脸，低着头看书，眼神有些飘忽。
    蒋悦在那一瞬间看到黄灿均的身体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晦暗的黑雾，蒋悦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黄灿均抬头翻了一页书，那层黑雾又瞬间不见了。
    幻觉？蒋悦揉了揉眼睛，再也看不到黄灿均身上有什么异样。黄灿均察觉到蒋悦在看他，抬起眼来，道：“怎么了吗？”
    蒋悦摆了摆手，道：“不……没什么。”
    他看了一眼黄灿均那本书的封面，看不出语言的标题，下面是一副插画，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手里操纵着木偶，木偶闭眼微笑着，和控制着它的木偶师表情一致。
    ……奇怪的书，蒋悦心想。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道了下课。赵衍初示意蒋悦跟着他走，蒋悦背着包跟着他，教室外一起下课的学生堵成一团，尾巴们不耐烦地甩来甩去，赵衍初把蒋悦护在胸前，又跟懒骨头一样抱着他的肩靠在他身上。
    一个班的女生看见赵衍初和蒋悦，笑着和他们道：“赵衍初，你有没有看墙上你和小蒋的照片？”
    赵衍初：“为什么我是赵衍初他是小蒋？”
    女生：“怎么老问这个问题？因为小蒋可爱啊。”
    赵衍初原形毕露，捏了捏蒋悦的耳垂揉揉他的脸，检查了一遍，认真道：“确实。”
    女生们“哟”了一下，其中一个又道：“你到底看过那些照片没？”
    蒋悦满脸通红，赵衍初道：“看过了，怎么了？”
    女生们笑嘻嘻的：“说吧，你们俩是不是一对儿？”
    人群疏散出去，赵衍初松开手，和蒋悦并排站着，道：“开什么玩笑，小蒋是我弟。”
    女生们噢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赵衍初摆了摆手。蒋悦听了他的回答，松了口气，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那个失落的小人一冒出来，蒋悦便在心底对它拳打脚踢，把它揍得倒地不起。
    既然赵衍初认定他们是兄弟，蒋悦就决定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代表兄弟情的正义小人“啊哒”一声从天而降，对蠢蠢欲动的小人一阵木大木大欧拉欧拉，把它锤到地心去。
    赵衍初今天开了车，他按了车钥匙，车在不远处叫了一声，赵衍初示意蒋悦上车，蒋悦心存疑惑，坐上副驾乖乖系了安全带，赵衍初开着车径直出了学校，一路开去，离学校越来越远。
    蒋悦忍不住道：“打工的地要是离学校太远的话，我怕有时候来不及……”
    赵衍初握着方向盘，道：“不着急。”
    他又开了一阵，最后停在一个贸易广场里，两人下了车，赵衍初却把他领进一个发型工作室里。他们一进去，马上有人迎出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染成荧光绿，皮肤很白的Tony脸上挂着笑，似乎和赵衍初很熟悉，朝他点点头，道：
    “这次来这么早？”
    赵衍初：“带个人来剪头发。”
    Tony把他们接进去，蒋悦进去一看，工作室很大，几个Tony一身潮牌给客人吹头发，赵衍初把蒋悦交给接待他们的人，那人还是店长，名唤Kevin。Kevin把蒋悦按在位置上，把他的脑袋转来转去，蒋悦有些无助地抬头朝赵衍初求救：“我……”
    赵衍初已经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Kevin挑了蒋悦的一撮头发，道：“小弟弟真可爱，发质也好，染浅一点？再修一修肯定脱胎换骨。”
    蒋悦从来没染过头发，以前剪头发都是在老式理发店二十块剪一次，毫无发型可言。赵衍初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他，他的头发不长，但却很有型，蒋悦对这种东西没什么研究，现在也知道这里应该就是平时赵衍初剪头发的地方。
    赵衍初：“染什么？别染夸张的。”
    Kevin：“不会了啦，染个不显眼，气质顿时就上去了。”
    赵衍初走到蒋悦身边，弯下腰来，脸和蒋悦齐平，道：“染么？有用的。”
    什么有用的？蒋悦顿时联想到乔装打扮打入敌方内部，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点了头。Kevin喜笑开颜，把蒋悦推去洗头，走高端路线的工作室，洗头带按摩差点把蒋悦舒服得差点睡着。洗完头坐回去，几个助手同时在蒋悦头上忙活，染完之后Kevin过来吹头和修剪，整个过程四个多小时，最后蒋悦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当当！”Kevin像拉开帷幕一样揭了蒋悦的遮布，蒋悦定睛一看，差点认不出来自己。
    蒋悦的瞳孔本来就偏浅，原来的发色偏深，Kevin给他染了个不显眼的颜色，使他的发色和眼睛达成平衡，显得更加和谐。刘海修出形状来，侧面和后脑勺微微打出层次，Kevin满意道：“我说得没错吧，脱胎换骨。”
    赵衍初过来看蒋悦，似乎也很赞赏Kevin的手艺，围着蒋悦看了又看，感觉换了发型的蒋悦看上去又软又好欺负，忍不住伸手要呼噜他的毛，Kevin大叫道：“刚吹好的！别乱动！他现在脑袋上每一根似是不经意翘起的头发，都是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蒋悦：……
    赵衍初讪讪地收回手，蒋悦被Kevin拉去拍照，Kevin甚是满意，拍完又开始欣赏：“都可以出道了呀~”
    蒋悦顶着这个被钦定可以出道的头发，又被赵衍初拉去买衣服。蒋悦一脸懵逼地看赵衍初手里挂着一堆衣服，一件一件地往他身上比划，终于忍不住道：
    “我们不是……去找打工的地方吗？”
    赵衍初被他这么一提醒，脑袋上亮了个灯泡，把手里的卫衣扔一边去，拿了几件衬衫让蒋悦去试，蒋悦进了试衣间偷偷翻吊牌，眼睛差点瞎了。
    他换了衣服出去，赵衍初眼睛一亮，要让店员直接剪了标签，蒋悦把赵衍初拉到一边，抓狂道：“太贵了！我没钱啊！”
    赵衍初无所谓道：“我先垫上，别担心，有用的。”
    到底是什么有用的？蒋悦肉疼地看店员取下标签，赵衍初又买了一堆，蒋悦以为他是给自己买的，结果拎出去一看，全都是刚才赵衍初给蒋悦挑的衣服。
    ……感觉这辈子的衣服都被买完了。蒋悦有些崩溃。
    赵衍初的心情很好，吹着口哨，蒋悦正想开口问赵衍初到底要干什么，赵衍初却示意蒋悦：“你看。”
    蒋悦抬头一看，他和赵衍初正站在一家店外，橱窗的镜子现出两个人的身影，赵衍初一手插着兜，一脸得意。站在他旁边的人穿着有些宽松的衬衫，头发打理得很利落，站在赵衍初身边，毫无违和感。
    ……这是我吗？蒋悦心想。
    第26章
    蒋悦虽然没在大城市生活过，但是经常网上冲浪，审美还是跟得上的。赵衍初给他挑的衣服款式很简单，但却很适合蒋悦，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小地方来的人。
    他们今天只有一节课，上完课被赵衍初抓出来剪头发和买衣服，现在不过下午三点多。两个人身处市中心流量最大的广场上，赵衍初长得高，脸又显眼，走路都有人侧目。
    两个人等红灯的时候，居然有一个女生过来朝蒋悦要微信！蒋悦惊呆，手机还没来得及掏出来，红灯跳了绿灯，赵衍初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蒋悦只好抱歉地朝那女生笑笑，顺着人群往前走去。
    蒋悦人生第一次被搭讪，说不高兴是假的。赵衍初面无表情的，蒋悦心想自己也能被搭讪，赵衍初想必遇到更多，两个人上了车，蒋悦又忍不住在后视镜看了一下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
    赵衍初系安全带，道：“以后碰上这种可别乱加啊，没准是个卖茶叶的。”
    蒋悦一头雾水：“卖茶叶是什么？”
    赵衍初一本正经：“就是把你卖去茶山帮人家采茶，懂不？”
    蒋悦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懂了。”
    赵衍初笑了一声，还是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蒋悦那颗头。
    他开车回学校，最后在一家咖啡店前停下。那是学校周边排得上中高档的咖啡店，外面是个小花园，客人主要是白领和来这写论文的学生。蒋悦跟着赵衍初下了车，穿过小花园，下午四点，温暖的阳光移到花房外面，几个人坐在露天咖啡座聊天。
    蒋悦看见门口挂着招工启事，登时明白赵衍初的用意——他想让蒋悦在这家咖啡店打工。
    不同层次的兼职薪资肯定也不一样，在这里打工肯定比在学校里的小奶茶店调奶茶赚得多，只是这里对员工的要求自然也高一些。赵衍初特地把他拉出去剪头发换衣服，本意就是想让蒋悦能顺利留在这里。
    蒋悦简直要热泪盈眶，如果真的能在这里打工的话，不仅蒋闻的生日礼物有着落，赵衍初给他垫的钱也能还上了，这里离学校还近，下了课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赵衍初的背影在他眼里登时变得伟岸。
    两个人走到收银台，赵衍初朝店员说明了来意，店员回身去叫店长，店长出来打量了他们一下，现在店里的客人不多，店长顺势找了个咖啡桌面试他们。
    面试的过程非常顺利，店长很满意两个人的形象，可以按课表给他们排班，约好明天过来上班。谈妥之后赵衍初点了两杯喝的，蒋悦抢着付钱。他想不到赵衍初会和他一起留下来打工，毕竟赵衍初完全不像缺钱的样子，蒋悦开口问道：
    “你怎么也想起来打工？”
    店员把喝的送上来，赵衍初拿着杯子换了个方向，和蒋悦并肩坐着，示意蒋悦抬头看，蒋悦循着他的视线往咖啡厅外面的花园看，那里坐着一个女生。
    女生的头发乌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她穿着绿色的吊带连衣裙，皮肤雪白，她的尾巴也是白色的，修长柔顺，垂到椅子下方，她鼻梁上架着眼镜，正盯着电脑。
    蒋悦心里咯噔一下，店员上前给她送咖啡，她转过头来对店员说谢谢，正脸长得很美。赵衍初盯着他，蒋悦心想难不成这是赵衍初的心上人，他要有嫂子了吗？
    他心里的小人不住失落，一阵木大木大欧拉欧拉，拿着杯子喝了口拿铁，被烫了一下，差点洒出来。赵衍初很自然地帮他拿过杯子，道：“看见了吗？那是青女。”
    蒋悦：！！！
    蒋悦又仔细看那个女生，青女的样子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区别，赵衍初拿出手机划了几张照片对比了一下，又给蒋悦看，照片上的青女是短发，妆容和穿着和眼前的真人相差甚远，但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
    “青女的兽形是白鼬，能控制霜雪，近几年才来的A城。气象灵兽一般都不怎么活跃，她的活动范围也挺固定的……”赵衍初喃喃道：“自由职业，兼职看看风水，不需要托梦符，要查清楚这么多托梦符都被她用到哪里了。”
    蒋悦思考了一下，道：“如果她本人用不到，会不会是给了其他人？青女只是一个代购？”
    托梦符代购？听起来好神奇，青女会算上代购费吗？
    赵衍初点了点头，道：“有可能，如果青女把大量的托梦符给了另一个人，我们就要查清这个人的身份了，这个人是普通人的几率很小，因为普通人没有法力去催动托梦符，而且灵兽不会傻到去倒卖这玩意给一般人，所以青女应该是把托梦符给了另一个有法力的灵兽……”
    外面的青女盯着电脑一脸平静，蒋悦一想到自己今后就要潜伏在这里监视青女，登时有点害怕被她发现，移开了眼神。赵衍初的心思太缜密了，蒋悦上午被他带去剪头发的时候还是玩闹的心情，没想到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蒋悦：“什么灵兽会大量用到托梦符？”
    赵衍初：“现在什么灵兽也不会大量用到托梦符，托梦符能传递的信息非常有限，除非那只灵兽并不是想要通过梦境去传递具体的信息，这样的话，精神控制系的灵兽比较有可能。”
    蒋悦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赵衍初深黑的眼眸看向蒋悦，耐心道：“比如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下一期彩票头奖的数字，醒来第一时间去买，中了奖，这个梦对于你来说就是有效信息，但是你醒来之后，往往会忘记那串数字。”
    赵衍初枕着手靠在沙发上，继续道：“精神系灵兽加上托梦符，可以创造出很准确精细的梦境，但是接收的一方往往记不住梦里的信息，而且现在的人不像古人那样信仰梦境，除了买彩票这事吧，其他的就算记住了也不会照做。”
    蒋悦点点头，道：“所以那个拿到托梦符的灵兽，传递信息不是他的目的……”他若有所思，脑子里突然闪过在须弥灵境里看过的档案，变了脸色，道：“他只是想让人做噩梦，那只灵兽是……食梦貘！”
    赵衍初的手捂住他的嘴巴，蒋悦浅色的瞳孔眨了眨，赵衍初的眼睛现出笑意，那是一种赞赏的情绪。蒋悦被他捂着嘴巴，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居然没刹住车说出来，还好青女在外面，店里也没什么人。
    赵衍初“嘘”了一下，小声朝他道：“只是一种猜测，不能完全确定。”
    他温热的鼻息触到蒋悦的耳后，蒋悦感觉有些不好，急忙点点头，要赵衍初松开他。
    赵衍初掏出手机，点开收藏夹将一个网页调出来，那是他们学校的贴吧几年前的帖子，这个帖子已经被删了，只剩下百度快照，上面在讨论在实验楼楼顶跳下的同学，底下的回帖在跟进跳楼的人的情况，三人结伴自杀，当场没有死亡，全都是被救护车拉走，在抢救的途中去世的。
    蒋悦看得一阵鸡皮疙瘩，有人在底下爆出姓名，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本校的，化学系大三的学生，名字叫吴敏。蒋悦想起自己看过食梦貘的档案，被害人的名单也被罗列出来了。
    蒋悦蹙着眉，道：“这个是食梦貘曾经的目标吗？但是我记得档案上受害人的名字是陈敏……”
    赵衍初低着头看手机，道：“对……这里有出入。食梦貘是精神侵入系，没有在任何辖区登记过，我们不了解他的能力，只能猜他有通过梦境控制人心的手段，托梦符可以作为他加强这一能力的辅助品。”
    蒋悦：“所以他不需要信息精确的梦境，只要让一个人不断地做噩梦，就可以进一步摧毁对方的精神防线了……”
    赵衍初：“是的，不过这都建立在猜测上，青女是不是和食梦貘有关系，食梦貘是不是托梦符的使用者，就要看我们能不能蹲到有用的线索了。”
    太阳渐渐下山，外面的天黑了，咖啡店外面的花园亮起夜灯，青女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蒋悦突然注意到青女周身缠绕着白色的似霜似雾的气体，如同一种具象化的气场萦绕在她的周身，由于那气场白色而近乎透明，刚才天亮的时候蒋悦没能看出来，天黑时反而显眼了起来。
    是青女身为灵兽自带的特效吗？蒋悦揉了揉眼睛又看向青女，那白色的气场确实存在，细看还能分辨出其中有细碎的雪花。
    怎么回事？这已经是超现实的现象了吧？其他人看得到吗？蒋悦想多观察一会儿，青女将电脑放回包里，收拾了一下背着包走了。他抬头看向赵衍初，赵衍初的脸上没什么异样的神情，蒋悦忍不住道：
    “你看到了吗？她身上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
    蒋悦不好形容，只能道：“像白色的空气，还夹着雪花，一直跟在青女的身上……”
    赵衍初变了脸色，道：“我看不到。”
    第27章
    蒋悦：“……”
    他趴在窗上想要在仔细看一看青女，但是青女已经走远了。赵衍初蹙着眉头，示意蒋悦看站在收银台的店员，道：
    “那人身上有吗？”
    蒋悦专注地看了一会儿那个店员，店员周身一切如常，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赵衍初一脸若有所思，道：“先回去吧，晚上再说。”
    蒋悦一头雾水，两个人去跟店长告了别，顺道去吃饭，蒋悦十分在意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吃饭时不住观察周围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身上带着青女那样明显的“气场”，赵衍初拿筷子点了点他的盘子，道：“别想了，先吃饭。”
    二人吃完饭回宿舍，霍一还没回来。新生上课头两个星期，正值社团招新，霍一这种运动系少年加了一堆体育社团，像只哈士奇一样三天两头到处跑，床底下光是球就有四个，看得蒋悦这种运动废柴十分羡慕。
    赵衍初催蒋悦先去洗澡，蒋悦有预感赵衍初要做点什么，心事重重地洗完了澡，换了睡衣出来，他一打开门，就感觉不对劲，耳边听到滴水落下的声音，眼前忽地场景转换，人已经站在一叶小舟之上。
    眼前天地开阔，碧波万顷，清风徐来，舟前立着一个人，头戴斗笠，一身锦衣卫的深色修身飞鱼服，手里拿着船桨，正划着船，蒋悦穿着睡觉的棉质T恤和短裤，一脸懵逼。
    赵衍初把划桨卡在船舷上，小舟顺着水势慢慢前行，两侧高耸群山几不可闻地缓缓倒退着，洁白的鸟掠过水面，波澜层层荡漾开来，蒋悦把挂在脖子上的浴巾拿下来，目瞪口呆道：“哥，咱每次进灵境之前能先打声招呼吗？”
    蒋悦这声哥开玩笑的成分更多一点，赵衍初却十分受用，朝蒋悦走来，道：“这个时候知道叫哥了。”
    如果不是提前重塑了世界观，赵衍初多玩几下能把他吓死。赵衍初拖了一个小板凳，双手放在身前，大狗一般坐着，他的斗笠带着编绳，规整地系在下巴处，深色飞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露出修长脖颈和凸起的喉结，斗笠投下的阴影微微盖住他深邃的眼睛，留下挺直的鼻梁和刚毅的唇线。
    蒋悦心里偷偷被赵衍初这样的装扮帅了一下，他发现赵衍初这人其实挺骚包的，不仅在现实中衣品在线，还热衷在灵境里给自己捏各种造型，简直是个资深级的暖暖玩家。
    赵衍初并不说话，也不看蒋悦，好像在欣赏风景，只是余光时不时扫向他，蒋悦一开始还不知道赵衍初什么意思，突然灵光一闪，敢情这位哥是在等自己夸他帅……蒋悦get到他的傲娇，走近了摸了摸他的衣服，上面带着漂亮的暗纹，道：“cos锦衣卫啊？挺帅的。”
    赵衍初很是得意，又碍着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淡淡道：“试着玩的，没什么帅不帅的。”
    逼王！蒋悦在心里忍笑，又想起正事，说道：“挑在今晚进灵境，是不是因为下午我看见的那个东西？”
    赵衍初见蒋悦没继续捧场，失落了两秒，随即点点头，道：“今天下午看见青女身上的那个东西，你再仔细描述一下。”
    蒋悦回想了一下下午青女身上的那个气场，又描述了一下，赵衍初凝神听着，道：
    “蒋悦，你作为灵兽的力量已经开始分化了。”
    蒋悦心里一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问道：“看见那个东西，是夫诸力量的体现？”
    赵衍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随手捡起小舟上散落的鱼竿，递了一支给蒋悦，两人抛出饵去，面对眼前高耸垂直的壁崖，开始……钓鱼。
    赵衍初修长的手指转着线圈，道：“每只灵兽在幼年时期，都会分化出具体的能力，然后经过锻炼掌握这项能力，你要经历的渡劫，检验对能力的掌握，就是实操的目的之一。”
    我的能力……看到“气场”是我的能力？蒋悦有些不解，毕竟据他的了解，夫诸是引来水灾的恶兽，能力按理说应该和水有关。赵衍初的鱼线动了动，他快速地收了线，吊上来一个空的易拉罐，赵衍初一脸没趣地拿起来扔到一边，继续讲解道：
    “你7岁时力量转移到我身上，所以你作为夫诸，从那个时候就停止了生长，力量，尾巴都不会显现，现在我将力量还给你，你也要重新从幼兽开始，慢慢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
    蒋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自己像赵衍初的小徒弟，不过他本来就是自己渡劫考试的监护者。蒋悦开口道：“那我要怎么控制力量？”
    赵衍初又吊上来一棵水草，扔到一边甩了甩手，答道：“先从夫诸说起，夫诸是能够察觉到危机，并召来水灾保护自身的灵兽。灵兽的能力可以有多种，我估计你分化出的第一项能力对应的就是危机察觉，在中立灵境之外，灵兽和普通人是看不出区别的，因为灵兽都会自觉隐匿自己的气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蒋悦：“……”
    然而赵衍初要不就是和霍一半夜现型打架上热搜，要不就是在学校化龙把学生吓得口吐白沫，赵衍初看见蒋悦的脑袋上飘过省略号，立即反应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咳了一下，道：
    “除非万不得已。”
    这两次万不得已都和蒋悦有关，灵兽在市区化形是管理局明令禁止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赵衍初也不会被倒扣一万积分，蒋悦心怀愧疚，这个万不得已分量实在太重了。
    他手里的鱼竿颤了一下，蒋悦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鱼饵，他连忙学着赵衍初的样子转了线圈收上来，一条蓝色的东西被他钓上来，蒋悦定睛一看，居然是赵衍初的魂兽青龙。
    蒋悦：“哇！”
    那只小小的青龙咬住了饵被拉出水面，湿漉漉地挂在船舷上，蒋悦怕鱼钩挂住他的嘴巴，青龙却一下吐了鱼饵，像小狗一样甩了甩鬃毛上的水，悠悠哉哉地绕着蒋悦转。
    赵衍初瞟了青龙一眼，青龙小小的前爪我按住蒋悦的肩膀，挂在他背后把自己抻直了晾干，无辜地看着赵衍初。蒋悦见到青龙很高兴，用食指轻轻挠它的下巴，青龙眯起眼睛。赵衍初打断了青龙的腻歪，继续道：
    “我现在不能确定你的能力是不是只用来辨别隐藏的灵兽，除了青女，你还在其他人身上看过这种气场吗？”
    蒋悦想了想，道：“早上上课的时候……我看见黄灿均身上也有，但只是一瞬间，后来也看不到了。黄灿均也是灵兽吗？”
    赵衍初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像。目前你的能力还不稳定，要等分化完全了才能确定。今天让你进入灵境，就是想教你一些灵兽的基本功，这对你之后分化和掌握能力都是必要的。”
    蒋悦心想果然是老师！青龙灵兽课堂开课了，他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严肃地点点头。赵衍初却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不用这么紧张，灵兽习得力量都是自然而然的过程，不控制力量和滥用力量的都上管理局黑名单上了，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蒋悦强制自己放松下来，赵衍初给了他一点时间做心里准备，蒋悦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小舟已经滑行到江面中心，水流几乎静止，四处一片寂静。
    “现在。”他温暖的手掌覆住蒋悦的眼睛，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分明：“我们夫诸要创建一个自己的灵境了。摒弃杂念，想想你高考的时候是怎么集中精神的？对，随便想一个地方，最好是户外，不要有太多的元素，然后把自己放进去。”
    蒋悦在赵衍初的指示之下开始想象，一段时间之后，他听见赵衍初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的手从蒋悦的眼睛上撤下来，蒋悦睁开眼，眼前果然是他刚才在黑暗中想象的地方。
    四周所有的景象都由一个个方块组成，包括草地，河水，树木，远处的天空，发亮的方块太阳升起，这个灵境场景是蒋悦以前常玩的一个沙盒游戏的雏形。
    见赵衍初笑话他，蒋悦有些脸红，赵衍初试着在方块平铺而成的草地上走了几步，发出簌簌声响。他开口道：“用不着这么原始，这种像素灵境我还是头回见，你可太好玩了。”
    他用脚踏了踏地面，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像素灵境可以想象的余地太多了……”方块太阳的光芒暗下去，一只硕大的像素鲸鱼在云海中探出身体又沉回去，留下尾巴，赵衍初叫道：“别加多余的东西！”
    第一次捏灵境，蒋悦有些手忙脚乱的，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瞎想，他试了好几次，终于在赵衍初的指导下创建了一个相对正常的灵境，脱离了像素风，留下与现实相近的草地和河流。
    赵衍初揪了一把草检查，道：“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第一次捏灵境，越贴合现实越稳定。灵境相当于灵兽修炼的地方，也是精神系灵兽的战场。关于能力的锻炼，就要靠你自己了，根据需要在灵境内添加道具辅助修炼。”
    “今天先学会创建并进入自己的灵境，以后想进入自己的灵境也是同样的方法，多练几次就熟悉了。”
    蒋悦点点头，现在他的灵境是一片广阔的草原，远处的风景仍然有些模糊，但摇曳的草丛已经很逼真了，旁边的小溪掩在草丛之间，淌着潺潺流水，一片安宁。
    赵衍初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蒋悦眼里，他的周身围绕着青蓝色，闪烁着光亮的气场。他的魂兽青龙蹲在肩膀上，通体是闪亮到夺目的靛蓝色，蒋悦眨了眨眼，赵衍初的气场非常稳定地存在着，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
    赵衍初的装扮已不是他自己灵境里的锦衣卫形象，而是平日里蒋悦最熟悉的打扮，他长腿支着，青龙想要往蒋悦这边飞来，被赵衍初面无表情地揪住尾巴。
    在蒋悦的注视之下，赵衍初坐着的那块石头的四周草地默默地开了一圈粉嫩的小花，赵衍初一脸疑惑地往下看去，蒋悦的脑子轰的一声，急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给自己周围也开了一圈花，不一会儿，草地上星星点点地缀着小花，氛围无比少女。
    赵衍初以为蒋悦在练习构建，蒋悦心道用想象构建灵境太暴露内心了吧！好险！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赵衍初，赵衍初非常直男地揪了花拿在手上玩，青龙一口衔住蒋悦的花，飞出去甩来甩去。
    蒋悦心里涌现出一阵失落，天顿时阴下来，乌云遮蔽了阳光，赵衍初察觉到灵境的变化，无奈道：“又在想什么？”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蒋悦在心里道。
    “我在想早上的高数课，感觉好难。”蒋悦挠了挠头，一脸苦恼道。
    “这个有什么？”赵衍初的手想再摘一朵花玩，停在半空却顿住了，他收回手，开口道：“我教你不就成了？”
    “也对。”
    蒋悦不敢看他的眼睛，灵境里的风和现实一样微凉，带走他脸颊上的热意。
    第28章
    蒋悦没想到自己也有听不到闹钟的一天。
    从小到大，他都是能在闹钟响第一声时立刻清醒的类型，今天居然昏昏沉沉睡到赵衍初和霍一下床。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眼，听见两个人在讲话。
    霍一：“小蒋咋还没醒啊，叫叫他，要迟到了。”
    赵衍初：“让他睡。”
    霍一：“嗯嗯嗯？你们昨晚干啥了？”
    赵衍初：“玩游戏。”
    霍一：“嘿嘿，我记得小蒋不会玩游戏啊，你们玩的啥游戏啊……嗷！”
    霍一似乎被赵衍初揍了一下，赵衍初似笑非笑道：“你也喜欢想玩？等会我邀请你。”
    霍一想起那一夜被赵衍初单杀36次的惨状，道：“不了不了……”
    蒋悦这时终于完全清醒，从床上弹了起来，霍一道：“啊，小蒋醒了。”
    蒋悦一看快迟到了，旋风一样从床上滚下来，赵衍初怕他摔着，在下面接了一下他，见蒋悦连滚带爬地去刷牙洗脸，无奈道：“别急，还早。”
    霍一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道：“不早了啊，58分了。”
    赵衍初把霍一踹出去。蒋悦在里面一边刷牙一边想，难怪平时赵衍初和霍一喜欢赖床，灵境对精神消耗太大了，昨天蒋悦只不过在自己的灵境呆了十几分钟，今天晚起了还感觉没睡饱，他快速收拾了一下出去上课，最后还是迟到了。
    幸好这一节是在阶梯教室上的公共课，迟到的赵衍初和蒋悦从后门进去也不太显眼，霍一在后排给他们占了座，蒋悦感激地看了霍一一眼。
    老师放了个法制片给学生看，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机，赵衍初一坐下，霍一就收到游戏1V1的邀请，战战兢兢地点了拒绝。蒋悦看了一会儿老师放的片子，还是以前自己看过的，最后也拿出手机，加入一整个教室的低头族大军中。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开了□□里那个【尾巴不值得】的三人小群，自从蒋悦开学后，这个群就甚少说话了，大家好像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只是偶尔冒个泡发几个表情。
    蒋悦自从知道自己的尾巴也会长出来后，面对这个群总有一种背叛了盟友的感觉。等到真的长出尾巴后，他要以什么身份面对其他两个没有尾巴的小伙伴？“叫我帅哥”还说过要出去见面，到时候会不会被当成骗子？
    这个群在蒋悦黯淡的学生时代曾经给了他很多安慰和支持，蒋悦万分不想失去这两个朋友——但他要怎么说？灵兽的事是一定要对普通人保密的。
    蒋悦对着群窗口发呆，一条信息跳出来，正巧有人说话。
    凤凰：最近群里好安静啊。
    一直秒出现的“叫我帅哥”没有搭话，蒋悦想了想，回复道：
    蒋悦：对啊，你们最近都在忙什么？
    凤凰：一些很麻烦的事。
    凤凰发了个郁闷的表情，蒋悦了解凤凰的性格，不爱说话，说了也是点到为止，大概也不会透露自己遇到的“麻烦事”是什么。
    凤凰：你呢？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蒋悦：很开心，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蒋悦：感觉是从小到大最开心的时候了。
    凤凰：哦？不错啊，感情生活呢？
    这人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啊，蒋悦被他一句戳中了心事。反正在这个小群他们一直是无话不谈，蒋悦也觉得自己再不倾述就要憋死了。
    蒋悦：感觉有喜欢的人了。
    凤凰：感觉？喜欢就去追啊，不要害怕失败。
    蒋悦：不可能啦
    一旁的赵衍初和霍一正在双排打游戏，霍一走的上路，【尾巴不值得】的消息一直跳出来，霍一已经被对面单杀了好几次，赵衍初打野从下路穿过来，看见霍一划水一般的操作，火冒三丈。霍一又死了，切出来看小蒋他们的聊天记录，眼睛差点掉出来。
    小蒋有喜欢的人了！时刻关注小蒋身心健康的知心哥哥霍一立马截图准备发到微信的三人群去，手一滑差点发到尾巴群里。这边赵衍初见霍一复活了却在泉水挂机，打的排位赛，丢的人头有一半是霍一的，路人队友在公屏上打了一排愤怒的问号，赵衍初愤怒地看向霍一，霍一却示意他看群。
    赵衍初也死了，切出去看消息，霍一在【游戏小程序】转发了蒋悦在群里的发言，赵衍初看见那句“感觉有喜欢的人了”，愣了一下。
    霍一本意就是关心蒋悦顺便传播八卦，做了孽之后又切回游戏，准备冲锋。这回却反而轮到赵衍初在泉水挂机了，队友见上路这个憨憨回来，己方的最强打野却挂机了，登时吐血。
    这边蒋悦将各种重点信息模糊掉，包括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个男生，只朝凤凰说了一下目前的感想，凤凰只道碰上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勇敢追求不要给自己留遗憾，虽然蒋悦暂且没有这样的勇气，但凤凰的话的确给了他一些安慰。
    有朋友可以倾述让蒋悦心里轻松了不少，他重新整理好了心情，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赵衍初，赵衍初趴在桌上，换了个游戏玩，居然是暖暖。
    赵衍初似乎在乱点，搭配得乱七八糟的，居然还得了高分。蒋悦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又偷偷下了赵衍初最常玩的那个游戏，跟着新手教程打，玩得稀烂。下课铃响了，蒋悦叹了口气。
    今天要等到晚上才有课，他们要去咖啡店上班，蒋悦和赵衍初下了课过去，赵衍初黑着脸，看起来更凶了，店长把他调到后面学调软饮，蒋悦先在前面收银顺便跟着另一个店员学做咖啡。
    咖啡店有自己的制服，两个人穿上白衬衫，围着深色围裙，店长甚是满意。蒋悦站在收银台给客人点单扫码，整理外卖信息，推销甜品。下午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点单台前排起了长队，外卖的提示也一直在响，蒋悦恨不得自己像八爪鱼一样多长几只手出来操作。
    赵衍初在后面忙了一会儿见客人实在太多了，就过来替蒋悦。他点单风格和蒋悦十分不同，遇到一些点单很犹豫的客人，蒋悦会试着推荐一下，但是往往被客人回绝，蒋悦几次试探，犹豫的客人往往会更犹豫。赵衍初就不一样了，他长得高，两手撑在点单台上，微微俯下身，绝对不说多余的话，气场又强，客人点单的速度明显见快。
    蒋悦一边打奶油一边活动发酸的腿，他环视了一下整个店和外面的露天咖啡座，和赵衍初交换了一下眼神。
    今天青女还没有来。
    午休时店里的人一起点外卖吃饭，店长还夸了赵衍初和蒋悦两个新来的，上班第一天很顺利，等咖啡店新来了两个帅哥店员的消息传出去，估计来的客人会更多，听得蒋悦直肝颤。赵衍初今天显得很沉默，埋头点单埋头吃饭，蒋悦以为赵衍初见了生人才这副样子。赵衍初吃完了饭开始看手机，表情像只郁闷的大狗。
    霍一在【游戏小程序】的群里持续八卦。
    霍一：哇！你们说小蒋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也没见他和哪里女生走得近啊。
    Phoenix：他在学校没有关系好的女生么？
    霍一：没见过小蒋和女孩子说话，腼腆男孩
    Phoenix：兴许是青梅竹马呢？也许网恋了。
    霍一：青梅竹马不能够吧，要是那样他早就和我们说了。
    Phoenix：而且人家还没告白呢？务必多加观察，保护好我方小蒋。
    霍一：使命必达。
    赵衍初：不是，你们为什么管这么多。
    霍一：你来啦！快快快，你和小蒋最熟，有没有什么情报啊。
    赵衍初：没有，不知道。
    群消息一直在闪，赵衍初有些烦躁，锁了手机去看坐在旁边的蒋悦，却发现蒋悦已经睡着了。
    他还戴着围裙，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嘴巴微微张着，睡得毫无知觉，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睫毛微微颤着，赵衍初像被下了蛊一样看着他睡觉，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转了视线，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赵衍初轻轻啧了一下，掏出手机把群打开调了消息免打扰。
    下午上班其他店员换了班，两个人都不用站收银台了。赵衍初上午就把配方学得七七八八，下午再教给蒋悦，临近三点，客人又开始变多，收银的店员去上厕所，蒋悦又站过去替了一下，□□的打印纸用完了，蒋悦低头打开打印机换了一卷新的，听见一个女声道：
    “热拿铁，不加糖，谢谢。”
    蒋悦抬起头，青女提着电脑包，正看着蒋悦，她今天换了一身装扮，民族风的长裙，戴着手镯，编了头发。不知道是因为离得近，还是蒋悦的灵视增强了，今天的蒋悦可以明显地看到围绕着青女周身的霜白气场，细碎的雪花如同特效一样环绕着她。
    蒋悦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灵视是可以辨别灵兽的能力了。
    “热拿铁是吗？好、好的。”蒋悦急忙给青女点单，赵衍初转身去做拿铁。青女点完了单，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电脑戴上眼镜，一副投入工作的样子。
    上厕所的店员回来，蒋悦和赵衍初站在一块儿，赵衍初把拿铁做好，给了蒋悦一个眼神，示意他拿去给青女，蒋悦托着盘子过去，青女朝他说了声谢谢。蒋悦在那几秒扫了一眼青女的电脑屏幕，开了很多对话窗口，却看不清到底在聊什么。
    怕被青女怀疑，蒋悦没敢多做停留，回来后朝赵衍初微微摇了摇头。5点，轮到他们下班了，青女仍然坐在位置上。
    “感觉今天什么线索也没有。”回去的路上，蒋悦站了一天，捶着腰道。
    赵衍初道：“起码她固定每天都来，只要能蹲到她，不怕没有线索。”
    蒋悦：“但是我感觉青女不像坏人……她的气场看起来很纯净，虽然我不能确定‘气场’和好坏有关系。”
    赵衍初：“直觉也很重要，但是不能作为绝对的依据。明天再过来吧。”
    蒋悦感觉到赵衍初今天一整天都是闷闷的，但也不知缘由，只当赵衍初上班站累了，两个人赶回去上晚上的课，蒋悦本来就没睡够，等回到宿舍洗完澡倒头就睡了。
    蒋悦在入睡之前还挣扎着进入了一下灵境，但是由于太困了，灵境构造得很不顺利，因为困倦整个灵境飘飘忽忽的，蒋悦一个没刹住，竟然直接在灵境里挂机睡着了。
    第29章
    第二天满课，咖啡店没有排班。蒋悦早上倒是爬起来了，还是一脸困倦，上课前10分钟，他打着哈欠进了教室，突然感觉真个教室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他身上。
    “蒋悦！”同班的刘莹莹大叫道。
    蒋悦早上出门随手抓了一件灰色卫衣和深色工装裤，赵衍初买的衣服没什么搭配难度，随便组合也不会显得奇怪。蒋悦起先还想把几件没拆标签的偷偷拿去退掉，实在太贵了！赵衍初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当晚把标签全拆了像俄罗斯方块一样整整齐齐地码在蒋悦床上。
    打工的话短期之内是还不上了，赵衍初不在乎花多少钱，蒋悦却总忍不住在心里计算，心想去朝霍一打听赵衍初的生日，到时候挑礼物也不能挑太便宜的。
    蒋悦背着书包，他剪了头发换了衣服改变实在太大，昨天几节课晚到教室，他和赵衍初一直坐在后排，没什么人看到他的变化，现在从教室前门走进来，同学差点没认出蒋悦。
    以前的蒋悦打扮有点土，人又不自信，时常低着头驼着背，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他其实长得不错，被改造了之后其实容貌没什么差别，但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家都觉得很新鲜，蒋悦感觉有些不习惯，刘莹莹道：“天啊，蒋悦，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旁边的人接话道：“刘莹莹你一见帅哥就犯花痴。”
    刘莹莹这人有点搞笑天赋，回道：“不是，他不是帅不帅的问题，蒋悦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她手舞足蹈的，大家纷纷笑起来。赵衍初早上路过球场和霍一去投了几下球，比蒋悦晚了点进教室，见蒋悦和几个女生在说话，头顶上的雷达开始哔哔哔运作。
    他的手插着兜，走到蒋悦身后，微微弯腰，头从蒋悦肩膀上探出来，蒋悦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赵衍初一凑过来表情立马僵住了。赵衍初更觉得可疑，蒋悦喜欢的女生是这几个之一吗？聊得这么开心。
    一个女生道：“赵衍初你和蒋悦情侣装诶。”
    蒋悦低头一打量，两个人的衣服颜色和款式都差不多，相近得都有些刻意了。蒋悦总害怕赵衍初不喜欢被开这样的玩笑，连忙打哈哈道：“碰巧的。”
    赵衍初看了蒋悦一眼，上课铃响，大家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纷纷回到座位上去了。
    今天不用上班，蒋悦心里却老想着如果青女碰巧有异动该怎么办，下课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赵衍初却道：“饭一口一口吃，案件也要一步一步查，不急。”
    今天的课上完之后，蒋悦和赵衍初回宿舍。难得这么早回来，蒋悦感觉精神状态还可以，于是准备先进入自己的灵境里。赵衍初难得回来没有打游戏，而是在看电脑。蒋悦爬上自己的床，闭上眼睛正要进入自己的灵境，却听到赵衍初在叫他。
    蒋悦睁开眼睛，赵衍初示意他下来，将电脑屏幕转给他看。屏幕上开了许多窗口，蒋悦过去一看，最前面的窗口显示着一条微博，上面自己带了话题：
    #请求彻查A大学生自杀真相#、#A大结伴自杀案#
    微博的发布时间是三年前。
    蒋悦心里一惊，开始仔细看那条微博，博主是三年前A大自杀学生的父亲，在得知女儿跳楼自杀后，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长微博描述了女儿的性格和平日表现，“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自杀的举动”。与陌生人结伴自杀更是匪夷所思，且事出之后学校叫了救护车，说明不是当场死亡。
    “从10楼一跃而下后，我的女儿陈敏还有呼吸，在医院抢救了3个小时后过世，何其荒谬！作为父亲，我不能接受学校给出的说法，作为父亲，我需要一个真相。”
    虽然微博写得很触目惊心，带了话题并艾特很多大V请求转发，但是热度寥寥，仅有的几个转发都是校友。
    “这个是食梦貘档案里提到的受害者……”蒋悦喃喃道。
    赵衍初将那个窗口缩小，点开下一个，仍是一条微博，时间是4年前，是一条悼念同学的微博：
    “两年前收到你们走了的消息，至今想起仍觉得不敢相信，当年一起在A大的日子仍然历历在目，你们决定毕业后就举行婚礼……希望你们在天堂也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蜡烛]”
    配图是一张微信界面的聊天记录：
    “抢救了7个小时。”
    “乔哥和阿朱还是走了。”
    蒋悦想起在须弥灵境看到的另外两个受害者的名字，一个叫乔阳，另一个叫林心欣，两个人同年自杀身亡，想必就是聊天记录里提到的“乔哥”和“阿朱”。可以看出这两个人人缘很不错，这条悼念微博被转了五十多次，比陈敏父亲的微博转的还要多。
    “A大近几年的自杀案，搜了关键词找出来的，能看出点什么吗？”赵衍初开口道。
    蒋悦看着上面的信息，道：“结伴自杀，而且都是经过抢救后才去世的。”
    赵衍初点点头，说道：“死者从自杀到死亡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对食梦貘来说应该很关键。”
    很关键？蒋悦突然想起赵衍初以前和他说过恶兽以负面情绪为食，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食梦貘在这段时间在‘进食’吗？”
    赵衍初眯起眼睛，说道：“抢救的时候对于这几个人来说应该是最痛苦的时间，食梦貘说不定还做了手脚，我怀疑不仅仅是‘进食’这么简单，他在A城潜伏了这么久，每次作案的时间都隔得很长，这说明一次‘进食’就能够供给他足够的力量。还有一点。”赵衍初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说道：
    “这两个案件，受害人的姓名都被模糊了。”他又打开之前给蒋悦看过的那个被删除的帖子快照，底下的回复将“陈敏”写成了“吴敏”。
    “我怀疑食梦貘不仅杀死了他们……”
    “还把他们的名字取走了。”
    第30章
    “名字？”
    蒋悦有些不解。
    赵衍初抱着手，道：“渡劫笔试复习的时候看过一些资料，精神系灵兽有筑梦招魂之力，招魂的前提是夺走‘魂’的名字。”
    蒋悦大惊，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赵衍初摇了摇头，道：“不，这已经涉及轮回了，对于鬼神之事，灵兽和凡人一样不得其解。‘魂’在这里只是一个形容，为什么食梦貘一直在引导人自杀，这只能说明死人比起活人对他来说更有用。”
    蒋悦想了想，才明白赵衍初的意思。恶兽以怨恨痛苦为食，如果食梦貘只是单纯地想要“进食”，活人才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负面情绪，为什么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赵衍初又道：“至于名字的事，两起案件里，死者被传播得最广的都不是真名。”他将陈敏的那个帖子调出来，三年前A大结伴自杀案是个大事件，帖子在短时间内盖了几百楼，后来被学校删帖。百度快照只留下前几页的信息，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几个人结伴自杀的原因，始终没有人反驳那个将陈敏写成吴敏的回复。
    反观陈敏父亲的微博，转发和评论寥寥，讨论度丝毫不及学校贴吧的这个帖子。
    再往前推三年的情侣殉情案，祭日时朋友悼念也用了外号。
    赵衍初：“我查了那个回复错名字的账号，是个小号，没什么线索。能查到信息的只有这两个案件，样本太小了，不能确定食梦貘是不是对名字做了手脚，但是总感觉很蹊跷……”赵衍初摸了摸下巴。
    须弥灵境的资料和案件信息不能记录和外传，赵衍初仅凭那天在灵境扫的那一眼就能找出青女并查到这么多信息，行动力不可谓不强大，蒋悦看着他思考的面容，几乎感觉他的脑子就像个多核处理器一样在飞速运转。
    现下的线索只允许他们想到这一步，再多的猜测就没有依据了。明天是周六，他们可以在咖啡店呆上一整天，赵衍初只道：“先到这里吧，今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蒋悦点点头，正想上床重新进入灵境，赵衍初又叫住他，拿出一沓符箓来，蒋悦一看，正是那天赵衍初在符箓摊上买的那一套，只是多了一个龙形图案，青龙口含龙炎，怒目圆睁，凛凛生威。
    赵衍初道：“你现在还没觉醒战技，这个符箓存了龙炎，放在身上，遇到危险时可以用到。”
    蒋悦新奇地看着赵衍初给他的符箓，原来他的龙炎可以存到符箓上，太神奇了！简直像充电宝一样！赵衍初见蒋悦一脸惊叹的傻样，感觉就像带了个崽儿一样，想起自己自从渡劫后一直独来独往，基本没有和别的灵兽相处的机会。蒋悦第一次接触灵兽的世界，对什么都万分稀奇，几乎每一步都由赵衍初引导着走过，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一些……舐犊之情。
    赵衍初又想起中午看蒋悦睡觉时心里涌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突然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一下，不再看蒋悦。
    “嗨！”宿舍门被一脚踹开，在各个体育社团辗转的运动系男孩霍一回到宿舍，热情地打着招呼：“哥哥回来了！有没有想我……你们在干吗？背着哥哥谈情说爱？”
    蒋悦有时候真的很想捂住霍一的嘴求他别再乱说了。其实他知道霍一也就嘴上说说，心里根本没朝那个方面想，架不住自己心怀鬼胎，被霍一一语中的，撩拨到脆弱的神经。
    “闭嘴！”赵衍初见霍一又开始胡说八道，随口喝道。
    霍一：“又凶人家……哦，不对，你们不是谈情说爱，嘿嘿，哎我这张嘴。”霍一蹬了球鞋，将球塞到自己床下，自言自语道。
    蒋悦：？
    赵衍初知道霍一指的是蒋悦已经有心上人这件事，脸更黑了。
    当晚宿舍三个人上了游戏，赵衍初带着新手蒋悦，霍一在上路被单杀N次，打野的赵衍初像住在下路一样，一次都不过来帮，霍一快被打哭了，想破头也想不出怎么又得罪这位爷了。
    蒋悦拿了自己在峡谷的第一场胜利，霍一已经生无可恋，宿舍集体下线，纷纷睡了。
    第二天，咖啡店。
    赵衍初去搬牛奶，蒋悦站在收银台前给人点单，周末早上学生和上班族们都在睡觉，咖啡店没什么人。赵衍初制服袖子卷起，搬了两箱牛奶进来，他手上用劲，现出很好看的肌肉线条来。
    蒋悦发现自己最近越发注意赵衍初身上的细节，比如黑色的耳骨钉，宽肩撑起的衬衫褶皱，五分裤和低帮板鞋衬得修长的小腿跟腱。蒋悦总是在无意识捕捉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每当他发现赵衍初身上类似这些的地方越多……他心里的小人打架就打得越凶。
    蒋悦在心里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将盒装牛奶一个一个地码进冰箱里，赵衍初拿着一个纸杯过来，递到他唇边，蒋悦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巧克力牛奶的味道。
    蒋悦的嘴唇上还带着奶渍，茫然道：“这啥？还挺好喝。”赵衍初看着他的嘴巴，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神，道：“店长让调的新品。”
    咖啡店风铃响，有客人进门来，蒋悦转身要去收银台，赵衍初拉住他，指了指嘴唇，蒋悦见有人要过来点单，没反应过来赵衍初指的什么，赵衍初无奈，只好上前用拇指揩去他上嘴唇的牛奶。
    蒋悦登时满脸通红，像个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地走向收银台。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蒋悦心脏狂跳，差点没听清客人点的什么。他条件反射地朝客人微笑，确认她的订单，抬头一看，竟然是青女本人。
    青女今天的装扮又与往日不同，化了淡妆，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穿了很显身材的连衣裙，显得风情万种，和平日的风格相差甚远。
    青女点完单后找了个位置坐，今天她没有带电脑，一副在等人的模样。蒋悦和赵衍初交换了一下眼神，墙上的时钟走向9点，风铃响，客人进门。
    一个男人坐到了青女面前的位置。
    终于来了。蒋悦心道。
    第31章
    那个男人坐下和青女聊了几句便过来点单，蒋悦站在收银台前，那人正研究饮品单，蒋悦抬眼看他的面容。
    与其说是男人，青女会面的这位看上去其实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大学生，看上去很瘦，比蒋悦高了一点，一声撞色夸张的潮男装扮，显得有些廉价。他五官长得不错，还画了眉毛和鼻影，小动作很多，挠着头皱眉看价格。
    这位会是食梦貘吗？在蒋悦的灵视里，男生和凡人一样周身空荡。蒋悦的灵视能力尚未稳定，不能完全依靠它来判定。
    他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身后，黄色的尾巴？有点像黄鼠狼。男生站在台前犹豫了半天，最后点了最便宜的，扫码付钱，赵衍初在一旁做咖啡，过了一会儿，蒋悦将青女那桌两杯咖啡一并送去。
    蒋悦有点紧张，生怕自己拖着托盘洒了或者摔了，他咽了一口口水，稳住自己将咖啡放在他们桌上。男生和青女相谈甚欢，青女将长长的头发一边别到耳后，肤白胜雪，双手交握放在唇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男生似乎被青女迷得不行，一脸惊喜又再强装镇定，摸着鼻子道：“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没谈过恋爱。”
    青女：“看不出来呢。”
    蒋悦动作再慢就显得可疑了，他将托盘收回来夹到腰侧，低声道“请慢用”，转身回到流理台。彼时咖啡店零星有客人进来，但都是点单外带的，赵衍初一人收银做饮料应付得过来，他将外带的做好递给客人，躬身以手肘撑着，在台面支着下巴，状似发呆。
    蒋悦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两个人在台上只露了个头，赵衍初侧过脸，和蒋悦小声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
    店里很安静，两个人只有凑近了些才不至于惊扰青女那一桌，赵衍初的唇几乎贴着蒋悦的耳朵，蒋悦心里一激灵，稳住自己，也小声道：“看上去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好像在约会？他会是食梦貘吗？”
    赵衍初：“难说，能看出点什么吗？”
    蒋悦摇了摇头：“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男生一手架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给人一种轻浮之感，说话手舞足蹈的，青女则话不多，更多的是在听男生说话和微笑。
    蒋悦总觉得很奇怪，以他在咖啡店蹲点青女的这几日里，青女留给他的印象是礼貌而疏离，万想不到她会与这种类型的男生约会，而且她今天的神态与平时完全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按照赵衍初的推理，青女和食梦貘早有联系，并且目前正在为他效力。这男生明显是第一次与青女见面，基本可以排除他是食梦貘……蒋悦皱着眉头，难道他是食梦貘的“目标”？
    就像死去的陈敏和乔阳他们一样……
    过了一会儿，蒋悦提着水桶和玻璃刷去擦窗，他停在目标桌子的附件，举着沾了水的玻璃刷开始当背景板，男生和青女丝毫没有注意他，蒋悦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说真的，我觉得你和别的女生挺不一样的，哎我们学校那一个个的，不要提了……”
    “呵呵。”
    “我只是看起来爱玩，其实这都是我的保护色，没骗你，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很难动心了。”
    “嗯？”
    “就，哎呀，看到你的第一眼，前所未有的感觉。”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哦？”
    蒋悦背对着他们擦玻璃，男生的调情方式油腻得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青女明显是见过世面的，遭受着这个人形油瓶的正面袭击却岿然不动，恰如其分地感情到位的语气词来回应男生，不显得敷衍，吊得男生连连表白心意。
    青女看上去明显是不动心的，这两个人为什么见面？青女的目的是什么？蒋悦将身前的玻璃来回足足擦了三遍，玻璃如明镜一般现出蒋悦的面容，身后的青女周身白色气场带着雪花，缓缓旋转。
    蒋悦提了水桶回去，赵衍初身量高，存在感也太强，只得一直猫在台后点单做咖啡，见蒋悦回来，朝他投来眼神，蒋悦微微摇了摇头。
    青女和男生在咖啡店聊了足有一个多小时，二人起身准备离开。蒋悦站了起来，怕出什么意外，他转身和一旁的同事道出去一下，赵衍初已经解了围裙放在台上跟了出去，蒋悦一边解围裙一边快步出了咖啡店。
    青女和男生在咖啡店外面的花房停下来，蒋悦和赵衍初二人很局促地分别蹲在门口两株巨大的天堂鸟盆栽后头，所幸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青女拿出手机，举高了要同男生合影，男生接过手机，笑着和她自拍。
    蒋悦一脸黑线，感觉自己和赵衍初像什么蹲明星私生活的狗仔，两个人面对面蹲着，像两座守门的石狮。赵衍初屏息观察着青女的情况，两个人似乎要分别，蒋悦心里松了口气，男生却恋恋不舍，开始动手动脚的，非要抱一下才肯走。
    找死啊！蒋悦和赵衍初的腹诽几乎要实体化，男生丝毫没察觉出眼前的人可能会间接让他丢了小命，强行抱了一下青女，黏黏糊糊地同她告别。
    在蒋悦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被搂着的青女在男生的背后翻了个白眼。
    蒋悦：……
    青女见那男的终于走了，表情瞬间垮了，当场撕了假睫毛扔进垃圾桶，似乎是松了口气地眨眨眼，掏出车钥匙去开车。赵衍初朝蒋悦递了个眼神，示意跟上。幸而今天早班，赵衍初开了车过来，两个人上了车，开始尾随青女的车。
    青女的车开得不远，在一家甜品店停下，她下车进店，靠窗的桌子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在等着她。
    赵衍初将车停在马路对面，两个人坐在车里观察里面的情况。只见青女坐在女孩对面，掏出手机推给女孩看，女孩有些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凑近了看，随后肩膀颤抖起来，低下头开始抽泣，青女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蒋悦看得一头雾水，赵衍初的指关节敲着车窗，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蒋悦面带不解：“她们在干嘛？”
    赵衍初：“那个女孩才是刚才那男的女朋友。”
    “我知道青女是干什么的了。”
    甜品店里，青女神情温和地朝女孩说话，似乎在安慰她。
    赵衍初将目光收了回来，朝蒋悦道：
    “她是个鉴情师。”
    第32章
    “鉴情师？”蒋悦闻声抬头，他在网上冲浪多年，不是没听过这个职业，一些人为了试探伴侣是否忠诚，有偿让鉴情师们去勾引自己的伴侣。不过蒋悦只在漫画见过这种职业，没想到现实真的有人在做这个。
    这也难怪青女今天的装扮和平时差别这么大。甜品店里，坐在青女对面的女孩哭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青女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蒋悦的视力极好，隔了一条街和橱窗，他可以看见青女脸上的表情，那表情近乎悲哀，青女的眼神灰败，唇抿着，面对男生时的风情完全褪去了，仿佛承受着比面对背叛的女生更大的痛苦。在蒋悦的视野里，她的气场黯淡，纯净的白色变得灰蒙蒙的。
    女生缓过劲来，拿了包站起来，同青女告别。蒋悦紧张起来，生怕青女将那女生带走，但是二人在甜品店门口就分开了，女生打了车，青女则开了自己的车门坐上去。
    “我们要继续跟吗？”蒋悦见两个目标分别相反方向离开，赵衍初也发动了车，待青女的车行远之后，调了个头开始追踪女生打上的车。
    “不能再跟着青女了，气象灵兽都非常敏锐，小心被她怀疑。”赵衍初隔了一辆车跟在那辆车后，道：“看来这才是食梦貘的目标。”
    蒋悦：“食梦貘让青女去鉴情，收集了这些被背叛的女生们，再用托梦符击溃她们的心理防线？”
    前面红灯，前车停下，赵衍初也踩了刹车，点点头，道：“食梦貘选择青女，正是因为她是个鉴情师。一般人谁没事会去找人试探自己的男朋友？选择去雇佣鉴情师的，多半也是对感情不自信或对自己不自信的人，有这个性格基础在，食梦貘的精神控制就会容易很多，这家伙很狡猾，让青女去替他筛掉了不好控制的目标。”
    蒋悦：“那青女这只灵兽为什么要为食梦貘效力呢？”
    车子向前走，两旁道路熟悉，赵衍初目视前方，沉声道：“两种可能，要不就是青女被食梦貘捏了什么把柄……”
    目标车辆停下，赵衍初将车停在路边，女生下了车，眼睛还是红红的，想必又在车上哭了一场，她的装扮乖巧文静，长着小鹿尾巴，看上去十分柔弱。
    “要不就是青女爱上了食梦貘。”
    阿珍爱上了阿强！蒋悦内心震颤，想不到现在还能看到爱上反派而堕落的戏码，太经典了。
    她下车的地方，正是蒋悦和赵衍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A大校门口。
    看来还是同校的同学……蒋悦的心里突然涌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开口道：
    “陈敏、乔阳他们都是A大的学生，这个女生也是我们学校的，你说食梦貘会不会……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赵衍初刚毅的皱着，道：“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食梦貘每隔三年就出来作案，这么算，他至少在A大藏了7年，中间一定换了身份。”
    蒋悦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能通过操控精神致人自杀的恶兽在大学潜伏了八年，且一次比一次杀的人多，今年食梦貘已经开始出手，比预定的周期要早，可以看出食梦貘迫切需要更多的力量了。
    二人回了咖啡店，周末下午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赵衍初和蒋悦两个人出去后同事快疯了，店长过来见这两人溜号气得头发都炸了，两人挨了店长一顿训，手忙脚乱地开始收银做咖啡。咖啡店来了两个帅气的店员这件事已经传开，店里来了不少年轻人，蒋悦还看见有人在偷偷拍赵衍初。
    赵衍初安静做咖啡的时候的确挺帅的，但是不大愿意去收银或送餐。蒋悦能明显感受到赵衍初是一个不怎么爱接触陌生人的人，面对不认识的时常懒得开口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欠奉。对同学或朋友倒是能开口说话了，但也是赵衍初式的社交辞令，目的是掩盖他真正的性格。
    所以同学对赵衍初的印象是盛气凌人的帅哥，霍一这种亲近的朋友时常被他凶得嘤嘤嘤，蒋悦却觉得赵衍初是个很难敞开心扉的人。
    他这么护着蒋悦，时常让蒋悦觉得自己和赵衍初像对企鹅父子，蒋悦被他藏在毛茸茸又暖和的肚皮之下到处走来走去。
    即使是这样，赵衍初也不会朝他坦白自己的心事。
    “蒋悦。”
    “蒋悦！”
    客人点单高峰期过去，咖啡店满座，蒋悦正撑着头出神地胡思乱想，赵衍初将咖啡放到推盘上，叫蒋悦却没收到回应，于是一手拖了盘子绕出来，另一只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发什么呆啊。”
    他高大的身影走向一张桌子，躬身面无表情地将咖啡递上，那一桌坐着男女见了赵衍初都很惊喜，朝他搭话，赵衍初背对着蒋悦，蒋悦只能看他点点头，心里滚过去一排小小的柠檬。
    赵衍初回来后不久，那一桌一个男生来到点单台，赵衍初正在打奶油，男生直接道：“帅哥，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蒋悦幼小的心灵开始震动，没想到现在同性示好已经变得如此平常自然。那男生的尾巴很大，洁白、柔软而蓬松，正愉快地晃动着，人长得也很清秀，蒋悦自己那莫须有的尾巴颓丧地垂下，却听见赵衍初道：
    “没有微信。”
    男生笑道：“怎么可能？”
    赵衍初漠然道：“用的小灵通，上不了微信。”
    男生变了脸色，知道赵衍初在拒绝他，说了句“好吧”便回身走了，他朝自己的朋友们耸了耸肩，那一桌发出嘲笑的嘘声。
    蒋悦看了一眼赵衍初，却被赵衍初敲了一下头，道：“以后送餐都你去。”
    蒋悦见赵衍初对陌生人这么铁面无情，心里涌现了一股近乎可耻的快乐，又一阵木大木大欧拉欧拉，嘴上却道：“我去我去。”
    3分钟过后，同一桌的女生过来，朝蒋悦要微信。
    蒋悦：“……”
    赵衍初：“……”
    女生举着手机，赵衍初冷漠道：“他也用的小灵通。”
    女生：“你们的小灵通……是一起买的吗？”
    赵衍初：“是的。”
    女生回去后，那一桌的客人眼神变得暧昧，无形的“yooooo”弹幕唰唰飞过。
    完全get不到这种暧昧眼神的赵衍初咬牙切齿道：“以后我去送。”
    蒋悦：“……”
    第33章
    下午六点，赵衍初和蒋悦本来可以下班，店长因为两人上班上到一半溜出去，怒气未消，让他们把后厨清理一遍再走，并保证下不为例，蒋悦像个小学生一样被训着，赵衍初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两个人刷了一堆雪克杯、榨汁机内胆和调羹，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二人随便在路边小店吃了点就回宿舍了。
    蒋悦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无比漫长，除了在学校现了兽形被刑朗捉住，以及在赵衍初的灵境内第一次见识灵兽的力量，蒋悦的人生从未踏出寻常人的领域。今天追踪着青女进一步摸清她的底细，食梦貘的面貌像罩在缥缈的网纱之下，而他和赵衍初所做的，正是一点一点揭开他的伪装，找出他的真面目。
    这让蒋悦感觉好像中世纪破案的侦探，不仅要隐藏好自己，还要根据所听所见去进行推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他们要做的又不止是这些，如果迄今为止他们的猜测都没有错的话——食梦貘是A大的学生，青女是替食梦貘狩猎目标的鉴情师，照这么查下去，他们总有一天要和这个已经杀了不下5个人的恶兽正面交锋。
    奇怪的是，蒋悦一想到这个，心里的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劲，时至现在，他最渴望的事情已经不是长出尾巴，而是像赵衍初和霍一刑朗这些人一样，能够运用灵力去战斗。
    难以想象，半个月前自己还是个那样懦弱的人，蒋悦张开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二人回到宿舍，霍一已经回来，正在一边吃饭一边看新番。赵衍初打了一天的奶油，嫌弃自己一身甜腻腻的味道，奔去洗澡。蒋悦已有好几日没进灵境，迫不及待要上线，霍一一看见蒋悦，脑袋上叮地亮了个灯泡，捧着饭盒八卦兮兮，不对，语重心长道：
    “小蒋啊，最近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蒋悦：“挺好啊。”
    霍一：“你多去交朋友嘛，不要整天和赵衍初那厮混在一起。”
    霍一自从那日在群里窥屏得知小蒋芳心暗许，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蒋悦到底喜欢了谁。但蒋悦还是天天和赵衍初在一块儿，根本看不出到底瞧上了哪个姑娘，霍一大为着急，生怕赵衍初把孩子给耽误了，又不敢惹赵衍初，只好来杵一杵蒋悦这个榆木疙瘩。
    这边蒋悦又不能说自己和赵衍初在追查食梦貘的事情，按照须弥灵境张贴的协助办案协议，若非办案人员，是不能获知案件信息的，除非霍一也和他们组队去开荒食梦貘副本。
    但是霍一看上去似乎对这种事不感兴趣，除了与赵衍初在开学前半夜打架上热搜，霍一从未在蒋悦面前展示过灵兽的一面，他像个普通的大男生一样，正快乐地享受他的大学生活。
    “我和赵衍初找了个兼职，所以……”蒋悦开口解释道，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有人给他发消息，蒋悦拿起来一看，是黄灿均。
    黄灿均：明天林源学长的沙龙，下午四点半逸夫楼410学生活动室，记得来啊。
    蒋悦看了黄灿均的信息，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这茬。明天还要上班，答应黄灿均的时候却是在打工定下来之前，今天刚因为溜号被店长骂了一通，明天四点半到场，再早退的话店长会不会以为他对他有意见？
    黄灿均是蒋悦在大学里除了赵衍初和霍一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真正意义上凭自己本事交到的朋友，毕竟赵衍初和霍一更像把蒋悦当小弟的哥哥。就这么鸽了朋友，蒋悦也觉得很为难。
    “对啊，我听赵日天那家伙说了，怎么样，上班好玩不？哪天我也去玩一下。”
    蒋悦正喝水，听到霍一给赵衍初起的外号，差点喷了出来。他艰难地稳住自己，抓住霍一的手，道：“朋友，明天来玩吗？”
    赵衍初洗完澡出来，看见蒋悦正目光灼灼地握着霍一的手，脸登时拉下来，霍一哈哈道：“好啊，我明天正好没事，那里美女多吗？”
    赵衍初走过来问怎么了，蒋悦把先前答应了黄灿均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霍一道：“明天我下午才走，你帮我替两个小时就好了，等我回来给你买奶茶！请你吃饭！”
    霍一点头道：“好啊好啊！”
    赵衍初见两个人气氛热烈，转身默默去擦头发，霍一看来也是个少爷，对第一次打工兴奋不已，道：“到时候我和赵日天一块儿上班岂不是闪瞎全场……”
    赵日天第一次听到霍一叫自己赵日天，一记眼刀杀过来，霍一感觉背后一阵寒意，顿时噤了声。
    蒋悦和霍一商量成了，给黄灿均回了消息。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了自己的灵境。
    经过练习，蒋悦的灵境已经比第一次要稳定很多，他的灵境是一片草原，天高阔远，绿色草原延伸至远方，边界是绵延的群山，与天际线交接着。风吹草低，巨大的风车缓缓旋转着，一片静谧。
    蒋悦曾试图通过扩大灵境的边境线来锻炼自己建造灵境的能力，赵衍初却和他说构建灵境在于“丰富”而不是“扩大”，于是蒋悦经过努力，在自己的草原灵境里放置了风车和群山，随着熟练度的提升，灵境给他来带的精神消耗有所减轻。蒋悦喜欢呆在自己灵境里的感觉，按照自己意志构建的灵境，眺望着广阔无际的草原和旋转着的风车，总给人一种安逸的感觉。
    蒋悦进来后不久，就看见身边的石头上现出淡淡身影，赵衍初一声咖啡店员工打扮，洁白的衬衫，胸前别着名牌，墨绿色的围裙，他的身影逐渐清晰。
    蒋悦疑惑道：“为什么你能进入我的灵境？”
    他之前进入赵衍初的灵境时，总是迷迷糊糊的，以为只有赵衍初将他拉进去，他才能进入他的灵境。
    赵衍初道：“因为你信任我。”
    “当灵境主人给予足够的信任时，只要他张开灵境，被信任的一方就能自由进入。”赵衍初解释道。
    蒋悦想了想，问道：
    “那……我也可以自由进入你的灵境吗？”
    第34章
    蒋悦刚开口就后悔了, 哪有这样问的？仿佛在向赵衍初索求什么一样。
    “当然啊。”赵衍初一脸奇怪的表情，回答道，好像蒋悦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一下。蒋悦的灵境开始日落, 夕阳如同融化一般沉入群山之间, 夜幕降临, 瑰丽的紫色从天空的顶部洇下来，小小的月亮挂在天边。日月同辉的暮色里，太阳仿佛比白天迸发出更绚烂的光芒, 远处绵延的山峦染上了温暖的橙黄色。
    初学者创建灵境，总是不免受心境影响, 在如此旖旎的黄昏里，蒋悦知道赵衍初所面对的景色，正是自己真实的内心，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赵衍初懒洋洋地靠着石头，盘腿坐在草地上, 点评道：
    “这个落日做得不错。”
    蒋悦的瞳孔盛着那个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上的火球, 他张了张嘴：“啊……嗯。”
    暮色散尽，蒋悦站起来, 道：“赵衍初，能教我怎么运用灵力战斗吗？”
    赵衍初听了蒋悦的话, 并不意外, 他也站起来, 走到蒋悦身边，道：“其实这个没什么好教的，每个灵兽的灵力都自成体体系, 灵兽的分类有很多，精神系、元素系、时间系等等……同一类型的灵兽，对灵力的运用是有共同点的。”
    赵衍初抬起手，指尖搓了搓，迸发出蓝色火焰，于夜色之中幽幽照亮二人的脸庞，继续道：“夫诸属气象灵兽，也归于元素系之下，青龙也是同样，这就是我的‘元素’。”他指尖一挥，蓝色火焰化作一条长长的龙形向远方喷射而去，擦着摇曳的草丛，所到之处皆被光火照亮，如同流星一般。
    “找到属于自己的元素，学会控制和运用，最大化地发挥元素的优势，就是你的作战技能了。”
    蒋悦点点头，赵衍初又道：“这些对于灵兽都是自然而然习得的，倒也不用太担心，不过身为夫诸，你要想清楚攻击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让戾气成为你战斗的主导。这一点……”
    赵衍初在黑暗中看着他，道：“对你非常重要。”
    身为夫诸。蒋悦知道赵衍初的意思，管理局对他的考核重点也许不在于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考察恶兽夫诸是否真的可以克制本能不去伤人，与灵兽站在同一立场上。
    “试试？”赵衍初的指尖顶了一小撮火焰用于照明，蒋悦郑重地点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夫诸的元素。
    一片黑暗中，在蒋悦的精神虚空里，一滴水落下来，泛起层层涟漪，无尽的水面轻轻涌出波浪，蒋悦睁开眼，他摊开手心，一团湿润的雾气聚合而来，蒋悦有些茫然地看着它，赵衍初沉声道：“集中精神。”
    雾气松散而缥缈，蒋悦凝神看着它，雾气的形态开始变化，旋转成一圈小小的水环绕于四指之间。
    夫诸的元素是……水！
    “好，稳住，试着控制它，它的形态，力量和方向都由你赋予。”
    要控制水的形态，就像让他用水搭积木，太难了！蒋悦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疯狂被消耗，他的脸侧现出红色的兽纹来，眼睛转为赤红，赵衍初见蒋悦已快要显出兽形，知道他快要克制不住，正准备喊停，却看见蒋悦的双手出现了一把水形态的长弓，他的双手颤抖着，竭力抬起，拉弓，指间隐约现出一支长长的、锋利的水箭。
    此时，蒋悦的额头已经长出夫诸那长长的鹿角，犹如神树抽枝，泛着点点荧光。
    蒋悦的中指指腹搭在箭上，水箭正要发射，刹那间，长弓与箭却爆成水汽，消失了。
    蒋悦跌坐在地上，不住急喘，展开的鹿角收了些许，道：“我……”
    赵衍初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道：“第一次，已经很好了。”
    蒋悦急道：“我再试一次！”
    赵衍初：“改天再试。”
    蒋悦没听进去，闭上眼睛，着急地搜寻刚才聚起水弓的感觉，赵衍初的手按在他的脖颈上，他的体温偏高，手心亦是热烫，蒋悦睁开眼，赵衍初的眼睛直视着他赤红色的瞳孔，现出龙瞳，一股威压之感袭来。赵衍初重复道：
    “我说，改天再试。”
    这是蒋悦第一次看见赵衍初在人形态时现出龙瞳，青龙的力量登时压住他心里的躁动，蒋悦面颊的兽纹渐渐淡去，鹿角收敛，眼睛也恢复成平时的黑色。
    蒋悦眨了眨眼，许久才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失控了，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赵衍初并不责怪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道：“早点睡。”
    蒋悦有些沮丧地将灵境收起来，在床上睁开眼，宿舍已经熄了灯，一片寂静。他将头后仰去看赵衍初，赵衍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正拿着手机静音玩斗地主，一手好牌，正在给对面的阿姨倒卡布奇诺。
    这次进入灵境，消耗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蒋悦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掏空，眼皮沉重，顾不上思考太多，昏睡过去。
    第二天。
    上午还要去上班，蒋悦这次总算勉强听到闹钟在响，他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头重脚轻地下床去上厕所，尿尿时总感觉有那里不对。蒋悦睡眼惺忪，神志不清地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地挠了挠后腰。
    他身体一僵，手顿在半空，感觉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差点从高高的悬崖边缘坠落，一下子吓醒了。
    蒋悦抬起手，又朝刚才碰到的地方摸了一下。
    周日早上六点半，男生宿舍发出一声大叫，许多人被这声大吼吵醒，烦躁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蒋悦连滚带爬地从厕所里出来，踩到地上的盆，差点翻到，他窜上赵衍初的床，将昨夜将欢乐豆输得精光的赵衍初摇醒，赵衍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蒋悦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啜着泪水，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蒋悦的身后，一团小小的，白色的，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从他的尾椎延展出来。
    那是夫诸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小蒋……长出尾巴了！！！
    第35章
    “我……尾巴！”蒋悦几乎要哭, 又竭力忍住，赵衍初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它可以在遇到危险时保护蒋悦，可以在灵境里引导蒋悦, 他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在蒋悦出糗的时候嘲笑他, 但是看着蒋悦含着泪水的眼睛, 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长出尾巴这件事对蒋悦来说太重大了，直至来到A城之前，蒋悦毕生的愿望都是能长出尾巴, 即使现在接触了比尾巴更具冲击力的事，能长出尾巴仍让蒋悦激动不已。
    “早晚会长的, 哭什么……”赵衍初坐起来，道：“过来，让我看看。”
    蒋悦爬到他的床上，背对着他，激动得毫无旖旎的心思，他那条小小短短的尾巴卡在裤子外面, 蒋悦抓着自己的短袖下摆, 露出一小截腰，赵衍初的眼睛眨了一下, 蒋悦的语气充满期待：
    “不知道会不会继续长大，以后可不可以甩尾巴……我、我不贪心, 我的意思是能长出尾巴已经很好了！”
    据赵衍初了解, 夫诸的尾巴……大概率不会长得很大。就赵衍初来看, 蒋悦的快乐几乎要让他那条新生的袖珍尾巴摇成螺旋桨飞起来围着A大环绕三圈，此时此刻，面对喜大普奔的蒋悦, 赵衍初实在说不出任何泼他冷水的话。
    他伸手戳了一下蒋悦的尾巴，蒋悦登时感觉一道电流从脚心窜到头顶，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的耳朵发红，转过身缩到墙角去，结结巴巴道：
    “好像……好像不能碰。”
    新生的尾巴……太敏感了啊！
    赵衍初起了坏心，把他堵到墙上，道：“不管！来让大爷玩玩你的尾巴，我还没玩过气象灵兽的尾巴呢！”
    蒋悦抓狂道：“不要像个嫖的好不好！我的是个正经尾巴……你是不是玩过很多尾巴啊？！”赵衍初按住他的手要把他扳过来，道：“我谁的尾巴也没玩过，刚才没看清啊！一会让看一会不让看的……”
    霍一一大早别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摘了悲伤蛙眼罩，皱着眉头坐起来，咕哝道：“大早上的干什么……”只见对面蒋悦在赵衍初的床上，赵衍初正抓着蒋悦的手，蒋悦被按在墙上，裤子半褪，满脸通红。
    霍一大惊失色：“干什么干什么！我还在啊！”
    蒋悦：“……”
    赵衍初：“……”
    半个小时后，蒋悦和赵衍初到达咖啡店，开始上班。
    蒋悦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下来，霍一得知蒋悦的尾巴长出来了，吼得比蒋悦还要大声，整栋宿舍楼又被吵醒了一回，简直怨气MAX。蒋悦套上裤子，尾巴的存在让他既不习惯，又忍不住感慨万千。
    如果现在有时光机，蒋悦希望能回到七岁那一年，告诉那个时候的自己，尾巴总有一天会有的，不要总是那么低落。在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尾巴的日子里，他曾经将尾巴当做全部的生命意义，也认为如果有一天尾巴真的真的能长出来，那就是他的新生的第一天。
    从裕都来到A城，蒋悦认识了“没有尾巴”的赵衍初和霍一，同时发现无尾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在大城市里，每个人都很忙，真的不会特别去关注没有尾巴的人，天生无尾给蒋悦的心理负担有所减轻，但是能长出尾巴，蒋悦依然很高兴。
    以后去买裤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要求掏尾巴洞服务，还要买尾巴专用的沐浴露，他的尾巴现在虽然看起来小，以后指不定长多大……蒋悦幻想着自己拖着长长的尾巴横扫千军的场面，口水差点流下来。
    他一上午都沉浸在雀跃之中，中午吃饭的时候，蒋悦一个没注意径直坐下来，压在自己的尾巴上，疼得差点没过去。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尾巴抬起来再坐下去，心想有尾巴的烦恼也挺多的……
    这甜蜜的烦恼他蒋悦还能承担更多！
    直至下午霍一来换班之前，蒋悦一直保持着打鸡血的状态，微笑着给客人点单，上咖啡，搬牛奶打奶油，像个小型太阳一样放出光辉笼罩着整座咖啡店，差点连赵衍初的活都抢去干了。
    下午三点，霍一来到店里帮蒋悦替两个小时的班，霍一对上班极为感兴趣，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和赵衍初站在流理台后面，原本还有点小资情调的咖啡店登时变成猛男咖啡馆。霍一像只大熊一般躬着身有些笨手笨脚地操作收银机，十分引人注意。
    蒋悦对霍一千恩万谢，摘了围裙抓着包回学校，开学半个多月，除了军训的时候被带着转了一圈学校，基本是教室宿舍咖啡店三点一线，在路上问了一下路找到那栋楼，爬上四楼找到420，蒋悦给黄灿均发了个“我到了”的消息，活动室的门时半掩的，蒋悦推了门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蒋悦进入420的一瞬间，感觉室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一些。420是学校拨给学生的活动室，没有座位，蒋悦是从后门进去的，教室后面放了石膏和画架，前面是几个沙发，上面坐着人，有隐约的说话声传过来。
    蒋悦感觉有点奇怪，活动室不大，按理说在里面以正常音量聊天说话都会听得非常清楚，但那些人说话都非常轻声细语，仿佛梦呓一般。蒋悦走过去，绕到沙发前方，几个沙发上坐了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坐在中间的高脚凳上。
    坐在高脚登上的人见蒋悦出现，站起来同蒋悦握手，笑容满面道：“欢迎新人，灿均的朋友是吗？”
    朝蒋悦说话的人正是在军训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源学长，他头发乌黑，五官温润，看上去非常亲切。蒋悦和他握手的时候，感觉出他的手上有一道道凹陷下去的痕迹和伤口。林源的手很快抽回去，蒋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愣愣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黄灿均和他旁边的女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回应这位和蔼可亲的学长。
    “是不是有些紧张？没关系，和大家第一次见面，一起聊聊天就熟悉了，不用太紧张，先坐吧。”林源笑容不减，示意蒋悦坐在他身后的空沙发上。
    蒋悦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表现出异样——即使林源看上去很亲和，其他的人也对蒋悦的加入毫无意见，但是在蒋悦的视野里，除了林源，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全都带着黑色的且非常压抑的气场，他们的气场毫无规律地展开又收缩回去，带着不安的颤动，对拥有灵视的蒋悦来说简直是精神污染。
    这四个人两两坐在沙发上，彼此的气场诡异地交叠着，更显得那黑色浓郁得化不开。
    唯独林源的周身空荡荡的，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
    怎么回事……？蒋悦的大脑飞速转动，这四个人都灵兽？但是他们的气场和蒋悦见过的灵兽气场都有差别，毫无活力和生气，与其说是灵兽的能力气场，更像是情绪的具象，就像是……就像那一天他在黄灿均身上看到的气场一样！
    蒋悦看了一眼和他始终什么交流都没有的黄灿均，几天不见，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色苍白，眼神黯淡，他的眼皮垂下来，盖住了眼睛里的光亮，整个人就像被罩在玻璃里，拒绝和外界产生交流。
    “好了，为了让新来的小蒋尽快融入我们，就像第一次一样，轮流发言，让我们畅所欲言吧。”
    林源笑容可掬地怕了拍手，他的表情就像覆在脸上一层薄薄的面具。
    在这位完美的学长的号召下，坐在黄灿均旁边的女孩开了口，发言开始了。
    第36章
    “我的男朋友劈腿了。”
    那个女孩幽幽开口道。
    刚才蒋悦没有看出来, 她一开口，蒋悦立马认出她来——是那一天和青女在甜品店见面的人。
    那时蒋悦只是远远看着，印象中是个清秀温柔的女生，短短几天, 她的身上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头发披散的, 脸色苍白，眼底带着疲倦的青色，形容萎靡。
    此时此刻, 活动室的布局是这样的，三座沙发围着中间坐在高脚凳上的林源, 除了蒋悦独占一个沙发，其他人都是两两成对，与黄灿均和女生的沙发相对的，是另一对男女。
    林源听见这个堪称坏消息的开头，嘴角翘起，带着鼓励的微笑示意她说下去, 其他人如同死气沉沉的木偶呆呆地坐着, 毫无反应，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谈恋爱。他明明说过很喜欢我的……”女生出神地喃喃道, “我只是在网上看到有人那样做，觉得好玩, 才会想去试探他的, 我真的不是不信任他……”她突然抬眼看向蒋悦, 蒋悦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毛，女生却紧闭了眼睛，开始低声啜泣。
    “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喜欢别人？那我算什么啊？我到底算什么啊？”她带着哭腔道。
    “令人同情的故事。”林源听了女孩的发言, 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又开口道：“不过小锦，你不觉得你也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吗？”
    蒋悦本来以为他们的发言，就是自我介绍加聊天，黄灿均提过这是一个读书沙龙……但没想到这个叫小锦的女生一开口会说这个，更没想到林源学长会这么回应她。
    正常来说要先安慰一下才……对吧？
    林源坐在高脚登上，长腿一只点地，一只屈起放在凳子下的横杠上，看上去随意又风度翩翩，他在椅子上转了个身，面朝小锦，继续道：“造成这样的后果，不就是因为你对男友的‘不信任’吗？”
    小锦为之一愣，蒋悦可以看见她那黯淡的气场也停滞了一下，好像不理解林源的话。林源的眼神温柔，又似乎带着将她最后的情绪堤坝一击穿透的魔力，他开口道：“如果没有你的试探，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所以……”
    “你的男友的背叛和不忠，归根到底，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啊，小锦。”
    小锦被林源说得哑口无言，蒋悦被林源的结论所震撼，又听林源继续道：“小锦，为了不再犯这种错误，要好好记住现在的心情，自责、内疚都是应该的、正常的，大家说是吧？”
    听到林源的话，除了蒋悦和小锦，其他人像获得了指令一样，木然地点了点头。
    在林源的暗示和几乎所有人的肯定下，蒋悦看到小锦身上的气场一下子猛地加深，本来是和周围的人有所区别的气场，现下已经与其他人相差无几了。
    林源见蒋悦没有跟风点头，神色没有任何不耐，而是微笑地开口问他道：“小蒋是有不同意见吗？”
    蒋悦扫了这四个几乎要淹没在黑色气场里的人一眼，林源的轻松自如简直和他们格格不入。
    “……我不觉得全都是小、小锦的错。”蒋悦开口道。
    “嗯？”林源一副“请赐教”的样子。
    蒋悦开始头脑风暴，他不太擅长辩论，但是眼下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林源掌控这场诡异的沙龙的节奏，根据他在四个人身上看到的气场，这一切一定和灵兽有关……
    蒋悦咽了咽口水，朝小锦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无论你怎么试探，他都不会改变，不是吗？就、就算你们因此分开，你也应该高兴才对，你……你离开了一个不那么喜欢你的人。”
    小锦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蒋悦看着她身上那本来已经深黑的气场犹犹豫豫地变浅了一些，其他三人就跟看戏一样依旧深沉的黑着。
    果然是代表情绪的气场！蒋悦的话让小锦的愧疚和自责减轻了一些，这也反映了在她的情绪气场上，蒋悦的灵视不仅仅能分辨灵兽！
    “是吗？小锦。”看见蒋悦将小锦扳了过去，林源微微俯下身，和她平视着，继续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人经得起试探呢？有多少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心无旁骛？小锦，你觉得你有那么特殊吗？”
    小锦的眼神闪动着，有些不安地咬着指甲，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闭嘴啊啊啊！蒋悦见林源非要挫人信念，在心里怒吼道。他从
    第37章
    黄灿均的身体瑟缩在沙发上, 他的黑色气场带着恐惧的表情，和他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为什么不起作用呢？如果是灿均的朋友，应该也和他一样内向、懦弱且自卑啊……我们的组员灿均，怎么可能交到这样强大的朋友呢？”
    林源在念到“强大”两个字, 温和的表情已经微微有些松动, 就像完美的面具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抬手箍住蒋悦的脖颈将他抓起来, 强迫蒋悦与他对视，林源的灵力猛地增强，瞳孔闪现出紫色的符文, 那一下犹如巨大摆锤猛力撞入蒋悦的脑海中，让他感觉浑身连同心跳、血液和呼吸都被箍住。
    蒋悦的头痛欲裂, 他的额角暴起青筋，眉头紧紧皱起，脸侧慢慢浮出红色的兽纹，眼睛转为赤红色，在林源的精神侵入之下，锋利的犬牙延伸出来, 顶在唇上。
    咖啡店。
    临近下班, 赵衍初心不在焉的，打坏了一杯奶油, 霍一有些笨拙地操纵点单机，店里客人不多, 霍一伸了个懒腰, 有些无聊地趴在台上。赵衍初把外卖做好递给外卖小哥, 一时无事可做，和霍一大眼瞪小眼。
    霍一：“日天，我怎么感觉你和小蒋有点不对劲呢？”
    赵衍初已经因为这个外号动手揍了霍一好几回, 现在懒得动手了，他没好气道：“少放屁。”
    霍一：“我之前不是说过你太管着小蒋了吗？哎，我跟你说，真不是我的错觉，我今天才看出来，其实你和小蒋之间……”
    霍一一脸神神秘秘，说话又来回车轱辘，赵衍初被他说得有点烦，又不是像以前一样嫌他八卦啰嗦的烦，而是一种被隐约戳中心事的烦，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心事到底是什么。
    霍一又继续道：
    “其实我觉得你和小蒋之间挺像兄弟情的。”
    赵衍初抬起眼来，道：“什么兄弟情？你和他不是兄弟情？”
    霍一半桶水晃荡：“你这就不懂了吧，最近不是挺流行这个的。兄弟情，就是超越朋友的存在，又不是要谈对象的那种，毕竟我们全宿舍都纯直，懂吧？再好也不会谈对象，但是有这个兄弟情呢，就是你看小蒋现在心有所属，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赵衍初修长的手指转着台上放着的一支笔，从尾指灵活地转到食指又转回去，听到霍一的话，一个走神，笔飞了出去，赵衍初将笔拿回来继续转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痛快？”
    霍一：“自从你知道小蒋有情况，我的握力器都被你握爆两个了。日天，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哇。”
    碰上蒋悦的事，赵衍初的智商总是比平时要飘忽那么一些，他鬼使神差地把霍一的话听进去了，郁闷道：“那你说怎么办。”
    霍一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找出小蒋喜欢的人。”
    他又竖起第二根：“第二，成全小蒋。”
    赵衍初一听霍一的建议，感觉更郁闷了。霍一见他一副自家的白菜长了腿跑了的样子，开始胡说八道强喂鸡汤：“日天，兄弟情的本质就是兄弟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不要小气……”风铃响，有客人进来点单止住了霍一的话头，赵衍初抬头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午的日光已经完全消失了，天空中乌云堆积，天色黯淡，街上刮起强风，外面的路人被风推着走。
    赵衍初皱起眉头，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天气，晴天，降水率0%。
    他将手机收起来，天空轰隆一声，闷雷滚响，雨如同舞台幕布一样落了下来，街上的路人四散，赵衍初黑色的眼睛映出橱窗外的磅礴大雨，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问道：
    “刚才蒋悦说他去的那个沙龙，具体在哪个地方？”
    “嗯？”霍一正费劲地给咖啡挤雪顶，道：“没说，在学校吧。”
    “我出去一下。”赵衍初甩下一句，台上放着他摘下来的围裙，人已经冲到门口了，霍一大惊：“喂！我不会做别的啊……！”
    420学生活动室。
    “原来是只灵兽啊……”林源看见蒋悦现出兽形，表情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转为惊喜。他松开抓着蒋悦脖子的手，蒋悦感觉空气涌进气管里，弯下腰猛咳起来。他抬起头来，红色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林源，夫诸的鹿角已经完全展开，他的尖利的犬牙呲着，在林源持续的精神侵入下，邪恶的兽性被完全激发出来。
    “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良温顺的灵兽嘛。”林源耸了耸肩，像是闲聊一般，一副轻松模样，但是他给蒋悦的精神压力一点也不见少，反而在不断地积压。“让我猜猜你是什么？一副恶兽的长相，你该不会是我这一边的吧。”林源扯了扯衣领，状似为难道。
    “轰”的一声，室外的天空一声雷炸响，持续高温半个月的覃城迎来大雨，将按部就班的黄昏击得粉碎。
    蒋悦看起来要咬人了，林源料不到撞上一个灵兽，俘获一只灵兽的力量供他所用对现下的他来说既危险，又极具诱惑力。但他不知道蒋悦是什么灵兽，摸不清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
    “啊……”林源叹息一声，他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但是那是一只灵兽，他可比一个普通人能带给他的力量……强太多了！
    林源的黑色眼睛里符文骤地一闪，他的瞳孔慢慢地扩大，直至黑色的瞳仁将眼白完全占据，身后四个人在他灵力的影响下，黑色的气场疯狂扩大重叠，整个学生活动室都浸在这种令人绝望而痛苦的情绪气场中。
    黄灿均的嘴唇青紫，眼睛紧闭，就像陷入无尽的噩梦之中，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蒋悦目眦欲裂，失控的情绪快要累积超出阈值，覃城下起大雨，他知道这场大雨是他带来的，如果他不能控制自己……
    “小组交流时间到了，让我们来看看，你最害怕的是什么东西吧。”
    食梦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第38章
    此时此刻, 四个被食梦貘控制的人的情绪气场已经将活动室覆盖，林源话音刚落，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大雨落下的声音瞬间远去, 在蒋悦眼里, 被黑色覆盖着的天花板如同熔化一般凹陷下来。
    空间坍塌, 林源展开了灵境！
    太阳曝晒下，四周热气腾腾，蒋悦穿着军训服, 感觉快被太阳晒化了。
    自己在哪儿？蒋悦抬眼看着耀眼的天空，阳光惨白, 操场上的学生方阵整齐得有些诡异，所有人的帽子都遮住了眼睛，留下表情空白的半张脸，蒋悦一时间有些恍惚。
    “蒋悦，出列！”
    蒋悦站在第一排，听到指令,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刑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向后转！”
    蒋悦像被什么力量拨得转了个身, 面对着自己出列的方阵，他低头盯着脚尖, 热汗沿着脸颊流下来，滴到草地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 蒋悦看见自己的手指指甲抽长, 变成尖锐的爪子。他惊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额角的鹿角已经长出来，方队里发出惊叫, 整个操场开始沸腾，有人大喊：“怪物啊！！！”
    蒋悦握住自己的角，试图将他这些不可抑制的兽态特征按回去，他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看刑朗，却发现他只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布制人偶，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蒋悦猛地清醒过来，他仔细地去看方阵里的每个人，被压得低低的军训帽挡住的脸，全都是黄灿均。
    这里一整个操场，全部都是黄灿均。
    林源的声音响起来：
    “哦，被发现了，看来被好朋友发现你是只恶兽不是你最怕的事情啊……那我们再一起探索吧，我们的小组成员蒋悦，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操场场景坍塌，食梦貘灵境变化。蒋悦坐在赵衍初的车里，赵衍初正开着车，清晨，街道一片雾蒙蒙的。
    赵衍初的五官分明，眼睛看着前方，信号灯跳转，红灯在大雾中变幻成一只血红的眼睛眨了眨，林源正在监视灵境。
    “有话对我说？说吧。”赵衍初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蒋悦的思维非常混乱，他的嘴不可抑制地张开，声带振动：“我……”他要说什么？蒋悦似乎在本能地抗拒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却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蒋悦的唇颤动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道：
    “我……我喜欢你。”
    空气静止了。
    为什么要说这个？为什么要朝赵衍初说这个？
    赵衍初也愣了，他的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头转过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蒋悦，蒋悦已经忘记了眨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冒寒气。
    为什么要说……？
    果不其然，赵衍初的脸露出厌恶的表情，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唇形十分好看的嘴吐出回应：
    “你真恶心。”
    蒋悦感觉心脏有些疼，他只能假装听不懂似地将头转向窗外，车窗映出驾驶座赵衍初的身影，他的表情仍旧冷冰冰的，蒋悦的告白让他像吃了苍蝇一样。
    下一刻，赵衍初的面容融化了，露出林源笑眯眯的表情，他开口道：
    “BINGO！让暗恋对象知晓了自己那令人作呕的龌龊感情，蒋悦的恐惧指数：90分！”
    食梦貘每搭建一个场景，就能更深挖掘蒋悦心底的恐惧和秘密。他似乎十分欣赏蒋悦那濒临崩溃，备受折磨的样子。在这样几乎是碾压式的精神压制中，蒋悦的最后一丝理智就像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接近熄灭。
    “但这还不是你最害怕的事情吧？小蒋。”
    林源猛地将车的油门踩到底，车子向前极速奔去，冲破了大雾，车子消失，两个人落在草地上，前方现出群山，巨大的水库，村庄建在半山腰上。
    这里是裕都，蒋悦的家乡。
    “点兵点将……哪个是小蒋最害怕的事？”林源的声音带着得意。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是蒋悦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蒋悦可以预感到这一点，在这个关头他竟然冷静了一些。
    林源是窥探人心的食梦貘，能够窥视到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情。他和赵衍初在须弥灵境曾看过食梦貘的档案。
    精神侵入系，作战能力较弱。
    “蒋悦，你最害怕的事是——”林源不再变幻形态，也不再忌惮这只不知底细的恶兽，他走到他身边，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庞，蒋悦的眼睛则紧闭着。
    洪水涌向村庄，卷起巨大的漩涡。
    “蒋悦！睁开眼睛！”林源睥睨着这只身材纤瘦，因为恐惧而紧闭眼睛的恶兽。
    蒋悦已经知道林源要给他看什么了，他突然一拳揍在林源的脸上，那一拳竟然没打空，实打实地打在肉上，林源闷哼一声，以为蒋悦要和他肉搏，蒋悦却和他拉开了距离，他睁开眼睛，完全看清了林源给他展现的场景。
    那是他今生内心深处最恐惧，最无法面对的事情。
    “动如疾风，震如迅雷，青龙——”蒋悦指间夹住一道符箓，念出赵衍初那时交给自己的咒语。
    他的手颤抖着，脸上全是泪水。
    “召来！”
    一道闪耀的龙形蓝色火焰轰隆而至，朝林源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小了，明天更多一点，大家可以猜一猜小蒋最怕的事是啥哈哈哈，前面有提过一丢丢（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发现）。
    第39章
    林源网万想不到蒋悦会在这个时候使用灵力, 毕竟他在灵境里这么刺激他，蒋悦唯一称得上反击的，只是被逼得显出兽态特征，还只会呲牙, 毫无实质性的攻击力。
    林源以为这是只没什么天分的恶兽, 算了……恶兽也是灵兽, 比起他煞费苦心去杀一百个普通人……
    蒋悦几乎是怒吼着用掉了赵衍初给他的那道符箓，赵衍初保存在符箓里的龙焰呼啸而出，直奔林源而去, 龙焰席卷至林源所在之处，林源躲闪不及, 瞬间被那耀眼的青色火焰吞噬。蒋悦夹在指尖的符箓化作灰烬，他的胸腹剧烈起伏着，眼见林源的身体在龙焰中燃烧起来，人形消失，火光中变幻出食梦貘的兽形剪影。
    食梦貘咆哮着，发出尖锐的叫声, 灵境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随后，周边的幻象开始扭曲。
    “铛”的一声, 如同爆炸过后蘑菇云倒放，食梦貘的灵境瞬间收缩, 眼前一晃, 蒋悦回到了420学生活动教室。一片昏暗, 窗外的雨已经是暴雨级别，雨水倾泻，疯狂击打着窗户和地面。
    蒋悦的心脏一阵一阵地紧缩发疼, 他喘着气，林源站在他面前，脸色非常苍白，四个学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蒋悦在灵境里给他的一击让林源消耗得不轻，蒋悦的眼睛盯着他，手心里还藏着一张赵衍初的灵力符箓。
    赵衍初的符箓威力极大，但是催动它也需要大量的灵力，蒋悦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一次了……他咽了咽口水，看见小锦和黄灿均躺在地上。
    现在已经出了灵境，如果他再次催动符箓，这四个人……不仅仅是这四个人，这一层楼都会被龙焰吞噬殆尽。
    “蒋悦，刚才你看到了吗？”
    林源同样喘着气，他看着蒋悦，蒋悦像只警觉性极强的猫，他弓着背，监视着林源的动作，徒然感觉林源的精神压制侵袭而来。
    ……他还有余力！每当林源施展精神压制，蒋悦就感觉自己像被两堵不断朝他压过来的墙壁夹在中间，林源所做的就是推动墙壁，将蒋悦的心理防线压得粉碎，将他放逐到无尽的意识海的深渊中。
    蒋悦的头像爆炸一样疼，林源的声音分裂成好几个
    第40章
    青龙咬住食梦貘, 将他朝地上一甩，食梦貘登时狠狠摔到活动室外面，他的身体和狼犬一般大，通体漆黑, 背上有紫色的发光纹路, 有着犹如小象一般的鼻子。外面的雨势不减, 雨声盖住了他尖锐的叫声。
    食梦貘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化回原形。赵衍初顾及场地，化作龙形没有像平时那般巨大, 林源躺在走廊上，嘴角溢出血沫, 恨恨地盯着青龙在黑暗中闪耀的龙瞳。
    食梦貘的精神压制一撤，蒋悦清醒过来，跑了出来。赵衍初化作青龙浮游于半空，对食梦貘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咆哮。林源撑着地坐起来，他受了伤，气喘吁吁地靠着墙, 朝他们一哂, 道：
    “我输了。”
    他心知打不过四圣兽之一的青龙，如此狼狈的境况下, 抬起手做了个认输的姿势，道：“今天算是倒大霉了, 惹到了青龙阁下, 你们最近兴收恶兽小弟吗？我要是老实点能不能跟着你们混？”
    赵衍初冷冷道：“那就要看你能老实到什么程度了。”
    食梦貘的精神压制对他不起作用, 只要能近他的身，食梦貘基本打不过他。蒋悦非常警惕地盯着林源，提防他再次展开灵境。
    林源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又继续道：
    “开玩笑的……”
    他的浑身徒然爆出黑气，声音尖锐地拔高：
    “要我和你们混，还早了一百年——！”
    林源的嘴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嘴角开裂到耳根，头像一个掀开的盒子，一个黑影从他的嘴里冲出来，蒋悦心中一凛，只见那黑影直冲蒋悦而来！
    几乎是一念之间，蒋悦的手里现出水弓和长箭，直至上一秒，他对灵力的控制还没稳定到可以在清醒状态下进攻，但是食梦貘释放出的黑影太快了，快得蒋悦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抬起水弓，瞬发三箭，每一箭射出去之后，下一箭已蓄势待发。长箭通体水光粼粼，划破空气呼啸而去，蒋悦顶着鹿角，犹如神话里的森林猎人，动作行云流水，他吼道：
    “别管我，不要让食梦貘跑了！”
    青龙本来已经准备与那黑影对冲，蒋悦三箭射出去，从黑影的前身穿胸而过，水箭穿过他的身体钉到墙上。
    没用！蒋悦心中一惊，那黑影不是实体！青龙见蒋悦的进攻不起作用，放弃了追踪食梦貘，转而去撞那黑影，他穿透了黑影，黑影闷哼了一声，却伸手猛地抓住蒋悦的脖子！
    不能被被攻击，却可以攻击别人！
    蒋悦被黑影箍住了脖子，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像被细而锋利的线绑住了脖子。赵衍初见蒋悦被黑影劫住，暴喝一声，果断化作人形，他的手抖出两道耀眼的青色臂刃，锋利的臂刃接近弧形，赵衍初一挥手，顺着黑影的脖颈横劈而去。
    赵衍初劈了个空，黑影的头如同云雾一样闪烁了几下，稳稳当当地留在脖子上，他似乎没有声带，喉咙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蒋悦越发觉得脖颈上是根细线在收紧，他的呼吸困难，脖子被勒住的一圈渗出细细的血流，但在赵衍初发光臂刃落下的瞬间，蒋悦借以那一秒看清了黑影的面容——
    是六年前死在食梦貘手上的乔阳。
    蒋悦在死者档案看过他的照片，乔阳是上吊自杀的，所以他没办法发出声音！
    不仅如此，蒋悦还在反光中看清了黑影周身布满了细线，从头到各个关节，这让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控制着行动。
    “赵……线……”蒋悦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掉了，艰难开口道。
    不用蒋悦说，赵衍初的臂刃已经注入了青龙的灵力，朝控制着乔阳的线猛地一劈，龙焰顺着线点燃，呼啦一下烧上黑影，乔阳的脸上，五官已经不能算是五官了，只剩下眼睛和嘴三个黑色的洞穴，龙焰开始燃烧他的身体，黑影于火光中发出哀鸣，这对他来说似乎又是解脱。
    蒋悦感觉脖子一松，他顾不上自己，叫道：“林源！”
    赵衍初已冲了出去，控制着乔阳的线的尽头，已经空空如也，除了林源留下的一点血迹，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闭着眼睛开始意念打字，后天又要去考科二了考完狂更
    第41章
    蒋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自己卧在一个洞穴里，地上铺着干草，不远处是燃烧的火堆，从洞穴往外看, 外头写着绵绵细雨, 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 天空是有些阴冷的灰色。
    洞穴内温暖而明亮，蒋悦感觉睡了很久，浑身暖洋洋的。他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打到一半，卡住了。
    蒋悦：！！！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通体洁白的动物, 体型不大，四只脚蜷在肚子下面捂得热乎乎的，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他被一个长长的盘起来的东西围在中间，就像睡在窝里一样。
    蒋悦被这魔幻的场景震撼，盘着他的东西一动不动, 犹如雕塑。
    我我我能化成夫诸兽形了！蒋悦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动, 他的鼻子抽了抽，像动物一样打了个喷嚏……不对, 他已经是动物了。
    听到蒋悦打喷嚏，围着他的青龙身体默默挪动着将他圈紧, 他的青蓝色的鳞片在火光中闪闪发光, 好像酷炫的镭射覆膜。夫诸还是幼兽形态, 体型只有青龙的头那么大，青龙的头静静地趴在地上，犹如小小的山峦。
    此时此刻, 他和赵衍初双双化成兽形，互相盘着在青龙的灵境里睡觉。
    下雨一起窝在山洞里取暖什么的……太适合动物了。蒋悦惬意地叹息了一声，刚刚结束的那场惨烈的战斗变得遥远而模糊，这个山洞似乎隔绝了所有黑暗和恶意，夫诸幼崽眨了眨红色的眼睛，把头枕在青龙的身体上，喉咙发出了小动物特有的撒娇的呜咽声。
    没想到青龙的身体这么温暖，蒋悦一直以为青龙是冷血动物，身体也该是冰凉的，但现在被它盘着睡觉好暖和。蒋悦以为他睡着了，不住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用湿润的鼻头拱着他。
    变成动物太好了……！许多人形的时候不敢做的事，变成动物时，特别是变成动物幼崽时都能非常自然地做出来，丝毫不显得肉麻，因为动物不会说话，表达感情的时候往往比人类更直接。
    比如现在，蒋悦就恨不得借夫诸的兽形把庞大的青龙从头到尾盘一遍，这是幼兽的特权。
    青龙一动不动，山洞里只有火光在摇曳，外面的天渐渐暗了，夜晚降临，四周只剩下木材燃烧时微弱的爆裂声以及细雨落下的沙沙声。
    蒋悦发现赵衍初的灵境，总是没有固定的场景，他可以随心所欲构造任何自己想要的灵境，看似很洒脱，却总给蒋悦一种漂泊之感。
    在青龙的心里，没有可以常驻的地方吗？
    夫诸的下巴放在青龙的身上，它伸长了脖子，歪着头去看青龙的脸，发现一动不动的青龙其实根本没有在睡觉。
    青龙的眼睛睁着，一眨不眨地盯着燃烧的火堆，火光在他清澈的龙瞳中跳动着，夫诸轻轻地舔了舔他背上长长的鬃毛。
    青龙没有反应，犹如一座巨大而华丽的石雕。
    蒋悦知道他在自责，赵衍初很强，行动力和战斗力也极为彪悍。
    正因为如此，他的能力和他性格中的骄傲使他更不能接受失败。
    他曾说过在过往的任务中犯过大错，这使他不再被管理局信任，而他自己也不再轻易信任别人，这次追查食梦貘算得上是久违的重新开始，在蒋悦心里，这么快就揪出林源，即使不能一蹴而就，进度已经比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但在赵衍初眼中，原本可以抓住林源，却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这很难让他不暴躁。
    蒋悦尝试着站起来，青龙盘得有点儿紧，他好不容易控制自己用四个蹄子站起来，腿还太短，用来跨青龙的身体还有一定难度，蒋悦两只蹄子越到外面去，后腿去迈不过去，翘着屁股挂在龙身上，他像只兔子一样后腿在空中乱蹬，青龙稍微侧了一下身体，把他从里面倒出来。
    蒋悦还不太会走路，像刚出生的小马驹一样，走起来还有点顺拐，四只蹄子互相打架，他踉踉跄跄地抵达龙头，赵衍初趴在地上，金色竖瞳看着他，龙的面容威严而神圣，长长的龙须蜿蜒着，龙瞳中倒映着夫诸小小的头和尚未发育完全的角。
    蒋悦用头和他蹭了一下，他的身体太小了，和青龙比起来仿佛一个玩具。
    让林源跑了之后，赵衍初将活动室的学生以及不省人事的蒋悦驮回去，蒋悦的脖子一圈被锋利的线切割的痕迹，如果当时再迟一点，林源可以把蒋悦的头都给绞下来。赵衍初一路上都想找个什么建筑把它撞塌算了，回去看蒋悦上那渗血的一圈，心痛得要死，看了心里憋火，又忍不住要看，给他包上后，霍一从咖啡店回来见赵衍初和蒋悦都在宿舍，抱怨赵衍初先跑了害自己在店里瞎做别客人骂，看赵衍初坐在蒋悦床上，眼圈红红的，表情像要吃人的修罗，吓得登时不敢出声。
    赵衍初展开灵境，在山洞里看到睡得呼呼的小夫诸，化作龙形，慢慢地把他圈起来，想静静。
    蒋悦见赵衍初心情的确十分欠佳，叼着他长长的龙须甩来甩去逗他玩，青龙郁闷得根本没心思陪他玩，蒋悦无聊地把龙须分成三股，用嘴叼着给他编麻花辫。
    青龙纵容夫诸对他做任何事。蒋悦编了两条，见赵衍初实在开心不起来，开口道：
    “日天，不要忧郁。”
    啊，用兽形说话的感觉好奇妙，蒋悦感觉舌头不知道该放哪，他习惯性地低头舔了舔自己身侧的毛，把被自己睡得扁扁的毛捋顺了一些。
    “不许叫我日天。”青龙发出警告。
    舔毛的感觉也好奇妙好舒服！蒋悦开始沉迷舔毛，夫诸通体雪白，不含一丝杂毛，体型似鹿，头上也长着角。蒋悦无法克制自己的动物天性，一边快乐舔毛一边含含糊糊道：
    “那你不要板着个脸嘛……怪严肃的。”
    蒋悦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赵衍初抬起头来，拱了拱蒋悦，问道：
    “伤口……感觉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科二，求神拜佛了
    第42章
    青龙是四圣兽之一, 起源于上古的星宿，赵衍初虽然很年轻，但当他化身青龙时，其威严和神性仍是普通人所不能想象和触及的, 圣兽有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
    蒋悦仰头看那巨大的青龙, 他是个发光体, 长长的龙须无风而动，面容神圣，有着凡人不敢直视的龙瞳, 不怒自威。夫诸小小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他低下了头颅。
    山洞外的雨声一下远去, 燃烧的火焰慢慢黯淡。
    青龙的在意，像一记重拳让蒋悦顿时清醒过来，刚才的惬意和温馨浅薄得如同窗台上的一层浮尘，风一吹便四散了。
    蒋悦知道自己在第一次作战失控了，他有能让食梦貘当场变成一滩烂泥的能力，但这能力不属于他, 失控的夫诸和旧标准下的恶兽没有差别。
    这是正常的……天生的恶兽本是混乱的、不受约束的。在世界灵兽力量处于弱周期的时候, 恶兽四海为家，与人类群居之地划清界限, 互不干扰。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强周期到来, 为了保持力量的平衡, 进食怨恨的恶兽越来越多, 这是恶兽的天性。
    像蒋悦这样自愿接受管理局的监督，和灵兽们一起行动的，算得上是逆天道而行。蒋悦被赵衍初带去了须弥灵境, 凌轩给他看了那份恶兽标准重订，并告诉他，如果他能通过考试，就是全国第一只能加入编制的恶兽。
    蒋悦天真地以为只是考试那么简单，他以后甚至可以和青龙一起去探案，去冒险。
    和食梦貘的会面，让蒋悦第一次意识到“恶兽”这个词和灵兽管理局所代表的秩序之间有多么大的鸿沟，它如同深渊一般，横亘在这个秩序与身为恶兽的夫诸之间。
    直到真正和食梦貘动刀见血，蒋悦才有自己是一只恶兽的实感，他有多容易被煽动，有多容易被怨恨侵蚀，他有着那样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些也许会伴随他一生，让他在以后所有活着的岁月都与之抗争，时刻面临被这些东西颠覆的可能。
    赵衍初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尾巴，蒋悦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背后预示着什么，他只是因为过往一些不那么好的日子，和对灵兽领域的好奇和无知，那样轻易地点了头。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从来没有把赵衍初的那句“也许可以当个普通人”放在心上。
    也从来没有把他的那句“容不得你后悔”放在心上。
    等蒋悦意识到这些已经晚了，他迎来了第一次轻易的失控，赵衍初也许对他很失望。夫诸会不会成为灵兽管理局的第一个样本？让他们知道恶兽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样本。
    赵衍初见蒋悦不说话，表情肃穆起来，他抬起头，凑到夫诸跟前，夫诸只到他的鼻尖。青龙的眼睛极严肃地看着他，道：
    “蒋悦，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允许你对自己产生怀疑，哪怕只是小小一个念头，都不可以。”
    夫诸仰起小小的头颅看他，幼兽的面容充满迷茫和稚气，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他。
    “我知道。”夫诸开口说道。
    如果今晚不是因为他牵制了赵衍初的行动，也许食梦貘就不会跑了，食梦貘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锋利的线陷入皮肉的触感至今历历在目。
    奇怪的是当时蒋悦丝毫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他只希望赵衍初能把林源抓住，他杀了那么多人，将死去的乔阳做成武器，蒋悦恨他那样控制着已死之人的灵魂，带着玩弄的态度，像个粗鲁的孩子翻箱倒柜地找“最让你害怕的事”。
    也许这种恨……与恶兽的恨并不同。蒋悦人生的前十几年都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来，他不懂为什么恶兽会以人类的痛苦为食，会因为玩弄生灵而感到快乐。
    他与人类为伍，以他们的痛苦为痛苦，食梦貘这样对待人类，蒋悦不可能和他是同一个阵营的恶兽。
    即便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青龙。”
    夫诸开口道，这是他第一次喊赵衍初作青龙，他的前腿跪下来，赤红的眼睛如同红宝石一般闪了闪，神情有着与幼兽形态不符的郑重：
    “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兑现你的承诺，成为了一只真正的恶兽。”
    “那就杀了我吧。”
    青龙听了他的话，闭上眼睛，以头轻轻抵着他，低声道：
    “我说过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只要你的听我的话，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
    青龙的声音开始变轻，山洞里的火堆燃烧殆尽，最后的火苗熄灭，发出最后一声轻轻的碎裂，灵境开始瓦解。
    “就算要下地狱，我也会在你身边。”
    青龙的声音远去。
    蒋悦睁开了眼睛。室内一阵漆黑，窗外是学校夜里常亮的路灯，外面仿佛还下着小雨，昏黄的灯光映在满是水珠的玻璃窗上，显得湿润而模糊。
    已经是半夜了，蒋悦至少睡了七八个小时。他一动，赵衍初躺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身上。赵衍初比他先弹出灵境，已经醒了，蒋悦被他捂得浑身暖呼呼的，原来在灵境里盘着睡觉是这样睡的。赵衍初见蒋悦醒了，哑着嗓子道：“感觉怎么样？”
    蒋悦的脖子上缠了纱布，他伸手想去摸，却被赵衍初制住了手：“别动。”
    两个人离得极近，温暖的鼻息相触，蒋悦小声道：“几点了？”
    赵衍初伸手划了一下手机：“三点多，再睡会儿？”
    蒋悦心想这怎么睡，再抱一会儿他就要硬了。A大学生宿舍的床倒是做得挺大，一张床躺他一个加上赵衍初绰绰有余，赵衍初应该是担心他才睡在床上，这种行为看上去很给，让他这种宇宙直男做出来只会显得更直。
    多么令人悲哀的关爱！蒋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赵衍初，赵衍初想让他多睡会觉，所以不怎么说话。蒋悦像个节拍器一样在睡觉和赵衍初直得令人心碎之间左右摆动，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
    蒋悦的脖子还缠一圈纱布，揭开后发现已经结痂，伤口结了痂之后看起来更恐怖了，就像头被切下来又安回去一样。
    “可惜万圣节还早，不然就可以这样直接出去玩了……”蒋悦一边刷牙，一边看镜子里的自己，含含糊糊道。赵衍初面沉如水，丝毫不配合努力活跃气氛蒋悦。霍一醒过来，看到蒋悦的伤，登时想起昨天赵衍初的表情，后怕道：
    “小蒋，昨天你吓死人了。”
    蒋悦正在烦恼这还怎么去上课，霍一又道：“我差点以为你头掉了。”
    蒋悦一阵哈哈哈哈，道：“再画几道是不是挺像头掉了再缝上去的。”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伤口形成一个完整的闭合的圆。
    霍一开始来劲：“我能做我能做！我以前高中是cosplay社的，社团里的人cos行尸走肉，伤口妆都是我化的。”
    赵衍初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出去，蒋悦见他怒气值快要满槽，整个人像托马斯小火车一样冒气，不敢再造次。
    第一节 没课，蒋悦觉得这个伤口的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缠上纱布显得很中二，不盖住又很吓人，后来霍一翻箱倒柜找出一个choker扔给他，说是以前玩cosplay剩下的，当时cos的还是吸血鬼。
    蒋悦把那choker往脖子上一系，完美遮住伤口。
    就是有点过于潮了，蒋悦感觉有些hold不住，不过总比吓人好。到点去了教室，上课铃响，蒋悦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和赵衍初对了一下眼神。
    黄灿均没来。
    昨天青龙查看了四个学生的情况，全都是睡过去的，只有不省人事的蒋悦是因为消耗了过量的灵力才失去意识。青龙把这四个人放在了校医院里，等他们被人发现，自然会被送回去。
    蒋悦蹙着没有，昨天的沙龙，黄灿均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仿佛换了一个人，可以认定他已经被食梦貘的精神侵入控制了不短的时间，而且蒋悦昨天已经能看见他身上深黑的情绪气场……
    对了！情绪气场，蒋悦试着用这种灵视去观察周围的人，发现教室里的学生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情绪气场，有些偏黄，有的则偏红，台上的马哲老师因为没什么人听课，情绪是淡淡的忧郁的蓝色。
    蒋悦又看了一下赵衍初，赵衍初身为灵兽，气场是耀眼的青色。蒋悦的灵视作用在灵兽身上，看到的更偏向灵兽的能力气场。
    而对于普通人，大部分人的情绪气场都是趋向于暖色调，反应了较为积极的心理状态。
    如果暖色调才算普通人正常的情绪气场，那么黄灿均那样深黑的情绪气场，显然已经接近崩溃，心理状态非常不妙了。
    蒋悦心里非常担心黄灿均，他打开手机，点开黄灿均的窗口，聊天记录还停在他昨天给他发的活动室地址，蒋悦想了想，发了信息问他为什么没来上课，黄灿均没有回复。
    蒋悦点开了黄灿均的朋友圈，他很少发动态，最近一条是军训时大家的合影，里面有一张是黄灿均和蒋悦一起照的，蒋悦当时面对镜头还有些放不开，黄灿均在他旁边比了个耶的手势，他的眼睛发亮，皮肤汗津津的，显得很有朝气。
    如今离军训结束只不过短短才两个星期，食梦貘把这么鲜活的一个人生生变成他的傀儡，蒋悦握紧了拳头，不管黄灿均邀请蒋悦加入林源的沙龙是不是被他精神控制下做出的行为，蒋悦都不能放着他不管。
    那种深黑的情绪气场，也许黄灿均离踏出那一步，成为永远被食梦貘所用的灵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下课后，蒋悦朝赵衍初道：“我想去看看黄灿均。”
    要继续追踪林源，本来可以先就在学校的线索揪到他本人，但现在比起直接抓住他，蒋悦和赵衍初起码要先确保被控制者的安全，毕竟精神系的蚕食是无声的，现在这四个人连睡觉都不安全。
    由于学院分配的原因，黄灿均和蒋悦他们的宿舍并不在同一栋，蒋悦和赵衍初来到他的宿舍，蒋悦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蒋悦给黄灿均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复，他敲了一会儿门，赵衍初道：“不在宿舍？”
    蒋悦给黄灿均打了电话，宿舍里传来手机铃响的声音，蒋悦于赵衍初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机里的嘟声和宿舍里的铃声一样绵长而没有，直至自动挂断，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蒋悦关了电话，他突然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是蒋悦极为熟悉的，但在那瞬间，蒋悦却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赵衍初也闻到了那股味道，他立即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抬脚用力踹向黄灿均的宿舍门，宿舍从里面死死反锁。
    赵衍初吼道：“马上下去和宿管拿他们宿舍的钥匙！！！”
    蒋悦终于想起那是什么味道，在他小的时候，裕都有一座烧炭厂，一年四季都散发着这股味道。
    “他烧炭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喜报：科二过了
    悲报：明天继续练科三
    谢谢大家的鼓励-3-！！！！
    第43章
    赵衍初用力踹门, 同层楼有其他学院的学生，一听到这动静纷纷开门探出头来，蒋悦和赵衍初对了个眼神。
    ——现在用灵力来破门也不可能了。
    蒋悦吼道：“有人自杀！！谁去楼下拿钥匙！！”说着和赵衍初一起侧着身子撞向黄灿均的宿舍门，撞得那门嘭嘭直响, 灰尘落了下来。
    学生们哪见过这阵仗, 顿时手忙脚乱地下楼去找宿管。蒋悦和赵衍初合力撞了那门两下, 把宿舍门老旧松动的门闩给撞了下来，两个人冲进宿舍里。
    黄灿均的宿舍很乱，满地都是撒乱的男生的篮球鞋。窗帘拉着, 整个宿舍陷入了一种阴郁的昏暗之中，在一地混乱之中, 有一小块地方被特地清理出来，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火盆之中盛着正在燃烧的炭，黄灿均躺在自己的床上。
    满屋子都是炭燃烧后产生的味道，蒋悦迅速把窗户打开，赵衍初去查看黄灿均的情况, 黄灿均的双眼紧闭, 脸色惨白，赵衍初探了他的鼻息, 道：“还有呼吸，叫救护车。”
    在蒋悦的灵视里, 黄灿均身上的情绪气场已经非常黯淡了, 只剩下一层雾蒙蒙的黯淡的灰色, 赵衍初把他转移到宿舍外，蒋悦叫了救护车，外面的同学见有人自杀,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见赵衍初把人运出来，以为是个尸体，又纷纷往后退了几米。
    黄灿均仍旧昏迷不醒，赵衍初把围观的人赶开让空气流通，蒋悦紧盯着他身上的情绪气场，生怕他连最后那点微弱的灰色都褪去。救护车还没来，正当所有人都在为宿舍竟然有人烧炭自杀这件事而震惊时，一个声音嚷嚷道：
    “哎，干嘛围着啊，一个个的，别挡道。”
    一个男生越过人群挤进来，他一头漂到发白的头发，戴着耳环，装扮很潮，看起来却流里流气的。他拨开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黄灿均，叫了一声，道：“啊？这不是我们宿舍的吗？”
    蒋悦看见这个人，顿时就认出这个人是那一天和青女在咖啡店的男生。没想到他还是黄灿均的室友。
    蒋悦有些心惊，不知道食梦貘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一步步将所有人卷入其中。他狩猎的人并不是一个个单独的目标，好像每个人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
    男生好像第一眼就看出黄灿均是怎么回事了，他蹲下去动作夸张地去探黄灿均鼻子下，一脸惊讶道：
    “死啦——？”
    他抬头看看蒋悦，又看看赵衍初，好像在和他们求证，脸上挂着非常戏剧性的表情，这表情好像一个面具覆在他脸上，蒋悦完全看不出他对室友自杀这件事有真心的震惊和惋惜。
    而在蒋悦的灵视里，周围的学生对这起自杀事件的真实情绪是有些恐慌，夹杂着对黄灿均的同情，反映在情绪气场上就是忧虑的紫色。
    而眼前这个人的情绪气场却是代表着快活的橙红色，这种橙红色情绪气场从他出现时就存在着，看见自杀的黄灿均后，这人橙红的情绪气场变得更浓烈了。
    ——这代表着黄灿均的死对他的心情根本没有造成影响，反而让他心情变得更好了！
    男生窜进屋子里去，像游览景区似的，问道：“哥们怎么想这一出啊？上吊的吗？不对——听说上吊挺难看的，这弄得宿舍都是什么味儿啊……嗯？烧炭？这也太酷了吧……不对，我意思是太可惜了……”
    救护车和姗姗来迟的宿管终于爬上来，医护人员把黄灿均抬走上车。学生宿舍出了这种大事，宿管骇得额头全是汗，又通知了导员和学院，战战兢兢地跟着救护车走了。男生见黄灿均还有救护车来拉，于是也想跟上去，宿管摆摆手，示意他老实呆着，他便撇撇嘴，看蒋悦一直盯着他，道：“看什么？别瞎凑热闹。”
    “黄灿均还活着。”蒋悦冷道。
    听到这个消息，男生的情绪气场颜色不如之前浓烈了，蒋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男生的眼睛转了转，道：
    “没死就没死呗，整挺好，这宿舍都给闹成凶宅了，唉。”
    蒋悦顿时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男生身上那只有他能看到的情绪气场直烧他的眼，他一把揪住男生的领子，怒道：
    “黄灿均自杀了！你在这里怪他把宿舍变成凶宅？”
    男生抓着自己的衣服，嚷道：“干什么干什么，跟我这动手？他自杀关我屁事啊！找茬吗你？我说得有错吗？人心里太脆弱自杀了你在这跟我凶？等会我也脆弱了烧个炭上个吊你负责吗？啊？”
    他一把抓住蒋悦的手往外狠拽，生怕蒋悦把他的衣弄皱了，一连跟个机关枪似的直怼，蒋悦被他这种流氓论调激得恨不得当场揍他。男生正要发力把蒋悦推开，一只手铁钳似的拧住他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给捏碎了，男生见蒋悦旁边站的这个高个子原来不是路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赵衍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只要拇指和中指轻轻转一个角度，就能把这男的手给当场弄折。蒋悦那阵冲上头的怒火过去，他松开这男的衣领，赵衍初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男生明显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不知道这个高个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简直不像人类！他的手都快让这人掰折了，飞快地转了口风：
    “哎哎哎……我他妈刚才嘴贱行了吧，你把我手废了也不成啊……哎哎，疼疼疼！真的疼！”
    蒋悦开口问道：“黄灿均为什么自杀？”
    男生一脸无辜：“这我上哪知道啊？想不开的人这么多，我还得一个个分析去吗？”
    赵衍初见这男的在这废话也没有用，嘴里说不出半点有用的，松开他的手，男生疼得直转手腕，赵衍初示意蒋悦走，不要和他在这浪费时间。蒋悦看了他一眼，他的情绪气场只有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橙色才开始转暗。
    蒋悦和赵衍初转身走了，男生看着手上赵衍初生生给他捏出五个可怖的指印，没好气地低声嘀咕道：
    “跟流氓似的……”
    第44章
    赵衍初和蒋悦离开了黄灿均的宿舍, 周围的学生全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黄灿均自杀的事情。
    黄灿均的室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尤其是蒋悦能看到他的情绪气场，不知道多大仇才能让他以此为乐。这让蒋悦十分愤怒, 同时心里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让黄灿均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食梦貘对他的影响已经到达临界值了吗？
    他们不应该在把食梦貘放跑之后, 还让这几个被控制的人独处的……这几乎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二人下楼, 在窗户看到载着黄灿均的救护车敞着后门，导员已经赶到了，几个校方的人上了车, 楼下的学生探头探脑地看着救护车开走了。
    “不对。”赵衍初开口道。
    蒋悦：“嗯？”
    赵衍初盯着贴着显眼的橙红标志的救护车，微微皱着眉, 眉骨之下有两道深刻的痕迹，他抬头朝蒋悦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天我和你说过，食梦貘以往的目标，在自杀时都不是当场死亡吗？”
    这句话就像闪电一样劈开蒋悦心中的迷雾，乔阳、陈敏这几个人都是抢救无效后去世的，也就是说现在的食梦貘同样要对黄灿均下手！
    而他们却因为及时转移黄灿均, 使他脱离了濒死状态, 而忽略了这一点。
    蒋悦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显然已经知道了赵衍初的意思。
    对于黄灿均来说, 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赵衍初瞬间化身为龙，载着蒋悦从窗口呼啸而出, 学生们亲眼目睹一个人变成龙飞走了, 哇的一声, 纷纷掏出手机，那龙拔高了朝天空飞去，学生们涌到窗户口, 只能远远地拍到他的身影，开始疯狂大叫。
    “又闯祸了啊啊啊啊！”蒋悦握着龙形的赵衍初头顶的角，吼道。
    “不管了！管理局那边会善后的！救人要紧！你负责找食梦貘！”青龙极速前进，游走于高空之中，载着黄灿均的救护车驶出校门，开上公路，在路上发出尖锐的警报。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给黄灿均做了初步的救护措施，黄灿均平静地躺在床上，突然开始浑身痉挛，手指用力地掐紧床单，上身抬起，车上的人按住了他。
    蒋悦坐在赵衍初背上，灵视开启，紧盯着疾驰的救护车周围，他突然看到在两旁的建筑上，一只带着暗紫色气场，犬形大小，通体漆黑的动物在极速奔跑，它从高层楼顶一跃而起，越过几十米的高空，落到另一栋楼上，始终和救护车保持着平行。
    “食梦貘在那！”蒋悦大喊。
    此时天空乌黑，雷电在云层内交错，湿润的空气之中饱浸水汽，雨水降落。
    赵衍初怒吼：“别下雨！太远了看不清！”赵衍初的龙瞳在雨幕之中绽放光芒，他降低了高度，斜斜地朝食梦貘飞去。
    蒋悦抱住青龙的角，道：“不是我下的雨！是普通的雨啊！！”
    食梦貘察觉到青龙的追踪，青龙俯冲而来掀起巨大的气流差点把他掀翻，食梦貘停下奔跑，就地打了个滚化作人形，青龙落在楼顶，也恢复人形。林源的脸上带着食梦貘的紫色魔纹，恨恨地盯着蒋悦和赵衍初，深黑瞳孔盛满恶意，道：
    “碍事的东西！老子今天没空陪你们玩！”
    林源浑身戾气，和昨天的样子相差甚远，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急躁。赵衍初不和他多废话，手中弹出臂刃，青色火焰燎着刀锋，身体倾斜着朝林源掠去，他的速度相当快，耀眼的龙焰在他前行的轨道中划出一道流星，赵衍初如同一把利刃切开了雨幕。青龙臂刃朝林源迎面一斩，林源身形一晃，非常勉强地躲过赵衍初的一击，他踉跄了一下，身体已贴近大楼的边缘。
    食梦貘并不擅长肉搏，精神侵入能力却极为强悍，这也使他不必进行实战就可以轻易致敌，而一旦他被近身，就再也无法展开灵境了。
    林源似乎已经穷途末路，他的脸上的紫色魔纹延伸至脖子和躯干，黑色瞳孔扩张覆盖至整个眼睛，这让他看起来邪恶十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赵衍初，喃喃道：
    “还差一个……就差一个了……”
    “啊，我其实也很讨厌杀人……因为无聊的事轻易去死的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让他们死难道不对？”林源笑着摇了摇头，“男朋友劈腿就想死，被同学欺负就想死，穷也想死，长得丑也想死……清理这些废物，倾听他们廉价的烦恼，这项工作真是令人作呕！”他于雨中张开双臂，道：“几年前，我发现自己能存储人类自杀之后留下的‘灵’，他们生前越痛苦，死后留下的‘灵’就越强大，那个时候起——”林源打了个响指，继续道：
    “我才懂得了什么叫真正的快乐。”
    “为我所用的死灵越多，我也会越来越强！今年的沙龙小组是最关键的一组，但是……”
    林源弓起背，他的背部奇异地蠕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身体，林源脸上的魔纹发出光芒，他的音调变得奇怪：“都叫你们毁了，还杀了我辛辛苦苦培养的灵……但是也没办法，我今天就认这个倒霉吧……”
    在蒋悦的眼里，林源身上的紫黑色气场蓦地膨胀增大，犹如黑色的火焰猛地向高空攀升，遮蔽了天空，蒋悦叫道：
    “小心！”
    食梦貘的背部伸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林源继续用那种奇怪的声调说道：
    “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多个死灵存于我的体内，他们是相互排斥的……死灵彼此仇视，甚至杀戮，就像养蛊一样，留到最后的将其他死灵吞噬……”
    他仰头看那个从他身体里伸出来的黑色怪物，那个怪物通体漆黑，足有3米高，她背后拖着巨大的骨架翅膀，左手鲜花，右手捧着翻开的书本，眼睛没有瞳仁，犹如一具高耸的黑色雕塑，长长的卷发披肩，神情冷漠地俯视着赵衍初和蒋悦。
    即使是死灵，蒋悦和赵衍初也能认出她的脸。
    那是在三年前死去的陈敏的脸。
    陈敏无声地落在地上，即使是死灵，她的表情却不像乔阳的死灵那样充满痛苦，反而非常宁静，她稍微侧了一侧头，蒋悦便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凹陷，几乎是碎的。
    ——陈敏在三年前从A大的实验楼十层一跃而下。
    “总是挂科的医学生，高考失利的复读生，求婚失败的博士……我们陈敏，吃了这么多好东西——！”
    林源脸上带着着迷的表情，仰视着巨大的死灵，脸上带着骄傲，像一个孩子过分优秀的家长，带着半真半假的苦恼道：
    “可惜她一直不肯吃乔阳和阿朱的死灵，在我看来，这点同校的前后辈情真的没必要，就在乔阳被你们杀死的前几天，她刚刚把阿朱吃掉，乔阳差点疯了，不过他也敌不过吃了这么多灵的陈敏……呵呵。”
    一想到林源在身体里像养蛊一样培养死灵，这种感觉就像同类相食一样让蒋悦的胃翻江倒海，他忍住干呕，看到面容恬静的陈敏像审判一样高举了拿着鲜花的手。
    这个吞食了许多的死灵，张开了巨大的骨架翅膀，犹如最平易近人的神明朝他们展露出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LPL赢了！双11要开始了！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我鬼鬼祟祟地更新了。
    第45章
    高楼顶上, 巨大的死灵凝视着赵衍初和蒋悦二人，她的眼睛如同死水一般平静。雨越下越大，天空凹陷下去，乌云在食梦貘和死灵的影响下形成漩涡。死灵转态下的陈敏不是实体, 雨水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落到地上。
    召出死灵的林源身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魔纹, 他的指尖绷紧了细而锋利的控制线, 与巨大的陈敏相连，线在陈敏背后交错着，犹如蛛网。林源的脸上现出疯狂的表情, 大叫道：
    “因为你们，今年的沙龙小组解散了, 不过我不介意把你们发展成我新的组员——”
    “放心……你们肯定和陈敏一样不缺吃的……”
    “不过在这之前，先给我去死吧——！”
    蒋悦看见林源身上的紫黑气场犹如黑色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林源就像一个木偶师一样操纵着死灵，他五指并拢，用力一扯，陈敏像被扯动的木偶一样产生反应, 死灵没有眼球的眼睛放出血红的光芒, 她的长长的卷发无风而动，不断在身后生长拉长, 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巨大花朵。
    陈敏咆哮一声，头发朝赵衍初和蒋悦竖起, 尾端尖锐, 细看能看出那是钢笔的形状, 林源已经陷入疯魔，解释道：“是不是很有趣？被吞食了的其他死灵，却能变成陈敏的技能, 它们没有消失哦。”
    “从始至终。”
    林源似乎非常满意陈敏这个“作品”，或者说，非常满意死灵的培养方式。
    像个变态一样数如家珍，其实已经完全心理扭曲了。蒋悦在心里默默吐槽。
    “喂，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啊。”赵衍初那带着青色火焰的臂刃旋了几圈，被他重新反手握在掌心里。林源兴致勃勃的展示被打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话太多了。”赵衍初抬起手，尖锐的刀锋对准了林源，“反派死于话多，懂不懂这个道理？”
    场上的气氛凝滞了一下，时间空跳了一拍，林源听了赵衍初的话，用力抬起左手，与陈敏连接的控制线随之一紧，即使保持着人形，他的表情和声音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林源怒吼道：
    “你太狂妄了——！”
    在那瞬间，死灵的长头发对准了赵衍初，一齐朝他飞射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赵衍初打成筛子，蒋悦的心蓦地提起来，赵衍初身形不动，带着龙焰的青龙臂刃稳稳格挡了飞射的头发，他的手臂竖起，顺手砍下了其中一缕，尖锐的尾端落在地上，死灵怒吼了一声，将头发收了回来。
    那死灵不像昨夜的乔阳，是可以被攻击的！蒋悦心想。
    “混账！”砍掉陈敏头发的那一刀就像砍在林源身上，他愤怒大吼，手上一动，陈敏的头发疯狂生长，简直要弥漫天际，陈敏的眼睛中光芒更盛，头发尾端竖向赵衍初和蒋悦，赵衍初道：
    “小心！”
    更多尾端尖锐的头发朝他们飞过来，有的直冲向蒋悦！几乎是本能，蒋悦释放出灵力，面前出现了水障，犹如一道墙竖在他们面前防守着。
    这次用水构造屏障太顺利了，蒋悦刚才只是念头一闪，水障召之即来。
    雨天是夫诸的主场！
    但下一秒，陈敏的头发瞬间穿透水障，水障只是稍稍削弱了它们的速度，而无法完全挡住它们。
    蒋悦缺乏战斗经验，看到敌人攻击只下意识要格挡，却忘了水的特性根本不适合防守，陈敏那可怖的头发几乎要刺到他的眼前，蒋悦的心空跳了一拍，耳边一道劲风呼啸而来，赵衍初的刀猛地抛过来，将那几根头发打飞出去，利刃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幅度，像回旋镖一样回到赵衍初的手中。
    林源见陈敏的头发还对付不来这两个人，又一抬手，扯动控制线，赵衍初眼中的龙瞳一闪，试图用威压震慑食梦貘，林源的额角青筋暴起，身上现出食梦貘的发光兽形，他弯下腰，生生捱住青龙的震慑。赵衍初的目的却不在于此，他的指尖崩出龙焰，青龙臂刃带着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焰，朝林源呼啸而去——
    青龙臂刃的刀刃淬着寒光，一击将林源牵扯死灵的控制线尽数斩断，蒋悦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这一斩断，陈敏的头发像失去了力量一般，纷纷落下回缩，恢复成普通的头发。而却没有像昨夜那样，龙焰可以顺着线将死灵一同燃去。林源狂笑，控制线从他十指重新弹出，与死灵相连。
    “你以为陈敏会像乔阳一样吗？太天真了！要不是乔阳的灵那么废
    第46章
    这也太倒霉了！蒋悦心想。
    前一秒, 他为了掌控好束缚陈敏的水线，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用劲到夫诸的鹿角都弹了出来。林源的最后一根控制线没切断，陈敏的技能没能失效, 蒋悦和赵衍初憋不住气, 同时将魅惑的花粉吸了进去。
    此时他们站在离死灵最近的地方, 也是花粉浓度最高的地方，蒋悦当即心凉了一半，随后又有些莫名的庆幸——以他现在的水平, 无论有没有失控，应该都伤不了赵衍初。
    至于赵衍初要怎么揍他……希望他将来给自己扫墓的时候能记得带点好吃的……
    蒋悦等待着自己的失控, 但他却没有半点想要杀赵衍初的念头，蒋悦屏住呼吸，和赵衍初面面相觑。
    奇怪。蒋悦满头问号，这玩意生效还有延迟的吗？有这功夫都够赵衍初补好几刀了，赵衍初双手青焰缭绕，场面凝滞了一瞬, 连林源都带上了疑惑的神情。
    赵衍初面无表情地将青龙臂刃用力掷出去, 锋利的燎着龙焰的刀锋准确地将最后一根控制线切断，“魅惑的花束”失效, 漫天闪光的粉末蓦地消失，只剩下窸窣的雨幕。
    蒋悦：？？？
    林源愣了一下, 随后愤怒大喊：“你们俩竟然是一对？！”
    死灵技能“魅惑的花束”是求婚失败的李博士愤怒的具象化, 但这单身狗的无能狂怒——
    对两情相悦的人无效。
    林源千算万算, 却算不到眼前这两个人恰好就在“魅惑的花束”作用对象之外。
    “少废话！”赵衍初抬起手，掌心聚起青色龙焰，对准了林源。
    林源已来不及重新连起控制线, 死灵暂时无法发动技能。蒋悦和赵衍初并肩站着，他的左手抬起，雨水聚来，由水聚拢而成的长弓在他手中隐约成型，水和风在他周身形成旋绕的水流，蒋悦的衣服和头发被吹起，他将右手搭在空荡荡的水弓之上，此时，水波粼粼的长箭现身，蒋悦指间夹住那箭，对准了死灵，蓄势待发。
    稳住……稳住！这是蒋悦第一次在现实之中使用水元素的武器，千万不能像第一次还没打出去就爆掉了！
    “轰！”天空砸下一声巨雷，乌云闪烁，蒋悦和赵衍初同时出手，青色龙焰化作隐约龙形，呼啸着朝林源冲过去，犹如一条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林源几乎耗尽了灵力和体力，躲避不及，龙焰瞬间裹住他的身体，林源嚎叫一声，现出兽形，犬般大小的食梦貘在地上翻滚，发出尖锐的叫声。
    而蒋悦刚对准死灵，箭还没放出去，一个东西从后面将他扑来，夫诸的直觉让蒋悦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他猛地回了头，水箭却失了准头，斜斜地向上射去，那附着夫诸灵力的水箭直穿云霄，隐没在乌云之中。
    蒋悦迎面被扑倒，一只体型不大，通体雪白的动物朝他呲着牙齿，喉咙发出震慑的咕噜声，蒋悦仰头看它，这只动物表情凶狠，朝蒋悦张开嘴，发出咆哮。蒋悦刚想抬起手，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在极速下降——
    好冷！
    蒋悦看见白色动物周身霜雾缭绕，雨水落入她的势力范围内，纷纷变成一根根细细的冰柱，碎落在地上，离它最近的蒋悦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他的牙齿开始打起寒颤，已被赵衍初的龙焰烧得半死不活的食梦貘侧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道：
    “青女，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蒋悦浑身上下冷得仿佛只有眼珠还能灵活转动，他抬眼看着踏在他身上的青女，青女的兽形是一只白鼬，体型比普通的白鼬稍大，尾巴修长而蓬松，眉心有蓝色的兽纹，眼睛是非常罕见的冰蓝色，正恶狠狠地盯着蒋悦。
    赵衍初见蒋悦被制住，想要过来救蒋悦，青女却迅速现出人形，她拖起被冻僵的蒋悦，手中现出尖锐的冰棱，顶在蒋悦的脖子上，后退了几步，抬头道：
    “不许动！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蒋悦感觉血管里的血都快被冻住了，他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嘴唇有些发白，食梦貘仿佛已经日暮穷途，他躺在地上咳了一阵，嘴角溢出血来，道：
    “晚了……你个贱人，我都快他妈死了……”
    赵衍初的脸色很难看，把蒋悦带在身边，却总让他被袭击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蒋悦的脸色更难看，一半是青女真的快要冻死他了，另一半是因为跟在赵衍初身边，因为自己是战斗力的短板，而总连累赵衍初陷入被牵制的局面。赵衍初忍着情绪，开口道：
    “青女，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和食梦貘一伙的，放了他。”
    青女却好像没把赵衍初的话听进去，她按住蒋悦，转头去看还站在倒下的食梦貘旁边的死灵——陈敏失去了食梦貘的控制，好像再也不具备攻击性，只是呆呆地站着，巨大的骨翼张开，捧着花束，神情恬静。
    青女的眉头用力地皱了一下，似乎不能再多看陈敏一眼，她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迅速地收回来，道：
    “不……不行。”
    赵衍初看了一眼被她挟持的蒋悦，他没有放过青女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左手背向身后，继续道：
    “就算你杀了他，陈敏也不会回来了。”
    蒋悦感觉到青女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手颤抖了一下，但她随即握住冰棱，用力顶住蒋悦的脖子，道：
    “你懂什么！就算我不杀他，管理局也不会放过我！我没有退路了！”
    赵衍初不再说话，他朝前走了一步，青女大吼：“我说了不准动！”她手中的冰棱在灵力作用下变得更长更尖锐，蒋悦昨日被食梦貘划破的伤口绷开，渗出血来。
    赵衍初却只是把地上奄奄一息的食梦貘提起来，食梦貘小象一般的鼻子垂着，发出粗重的喘息，赵衍初抓着它，道：“食梦貘快不行了，陈敏的死灵也会随之消失。你看着她，就算她还站在那里，也只是食梦貘做出来的傀儡而已。”
    青女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她大哭起来，拿着冰棱的手不住颤抖，带着哭腔道：
    “我知道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从三年前就走了！我能怎么办！！这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
    青女流下的泪水都化作冰霜，她情绪的瓦解使她的灵力作用小了一些，让蒋悦多了一点喘息的空间，他被冻得几乎无法思考，思维只剩下一小片空间还能自由活动。青女这么在乎陈敏，说明她和生前的陈敏关系匪浅，陈敏死后被食梦貘做成死灵，青女始终无法放下陈敏的死，所以才和食梦貘合作？
    说合作也不准确，食梦貘占据了陈敏的死灵，拿着它牵制了青女……所以嘲风灵境的店主们才会看到哭泣的青女，青女扫了符箓摊的所有托梦符，也的确是在替食梦貘办事。
    在食梦貘案件还没正式开始调查之前，赵衍初就凭借着在嘲风灵境搜集到的情报，勾勒出了事情的真相，即使身体快要被冻僵，蒋悦心里也忍不住赞叹赵衍初的敏锐。
    虽然现在打Call非常不合时宜，但赵衍初……真的很厉害啊！
    “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傀儡，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和她道别呢？”赵衍初插着口袋，朝死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青女，青女转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大的死灵的下半身已经变得透明，仿佛一个虚弱的影子。
    青女色变，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赵衍初一直背在背后的左手瞬间甩出，臂刃向青女直飞而去，利刃在空中旋了几下，青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刀柄打中门面，她眼前一黑，蒋悦感觉她的手立刻就松了，赵衍初蓦地化作龙形，冲过来张开嘴把蒋悦叼走。
    蒋悦被青龙虚虚咬住，青龙腾升半空，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猫叼走的幼崽，从空中往下看，食梦貘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青女倒地，向已经快要完全消失的陈敏爬去。
    陈敏的身体消逝得只剩下一个头了，她宁静的眼神投向奋力向她爬来的青女，面容无悲无喜。青女跪在地上，大声恸哭：
    “阿敏，对不起！对不起……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求你！”
    她的手徒劳地抓着空气，陈敏的死灵好像无法理解她的悲痛，她的下半张脸已经湮没在空气中，眼睛看着大哭的青女，眼睛弯了起来，似乎展露了一个笑容。
    一个死灵怎么会笑呢？那毕竟不是真的魂魄，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道，陈敏的魂魄大概也在这些年里重新转世，开始了新的人生。而她还遗留在这世间的死灵，只不过是食梦貘吞食了死前的怨恨和不甘，制作出来的傀儡罢了。
    这个道理，青女怎么可能不懂？陈敏的死灵已完全散去，她巨大的骨翼留下的最后痕迹，也随风而去了。青女愣愣地看着空气，却发现在陈敏死灵逝去的地方，地上留下了一捧花束。
    那花束与陈敏原先捧着在手上的“魅惑的花束”完全不同，是另外一个品种的花，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带着露珠，仿佛刚刚才被摘下来。
    青女呆呆地看着那花，随后将它抱进怀里。
    青龙叼着蒋悦缓慢降落，轻轻地把蒋悦放在地上，用头拱了拱他，蒋悦被他拱得翻了个身，青龙检查他的状况，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恢复人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瓶子，他拔掉了木塞，对准了躺在地上的食梦貘。
    食梦貘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蒋悦有些害怕他突然睁开眼睛又吐出一个死灵出来，食梦貘实在太狡猾了。
    ……打不动了，实在打不动了。
    蒋悦好奇地看着赵衍初动作，赵衍初见他这么摔打过后还有闲心看这个，解释道：
    “困兽瓶，只对虚弱状态的灵兽有作用，可以暂时关押食梦貘。”
    赵衍初一拧开那个木塞，食梦貘的身体便隐约开始化成紫黑的雾状，与蒋悦看过的食梦貘气场一样的颜色，那团紫黑色的雾被赵衍初吸入瓶中，赵衍初将木塞堵上，用力按了几下。
    蒋悦问道：“食梦貘这算……还没死吗？”
    赵衍初将瓶子收回来，道：
    “不，他不能死。”
    第47章
    覃城灵兽管理分局案宗十·二八：
    对象：食梦貘
    等级：危
    属性：精神控制系
    能力：可构建具象化灵境, 投射出被作用者恐惧的事物；制作“死灵”；控制“死灵”。
    案件梗概：20XX年以学生身份潜伏于覃城A大，造成非正常死亡事件共四起，死亡人数超过十位。
    案件进展：已解决，待审
    协力人员：青龙, 夫诸（编外）
    协力评价：多年滞后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 为管理局后续工作提供重要线索。市区显形, 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善后工作繁重。
    须弥灵境，灵兽管理局办公室, 食梦貘案的卷宗放在桌上，后面附着两份个人简介, 分别贴着赵衍初和蒋悦的证件照。卷宗右下角改了一个鲜红的公章，纸面上，夫诸的名字被铅笔画了一个圈，右上角则用铅笔打了一个表示重点的星星形状。
    10月28日，“A大上空好大一个龙风筝”在微博热搜登顶，点进去热搜页面, 营销号正在疯转一段8秒的视频, 一个抖得厉害的手机镜头正透着窗户拍摄着天空，天空的远处, 一条长长的东西正随风远去，那东西摇头摆尾, 看起来就像一条在空中疾驰。录视频的人手非常抖, 旁边还有几个人的惊呼：“快看！是龙！真的龙啊！”
    有自媒体前去A大进行采访, 做了揭秘视频：
    A大又双叒叕要火了！近日，有目击者在A大拍到真龙！请问你的母亲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大草原的卡丽熙, 解放者，龙之母，不焚者，风暴降生丹尼莉丝吗？（狗头）事实上，这条“真龙”是有人在A大操场放的巨型龙风筝，记者特地前往A大采访了风筝的主人，快来膜拜
    “龙母”吧！
    视频前半段是8秒的原视频，后面附加了采访视频，刑朗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A大操场绿草茵茵，细雨绵绵，空无一人。刑朗淋着雨，手里拿着构造繁复的风筝轮，镜头往下一移，又长又大的龙形风筝躺在地上，对面的记者举着话筒，问道：
    “请问您放风筝多少年了呢？”
    刑朗：“不到一年。”
    记者：“您怎么想到放这么大的风筝？”
    刑朗：“我也不想放这么大的风筝。”
    记者：“是因为这个风筝对您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刑朗：“没有。”
    记者感觉职业生涯受到挑战，拿着话筒的手抖了抖，声音带了艰难，坚强问道：
    “那您在雨天放风筝，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吗？”
    刑朗：“凭着恨意。”
    记者：……
    记者依靠最后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结束了这次访谈，刑朗凭借这段采访又冲上了热搜，被网友们称为“A大风筝哥”。
    蒋悦坐在须弥灵境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热气氤氲的茶杯，他抻着脖子，赵衍初用棉花沾了水擦掉他脖子上的血痂，蒋悦那多灾多难的脖子被食梦貘勒出的伤口还没好，又被青女戳了一下，赵衍初一来就按着他看脖子，他紧皱着眉头，把沾了血的棉花扔到垃圾桶去，给他涂了药用绷带包上。
    蒋悦坐在他面前乖乖等他动作，他的手还是很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赵衍初把自己的卫衣脱下来给他穿上，他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卫衣脱下来，白衬衫的腰侧现出一片血迹。
    蒋悦刚把赵衍初的卫衣套上，头从领口里钻出来，刚露出眼睛，就看到赵衍初衣服上的血迹，袖子还没套进去，急得去掀赵衍初的衣服，赵衍初自己还没感觉，被蒋悦的动作吓了一跳。
    蒋悦的头套着赵衍初的卫衣，掀开赵衍初的衬衫，他健壮的腰腹肌肉线条流畅，侧腰有几处龙鳞的痕迹，在人形状态下，青龙龙鳞不像本体一样呈现闪耀的青色，而是偏向颜色更深的黑色。赵衍初身上的龙鳞自后腰沿着腰线蜿蜒而上，中间渗出血，有的已经干在皮肤上。
    那还被食梦貘控制的死灵攻击下受的伤，赵衍初龙形时身上的伤口，恢复人形时也出现在相应的地方。
    蒋悦回想起赵衍初被攻击的场景，想想都疼。赵衍初却满不在乎，道：
    “过几天就好了。”
    蒋悦：“总得包扎一下吧！万一伤到肾了怎么办啊？”
    赵衍初怒不可遏：“怎么可能伤到肾？我的肾好得很！你要试试看吗！”
    凌轩去医务室拿着药和绷带过来，他似乎是个不怎么运动的办公室宅，一段路走得气喘吁吁，捧着东西进来，看见蒋悦和赵衍初一个蹲在地上，卫衣穿了一半，只露出半个头，另一个衣服，好像在展示腹肌，露出奇怪的眼神。
    蒋悦把衣服穿好，反过来按着赵衍初给他上药包扎，绷带不要钱似的给他绕了好几层，让赵衍初看起来肾更不好了。
    凌轩坐下来刷手机，看到微博刑朗上了热搜，点开视频看了一会儿，看完好一会儿才反应出笑点，兀自笑了几下，又慢吞吞地点开评论，一条一条地划着看，他的笑点十分滞后，每每都要等很久才能回味出哪里好笑。
    蒋悦和赵衍初互相找茬……互相处理好伤口，两个人坐在凌轩面前，凌轩放下手机，把食梦貘案宗整理了一下，合起来在桌上顿了顿，说道：
    “青龙和夫诸协力办案已经给你们计入档案了，后续的评价和具体奖励还要等系统判定结算，食梦貘是个大案子，奖励不会少的，辛苦你们了。”
    蒋悦进了须弥灵境就开始心心念念管理局对食梦貘案的评价，不求多少奖励，至少把赵衍初账上倒扣的2w积分给补上吧？赵衍初当初看到自己户头被扣了2w，虽然没太表现出来，但蒋悦可以看出他还是挺在乎的。
    这次食梦貘一事结案后，能让管理局对他们改观吗？让赵衍初不再为过去的错误买单，让他们知道赵衍初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凌轩把卷宗夹进封面写着20XX第三季度的文件夹里面，继续道：
    “不过食梦貘一案前后时间跨度太大，也牵扯了不少人，后期工作不会比前期少，现在离结案还早。”
    赵衍初：“什么时候审食梦貘？”
    他来的时候把装着食梦貘的困兽瓶交到档案处的封印房间里，一般来须弥灵境上缴的困兽瓶都是封印了有一段时间的，此时虚弱状态的恶兽已恢复了些许，开始猛力冲破封印，导致困兽瓶破损的也有。必须由管理局出面关押这些“缉拿”回来的恶兽并进行提审。
    食梦貘的状态非常平静，困兽瓶稳定得像个普通的瓶子，凌轩双手交叉，道：
    “应该要等到他恢复到清醒状态才能审出东西来，不过你们也知道食梦貘这种精神控制系很难审讯，不谨慎一点的话提审的人都有可能被他袭击，现在想的办法就是到时找几个能精神震慑的上位灵兽在场，到时候还要请你出马了。”
    赵衍初点点头，蒋悦又道：“青女呢？”
    凌轩：“已经关起来了，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你们过会可以去看看她。”
    蒋悦一直想知道当年陈敏和青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食梦貘能以此牵制青女……三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凌轩是办公室主任，主持着案件情况的审核和接收汇报，可能因为年纪很轻，丝毫没有架子，他拿了两份表给赵衍初和蒋悦填，都是关于案件信息的。
    蒋悦看着表上写着“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制服”，蒋悦咬着笔，在边框内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战斗场景，写满了之后又继续在左右两边的空白处补充，最后实在写不下了，标了个翻页的标志然后写到背面去，等蒋悦写完抬起头，赵衍初一脸无聊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写，见蒋悦终于填完了，道：
    “你在写政治试卷？”
    蒋悦的背面写了足足半页，什么死灵展开头发进行防守时“包得像个坚固而厚实的茧”，青龙喷出龙炎时“像一条长长的拖着尾巴的流星”，青女把他冻起来时“四支僵劲不能动”，用尽了比喻和典故，力求绘声绘色完整还原当时的场面，认真得像在高考。蒋悦写得手酸，又去看赵衍初填的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制服，后面跟着倆字：烧了。
    句号倒是写得又大又圆。
    蒋悦：……
    办公室门响，蒋悦回过头，刑朗已经推了门走进来。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但身形依旧很挺拔，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挺括的衬衫肩膀上也有水迹。一进来看到蒋悦和赵衍初都在，嘴角抽了抽，凌轩正对着电脑写食梦貘案的阶段总结，他打字也很慢，半天没敲出来一段话，看见刑朗进来，朝他打了声招呼，仍张着嘴看着屏幕。
    刑朗疲倦地把自己扔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长腿架起来，一张帅脸带着些许胡茬，看起来像个落魄的侦探。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扔到茶几上，还没开口说话，凌轩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凌轩：“哈哈哈哈哈哈！”
    刑朗疲倦地抹了一把脸，被凌轩笑得莫名其妙，凌轩只得又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找到微博点开来，此时“A大风筝哥”已经上了热搜第一，把“A大上空好大一个龙风筝”压到下面去，评论底下被刑朗没有感情的回答笑得一阵哈哈哈，显得十分嘈杂。
    刑朗发现自己竟然上了热搜第一，脸越来越黑，凌轩原本只看过一遍，看了第二遍还是笑，只不过现在已经能做到看着视频同步笑了。蒋悦看到刑朗锅底般的黑脸没敢笑，赵衍初则是冲浪高手，笑点本来就高，也没笑出来。
    办公室里回荡着凌轩一个人单薄的笑声。
    刑朗怒道：“别笑了！我容易吗？！赶紧出钱把热搜撤了！像什么话！”
    凌轩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这次热搜不是买的，新浪那边热搜套餐又提价了……以后都买不起了。”
    刑朗握紧拳头：“那撤热搜的钱总有吧？！”
    凌轩无辜道：“撤热搜比上热搜还贵。”
    他迟迟才反应过来身为视频中的男主角，刑朗对于上热搜一点也不高兴，连忙道：“解决那个视频不就是目的么？现在也没人信那是条真龙了。”
    刑朗冷冷道：“不在市区显形不是更省事吗？”
    他找回了重点，朝赵衍初道：“说了多少次不能在市区显形？！尤其是在学校这种地方！现在的学生一抬手就能拿手机拍下来，下一秒就传上网，这次圆回来，下次呢？！”
    蒋悦弱弱道：“这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刑朗还在气头上，道：“不准替他找借口！还有你！”他矛头转向还在回味刑朗采访的凌轩，道：
    “每次都是你惯着这群小兔崽子！下次再把擦屁股的事扔给治安部，我就……”
    蒋悦和凌轩伸长了脖子等着刑朗的下文。
    刑朗本来气势汹汹，却在这句话上卡了壳，凌轩一个办公室主任，成天中规中矩地按点上下班，喝茶看文件，午休时一边吃饭一边乐呵呵地看点老少咸宜的动画片，刑朗还真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能威胁到他。
    刑朗卡了半天，头顶上突然冒起灯泡，道：
    “我就把所有视频网站的会员账号密码全改了！你自己充钱去吧！”
    凌轩大惊失色。
    第48章
    凌轩大叫道：
    “你要是这样我就把外卖会员的密码也改了！以后你自己点外卖！！！”
    凌轩一手拍在键盘上, 文档上跳出长长的乱码，蒋悦和赵衍初两个人被夹在中间，看着两个人的眼神电光石火地碰撞，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蒋悦心想：凌主任反击的时候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两个人共享那么多账号, 其实关系很不错哎。
    赵衍初心想：幼稚的办公室斗争……要快点把蒋悦带走防止被这两个幼稚鬼传染……
    刑朗的形象已经完全崩塌：“外卖年会员我出了一半的钱！你有什么权利改密码！”
    凌轩：“那是去年的事！今年的会员是我一个人充的钱！你这个吃白饭的！”
    刑朗被凌轩气得要死, 这时办公室门响, 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人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门，道：
    “您好，须弥灵境1号办公室, 外卖到了。”
    外卖小哥是只拉布拉多犬，甩了甩黄色的大尾巴, 提了四个饭盒伸进来，刑朗离门口最近，顺手接了外卖，送外卖的拉布拉多犬热情洋溢道：“请给个好评~”遂骑着电瓶车走了。
    提着外卖的刑朗：“……”
    五分钟后。
    办公室的茶几上放了四个饭盒，四人围着茶几坐下来，蒋悦分了筷子, 赵衍初把一个饭盒推给刑朗, 道：
    “你，不许改视频会员密码。”
    他又把另一个饭盒推给凌轩, 道：
    “你，不许改外卖会员密码。”
    大家都饿了, 纷纷掏出筷子, 凌轩和刑朗在赵衍初毫无感情和技术含量的调解下一吃泯恩仇, 众人要动筷之际，刑朗又道：“等等。”
    他掏出手机：“拍个照给好评。”
    咔嚓一声，刑朗示意他们吃饭, 赵衍初和蒋悦在和食梦貘的对战中消耗太多，吃得风残云卷，两人最先吃完，捧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赵衍初开始犯困，眯着眼睛打盹，蒋悦曾经听他说过，人形和兽形切换也会消耗灵力，人形作战方式灵活，兽形攻击伤害更大，赵衍初在与食梦貘作战时状切换非常灵活且频繁，现在像个电用尽的充电宝，只想睡觉。
    蒋悦偷偷看了一眼他，又挪开目光。凌轩和刑朗俩人捧着饭盒，茶几上支着平板，两个人正肩并肩聚精会神地看新番。蒋悦的目光在空气中划了两周半，又落在赵衍初脸上，这人连闭目养神时都不见得比平时柔和，从侧面看才发现他睫毛很长，只是都长势都倔强地朝下，睁眼时微微遮住深邃的黑色瞳孔。他的颈侧有颗小小的痣，蒋悦盯着那颗痣，喉结暗自伏动了一下。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食梦貘一案让他无暇顾及这种潜伏在心里的细微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尾小鱼，在蒋悦天翻地覆的生活里偶尔隐没海中，然而风平浪静之时，小鱼便在水面之下吐泡泡，泡泡飘飘忽忽地上升到海平面之上，一个一个地破裂，泛起涟漪。
    如今蒋悦已经能够很好地和这些情绪共处，不过他总是想不清楚这样的感情因何而起。
    雏鸟效应？吊桥效应？蒋悦刷微博时在一些个情感博主那边喝了点所谓的感情类科普鸡汤，总觉得什么都对，又有哪里不对。
    赵衍初睡着了，嘴角是一个放松的幅度，蒋悦把自己的目光从他的小痣上面取下来。他也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也很累了，但没到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地步。
    凌轩和刑朗两个人看完新番吃完饭，一抬头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两位睡得呼呼的。
    两个人收拾了外卖饭盒提出去，刑朗出门后伸了个懒腰，把办公室里特地关了灯，门关上，把两头疲倦的灵兽留在里面。
    第49章
    蒋悦醒过来的时候, 办公室里一片昏暗。
    他有些回不过神似地眨了眨眼睛，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口透进来一点余暮的薄晖给办公室里的桌椅镀上轮廓，蒋悦动了动, 身边已经空了, 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他看着天花板呆了一会儿, 才想起来自己在须弥灵境里。
    食梦貘被收了去，同伙的青女被带到须弥灵境里，他和赵衍初破了食梦貘之案, 黄灿均还躺在医院里，其他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食梦貘对他们的影响会不会一直存在？
    赵衍初跑哪去了？蒋悦的脑袋像一团浆糊，他撑着手臂坐起来，突然像被闪电劈中，从头鸡皮疙瘩到尾，蒋悦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一寸寸地抬起屁股。
    人生活了18年才拥有尾巴，蒋悦现在面临了新的挑战——以前没有尾巴的时候随便怎么坐都行, 现在却要随时随地注意不要坐到尾巴, 坐狠了不行，躺猛了也不行。
    因为蒋悦的夫诸形态还是幼兽, 相应的尾巴也稚嫩短小而……敏感。蒋悦不小心坐到就能疼半天，时常怕把尾巴坐坏了, 在外面又不好脱裤子检查……给裤子掏尾巴洞这项工程必须尽快提上议程了。
    蒋悦小心翼翼地抬起尾巴, 再慢慢坐下, 他转了转尾巴，尾巴安然无恙地在裤子里动了一会儿，确定没事。蒋悦松了口气。
    算起来他长出尾巴也不过几天的事, 因为食梦貘的事没有过多精力去注意自己的尾巴，甚至还没有机会仔细端详自己的尾巴，蒋悦时常怀疑这样的尾巴能不能长大，他也不知道成年夫诸的尾巴到底长什么样。
    但拥有尾巴这件事对他来说太新奇了，连因为不熟练而时不时坐到尾巴对他来说都是甜蜜的负担。在17岁以前，蒋悦的世界里只有两类人，有尾巴的人和没有尾巴的人。他想象不出有尾巴的人——特备是那些巨尾系的人还能够有什么烦恼，因为蒋悦的所有烦恼和痛苦都围绕着“没有尾巴”而展开。
    他的世界只缺那么一根尾巴，但他却好像没有希望去改变这个世界。
    现在，这根尾巴好端端地长在他的尾椎处，蒋悦可以控制它转一圈，就像动动手指一样。尾巴上细嫩的绒毛摩挲着他的皮肤，简直是直达灵魂的鲜明触感。
    如果这个时刻早几年到来，蒋悦一定会将它作为自己人生的分水岭，至此他踏入了正常人的行列，进入一个新环境也不必在畏缩不前，害怕被当成异类揪出来。
    而早几年的自己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获得自己的尾巴——蒋悦那个时候几乎放弃希望，认为自己将会这样度过一生。他上网查过尾巴嫁接的方法，那个时候真是走投无路，结果被血淋淋的嫁接手术图吓得不敢再动这个念头。
    曾经的他就是这么幼稚又胆小。
    至少以后不会这样了。
    蒋悦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将毯子叠好，放在一旁。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只是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大雪造访了须弥灵境，洁净的雪铺满了办公室所在这条街道的路面，天还没完全黑，路灯已经亮起来了，雪还在下，在暖黄的灯光之下洋洋洒洒，飞落到地面之上。
    蒋悦有些惊讶，虽然下着大雪，他却一点也不感觉冷。除了大雪，须弥灵境一切如常，出入各个办事处的灵兽们神情淡定，办事大厅的窗口工作人员穿着制服在门口打卡下班，打了个哈欠。
    怎么回事？蒋悦伸手接了一下落下来的雪，雪花一触及掌心就融化了，毫无感觉。蒋悦收回手，沿着街走出去，白雪皑皑的街道上有自行车车辙和脚印的痕迹，车辙蜿蜒着离开了管理局所在的主街，蒋悦穿过黑色雕花大门，听到有人在说话：
    “哎！抓炮打马啊！”
    “车上去！车上去！你要输了！”
    蒋悦拐过去一看，赵衍初坐在棋盘前，灵境主人双生须弥其中一位站在赵衍初背后，赵衍初手持一子，一脸纠结，道：
    “我自己下！观棋不语！”
    坐在赵衍初对面的是双生的另一个，赵衍初被搅得迟迟不落子，慢条斯理道：
    “青龙，举棋不定……”
    赵衍初啪地把炮架上去，老人变了脸色，要把先前下的那步棋往回收，赵衍初叫道：
    “不是说好不悔棋了吗！都下几盘了！”
    老人面不改色地悔了棋，赵衍初再下，将军，双生须弥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对面挪了帅，赵衍初面无表情
    第50章
    要见夫诸？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看向蒋悦。
    蒋悦有些愣, 他也想不通青女为什么要见他。
    赵衍初道：“只见他一个人？”
    女警官点点头，道：“青女强调只见‘夫诸’一个。”
    赵衍初立马道：“不行。”
    刑朗：“青龙，青女的灵力已经被封印了。”
    赵衍初的表情冷下来，道：“我是夫诸的监护者, 我不同意。”
    女警官面有难色, 刑朗道：“先进去给她送点水吧。”
    女警官点头走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刑朗开口，沉声道：“青龙，别忘了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凌轩看到两个人之间僵起来, 满头大汗，道：“冷静, 冷静哈……老刑，给人家小蒋一点考虑的时间……”
    蒋悦站起来道：“我去……我去。”
    赵衍初肺要气炸，表情看上去要掀桌，道：“我、不、同、意，青女刚才差点把他杀了！”
    蒋悦道：“没有……”赵衍初一眼瞪过来，蒋悦一个激灵, 急忙改口道：“差点……差点, 没杀成。”
    刑朗面沉如水，凌轩和蒋悦痛苦地夹在赵衍初和刑朗之间, 凌轩安抚道：“青龙，我们一定会保证夫诸的安全的, 像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你要相信组织, 青女当时登记时也是签了契约的，灵力封印这种事没有出错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蒋悦看见刑朗和凌轩看着赵衍初的表情带上了一种古怪的尴尬。那是蒋悦无法理解的表情。
    凌轩朝蒋悦使眼色, 示意他劝劝赵衍初。蒋悦只好把赵衍初拉到一边，赵衍初冷硬的表情纹丝不动，蒋悦小声道：
    “日天……”
    日天眼神一凛，感觉下一秒就要揍他。
    蒋悦道：“赵衍初，食梦貘结案后我们就可以去兑积分换考纲和教材了，你当初不是想给我换教材吗？”
    赵衍初看着蒋悦略带恳求的表情，转开了眼神不看他的眼睛，道：
    “你说你不用教材也考得过，你不是很强么？”
    “……我现在又感觉不行了。”
    赵衍初挑了挑眉，蒋悦继续道：
    “赵衍初，让我去见青女吧。”
    蒋悦知道赵衍初能理解他的意思，食梦
    第51章
    蒋悦从审讯室里出来, 青女被带回去。蒋悦站在审讯室外，隔着玻璃看着她的背影，在蒋悦的灵视中，青女身上的灵力气场已经十分稀薄, 由于灵力被封印的原因, 她那周身洁净的霜雪气场几乎要消失了。
    青女自始至终都十分配合, 一言不发地回去了。审讯室外，赵衍初将耳机放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悦万想不到青女和陈敏、林源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身为食梦貘，林源几乎没有攻击力, 却能洞察人心。人性本来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食梦貘的能力使林源能够洞悉人类的性格和关系，并且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
    这就是他为什么明明毫无招架之力，却能轻易地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青女也带来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林源似乎隶属于一个团体，一个恶兽之间相互竞争的团体，他不仅对成为恶兽这件事甘之如饴, 还在尽力地往上爬。
    他们要干什么？控制覃城？一旦有一只恶兽登了顶, 覃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蒋悦仿佛看到一个画面，食梦貘和其他恶兽互相撕咬着, 带着深色阴暗的气场，红着眼攀着尸体堆往上爬。
    恶兽以仇恨和憎恶为食, 他们相互竞争, 必定要摄取力量, 也势必会造成更多的祸患，也许食梦貘一案只是个开端。
    “啊，强周期的事情就是多啊……”凌轩靠在椅子上, 抱着头道。
    赵衍初盯着手中在刚才审讯青女时随手记的东西，一脸若有所思。蒋悦从青女的故事中缓过神来，问道：
    “以前的‘灵兽强周期’，也是这个样子吗？”
    刑朗答道：“弱周期的表现大都很稳定，强周期则各有各的体现。比如上古时期诸神混战和战国时期，这两个时期都被认为是灵兽强周期，投射到社会就是长时间的动荡，但是诸神混战和战国时期又有明显的不同。”
    “神……或者说是灵兽的混乱，以及人的混乱。”赵衍初道。
    凌轩：“对，共工、祝融和刑天这些上古之神在记载中都是人与兽的结合，被认为是灵兽的老祖宗们。战国时期虽说是人和人之间的战争，但恶兽作祟的记录也不少，只是从单纯的武力慢慢变成权谋之争。”
    “最初的时候，灵兽也只是一群有灵力的野兽，打架的原因不外是你占了我的地盘，我抢了你的位置。最初的强周期，整片神州大地都处在一片混沌之中，那时其实还没有所谓的善兽恶兽之分。”
    凌轩撕了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圆，继续道：“后来才慢慢的有分化概念，战国时期对灵兽的记载，属性好坏非常明显。”他在圆的中间画了一条竖线，将圆划成两半。
    “但是现在……”凌轩画了一个箭头代表周期轮换。
    “现在灵兽开始进入混沌期了。”蒋悦答道。
    为了对抗强周期，现代社会建立按地区划分的管理局，将地方灵兽的力量进行系统整合，近几年的政策动向要开始转变恶兽印象，不再依据资料和背景去判定一只灵兽，为管理局争取更多力量。
    而食梦貘带来的消息却是——一只善兽，也有转化成恶兽的可能。
    也许上层的管理局早已察觉到在这个动态，一些善兽选择去杀戮，这时一向对恶兽刻板处置的当局不得不考虑这些他们曾经看不上眼的“原生恶兽”。
    赵衍初道：“食梦貘还要请烛龙？烛龙真的存在吗？”
    刑朗：“这也太迷信了，首先烛龙不一定存在过，即使它是真的，这种上古邪神能说请就请吗？这就跟叫上帝现身一样，食梦貘根本就做不到。”
    蒋悦左右看了看，道：“如果不是食梦貘一个人请呢？”
    凌轩：“什么意思？”
    蒋悦挠了挠头，道：“就是很多恶兽聚在一起，请那个……‘烛龙’？食梦貘不是天生恶兽，他肯定也是从别的恶兽那里得到的消息吧？我猜。”
    刑朗摇了摇头，道：“不要乱猜，如果恶兽聚集，覃城早就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凌轩拿着纸，见众人表情凝重，道：
    “好了好了，在这干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天也不早了，青龙和小蒋忙了一天，今天就先到这吧，两个人回去好好休息。”
    须弥灵境已经完全天黑了，刑侦队的人陆续下班，蒋悦和赵衍初站到门口，雪已经停下了，但刚才似乎已经下过一阵极大的，街上的雪竟然有膝盖深，刑朗找了把铲子铲雪，蒋悦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和赵衍初说话，一脚陷进雪里，赵衍初拖着他的腋下，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拔出来。
    双生须弥膝盖上放着棋盘，开着铲雪车将街道的雪尽数铲走。蒋悦临走之时，凌轩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张卡，蒋悦刚想问，凌轩却做了个嘘的手势，刑朗正挥舞着铲子指挥队里的几个小年轻铲雪，凌轩小声朝他道：
    “你不是要考试了吗？去换考纲，别告诉老刑。”
    刑朗正挥汗如雨地铲雪，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凌轩立马把眼神转向别处，开始若无其事地吹口哨。
    蒋悦登时明白了凌轩给他的是什么，那是一张积分卡！
    凌轩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快走。蒋悦简直喜大普奔，拉着一脸莫名的赵衍初跑了。
    刑朗铲完雪，凌轩和蒋悦他们已经走了，他回了自个办公室准备拿卡去吃饭。队里的饭卡都是白色的，存着积分。刑朗在桌上找了一圈，又拉开自己抽屉翻了一下，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
    “嗯？我卡呢……”
    考纲！蒋悦的双眼放光，须弥灵境的入口不远处就有卖考试资料的书店，官方考纲和真题全都是要刷积分的，有钱也买不到。而且不允许考生上传到网盘，一抓到终身取消渡劫资格，且被禁止再次进入须弥灵境。
    蒋悦先去刷了一份考纲，口袋书大小，里面详细列了必看资料和重点易错点。然后按照考纲去买参考书，蒋悦对着考纲，站在书架前：
    “灵兽思想道德规范……”蒋悦抬头看书架上的书，鱼龙混杂的参考资料摆在一起。有了考纲，蒋悦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书架上的参考资料名字大同小异，有《灵兽品德守则》、《灵兽哲学思想》、《灵兽思想道德守则》，还有一些名字完全一样的，出版社又不同，蒋悦只能照着考纲上的书名和官方指定出版社去找。
    赵衍初抬起手，越过蒋悦的头把他要的书取下来，他把书竖着放在蒋悦的脑袋上。蒋悦正低头认真看考纲，赵衍初随手把书放在他卫衣的后兜里。
    蒋悦死活找不到那本《灵兽总史》，弯着腰快速地扫过一排，突然撞到一个人，蒋悦转过头来：
    “不好意思……”
    一张脸正对着他，脸色发青，眼睛有些鼓鼓地看着他，蒋悦险些被吓死，那张脸却凑过来，神秘道：
    “小兄弟要渡劫吗？笔试和实操包过，不过包退。”
    蒋悦突然觉得这张神奇的脸有些熟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原来是他第一天来须弥灵境，在办公大厅遇到的那只虎蛟！
    虎蛟身材粗实矮小，比蒋悦略矮了一些。他见蒋悦一副好骗的学生仔模样，又道：“我们在考官那里有人，笔试实操只要你过来刷身份证验证一下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我带了好几届，通过率百分之百哟，只要这个数就成。”
    虎蛟伸出了手——他的五指之间连着薄膜，是一只精致的掌蹼，蒋悦见他把替考说得像为人师表一样，又一副混社会的老大哥模样，不敢得罪他，咽了咽口水，道：
    “五、五百？”
    虎蛟一脸嫌弃，道：“想什么呢？五万！”
    蒋悦心想：渡劫替考这么贵，说明真的很难，考纲也不少，回去一定要抽时间好好背书了，加上学校那边的课，得写个计划表……
    虎蛟见蒋悦一脸纠结，看出他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学生，又不想放过这个潜在客户，又道：
    “要是手头实在紧，大哥这边也支持分期的——十二期免息，先考过再交钱，小兄弟你觉得如何，够体贴考生了吧？”
    虎蛟想忽悠蒋悦点头，无奈长得实在太社会，连套近乎都像在威胁人。
    赵衍初在书架上找了本旧版的《山海经》在看，翻到“烛龙”那一页：
    “钟山之神 ，名日烛阴 ，视为昼 ，瞑为夜 ，吹为冬 ，呼为夏。”
    旁边附了一张烛龙的画像，身体暗红，龙瞳一阴一阳，雷云和闪电缠绕着龙角。
    赵衍初合上书用胳膊夹住，转头去找蒋悦，一看蒋悦正被虎蛟壁咚在书架上，虎蛟搓着手指头，蒋悦低着头抬起手，道：
    “大哥，我真的不用。”
    虎蛟：“哎，老弟，我看你是第一次渡劫吧，覃城是全国出名的通过率低，大哥作为一个过来人，不会害你的……”
    虎蛟不知道起了什么劲，一定要拿下蒋悦，他话说了一半，后领被提起来，虎蛟双脚腾空，哎哎地叫着。赵衍初提着虎蛟，面无表情道：
    “大哥，说什么呢？我也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新同学
    第52章
    须弥灵境的书店门口, 虎蛟一声惨叫，被扔出一道抛物线倒栽在地上，正落在书店竖的牌子下方：
    “诚信考试，谨慎考试包过骗局！”
    蒋悦：……
    书店乱成一团, 那虎蛟躺在门口骂骂咧咧的, 书店老板被惊动, 出来一看，怒道：
    “又是你？！”
    虎蛟连滚带爬地跑了。
    蒋悦一头黑线地去刷卡结账，他买了几本考纲上指定的书。除了这些, 还有推荐阅读参考书目，这些可以上学校图书馆借, 没必要买。赵衍初买了本旧版的山海经。两个人拿着书离开了须弥灵境，回到宿舍。
    虽然睡过一回，然而一进门，蒋悦的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他人生前十七年经历的所有加起来都要刺激，脑中的那根弦一旦松下来，整个人都快瘫了。赵衍初点了外卖, 蒋悦举着筷子差点把脸吃到饭盒里去。
    赵衍初见蒋悦闭着眼吃饭, 用手扶住他的额头，蒋悦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 赵衍初夹了个鹌鹑蛋塞到他嘴里，蒋悦张嘴, 机械地嚼了两下。赵衍初想了想, 又夹了个别的, 蒋悦来者不拒地吃，赵衍初感觉就像在动物园喂动物一样。
    他灵机一动，夹了个辣椒喂给蒋悦, 观察他的表情。
    蒋悦慢慢地嚼了两下，表情开始不对劲，他睁开眼把辣椒吐出来，面红耳赤的，完全清醒过来。赵衍初恶作剧地笑，像个幼稚的小学生。
    蒋悦舌头辣得疼，张着嘴吐着舌头找水喝，赵衍初拧了瓶矿泉水给他，蒋悦仰着脖子狂喝水，赵衍初看了一眼他起伏的喉结，又把目光转到别处去，道：
    “裕都人，吃不了辣？”
    蒋悦喝了水，感觉还是辣，晾着红红的舌头，像只散热的小狗，道：
    “我爸做饭，他不吃辣。”
    他看赵衍初没事人一样地吃辣椒，看着就觉得辣嗓子眼，赵衍初接话道：“我爸妈在的时候，也是他做饭，辣椒下得比菜还多，我从小就能吃辣。”
    蒋悦和赵衍初认识以来，赵衍初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的爸妈。蒋悦记得他说过爸妈已经去世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道：“其实我来覃城之后已经比以前能吃辣了，以前真的一点没碰过……我一直觉得能吃辣的人挺厉害的。”
    赵衍初吃完饭，把饭盒盖起来，道：“不厉害，我妈不吃辣，我爹一放辣椒，她就把我爹揍得满地找牙。”
    蒋悦：……
    他终于知道赵衍初的性格随了谁了。赵衍初拿着筷子帮蒋悦把辣椒挑出来，道：“嗯哼，我脾气随我妈。我小时候他们天天打架，家里碗全都换成塑料的。后来就不打了。”
    蒋悦：“和好了吗？”
    赵衍初表情平静：“死了。”
    蒋悦：“……对不起。”
    赵衍初把辣椒挑完，堆了一小堆红红的，他将饭盒推给蒋悦，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只会打架，我爸那身高长得快两米了，跟我妈不能动真格，走了也算解脱。”
    蒋悦不敢问赵衍初他爸妈怎么去世的，他直觉这跟灵兽有关，赵衍初虽然提起来时没什么沉重的感觉，但蒋悦还是能察觉出他的失落，赵衍初一直都很强势，看上去无坚不摧，他不会有软弱的情绪，也不会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蒋悦曾经想过，如果赵衍初有了喜欢的人，大概也不会让他分担自己的烦恼，但那不代表他没有烦恼。
    他的身上背负的东西比蒋悦能想象的还要多，不过赵衍初从来都不愿让别人知道，这是赵衍初铁一样的秩序。
    他要怎么去攻克一面铁墙？蒋悦在心里叹气，如果现在安慰赵衍初，他肯定不高兴。蒋悦埋头扒饭，寝室门被打开，两人抬头一看，霍一被两个人架着进来，他满脸通红，一脸神志不清，明显喝大了。因为长得实在太高，架着霍一的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勉强，霍一的长腿拖着地，嘴里嘟嘟囔囔的，蒋悦站起来。架着霍一回来的其中一个艰难道：
    “快……快帮把手，坚持不住了。”
    蒋悦和赵衍初把霍一接过来，蒋悦疑惑道：“怎么喝成这样？”
    送霍一回来的两个人除了有点喘，全都是红光满面的，显然也喝了不少，他们背着包，身上套着戴着眼镜周边T恤，两个人还各自提着一大袋东西，看上去都宅宅的。其中一个道：“我们一起去看了live嘛，回来一高兴就喝了点，霍一酒量不行还喝得多……哎，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把这个……”
    他开始低头掏手里的纸袋，赵衍初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霍一推上床，霍一的宅男朋友从纸袋里掏出应援棒，海报和专辑，蒋悦一一接过来，余光突然看见一个白白的东西从床上垂下来，蒋悦悄悄转眼一看——
    霍一喝得尾巴都露出来了。
    蒋悦感觉自己的尾巴毛也炸了，霍一和赵衍初对外一直都是没有尾巴的设定。因为青龙和白虎的尾巴太招摇了，且不说赵衍初，霍一的尾巴装成普通动物也很有难度——身为四大圣兽之一，霍一的尾巴和现存的白虎也有很大的差距。而且世界上的拥有白虎尾巴的人实在是太太稀少了，就像自然界里的白虎一样罕见，基本全都记录在册，而霍一并不是其中的一员。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像赵衍初和霍一这种兽形尾巴是独一无二的灵兽，基本不会对凡人露出尾巴，明明是非常威风的尾巴啊！当蒋悦得知他们藏起尾巴的缘由，心里不住可惜。也就像蒋悦这种尾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灵兽，才可以自由地给裤子掏尾巴洞了。
    霍一的朋友正细心地对着清单拿东西，霍一的大尾巴晃了晃，他本人躺在床上，砸吧了一下嘴巴，翻了个身，长尾巴上去了一截，还剩下一小段在半空中晃荡。
    蒋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霍一那一小截尾巴塞回床上去，对面的人正好抬起头来，道：
    “嗯……这些是霍一买的周边，等他醒了你们和他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蒋悦连忙道谢把他们送出去，赵衍初见他们终于走了，把霍一的尾巴抽出来绑了个平时他在宿舍玩的哑铃，霍一的大尾巴被抻得直直的，他连睡觉的时候直男撸铁魂都在熊熊燃烧，竟然用尾巴卷着哑铃开始举。赵衍初面无表情地又给他加了一个，霍一的尾巴开始颤抖，蒋悦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两个哑铃摘下来，让霍一好好睡觉。
    忙成狗的两天终于结束了，蒋悦躺下去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本来要合眼睡了，手机却震了一下，划开一看，发现凌轩在微信把他拉进一个群里：
    【20XX.11渡劫交流群】
    蒋悦：！！！
    群里除了凌轩还有十几个人，群公告跳出来：【进群请将备注改为灵兽名称+地区，考试消息以群内通知为准，请勿静音。禁止截图，禁止向普通人泄露本群消息，违者将取消今年渡劫资格且三年内不得报名，谢谢合作。】
    蒋悦把自己的备注改成夫诸，群里见有新人来了，纷纷刷屏欢迎，发了花花绿绿的表情包，蒋悦也选了个表情包发出去，本来群里的消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一到蒋悦出声，瞬间冷场了。
    蒋悦：？
    他以为是自己的网不太好，冷场了足有三分钟后，终于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云城】火鼠：夫诸？
    【湛城】青鸟：是夫诸哎……
    【云城】火鼠：这不是恶兽么？有没有搞错。
    【樾城】豆狸：覃城今年不是试行了一个政策么，他们已经改了恶兽标准啦。
    【云城】火鼠：……
    【覃城管理局】凌轩：各位同学稍安勿躁哈，虽然今年覃城修改了恶兽标准，笔试也是覃城出卷，但是考试还是按照往年的标准来，对其他地区的考生不会有任何影响，正常准备考试就行了。
    因为是覃城恶兽新标试行之下第一场渡劫考试中的唯一一个恶兽考生，其他人显然对夫诸出现在这个群不是很适应。毕竟通过渡劫加入编制目的就是与善兽为伍，共同对抗强周期里恶兽日益壮大的力量。由于恶兽自身的性质，当局一直对原生恶兽处于打压状态，以前善恶兽之间更是水火不容，这种不协调一直影响至今。
    蒋悦猜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强周期出现善兽堕落的现象，甚至这可能已经是一个非常普遍的情况，将恶兽纳入编制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实现……
    【湛城】青鸟：不过夫诸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坏啦，你们说是不是。
    【樾城】豆狸：我也这么觉得。
    【云城】火鼠：行8
    见大家对恶兽加入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蒋悦的心情立即雨转阴转晴。
    【覃城】夫诸：谢谢大家，我会努力的！
    蒋悦发完这句困得不行，握着手机睡着了，做了一晚上的梦，在梦里一直在不停地写试卷，周围的人全都交卷了，只有蒋悦还在写，急得满头大汗。
    写了一晚上卷子的蒋悦第二天被闹钟吵醒，丝毫没有睡饱的感觉，脑子一团浆糊地起床换衣服去上课，他摸了条裤子换上，刚脱下睡裤，感觉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床上全是白色的毛。
    蒋悦一下被吓醒，他低头，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那团小得可怜的尾巴——
    薅下一把白白软软的尾巴毛来。
    蒋悦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要说：尾巴要秃了
    第53章
    蒋悦感觉人生遭受重创。
    他眨了眨眼睛, 看着自己手上那团白毛，夫诸的毛洁白而柔软，泛着润泽水光。蒋悦犹如雷劈，看着床单上还散落着几根掉下来的毛, 心里在滴血。
    怎么……怎么尾巴会掉毛啊？！
    他的尾巴本来就不大, 还掉毛……蒋悦双手颤抖, 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尾巴秃成烧鸡屁股……
    隔壁的赵衍初刚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蒋悦的床, 只见蒋悦跪在床上，抓着衣服下摆, 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正回头看自己的身后，他转过头来，眼睛通红。
    赵衍初一下子惊醒了。
    “尾巴掉毛了？”
    霍一摸着下巴，顺手要扒蒋悦的裤子，被赵衍初一巴掌扇在头上，他揉了揉脑袋, 道：
    “没听说过会掉毛啊？”
    赵衍初和霍一兽形都是不容易掉毛的类型, 对换毛也不熟悉。蒋悦本来把掉毛寄存于动物自然换毛，一听霍一的话, 晴天霹雳，难道真的要秃了吗？这也太惨了！
    做他的尾巴, 尾生竟然如此坎坷……
    赵衍初见蒋悦快哭了, 想杀霍一的心都有了。开口道：“别急, 有些灵兽到季节也会换毛的。”他顿了一下，实在是没见过哪只灵兽会濒临秃尾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还是盐吃多了？压力太大？”
    蒋悦：“我不知道……”
    赵衍初平时日天日地的, 打架挺行，遇上这种事也不会哄人。蒋悦自从尾巴长出来之后，虽然嘴上没说，整个人却犹如脱胎换骨，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人也自信了，可见尾巴对他来说多重要。
    “你……”赵衍初叹了口气，伸出手把蒋悦的脑袋揽过来，像安慰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跑回家的小弟，他平时玩蒋悦玩得如鱼得水，这个时候却感觉别扭，道：
    “别哭，明天要再掉毛就带你去看医生。”
    蒋悦有些哭笑不得，赵衍初这句“再掉毛就带你去看医生”让他感觉自己像只家养宠物。他万没想到自己会秃尾巴，但是赵衍初一抱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霍一的声音在旁边幽幽响起：
    “你们好gay哦。”
    赵衍初一拳把他揍飞。
    尾巴掉毛没办法，日子还是照常得过。三人踩点去上课，上完课去咖啡店打工，蒋悦这一整天都不怎么敢坐下，生怕尾巴毛又被自己坐掉几根，每见到尾巴大毛又蓬松的客人，眼睛里满是艳羡，恨不得上去跪求尾巴保养之道。
    一想到自己屁股上的尾巴还在簌簌掉毛，蒋悦一边微小着给客人打单子，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
    临近中午，咖啡店的客人变少了，蒋悦有时看见那个靠窗的空座位，感觉一阵恍惚。当时他们为了追查青女而来，现在青女也不会再出现在那个位置上了。
    也许随着陈敏死灵的真正离去，青女不再受食梦貘的牵制，这才是真正的解脱吧？对着一个原本就不是陈敏的傀儡赎罪，这对她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流放。
    蒋悦将那面玻璃擦干净，把新的花束放进桌子上的花瓶里。他看了一眼，风铃响，有客人进来点单，蒋悦擦了擦手应声过去，新的客人走进来，坐在了青女的位置上。
    今天是咖啡店发工资的日子，蒋悦搓着手，他和赵衍初被扣了一天早退，拿到手的钱对蒋悦来说仍然算是不少。赵衍初像拿了把零钱一样毫无感觉，估计买双鞋都不太够。蒋悦则时不时点开余额来看，满眼放光，赵衍初揶揄道：
    “要不我的也转给你凑个整？看起来多一点？”
    蒋悦抱住手机往后退，警惕道：“我不要。”
    他还欠了赵衍初好多钱。赵衍初见他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头上亮了个灯泡，道：“对，我把钱放你那，省得你老说我乱花钱。”
    蒋悦冤枉道：“我从来没说过你乱花钱！”
    赵衍初动辄就要买新出的手办和游戏机，衣服如流水一样穿，最最让蒋悦受不了的是，自从上次把蒋悦带出去剪了个头发换了身衣服，这个暖暖狂魔把主意打到蒋悦身上，自己拆快递时不时就把衣服扔到蒋悦头上，道：“快穿上给我看看。”
    蒋悦根本穿不了这么多衣服，抗议了一番，赵衍初消停了一阵，后来又连给他买了三套动物连体睡衣——还全都是短尾巴。
    那一天，男生宿舍响彻着一声怒吼：“别买了！！！！！”
    赵衍初又歇了一阵，后来又开始了……
    即使要细数赵衍初的恶劣行径，蒋悦能说上半天，但是蒋悦的确是没有说过赵衍初乱花钱，因为那毕竟是赵衍初自己的钱——而蒋悦潜意识认为只有更亲密的关系才能干涉对方花钱。
    见蒋悦一脸无语中带着谴责的表情，赵衍初伸手去扯他的脸颊，蒋悦抓着他的手腕往后仰去，赵衍初道：“你都写脸上了！”
    蒋悦口齿不清地抗议道：“我没有！”
    赵衍初把他压沙发上，土匪一般地骑着他，道：“给不给我管钱，管了钱以后都听你的话，管不管？”
    哪有这样骑着人上赶着要人管钱的？蒋悦被他压着，生怕压到自己那条要秃的尾巴，崩溃道：“我管我管！别压到我尾巴！”
    赵衍初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意，他看着蒋悦浅色的瞳孔，凑近了些端详起来，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浅？”
    又来了！赵日天的直男式亲昵，毫无自觉地一再冲破蒋悦在心底给他划定的界限，像一台鲁莽的压路机一样横冲直撞地摧毁蒋悦的防线——有些直男就是这样，行为越弯，越代表他的铁直。
    蒋悦满面通红，道：“我妈生的，你快放开我！”
    赵衍初一只长腿支在他两腿间，蒋悦真感觉自己要那什么了，如果真的让赵衍初发现他那什么，蒋悦会立马买票连夜坐火车离开覃城。
    赵衍初见他不想和他玩了，颇为遗憾地松开他，道：“你管钱啊。”
    蒋悦松了口气，心道比起让你发现我硬了，让我给你管钱真的不算什么。他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赵衍初把自己的钱转给他，蒋悦抬手一看，险些晕过去，颤抖道：“你全都转给我了？”
    赵衍初一脸无辜：“没有啊，我留了一点吃饭，要不饭钱也给你？反正都是一块儿吃。”
    蒋悦：“不！你自己留着吧！”
    赵衍初哪来这么多钱？蒋悦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满头大汗，把那串像电话号码一样的东西转到自己存钱的一张卡上，控制自己不再去想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切回去看自己的工资。
    月底是蒋闻的生日，蒋悦想给蒋闻选个新钱包，上淘宝开始看，赵衍初又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指指点点，道：“买上面那个，不对，这个。”
    蒋悦炸毛道：“太贵了！”
    赵衍初死性不改：“用我的钱。”
    赵衍初给蒋闻挑的是某个大牌的男士钱包，蒋闻一个当老师的人，清贫了一辈子，要是知道儿子给他买了这个价位的钱包，会以为蒋悦在覃城抢了银行。蒋悦翻了个身，不让赵衍初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把赵衍初选的那个钱包划走，开始看买家秀比较。他选完钱包填了家里的地址，算好时间正好在蒋闻生日那天寄到。
    蒋悦偷偷看了一眼赵衍初，正杀气腾腾地玩游戏，蒋悦翻了购物车，把之前选的一对护腕付了款。那是蒋悦一早就看上的，赵衍初经常和霍一一起打球，用得上。这种东西有牌子质量好的蒋悦也不至于买不起，只是到时候要怎么给他呢？
    说是以前买衣服的回礼？赵衍初给他买的东西够一堆护腕了。
    说是谢谢他照顾自己？太肉麻了……
    直接给什么都不说？感觉很莫名其妙。
    蒋悦握着手机没想出个所以然，午休时间到了，只好继续上班。下午上完班还得继续去上课，上完课蒋悦赶去医院看望黄灿均，赵衍初本想跟过来，蒋悦却拒绝了，他知道黄灿均不想见到太多人。
    黄灿均恢复得不错，却对自己在宿舍的遭遇缄口不提，管理局出面处理后，将他在420学生活动室的记忆模糊了，他已记不起蒋悦和赵衍初在那里使用了灵力。
    食梦貘看准了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黄灿均的确不是非常自信强势的人，但没有食梦貘的影响，他大概也不会软弱到任人欺负，最终选择走上那条道路。黄灿均出事之后，校方似乎也隐约收到管理局的提醒——就拿蒋悦入校被卡住这件事来说，A大和分局背后应该也有隐秘的合作和联系。林源的详细信息被刑朗调取，黄灿均的室友被导员约谈，黄灿均也换了一个新宿舍。
    蒋悦把学校的处理告诉了他，黄灿均抿着嘴，最终还是带着羞愧道：
    “蒋悦，对不起……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是啊，蒋悦心想。也许很多人不能理解自己某些时候的选择，为什么当时会那样想？为什么当时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举动？也许那都不是自己的错，只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错。
    这正是恶兽的生存之道。
    他抱了抱黄灿均，朝他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又把自己的课本和记的笔记给他，让黄灿均住院有点事情干，不至于老是胡思乱想。黄灿均哭笑不得道：“住院了还让我做高数？”
    蒋悦哈哈大笑：“逃避高数可耻且没用，争取别挂科。”
    黄灿均的脸色好了点，蒋悦向他道别，约好了下次来看他。从医院出来后，蒋悦回到学校，去了趟图书馆，还没到考试周，图书馆没什么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平心静气，掏出自己的渡劫笔试资料。
    太多了……他捂着脸，离考试还有2个多月，这么多书要在短时间全部过完。蒋悦先翻了一下，写了张计划表，哪本书要在什么时候之前看完，又顺了往年的真题，把题型过了一遍，弄完都将近十点，再不回去宿舍门都关了。
    赵衍初怒气冲冲的信息追过来：“死哪去了？！还不回来！”
    蒋悦只好抱着书回宿舍，匆匆跑去洗澡，进去一脱裤子——
    白色的尾巴毛如同天女散花一样飘下来。
    蒋悦：“啊啊啊啊！！！”
    第54章
    “嗯, 小朋友，把裤子脱了，趴诊台上我看看。”
    眼前的老中医听了蒋悦的情况，一脸疑惑地扶了扶眼镜。赵衍初和蒋悦像进京求医的父子, 两个人四只眼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老中医。
    他们正身处尾巴护理科, 是医院的一个冷门诊科, 毕竟尾巴作为一个器官，平时受点伤都直接挂的外科，而尾巴严重掉毛以致于要秃——是看治秃顶的皮肤科还是专门的尾巴护理科, 赵衍初和蒋悦也有点糊涂。
    最终还是选了尾巴护理科，老中医看面相还以为蒋悦是高中生, 很随意地让他脱裤子，蒋悦有点尴尬，赵衍初站在旁边纹丝不动，老中医拉了帘子，看了一眼赵衍初，道：“你……”
    赵衍初面不改色：“我是他爸。”
    老中医恍然大悟：“哦——”
    蒋悦见这个时候赵衍初还要占他便宜, 怒道：“别听他瞎说！”
    他正躺在诊台上, 老中医摘下眼镜，给他翻了个面儿, 开始检查他的尾巴。
    蒋悦刚长出尾巴就想去给裤子掏洞了，然而一直没时间, 等到终于有时间, 尾巴又开始疯狂掉毛, 如果没有裤子兜着，走上街大概就像开了特效一样，身后簌簌飘白毛。
    昨晚掉毛实在太厉害了, 比前一天要严重很多，蒋悦心如刀割，忍痛检查了一下，整团尾巴下面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秃，连赵衍初看了都有点目不忍睹，当即决定上医院挂号。
    蒋悦上半夜焦虑得没睡好觉，终于睡了却梦见自己在吃西餐，餐盘里放着个烧鸡屁股，惊弓之鸟一样吓醒，浑浑噩噩地被赵衍初抓着去医院。
    蒋悦趴着，老中医开了灯，扶着眼镜看蒋悦的尾巴，皱起眉头，道：
    “小朋友是什么品种？”
    蒋悦和赵衍初心里同时一惊，蒋悦以前没有尾巴，对外人设是“长着兔子尾巴的隐尾派”，现在尾巴长出来了，而夫诸的尾巴和兔子也差不多，干脆沿用以前的人设——无论蒋悦决定露不露尾巴，都可以毫无芥蒂地说自己是兔子尾巴。
    但这坏就坏在，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要来看尾巴护理科，尾护科的医生阅尾无数，是不是兔子尾巴他难道看不出来吗？蒋悦硬着头皮道：“是、是兔子尾巴……”
    老中医恍然大悟：“哦——”
    然后一点没怀疑地继续检查。
    赵衍初内心：这老头是不是不靠谱，尾巴摸够了吗？还摸？还摸？
    蒋悦内心：我是不是已经秃得看不出是什么尾巴了……救命。
    老中医拎起蒋悦的尾巴，表面没有太大异常，下面已经是毛发稀疏，隐约可以看见粉嫩的里肉。蒋悦的尾巴已成了一朵蒲公英，仿佛风一吹毛就要四散。
    老中医年纪大了，也看过不少秃尾巴的中老年病人，就是没见过年纪轻轻秃得这么迅猛的，他一头雾水，轻轻掐了掐蒋悦尾巴的根部，蒋悦嗷的一下差点从诊台上弹起来。
    赵衍初本来看蒋悦被别人摸尾巴就不爽，蒋悦这一叫让他差点在医生面前变身，老中医毫无求生欲，嘀咕道：“不对啊，你这反应像刚长出尾巴的小孩儿……”
    蒋悦差点把床单抓破，他牙龈发酸，道：“医、医生……我的尾巴要比其他人……敏感一点。”
    老中医检查完毕，戴上眼镜，回到办公桌前给蒋悦开药。他实在检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平时治秃尾巴的给他配药，一边写一边叮嘱道：
    “注意作息，不要熬夜，平时少吃盐，给你开个专门泡尾巴的药浴，平时洗澡就不要再碰水了……”
    蒋悦点点头，觉得自己越发像只不住掉毛别领来看医生的家养宠物……医生开完药，两个人去拿完药就回去了。
    当天，蒋悦抛除杂念，在宿舍入定了一样地看书，《灵兽总史》上以人类历史为轴，划分了灵兽变化的几个重要时期，要将这几个时期和历史的重大事件联系起来。蒋悦仔细画了两个时间轴，一一对应，每个时期都会有思考题，比如这道：公元前2700年，灵兽领域与人类部落分别发生了什么大事？请从灵兽角度，阐述两者之间的关系。
    弄清楚了时间轴，蒋悦看到这道题就会清楚，公元前2700年这段时间落在黄帝统治的部落时期，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导致天柱折，地倾斜，水淹百川，星斗挪移。部落时期人类社会生产以农耕为主，共工和颛顼争帝，撞倒了支撑天地的不周山，水灾泛滥，对农耕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水神和颛顼是灵兽的祖先，在远古时期以神的形象示人，远古时期没有任何系统和管理制度将灵兽和普通人类分离开来，有一些人曾亲眼目睹这两个远古巨神一战的场面，神州大地尚未有高楼林立，人类才刚刚开始有活动的痕迹，耕耘的田地如同天地间一道淡如烟的墨渍。
    倒下的不周山使天空倾斜，洪水卷起巨浪，人类是巨浪中的蝼蚁和蜉蝣，理所当然成地为巨神战场中的牺牲品。目睹颛顼共工之战而活下来的人只有极少数，并将其记录流传下来。
    历史上像这样的事情有非常多，许多历史事件都在暗中有灵兽力量的参与和推动。蒋悦对历史一直非常感兴趣，现在这样等于从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历史事件，备考对蒋悦来说一点也不枯燥。
    他按照计划表把今天的内容看完，合上书，宿舍里安静得很，扭头一看，赵衍初和霍一都在。霍一正戴着耳机看电脑，赵衍初十分安分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蒋悦抻了一下手臂，想去看看赵衍初，他走过去，赵衍初低着头，十分专注。蒋悦一脸狐疑，站在他身后伸出头去看。
    赵衍初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毛毡正在戳，毛毡已经成型，可以看出一个头和四只脚，赵衍初一个大个子，手却非常巧，长手指转来转去，毛毡在他手中翻飞，逐渐变得丰满立体。
    蒋悦暗笑，心想赵衍初还有这么可爱的手艺，真是反差萌……
    他看见赵衍初桌上一堆毛，他揪下一小团，非常细致地染色，搓成鹿角的形状戳到已经成型的毛毡头上去。
    蒋悦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不、是、他、的、毛、吗？？？！！！
    赵衍初把他的毛全收起来戳了个微型夫诸！！！蒋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羞耻，看着本该好好地呆在他尾巴上的毛全被赵衍初拿来戳玩具，蒋悦无能狂怒，又怕一出声让正起劲的赵衍初戳到手，只得站在他身后，幽幽道：
    “日天……”
    日天手一抖，正好戳在手上。
    蒋悦：“……”
    十分钟后，赵衍初的作案工具全部被没收，他像只闷闷不乐的大狗，道：
    “差一点嘛……”
    蒋悦：“不行！！！”
    如果他是一只狗或者猫，身上掉的毛被拿去做了个毛毡，可能的确很好玩——但那是尾巴掉的毛，谁愿意屁股掉毛拿去戳毛毡，赵衍初简直就是在他的羞耻线上跳踢踏舞。
    秃尾巴洗澡不能沾水，赵衍初给蒋悦的尾巴上套了个塑料袋绑上，防止沾水。每三天泡一次药浴，早起早睡，饮食少油少盐，一个星期后，在蒋悦和赵衍初共同的精心呵护下——
    夫诸尾巴的下面，终于全部秃光了。
    覃城多雨的夏季已经过去，进入了初秋，蒋悦面对尾巴上已经不可挽回的秃势，心情低落到差点又引来一场暴雨。
    然而他已经是只成熟的灵兽了，一郁闷就下雨这种事不可能再做。蒋悦已经不像一开始发现自己尾巴掉毛那样一惊一乍，面上云淡风轻，心态犹如一个已然接受自己的地中海，并且不再用两侧头发掩盖头顶的中年男子。
    心如死灰了。
    赵衍初比他还急，蒋悦把没收的毛毡还给他，并把新掉的毛收成一袋，让他随便戳。赵衍初看他这样，越发怕他想不开，一日躺下，进了夫诸的灵境。
    自食梦貘结案之后，蒋悦这几天都没展开自己的灵境，一是因为频繁战斗后灵力消耗过大，连灵境都打不开了，二是因为太忙，每次想着睡前要到灵境里修炼一下，往往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蒋悦展开灵境，灵境里仍然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巨大的风车无声转动，赵衍初沿着茂盛草丛中隐秘的小溪往前走，在一块石头旁发现了兽形的夫诸。
    蒋悦已经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切换成兽形了，在身体虚弱或者心情低落时，化成兽形会比人形更安心一些。夫诸蜷在石头旁，头埋在身体里，比刚开始的幼兽形态要长大了一点，离成年体型却还很远，秃尾巴露在外面，表面看着没什么大碍，但是赵衍初知道，下面已经秃光了。
    夫诸的耳朵动了动，知道赵衍初来了，没有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赵衍初坐在他身边，屈起一只长腿，摸了摸他的身侧，夫诸的身侧也有红色的兽纹，肚子和幼兽一样有些鼓鼓的，毛发雪白而柔软。
    赵衍初顺了顺他的毛，夫诸的头仍然埋着，发出了一声幼兽特有的、十分委屈的叫声。
    第55章
    赵衍初在那一刻感觉心都化了。赵衍初把他身侧的一缕卷卷的毛顺直, 夫诸的耳朵上的绒毛在微风中轻颤着，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伏动，赵衍初憋了半天，蹦出来一句：
    “多大点事……”
    夫诸愤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起身来, 沉默地嗅了嗅旁边摇曳的草丛。灵境里正值凌晨, 太阳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露了个头, 旭日初升，阳光悄然从草原的尽头渡过来，夫诸的侧脸秀美而宁静, 带着一点幼兽的迷茫和稚气。
    他鼻子抽动，嗅了嗅坐在地上的赵衍初的膝盖, 又像只小狗一般好奇地闻他的手表，赵衍初抬起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以两指搓着，夫诸一时舒服得直眯眼，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羞愤地甩了甩头, 不让赵衍初逗他。
    太阳露出半个时, 草原明亮了许多，蒋悦已学会在自己的灵境里置放NPC, 远处，牧羊人赶着洁白的羊群, 像片片云朵在草地上缓慢飘过。灵境的主人侧过身, 正奋力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尾巴, 他的尾巴翘着，夫诸尽力地伸头去张望，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体对折起来, 还是看不到自己的尾巴，他开始挣扎着转圈，把自己绊倒，最后心如死灰地躺在草地上。
    “行了行了。”
    赵衍初实在看不下去，他坐在地上，长腿把夫诸圈起来，捧起他的脸，夫诸的眼睛生无可恋地眨了眨，赵衍初道：
    “我保证……”
    夫诸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我保证就算你浑身毛都掉光了，我也不会嫌弃你。”
    夫诸怒道：“怎么可能都掉光？！”
    赵衍初哈哈大笑，随后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普通医生看不好，灵境也有医生，须弥灵境的医生看不好，还有别的地方，尾巴一定帮你治好，哥哥向你保证。”
    赵衍初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哄人，这让蒋悦有些不好意思，他垂着眼睛，小声道：“灵境的医生肯定能治好的吧……”
    赵衍初又忍不住逗他，笑道：“再不行我把我的尾巴给你？我的尾巴不怕掉毛。”
    蒋悦茫然道：“尾巴怎么给……”看到赵衍初狡黠的表情，随即意识到他在逗他玩。他的耳朵抖了抖，脑袋
    第56章
    蒋悦有些意外, 霍一曾说过他们的室友有事推迟报道了，当时好像说的半个月，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以致于蒋悦差点忘了宿舍还有第四人。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蒋悦现在已学会关闭和开启自己的灵视。平时上课打工的时候将灵视关闭, 必要时才会打开。面对新室友, 蒋悦悄悄开启了自己的灵视。
    他看见这个新室友的气场是闪耀的火红色，那并不是普通人的情绪气场，他是一只灵兽！
    那人一头耀眼的红发, 一见到蒋悦，挑了挑眉, 道：“蒋悦？”
    他知道我的名字？蒋悦心中诧异，那人伸出手来，蒋悦也连忙伸过手，道：“我是蒋悦。”
    新室友的手和他相握，蒋悦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这人虽然是个小个子, 力气却非常大, 蒋悦感觉手都快要被他握断了。新室友本来非常和气，看见蒋悦的表情, 立即松开手，道：“弄疼你了吗？”
    蒋悦：“没……没事。”
    对方看着自己的手掌, 细长的眉皱起来, 带着懊恼的表情。他的皮肤如同牛奶一般, 非常白皙，和红色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五官十分英气, 有一种少年的桀骜不驯，他张合了一下自己的手，道：
    “对不起，我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他的懊恼和真诚看上去不像假的，蒋悦觉得他不是那种初次见面给个下马威的笑面虎，答道：
    “没事，你……你叫什么名字？”
    “耿尧，耳火耿，尧舜禹的尧。”那人答道，蒋悦在心里默写了一遍他的名字，耿尧的气场十分强势且耀眼，他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蒋悦又道：
    “要帮忙吗？”
    耿尧单手一下把一个床上桌举到自己铺上，声音毫无波澜：“不用不用，我快弄好了。”
    蒋悦：“……”
    宿舍门突然被打开，霍一抱着球奔进来，大声道：“蒋悦！日天今天输了我两个球！中午让他请客吃饭，快走，别等会他反悔了……咦？”
    霍一和站在宿舍里玩他放在桌上的握力器的耿尧对上眼睛，耿尧一不小心，把霍一的握力器握爆了。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古怪的尴尬之中，霍一见到耿尧，大脑有些当机，蒋悦仿佛听到他CPU过载的声音，霍一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内存，他看看蒋悦，又看看耿尧，咽了咽口水，非常生硬地说道：
    “哈喽？你是哪位？”
    耿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蒋悦一脸问号，霍一吃不准自己该怎么办，看耿尧的表情好像搞砸了，又一阵尴尬的“哈哈哈哈”，上前去耿尧的肩膀，道：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耿尧身量不高，站在人高马大的霍一旁边更显得袖珍，他一脸被霍一蠢到的嫌弃，让霍一兀自干笑一阵，一个劲地给他使眼神要他配合自己，蒋悦一头雾水，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霍一：“认识！哈哈哈哈！”
    耿尧一脸冷漠：“不认识。”
    霍一：“……”
    蒋悦被他们俩绕晕：“什么？”
    耿尧扶额：“……认识。”霍一又同时摆摆手：“不认识！”
    蒋悦：“……”
    十五分钟后，学校餐厅。
    四个人的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旁边整整齐齐地码着肥牛卷羊肉卷白菜金针菇等配菜。
    耿尧：“朱雀。”
    霍一：“……白虎。”
    蒋悦看看耿尧，又看看霍一，最后再把目光投向赵衍初，赵衍初没法，只好接过话茬，道：“……青龙。”
    “好！”霍一突然鼓掌，举起可乐，道：“这下宿舍终于凑齐了，为我们覃城F4干杯！”
    只有蒋悦弱弱地举起杯，他用手肘捅了捅赵衍初，对面的耿尧一脸生无可恋，举了杯子碰在一起。
    蒋悦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几个人，包括赵衍初，都有事瞒着自己，刚才霍一实在太诡异了。新室友也是圣兽之一，他们宿舍除了他住了三只圣兽？！这是什么巧合？
    还是正如他猜想，管理局和A大有一定的联系，把他们四只灵兽安排在一个宿舍？
    蒋悦一边想一边吃饭，霍一在桌底用手机偷偷打字，手指一点发出去。赵衍初把一块肉夹到蒋悦碗里，耿尧觉得桌子离得太远，挪了一下桌子，一不小心掰下一小块桌角，若无其事地把它塞到沙发缝里去。这是两人感觉手机一阵，打开来看。
    【游戏小程序】群里：
    霍一：怎么办啊！不是要装不认识吗？
    耿尧抬起头来，霍一朝他投来智商不超过30的眼神，耿尧一脸黑线，开始回复他。
    Phoenix：都这个地步了，还瞒得住吗？还不如一开始告诉他。
    霍一：那我们俩要不要爆马啊？
    Phoenix：你一开始不自爆，瞒了人家这么久，现在当然不行啊！我是朱雀这件事就算不说小蒋也会知道的，那个群等时机合适再说吧。
    霍一：什么叫时机合适？
    Phoenix：滚，这个还要我教吗？反正现在不行！
    赵衍初：你们这样累不累
    霍一：我也不想 【委屈.jpg】
    蒋悦吃到一半，发现桌上除了自己都在当低头族。他对耿尧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好像赵衍初霍一和他很熟，熟到根本不需要寒暄，蒋悦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得自己也拿起手机看来看去。
    他打开聊天软件，发现那个三人小群已经很久没人说话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自己一个月前和凤凰吐露感情心事的时候。蒋悦稍微往上翻了一下，看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对比现在，真是毫无长进。
    群里本来最活跃的“叫我帅哥”也许久没有说话了，不知道在忙什么。蒋悦自从长出尾巴之后不太敢在这个群里说话，久而久之就忘了，他挠了挠头，忆起高中时期在群里和两个挚友互相打气的往昔，终究还是放不下这段友谊。蒋悦手指一动，点了个表情发出去。
    蒋悦：【冒泡.jpg】
    蒋悦：@叫我帅哥好久没见你啦，最近很忙吗？
    耿尧和霍一的手机同时响起提示音，蒋悦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们，霍一看见是【尾巴不值得】里蒋悦在艾特他，手机差点飞出去，他连忙拿好手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蒋悦，回复道：
    叫我帅哥：是挺忙，哈哈哈哈
    凤凰：换季了，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冻着脑子
    叫我帅哥：……
    蒋悦看着手机，噗地一下笑出来，凤凰和帅哥那几年一直是怼来怼去的相处模式，现在看他们说话，仍然给蒋悦一种非常熟悉和温暖的归属感，即使自己长出了尾巴，也舍不得这两个朋友。
    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们能有机会面对面，坦诚相见，蒋悦希望到时候能在不触及灵兽领域的前提下和他们坦白自己长出了尾巴，他们能接受他吗？无论如何，蒋悦都不希望失去这两个朋友。
    坐在他身边的赵衍初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投来一个谴责的眼神，示意蒋悦好好吃饭，蒋悦放下手机，发现对面的霍一和耿尧表情各异地吃饭。蒋悦拿起筷子，发现自己碗里被赵衍初堆得全是肉，霍一拿着漏勺还在锅里捞，咕哝道：“我刚才下的肉呢……？”
    蒋悦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开口问道：
    “青龙，白虎，朱雀……”
    “那玄武在哪？”
    同一时间，须弥灵境。
    覃城灵兽管理局分局总办公室前停着许多车，其中红旗轿车居多，两名警卫兵在门口站岗，目视前方，挺得笔直。
    办公厅一楼的多媒体大厅，led大屏亮着，上面显示：
    “20XX届全国灵兽渡劫命题研讨会”
    大厅里坐了将近二十个人，十分矜持地互相点头寒暄，也有很久不见坐在一起抱着泡枸杞的保温杯叙旧的，一个年轻的姑娘拿着水壶进来给大佬们倒水，一室珍奇异兽，全都是说不上爱奇形怪状的尾巴，姑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两腿有些打颤。
    二楼小会议室。
    两份档案被摔到办公桌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身段优雅的女人一脸怒容，她穿着套裙，头发乌黑，头发盘起来，现出形状优美的颅顶，戴着珍珠耳环，美甲点了点档案上蒋悦的证件照，道：
    “玄武，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还不清楚吗？总局下了恶兽新标，拿覃城试点，你就真敢让恶兽来渡劫？还搭上一只青龙？他以前那堆烂摊子你心里没数？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凌轩站在办公桌前，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他面露难色，开口道：
    “林处长，青龙和夫诸刚协助了食梦貘一案，表现……其实是不错的。”
    林处长蹬着高跟鞋，比凌轩还要稍矮一些，她睁大眼睛，道：“还敢让他们俩去办案！疯了吗你？！”
    “哟，大早上的，发这么大火？”
    一个人推门，凌轩闻声抬头，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他的身材高大，可以看出上了年纪，五官却仍然十分俊朗，身着西装，头发一丝不苟，颇有些绅士做派。他是个跛脚，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
    凌轩连忙道：“李局长。”
    刚才还在发脾气的林处长见到这个男人进来，不再发作，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第57章
    林厉瑶, 52岁，覃城灵兽管理局处长，兽形为九凤，目前对恶兽新标持反对意见。
    李局长进了小会议室, 见林厉瑶把凌轩骂得劈头盖脸, 他拿着手杖, 笑呵呵道：“小瑶，在谈什么事？不要这么严肃嘛！”
    李霁，59岁, 覃城灵兽管理局副局长，兽形角端, 即将退休。
    覃城管理局正当换届时期，许多年纪到了的领导开始下放权力，各自培养接班人。眼下新一届还未完全接手，这些领导在局里还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这也正是凌轩压力山大的原因。
    李霁作为副局长，作风一直很开放, 是恶兽新标支持派, 全国恶兽新标试点能落到覃城，李霁这个人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覃城分局内部对此产生了分歧, 林厉瑶和李霁一直很不对付。
    凌轩年纪尚轻，办公室主任做了不到一年, 一碰见这种办公室政治就头大, 恨不得当场变成空气, 这一点时常被林厉瑶揪着痛骂“棒槌”。
    林厉瑶一碰见李霁就懒得说话，对方虽然比她高了半级，但都是要退休的老骨头, 谈笑风生还是针锋相对都没什么区别了。桌子上散着她刚从今年考生档案抽出来的夫诸档案，后面跟着监护者青龙的档案。凌轩连忙起身逃去饮水机前给李局倒水，李霁道“不忙”，放下手杖，拿着夫诸的档案，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开始仔细端详。
    林厉瑶抱着手站在窗边，无聊地看自己的美甲。
    凌轩拿着水回来，看见李霁在瞅档案，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又被林厉瑶瞪了一眼。李霁仔仔细细地看完夫诸和青龙的档案，将两份在桌面上敲正，摘下眼镜，道：“不错，玄武。恶兽新标试点在覃城，既然真的有恶兽报名，我们就按章程来考核……这个夫诸先天条件很好嘛，是个苗子。”
    林厉瑶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夫诸的先天条件不错——意为夫诸在古籍记载中虽明确为恶兽，但比起其他恶兽，其实算不上凶残，甚至是恶兽中少数性情温和，攻击性不强的灵兽。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夫诸自我意识清醒的前提下，无论多么温和的恶兽，想要通过考核，都跳不过对抗恶兽本能这个课题。
    换句话说，夫诸将要面临的考核，将是本届渡劫的考生里最清晰的，凌轩心想。它必将最大程度地激发夫诸的邪性，而蒋悦能不能克服这一点，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李局。”林厉瑶娉娉婷婷地坐下来，面色不虞，道：“夫诸过来渡劫就算了，为什么监护者选了青龙？负负得正吗？”
    李霁听了林厉瑶的话，好脾气地摸了摸脑袋，他将青龙的档案翻上来，上面贴着赵衍初的证件照，赵衍初目视前方，高鼻深目，眼神中暗藏着一股狠戾。他道：“这么多年了……总该给他一个机会。”
    林厉瑶冷道：“给他一个屠城的机会么？”
    凌轩站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凛。
    李霁摇摇头，将档案放回去，道：“青龙的事，到现在都没有定论。但是我相信，任何事情，积极疏通比一下子堵死更有意义。况且我们不是还在吗？”他又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带着风度：“还是现在觉得我一把老骨头了，制不住这些小年轻了？”
    以林厉瑶的风格，和李霁理论起来永远都处于被动状态。李霁原先不在覃城，几经调动才转到覃城分局当了局长，在官场打滚摸爬很多年，对上林厉瑶犹如四两拨千斤，永远风度翩翩，也永远不会动摇立场。
    林厉瑶奇特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李霁，随后道：“今年，我是命题组的组长。”
    李霁微笑点头：“对于林处长的专业能力，我一直都是非常欣赏的。”
    他将凌轩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起身要走，凌轩连忙起身送李局出去，他心惊胆战地看了林厉瑶一眼，林厉瑶连眼皮都懒得抬，李霁拿着手杖，走路有些不稳，凌轩不敢去扶，送到门口，李霁示意不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转过身回会议室，林厉瑶也要出去，凌轩要送，林厉瑶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道：
    “玄武，我知道你们和青龙感情不错，但是我还是好意提醒你一句，不管那个里脊肉说什么，青龙很危险，夫诸是他的亲信，让他渡劫入编，是要让青龙在覃城培养自己的势力吗？这可不是过家家。”
    凌轩听了林厉瑶的话，沉默了一下，道：“是。”她将门关上，转身走了。凌轩松了口气，虚脱一般地倒在会议桌上，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门又打开，凌轩瞬间弹起来站好，林厉瑶伸头进来道：
    “让耿尧今天来找我。”
    凌轩：“是！”
    林厉瑶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关上门走了。
    二十分钟后，楼下多媒体大厅。
    凌轩主持会议，台上长桌两侧坐着林厉瑶和李霁等覃城管理局的领导们，凌轩对着话筒，道：
    “今年，全国报名渡劫灵兽达115名，对比全年增长了3%。根据统计，目前全国在编灵兽数量为2145名，进入强周期后，灵兽队伍迫切需要补充新鲜血液。在此，覃城分局主持今年的渡劫命题，沿袭往年的“1＋1模式”，即全国笔试统一试卷，实操一对一针对性出题……”
    台下坐着全国各分局派出的代表，刑朗靠在窗边，调了静音的手机在口袋震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离开了大厅。
    A大男生宿舍，赵衍初，霍一，耿尧三人面面相觑，蒋悦不在场。
    霍一人高马大地反坐在椅子上，道：“我受不了了——我良心痛。”
    耿尧诧异道：“你还有良心？”
    霍一不满道：“我怎么没有良心？你孵了两个月的蛋怎么越来越毒舌了？你就没有孵出一点温柔的母性吗？”
    耿尧正捧着马克杯喝牛奶，闻言差点把整个马克杯捏碎，他的额头青筋一抽一抽的，霍一正好踩在他的雷区上。耿尧晚报道了两个月，正是因为档案登记在覃城的一对凤凰夫妇兽形下了一窝蛋，据说刚下完蛋还没来得及拍照发朋友圈，就被紧急调去出任务了。
    耿尧身为同族的朱雀，一个闲得发慌的准大学生（注：男），被抓去孵这对凤凰夫妇刚下的蛋，一天维持兽形长达18个小时，卧在蛋上看胎教节目，据说一个月后变成人形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本来孵蛋一个半月，这对凤凰夫妻也回来了，而错就错在耿尧孵的那几个崽，破壳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本人，三只毛还没张齐的小凤凰成天啾啾啾地把他当亲妈。
    耿尧崩溃了，亲生父母也崩溃了，又花了一个月教三只崽认妈，回来报道已经将近11月了。
    这几个月也成为了耿尧人生中的黑历史。他朝霍一投去杀人的眼神，霍一被他吓得一颤，怂了。
    赵衍初：“要不你们就实话实说吧。”
    霍一委屈道：“怎么说？‘你好其实我们就是高中就一直潜伏在你身边的灵兽恭喜你长出尾巴了？’”
    赵衍初沉默。
    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圣兽自幼一起长大。据说每一届圣兽肉身逝去，兽魂都会历经轮回道，回到人间选择下一任继承者，从古至今，四圣兽的灵魂始终是同一个。
    魂兽转世，与灵兽的灵力不在同一个系统，灵兽无论多么强大，也撼动不了生死与鬼神。总之，圣兽降生便被召集在一起，凌轩长他们几岁，一直担任大哥的角色，赵衍初、霍一和耿尧是幼时兽形滚来咬去一起长大的，青龙在7岁那年闯了大祸，他闯的祸足以让他被放逐到无主之地，但赵衍初在酿下大祸时，正是濒死的状态。
    他在裕都误打误撞遇上了初显兽形的夫诸，夫诸兽魂的力量渡给他，让赵衍初捡回了一条命。
    对于青龙的处置，覃城分局一直没有定论，赵衍初本该受罚，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身为圣兽，青龙不可以被放逐，也不可以死。于是赵衍初被分局关了起来，在深山封印了近三年，直到10岁，才被放出来。
    那个时候赵衍初的父母已经去世，他的成长经历非常扭曲，在深山里被封禁的三年使他性格暴戾，回到学校，成绩吊打同学，身体也在吊打同学，学校不清楚赵衍初的青龙身份，因为他优异的成绩忍了，赵衍初在初中里打了一圈，简直是孤独求败，他初三时，学校里凡是寻衅挑事的小混混，不是吊着手就是拄着拐，学校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劝退了。
    赵衍初高中时，沉睡在他体内近十年的夫诸兽魂苏醒，开始离开他，回到主人所在的地方。
    赵衍初和霍一、耿尧追寻着兽魂的旅途，来到裕都，那也是他时隔十年后，再一次见到蒋悦。
    蒋悦过得非常不好，没有尾巴，在裕都被村人和同学欺负，背着书包走在土路上，又瘦又小，像根小豆芽菜一样垂着头，在路边摸一只小土狗。小土狗朝他猛摇尾巴，蒋悦甚至艳羡地看着那狗的尾巴。
    赵衍初站在树上，安静了很久。
    几天后，蒋悦在网上认识了“叫我帅哥”和“凤凰”，是他唯二的两个无尾朋友。
    【尾巴不值得】：
    叫我帅哥：你好啊~你也没有尾巴吗？
    Phoenix：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Phoenix向你发送了一个红包。
    作者有话要说：又这么晚了！
    说一些心里话，《尾巴》虽然数据很差，但是我还是决定认认真真地完成它。目前进度不到三分之一，完结应该是2020年的事了。我写文比较慢，一天能更的量不是很多，还是要谢谢始终在订阅追更的读者！特别是入v前为了压字数每天更2000也没有放弃我的读者，谢谢谢谢！一个剧情文，一更如果不写得肥一点是没什么内容的，目前准备下个月初日万一段时间。不过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立flag经常倒，还请大家多监督吧。我要不插个旗肯定更懒了……废话这么多，总之还是多谢读者大人们，希望能圆满地完成这篇文，鞠躬！
    第58章
    对于隐瞒了蒋悦这件事, 耿尧也一脸难办，当初受赵衍初之托，想要给正值青春期的夫诸一些慰藉，毕竟蒋悦的遭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但其中的监视意味彼此也是心照不宣——要保护好蒋悦, 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别犯错。
    夫诸的兽魂一直寄托在青龙体内, 这使蒋悦有波无澜地度过了少年时代, 而随着夫诸兽魂的苏醒和回归，他们无法预知在成年后才进阶为恶兽的蒋悦身上会发生什么，所幸蒋悦的性格并未在不太顺遂的青春期中走歪。霍一和耿尧看待他就像看一个懂事的宝宝, 人人是大哥，人人都宠这个小弟。
    可是这个小弟, 也的确被大哥们骗惨了。
    耿尧：“我觉得吧……还是等他考完试，稳定下来再老实交代？我相信蒋悦会……会原谅我们的。”
    霍一捂住脸：“不知道为什么，瞒着他总感觉良心特别痛……”他将手放在左胸口，模仿了一个心脏跳动的动作。
    “嗯？什么良心痛？”蒋悦推门进来，看到宿舍其他三个人围在一起，开小会似的。
    霍一差点从椅子上飞下去, 今天黄灿均出院, 蒋悦刚从医院陪他回来，到了宿舍听见霍一在说话, 里面三人神色各异，见到蒋悦回来, 全都不出声了。
    蒋悦：？
    霍一：……
    他的演技本来就是三人里面最差的, 不然也不会瞒得如此痛苦。霍一左看右看, 投去求救的眼神，赵衍初开口道：
    “蒋悦，来。”
    蒋悦一脸疑惑地过去, 赵衍初把他的椅子拖过来要他坐下，道：
    “尾巴不是在掉毛吗？让耿神医给你把把脉。”
    蒋悦：！！！
    他的尾巴自从半个月前一阵凶猛掉毛之后，渐显秃势，赵衍初天天往他尾巴上挂塑料袋怕他沾水，泡了药浴也不见好，每次都要光着屁股让赵衍初检查掉毛情况，下面秃的地方也还没长出新茬来。所幸后来只是少量掉毛，不知道是老中医的药迟迟起了作用，还是尾巴自己也知道要脸，再秃就真的没法见人了。
    总之蒋悦面对秃尾巴，心路历程如同过山车一样，从崩溃——恐慌——习惯——最后终于淡然了。
    他面上发光，马上目光炯炯地看向耿尧，耿尧很无语地看向赵衍初，道：“我又不是中医。”
    霍一终于回过神来，道：“对！小蒋！快让耿神医帮你看看尾巴！”他大力拍了拍耿尧的背：“朱雀，覃城分局最强奶妈！”
    耿尧刚来没多久，还不知道蒋悦尾巴掉毛，赵衍初和霍一接连给他戴了高帽，他无奈道：
    “尾巴掉毛？不……不用给我手，我不会把脉，把尾巴给我看看……”
    赵衍初变了脸色：“这还要看吗？掉毛秃了点，你随便施个法不就治好了？”
    耿尧感觉受到了侮辱：“治愈也要遵循基本法好吗？！又不是哈利波特，还施法，你怎么不直接让蒋悦打个医疗包呢？”
    蒋悦一脸懵，只得转过身去，道：“看……看尾巴是吧……”
    赵衍初挡住蒋悦：“不行，你不能看他屁股。”
    耿尧抓狂道：“看什么屁股，我看的是尾巴！”
    霍一：“日天，听他的，蒋悦的屁股你不是天天看吗？让鸟儿看一眼又不会死，你看了蒋悦还是秃，鸟儿看了能治病！都是兄弟，看一下屁股怎么了？再扭捏就gay了啊。”
    耿尧身为朱雀，是四圣兽里唯一具备治愈能力的，古籍记载朱雀是凤凰涅槃而生，靠的就是强大的治愈能力，所以耿尧一直被霍一叫作奶妈，小名是“鸟儿”。
    赵衍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犯轴，总感觉让别人看蒋悦的屁股怪怪的，上次那老中医他就忍着，后来又逐渐形成了“蒋悦的屁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的认知，他犹豫道：“不看屁股治不了么？”
    耿尧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偷偷在他屁股上镶了钻？”
    蒋悦见众人就自己的屁股热烈讨论，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是尾巴！！不是屁股！！你们够了！”
    三分钟后，耿尧坐在床上，拎着蒋悦的尾巴看，赵衍初黑着脸坐在下面，耿尧看完，耸了耸肩，道：
    “换胎毛而已，不用治，自己会长。”
    蒋悦：口
    他窣地坐起来，道：“换胎毛？真的没事吗？我不会再秃了？”
    耿尧刚孵了一个多月的蛋，没事看了许多关于灵兽幼崽的书，道：“有些灵兽是会换胎毛的，你的兽形还是幼兽，换胎毛很正常。”
    蒋悦心情激动：“那换完是不是……是不是尾巴就可以长大了？”
    耿尧有些奇怪，他斟酌了一下，道：“夫诸的尾巴，正常来说……成年和幼兽是没什么区别的，属于短尾系。”
    一分钟后，蒋悦被打击得在床上大喘气，换了赵衍初过去哄人，霍一拍了拍耿尧的肩膀，认真道：
    “鸟儿，医者仁心，不能杀人诛心，我觉得你最好再辅修一个心理学。”
    耿尧：……轮不到你这个棒槌来教我。
    蒋悦的大尾巴梦碎，很是沮丧。他曾经畅想兽形尾巴一甩横扫千军，再不济能摇一摇也是好的，没想到和自己尾巴初见的那一刻即是永恒——就是一团，不是一条，不能甩，顶多转一转。
    他侧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突然感觉一个东西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扭头一看，是赵衍初的尾巴尖。
    赵衍初从来没有在灵境之外显露过尾巴，蒋悦坐起来，抱住他的尾巴呜呜呜了几下，像只树袋熊一样不肯撒手，赵衍初的青龙尾巴一卷，把蒋悦卷下来。
    蒋悦抱着他的尾巴，心想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尾巴，巨大，强壮，有力……
    赵衍初为了哄他，竟然连平时不肯显形的尾巴都掏出来了，卷着蒋悦举高高。
    旁观的霍一：兄弟，大可不必如此……
    耿尧本来就觉得赵衍初有些不对劲，霍一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却比霍一活络了许多。那边赵衍初还在哄孩子，耿尧一眼瞥见赵衍初和蒋悦的床之间，挂着一串奇异的粉晶，那粉晶流光溢彩，闪烁着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说明一下虽然本文的神兽原型来自山海经，但是根据剧情需要有魔改，大家看个乐就好-3-
    第59章
    耿尧觉得那串手链有些眼熟, 一直性格日天的发小这种哄孩子的行为更是让他鸡皮疙瘩四起，他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边蒋悦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算了, 本来就没有尾巴, 等真的长出来了又嫌人家不够大……这也太贪心了。
    他拍拍赵衍初的尾巴, 要他把他放下来，蒋悦玩得头发乱了点，脸上浮着薄红, 道：“不玩啦，不伤心不伤心, 别等会被对面宿舍的人人看见了。”
    即使嘴上这么说，他的眼睛还是对赵衍初的尾巴恋恋不舍的，眼神黏在上面。赵衍初的尾巴很灵活，尾尖活动的时候闪着青色光辉的鳞片竖起，想卷什么就卷什么，尾巴尖向下走势渐粗, 又不显得笨重, 真是一条功能性和观赏性兼具的好尾巴。
    赵衍初把蒋悦放下来，尾巴甩了甩, 蒋悦就像一只恋恋不舍地看着玩具远去的小狗。
    赵衍初这辈子在人形状态下把尾巴放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这让他莫名感觉有些别扭, 但要他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他又说不出来, 也没法对蒋悦的沮丧视而不见，把尾巴掏出来哄人这种行为虽说也是第一次，但对于赵衍初来说, 比直接说一句“你别伤心”更容易。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思都围着蒋悦转。一开始觉得是成年神兽本能地对幼兽产生一种保护欲，比如雨天在街边瞧见一只装在纸箱里的小狗，带回家养着，碰巧小狗也听话，给什么吃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毫无戒备的信赖。
    后来小狗慢慢长了点，也没长多大，但学会了在面对危险时奶凶奶凶地呲牙咧嘴。赵衍初觉得可太好玩了，同时又担心小狗长得太大了，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危险。
    他见不得小狗受伤，也见不得小狗伤心，但赵衍初能做的顶多是摸摸它的脑袋，你要他说一句好话他是做不到的。
    因为……怎么会有人想要去亲吻一只小狗呢？小狗仅限于养育和教导，如今赵衍初却对小狗有了超纲的感情和表现，这可有点不妙……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地摸了摸头，把尾巴收了回去。
    这边耿尧过去把挂在上面的粉晶取下来，悄悄把蒋悦叫到一边，问道：
    “蒋悦，这东西怎么来的？”
    蒋悦见耿尧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回答道：“这个是在嘲风灵境买的。”
    “嘲风灵境？覃城的灵兽中立区？”耿尧的表情有些微妙。
    蒋悦点点头：“当时我和赵衍初去查食梦貘的线索，手串摊的老板说打包两条才肯和我们说，于是就买下来了……它怎么了吗？”
    耿尧的手指挂着那串粉晶，又问道：“你还记得老板长什么样吗？”
    蒋悦开始努力回想，答道：“当时没看清脸，只记得皮肤很白，说话声音很细……”
    耿尧变了脸色，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一个事，嘲风灵境那个摊子，上个月已经被查封了。”
    蒋悦：“……什么？”
    耿尧晃了晃那串粉晶，道：“你先告诉我这玩意在你们床上呆了多久？”
    蒋悦心中一凛，这串粉晶带回来后，他拿给赵衍初，赵衍初不要，蒋悦当时躺在床上，只好暂时把它收起来，第二天睡醒就忘了，粉晶被压在自己枕头底下，算起来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耿尧，耿尧说道：“那个老板是只天狐，在嘲风灵境卖水晶好多年了，天狐卖的水晶都是自己注了灵力的。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嘲风灵境对这种带灵力的物件管得很严。”他把粉晶递给蒋悦，蒋悦拿着那串粉晶，上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耿尧继续道：
    “嘲风灵境监管天狐这类生意，灵力注入物品不能超过1%。也就是说，虽然他们卖的东西说有什么功效，但作用不大。”
    听了耿尧的话，蒋悦莫名松了口气，道：“所以这个手串没什么用？”
    不过那天狐又卖得很贵啊！奸商！蒋·一毛不拔·悦内心突然愤怒。
    耿尧摇摇头：“我不是说那个摊子被查封了吗？天狐夏天的时候到覃城市区玩，迷上一个人类，就……包养了他。”
    蒋悦：“……这么劲爆吗？”
    耿尧：“好像那还不叫包养，我也是听说的，那个人类还是个明星吧，天狐一开始是他的粉丝，后来和明星本人搭上线，要花钱才能和他说话见面。天狐本来是不差钱的，但是追星这事儿太花钱了，听说在网上给他发一条消息要520块。”
    这个蒋悦知道，作为一个冲浪达人，他在微博上看有人晒过，和偶像说话有一个特定的软件，付钱才能发消息，比如支付了520块给对方发了一段话，偶像本人回复后，再问你一句“吃饭了吗？”，这个时候粉丝想再回一句“吃了”，就得再付520块。
    蒋悦当时看到这种整个人都是懵的，有钱人的世界对他来说简直是另一个维度。
    耿尧：“天狐追星追到失心疯了，把身家都搭进去，那会儿嘲风灵境里什么生意都是淡季，天狐为了给手串提销量，把灵力注入提到了……50%。”
    50%……这要是吃的兴许都能吃死人了。蒋悦觉得这注了50%灵力的手串突然烫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耿尧把那玩意接过来，抛了一下，道：“天狐擅自篡改了灵力，导致有些水晶流到普通人那里去，但是天狐的能力并不是让人心想事成，有些灵兽拿了这种东西……呃，身体都受不了。”他咳了一声，蒋悦一脸疑惑，耿尧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又道：“我认识的一对夫妇，本来还没准备要孩子，买了天狐的手串，这会儿孩子已经差不多会叫爸了，懂了吧。”
    蒋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耿尧严肃道：“总之天狐的摊子已经因为超标被端了，你们买的这手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加过‘料’的。你们当时买的什么类型的水晶，爱情的？”
    蒋悦回想起那一天晚上，天狐被摊上垂下来的各式水晶遮住了脸，要卖给赵衍初一个补肾的，差点把赵衍初惹毛，最后天狐卖给了他们两串，一串是加强考运的，一串是……招桃花的。
    蒋悦嘴上下意识地否认：“不……不是，我忘了。”
    耿尧斜长的眉挑了挑，有些怀疑地看着蒋悦，道：“我看你们俩现在也没什么事，不过天狐的东西最好别放在身边了，要是有个万一就不好弄了。”
    蒋悦点点头，进宿舍把另外一条黄色的水晶翻出来，赵衍初见他翻箱倒柜的，问道：“找什么呢？”
    蒋悦：“前几个月我们在嘲风买的水晶……”
    耿尧：“你们差点栽了，跟天狐买过什么东西赶紧脱手吧，他的东西都有问题。”他把刚才朝蒋悦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赵衍初听了一脸古怪：“灵力注了50%？不怕普通人用上出人命么？”
    耿尧：“目前是没闹出人命吧，天狐的摊子被端了，他卖的东西还没完全收回来，有些可能真的不在灵兽手上。得亏你们俩没事……”
    赵衍初坐在自己桌前，手里拿着一本漫画，长腿翘着，他听了耿尧的话，安静了一会，随即埋头看书，小声道：“我能有什么事……”
    “找到了。”蒋悦终于在自己床底下掏出另一串黄色水晶，可能是从床缝里滚下去的，蒋悦提着两串水晶过来，一脸茫然道：“怎么处理？”
    耿尧：“别扔市区，上长江大桥底下埋了吧。”
    赵衍初起身道：“我带你去。”他拍了一下霍一，道：“车。”霍一把钥匙抛过来，赵衍初一把接住，示意蒋悦走，于是蒋悦便乖乖跟着他走了。
    赵衍初下楼开车的时候都很沉默，蒋悦坐在他后座上，端详着手里那两条水晶。
    注入了天狐灵力的水晶说到底还是和淘宝20快包邮的不一样，光泽极其漂亮，在暗处里能看到其中微弱的光芒，重要的是它的确很贵。
    蒋悦的内心有些迷茫，所以喜欢赵衍初也是因为这天狐的水晶？
    蒋悦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感情有可能是由于外因引起的，因为它来得迅猛又自然，就算蒋悦有时不愿面对这感情，他也一直以为这完全是属于他自己的感情。
    毕竟喜欢赵衍初也让他第一次体验到新奇的、隐秘的快乐，蒋悦从来没喜欢过别人。
    现在他却要接受这快乐也是假的，它是受天狐的灵力去驱使而生成。
    “放里面吧。”车停在大桥底下，蒋悦用手机给赵衍初打灯，赵衍初随便刨了个坑，示意蒋悦把水晶放里面，蒋悦将两串水晶扔下去，把土埋进去，用手拍了拍又仔细用脚踏平。
    十一月份已经开始渐渐入冬，蒋悦穿着一件加绒卫衣，站在桥底下缩着袖子，风吹乱他柔软的头毛，这在赵衍初眼里又变成一只在路边玩泥巴的小狗。
    小狗问道：“在这里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赵衍初骑上车，道：“涨潮的时候这里就被淹了，指不定飘哪去了，别填了，上车，穿这么少！”
    蒋悦跑过来跳上车，赵衍初载着他沿路回去上了大桥，入夜，长江大桥的灯蓦地亮起，蒋悦躲在赵衍初身后，隔着江水，对面是覃城最活跃的露天场馆，此时正有偶像正在开live，采用了全息投影，那个穿着华丽的偶像的巨大投影落在江面之上，她身后有九条尾巴，不过那明显是衣服自带的，其中只有一条尾巴是真的。
    远处传来粉丝齐刷刷的叫声，那个偶像娇笑一声，投影跟随着她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朝整个覃城投来飞吻。她的影像无比绚烂，在半空中飞舞着，留下一道熠熠星光。
    覃城的市区是不夜城，致力于装点夜晚，在覃城，光影技术发展到了极致。蒋悦在之前就听说过覃城能展示这种巨大的全息投影，第一次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那个投影如此巨大，整个水波粼粼的江面都是她的舞台，由于是真人投影，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像一个真实存在的巨人立于江面之上，与远处的长江大桥遥遥相对。
    “赵衍初！快看那个！”蒋悦道。
    赵衍初是覃城本地人，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这种巨大的投影在江面上乱晃，赵衍初已经见怪不怪了。赵衍初在前面开车，唔了一声，两个人穿过长长的桥面，偶像的九根尾巴甩了甩。
    九尾狐在灵兽中属于恶兽，蒋悦最近复习的时候也有看过相关的资料，九尾擅长化形和魅惑，也因为如此，从古至今，有关九尾狐的故事都非常具有吸引力，作为一只拉满了时髦值的恶兽，在人间拥有了很高的人气，也难怪偶像愿意装扮成九尾狐的样子。
    踏出灵兽领域，普通人对灵兽和恶兽是没有概念的，只分喜欢和不喜欢。人类喜欢有故事的灵兽，而恶兽的故事往往更多，也更精彩。
    蒋悦看着那个巨大的投影，开始胡思乱想，赵衍初开着车下了桥，热烈的声音开始远去，他们离开了市区。蒋悦坐在赵衍初的后座上，他动了动，随后将一个东西撕开，绕到赵衍初的手腕上。
    蒋悦怂得很，明明离埋水晶的地方越来越远，他的心还是怦怦跳，他给赵衍初买的护腕可以直接撕开扣上，于是他选在赵衍初开车的时候把它绕到他的手腕上。
    赵衍初疑惑的声音传来：“嗯？”
    蒋悦：“这个……我给我爸买……”
    赵衍初：“干嘛给爸爸买东西？”
    蒋悦：“……给我爸买钱包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的。”
    赵衍初没追究蒋悦买钱包怎么能顺手买护腕，他开着车，平时不怎么笑的脸在蒋悦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不可抑制地翘了嘴角，他翻了一下手掌，看清那护腕的全貌，答道：“谢谢，爸爸表示很喜欢。”
    蒋悦在背后用拳头锤了一下他，赵衍初破功一般哈哈大笑，蒋悦本来面红心热的，被赵衍初全都笑没了，他挠了挠头，其实要送东西也不是那么难？也许他们扔掉了天狐的水晶，所以那些莫须有的感情也开始渐渐消失不见了。
    蒋悦躲在赵衍初背后，偷偷呼了口气，好像如释重负，却又莫名有点失落。
    第二天。
    早上没课，咖啡店也不用排班，蒋悦昨天看书看晚了，还没睡醒。霍一、耿尧和赵衍初闲着没事去打球。
    耿尧的身高在一众打球里面的实在显眼，篮球场固定打球的那批人也是第一次见耿尧，没忍住笑道：“你也要打球？”
    二十分钟后，篮球场上躺了四五个人，耿尧的红发汗湿，抱着球蹲下来，对着刚才笑着质疑他的人，道：“你也要打球？”
    那人大气不敢出。
    霍一和赵衍初在另外半边场1v1，两个人和耿尧搭伙收拾了一下球场的地头蛇，现在都没什么心思打，霍一懒洋洋地去截球，赵衍初懒洋洋地把球绕到身后换了个方向。
    “哪来的护腕？”霍一注意到赵衍初的手。
    赵衍初不说话，霍一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道：“不对啊，你以前从不用这玩意。哪个妹子送的？挺用心啊。”
    赵衍初一个闪身把他霍一甩在身后，道：“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霍一在赵衍初要跳起来灌篮的时候去拍他的球，贱嗖嗖道：“日天，你说是不是有戏了？”
    赵衍初换了只手把球推进篮筐里，球入筐掉了下来，赵衍初抬手擦了下汗，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霍一，道：
    “你才有戏。”
    他转身走了，霍一在背后大声道：“赵日天！承你吉言！”
    宿舍里。
    蒋悦睁开眼，他喘着气，迅速翻身跳下床，宿舍没人，蒋悦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内心有一百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水哗啦啦的响，蒋悦面红耳赤地搓内裤，明明已经把水晶扔了，为什么还做那种梦！这东西是有后劲的吗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蒋悦内心崩溃地处理完，正要换裤子，他的尾巴和人一样无措地转了转，蒋悦有些六神无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发现尾巴下面本来秃掉的地方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蒋悦：！！！
    他的尾巴毛长出来了吗？蒋悦转过身去，看不见尾巴下面，他爬到床上，把自己扭成麻花，一直腿抬起脖子上面，以一个难度极高又及其别扭的姿势开始端详自己的尾巴。
    这时赵衍初推门进来：
    “蒋悦——”
    看见蒋悦在床上像只猫一样在看尾巴，声音戛然而止。蒋悦见赵衍初回来，腿还挂在脖子上，他心里一惊，刚想把腿放下去，感觉咔嚓一下，突然动弹不得。赵衍初见蒋悦维持着那个大胆的姿势一动不动，心想这小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蒋悦弱弱道：
    “我……我腰闪了。”
    赵衍初：“……”
    他上了蒋悦的床，蒋悦像只猫似的翘着腿，浑身只有新长了柔嫩绒毛的尾巴可以动弹。他的皮肤很白，抬腿的姿势使他露出了一小截白皙而细韧的腰。见赵衍初上来，蒋悦的尾巴无助地动了动，赵衍初咽了下口水，面无表情道：“你倒是挺软的。”
    蒋悦：“……”
    赵衍初握着蒋悦的脚踝慢慢帮他把腿放下来，蒋悦发出哀嚎：
    “不不不不行，太快了！”
    “疼疼疼疼慢点慢点！！！”
    霍一手里举着油条，一边吃一边进来，听到蒋悦的叫声，下巴掉了下来，站在他身旁的耿尧默默帮他把下巴推上去。
    赵衍初终于把蒋悦放平，蒋悦迅速滚进被子裹着，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起了反应，尴尬到爆炸，赵衍初下了蒋悦的床，霍一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嚼油条一边像个居委会大妈一样八卦道：“大白天的，搞黄色啊。”
    霍一被赵衍初暴打，耿尧摸了摸下巴，看了看赵衍初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咸鱼一样躺着的蒋悦，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蒋悦满脸通红，埋进被子里等不到脸降温，想起刚才赵衍初起了反应，简直比自己起反应还尴尬，赵衍初这人怎么回事？直男也会这样吗？
    不过他的确听说过一些直男也会对同性有那什么，纯粹是生理性的，就是让自己碰见也太地狱了吧！还放在他刚刚搓完内裤的时候，蒋悦觉得这简直是上天在考验自己。
    他的大脑开始不可控制地陷入光怪陆离的想象之中，像托马斯小火车一样直冒烟，眼睛里直转圈圈，终于当机了。
    日子还要继续，入冬后，蒋悦的复习到了最后阶段。
    11月下旬，覃城罕见地下了一场雪，在这座位于南方的山城，上一次下雪还要追寻到几十年前。不过初雪在这里也只下了薄薄一层，连路都盖不住，学生们依然很兴奋，巨尾系的尾巴一扫，开始在路面上用尾巴写字，还有用尾巴小心地兜着雪要回家放冰箱的，学校里一片混乱。
    蒋悦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头昏脑涨，赵衍初坐在他身边做四级真题，蒋悦在还不知道自己要渡劫之前也报了四级，结果两场考试在年尾一撞上，对蒋悦犹如火葬场。渡劫笔试的考试参考资料大多是文言文，时间线顺到明清，正是文化繁盛，灵兽相关记载最多最繁杂的时期，蒋悦一边译古文，一边背单词做阅读，感觉整个人都快分裂了。
    赵衍初只得先做一遍真题，把易错点和重点给蒋悦整理出来，并间歇帮蒋悦释放压力：
    “太累了要不就不考了。”
    “这个点了，回去睡觉。”
    “烦？要不咱不考了。”
    蒋悦心里怎么算时间都来不及了，每天都处于焦虑之中，他内心咆哮着往赵衍初的嘴上贴了一个便利贴，要他闭上嘴，抬头一看，发现图书馆的窗外正在簌簌下雪。
    图书馆的学生们纷纷停下笔，惊呼着走向窗边。蒋悦虽然在嘲风灵境和须弥灵境看过青女的大雪，却没见过真正的雪，他不由自主地其起身走了出去，下雪的天灰蒙蒙的，覃城的初雪落在学校里，几乎要被学生们一扫而光。
    蒋悦张着嘴，用手去接飘下来的雪粒，雪立刻在他掌心里融化了，蒋悦却能感觉到其中冰凉的触感。
    “覃城的情况不太好。”赵衍初站在他身边，开口道。
    蒋悦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赵衍初眯着眼看远处，初雪的覃城，轮廓似乎不像平时那样明朗，远处的建筑像被一层灰色的薄雾笼罩着，不甚清晰。赵衍初道：“上一次下雪也是在强周期，异常天气往往不是好兆头。现在……”
    赵衍初修长的手指拈了一片雪花，细微的雪花瞬间湮没于他指尖的温度，蒋悦听见他的声音道：
    “有新的恶兽跑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有二更
    第60章
    12月, 蒋悦已然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复习机器。凌轩开的渡劫交流群又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批人，最后人数定格在116人，群里除了群主凌轩，其他的都纷纷按公告改了名字, 全部都是考生。
    也就是说, 这一届参加渡劫的灵兽一共有115个, 比蒋悦想象中的要少。蒋悦原本以为全国的渡劫考试，一届至少也有几千个人，高考一个省都有几十万考生了。
    然而灵兽本身存在数量就少, 愿意渡劫进入编制的也只是一部分。群里的考生到齐后，凌轩偶尔会发一些动员文件, 号召考生们通过渡劫之后一起对抗强周期，蒋悦后来才知道，每只渡劫后加入编制的灵兽，当地管理局都会按月发放补贴，无论该灵兽当月有没有协助管理局的活动。而且在中立灵境里购物会有折扣，灵力应用的辅助道具全都需要在中立灵境内交易获得, 管理局对编制内的灵兽可以说是待遇优厚。
    而这些灵兽要付出的代价除了通过渡劫考试, 就是考试过后，在管理局需要的时候听从派遣。但据蒋悦后来所知, 除非万不得已，地方管理局是很少去驱使一个没有主观意愿的灵兽的。换句话说, 辛辛苦苦通过了考试, 主动贡献力量为管理局服务也可以, 无事一身轻每天逛街不问世事也可以，一切看灵兽自己的意愿。
    蒋悦不知道这100多个考生心里怎么想，随着考试越来越近, 凌轩的通知下得越来越频繁，要在官网核对确认自己的身份，这几天又通知考生亲自前往须弥灵境扫虹膜和签协议，蒋悦现在恨不得一秒钟掰成两半过，最怕突然有个什么事要出去，但是又不得不去。赵衍初载着他前往广场地下，进了须弥灵境。
    蒋悦头一回看见须弥灵境有这么多人，全都是考生，临近考试，有些外地的灵兽已经赶到覃城落脚，就等渡劫了。蒋悦偷偷打量别的考生，通过几个月的复习，他已经能从尾巴大概判断对方是什么灵兽了。前面两只鸾鸟在聊天，蒋悦听见她们道：
    “好紧张，我书还没看完！感觉时间来不及了。”
    “我也是，这段时间也没看多少……”
    蒋悦觉得很好玩，灵兽渡劫考试
    第61章
    猫老师手中的困兽瓶冒出紫黑烟雾, 那烟雾似乎被引导着落入四圣兽组成的法阵这种。蒋悦看见阵内四人身上现出光芒，霍一是白色，耿尧是耀眼的红色，凌轩是黑色, 赵衍初则是青色。
    四色沿着朱砂交汇, 困兽瓶淌出来的烟雾渐渐聚成兽形, 蒋悦有些紧张地盯着阵中央，食梦貘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浑身颤抖, 法阵之内，四圣兽的兽魂同时睁开眼, 那瞬间，似乎有看不见的巨人无声地敲了一下大鼓，方寸之内的空气震荡了一下，食梦貘被束缚在阵眼之中，动弹不得。
    猫老师拄着拐杖，小小的身体立于四圣兽之阵面前, 她的拐杖轻轻一点地面, 地面竟然泛起波澜，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一圈一圈地卷到食梦貘身下。
    “食梦貘，你身为善兽, 自甘堕落, 蔑视人命, 与恶同行，你可知罪？”
    猫老师的声音庄严，带着回声, 似乎震荡着食梦貘的灵魂。
    在蒋悦眼里，这更像是一场审判，而不是审问。
    食梦貘浑身戾气，紫黑色的灵力气场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四圣兽的威严将他镇压，食梦貘四爪紧紧抓着地面，身体低伏，他的瞳孔呈金色，后慢慢化作两簇紫黑的火焰，融入自己的灵力气场之中。
    “你们又知道什么——？”
    “强周期已经到来，如果不杀更多的人，没有更多的死灵，不变得更强，我也会死——！”
    猫老师：“千百年来，善兽齐心对抗强周期，人间的主导权从未向恶兽倾斜……”
    “蠢货！”食梦貘厉声打断猫老师，“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人，正义的游戏玩多了，就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了吗？！”
    “放肆！”霍一立于阵中，听见食梦貘对猫老师出言不逊，怒斥道，他的脸上现出白虎兽纹，瞳孔燃烧着白色焰火，似有无形的力量压住了食梦貘，让他当即说不出话来。
    “霍一，让他说。”猫老师心平气和道。
    霍一收了里，食梦貘喘着气，道：“也算我倒霉，撞上了青龙……”他的眼睛投向蒋悦，似乎笑了一下，食梦貘又道：“反正都这样了，我告诉你们吧……”
    蒋悦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食梦貘的嘴角溢出黑血，道：
    “这次强周期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烛阴主宰，万象颠覆……”
    “你们每一个人，最后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谁也逃不过……”
    食梦貘化作火焰的眼睛盯着蒋悦，道：“夫诸，你不是早已……是我们的同伴了么？”
    他的灵力震动，蒋悦蓦地被他箍住了心神，食梦貘在这个时候还想朝他展开灵境！
    蒋悦内心一震，后退了一步，阵中青龙图腾一闪，青龙灵力震荡，落到食梦貘身上，食梦貘的声音戛然而止。
    蒋悦感觉食梦貘的精神控制撤去，我抬头一看，阵中的赵衍初青色火焰围绕胸腹，眼瞳同样已化作青色火焰，如同真神一般，远远与蒋悦对视。
    “不要轻举妄动。”猫老师道。
    青龙震慑撤去，食梦貘冷笑一声，道：“夫诸，你早已杀了人，你的母亲因你而死，天生恶兽，在这个强周期已是得天独厚，为何要逆天道而行？”
    食梦貘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插进蒋悦的心里，他颤抖着道：
    “我没有杀任何人。”
    食梦貘道：“是吗……夫诸……恶兽从不会记住自己杀过的人。”
    蒋悦低下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赵衍初的声音道：“蒋悦，别听他的！”
    食梦貘似乎已经不在乎别压制，也不在乎蒋悦是否能被他动摇，四圣兽的镇压让他很虚弱，这使他的声音变得缥缈无力，他嘴角淌下的黑血落到地面上，道：
    “虽然我失败了，但是没关系，烛阴大人会带我走的……”
    他闭上了眼睛，眼瞳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四圣兽之阵的气场开始扭曲，猫老师的竖瞳一闪，突然大声道：
    “都离开法阵！”
    赵衍初等四人还未反应过来，朱砂阵的灵力开始逆流，食梦貘的身材骤然现出印记，那印记如同烙在他的皮肉之上，蓦地发出闪光，由印记处开始燃烧，将食梦貘整只吞噬！
    朱砂法阵本来由四圣兽出联结起阵眼，在食梦貘自燃之时，阵眼中间黑色灵力逆流至四圣兽处，四方位的人被狠狠弹了出去，凌轩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沫来。
    其他三人也被轰出法阵之外，眼睁睁看着食梦貘被燃烧殆尽，食梦貘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心甘情愿化作灰烬。
    霍一喘着气，目瞪口呆道：“这……”
    猫老师拄着拐杖，站在已然失去了法力的朱砂阵前，食梦貘的身体已经是一团焦黑，竟然是真的死了。
    猫老师叹息一声，抬起拐杖一挥，法阵和食梦貘的尸体如一滩水渍被她尽数抹去，众人沉默无声，赵衍初静静站在蒋悦身边，握住他的手。
    蒋悦还趁机在食梦貘的话中，赵衍初的手一握上来，蒋悦有些仓惶地看了他一眼，赵衍初的手指温暖，虎口扣住他的手腕，让蒋悦的心定了一下。
    猫老师拄着拐杖，若有所思道：“烛阴主宰，万象颠覆……”
    凌轩道：“烛阴就是烛龙？上次提审青女时也提到烛龙。”
    猫老师的奇异的瞳孔眯着，道：“如果烛龙真的苏醒了，主宰了这次强周期，恐怕大家都不好过了。”
    刑朗皱眉问道：“烛龙真的存在吗？”
    猫老师：“恶兽之源，只有传说，从未显形，看到刚才食梦貘身上的印记了吗？”
    蒋悦突然想起来，刚才在食梦貘身上显现的印记，正是他们在之前调查林源找到的线索中，在林源家里看到的魔纹，他开口道：“那个是……那个是青女说过的，食梦貘请烛龙时画的法阵。”
    猫老师严肃道：“严格来说，烛龙是‘请’不到的，它只是一种意象，没有实体——但不能确定现在烛龙是否有真身显现，现在，不管是谁都不了解它，如果真如食梦貘所说，烛龙显形，咱们麻烦大了。”
    听了猫老师一席话，凌轩的脸上现出忧虑之色。猫老师背着手，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当下先把你们的劫给渡了。”她奇特的猫眼看着蒋悦，蒋悦被她看得有些怵，猫老师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小同学，考试不要受影响。”
    蒋悦连忙道：“谢谢猫老师。”
    食梦貘的提审结束，他们似乎什么具体的收获也没有，只知道“烛龙”的存在。
    然而蒋悦在复习灵兽渡劫考试时，从头到尾始终没有有关烛龙现身的详细记载，古籍倒是有多个不同版本，但只阐述了烛龙的存在，并未提到烛龙的行动。《山海经》中记载烛龙：“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它就像一个人们臆想出来的神，无比强大，却从未踏入过真实的世界，好像以它的强大，一旦显形，便是神州大地覆灭之时。
    这么一个强力的神，他们要上哪里去找它……并战胜它呢？
    提审了食梦貘之后，离渡劫考试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蒋悦和赵衍初从须弥灵境回来，几乎要睡在图书馆，赵衍初纯粹就为了陪考，蒋悦上哪都跟着，英语单词从A背到Z，四级真题都做烂了，终于忍不住开始打游戏。
    蒋悦的复习资料几乎要把他埋了，三个月看别人复习一年的量，幸好蒋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严于律己的高压学习模式，就当再来一次高考了。
    他隐约觉得上次在须弥灵境里提审食梦貘后，赵衍初有些担心自己，但是他面上没太表现出来，成日跟着蒋悦，却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蒋悦学累了可以靠在他身上睡觉，赵衍初玩游戏，保持蒋悦靠的那个肩膀不动，新赛季的段位一直打没上去。
    除了复习笔试，蒋悦强制自己每天睡前都要展开灵境，进去练一下自己对水元素的掌握，他已经能够一动念便召出水弓和长箭，并稳住形态，发射出去。
    蒋悦在自己灵境修炼了有一段时间，像是逐渐悟出夫诸的能力核心——夫诸虽然能掌控水元素，但水并不是攻击性非常强的元素，它的力量和速度在所有自然元素之中都属于弱势，如果一定要让水发挥出强大的攻击性，就要汇聚起足够多的水体，比如暴雨、洪水甚至是海啸。
    但以蒋悦目前对水元素的掌控程度，除非在失控状态下，否则蒋悦是无法召出破坏性这么大的水灾的。而且就算是这种攻击形式，也不适用在面对单一敌人的情况下。
    就这样，蒋悦在进入自己的灵境开始修炼，探索自己的攻击形式时，明白了夫诸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夫诸的力量体现在进攻时，最本质的就是召唤水灾，而水灾就是夫诸作为恶兽，对人类村庄带来的灾难。
    如果蒋悦想要在实操里展现自己的力量，除非失控，否则他运用水元素的攻击性是非常弱的，就算他能在清醒状态下召出洪水，给考官的印象也会非常差——哦，你这个夫诸，到现在是只只会淹水的恶兽，要吓唬谁？
    所以，要通过考试，蒋悦不能在渡劫中显露出夫诸的恶兽特征，从古至今，人们对夫诸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发觉危险时会引来水灾保护自己的恶兽”上。夫诸的总体印象分并不差，甚至还有人认为夫诸并不会故意召出水灾，是只在危险时选择自保。
    所以蒋悦扭转了一下思维——既然在攻击性这方面无法有突破性的提升，为何不选择其他的形式？比起控制水元素，蒋悦更先掌握的技能是“灵视”，他可以看到灵兽的能力气场和人的情绪气场，更进一步的，蒋悦可以根据自己所看到的能力气场，判断其他灵兽的能力和攻击。
    蒋悦将自己的修炼方向转向“预知”和“探索”，除了灵视，夫诸天生自带的危险预知本能也是他所特有的，与水元素结合起来——他可以透过空气中所含有的水分，判断敌人的方位和动态。
    自从蒋悦选择了加强自己这方面的特性，他便让赵衍初帮忙，让他化成青龙陪练。蒋悦将自己的灵境扩大，新增了丛林和悬崖等地形，蒙上眼睛，让赵衍初任意选择方位袭击他。
    起先，蒋悦根本就无法感知赵衍初的方位，用空气中的水元素去定位敌人的位置受到诸多环境的限制，比如其他的水流和蒋悦放置在地图里的动物NPC，影响水的活动的东西非常多，蒋悦无从分辨它们。赵衍初还只是人形，蹲在树上，看着蒋悦在下头像个傻子一样到处乱转。他轻轻跳下去，像只大猫一样把蒋悦扑倒在地，蒋悦的眼睛上蒙着黑布，脸上现出懊恼的神情，他将黑布扯了一点下来，露出一只眼睛，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里……再来。”
    赵衍初的双手撑在他的脸侧，微微压着他，黑布衬着蒋悦的皮肤更白，他的唇红润，赵衍初盯着他的嘴，蒋悦以为赵衍初对他的迟钝有些不高兴，躺在下面道：
    “这样是不是行不通？”
    赵衍初的脑子根本没在想行不行得通，他鬼使神差地用拇指按了按蒋悦的唇，道：“……不知道。”
    蒋悦不甘心，闭了闭眼，道：“再来。”赵衍初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蒋悦感觉自己每次都好像没有进步，懊恼地喘息着，赵衍初看着他被布蒙着的眼睛和开合的嘴唇，总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要亲下去的冲动。他一次又一次地掠下去，在蒋悦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倒他——他本来就不用这样扑倒他，只需要轻轻地点一点他的肩膀就好了，但赵衍初每次都将蒋悦完全压制，止住他要扯下眼睛上的布的手。
    赵衍初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超纲，他对这种训练有些着迷，蒋悦对于搜寻不到他的气息和踪迹十分着急，赵衍初却能非常轻松地捕获他——如果这是自然界的动物捕食，赵衍初早就不知道把牙齿陷进他的动脉多少次了。
    这种训练让赵衍初感觉一种微妙的□□，他有些乐在其中，然而并不敢让蒋悦看到他的眼睛。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眼睛一定含着怪异的、会让这只小狗退缩的可怕情绪。
    赵衍初向蒋悦的侧面突去，手要握住他的肩膀，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先抓住他，再将他薄薄的肩膀扳下去，蒋悦会失去平衡，赵衍初将手掌抵在他脑后，不至于让他撞到头。
    然而这次，蒋悦提前侧身，他伸手抓住赵衍初伸向他的手，赵衍初的眉毛一挑，任由蒋悦握住自己的手，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蒋悦还是倒了，赵衍初趴在他上面，蒋悦扯下蒙布，道：
    “我好像能看到你从哪里出来了，但还是太慢了。”
    蒋悦花了很多次去“感知”空气中的水的异动，他心里已经清楚控制水既然不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反过来试一试感知水。但是干扰他的元素太多了，而赵衍初毫不留情地完全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蒋悦在黑暗中，感觉到有东西拨开空气中的“水流”朝他袭来，转过身去拦，却发现那只是一阵风，这时候赵衍初已经悄无声息地捏出他的肩膀。
    蒋悦试了上百次，才能稍微分辨出自己想要捕捉的目标和其他东西引起的异动有什么不同，赵衍初想要抓住他，在第一个动作开始时，空气中的“水流”便已经能给他传达信息，蒋悦要做的，便是学会破译水的语言，这应该才是夫诸擅
    第62章
    离渡劫还有三天, 蒋悦最后几天没怎么看书了，有一天抽了一上午去考了个四级，最后就等着渡劫笔试的到来了。
    笔试那天，蒋悦起了个大早, 所有的考生在须弥灵境门口集合——并不是在须弥灵境内, 而是须弥灵境入口上方的那个广场, 蒋悦在这里看到一个非常神奇的现象，因为所有考生要由监护者送到这里集合，有些灵兽的尾巴不便显露, 所以这100多个考生加上对应的监护者，足有两百多人, 百分之九十都一直以无尾的身份在普通人中间的生活着。
    如果让初中的蒋悦看到这个情形，他大概能高兴得昏过去，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无尾人士在这里聚集，然而他们个个都是可以化为兽形的灵兽，拥有着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能力，因为对自己灵兽身份的确认, 蒋悦看见这些监护者和考生, 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这足以证明青女曾和他说过的话——灵兽们在凡人面前, 大多数都保持着高人一等的骄傲。
    所以无尾身份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成长，即使在这个过程中, 以无尾形象在普通人之中生活着的灵兽受到歧视和偏见, 大概率也不会因此自闭, 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是拥有尾巴的，且还拥有着更多凡人所不能企及的东西。
    这种经历和觉醒成为灵兽晚了点的蒋悦十分不同。蒋悦看着这群没有尾巴的人聚集在一起，广场来往的路人探头探脑, 以为这是什么无尾人士相互关爱会，有的没见过这么多没尾巴的人聚在一起，甚至举起手机来拍。
    广场停着一辆大巴，凌轩穿着旅行社的红色背心，头上还戴着帽子，戴着话筒，给考生们一人发了一面小旗，上面印着“无尾人士爱心会”。
    蒋悦举着小旗：“……”
    赵衍初把蒋悦送过来，凌轩对着话筒道：“不要说话了哈，家长们看过来，送行的家长们注意一下，现在让考生……让孩子们排成一列，送行的家长可以离开了哈。”
    和考生们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监护者们：……
    凌轩这么说，考生们是要出发了。蒋悦和赵衍初对了个眼神，蒋悦瞬间有些紧张起来，其他监护者纷纷拍拍自己负责
    第63章
    这次全国灵兽渡劫考试由覃城灵兽管理局负责组织出卷和提供场地, 不过命题组和考官汇聚了全国各分局派出的代表。
    整个渡劫考试时间长达一个星期，笔试考五天，休整一天，最后一天是渡劫的实操考试部分。实操成绩由考官当场判定, 不过含笔试的渡劫总成绩要等考试结束后回去等网上公布。
    蒋悦提着包, 跟随着考生队伍, 在凌轩的带领下，到了住宿处，双生须弥做了个翻版的如家酒店, 全都是双人间，蒋悦和青鸟在一块儿, 于是和他领了同一份门卡，这几天都和青鸟住在一个房间。
    考生们在大厅领了房卡，上楼之前，负责本次考试的工作人员开始给考生搜身，在考试期间，通讯工具一律要上缴, 每人随身只能携带少量的食物和复习资料, 工作人员给每个考生准备了储物柜，把东西上缴领了个牌子, 考试结束之后再换回自己的东西。
    蒋悦和青鸟的房间在6楼，两个人交了东西就可以离开大厅了。青鸟是个网瘾少年, 离开了手机一脸萎靡, 进了房间扑在床上, 道：
    “我还以为只有进考场的手才要交手机呢……”
    蒋悦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外界失联，他站到窗户前，拉开了窗帘, 裕都的景色展现在眼前。
    冬季的裕都属于旅游淡季，不是因为这里的冬天不好看，裕都坐落于覃城以南，树木四季常青，但是冬天显得尤为冷清，因为在山里，气温比同纬度的城市要低，游客们不喜欢来，裕都人冬天也不喜欢出门，整座山城一到冬天，就好像外面闯进来了吃人的野兽，大家都躲在屋子里，整个裕都看上去空无一人。
    虽然双生须弥构建了今年的渡劫考场，蒋悦却不确定他们现在是否真的在裕都。双生须弥构建的灵境是真实存在的，在现实中也占据着空间。就像他和赵衍初去往管理局，覃城管理分局位于广场的正下方，知道如何开启入口的灵兽踏进去便是须弥灵境，如果有普通人误闯进去，看到的也只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并不能看到须弥灵境的面貌。
    作为考场的“裕都灵境”，与蒋悦印象中的家乡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不过他们身处的这家作为考生住宿的酒店，在真实的裕都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双生须弥按照命题组的要求，捏出来的裕都和真实的裕都十分相似，只为了考试的需要做了少许的改动。
    蒋悦看着窗外的场景，心里猜想他们此时的确就在真实的裕都，只是以灵境隔开。考场和真实的裕都重叠着，就好像描画，只需按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原样复制一遍套上。裕都人口稀少，有大片无人居住的山区，灵兽渡劫实操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子，这么一想，裕都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地理特征，都非常适合作为这一次灵兽渡劫的考场。
    只是这也太巧了……蒋悦定了定心神，开启了灵视。
    在灵视状态下，裕都灵境的环境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会景象都镀上一层朦胧的轮廓，远处的山脊和树木毛茸茸的，不像真实场景那样清晰，这是灵境的特征。
    裕都的村庄都在，蒋悦甚至可以在这里眺望家的大概方位，只是空无一人，连只野狗都没有，倒是很符合真实裕都的冬天场景。
    蒋悦放下了窗帘，回头一看，青鸟正靠在床头看书，蒋悦在灵视状态下观察了一下他，青鸟的能力气场是一种平和的翠绿色，看上去……嗯，很健康。
    蒋悦关闭了灵视，青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对着床头灯严肃地看书，蒋悦见状，不敢打扰他。明天是笔试的第一场考试，覃城这次考试安排得很贴心，将内容最多的灵兽历史放在第一场考，后面的考试都相对紧张，只要过了明天上午，考生的脑容量至少可以清出来四分之一。
    后面的几颗分别是灵兽道德守则，灵力综合运用，灵境开发与管理以及一场现场命题论文。
    蒋悦带过来的资料不多，都是自己最后整理的大纲和重点，考试的前一晚休息好比复习更重要，而且说实话他的准备时间实在太短了，渡劫的笔试涉及内容非常广，别人复习半年甚至一年的内容让蒋悦压缩至两个多月看完，蒋悦顶多是把所有参考书泛泛地过了一遍，自己盲狙重点家加强，做了往年的真题，过的几率在70%左右，到了这一步，真的要看运气了。
    蒋悦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床上，他以为青鸟还在看参考书，结果定睛一看，发现青鸟一副学霸模样地在看漫画，皱着眉头的样子都像在记知识点。
    蒋悦：“……”
    青鸟表情严肃地翻了一页，随后注意到蒋悦，闻到啊：“火影忍者，你要看吗？我包里还有几本。”
    蒋悦本来想拒绝，但是这个时候复习的确是看不大下去，只会徒增紧张，看一下漫画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行，遂点点头。青鸟示意蒋悦上自己包里翻，蒋悦发现青鸟的包里除了在车里分剩的小饼干，就只有几本火影忍者，参考资料一概没有，内心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大神啊……蒋悦默默感叹道。
    这部漫画蒋悦在高中时看过，青鸟是火影迷，家里有全套漫画，这次过来考试什么书也没带，就随便抽了几本漫画，青鸟见蒋悦也看过火影，两个人开始兴奋地一边讨论一边看。
    半个小时后，蒋悦举着漫画开始宽面条泪：
    “佐助的哥哥也太惨了——”
    青鸟摘下眼镜不住擦眼泪：“自来也——！”
    两人不幸看到最惨的剧情，在房间里哭成一团，晚饭时分，凌轩在群里发通知可以去餐厅吃饭，蒋悦和青鸟两个人眼睛红红地下去吃饭。餐厅里很安静，大家看上去都挺紧张的，只有几个人时不时小声说话。
    可能是为了避嫌，管理局的人自从把考生安排进酒店之后就不再和他们接触了，工作人员和考官们也不和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了，蒋悦也没在看到凌轩。
    吃完饭回到宿舍，蒋悦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半，时间还早，青鸟还在洗手间，蒋悦先关了自己的床头灯，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进入了自己的灵境。
    蒋悦的灵境还是和往常一样，辽阔的草原，巨大的风车，蒋悦坐在石头上，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个人。
    平时蒋悦一直在宿舍睡着，只要一展开灵境，床位就在隔壁的赵衍初必定能够进来，所以赵衍初本人一直是蒋悦灵境的标配。
    蒋悦灵机一动，赵衍初的身影出现在灵境里。
    蒋悦从石头上跳下去，端详那个“赵衍初”。赵衍初一声在咖啡店上班的制服，雪白的衬
    第64章
    蒋悦是被铃声吵醒的。
    吵醒他的铃声非常像赵衍初手机常用的那个魔鬼铃声, 蒋悦原先从来不用闹钟，全部都是靠生物钟自觉起床，后来成为灵兽之后，学会每天睡前在灵境里挂一会儿, 非常耗神, 导致蒋悦有一段时间一直爬不起来, 终于理解了赵衍初和霍一为什么这么爱赖床。
    他有一段时间就是天天被赵衍初的闹钟吵醒，导致他一听到这种声音就虎躯一震，现在年轻人大多拿手机当闹钟, 现在手机被收了，命题组也贴心地安排了起床铃——只是没想到和赵衍初的脑中一模一样。
    蒋悦差点从床上弹下来, 睁开眼的第一秒还弄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反应了两三秒才记起已经在考场了。
    要考试了！蒋悦的心开始狂跳，青鸟一点也没被吵醒，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睡着。蒋悦过去叫他，青鸟抱着被子侧躺着，T恤被睡得卷上去, 蒋悦瞥见他腰上有红色的痕迹, 想起昨天睡前青鸟的故事会，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非礼勿视……蒋悦在心里默默想, 他推了推青鸟，青鸟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道：“干嘛？”
    蒋悦见他一副仍在状况外的模样, 道：“考试去了。”
    青鸟睡得大脑有些当机, 坐起身来，眯着眼睛，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自言自语道：“考试，哦……考试。”
    青鸟简直是所有考生里状态最放松的一个，从昨天到现在蒋悦见过的考生，每一个都紧张得要死，嘴里不停念念有词的还在背记的东西，只有青鸟一个什么也没带，看了漫画，还抽空给蒋悦分析感情当情感导师，弄得蒋悦毫无要考试的实感，甚至感觉像过来联谊的。
    蒋悦蹲在房间外面看了一会自己记的重点大纲笔记，一边等青鸟洗漱出来，青鸟一脸困倦地出来，没戴眼镜，见蒋悦还在看笔记，道：
    “这是什么？”
    蒋悦：“我记的大纲，你要看吗？”
    青鸟接过去，皱着眉头端详，蒋悦整理出来的都是最简略和最重点的东西，青鸟却一脸好像不识字的疑惑表情，脸上写着“啥啥啥这都写的啥”。他看了一会儿，把笔记还给蒋悦，道：“看不懂。”
    蒋悦：“……哪里看不懂？”
    青鸟一脸无所谓道：“都看不懂。”
    蒋悦：“……马上要考试了。”
    青鸟自信回头：“我是裸考的，书一点没看。”
    蒋悦：“……”
    他再一次被青鸟震撼，两个人下了楼，酒店餐厅为考生提供早餐，蒋悦和青鸟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经过一夜，考生们之间紧张的氛围更加浓厚了，全体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默默吃东西，偌大的餐厅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蒋悦的心情被青鸟和其他考生搅得左右摇摆，在紧张和放松之间荡来荡去，等到临近考试时，酒店响起信号，所有考生起立，一起朝餐厅外走去，聚集在酒店大厅。
    大厅终于出现了工作人员，考官们和命题组的人没在场，只有几个管理局的人过来整队，他们点了名，随后，115名考生分成两拨，从酒店出去，步行前往考场。
    蒋悦看着裕都熟悉的景色，为考生安排的住宿酒店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徒步上了山，抵达另一个平台，双生须弥在这里又搭了一个建筑，像是从某个大学里平移过来的学院，两个非常大的阶梯教室建在山腰上，学生们按刚才分好的组进去，教室门口大概有金属探测仪，蒋悦在后面排着队，看到前面一个女生进去，响起滴的一声，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她，一个姐姐开始搜她的身，什么也没搜到。
    监考员姐姐朝另一个说话，随后向那个女生点点头，让她进去了，队伍后面的几个女生呀了一下，蒋悦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也没带为什么会响？
    等到他过去，过了门，金属探测器滴滴滴地响，蒋悦只好抬起手，监考员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东西，什么也没有，男监考员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蒋悦背后摸了摸。
    蒋悦：？？？
    这时候他看见凌轩拿着个手持探测仪过来，道：“两个教室的探测仪都坏了，乱响……让里面的人先出来撒，再清一下场重新进哈。”
    他把探测仪给了监考员，看见蒋悦正好站在门口，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蒋悦感觉心定了一下，不得不说，在这种场合碰到熟人太重要了。监考员把已经进去的考生叫出来，一群人在外面茫然地等了会儿，监考员跑进跑出清场，重新滴滴滴，蒋悦终于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每个考生的座位上都贴着自己的详细信息和照片，旁边还附着一个小小的监护者信息，蒋悦看见上面有青龙两个字。
    他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那两个字，在心里默念道：
    “青龙，保佑我吧。”
    考官抱着试卷走进来，环视了一下坐在下面的考生，开始清点人数，然后宣读考试守则：
    “……本次考试，任何灵兽不得施展灵力，以非正当手段获取□□，考场全程处于监控状态，一旦考生被发现有作弊行为，本次考试成绩取消，且三年内不得再次参加渡劫考试……”
    本来只是普通的闭卷考试，但由于都是灵兽，有些精神控制系的灵兽在这种考试作弊简直是得天独厚，管理局给他们拨来的考官肯定也有防止这类作弊的本事，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蒋悦看着考官威严的面庞，心想能监考灵兽考试的，肯定也是强大的灵兽。
    考官宣读完考试守则，便将考卷发了下来，蒋悦看着试卷一张张从前面传过来，恍惚间感觉像回到了高考的考场。
    他一拿到试卷先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灵兽历史是整场渡劫笔试里涉及内容最多，题量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考试，如果这第一场考试顺利的话，对接下来几场考试信心加成非常大。灵兽历史的试卷足有10面，整场考试长达四个小时，是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蒋悦掠了一遍试卷，精神一震，所有的题他都有印象！考试范围完全在他的射程之中，包括在来考场的前一天，蒋悦让赵衍初随便给自己押几道题，当时赵衍初还在低头玩消消乐，随口问了几道大题，赵衍初渡劫的时候比蒋悦早了许多年，蒋悦要考的东西比起他当年已经改革了许多，蒋悦记得赵衍初当时问的问题又难又偏，蒋悦根本就没看过。但因为是赵衍初押的大题，蒋悦郑重其事地朝他要了答案，还去查了书，结合当下最新的教材订正了一下。
    如果说这次考试的内容全部都落在蒋悦的射程范围内，那赵衍初简直就是个神枪手——蒋悦翻开试卷的最后一页，最难的三道大题，赵衍初押中
    第65章
    铃声一响, 考官下来收试卷，蒋悦放下了笔，长长地松了口气。
    蒋悦好久没这样写过试卷了，他是理科生, 印象中只有文科卷才写过这么多字, 蒋悦一支笔写掉了半管, 他把试卷和答题卡交上去，出了考场，周围的考生窃窃私语着对答案。
    青鸟和蒋悦不在一个考场, 蒋悦出来之后，下意识地想去找青鸟, 青鸟已经在外面了。
    “考得怎么样？”青鸟插着口袋，有些吊儿郎当地问道。
    蒋悦见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以为青鸟考得不错，于是答道：
    “感觉还行。”
    青鸟优雅地拨了拨头发：“那不错了，我选择题蒙的，大题一个没答上来。”
    蒋悦一头黑线, 怀疑青鸟是那种总喜欢说自己考砸了的学霸。考场的考生都出来了, 试卷被封起来放进车子里运下山，两间被作为考场的阶梯教室慢慢沉下地面, 消失不见了。
    考生们大多数看上去蔫蔫的，这也难怪, 卷子出了两个超纲题, 蒋悦从前面一整套做下来, 选择题和简答题的难度也不低，他也有好几道题是蒙的。笔试的成绩不是排名筛选制而是分数是否超过合格线，丢分点越多就会越危险。
    蒋悦突然听到一声唿哨声, 有几个考生兀自化作兽形，那是他在须弥灵境讲过的鸾鸟，还有三足乌，这次来渡劫的鸟类倒是挺多的……蒋悦心想，只见那几只鸟形灵兽在天空中张开翅膀，拖着颜色绚丽的光芒盘旋了几圈，随后落在树上，站在一起，低低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在灵境里，考生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化作兽形。灵兽在兽形状态下更自在，考完试后不少考生心情都挺郁闷的，于是化出兽形，在山间活动一下。蒋悦看到有的考生已经化作兽形冲下山去，在下面的水库里玩水，感觉就像掉进动物园一样。
    几乎所有鸟类灵兽都化出兽形飞了几圈，蒋悦朝青鸟道：
    “你不去一起玩吗？”
    树上的鸟们自然也认识青鸟，朝他“咕咕”了几声，似乎在邀请他上去玩。
    青鸟愣了一下，随后道：“不了……感觉挺挤的。”
    蒋悦抬头一看，灵兽鸟类的体积较大，五六只落在一根瘦弱的树枝上，现在气温较低，鸟们纷纷缩着脖子毛茸茸地挤在一起，看上去快把树枝给压断了……
    一百多个考生，满山都是乱跑的灵兽，也就渡劫考试的时候有场地可以这么玩。蒋悦有些羡慕，但想了想，也没化出兽形。
    蒋悦自从加了渡劫交流群第一天冒过泡，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还有一些人是接受不了恶兽和他们一起渡劫的，还是不要化形吓人的好。
    青鸟既不去和鸟们挤一块儿取暖，也不直接化形飞下山，蒋悦和他步行回酒店，两只大猫抱在一起从上坡上滚下来，看得蒋悦有些风中凌乱。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笔试的日程安排其实很轻松，一天一科，全都是在上午考完，剩下的时间在周围玩或者回房间看书都行。
    灵兽历史考完，蒋悦的心放下去一半，从小到大，他的考运一直很好，这次也不例外，蒋悦都有点信心大增的感觉。后面几科只要出题不是太离谱，十有□□是稳了。
    青鸟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蒋悦自己看了会书，时间还早，于是一人出了酒店。
    今天的裕都灵境有些薄雾，蒋悦在裕都的家离酒店所在处并不远，出于好奇，他想去看看双生须弥还原出来的自己的家是什么样的，蒋闻也会被他们放到里面吗？不过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双生须弥好像并没有在灵境里放置NPC。
    在灵境里回家这件事对蒋悦来说还挺稀奇的，他轻车熟路地在居委会路拐过去，想要向前走，眼前的景象对蒋悦来说十分熟悉，他已经看到自己家的屋顶，道路两旁是小时候路过了非常多次的小卖部和面馆。
    ——不对，蒋悦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处小卖部，招牌和印象中一样有些发旧，玻璃柜台里边放着烟，后面的货架是零食和饮料，外面还用几个塑料椅支起一个小摊子，放着当日的报纸。
    蒋悦的视力极好，目光一撇，便看见最上面的报纸，《渝州日报》，头条新闻是裕都改建大坝草案被通过，裕都迁徙计划启动。
    蒋悦看清报纸内容的瞬间，背后寒毛倒竖——裕都改建大坝方案通过是十几年前的事，而且这个小卖部的老板在蒋悦上高中时，因为赌债欠钱，收了摊子跑路了，后来改了装修，变成一家饭店的后厨。
    也就是说，即使报纸可以放上十几年前的，小卖部的存在，也足以说明，这个灵境和真实的裕都的时间线并不相符。
    今年的命题组出于什么目的，要特地建一个以前的“裕都灵境”？
    蒋悦心里有些发毛，他从小卖部前后退了一步，他的家已经近在咫尺，蒋悦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沿着路向前走去。
    在那瞬间，他的身体仿佛触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那个屏障有点弹性，把蒋悦弹了出来，蒋悦有些懵，抬手在那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摸了摸，摸到那道边界，半空中突然显示出几个红字：
    “实操考场施工中，考生止步。”
    这时，路旁挂在电线杆的喇叭突然响了，那是裕都居委会发通知时才会响的喇叭：
    “这位考生，不要在考场乱跑，马上回住宿。”
    蒋悦：“我……”
    “重复一遍，不要在考场乱跑，否则考试组可以取消你这次的渡劫资格，马上回住宿。”
    喇叭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大，带着“滋滋”的电流声，而且发出警告的人似乎听不到蒋悦说话，蒋悦抬头看了自己家的屋顶一眼，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转个弯，就能到家了。
    蒋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的屋顶在向他发出召唤，虽然他知道这里只是灵境，回到家也看不见爸。没办法继续往前走，蒋悦只好调头回到酒店里。
    但是那份十几年前的报纸让蒋悦不得不放在心上，让他回到酒店之后一直心神不宁。青鸟考完试似乎元气大伤，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是蒋悦回来也一直睡着。
    裕都改建大坝方案这件事的时间跨度很长，从方案起草到通过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方案通过时，蒋悦已经好几岁了。
    为什么要特地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天，蒋悦心神有些恍惚，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
    先不想……先不想。蒋悦勉强稳住自己，反正他对此早有预料不是吗？关于他的心魔，关于那段蒋闻对他闭口不谈，而至今他都无法确切回忆的日子……他早就知道有一天这些东西会一并上门来找他。
    即使夫诸的兽魂曾
    第66章
    房间里一片狼藉, 花瓶被打得粉碎，天花板上吊灯倾泻，地上到处都是水，蒋悦的上衣被抓破, 肩膀处隐隐透出血迹, 不省人事。
    一个身影将手放在蒋悦的肩膀上, 手中微微发光，蒋悦的肩膀的伤口收了有些，另一个人在房间了转了一下, 查看房间内留下的痕迹，道：“九尾狐。”
    最后一个人拿着手杖停在门口, 给蒋悦愈合伤口的人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蒋悦身上没有别的大碍，将他抱起放在床上。一直站在门口的人轻声道：“是九尾狐，这孩子……表现得还算不错吧。”
    检查房间的人没说话，抱着蒋悦的人将被子盖好，道：“不错是不错, 就是方式太死板了点。”
    拿着手杖的人听到这话, 笑道：“这也要看灵兽个性嘛……”
    第二天。
    广播的铃声将他吵醒，蒋悦从床上弹起来, 喘着粗气，肩膀一阵钻心的疼。蒋悦拉下自己的衣服, 扭头看肩膀, 昨天的九尾狐差点把他的肩膀咬下来, 现在一看，肩膀上只剩下两个深深的小洞，那是九尾狐的牙齿扎进去的地方。
    怎么回事？！蒋悦的头痛欲裂, 他只记得昨天自己和九尾狐在房间里互殴，最后九尾狐咬了他一口，自己就晕倒在地了。
    蒋悦猛地转头去看隔壁床，隔壁青鸟的床空荡荡的。蒋悦下了床跑出房间，却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在门口守着。
    蒋悦抓住他，道：“我室友……”
    工作人员似乎是有备而来，给了蒋悦一个安抚的手势，道：“614房间，昨晚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考试组已经对突发事件做了善后处理……”
    蒋悦：“那青鸟……”
    工作人员：“青鸟的下落已经有线索了，我是过来确认一下，你还要继续参加考试吗？”
    蒋悦完全还在状况外，结结巴巴道：“青鸟……青鸟没事吗？我……”
    工作人员也一脸无奈，他摊开手，道：“对于突发事件，我也很抱歉，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还有继续考试的意愿，如果有的话，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考试，你还是尽快……”
    蒋悦感觉一切都极其诡异，半夜房间里闯进来一只九尾狐，两人打了一阵，自己莫名其妙被咬晕了？真正的青鸟也不知所踪，现在还要来确认他要不要继续考试——
    等等，这是不是也是渡劫的一部分？蒋悦观察着工作人员的表情，问道：“青鸟真的没问题吗？”
    工作人员道：“可以确定是没有危险的。”
    蒋悦：“我会继续考试的。”
    工作人员：“好的，那请你按照流程，正常进行接下来的考试，祝你考试顺利。”
    他转身要走，蒋悦又在后面道：“等等！”
    工作人员转过头来，蒋悦问道：“那青鸟的考试……”
    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一脸抱歉地回答道：“很可惜，他本人没有参加第一天的考试，现在也不得不终止考试了。”
    蒋悦点点头，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他的右半边肩膀又疼又麻，但似乎已经被治疗过，不至于抬不起手了。
    真狠啊……蒋悦拧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扑到自己的脸上，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614的房间门关上，那个工作人员退出来，走廊上已经有起来的考生在走动。“工作人员”戴上鸭舌帽，乘着楼梯下来，经过大厅，出了酒店的大门，他抬手往下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脸上的五官融化，现出九尾狐的脸。
    九尾狐的脸只在他脸上停了一瞬，他用舌尖舔了舔尖利的牙齿，似乎在回味昨晚残留下来的血的味道，九尾狐自己的五官又融去，脸上忽地变化，化出赵衍初的脸。
    他走在隐蔽处，身材也随之变高，九尾狐顶着赵衍初的脸，邪邪地笑了一下，道：“有趣。”
    蒋悦撑着半残废的肩膀去考了试，灵兽道德守则算得上是所有考试里最简单的一场，但是答案都非常长——几乎每道题都有答题模板，背了就会，但内容非常多，比灵兽历史缩水一半的题量，答题的内容却和第一场考试差不多，考试时间也设定在4个小时。
    蒋悦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昨晚几乎没睡，胳膊也是半残废，写字都费劲，虽然题都会，但是因为受伤，他写得有点慢，蒋悦一边写一边不住对时间，紧赶慢赶，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还空了一道题没写。
    蒋悦一脸虚脱地把卷子交上去，心里除了可惜还有庆幸，庆幸灵兽道德守则的题没有那么变态，就像大学里的马哲一样，出题中规中矩，蒋悦前面都尽量答完了，空了一道，这一科也不至于挂。
    考完试出来，考生之间的氛围和昨天完全不同，兴许是试卷太简单，考生们比起昨天，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蒋悦心里一直装着昨晚的事情，他想要和考试组通知一声，但是在考试期间除了一些负责照顾考生生活起居的工作人员，考生基本不能和管理局的人接触，蒋悦自从来到裕都灵境，除了第一天，再也没有看到凌轩。而且从早上的情况来看，管理局的人似乎已经出面善后了。
    蒋悦至今不能确定昨天发生的事是否就是考试的一环——夫诸的身份特殊，兴许管理局一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考察他？
    蒋悦回到酒店，发现门口停了辆医疗车，一个担架从酒店里抬出来，蒋悦上前一看——担架上躺着的人正是青鸟！
    青鸟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脸上还戴着眼镜，额角贴上了一个小创口贴，蒋悦心里一惊，上前问道：
    “他怎么样了？”
    抬担架的工作人员非常沉默，只朝蒋悦做了一个不要靠近的手势，其他的考生见到青鸟被抬出来，开始窃窃私语。
    青鸟被抬上车，医护人员坐上去，一个人看到蒋悦一脸担心，才和他道：
    “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只是晕过去了？这几天青鸟被藏在哪里了？蒋悦眼见医疗车开走，回到酒店房间里，他转了一圈，发现厕所的通风口被拆了下来，可能是刚才把青鸟抬出去的那群人干的。
    真正的青鸟这两天被藏在通风口里？蒋悦蹙着眉，开始仔细回想这几天和青鸟接触的细节，从第一天上车的时候到他们进了房间，蒋悦还开了灵视看了一眼青鸟，那个时候的青鸟还是真正的青鸟。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看漫画，蒋悦先洗了澡，在床上进入了自己的灵境，后来青鸟也洗了澡，蒋悦记得他出来后，有一个把眼镜摘下来的动作放在床头的动作，那个时候蒋悦还在内心感叹青鸟戴不戴眼镜变化很大……
    而从那个时候，青鸟摘下眼镜之后，到第二天考试他都没有再戴上去了！而蒋悦第一次看到青鸟，他明显非常依赖眼镜，是个视力不太好，而且有些宅宅的男生。九尾狐在他进洗手间之后偷袭了他，变成青鸟的样子，把真正的青鸟塞进通风口，等到再出来，青鸟已经不是原来的青鸟了。
    所以前天晚上，朝蒋悦大谈情史和恋爱观，把蒋悦的三观差点震碎的是九尾狐……蒋悦满头大汗地想，他还以为青鸟是个非常有多面性的人，而他本人却不知不觉地朝一只九尾狐出了柜。
    真是奇葩的经历……蒋悦在心里暗道。
    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房间已经被收拾妥当，即使心里还是疑云重重，蒋悦还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始准备最后几天的考试。
    考官监控室。
    酒店614房间的监控被修好了，屏幕上显示出蒋悦的身影。
    李霁将手杖靠在桌上，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笑呵呵道：
    “很镇定嘛。”
    凌轩不是考官组的，一直没有进入监控室的权限，早上才被通知道昨晚蒋悦被袭击的消息，匆匆赶来，李霁和林厉瑶等人已经去善后了。凌轩得知蒋悦受伤，这还没到真正渡劫的时候，就先被上古恶兽咬了一口，凌轩估计等蒋悦回去被赵衍初看到伤口，以他的脾气，青龙能把这个覃城翻过来……
    历年来，灵兽渡劫考试或多或少都会有突发情况发生，尤其是在强周期，恶兽势力扩大，恶兽横行，不来几只到考场搞事都说不过去。命题组对此的态度都是——来就来吧，甚至把恶兽因素当做是场外命题组，毕竟灵兽渡劫入编，这场考试就是要考察他们的应变能力。
    这也是考官们对考生房间彻夜监控的原因，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恶兽就来了。命题组既认为恶兽是灵兽渡劫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又要保证考生的性命不至于受到严重威胁。想要在这个角度考察考生的应变能力，就要在最极限的程度上保证考生的生命安全，当考官们一致判断该考生不足以应付这只恶兽，考官们就会自行出手解决。同时，他们不会中断考生接下来的考试，除非这位考生自己提出要求——“我在考试期间遇到了恶兽，我不行了”，那么该考生的考试就会终止，这次考试成绩判定为不合格。
    这对于不幸遇上恶兽的考生来说的确有些严苛，但命题组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一只灵兽在渡劫期间无法在心理上克服与恶兽战斗的障碍，那么即使这只灵兽成功渡劫，也缺乏面对恶兽该具备的心理素质。命题组不一定需要这只灵兽真正地打败恶兽，而是要考察他是否足够镇定。
    就是没想到今年碰上了九尾狐……凌轩现在想起来还额头冒汗，九尾狐是上古恶兽，异常狡猾。青鸟被掉包，这件事估计命题组都没看出来，可惜青鸟这个考生了。
    但蒋悦能和九尾狐打得有来有回，也让他很意外。屏幕里，刚考完试的蒋悦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出来后接着看书了，幸好他没有试着要联系命题组，以今年命题组对夫诸的严苛程度——凌轩看了一眼命题组组长林厉瑶——只要蒋悦稍微透露出退缩和要停止考试的意思，他的渡劫分数就会大打折扣。
    “可能是把这也当成渡劫的一环了。”凌轩接过李局长的话头。
    “也没错嘛，这就是考试的一环。”李霁面带笑容，似乎对夫诸的表现非常满意。
    林厉瑶抱着手臂，看着屏幕上小小的蒋悦，面色不虞。
    蒋悦的胳膊残了三天。
    他被九尾狐咬了一口，虽然伤口被治愈了一回，但是那种又疼又麻的感觉一直存在，加上这几天考试蒋悦一直在频繁使用右手，等到最后一科结束铃声响起时，蒋悦感觉手都快废了……
    最后一场是命题论文，命题组出了一个很哲学的题目：请联系实际，试论述善兽与恶兽之间的关系，结合自己的观点，描述这种关系在本次强周期的具体表现。
    蒋悦一看到这个题目，立刻就想起了食梦貘的事情，食梦貘本来是一只善兽，后堕落成恶兽……这个题目对善兽堕落的指向性很强，看来管理局方面对这次强周期已经心里有数了。
    蒋悦将食梦貘案件作为核心，写完了这场命题论文，等到将试卷交上去，看着运载答卷的车开走，蒋悦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渡劫笔试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接下来再等一天，就是实操的部分。
    也是他在这场考试里最可能被卡死的部分。
    考生们纷纷回到酒店里，大家考完笔试，气氛有些松懈，酒店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亲爱的考生们，恭喜你们通过本次渡劫考试的笔试部分，现在，你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整，后天，本次渡劫考试的实操部分将准时开启，祝大家都有一个好成绩。”
    蒋悦拖着残废的胳膊上楼，进入了自己的灵境，化作夫诸兽形，在里面呆了一整天。
    这对于他来说是最有效的充电方式。
    他需要以百分之百的状态，去迎接最后一天的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在作话给今天没有镜头的日天加点戏
    日天（凶神恶煞）：谁敢咬我老婆，出来受死！
    第67章
    因为渡劫实操没有任何需要复习的内容, 蒋悦几乎在自己的灵境里挂了一整天。
    奇怪的是，即使是笔试部分，考试组在考试之前也会提醒考生各种注意事项，甚至安排起床铃声, 而实操考试的内容, 官方在考试之前却没有任何透露, 蒋悦只在赵衍初的描述中略知一二，只知道实操对前来参与渡劫的灵兽非常有针对性，是一对一出题, 每一届灵兽渡劫实操把的都是考生的命门，即使是入了编制, 拥有多年战斗经验的灵兽，回想起自己渡过的劫，都像一下子被掐了七寸，不由得打寒颤。
    在蒋悦以前的印象中，他只在影视作品里看过妖怪渡劫的场景，无非就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妖怪生捱一下雷劈, 然后脱胎换骨，成为真正强大的妖兽。
    蒋悦心知渡劫考试不可能像电视里演的那么简单, 他对渡劫的印象也只是基于普通人体现在文艺作品的想象，事实上, 每只灵兽面对的劫都不同, 因为灵兽本身就是不同个体, 渡劫经历毫无共通性，也无从总结，所以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蒋悦最需要的是勇气和心理准备, 命题人给夫诸出的这道劫，指向性是显而易见的。
    夫诸是一只天生的恶兽。千百年来，在灵兽领域中，渡劫之于一只灵兽的意义不在于脱胎换骨的强大，而是为了规范自身而设置的坎。灵兽身上的兽性本身就比人类要更强烈，体现在灵力和化形上。
    如果说善兽选择让自己更接近秩序、自我规范，接受人类社会的公序良俗来制约自己的兽性，那么恶兽就是与之完全相反，放任自己的兽性，是混乱、弱肉强食和以杀戮和嗜血啖肉为生存之道的。
    不管夫诸的性情有多温和，在传说中和其他恶兽相比有多么无害，它的根源起于恶兽，这也是覃城管理局虽作为恶兽新标试点，强周期也出现了善兽堕落的现象，许多人却依旧对恶兽夫诸前来参与渡劫心有忌惮的原因。
    善兽尚能堕落成恶兽，恶兽真的有成为善兽的可能吗？
    林厉瑶站在桌前，今晚的监控室，是所有考官到得最齐的一天。灵兽渡劫实操出题是整项渡劫考试需要人手最多的环节，考官们已经提前根据考生的资料起草命题，并经过一个月加班加点的开会进行商讨。这个环节的考官光凭覃城一个分局抽不出这么多人手，于是需要从全国地方分局调集人手组成命题小组。
    这些人往往都是参加过往年渡劫命题、有着丰富的渡劫实操监考经验的老师。根据考生灵兽个性的不同，有攻击性较强的灵兽，而更多的是精神系灵兽。
    “看来这一届的灵兽，都是心理问题为主。”李霁环视着在座的考官，道。
    “这几年哪一届不是呢？现在的年轻人想的都挺多。”一个脸瘦长，戴着圆眼镜的中年人接话道。
    李霁半开玩笑道：“心理问题这个事情不好处理啊，到时候成绩出来，今年覃城分局出题，合格率又往下掉了一截，上头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唷。”
    另一个女考官道：“李老师，争取恶兽新标试点的可不就是你们覃城吗？现在反倒开始担心合格率，是不是晚了点呀？”
    李霁喝了口茶：“知难而上嘛，夫诸的表现的确是不错的，这也证明我们没有选错人。不过你们放心，林处长今天监考夫诸，一切保证公平公开……”
    林厉瑶痛恨李霁总是时不时有意无意地cue自己，好像时刻在提醒她不要迫害夫诸。她不搭李霁的话，抬头去看监控屏幕，614房间，夫诸一直躺在床上，林厉瑶知道他展开了灵境。
    倒是很聪明，林厉瑶心想，比起一考完试就漫山遍野打滚的那些野兽强多了，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心里夸了夫诸一句，咬了咬嘴唇，表情又冷了下来。
    墙上的时钟，指针往前走了一点，考官们纷纷起身，拿上帽子和大衣，准备出发。随着考官们离开监控室，墙上各个房间的监控画面纷纷熄灭，显示“考生渡劫中”的字样。
    林厉瑶起身，拿了一把雨伞，走到监控室门口，裕都灵境弥漫着大雾，空气湿度异常地高，林厉瑶抬眼看外面笼罩在大雾之中，不甚清晰的景色，走进大雾之中，隐没了身影。
    蒋悦在自己的灵境漫山遍野地打滚。
    这一天，他先是试着用水元素多试了几种武器，效果都不甚满意，与九尾狐的实战让他发现自己其实还差得很远。
    第68章
    蒋悦站起来, 朝林厉瑶道：
    “您说刚才灵境里展现的回忆都是真实的，那么那只夫诸关于青龙和其他人的话也是……”
    “是真的。”林厉瑶答道，“你的笔试答得不错，你也应该知道青龙身为四大圣兽, 五行主木, 夫诸属水, 夫诸的兽魂寄于他身上这么多年，这是青龙这么无法无……强大的原因。”
    “为什么说他利用了我？”
    林厉瑶摇了摇头，道：“既然你通过了考试, 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关于青龙是否利用了你, 等你看完自己判断吧。”说罢，林厉瑶抬起手一挥，空白的灵境开始变幻，蒋悦抬起头来，灵境转换，来到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天空呈诡异的紫红色, 乌云裹着闪电, 远处是连绵的山峦，这里显然离城市区域很远, 到处一片荒芜，连树木都只剩枯枝, 显得尤为凄凉。
    “这里是不周山。”林厉瑶的声音响起, 蒋悦站起来, 环顾四周，他依旧像一个影子一样，无法触摸到这里的任何东西。
    忽的一声唿哨, 蒋悦听到远方有轰隆声传来，大地开始震颤，树木摇曳，蒋悦看到一群灵兽奔来，然后缓缓停下脚步。这是蒋悦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灵兽，凤凰、毕方和青鸾等灵兽之鸟张开翅膀，翱翔而来，落在树上，白泽、麒麟等蒋悦只在书上见过的灵兽通身耀眼火焰，不怒而威，许多只灵兽聚集在一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在这群灵兽的对立面，另一些灵兽也出现了，蒋悦转头一看，这些灵兽明显和对面的不同，他们周身黑气，蒋悦能认出其中的穷奇和蛊雕，俱是上古恶兽！有一颗树上盘着一条美人蛇，有着蛇形人身，正朝着面前的灵兽们吐着蛇信子。
    “这是十几年，一次预料外的，短暂的强周期。”林厉瑶的声音道，“不周山，是那个时候的战场。”
    不知道以什么为信号，两方灵兽开始冲锋！蒋悦所在的地方，正落在两方灵兽的站场中央，蒋悦看到有的灵兽忽地化作人形，手持武器释放灵力，又瞬间变回灵兽落地奔跑；凤凰的尾羽拖着明耀的火焰，在空中飞行，犹如流星一般，张开嘴巴鸣叫一
    第69章
    “万劫不复。”
    蒋悦浅色的瞳孔盛着那只龙的身影, 它的面容和蒋悦第一次在灵境里见到的青龙别无二致，龙是神圣的，它鬃毛长扬，在紫红色的天空下发出怒吼, 红色的龙瞳在蒋悦的双眼中映出两个血红的点。蒋悦见过它平静的样子, 不怒而威, 有一点神性的疏远，绝不是这样沾满了同类的鲜血，仿佛一个巨大的杀戮机器。
    他喘息着, 有化作人形的善兽在撕心裂肺地大叫：
    “是青龙！青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不周山如炼狱一般的战场之中，青龙像发了疯一样攻击善兽, 有的善兽同伴反应过来，如果不先把青龙制服，不周山之战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他们谁也没想到有一天要联合起来打一只圣兽，一直麒麟蓦地变大身形，跃到青龙面前, 它张开嘴巴, 口中喷出强力的火焰，青龙也口含龙炎, 猛地喷发，两团火焰在那瞬间碰撞在一起, 麒麟的四肢紧抓着地面, 被青龙之力逼得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四爪在深陷进地面，他竭力喷出更多火焰，与青龙角力！
    麒麟之火和青龙之焰将一片混沌昏暗的不周山战场照得亮如白昼, 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强周期里的善恶之争，善兽居然开始内斗！麒麟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灵兽们在麒麟与青龙对峙的时候，纷纷开始攻击他，灵力幻化出的武器穿透他的鳞片，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青龙无法抵抗善兽联合的进攻，他的龙炎越来越小，最后被麒麟之火淹没我，发出了痛苦的咆哮。
    蒋悦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一栋倒塌的大楼，他浑身是血，发出浑浊的喘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逃跑，还有善兽要追，却被恶兽一方纠缠住。青龙起身飞走，他的鳞片脱落，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血滴落在地上。
    蒋悦正站在青龙逃跑的方向，这次强周期在十几年前，蒋悦看着这十几年前的青龙，带着沉重的罪行和累累伤痕，掠过他的头顶，离开了不周山战场。
    不周山之战的结局是善兽的胜利，惨胜。许多善兽在这场战斗之中失去生命，林厉瑶走到两具尸体之前，一男一女，仍睁着
    第70章
    蒋悦考完试在裕都灵境签字, 考生们的表情或喜或忧，蒋悦听到一只灵兽哭丧着脸道：“明年又得再考了，都考两年了。”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正常啦, 通过率这么低, 明年再站。”
    蒋悦之前还没关注过灵兽渡劫考试的通过率, 因为是内部考试，这种信息也不会像其他考试一样在网上查得到。他没忍住问道：“请问……渡劫考试的通过率是多少？”
    那安慰人的鸾鸟回答他：“去年全国通过率是13%，这几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比例吧。”
    蒋悦内心诧异, 挂科的灵兽哭唧唧地前去签字。蒋悦排在他们后面，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他通过渡劫了？百分之十左右的通过率, 他是第一只过的恶兽？
    其实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大概要过几天笔试成绩才能出，毕竟阅卷老师们都来监考实操了，只有笔试成绩也合格，才算真正地通过渡劫。不过他的考官，刚才的那个老师也说他笔试答得不错, 应该是稳了吧？
    轮到蒋悦签字, 工作人员示意他在电子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上面显示着实操成绩合格。签完字, 工作人宁愿朝他道：
    “记得回酒店大厅返程的大巴一个小时后开启，如果有家长来接的话要跟玄武主任打声招呼。”
    家长来接？蒋悦刚才是看到很多监护者到考场来接考生, 他和赵衍初在考试之前没打过商量, 赵衍初大概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考试, 自然不会来接他。
    蒋悦回到住处，把自己之前存东西领的牌子换了钥匙去领自己的东西，负责分钥匙卡的工作人员正是那天来询问他是否继续考试的那个, 蒋悦朝他点了点头，那人却好像没认出他，只是埋头找卡递卡。
    蒋悦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没有深究，他拿了自己的手机，开了机，赵衍初的消息跳出来：
    赵衍初：早点睡觉，好好考试，考完带你去玩。
    赵衍初：真那么早就睡了？不回消息。
    赵衍初：好歹回一个啊，你是高冷女神吗？
    后面发了个戳戳你.jpg。
    赵衍初：不回消息的话，我会担心。
    赵衍初：靠，问了一下凌轩，你们手机全被收了，前面的话你就当没看到。
    发了个卡通恶龙喷火.jpg。
    蒋悦看到赵衍初的消息，一下子笑出来，脑子里浮现出赵衍初皱着眉头等自己回消息的样子。他从酒店里出来，离大巴出发的时间还早，蒋悦坐在一片草地上，不多时，裕都灵境开始下去雪来。
    蒋悦看到下雪，有些发愣，考生们拿完自己的东西，从酒店里走了出来，蒋悦看见一个相熟的工作人员，问道：“请问我们现在真的在裕都吗？”
    工作人员答道：“是的，今年覃城分局选的考场在裕都，只是用灵境封锁起来了。”
    蒋悦：“那……那灵兽渡劫对裕都有影响吗？”
    在他的考试灵境里，蒋闻肝肠寸断的模样让蒋悦一刻不能忘，他甚至有些担心在这么近的地方展开灵境，会让蒋闻感觉到什么。
    工作人员笑着摇头：“不会的，双生须弥构建的灵境，普通人是进不来的，还有这么多老师在场，请放心吧。”
    蒋悦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工作人员离开了。蒋悦见考生们大都由监护者来接走，有种在幼儿园里留守到最后的感觉。
    雪静静地落在蒋悦的头上，他打了个喷嚏，头上落的雪被他抖下去，蒋悦抱着膝盖，盯着远处某一棵树，开始发呆。
    他曾经设想过赵衍初的种种过去，却没想过是如此惨烈的版本。他也想过母亲去世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全都消失了，却也没想过事实这样不堪，如果是食梦貘为他呈现的灵境，他至少还能在内心挣扎一下——那不是真的。
    他和赵衍初的经历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蒋悦的确是忘记自己是夺去母亲生命的凶手，以致于这么多年之后得知真相，竟然一点实感都没有，他信誓旦旦的宣言，不把恶兽之道作为自己的生存之道，是如此的岌岌可危；而赵衍初早就亲眼看到自己杀戮的景象，背负着沉重的罪行，直到现在。
    他们陷入同样的困境。一个人杀了人，杀人过程被全程目睹，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出来作证指控他，只有本人不认为自己杀了人——有没有杀人，最清楚的当然是自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凶手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他没办法为自己作证。蒋悦开始理解管理局对赵衍初的忌惮，即使能得出“青龙失控”的结论，谁又能保证青龙不会再一次失控呢？如果查不出原因，青龙对覃城管理局来说将永远是的一颗□□。
    很奇怪的是，蒋悦在灵境里看到不周山战场的影像，看到青龙的过去，他对赵衍初的信任却一分都没有动摇，这种盲目到近乎病态的信任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继承了恶兽的冷血。不过蒋悦潜意识地认为那只在不周山屠杀的青龙并不是赵衍初。
    他和他印象中的青龙长得一模一样，蒋悦却感觉，那不是他。
    所以他现在才有机会同青龙一起去寻找关于过去的真相。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当中，谁更需要被救赎，但以前总是赵衍初在帮他，现在蒋悦终于有机会可以去拉他一把。
    裕都的雪落到蒋悦的睫毛上，蒋悦站了起来，雪从他的头发和肩膀滑落。
    他突然看到天空远远地出现一个身影，蒋悦有些茫然地抬眼去看，在裕都寂静洒落的雪幕之中，那个身影如同水墨画之中游离的一笔，在群山之上，龙掠过苍白的天际，向他靠近。
    他的面容逐渐清晰，蒋悦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个奇幻的梦境之中，这个世界上，怎么就让他遇到一条龙呢？童年的时候看的那部电影，蒋悦也曾无数次梦到一条龙救了自己。
    那个时候，蒋悦的心尚且称不上强大，也许现在也算不上十分勇敢。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条龙存在，小时候的蒋悦希望龙能拯救快被偏见和孤独压垮的自己，现在的蒋悦，则希望自己能够拯救那条龙。
    青龙飞到裕都灵境里，落地时化作人形，和蒋悦隔着几米的距离。
    蒋悦的睫毛上落着雪花，他呼出白气，赵衍初的表情竟然带着无措，他站在那儿，从蒋悦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犹豫着没有靠近。
    蒋悦朝他走去，赵衍初紧盯着他，手不自觉握紧，就像在等待一场审判一样。青龙是不周山战场的罪人，赵衍初不认，但蒋悦却是那个唯一可以审判他的人。
    他会怎么做？蒋悦会后悔吗？赵衍初隐瞒了那么久的过去，其他人都缄口不言，赵衍初也很难朝他开口。
    我的父母因我而死，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我却无法解释这一切，就连我都觉得，那些人不相信我是对的。
    这个时候，我却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蒋悦走在赵衍初面前，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了。
    赵衍初睁大了眼睛，怀里的少年头顶在他的下巴，手环住他的胸腹，抱得非常紧，那一瞬间赵衍初有点呼吸困难，他的耳朵腾地烧起来，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一只突然被猫示好的大狗，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他的手还是小心地放在蒋悦的后背，微微按着他的脊背，与人拥抱的感觉十分奇妙，赵衍初从来没抱过别人，最多在打架的时候给人一个过肩摔，但是抱着蒋悦总感觉手劲一大就会按疼了他一样。
    明明蒋悦没有那么脆弱，赵衍初感觉肋骨都快被他勒断了。
    对于蒋悦这个反应，赵衍初心中隐隐有了结论，又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可惜，最后只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开口道：
    “没事啊，没过也带你去玩儿。”
    “过了。”
    “嗯？”
    蒋悦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的鼻尖红红的，清澈的眼睛倒映着赵衍初的面容，道：
    “我过了。”
    赵衍初：“……”
    在那瞬间他体会到一种近似老父亲的喜悦，还是那种条件不好，自己也没什么文化，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菜卖菜砸锅卖铁供儿子去上学，得知儿子金榜题名的那种——春风满面。
    他捧着蒋悦的脸，说：“真过了？”
    蒋悦点点头，赵衍初恨不得亲他一口，最后生生抑制住这种冲动，只像往常一样揉蒋悦的脸，道：
    “厉害了啊你！”
    他忍不住笑起来，是最让蒋悦心动的那种笑容。赵衍初平日里连笑都难得，五官轮廓又深，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十分不好惹，但是一笑起来，只让蒋悦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什么叫俊美无俦，笑着的赵衍初就是。
    赵衍初和蒋悦抱着，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耳朵发红，心里又有一个念头在角落里不停盘旋：
    他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看样子是不知道？但是没理由会不知道……如果蒋悦真的不知道，他要怎么说？
    蒋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听见他道：
    “你说考完试之后，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赵衍初的笑容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成双更QAQ，剧情告一段落想走走心，还在琢磨这心怎么走。真的不好意思！欠的一更后续会补上的，明天我继续努力。
    第71章
    “小蒋！”
    一只白色巨虎落地, 霍一还没化出人形，声音已经先到达。他高大啊身影现出，见赵衍初和蒋悦抱在一起，还来不及细想, 大声道：
    “过了啊？”
    蒋悦连忙从赵衍初的怀里钻出来, 赵衍初一瞬间感觉有些失落。蒋悦见霍一都来了, 朝他点点头:
    “实操通过了。”
    霍一也很惊喜，情绪一激动，嘴上更没把门, 过来拍蒋悦的肩膀，道：
    “日天非要来看你, 我又不认识路，这人跑得飞快，搞得我都没追上……”
    霍一说了一半，注意到赵衍初后面杀人一样的眼神，口风立马一转：
    “过了就好，过了就好……小蒋, 你太厉害了！今年给你监考的是谁啊, 难不难？”
    还没等蒋悦回答，霍一放在蒋悦肩上的手先僵住了, 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
    以霍一的反应速度，他终于意识到蒋悦的渡劫考试已经完全结束了, 至于考试内容是什么, 难度是什么样的, 考了三次的霍一难道还不清楚吗？他身为白虎，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弱点——怕老鼠，再加上不善谋略, 当年的渡劫实操就是一个充满了啮齿类动物的迷宫，由他的师傅猫老师参与设计。
    霍一虽然不能知道蒋悦的渡劫灵境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猜得到，肯定和蒋悦的过去有联系，渡劫灵境所映射不仅仅是考生本身已知的弱点，还可以展示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谁知道蒋悦的考官没有拿青龙的罪行、朋友的欺瞒来刺激蒋悦呢？
    霍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赵衍初观察着蒋悦的表情，他的长相很显小，赵衍初在A城第一次见到蒋悦的时候，都觉得几年过去这小孩都没怎么长大，来到一个陌生的新城市，想竭力表现得干练稳重，其实眉宇之间的稚气和胆怯藏也藏不住。
    而现在，赵衍初突然发现，蒋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开始改变，走上灵兽的道路时，蒋悦不免有些迷茫，现在这种迷茫和胆怯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他仍然没有达到成熟的地步，但是此时此刻，赵衍初无法理解他那平静的表情。
    他一直都很擅长解读别人的表情，青龙在覃城乃至全国的管理局名声都不好，除却具体的事件，青龙本人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嚣张跋扈、我行我素，这不代表赵衍初和霍一一样完全不懂得读别人脸色，只是他不想迎合而已。蒋悦一直呆在他身边，他尾巴一翘赵衍初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可是现在的蒋悦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现在看上去是一种很清明的状态，仿佛突然有了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的目标，这和赵衍初对考完试的蒋悦的预期是很不一样的。
    霍一朝赵衍初使眼色：妈呀，他是不是知道了？
    赵衍初：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霍一眉头紧锁：咋整？
    赵衍初：……
    蒋悦看着两个近在咫尺却用眼神交流的人：……你们在干吗？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回城的车要出发了，霍一和赵衍初本来就是违规显形飞过来的，虽说在考场灵境灵兽显形没有限制，现在再公然飞回去是有点挑战管理局忍耐限度的意思了。回程大巴是直达的，于是赵衍初和霍一也跟着蒋悦一起上了车。
    考官们和考生依然不再同一辆车，但是凌轩来了，他早就知道蒋悦过了实操，当着一众外地考生的面不方便多说话，只在蒋悦上车的时候拍了拍他的后背，看见后面霍一和赵衍初上车，倒抽一口凉气。
    用脚趾想都知道这俩是怎么过来的，霍一猫着腰窜上车躲在凌轩身后，道：“别别别让猫老师看到我——”
    凌轩：“……”
    来都来了，也不好赶下车，凌轩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两个净会惹事的家伙市区显形没被拍到，否则刑队又得上A大放风筝了，这回还得放俩，真他妈风筝大户啊——他脑中已经浮现刑朗咬牙切齿的表情。
    蒋悦本来想问赵衍初的话，被霍一过来打了岔，等到坐上车，才觉得波涛汹涌的睡意向他袭来。
    从0点开始的渡劫实操到现在，蒋悦已经快要20个小时没有合眼了，渡劫的这一个星期以来，蒋悦基本就没有睡好，特别是九尾狐出现的那一天晚上之后，蒋悦几乎是凭借着考试时激发出来的那点肾上腺素在撑，实操时人形兽形切换战斗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直到现在他才能松口气。
    蒋悦坐上车之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几秒就睡过去了。
    赵衍初眼见着蒋悦从坐下去之后到睡着没有任何过渡，眼睛眨了眨就再没抬眼，然后就坐着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平衡保持得非常好，头不偏不倚的，就靠在座位上，睡得端端正正。赵衍初盯着他的侧脸，目光从他柔和的额头线条往下落，到眉间，到鼻梁，再到鼻尖和紧抿的唇线。
    窗外是裕都沉闷的天光，蒋悦的侧脸成了一个剪影，那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影子。小狗有心事，但小狗绝对不会轻易说。蒋悦活到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麻烦别人，连在车上睡觉都决不睡歪，生怕倒在别人身上。
    这种本能的独立是蒋悦存活于世的一道坚不可破的自我保护机制，即使面对赵衍初，他也没能完全放下来，而赵衍初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蒋悦害怕别人伤害他，更深层次的，是他害怕自己伤害别人。
    赵衍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把蒋悦的头拨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
    他几乎可以肯定蒋悦知道了一切，林厉瑶没理由不告诉他青龙的事情，他也确定林厉瑶不会有丝毫的模糊和隐瞒，她告诉蒋悦的方式也可能比赵衍初能想到的更直观。赵衍初想象过蒋悦得知不周山一事后的反应，他可能会很失望，或者是震怒——以他的性格来说，这不是不可能。
    但蒋悦现在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以致于赵衍初刚才还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随即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不周三战场之后，赵衍初被关起来近三年，他要现出龙形，龙爪被钉在墙壁上，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那几年赵衍初有了很多时间去思考事情，他以前是不会进行这么长久的思考的，在他人生的前半截，他几乎拥有了全部，父母都是强大的灵兽，他是四圣兽之一青龙兽魂的继承者，赵衍初不用怎么想，该有的，想要的都能拿到。
    青龙不知道，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上方，时刻都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剑落下来，将他所有的东西都斩去了。但是无论给赵衍初多长时间，他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是他杀了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能那样杀戮其他灵兽，关于那个时间点的记忆一片空白，林厉瑶又的确给他调了那段记忆。
    赵衍初看着那只恶魔一样的青龙，立刻就否决那不是自己。
    为什么不是自己……他无法证明。
    在古代神话故事里，龙对于时间的触感是不太敏锐的，因为龙可以活太久了，时间对他们来说只是衡量世间万物变化的一个尺度，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但是那三年对于青龙来说简直像天地都要破灭一样漫长，漫长到他简直以为自己要心怀仇恨。
    但是圣兽是不能有恨的。
    夫诸的兽魂寄于他的身体里，赵衍初得以翻阅了它的一部分记忆。
    那个时候，赵衍初既知道被夺走一切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了……
    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出来挨打了。几天没更，这一章评论发红包补偿大家！
    第72章
    蒋悦倚在栏杆上, 望着江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的河灯，在远处，妖怪渡船停靠在岸边，妖怪们上船, 准备渡过江面, 回到妖怪的世界。
    蒋悦身后的饭馆全都开着, 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老板们被布帘遮住了脸，在流理台上忙活着。走廊上有妖怪经过, 掀开布帘坐进去，一小截尾巴露在外面, 用奇异的音调朝老板打招呼，点菜。
    蒋悦穿着与这个灵境相符的工作服，肩膀由两根绳子束着，袖子和裤腿的设计非常利落。走廊上的妖怪客人来来往往，蒋悦像一个偷懒的小伙计，站在外面摸鱼。
    一个人走过来, 站在他旁边, 蒋悦微微侧过头，赵衍初像客人们一样身着浅灰色的和服, 他肩背较宽，穿这种衣服也很有男人味。赵衍初揣着手, 和蒋悦一样也弯下腰, 手肘放在栏杆上, 眼睛映着河面的星点灯火。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灵境？”两人并肩站着，蒋悦开口问道。
    赵衍初思考了一下，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这是他翻阅夫诸记忆时, 最常看到的景象，蒋悦应该非常喜欢这部电影，不仅常常梦见，有空的时候也翻来覆去地看，在那几年里，赵衍初借着夫诸兽魂里寄存的记忆，将它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蒋悦轻轻道：“我的确很喜欢，但是上次它不是已经被烧掉了吗？你说我长大了，不再需要这里了。”
    在蒋悦决定前往须弥灵境，踏入灵兽的世界时，千与千寻的灵境燃起大火，青龙载着他飞上夜空，眼见着妖怪的渡船在大火中沉入江水之中。
    此时，江对面的渡船开始缓缓启动，巨大的船身像一座漂浮的小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游来，河灯被水流轻轻推开，留下一道星光似的路径。
    赵衍初回答道：“你的确长大了，小悦。”
    蒋悦听到这句话，有些微微的发愣，这是赵衍初第一次这么叫他。他在夜色之下变成一个沉默的剪影。
    蒋悦不知道赵衍初具体的年龄，但是总归和他相差不多，即使是灵兽，寿命依旧以人类为准。蒋悦以前总羡慕赵衍初做什么事都信手拈来，现在却明白，人不会无缘无故成长，赵衍初比别人背负了更多沉重的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强势，难以被接近，性格中留存下来的自我和骄傲，除此之外，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和以夫诸的成长作为倒计时的日子。蒋悦从来没想过自己之于赵衍初是这种意义。
    “上次烧掉的那个灵境，是你心境的映射，那个时候，夫诸的兽魂还没完全离开我，所以你下的决心，我能感受到。”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避风港的。”赵衍初转过头来，“比如你自己构建的灵境。你通过了考试，不代表不需要它了，有时候偶尔看一看，也没坏处，不是吗？”
    夜风轻轻吹起蒋悦的刘海，蒋悦听了赵衍初的话，问道：
    “那你呢？你有自己的避风港吗？”
    蒋悦见过赵衍初的几种灵境，赵衍初好像把灵境当成创造游戏，永远没有固定的、或者是属于自己的场景。
    在青龙的灵境中，没有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赵衍初像是笑了一下，回答道：“这里也是我的避风港，小悦。”
    还未等蒋悦问出口，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周山战场之后，我被关起来，但夫诸的兽魂留在我身上，我可以看到你的记忆。”
    蒋悦一下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在黑暗中抓紧了栏杆，抬眼去看赵衍初——赵衍初锐利的眉眼被夜色模糊，蒋悦却察觉到他正处于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之中——那是一种难以被察觉的难过。
    赵衍初全都知道了，蒋悦心想。他知道蒋悦知晓了青龙的所有过去，他知道蒋悦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赵衍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如果这里是你的避风港，那它对于我的意义也一样，小悦，你不只救了我一次。”
    蒋悦可以想象，赵衍如何凭借他的记忆，构建起虚幻的灵境，在无数个日夜里，拨弄那些寂寞的河灯，渡船里栽满了幻影，掠过江面。
    少年时候的蒋悦一定想不到，他这些虚幻的寄托，拯救了两个人。
    蒋悦张了张嘴，赵衍初的手指一划，被渡船冲散的河灯悄然归位，水面波光粼粼，灯火明灭。赵衍初继续道：
    “无论你怎么想，我说过的话都不会改变。”
    蒋悦闻言抬头，他明白赵衍初的意思，这让
    第73章
    在赵衍初的一生中, 除了很小的时候，吃喝拉撒都要父母帮把手，基本没有向谁坦诚过。
    也许真的天生少了这块功能，他的爸妈也是如此, 赵衍初小时候基本没见过他们温情的时候, 基本上说话不超过三句就开始拌嘴, 连做饭都在较劲，你吃不了辣，我顿顿是辣, 饭碗刚放下去就开始翻脸。
    但是要说他爸妈感情不好，倒也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 后来不能吃辣的也开始吃辣了，赵衍初后来品出来一个道理——有些夫妻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世界上有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的，也有把日子过得天天都像在放二踢脚，你要说感情不好也就算了，关键是其实还凑活, 就是不吵过不下去, 让谁服软比登天还难，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再后来, 赵衍初上了小学，脑子各方面都异于常人, 论学习速度可以光速跳级, 赵衍初的爸和老师谈过, 老师委婉道学习能力虽然达标了，和同学相处的能力还需要锻炼——彼时赵爹刚和家里那位吵了一架，午饭没得吃, 坐下来还没开口，肚子先“咕”了一声。
    赵衍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刚上学没多久，所在班级恰好是同级里女生最少的一个班，30个人里面只有10个女同学，而赵衍初入学首周已经惹哭了5个，应该破了建校以来的记录。其实人家小女孩非常无辜，赵衍初是个没尾巴的男同学，不过在城市这种私立学校里，学生们的家庭教育不会太差，即使年纪小，也知道尊重别人的不同。
    人家无非就是看赵衍初长得打眼，上来和他说话，也是不太会聊天，第一句就是：“你的尾巴哪去了？”
    赵衍初：“关你屁事。”
    遂气哭一个。
    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让老师很头疼，找赵衍初谈话，赵衍初一脸不可思议——因为他妈和他爹说这句话已经算是很和气了。
    在赵衍初的家庭日常中，用“关你屁事”造句：
    赵爹：“怎么放这么多辣椒？”
    赵妈：“关你屁事。”
    赵衍初的家庭环境就是如此，让他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龙傲天渐渐蜕变成日天——我们普遍认为龙傲天是形容能力的，日天就稍带一点性格写照了，具体怎么理解可以参考字面意思，所以说，“赵日天”这个外号算得上霍一这个不善言辞的男子一生中难得的高光时刻。
    话再说回来，赵衍初小学最后只跳了两级，由于情商异于常人，老师还是和他爸建议放慢脚步，脚踏实地地学一学怎么和人相处。
    不清楚这位老师要是知道赵衍初初中的时候在学校能一人干翻混混一个师，该作何感想。
    赵衍初本人倒是没什么感想，他小学的时候在学校气哭小女孩的事回家让他妈知道了，这个奇女子听完大笑一阵，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骂他是个棒槌，他爹站在旁边推了推眼镜，无奈道：
    “下次不许这样了。”
    赵衍初一脸不屑。
    这段记忆如风一般逝去，后来赵衍初再怎么把找事的惹事的混混打得抱头鼠窜，也没有人管他了。
    出事之后，赵衍初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那种感觉有多痛，很少有人能体会到，更何况那时千夫所指，赵衍初根本没有时间安静下来，去面对和接受他们的死亡，因为每个人都在问他为什么。
    在人间的法则之下，赵衍初要被千刀万剐，但是青龙的身份让他留了下来，有些人的问题从“为什么”变成“凭什么”。
    霍一、凌轩和耿尧三人没有参与不周山战场，选择相信他，他们也顶着很大的压力。四圣兽从小朝夕相处，青龙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自有判断，不过这种战队，在外人看来很是意气用事。
    赵衍初的一生中从来没对谁坦诚过，因为父母的相处模式已是如此，他们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我爱你”，赵衍初更不会有这样的表达。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怎么去对待别人，那他也会收到差不多的回应。
    朋友们在他千夫所指的时候选择相信他，已经算得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是在口头上，至多说一句“别想太多”，连“我相信你”都显得有些太过肉麻，因为这是赵衍初和他们的相处模式。
    他从未坦诚，别人以为他表里如一，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需要他去倾诉的东西。在一个充满了“关你屁事”的家庭长大的人，在赵衍初被告知他们离开的时候，赵衍初才
    第74章
    12月底, 四六级过去紧接着就是研究生考试，然后基本只剩下期末考了。
    渡完劫的蒋悦回来后，离考试周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他那边才刚刚松口气, 翻开高数课本, 神经又提起来。蒋悦感觉自己的神经跟橡皮似的, 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赵衍初回到宿舍，看见蒋悦的头栽进自己的高数课本里, 一副死鱼的模样。
    蒋悦去渡劫的一个星期可是逃了课的，他们的高数老师相当严格, 每节课必点名，霍一每天猫着腰用各种方言帮蒋悦喊到，一个星期过去，老师恍惚感觉班上有一个来自全国各地的蒋悦。蒋悦一个星期没来上课，高数课的内容悄然升了一个维度，等他回来也差不多结课了, 蒋悦被赵衍初带回来爆睡了一天, 醒来就要面对残酷的考试周。
    蒋悦这个人，学习靠的是自律刻苦和擅长总结, 和脑子转得快的赵衍初颇为不同。赵衍初在考试周游戏段位升得比平时要快，因为所有科目都在陆续结课, 终于不用去上课了。蒋悦感觉自己大半个学期都在考试——复习——考试这样的流程中度过。
    实话实说, 感觉要死了。蒋悦趴在书上, 赵衍初刚从外面过来，默默将手塞进他的衣领里。
    蒋悦像条鱼一样扑腾起来，赵衍初凑过来：
    “干嘛呢？”
    蒋悦连忙坐直身体, 拉着凳子离他远了一点，他的脸有些发热，答道：
    “……看书。”
    最近除了考试，蒋悦心里还压着一件很别扭的事情。那就是——
    他和赵衍初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他不知道赵衍初是否已经察觉出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别扭。自从在灵境里朝赵衍初说了那句话之后，两个人来了一个长达半分钟的世纪拥抱，蒋悦感觉自己的骨架都被赵衍初箍小了一圈。
    但不得不说，蒋悦有一种羞耻到近乎可耻的满足。
    那时赵衍初是情难自禁，蒋悦心里清楚。平时两个人无论有多么亲密，终究不太会有这样的举动，赵衍初的怀抱非常温暖，是后来蒋悦一走神就会不住回味的程度。
    那毕竟是一条龙啊。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被一条龙拥抱？
    蒋悦人生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狡猾，即使他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事先在心里排练过的。蒋悦也设想过赵衍初会是什么反应，他会高兴吗？还是像平时一样，把他当一个需要教导和看管的小弟？
    小弟的信任是理所当然的，也许在他心里没什么分量。
    结果赵衍初的反应超过了他的想象，不是因为有多么激烈，而是这反应很有层次感，先是将他抱住，后来却什么话也没说，蒋悦以为他哭了，其实松开之后，赵衍初看上去却又很平静。
    蒋悦就这么看着赵衍初幽深的黑色瞳孔映着大火之下的灵境，燃烧的热气和余烬掠过他的面前，赵衍初略低垂着眼，蒋悦都觉得那个场景是什么游戏大作的CG，非常震撼。
    他的一生有大部分时间都像陷在这灵境的大火，偏偏又长得这么好看，就像一副在蒋悦面前徐徐展开的异闻录，他是唯一的男主角。
    蒋悦翻来覆去地思考，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正是以这个和男主角的拥抱开始的。
    醒来之后，蒋悦再面对赵衍初，两个人好像都有不易被察觉的尴尬，蒋悦能理解赵衍初那种坦白心境之后的别扭，毕竟他本来就是毫不示弱的人。
    而蒋悦自己呢？心怀鬼胎，死灰复燃。
    自从那一夜之后，蒋悦开始对赵衍初的一切变得很敏锐，包括正常的肢体接触，对方的气息，蒋悦就像头上长了两根触角，随时接收着属于赵衍初的电波。
    赵衍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该揉搓蒋悦还是继续揉搓的，只是蒋悦自己心态没放正，一本书翻开来没看几行字，思绪就飘到别处去了。
    赵衍初把他压着的高数课本抽出来，翻了几下，蒋悦正在看自己落下的课，书上有自己运算的笔记，没看懂的那一页先折起来，打了个问号，赵衍初翻了翻，又合上去，竖起书，将书脊朝下放在蒋悦的头上，道：
    “我教你？”
    他用了一个疑问句，却没有任何给蒋悦说“不”的余地，蒋悦早就习惯了，只是结结巴巴回答道：
    “好、好啊。”
    赵衍初在笑，蒋悦突然觉得他的笑充满了戏谑，像是在观察一个什么有趣的实验反应一样，这让蒋悦颇为紧张，莫名有一种小辫子被揪
    第75章
    耿尧化作兽形, 朱雀浑身烈火，翅膀张开，掠过江面，带动的气流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朱雀鸣叫了一声, 声音在无人的山谷和森林回响, 他往上飞去，身体与垂直的山崖平行，最终落在半山的平台上。
    朱雀落地, 羽翼褪去，恢复人形, 一头显眼的红发，他朝前走去，开口道：
    “老师。”
    这个地方落座裕都以南，是未开发的林区，也是九凤的栖息地。最近管理局的事情忙起来，林厉瑶很少回到这里。
    九凤居所被打理了一番, 山腰横截的平面被铺上地砖, 空间非常大，地上有古代兽纹, 如同一个敬畏自然神的祭坛，后方是林厉瑶的居所。林厉瑶跪坐在坐垫上, 面前是一个稍长的矮茶桌, 上放茶具, 林厉瑶的指尖沾着水珠，将第一遍过茶的水倒去。
    她没有化妆，首饰也摘了, 比平时更显出年龄的痕迹，耿尧走过来，跪坐在林厉瑶的对面，林厉瑶灰色的眼睛盯着他，耿尧抬手摸了摸脸侧，还有几根没有完全褪去的羽毛粘在上面，耿尧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师父一咧嘴，顺手将那几根羽毛擦去，指尖搓出小小的火焰。
    林厉瑶面无表情道：“在外头也这样？”
    耿尧连忙摆手：“只是来见师父……没太注意。”
    林厉瑶一挑眉：“所以你在别的地方也化形？”
    耿尧简直百口莫辩，索性闭上嘴，林厉瑶的茶泡好，推过来小小的一盏，耿尧不敢不喝，拿起来倒进嘴里，苦得他的脸皱起来。林厉瑶看他那个没出息的样，暗暗叹了口气，
    耿尧自小跟着林厉瑶，还没接收恩师的毒打……教育之前，耿尧算得上表里如一，朱雀的兽魂使他力气异于常人，伤口也愈合得比一般人快，如果不是师从九凤，现在大概已经被养父母送去研究所解剖。
    耿尧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养父母也只是普通人，天将降兽魂于斯人也，这事也没道理可讲，耿尧第一次见林厉瑶的时候，是个脾气如同二踢脚的混世魔王，算起来也才三四岁而已，朱雀是四圣兽最早成熟的一只。
    林厉瑶的手段，也不用细讲，师徒一个星期，朱雀从混世魔王变成一只听话的雏鸟，这也为后来耿尧有点分裂的性格埋下种子，往往下一秒就要发火，想起师父发火的场景，就能瞬间咽回去恢复淡定。
    霍一评价：恐怖如斯。
    在林厉瑶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四圣兽里，至少白虎和朱雀是明面上有人在培养和提携的，朱雀跟了九凤，白虎则跟着猫老师，玄武年龄稍长，很早就进入系统工作了，青龙的父母都是编制内强大的灵兽，如果没有出事，按照青龙的实力和资源，是要位于四圣兽之首的。
    林厉瑶重新将滚水注入盖碗之中，开口问道：
    “天狐的事，查清楚了？”
    耿尧整理思绪，答道：“查清楚了，天狐的确没有说谎，不过，他也的确被骗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耿尧被林厉瑶吩咐去追查天狐一事。天狐便是原先在嘲风灵境卖注灵之物的老板，后来因为在水晶等物中注入了过量的灵力，甚至有些已经流入人间，店被查封了。耿亚也正是因为被林厉瑶告知了这件事，才提醒蒋悦和赵衍初将手串销毁。
    耿尧受林厉瑶之命，去查清这背后的原因，加上天狐自己的供词，在覃城迷上了一个人类，原本因为是什么都市玄幻爱情故事，等耿尧去查，才知道天狐那哪里是恋爱，分明就是追星。
    天狐迷上的是在覃城活动的一个地下偶像，已经颇有名气了。但按道理说，天狐如果安安分分地做一个粉丝，不至于鬼迷心窍倾家荡产，但是这事坏就坏在天狐被这个偶像迷得死去活来，一定要打破这种距离，那就只能烧钱了。
    林厉瑶听了耿尧的话，讽刺道：“这样就得走歪路去捞钱，天狐也真够寒酸的。”
    耿尧已经习惯了林厉瑶的毒舌，继续说道：“按照天狐提供的信息，去找了那个人，但是已经销声匿迹了，不过，还是留了一点线索下来的，我查了一下，天狐碰上的那个‘人’，应该不止一个——”
    “而是一对。”
    林厉瑶持茶具的手一顿，随后道：
    “双生九尾狐？”
    耿尧有些慎重地点点头：“我猜是这样，灵狐一族本来就擅长幻化，如果要引诱天狐，对方势必比天狐更强大……”
    林厉瑶：“狐狸被狐狸骗？可真够荒唐的。”
    耿尧：“它们非常狡猾，这次只是我一个人去查，不知道听了什么风声，提前跑了。”
    林厉瑶摇摇头：“不是跑了。”
    耿尧：“什么？”
    林厉瑶洗净了茶具，将盖碗倒扣，道：“你继续查这件事吧，不出意外的话，九尾狐还会再出来的。”
    耿尧点头，林厉瑶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道：
    “店里给我打电话，我要的包到了，你有空帮我去取。”
    帮师父跑腿是非常常见的事，林厉瑶的穿用非常讲究，耿尧经常替她去店里拿东西，早就习惯了，隧点点头，转瞬已化成朱雀，从平台落下去。
    蒋悦拿着自己取的裤子，和耿尧坐在店里。
    蒋悦改的裤子是赵衍初以前替他选的，免费提供修改定制服务，没想到刚从店里出来就碰上了耿尧。耿尧手里提着袋子，好像也是来买东西的。
    他没想到在这里碰上耿尧，耿尧最近好像很忙，在宿舍神龙见首不见尾。蒋悦对耿尧有一种敬仰之情，他不像霍一那么二，也不像赵衍初那么冷硬，在宿舍里的三圣兽里，隐隐起了一个调节的作用。
    耿尧好像有话要说，他一头显眼的红发，在店里也引人侧目。蒋悦双手放在桌上，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耿尧是个聪明人，如果真的要算的话，他认识蒋悦的时间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里，蒋悦在极速成长着，和耿尧认识他的第一面相比，眼前的男孩明明样貌没有太大的改变，却隐约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眉宇间有一种温和的坚定，甚至是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他的表情是心照不宣的释然。
    耿尧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笑，道：
    “我们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蒋悦回之一笑：“我知道。”
    耿尧：“发现一宿舍的人都是老朋友是什么感觉？”
    蒋悦喝了一口水，回答道：“谢邀，人在裕都，刚下考场，感觉很震惊。”
    耿尧哈哈大笑，随即又收住，认真道：“对不起，小蒋，终究还是骗了你。”
    蒋悦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管怎样，你们还是给了我希望……那对我很重要。”
    他的眼睛望向窗外，喃喃道。
    耿尧直言道：“即使那只
    第76章
    覃城之冬。
    在黑暗的森林之中, 一只浑身发光的狐狸走到水潭边上，它低下头，嗅了嗅水面，水中现出它的身影。
    那是一只比一般狐狸的体型还要大上许多的九尾狐, 它的耳朵竖起, 眼睛斜挑向上, 九条尾巴在身后展开，犹如盛开的巨大花朵。九尾狐和水中的倒影对视着，那倒影静止不动, 随后朝它展开笑容。
    站在潭水边的九尾狐看着这冲他笑的倒影，并未有什么反应, 那倒影呵呵笑道：
    “哥哥。”
    水中的倒影破水而出，跃到岸上，竟是另一只一模一样的九尾狐。
    九尾狐上岸之后，同样展开九条尾巴，它非常亲昵地以身体蹭了蹭自己的哥哥，九条尾巴一一擦过哥哥的颈下, 被叫哥哥的九尾狐被他蹭了一身水, 眼睛闪过嫌弃。
    双生九尾狐转过身，两只一模一样的九尾狐隐匿在森林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静默的树的影子。
    双生九尾狐是一对兄弟, 此时此刻, 他们面对面站着, 兄弟俩的瞳孔俱是一金一红，只是两个人的瞳孔颜色是相反的，哥哥是左眼金瞳, 弟弟则是右眼。双生狐除了瞳孔之外，外貌再无差别我，眼睛唯一将它们区分开来的地方。
    “哥哥，你猜猜我这次又弄到什么好玩的？”
    弟弟蹲坐下来，扭身舔了舔自己的毛，哥哥的性格明显比弟弟更沉稳一些，他开口问：
    “什么？”
    弟弟坐正了，献宝一样地说：“你看。”
    九尾狐并未显出人形，它的头部变幻，化出一张人类面孔，白皮肤，浅瞳色，那正是蒋悦的脸、
    弟弟顶着蒋悦的脸，露出蒋悦平时最标志性的笑容——眼睛弯起来，眼下有浅浅的卧蚕，牙齿洁白，笑容中带着真诚和一点生涩。“
    “像不像？是不是一模一样？”弟弟用蒋悦的脸笑完之后，顷刻换了表情，脸上带着得意和戏谑，虽然五官完全没有变化，但是用蒋悦的脸做着不属于他的表情，他的影子立刻就消失了，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哥哥的四肢蜷起，跪坐下来，异色瞳仔细地端详了弟弟的脸，眨了眨，随后非常客观地点评道：
    “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哥哥好笨！烛阴大人给我们看过的呀！”弟弟像得了一个新奇的玩具，扭头望向水中，用蒋悦的脸做着或高兴或悲伤的表情，他化出的面容，双眼里啜满泪水，的确和蒋悦哭泣的时候一模一样。弟弟模仿得入戏，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落入水中，形成一圈小小的涟漪，水中的倒影模糊了片刻，弟弟大笑起来，像在嘲笑刚才那个流泪的蒋悦。
    哥哥看着自娱自乐的弟弟，已经无聊得开始给自己舔毛，弟弟的九根尾巴扑到他的脸上，不让它舔毛。它开口叫道：
    “哥哥快看我！还有更好玩的呢！”
    他转过身面对着哥哥，脸上蒋悦的五官融去，下一秒，它化出一张新的面孔，五官深邃，眉骨很高，在眼镜上微微投下阴影，这张脸和之前的大相庭径，没有表情时显得有些狠戾，笑起来又显得温柔许多，紧绷的唇线翘起来，露出一点点唇珠的形状，有种意气风发的俊朗。
    那正是赵衍初的脸。
    弟弟化出赵衍初的脸，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道：“我为了弄到夫诸的血，被它踢了一脚呢，很疼！它好快，而且很谨慎，差点就被他逮住了。”为了让哥哥相信它真的很疼，弟弟变回狐狸模样，秀气的眉头蹙着，趴在地上，朝哥哥的怀里拱去，不住蹭着，嘴里咕哝道：
    “很疼……就像那个的时候一样疼。”
    哥哥一脸无奈，道：“别这么娇气。”
    弟弟已经扭成麻花，见没骗到哥哥一分怜惜，哼了一声，继续道：“夫诸还是有点手段的，不过它再快，怎么会有我快呢！”他高傲地仰起头颅，“我还是咬到他了，就像这样——”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咬在自家哥哥的脖子上，这一咬是用了力气的，哥哥感觉到疼痛，弟弟的牙尖微微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堪堪在破皮流血之前收住。哥哥被弟弟这么咬着，没有反抗，弟弟玩了一会，收回牙齿，在它留下牙印的地方轻柔地舔了舔，小小声道：
    “就是这样弄到了夫诸的血。”
    灵狐一族，九尾狐是其中最高阶的品种，也是实打实的恶兽。灵狐普遍地擅长幻化和蛊惑，九尾狐的幻化能力是最强大的。比它们低阶的狐族，幻化能力止步于模模糊糊的相似，而且维持的时间很有限。而九尾狐只要见过一面就可以变幻得真假莫辩，不过仅仅是一面之缘，这种化形依旧具有时效性。九尾狐的强大不仅仅在于窃取面貌，还可以摄取灵魂。
    只要吞食对方的血液或者皮肉——只要是身体的一部分，九尾狐都可以从中提取灵魂的碎片，从而轻而易举地复制猎物的面容、表情和人格。
    简而言之，通过这种方式达成的化形，是比本人更像本人的、从头到脚毫无破绽的模仿。
    弟弟的脸亲昵地贴着哥哥，继续道：
    “只是没想到，夫诸给了我额外的礼物……哥哥你说，夫诸是怎么做到的？兽魂居然和青龙的交融了……说起来真是令人害臊……”
    兽魂交融使九尾狐在吮.吸到夫诸的血液之时竟然得到了一丝青龙的灵魂碎片，这让九尾狐很惊喜，心中也涌现各种暧昧的揣测——
    这种交融最常见的情况就是交.媾，夫诸和青龙到底什么时候搞上的？阴差阳错地让九尾狐得到了两张脸，可惜青龙的灵魂碎片实在太少了，即使化形的相似度能够保证，能维持的时间却非常短，这也是弟弟不敢变出来玩太久的原因，只是让哥哥扫了一眼便收回去。
    它乖顺地蹭了蹭哥哥柔软的毛发，像是求表扬一样，又道：
    “哥哥你说为什么烛阴这么在意他们呢？难道烛阴在他们之间牵了线吗？”
    哥哥并没有回答它的问题，而是沉声道：“要叫烛阴大人。”
    弟弟撇了撇嘴，不乐意道：“它现在又听不见……”哥哥的表情严肃起来，弟弟只好不再说话。
    这时，森林外传来声响，是一阵节奏非常明快的歌声，九尾狐闻声抬头，隔着树林，可以看见长江大桥，此时，夜间定点的江面巨型投影live已经开始了，弟弟跃过去，看着那巨大的、变幻着的光影，兴高采烈地叫道：
    “哥哥！这次——我们一起去吧！”
    “这一次！一起去人间吧！让他们都看到我们！”
    “让所有人！”
    “所有人为我们狂欢吧！”
    第77章
    12月。
    蒋悦考完最后一科, 从教室里出来。今天异常的冷，冰霜结在玻璃窗上，蒋悦走到楼下，霍一耿尧和赵衍初都考完了, 杵在楼下等他。
    期末考试整个系的学生被打乱分到不同的考场, 蒋悦恰好和他们不在同一个。
    蒋悦和其他三人回合, 霍一正戴着耳机刷微博，一脸荡漾地看一个小奶猫的视频，蒋悦走过来, 霍一把手机一横，和耿尧三个人脑袋对着脑袋看猫视频。
    霍一发出一阵嘿嘿嘿的傻笑。
    被晾在一旁的赵衍初：……
    蒋悦吸完猫, 霍一凑过来和他热烈交流自己关注的猫博主，四个人往外走去。
    此时此刻四个人形成一个奇怪的队形，最左边是赵衍初，然后依次是耿尧，霍一和蒋悦，参差的身高让这四个人看起来就像长城边上掰下来一块儿, 非常诡异。
    蒋悦和赵衍初之间隔了两个人, 霍一还在低头滑手机给蒋悦看他的珍藏，蒋悦的心思早就不在猫身上了, 至于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本人也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刚才考的最后一科高数太难, 蒋悦至今都觉得那些数字在自己脑子里打转, 也许是渡劫的笔试快出成绩了, 蒋悦实在是期待又紧张，又或者是今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在外面露出自己的尾巴——这听起来怎么有点色.情。蒋悦早上将自己那条短短的尾巴掏出来，后面的设计是上下共四条交叉的带子, 可以调节松紧，尾巴呆在外面时常让蒋悦感觉后面凉飕飕的，实在是一团较为敏感和娇弱的尾巴。
    经历了尾巴秃掉的危机后，蒋悦十分重视尾巴的毛发健康，宿舍的浴室第一次出现尾巴柔顺剂这种东西，用那个洗过的夫诸尾巴，会非常非常蓬松，以致于形状达到一个非常完美的球形，有一天让赵衍初看到蒋悦那个圆尾巴，实在圆得让他疑心是假的，手贱捏了一下，蒋悦差点窜到天花板上去。
    总而言之，夫诸的尾巴不知道是灵兽特性还是发育过晚，有着异于常兽的敏感，这让蒋悦非常被动。
    蒋悦的思绪在各种事情上绕来绕去，人一旦不希望自己想起什么，就越要想起什么，何况周围总是会有东西不断在提醒他——圣诞树，金色铃铛，槲寄生和闪闪发光的彩灯，总让他想起那天耿尧说的话。
    “说明他本人就是非常喜欢你。”
    蒋悦开始忍不住回想临渡劫前他在灵境里缠着赵衍初让他看看尾巴，那个时候蒋悦还是夫诸的兽形——人形时他是万万提不出这种要求的。赵衍初把他抱起来，不让自己的青龙尾巴靠近他。
    蒋悦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出这非常矛盾，难道赵衍初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尾巴吗？还是灵兽有时候的确是情不自禁——就像狗狗一样，高兴的时候不自觉地摇尾巴，伤心的时候会垂着尾巴……
    如果是这样的话，蒋悦太庆幸自己是短尾系了，不然只要露出尾巴就会露馅。
    想象一下，如果他的尾巴是拉布拉多犬的尾巴，只要一见到赵衍初，肯定会摇成一朵喇叭花，呼呼带风，可以发电的那种。
    突然感觉好同情长着拉布拉多犬尾巴的人，这样的话，连暗恋都做不到了吧？见到喜欢的人就会忍不住摇尾巴，万一暗恋的对象不喜欢他呢？因为被尾巴出卖而瞬间结束的恋爱，实在是太惨了。而且还要被对方问：“为什么你的尾巴一直在摇？你喜欢我吗？”，在说出肯定的答案之后被拒绝，因为喜欢而本能摇起来的尾巴可以做到瞬间收住吗？还是只能做到放缓速度，最后才慢慢地、失落地垂下来。
    蒋悦有时候总是冒出一些很电波的想法，然后莫名其妙地为这些想法真情实感，这些想法就像散落在房间各处的玩具，终究还是掩盖那件最关键的事情——
    ……赵衍初是不是喜欢他？
    蒋悦的心里分裂出来两个小人，小人A提出问题，小人B立马反驳：不对，赵衍初的魂兽从一开始就很亲近他了！
    小人A：所以这说明赵衍初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们蒋悦！
    小人B气急败坏：怎么可能！这说明敌方的魂兽和尾巴的表现，并不能代表喜欢！
    小人A：咦？你为什么要称呼他为敌方，耿尧都说啦，魂兽亲近就代表本人喜欢！
    小人B：我方并没有证据证明那是蒋悦先生想要的那种喜欢，这也许是友情，甚至亲情的体现，夫诸兽魂在敌方身上呆了这么多年，青龙魂兽会亲近蒋悦并不意外。
    小人A：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赵衍初称作敌方啊？？我们不能盲目抗拒爱情，在不确定的时候，勇敢走出那一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小人B：我方不能采取这种冒然进攻的方式，如果无法与敌方接入轨道，最后会连最普通的关系都无法修复，以我方蒋悦先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来看，这必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小人A：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敌方接轨？？？
    蒋悦心里的小人情绪激昂地吵来吵去，蒋悦双眼放空，一点也没察觉到赵衍初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说实话，赵衍初本来站在耿尧那头，特地落下几步，绕到蒋悦旁边，这个行为显得非常刻意，耿尧一脸毫不掩饰的看戏的表情，赵衍初一点也不在意，霍一还戴着耳机，陶醉在音乐之中。
    蒋悦围着的围巾有一头掉下来，挂在身后，蒋悦没发现，突然就看见一只手把围巾的一头捞回来，赵衍初站在他身侧，他胜在身高手长，一只手臂像将他环绕一样，把围巾的那头给蒋悦塞好，蒋悦的半张脸埋在围巾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浅棕色的瞳孔看着赵衍初。
    赵衍初塞完围巾还不够，抓着他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问道：“你就不冷？”
    然后手就没再松开了。
    小人A和小人B像是被赵衍初震撼，同时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赵衍初的这个行为，度把握得非常好。明明是很暧昧的举动，让他做出来就恰好落在暧昧和“哥俩好开玩笑”之间，极其自然而不做作，连最爱拿gaygay的取乐的霍一都没看出什么，耿尧“噗”地笑出声。
    霍一敏锐地摘了耳机：“你笑啥？”
    耿尧一本正经：“没有。”
    赵衍初的手非常温暖，蒋悦被他牵住往前走，就像一只被他钓上钩的鱼。
    蒋悦隐约觉得赵衍初比他更早发现了什么——而且这次，他准备拿这一手信息来对付自己。
    蒋悦很慌，非常慌。
    他就像个孤身而立的堡垒，赵衍初近在咫尺，瞄准开炮，马上要将他攻陷。
    第78章
    蒋悦坐在电脑前, 赵衍初、霍一和耿尧环绕着他坐着，四人紧盯着右下角的时间，20xx年全国灵兽渡劫考试成绩查询入口将在0点开启。
    虽然在午夜时分开启查分实在过于诡异，但毕竟是灵兽的考试, 无法用普通人类的标准衡量。A大宿舍晚上不熄灯, 0点整栋男生宿舍上下还是灯火通明, 蒋悦握着鼠标，他已经焚香沐浴过，尾巴也用柔顺剂好好洗过, 吹干后柔软蓬松，形状滚圆, 只是因为激动而有有些紧绷。
    毕竟这是赌上了尾巴的考试啊！
    ——其实并没有赌上尾巴，就算这次不过，蒋悦还能再参加明年的。灵兽渡劫考试的通过率极低，每年重考的人数就占了大半，实操就被刷下去的人居多，按理说已经过了实操的蒋悦十有□□是稳了, 但是查分这个事儿, 放高考状元身上都难免紧张。
    裕都高考理科状元蒋悦坐在椅子上，腰背紧张地挺直, 眼睛盯着时间。另一个高考状元——蒋悦后来才知道赵衍初也是高考状元，不过覃城学生藏龙卧虎, 赵衍初是个区状元。地区之间的经济差异也直接影响教育资源, 简而言之, 虽然蒋悦和赵衍初的状元差了一个地级，但是赵衍初在分数上依旧把蒋悦碾压。
    俩状元战战兢兢的，赵衍初完全不是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时间跳到零点, 蒋悦立即刷新页面。
    灵兽渡劫查分系统为了防止信息外泄，给了考生每人一个专用密匙。泄露灵兽相关信息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没有考生敢拿这件事开玩笑。只是查分系统的页面做得实在简陋，左右两边还有关都关不掉的闪瞎人的小广告，蒋悦用自己的密匙登上来，被这个到处是弹窗的页面丑得怀疑人生，定睛一看那小广告，左边是号召灵兽协助办案的动员广告，上面居然放了一张刑朗的照片，一脸被绑架的表情，抱着手臂，摆了一个成功人士的姿势，周围是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美工给他P了一圈绽放的红玫瑰。
    再看右边的小广告，是下一年渡劫考试的报考咨询，上面的凌轩明显放得更开，张开双手，笑容爽朗，下面是一排Word的艺术字体：“点击详询”，简直是个行走的中老年表情包。
    蒋悦11点就打开电脑上查分系统了，由于服务器实在太烂，挤了半个小时才刷出来，宿舍4个人看到小广告，又笑了半个小时。
    霍一笑得腹肌都快裂了，本来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不小心又瞟了一眼广告上的刑朗，又开始疯狂大笑。蒋悦一般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问：“这美工胆子真大……”
    耿尧：“美工就是凌轩自己啊！不然你以为他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干什么？”
    蒋悦和霍一笑得满地找头，赵衍初默默捧住蒋悦的头给他安上。几人闹了一阵，等到蒋悦到点刷新，页面跳了一下，四人盯着加载的圆圈，查分系统慢吞吞地反应了一会儿，卡住了。
    连小广告都不闪了。
    蒋悦抓狂道：“考试的人只有一百多个啊！就算同时进来查分，也不可能把服务器挤爆吧！服务器是小霸王做的吗？”
    霍一点点头：“就是小霸王做的啊。”
    蒋悦以为霍一在开玩笑，一脸问号，耿尧又道：“呃，因为每年报名人数不多，考试服务器是凌轩和刑队俩人在库房自己架起来的……管理局的信息化一直比人间落后一大截，无纸化办公也就近几年的事情，你看凌轩的美工水平就懂了。”
    卡住的查分系统页面上，围绕刑队的玫瑰都静止了。蒋悦叹了口气，耿尧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要考过试的，都知道整个灵兽系统的核心其实就是依托古代神话而生，有一些在人类的眼里是故事，在灵兽领域则是史实。灵兽崇尚传统和历史，因为越是古老的灵兽种族，往往都越强大。所以管理局的互联网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倒不如说覃城分局的考试系统和办事大厅已经做得很超前了，别的地方分局是未必能够达到这种程度。
    就这样，蒋悦等凌轩和刑队架的小霸王服务器反应过来——
    12点半，霍一率先困了，爬上床去。
    12:45，耿尧打着哈欠睡了。
    1点，蒋悦对着电脑开始小鸡啄米，赵衍初睡眼惺忪地埋头打游戏，蒋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1点10分，赵衍初把蒋悦还放在鼠标上的手拿下来，试着刷新了一下页面，彻底404了，赵衍初一脸无语，把蒋悦从椅子上捞起来放回床
    第79章
    蒋悦第二天是全宿舍起得最早的人。
    宿舍里鼾声一片, 其实只要霍一在打呼噜。灵兽散发的热量好像比一般人类都要高，蒋悦的宿舍就像一个动物蜗居的山洞，想象一下，一个住着白虎、朱雀、青龙以及夫诸的山洞——虽然这个组合有点奇怪, 不过这四只灵兽窝在一起, 冬天的宿舍是很难觉得冷的, 任何踏进他们宿舍的男同学，不管是查寝的查卫的，还是来找霍一借游戏的, 进来的第一句就是：
    “卧槽，你们宿舍真暖和。”
    蒋悦在一片暖洋洋中掀开被子爬下床, 身体本能地朝厕所走去，路过自己的桌子，蒋悦突然顿了顿，他赤着脚，连拖鞋都忘了穿，瓷砖冰得蒋悦一个激灵, 他彻底醒了。
    电脑上的查分系统不知道在后半夜里, 所有人都呼呼大睡的时候刷出页面，小广告上的刑队和凌轩左拥右簇的, 蒋悦的信息已经显示在上面，但是报名时间仓促, 交的照片还是高考之前拍的, 显得又小又呆。
    蒋悦有些犹豫地凑近电脑, 怕把这个服务器破烂的查分系统惊动了一样，他看着上面显示的成绩，从上到下, 最后眼睛落在总成绩上，后面跟着两个字：合格。
    蒋悦深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了鼠标，退回来，环视了一下宿舍，所有人都在酣睡，霍一砸吧了一下嘴，耿尧似乎继承了鸟类的习性，睡觉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赵衍初睡着睡着感觉热了，抱着被子侧过身睡觉，露出一小截劲瘦的后腰。
    今天是周末，大学的研究生考试在昨天结束，这个点好像全世界都在睡觉，所有人的梦乡安静而井然有序地叠放在一起，蒋悦站在这其中，突然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的鼻子有些酸，本来有些想哭的，但是又忍住了。
    蒋悦从小就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他能做到只是不在蒋闻面前哭，其实私底下自己哭的时候挺多的，他有时候厌恶自己那么懦弱好哭，泪腺发达对一个男孩子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蒋悦是一个在世俗目光之下，几乎没什么宽容的环境下长大的人，他想抓住任何一个能带他逃离这个环境的机会。在过去，蒋
    第80章
    一时之间沙发上四个人神色各异, 刑朗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蒋悦把目光投到上面。
    覃城灵兽管理分局案宗十二·七
    对象：双生九尾狐
    等级：极危
    属性：幻化系？
    能力：“窃脸”，可幻化出任意形象，变形条件未知。其他能力未知。
    案件梗概：
    ①于今年6月-8月在覃城以地下偶像“森”为身份活动, 与嘲风灵境注灵之物经营者天狐关系密切。天狐于7月底开始贩卖过量注灵水晶, 现已被查封。11月下旬, “森”下落不明。
    ②于今年12月9号在全国灵兽渡劫考试期间袭击考生“青鸟”、“夫诸”。在9号-12号期间顶替青鸟身份，12号夜晚袭击考生夫诸，后出逃。
    案件进展：未解决
    注意事项：双生九尾狐为上古恶兽, 具体属性和能力仍未知，请务必谨慎对待。
    四个人看完那份文档, 刑朗手里摩挲着烟，我终还是将它收回去。蒋悦还在凝神思考：原来那天那只半夜和他打架的狐狸还假扮成明星去引诱了嘲风灵境的老板？这个事情耿尧和他说过，嘲风灵境卖水晶的老板给水晶过量注灵……
    蒋悦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和自己谈心的“青鸟”，那个时候已经是九尾狐了——
    “我觉得他差不多快没钱了，想把他踹了，但是他还是一直来找我, 我和他提分手, 他又不肯和我分……。”
    “……为了及时止损，就和他断了联系, 过来考试，听圈子里的人说他最近疯了一样地找我呢, 唉。”
    蒋悦脑中灵光一闪, 那个时候九尾狐说的正是那个老板！
    九尾狐的假身份消失的时间, 正好和他出现在裕都考场的时间对上，不过他去考场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蒋悦已经开始像赵衍初那样, 一条一条地整理已知信息寻找线索，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赵衍初，想听听他的分析。
    赵衍初却一脸铁青。
    他盯着蒋悦，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像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按下怒气：
    “九尾狐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蒋悦从来没被他发这么大火，顿时吓了一跳。
    赵衍初见蒋悦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感觉心里腾地火起，夫诸对上九尾狐，就蒋悦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捡条命回来是因为那九尾狐压根没想杀他！就这事蒋悦还能瞒着，是不是真得缺胳膊少腿了他才能知道？！
    蒋悦这边根本没get到赵衍初的怒点，解释道：“我没事，只是被咬了一口，现在也好了。”他扯了一下卫衣，端详了一下自己那天晚上被咬的肩膀，上面只剩下浅浅的痕迹，“我第二天还考试去了，没出什么问题……”
    赵衍初的表情更加恐怖，他站起来，霍一见状，连忙上前要按住他：
    “日天，日天，别气，孩子不懂事……”
    赵衍初怒道：“你是不是等要死了才算出问题？”
    青龙暴走，蒋悦不敢顶嘴，赵衍初在气头上，由不得他蒙混过关，喝道：
    “蒋悦你说话！”
    蒋悦卑微道：“我……我考完试就忘了。”
    赵衍初：“这事能忘？！”
    蒋悦：“……”
    赵衍初简直要被他气疯，但是蒋悦说的又是实话，一想到自己一个没看住让蒋悦一个人面临这种危险，赵衍初就感觉一股火直冲天灵盖——他对谁生气，从来都是捏起拳头就揍，被蒋悦气到，揍是舍不得揍的，蒋悦人又懵，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生气全都成了闷气。
    蒋悦没想到赵衍初发这么大的火，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道怎么顺毛。刑朗见赵衍初气成霸王龙，圆场道：
    “好了好了，要教育孩子回窝里再教育，先说正事。”
    赵衍初给了蒋悦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回去再和你算账，蒋悦一个激灵。赵衍初坐回来，刑朗道：
    “九尾狐是李局重点关注的案子，虽然现在还没闹大，但是它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霍一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耿尧：“和前阵子你们解决的那个案子有关系？”
    蒋悦闻言，道：“和食梦貘有关系？”
    刑朗点头：“食梦貘已经死了，九尾狐露面的时间正好在食梦貘之后，如果按照青女的供词，覃城由一只恶兽控制着，九尾狐很可能就是来接替食梦貘的，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九尾狐和食梦貘有关系。”
    蒋悦突然回想起那天晚上，九尾狐说的话。
    其实夫诸和九尾狐的实力差距是非常悬殊的，如果九尾狐决心要杀他，蒋悦现在可能被装进小盒子里了。不过林厉瑶后来也和他说过，实操考试如果出现恶兽干扰，监考官是会保证考生安全的。
    不知道这九尾狐的实力和监考官比起来差距多大，不过都不是蒋悦可以匹敌的了。
    那个时候九尾狐和蒋悦说过一句话：
    “虽然你想死，但是烛阴不让我杀你，那就算了吧——”
    “他们的确有联系。”蒋悦开口道。
    他将九尾狐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刑朗听了，说道：
    “又是烛阴？”
    蒋悦：“他好像也听从那个‘烛阴’的话，也许真的是来接替食梦貘的……”
    “不，他不是来接替食梦貘的。”旁边的赵衍初冷不丁开口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赵衍初的眉头紧锁，刚才因蒋悦而起的怒气未消，然而还是开口道：
    “九尾狐夏天的时候就出现了。”
    霍一挠挠头：“可是人家食梦貘在覃城蹲了好几年了。”
    赵衍初把九尾狐的档案扔回桌上：“九尾狐出现的时间不是食梦貘死亡的时候，而是食梦貘开始作案之前。这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食梦貘会做什么，结果怎么样。”
    “食梦貘和九尾狐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那个所谓的‘烛阴’让他们去争覃城的控制权，九尾狐根本就没必要对食梦貘出手。”
    “因为他知道无论食梦貘怎么做，结局都是死。”
    蒋悦听了赵衍初的话，感觉被九尾狐咬过的地方有些发凉，道：
    “所以……九尾狐出现在覃城，是因为‘烛阴’早就知道我们会抓住食梦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2 22:16:02~2019-12-24 00:2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辰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霍一听了蒋悦这句话, 浑身起鸡皮疙瘩，抱着头道：“喂，不是，别瞎说, 你们说的那个烛阴怎么可能知道食梦貘会死？难道他能预知未来吗？”
    在后面的凌轩吃完了饭, 擦了擦嘴, 走上前来，示意坐在沙发上的刑朗让一让，他抱着热水袋, 把自己塞到沙发和刑朗之间窝着，因为寒冷而苍白的脸吃完饭后终于有了点血色。他开口道：“食梦貘的死不一定需要预言, 你们忘了吗？提审食梦貘那一天，他说的那句话。”
    凌轩一提醒，蒋悦立即想起来食梦貘临死说的话：
    “虽然我失败了，但是没关系，烛阴大人会带我走的……”
    食梦貘说完这句话，便由身上现出的印记焚烧而死了, 那个印记与食梦貘“请烛龙”时画下的法阵一模一样, 是烛阴之阵。
    “所以食梦貘最后是被烛阴下手杀死的？那为什么当时食梦貘会这么说？烛阴会把他带去哪儿？”蒋悦有一串的疑问，他们由食梦貘开始摸索到烛阴的线索, 而食梦貘死后，线索又断了。
    赵衍初沉声道：“食梦貘到死之前都这么相信那个‘烛阴’, 说不定烛阴对他承诺了什么。”
    霍一：“可是他都死了哎？不管承诺了什么, 死了都没法兑现了啊？”
    赵衍初的指关节在桌上扣了扣：“如果食梦貘没死呢？”
    蒋悦和霍一同时打了个寒颤, 霍一：“这个就别开玩笑了吧？那一天我们所有人都在场，食梦貘怎么着也不可能……”
    他们所有人都目睹着食梦貘死去，那个程度, 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赵衍初：“查了这么久，我们对烛阴了解多少？一个古代神话中的恶兽，他甚至不属于灵兽，是龙神共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次强周期，只有这一次出现了烛阴掌控的现象，强大的恶兽这么多，烛阴为什么能够操控他们？说明烛阴能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恶兽最想要的东西
    不得不说，在所有人毫无头绪的时候，赵衍初往往是第一个能找到突破口的人，这归于他的头脑总是最冷静和清晰，将复杂的问题整理分解，直击关键。就像要解一道数学题，所有难题都是由无数最基础的元素搭建构成。
    赵衍初就是负责拆解的那个人。
    像蒋悦这种所有成绩都是由努力换取过来的人，面对赵衍初这种思维敏锐的人，往往分化成两种态度，一是嫉妒，一是欣赏。要让蒋悦具体说他喜欢赵衍初什么地方，慕强心理也许是其中一个因素。
    刑朗蹙着眉头，道：“恶兽最想要的东西，不就是赢吗？”
    恶兽以人的憎恶为食，这并不代表在非恶兽掌控的时期，他们就无法存活。因为人类这个群体是无时无刻不在产生负面情绪，在弱周期，恶兽也在吞噬着这种情绪。
    但是这并不能满足恶兽，更无法使他们强大。无论是善兽还是恶兽，对力量的渴望都是一样的。只是恶兽的强大，代价是整个人间的沦陷。强周期正是善兽和恶兽争夺人间掌控权的时候，即使善兽在大部分时间占据着主动权，也不意味着恶兽能够永远被压制，时间一久，善兽的力量也会衰减。
    万事万物都会经历周期，只是在灵兽和人类有限的生命中，正好处于安定的周期。没有真正经历过人间覆灭，是无法体会到那种感受的。
    耿尧：“所以，青龙的意思是，烛阴能保证恶兽在这次周期压制我们？”
    赵衍初：“能让九尾狐都言听计从，总有点过人之处。现在关键是烛阴的能力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到桌上九尾狐的档案上，“烛阴把九尾狐送上门来，肯定知道我们会和他们接触。”
    蒋悦：“就像食梦貘一样……烛阴在试探我们吗？”
    霍一举起手：“我觉得不像，他这样做，不像试探，我感觉像被一只高等生物玩弄了一样……挺恶心人的。”
    霍一话糙理不糙，烛阴将相继将食梦貘和九尾狐推到他们面前，就像在下棋一样，漫不经心地移动自己的棋子，而无论是食梦貘九尾狐，还在赵衍初蒋悦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刑朗打了个手势将大家的注意力收回来，道：
    “不管怎么说，双生九尾狐是要让你们去追查的下一个案子，这次的敌人比食梦貘要更危险，你们记得集体行动。”
    霍一把九尾狐的档案拿起来看，挠了挠头，带着疑惑的表情道：“这个九尾狐之前假扮的身份，有照片吗？”
    刑朗：“有。”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几个头凑过去。
    上面第一张是凌轩熟睡的脸。
    众人：“……”
    凌轩：“老刑你拍我干什么，拍得还挺帅，嘿嘿。”
    刑朗差点没拿稳手机，他咳了一声，划到之前去查案时拍的照片。九尾狐之前的身份是地下歌手，但是粉丝不少，刑朗手机里存了一些粉丝传给他的照片。
    蒋悦一看，顿时被震撼到。
    照片上的人穿着偶像常见的略带浮夸的撞色西装，略有制服的样式，五官是蒋悦见过的人里最精致的。现在P图软件很发达，要把照片处理得多好看都不是问题，但九尾狐在照片里明明和普通的地下偶像打扮没什么区别，展示出来的样貌完全是碾压式的美丽。
    蒋悦那一晚和九尾狐对峙，酒店的房间里灯也没开，只有刀光在几个瞬间让他看到九尾狐的面孔，那已经是惊鸿一瞥。
    刑朗一边给他们看照片，一边道：“只是不知道这个是偷的谁的脸，这种长相按理说要查是很容易的，但是没有找到线索。”
    “找不到可能因为是……”蒋悦道，“这就九尾狐的脸。”
    刑朗有些诧异：“九尾狐那一天在你面前现出真身？”
    蒋悦：“他顶替了我室友的脸，后来我们对峙的时候，他又换了一张脸，就是这张。不过眼睛是异瞳，一金一红的。”
    刑朗将照片放大，九尾狐的照片里眼睛是黑色的，照片看不出有没有戴隐形眼镜。
    蒋悦托着下巴：“我不知道那张脸是不是九尾狐本人的。”
    凌轩因为在冬眠边缘试探，鲜少说话，冷不丁开口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刑朗挑眉，示意他畅所欲言。
    凌轩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热水袋，将九尾狐的档案抽过来，道：
    “明明是双生九尾狐，为什么从头到尾，只有一只在外面抛头露面？”
    凌轩一句话说到重点。蒋悦不禁想，对啊，虽然是双生九尾狐，在外面坑蒙拐骗的和去考场袭击的都只有一只，凡是九尾狐露面的地方，只有一只九尾狐活动的痕迹。
    另外一只去哪了？
    此时，挤在外面一直看不到手机的霍一终于拿到手机看到九尾狐的照片，他扫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陷入思考，霍一举起手机，一脸的不可思议，震惊道：
    “这这这……我上次去看的，就是这位的live啊！”
    第82章
    在赵衍初和蒋悦秘密调查食梦貘的时候, 落单的霍一辗转了学校各大社团，三大球三小球田径鬼步舞耍了个遍，最后还是踏上追星的归宿。
    霍一追星，蒋悦是见过的, 那时霍一去看了场live, 一高兴还喝多了, 被同伴们架回来，还不小心露了尾巴。那时蒋悦细想，默认霍一迷恋的是一个小姐姐, 没想到那时就撞上九尾狐了。
    九尾狐长得再怎么好看，刑朗的这几张照片也看得出是个男的, 霍一居然会去追一个男爱豆。众人向他投去怀疑的眼神——
    覃城这总地下偶像产业是很发达的，许多长得漂亮有点才艺的年轻人会去兼职。既然是“地下”，和一般的明星就会有不同，这种偶像影响力有限，比较偏小众一些——最主要的是二次元风格。他们在覃城固定的场所演出，一场所谓的live通常只有几十到一百的听众, 最大的排场是长江大桥那片区域的江面巨型投影演唱会, 那是覃城地下偶像最大的舞台，能开上一次江面live, 也就意味着在地下偶像中登顶了。
    在覃城，许多怀揣着明星梦的年轻人会选择地下偶像为起点, 而现在有许多闻名全国的巨星也都是地下偶像出身。
    不过, 由于地下偶像的定位问题, 粉丝群体是非常单一的。女爱豆还好，粉丝群体男女都有，男爱豆就是专门吸女粉, 毕竟展示渠道只有网络和舞台，男人靠男性魅力征服男粉的渠道有限。比如这个霍一，看上去就不像会被九尾狐征服的。
    霍一感受到众人怀疑的眼神，冤枉道：“不是，他他他他也有女装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众人：“……”
    凭霍一的语言组织能力是解释不清的，他只好也掏出手机，按日期调出照片，上面是霍一和一个女生的合影。
    霍一一脸荡漾，女生很高，只比霍一矮了一个头，穿着演出服，留着长发，长相的确是——
    美炸了。
    她的长相不是常见的可爱型或是美艳型，而是一种精致到极致，雌雄莫辩的美。
    连蒋悦都看呆了，赵衍初见蒋悦一直盯着看，表情有些小小的不爽。霍一观察着大家的表情，确定这群男的也被九尾狐美住，大
    第83章
    蒋悦的眼睛转了转, 今天的须弥灵境天气很晴朗，无风无雪，阳光洒落下来，平时在一片蒙雾中的建筑显得明亮而清晰, 有一种干爽的寒冷。
    赵衍初就这么冷着一张脸在难得天好的须弥灵境中走着, 他以前习惯冷着脸, 但是从来没对蒋悦这样过，这让他有点不自然。蒋悦见他不吭声，非常识趣地闭了嘴, 乖乖地跟着他。
    还不认错？赵衍初心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特地加快了步伐, 蒋悦像只跟宠一样，亦步亦趋地也加快了速度，赵衍初又慢下来，蒋悦也慢下来。赵衍初比他高，见他耷拉着个脑袋，显出点垂头丧气的意思来,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赵衍初最近对蒋悦有点改观了, 因为前几天他没心没肺地像逗小狗一样逗弄他的时候，蒋悦还像他认知中的那样, 非常不经逗。以前赵衍初没开窍的时候没解读出来的情绪，现在都非常好懂——蒋悦对他的亲近和喜欢昭然若揭到就差拿根笔写在脸上。
    若无其事的时候牵他的手的时候, 蒋悦连眼睛都不敢看他, 手心发烫, 还要遮遮掩掩地假装一点也不慌，像只鸵鸟一样只把头埋进地里，其他的地方全在赵衍初的射程范围内。
    大恶人赵衍初就觉得——很爽。这种行径是很恶劣的, 赵衍初心里清楚，但是一见到蒋悦就忍不住想看他的反应，就像小学生家里迎来一只新的小狗，每天放学归心似箭地跑回家去看它哼哼唧唧地吃奶，也就光看着，那小狗压根也不知道小学生这么关注它，但是小学生乐意。
    小学生赵衍初最近有点危机的感觉，因为他觉得蒋悦学精了。具体哪里学精了不知道，但赵衍初敏锐地察觉到蒋悦的气势和从前有所不同——他不像蒋悦那样拥有洞察所有灵兽和人类的灵视，蒋悦的变化是他按感觉和逻辑去推的。最近的蒋悦就好像突然有了底牌一样，不再任由赵衍初宰割。那句话怎么说，像突然有了软肋，又有了盔甲。
    小学生先前能捏住奶狗颈后的一点软肉把他拎起来，现在这小狗竟然套了盔甲，赵衍初的内心微微有些震动。他从来都掌控着主动权，没想到有一天，蒋悦能稍微地和他博弈一下。
    其实什么事赵衍初都能听他的，赵衍初在网上看了，搞对象就要给对方清双十一双十二购物车——赵衍初自动把自己代入到男朋友的角色中。双十二那天他偷了蒋悦的手机打开淘宝，购物车里竟然一样东西都没有。
    这不是蒋悦的盔甲是什么！赵衍初有些沮丧，蒋悦是不经逗，事实上他除了不经逗毫无破绽。
    于是赵衍初又开始在网上冲浪学习怎么追人，关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博主，每天看上面典型的05后谈恋爱看得头疼。
    想得有点远了，无论最近他多宝贝蒋悦，想给他清一辈子的购物车，赵衍初还是得发火，蒋悦这种不顾自己死活还毫无自觉的行为第一次让赵衍初觉得这小孩儿欠教训，他板着脸，看着蒋悦低下头时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
    还不说话？还不认错？赵衍初内心的哥斯拉已经开始暴走了，事实上如果蒋悦就此不说话，赵衍初也拿他没辙。
    妈的，原来这就是该死的爱情吗？赵衍初心里天雷滚滚。
    “赵衍初。”
    蒋悦突然开口，赵衍初顿时松了口气。
    蒋悦斟酌着开口，他像个犯错的学生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两人已经走出须弥灵境上方的广场，到了赵衍初的车前，天越来越冷，赵衍初带着蒋悦出来一直开着车。他靠着车上，蒋悦像在拆炸弹，战战兢兢的，刚才在办公室里赵衍初实在太凶了，有他平时揍霍一四分之一凶，蒋悦开口道：
    “我错了，你、你别生气。”
    蒋悦一认错，赵衍初感觉自己立刻要心软，蒋悦简直就是生下来克他的，他绷住表情，语气冰冷地问道：
    “错哪了，你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么。”
    等等，这对话好像他上次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哄女朋友的案例……角色定位完全反了，赵衍初的表情抽了一下，算了，他抱着手盯他，蒋悦非常怂，也没敢抬头看他，他非常无师自通地抓住赵衍初冲锋衣外套的一个带子，道：
    “有错，有错，我不该和你顶嘴。”
    原来蒋悦把没有乖乖闭嘴挨训归为顶嘴，他平时在家里该有多听话——但这不是重点，赵衍初又道：
    “这是错吗？你再好好想想。”
    蒋悦曲线救国不成，抬头看赵衍初，赵衍初长得本来就不柔和，一板着脸更凶了，蒋悦哪见过他这样，登时感觉这天要塌了。
    蒋悦只好老实道：“我不该瞒着你九尾狐的事。”
    他本来就没忘，只是之前没将九尾狐和烛阴的事情同赵衍初的过去联系起来，今天听赵衍初一分析，才恍然大悟九尾狐这个案子对赵衍初来说有多重要，而他作为跟九尾狐正面交手的人，竟然没第一时间和赵衍初说，赵衍初要发火无可厚非，刚才一慌还说自己忘了，这不是让赵衍初觉得自己对他的事一点也不上心吗？之前还宣誓一样说一定会帮他……真虚伪。
    赵衍初听了蒋悦的回答，稍微满意了一点，那边蒋悦开始自我检讨：
    “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考试的时候没法联系，后来也没想到烛阴也许是个线索……如果早点告诉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查到别的了……”
    赵衍初越听越不对劲，他打住蒋悦的检讨：“停，你说的什么？什么线索？”
    两个人的电波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蒋悦一脸茫然道：“九尾狐，烛阴的手下……烛阴不是和不周山的事有关系吗？我们不是要查清不周山的原因吗？”
    赵衍初被蒋悦绕了一下，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赵衍初本来只是气蒋悦不把自己当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能一点也不说，现在咂摸出蒋悦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本来有些松动的表情又冷下去，抬手把蒋悦手里抓着的带子慢慢地抽走，蒋悦空了的手指在空气中可怜地蜷了一下。他见赵衍初的表情变得更可怕了，平时揍霍一的时候都没见过的表情。
    “你觉得我因为你没第一时间告诉我九尾狐的事，耽误了我查不周山的事，所以冲你发火？”
    蒋悦以前从没觉得赵衍初哪里凶神恶煞，包括刚才，赵衍初好像有一个怒气槽，刚才还是50%，而现在已经爆表了。
    赵衍初真正生气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情绪看上去也很稳定，就是周身的气场——在蒋悦没有开启灵视的状态，已经能感觉他生气时气场有多恐怖，让人感觉骨头缝里发冷。
    赵衍初：“你说话。”
    蒋悦赶紧补道：“对不起……”
    赵衍初被他气笑了，连说了两个“好”，转身丢下他要走，他感觉不能再和蒋悦待在一起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
    蒋悦这人哪里是穿着盔甲，分明是手里拿着刀要砍他。
    蒋悦见赵衍初被自己气得要走，急得上去抱住他的腰，道：“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气坏了怎么办……别走，车在这里！”
    赵衍初哪是他拿得住的，蒋悦被他拖着两脚滑行。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一个模特一般的高个子男生被另一个小男生抱着，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路人纷纷侧目，旁边还有一些弄户外直播的，悄悄地把镜头转回来。
    赵衍初的心情翻江倒海，也无所谓丢不丢脸，蒋悦满头大汗，最后道：
    “赵衍初，别生我气，我们不是说好考完试去裕都玩吗？我还想……我还想你能跟我回去一起过年。”
    赵衍初把头转过来，道：“过年？”
    “和赵衍初一起回家过年”原本只是蒋悦一个见不得人的幻想，赵衍初的家人已经不在了，蒋悦那天在街上看有人卖对联，突然想起赵衍初，他一个人怎么过年？
    如果把他带回家一起过年，他会答应吗？
    蒋悦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个激灵，随后又甩了甩头把它按下去。今天一看赵衍初真的被他气得不轻，蒋悦情急之下就说出来了。
    应该会被拒绝吧？但蒋悦只能硬着头皮道：“对，过年，如果……如果你有空的话。”
    这已经是说得比较委婉了，应该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赵衍初深吸了口气，要转过身来，蒋悦见他不走了，连忙松开了手立正站好，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期待赵衍初的答案。
    “好啊。”
    “没关xi……嗯？”蒋悦以为他会拒绝，挽尊的话脱口而出。
    赵衍初：“我说好。”
    他在那瞬间甚至朝他笑了一下，那依然是浮在怒气之上的笑，只是蒋悦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地平息了赵衍初的部分怒气，赵衍初又道：
    “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得问清楚。”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不顾你死活，只会利用你的人吗？”
    蒋悦的反驳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你对我很好……你是除了我爸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蒋悦低着头道。
    “那你怎么会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蒋悦抬头怔怔地看赵衍初的脸，他的双眼竟然有点发红，赵衍初的声音还带着怒气:
    “你差点死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说说我到底在气什么？！”
    第84章
    蒋悦以前想象不出赵衍初急躁的样子, 他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更多的是不耐烦。如果正常人是单核或双核处理器，赵衍初的头脑就是一台多核处理器，他的思考总是比别人快得多, 步伐也又大又快, 看似散漫, 其实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所谓的事情上。
    所以他的做事效率极其高，轻松应付考试周，游戏里新赛季一开又迅速登顶。这仅限于蒋悦循规蹈矩到上大学之前的平凡人生做出的浅薄评价, 一个人成绩又好，又很会玩游戏, 还不算厉害吗？
    蒋悦的意思是赵衍初应该是想做什么事，就可以轻松达成的。除了他那亟待解决的过去，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绊住他前行的脚步。事实上，蒋悦毫无条件地相信赵衍初，他这么强大，不该止步于此。
    所以唯一能让赵衍初急躁的事情, 蒋悦都自动联想到那件事, 以致赵衍初对他吼出那句话时，蒋悦像只啃菜叶子啃到一半的龙猫, 呆住了。
    赵衍初的样貌实在太出挑，两个人站在广场中央, 周围的人默默竖起手机, 还有人在寻找镜头, 以为拍什么小剧场。
    赵衍初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看到蒋悦震惊的表情，他突然理解了蒋悦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如果从小就不受重视, 这种影响对他来说是根深蒂固的。蒋悦固然有一个对他很好的父亲，但亲情是一个人在一生中所接收的众多感情之一，如果单单只有亲情，也无法全数满足一个人的感情需求。
    蒋悦的少年时期是不是拥有健全的感情，赵衍初又不是不知道。
    而同时期的赵衍初，更是过得一塌糊涂，即便他真的不需要别人关心他，在这期间，他也失去了感同身受的能力。所以赵衍初既没学会表达关心，在发火之前，也不会先冷静下来想一想，为什么蒋悦的想法会如此匪夷所思，令他难以接受。
    如果蒋悦下意识地认为“我不重要”，甚至压根没思考过这种问题，其实也不难理解。赵衍初只是觉得被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仅浇灭了怒火，连心都冷了。
    人太多了，赵衍初把呆了的蒋悦拉回车上，“砰”地关上车门，并不启动车，两人无言地坐着。
    蒋悦先是震惊，随后体会到赵衍初的感受，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内疚之中。
    赵衍初长长地呼了口气，已不像刚才那样盛怒，而是带了点无奈，叹息一般道：
    “蒋悦啊……”
    他从车座旁翻了包烟出来，长手指一抬，抖出一根，最后还是慢慢把它按回去。他们下午出的门，在须弥灵境里呆的时间不短，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打在赵衍初的侧脸上，他五官分明的脸一半在橙色的光辉里，一半陷入阴影之中。
    “我们认识了多久？”赵衍初把烟握在手里，语气平缓地问道。
    蒋悦听到他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如果从他们真正认识彼此，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算起，他和赵衍初认识的时间不到四个月，如果要从遥远的从前，他们第一次有交集的时候算起，他们已经认识已经超过了十年。
    由于很多原因，他和赵衍初之间的这十年的交集接近空白，而最初的相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蒋悦来说只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赵衍初不等蒋悦回答，继续道：
    “蒋悦，我认识你十年了。”
    “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蒋悦侧过头去看他，赵衍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赵衍初的这句话在蒋悦的心中盘旋着，蒋悦心道，这个“想”是想念，想要见面的意思，还是一直在揣摩他的处境，试图去理解的意思？
    赵衍初：“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见你，我早就死在裕都的山上了。”
    蒋悦轻声道：“但是我从来都不觉得是我救了你，当时我只是想抓住你，别让你掉下去而已，兽魂分离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那一点也不痛。”
    赵衍初：“如果你那时没遇到我，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种言论，在他的渡劫里，那只黑色的夫诸也曾说过。
    “让你这十年过得像条狗一样的，不就是青龙吗？”
    后来蒋悦也独自一人审视这十年，难道如果当初垂死的青龙没有出现，夫诸的兽魂留存在他的身上，顺理成章地长出尾巴，他真的会过得幸福吗？
    换句话说，没有尾巴，一个人就应当被排挤，被环境所抛弃吗？
    况且那时他根本不知道真相，也谈不上去恨谁，等到知晓一切，恨意也不可能凭空而起，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人生所有不如意找一个发泄口，这对蒋悦来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难道他去恨赵衍初，就可以改写过去吗？过去的一切都不可能被改变，蒋悦现在站在他面前，就是过去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堆砌起来的，它们造就了这样的蒋悦。
    蒋悦的眉眼弯了一下，那是意味颇多的笑，他道：“如果那时没遇见你，也许我现在就是食梦貘，是九尾狐，是管理局的通缉对象，在办事大厅里展览，抓住我可以抵一千个积分。”
    他转过头来道：“赵衍初，我很小的时候，因为长不出尾巴，每天都想哭，不怕你笑，初中的时候我还是那样。”
    “那个时候你应该就来看我的。”他小声道。
    赵衍初放在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
    “如果让那个时候的我知道自己用尾巴换了一条龙活下来的机会，我会……非常非常高兴。”
    “就算这个时刻推迟了这么久，我还是那么想，我不会后悔救你的，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天有些暗了，夕阳落入覃城高楼大厦的缝隙之中，白昼合上大门，又像刚刚开启。车流陆续亮起车灯，在高峰期中缓缓驶过，在两个人脸上留下一道道变幻的光影。
    赵衍初：“所以我对你来说很重要。”
    蒋悦：“当然，要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
    赵衍初：“那我要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你对我也很重要。”
    蒋悦的呼吸滞住，声线有些不稳，他答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赵衍初打断了他，语气突然激烈起来：“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说那种话。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怎么过。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不周山发生了什么，也不想你出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真相……”
    “是你。”
    窗外的车经过，一道光自他的侧脸投过来，慢慢地转过去，赵衍初的胸腹微微起伏，蒋悦坐在椅子上，他稍微挺直了背，因为他的心实在跳得太厉害了，生怕带得连椅子都颤动。
    “所以……”
    蒋悦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们之间的氛围仿佛处在某些东西的边缘，就差跨一步。
    “你要和我回家过年吗？”
    他的脑子不受自己的控制，嘴也不受脑子控制，蹦出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赵衍初听了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他将烟盒扔到后座去，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蒋悦没有对他这么郑重的话给予回应，蒋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似乎取悦了他。刚才那个有些盛气凌人的赵衍初被他瞬间收了回去，他转动钥匙，发动了车，车灯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好，我跟你回去。”
    *
    蒋悦站在阳台上，给蒋闻打电话。
    他手里拿着耿尧从管理绝回来顺便给他捎的成绩单，还有证书和通行卡，证书上写着：“经考试，符合全国灵兽管理局登记资格，特发此证。”下面盖着公章，通行卡上印着他的照片，左边是姓名，灵兽类别后面写着夫诸，这张卡可以在须弥灵境里登陆办理各种事项，在嘲风灵境所有交易享受登记灵兽专属优惠。
    电话那头嘟了几声，蒋闻接起来，道：
    “喂，小悦，有什么事吗？”
    蒋悦特地选了个蒋闻不用上课的时间，蒋闻今年在县里的高中带高三，平时非常忙，但还是会抽空给蒋悦打电话问他的近况。蒋悦道：
    “呃，爸，最近忙吗？”
    蒋闻在电话对面笑了一声：“怎么突然关心爸忙不忙，不忙，小悦忙吗？前段时间不是在考试？考完了？”
    前段时间正是蒋悦在渡劫的时候，他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头大，和蒋闻说话趁机撒了一下娇。蒋悦拿着电话，靠在阳台上：“考完啦，今天刚拿到证书。”
    他把灵兽渡劫合格证书举起来看，蒋闻在那边道：“哦——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动物……动物从业人员资格证？”
    蒋悦：“对啊。”
    蒋闻略带担忧道：“考那个做什么呢？你念的生科专业，小悦将来想去动物园上班吗？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蒋悦笑道：“爸，你别担心这个，我不去动物园上班。你什么时候放假？我过几天就回家啦。”
    蒋闻语气轻快道：“买票了吗？到时爸上车站接你。”
    蒋悦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车票和时间的事，等到最后快挂电话的时候，才开口道：
    “爸，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嗯？”
    “今年过年，我能不能带一个朋友回家？”
    第85章
    “朋友？”蒋闻的语气带了点揶揄的意味, “什么朋友？”
    蒋悦连忙回答：“是我同学，室友！我在学校他一直挺照顾我的，就动物从业那个证，也是他带着看书复习才过的。他今年过年是一个人, 我就想着要不让他和我们一起, 行吗？”
    蒋闻原以为蒋悦在外头上了半年学就谈朋友了, 颇有点老父亲的意外和感慨，一听是男同学，提起的心又放下去, 道：
    “行啊，你回头问问你朋友爱吃点什么, 过年爸给你们做……给你们买去。”
    蒋悦一听乐了，蒋闻做菜的功夫可能还不如蒋悦，蒋悦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恰逢蒋闻事业上升期，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搬到县城，蒋闻每天骑自行车从学校到家要快一个小时, 有时候忙得实在顾不上儿子, 蒋悦就自己踩着小板凳炒菜。初中后蒋悦就自己去吃学校食堂了，蒋闻的厨艺实在没有机会长进, 更别说做年菜了。
    蒋闻听出蒋悦在乐，咳了一声, 转移了话题, 又说：“到时客房要收拾出来不？客房的床还没买, 你房间的床倒是给你换了个大的。”
    “不……不用了吧。”蒋闻这么一问，蒋悦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成。”蒋闻的声音突然离远了点，蒋悦听见那边有人喊了一声蒋老师, 蒋闻应了一声，朝蒋悦道：“宝宝，爸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蒋闻有时候不注意会叫蒋悦的小名，蒋悦高中的时候抗议过一阵，架不住蒋闻改不了口。蒋悦挂了电话，心想回去千万别让蒋闻说漏嘴了，让赵衍初知道可太丢人了。
    转眼就快放假了，大学里每个专业每个年级考试时间不一样，每天都能看见学生拖着行李箱离校，蒋悦他们院大部分科目早早考完了，剩下一科安排在放假的前一天，学生们没事干，又不能回家，空出来这几天一部分先溜出去玩了，另一部分躺在宿舍当咸鱼。
    A大在大学里面放假算晚的，临近年关，到处年味越来越浓，连开江面live的偶像们都穿着红色的演出服拉着对联在祝大家新年快乐。霍一去夜市玩，看到有摆小摊写对联的，随口胡诌了两句让师傅写了抱回来贴上。于是他们宿舍就成了整栋楼上下第一个贴上对联的宿舍。
    首开先河的204男寝的对联是这样的。
    上联：朝朝暮暮是帅哥。
    下联：年年岁岁不挂科。
    横批：猛男之家。
    从外面回到猛男之家的猛男1蒋悦看到自家宿舍贴着这副对联，认为很有霍一的个人特色。
    猛男2赵衍初辛辣点评：傻逼。
    推开宿舍门猛男3霍一戴着从咖啡店里顺回来的圣诞帽打游戏，霍一嫌坐在下面头冷，在宿舍一直戴着圣诞帽晃来晃去。204离楼梯口不远，每天都有人来来往往，霍一在门口贴了对联之后，其他宿舍纷纷有样学样，霍一天天顶着圣诞帽出去帮别的宿舍贴对联，好好的生科宿舍愣是成了生科大院。
    自从上一次在须弥灵境里开完会后，赵衍初让霍一联系了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朋友，结果却很快收到了回复，几个人都没什么异常。赵衍初提供的思路也行不通了，线索断在了这里。
    九尾狐的假身份“森”则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九尾狐一案进度就此停滞了，似乎连恶兽都在着手准备过年，因为调查九尾狐一事，刑朗拉了个微信群，群里有蒋悦宿舍四人以及刑朗凌轩，时不时交流这件事。
    霍一把那几个认识的朋友的回复截图发到群里，大家研究了一下看不出什么毛病。
    连赵衍初的思路都行不通，蒋悦有些沮丧，但是在线索匮乏的情况下做出的推理，每一种都是有概率的，赵衍初本人倒不觉得有什么，霍一在群里道：“恶兽也要过年的嘛，‘年’也是恶兽嘛，恶兽估计比我们隆重多了，现在估计忙着备年货。”
    刑朗也道：“现下查不到先不着急，急也没用，它不出来，那过了年再说。”
    临近年关，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连凌轩的“我自闭了”的头像又重新开花，估计办公室里那堆活都解决了。所有人都骨头松软，揣着手，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的确是急也没用，蒋悦只好作罢，打开抢票app开始买回家的车票。
    覃城离裕都挺近，火车只要一个下午就能到，开车会更快。春运车票不用怎么抢，蒋悦躺在床上，把头伸到下面问正在拼乐高的赵衍初：
    “赵衍初，你身份证多少？”
    手工达人赵衍初随口把身份证背给他，蒋悦悄悄记了他的生日，赵衍初是个白羊座，和他倒是挺像的。赵衍初戴着眼镜，把一个小零件摁下去，问道：“要身份证干吗？”
    蒋悦：“给你买车票。”
    赵衍初：“买车票？”
    蒋悦又把头伸下去，露出一双眼镜看他，赵衍初平时不戴眼镜，拼乐高找小零件的时候才会戴一下，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袖子卷到手肘下方，露出线条相当好看的小臂，有种斯文败类的意思。蒋悦像条冒泡的小鱼，道：
    “坐车回家啊。”
    赵衍初：“别买了。”
    蒋小鱼色变：“啊？说好一起回去的！”
    赵衍初见蒋悦立马就急了，没忍住笑，一副始乱终弃的大渣男的模样。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站在超市里，赵衍初问道：
    “你爸喝酒么？红酒还是白酒？五粮液？”
    彼时超市全是在买年货的阿姨，两个好看的男生站在一起还挺扎眼，蒋悦被赵衍初弄得有点晕，但是既然问起他爸喝不喝酒，这人还是会跟他回去的吧。他回答道：“我爸喝白的。”
    赵衍初在酒柜面前挑了一瓶价格让蒋悦险些犯心脏病的五粮液，赵衍初这一看就是买买买不看价的毛病又犯了，蒋悦摁住这个魔鬼的手，道：“别买这么贵的！”他怕蒋闻知道了也要犯心脏病。
    蒋悦还小的时候，蒋闻师范刚毕业没几年，还是个穷教书的，日子算不上好，后来裕都洪水政府补贴了点，蒋闻也涨了工资，才搬去了县城，蒋闻一直没再婚，虽然日子过得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但是和赵衍初的生活水平一比，只能用非常普通来形容。
    蒋悦以前一直不知道赵衍初为什么这么有钱，只默认他家境殷实。后来才知道，赵衍初家境殷实是真的，会赚钱也是真的。霍一偷偷向他透露，赵衍初很早就学会投资了，高中的时候借着凌轩的身份做过一阵子的操盘手，也接过软件公司的外包写程序，后来懒得写了，自己又弄了个工作室做APP，XX和XXX就是赵衍初弄的，赵衍初耐性不长，做了一段时间又把它们打包卖了。
    现在赵衍初在发展的是游戏代打，同样弄了个线上工作室，赵衍初收单派单给工作室成员，高兴了就亲自打一会，不高兴就坐着收钱。
    蒋悦知道的时候，下巴都要砸到地上。路过的赵衍初默默把蒋悦的下巴合上，顺便把霍一胖揍一顿要他闭嘴。
    但止不住蒋悦有很长一段时间星星眼地喊他“赵老板”。
    赵老板还在盘算要不要去酒行买酒，蒋悦抓他的手，道：“赵老板，使不得！”
    赵衍初是不管蒋悦使得使不得的，拎着酒又买了一堆的东西，蒋悦挂在已经满了的购物车上，两个人逐渐融进买年货的人群之中。
    赵衍初把买的东西放进车的后备箱里，蒋悦站在旁边给他递，恍然大悟道：
    “我们要开车回去吗？”
    赵衍初搬完东西，道：“要不你坐火车去，咱俩比比谁快？”
    覃城到裕都开车只要3个小时，蒋悦回答道：“当然是你比较快。”
    赵衍初“啪”地被后备箱合上，正色道：“哥哥不会比你快的。”
    蒋悦：“？”
    他们把买的东西留在车上。赵衍初和霍一在宿舍里连续开黑到考试前一天，耿尧在管理局的事情很多，大概要和凌轩一样进入系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蒋悦还记得复习，并弱弱督促霍一记得看书，不要白瞎宿舍外面的对联。
    考完试蒋悦和赵衍初就准备回家了，霍一得知赵衍初要和蒋悦回去，鬼叫道自己也要去，蒋悦听不出霍一在开玩笑，认真考虑把霍一也带回去，赵衍初站在他身后朝霍一递去杀人的眼神，把霍一吓跑了。
    蒋悦坐在副驾驶座上，赵衍初在调导航，抬头一看蒋悦正在看自己。他怕冷，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赵衍初。
    赵衍初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小朋友。”
    小朋友眼睛扑闪扑闪，他垂着眼把围巾下摆整理了一下，突然道：
    “真好啊。”
    赵衍初：“嗯？”
    蒋悦的眼睛眯起来，嘴巴藏在围巾后面，道：“把你骗回家了。”
    他的语气有种明晃晃的狡黠，赵衍初听了他的话，嗤笑道：
    “谁骗谁呢？”
    第86章
    蒋悦和赵衍初下午出发, 要临近7点才能到裕都。
    赵衍初开上了高速公路，靠近覃城的路段车流量挺多，都是大包小包赶回家过年的，蒋悦看见前面的车后备箱放东西满得关不上, 外面挂着一个猪头迎风而立, 他们和那车正好顺路, 蒋悦一路上盯着那个猪头，感觉很魔幻。
    有点堵车，赵衍初开转向灯变了道, 和载着猪头的车平行停下，前边堵住了, 赵衍初手机连蓝牙，放了首恋爱循环。
    旁边那辆车车窗降下来，露出刑朗的脸。
    蒋悦：！！！
    刑朗戴着墨镜，副驾驶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凌轩穿着羽绒服戴了围巾毛线帽，艰难抬手朝蒋悦摇了摇, 算是打招呼。
    蒋悦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刑朗和凌轩, 刑朗道：“我当是谁开路虎听花泽香菜呢。”
    赵衍初回怼：“我当是谁在车后面挂个猪头呢。”
    凌轩急了：“猪头掉了？”
    蒋悦趴在窗上：“没有，你们为什么买了个猪头？”
    凌轩：“回家过年祭祖啊。”
    蒋悦有些疑惑：“你和朗哥一起的吗？”
    凌轩莫名脸红：“是、是啊。”
    刑朗把墨镜摘下来, 手搁在车窗上，似笑非笑道：“你不也和日天一块回家吗？”
    蒋悦结结巴巴道：“日天……日天他一个人过年。”
    赵衍初：“……你们聊天归聊天, 别老叫那个难听死的外号成么？”
    蒋悦是没看破刑朗和凌轩微妙的关系, 不过赵衍初比他清楚, 倒也没说什么。前面的车流松动了一下，刑朗开车往前走，蒋悦朝他们挥手, 祝他们新年快乐，待刑朗走后，感慨道：“朗哥和凌主任的关系真好。”
    赵衍初心道这都看不出人家是什么关系，小傻子。
    又往前开车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刑朗的车停在路边，刑朗站在车下，手里拎着一个猪头。
    ……那猪头果然还是掉了。
    黄昏时分，赵衍初拐上前往裕都的路口，车辆渐少，太阳落下去，在地平线上留下一条发光的金线，夜幕降临，夜色从天空顶部洇下来，与灿烂的夕阳交织，在缺少大厦遮挡的天空中，视野里全都是瑰丽的粉紫色。
    到了裕都，导航不太好使，蒋悦给赵衍初指路，赵衍初来的路上开车开得飞起，现在越接近目的地，开得倒稳起来，蒋悦心想这人不会是在紧张吧。等都快到了，赵衍初看前面有个超市，又道：
    “要不下去买点酒？”
    蒋悦：“后备箱不是有吗？”
    赵衍初：“……怕你爸不够喝。”
    蒋悦：“你之前买了一箱够我爸喝一年了谢谢。”
    赵衍初：“……你爸有爱吃的零食吗？”
    蒋悦哭笑不得道：“赵衍初，你在紧张吗？”
    赵衍初慢吞吞地开车，咕哝道：“谁紧张了？”
    蒋悦看了眼时间：“快走吧，都7点多了，我和爸说7点到的，没事，我爸又不吃人，我和他说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盼着你来还来不及呢。”
    赵衍初心里想是哥们儿你爸才不吃人，关键他们俩很快就不会是哥们儿了。
    到底怎么个不是哥们儿法，赵老板还在潜心研究中。
    饶是赵衍初开车开得慢，顶不住裕都县城地方就这么点。裕都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街上不少特色客栈和旅馆，风景区还得朝里走一段。赵衍初按照蒋悦的指示拐了个弯，街角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蒋悦惊喜道：“爸！”
    赵衍初停了车，蒋悦跳下车去，两步蹦到蒋闻面前，抱住他，蒋闻看见儿子笑容满面。
    蒋悦情不自禁地抱了一下就就不好意思了，他的性格其实有点粘人，小时候不讨喜只能粘着他爸，蒋闻又很忙，蒋悦粘不到就渐渐不粘了。去外头上了半年学，见到蒋闻有些忍不住，他松开手，赵衍初还看着呢。
    赵衍初也下了车，看见蒋悦的爸爸。蒋闻看上去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有种书卷气。蒋悦和他轮廓很像，但是五官更柔和，估计是中和了母亲的长相。
    赵衍初夹着尾巴过去：“蒋叔好。”
    蒋闻已经听过蒋悦吹了好多次赵衍初，十分亲切道：“小赵好，自己开车过来的？拿驾照多久了？不满一年上高速不安全啊。”
    赵衍初没想到蒋闻的关注点是这个，老实道：“驾照拿满一年了，您放心。”
    蒋悦压根没察觉出自己的爸爸在好哥们儿面前表现得有点脱线，因为他有时候也挺脱线的。他高兴道：“爸，你怎么在这里等？外面好冷。”
    蒋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爸刚从学校回来，高三还没放假，来不及买菜，想领你们上外头吃去，招待不周，抱歉啊小赵。”
    赵衍初大手一挥：“蒋叔，别麻烦，不用上外头了。”
    二十分钟后。
    赵衍初站在蒋家的厨房里，穿着围裙，灶上开着火，他手里巅着锅，扭头朝蒋悦道：“蒋悦，你去后备箱把落在里面的料酒拿过来。”
    蒋悦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衍初像变魔术一样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堆食材，震惊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下午。”赵衍初熟练地宽油下锅，一副要做国宴的气势。
    跑腿的蒋悦路过客厅，刚才还在说“招待不周”现在就让客人下厨的蒋闻第三十次惴惴不安地问儿子：“宝宝，让你同学做饭是不是不太好？这可咋整？”
    蒋闻是个东北人，斯斯文文的，偶尔蹦出几句东北话。蒋悦是不太清楚赵衍初怎么想，但是刚才他在厨房里一副坚决不让他插手的样子，只好朝蒋闻道：“爸你还是坐着吧，日tian……衍初一片心意。”
    不安的蒋闻只好又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去厨房去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赵衍初人高马大的，在厨房里气势汹汹地剁排骨，回头又朝蒋闻和颜悦色道：“蒋叔，不用管，出去坐，看看电视磕磕瓜子，很快上菜。”
    蒋闻没想到蒋悦的朋友是这类型的，他想蒋悦带同学过来，蒋悦内向，交的朋友应该也和他差不多。蒋闻没法，只好和蒋悦坐在客厅里说话，他惊奇道：“宝宝，小赵这么厉害，还会做饭。”
    蒋悦也一脸惊奇：“我不知道他会做饭。”
    他也觉得赵衍初神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不过赵衍初在宿舍有时候也犯懒，指使蒋悦帮他洗衣服，蒋悦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做饭，怎么一到他家就异常勤奋了？
    他突然又想起正事，朝蒋闻小声道：“爸，你等会别再赵衍初面前叫我小名！”
    蒋闻：“为啥？”
    蒋悦：“我都18了！”
    蒋闻失望道：“18了不能叫宝宝吗？”
    蒋悦：“能能能……你被在赵衍初跟前叫就行。”
    异常勤奋的赵衍初在厨房忙活了半个小时，这辈子下厨都没这么认真过。他干别的事可以说是有天赋，厨艺这纯粹就是练的，赵衍初小时候爹娘大战，对方不爱吃什么就做什么，赵衍初的口味正好是他爹妈的合集，那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能吃。很小就学会自己开小灶了，再大点自己不开灶家里就没人开灶了，也不爱吃外面的东西，有空就自己研究做吃的，也不是嘴馋，纯粹是爱好。
    8点多，对于吃晚饭来说有点晚了，不过去下馆子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赵衍初挑了几个时间不用太久的菜，也没做得多复杂，端出去之前还有点担心蒋悦他爸看不上。
    他赵衍初这么卖力目的肯定是有的，要是让霍一他们知道赵衍初到蒋悦家里第一天就殷勤下厨，得被他们嘲好几个星期。不过赵衍初不在乎这个。
    他得在拐跑蒋悦之前有点铺垫，多在蒋闻面前刷好感度。他把菜一端出去，蒋家父子像中华小当家揭了锅一样目瞪口呆。
    蒋闻看着赵衍初做的满桌菜，道：“小赵，你太厉害了。”
    小赵微微一笑，谦虚颔首，答道：“时间不太够，等三十那天再做好的。”那边蒋悦已经在偷偷伸筷子，被蒋闻打住手，小声道：“等小赵坐下再吃！人家是客人！”
    蒋悦心里纳闷，赵衍初这才来了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人家做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人家是客人？
    赵衍初坐下来，又想起什么，把买的酒掏出来，道：“蒋叔，听小悦说您过年会喝点酒，要不来几口？”
    这正中蒋闻下怀，蒋闻喜欢喝酒，但是很克制自己，除非逢年过节，不然不轻易喝。赵衍初买酒的时候蒋悦说会喝酒，其实蒋悦说得轻了，蒋闻哪里是会喝酒，是太会喝酒了。
    蒋闻大喜，又问道：“小赵会喝吗？整点？”
    蒋闻要喝，赵衍初当然奉陪，蒋悦不会喝酒。蒋闻和赵衍初默认不给他整，他就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蒋闻和赵衍初把酒言欢，他知道他爸喝酒很厉害，蒋闻带了几年高三，谢师宴谁也撂不倒他，但是赵衍初也这么能喝，和他爸你一杯我一杯的，一点也不上脸。
    蒋悦原本担心赵衍初的性格在他家里会放不开，等真到了他家里，竟然如此八面玲珑，几乎是一跨进他家门槛就拉拢了他爸，以前他怎么没觉着赵衍初这么会来事？
    这时候，喝了酒之后心情放松的蒋闻拍了拍蒋悦的肩膀，道：“小赵，和我们家宝宝做朋友。听宝宝说你在学校很照顾他，叔叔感谢你，今年来我们家过年，叔叔都没怎么准备，让你见笑了。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要太拘束。”
    蒋闻没醉是没醉，就是把蒋悦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他说话一点也不含糊，赵衍初想听不见都难。蒋悦一个劲地给蒋闻使眼色，蒋闻压根就没看到。好在赵衍初好像真的没在意，举杯敬蒋闻：“蒋叔说的哪里的话，小悦也很照顾我的。我家里没人了，小悦能收留我来家里过年，无以为报，我也只会做点菜，您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蒋闻对赵衍初的遭遇十分同情，又被他的话感动得一饮而尽。
    蒋悦感觉受到了震撼，这是赵衍初吗？平时有点毒舌的赵衍初上哪去了？这个有点可怜兮兮又明事理的赵衍初是谁？
    蒋闻一顿下来喝得很尽兴，对小赵喜爱有加，赵衍初也是个能喝的，和蒋闻一杯又一杯，毫不失态。
    10点多，蒋悦排在赵衍初后面洗完澡，出来一看，赵衍初直挺挺地趴在床上。
    蒋闻给蒋悦换了个大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蒋悦有些紧张，他走过来，也躺在床上，趴着侧头去看赵衍初。
    赵衍初半睁着眼，呼吸中还带着酒气，眼神有些朦胧，直直地看着蒋悦。
    蒋悦：“……”醉了？刚才上来还好好的。
    蒋悦想爬去给赵衍初拿被子，赵衍初见他要走，一只手抓住他不让走，蒋悦不知道他到底醉没醉，凑近了去端详他，赵衍初挑了挑眉，吐出一句：
    “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在码字中渡过了自己的2019，祝大家2020年都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评论给大家送新年红包~爱你们！
    第87章
    蒋悦像只受了惊吓的猫, 一瞬间从头激灵到尾，连尾巴都感觉酥麻了。
    赵衍初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他趴在床上，睁着眼地看着蒋悦。蒋悦被他那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吓到, 然而赵衍初好像真的喝醉了。
    这人刚才还在饭桌上和他爸谈笑风生, 喝那么多酒一点也不上脸, 蒋悦以为赵衍初酒量很好，颇有点小孩看大人的艳羡，蒋闻虽然能喝, 但是不怎么乐意蒋悦喝酒，总把他当小孩看。结果赵衍初一来, 自己和他喝得像个老小孩一样，赵衍初在他眼里就是能喝的成熟人士。都是同龄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蒋悦当赵衍初喝醉了，小声朝他道：“睡觉了，我去给你拿被子？”
    赵衍初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只手还捏着蒋悦的手腕, 生怕他跑了一样。他微微皱着眉看蒋悦, 像是看不清楚他一样，凑近了仔细瞧他。赵衍初实在长得好看, 高鼻深目的，虽然喝了酒之后表情懒洋洋的, 但是这样的五官贴近了, 不免让人感到侵略性。蒋悦咽了咽口水, 道：“怎么了？”
    赵衍初坐着都摇摇晃晃，蒋悦都怕他翻下床去，只好让他抓着手, 一边又心跳如擂，赵衍初呆了一会儿，发问：“你爸管你叫宝宝。”
    蒋悦：“……是。”
    赵衍初一脸不高兴：“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
    蒋悦：“……”做什么，你也要给我当爸吗？
    他哭笑不得：“告诉你干什么？你平时叫得出口吗？”
    赵衍初平时在外面一副高冷不爱说话的样子，也就跟熟人在一起脾气大一些，没人的时候才揉搓蒋悦，难以想象他这么叫蒋悦，不得腻歪死。也就现在醉着，等他清醒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记得今晚自己这么蠢萌的样子。
    蒋悦自己却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羞怯。尽管赵衍初总是逗弄他，蒋悦分不清他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只是把他当亲近的弟弟。所以蒋悦鲜少像赵衍初一样主动有亲昵的举动。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赵衍初是什么感情。
    是喜欢，是爱，是分离了会伤心，是天天想要和他在一起，是暗自期许未来的尽头，他也在那里。
    如果赵衍初的喜欢和他的根本不是同一类型，蒋悦更要藏好，因为比起他个人的喜欢，蒋悦更希望赵衍初能大踏步向前走，毫无负担。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一个夜晚，赵衍初喝迷糊了，追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的小名，这是什么傻问题？
    蒋悦有些松懈，因为赵衍初喝醉了，他也没必要藏得太好——倒不如说是藏不住了。
    不过凭蒋悦的风格也干不出什么，他只是高高兴兴地坐在他跟前，面上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欢，赵衍初的长手指还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听了蒋悦的话，颇为不服：“你怎么知道我叫不出口。”
    蒋悦又有点想笑，赵衍初喝醉了可太好玩了，智商直逼三岁，他道：“那你叫啊。”
    赵衍初像是坐累了，把他搁在他肩膀上，凑近了他的耳边，道：“宝宝。”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恶作剧的笑意。蒋悦感觉浑身上下被细细的电流穿过，耳朵又热又麻。
    赵衍初很恶劣地笑：“我才不会叫不出口，就是你受不了。”
    蒋悦本来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逗赵衍初一下，反攻一回，然而喝醉的赵衍初依然可以一个打他十个不带喘的，这种事他也要较个高低。蒋悦败下阵来：“好了，我去拿被子，睡觉了。”
    赵衍初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蒋悦去柜子里拿被子，蒋闻听说赵衍初要来，特地去买了新被子，被单洗过晒过，可见蒋闻除了不会做饭，其他方面还会很细致的，不然一个人把蒋悦拉扯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两人盖上被子躺在床上，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因为赵衍初喝醉了，蒋悦原本设想的紧张减少了很多，他最怕赵衍初直撩弯而不自知，特别是躺在一张床上，如果赵衍初像平时一样搂搂抱抱捏来捏去，等会闹出情况来就不好了。
    ……不过蒋悦对自己是直是弯至今还没有清晰的认知，因为他以前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同性异性都没有。蒋悦甚至没有品尝过喜欢的滋味，直到遇见赵衍初。
    他后来偷偷查了一点资料，也是云里雾里的，拿来对比自己和赵衍初，自己是对比不出来什么，但是赵衍初照上面的标准一看，就是妥妥的铁直男。因为gay一般都很注意不和同性有过分亲密的接触，赵衍初就一点也不在乎这个。
    蒋悦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扭头去看赵衍初，赵衍初睡得离他很近，被窝里热烘烘的，他都喝成这样来，还摸出手机来看，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赵衍初一脸严肃，蒋悦心生好奇，把头歪过去看：“你在看什么？”
    赵衍初手机界面是一个叫“晋江文学城”的APP，蒋悦一瞧，霍，书架上的收藏还不少。赵衍初点了一个进去看，蒋悦没想到赵衍初还喜欢看这个，蒋悦神奇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赵衍初答：“学习。”
    学习？学习什么？蒋悦一头雾水，赵衍初点的一个霸总男主的言情小说，严肃地看了一会，蒋悦也跟着他看了一会。赵衍初看了几章，咕哝道：“这个不对……”
    遂退了出去。
    蒋悦：“嗯？你想看哪种？”
    赵衍初：“不要女的，要男的。”
    蒋悦：“刚才那个不就是男的吗？”他指的那个一开始就对女主冷言冷语的霸总。
    赵衍初：“我要看男的和男的。”
    蒋悦：“……”
    他再次被赵衍初震撼到，赵衍初这人喝醉了喜欢看“男的和男的”小说？这是什么奇特的爱好？这就是直男的世界吗？有恃无恐、无芥蒂地做尽一切弯事。
    尽管心里五雷轰顶，蒋悦还是帮他找了一下那个“男的和男的”究竟在哪里看，最后在一个叫“纯爱”的频道找到了。
    赵衍初嫌弃道：“搞基就搞基，为什么叫纯爱？让人找半天。”
    蒋悦：“……”
    嘴上说归说，赵衍初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了十几分钟，蒋悦毫无睡意，也没和他一块看“男的和男的”，只是侧躺着看着赵衍初的在黑暗中的轮廓。
    他拿着手机，脸上有一小方光亮，长睫毛和直挺的鼻子在蒋悦眼里纤毫毕现，蒋悦有些不舍得闭眼，生怕这样的夜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赵衍初会在他家里呆多久？他们还没商量好，理论上睡一张床的时间还挺多的，但是蒋悦恨不得按秒计算。
    赵衍初关了手机，把它扔枕头边上，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蒋悦听见外面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也听见身边赵衍初的呼吸声。
    “蒋悦。”
    “嗯？”
    赵衍初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窸窸窣窣的，蒋悦感觉热源在向自己靠近，赵衍初贴了过来。
    太暗了，蒋悦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这却使他的温度和气息更真切，真切到盖住一切。
    蒋悦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还是因为赵衍初是圣兽之一，在蒋悦的感知范围内，赵衍初永远都是主导，更别说是现在。蒋悦的胸腹紧张地起伏，还是道：“冷吗？”
    “不冷。”
    赵衍初的声线很平稳，完全不像喝醉了。蒋悦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你要跑哪去？等会掉下去了。”赵衍初不满道，又朝他的方向挪。
    蒋悦：……
    赵衍初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特别感兴趣，他的手伸过来捏了捏他的耳朵，这是他平时最常做的一个动作。他的手顺着耳朵找到面颊，又寻到唇的附近。
    蒋悦觉得赵衍初的手像带着火焰，在他皮肤上一路逡巡，碰到的地方又热又烫。
    赵衍初的拇指最后按在他的唇上，像在做记号一样。蒋悦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心里警铃大作，乱作一团，无数个小人A和小人B抱着头大叫着奔腾而过，建起的城墙砖瓦垮落，一片狼藉。
    “怎、怎么了吗？”
    “没怎么。”
    你这样怎么看都不是“没怎么”啊！
    赵衍初小声道：“你抖什么？这么害怕？”
    蒋悦感觉今晚要交代在这了：“……我没害怕。”
    “哦？”赵衍初听了他颤抖的回答，笑了一声，道：
    “那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害怕一点。”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东西覆住他的唇，蒋悦睁大了眼睛。起初只是贴着，对方好像在不满蒋悦的紧绷，随即撬开了他的牙关，探了进来。
    蒋悦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意识判定这是一个吻之前，他的大脑先穿梭了宇宙，经历了无数次元，流星纷纷坠落，无数星球爆炸又重生，到处都是蘑菇云。
    这个亲吻带了一点点酒味，蒋悦在餐桌上没喝到酒，这下终于知道赵衍初买的那些贵得要死的酒是什么味道了。
    ……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蒋悦在心里默默想。
    第88章
    赵衍初的这个吻持续得并不久, 大概有蒋悦的三十下心跳那么长。
    蒋悦当下的心跳是很快的。
    直到唇分，蒋悦依然一副懵逼的样子，赵衍初起先一只手放在他的脑后，现在慢慢下来按在他的颈后, 两人额头相抵, 温暖的鼻息交融。
    蒋悦的唇上还带着点湿意, 他动了动嘴唇，平复了很久，正想说点什么, 却发现赵衍初的手渐渐松了。
    赵衍初的呼吸均匀，连眼睛都闭上了。
    ……睡了？
    竟然睡了？！
    喝多了的赵衍初先是和小学鸡一样问问题, 然后摸出手机来看“男的和男的”说要学习，完了之后抓起蒋悦就亲，亲完就秒睡了。
    留下清醒的蒋悦在一旁兀自心跳加码，辗转反侧。人喝多了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蒋闻平时一个行为极内敛的老师，年轻时不胜酒力我, 喝多了能站桌子上唱歌。尽管赵衍初这一出实在太超乎蒋悦的想象, 蒋悦还是只能觉得，好吧。
    他没有现在把赵衍初叫醒的勇气, 也没有明日再去追究这个吻的底气，如果这是对他暗恋的一次意外的回馈, 蒋悦宁愿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
    蒋悦长长地叹了口气, 闭上了眼睛。
    蒋悦感觉脸痒痒的, 眼皮上一阵温暖，他抬起手来挠了挠脸，睁开眼睛。他坐了起来, 窗外是夏天特有的热烈的蝉鸣，蒋悦一时之间有些精神恍惚。他环顾四周，旧式的落地摇头风扇呼呼地吹。蒋悦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外面有模糊的女声传过来：“小悦，快下来吃饭。”
    是梦，蒋悦心想，他梦见了妈妈还在的时候。蒋悦打开了门，饭桌前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盛夏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让那个人的轮廓隐没在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光亮之中。蒋悦听到她语气轻快道：“吃完饭快去找你的朋友，昨天不是约好了吗？还睡懒觉，让人家干等。”
    朋友？蒋悦不记得在她去世之前，自己有什么朋友。蒋悦是个很骄傲的人，不会用这种谎言在妈妈面前营造一种自己并不孤独的假象，即使他的妈妈经常为此烦恼。
    蒋悦这个时候很矮，他有些费劲地挪到椅子上，蒋闻不知道去哪里了，蒋悦猜他又早早地去学校了。
    蒋悦像头小兽一样呼噜喝粥，妈妈似乎心情很好，在轻轻地哼歌，巨大的、温暖的尾巴晃了几下，让蒋悦陷入恍惚。
    是的，蒋悦的母亲是松鼠尾巴，罕见的巨尾系，她活着的时候，蒋悦可以整个埋进她的尾巴里，蒋悦几乎要忘了这件事。他也忘了妈妈其实很温柔漂亮，蒋闻在她去世之后，仍对她念念不忘，再也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而蒋悦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渡劫的灵境里，她临死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怀疑蒋悦是怪物，害怕蒋悦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最后只能归结为自己的错，是她生下了这样的蒋悦。
    蒋悦有些浑浑噩噩地想。这究竟是梦还是某个用回忆构建的灵境？这么多年，蒋悦从来没有梦见过她。
    “小悦，你那个朋友多大了？男的女的？”他听见母亲问道。
    蒋悦：“……”
    他放下手里的碗，抬起头看她，她的面容模糊，就像电影或游戏里被刻意处理过的镜头。蒋悦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回想，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童年玩伴。
    “哎呀……我是不是不该问？”没听到蒋悦的回答，她有些揶揄地笑起来，把蒋悦的沉默当成了某种羞涩。
    蒋悦心里在流汗，他这个时候还远远不到青春期，要谈情窦初开有点扯淡，妈你这样想一个小孩真的好吗？
    “好了，把碗给我，出去玩吧。”她把蒋悦的碗拿走，转身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地传来。
    蒋悦一点也不想去找他的朋友，但是他和妈妈在这个场景的互动好像到此结束，无论蒋悦再发出什么声响，或者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她都不再对他说话了。
    蒋悦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个时期，他们的家还在裕都的半山腰上。山里的夏天非常清爽，入目都是碧蓝的晴天和翠绿的树木。蒋悦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钻进了树林里，他知道树林深处一处地方有块别打磨光滑的大石头，是以前猎户休息的地方，蒋悦夏天的时候经常躲在那里睡觉。裕都被开发成景区之后，山林里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也被清除了，蒋悦在那里很安全。他找到那块石头，躺上去闭上眼睛。
    蒋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上哪找那个朋友，索性循着印象来到这里。光滑的石头躺上去凉凉的很舒服，蒋悦睡意渐起。
    他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脸痒痒的，起初以为是风，翻了个身，还是觉得骚扰不断，平躺回来，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悬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青蓝色的小龙，两爪搭在石头上，头正悬在蒋悦脸上方，直勾勾地看他，龙须是不是扫到他的脸。
    蒋悦被它惊了一下，猛地抬头，额头顶在龙的下颚，龙瞬间痛得飙泪，蒋悦也疼得够呛，捂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青龙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头是铁做的？”
    蒋悦：“……”
    这分明就是赵衍初的声音，更具体一点，这也是小时候的赵衍初。他连龙形都还是一只小龙，说话的语气带着傲气和他那独具一格的欠揍风格。
    青龙见蒋悦没有反应，凑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嗅，道：“傻了？”
    蒋悦：“你……”
    青龙：“我可不是特地来找你，爷没有那个功夫。”
    蒋悦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是赵衍初，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事，现在的赵衍初说不定会比少年时代更恣意嚣张，他本来就不是内敛的性格，也完全有这个资本。
    青龙：“你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不是哑巴啊。”
    蒋悦：……这可太欠揍了。
    他咳了一声，道：“睡懵了。”
    青龙：“你根本就没睡。”
    蒋悦：……真是敏锐得可恨。
    青龙的身体漂浮起来，在半空蜿蜒着，龙瞳眨了眨。蒋悦心里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会梦见这样的赵衍初？除了那一次他解救濒死的青龙，他们还见过面么？
    青龙毫无威严地打了个哈欠，蒋悦只好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青龙听了这个问题，神情突然警惕起来，他抬起上身，冷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要告诉你这是在梦里不成？蒋悦挠了挠头，道：“我只是突然忘记……”
    “你是谁？”青龙面露敌意，稍微离他远了一点。蒋悦有些头疼，怎么向他证明“我是我”？这真是个哲学问题。
    蒋悦还没来得及开口，天骤然就阴了，树林里瞬间暗了下来，青龙抬头看向天空，蒋悦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瞳孔微微缩小。
    他看见天空向里凹陷下去，就好像深处有一个吞噬万物的漩涡，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不知连接向何处。四周一暗下来，青龙身上微光显现，他身上的龙鳞紧张地竖起，向蒋悦投来怀疑的眼神。
    蒋悦的声音颤抖：“这……这怎么了？”
    青龙蓦地腾空而起，飞向那个骇人的漩涡，他的身形尚小，在天空的裂口前显得十分纤细，蒋悦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青龙在空中盘旋，像在等待着什么。
    蒋悦只顾着看他，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他低下头，看见了他一生的梦魇。
    黑色的夫诸走向他，非常绅士地朝他屈膝，道：
    “你好，蒋悦。”
    夫诸巨大的鹿角舒展，神情纯净，和蒋悦的兽形一模一样，却让蒋悦恨得几乎无法目睹，他握紧拳，道：
    “你要干什么？”
    夫诸平静道：“修正这个世界的一点小错误。”
    蒋悦:“什么错误？”
    夫诸正要回答，突然被狠狠撞飞出去，青龙从半空中俯冲下来，顶着夫诸的身体撞向树林，巨大的力量使树木接连断裂，蒋悦听见他厉声道：“滚！！！”
    蒋悦：“赵衍初！”
    夫诸浑身冒出黑色的火焰，与青龙缠斗在一起，他掠过青龙喷出的龙焰，此时的赵衍初远不如成年后那样强大，对付夫诸显得十分吃力。他还有功夫朝蒋悦喊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话毕，被夫诸用巨大的鹿角顶到树上，差点吐血。
    蒋悦也急得要吐血：“别管这个了！快跑啊！！！”
    青龙一口气差点没顺下来，道：“……跑……跑个屁！”
    蒋悦眼见着青龙被甩到面前，夫诸想只平静的怪物一样一步一步靠近他们，蒋悦毫无力量，也没有办法，只能挡住青龙，道：“你要干什么？这和他没关系吧。”
    夫诸看了一眼青龙：“确实。”
    青龙大骂道：“怎么没关系！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穿越过来的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蒋悦感觉乱作一团。
    青龙猛地起来朝夫诸冲去，蒋悦看见夫诸充满不屑地叹息，以鹿角顶住青龙冲过来的身体，他架住青龙，四蹄腾空而起，带着青龙，跃向天空的裂口。
    蒋悦崩溃大叫：“赵衍初！”
    而夫诸和青龙的身影却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了。
    蒋悦猛地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浑身冷汗，窗外的天还没亮，睡在他身边的赵衍初无师自通地掀了被子抱着蒋悦，在睡梦里嘟囔着说了句话。
    蒋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哭了，他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太阳穴凉凉地流进耳朵里，赵衍初的梦话他只听清了两个字。
    宝宝。
    第89章
    蒋悦深深地呼吸, 他转过头去，看着赵衍初在黑暗中的轮廓，惊魂未定。
    赵衍初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他对蒋悦的梦一无所知, 蒋悦却被这真实得如同身临其境的梦激得心脏狂跳, 他甚至怀疑这是某段被截取下来的回忆，这个时期的蒋悦太小了，他能记住的东西很有限。以母亲去世的时间点为中心, 前后的记忆几乎空白。所以渡劫时重现的记忆灵境对蒋悦来说非常致命，因为这正是他这么多年, 一直在无意识地逃离和回避的事情。
    还好这只是一个梦……蒋悦将手覆在眼睛上，长长地呼了口气，一阵漫无边际的疲倦向他袭来，蒋悦真正地睡去了。
    第二天。
    等他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蒋悦醒来懵了好一会儿, 伸手摸了摸身边, 随即弹坐起来。
    被子被叠得像个豆腐块一样静静地立在那，就连蒋悦自己盖的被子都被拉得四角整齐。
    赵衍初这人, 在宿舍从来没叠过被子，怎么他家的被子待遇就这么好呢？
    蒋悦看着那块四角方正的被子, 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爬起来去洗漱, 下来转了一圈, 发现昨天喝得神志不清的人正站那岁月静好地浇花。
    裕都的冬天比覃城要冷一些，赵衍初早上起来套了件浅灰色的兔毛毛衣，拎着个喷壶给那硕大的芭蕉叶喷水, 显得贤良淑德。他听见蒋悦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咳了一下。
    蒋悦一看见他的脸，立马想起昨天睡前的吻，瞬间觉得脸有些烧。心想赵衍初最好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就像蒋闻永远记不得自己喝醉之后热唱贵妃醉酒的事，非得蒋悦给他拿手机录下来才红着脸承认。
    虽说是赵衍初干的事，蒋悦却比他还心虚，连开口说话都有些不自然，活像被强吻的人是赵衍初一样。他有些结结巴巴道：
    “我、我爸呢？”
    赵衍初手上不停，道：“蒋叔去朋友家了，桌上给了留了早饭。”
    他背对着蒋悦，专心致志地浇花，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凝滞，蒋悦顿了顿，心立即又提上来，赵衍初是不是真记得昨晚的事？
    “昨天……”
    “昨晚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
    “嗯？”赵衍初首先刹住车，道：“你说。”
    蒋悦像被赵衍初抛了个点燃的炸弹，战战兢兢道：“昨晚你喝多了。”
    赵衍初答道：“不错。”
    什么“不错”？是的确喝多了还是喝多了这个行为挺不错？这也不至于夸自己吧？蒋悦内心充满困惑。
    “然后呢？”赵衍初又开口问。
    “呃……让你陪我爸喝了这么多，你现在……现在感觉还好吗？”
    “挺好。”赵衍初有些不咸不淡地说，“没别的了？”
    蒋悦：“……有的。”
    赵衍初转过身来，好看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道：“讲。”
    怎么跟我犯了事一样？蒋悦有些崩溃地想。
    “以后……以后我爸再让你喝，你别理他。”
    “没了？”
    “没了。”
    赵衍初那点笑意像薄冰一样瞬间融去，他转过身继续拿那喷壶喷叶子，蒋悦小心翼翼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我昨晚断片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蒋悦：“哦哦，你昨晚挺乖的，沾床就睡了。”
    赵衍初冷笑了一下，道：“是么？霍一他们说我断片了还挺疯的，我怕吓着你。”
    他手里一下一下地按那个喷壶，叶子被他喷得瑟瑟发抖，蒋悦感觉自己就跟那叶子似的。他急忙摆手道：“没有的事，你一直在睡觉。”
    “那就好。”赵衍初毫无情绪道。
    蒋悦见他醉心浇花，一步三回头地要去吃早饭，最后实在没忍住蹭回来，凑近了道：
    “那个……哥，我跟你说件事。”
    赵衍初情绪又回来了点：“你说。”
    蒋悦挠了挠脸颊，说：“这芭蕉叶是假的，不用浇水。”
    赵衍初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做小伏低的蒋悦，有些恼道：“假的旁边放个喷壶？”
    蒋悦：“这不是上一盆叫我爸喷死……养死了吗，这才买的假的。但是没事，随便浇，反正浇不死。”
    已经在蒋闻面前装模作样浇了一早上花的赵衍初：“……”
    他把喷壶往地上一放，道：“蒋叔看了一早上也没说。”
    蒋悦：“你别叫我爸那样骗了……我爸就是蔫坏。”
    此时此刻在别处和朋友相谈甚欢的蒋闻打了个喷嚏。
    蒋悦点拨完赵衍初，去把早饭吃了。他估计蒋闻去找了他那个老师朋友，两家离得挺近，经常来往。就剩赵衍初和蒋悦在家里大眼瞪小眼，本来是没什么尴尬的，只是蒋悦总是忍不住回想昨晚的事，赵衍初又莫名情绪不高，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手游王者赵衍初终结了这个场面，蒋悦看他把手机掏了出来，也暗戳戳地蹭上车，结果赵衍初左右逢源，叫了一车面包人，同队的全是熟人。
    开了语音，霍一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你们四个甜蜜双排，就我一个狗。”
    凌轩说话还是慢吞吞，声音时远时近：“老刑……这英雄我不会玩啊。”
    刑朗：“你躲我后面biubiubiu就行……”
    霍一：“你们俩在一起能不能只开一个麦，还有这是上分局，能不能选个会玩的？”
    刑朗：“你赵哥不是在么？还能输？不许针对我们凌主任。”
    霍一夸张道：“现在流行把狗骗进来杀吗？”
    赵衍初冷酷的声音响起：“你再废话就真的输了。”
    蒋悦和赵衍初在一起，于是把自己的麦也关了，他才是真的躲在赵衍初背后biubiubiu的那个菜鸡，凌轩和刑朗呆在一块儿，两个人一边打一边闲聊：
    “今晚吃什么啊刑哥。”
    “要吃的就知道叫刑哥？”
    “我平时不这么叫么？”
    “平时老刑老刑的，你跟我演武林外传呢？”
    “……那我们晚上到底吃什么？”
    “包饺子。”
    “谢谢刑哥，刑哥真好。”
    凌轩和刑朗平时在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挺正经的，蒋悦私下和他们接触不多，现在听他们俩在语音里斗嘴，有一种莫名的新鲜感。这两人在须弥灵境的办公室不是没有当众拌过嘴，而蒋悦直到今天才咂摸出点别的意思。
    他心里有些猜想，5个人开黑让赵衍初带着飞了几局，凌轩有刑朗保着，打得昏昏欲睡，刑朗只好把他弄去睡觉。蒋悦放下手机，好奇问道：
    “凌主任和朗哥为什么一块儿过年啊？”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刑朗，别刑朗打趣着岔开了话题。赵衍初听了他的问题，道：
    “我们不也在一块过年么？你说为什么？”
    蒋悦点头：“好兄弟。”
    赵衍初扭过头看他，道：“他们才不是好兄弟。”
    他一脸冷漠地盯着蒋悦，那点不高兴的劲又上来了，幽深的瞳孔倒映着蒋悦的脸，道：
    “他俩是一对，你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复健中……以后争取9点前更新，小悦不开窍，亲妈好着急。
    第90章
    蒋悦本来把手机放在肚子上, 窝在沙发上，一听到这句话，惊得立刻弹起来，随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实在太大, 勉强收住震惊的表情, 道：“是……是吗？”
    赵衍初双手还横握着手机, 眼睛看着已经退出战局的屏幕，平淡道：“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其实根本不奇怪，知道了凌轩和刑朗是一对之后, 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就变得更好理解了。蒋悦心想，这件事在他们这群人中间应该不算秘密, 只是蒋悦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就算想到了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赵衍初见蒋悦一脸若有所思，道：“还是你接受不了？”
    “不不。”蒋悦连忙摆手否认，“我只是没想到。”
    “这种事在灵兽里很常见……应该说在人类中也不少，是很普遍的现象。”
    赵衍初突然带上了一种很学术性的语气，蒋悦愣愣地点了下头, 道：“我知道的, 灵兽编年史和道德手册里面有讲过。”
    蒋悦在准备渡劫考试的时候，编年史里会附带一些不作为考点的稗官野史, 里面讲了不少灵兽爱情故事，有灵兽和人类的, 双灵兽的, 也有同性灵兽的。蒋悦印象最深的是东晋时期, 灵狐下山爱上了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化形假扮学生去上他的课，结果实在听不懂先生在讲什么, 在学堂上呼呼大睡，睡得耳朵和大尾巴都露出来的故事。
    至于灵兽道德手册，其实不单单是对灵兽的行为约束，在最后几页上的一句写着：
    “灵兽的爱情与人类无异，秉承着自由之原则，灵兽在恪守本教材所陈列道德守则的前提下，拥有选择伴侣和享受爱情的权利。”
    可以说，在灵兽世界里，灵兽的感情比起人类的自由度要高许多，毕竟灵兽比起人类，兽性保留得更多，也形成了独立于人类的社会，不必承受各种各样的社会压力。
    而且根据种族的不同，灵兽的开放程度也不一样……蒋悦又想起了那一晚，那只毫无节操的九尾狐讲的故事……
    赵衍初觉得自己已经点拨得够明显了，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蒋悦发起了呆，他似乎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白净的皮肤浮起一阵薄红。蒋悦欲盖弥彰地抽了抽鼻子，道：“那凌主任和朗哥是怎么在一起的？”
    赵衍初：“高中同学，凌轩把刑队掰弯了。”
    蒋悦大惊：“掰掰掰掰弯？”
    赵衍初见蒋悦惊得小嘴叭叭的，没忍住笑，道：“怎么？看不出来？”
    蒋悦弱弱道：“因为朗哥这种看上去很强势的，我还以为是他先主动……”
    赵衍初挑了挑眉，说：“强不强势和喜不喜欢没关系吧？还是你觉得强势的人不能被掰弯？”
    蒋悦感觉有点被赵衍初绕进去，他们看上去在谈凌轩和刑朗的事，赵衍初却像话里有话，蒋悦有些抓不准，只得承认：“是我有刻板印象了……其实比起朗哥被掰弯，凌主任是掰弯别人的那个更让我意外。”他想起凌轩平时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这种反差让他有些想笑，实在太神奇了。
    赵衍初见蒋悦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简直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德性没办法，只能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等以后再加倍讨回来。蒋悦起得晚，两人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蒋闻就溜溜达达地回来了，三人一起吃了午饭，赵衍初早上被蒋闻摆了一道，饭后聊天时都充满了警惕。
    蒋闻似乎在揣摩他和蒋悦之间的关系，慢条斯理地问他们平时相处的情况，蒋悦答得一个比一个溜，一个劲地夸赵衍初如何如何好，蒋闻眼镜反光，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赵衍初顿时觉得这位伟大的人民教师比蒋悦懂得多多了，蒋悦丝毫察觉不出蒋闻和赵衍初之间的电波交流。晚上临睡前，蒋悦关了灯，赵衍初在黑暗中开口道：“蒋悦，我怎么感觉你爸懂得比你还多。”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些罕见的怅然。
    蒋悦天真地答道：“嗯？我爸就是懂得比我多啊，他可是教物理的。”
    赵衍初幽幽道：“你怎么半点都没随你爸呢？”
    蒋悦：“唔，可能我比较像我妈吧。”
    赵衍初没回答，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地钻过来，挨着蒋悦，语气冷漠道：“有点冷。”
    赵衍初的体温偏高，从来都是他捂着蒋悦，没有蒋悦反过来给他暖床的道理。赵衍初一靠近，蒋悦哪里还顾得上想这个，手足无措的。只有赵衍初在心里放狠话：嘴硬！死不开窍！看我不折腾你！
    蒋没头脑就这么沉浸在“最好的朋友”一起回家过年的喜悦中，赵不高兴暗自和自己较劲，蒋闻则通透得很，估摸出儿子和这位赵同学关系不一般，处于暗中观察的状态。
    就这么相安无事到除夕夜前一天，蒋悦一早被蒋闻叫起来贴对联，赵衍初坐在折叠梯上，朝蒋悦拿上好胶的对联贴上，下来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赵衍初手上还沾着胶，示意蒋悦帮自己把手机掏出来，蒋悦拿出来，是刑朗打来的电话。
    蒋悦接通了把手机放在赵衍初耳边，凌轩略带凝重的声音响起：
    “青龙，看群了没？”
    凌轩很少直接叫赵衍初“青龙”，看来的确是出事了。赵衍初的眉头蹙起来，和蒋悦对视了一下，道：“还没，怎么了？”
    凌轩：“看了再说吧。”
    赵衍初让蒋悦把电话挂了，随后点开他们那个微信群，刑朗在群里传了几个视频，在后面@了霍一。赵衍初点开了视频，这是一个非正常拍摄的视频，镜头是倒着的，内容是一个昏暗的场馆里，视角对着舞台上，台上站着两个人。
    镜头晃动得非常厉害，蒋悦看清那两个人的脸之后，瞳孔收缩了一下。
    舞台中央，聚光灯之下，微笑着的人正是消失了好几个月，被他们怀疑是双生九尾狐之一的“森”。
    而另外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舞台边缘，身材修长，正冷着脸看着台下，光线不足，看不太清脸。
    即使这样，蒋悦和赵衍初也不可能认不出这张脸。
    那个人正是“赵衍初”本人。
    森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而拍视频的人好像在台下的人群里，镜头一直在晃，周围嘈杂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随后，在森不变的微笑中，背景声变成了惨叫和悲鸣的海洋。
    作者有话要说：我高估了我的速度……
    第91章
    蒋悦的手有点颤, 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
    他把视频退出，看到刑朗发了那几个视频之后问霍一：这是你上次提的覃城那个地下偶像？
    霍一：我靠，你这视频哪弄的？是他，这家伙当真不换脸啊？旁边那个是谁……草草草, 为什么日天会在里面, 他不是和小悦回家过年了吗？这什么时候拍的啊？
    霍一：@赵衍初 快出来！
    后面霍一@了一溜, 也就赵衍初贴对联这十分钟的事，两人都没顾上看手机。后面的消息又跳出来：
    凌轩：@刑朗我联系青龙了
    刑朗在群里发了那几个视频，后续再也没有说话。赵衍初刚毅的眉皱着, 神色凝重，蒋悦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重新看那几个视频。这种场景应该是和霍一参加过的那种小型见面会差不多，拍视频的人站在台下，状态却不像单纯的粉丝，他显得十分手忙脚乱，背景音里带着他粗重的喘息声。而在最后一段视频里，周围的人发出骇人的惨叫, 这人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手抖得厉害，仍然竭力稳住自己把镜头对准台上的“森”。
    而最无法解释的是, 为什么“赵衍初”会在那里？
    如果有人五官相似，加上装扮和角度可以伪装至八分像, 但是一个人很难在五官、脸型和身材上同时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但是视频里的“赵衍初”处在一个非常昏暗的环境里, 拍摄者也许是压力过大, 也许是根本不认识赵衍初，并没有把他拍得那么清楚。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和赵衍初长得十分相似的人，让本人亲自来验证, 也一定能分辨出这个人与自身有哪些不同，因为其他人不可能比他更了解自己，模仿只能是模仿，永远替代不了本人。
    但是凭蒋悦肉眼来看，因为条件实在太糟糕了，单论这几段视频，实在向别人证明他不是赵衍初本人并列举出明显的不同，但是这视频指向性这么明显，就是要让别人认为视频中的人就是赵衍初。
    而这里的别人，显然不是赵衍初自己，不是蒋悦，也不是霍一这些明显支持青龙一方的人……
    而是对青龙一直持怀疑态度，更甚者，一直对青龙心怀仇恨，希望他垮台、消失的人。
    你一只有前科的灵兽，出现在这么一个明显是恶兽犯事的现场，别人会怎么想？
    现在还不知道这几个视频是谁拍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蒋悦能够明显感受到里面的主角——九尾狐以及他背后的人对青龙的恶意，他们显然对赵衍初的背景和过往了如指掌，并且知道怎么能轻易让他万劫不复。
    蒋悦试着对视频里的人开启灵视，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看不到影像中任何一个人的气场，看来灵视只对真人有作用。
    蒋悦的神色凝重，他看向赵衍初，赵衍初明显也想到这一点，蒋悦把手机收起来，咽了咽口水，道：
    “你觉得这是九尾狐的变形……还是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赵衍初的眉头紧皱：“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了，这就是冲我来的。”
    蒋悦沉默了。
    如果在这之前，他们对九尾狐和青龙的过去之间的联系持怀疑态度的话，这一次他们几乎可以肯定，九尾狐在放出讯号，或者可以说这是一种挑衅，他们既是恶兽，而且是掌握了真相的恶兽。
    这就像是终幕时缓缓上拉的幕帘，无论是管理局上层某个势力的暗中引导，还是青龙身在四面楚歌的局面，亦或是九尾狐背后的烛龙别有用心的讯号，都会在九尾狐即将开始的演出中得到答案。
    蒋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九尾狐的变形有什么条件吗？”
    赵衍初抬眼看他，回答道：“这个管理局的档案没有记录，不过照目前的状况看，我猜是有的。双生九尾狐的活动时间很短，而且不换面貌，说明它的变形不仅有条件，而且限制很多。”
    蒋悦：“这不是很奇怪吗？灵兽中的妖狐多少都有变形能力，九尾狐作为高级灵兽，为什么变形能力反而不如普通的妖狐？”
    赵衍初：“你还记得考试的时候，九尾狐替代了你的室友吗？”
    蒋悦经他一提醒，心里突然隐约有了头绪，他点了点头，赵衍初继续问道：“一开始九尾狐伪装成青鸟，你有没有察觉到？”
    蒋悦摇摇头：“没有，直到后来我打开了灵视。”
    赵衍初：“一般的妖狐具有变形能力，只是
    第92章
    蒋悦和赵衍初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这么巧？
    两个人神色凝重地站在刚贴好对联, 显得年味十足的家门口，群里又陆续跳出消息，刑朗不方便打字，只能用语音简短地解释事情的经过。蒋悦正要拿起来继续听, 后面突然传来一句：
    “你们忙什么呢？”
    蒋闻拎着早点回来, 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贴的对联, 赞赏道：“贴完啦？真麻烦小赵，剩下的我来收拾。”他摇了摇手里的袋子，“都洗洗手吃饭吧。”
    蒋悦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蒋闻敏锐地察觉出他脸色不大对，又问：“怎么啦？都在这杵着。
    还没等蒋悦开口, 旁边的赵衍初一副平常的口气回答：“班群说四级成绩能查了，他在这担心过不了。”
    蒋悦看向赵衍初，赵衍初一副无奈的表情，说得跟真的一样。蒋闻的疑虑好像被他打消，道：“这有啥？大不了过完年再查嘛”
    他催促两个人去洗手吃饭，蒋闻已经吃过了, 留在门外。蒋悦和赵衍初坐在桌前, 蒋悦小声道：
    “你走错棋了，我爸懂一点行为心理学……现在他一定会侧敲旁击, 除非我真的把四级成绩查出来给他看。”
    赵衍初埋头吃东西，忘记穿袜子的脚踩在蒋悦的毛绒拖鞋上, 道：
    “等会再编一个？你觉得能让你爸知道咱们的事吗？”
    赵衍初这句话说得有点歧义, 两个人好像在商量私奔的小情侣, 蒋悦愣了一下，才说道：
    “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这一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有一段时间蒋悦每天睁开眼都要在脑子里整理一下信息, 如果要向蒋闻坦白，他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和他解释，包括自己从回家以后就一直藏起来的短尾巴。
    蒋悦两只毛绒拖鞋夹住赵衍初的脚帮他捂着，两个人双腿相错，赵衍初把碗里最后一块糍粑塞给蒋悦，蒋悦含糊不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赵衍初：“那就不说，你看看班群。”
    蒋悦打开手机，班群没有消息，蒋悦心里正疑惑赵衍初的用意，下一秒班长就转发了消息，通知大家下午四六级查分入口开放。
    蒋悦：“……”赵衍初：“我记得是今天。”
    蒋悦彻底佩服赵衍初，两个人吃完饭，赵衍初还和蒋闻聊了一会儿，二人才上了楼。
    蒋悦打开群把之前没看完的消息继续看下去，刑朗的最后一段语音只说了事情还在查，大概是刚赶到队里，得到的消息还不多。后面是霍一和凌轩零星的对话，霍一对这些事知道得最少，正一头雾水。
    蒋悦快速看完，想了想，打字回复。
    蒋悦：@凌轩青鸟不是在考试的时候受伤了吗？后来怎么样了？
    凌轩回复道：袁青不是我负责的考生，我刚才去问了，青鸟一出考场就被林厉瑶老师送走了，他是林厉瑶的外侄。
    林厉瑶正是蒋悦渡劫考试的主考官，没想到她和青鸟还有这层关系。管理局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能把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连接到一起。
    蒋悦：所以他醒来之后没有说清楚怎么被九尾狐袭击吗？
    凌轩：他被林处带走后的事我们都不清楚，不过青鸟因为被袭击，本来是无缘今年的渡劫考试了。但是林处又委托其他监考给他临时安排了一次补考，这次他顺利入编了，年底就在管理局的安全处入职了。
    蒋悦：这也行？朗哥不知道吗？
    凌轩：袁青还是个实习生，跟着刑朗属下的属下打杂，还没和青鸟打过照面。
    青鸟的来头可太大了。听凌轩这么一说，林处好像在极力帮助青鸟，而关于九尾狐最重要的信息，也因为林厉瑶的操作被掩盖，不声不响地把青鸟塞进管理局里，如果不是林处的手段，刑朗不可能对其一无所知。
    林厉瑶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刑朗终于浮上来，道：
    “查得差不多了，都有空么，开个会吧。”
    蒋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出去，蒋闻在楼下看电影，蒋悦把门锁好回来，赵衍初分了一个耳机给他，两个人各自戴上，刑朗开了群语音。
    在刑朗的描述下，青鸟这一夜的经历被大致还原。
    据刑朗向带着青鸟的同事打听，青鸟在单位里是一个老实本分，勤勤恳恳的新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被塞进来的，毕竟青鸟也通过了入职考试，进了安全处后无论是职位还是薪资待遇都是新
    第93章
    凭空消失？什么意思？
    蒋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霍一在频道里道：
    “啥叫凭空消失？”
    刑朗：“字面意思，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凌轩：“怎么可能？如果九尾狐有这么大本事，它们用得着这么费劲？”
    蒋悦也觉得很奇怪，他正要开口, 语音里“叮”的一声, 提示有人进入通话, 是许久没有消息的耿尧。蒋悦正要开口说话，旁边的赵衍初按住他的手，蒋悦抬眼, 赵衍初无声地朝他摇了摇头。
    蒋悦转念就明白了赵衍初的意思，青鸟是通过林厉瑶操作进入安全处的, 现在尚不清楚林厉瑶这样做的用意，而耿尧又是她的徒弟，不适合在他面前说太多。
    他们正面对一个微妙的处境——李霁把这个案子交给凌轩，意思很明显，我给你青龙一个改过的机会，现在与李霁素来不对付的林处又插了一脚。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管理局的势力们单纯在玩权利的游戏, 二则是李霁和林厉瑶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是内鬼。
    耿尧进了语音, 他气喘吁吁的，并未注意到气氛短暂的凝滞, 显然凌轩和刑朗也有这方面的疑虑。耿尧喘着气道：
    “在开会？群里的视频怎么回事？”
    于是刑朗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一次却没有刻意提起青鸟。蒋悦打开备忘录, 打了一行字，示意赵衍初看：
    “耿尧不可以信任吗？”
    赵衍初把他的手机接过去，稍微修改了几个字, 又还给蒋悦。蒋悦拿过来一看，那行字被改成：
    “林处，不可以完全信任。”
    要提防林厉瑶。耿尧是可以信任的人，但因为他和林处的关系，不免成为突破口，而且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没必要让耿尧提前站队，最重要的是把九尾狐的事先查清楚。
    刑朗大致说完，耿尧却道：
    “双生九尾狐的事情，林老师去年年底就叫我去查了。”
    蒋悦心生诧异，林厉瑶去年就察觉到九尾狐的事情了？
    霍一听了也道：“那你怎么不说？”
    耿尧：“因为我查到的信息和你们知道的基本差不多，被骗的天狐和九尾狐的事也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了，你们忘了？”
    蒋悦听出耿尧的语气有些恼火，关系这么近，因为势力不同造成的间隙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个时候蒋悦是最没资格说话的，只得默默听着，心里祈祷不要吵架。
    没想到赵衍初这个时候开了口，道：“林处把袁青塞进安全处，这件事你知道吗？”
    耿尧：“不知道！袁青怎么能进安全处？他一个死心眼的二次元。”
    霍一：“二次元怎么了？二次元不能进安全处啦！你这是歧视！”
    耿尧怒道：“他没受过专业训练，就是火影忍者看多了！你看火影就会忍术了吗？！我师父让他进安全处肯定是因为他自己铁了心要去啊！”
    蒋悦和真正的青鸟相处过一段时间，耿尧说的的确不假，青鸟的确是一个宅宅的、喜欢火影忍者的男生，看上去不像坏人。
    刑朗：“袁青在单位的表现还可以，没你说的那么差。”
    耿尧冷道：“所以呢？这就是你们怀疑我的理由吗？你刚才怎么不提袁青的事？”
    凌轩：“耿尧，你知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赵衍初：“我们没有怀疑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林处会把袁青带进来，这不是她的风格。”
    耿尧沉默了一下，最后开口道：
    “因为她不相信李霁，不想给李霁机会去动袁青。”
    赵衍初道：“李霁为什么要动袁青？因为他和九尾狐打过照面？”
    耿尧：“这你要去问李霁，不过他八成会反问你一样的问题，毕竟他没有成功。”
    语音频道一片静默。
    蒋悦感觉自己脑容量都要不够用了。
    李霁和林厉瑶到底哪个是在帮他们，哪个是对立面？
    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蒋悦开口道：“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袁青和其他人救回来，不是吗？”
    凌轩：“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们不可能不管。”
    刑朗：“小蒋和青龙在裕都，过得来吗？”
    蒋悦看了赵衍初一眼，道：“我们尽快赶到。”
    蒋悦灵视是唯一能辨认九尾狐变形的能力，他不可能不去。
    语音结束，各自行动。蒋悦和赵衍初大眼瞪小眼，蒋悦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阳台。
    赵衍初：“……”
    蒋悦：“……委屈一下，哥。”
    赵衍初嘴角抽搐：“差一天过年，翻了阳台把你偷走，你爸会变身屠龙高手的。”
    蒋悦不说话，翻出手机打开蒋闻的微信界面，打了一行字，却没有发出去。一个东西靠在他的肩膀上，蒋悦看着屏幕，赵衍初的声音道：“要发吗？”
    蒋悦转头一看，发光的青龙盘踞在床上，龙的下巴凑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手机里未发送的信息，青龙浑身上下都是坚硬冰冷的鳞片，耳朵却毛茸茸的，怕痒似的拍打了几下。青龙绕过在蒋悦的肩膀，头伸过来，抵住他的下颌，有种赌气一般的亲近。
    蒋悦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打开阳台的门，风灌了进来，将他的刘海吹起，他开口道：
    “山区显形，朗哥会把你的积分扣成负的吗？”
    青龙道：“他会扣成负的，然后过来善后。”
    一阵大风吹过，把蒋悦放在桌上的书吹得纸张纷飞，青龙倏然变大，载着蒋悦离开了房间，腾空远去。
    蒋悦趴在青龙背上，一只手抓着他的角，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将他打好的那段话点了发送，随后关了机。
    楼下，看电影看到睡着的蒋闻歪在沙发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青龙在高空中的狂风中飞行，蒋悦差点被冻死，他灵机一动，赵衍初感觉背上一轻，夫诸的兽形四蹄腾空，蒋悦的声音充满恐惧：“好高啊啊啊啊——啊我可以飞！”
    青龙：“……”
    夫诸话音刚落就一个趔趄，青龙威严的声音道：“不要想自己能不能飞，就像呼吸和眨眼一样，不用刻意控制。”
    夫诸的兽形时皮毛温暖洁净，不用像人形一样我受冻。蒋悦上次变兽形还是在自己的灵境里，从来没有试过在现实中切换形态，夫诸已从幼兽的状态长大了一点点，磕磕绊绊地在巨大的青龙旁边撒开四足，竭力奔跑。
    青龙长长地低吟一声，将夫诸顶到自己头上，向着远方飞去。
    第94章
    农历12月29, 除夕的前一夜。
    青龙和夫诸以兽形抵达了覃城，到达青鸟失踪地点时，天已经擦黑。
    覃城作为国内的准一线城市，外来人口众多, 每年春节, 这些人会像退潮一般从覃城撤离, 此时的覃城犹如一座空城，占领垂直空间的霓虹灯和广告招牌依旧闪烁着，充满未来感的流光从楼底窜向楼顶, 下方由外地老板经营的店铺多数歇业，和平常比, 显得十分寂静。
    市区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蒋悦飞得头毛乱翘，没想到市区比山里还冷，他两只手缩在毛衣的袖管里，在安静的街上踏过反光的水洼, 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赵衍初把卫衣脱下来扔到蒋悦头上, 里面只穿了件短袖，脖颈和手臂上有变形后未褪尽的深色龙鳞。蒋悦吸了吸鼻子, 把赵衍初的卫衣套上，垂着两只过长的袖子, 像只小小的背后灵跟在赵衍初旁边。
    他们正身处覃城的地下街区, 也是以九尾狐的假身份“森”为代表的地下偶像活动的主要场所, 由小型的live house，主题店和剧场组成，背靠长江大桥——地下偶像的定点舞台, 巨型江面投影。
    同样是地下偶像，有的已经登顶，坐拥粉丝，飞升进入娱乐圈，有的则还在女仆咖啡厅的菜单上等待被挑选，这个产业既有众目具瞻的光鲜一面，也有着不可示的秘密。
    蒋悦和赵衍初拐过街角，刑朗在不远处朝他们招了一下手，霍一、凌轩和耿尧都在。他们停在一个剧场前，门口已经贴了封条，刑朗拿着手电，朝赵衍初点了点头，几个人抬起封条，朝里面走去。
    通往剧场的入口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风从外面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蒋悦套了赵衍初的衣服，却总感觉到一股寒意。他们走到通道尽头，刑朗手中的手电光线弱了下去，周围十分安静，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蒋悦心里有些发毛，这个让两百多个人失踪的剧场就像一个黑洞，就连光和声音都吞噬了。
    耿尧指尖搓出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剧场的入口。
    蒋悦终于看清了剧场的内部结构，这是一个阶梯剧场，面积不大，入口在二楼，舞台在楼下中央。
    青鸟的拍摄地点应该在舞台正前方，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视频拍出来的和实地有些出入，不过从舞台背板和上方的投灯可以判断是同一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悦总觉得整个剧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覃城的娱乐产业虽然因为进入春节已经进入半歇业状态，但层层叠叠的霓虹灯和广告牌是全年不断电的，这也是覃城的标志之一。刚才在外头的时候，琳琅满目的灯箱让地下街区看起来仍然富有生气，但是在这个剧场里……
    他们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那些闪烁的光线尽数被隔绝，外面的天还没完全暗下来，里面却到处是黑暗模糊的影子，即使是朱雀闪耀的焰火，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黑暗像浓稠的泥潭，淹没了这里。
    霍一看着耿尧被压得几乎要熄灭的焰火，道：“这里也太不对劲了……”
    刑朗的手电光线也十分昏暗，他举着手电四处查看，舞台前方是一大片空地，当时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现在，光线所照到的地方都非常干净，连一页纸片都没有，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血迹。
    刑朗拿着手电照来照去，道：“今天队里值班的来过一次，东西基本没动。调控室的负责人回家过年了，锁还是密码锁，不知道九尾狐集会的时候是怎么开的灯。”
    耿尧看着手中的火焰，朱雀之焰是最为闪耀的，在这里，他的朱焰被压得近乎熄灭，耿尧消耗了更多法力，使得那焰火又稍微往上窜了一下。他开口道：“九尾狐的能力是变形，他怎么让这么多人凭空消失的？”
    赵衍初：“下去看看。”
    众人走下阶梯，来到舞台面前。周围十分规整，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甚至比寻常演出过后还要干净。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呜”，霍一化作兽形，白虎摇头晃脑的，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开始在地上嗅来嗅去。
    “好奇怪。”白虎的胡须翁动，“什么也闻不到。”
    蒋悦：“怎么了？”
    “唔。”霍一低着头，鼻子贴着地面，道：“昨天有两百多个人在这，怎么可能什么都闻不到？当场蒸发都不至于这样。”
    白虎在周围绕来绕去，赵衍初走了几步，回到蒋悦身边，低声道：“能看到什么吗？”
    蒋悦下来时已开启了灵视，可惜夫诸的灵视只对活物有作用，在他的视野中，除了其他五个人闪耀的魂兽气场，其他也是漆黑一片。
    蒋悦朝赵衍初摇了摇头。
    赵衍初思索了一下，随后将手覆在蒋悦眼上，蒋悦感觉一震，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意识里，赵衍初低沉的声音道：
    “能感觉到吗？我的龙瞳。”
    青龙的力量对夫诸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蒋悦的声音有些发抖：“嗯。”
    赵衍初小声解释道：“我没有试过这个……只是见过我爸妈这样试过。龙瞳的力量只能附加在灵视视野上，我们来试试看，感觉难受吗？”
    蒋悦其实感觉很难受，夫诸的恶兽本能在抵抗青龙的力量，他的灵兽气场却又奇异地敞开，将青龙纳入进来。
    赵衍初贴在他的后面，蒋悦放在身侧的手难受得攥紧，赵衍初的另一只手摸索过来，将他握成拳的手张开，温暖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握牵住。蒋悦深深地呼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
    “……我、我准备好了。”
    赵衍初没有说话，只是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蒋悦感觉那双出现在意识后方的眼睛缓缓张开，露出一对金色竖瞳，那正是青龙之瞳。
    蒋悦感觉压力骤增，眼压极速上升，赵衍初放下覆在他眼前的手，蒋悦仍闭着眼，睫毛颤抖着。
    赵衍初没有放开他的手，唇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
    “现在睁开眼睛了，看到什么都别怕，我在这里。”
    蒋悦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舞台，一切正常……
    他的余光扫到地面，猛地往下看，舞台正对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所在地——
    地面凹陷，空间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密密麻麻的人正被卷入漩涡之中，大张着嘴，神情恐惧。
    蒋悦睁大了眼睛。
    第95章
    蒋悦浑身剧烈颤抖, 赵衍初的双手立刻箍住他，蒋悦大叫一声，那个场景只出现了一瞬，就像一帧极快闪过的画面, 下一秒就不见了。赵衍初的龙瞳收了回去, 蒋悦浑身冷汗, 靠在赵衍初身上。赵衍初的手覆住他的眼睛，低声安抚道：
    “没事了……我在这里。”
    蒋悦心有余悸：“可是我看见——”
    他的手指搭在赵衍初的手腕上，不可抑制的收紧, 赵衍初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道：“没关系, 那是‘过去’的事情。”
    一旁在调查的刑朗等人被蒋悦的叫声了吸引了注意，走过来，凌轩看到蒋悦的样子，诧异道：
    “青龙，你把龙瞳借给他了？”
    赵衍初默认了，凌轩不可置信道：“小蒋的灵视的确符合龙瞳的使用条件, 但是你们……”
    他说到一半, 好像突然悟到什么，随后道：“恭喜你们。”
    蒋悦还在懵：“……什么？”
    虽然周围很暗, 但蒋悦感觉到众人在用一中暧昧又八卦的眼神看着他和赵衍初。
    蒋悦：？？
    赵衍初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刚才我把龙瞳的力量暂时过渡给你了, 你用龙瞳看到的是随机的‘过去’和‘未来’, 所以不用害怕。”
    蒋悦有些吃惊：“青龙的龙瞳能看见‘过去’和‘未来’？”
    赵衍初解释道：“不, 单靠龙瞳的力量无法做到，必须依附于类似你这种灵视的能力，也无法选择自己要看的东西。九尾狐能在这里让两百多个人消失并且没留下痕迹, 肯定动用了法术，夫诸的灵视可以窥探灵兽气场，所以我才选择用龙瞳引导。”
    “这种方法还需要别的条件，以后你会知道的。”赵衍初的声音带了点笑意，让蒋悦有些摸不着头脑。
    霍一：“行了行了，又要杀狗吗？小蒋赶紧讲讲刚才看到啥了。”
    蒋悦立刻朝他们描述了刚才看见的场景。耿尧道：“这么多人，可以确定是昨天袁青失踪的场景？”
    刑朗的手电照向干净的地面，用脚踏来踏去，道：“只能赌一把了。漩涡……传送的法阵么？”刑朗喃喃自语道，他的手电突然转向已经恢复人形的霍一，霍一本来正悄悄往蒋悦身后挪，被照了个正着。
    刑朗挑了挑眉：“猫老师的大弟子就这种德性吗？”
    霍一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不行，老刑，我画阵真的不行！”
    蒋悦想起之前提审食梦貘时，霍一被猫老师差遣去画阵，看来画阵是霍一的师门手艺。刑朗不顾霍一的抗拒，道：
    “能传送200人以上的法阵，你说是什么阵？”
    霍一一脸不学无术的柔弱，想了想，最后才道：
    “理论上……是没有这种法阵的。”
    凌轩：“理论上？”
    霍一似乎不太想说，慢吞吞道：“传送法阵的原理是两个地方存在相同的法阵，一个进一个出，现在有200个人在这里消失了，按照传送的原理……”
    耿尧接道：“应该有200个人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霍一点点头，刑朗蹙着眉头：“这些人如果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无论如何也能联系上家人，难道被传到荒郊野岭了？”
    霍一：“不，我刚才说理论上不存在这样的法阵，就是因为传送法阵存在距离限制，10公里是最极限的距离，这些人无论怎么传都不会被传出覃城。况且有200个人，这也太多了，如果九尾狐有这么强悍的灵力，它们也不用玩这种把戏了。”
    蒋悦听了霍一的学术解释，脑上的小灯泡“叮”了一下，说：“你说传送法阵有进出两个，如果现在存在多个法阵呢？由第一个传到第二个，再继续传到第三个，这样接力下去，不就可以传出去很远？”
    霍一被蒋悦的脑洞搞得靓仔语塞，蒋悦像个好奇宝宝看着众人，大家的思路一时被蒋悦这种流氓脑洞打劫——觉得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又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赵衍初捏了捏蒋悦的耳朵，似乎像检查这个电波奇怪的人是什么材料做的，他冷静地打断蒋悦的幻想：“上哪雇这么多人画法阵？会画法阵的灵兽不超过10个。”
    蒋悦一想也是：“……噢。”
    霍一：“你的思路很清奇，事成之后，诚邀你来研究法阵学。”
    刑朗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别贫了，说正经的。”
    霍一只好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传送……”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开门’。”
    凌轩：“‘开门’？什么意思？”
    霍一正色道：“我现在说的，你们一个字都不能让猫老师知道。”大家见霍一难得这么严肃，纷纷点头。霍一继续说：“我……我法阵学没学好，但是小时候在师父书房里挠书架，挠坏了一个书箱，当时就被吊起来打……”
    耿尧：“行了你说重点。”
    霍一又有些犹疑，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蒋悦隐约感觉出霍一犹豫的原因。
    “法阵学，除了我师父教的那种正统法阵，也有……”霍一咽了咽口水：“不正统的。”
    众人屏息。
    霍一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偷看了师父的书，说实话，这种邪门的和外面流传的什么笔仙碟仙四角游戏差不多，有些江湖神棍也会用，只是画得不对，没法生效罢了。不过我听刚才小蒋说的，感觉……感觉和‘开门’非常像。”
    赵衍初：“‘开门’到底是什么？”
    霍一：“‘开门’其实算不上一种法阵，而是利用一天之中三个时间点打开通道往返的，呃，邪术。”
    刑朗：“哪三个时间点？”
    霍一：“午时，子时，还有昼夜交接，太阳升起的时候。前两个是进，最后一个是出。”
    蒋悦被他讲得有些毛，又问：“那打开的这个门，是去哪里？”
    霍一思考了一下，最后答道：“不知道。”
    耿尧被他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弄得十分恼火：“哈？”
    霍一摆摆手：“这个是真的，‘开门’的原型就是以前一些胆子大不怕死的人找刺激的游戏，这个门可以通向任何地方，现在、过去、未来甚至脱离时空的范畴，所以它叫做开门，因为这是一扇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门。”
    赵衍初抱着手，问道：“如果门后的目的地是随机的，那这200个人，不是救不了了？谁知道我们打开了门会去哪里？”
    霍一沉默了。
    蒋悦知道霍一保留了意见，连霍一这种性格都不愿意招惹的东西，足以说明“开门”有多危险。
    许久，霍一才道：“其实有一个办法。”
    “如果九尾狐在今天子时启动了‘开门’，一天之内，午时和子时的门不会通往一个地方，不过——”霍一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距离上一次开门过去了20个小时，我们知道了九尾狐打开门的时间和地点，就有可能打开九尾狐的那扇门。”
    霍一的话音刚落，刑朗的手电筒就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吓得霍一一哆嗦，刑朗敲了敲手电，无所谓道：“没电了而已。”
    耿尧尽职尽责地搓了盏火，道：“所以只要把门打开就行了？”
    霍一着急道：“只是有可能！也有可能打开一扇完全不同的门，把我们传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时间也会不一样，我们只有在这个世界太阳升起的时间出来，一旦算错，我们会永远错过这个时间，永远都回不来！即使进对了门，我们也不知道门背后是什么，人太多了，只有我们这几个，根本救不回来！”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用吼的，霍一喘着气，耿尧点亮的焰火照着他发红的眼睛。
    大家都不说话，蒋悦小心翼翼道：“霍一……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开门’？”
    霍一的眼睛盯着耿尧指尖燃烧的朱焰，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有些古怪，最后抬手撸了一把自己的脸，深呼吸道：
    “是的，我早就知道。因为当初食梦貘请烛龙画的阵，和他死的时候身上的印记……就是‘开门’的标志。”
    蒋悦心中震动，原来如此！
    所以食梦貘临死前说的那句“烛阴会将他带走”——意思就是通往门后的世界吗？
    霍一的情绪已经崩溃：“我以为他们和那些找刺激的人一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真的会开门把袁青……把这200个人都带走！我不知道……呜……”他捂住脸，大哭起来。
    霍一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个样子蒋悦看了都不忍心。霍一蹲在地上，耿尧把手中的焰火凑到他的耳朵边上，把霍一烫得抬起头来，捂住耳朵，眼睛还是红红的，道：“鸟儿，你现在要是能把我烧了我就谢谢你。”
    耿尧踹了他一脚：“不就开个门吗！出息呢？”
    刑朗活动了一下手脚，凌轩抬腕看时间，问道：“子时的门？12点整吗？”
    霍一呆呆道：“对……午夜之门。”
    赵衍初抬手摸了摸颈侧，那片未褪尽的龙鳞收缩不见，留下光滑的人类的皮肤，赵衍初的眼睛却显出青龙之象，道：“霍一，你知道怎么打开门吧？”
    霍一愣了一下，随后低声道：“我知道。”
    赵衍初的眼睛投向蒋悦，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的确该见见这位烛龙了。”
    第96章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晚上十一点。
    蒋悦蹲在剧场的台阶上, 耿尧举着火觉得手酸，换了左手点燃火焰，剧场里微弱的光线明灭了一下，刑朗见大家说话的兴致都不高, 划了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道：“还有一点时间, 别杵着，干点什么。”
    凌轩道：“刑哥你这句话好暧昧。”
    刑朗用手臂把凌轩的头夹在腰侧，道：“什么暧昧？哪里暧昧？你跟我玩儿呢。”
    蒋悦知道他们俩是想活跃气疯, 但是平时最活跃的霍一完全蔫了。大家面对“开门”，陷入了一种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慌的僵硬氛围, 毕竟在以前，大家面对的敌人都是灵兽，即使是精神系的灵兽构建出来的幻境，蒋悦也清楚那是假的。
    他们从来都不会“回不来”的后顾之忧，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完完全全的未知, 这才是最可怕的。
    霍一坐在台阶上, 显得非常颓唐，低声道：“你们真的决定要‘开门’吗？”
    刑朗：“霍一, 有两百个人在这里消失了，既然他们被九尾狐带入了门后, 如果不开门, 永远没有人去救他们, 那么在这个世界，他们就等于死了，你心里很清楚吧？”
    霍一：“我知道……”他环视周围, 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最后只能小声道：
    “我知道了。”
    凌轩和霍一并排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霍一，这是落在我们头上的案子，如果不解决的话，我这主任也别想当了，你刑哥的队长也够呛，到时候我们两个失业gay，找不着工作，难以在社会上立足，最后流落街头……能去你家蹭饭吗？”
    霍一有些无奈地笑笑：“那都是我害的。”
    凌轩：“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让我们共克时艰，勇渡难关……嗯，再创辉煌嘛。”
    刑朗背着手：“凌主任，还没升职，官腔这么重？”
    霍一长长地呼了口气，看了眼时间，距离12点还有20分钟，他站起来，开口道：
    “既然决定要‘开门’，我……我要说一下。”
    这里只有霍一一个人懂法阵学，大家安静下来。霍一整理好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说道：
    “法阵不单是画在地上的一个图形，而是在阵型上施以法术，我们现在虽然知道烛龙‘开门’的标志，但是没有掌握法术，想要开门……就要重现昨晚在这里生效的法阵。”
    霍一用脚踏了踏地面，继续道：“重现法阵在法阵学上是可行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开门’的方法。我们目前要担心的，是门后面的东西。”
    耿尧举着朱焰，道：“门后面的东西不是随机的吗？这个随机的范围有多大？”
    霍一闭了闭眼，道：“没有范围，过去，现在，未来，甚至是另一个世界，这些都有可能。如果是在时间线上跳跃，就要注意不可以有改变过去的行为，要是影响太大，未来被改变，我们很有可能回不来。”
    凌轩点点头，道：“蝴蝶效应。”
    蒋悦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如果门后是过去或未来，我们会不会遇到另一个自己？”
    霍一沉思了一下，答道：“理论上是会的，所以千万不要遇到，这会严重搅乱时间线。不过穿越时间只是对开门的一种设想，我们不一定会碰上，所以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衍初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了，这时才开口：“这是九尾狐开的门，九尾狐的上司是烛龙，那能不能认为这个门和烛龙有关系？”
    霍一没有想到这一茬，道：“……有可能，可是烛龙掌控的门是什么呢？”
    赵衍初的手捏住蒋悦的手腕，往上一翻，看了眼他手腕上的手表，道：“那只有开了门才知道了。”
    距离12点还有10分钟。
    霍一站了起来，走到场地中央，道：“我要开始画阵了。”他拿出一盒朱砂，用手指抓了一点，蹲在地上移动手腕，让朱砂顺着手指滑落。
    耿尧趴在栏杆上，调侃道：“大老虎，你阵法学得再烂，朱砂还是会带在身上嘛。”
    霍一神情专注，回了一句：“这还真不是朱砂，这是胡椒面。”
    耿尧噗了一下，刑朗道：“……胡椒面也成么？”
    霍一站起来拍了拍手，地上的图案已经成型，他答道：“法阵生效不依赖画阵的材料，而是画阵的人。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蒋悦看了眼时间：“3分钟。”
    霍一的脸侧隐隐现出白虎的兽纹，白色闪电缠绕双臂，他示意众人来到阵前。此时的剧场已经不需要照明，霍一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他的瞳孔已现出兽形，霍一打了个响指：“小蒋，0点的前10秒，倒个数吧。”
    蒋悦的心提起来，周围安静下来，随后，蒋悦开始倒数：“10、9……”
    霍一站在法阵中央，脚下阵型开始微微发光，一个图案开始浮现，那正是他们见过的，开门的标志！
    法阵之上掠起大风，霍一道：“这就是重现法阵！昨天的门被捕捉到了！”
    蒋悦的倒数结束，霍一大声道：“破！”
    浮现的图案犹如空间撕裂，出现一个洞口，6人正好站在打开的“门”上面，蒋悦感觉一脚踏空，开始猛烈地向下坠去。他下意识地要去找赵衍初，却因为下落的速度太快，周围的事物陷入扭曲，蒋悦什么也看不清了。
    ……好熟悉的感觉。蒋悦心里想。
    下落的过程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非常漫长，蒋悦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覃城某处。
    森林里，九尾狐站在河边，眺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覃城市区。
    另一只九尾狐蜷在它的脚边，缩成一团，眯着眼睛在睡觉，它抱着自己的尾巴，耳朵动了动，翻了个身，抬起头来。
    他站起来，有些紧张道：“哥哥。”
    双生九尾狐的哥哥仍笔直地站着，九条尾巴如同巨大的花朵，他低下头，蹭了蹭弟弟以示安抚，道：“他们打开烛龙大人的‘门’了。”
    两只狐狸并肩站着，两双眼睛俱是一金一红，哥哥是左眼金瞳，弟弟则是右眼。在‘门’打开之后，两只九尾狐的红色瞳孔现出印记，与门相连，开始运转。
    弟弟开始在哥哥的身上蹭来蹭去，道：“哥哥，我好难受。”
    哥哥低头舔了舔他的面颊，弟弟顺势靠在他身上，道:“你说他们过去之后，会找到自己吗？”
    九尾狐看向自己的弟弟，答道：“会，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面对‘自己’的人。”
    弟弟陷入回忆：“就像当时哥哥找到我一样。”
    九尾狐摆了摆尾巴，弟弟在地上打了个滚，像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切地问道：“烛阴不会再让他们回来了吧？”
    九尾狐答道：“不会。”
    他的眼睛转向弟弟，两双相同的瞳孔对视，他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道：
    “这些已经被人类同化的灵兽，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们会遇到另一个自己，然后互相残杀，永远地被抛弃在那个世界。”
    “这些擅自将灵兽划分善恶的正义使者，会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善恶……他们如何在这个世界对待我们，也会在那个世界如何被对待。只有我们……”
    两只九尾狐已化作人形，两张同样的面孔相对着。哥哥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脸侧，小声道：
    “只有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蒋悦睁开眼睛，他躺在地上，入眼是灰色的天空。
    他猛地坐了起来，开始环顾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周围的场景非常陌生。蒋悦身处在郊外，周围是茂密的草地和树林，他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时间，发现时针和分针走动紊乱，秒针停住了。
    蒋悦感觉一阵诡异，他还带着手机，拿出来看，还能用，只是界面上所有的文字都变成乱码，无论点哪个应用，全部都是乱码，也没有信号，没法用了。蒋悦试着点开一首歌，贴着话筒听，只听到信号不好的沙沙声。
    蒋悦：“……”
    蒋悦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灰蒙蒙的，可以透过云层看到正上方的太阳。
    现在大概是中午的12点，蒋悦暗暗记在心里。他们要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大约6个小时之后打开回去的门，不然就回不去了。
    蒋悦观望四周，除了草和树木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时何处。蒋悦只能试着向四周走几步，仍然没有看见人。蒋悦大声道：
    “赵衍初！”
    没有回应。
    他又试着叫了其他人的名字，俱听不到回应。
    看来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蒋悦心想。
    他们只考虑到把门打开，却没有想到开门之后，几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现在只能一个一个去找了。
    但是这个门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蒋悦看着眼前普通的草和树木，根本无从判断。
    蒋悦有些沮丧，如果开门之前，握住赵衍初的手就好了。在经过通道时不松开，他们现在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蒋悦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转过身，看向远方，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远方，有三股黑色的烟正在缓缓升起，融入灰色的天空之中。
    ……是烟囱吗？
    蒋悦满心疑惑。
    第97章
    蒋悦站了起来, 朝着那三道在灰蒙蒙的远景中影影绰绰，不知为何物的黑烟走去。
    他隐约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还有莫名的臭味。周围虽然有树木，却非常杂乱, 连植物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这究竟是哪里？如果他们通过门穿越了时间, 也总该能从场景分辨出地点吧？难道还能传到古代去？如果是这样, 把两百个无辜的人传到古代或者未来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是烛龙选择了这道门，门后的世界也应该和烛龙的目的有关……
    蒋悦茫然地看着三股黑烟，又想起食梦貘临死前说过的那句话：
    “烛阴大人会带我走的……”
    食梦貘的身上带着开门的印记, 青女也说过他曾试过“请烛龙”，其实请烛龙用的也是开门的标志。食梦貘是一只堕落的善兽, 一只堕落的善兽向往的地方……
    蒋悦一边想着，已靠近了黑烟升起的地方，他还没有看见这三股黑烟的源头，周围的景色却已经产生了变化。
    树木开始减少，没有了郊外的杂树野草填充，四周开始变得更加荒凉, 然而蒋悦能够判断这是人迹所至的象征。果不其然,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小会儿，就看见房屋倒塌的残垣, 离那三股黑烟的源头又进了一些。
    空气中的臭味和焦味更重了。
    蒋悦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这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让他无法凭借过往生活的经验和逻辑进行判断, 仿佛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让蒋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小跑起来，心中的升起强烈的不安。
    下一秒，蒋悦终于意识到最不对劲的地方——
    从他醒来到现在, 在路上最多花了10分钟，蒋悦睁开眼的第一秒就是确认时间，那时他亲眼看到太阳在正上方，此时天却已经快黑了！
    就像这中间的几个小时被快进了，由于一路过来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即使天快速暗下来，蒋悦也只以为是有云经过把太阳挡住了。现在走出了郊外，蒋悦能清楚地看见刚才还在头顶的太阳，此时已经西斜，快要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怎么回事？蒋悦有些混乱，一时之间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在路上渡过的时间。……不可能！他用力甩了甩头，他对时间的感知不可能偏差得这么离谱，如果时间的流速真的这么快，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了！
    只是转念之间，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天完全黑了。不远处亮起微弱的灯光，蒋悦只能继续摸索着前进。
    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混乱的，那他们要什么确定回去的门？蒋悦感觉浑身发凉，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个世界夜晚的时间流速似乎没有白天那么快了，入夜之后四处漆黑，天空完全没有变亮的征兆。蒋悦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继续向前走去。
    他已经来到刚才被自己当做路标的灯光之下，那是一盏非常破旧的路灯，里面的灯泡已经十分虚弱了，苟延残喘地闪烁着，仿佛下一秒就彻底灭了。即使在蒋悦小时候，裕都还是一个贫困县，也没见过这样的路灯。蒋悦站在路灯之下，虽然它的光线微弱，对比起周围浓重的黑暗，这点光明也显得十分可观。
    蒋悦迷茫地盯着这盏路灯，感觉它像剧场的舞台上打下来的一束聚光灯，自己应该顺应这荒诞的场景，高呼出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突然，他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蒋悦屏住了呼吸，这声音离他还有些距离，在呼呼的风声和路灯闪烁的声音之中，不仔细听是辨别不出来的。蒋悦警惕起来，慢慢地把自己从路灯之下挪出去，隐没进黑暗之中。
    他的呼吸重起来，循着声音的源头靠过去，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那“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野兽在啃食，夹杂着嚼碎骨头的声音，听得令人牙酸。蒋悦屏住呼吸，四周光线太弱，他悄悄开启了灵视——如果那是一只恶兽，他至少还可以通过灵视看到他的气场。
    在灵视视角下，这个世界的场景呈现出一种晦暗的红色，蒋悦看见一个身影蹲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背对着他，地上有一滩死物，那个身影正用手抓起那死物的脏器送进嘴里。
    蒋悦保持着灵视，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正在进餐的东西——他无法通过气场判断那是一只灵兽还是一个人了，因为它的气场十分灰
    第98章
    “镜像世界？”
    蒋悦试图理解这个词, 远处的钟声还在响，在这个破旧而空旷的城市里显得极其诡异。黑夜仍旧在持续，这个世界的夜晚比白天漫长得多，时间完全混乱。赵衍初低声解释道：
    “我刚刚看见了黄灿均。”
    蒋悦诧异道：“黄灿均？他在这里？”
    黄灿均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也是蒋悦的朋友, 曾被食梦貘蛊惑, 后来住了一段时间的院，修养了许久，最近才恢复过来, 蒋悦在回家之前还见过他一面，现在已经一切如常了。
    “不对。”蒋悦皱眉道, “这里的‘黄灿均’，也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镜像世界，是平行世界吗？”
    赵衍初正在观察街外的动静，摇头道：“我不清楚，只能确定这个世界存在着和我们那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不是时间线的跳动，至少不用担心未来会被改变。”
    蒋悦开启着灵视, 赵衍初的青龙气场在这个昏暗的世界里显得十分耀眼, 他至少不用担心赵衍初是假的，这让蒋悦不由得抓紧了赵衍初的手臂, 他小声道：“你就不怕我不是真的‘蒋悦’吗？”
    赵衍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打量了他几眼, 道：“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真的‘蒋悦’呢？”
    他的语气并不紧绷, 赵衍初完全是生人勿近的性格, 基本对陌生人不会太和颜悦色，面对一个假的“蒋悦”也不会如此，蒋悦知道他心中完全确定, 于是道：“日天。”
    赵衍初：“我认识的蒋悦的确是这么欠揍。”
    蒋悦心中一松，脸上带了点笑意，赵衍初见他终于脱离了惊弓之鸟的状态，随后又小声补了一句：
    “不过我也舍不得揍。”
    蒋悦感觉在这里心跳加速太不合时宜了，他咳了一下，道：“你看见霍一他们了吗？”
    赵衍初感觉媚眼都抛给瞎子看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谈情说爱，这样各方面撩拨暗示，哪怕是块石头都能会意了，眼前这人不知道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起先还有点小鹿乱撞的意思，赵衍初一个没看住就往“好兄弟”的路上捷足狂奔，头都不带回的。
    赵衍初见蒋悦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样，现在是真的
    第99章
    眼见着霍一跟着队伍要远去, 赵衍初道：“化形跟上。”
    话音刚落，赵衍初已变成青龙，他调整了身形大小，龙形只有手腕粗, 蒋悦也变成夫诸, 夫诸只有幼兽大小, 也不显眼，两只兽悄悄从上方跃下，无声无息地跟在霍一后面。
    霍一低着头, 走得很谨慎，尾巴紧绷着。青龙示意蒋悦先在后面, 自己飘过去找霍一。
    于是蒋悦就看到青龙上前，无声无息地盘到霍一头上，白虎的头上冷不丁卧了个东西，吓得毛都炸了。他狠狠地把青龙甩下来，朝它凶恶地呲牙。
    蒋悦连忙跑上去，青龙飘飘忽忽地盘回夫诸的角上, 蒋悦小声道：
    “霍一！”
    白虎凶相不改, 蒋悦从来没见过霍一敌意这么强的模样，四圣兽认真起来果然气势十足。如果不是因为夫诸有灵视, 在这个镜像世界他们就不仅要面对浩瀚的恶兽队伍，光是辨认队友就很麻烦了。
    “霍一！是我们！”
    霍一凶道：“怎么证明？”
    青龙窝在夫诸头上, 开口道：“你初三的时候第一次去喜欢的女生家里。”
    白虎停下了脚步。
    “那天不巧你拉肚子了。”
    “你在她家上厕所, 最后厕所堵了。”
    “厕所堵了之后, 她爸刚好回来要上厕所。”
    白虎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龙，尴尬得炸毛，蒋悦也一脸吃惊地看着霍一, 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可怜他。
    ……这也太惨了。
    白虎：“你……日天……我……操！”
    赵衍初：“能证明吗？”
    霍一低声怒吼：“别的不能说吗？！非要提这个！”
    赵衍初：“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吧。”
    霍一：“现在小蒋也知道了！”
    夫诸举起一只蹄子：“我保证不往外说。”
    霍一没了脾气，赵衍初道：“好了，说正事，你怎么在这？”
    在盛大的恶兽队伍尾巴上，三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兽低调地跟着，好像也不是很显眼，至少前面的“蛋糕”已经吸引了大部分目光，而恶兽们的状态原本也是混沌无序的，似乎不会分散精力去注意周围有什么变化。
    霍一一脸谨慎，低声道：“我刚才看到我自己了。”
    蒋悦和赵衍初现在不是很惊讶了，霍一似乎还难以接受这个世界的设定，惊魂未定道：“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虎，我看见我就想干架！我他妈吓死了，还以为是兄弟……”
    蒋悦&赵衍初：“……”
    赵衍初：“你被你自己打了？”
    霍一心有余悸：“那白虎顶着我的脸，凶神恶煞的，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揍晕踹河里了。”
    蒋悦：“……踹河里了？”
    霍一：“我本来没想那么干！是那家伙阴得很，想把我按水里淹死我，结果被我反杀了。”
    赵衍初：“然后呢？这支队伍是从哪里来的？”
    霍一甩了甩尾巴：“路上碰到的，不知道要去哪，我看到那些人被绑在上面，那只冒牌货本来应该想跟过来，我看我们俩长得也没区别，就悄悄混进来了。”
    他现在还难以接受这种魔幻经历，毕竟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实在太诡异了，好在那只镜像的白虎打不过霍一，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碰见。蒋悦又问道：“你见到凌主任他们了吗？”
    霍一摇了摇头：“没有，我倒是想找，一路人只碰见你们。其他人真碰上了也不敢认，谁知道是真是假的。”
    他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太诡异了，夜晚这么长，找不到准确的时间刻度，要怎么开门？”
    青龙开口道：“我可以估算大概的时间，‘开门’的时间一定要很准确吗？”
    霍一迷茫道：“我不知道，‘开门’也是第一次，如果最后都是这个样子，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这个时候，整个恶兽游.行队伍已经离开了残破的城镇，行至郊外，月光越过绵延的苍山，落在这支□□的队伍之上，三辆绑着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人的游车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剪影，陌生的大地之上，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此时，队伍突然停住了，青龙从夫诸的身上下来，白虎伸远了脖子去看，因为他们处于队尾，前面又被三辆巨大的车挡住了，实在看不到遥远的队头停在哪里。
    看来是到地方了……蒋悦心想。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几只小妖怪，蒋悦认不出来的品种，这会儿队伍停下来，于是开始闲聊道：“这次一下子进口了这么多‘高级货’，怎么着也能尝尝鲜吧？”那妖怪一边说一边吸溜，看着车上的人，馋得不行的样子。
    旁边的搭腔：“我倒也想，‘本地产’的吃不上好东西，肉吃起来没滋没味，又韧又柴。不过我们这种等级，也得等前面的挑好了……看青龙大人开不开恩吧。”
    开头说话的妖怪嗤笑道：“什么青龙大人……他要是真担得起这个地位，咱们用得着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吃死人？九尾狐多长时间才供上一批‘进口货’？”
    另一只答道：“你在这嘴人青龙有什么意思？你真扳得倒烛阴钦点的太子？况且九尾狐这次能传这么一批‘进口货’，这意思不就是门快开了么……”
    “那倒也是……这日子，真他妈让我们熬到头了……”
    蒋悦和赵衍初、霍一在后面把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蒋悦越听越心惊，青龙和白虎当机立断，上前一人按住一个，那两妖怪吓了一跳，青龙稍稍变大了一些，低声道：
    “别出声，不然立刻杀了你们。”
    那俩恶兽原本也是低级妖怪，被青龙和白虎按在地上，还没看清挟持自己的是什么人物，听到这话登时就吓得不敢动弹。
    青龙：“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妖怪声音颤抖：“别杀！别杀！我都说！”
    青龙眯着眼睛：“这些恶兽今天要干什么？你们绑这么些人要干吗？”
    妖怪一听青龙说“恶兽”，道：“这位大人……你们是从别处来到吧？今天是烛龙大人显灵的日子，这些人是兄弟伙要吃的，大人虽然不是本地人，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啊！”
    青龙把他按到地里，继续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青龙’是谁？它在哪里？”
    妖怪吓得一抖：“是……是烛龙大人的副手！他今天也会来！”
    那妖怪话音刚落，兽群突然吵嚷起来。
    蒋悦感觉到空气中的水分都在震动，自远处卷起一阵风，有什么东西在飞快而至。
    他们抬起头，黑色巨龙掠过他们的头顶，犹如一辆在空中极速前进的列车，呼啸而过。
    妖怪道：“是青龙大人！”
    青龙按着他，看清了那黑龙的面貌，目眦欲裂。
    第100章
    蒋悦也看到了那条黑龙。
    他的出现引起恶兽很大的反应, 黑龙身躯庞大，在空中掠去时卷起气浪，他怒目切齿，龙瞳血红。
    这不是蒋悦第一次见到他。
    早在他踏上脱离恶兽的第一步, 在渡劫之后的回忆灵境中, 那只在不周山战场肆虐, 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让真正的青龙背了十几年的血债——
    身为四圣兽之首的青龙，杀戮, 弑亲，应该被流放到无主之地, 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人都当青龙疯了，他再疯，也谈不上无辜。人也是他杀的，赵衍初是个凶手，他手上握着刀，刀上淌着他亲生父母的血, 淌着所有死在不周山的人的血, 永远也洗不干净。
    赵衍初此时还是兽形，他盯着那只黑龙掠去的身影, 兽群爆发出呼声，青龙的一双眼睛都要滴下血来。
    那只被他按在地上的妖怪发出哀嚎：“别……别杀我！大人！你问的我都说了！”
    青龙用力闭了闭眼, 似乎在遏制心里滔天的杀意, 那只妖怪在他爪下不停挣扎, 蒋悦道：
    “衍初！”
    蒋悦的这一声才让赵衍初清醒过来，他松开了手，霍一把两个小妖怪头对头一敲, 两只一齐晕过去，被霍一随手扔到草堆里。此时恶兽的队形有了变化，兽群聚集在山脚之下，幽暗的月光在到处悬浮的血色灯笼的映衬之下显得尤为单薄，黑龙落于队伍最前，三辆绑着“进口货”的游车被缓缓推向前去。
    兽群中的大部分开始化作人形，只剩下一些低级的无法化形的妖怪，他们缓缓向中间靠拢，簇拥着游车，等待着宴会开始。
    赵衍初恢复了人形，表情冷硬得可怕，蒋悦和霍一也现出人形，在人形之下，他们得以混入兽群之中，靠近黑龙所在的前排。
    他们看见一个巨大的祭台，周围围绕三座燃烧的火塔，整座山被火光照亮了一半，火光带着血色，犹如一个现世的炼狱。
    蒋悦看见巨大的黑龙在空中绕了几圈，最后竟然也化作人形，站在祭台之前。
    黑龙的人形身量很高，头发乌黑，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背对着兽群，他转过身来，蒋悦看见了他的脸，不由得心里一紧。那正是赵衍初的脸，这青龙，正是镜像世界里，赵衍初本人的投影。
    “赵衍初”站在燃烧的火塔前，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众兽，他抬起眼来，看到黑色的夫诸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落到他的面前，落地时已化作人形。
    “赵衍初”看着眼前的人，他是这个世界诞生的原因。
    夫诸的人形相当纤细瘦弱，没有任何威胁性。夫诸本身也是不起眼的灵兽，在恐惧时会召来水患，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青龙一开始在想，为什么烛阴偏偏为他创造这个世界，夫诸实在太弱小，配不上——
    至少青龙的存在感要比夫诸强烈得多，不是么？
    夫诸在烛龙显灵的日子才会出现，恶兽中盛传“这人架子比青龙大得多”，如果青龙是烛阴钦点的太子，夫诸才是莫名在掌实权的人。
    虽然这混沌世界，也没有什么权势可言。凶兽们把能吃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在长夜里东窜西躲，苟延残喘。
    这里是没有制度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吃了就吃了，毕竟在这些青面獠牙的住民之中，人只能算一种口粮。后来又觉得连吃人都无聊——因为不吃人，恶兽也能活下去。他们通过吸食世界缝隙之间泄露过来的怨恨和歹念，这些是源源不断的，恶兽永远也饿不死，只是怕无聊，只是怕无处可闹。
    掌权的夫诸并没有约束群兽，他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直接与烛阴接触。
    “蒋悦”站在祭台前，他赤着脚，穿着和“赵衍初”同样制式的黑袍，将兜帽放下去，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人群中的蒋悦似乎感觉到那双红色眼睛拨开人群，朝他看来。
    “蒋悦”似乎和黑龙关系很疏远，并未交谈。他面向众兽，全体恶兽也看着他，“蒋悦”开口道：
    “今天是烛阴大人显灵的日子。”
    众兽静默，即使私底下对台上两位议论众多，也没有人敢拿烛阴开玩笑。
    “大家也都看见了，最近‘门’打开的频率变高，九尾已经在正面落脚，不久的将来，‘门’就会持续开放，这就是烛龙的恩赐。”
    “蒋悦”的红眼睛看不出情绪，他既不像一个领袖，也没有权势滔天，咄咄逼人的态度。“夫诸”对待恶兽们一向疏离，不过今天，他的态度还是有略微不同，似乎有什么事情引起他的兴趣，让一向兴致缺缺的夫诸脸上挂上了戏谑的表情。
    “不瞒大家说，今天……我们也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这几位客人是提前‘开门’来到了这里，我想他们大概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蒋悦”在祭台前打了个响指。
    蒋悦感觉脚底的土地，水柱瞬间破土而出，要将他困住，蒋悦手里凝出长长的发光水刃，刹那将水牢打破！
    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镜像世界的夫诸，也是拥有灵视的！
    赵衍初瞬间化身为龙，巨大的青龙的场地中央悍然一扫，将许多未来得及化形的恶兽扫飞出去，他怒吼道：“跑！”
    “蒋悦”的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大声道：
    “今夜！谁能招待好我们的‘客人’！谁就是下一个进入‘门’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蒋悦和霍一感觉四周氛围骤然变化，许多恶兽听到“蒋悦”话，成百上千双眼睛一下聚焦在他们身上，霍一咽了咽口水，低声道：
    “开什么玩笑……”
    青龙盯着祭台前的“赵衍初”，“赵衍初”还未化形，耸了耸肩膀，道：
    “那可真是久违的客人……”
    恶兽们忌惮青龙，即使夫诸给出的条件十分诱人，暂且还没有立刻行动的。青龙护住蒋悦，低声朝霍一道：
    “距离出去还有大约20分钟，霍一来‘开门’，我来拖住这些东西。”
    蒋悦：“朗哥他们怎么办？”
    他的问题还没说完，“赵衍初”已化身黑龙，咆哮着朝青龙冲来，青龙咆哮一声，怒吼：
    “只能听天由命了！”
    两条巨大的龙撞在一起，镜像世界的中央发出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情节，点点卡文……本来想把镜像世界的黑化青龙和夫诸也凑成一对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从不能让他们俩当众打啵吧）
    第101章
    林厉瑶坐在办公桌前, 面色不虞地看着电脑。
    电脑上，九尾狐化形的“森”满面笑容，背景音是惨烈的嚎叫。
    林厉瑶从包里拿出手机，拨给了耿尧, 通话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她皱着眉头, 转而打给袁青, 同样不在服务区。
    林厉瑶冷着脸把手机放下，按下桌上的电话，把秘书叫进来。
    与此同时, 全国灵兽管理局的内网里，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九尾狐和青龙疑似隐秘处刑的视频, 青龙的事迹传播已久，这段视频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和进一步传播。林厉瑶把秘书叫进来的时候，秘书正拿着手机，和上司在看同一段视频。
    秘书进了办公室，林厉瑶正心乱如麻地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她问道：
    “你最近有和小耿联系吗？”
    耿尧是林厉瑶的徒弟, 除了林厉瑶有重要事务直接吩咐他, 其余时间都是通过秘书去联系，林厉瑶毕竟是处长, 又面临退休，许多事情无法亲理, 最近覃城分局正面临棘手的局面, 让林厉瑶很难做到事事周全。
    秘书是有点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上司的, 她连忙回答：“没有，林老师，要不我替您打个电话问问？”
    “我自己会打。”林厉瑶道, 秘书的心紧了一下，林厉瑶又问道：“他最近是不是和青龙他们在一起？”
    秘书表情有些僵，林厉瑶立马就察觉出来了，她灰蓝色的眼睛盯着秘书，道：“怎么了？”
    秘书只得掏出手机，道：“老师，青龙他……”
    林厉瑶没想到连她都能看到这段视频，九尾狐的这几段视频是早上发到她私人邮箱里的，林厉瑶还没弄懂发件人的用意如何，没想到全世界都知道青龙和九尾狐同流合污了。
    林厉瑶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这段视频上哪来的？”
    秘书：“昨晚就发到内部的论坛上了。”
    林厉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先出去。她坐在电脑前，手放在鼠标上，点开了文件夹里的一个文档，上面写着“112不周山事件追诉请求审核”，这是当年在不周山牺牲的灵兽遗属联合递交的追诉请求，要求重审青龙的罪行。李霁把这个文件发给她，只要林厉瑶的章盖下去，青龙将会在时隔十几年之后，重新被押上法庭，接受审判。
    有谁在背后推动这个事情，林厉瑶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林厉瑶心里也隐约有答案。
    但是最可怕的就是，一个人虽然掌握了真相，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证据支撑的真相，比理直气壮的谎言还要更容易被掩盖。
    林厉瑶看了一会儿，把文档关掉，她慢慢地站起来，看向窗外。
    林厉瑶已经很老了，十几年前她和赵衍初的母亲共事时，已经是她的上司。她是个对感情很淡漠的人，赵衍初的母亲则相反，直来直去，爱恨分明，这使她和她那沉默稳重的丈夫在婚姻生活中事事不合，林厉瑶经常看到她前一秒在电话里吵完架，挂完电话就开始抹眼泪。
    青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他奇异地结合了他的双亲完全相反的性格，头脑和能力都非常拔尖，在管理局里的灵兽后代中出类拔萃。
    林厉瑶一生未婚，也自认是个情感淡漠，理性至上的人。青龙犯下大错的时候，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让青龙承受他应该承受的罪罚。
    也许是因为和他的父母共事已久，林厉瑶始终无法将他父母口中的赵衍初和在不周山弑亲的青龙重叠起来，在最终审判之前，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她给青龙的时间已经够多，那些视频可以有很多解释，青龙的出现可以很容易和九尾狐的变形能力联系起来。
    但是这有什么用？如果每个人都认定青龙是凶手——那他就不得不是凶手。
    林厉瑶自认无法帮他更多。
    蒋悦站在镜像世界的战场之上，心想，如果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帮帮他们就好了。
    他已化作夫诸兽形，浑身浴血，蒋悦大口喘息着，半睁着眼睛，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当身上的伤口够多时，疼痛会转化成一种凉凉的触感，蒋悦觉得自己流血的伤口是凉的，流出来的血也是凉的。
    恶兽的作战和他们见识过的非常不同，他们不怎么讲究技巧，所以也不会用人形作战，最原始的撕咬更能激发他们的破坏欲，因为血就是兴奋的催化剂。
    如果他和赵衍初、霍一三人在一起，面对十几只这样的恶兽还能对付，但面对上百只近千只的时候，他们就是溃堤，是任兽宰割的肉，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了，而是一场凌迟。
    在混沌的镜像世界里，蒋悦出现了幻觉，仿佛那催促万兽集合的钟声还没有停止，仿佛恶兽游.行时的庆祝乐声还在继续，夫诸竭尽了能力的极限，他召来水，控制空气中的水分，将它们化作利刃，升起无数的水牢，将天地连接。
    蒋悦对水的控制已经比几个月前精进许多，他符合甚至超越了一只正常灵兽的成长速度。
    当他被咬住脖子高高抛起的时候，蒋悦听见恶兽兴奋的吼声，他保持着灵视，看见他们的气场连接在一起，像一片侵占了肥沃土地后疯狂生长的黑暗森林。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蒋悦产生了他十七岁之前一直在思考的疑问。
    他看着和黑龙对抗的青龙，说实话，他现在更像一只恶兽，他目眦欲裂，如果只有黑龙，赵衍初能把他剁成碎块，但是现在的青龙就像一辆列车——他的身上挂满了撕咬他的恶兽。
    青龙的鳞片被撬起，浑身鲜血淋漓，他长啸一声，口中朝黑龙喷出长长的蓝色龙焰，黑龙张开嘴，两道龙焰使镜像世界的黑夜亮如白昼，仿佛上古邪神的战争在这里重演。
    蒋悦喘息着，面对着又一次朝他围成圈靠近的恶兽，身前出现一列笔直朝外的发光水箭，猛力发射出去，水箭接连形成，瞬发几十只，包围圈被他逼退了几步，被射中的恶兽倒下去，后面的瞬间又踏上它们的身体围上来。
    优先进“门”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它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镜像世界，人已经被吃光了，到处都是在争抢的同类，一个已经被吸光抽干、破坏到再也无法被破坏的世界实在让他们厌烦。
    听闻被善兽主宰的世界正在夜夜笙歌，人类建立起了前所未有的文明，他们的文明是这里从未见识、无法想象的繁荣。最弱小、最无能的人也能够在这样的完美世界安居乐业，度过一生，恶兽设想过他们的味道，那应该是镜像世界的投影们无法匹及的美妙。
    他们渴望的不是破坏后的结果，而是尽情肆虐的过程，恶兽们迫不及待要去侵占那个地方，取代自己的复制品，然后……主宰世界！
    当九尾狐在那个世界的投影来到镜像世界时，恶兽们没想到善兽主宰的世界中，恶兽的地位竟然如此低下——那只到来的九尾狐眼睛被挖出来，全瞎了。这让大家群情激昂，大声嚎叫着要去夺回场子，烛阴却选择让两只九尾狐作为“门”，率先前往那个世界。
    他们嫉妒到恨不得自己是瞎掉的那一个。
    现在他们再也等不下去了。
    霍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白虎变成了一只血虎，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嘴角溢出血沫，狠狠将一只蛇面甩出去，喃喃道：
    “……还有五分钟。”
    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浑身浴火的朱雀划过天空，朝地上喷射耀眼的火焰，朱雀的焰火被认为能指引灵魂，永世不灭，焰火落入地上，像一道发亮的轨迹，将夫诸和霍一暂时与恶兽隔离开来。
    空中领域的恶兽发现了朱雀，立刻扑向他。
    霍一啐了口血，道：“妈的！这货每次玩游戏也这样！先等我消耗完了再上来收割！心机鸟！”
    蒋悦十分欣赏霍一现在还有心思调侃的心态，毕竟现在被消耗的也只有他们，要抢人头更是算不上。刑朗和凌轩也在东方现身，两个人维持人形配合作战，大概是黑龙和青龙开战的第一声巨响，替他们指引了方向。
    刑朗远远地吼道：“哪里引来的这么多怪？！”
    霍一已经打得四肢发软，勉力继续迎战，大声道：“不走运！捅了这群畜生的窝！”
    刑朗：“快想办法开门！”
    霍一惨叫：“开门开门开门！总得来几个帮我转下仇恨啊！”白虎如同一座小山，上面攀着四五只恶兽，咬得它痛吼一声。
    夫诸急奔，近百只水箭连发，让他像只永动的机关弩直突突，他大声道：“霍一，跟着我！”
    地上的恶兽被白虎和夫诸引到另一边，那场景仿佛釜山行中的丧尸爆发，所有恶兽迫不及待层层叠叠地撕咬上来，蒋悦将他们引到远离那三个“蛋糕”的地方，从上方看，祭台前原本挤满了恶兽的地方顿时空了一处。
    蒋悦大吼道：
    “霍一！马上回去！现在开门！！！！”
    他闭上眼睛，使尽了最后一点灵力，大地开始震颤起来。
    一座前所未有的水墙快速升起。
    第102章
    蒋悦曾想过, 即使夫诸是一只在历史上被盖章的恶兽，他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像一只恶兽。
    夫诸引来水患，那他就不要像历史上的夫诸那样，召来洪水, 造成破坏。他可以操纵水元素, 这是不是可以代替夫诸的能力。
    蒋悦可能一生都会在摆脱恶兽印象中, 与恶兽缠斗，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但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瞎了，恶兽在他身上撕咬得鲜血淋漓, 他的左眼有些睁不开，上面覆着一层模糊的血雾, 蒋悦用力睁开眼——还好，他还看得见。他恢复了人形，朝那山峦一般的恶兽们抬起手。
    一道水墙从他们背后抬起来，有的恶兽警觉地回头，那道水墙升得足够高，似乎要将镜像世界的月和长久的黑夜遮蔽, 他将蒋悦引来的大部分恶兽隔绝在墙里。
    此时战场分成了三个部分：走兽们被夫诸围困在水墙之内；刑朗、凌轩和耿尧清理了空中战场；青龙和黑龙的对峙, 黑龙已落入了下风。
    霍一浑身浴血，咬住几只散落的恶兽狠狠甩出去, 扑向昏迷的人群，只要在地上画阵开门, 他们就都可以回去。此时天空已经擦白, 霍一的心开始狂跳——他有一种预感, 这个世界的白昼开始时，就是开门的时机。
    刑朗远远地大吼：“霍一——开门！”
    霍一大声道：“我知道！！！”他恢复人形，满头满脸都是血, 霍一感觉腿有些软，低声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随后跪下来，深吸了口气，用沾了自己的血的手指，低头开始画阵。
    霍一的手不住地抖，他用左手抓住自己的手腕，骂道：“他妈的别慌啊！”，随后竭力稳住自己，用手在地上留下血迹。
    霍一将法阵扩充，将那两百个昏迷不醒的人质圈进去。
    随着法阵的逐渐成型，地上的纹路开始发光，与青龙对抗的黑龙察觉到霍一的动作，企图过来阻止，被青龙一口拖住尾巴，用力横甩到山上，巨大的黑龙摔到山崖，震得大地颤抖，扬起尘土。
    霍一在最后一笔停住，他看向天边，太阳即将升起，他转头去看身后的伙伴，无一不是浑身是伤，快要支撑不住。
    开门的时机，只差一秒都可能开启错误的门，如果他赌错了——
    黑龙在山峦之间慢慢抬起头，青龙满嘴是血，嘶吼道：“霍一！！！”
    霍一紧闭上眼睛，太阳升起，第一缕晨光自绵延群山间投向祭台，霍一的手臂上全是伤口，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霍一移动指尖，完成了最后一笔。
    法阵散发强光，阵上生起大风，霍一掌心按在阵眼上，道：
    “破！”
    “门”瞬间开启，水墙之后的恶兽一见“门”开启，瞬间暴动，立即要扑向“门”。蒋悦的灵力即将枯竭，早就支撑不住水墙，他指尖一抬，墙化作齐天高的巨浪，朝兽群轰然倒下——
    这是蒋悦成为夫诸之后，召来的第一场洪水。巨浪猛冲之下，兽群被卷入滔天的洪水中，到处都是疯狂的嚎叫。蒋悦同样在水中，被自己召来的洪水瞬间冲走。
    人形的时候，他不能飞，然而现在的蒋悦也没有力气再化作兽形。
    朱雀长吟一声，拖着带火的羽翼过来抓住蒋悦的肩膀，把他从水中拖出来，飞向已经敞开的“门”。
    蒋悦浑身脱力，他身在半空，看见夫诸，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山上，冷眼看着一片混乱的战场。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参战。
    蒋悦浑身是伤，每一处都火辣辣的疼，血顺着他的指尖滑落，蒋悦咳了几下，感觉喉头一阵甜腥。
    如果镜像世界的“蒋悦”参战了，他现在能不能活，可能是个问题。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毕竟蒋悦成为夫诸也就几个月的事，他没有经历多少凶险的情况，几乎每一次赵衍初都在身边。
    蒋悦想起几个月前，他和赵衍初站在须弥灵境的公告板前，赵衍初叫他在考虑一下监护者的事情，蒋悦那时候就在心里期望，日后可以陪着赵衍初去冒险，给他打下手。
    啊……真是血腥的冒险，蒋悦眨了眨眼睛，血从额角上顺着脸庞流下来。
    那个时候的赵衍初面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挺无奈的，因为他真的对青龙的境遇、对灵兽世界一无所知……
    蒋悦看见青龙，青龙同样十分狼狈，他虽然在和黑龙的对战中占了上风，却杀不死黑龙。
    蒋悦知道他有多恨，恨得不知疼痛，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霍一开了“门”，所有的恶兽都像疯了一样，幸而夫诸召来的洪水卷走了大部分，刑朗、凌轩降落到门前，和霍一一起清理几只穷凶恶极的漏网之鱼，几人俱是受了不少伤。耿尧带着蒋悦落地，青龙再一次将黑龙压制，踉踉跄跄地游走而来。
    他们先送走了人质，大地震颤起来，夫诸的洪水终究作用有限，成群的恶兽为了进入镜像世界的门，拼了命地疾奔而来。
    蒋悦：“不好，它们又追回来了！”
    霍一：“来得及！赵衍初！”
    此时青龙已经落地，恢复人形，赵衍初浑身是血，低垂着头，刑朗吼道：“走！”
    众人跳入门中，蒋悦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空跳了一拍，他本能地抓住赵衍初的手，两个人的手上都是滑腻的血。
    蒋悦进了门，赵衍初却没有动。
    然而蒋悦已经进了门，门内已卷起大风，蒋悦抓住赵衍初的手，两只满是血的手交握着。
    蒋悦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随后道：
    “赵衍初……你干什么？”
    赵衍初看起来有些狼狈，他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游刃有余的，他迟迟没有动作，蒋悦的心在这分秒中开始凉下去。
    赵衍初竟然朝蒋悦笑了笑，他笑起来还是好看，俊朗没有因为这狼狈减去一分一毫，却莫名有些悲伤的意味。
    蒋悦的心提上来，他的手紧紧攀住赵衍初的手腕，小声恳求道：
    “衍初，别这样……别这样对我。”
    赵衍初：“小悦，对不起。”
    蒋悦咬紧牙关：“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去，总是有办法的对不对？总会有……”
    赵衍初轻轻摇了摇头，道：“小悦，我已经逃了一次了。”
    蒋悦不知道怎么说服他了，他像只绝望的动物，哀哀道：“不……不要，求你了。”
    赵衍初的手慢慢松了力道，最后道：
    “喜欢你。”
    蒋悦仿佛听到什么不能理解的话，怔怔道：“……什么？”
    赵衍初的语气充满无奈，道：
    “不懂吗？喜欢你，装醉亲了你，想管你爸叫岳父，可惜小悦不肯承认。”
    蒋悦的泪涌出来，哽咽
    第103章
    蒋悦睁开眼, 看见白色的天花板。
    他有些恍惚，等到眼睛聚焦后，看见上方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下，输液瓶连着长长的管子, 将药液传送进他的身体里。
    蒋悦头痛欲裂, 他的一只抬起来, 覆在自己的左眼上，他的左眼还覆着纱布，蒋悦坐起来, 转头望向窗外。
    病房里非常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运作时轻微而冰冷的滴声,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蒋悦掀开被子，他穿着条纹病服，手臂和腰腹缠着厚厚的纱布。蒋悦看到纱布时，才感知到伤口的存在。
    他的确感觉很痛，但这却不是伤口带给他的。
    “咔哒”一声，病房被打开, 蒋悦抬头望去, 凌轩走进来，看到坐起来的蒋悦, 愣住，停下了动作。
    房间里是很昏暗的, 蒋悦像只洞穴里的动物, 在黑暗中转头过来看他, 凌轩莫名无法面对那眼神，有些无措道：“小蒋……你醒了？”随后他转过身，很慌乱地丢下一句：“我去叫医生。”
    蒋悦丝毫没有抵抗和疑问地被医生按住检查伤口状况, 他的反应有些迟疑，医生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移动，蒋悦的眼睛久久地才跟过去。他的魂仿佛有一半落在镜像世界里，剩下一个屏蔽了感知的躯体带回来。
    他们在镜像世界里差点全军覆没，霍一开门的时机分秒不差，门开在长江大桥正上方。6点的时候，昏迷的人在长江大桥的堆成一座下山，附带几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人，当天就上了新闻头条和热搜。
    覃城灵兽管理分局的公关即刻出动，下午就出了澄清视频，知情人透露这是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主题为人与人、人与社会空间的思考。网友评论其“神神叨叨”，三天后就忘到脑后。
    被九尾狐传送道镜像世界的这200多人，在医院经过治疗后已恢复如初，陆续出院。在严密的检查之后，已验证这些人质一概不记得在镜像世界的经历，但为了保险起见，管理局仍派出一定的人手进行后续的追踪和观察。
    在镜像世界进行战斗的人之中，凌轩、刑朗和耿尧伤得相对轻一些，但恶兽造成的伤口恢复得异常缓慢，这几人仍然昏迷了足足四天。蒋悦和霍一伤的更重，蒋悦的左眼上方被恶兽深深地挠了一道，差点伤害到眼球，所幸没有影响视力，霍一的腹部被开了洞，这一处伤险些让他当场毙命。
    青龙失踪。
    蒋悦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他在昏迷中度过了这一年除夕，迎来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全国遇见了百年难遇的寒潮，北方的高速公路堵着许多返乡的人，大雪遮天，将他们封闭在归程之中。受寒潮影响，南方的温度也降至冰点，许多不下雪的城市都开始下雪，反常的天气让这个年过得十分艰难。
    在寒潮肆虐的时候，人们足不出户，灵兽管理局却在担心，这极端的天气是否预兆着什么。
    按时间推算，现在已正式进入强周期，恶兽的活动迹象却以往的周期要少许多，至少他们还没有遇上正面战场，恶兽此次捉摸不定的态度，正是让管理局头疼的。
    安置蒋悦他们的意愿是灵兽管理局的内部医院，专门收治在战斗中受伤的灵兽。蒋悦醒来的时候，霍一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蒋悦去看了他一回，霍一躺在床上，嘴里插着管子，还未脱离危险。
    猫老师拄着拐杖来看过霍一，70多岁的人，在重症病房外扶着门偷偷抹眼泪。
    蒋悦第二天就能下床了，因为太过虚弱，他还坐着轮椅，夫诸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医生说他眼睛上方的伤口，普通人肯定会留疤，但是夫诸不会。只是镜像世界恶兽的造成的伤口愈合缓慢，蒋悦只能暂时戴着眼罩，在医院里游魂一样走来走去。
    青龙没有从镜像世界回来，在这个世界却已经挂在灵兽管理局内网的通缉名单上，理由是串通恶兽，挟持人质。青龙的档案隶属覃城管理分局，这份通缉由覃城管理局局长李霁亲自发出，事件级别非常高，牵动了全国的灵兽体系。
    现在不仅所有人都知道位居四圣兽之首的青龙背叛组织，投身敌营，早年不周山的旧案也被翻出，青龙弑亲的事情人尽皆知。
    然而青龙已经不见踪影，李霁一方在不断施压，强调青龙是强周期灵兽管理局中的重大隐患，务必尽快铲除。
    李霁的态度随着青龙别遗留在镜像世界后开始转变，蒋悦不得不接受这个引导他们为青龙翻案的人，正是要置青龙于死地的人。他的无所顾忌也向蒋悦传递了一个信息：赵衍初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即使这样，蒋悦还是日日等在霍一的病房前，看着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等到他睁开眼睛。
    刑朗和凌轩都知道蒋悦在想什么，他们心底怀有同样的希望，理智上却知道那不可能。
    霍一稍微恢复的时候，蒋悦坐着轮椅摸索到霍一的病房里，他瘦得厉害，戴着眼罩，有些局促地坐在霍一的病床旁。
    霍一比他更局促，蒋悦的精神有些不稳定，霍一能够理解他的偏执，却不得不如实回答他的问题：
    “那个世界的‘门’，在法阵系统上永远地关闭了，小蒋。”
    蒋悦缠着绷带的细瘦手指不安地抓紧了轮椅扶手，问道：“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霍一：“这种‘门’，通过法阵打开，一秒的偏差都会不一样，我们也只是在已知6个小时的前提下赌对了……才打开回来的‘门’。”
    蒋悦：“可是……你不是复制了九尾狐开‘门’的法阵吗？我们可不可以试着再复制一次？只让我过去就好。”
    霍一悲哀地看着蒋悦：“你进了‘门’，又怎么打开回来的‘门’呢？九尾狐开门的那一天永远过去了，所以那个门留在了过去，即使复制法阵再次打开了门，也不会是我们进去的那个门了。”
    蒋悦等了霍一这么久，满心以为霍一能给他答案。他仍不死心，继续道：
    “这些门……这些门会不会重复呢？我是说，如果我不断地进入这些门，会不会有机会再达到赵衍初在的那个？”
    他念赵衍初的名字有些停顿，仿佛这是个沉重的名字。
    “如果可以这样……请、请你教教我，无论花多长的时间，无论要进多少扇门，我都会去做。”
    霍一听了蒋悦的话，突然笑了，他笑着笑着流下眼泪来，道：
    “蒋悦，那不是三百扇门，也不是三千扇门，如果可以这样做，三万扇门我也一个一个去开。但是……”
    “门是无处不在的，这样的世界有无数个，赵衍初在这无数个中的一个。”
    “蒋悦，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真的……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第104章
    蒋悦也是霍一看着长大的, 他自认还算了解蒋悦，这个人是一个矛盾体，他既勇敢又有些胆小，既坚韧, 有时又有些游移不定, 这些完全相反的特质构成了蒋悦。单单看着他, 好像毫无攻击性，也没有任何锋芒。
    然而蒋悦的锐利是藏在里子的，这不是体现在言行举止, 而是体现在他做过什么。
    因为没有尾巴，在欺凌中度过自己的青春期, 离开自己的家乡，以恶兽的身份通过渡劫考试，从镜像世界活着回来。这种锐利是蒋悦飞速成长的核心，也是他疯掉的前提。
    ——在霍一眼里蒋悦的确是疯了。如果要用“开门”的方法去寻找赵衍初，要找到他相当于大海捞针，可能性微乎其微。蒋悦听了却丝毫没有受到打击, 仿佛这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可以考虑。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霍一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去“开门”，单是进一次镜像世界就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了。
    蒋悦坐在轮椅上, 像一片薄薄的纸片，或者一束虚弱的日光, 他的锁骨凌厉的突起, 苍白的脸上还覆着眼罩, 霍一的绝望并没有影响到他。蒋悦开口道：“如果说这个‘门’对我们来说是随机的，对里面的人来说却不是，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有通向镜像世界的方法？”
    霍一思考了一下, 蒋悦继续道：“你也听见那些妖怪说，九尾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不，双生九尾狐之中有一只是来自镜像世界的，这不正说明镜像世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随机的门吗？”
    蒋悦的话让霍一恍惚了一下，因为他思考的样子十分像赵衍初——在千回百转中找到答案，任何不可能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跨越的阻碍。
    霍一的情绪因为思考平稳了一些，他慎重地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九尾狐掌握的通往特定‘门’的方法，已经不在法阵学的范畴内了。”
    蒋悦平静地说：“那我们去找那九尾狐问一问，就知道了。”
    霍一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地看着他，蒋悦这句话说得毫无波澜，好像九尾狐是一个管理局的普通同事。他滑动了轮椅，告别了霍一，让他好好休息，霍一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病房外。
    蒋悦的伤口好得非常慢，夫诸的自愈特性只能保证他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却不能加快愈合的速度。从镜像世界回来的几人都是如此，伤口恢复缓慢。不仅如此，他们因为和青龙来往密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李霁架空，管理局很快来了消息，九尾狐一案被收回，他们不用再追查下去了。
    而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切等休整好了再说”，李霁的口谕是这样的。
    至于什么时候休整好，没有人来告诉他们，这个日子遥遥无期，没有尽头，时间对他们来说越来越难捱了。
    蒋悦当了快二十年的学生，也当了半年的灵兽，见识过学校黑暗的一面，也经历过性命攸关的时刻。但是这段日子才体会“权力”这个词能把人压迫到什么地步。在灵兽中被完全孤立，连刑朗和凌轩都被变相停职，别说打听九尾狐的下落，任何有关灵兽的消息他们都接收不到。
    在这段日子里，蒋悦经常做混乱的梦，梦见赵衍初的灵境，他们站在临江阁楼上，看着满载妖怪的大船渡过江面，梦见赵衍初穿着松垮的和服，脸上带着调笑的神情。青龙载着他腾空升起，整个灵境燃烧起来，仿佛一幅湮灭的画卷，又如同失火般的黄昏。
    后来蒋悦学会自己创造灵境，才知道赵衍初为他构建的灵境工程量有多大，他那么轻易地烧了，只是想告诉蒋悦：
    你不再需要这里，因为你有我了。
    可是……可是蒋悦那时候只能听到他说出口的前半句话，却听不到他心里藏着的后半句。
    蒋悦又梦见赵衍初最后表白时的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责怪他竟然那样不解风情，又像完全包容了他的不解风情。
    蒋悦心想如果自己早一点承认就好了，一份被自己认定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就那么不值得表达么。
    如果他早一些承认，赵衍初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蒋悦心想大概也不会，因为这是两码事，并不是孰轻孰重的关系。
    但是让赵衍初最后才迟迟说出口，迟迟得到回应，这是蒋悦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就像一篇描述了极长极别扭的暗恋的小说，连个像样的结局都没有，蒋悦也绝对不想让赵衍初只记得那几句“求你”、“我错了”和“我都承认”，怀抱这么糟糕的回应，永远困在镜像世界里。
    他说不定会反复回味，嘲笑蒋悦在这件事上是何等笨拙。
    蒋悦又一直梦见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在那里沉底就可以遇见幼年的青龙。青龙蹲在满是绿影的清澈潭底，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同样是幼年的蒋悦。那个地方就像一个沙漏，连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个场景让蒋悦分外熟悉，但却回想不出具体的地点，就像拿着一块拼图，在回忆里却找不到它对应的空缺。
    事情在林厉瑶的到来后发生了转机。
    林厉瑶秘密来了医院，她已经正式退休了，戴着墨镜，严肃和干练不减，他们聚在霍一的病房里，林厉瑶看着霍一，站了许久，才开口道：
    “猫老师两天前去世了。”
    霍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道：“这不可能……”
    林厉瑶转身看着病房巨大的落地窗，道：“老了，很正常。”
    霍一无论如何不能消化这个噩耗，靠在床上缓了许久，还是道：“……这不可能。”
    “李霁去拜访一下，第二天就在梦里去了，有什么不可能？”林厉瑶冷冷道。
    众人都知道李霁自从青龙留在镜像世界，开始撕了面皮一样地挤兑他们。霍一不敢相信地痛喊：“他为什么杀我师父？！”
    林厉瑶慢慢摘了墨镜，露出一双红肿而疲惫的眼睛，道：“上一个是你师父，下一个就是你。”
    李霁的行为已经超越他们想象，蒋悦问道：“李霁他究竟想干什么？”
    林厉瑶抱着手，问：“你们是不是开了‘门’？”
    众人噤声，霍一开门是秘密，他们谁也没有说出去过，青龙的失踪被定义为已被恶兽招安，管理局讨伐青龙的呼声越来越高，却失踪从他们嘴里撬不出青龙的下落。
    不然他们也不会被软禁在医院里。
    霍一听闻猫老师去世的消息，陷入悲愤。林厉瑶心知他们不会承认，片刻后沉吟道：
    “其实我早些年就设想过‘开门’和青龙失控的关系，但是我没有依据。现在赵衍初失踪，李霁杀了猫老师，我才能确定这是真的。”
    蒋悦蹙着眉，说：“李霁杀猫老师，是因为猫老师会‘开门’吗？但是霍一和我说过……用法阵去开启镜像世界的门，几乎不可能。”
    林厉瑶缓缓摇了摇头：“猫老师可以做到，而且我怀疑李霁通过猫老师去过镜像世界。”
    众人被这个消息骇得说不出话，只听林厉瑶道：“我们当时调查青龙的失控比你们想象中要深入，我与李霁不合，只能猜测猫老师提出了镜像世界的猜想，并且和李霁实践过。”
    刑朗神情愠怒，道：“那他为什么还要杀猫老师？”
    林厉瑶不说话，而是看着蒋悦，蒋悦开口道：“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李霁已经可以自己往返镜像世界了。”
    “他才是被恶兽拉拢的那一个。”
    蒋悦的眼睛还没有好，但伤口已恢复得差不多。他抬头道：“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林厉瑶：“李霁正在置换管理局里的人，我被迫退休了，没有任何权利。”她深深地闭了闭眼睛，道：“一把年纪了，要说我和李霁争权夺利也好……我不会让李霁把管理局变成强周期第一个沦陷的地方，这太可笑了。”
    她抬眼看向病房的门，示意门口的人：“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年轻人进来。
    袁青戴着黑框眼镜，有些拘谨地开门进来。这个面目蒋悦再熟悉不过，九尾狐曾冒充过他与蒋悦共处一室，九尾狐不仅能模仿他的外貌，甚至能复制他的人格，顶着他的脸说一些出格的话也毫不违和，这就是九尾狐的化形能力。
    袁青看见刑朗神情有些不自在，大概心知刑朗已经了解到他如何“走后门”进的安全处。林厉瑶似乎很看不惯袁青畏畏缩缩的样子，直接道：“不要浪费时间。”
    袁青挠了挠头，开口道：“我……我能提供九尾狐的消息。”
    他这句话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袁青是个十分承受不住成为焦点的人，连忙摆摆手，道：“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们要自己斟酌！”
    林厉瑶的恨铁不成钢快要化成实体砸在袁青脑袋上，袁青只好继续道：“我自从在考试的时候被九尾狐袭击……就一直想抓住它，进安全处也是因为这个。”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刑朗一眼，“邢队叫人轮班去蹲九尾狐的下落，我每次都在场，那一次能蹲到，也会因为运气的事。”
    刑朗快要受不了这个人冗长的背景故事和心路历程，又知道他实在不经吓，只得耐着性子道：“你可以说重点。”
    袁青立刻瑟瑟发抖，道：
    “那一天后来的事情我都忘了，但是我记得九尾狐说过一句话。”
    “他说下一次开门，整个世界都会看到。”
    第105章
    “整个世界都会看到。”
    这句话一直在蒋悦的脑海中盘旋着。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蒋悦又想起在镜像世界时, 夫诸也曾说过：
    “再过不久，‘门’就会打开。”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袁青虽然也掉入了镜像世界，但他和其他普通人一样，也失去了意识, 除了九尾狐说过的话, 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现在刑朗和凌轩也回不了管理局, 无法动用更多的资源来调查九尾狐了。
    蒋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道：“你说你是意外蹲到九尾狐，那九尾狐是怎么召集这么多人的？”
    袁青没想到这一茬, 怔愣了一下，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这个时间段地下街的活动几乎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这么一群人。”
    耿尧摸了摸下巴，道：“所以九尾狐还另有联系自己粉丝的途经啊。”
    凌轩：“照这么看来，这个途经必须非常隐秘了，毕竟连我们都没查出来。霍一和九尾的粉丝接触过，有什么头绪吗？”他转头看霍一, 霍一的脸色不太好, 他伤得最重，恢复得也最慢, 猫老师去世的消息又是一个打击。霍一一时神情恹恹，对凌轩的问题一时接不上反应。
    刑朗见霍一实在精神不济, 接过话来, 道：“这个可以去问问救回来的那些人质, 他们忘记了镜像世界的事，之前的事应该没忘吧？”
    蒋悦点点头，又说：“不过我们现在……是被李霁监视了吗？”
    林厉瑶将墨镜戴回去, 回答道：“李霁其实是一个很自大的人，我和他认识四十多年了。我很了解他。”林厉瑶的脸皱了皱，似乎对这件事感到不适，“虽然这么说感觉挺恶心的，但是这世界上的确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
    “他很快就会放松对你们的限制，赵衍初——”林厉瑶藏在墨镜后边的眼睛投向蒋悦，“青龙已经不在了，你们对他来说没有威胁。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蒋悦的眼睛像一汪深深的潭水，藏着无限的心事。林厉瑶接着道：“接触人质的事，先让袁青去吧。”一旁的袁青抖了一下，向自己的姑妈投去惶恐的眼神，林厉瑶冷酷的墨镜对着他，袁青只好败下阵来，应道：“好的……”
    林厉瑶把袁青领走了。霍一一脸疲惫，一言不发地躺回床上，众人知道他想要静静，于是体贴地从他的病床退出来。蒋悦推着轮椅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刑朗和凌轩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前，刑朗点了一颗违反规则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细细的朦胧烟雾顺着窗户打开的缝隙飘出去。
    “这么多年……我没想到衍初会那样走。”
    刑朗的指尖夹着烟，开口说道。
    “不意外吧。”凌轩伸手去拿刑朗点燃的香烟，刑朗的手避开他，凌轩又将头凑近，就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两个人的身影在窗前相错，像两只交颈的鹿，凌轩继续道：“青龙……心里不是一直装着这个事吗？”
    在蒋悦的眼里，此时此刻讨论着赵衍初的刑朗和凌轩有种陌生的淡漠，蒋悦这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和赵衍初，和霍一，和自己都很不同。他们在用一种完全成人的眼光在看待赵衍初的选择。
    蒋悦听见凌轩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如果青龙没有遇到这个事，会是什么样子。后来我也不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刑朗示意他说，凌轩答道：“因为现在的青龙，就是在负罪的人生里一路走过来的，他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恨他，没有一个比他自己更恨自己。所以呢，我一直盼着能有个人能把他掰过来。”
    刑朗指间的烟燃得烟灰散落，他眯着眼，随意道：“那你觉得那个人出现了吗？”
    “废话。”凌轩用手推了一下刑朗的肩膀，随即声音又低下去，“我是没见过青龙这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高兴过，真不容易。”
    刑朗：“可是他还是选择留在那里。”
    凌轩抱着手，看向窗外，喃喃道：“是啊，难道他就想不明白，人要朝前看么。他是当真不在乎那个人了么？”
    刑朗把烟灭了，投进墙角的垃圾桶，答道：“他是有点太在乎了，不过这举动真是在挖那个人的心，将来要是能回来，得让他涨点教训。”
    凌轩：“他能回来吗？”
    刑朗：“不知道。”
    两人以沉默结束了这场对话。
    “那个人”默默地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个尽头走去。
    蒋悦也很想找一根烟来试试，他不会抽烟，但是他记得赵衍初抽烟的样子，在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赵衍初抽烟时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平时的赵衍初能冷静地思考许多事情，面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有些淡漠和疏离，碰上蒋悦才会有一些额外的情绪。
    他抽烟的时候，没有这种年纪的男孩子的耍帅意味，烟雾从他指尖点燃的烟延伸出来，组成一个深深的池塘，赵衍初就把自己整个人深深地浸入这方池塘里，蒋悦以前曾暗自迷恋他这个模样，因为这个时候的赵衍初看起来实在是深不可测。
    现在蒋悦才明白，自己迷恋的，赵衍初的深不可测，是由多么绵长的痛苦所构成。他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候都在其中翻滚，而这痛苦结束的时候却遥遥无期，没有尽头。
    蒋悦听见凌轩和刑朗的对话，他们也不知道赵衍初能不能回来了，而蒋悦却连想这个问题都不敢。
    这一夜他又梦见自己沉入黑色的潭水之中，沉底之后去往另一个潭底，那里有清澈的绿影，以及躲在潭底的那条小龙。
    蒋悦朝它走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他想开口问：你是赵衍初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们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时候就见过面？
    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那条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龙，他还想问他：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这个问题梗在他的喉头，最后变成他吐露出口的几个泡泡，慢慢地升到潭水上方，蒋悦抬头望了望，只有岸边摇曳的绿影。
    小龙也随着他一齐抬头，蒋悦慢慢地游上去，想要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106章
    蒋悦一直往上游, 水面的上方是一片亮得发白的日光，它们投进水里，形成一些摇曳的光柱，和岸边的树倒映的绿影交错着, 让蒋悦感觉分外熟悉。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 在很久很久之前, 只是这记忆的碎片被他关在脑海中的匣子里，时至今日，他未曾打开。
    蒋悦探出水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病房的窗纱安静地摆动着，蒋悦躺在床上, 睁开了眼睛。
    又是这样，蒋悦从床上坐起来，感觉一阵头疼，他抬起手，只摸到自己的眼罩。蒋悦的眼睛一直没好，每次揭开纱布都能看到眉骨延伸至眼睛上方那道粉色的伤口。换药的护士每次都会安慰他, 说不会留疤。蒋悦倒是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破相, 只是一直戴着眼罩实在太碍事了。
    又过了几天，袁青那边果然来了消息, 道在人质那边的调查有了结果，并认真写了份总结发过来。
    九尾狐对外活动的偶像身份“森”, 是去年在覃城的地下城红极一时的偶像, 光是外表就俘获了不少粉丝。然而“森”的活动频率并没有因为人气的上涨而变高, 反而总是神出鬼没，他的神秘反而让粉丝粘性更高，一些观望的路人也对他更加好奇。
    袁青通过调查, 得知九尾狐虽然活动频率不高，但是和自己的粉丝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些能够和九尾狐本人直接取得联系的粉丝当然不是普通的粉丝，而是九尾狐在自己的打赏排行榜上筛选的土豪粉丝，也就是所谓的狂热真爱粉。
    九尾狐通过粉丝的氪金数筛出自己的信徒，并对他们进行精神控制，让这些粉丝全身心地信奉和推崇偶像，并借由他们再继续发展和培养同类型的粉丝，以达到完全掌握这些人的目的。
    可以说，九尾狐通过这样的手段既躲过了管理局的监察，同时又不断地壮大了这个信徒的群体。毕竟只有最核心的粉丝能够直接联系到九尾狐，而他们也已经被九尾狐洗脑得完全不信任除九尾狐之外的人。
    管理局对镜像世界的善后工作有些难以进行，因为这些“人质们”自从镜像世界出来后，再也联系不上九尾狐，精神几近崩溃，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九尾狐所抛弃了。
    “PUA啊？”刑朗拿着平板，看着袁青发来的总结。袁青事无巨细的性格在这上面体现得非常淋漓尽致，他坐了几十页的文档，把九尾狐直接联系的几个头号粉丝列了出来，后面跟着这些人发展的分支粉丝队伍，每个人都标注了名字挂上超链接，一点就能查看这个人的资料，让人叹为观止，凌轩道这人大学的时候肯定没少做PPT。
    “九尾狐弄这么些人……传到镜像世界给那群恶兽吃么？”耿尧划拉了一下屏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要是光去当口粮，用得着还给人洗脑吗？还是镜像世界的恶兽讲究这种心甘情愿的口感……”刑朗不解地咕哝着。
    蒋悦想了想，道：“其实不用太过纠结这个问题，我接触过九尾狐，有一点我一直印象很深刻。”
    耿尧闻言抬头：“哦？哪一点？”
    蒋悦的眼神陷入回忆：“考试的时候，九尾狐假扮成青鸟和我聊了一晚上。他那个时候说过他在覃城骗了一个人。”
    耿尧点头：“他骗了嘲风那个卖水晶的老板。”
    蒋悦：“对，那个老板被他迷住了，花了很多钱也见不了他一面，这个状况就和他的那些粉丝很像。不过我觉得九尾狐并非是在玩弄这些人，至少不完全是。”
    刑朗道：“这怎么说？”
    蒋悦想起那一夜他和“青鸟”彻夜长谈，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面对面坐着的就是九尾狐，甚至在他面前吐露真心，蒋悦是想象不出九尾狐当时知道自己喜欢青龙时心里在想什么，至少他表现出来的不是嘲笑，恰恰相反，蒋悦认为那个时候的九尾狐也被氛围感染，不由得说出了心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个滑稽的场面，蒋悦永远也想象不出，他眼前的人，在不久后会间接导致他失去赵衍初。
    蒋悦深吸了口气，慢慢道：“九尾狐给我的感觉，是既享受追捧，又害怕失去这些追捧。它不是有恃无恐，相反的是，我觉得他十分在意这些。而它不再联系那些‘人质’，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已经被管理局标记追踪了，九尾狐不得不放弃他们。”
    “还有，基于这个印象，我猜测这只九尾狐是来自镜像世界的。”
    众人一时间噤了声，这个结论实在太令人意外，凌轩忍不住问：“为什么？”
    蒋悦把他在镜像世界听到的那两个妖怪对话简单地复述了一下，道：“那些妖怪说过九尾狐给他们提供‘进口货’，这里指的是从我们的世界被九尾狐传过去的人，那九尾狐作为穿过门去‘进口’的人，他本身应该是属于镜像世界的。”
    “而且，正因为这只九尾狐来自镜像世界，他才会如此渴求被追捧，因为这是在镜像世界永远也体验不到的，这让它食髓知味。”
    蒋悦顿了顿，又想起一点：“你们不觉得双生九尾狐非常少见吗？所以我的结论是……这一对九尾狐，就是由两个世界的同一只九尾狐组成。”
    *
    与此同时，覃城，地下城。
    剧场后台，一个脸庞分外姣好的男孩子坐在高脚凳上，他的脸非常小，皮肤白皙，嘴唇像花瓣一样粉嫩柔软。他的身材十分纤细，穿着中世纪风格领结层层叠叠的洁白衬衫，下面是背带裤，细瘦的小腿上套着菱格图案的小腿袜。
    他的左眼覆着一朵血红的玫瑰作为装饰，又在眼下描绘了逼真的血迹，乍看之下好像用玫瑰掩盖住了受伤的眼睛，这不仅没有损害男孩子一分一毫的美貌，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惊悚的美感。
    男孩子双手撑在凳子上，正对着沙发上的人撒娇，哼哼唧唧的，腿快活地乱甩，不小心把皮鞋甩到那个人的腿上。
    沙发上坐着的人和男孩子有着一样的面貌，只是装扮朴素得多，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衬衫扎进裤子里，显出盈盈一握的腰。
    已经舍弃了“森”这个形象的双生九尾狐，换了新的样貌，同样是纤细美丽的男孩子，完全符合弟弟的审美。自从他们开始一起变幻人类的样貌后，总是由弟弟来挑选心仪的脸，再用这张脸去征服更多的人。
    弟弟喜欢被簇拥的感觉。
    他在镜像世界瘦得像一只病狗，眼睛也看不见的时候，从未想象过自己有这么快乐的时候，许多的人为他无与伦比的美丽惊叹，不假思索地表达热忱的爱意，这一切让弟弟觉得，好极了。
    爱就像一颗甜美的冰淇淋，是因为哥哥在，他才能从此活在甜蜜的梦中，每日灯红酒绿，爱如潮水。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他的哥哥不像他一样那么享受被注视的感觉，无论他怎么强调这其中的快乐，哥哥总是显得兴致缺缺，他实在要闹起来的时候，哥哥才会说一些类似“我只要看着你就好了”这种哄人的话。
    弟弟是不想承认自己很容易就被哄住了，比起他一个人被注视和被爱，他更想和哥哥站在一起，让全世界都领略到哥哥的美丽。
    是的，即使他这么骄傲，即使他们拥有同样的脸孔，他还是暗自觉得哥哥是更美丽的，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哥哥更好看的人了，而他完全不嫉妒，因为哥哥是他的哥哥，只是他一个人的。
    弟弟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扑到沙发上，搂住哥哥的脖颈，眼睛上的玫瑰在他白玉般的脖子上轻蹭着，道：
    “你当时不是答应过我吗？要一起出来玩的呀。”
    哥哥把弟弟的手拿下来，要他坐好，还是道：“我无所谓。”
    弟弟真的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为什么哥哥就是不懂这种快乐呢？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想和哥哥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被看到，我想要大家也来喜欢你。”
    他说得很笨拙，这反而触动了他那总是冷冷清清的兄长，于是哥哥难得地放软了语气，道：
    “我不是一直在吗？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只需要你。”
    于是弟弟又被轻易地哄好了，但他又不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于是又纠缠道：
    “那……那‘开门’的时候你要和我一起哦，毕竟我们要变得那——么——大！”
    他伸展了修长的手臂，少年人的骨骼像一只亭亭玉立的白鹤，弟弟伸长了双手，以此强调“那么大”。
    哥哥被他的神态取悦，他神情柔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弟弟，答应道：
    “我当然和你在一起。”
    此时此刻，刑朗终于翻完了袁青写的那长长的报告，袁青写倒是挺能写的，但是真的啰啰嗦嗦，毫无重点，凌轩这种看多了文件的办公室主任，一开始对他的耐心和细致产生的一点印象分也随着后面东拉西扯，罗里吧嗦的东西越来越多而消失殆尽。办公室主任看了简直想把袁青揪过来教他写文件。
    蒋悦倒是看得认真，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甚至把袁青附上的超链接都一个个点开，看了那些人质的资料。翻到最后，关于这些人质的事实在是写无可写，袁青转而收集了一些覃城地下城偶像活动的近况。
    蒋悦看着表格，一个熟悉的词落入他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能猜到是什么吗~
    第107章
    “江面巨型投影Live”
    蒋悦的目光落在这行字上。袁青收集了2月份在长江大桥举行投影live的人员名单, 2月份只有三场，都是蒋悦不熟悉的名字，“森”自然也不在列。
    蒋悦注意到这个，是因为他以前坐在赵衍初的车后座上穿过长江大桥时, 曾见识过这种江面投影Live, 利用全息技术捕捉人体的样貌和动作, 将影像成数百倍放大，投影至夜间的江面上，这个舞台如此奇特且瞩目, 无论在覃城的哪个位置，都能看到这个巨大的投影。
    这项技术是地下偶像文化成熟的覃城所独有的, 在全国乃至世界都十分有名，也因为舞台的特殊性，只有最顶级的偶像才有资格登上这样舞台。蒋悦看着投影Live的名单，一个是元宵特别节目，由覃城电视台主办的，另外两个是由品牌赞助的商业表演。
    蒋悦的脑中有些混沌, 仿佛线索已经悄然浮出, 他却还没有抓住。
    凌轩把平板拿回来，退出了袁青那长达几十页的报告, 抱着头，叹气道：
    “虽然知道了九尾狐怎么洗脑粉丝发展邪.教, 但是还是不知道怎么查下去啊……九尾狐舍弃了这些粉丝, 这线索一下子又断了。”
    耿尧则道：“说不定九尾狐连身份都换了, 镜像世界的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管理局的上层了。”
    刑朗抱着手，道：“反过来想, 这也不全是坏处，李霁不是什么好人，上面关注这个案子，一定程度能牵制住他。”
    蒋悦一脸若有所思，大家看完袁青的报告便散了。这几日整个行动组的气氛有些低迷，镜像世界的遭遇让他们元气大伤，赵衍初失踪，霍一重伤，后面又被李霁针对，猫老师去世，霍一变得昏昏沉沉，其他人也因此显得有点颓丧——他们从来没陷入这种地步，行动受限，孤立无援，就算获得一点信息，没有原先在管理局可以调动的资源做支撑，也都只是一知半解，他们几乎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今天的天有点阴，蒋悦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住进医院的第几天，他只记得在病房或者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好像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好天气。蒋悦总是做那个混乱的梦，在最关键的地方醒过来。他感觉自己觉醒了一些恶兽的特质——以前仍在编制内的时候，蒋悦总是谈恶色变，越是和恶兽有关系的事，他越想撇清关系。
    这很可笑。蒋悦迟迟才明白。
    如果世界是非黑即白，青龙大概是永世不得翻身，夫诸也永远不可能渡劫。他后来审视自己，难道在未渡劫之前，他一直以一只恶兽的心态活着吗？好像也不是那样。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既有爱又有恨，现在也如此，他不再为自己隐约有点想发疯的心理而自责，也不再把那蔓延的思念和没有被选择的事实归结为自己的错。
    他是个人，他也有心。
    当他只用一只眼睛去仰望医院窗外雾蒙蒙的天时，蒋悦总是忆起一些和他在一起时发生的事，他信他最后说出口的那句话是真的，当蒋悦拿着那句话去一一验证他们之间那些零碎的回忆——蒋悦知道赵衍初是喜欢他的。
    他某个时候投过来的眼神，他有些像是忍不住靠近的动作，以及他后来几乎不抽烟了，这些事情竟然在他走之后依旧像他的眉眼那么深刻。
    蒋悦受伤的眼睛依旧是一天换一次药，但是愈合的速度几乎停滞了，蒋悦只能一直戴着眼罩。给他换药的护士已经很熟悉他了，一边给他涂药一边奇怪地小声说道：“怎么老不好呀……”
    她很年轻，和蒋悦差不多大，又自觉失言，急忙补道：“肯定会好的，我只会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一直戴着眼罩很可惜。”
    蒋悦已重新戴上眼罩，朝她笑笑，道：“是吗。”
    护士被他笑得有些脸红，蒋悦模样长得好，唇红齿白，又隐约有些忧郁气质，又听说是第一只通过渡劫的恶兽。她们这群护士本来对医院住了一只恶兽挺忌惮的，后来发现这恶兽远没有她们护士长那么凶，因为身份特别，护士站背地里就这个特殊的病人讨论得飞起。
    蒋悦没注意护士是什么表情，等她出去之后，蒋悦突然觉得换了药的伤口有些痒，起初还可以忍受，后来伤口实在痒得受不了，蒋悦只好推门出去问问护士。
    他捂着眼睛走向护士站，这种灵兽内部的医院病人很少，护士们也不是很忙。蒋悦走近了就听见她们在说话：“美颜盛世！真的是美颜盛世啊朋友们！”
    “夸张了吧，我觉得就是长相清秀一点……”
    “你不懂！你没近距离接触过他……他之前从来没笑过，刚才突然冲我笑了一下，啊……”
    “不过听说他有男朋友了欧。”
    “我不想听……”
    护士站的人笑成一团，原先那个反驳“美颜盛世”的人又道：“喏，说到美颜盛世，给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美颜盛世。”
    她掏出手机来给大家看，一群人看了又“哇”的一声，有人小声惊呼：“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是明星吗？”
    展示的人嘿嘿笑道：“是我新淘的小偶像，听说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哦，长得一模一样。”
    有人好奇问道：“双胞胎都在做偶像吗？简直造福人类。”
    “不是的……听说哥哥只是个素人，不过这张脸不当明星实在可惜了，还好弟弟想得开……”
    聊得火热的护士们突然噤了声，因为最开头被她们讨论“美颜盛世”的人正站在她们身后，有些急切道：
    “你们说的那对双胞胎，能给我看看照片吗？”
    众人想不到这个忧郁帅哥对这个也感兴趣，于是把手机里那几张照片递给他看，蒋悦低头看照片，几张都是抓拍，一张是那个偶像一边走路一边穿外套，他身形很纤细，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领口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另一张则拍到两个人，第一张照片的人正微微抬头朝另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只有一点点侧脸，皮肤被乌黑的发衬得如白玉一般，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他露出来的一小点鼻尖和弟弟有着一模一样的幅度，只是装扮朴素得多，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裹着瘦削的身体。
    ——他们的确和九尾狐很类似，但是这两个人并不是九尾狐的假身份，“森”。
    在几个护士的眼里，这个左眼受了伤的病人凑近了看，还真的不比她们刚才惊叹的偶像差，他还戴着眼罩，有点阴郁的气质，眉头也微微蹙着，他开口问道：“这个人……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一个护士告诉了他名字，并朝蒋悦简单介绍是最近刚刚火起来的覃城地下偶像，单单凭借美貌，已经快要登上江面投影的舞台了。
    她们显然把蒋悦当成普通的追星族，七嘴八舌地朝蒋悦说起来，蒋悦的眉头却越蹙越紧，最后匆匆道了句“谢谢”把手机还给了她们，转身离开了。
    蒋悦早就忘了自己来护士站干什么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回病房去，大脑在飞速旋转。
    江面巨型投影，快速登顶的新偶像，一扇打开时全世界都能看到的“门”。
    蒋悦的心里电闪雷鸣，他终于知道九尾狐的这道“门”指的是什么了，这个“全世界”虽然远远不到整个世界的地步，但是这扇“门”一旦真的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这也是他唯一的，能再次去往镜像世界的机会。
    蒋悦打开病房的门，关上门靠在上面，他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2月15号，这一年的元宵。
    受暴雪的影响，今年的新年全国上下大部分地方的户外娱乐活动几乎全都停止了，不下雪的地方，温度较往年也低得离谱。所有地方都笼罩在冰霜之中，直到春节整真正过去时，全国才逐渐从寒潮的阴影中走出来。
    因此，元宵节的这次江面巨型投影Live算得上是今年的第一次大型户外活动，长江大桥已经实行了交通管制，到处都是暴雪期间在家里憋坏的人。人群熙熙攘攘地填满了以大桥为中心方圆十里的所有能站人的地方，虽然在覃城的每个地方都能看到江面投影，不过越靠近中心，视野也就越好。
    蒋悦挨挤在人群中，他的眼罩有些显眼，于是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是赵衍初的。
    蒋悦的手捏住帽檐，此时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的江面显得不太平静，巨型灯束晃动着，音乐声混杂着嘈杂的人声，十分热闹。
    此时此刻，江面的夜空升起巨大的烟花，大家惊呼一声，继而不断有绚丽的烟花升起，接连填充着夜空，长江大桥上的灯已经尽数熄灭，烟花在空中炸开后，变幻的光芒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放烟花就是这样，但你以为它已经结束时，下一束又紧接着升起，往往还要比上一束更大更亮，而当大家期待着下一次的来临时，它却已经结束了。
    周围的灯已经尽数熄灭，烟花也已经结束，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蒋悦知道要开始了。
    第108章
    蒋悦和众人一起望向黑色的天空, 天空中零散地漂浮着一些航拍的小型无人机，正在为做直播做准备。周围的人还沉浸在刚才绚烂的烟花中，静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开始小声说起话来。
    蒋悦的周围聚集了许多情侣, 男声和女声缠绵的低语萦绕在他的耳畔, 蒋悦的眼睛藏在帽子的阴影下, 形单影只的，和身边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细瘦的手指捏着帽檐，突然感觉身边的人群拥簇了一下, 左右两边换了人，紧挨着他站住。蒋悦的身体僵了一下, 随后将自己的帽子紧了紧，手臂慢慢地放下来。
    “这么巧。”刑朗的声音在左边传过来。
    “来看演唱会？”右边是凌轩的声音。
    “不如一起吧。”耿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蒋悦三面被埋伏，长了翅膀都飞不了。他有些无奈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刑朗：“这个问题该我们问你吧？”
    他们不是平时插科打诨的语气，刑朗和凌轩两人一左一右夹住他，蒋悦转过头去，凌轩的表情笑眯眯的, 仿佛一个自在的游客, 他动了动嘴唇，说出来的话却毫无笑意：“你一个人跑出来是想对付九尾狐呢, 还是想让整个覃城给赵衍初陪葬呢？”
    蒋悦沉默不语。
    刑朗：“夫诸，你是不是恨我们, 觉得我们完全不管青龙了。”
    刑朗直接叫他夫诸, 蒋悦的侧脸在夜色之下显得有些阴郁,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刑朗的问题。
    在灯光尽数熄灭的江面上，投影迟迟没有亮起, 人群有些不耐烦地骚动着，刑朗点了支烟，黑暗中亮起一个橙色的小点。
    凌轩的声音犹如叹息：“小蒋，你要清楚，你已经渡过劫了。”
    渡过劫，即意味着夫诸永远要站在善兽和管理局的立场上，他不再是恶兽，也不再是一只游离在天地间的灵兽，他永远要维护善兽和人类最大的利益，这些都写在灵兽道德守则上。
    即使赵衍初走了，夫诸也是一只渡了劫的夫诸，青龙将他安置于善兽体系之下，而赵衍初永远不能成为他回头的借口。
    良久，蒋悦才开口道：“我知道。”
    凌轩和刑朗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松口气的表情。凌轩开口道：
    “那你一个人跑出来？！我们要担心死了！”
    蒋悦的眼神有些闪烁，他开口道：“我想……”
    他的后半句淹没在突然响起的欢呼声中，长江大桥一整排焰火升空，江面上方被点亮，一个淡淡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江面巨型投影Live，顾名思义，偶像的全息投影会变得非常大，舞台效果也不会有诸多限制。他们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发光体，那是一个女孩子，她穿着演出服，拿着手麦，裙子有些短，露出光洁的大腿。
    ——不得不说，当一个巨大的人出现在眼前，那种视觉效果还是很震撼的。她比长江大桥的最顶点还要高，脚尖立于江面之上，长长的睫毛像两簇茂密的荆棘，巨大化使这个女孩子的投影带了一点“神性”，她有着人类的外表，却又如此不像一个人类。大家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
    他们当然无法真正地触摸到她，毕竟那只是一个影像。但是那个女孩开口说话时，又显得十分鲜活，她的声音空灵，身体巨大而轻盈，覃城的高楼在她脚下犹如台阶，她跃动时裙摆仿佛能卷起风。
    江面巨型投影Live的团队是会玩的，他们在这个女孩子的周身做了许多3D特效，随着她演唱的内容变幻着，观众们的情绪被调动至高潮，人群中里只有四个人完全没有在关注表演本身。
    现在出场的并不是那对疑似双生九尾狐的兄弟，按照蒋悦事先查到的节目单，那对双胞胎要非常晚才出场——而现在，他们最迫切要知道的是，被投影的真身到底在哪里。
    蒋悦已经事先查过，江面巨型投影Live是由覃城地下城最大的公司在运作，这项技术每年都会带来可观的商业收入，它的运作机制是核心的商业机密，每个登上江面舞台的偶像都要签署保密协议，不得泄露任何相关的信息。
    蒋悦只能知道九尾狐的投影如果上场的话，他的真身必定在不远处，但目前无法确定具体的地点。即使他们还有在管理局的权利，要查起来依然不容易，资本的力量是难以为己所用的，何况这个机制背靠的公司是管理局压根无法调动的商业帝国。
    蒋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投影，计算着她移动的极限距离，搜寻着等会九尾狐可能会藏身的地方。
    这个时候，那个女孩还在唱着一首抒情歌，她的演出持续了一段时间，中途还可以瞬间换装，引得观众热情高涨，场面一派和谐。
    下一秒，刚才还在投入表演中的女孩突然消失，她的投影就像电视机里的影像，下一秒就被人拿着遥控器关掉了。
    巨型投影是此时此刻江面之上唯一的光源，她的消失，使周围又陷入黑暗，观众们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传来不解的声音。
    不过他们很快便调整回状态，因为观众们认为这也是一种演出效果，并开始期盼着更精彩的内容出现。
    蒋悦却在黑暗中握紧了双手，他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面之上又有淡淡的影子开始浮现，当大家看到下一位演出者的出现时，全部噤了声——
    蒋悦睁大了眼睛，那是两个人！
    双生九尾狐头一次以双胞胎的方式在公开场合亮相，了解过他们的粉丝都知道，只有弟弟是艺人，哥哥从未公开露过面。今天，他们不旦以一飞冲天的势头登上覃城最大的舞台，并且还是兄弟俩一起！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演出服十分朴素，只有洁白的衬衫和黑色西裤，两个人的身材都还带着少年的孱弱，这样穿不但没有显得成熟正式，反而更衬托出他们的样貌来。
    他们在高处，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众生。
    此时，覃城能够看到他们的人，足有上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忙得没时间坐下来写……这一章又写废了一版，呜呜呜
    第109章
    “不好。”耿尧的声音带着警惕。
    此时, 所有的人都静默着，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他们似乎被这巨大的、如同神明的两个投影所震撼。双生九尾狐的人形神态从容，表情又带着一些戏谑, 俯瞰着众生。
    实际上他们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只是投影实在过于巨大, 他们的面部任何一点微表情都不可避免地被放大，投影自带的光芒让两张美丽的面孔具有诡异的吸引力。这让蒋悦想起古代时人们在山体上雕刻出来的佛像。
    佛像落成之后，在高耸的云端之上, 面容不喜不悲，以守护的姿态注视着山下的城镇。
    如果说这样的佛像代表着悲悯和众生平等, 那么双生九尾狐则展示了完全相反的极端，他们的俯视是真正心理上的俯视，拥挤的人群在他们眼底不过是镜像世界的“进口货”，是无聊时耍弄和撕咬的猎物。
    人群就像被魇住一样，全都微张着嘴，仰望着这对兄弟。
    “各位, 晚上好。”双胞胎的弟弟先开了口, 蒋悦能够辨认他们，弟弟的性格比哥哥张扬得多, 神态和表情也有些细微的不同。他们的真身最大的区别应该在眼睛，双生九尾狐都是异瞳, 且两人的瞳孔呈镜像。蒋悦见过弟弟的兽身, 不出意外的话, 双生九尾狐的眼睛，正是他们开启镜像世界通道的钥匙。
    哥哥静默着，似乎将这场宴会交给弟弟主持。弟弟继续开口道：
    “很高兴……今天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弟弟很自然地向外踱出几步, 他的声音空灵，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一扫蒋悦印象中调笑戏谑的态度，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道：“毕竟，今天对于我们，对于大家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蒋悦的身体紧绷起来，其他三人同样感受到危机，他们大概知道九尾狐的话意味着什么。
    但是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反应过来，开始欢呼和鼓掌，期待这对美丽的双胞胎的演出。弟弟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第一次登上巨型舞台的新人偶像感言。他们太特别了，除去脱俗的样貌，对粉丝和观众丝毫没有讨好的姿态，这让在场的人对他们更加好奇了。
    弟弟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圆月，以一种回忆的口吻开始道：“在不久之前，我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着难以描述的生活。那个时候——”弟弟的眼睛弯了弯，那是充满童真的微笑，“我时常想，什么时候才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众人露出同情的叹息，许多地下偶像的出身都不是很好，没想到这对容貌出众的双胞胎以前的境遇也是如此，如今万众瞩目，忆起从前想必感慨良多。
    “直到我遇上了我的哥哥。”弟弟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兄长，他那永远冷冷清清的兄长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私底下撒娇的时候他总是纵容自己的弟弟，只是当下实在没必要在人类面前强调过多，他微微蹙了眉，示意他安分一些。
    而人群已经开始骚动，大家纷纷窃窃私语，想不到这对双胞胎还曾经失散过，大家顿时兴致高涨，已经不怎么在乎这兄弟俩会带来什么表演了，即使他们什么也不做，在这讲一晚上的故事，他们也万分乐意。
    只有蒋悦知道，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极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和镜像世界里同一个投影！弟弟口中的“另外一个地方”，应该指的就是镜像世界，那么双胞胎中的哥哥就是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九尾狐。
    而这其中让蒋悦觉得无比诡异的就是，镜像世界里的居民对本世界虎视眈眈，迫不及待想要过来代替自己的投影，侵占这个世界，黑龙和青龙，白夫诸和黑夫诸，无一不是水火不容，有着不世之仇，只有这对九尾狐以兄弟自居。
    弟弟并没有因为哥哥的警告而停下感慨，他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兄长，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容和身体。即使是双胞胎，身体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然而他是哥哥的投影。
    他们的本质不是相同，而是互补，他是极端的自私，哥哥是极致的包容，因为有着如此相反的内核，他们才得以共存，且……永不分离。
    “诸君。”
    弟弟开口道，他肤白似雪，皓齿朱唇。实话说他们的美丽十分空洞，让人不免联想到徒有其表，而这种空洞又十分具有吸引力，让人想要探寻是怎样悲惨的过去铸就了这样的气质和容貌。美丽的外表应该有非人的遭遇作陪，这样才能保持看客的心理平衡。
    “诸君……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是不是理所当然的。”他的投影直直地穿过长江大桥，这在江面Live演出中是大忌，为了给予观众投影的真实感，即使不是实体，投影也应该和周围的景物保持正常的互动。
    兄长的眼神中警示意味更浓了，弟弟知道他不允许自己继续说下去了，上周他们蜷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还讨论过“反派死于话多”，但是此时此刻，弟弟浑身充满了抑制不住的表演欲。
    他觉得让这群人类稍微了解一些事情再去往地狱比较有意义。
    他是有些惋惜的，毕竟被追捧、被崇拜的感觉也全都来自这群人。当他在哥哥面前稍微表现出这种惋惜时，哥哥非常罕见地给了他冷脸。
    也是，也是。他太虚荣了，比起和哥哥在一起，这群人有算得了什么呢？
    而此时此刻“这群人”被九尾狐这充满哲学的问题问住，他们茫然地望着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又像是真的被他问住。
    刑朗手中的烟燃尽，他的声音发紧，道：“能找到九尾狐藏在哪吗？”
    耿尧：“本体不会离这里太远，但是现在人太多了。”
    凌轩开口道：“小悦的灵视管用吗？”
    蒋悦只剩一只眼睛看得见，他早就开启了灵视，周围全是人，普通人的情绪气场繁杂地叠加在一起。按理说人和人的情绪气场是非常不同的，即使是性格相近的人，情绪气场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情绪气场就像长相一样，可以相近，但不会重合。
    但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他的眼睛的问题，还是九尾狐正在影响他们的情绪气场，此时在蒋悦的眼中，人群的情绪气场已经混成一片，像一朵巨大的乌云降落，是充满低落和茫然的气场。
    这就是怀疑人生的具象么……蒋悦将目光投向巨大的九尾狐，灵视果然对投影不起作用，他们的周身什么也没有。
    蒋悦环顾四周，他们四只灵兽的气场在普通人之中很显眼，四簇颜色各异的灵兽气场像四把发光的利剑竖于人群之中。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异常气场。蒋悦喃喃道：“灵视没办法穿过建筑物……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弟弟的演讲还在继续：“我相信很多人没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对于大家来说，安心地活着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不过也因此，你们大概也很少人珍惜‘活着’这件事。”
    弟弟的手腕一紧，他低头一看，发现哥哥伸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弟弟低头看着那只手，多么神奇，他们连虎口上的痣都一模一样。弟弟又抬头去看兄长的脸，他的表情带着斥责，分明写着“适可而止”。
    弟弟有些放肆地笑了笑，是恃宠而骄的态度，他知道兄长不会真的为此事生气，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今晚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
    他的手反过去攀住兄长的手腕，像小孩儿一样隔着衣服捏住他同样纤细的腕骨，继续道：
    “在你们之中，父母抚养孩子，丈夫爱着妻子，粉丝追崇偶像……这一切既被认为理所当然，又被你们的贪得无厌毁掉……对，贪婪，贪婪是你们必须改正而永远改不掉的缺点。”
    “他在说什么？”人群中有人发问。
    有人恼怒道：“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育人？”
    女孩子的声音惊讶道：“这是节目效果吗？太过了吧？”
    另一个声音失望道：“拜托，我是粉丝哎，粉丝是站在这让你一顿嘲风的？”
    “不知所云……”
    “疯了吗？有病吧。”
    不满和愤怒很快连成一片，人群整齐地朝他们发出嘘声，催促他们赶紧下台。
    弟弟看着态度迅速转变的人们，他的表情有片刻的受伤，而哥哥依然冷着脸。弟弟很快调整了情绪，继续道：“我说过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是因为……”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大概会从今天开始，正视‘活着’这件事。”
    “谁需要啊！”
    “滚下去！自以为是的傻逼！”
    “你当你是谁？上帝吗？哈！”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巨大的人形投影面容突然融化，现出了九尾狐原型！
    他们俱是赤金异瞳，巨大的兽身悬于江面之上，九尾展开，身后是覃城繁华的夜景和空中的圆月，场面极具冲击力，观众们被震得骂不出来，似乎难以消化眼前的场景。
    刑朗想不到九尾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形，一时都反应不过来。现在能看到这个场景，加上在现场的人和看直播的人，足有好几万，即使他善后经验丰富，也想象不出管理局该如何去收场。
    “是……是新的技术？”有人颤抖着问道。
    “我的妈耶，是不是误会了？他们在演舞台剧吧。”
    “变形好帅！刚才那些是台词吧？”
    没想到覃城人民的接受能力这么高，蒋悦低吼道：“我去找九尾狐！”
    下一秒，一只罕见的白鹿自人群而出，他的身形比起巨大的九尾狐要小得多，踏着虚空奔向长江大桥，那正是蒋悦化成的夫诸兽形。而观众已经认定兽形是节目效果的一部分，他们目送着夫诸像一颗小小的流星乘风而去，随后又带着兴奋的眼神打量着刚才在蒋悦旁边的刑朗等人，似乎期待他们也可以化形，刚才那个少年在人群中化形让他们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看清。
    而更近的人有意无意地触碰他们，发现他们是真人而不是投影，有些小失望。
    蒋悦在万众瞩目之下奔向长江大桥，他小小的兽身掠过巨大的九尾狐眼前，它金色的眼睛像一扇巨大的窗户，瞳孔里浅色的纹路和狐狸特有的竖瞳盯着通体发光的夫诸，它朝夫诸咧了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诸君，欢迎来到镜像世界。”
    弟弟的声音响起。
    随后，双生九尾狐各自的金色瞳孔发出强光，两束光芒汇聚在一起，投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在虚空中灼烧出一个黑洞，这个行为非常消耗九尾狐地灵力，他们低低地趴着，九尾全部竖起，鼻子上方皱了起来，表情有些扭曲。
    观众沸腾起来，江面巨型投影Live从未有过这样精彩的演出，眼看着被他们制造出来的“洞”的边缘正一点点朝他们延伸过来，他们无比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刑朗一脸绝望地盯着远去的夫诸，只有他们知道，那个黑洞不是投影效果，而是一扇真实的，通往镜像世界的大门。
    夫诸如果此时此刻选择直接进入那扇门，那他们就全完了。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深吸了一口气，道：
    “林处……长江大桥，S级警戒，紧急疏散撤离。”
    S级警戒是灵兽领域的专属级别，字母序列区别于民间的数字序列，用于民间警力无法处理的灵兽事件，而此时无论是政府还是管理局，都要响应和配合这个讯号。
    而S级警戒极为特殊，上一次启用，还是因为十几年前十几年前善兽们险些受不住不周山战场，S级代表着灵兽领域因不可抗力，大面积与人类社会产生交集，并产生了严重危害人类安全的风险。
    刑朗之所以现在启用S级，是因为S级已经是最高的级别，而眼前的状况，早就超过了管理局的危情衡量体系，他相信九尾狐的目的就是把整个覃城送往镜像世界。
    警报尖锐地响起来，大桥上巨大的红灯开始亮起旋转，红光穿透九尾狐的投影。人群反应了一会，好像在分辨这是真正的撤离讯号还是Live的一部分，刑朗翻身站在栏杆上，开始大声指挥人群疏散。
    蒋悦奔跑在夜空中，他看见了九尾狐打开的“门”。
    它离蒋悦很近，就在他的脚下，九尾狐用金瞳打开的门，像一层薄膜一样紧紧贴在江面之上，随着江水涌动也泛着涟漪，它像在热烈邀请蒋悦，江潮翻滚，将“门”不断向他送来。
    只要踏过这扇门，他就可以见到赵衍初。
    只要踏过这扇门，他就可以拯救赵衍初。
    赵衍初也许已经死了，蒋悦不知道青龙会不会死，如果没有意外，龙大概可以活很久，一生都兴风作浪，因为龙也是一种不懂得收敛的生物。
    只有这样的龙能够把夫诸这种危机感十足、警惕的生物逼得走投无路，生不如死，被迫做各种一念地狱的选择。
    世间有千万种引诱恶兽作恶的因素，青龙是夫诸在失足的边缘试探的最大原因。
    蒋悦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门”，九尾狐狰狞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夫诸的四蹄将将掠过“门”，继续朝长江大桥飞去。
    他刚才已经观察得很清楚，从一场表演开始，投影从未离开江面的领域，它们的活动中心全都围绕着这座大桥。为了使投影和真身的动作达到完全的同步，江面Live的技术团队不会将投影室落得太远，而长江大桥看上去只是连接了两岸，两边由巨型桥缆吊起，显然没有地方可以放置投影室。
    但是有一个
    第110章
    沙发上的另一端陷下来, 赵衍初坐到蒋悦身边。
    蒋悦转头去看他，赵衍初没有开灯，室内很昏暗，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夜, 蒋悦感觉他们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他的感知慢慢与这段过去的时空对接, 赵衍初侧着头观察他, 那眼神就像雨天在外头捡了只猫，想伸手摸摸它又怕吓着他。
    “怎么了？”
    半天，赵衍初才接上来这么一句。
    蒋悦看着他, 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东西，他像一个渴极的人, 这神情举止根本不像头回见面。蒋悦不管了，他太久没有见到赵衍初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赵衍初倒没觉得蒋悦这样很奇怪，只是静静地靠到沙发背上，侧着头纵容蒋悦这么看下去。
    外面的街灯透过雨幕将湿漉漉的光投进来，蒋悦略带青涩地冲他笑了笑, 两只食指互相勾着, 在思考着说什么话的样子。
    赵衍初很尽责尽职地扮演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开口道：“对了, 还没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蒋悦顿了一下，随后回答道：“蒋悦, 愉悦的悦。”
    “蒋悦。”赵衍初确认一样重复道。
    蒋悦反问道：“你叫什么？”
    赵衍初很自然地回答：“赵衍初。”
    蒋悦听了, 低垂着眼睛, 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可是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赵衍初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什么？”
    蒋悦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刚才，上车之前, 你已经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赵衍初的长腿交叠着，好笑道：“那……我不能再说一次吗？”
    蒋悦慢慢抬手放在他侧脸，赵衍初的脸仍旧微笑着，发出一个代表疑问的鼻音，蒋悦道：“可以是可以的……”
    他的手慢慢滑下来，突然猛地收紧，扼住“赵衍初”的喉咙！
    “但是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赵衍初”的脸瞬间碎裂，如同一面打破的镜子四散，一只小小的狐狸从“赵衍初”的碎片里面脱出，蒋悦掐住了它的脖子，它却犹如一团轻盈的棉花在蒋悦的手中簌地分成两团，分别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方和下方溜出去，向前飘去，重新汇聚成九尾狐的兽形。
    四周的场景的场景开始扭曲，空间内部像被什么东西充满，整个客厅最后被撑爆，向外坍塌，留下一片纯白的空间。
    那只小小的九尾狐像猫一样蹲坐在前方，它的尾巴像花瓣一样在身后展开，纯白的空间有风经过，这使它的洁净蓬松的毛发随风而动。
    蒋悦猜得没有错，这就是九尾狐的灵境了。
    九尾狐蹲坐在那里，像猫一样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似乎不怎么在意被蒋悦识破。他晃了晃尾巴，道：
    “青龙的脸可真好玩儿。”
    蒋悦站在纯白空间之上，风的流动带来呼呼的声响，他漠然地看着九尾狐。
    “你是怎么发现的？哈……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些蠢货。”
    蒋悦向他走去，右手一甩，弹出锋利的水刃，他冷着脸，一边朝端坐的九尾狐走去，一边回答道：“你对我的回忆复刻得并不完美。”随后他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水刃深深捅进九尾狐的身体，利刃穿透它的身体，发出“噗”的一声。
    “哦？”
    另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走过来，对已经被蒋悦的水刃穿透的身体视而不见，它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但是人类不是最健忘的吗？”
    蒋悦将自己的长长的水刃从已经被九尾狐抛弃的那个身体抽出来，发光的水刃上面沾满它温热的鲜血，蒋悦回答道：
    “我不是人类。”
    九尾狐用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它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是什么？男人，儿子，同性恋，这可全都是人类的标签。”
    蒋悦的右手手指一动，水刃被他收了回去，他的指尖萦绕着晶莹发光的水流，汇聚成大弓，蒋悦的手臂肌肉收紧，将弦拉满，食指和中指之间现出水箭，他毫不犹豫地放弓，水箭划破了空气，呼啸而去，将远处九尾狐的身体一击对穿！
    蒋悦没有停顿，连放五箭，每一箭都射中冒出来的九尾狐替身，每一只九尾狐都应声而倒，很快，地上横着好几只九尾狐淌血的尸体。
    “没用的，在灵境里，你杀不死我。”九尾狐坐在自己对称小山的尸体旁，将沾到血的爪子在地上擦了擦，留下一道淡棕色的痕迹。
    “聊聊吧，用不到明天太阳升起，覃城就会被‘门’覆盖，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你的青龙重逢了。”九尾狐道。
    蒋悦持弓的右手垂下，他的左眼还带着眼罩，只有右眼看得见，这却没有影响到他的准头。九尾狐慢慢地走到他跟前，它的兽形依然是非常标志的一只小狐狸，脸部对称，赤金异瞳，通体雪白，不是成年狐狸的面相，还带着幼兽的一点娇憨。
    九尾狐在蒋悦的脚尖前面停下，端坐下来，道：“那天晚上，我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蒋悦：“那是因为你顶替了别人，而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九尾狐一脸受伤，小声道：“那可真遗憾，我还挺喜欢你的呢……”他甩了甩尾巴，道：“既然你刚才说了自己不是人类，又何必去救他们呢？”
    蒋悦看着神情纯真的狐狸，它不是对人类真的有恨，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解。随手就能杀几个人，像猫抓老鼠一样，高兴了就戏耍着玩，不高兴就一口咬断脖颈。它看人类，就像人类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而且从同是恶兽的角度出发，认为夫诸也应该是如此。
    蒋悦：“因为我喜欢。就像我非要渡劫，就像我是一个同性恋，就像你一定要杀人，需要什么理由么？”
    九尾狐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杀人，是为了哥哥，哥哥就是我全部的理由。”
    “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很短的故事，不会耽误你去拯救世界，虽然你也救不了。”
    第111章
    森诞生的时候, 世界的天地一片混沌，没有地平线，没有太阳，没有云和风, 世界就像一团滚滚灰雾, 大家也没有实体, 这是一个毫无概念的世界，没有时间，没有死亡, 他们也算不上“生命”。
    后来灰雾的世界渐渐自己分化出一些东西，也许是别的世界不小心遗漏出来的具象, 世界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将这些陌生的具象捡起来，然后自己投射出一个孤零零的池塘，一座破旧的、没有颜色的跷跷板，一个简陋的，无法散发光热的太阳。有些东西很快就消失了, 只剩下池塘, 也许因为他被还原得比较完整而得以存留。
    森当时是不太懂这些的，因为灰雾世界里的生物大多不会思考, 他们像只吃微生物就能活下去的鱼一样，互不干扰, 也没有实体, 说不定谁也不知道谁的存在, 毕竟那个时候大家还只是一团团没有思想的灵体。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世界渐渐成型了，就像摩西用权杖分开了海洋, 天与地出现了明显的分界，有一些东西变得飘忽，缓慢上升变成了天空，有一些东西变得沉重且扎实，慢慢下降变成了大地。
    森的四脚踏上大地的时候，总是感到一种非常尖锐的饥饿感，像有把锋利的小刀一直顶着他的腹部。
    “饥饿”是他有实体之后能体会到的第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很久，即使森后来不再受饥饿之扰，这种感觉就像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变成了一种如影随形的幻觉。
    森花了很久才弄清楚怎么消除这种令人发狂的饥饿感，他必须和其他具象化的飞禽走兽一起抢食，食物是一些同样从别的世界投影过来的生物，没有什么抵抗的力气，吃起来也不见得多好吃——说实话，森并不觉得这种生物能提供什么营养。
    而且森知道他的同类们并不是不吃人就会死，也不会真正的饿死，大家吃人，可能只是为了听一下这种生物临死前的惨叫，见识一下他们挣扎的模样，仅此而已。
    还有一点，饥饿感实在太难熬了，即使不会饿死，饥饿感也折磨着每一只野兽，让他们无时无刻想要发狂。森也是如此，他由投影得到的身体又瘦又小，浑身的毛脏得打缕，皮贴在骨头上，只能偷偷吃一些别人剩下的残骸。
    后来森路过了那方池塘，就是在很久以前留下来的那一个。池塘大概是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投影过来的，水面上有倒错的树影，森拖着尾巴走到池塘边。
    一张又瘦又尖的脸冒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那还他倒映在水面上的脸，森后退了几步，有慢慢上前，盯着池塘里的自己。
    很丑，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
    脸上的毛脏脏的，打着卷，因为太瘦了，简直不成狐型，一双红色的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森朝水中的倒影呲了呲牙，还是丑。
    他站在池塘边上看了许久，这是他的第一次自我觉醒，他意识到自己的丑陋，因为无能和软弱而显露出来的丑陋。
    第二天，森参加了第一次夺食，就是在群兽聚集在一起撕咬的时候扑上去，不要命一样咬住不放，喉咙里发出震慑的声音，疯狂甩着头退出来，众兽一看他这个模样，哄然大笑。
    森成了他们的新玩具，说实话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弱还这么凶的，那狐狸饿得像只瘦狗一样，由尾巴倒着拎起来只能徒劳地摆动四肢，嘶嘶地哈气，众兽玩了好几天，觉得实在很有趣。
    四五天后，这只狐狸终于在一次被拎着尾巴捉弄的时候，翻上来咬了抓着他的恶兽一口——他最近吃得比以前多，有了些气力，牙齿又尖，当场把那只恶兽的手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
    众兽万分没想到他能反抗成功，在他们眼里，这只狐狸和其他被吃掉的投影没什么区别，众兽哗然，被咬了的恶兽勃然大怒，拎着他的尾巴就往地上抡，森浑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丝毫没有缓冲，这一下把他摔得眼冒金星，感觉头都要被撞裂了。
    兴奋的叫声在下一秒响起，森感觉到从未感受到的、无法想象的剧痛，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手和脚无助地在空气中划动着——那只被他惹怒的恶兽生生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
    这应该是镜像世界里最热闹的一天，恶兽们头一回欺凌了自己的同族，九尾狐的眼睛被投进池塘里，发出两下沉闷的声响，九尾狐蜷在地上，把只剩下两个血洞的脸埋在怀里，待所有恶兽都离去之后，摸索着来到了池塘边上。
    水面倒映着狐狸的脸，狐狸什么也看不到了，对于那些被撕咬之后才惨死的投影，狐狸从未产生过同情，更算不上有恻隐之心。
    现在相似的事情降临到他的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可怜他，理应是如此。
    狐狸的脸上流下两道血泪来。
    他找了一个山洞自己蜷起来，也不再去吃东西了，无论怎么样都死不了，只是无止境的饥饿感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森每天都感觉自己要死了，下一天的太阳又照常升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失去了眼睛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森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被挖了眼睛。”
    一个声音道，这个声音非常空旷，就像山洞自己在发出声响，不……应该是更大的事物，就像世界在说话一样。
    “能治好么？”
    另一个问话声音很年轻，听起来冷冷的，森的耳朵动了动。
    “被取走了眼睛，哪有回来的道理。”那个声音回答他。
    “我的一只眼睛分给他，可以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没有起伏，反复毫不可惜自己的一只眼睛。那个空旷的声音没有回答他，过了一小会儿，年轻人发出痛苦的低喘，他竭力压着不要发出声音，而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他。
    森可以感受到光了，他睁开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美丽到罕见的九尾白狐，他的毛发雪白，有血红色的眼睛——只剩下一只了。
    两只红色眼睛对望着，森看着他，像是被他的样貌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我的哥哥。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狐狸心里想道。
    第112章
    森从未思考过为什么会有另外一只毫不相干的狐狸愿意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给他, 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优雅的生物，身上的皮毛犹如雪一般，一丝杂色都没有，颈下的毛发犹为蓬松, 眼神冷冷的, 打量着刚刚重获光明的森。
    生活在镜像世界里, 森见到的生物无一不是样貌狰狞，他们就像生活在深海里的鱼，反正这里没人会在意别人样貌如何, 全都随便长长算了，偶尔有一两只长得还可以的, 抢食的时候也面目扭曲。见到他之后，森第一次对“美丽”有了概念。
    他的名字也叫森，为了区分两个一模一样的彼此，狐狸很自然地叫他哥哥。森深知自己的恶劣，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一一证明了他的恶劣，如果看到其他美丽的灵兽或人, 他会嫉妒, 会恨不得立刻将这份美丽夺取过来，但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 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因为他那时正透过哥哥的眼睛审视他，看到的只有让他自惭形秽的美丽。
    狐狸是哥哥在镜像世界的投影, 他来自一个超乎狐狸想象的世界, 狐狸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残缺的, 在这里，无论是吃人的，还是被吃的, 无一不是投影，无一不是低劣的复制品。他们是意外诞生的，就像潮湿的角落发出来的一块青苔。
    哥哥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不爱说话，狐狸倒是变了许多。他们得了烛阴的庇护，镜像世界无人不敬畏烛阴。狐狸不再吃不到东西，也开始细心地整理自己的毛发，外表逐渐和哥哥趋同。
    后来眼睛成了他们身上唯一的区别，两只狐狸共享一双眼睛，哥哥的左眼嵌在弟弟原本空荡荡的眼眶之中。
    狐狸意外地发现哥哥很喜欢一种花，那是别的世界不小心投影过来的一小片草地，那种话小小白白的，花开时在花茎上挂了一整串，说不是多好看，倒也不怎么难看。狐狸注意到哥哥喜欢这种花是因为他每次都蹲在那片草地等他，然后带着他去烛龙那里，或者两只狐狸蹲在池塘边上发呆。
    哥哥在和烛阴商讨什么事情，狐狸一句也听不懂。哥哥也从来没有显露出对那些花的喜爱，一切都是狐狸自己猜的，有一天哥哥告诉他这种花叫风铃草，狐狸趴在地上，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哥哥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闲话，于是一声不吭地蹲着，不再开口了。
    他就是这样，无论弟弟说了几百遍“喜欢你”、“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也毫无触动。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一些占便宜的举动，比如用头顶着他的下颚用力蹭，或者用自己的9条尾巴缠住他的尾巴以致打上了死结，哥哥的表情也毫无波澜，不制止也不纵容。
    狐狸也不怎么管他和烛龙要做什么，他觉得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样过，就很好。虽然镜像世界里的恶兽日夜都在期盼“门”的开启。
    他也不关心什么是“门”，更不关心“门”通往哪里，虽然他是镜像世界里的住民，但这一切好像和他无关，直到烛龙第一次尝试着把“门”装在他的眼睛里。
    狐狸痛得满地打滚，好像又一次被挖了眼睛，他凄惨地大喊：“好痛！好痛！哥哥救我！”
    哥哥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阻止烛龙，“门”的安装整整持续了一天，狐狸感觉自己要死了，并不单单因为那种痛苦太过强烈，而是因为，哥哥完全不管他。
    完全不怜惜他，也不安慰他，更没有叫烛龙停下来，他就这么舍得他这样痛，狐狸浑身是痛出来的冷汗，心想他再也不要认他了，谁认谁是狗。
    狐狸终于得以从烛龙那里离开的时候，他的右眼眶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那里被嵌上了另外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其实看不见东西，只有哥哥给他的眼睛能看见，狐狸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他已被折磨得神智模糊，拖着身体找了个山洞蜷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哥哥找到他，低下头舔了舔他头上的毛。
    狐狸小声道：“走开。”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于是哥哥便默默地走开了。
    狐狸觉得他更讨厌了一点，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讨厌。
    等他捱过了那阵子痛，起身望去，哥哥正蹲在洞口，尾巴垂在地上，外面正斜斜地下着细雨，哥哥的身影映在淡淡的雨幕之上，他回过头，不知道因为寒冷还是痛苦的残余，他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眨眼间，他左眼的金色光芒闪了几下。后来的日子就像在做梦，双生九尾狐成了连接镜像世界和原初世界的门，狐狸到达了哥哥诞生的那个世界。
    他无法描述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世界的感受——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突然复明，他生在一个残缺的世界，看到一整片绵延不断的草原都会感觉震惊，更谬论那些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在镜像世界只配作为被猎杀的食物竟然占领了这个世界并组建起了社会！他们肆无忌惮地行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安居乐业，夜夜笙歌！
    狐狸几乎是扑向了这个世界，他挑选好看的皮囊去抛头露脸，在人类的拥护之中得意忘形而流连忘返，偶尔有几个真情实意得过了头，他只觉得好笑，甩了甩尾巴将这些追捧抛向脑后。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身边，自从成为了“门”之后，他几乎不再约束他，除了几次玩得太过，其他时候几乎是纵容到溺爱的程度。狐狸有时候喝了人间的酒，他千杯不倒，却装成酊酩大醉的样子抱着他的腰假哭：“哥哥，我说的都是气话，我永远不会不理你……别赶我走！”
    他永远都对那句出自他口的唯一一句重话耿耿于怀，虽然当时他实在是太痛了，但他认定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哥哥的心里，哥哥不可能不在乎。
    这个时候哥哥温柔得像个假象，手抚弄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回答道：“不会赶你走。”
    弟弟就会安心地像真的喝醉了那样在他怀里睡去。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成为“门”之后，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久，成为共存于两个世界的双生九尾狐，是烛阴和哥哥的交易，哥哥不舍得他那么快死去。
    分别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死在一起才是。
    第113章
    蒋悦看着狐狸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它那称得上纯真的动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分出一条尾巴绕到身前，盖在自己的爪子上，仰望着这个人类，他轻声道：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 觉得这里实在太好了, 这实在是一个……”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形容的词句，“这实在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世界。你应该忘了，镜像世界的生活有多无聊, 总而言之，我一头扎进来, 那时候每天都像喝多了一样，头重脚轻的……说实话，能被人类那样喜爱，我感到非常幸福，因为在那之前，除了哥哥, 没有人爱过我。”
    蒋悦的心在他沉缓的语气中慢慢跳动着, 狐狸继续道：“这个世界如此完整，我时常不忍让它就这么迎来结局, 可是夫诸……”
    “一切都是不可逆的，为什么人类可以拥有这一切, 我觉得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当镜像世界里连一个像样的太阳都没有的时候, 活着却已经变成人类的权利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异瞳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问道：“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九尾狐纯白的灵境之中掠起风，那风像来自广阔的草原或者海洋, 使狐狸洁净的毛发轻轻摆动着，它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森林深处、不谙世事的动物一样，以纯净的目光看着蒋悦，蒋悦与它对视着，良久，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至少，没有人该死。”
    “哈哈哈哈。”狐狸笑起来，他的样貌太过耀眼了，让人无法想象他是从泥沼一样的世界生长起来的，他的眼睛弯着，像只被精心豢养的宠物，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讥诮地笑道：“夫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纯白的空间，自然之风簌簌而过，穿过蒋悦柔软的发丝，穿过少年略显孱弱的身体，狐狸满脸都是嘲弄的表情：“你们屠杀异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在同胞相残的时候，怎么不见举刀子的人出来说一句‘没有人该死’呢？”
    “要论义正言辞，我们确实是比不上人类，现在，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吧……”
    狐狸的声调渐渐变了，蒋悦浑身绷紧，九尾灵境骤然陷入黑暗。灵境外，长江大桥。
    S级警戒使聚集在大桥周边的观众被紧急疏散，刑朗一行人眼见着江面上的“门”逐渐扩散。长江大桥之下的江面原本是覃城的夜晚最闪耀的地方，它位于覃城最繁华的地带，汇集了这座不夜城所有闪耀的灯火。
    而现在，那个巨大的黑洞就像被打翻的墨水，黑沉沉的江面再也看不见任何波澜，奔涌的江水变成了一滩死水，而它们很快就会上岸，吞噬这座城市。
    刑朗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棘手的场景，自从他上任以来，不能说经手的每个事件都能游刃有余，至少人间安定几十年，灵兽管理局集结了一众资深的前辈，接手的同龄人们也无不齐心协力，即使在强周期，这个系统也永远是刑朗心里的一颗定心丸。
    但现在……刑朗望着那犹如巨大的鬼魅正在攀爬上岸的“门”，想起覃城分局那虫蛀一般千疮百孔的管理层——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前来疏散的警车停在岸边，血红的车灯闪烁着，一个年轻的警官上前喊道：“刑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等刑朗回话，自己先看到大桥之下诡异的江面，一下就静了。
    “你们撤吧。”刑朗沉声道。
    “这……”那警官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灵兽管理局和公安局本是两个系统，他虽然知道眼前的人面对的是他们所不能及的领域，这场面却也是头一回见。
    “刑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们……”
    “撤吧。”刑朗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止住了他的话，警官顿了顿，低声道：“刑队，保重。”
    他朝刑朗敬了个礼，转身抓起对讲机传达指令，突然看见一个人沿着岸边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立马大声道：“那边的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很危险！请马上离开！”
    那个身影非但没有停住，反而继续走过来，警官注意到他还拄着拐杖，他上前就要过去质问，却被身后的刑朗止住：“不好意思，那是我们的同事。”
    霍一身上还穿着病服，气喘吁吁地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站不稳的样子，刑朗一手架住他，霍一嘶嘶地抽气：“妈的……我伤口好像裂了。”他低头撩起自己的上衣，腹部还缠着绷带，上面渗出深色的血迹，刑朗道：“怎么跑过来了？”
    霍一大骂道：“这么大的事儿不叫上我！让我在医院等死吗？！嘶……操！”他情绪一激动，又牵到牵到腹部的伤口，刑朗架着他，霍一左右看了看，狐疑道：“其他人呢？”
    刑朗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霍一，如果蒋悦没有回来，我把我的权限给你。”
    霍一怒道：“你说的什么话？！”
    刑朗终于摸到他想要的烟，抖出一根拿在手上，道：“去告诉所有人。”
    “逃吧。”
    他低声道。
    九尾灵境。
    蒋悦的视野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被剥夺了视力，夫诸本就敏锐的嗅觉和听觉就更加敏感了，但是他却什么也听不到。
    在以往的战斗中，蒋悦的攻击力算不上非常强，但夫诸的感知能力在灵兽是上乘，对敌人行动的预判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武力的不足。
    可是现在，蒋悦无法从空气的流动捕捉对方的行动了，九尾的灵境好像屏蔽了他的能力，蒋悦警惕地观察四周，尽管哪里都是一片黑暗。
    九尾狐不在这里了，蒋悦心想，但这个念头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腾升起诡异的感觉。
    这个时候，漆黑的上空突然裂开一条缝，蒋悦猛地抬头向上看，整个空间就像一个被打开的盒子，九尾狐巨大的脸探进来，他已经化作人形，鼻尖凑近了“盒子”里小小的蒋悦，诡异的红色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夫诸，听说你很喜欢沙盒游戏？”
    沙盒游戏是一种创造性游戏，蒋悦以前玩过的Minecraft就是其中之一，灵兽构建灵境，本质就是沙盒游戏。一般的灵兽构建成灵境，灵境会呈现稳定的形态，不再会有太大的改变。一些将灵境作为进攻手段的精神系灵兽除外，很少会有灵兽像赵衍初一样拆除又重建自己的灵境。
    蒋悦没想到九尾狐的灵境是这样的，即使是精神控制系的灵兽，每次呈现的灵境也要事先构建，而不是像九尾狐这样可以随时随地推翻重来。九尾狐看见蒋悦震惊的脸，有些孩子气的得意，笑道：“镜像世界的灵兽，都特别喜欢‘沙盒游戏’……”
    第114章
    蒋悦感觉九尾狐的声音, 那些野兽急不可耐的喘息声和咀嚼声，以及充斥在这个世界里一种奇特的、犹如众神低语的背景音，这些声响变得丝丝缕缕，在蒋悦的脑中搅成混沌的漩涡。
    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里面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蒋悦梦见过这个场景, 那甚至比天堂还要美好。
    蒋悦停在岸边, 他还是一团没有实体的雾，好像一进那湖潭水就能融掉一样，他转身回望这一切, 万象混沌，这个世界还是一个形容模糊的胚胎。
    蒋悦跃入潭底, 一阵阴冷袭来，他在深黑的潭水中往下沉，直至看到尽头有光闪现，蒋悦朝着光亮游去，越靠近那光越刺得他眼睛发疼，黑暗被撕开一个裂口, 蒋悦穿过这个裂缝, 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绿色的树荫在湖底摇曳，阳光照射进来, 水中微尘毕现，蒋悦一脱出这个缝隙, 本来没有形状的身体便有了实体, 他有洁净的毛发, 鲜艳的兽纹和鹿角，比他出生的土地上任何一个生物都长得都要规整好看。他身后的裂缝就像一只竖起的眼睛，和夫诸一样充满新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在湖底中央, 一只青色的小龙浮在那里打盹，水底的光照在它身上，使它的鳞片闪闪发光。夫诸不由得向它踏过去，身后的“眼睛”也跟随而来，小龙毛茸茸的耳朵立刻竖起，金色的龙瞳睁开，直直地看向夫诸。
    夫诸是有些自惭形秽的，因为青龙实在太好看了，就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进了富人子弟的房间，看他什么都不做就显得贵气，顿时觉得矮人一截。青龙遇见陌生灵兽是毫不客气的，他还是幼龙的模样，张开嘴露出尖牙冲夫诸直哈气。夫诸懵懂地站在那里，身后的裂缝却开始悄无声息地扩散，它伸出许多长长的触须，试探着朝青龙探去，青龙反应更加强烈，对夫诸发出震慑的吼声。
    然而那时的夫诸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理解不了青龙的敌意，在镜像世界里很多概念是缺失的，他们没有生死和繁衍，更没有依附其而生的感情。
    那黑色的“眼睛”缠住了青龙，青龙奋力挣扎，他甩着尾巴在水中扑腾起猛烈的波浪，搅得整个湖底一片浑浊。“眼睛”越睁越大，就像一扇打开的地狱之门，眼看着要将青龙直拖进去。
    此时此刻，镜像世界。
    在一片灰雾之中，原本已经沉静了许久的深色潭水突然爆出强光，那强光直达天际，将终年浑浊的云雾拨开，万兽昂首看向那条光柱，远处，沉睡的烛阴睁开了眼睛。
    至此，镜像世界第一个门被开启，他们不再只是东拼西凑的虚影，他们开始成为真正的投影，天空和大地轰然分开，未成形的灰雾们迅速复制了那个刚刚开启了大门的世界里的生物，随后凭借着更健壮的身体去撕咬丑陋的、孱弱的同胞。他们消灭了这些有缺陷的原住民，让镜像世界成为真正的镜像。
    裕都。
    浑身湿淋淋的夫诸用鹿角顶着昏迷的青龙爬上了岸，他剧烈喘息着，将青龙放置在岸边，四肢直打颤，几乎要站不住。夫诸的身形要扛起青龙十分吃力，更何况要随时防止青龙被“门”拖走，夫诸浑身脱力，站在岸边，凝望着水中的“眼睛”。
    那眼睛刚才在水底已经变形成可怕的怪物，差点把青龙勒死，现在他们上了岸，“眼睛”好像没办法从湖里出来，现在又收缩成眼睛的形状，在恢复平静的清澈湖水中朝夫诸无辜地眨了眨。
    夫诸回身去看那青龙，青龙奄奄一息的，发出难受的喘息声，夫诸有些不知所措地走到他身边，看龙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瞪着眼睛看眼前的夫诸，那眼神分明写着愤怒。夫诸没有办法，低着头无师自通地去听龙的心跳，看那龙细细长长的一条，又实在不知道龙的心到底长在哪一寸，只能有毛茸茸的头一阵乱拱，把龙拱得向前滚了好几圈。
    那龙更恨了，被夫诸拱得感觉一阵翻江蹈海，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吼，猛地打挺，吐出一地黑水，剧烈地大口喘气。
    他仰躺着喘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抬起头忿忿地盯着夫诸，道：“喂！刚才怎么回事？！我差点被他弄死了！”
    夫诸早就吓呆了，青龙说的那种古怪的语言他竟然能听懂，青龙也是个缺心眼，不出三秒就好了伤疤忘了疼，道：“水底那玩意还挺厉害的，是你养的么？”
    夫诸自己也说不清“那玩意”是什么，只能猛摇头，鹿角都要被他甩下来。青龙果然是个不怕死的，起身要再去和那玩意比划比划，突然觉得身后尾巴一紧，那只白色的不知道是羊还是鹿什么的家伙用嘴叼住他的尾巴，不让他上前。
    青龙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这样咬过尾巴，有些面红耳赤地斥道：“干什么！松嘴！”
    夫诸吓得立马松开嘴，青龙又“啪”地弹到地上，他抬起头对夫诸怒目而视：“你……”
    夫诸立正站好，红色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青龙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下了蛊，实在生不起气，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夫诸张了张嘴，道：“我……”惊觉自己在说陌生的语言，音调实在奇怪，他立刻闭了嘴。青龙游过来，停在比他视线稍高一些的地方，俯瞰道：“不是会说话么？”
    然而接下来，无论青龙怎么引诱夫诸开口说话，他都绝对不说半个字了，只是紧紧守着他不让他靠近湖水里的“眼睛”。
    青龙觉得无聊，于是化了人形，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他本以为自己都化了人形，这家伙总不能好意思不现人形吧。没想到他真的好意思，呆愣地盯着他的脸一顿猛看，好像从没见过人似的。
    青龙和他耗到太阳下山都没耗过他，这东西既不说话也不化形，青龙都要怀疑他是只未开化的灵兽，但是刚才明明都开口了！青龙被这神奇动物吊足了胃口，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威胁：“你小子明天在这等我。”
    夫诸目送着青龙在山涧中游离着远处，那个场景就像画一样，少年转身化龙，乘风归去，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夫诸在那里呆立许久，他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于是站到暮色殆尽，他转身看着湖水里，黑色的眼睛仍在里面，朝他缓缓眨动着。
    他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该回去了，带着偷来的不知道是谁的身体。但青龙离去的场景让他不由得有些渴望：
    下次他乘风归去时，可不可以带上自己呢？
    青龙第二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没看到那只灵兽的影子。
    青龙有些生气，心想那灵兽真没素质，昨天不是约好的么
    第115章
    青龙等了半天没等到夫诸的回答, 瞪大了眼睛真情实意地问：“你是不是每天说话有配额，今天的说那六个字已经用光了？”
    青龙难得贫了一回，夫诸却没怎么听懂，陌生的语言让他理解得有些吃力,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交流”这个概念。夫诸却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没听懂, 半天, 又憋出来两个字：
    “不是。”
    青龙：“……和你说话真费劲。”
    但总算知道这神奇动物不是不能交流，青龙平时一挺高冷的龙，在他面前简直像个话痨——他实在太闲了, 父母过一阵子就要去应付强周期，趁能休假带着儿子来裕都。这里的灵兽青龙一只都不认识, 只能自己找乐子，现在算是找着了。
    他实在太好奇这只动物是什么东西了，昨天他回去就问他爸了。他爸一边听一边随手拿根棍儿在地上画出了夫诸的模样，赵衍初等他画完，把他手里的棍儿抢了去，把下巴上的山羊胡抹去：“改改, 没这么老, 看上去挺小。”
    他爸：“夫诸嘛。”
    赵衍初：“夫诸？”隐隐约约有听说过。
    过了一会儿，赵衍初突然回过神来, 道：“凶兽？”
    他爸：“嗯，凶兽。”
    两人默默站了会儿, 赵衍初又问：“伤人吗？”
    他爸摇了摇头：“你不去招惹他, 他为什么伤你？”
    强周期要来了, 当局谈恶色变。赵衍初的爹对儿子遇上夫诸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在局里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上半年起草了恶兽新标的建议书挨了好一阵的骂, 但是地位高能力又强，暂时还没人能动他。
    赵衍初“哦”了一声，他爸咳了一下，最后才道：“现在时期特殊，以后再交新朋友吧。”
    新朋友？赵衍初愣了一下，窗外裕都开始飘起蒙蒙细雨，翠绿的群山被笼罩在水雾之中。
    赵衍初蹲在湖边上，夫诸在林间拨开草丛走过来，他低头嗅了嗅草，离赵衍初几步远，再也不靠近了。
    赵衍初没有化龙，眯着眼睛看他。夫诸是很警觉的灵兽，自古不与其他灵兽亲近，可以预测到危险，且情绪不稳定，易唤来水灾，所以被归为恶兽。
    善兽和恶兽划分标准向来不是十分明确，总的来说，只要曾经造成人类伤亡和社会动荡的都会被归为恶兽的，而他们的主观意志从来没有被作为划分的参考。打个比方，人们放火烧山使灵兽失去栖息之地，致使灵兽伤人，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伤亡，是否能将该灵兽归为恶兽？
    万物的定义总是复杂的，这正是赵衍初的父亲推行恶兽新标的原因——至少他目前是看不出这只夫诸有什么伤人的倾向，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来到湖边，不怎么说话，赵衍初问他从哪里来，夫诸一句也答不上来。
    这给赵衍初的感觉就像在外面养了只流浪猫，这猫不走，赵衍初也惦记着天天来，有一种萍水相逢的缘分。
    夫诸假装闻草，其实有意无意地在看赵衍初，赵衍初则假装没有注意到夫诸的打量，彼此心里都对对方充满无限的好奇。
    赵衍初本来就是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他无法忽视没有答案的问题，但这夫诸一看就很自闭，赵衍初也不好逼问他。两只八竿子打不着的灵兽的湖边密约竟然持续了将近一个暑假，赵衍初不得不要离开裕都了，夫诸不愧是体察变化的灵兽，最后几天把距离从二十米缩到了十米，红眼睛里透露着不舍。
    赵衍初化为青龙，他正处于生长期，一个暑假龙形就能长不少，他朝夫诸道：
    “明天我就走了。”
    夫诸迟疑地点点头，这段时间即使他不怎么说话，赵衍初也自顾自地和他聊。他每日回到镜像世界之后，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练习发音，已经能将这个世界的语言说得很不错，然而始终羞于开口。
    两只小小的灵兽互相凝望着，夫诸迟迟才开口道：
    “我……我留在这里。”
    赵衍初突然笑了，他龙形的时候笑起来非常可爱，两条细细的龙须轻颤着，在离别的夕阳下，开怀大笑的青龙把夫诸笑得无地自容，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赵衍初却道：
    “你这么说，是以为我要把你带走吗？”
    夫诸诚惶诚恐：“不……不是的。”
    赵衍初俯身过来，距离几乎要抵着他的鼻尖，饶有趣味道：
    “那如果我要你跟我走呢？”
    赵衍初原意是想逗一逗他，就算真的把夫诸带回覃城玩几天也没什么，他的爸妈要回到局里，夫诸完全可以待在他家里，这对于赵衍初是小事一桩，夫诸却表情凝重，踌躇着思考了好久。
    赵衍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夫诸来说意味着什么，夫诸的犹豫让他有些受挫，一句“算了”就要脱口而出，夫诸终于开口道：
    “我不能跟你去。”
    赵衍初听了他的回答，逗弄的心情冷却下来，青龙的神态又恢复了平时冷冷清清的模样。夫诸不领他的情也是正常的，他们毕竟也才认识了一个多月。
    “没关系。”青龙道，夫诸抖了一下，像入定一样站在原地，青龙也不想多说什么，低声道了一句“再见”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见一只黑色的灵兽站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静静地盯着他们。
    他有着分叉的鹿角，红色的眼睛和兽纹，通体黑色，和赵衍初身后那只夫诸长得一模一样。赵衍初看见他，又迟疑去回过来头看夫诸，夫诸浑身颤抖，已经退了好几步，后腿挨到湖边，神情充满闪躲和恐惧。
    那只黑色的夫诸也面露疑惑，他拨开草丛，向湖边的夫诸走近，赵衍初有些迷惑，灵兽可以有同族，但这两只夫诸实在太像了，除了毛色几乎没有分别。赵衍初还没反应过来，白色的夫诸已经因为对方的迫近“咚”的一下掉到湖里，赵衍初心里腾升起不详的预感，立刻扎进湖里要把他拉回来。
    这是自从上次他差点在湖里被拖走之后第一次下来，这段时间夫诸就像守门人一样守着这潭湖水，不然青龙靠近半分。赵衍初看到夫诸的背影已经朝湖底奔去，那只“眼睛”果然一直呆在湖底，听到响动，骤然睁大，是深不可测的黑色，湖面又传来水声，那只黑色的夫诸也追了上来。
    赵衍初想开口叫住他，声音在水底却传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夫诸不要命一样急奔，一头扎进“眼睛”里，不见了。
    赵衍初只想着把他抓回来，即使他们已经道过别，夫诸明确表示不会跟他走，赵衍初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什么也没多想，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闯入了“眼睛”里。
    夫诸在镜像世界里落了地，看到真正的夫诸让他七魂六魄被削去了大半
    第116章
    黑龙的尾巴圈紧了夫诸, 几乎要将他勒死，他贪婪的眼睛紧盯着青龙。青龙的龙鳞在灰蒙蒙的镜像世界显得异常闪耀，即使有相同的样貌，他的眼神和气势也与黑龙大相庭径, 与这浑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种明显的差距让濒死的夫诸更加绝望。
    他要害死他了, 他竟然让青龙踏入了镜像世界，他在那个湖守了一个月，根本就是存着见到青龙的私心。
    黑龙没有立刻听到青龙的回答, 马上就收紧了尾巴，夫诸痛喘了一下, 青龙心里跟火烧一样，却也清楚千万不能被眼前这条暴戾的龙要挟，强装镇定道：“从另一个世界来。”
    黑龙喝道：“我当然知道，少和我耍花腔，我问你，入口在哪里？”
    青龙的龙瞳闪了闪, 盯着夫诸, 夫诸的头垂着，看起来了无生气, 青龙哼道：“你再用点力，‘入口’就要被你勒死了。”
    黑龙的眼神从青龙身上转到夫诸, 夫诸垂着眼, 黑龙从来没见过他, 因为夫诸十分不合群，黑龙凭着蛮力和暴戾已经在镜像世界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低级的凶兽追随着他, 成天厮混在一起，黑龙对夫诸没有半分印象。
    他已经从消息灵通的手下得知世界的全貌，他们诞生的原因。世界某一处存在着连同至真实世界的大门，正因为这大门的开启，使得他们以投影的形式存在。镜像世界的一切都是冒牌货，如果能找到那扇门，去往真实世界，去屠杀真正的生命！那快感必定是现在的上百倍。
    黑龙毕竟是青龙的投影，虽然性格暴戾，但是头脑不逊于本体，他非常多疑，无从判断青龙的话的真实性，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他丝毫没有松开夫诸，青龙又道：“如果你让他死了，这个世界的‘门’就毁了，我回不去，留在这个世界里，你觉得对你有好处？”
    黑龙的心产生了动摇，刚才他已经和青龙打过，青龙的力量绝不在他之下，本体和投影之间就这点恶心，武力相当，谁赢谁输是个未知数。黑龙固然想要穿过门去替代他，但是眼下真正的“门”在哪里还没有定数，他先在投影世界跟势均力敌的青龙打了起来，必定有损他的权威。
    青龙抓住的正是黑龙的这个弱点，他从黑白夫诸、与自己几乎一样的黑龙身上已经初步判断出这个世界的本质，黑龙完全就是他扩大版的黑暗面——暴力、贪婪和自我。不出所料，黑龙神情阴冷地放下了夫诸，用命令的口吻道：“把‘门’打开。”
    “你开你妈呢——！”黑龙话音刚落，面前刚刚还人模人样的青龙骤然张开嘴，青色的龙炎从他的口中喷射出来，形成巨大的火球，直直地扑向黑龙，黑龙猝不及防被燎了门面，当即怒吼一声，下一秒青龙已经卷走了夫诸，飞向半空。待黑龙终于反应过来，青龙已经带着夫诸快速向远处游走而去。
    黑龙的叫声几乎要震碎了镜像世界，他从来没有被这样耍过，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和青龙一样喷出龙炎！
    青龙载着夫诸在空中疾走，青龙道：“去哪里？别的地方还有‘门’吗？！”
    夫诸伏在他的背上，青龙终究还没有成年，龙脊都有几分还未褪去的稚气，夫诸刚才骇得厉害，答道：“没有别的门了，湖底的门是唯一一个。”
    青龙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只龙要找‘门’干什么？”
    夫诸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道：“我……我去引开他！你直接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几乎是夫诸对青龙说过的最长的话，他的发音已经和赵衍初无异，好像和青龙一样是误闯到这里的。青龙闻言，反问道：“那你怎么办？”
    夫诸：“这本来就是我的家，我和黑龙一样，是你们的投影，刚才那只夫诸才是真正的夫诸，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青龙长长的龙须在空中拍打，他沉默了一会，道：“你从来没说过你是夫诸。”
    夫诸：“是的，因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以前的我是没有形态的，刚才见到他之后我才知道，但是我也只是投影，就像黑龙是你的投影一样。”
    青龙掠过镜像世界的高空，周围全是混沌沉重的云体，投影太阳发出模糊的光晕，黑龙还没有追上来，他们落在云端之下的山巅上，青龙把夫诸放下来，虽然他的身形还不够大，夫诸却比他小得更多，他像只羊羔一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青龙悬在半空，垂头看这弱小的投影，道：
    “我要回去了，不需要你为我引开黑龙。”
    夫诸仰头看他，道：“我……我多少可以帮到你。”
    青龙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直直地盯着他，道：“你跟我一起走吗？”
    夫诸的眼睛带了迷茫，垂着头用细嫩的蹄子刨了刨地面，小声道：“可是……你们那里已经有夫诸了呀。”
    青龙：“那你们就永远不要碰面。”
    “跟我走吧，不要留在这里。”
    对于夫诸来说，青龙的话在当下简直就要颠覆他的人生，在他对镜像世界和生命还没有长足的理解时。他点头点得又快又重，抛弃了所有底线和顾虑，因为在绿色的湖底第一眼看到那只沉睡的小龙的时候，他已经清楚自己再也无法认同镜像世界，什么才是真正的生命，青龙在他意识中成为了新的定义。
    青龙得到了夫诸肯定的回答，他转身留下一句“在这等我”便跃入云海，他要将黑龙从那湖边引开，甚至将黑龙完全杀死，再来将夫诸带走，他们还要在真实世界完全掩埋那只眼睛，让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永远关上。
    夫诸望向他离去的身影，那是青龙在镜像世界里留给他最后的影像。
    夫诸最后也没有等来青龙，他跃下云层，走了许久来到湖边，既没有青龙也没有黑龙了。夫诸摸到水下，眼睛安详地躺在湖底，它不会说话，无法向夫诸阐述这里发生了什么。
    夫诸想通过“门”过去确认青龙是否已经回了家，即使青龙已经答应要带他一起走，夫诸也不会怪他，这本来就是奢望。
    但是“门”也不再为他开启了。
    夫诸在镜像世界里徒劳地寻找，黑龙也消失了，他曾经在镜像世界里呼风唤雨，消失之后也无人抬起，投影们是没有记忆的。
    那段时间，镜像世界的每一寸土地被夫诸踏遍了，这样他也没找到黑龙和青龙。夫诸感觉有些麻木了，但是心总是刀割一样地疼，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很久之后，他登上和青龙分别的那座山上，眺望远处，妄想着云层中会出现青龙的身影。
    夫诸感觉到山体轻颤了一下，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响起：“在等什么？”
    夫诸：“青龙。”
    “他不会回来了。”
    夫诸：“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在这里了。”
    山开始震动，山体皲裂，露出里面盘成一圈，伤痕累累的青龙，他的双眼紧闭，看不出有没有呼吸。夫诸立刻就要跳下去查看他的情况，裂缝却瞬间合上，挪走了他的身体。
    夫诸这才发现这座山其实不是山，而是另一只巨大的，无法视起全貌的生物。
    他却没有胆怯，反而呲着牙，道：“把他还给我。”
    那山没有回应他，夫诸大声道：“把他还给我！”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传出去很远，没有任何一只投影对其有反应。
    良久，山才开口道：“你打开了‘门’，你可知此事。”
    夫诸：“我不知道。你是谁？”
    山：“我是烛阴，‘门’由我掌管。”
    夫诸：“哪里的‘门’由你掌管？”
    烛阴：“所有。”
    夫诸急道：“那你能打开湖底的‘门’吗？让他回去吧，他不能留在这里。”
    烛阴闻言，黑暗中高大的山立起来，夫诸才隐约辨认出他的形状，烛阴是一条他前所未见的巨龙，他抬起头时，绵延的山脉全部上升，而这竟然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夫诸在他面前小得像一只蜉蝣，他如此庞大，大得足以让别人相信他说的话。
    烛阴说话时，声音就像从远处的天边落下来一样：
    “‘门’是我关上的，你不应该打开它。”
    夫诸：“我不知道，它就在湖底。”
    烛阴：“念你初犯，我不追究。”
    夫诸：“可以让青龙回去吗？”
    烛阴：“‘门’不可打开第二次。”
    夫诸：“为什么？只要让他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烛阴：“你已经获得了身体，这青龙便是你打开‘门’的代价。若开第二次门，世界之间的交缠会更多，凭你小小夫诸，无力逆转。”
    夫诸：“我可以拿我的命来换他回去。”
    烛阴闻言笑了，像看一只挣扎的蚂蚁：“凭你……”
    他突然停下来，思索了一下，缓缓道：“你说得倒是没错。”
    “你是第一次开启‘门’的灵兽，‘门’已经记住了你，如果用你性命填门，开‘门’之后的影响，的确是可以收束到第一次开门之前。”
    “若是如此，镜像世界便会消退，因果的倒行也会使你消失，这青龙倒是可以回去。夫诸，我容你考虑。”
    夫诸几乎没有考虑，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烛阴：“一个世界，换一只龙，你想好了？”
    夫诸：“我想好了。”
    烛阴的话听不出情绪，只是继续道：“如此，我可以给你开这扇门。但你需得记住：”
    “第一，开门会使世界交缠，镜像世界的灵兽会流向真实世界，造成什么后果，都由这两个世界自行受着。”
    “第二，因为‘门’能够识别你们，所以我会封印你与青龙的记忆，镜像世界之事，你们不会记起。”
    “第三，需你填门之时，我会派手下将你召回来，不可反悔。”
    “以上三条，便是为你开启‘门’的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做饭
    第117章
    蒋悦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么答应烛阴的。
    他失去了所有镜像世界的记忆, 也忘了蒋悦是不属于他的名字，他原本什么也不是，只不过碰巧打开了那扇门，有了实体, 然后遇见了青龙。
    为了让青龙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蒋悦向烛阴许诺以自己性命填门, 镜像世界的一切都会消退，包括他自己。想不到他竟然在人间待了是几年啊，也许这段时间对已经活了上千年的烛阴不过一瞬, 但是失去了记忆的蒋悦已经全然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就像九尾狐那样，将活着视作自己的权利了。他还曾偷偷怨过命运不公, 为什么他没有和别人一样，正常地长出尾巴。
    蒋悦呆立在山上，过往的场景如云烟消散，小小的九尾狐轻轻落地。一阵风吹来，蒋悦眼睛上松散的眼罩垂落，未愈合的伤口是黑色的, 跨过他已经全黑的一只眼睛, 这都是蒋悦属于镜像世界的印记。
    “啊……”蒋悦有些茫然地摸自己的眼睛，以人类的手指。他看上去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而是披着人皮的鬼影。蒋悦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伤口，伤口衍生出了一些细小的裂缝, 就像碎掉的白色瓷器, 昭示着这人类的皮囊也快要走到尽头。
    蒋悦像回到第一次见赵衍初的时候, 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往前，他在飞速倒退，真实世界的蒋悦正逐渐退回镜像世界的投影。蒋悦的喉结动了动,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见两只小小的九尾狐，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却各有不同，一只冷清，一只高傲。其中一只开口问道：
    “怎么样，夫诸？”
    蒋悦的一只眼睛已变为全黑，九尾狐也从未见识过镜像世界里投影的本体，蒋悦的眼睛盯着他们，开口道：
    “我有两个问题。”
    他的音调变得有些古怪，九尾狐闻言答道：“知无不言。”
    “第一，既然烛阴要我回去填门，你们今晚为什么还要把门打开？”
    九尾狐中的弟弟答道：“你将门关上之后，开门造成的影响就会收束至开门之前，镜像世界也会不复存在。”
    蒋悦：“所以你们打开门，所以是给这群死囚最后的狂欢日？”
    弟弟说道：“可以这么说。这是我向烛阴提议的，你填门之后，他们全部都会消失，这实在是……”弟弟顿了顿，微笑着继续道：“太可怜了。”
    蒋悦看着狐狸微笑的脸，那笑挂在他美丽的脸上显得十分纯真无邪。蒋悦知道他对那些投影没有丝毫怜悯，只是完全继承了九尾狐祸乱的习性——将屠杀视作玩乐，他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打开门让两个世界陷入混乱，于他来说就像盛大的舞会，而九尾狐恰巧最喜欢热闹。
    蒋悦对九尾狐的惺惺作态不置与否，开口道：“第二个问题。”
    “既然镜像世界会消失，那你怎么不担心你自己？”
    九尾狐端坐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眼里满是欣喜，道：“烛阴已经答应我，事成之后，我可以和哥哥留在这里。”
    “是吗？”蒋悦的声音没有起伏：“你真的认为，烛阴会插手倒行的因果，只把你这个投影捞出来？”
    “是，烛阴很强大……”蒋悦面无表情地往前踱了几步，“所以他不会在乎任何的东西。青龙也好，你也好，在今晚打开门后死去的人类也好，只要对‘门’没有影响，他统统不在乎。”
    九尾狐中的哥哥警惕起来，道：“你什么意思？”
    蒋悦抬起手，指尖搓出黑色的火焰，幽幽道：“烛阴也曾答应过我的要求，我们现在就来验证一下，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幸运好了。”
    他任由黑色的火焰吞噬了自己的手指，哥哥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弟弟突然尖叫一声，他猛地扭头去看，发现弟弟所在的空间开始微微扭曲，弟弟的身体在这空间的褶皱中开始变形，他顿时冷汗直冒，弟弟一动不动，连转过头看一眼哥哥都做不到，用一种极其凄惨的声音颤抖着道：
    “哥，救我……”
    与此同时，九尾狐灵境因为主人的灵力中断开始崩塌，纯白空间像散落的幕布一样四处飘去，现出真实场景，那正是巨型投影的中控室。
    双生九尾中的哥哥兽形接近狂暴，压低了身体要扑向蒋悦，旁边的弟弟又惊叫了一声，那叫声更加凄厉，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哥哥不可置信地看着蒋悦，他正在燃烧自己逆行因果！
    蒋悦冷冷地看着他，哥哥感觉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取得镜像世界的记忆之后，他同时也取回了那些混沌生物的邪恶和戾气，他不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人类了，这不是改变，蒋悦只是找回了自己。
    蒋悦对九尾狐短短的惨叫视若无睹，他竖着那簇火苗，眼睛盯着双生九尾狐的哥哥，道：“两个问题问完了，我有两个条件。”
    九尾狐绝望地凝望着他，他们被烛阴耍了。这对于擅长玩心计的九尾狐来说实在可笑。而是他们别无选择，如果不是烛阴，弟弟瞎了一双眼睛，可能早就死在镜像世界里了。相信烛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因为弟弟早已是他的软肋。
    他不应该有软肋的。
    九尾狐无法拒绝蒋悦的条件，他的弟弟要死了，再一次。
    蒋悦开口道:
    “第一，让我去见烛阴。”
    “第二，把覃城的‘门’关上。”
    他停顿了一下，冷道：“立刻。”
    -
    此时此刻，覃城，长江大桥。
    霍一蹲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他的伤口疼得厉害。比起伤口的疼痛，眼前的场景更让他绝望。
    平日里在夜景中汇聚了覃城最繁华地带的所有灯光、犹如银河降落的江面已经全部消失了，被不断扩散的“门”覆盖着。就像空间向内塌陷，变成吞噬了覃城的深渊。
    再过不久，整座覃城都会变成深渊。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会最可怕的。城里的人可以撤退到别处去，但霍一他们是去过镜像世界的人，他们知道镜像世界里住着一群什么样的怪物，而这群怪物可能下一秒就会从深渊里冲出来，到时候，覃城的人就不仅仅是撤退那么简单，这里会变成一座逃不出去的地狱。
    霍一带出来的朱砂已经用完了，在岸边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红的线，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顺着朱砂用尽的断点往下去画，但是无论他画得有多块，都追不上“门”扩散的速度。
    刑朗上前拽了一下霍一，没把他拽起来。他刚刚跑去协助警方把周边居民疏散，周围的江景小区住的非富即贵，大晚上的被通知撤离，疏散难度可想而知的大，当场骂娘的已经算轻的，疏散难度可想而知的大。
    刑朗有些喘，朝霍一道：“别画了，你先回去！”
    霍一挣脱了刑朗的手，道：“回哪儿去！我哪也不去！再废话拿你放血画阵！”
    他想画道防守阵把那道“门”圈住，但是刑朗和他自己彼此都心知肚明：来不及了。九尾狐来势汹汹，登上江面巨型投影舞台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如果他们没有在场通知预警和撤离，这会儿聚集的人群早就没了。
    蒋悦去寻找九尾狐久久未归，他们不能丢下一直扩散的“门”不管。
    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朱雀闪耀的兽形拖着闪耀的羽翼掠过漆黑的江面而来，他带着玄龟落地，化作人形。
    “李霁跑了。”耿尧脸上的红色羽毛还未褪尽，语速很快，道：“临时逃走的，住处翻得乱七八糟的，连暗室都忘了关，里面全是禁忌阵法，墙上画着烛阴的印记。”耿尧拍了几张照片，上面是李霁住处昏暗的密室，墙上布满了诡异的图形，到处散落着书、图腾以及画阵的材料。
    刑朗看了一眼，道：“跑得这么急？九尾狐今天要毁灭世界没通知他？难道他和九尾狐不是一伙的？”
    凌轩道：“李霁的电脑里有和食梦貘联系的记录，食梦貘和他是一条线上的。你还记得吗？双生九尾狐的案子就是李霁递到我们手上的。”
    刑朗立刻明白凌轩的意思，当初李霁把九尾狐的线索交给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确，赵衍初可以从这个案子找到当年不周山失控的线索，李霁这个举动把自己放在了十分清白正义的立场上：我虽然不能直接帮你青龙翻案，但是我给你指明一条路。看似完全为他们着想，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因为李霁和双生九尾狐本来就是对手。他们虽然都是烛阴的下线，但显然不是同一阵营，而李霁当初这么做，想要借赵衍初之手铲除九尾狐。
    可惜刑朗他们因为接手这个案子，对李霁十分信任，这种信任在林厉瑶站出来反对李霁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崩塌，当时的管理层已经从里到外都被蛀了，而刑朗根本做不到轻易相信局里的另一个人，直到素与李霁不对付的猫老师去世，局势才逐渐明朗起来。李霁毕竟是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人，这群后辈在他眼里还不够玩的。
    四人面面相觑，在这种生死关头，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种后知后觉的尴尬。
    蒋悦去找九尾狐的时间已经够久，“门”没有半点消退的预兆，刑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们在这里，我去找九尾狐。”
    他虽然是对大家说，但是眼睛却只盯着凌轩。
    刑朗的话音刚落，只听到短促的“铛”的一声，像极远处有人轻轻敲响了钟，覆盖在江面上的“门”犹如被关闭的电视，瞬间收束成一条线，消失得干干净净。
    平静的江水重现，倒映出因为预警而灯火尽数熄灭的，漆黑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殿下们，臣来迟了。
    可能会有人想问，霍一的画阵开门和烛阴之门有什么区别。
    画阵开的门是随机且一次性的，每一次都可能到达不同的世界，无法指定目的地。镜像世界在真正成型之前存在着一些比较劣质的投影，就是在这种阵法之门的影响下产生的。
    烛阴掌管的门一旦开启，会对两个世界造成极大的影响，促成投影形成，灵兽乱窜，甚至世界崩塌，所以需要烛阴这么一条守门龙。
    第118章
    四人当场愣住。
    长江大桥周边的路人和居民已经全部疏散, 大楼灯光熄灭，一片寂静，只剩下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四人面面相觑，霍一一脸不可置信：“小蒋……成功了？”
    刑朗面色凝重：“‘门’关闭了, 蒋悦肯定找到那对兄弟了。”
    耿尧：“我们要去帮他。”
    刑朗拿出手机, 行动组的成员每个人的手机都能被定位到, 包括关机状态。所以只要他们想，随时可以知道同伴的方位在哪里，上面显示蒋悦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 而赵衍初的定位已经消失很久了。
    刑朗顺着上面的方向蓦地抬头，横跨江面的巨大长桥静静地屹立在那里。
    -
    镜像世界。
    李霁茫然地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 镜像世界的荒芜让他心里一阵厌恶，除非要见烛阴，否则他是半点不想来这里的。
    净是一些野蛮的、没有脑子的野兽。李霁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坐在一根倒下的承重柱上，现在是人间的深冬，镜像世界里的时间却是混乱的, 已经不知道到达了哪个季节, 十分闷热。李霁出了一身汗，他坐下来, 揩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李霁毕竟也上了年纪了, 平时在局里西装革履谈笑风生, 关上办公室要吞上一把的药, 身体没什么大的毛病，主要是保养，但不管他吃得再怎么周全, 老了还是老了。
    没想到这把年纪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李霁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是双生九尾狐今晚突然把“门”打开，他也不至于这么匆忙来到镜像世界找烛阴。一想起那对双胞胎李霁就恨得牙痒痒，两个世界的九尾狐，以兄弟自居，可笑！
    更可笑的是，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可能是哥哥吧，明明不是投影，却被他那便宜弟弟耍得团团转。开门肯定是那只投影的主意，从镜像世界来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会顾忌人类的死活？
    虽然李霁也不怎么在乎覃城会死多少人，只要他自己没事就好。但是双生九尾狐得势意味着自己的失势，而人间才是他立足的地方。李霁的出身很普通，为了爬上今天这个位置费尽心思挤掉了无数个人，他的所有名利和资源只有在人间才有意义，怎么可能让那对双胞胎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当初想借青龙之手铲除九尾狐，却没有想到青龙失败了。
    李霁站起来，化作兽形。在镜像世界里，人形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慎就会被这里的灵兽当零嘴吃。李霁不是打不过那些投影，相反的，投影的智商普遍不会太高，做不成李霁的对手。李霁只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厌恶，无论是贫瘠的风景，还是资质平庸的住民。
    他的人生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勾心斗角，扳倒高位者是他成就感的来源，他将会穷尽一生往上爬，而双生九尾狐却要毁了他的舞台。
    李霁有些后悔当时选择追随烛阴，他只看到了烛阴的强大，却没有体会到烛阴的本质——烛阴太强大了，活着的时间也太久了，人类和其他灵兽的生命在他眼里犹如蚂蚁，烛阴不会理解李霁的立场。
    他对所有事情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局势的大方向没有错，烛阴做事全凭喜好，也许青龙夫诸和双生九尾狐这些年轻的后辈引起了他的兴趣，有时不吝答应他们的要求。
    而李霁已经是个老男人了，老男人对老男人是没有任何兴趣的，李霁最后只成了烛阴在人间的一只眼睛，然而烛阴甚至不太想了解人间。
    李霁有时候恨得牙痒痒，烛阴不会给他他想要的，它从未把李霁放在眼里。
    李霁最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上一个这样做的，已经死了。
    他撒开四蹄，朝远处绵延的山脉跑去。李霁要去会烛阴一面，他虽然满肚子怨气，但是不能对烛阴表现出来，他依然要装孙子。
    今天，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李霁不得不和烛阴谈判，他手上的筹码不多，烛阴大概率会非常漫不经心，但是没关系，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改变局势。
    李霁在镜像世界的大地上急奔，他嗅出一丝不对劲。
    今天的镜像世界□□静了。
    李霁很少来这里，因为每次来都会看到野兽吃人的场景，那场景令李霁十分反胃，他习惯了讲究的生活，每次里都感觉要洗眼睛。即使知道它们吃的只是一些没有意识的投影，但是依然抑制不住生理不适。
    第119章
    李霁脸上的意外恰如其分, 又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关怀，好像能在这里遇见赵衍初，是一件好事。
    显然赵衍初在这一点上没有与他达成共识。
    他身上的伤口还是疼得厉害，起初他以为不会好了, 血淋淋地在山涧昏过去一段时间, 等到意识终于清醒的时候, 忍着痛上了山。青龙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好，但是在镜像世界里，这种能力好像被削弱了, 赵衍初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可以动弹。
    他最狼狈的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了，只是闭上眼的时候总是浮起那个人的脸。赵衍初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一个仰视的视角, 他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眼泪全都落在他的脸上，那样哭着求他。
    他斩下黑龙的头的时候，心里却还想着蒋悦离开时说的“对不起”和“求求你”。
    赵衍初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青龙还是黑龙了, 血从他的眼睛上方淌下来, 让他所看见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血雾，赵衍初看着黑龙红色的眼睛, 他张开嘴时尖利的獠牙，都觉得像在照镜子。他听不进任何声音, 有的只是自己浓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黑龙死后, 赵衍初半跪在他的尸体前, 他血红的眼睛半睁着，所有的投影都远离这个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屠杀了黑龙的人。
    赵衍初用臂刃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看着黑龙半阖的红色眼睛, 仿佛在凝视自己的尸体。
    结束了，赵衍初心想，他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去认领父母的尸体，管理局的人把装着他们身体的袋子拉链来开，露出他们的脸，赵衍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这种平静被解读少年杀人犯的残酷天性。
    他设想过真相大白的这一天，也许他应该给自己也来一刀。
    但是蒋悦的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赵衍初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然后将沾满了黑龙的血的臂刃收起来，踉踉跄跄地飞向山顶。
    他在山上呆了许久——也许没有多久，镜像世界的时间是混乱的，赵衍初已经记不清夜晚降临了多少次，他醒来之后，杀死黑龙后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戾气，仿佛黑龙的兽魂从未消散，一直在影响着他。
    此时此刻，见到李霁之后，这股戾气越来越重，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叫嚣：“杀了他！”赵衍初强按下这血腥的念头，手臂的肌肉紧绷起来，臂刃随时可以弹出。
    李霁见赵衍初久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这位后辈看上去状态不佳，李霁的大脑飞速转动，演算着赵衍初在这里的几种可能性。说实话，青龙的弱点是分局里几个年轻人他最摸不透的，接手的班子就那么几个，白虎头脑简单，朱雀是九凤派的，是个刺头，比较棘手。剩下的两个是一对，真撕破脸的时候也能一石二鸟。
    只有这个青龙，水太深，血亲上已经没什么牵挂了，独来独往却在后辈中声望很高——也许天生就是领导。察言观色如李霁，在镜像世界里碰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处境，只是觉得青龙和以前又有点不一样了——更邪了。
    李霁不动声色的，以退为进，微笑着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衍初盯着他，他也就二十岁左右，这种年纪的年轻人碰上李霁往往毫无气势可言，李霁非常擅长俯视别人，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但是赵衍初身上的压迫感竟然比他还强，李霁的兽魂有些崩紧，他面色不改，却听见赵衍初反问道：“李局，又在这么做什么？”
    李霁脸上仍挂着那种笑，回了句废话：“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
    赵衍初：“来找烛阴？那看来在烛阴眼里，李局的分量有限。”
    李霁一下子被赵衍初戳了死穴，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仍勉强保持平静，道：“哦？青龙，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分量有限？”
    “的确，我在分局里，绝大部分的事我都不插手了，人已经到了这种年纪了嘛。”李霁很随和地拍了拍腿，道：“但是人还是要朝上看的是不是？总是放不下过去的事，眼前的路又怎么走得好呢，你说是不是。”
    赵衍初面色更冷，道：“总比一把年纪了还走歪了要强。”
    李霁表情不恼，笑着摇摇头，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小赵，你啊，我在局里，也算帮衬了你不少回是不是，你怎么……”
    “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呢？”
    李霁话音刚落，表情骤
    第120章
    刑朗一行人落在桥下方的通道, 那是许久没有通行的隧道了，里面一片寂静，他们跨过禁止通行的栏杆，刑朗的手机上显示着蒋悦的实时位置, 他离他们的距离不短, 但是只要一直往前就能找到他了。
    四人化成兽形开始急奔, 灵兽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隧道，他们看见了尽头半阖的门，等终于冲进去时, 里面只剩下关闭的中控台，一个人也没有了。
    刑朗恢复人形再看手机, 上面代表蒋悦的坐标已经消失。
    就像当初赵衍初消失的时候一样。
    -
    镜像世界。
    夫诸和双生九尾狐落了地，镜像世界一片死寂，投影的数量剧减，无处不萧条。
    双胞胎中的弟弟已经骇得说不出话，他在夫诸的手下尝到死亡的味道，那简直比最开始在镜像世界被欺凌的滋味还恐怖得多。他六神无主地跟着自己的兄长,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在, 他本来不会那么害怕。
    在镜像世界濒死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感觉, 因为这里的生命甚至称不上生命，本来就是不值钱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害怕离开哥哥, 他根本就不害怕去死, 但是见到哥哥的第一秒他就变得娇气了。
    森意识到弟弟的状态很反常——很难不反常, 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投靠烛阴，一开始就是绝路, 他心里很清楚。当弟弟靠在他身边时，他本可以更坦然地回应他，但是森的脑海里都是血腥的结局。
    蒋悦已化了人形，森却突然停下，望向他，蒋悦也停下——现在无论九尾狐要做什么，蒋悦都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的弟弟也呆呆望着他，森走近了，道：“见烛阴之前，我要和他待一会。”
    蒋悦默不作声，森不是一种打商量的语气，彼此都破罐子破摔了，他继续道：“你已经下定决心去见烛阴了？”
    蒋悦点点头，森的一只前腿跪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我恳求你——”
    弟弟见哥哥跪了下来，他竟然在求那只夫诸！
    他的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高傲，连他的感情都很少有回应，竟然要跪下来求别人。
    森低着头，九尾狐的体型很大，尾巴像盛开的花朵，他朝面前的人低下头，道：“我们不得已信任了烛阴，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和弟弟不会再受烛阴所用，也永远不踏入真实世界。”
    “我的弟弟……”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巨大的九尾狐扑过来，将蒋悦扑倒在地，他的前脚踏在蒋悦的胸口上，道：
    “不要求他！不要求任何人！”
    森脸色巨变，厉声道：“你在干什么？！放开他！”
    九尾狐弓着背，他尖利的獠牙几乎抵着蒋悦的喉咙，回身望着他的哥哥，用一种极失望的语气道：“哥，你怎么可以求他呢？”
    “我宁愿死……你也不可以求任何人，你知道吗？”
    他的嘴里尝到血的味道，他看见哥哥脸上那极度恐惧的表情，他第一次在哥哥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
    但九尾狐的獠牙刺进蒋悦的脖颈时，蒋悦是没有什么痛感的。他的手轻轻握住九尾狐踏在他胸口的前爪，双生九尾狐在大声争吵，无非是要不要把他杀掉的问题。
    蒋悦感觉累极了，如果九尾狐要在这里杀死他也是好的——反正只要他一死，所有事情都会恢复原状。就像打碎的瓷器聚拢贴合，飞出去的子弹退回枪膛，所有最不可逆的东西都会倒带回来，这多划算，是不是？
    唯一的，小小的遗憾就是，他曾经多么坚信当赵衍初决定留在镜像世界时与他道别，那绝不会是他们之间的结局。现在蒋悦反倒觉得，如果他么之间，只是单纯那样的结局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去见那条小小的青龙，所有的痛苦都会离赵衍初非常遥远，他会有最恣意的人生，他会是世界上最意气风发的龙，可以心无旁骛地起飞，乘风归去很多次。
    幸而这错误是可以修正的，蒋悦心想。
    如果可以最后再见他一面就好了，九尾狐尖利的獠牙已深入皮肉，森扑过来，将他的弟弟狠狠撞出去，蒋悦仰倒在地上，血顺着白色的皮肤淌下去，镜像世界短暂的黑夜降临了，夜幕就像巨大的舞台幕布收拢了天地，蒋悦咳了几下，眼睛望着夜空。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在远远的高空中，一条青色的龙缓缓驶过。他离地上的蒋悦实在太远了，就像他小时候在地上凝望天空中的夜行航班，蒋悦会追着看那不断闪烁的信号灯。镜像世界的夜空是没有星星的，青龙在他眼里比星星还明亮，他就像一缕飞行的银河，远远地掠了过去。
    蒋悦的眼睛追随着那闪耀的银河，从天空的这边去向那一边。
    他的心落了下来，从缥缈的虚空落到温暖的长河之中。
    蒋悦缓缓闭上眼睛，他的身体燃起小小的火簇。
    森又惊又怕地按住弟弟，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确认蒋悦是否还有活的机会，弟弟被他按着，骤然化作人形，用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身体都埋进哥哥圣洁的毛发里。
    “哥哥。”他小小声叫道。
    森从来没有这么无措，他转头去看蒋悦，蒋悦脖子上被九尾狐咬出的伤口汩汩流血，在地上已经聚了一小滩。弟弟又疯又病地嘻嘻笑道：
    “哥哥，你看我呀。”
    他将森的头转回来，看着哥哥狐型的异瞳，他们有相同的红色眼睛，弟弟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品一样，越看越欢喜。森也化作人形，一脸绝望地任由他抱着，弟弟松开他，迷恋地摸摸他的脸，又重新把哥哥抱住，道：
    “哥哥，有什么好哭的呢？”
    森的泪水已经一颗一颗地落下，落到弟弟的脖子上，顺着他的衣领滑到里面，弟弟第一次瞧见哥哥哭，这样的哥哥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弟弟环紧他，道：“哥哥，不要哭。”
    他的指尖燃起小小的火焰，他将这火焰藏在哥哥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道：“不要哭，我希望哥哥时时刻刻都漂亮。”
    他用没有燃烧的手指去擦哥哥的眼泪，但是他怎么擦也止不住哥哥的泪水。
    哥哥愣愣地抱着燃烧的弟弟，他的火焰一点温度也没有，弟弟引以为豪的脸被鲜艳的火焰簇拥着，有种妖冶的美丽，他的眼睛弯弯的，露出十分纯真的笑容，朝他说了句话。
    然而他的声带已经发不出声音，森静止地看着他开合的唇形，直至它湮没在火焰之中。
    此时此刻，镜像世界远处绵延的山脉燃起火焰，青龙低头一看，隐藏在暗处的投影纷纷跑了出来，他们无一不在燃烧，仅有的枯树，贫瘠的大地，甚至连同天空，都开始燃烧。
    青龙金色的眼睛映着这失控的大火，镜像世界犹如燃烧的画卷一样正在化为灰烬。
    赵衍初不得不落在一处山上，他无法再维持龙形，化作人形跪了下去，他望着眼前的弥天大火，心脏像裂开一样疼，一种强烈又浩瀚的剥离感将他侵蚀，他狠狠抓住地上的一批泥土，细碎有尖锐的石子割裂了他的手掌，赵衍初感到一丝真实的疼痛，然而这疼痛也以极快的速度稀释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大火聚成了一团明亮到刺眼的光球，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光球的亮光笼罩着，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的触觉和记忆像四散的拼图一样一片片消逝，赵衍初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然而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所有的一切都熔化在那团巨大的光球之中。
    他的意识骤然收束成细细的一条，在浓稠的黑暗中跌落下去。
    -
    覃城，夏季。
    赵衍初下了车，手里拿着电话，站在马路对面的霍一朝他挥了挥手，赵衍初敷衍地朝他摇了摇手指，一边过马路一边朝电话里道：
    “赵总，咱能别操这么多心了成吗？你有这闲工夫和我妈出去度个蜜月多好。”
    电话里他爸苦口婆心地劝他回覃城分局报道，旁边老婆还时不时暴躁地插话，最后实在听不过，把电话抢了过去，道：
    “赵衍初，我警告你！别以为上了大学翅膀就硬了老娘就管不了你了，不去报道你档案怎么调？！你要造反吗？！”
    赵衍初默默把电话拿得离手机远了一点，过了一会儿才拿回来，不情不愿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和霍一照了个面，霍一一见他的黑脸，笑嘻嘻道：“你妈又催你去局里啊。”
    赵衍初一提这茬就烦，站在太阳底下一脸烦躁，他和霍一都是高个子，学校里报道的新生来来往往，两个人站在人堆里都非常显眼。赵衍初有些心神不宁的，眼睛在人群中找来找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学校门口对面公交车到站，又涌下来一群人，全都是从车站坐到大学城的学生。霍一在外面等了赵衍初许久，已经热得不行了，满头大汗道：
    “哥，咱能别搁这杵着么，这也太热了。”
    覃城的夏天的确很热，赵衍初也感觉这灼热逼人，他的眼睛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对面公交车陆陆续续下来人，有个人吃力地拖着行李下去，公交车关上了车门，缓缓向前驶去，留下那个人站在车站前，他背对着赵衍初，一只手谨慎地护住自己的行李，另一只手拿着电话，左顾右盼地朝里头说话。
    赵衍初的视线落在他身后，没有尾巴。
    霍一正想回身去小卖部买点冷饮，一转身发现赵衍初已经窜了出去，他“哎”了一下，眼见着赵衍初疯了一样逆着人流奔到马路对面去。
    “干嘛呢。”霍一小声嘀咕了一下。
    第121章
    赵衍初拨开人群穿过马路, 到处是陌生的脸，站牌下的人打完电话，拖着行李箱就要走，赵衍初一下子抓住他的肩膀, 被他抓住的人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
    赵衍初喘着粗气, 眼睛紧盯着他。
    那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一脸疑惑：“你干吗？”
    赵衍初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 有些愣怔道：“不好意思。”
    “认错了。”
    那人走后，赵衍初在站牌下杵着, 直到霍一也过来，锤了他的背一下，抱怨道：“咋了，魔怔啦？咱能找个凉快的地儿呆着吗？”
    赵衍初心里一阵莫名其妙，自己也解释不了刚才那缺心眼的行为，摸了摸头, 和霍一走了。
    今天学校新生报到, 赵衍初和霍一各自有事岔开，分别去领了宿舍钥匙, 两个人最后又在宿舍门口碰头，霍一一脸“怎么老是你”, 不想赵衍初丝毫没有调侃的心情, 进了宿舍, 四张床全部是空的。
    霍一把自己的行李甩到床上去，回头一看，赵衍初又坐在桌前出神了。
    霍一拿手在哥们眼前挥, 道：“日天，你怎么了？被你妈骂傻了？”
    赵衍初收回心神，道：“不是，我在想这宿舍就住咱俩么？”
    霍一一刻不闲，开始举起手机四处试wifi，道：“不是啊。”
    赵衍初微微坐直了背，问道：“还有谁？”
    霍一一脸奇怪地回答：“小鸟儿啊，他不是去孵蛋了么，一个月后才过来。”
    赵衍初：“这不是还有一个空床吗？”他的长手指点了点身后的床。
    霍一：“空着呗，三只神兽，再来一个外人多不方便啊。”
    赵衍初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霍一感觉他今天神神叨叨的，也没理他，自己铺床去了。
    赵衍初这种奇怪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星期。
    盛夏接近，覃城越来越热了，街上的虚拟偶像投影广告都在提醒市民注意防晒防暑，新闻说覃城正遭受十年以来最严重大旱，确实是好多天没有下雨了。头天新生军训就倒了好几个，学生们苦着脸站在操场暴晒，刑朗刚练完一个方阵，学生们朝他投来渴望的眼神，刑朗叹了口气，道：“十分钟，休息喝水。”学生们欢呼一声散了，操场上解散了一个连，其他方阵也陆续散了，教官们也觉得实在太热，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刑朗坐在台阶上，把帽子摘下来，他是全体新生加往届学生公认最帅的教官，身材修长而结实，训练服都穿得比别人好看，然而军训时也是公认的最严教官，叫学生们又爱又恨。
    赵衍初手里拿了两瓶水在他旁边坐下，刑朗转头一看是他，顿时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道：
    “你还有脸来见我？”
    赵衍初示意他接水，刑朗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半瓶，一边拧回瓶盖一边道：“凌主任在局里等你去报道，你自己数数放了他多少次鸽子？”
    赵衍初就知道刑朗要先提这事，一脸头疼，用手撑在后面仰过去，眼睛透过顶上横错的树枝去看湛蓝的天空，太阳实在是烈，像一个可以熔化一切的光球，赵衍初眨了眨眼，道：“刑队，今年怎么想起来带军训？”
    刑朗：“不去报道，分局的事屁都别想知道。”
    赵衍初睁大眼睛，赶紧凑过来，问：“真有事啊？”
    刑朗难得看这官二代对分局的事感兴趣，他试着把水瓶抛到站立落地，一边言简意赅道：“蹲个人。”
    赵衍初追问：“什么人？”
    刑朗脸上现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组织语言，赵衍初被他吊足了胃口，刑朗咳了一声，招手让他凑近，赵衍初把耳朵凑过去，刑朗神秘道：
    “军训完去分局报道，凌主任会和你说。”
    赵衍初面无表情地看他，刑朗扳回一城，帅气地把矿泉水瓶往前一抛，水瓶稳稳落地，他站了起来，吹响了集合哨。
    军训在持续半个月的高温中落下帷幕，大一新生无论男女都晒黑了不止一个度，即使脱下军训服，在学校里面也特别显眼，一群人里面较黑的几个八成是大一的。赵衍初的军训照被发到了学校官微，在微博热转，经常和他一块儿打球的霍一也鸡犬升天，几张偶然出镜的也被评价道：“你们不觉得他旁边的基友也挺帅吗？”
    霍姓基友在宿舍笑得嘴咧到耳根。
    赵衍初终于去了须弥灵境报道。他很久以前就通过了灵兽渡劫考试，只是档案一直没动，考试是爹妈要求考的，本人对入编没什么意愿，就一直拖着。赵母为这个事已经上火了挺多次，赵衍初入了学，学校离分局的路程不能再近，赵衍初再也没什么理由拖着不去报道。
    他来办公室的时候，凌轩正在拆麻辣烫的外卖，他已经选好了今天下饭的新番，一抬头这姓赵的鸽王总算来了，要抛下麻辣烫按着他去填表。赵衍初示意他先吃，又道：“朗哥最近在我们学校蹲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半个月没动静。”
    他打听得极自然，仿佛刑朗已经和他事先通过气了一样，凌轩毫无心眼，拿筷子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道：“没什么进展，但是问题不大。”
    赵衍初翻开那文件，上面是一只虎蛟的档案，犯了什么事呢，在覃城周边卖渡劫笔试假真题，声称能提前拿到今年的泄题，已有不少考生上当受骗。今年是恶兽新标推行的第一年，赵局长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已经因为这个卖假题的遭到投诉了。反恶兽新标的人开始在泄题上大作文章，质疑新标的公平性。
    这事说大不大，赵衍初翻完，满脑子“就这”。他抬头看了一眼一边吃麻辣烫一边看番看得入迷的凌主任，凌主任一老二次元，看得心无旁骛六亲不认，赵衍初默默把文件给他放回去了。
    凌轩吃饭吃得心满意足，赵衍初那老鸽王也来了，他把手机从支架上摘下来，拿了纸巾擦了擦嘴，准备让老鸽王来填表，一抬头，赵衍初早就跑了。
    赵衍初一个人从须弥灵境走回学校。
    他沿着河堤往前，可以看见横跨江面、熠熠生辉的长江大桥，它就像夜色里一个发光的巨人，静静凝视着夜幕下的覃城。
    赵衍初点了烟，在河堤上坐下，最开始还是坐着抽烟，很快整个人就仰倒在草地上。覃城的夜晚实在太过繁华，越靠近地下城越是灯红酒绿，无处不是闪烁的霓虹灯，将夜空映成深深的紫红色。
    什么也没发生的生活里，赵衍初唯一的烦恼就是父母总希望他能接上他们的班，然而赵衍初并不想那样。赵局的老婆骂他过得太顺了，物极必反，这个逆子，气煞我也。
    赵衍初有时候会觉得一切都非常荒唐，但他具体说不上哪里不对，好像已经上了另一趟列车，这列车行驶在另外一条轨道上，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所有的轨道都有存在的理由。
    最近这种荒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赵衍初鲜少有这种做什么都不踏实的感觉，在别人看来，他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只有赵衍初心里清楚，这种荒诞的感觉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了。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最近所有让他反常的事情串起来：
    大一新生，没有尾巴，宿舍空床，大旱，灵兽渡劫考试。
    如果是其他人，这些事情本来会转瞬即逝，但恰恰赵衍初是个非常擅长收集信息和推理的人，他敢怀疑所有事情，并不乏推翻一切的底气。
    渐渐的，赵衍初已经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睁开眼睛，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所有令他在意的缺失，都在暗暗指出一个问题——
    本应该出现的人消失了。
    镜像世界。
    蒋悦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雾蒙蒙的，仿佛身处于浑浊的云朵之中，蒋悦——或者不叫蒋悦，在混沌之中区分出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实体，轮廓很模糊，几乎要和周围的混沌融为一体。好像唯有意识是凝聚在一起的，蒋悦左顾右盼，看到了一些与他相似的伙伴。
    镜像世界已经收缩到最初的形态了，还没有任何门通往这里，没有任何遗漏的投影，大家像泡在同一个泳池里，既没有天地，连最无序的时间都不存在。泳池里的居民彼此不会交流，大家都非常善良——如果单纯可以算作善良的话。
    第一个遗漏的投影是蒋悦找到的，那是一扇偶然的门，瞬间开启又关上的那种。在这毫秒之间留下了一块石头的投影，蒋悦非常喜欢，因为这块石头的形状像一只小龙，头是头尾是尾的，可惜蒋悦的身体无法触碰到石头，只能每天都跑到石头所在的地方，像母鸡孵蛋一样卧在上面，以防这块石头勾引了别人去。
    就在蒋悦对这块石头爱不释手时，泳池里出现了一个大块头。他的眼睛像窗户一样大，呼吸之间仿佛可以卷起龙卷风，泳池实在太小了，似乎只能容纳他的一部□□体，所以他将必要的眼睛和嘴探进来，叫他的名字：
    “夫诸。”
    在泳池里有千万个玩耍的居民，只有一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尽管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
    蒋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龙石头，飘到那对巨大的眼睛面前，默默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或后天完结
    第122章 全文完
    蒋悦大概是唯一保留了世界收束前记忆的生物。
    当他濒死时, 看到在镜像世界飞行的青龙时，他心甘情愿死去。
    他知道青龙自由了。
    他会如他所愿，去重启人生，这一次, 他不会面对任何毁灭, 不会做两难抉择, 不会入蛮荒境地，“与恶龙战斗者终成恶龙”的故事也不会与他有关。也许他的脾气会比这一世更大，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去消磨他的意志, 去迫使他低头了。
    龙是天生骄傲的生物，不是吗？他的青龙会是世界上最典型、最完美的龙。
    这样的记忆对蒋悦来说一点也不沉重, 他现在是整个镜像世界唯一会思考的生物，再过几年，也许在烛阴的掌控下，“门”会以正规的方式开启，镜像世界会合法投影，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
    到时候蒋悦就会忘掉这一切, 承接新的、属于他自己的身份。镜像世界的运作机制便是如此, 无数世界充斥在宇宙之中，填充每个时间和空间的可能性, 所有生物的所有选择都同时存在，由镜像世界编织了他们多维度的存在形式。
    烛阴来的时候, 蒋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镜像世界没有时间刻度, 他也不知道那一切究竟过去了多久。
    烛阴其实叫了两次他的名字，直至他要开口第三次时，蒋悦已飘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身体呈雾状, 没有清晰的边缘，默默悬在烛阴的面前。
    他原本想找烛阴谈一谈，这想法在九尾狐袭击他之后消散了。双生九尾狐烛阴尚且不放在眼里，夫诸和他又能谈些什么呢？夫诸在人间活过的时间比起烛阴的生命不过一瞬，那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九尾狐已经将连接两个世界的“门”关上。
    他该有的牵挂都已经解决，他不该有的牵挂就随它去吧。
    蒋悦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还亲眼见到活着的青龙了呢，希望镜像世界收束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痛苦。
    烛阴看着被他唤“夫诸”的生物，镜像世界的原住民没有明显特征，很难被区分。唯一的特点就是这些生物很敬畏烛阴，即使还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但这是本能。
    夫诸却不害怕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引起了烛阴的注意，他时常思考夫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烛阴来找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所有镜像世界一切正常，最大的问题再前不久已经被解决，虽然这“最大的问题”在烛阴眼里也不算什么。
    烛阴对夫诸听感兴趣的，他是所有未成熟的镜像世界里唯一一个有思考能力的原始居民，这使他注定无法成为谁的投影，而他意外触发世界之门的时候，反倒使真实世界投射出了他的影子。
    换句话说，如果镜像世界的生物是映射了真实世界的影子，夫诸则反了过来，他自从镜像世界诞生时，就是他自己了。
    烛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他将夫诸放逐到人间，他竟然像人类一样长大，这对于他的同胞们来说，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镜像世界的收束是必须的，只是烛阴没想到夫诸会选择信守承诺，他本以为夫诸即使有别于泥淖，但天性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蒋悦见烛阴久久不开口，转身想要离开，如今他不需要听烛阴更多话了。
    烛阴叫住了他：“夫诸。”
    “我需要一个留在人间的助手，你想去吗？”
    蒋悦笑了一声，道：“上次让你说这句话的灵兽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吧？”
    烛阴沉默了一下，道：“九尾狐投影的灵魂亦在此处。世界收束后，没有任何人死去。”
    蒋悦道：“我不去。”
    烛阴：“驻留人间不好么，我看你很喜欢人间。”
    蒋悦自不说话，转身飘到别处，烛阴长长的身体探进来跟着他，蒋悦找回了自己那块小龙石头，已经有别的生物发现这块石头了，正在探头探脑地触碰，蒋悦炸了毛，把他们赶走，自己盘在上面。
    蒋悦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会回来赴死，世界也会收束，所以我的、青龙的、九尾狐的曾经有的人生，都不算什么啊？”
    烛阴不否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蒋悦见烛阴不说话，抱着石头自言自语道：“那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记得这一切呢？我在那里怎么样长大，遇到的每一个人，那是组成了如今的我的全部，我已经作为人过完了我一生中的的三分之一了，就算世界收束，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切也不会改变。”
    烛阴也不知道夫诸为何如此特殊，他简单地向他阐述了他的不同，蒋悦本来丧丧地裹着那块石头，听完忽地坐起来，道：
    “所以我就是……我吗？”
    烛阴对这种哲学问题不会想得太深入，他略点了点头。蒋悦倒下去拥抱石头，道：
    “那这起码还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此外……”烛阴补充了一句：“保留了记忆的并非只有你一个。”
    他微微颔首，在虚空中现出人间影像，示意蒋悦看里面。
    覃城，盛夏。
    旱了近上个月，覃城在这个星期迎来了一场暴雨，整个夜晚大雨倾泻，闪电划破夜空，干涸的大地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雨水，它们肆意地奔流进田野，山谷，草原，最后汇入江河，驶向大海。
    城市的排水系统瘫痪了，大雨过后，整个城市的人都在踩水，这对于人们是新奇的体验，城市建设至今，已趋向完善和成熟，一夜起来竟然被一场雨淹了，人们踏入变成浅水滩的马路，意识到城市化也无法完全阻隔大自然的生猛。
    《千与千寻》重映了，午夜场，非常老的动画，年代已久，大部分年轻人已经不认识的电影。赵衍初走进电影院，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因为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看2D电影。
    屏幕明灭的光亮映着赵衍初的脸，他在结尾曲灯光亮起的时候起身，几个观影者彼此面面相觑，赵衍初在里面是最年轻的。
    他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街上没什么人，雨水也退了，赵衍初沿着马路走，路口有人摆摊卖水晶，赵衍初目不斜视，走出去几步，顿了一下，又退回来。
    老板戴着遮了大半脸的斗笠，摊上各式水晶。赵衍初只一眼就看出是只狐狸，他扫了一眼，道：
    “怎么卖？”
    老板不说话，只伸了几根手指，赵衍初又问：
    “哪些好卖？”
    老板阴柔答道：“桃花晶。”
    他伸手取了一串粉晶，道：“上次有两个，还没成，在我这儿买，回去就成了。”
    赵衍初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以前成过，后来又散了，这种有用吗？”
    老板答道：“心诚则灵。”
    赵衍初拿着手机，扫了老板摊上的二维码，转账，提示音响，老板又取了一串黄晶，一并送上：“老板大气，这黄晶赠你，考运亨通。”
    赵衍初一边抛着两串水晶玩一边走了，水晶摊在他身后随夜色隐去。
    大雨缓解了覃城的旱情，赵衍初的父母开始忙起来——强周期要到了。但此次强周期是可以预见的顺利，赵夫的恶兽新标政策效果不错，已经有第一批恶兽考生报考了今年的灵兽渡劫考试，善恶兽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相信在以后，强弱周期将会逐渐消失。
    赵衍初仍然没有去分局报道，青龙似乎下定决心不踏进灵兽管理系统，这个选择对于双亲都在体制内有相当的名望和地位，自身实力也很拔尖的青龙来说非常离谱。赵局按下了即将爆炸的老婆，和儿子彻夜长谈了一次，未果，遂放弃了让青龙接班的想法。
    赵衍初更自由了，整个灵兽社会都在为强周期忙碌的时候，他上了前往裕都的列车。
    盛夏的裕都山风清凉，满山都是绿树，赵衍初在小卖部买了份报纸，上面写了今年的大旱，裕都未来几年的旅游开发计划，欢迎各地游客前来裕都游玩。
    赵衍初还在小卖部碰到一个男人，有点年纪，长得很斯文，骑着自行车来买白酒，懒洋洋的老板对他很热情，临走时十里相送招呼道“蒋老师慢走。”
    赵衍初掏出钱又买了东西，朝老板打听这个男人，老板只道是个好人，以前有过老婆，老婆怀着孩子的时候，死在十几年前的裕都洪水里了，从那以后一直是一个人。
    赵衍初道了谢，拿着东西进了山。
    周围没有人，赵衍初没有化龙形。在人类聚居的地方擅自化形是不被允许的，赵衍初虽然没有入档案，但恪守着这条规定。
    他看到那个湖了，非常遗世独立的一个湖，风吹过来只微微泛起涟漪，再无什么动静，赵衍初走到湖边，坐下，再也不动了。
    他坐到夕阳西斜，湖面映着落山的太阳，湖面冒起一个小泡，太阳的影子摇曳破碎。
    赵衍初狭长的眼睛微微垂着，水泡一个接着一个，又过了许久，一对小小的鹿角冒出水面。
    小鹿只冒了半个头，有红色的眼睛，非常非常委屈，在水底下小声抱怨道：
    “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啊。”
    赵衍初先是笑，随后眼泪流了下来。
    暮色收拢，瑰丽的天空中，有龙经过。龙身上分明载着一个人，他们掠过刚刚开始闪烁的星星，乘风归去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接下来的计划是填NPC心动禁止，还会写一个小短篇，新文还没想好，不过接下来会稳定写文。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