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公主裙下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甘为公主裙下臣》作者:明朝望月 文案: 魏长宁生为魏国公主 上扶幼弟登基,下责权臣宦官,左揽朝政,右握兵权。 只是怀里空空,始终差个公子相伴。 一日宫宴,杏花微雨,见一公子,心甚慕之。 遂带入宫中。 谁知这公子卸她兵权,夺她盔甲,还拐她入宫。 “李澄明,你倒是好大的本事!” “臣不敢。” 落魄敌国小皇子×又美又飒长公主 魏长宁在魏国时候最爱撩拨这位澄明公子。 见他清风朗月不可亵渎,她偏坏心眼的将他拉下神坛。 同他缠绵,同他呓语,非逗得人红透了脸才肯罢休。 谁知去了李国,这人却将她抵在床边,咬着耳朵问她“阿宁怎么不亲亲我了?” 养了多年的狗崽子一朝化为狼,魏长宁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李澄明,你到底有几张脸?” “魏子明是我,李澄明是我,李承明亦是我。” “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是殿下永远的信臣。” 内容标签: 强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长宁、李澄明 ┃ 配角:宋祁、谢丞 ┃ 其它:魏子明、李承明 一句话简介:又美又飒长公主 立意:不畏肩上责,不负拳拳心,女娇娥亦可立天地。 第1章 初见 “倒是一副好颜色。”…… 开元八年,丰帝薨逝,幼子仓皇登基。同年幼帝生母温氏获封太妃,又因从龙有功,一时江州温氏风头无二 。 而太后的母家段氏因着平定各地大小藩王的叛乱,势力也日益扩张。 新帝年幼,后宫掌权,朝堂局势,动荡不安。 这便是如今的魏国。 枝丫间透过的阳光盛了些,于是光影中便伸出一双素白的手。 竹帘被放了下来,魏长宁便收了手,仍懒懒躺在那小榻上。 她也不睁眼,只听着外头的声音。 “新帝一继位,这长公主可是得了宠。” 来往商贩有不懂的,自然要问,“敢问这长公主是何许人” 旁人笑他无知,补充道:“还能有谁,可不就是当今陛下的亲阿姊。听说新帝一继位,便巴巴地封了长公主,给了云中的封地。” 还有些知道小道消息的人也赶忙凑了脑袋,大声嚷嚷着,“我还听说宫里原是给这位长公主定了封号的。偏皇帝说‘朕只有一个阿姊,魏国也只会有一位长公主。’这可是无上的荣宠呐!” 凛冬初散,早春将至。万物虽已破冰,却仍带着几分寒意。 魏长宁打小便畏寒,便在身上盖了件裘衣。屋里头生了炭火,火炉上热了小壶的酒。 她热热饮了刚烫的酒,身子才暖了起来。刚准备动一动身子,又听下头人说。 “我宫里当过差的老婆子可说了,这长公主啊,生得一副好容貌。就是在几年前,那一身好颜色也是无人能及的,更不要提出落到如今了。” 清酒是听不得这些话的,当下便道:“无知小民,竟敢妄议公主,奴去着人教训教训他们。” 魏长宁起了身,拿起一旁茶几上摆置的帷帽,摆弄了两下便戴在了头上。 “反正他们也瞧不见,何须计较呢?”说罢,她又好似惋惜。 “可怜我这好颜色藏于深宫之中,如今清酒好狠心,就连说也不让人说了。” 白茶捧了两个汤婆子进来,帮着清酒开解。 “哪里是不许别人说。清酒这是怕都叫别人知道公主貌美,提亲的门槛会踏破公主府。” 魏长宁淡淡笑着,掀开帘子,倚着窗子,往外头看着。 数十铁骑经过,惊扰了坊间百姓,魏长宁眯着眼睛定睛打量。 金丝蟒袍加身,玉带金束及腰;手提楚宫灯,足蹬千里马,可不就是段家那位小侯爷? 乍听见这个名字魏长宁有些恍惚,她又闭了眼睛,耳边便传来清酒不忿的声音。 “要奴婢说这小侯爷真是不识抬举,明明是两家自幼定下的婚事,怎么先皇一去世他就退婚了?” 魏长宁指尖轻绕肩上碎发,只道:“这婚事也非我所愿,退了便退了吧。” 先皇本打算用她来牵制段氏一族,只是如今1这情况,段氏已经压制不住了。 “殿下,时辰到了,咱们也该去宫里头了。”清酒小心理好她的鬓发,又拿了件厚重大氅来。 万物归寂,又忽的闹了起来。 魏长宁刚欲下榻,又伸手撩开竹帘。 她眼瞳颤了颤,过了片刻才问:“楼下是何人?” 一袭白衣清如雪,满头墨发沾无尘。鬓上别木簪,玉面却似画,步履款款,从容不迫,倒有神袛之态。 然他又并不出尘世,只因他虽手持佛珠,却脚踏人间,来往路人,虽不跪拜,却也称一句,“澄明公子安好。” “澄明公子?”魏长宁放下竹帘穿了鞋,她又向窗外若有若无地睨了一眼,才问:“可是新晋状元郎?” 提到这位状元郎,白茶含了羞意,复又点了点头,魏长宁见状便揶揄道:“确是一副好颜色。” 几番人马过去,路上积雪也被清理的差不多。马车内是早已生了炭火,燃了熏香的,魏长宁进去之后倒还真是不想下去了。 昨儿和孟家丫头醉了一宿,今儿起来头还是疼。若不是为着这什么赏花宴,她是断不会轻易出来的。 “既已是状元郎,为何不坐马车?”白茶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清酒怎能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当下便道:“一个敌国质子能参加科考,已是陛下和长公主开恩了。” 万民上书,丞相力荐,魏长宁在心里轻笑一声,这李澄明倒还真是有些本事。 “既然是丞相力荐,你又何须担心他?”魏长宁突然开口,倒吓得白茶十分惶恐。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冷,白茶又坐在门口,她便觉得冷风直往她脖子里灌,她颤着声音开口,“澄明公子为人清高孤傲,是断然不肯让丞相大人在其中斡旋的。” 魏长宁嗯了一声,轻轻闭上眼睛。只是她刚阖眼,便听得马儿一声嘶鸣。 “长公主殿下,外头风雪大了,我家公子没有车架,一时湿了鞋袜……” 白茶和清酒二人面面相觑,唯有魏长宁因着刚刚被扰了清梦,面上还有几分不愉。 “鞋袜既湿,脱了便是。” 白茶局促不安地抓着手里的帕子,又惴惴往外头看了几眼,见魏长宁不为所动,她便劝道:“殿下,怎么说也是状元郎,将来说不准能为我们所用。” “还请殿下通融。” 清润嗓音自呜呜风雪中传来,裹挟了风霜的清冷,更夹杂了三分熟悉。 “长公主……”清酒欲言又止,白茶或许不知,可她却是自小与魏长宁一同长大的。 魏长宁吩咐她二人去另一辆马车,白茶起先下了马车,对李澄明微微福了福身子,然后道:“澄明公子,长公主请您进去。” 李澄明鬓发肩头都落了雪,眉目却不见烦躁,莫名叫人看着安心。 他轻轻拨开帘子,袅袅暖气铺扑面卷来,也给他玉面脖颈染了微霞。 “你眼睛长的倒是和他像极了。” 魏长宁忽的开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的面容。 她上上下下扫视了李澄明一遍,这般大胆目光李澄明却仍镇定自若。他从袖口中拿出素帕,轻轻抚去肩头落雪,轻笑一声道:“那倒是微臣的荣幸了。” 此言一出魏长宁面上虽泛了笑意,心里头却也笃定李澄明并不是他。 她状似感叹,又若自言自语,“可惜了,公子高洁如天上圣莲,他却低微若地下尘土。” “都是世人虚名罢了。”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笑道:“好一个世人虚名。” “世人皆说澄明公子高不可攀,清冷自持,可本殿下今日瞧着,怎么有些投怀送抱的意思。” 李澄明面色不变,仍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臣说了,那是世人所言。” 他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唯有手里头攥着的佛珠拨得似乎快了些。 魏长宁眉眼挑挑,纤细白皙的手指却渐渐抓住那一粒粒细小佛珠,又缓缓往上透过有着薄茧手掌整串抓了去。 “成色倒是不错。”魏长宁将那佛珠对折,冰凉触感贴在李澄明的肌肤上,她看见李澄明的睫毛颤了颤,于是她笑意更加明显。 “想不想入我关雎宫?” 佛珠自上而下从脸上划过,又渐渐划至脖颈间。李澄明咽了咽口水,又听魏长宁道:“澄明公子可知道,今日进了我的马车,你我清白可都不保了?” 李澄明一袭白衣不乱,他伸手抓住流连在锁骨之上的佛珠,重新又抓回手里攥着。 他抬头看向魏长宁,启唇轻道:“臣谨遵殿下命令。” 马车已至,李澄明徐徐下车,无畏众人打量目光,他倒是从容不迫。 “清酒,你听见了吗,这位澄明公子说在关雎宫等着我。” 魏长宁盯着李澄明的背影,她眸光深邃,手指无意识的点着下巴。 “殿下,澄明公子与魏大人……”清酒顿了顿,复道:“有说不出来的像。” “设局人开始操纵了。”魏长宁轻轻嘘了一声,她眉眼里皆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本殿下只需入局,请君入瓮便是了。” “清冷自持?”魏长宁于唇齿之中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她倒想逗逗这位澄明公子,若有朝一日能看见他无波面庞上染了桃色,那倒也十分有趣。 临下马时,魏长宁附在清酒耳边问道:“长信王那如何了?” 长信王是先皇所封亲王,说来也算他们的皇叔。皇室血脉不多,因着新帝年幼,朝中甚至还有人暗暗支持这位长信王。 “长信王府又送了几名姬妾,长信王耽于享乐,如今更是乐不思蜀了。” 积雪被清扫,却生了些许薄冰。道路打滑,清酒更是万分小心地搀着魏长宁前行。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魏长宁,“扬州刺史心怀不轨,早已暗中解决,过几日京城便会有消息了。” 魏长宁搀着清酒的手,她忽的回头看向清酒,神色坚定,“父皇临终前交代我守好魏国江山,我无论如何一样完成他的遗愿。” 清酒未曾说话,她面含心疼,好半响才道:“殿下,您这条路过于心酸了些。而且,天下人未必会懂,他们只会责怪长公主玩弄权术,霍乱朝政。” “天下人不懂那便让天下人负我。”魏长宁看向满室碧草春意,真是难为他们了,明明冬日刚过,还偏要从暖室里抱了不合时宜的鲜花装点着。 “子渊优柔寡断,我若不做他暗处的利剑,魏国迟早危矣。” “陛下总会长大吧。”这话清酒说的极清,她不过是个奴婢身,国家大事,军机要密,她知之甚少,也只能说些话来宽慰魏长宁。 她等得,魏国却等不得。 关内有长信王一脉,并上无数封王使臣;关外还有羌芜,李国几个大国虎视眈眈。帝王守业之路,向来就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身前有人唤着她名姓,只见浮光掠影一片,魏长宁便见着众多贵女对她行礼。 她们满头珠钗为天边增添了亮色,魏长宁听见她们窃窃私语,大抵便是在议论李澄明的事情。 “澄明公子明日便会入主关雎宫教授本殿下诗词歌赋。” 魏长宁用手撑着脑袋,她扫了众人一眼,又徐徐开口,“难不成大家觉得本殿下不配一个状元郎来教?” 第2章 争执 “仿得容颜却学不得性子。”…… 推窗遥望天边,只觉细雨如丝。复行数十步,雨势渐大,遂遣下人送伞。 “清酒,这是何处?” 青葱掩群山,绣花攀折枝。 映入眼帘的小院清幽而素净,残存的几株冒了芽的柳树给它添了几分绿意,除此之外,再无半分点缀。 正如这陋室主人一般,一袭白袍玉冠加身,便再不需更多镶坠。 不消清酒回答魏长宁便看见立于庭下的身影,他颀长身子微微下垂,似乎在侍料满院花草。 “澄明公子在我这好生清闲。”拨开帘子,魏长宁长驱直入丝毫不见犹豫。 水珠自指尖翩然滑落,李澄明取了一方白帕仔细擦了擦手,复又从旁边木盘中重新抓了那佛珠握着。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魏长宁握住他莹白手指 ,又徐徐拉住他腕间,笑意不达眼底。 “从此以后你见我不必行礼。”她红唇轻启,“这是我给他的尊宠,如今赐给你。” 竹影轻摇,微风轻拂,卷起一地新叶。 魏长宁好整以暇的盯着李澄明,却见他面色未曾变,只含笑应下。 她突然觉得无趣,心中也百感失落。 魏长宁踮起脚情不自禁抚上他一双如玉般淡漠双眸,她忽的轻笑一声,收手抽身离去。 只听她声音疏离话外还有些许嘲讽。 “本殿下倒是好奇你身后是个什么蠢货主子,仿了三分容颜却不知仿个七分性子来。” 李澄明也不气恼,只端立于一侧。他墨发白裳,腰间不坠饰,腕间不佩银,再看如玉面容,只觉得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不知道殿下心中那位人是何模样性情,说出来也好让澄明相看一二。”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看向李澄明目光清醒而冷静。“反正和你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除了这双眼睛,你没有一处是像他的。”魏长宁低下身子摆弄花盆里的花。 精心侍弄的花儿娇艳又美丽,只是受不得□□,比之山间野花,还是逊色些血性。 “你皎若云间明月,他却是尘间粒土。”魏长宁轻轻抓走李澄明手里的佛珠,佛珠本无尘,只是沾染了太多尘世的晦气。 “虽如尘土,我却视作珍宝。” “那殿下为何不同他表明心意?” 魏长宁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他这话说的无知又单纯。 她掀了掀眼帘,懒懒靠在石椅上。 “说了便会害他性命。” 李澄明轻笑一声,淡淡开口,“还以为长公主这样的人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死人才天不怕地不怕。”魏长宁摸索着佛珠上的纹路,意外的她竟也从这里头得了些许安宁。 魏长宁阖了目,李澄明也不再多言。他们二人都不欲打破这少有的宁静,便各做各的事情来。 李澄明择了茶叶又取了甘泉为她烹上一壶上好的茶来。 茶香袅袅钻入魏长宁的鼻尖之中,她嗅了嗅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接了一盏茶来。 许是这茶香取悦了她,她此刻面上也泛了些许笑意,开始同李澄明闲话了些。 “我倒真想知道你身后是些什么人。”魏长宁小斟一口,她笑吟吟地看向李澄明,言语有三分挑逗。 “魏国权势比我大的没有几人,考不考虑背弃你的主子,做我的裙下之臣?” 她一双潋滟眸子盛满星光笑意,单薄唇角却是泛着凉薄笑。红唇微张泛着晶莹水光,她定定地看着李澄明,非要从他这儿讨个答案来。 “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请您过去。” 崔嬷嬷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魏长宁和李澄明,她低着头对魏长宁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还道:“陛下也在太妃那处。” 魏长宁挑挑眉,眉心却是微微皱了起来,李澄明见状抬起手抚平她眉间褶皱,他神色淡淡,声音犹如泉水一般清润却抚慰人心。 “殿下先去吧,澄明就在此处等着殿下。” “澄明公子,恕老奴多嘴,嫡庶尚且有别,又何况是天上地下的云泥差别呢?”待魏长宁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中,崔嬷嬷这才抬起了头一板一眼的将温太妃的旨意说了出来。 她一抬头就被这清润容颜所惊艳,只是她并非豆蔻少女,乍然见了也只是心中一动。崔嬷嬷是宫里摸爬打滚几十年的,一双眼虽浑浊却看透世间百种事。 她一眼就瞧着,少年虽如无暇美玉,可眉眼间的戾气藏不住。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猎物呢?又怎么可能甘心做长公主的裙下之臣? 崔嬷嬷低下头,自然没看见李澄明蓦然加重的眉眼。李澄明神色依旧清明,他还是用着他惯常清雅的声音道:“所谓主仆有别,嬷嬷有些话也该思虑些再说。” 他说话和他这个人一般清清淡淡,可落在崔嬷嬷耳朵里却是含刀带剑。崔嬷嬷耳朵动了动,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这么点话谁还能听不懂? “全是太妃娘娘的旨意罢了。” 李澄明轻笑一声,他负手而立,遥遥远望,过了半响却又道:“太妃娘娘对长公主殿下果然是十分关心。” 崔嬷嬷皱了皱眉,她无意在此处耗费多少时间,便将温太妃的意思传达了就离开。 而另一边魏长宁乘着软轿,她撑着脑袋轻轻嗅着轿子里的幽幽檀香,脑子里李澄明和魏子明的脸却总是来回转换。 轿子突然停下,她一时不查脑袋轻轻磕到了上头的栏木。 “何人在前竟敢冲撞长公主的轿子!” 两边数十侍卫抽出刀来,魏长宁将手按在发红额角上然后端坐在轿子中。她闭上眼睛不消半刻便听外头的侍卫带着惶恐的音调说道:"回禀长公主殿下,是温家的姑娘入宫了,小道狭窄,两顶轿子不易通过,这才扰了殿下清静。" “两顶轿子?”魏长宁轻轻叩着小几,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几上摆放得宜的茶水瓜果未曾开口。 她不说话旁的人自然也不敢动,过了一会便听得前头有些嘈杂,再过一刻便听得一女声答道:“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温又菱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银纹百花褶裙,她盈盈上前对着魏长宁的轿子远远一拜,声音甜美。“说来臣女还要唤长公主一声表妹呢。” 哪里来的随意认亲? 魏长宁懒懒应了一声,冬日寒冷,她不愿意在路上耽搁太多的时间,便道:“温姑娘也是去温太妃那儿的吗?” 刚刚下了雪,地上还残存了积雪,温又菱又只穿了单薄衣裳,站在外面自然是有些冷的。她努力控制发颤的声音,对着那合上的轿门答道:“深宫无趣,太妃娘娘唤我入宫说两句话。” “那为何要和本殿下走相反的路”魏长宁歪头撑着脑袋,好似随意一问。 温又菱后背忽地就生了冷汗,纵然未见魏长宁真容,可她的心还是随着她的一字一句而紧张不安的跳动着。她扯了扯嘴角好似冰冷北风将她所有表情都冻住了。 她突然有些庆幸魏长宁没有出来,不然就会看见她的无措与不安。 温又菱垂下头,敛了敛神情答道:“许是下人记错了路罢。” 魏长宁哦了一声没有多加为难她,她伸出手点了点那果盘,清酒立刻便极有眼色的递了过去。 “本殿下还以为温姑娘故意来堵路呢。” 盖着各色瓜果的琉璃杯盘被端到温又菱面前,她不顾冰凉伸出手来捧着这琉璃盘,她只瞧一眼便知道里头都是不常见的新鲜瓜果。 从前只听兄长说过长公主如何,今日亲自见了,才知道兄长说的一点也没错。 “轿子里头闷得慌,吃些清凉的,下次也不会记错了路。” 挂着八方金线鸳鸯小荷包的香软小轿从温又菱面前经过,温又菱轻轻抬起头却也只捕捉到鼻尖的那点香气。 抱着斗篷的丫鬟面露心疼,“温太妃和长公主的矛盾凭什么总是让姑娘夹在中间受气。” 温又菱伸出手捂住这丫鬟的嘴,她白皙双手已经生了冰霜,她将果盘递到后面复又理了理衣裳重新抬脚,身后丫鬟却喊道:“姑娘,您不坐轿子了吗?” “宫内乘轿是长公主独一份的恩宠,风雪已停,我步行便可。” 温又菱不曾有恼怒的神色,她在温太妃和魏长宁之间斡旋多年,什么样的委屈没有受过? 她嘴角含了淡淡的笑意,父母早逝,她若不撑着些,那兄长该有多辛苦。 温太妃的宫殿是近些年翻新的,她早年并不受宠,只是运气好些为先帝诞下一对儿女。十年前的一场瘟疫折损了皇家许多血脉,可这温太妃偏偏好命,一双儿女都活了下来。 人人都说这温太妃是天生的太后命,只是可惜正妻仍在,她就算生下当今陛下,旁人也只能尊称她一声“太妃娘娘”。 温太妃极爱梅花,每到冬日来事的太监宫女们都要奉上御花园最新鲜的梅枝来。 李国位处严寒,梅花长得极好。 当初为了讨这位母妃欢心,魏长宁还特地讨了一株李国梅树让魏子明奉了上去。 只是温太妃嫌魏子明出身卑微玷污了这高洁梅花。 魏长宁嗤笑一声,身份哪里有高洁不高洁,有些人瞧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可谁又知道玉面皮下藏了什么七窍回环心思? 魏长宁摇了摇头心情大好,她想着她总有一天要将李澄明完完全全拨开来,看看他云雾一般的面容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阿姊,你来了!”魏子渊迎了上来,他一身明黄朝服看样子也是刚下朝就赶来的。 魏长宁皱了皱眉头,她看向魏子渊问道:“这个时间你不在御书房处理奏章来这儿作什么?” 魏子渊暗中指了指温太妃低声道:“母妃让我相看相看温家的姑娘。” 第3章 所愿 “天下归宁,海晏河清” 少年丞相温景容,家中姝丽好颜色。 魏长宁带着兴味的眼神扫过大殿的每一处,她还道有什么事,原来今儿是来通知她来了。 “母后也说要送段家的女儿进宫来。”魏子渊低下头小声道,他声音低哑显然也是知道段温两族世代不融。 只是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他夹在中间也更是左右为难。 他求救似的看向魏长宁,却见魏长宁眸光沉沉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魏子渊心里头定了定,他知道魏长宁这是逼他自己做决定呢。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摆手看向温太妃沉声道:“既然如此不若下旨拟诏叫各家的女儿进宫待选吧。” 前朝纷争刚停,正是厚积薄发的好时机。选秀虽是家事,却更是国事。 魏长宁面露赞许,她知道魏子渊正在一步步摆脱段温两家,扶植自己的新势力。 温太妃对自己的儿子向来没什么意见,何况她一个深闺太妃也实在懂不了多少国家政事。 她将目光转向魏长宁,见魏长宁在大殿之中走来走去,又时不时撩拨玉器金饰,十分随意的模样。 温太妃心中忽的就生了气,她拿起手里头的金珠子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对魏长宁道:“你也该定定心了。” “我哪一天动过心?” 温太妃看了一眼魏子渊,见他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心知此事只能自己来说。 她顿了顿稍稍软下语气看向魏长宁道:“你弟弟也有了家室,你这个做阿姊的也是时候该嫁出去了。” “先帝有言,赐我婚事自主。”魏长宁忽的靠近温太妃,语气冰冷。 “温太妃应该已经违反过一次了吧。” “你不要拿先帝来压我!” ×× 皇命下去了不消两天,各家便拟定了入宫待选的贵女。 魏长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城墙下,络绎不绝的马车一整天也没有断绝过,她不由得感叹“这是来了多少家的姑娘。” 崔嬷嬷却是一脸欣慰的站在身后。 “宫里头可算是热闹起来了。”清茶探头往宫门口那处看。 她打小长在宫里头,见过的人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如今有了热闹,心里头自然欢喜。 崔嬷嬷见她小女儿情态也不由得笑了,她说:“这算什么热闹。待陛下充盈了后宫,有了皇子公主,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你们都觉得热闹,本殿下只觉得这一堆莺莺燕燕,甚是烦人。”魏长宁吹着口哨,百无聊赖的趴在墙边看着许许多多的贵女。 “子渊喜欢哪一个?” 魏长宁没有转头便听见了魏子渊的脚步声,她遥遥看向远处,魏子渊也循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阿姊是认真的吗?”魏子渊转头,他补充道:“对李澄明。” “子渊觉得呢?” “他有天下之才,又是李国丢弃的棋子,我想招揽他。”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伸出手摸了摸魏子渊的脑袋,笑容宠溺。 “子渊越来越厉害了。” “只是还需得套出他的底细。” 从城墙之上鸟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城中每一条街道回环,再仔细些甚至能看见百姓的一肌一容。 魏长宁有些凌厉的眉眼瞬间舒缓了下来,她满目星光凝视着下头熙来攘往的百姓,又回头轻轻抓住魏子渊的手。 她眼中是未曾掩饰的真挚与温柔。 魏子渊听见他的阿姊对他说:“盛世江山,子渊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魏子渊失了神,记忆里只会有一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是咿呀学语时魏长宁的一声声,“子渊你可以的。”是初读帝策的“你可以的。”,也是如今乍登帝位的“你可以的。” 魏子渊舒展了笑意,他突然觉得有了阿姊什么便可以不怕。 他看向魏长宁清瘦背影,犹如松竹,挺拔却有韧劲。 魏子渊情不自禁将手搭在魏长宁肩头上,他轻轻问道:“阿姊,父皇将天下江山压在你的肩头。” “你会累吗?” “我可以的。”魏长宁回握住肩头上的手,她看着这双原来包裹在她手心的小小手掌逐渐长成它拢也拢不住的大掌。 “你也可以。” 耳畔传来凛冽寒风,可他们都不觉得冷。山雪映绝色,魏子渊眼睛恍惚了一下。 万民立于她身后,显得她如此伟岸。 群山在她之巅,又衬得她清瘦背影如此倔强。 “阿姊,我会护佑你一生一世。” “是护佑万民无恙。” 魏长宁拉着魏子渊的手指向天边,她郑重道:“山河无虞,海晏河清。” 正说着话,崔嬷嬷疾步走来,面上焦急,应是发生了些棘手的事情。 “殿下,储秀宫那闹了起来。” 魏长宁和魏子渊双双对视了一眼,储秀宫会闹事她一早便能料到,她拍了拍魏子渊的手说道:“后宫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你不方便出面。” 崔嬷嬷看了一眼便走上前附在魏长宁耳边说:“是谢家和孟家那两位姑娘起了争执。” 魏国有四大家族,皇后母族段氏百年兴盛、王谢两家多出贵妃重臣,香火鼎盛、太妃母族温氏书香门第,数十年来家族人才辈出。 新一代王朝的开始,新一轮的洗牌也开始了。 这四大家族的贵女可没一个好惹的。满京城也只有这位长公主能镇得住他们。 “不急,叫他们闹去。找几个丫头去记着哪些人参与了,本殿下用了午膳再去瞧瞧他们。” 闹这么大一出可不就希望她去?可惜魏长宁从不爱做顺人心意的事情来。她既想要她去,那么她偏不去。 回了偏殿却见下人上了菜,李澄明端着小碗显然是准备用膳的样子,魏长宁当即毫不客气地坐到他旁边。 “李澄明,你陪本殿下用膳。”魏长宁看着木头人一般的李澄明,没忍住勾起脚尖踢踢他。“去给本殿下布菜。” 崔嬷嬷皱着眉头看李澄明站在她身侧布菜,只看外貌,两人的确般配的很。 只是身份的确差了些。 “殿下不爱吃芹菜。”崔嬷嬷忍不住出声提醒。“布菜之前公子要先试毒的。” 李澄明筷子停在半空中,复又收了回去。他拿起魏长宁面前的盘子,换了新筷子,一一尝了,又为魏长宁重新夹了去。 这次特地避开了芹菜。 “殿下也不吃……”不吃香菜不吃羊肉不吃胡罗卜。 魏长宁摆摆手,示意崔嬷嬷退下去。崔嬷嬷住了嘴,她差点忘了一国公主的喜好不能叫不亲近的人清楚。 叫不熟悉的人给长公主布菜,真是太可怜长公主殿下了. 屋内烛光点点,桌上布了二十余菜品,魏长宁扫了一眼,一半都是她不爱吃的菜式。 爱吃的不爱吃的参杂在一块,看的叫人不舒心。 桌子被轻轻叩响,李澄明低头看,一双缀了珍珠的绣花鞋正踢着他的小腿。 “坐下来吃饭。” 魏长宁挑了不爱吃的菜给他,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自己的大肘子啃了起来。 “最近几天你都得跟着本殿下,宫里头多了好些人,本殿下怕骂不过她们!” 她说的有理,就连骂人都被她形容的义正言辞,李澄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哄得本殿下开心了,本殿下便放你出去,许你个官做做。”魏长宁擦擦手,盛了汤来喝。 果然吃饭有美男相陪,猪肘子都更香了。 好好一个男子放在深宫里头自然不像话。魏长宁是不在乎名声的,但她欢喜李澄明的美色,自然要为他考虑些。 魏长宁暗暗唾弃自己,又没忍住抬头再瞧李澄明两眼。这人一看就是书生之气,找个文官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了是个异族人,不然还能安排个重要职位。 她相信李澄明还是有一定才能的,不然那些家世家大族不会叫一个敌国质子作了状元郎的。 难搞啊难搞。 魏长宁毫无形象的躺在软榻上,她想得入神,李澄明便悄悄退了出去。 “呦,你就是咱们阿宁新看上的男人?油头粉面的,也不怎么样嘛。” 李澄明抬头打量,他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谢家那位。 他和这谢丞也算相识,谢丞是将军之子。舞刀弄枪耍惯了,科举本就是被家里逼着来的。 当初一同科考,武斗谢丞是没问题的,可这文考他可就一窍不通了。谢丞找了法子非要李澄明帮他,谁知最后还是落了榜。 “谢公子,好久不见。” 那谢丞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了,听他说话立刻后退一步。 “哪敢跟澄明公子攀上关系啊。” 李澄明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谢丞却一把推开他,往里头钻去。 刚巧魏长宁从里间出来,她见李澄明踉跄了两步,当下便靠着门栏上凉凉的对谢丞说:“自个连答案都能抄错,还怨别人?谢丞啊谢丞,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 谢丞一见她出来便扬起了笑脸,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干嘛,在将军府吃饱了撑着了,来我这散散步?” 谢丞不气不恼,往她跟前凑去。魏长宁定睛一看,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魏长宁轻轻接了过去,她欢喜的紧,便问他:“哪里搞的这么个东西。” 怀里的小狗只有巴掌大,看上去刚刚断了奶。谢丞见她喜欢,面上不觉带了几分骄傲的神色。 “这是宋太傅让我给你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玩意。说长公主深宫无聊,叫我带来给你解闷来着。” “难为他想着本殿下了。” 谢丞摊摊手,表示对宋太傅深切的同情。“宋祁可说了,若是您喜欢,便少放些奏章去他府上。” 魏长宁逗弄着小狗,对这话充耳不闻。 当初培养宋祁,可不就看他才情卓越,一看就是个处理奏章的好手吗!怎么说她这也是物尽其用啊。 “宋祁那要是真缺人手就把李澄明带着呗。”魏长宁低着头,她仿佛在说一件平常小事。 “都是状元出身,让他去给宋祁打打下手,还能顺道给我养养狗。" 谢丞好似吃了秤砣一般震惊,他感觉到了危机,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李、李澄明他哪配啊。”谢丞一下子站了起来,喝了一口冷茶这才缓过来。 “阿宁,咱们三个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加个他算什么回事啊!” 大大的白眼被抛出。要不是怀里的狗太小,真想让这狗咬死他! 魏长宁靠在坐垫上一边斗狗,一边对谢丞说:“你怎么这么肤浅。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是你,是你,就是你! 谢丞背对着她。他从小是挨魏长宁的揍长大的,每每看着魏长宁一双不辨喜色的眼睛,他都觉得害怕。 这铁定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后宫马上就要进新的嫔妃了,李澄明呆在这深宫总不是长久之计。送去宋祁那也方便观察观察他有没有异心。若是没有,也是个可用之才。” 第4章 分羹 “万事顺意,万岁平安。”…… “恐怕不需要阿宁你费心,自是有人将这澄明公子从水火之中救了去。”谢丞站在原地,自认为摆出一个很帅的姿势。 “这儿没有宫女,你不需要矫揉造作。”魏长宁翻了一个白眼给他,就差给他一顿揍了。 若论京城的情报网,还是他谢小爷最管用啊。谢丞站在魏长宁面前,一脸的得意相。 “不出三天,你那位表哥可是要来找你了。” 温景容?魏长宁挑眉,又听得谢丞说:“长公主可能不知道,这温公子和澄明公子那可真是一见如故,相知相守啊。” 对于谢丞这个文盲瞎用词语,魏长宁已经不想纠正了。温景容是温家这一辈最有声望的少年郎,寄予了全族的厚望。 若是这位表哥来,她还真要给些面子。 越想越心烦,心一烦看谢丞便浑身不顺眼。这厮还拿着她新做的玫瑰簪子,魏长宁当即便摔了一个软枕去,谁知谢丞嬉皮笑脸躲了过去,还将那玫瑰簪子揣到怀里头。 “阿缇近日缺个簪子,这个便送给她吧。” 阿缇是王家二女的乳名。那王家二女名唤知微,最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偏偏被这霸王看上了去。 要用魏长宁的话来说,便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王谢两家在四大家族中根基不强,因而两家多年结盟,更有世代联姻之说。到了谢家这一辈,谢公只生了谢丞这么一个独子,由此看来,只能是王家嫁姑娘来了。 看着谢丞抱着簪子傻笑那样,魏长宁摇摇头,果然陷入爱情的男人都盲目。 谢丞既完成了任务,也顺了东西,便麻溜的从她那处告辞。 等到魏长宁再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从前崔嬷嬷都会放了帘子让她睡个够,今日不知怎么的帘子早早的揭了上去。 不用想,肯定是李澄明指使的。 她出了寝殿,却见李澄明正在布置早膳。起床气的长公主没忍住,对着他冷冷嘲讽。“李公子是来我关雎宫教授诗词的,怎么倒学会伺候人的活计。” 李澄明不被她影响,依次试毒摆盘,便邀她上座。 又有不爱吃的菜! 宫里为了安全,往往是爱吃不爱吃的菜一起上。为了不被别人猜出喜好,魏长宁基本每道菜都要动相同的数量。 不过如今有了李澄明,她理所当然的把所有不爱吃的都推给他了。 “长公主殿下待会便能学到想学的 。” 李澄明卖了个关子,魏长宁撇撇嘴。宫里头呆久了,木头桩子也能活起来了这都学会说一半留一半了。 她刚吃完菜,李澄明便已盛好汤放凉。待到魏长宁酒足饭饱,清酒也拿了手巾进来。 “殿下快些梳洗吧,储秀宫里的人都赶来了。” 魏长宁净了手,坐到梳妆台前,拿了螺子黛描着眉。 “殿下今日用这金步摇吧。”白茶从梳妆盒里翻出一支刚打的步摇,上面挂了珍珠串成的流苏,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珍珠的光泽衬着稀碎的光,好看极了。 “长公主容貌妍丽,又配上这样华贵的首饰,魏国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白茶为她绾发,忍不住对自家公主啧啧赞叹。 魏长宁含着笑,打趣着她们两个。“旁人还没夸,怎么自家人先夸上了。” “那我可不管,咱们长公主殿下就是整个大魏举世无双的美人。” 白茶为她拢好最后一丝秀发,搀着她徐徐往大殿走去。 入了正殿,屋里头果然坐了好些人。莺莺燕燕,头上又是珠翠钗环,诺大的正殿竟显得有些拥挤。 为首的自然是段温王谢四家的女儿。她们领着后头的贵女们见了礼便恭敬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孟阿绥这丫头也来凑热闹了,她不安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自己挤眉弄眼。 “早听家中长辈说过表姐绝色无双,如今瞧了真真是天上神仙绝无仅有。” 让她来瞧瞧第一个开口的是谁,魏长宁寻着声望去,原就是左下首第一位。 魏长宁记得她,温太妃昨儿刚刚着人敲打过。这位温又菱可是温家的嫡长女,送入宫来预备皇后的。 什么表姐表妹的,才第一天便攀着关系。魏长宁看着这位新晋表妹说:“温小姐果然也如母妃所说聪颖伶俐。” 夸完温又菱,她又去寻段家那位。“我在母后那里也时常听她夸赞段小姐秀外慧中。” 感觉自己变成了无情的夸夸机器。 段小姐长的是一副冷面孔,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高贵气场。她站起身来,礼数周全。 “清扬不敢当。” 叙旧完了也该处理事情了。刚好一杯茶也凉了,魏长宁喝了一盏,看向下首。 “听说昨儿储秀宫好不热闹” 她开口,众人拿捏不准都不敢开口。当中有充当和事佬的,不免说上一两句。“大约是姐妹们初来乍到,一时兴奋忘了分寸。” “大家难道不知道本殿下指的何事”魏长宁扔了一块令牌在桌上。坐在前头的几位贵女看得清楚,那可不就是陛下御赐的令牌!说是给长公主处理后宫事务所用。 “昨日是我与孟家小姐发生了些矛盾。” 魏长宁挑挑眉。 挑事的人是孟阿绥她丝毫不惊奇,只是怎么把段清扬扯了进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 孟阿绥是急性子,受了委屈自然不能忍。她的话已经含在嘴里将要呼之欲出,却被段清扬一记冷眼给吓住了。 大殿上,段清扬端正跪下,她的面色依旧无波无澜。 “宫内喧哗,本就当罚,清扬领罪便是。” 要罚怎么能罚一个人,只是孟段二人都是贵女中的贵女,该罚些什么才是最恰当的呢 正苦恼着清酒奉了茶进来,魏长宁鼻尖微微一动便知道这是李澄明的手笔。不得不说他这个风雅人泡茶的手艺还是一绝,自从喝了他泡的茶再喝别人的都觉得是地下的泥垢一般。 哎!一个想法快速在魏长宁脑子里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出现在魏长宁的脸上,她看着如鸵鸟一般的孟阿绥,面上仍是冷色。 “既然是二人发生口角,那二人便都当罚。”魏长宁摸索着下巴,看她们被自己吓得不清之后才继续开口:“各位都是姑娘,本殿下也不好罚的太重,就罚你们两个人这些天每日清晨去御花园采摘新鲜鲜花为我奉茶好了。” 清晨早起,顶着霜露,又要迎合她的口味。这奉茶一事看着不难,仔细一揣测却比平常皮肉之苦多了一丝煎熬。 “各位可别忘了你们能不能入宫还受本殿下的监督呢。” 所以,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同贵女们唠了几句,魏长宁便想打发他们走,偏有不长眼的非要留了下来。于是魏长宁靠在软榻上,喊了几个宫女一边敲着腿,一边听留下来的这个说话。 “这是家中长辈让我特地带给表姐的。”温又菱拿了一盒香膏出来,献宝似的递了上去。 “父亲说这是前朝贵妃使的玉肌香,摸上之后能叫肌肤莹白如雪,步步生香。" 粉红色的鎏金盒子在指尖把玩,盒子还未打开,淡淡幽香已经萦绕鼻尖。魏长宁轻轻嗅了嗅,一股玫瑰香气。 “有劳温小姐了。” “表姐怎么说这样客气的话,我们都是温家的人,自然是团结一心,这些东西算什么呀。” 看不出来这书香门第温家还能培养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原准备一刻钟解决的事情,这温小姐硬生生说了大半个时辰。 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啊。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魏长宁听得不耐烦,便对那温小姐说:“既然是温家人,可拜访过太妃娘娘了吗” 明眼人都瞧出她的不快,白茶最懂主子心思,来来回回添了几杯水,就不见这温小姐有要走的心思。 “长公主的这些茶果然是极好的,茶香由浓到淡,每一种都别有风味。” 温又菱第五次认真品尝口中添了水的茶。她面色平静得体,仿佛来这真的只是为了叙旧,又仿佛他们真的姐妹情深一般。 魏长宁厌恶极了这样的惺惺作态,她也作势端了自己的茶,抬眸对那温小姐不咸不淡说上一句:“温小姐再不走怕是连茶味都没了呢。” 这已经算是明晃晃的赶人了,温又菱再好的修养此刻也崩塌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小丑。 不过好在她的胜利来了。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顺万安。” 呦,原来等的是这个啊。魏长宁嗤笑一声,这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了? “你是哪家姑娘?为何别人都是称呼万岁,你的万顺万安是什么意思?” 魏子渊看着穿水蓝色衣裙的姑娘。他对京中贵女几乎毫无映像,只是她今日穿的这身水蓝色衣裙着实夺人眼球。 大红大紫看了一片,乍然来个清雅蓝色,也叫人耳目一新。 温又菱不骄不躁,仍是那副世家小姐的做派。她先行了礼再端着刚刚好的笑容答道:“臣女乃温家长女。名唤......” 温又菱飞快抬眼看了一下魏子渊,这才含羞带怯的报出自己的名讳。“姓温名又菱。” “世人皆祝陛下万岁,臣女私以为对陛下最好的祝福应当是万事顺意万岁平安。” “甚有心意啊。”魏子渊点点头,对魏长宁说:“阿姊,我喜欢这两句话。你帮我眷写了挂在御书房去。” “我?” 魏长宁打小书法就不太好。她静不下心来练,字写得龙飞凤舞,勉勉强强有个观感。若说是书法,无论如何是不够格的。 魏子渊啧了一声,拍拍魏长宁的肩膀。“我说的不是你,是李澄明。” “他书画一绝,千金难求。听说人被阿姐扣在了这,刚好给我写副字。” 要不是温又菱在魏长宁真想抽自己的弟弟啊。于是她咬牙切齿,强装微笑。 “我给你写你要不要啊?” “阿姊上次给我题的字群臣没有一个认出来的。” 魏子渊冒着生命危险对自己的阿姊说:“如若不允,我便撵李澄明出宫去。” 第5章 珍宝 “我哪里会舍得把你给别人” 关雎宫里燃了檀香,香气清幽。近日多逢阴雨,室内昏昏暗暗,加之纱帘掩映,总叫人看不真切。 魏长宁添了烛火,站在李澄明身侧看他写字。“你这字写的可真慢。有你这速度本殿下一篇礼单都抄完了。” 正逢宫人抬了箱笼上来,魏长宁一一打开了去,忍不住啧啧称叹。 “瞧瞧这些世家大族为了让女儿们入宫费了多大的心思。这些稀罕物件有些本殿下听也没听过,那些寻不到稀罕物的便送了一整箱的黄金首饰来。” 魏长宁状似苦恼“这礼本殿下若是全部收了,怕是宫里可真要多了三千宫妃了。” 她看着李澄明笑盈盈说:“原准备给你找个佳人相伴,可若都入了宫,那就白想了。” 她向来开玩笑开的习惯了,说完她便去看李澄明神色。 看他脸色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魏长宁眼睛一动便看见他那宣纸上滴了好大一块墨,这幅字怕是毁掉了。 魏长宁笑意漫了眉间,她从那箱子里翻出一块玉佩来,这玉佩显然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周遭还镶了金边。魏长宁拿到暗处定睛细瞧,这玉佩于黑暗之中竟生了光辉来。 “帮本殿下想个主意敷衍这群世家大族一下。”魏长宁把玉佩压在那宣纸上,她抽出那写毁的宣纸,四四方方叠正之后收到自己的怀里。“这个就归本殿下吧。” 李澄明拿起那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是和田玉。” 原来是这块玉。魏长宁随手从库房里拿的,不曾想还是一块传世好玉。她将玉佩握在手心,挑挑眉娇笑一声。“不是好东西本殿下能赏赐给你吗?” 她催促李澄明快些给她想主意,若是真的都收下这些贵女,魏子渊准把她打死。再者一下子收这么多,骄奢淫逸的名头马上就要安在魏子渊头上了。 “回礼?” 魏长宁念着宣纸上写出来的两个大字,她皱着眉头,这么多礼挨个回,她长公主府不得被掏空?可收了不回这些世家大族定然认为她是应允的意思。 这人出的什么主意,她一块玉佩就值两个字吗?魏长宁看着李澄明,看着看着主意便来了。于是她弯着眼睛笑的如一只小狐狸。 “那就多谢澄明公子帮忙了。” “澄明公子一字千金,本殿下用这个做回礼不刚好吗?只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多写点字吧。” 李澄明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抓着狼毫笔。听见她得寸进尺的要求也只是摇摇头,一副极为宠溺的样子。 魏长宁看来这就是宠溺,但个中无奈亦或者被迫屈服她都选择视而不见。 堂堂长公主怎么会以权压人呢! "吹箫引凤?"魏长宁目视着李澄明将这纸塞入信封中,再写上一个段字。 “这是何意?” 她原意是想叫李澄明随便写些吉祥话,谁知他文化水平太高,竟写些她看不懂的。“你写这些晦涩的人家能看懂吗” "传闻秦穆王有一女名唤弄玉善吹箫,一日梦一青年戴羽冠自称华山之主,要迎娶弄玉。后秦穆王在华山寻得此少年十分欢喜,特赐婚给自己的女儿。"李澄明停下笔,为她细细说来。 原来是一段佳人才子的故事。魏长宁挑挑眉,摸索着下巴看着李澄明。“你怎么猜出来我会让段氏女入宫。” “长公主殿下不可能不给太后娘娘一个面子。” 魏长宁轻笑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她只夸了一句。“你倒是聪明。” 她又凑着脑袋往宣纸上头看看,有些不重要的世家李澄明也只是写了几句吉祥话应付着。 写到温家的时候魏长宁脑袋凑的更近了。“瓜瓞绵绵。” “你这写得定然能讨我母妃欢心,不然我给你送去她宫里算了。” 李澄明突然停了笔,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是个玩意,能让让长公主殿下送来送去的。” 殿内的香有些浓了,熏得人闷闷的。李澄明放了笔对着那长公主遥遥一拜。“今日乏了便不写了,澄明先行告退。” 这就走了就这样魏长宁坐在大殿上,喝着白茶刚奉上的青梅酒,越想越气。 “我堂堂长公主还能被他摆脸色?” “殿下别生气了,澄明公子书生意气,自然有自己的文人风骨。他一时冲撞了长公主,长公主莫要与他计较。” 白茶陪她一块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时不时为她斟酒,又提醒她夏夜晚凉,莫要贪杯。 白茶为魏长宁倒上最后一杯酒,接着劝慰。 “殿下您想想,澄明公子幼年离家,就连父亲过世也未能回国。他长于异国他乡,好容易靠自己挣了功名,能n开府成家,还被殿下带进了宫里。殿下总要把他送到这儿送到那儿的,他心里听了自然不是滋味。” 白茶这一番话说的叫魏长宁未免有些不是滋味,连甘甜的青梅酒下了肚都有几分涩味。她推着白茶让她给自己再去温一壶酒来,白茶却非说她有些醉了不肯再去。 “那去拿醒酒汤。不给本殿下喝酒,喝醒酒汤总可以吧。” 白茶领了命,守在小厨房里煮完一锅醒酒汤之后便见大殿上已没了人影。问了看守的侍卫才知道长公主去了李澄明的寝殿。 那边魏长宁好容易找到了李澄明住的地方,这地方极偏加之李澄明又喜静,就更加没人看守。魏长宁轻轻松松踢开篱笆小门,见窗边还有烛影,她便轻手轻脚掀开了窗子。 那窗子挨着书桌,魏长宁醉了酒看东西本就不太清除。她晃着脑袋一字一句轻轻的嘟囔着。“长信、谢。” “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魏长宁瞬间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从窗台上掉了下去,幸而李澄明及时托住了她的腰。 李澄明稳住了她之后便要松手,魏长宁却顺势攀在李澄明身上。七分醉意,三分随意,魏长宁向来无拘无束惯了,此时此刻更是随着心意来。 “今日是我错了。”魏长宁趴在他的肩头,含含糊糊说个不停。 “我那话只是说着玩,我哪里会把你给别人。” “我原是准备留你两日便给你指了官职放出宫去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便睡了去,她极少在外面能睡得着,此刻倒是酣睡。 谁能想到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殿下此刻正如困倦的奶猫崽酣睡在他的肩头呢? 李澄明哑然失笑,笑过却又有些不可思议。 他许久未曾这般笑过了。 “出来吧。” 白茶从后头靠近,接过魏长宁,只是魏长宁睡得极不安稳,略脱了李澄明的怀抱便挣扎个不停,几乎要醒来。 白茶一时不敢动,只对李澄明说:“公子,殿下平日有梦魇,已经多日未曾睡着。” 今日好容易睡着,白茶实在是不敢动。再说发了酒疯的长公主殿下,谁敢带回去啊。 白茶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李澄明轻轻安抚着魏长宁,对白茶小声的说:“你若放得心我便让殿下今晚在这里歇着,你守在外头有什么事情尽管进来便是。” 这话犹如救命稻草解了白茶的忧虑,她如同少女钦慕一般毫无保留的相信李澄明。 “白茶相信澄明公子为人。” 平日仰望这位长公主久了觉着她威严不可侵犯,可如今抱在怀里头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瘦弱姑娘。 李澄明将魏长宁抱上了自己的床,这姑娘立刻便卷上了他的被子。 还真是一个会蹬鼻子上脸的。 李澄明轻轻笑了笑,为她拆了钗环,伸出的手却被魏长宁一把抓住。 “你可是想害本殿下?” 李澄明还未说话,魏长宁便自己笑了。“本殿下白日清醒,夜里也不入睡,看你们这些人如何杀我。” 她一只手抓住李澄明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李澄明每一根手指上流连。“本殿下十岁便被人暗杀,当年也是这样的手,被本殿下亲自剁了下去。” “阿宁,都过去了。”李澄明未抽出手,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安抚她。 “子明......我好想你。” 好容易将魏长宁哄睡着,李澄明站在窗前看见门外看守的那位丫头早已熟睡。他打了一个细微的哨音,不过一炷香便有一男子穿黑衣立于窗前。 “公子,那位说了让您再忍耐五日,再过五日便送您去扬州上任。” 李澄明嗯了一声,那黑衣男子见屋内有人,知晓不便多说便静待命令。 “安排我们的人入宫吧。” 那男子应了声,李澄明关上了床,搬了书桌前的椅子,就这么虚靠着睡了片刻。他睡得不安稳,梦里也想起了许多事情。 他已经许久不做梦了,因为他没有什么梦可以做。 他没有在意的人,没有憎恶的事。一切都是平平淡淡,他也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他少见的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柔弱无法自理的李国贵妃。 她和魏长宁是两种人,一个柔和似菊花,一个盛放如玫瑰。 李澄明时常觉得她们两个人又是同一种人,同一种在宫廷争斗中挣扎的可怜人。只不过他的母亲选择以死来抗争这一切,而魏长宁坚定不屈的,永远有生命力的与世俗抗争。 她不惧人言,不拘身份。天下男子能有的权谋,她魏长宁照样玩弄股掌。 她有时又娇憨如少女,会笑盈盈的问他这些字是何意。 魏长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都不是。 魏长宁只是魏长宁,千姿百态,永远绽放。 第6章 册封 大封后宫的典礼在一片春…… 大封后宫的典礼在一片春日融融之中开启。鉴于这是小皇帝第一次的封妃大礼,礼部准备的便更加隆重了些。 自从魏长宁一一回了礼后,那些世家大族心里便也没了底。有些世家心里有了数但也仅限于自家的,旁人的情况是一点都不知的。因此今日各位世家大族都巴巴的赶来了,非要一探这后宫局势。 魏长宁正在宫里头绾发,便听见外头吵嚷。封妃在即,满宫的贵女都清了出去,哪里还会有人吵嚷? “外头是谁?” 清酒放下手中的玉梳子,喊了两个婢女出去查探一番。不到一炷香便见两个婢女神色畏缩,脚步犹豫,慢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清酒是个火爆脾气,当下便呵斥那两个丫头。“你俩这么没规矩吗叫你们打探消息只管说便是了。” “是白家那位小姐来闹了,说明明册封的名单里有她,为何长公主划了去。” 白清霜?魏长宁冷了眉眼,她喊了有些功夫的婢女压下了她,堵住了她的嘴,叫她跪在一侧等着。 “堵住她的嘴,省的不干不净连累了别人。” 绣着凤凰的华服缓缓套在她的身上,魏长宁拢好发髻,抽出些功夫招待这位白小姐。 这白小姐此刻极为狼狈,嘴里的棉布被拿了下来,她才乖了起来。她怎么会忘记,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公主。她是魏长宁,在魏国一手遮天的魏长宁。手段狠辣,连大臣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魏长宁啊。 她轻轻啜泣,又换上可怜的保护色。 “臣女敢问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换掉臣女的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魏长宁冷笑一声,看她仿佛在看蝼蚁一般。"大好前程?白小姐的大好前程难道不是同段公子的良缘吗?" “白小姐这样的人物,我魏长宁压根就不稀罕碰。你若是识相便赶紧收拾了自己滚出宫去。”魏长宁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她对趴在地上的白清霜挑衅道:“白小姐若是不怕自己一无所有的话,就乖乖的回去做你的白家小姐。可别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魏长宁看了看时间,也该启程了。她径直跨过白清霜,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 “好好送白小姐出宫,余下的事,我回来再处理。” 封妃大典摆在御花园,说是皇后见御花园里牡丹怒放,邀了大家一同来赏花。 魏长宁还未踏进御花园,眼尖的太监早已通报了去。 “长公主殿下驾到。” 一时间朝臣命妇皆向她跪拜,魏长宁坐在下首第一的位置,上首放了三个椅子,中间是皇帝,两侧便是太后和太妃。 魏长宁刚坐下,魏子渊便赶了过来。他见魏长宁坐在下首便立刻吩咐道;"来人,给朕身旁再加一个椅子。" “阿姊,你坐到朕身边来。” 魏子渊落座看着朝臣,也是对段太后和温太妃解释。“阿姊自幼庇护朕,朕幼年便发誓,日后成才定与阿姊平起平坐。” 魏长宁不推拒,坐在魏子渊身旁的时候,看这些朝臣更加清楚了。他们神态各异,也各怀各的鬼胎。 “子渊,你说下面的牛鬼蛇神现在在怎么想我呢。”魏长宁轻轻晃了晃杯中的佳酿。她今日带了李澄明出席,当李澄明为她倒酒布菜的时候,她看见座下贵女夫人的眼刀子齐刷刷往她身上射。 她魏长宁谁啊,身经百战,铜墙铁壁啊。 李澄明站在她身侧,站的笔直。和身边那些弯腰低头的太监相比,他挺拔如一棵松。 他好像也挺适合当个武将的。 不过她还是喜欢看李澄明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 “不管他们如何想,子渊只知道这皇位上的辛酸苦辣,子渊希望能和阿姊一起共享。” 魏长宁轻轻拢住魏子渊的手,如同每一个孤独岁月,她轻轻的抓了抓魏子渊的手心,用那坚定而温暖的声音抚慰着他。 “子渊莫怕,一切都有阿姊。” 皇位上的一切阻碍,阿姊都会为你铲平。魏国的锦绣江山,终究会由他们姐弟二人携手开创。 仪式即将开始,却有个叫崔永道的言官跌跌撞撞跑上前来。他口里嚷着“微臣有事要奏,陛下听还是不听。” 言官弹劾,帝王须听。言官官职虽不高,可他们一语可惊千层浪。众人一肚子疑惑,每日上朝不奏,为何偏偏要赶这个时候? 魏长宁拍了拍魏子渊的手,他不安的心这才有些镇定下来。他叫御前侍卫放开这有些喝醉的崔永道,问他:“崔大人有何要说啊。” “臣”崔永道明显醉了酒,他指着上首含糊不清的说;"臣指认长公主魏长宁收受贿赂,贩卖官职。" “不知长公主贩卖什么官职啊?”段太后极为感兴趣的样子,她仿佛丝毫不信长公主会干这种事情,于是以一种玩笑的不相信的态度来问崔永道。 “臣有证据!陛下可以去长公主的小库房里头搜一搜,看看里头是不是有一箱贴了封条的赃物。” “放肆!长公主的宫殿岂可随意说搜就搜。”温太妃厉声阻止。堂堂五品言官,竟敢随意污蔑长公主,真是没了规矩。 那崔永道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么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他从下面抓了一个婢女上来,指着那婢女说:“这是长公主殿内的小翠。来,小翠你告诉太妃娘娘,你瞧见了什么。” 那小翠她并无印象,看穿着也只是最低等的宫女。魏长宁嘴角含笑,浅浅喝了口酒,静待这一出好戏。 胆小怯弱的宫女得见这么多大人物,自然害怕得紧。也不知道这崔永道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能买通关雎宫的宫女。小翠声音发抖,人也抖得厉害,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腔孤勇来。 “奴婢在长公主的小库房里看见一箱金子,上头还贴了条,诸位大人不信一搜便知。”怕无人相信,这小翠还补充说:“小翠愿意以性命担保。” 段侯爷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出闹剧。“这婢女都这般说了,不若去长公主殿内查探一番,也免得什么人都能给长公主殿下泼污水。” 这个笑面虎,装腔作势倒是能手。底下什么人都有,不过看笑话的人最多。 看吧,这笑话最后落到谁家还不一定呢。 “不知道段侯爷想怎么查探呢?” “阿宁一未出阁女子,怎能随意探查宫殿?”温行远站了出来,与这段侯爷争锋相对。他是温家这辈的家主,也是魏长宁的亲舅舅。段温两家自从先帝那时便一直不对付,朝堂上争锋相对,后宫里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段氏出了皇后,那新帝的人选就必须是温氏的。段温两家缠缠绕绕,原先同为世家大族的情谊,渐渐竟变成了宿敌。 “闺阁女子。”段烨然嗤笑一声,一副不屑的神态。“长公主做的好事我可听了不少,这澄明公子如今不还在公主寝殿里住着。” 骄奢淫逸,这种姑娘还配叫闺阁女子?段烨然满脸不屑的别过头,显然对魏长宁有极大的意见。 不是吧不是吧,感情不成友情也散了啊?这段烨然脑子指定被白清霜那个无脑女人给带坏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娶妻当娶贤了。魏长宁摇摇头,对无脑少年表示深切同情。 "段小侯爷这是在辱骂本殿下?"她看向段烨然,目光坦荡。“本殿下邀请澄明公子入宫教授诗词,并无逾越之举。段小侯爷不妨明说,省的叫别人觉得段小侯爷这是在质疑本殿下以及澄明公子的为人。” 提到李澄明人群中有些骚动,李澄明随她站在上首,底下好些贵妇少女都偷偷打量他。一听这话底下瞬间不安静了,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澄明公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澄明公子清高自持,这段小侯爷莫不是嫉妒他。” 李澄明这影响力还挺大......魏长宁伸出手先后拽了拽李澄明的裤腿,李澄明便倾着身子往她靠了靠。 “你在女子里面影响力还蛮大的啊。” 段小侯爷也不是聋子,听见了这些话只在心里骂这些女人愚昧无知。他脸上涨的通红,显然有些不好收场。 没办法,他也不敢明着招惹魏长宁。 “不如由臣女带些丫鬟侍从去长公主寝殿查探一番吧,臣女乃温家族女,进了寝殿也不会对长公主有什么影响。”温又安站了出来,她跟着母亲来参加姐姐的册封大典,谁知还没开始便已经闹了笑话。 但她是来看笑话的,甚至隐隐希望查出来些什么。她几乎无法掩饰眼睛里的嫉恨,所以只能让自己乖顺的低下头。 为什么魏长宁能够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荣誉、权力、地位、甚至是李澄明。 “既然你们想去便去吧,本殿下也想看看那上头的条究竟写了什么字。” 魏长宁又喝了一杯酒。这闹剧再不结束,怕是她要醉在这儿了。 温又安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真抬了一个箱子来。大家先是吃惊后又更加幸灾乐祸起来。 温家自己人发现的......这不是更有意思了吗?段家一行人露了笑颜,端着酒杯回了自己座位,静静看戏。 魏长宁走到下头去,她盯着那箱子,笑出了声来。 “定国公,这箱子上头可写了孟家的名字。” 众人又去看定国公,定国公位高权重,他的女儿想入宫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定国公浑不在意,只对着地上呸了一声,怒道:“我们家阿绥那么小才不想入宫。” 说罢他对上头摇摇一拜“老臣只有这一个幺女,年纪小不懂事,还望陛下能让她多留在老臣膝下几年。” 第7章 大典 左侧不知哪里传来了鼓掌…… 左侧不知哪里传来了鼓掌声,魏长宁不用想便知道一定是谢丞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众人只见这个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奚落着京城第一恶霸长公主。 “天底下还有人收贿赂是为了不办事的长公主果然和一般女子不一样。” 谢丞说完就去看定国公。对定国公行了个不规范的礼,一双桃花眼里吊着漫不经心。 "定国公不愿意幺女入宫,只管和陛下说便是。战功赫赫的定国公,这点面子陛下难道不给吗?" 他嗤笑一声,撕开那封条,随意抓了一根金条,对着定国公说:“也犯不着给这一整箱金子给长公主殿下啊。” “你怎么知道这金子一定是我孟家给的。”孟阿绥掀开帘子,走到谢丞面前。 她长得玲珑小巧,谢丞却又是人高马大,于是她便挺起腰板,伸长脖子同他对质。 “怎么?上头写了孟家就一定是我定国公府吗?天下姓孟人家何其多,光是京城便有孟家分支十余支。” 孟阿绥就差没跳起来指着谢丞的鼻子骂,她撸着袖子攥着拳头的样子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小动物。 “若是这样,我孟阿绥以后出去干坏事也只写你谢丞的名字好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凶。明明自己只是想给阿宁解围,却给自己惹了一身祸。果然天下的女人都不好对付。谢丞摸摸鼻子,少见的吃了瘪。 他们二人都是家族的幺子,见要吵闹起来了,族里的大人们便赶忙来拉。谢丞和孟阿绥这一吵嚷,倒叫大家将目光又聚在了这一箱金子上。 “本殿下刚刚去抓了个有趣的人,各位大人听了他的话,或许就能明白了。”魏长宁对下面招招手,便立刻有人拎了一个丫鬟上来。 “奴婢是关雎宫的豆蔻,是殿下身边的二等丫鬟。那日我奉命去库房取一对镯子,便看见小翠往那一箱金子上贴封条。” 那小翠自然死不承认,豆蔻又从荷包里拿出一点香粉来。“小翠前些日子不知从哪搞来了这茉莉香粉,日日涂抹着。奴婢想若是她所为,这封条上定然会留那香粉的痕迹。” 豆蔻得了她的命令,上前检查那封条来。却见谢丞突然靠近,一把拿过那封条凑近闻了闻。 “果然是御赐的茉莉香粉的味道。” 事已至此,格外清晰。魏长宁不多解释,对魏子渊说:"既然牵扯了朝廷命官,便交给陛下处置吧。" “崔永道污蔑长公主,剥去官职,抄家入狱。宫女小翠入慎刑司交由长公主处罚。” “可是还没有人解释那一箱金子的来源呢。”温又安口快,问出了众人的疑惑点。 “堂堂长公主,库房里有一箱金子很奇怪吗”魏长宁堵了回去,温家怎么都是些喜欢给她找事的家伙。 “好了好了,此事已了。再说下去,可要耽误封妃大典了。”太后喊了礼部的太监,叫他开始报册封的名单。 本次册封定了六个人,报完名单之后便听下面一片祝贺之声。 “恭喜段大人啊,千金册封贤妃入主永寿宫,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啊。” “温大人好福气,家里出了个德妃娘娘,怕不是第二个温太妃吧。” 此次册封最受关注的自然便是四大世家。段温两家都送了尊贵的嫡长女进来,这二女便双双册封为妃,谢家也送了嫡女便封了嫔位,这王家却是对后宫荣宠不上心得样子,只递了个庶女来,魏子渊也只给了贵人位分。 段温两家都得了好,只是可惜皇后人选未定。 不过若是谁先生下长子,那么成为皇后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吗? “子渊,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撤我腰都坐酸了。”魏长宁借着宽大的衣袍捶捶背,伸伸懒腰。 魏子渊观察一下四周,刚准备说些结束的场面话,便被温太妃打断。 “今日陛下也有了妻妾,不如好事成双,顺道给阿宁也指个夫君。” 一语惊动众人。 那温太妃继续说:“阿宁也年方十六,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陛下如此疼爱阿姊,一定会为她择一如意郎君。再说这普天下哪有弟弟成婚了姐姐却还没有出嫁的道理的。” “订婚之事,不可草率,朕倒是觉得从长计议比较好。”魏子渊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温太妃与他多次提了这事,他每次也就糊弄过去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温太妃竟然直接在群臣面前提了出来。 “世家好儿郎都在下首,哪里需要回去再相看。” “母妃......”魏子渊有些犯难,他以眼神暗示温太妃就此作罢,岂料温太妃视若未见。 她是铁了心要把魏长宁嫁出去了。 “儿臣嫁谁都可以,只是不知道哪位公子敢要儿臣呢。”魏长宁把玩着刚刚做好的蔻甲,打量着下面的公子们。 “毕竟本殿下娇奢无度,耽于美色又嫉妒成性。娶了本殿下,可要小心着家宅不宁。” “长公主年纪还小,还请太妃娘娘多留几年。” “这帮朝臣倒是难得的团结。”魏长宁同魏子渊说着悄悄话,面上都是得逞的得意之色。 温太妃气的一口老血没吐出来,她一挥衣袖,踢翻了刚摆好的琉璃花瓶,带着怒火而归。 刚刚册封的德妃自然要跟着自己的姑母,她看了一眼陛下和长公主,便小步跟着温太妃回了宫。 见她们不合,段家自然开心。连带着太后看自己的侄女都顺眼了许多,段太后牵着贤妃说:“清扬,随哀家回慈宁宫,有好东西给你。” “阿姊,你对自己可真是狠啊。”魏子渊悄悄对她树了大拇指,他拍着胸脯保证,“我的婚事自己做不得数,阿姊的婚事我一定要让阿姊称心如意。” “那阿姊若是看上哪家少年郎,子渊可要替我抢了来。” 还抢别家少年郎李澄明咬碎一口银牙,握紧拳头,她若是敢,他便亲手宰掉那少年郎。 魏长宁随魏子渊回殿中,明明是赏花宴,可众人的心思都不在这花上,白白可怜了御花园里头精心培养的花朵。 魏长宁走在魏子渊身侧,同他开着玩笑。“说真的,此次选秀子渊可有中意的姑娘” 魏子渊虽说是个皇帝,可也不过是个年方十四的小小少年。听她这般说,一张脸被红了透底。魏长宁见此神态,自然知道他这般是有了意中人。于是她侧着头,一副极为好奇的样子。 “是哪家姑娘?” 魏子渊支支吾吾的,左顾右盼,又吩咐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这才敢说。“是段家的姑娘。” “我不敢同旁人说,若叫母妃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了我。” “清扬婉兮,的确是极有风采的美人。”魏长宁看着魏子渊,没忍住还是叮嘱了几句。“你对她有情实属正常。只是前朝后宫勾结,你还是需要小心为上。” 这其中道理魏子渊再明白不过,提起他的婚事他又不免想到魏长宁,便开口“阿姊自己可有打算?如今我也成婚,你的婚事拖不了太久了。” “暂且先尽量拖着吧,我来想想办法。”说罢,魏长宁自嘲一声“我在京城里为非作歹这么些年,哪有人家敢要我。” "谁说的!阿姊永远是最好的。" -- 回了关雎宫,魏长宁便发了大火。庭院外熙熙攘攘跪了一片,那叫小翠的丫头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脸上还有血印,看样子是上过刑罚的。 “本殿下入主关雎宫第一日便说过,平生最恨背主之人。”魏长宁手持一条鞭子,挨个从宫人们身边走过。那小翠此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嘴里只能呜呜的求饶。 要撬开一个人的嘴有千万种法子,魏长宁看着那小翠如同一只蝼蚁。“你若是说出来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我便不牵连你的父母。” 据他了解,小翠不过小厨房一个烧水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看见那册封单子 这小翠先是不肯说,后来白茶见她嘴硬,狠狠的抽了几鞭子。小翠吐了口血水,这才肯说。“是清酒姐姐给我的,她那日去厨房找我,不小心把册封的单子仍在了锅炉旁,被我瞧见了。” 清酒听见自己的名字,起先震惊后来便一股火直蹿胸膛。她一巴掌将小翠扇倒在地,口中咒骂着:“好你个泼皮,泼脏水泼到我头上来了。” 清酒怒极,又隐隐有些害怕。她一时慌了神却听魏长宁说:“清酒,你起来吧。你同白茶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自然相信你。” “我从不叫清酒去小厨房那里,她也未曾接触过那张单子。”魏长宁盯着小翠,拔下她头上的银簪子扔在地下,厉声道:“本殿下查个人还不简单给你这个机会只是想放过你,你自己嘴硬还找死。” “拿了小翠的卖身契送入合欢阁,凡是她在京中家人一律贬为奴籍。” 小翠一咬舌头打算自尽,清酒眼尖当下拿了帕子塞住她的嘴。“你若敢死,进合欢阁的可便是你妹妹了。” “这才几日啊,我这关雎宫便不太平了。”魏长宁吩咐人清理地上的血迹,她刚打算去用膳,便听见宫女来报,说是温太妃有请。 这日子可真不安生。魏长宁幽幽叹了一口气,大致收拾一下自己,便又往福康宫里赶。 这温太妃因着先前的事对她置气呢,对她本就是爱理不理的。温又菱在她们之间圆场,这才致使气氛不太尴尬。 “成婚的事情我暂且不说,你把后宫掌权的事情交还给菱姐儿。”温太妃此时看也不想看魏长宁一眼。这个女儿她半分喜欢也没有,她的出生即是她失宠的到来,她的成长又是忤逆她的证明。 魏长宁不怒反笑,手中的筷子被她扔在盘上。她后背向后倚靠着,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第一,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不劳母妃操心。” “第二,协理后宫之权在正宫皇后定下前我不会放。” “第三,这权力交给温德妃,敢问太后娘娘可会同意?” 温太妃被她噎得是无话可说,崔嬷嬷连忙上前帮她顺着气。 她们之间气氛叫人害怕,温又菱连忙打着圆场。“这权力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长宁妹妹能力出众,天资聪颖,又是陛下的嫡亲姐姐,她管着后宫啊,又公允又明智。” 温又菱又靠着温太妃,安抚着她“长宁妹妹也是咱们温家的人,我管她管都是一样的。” 温太妃冷笑一声,嘴上仍不肯饶人。 “她算哪门子温家人,她魏长宁可是皇族长公主。” 第8章 出宫 桌上的菜肴早已冷了去,…… 桌上的菜肴早已冷了去,只是比这菜更冷的是饭桌上的氛围。魏长宁心里堵着气,多年的委屈顷刻间涌上心头。 温太妃捂着胸口,竟以母女之情要挟。“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便嫁给容哥儿,如此我便放心了。” “儿臣不愿意。” “容哥儿可是温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子弟,配你一个纨绔公主我都觉得委屈了他,你竟还有不要之理。” 在温太妃心里,温家才是她永远的家。她待温家几个子女如同亲儿,却偏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弃之如敝屣。 她永远想的是温家子弟如何如何的好,她魏长宁又是如何如何的配不上。如今温又菱进了宫,怕是温太妃更不需要她这个女儿了。 "你弟弟如今根基不稳,你嫁入温家,定了温家的心,他们才能全力辅佐你弟弟。"温太妃软了态度,苦口佛心的劝她。 她越这样,魏长宁心里的火气便越大。她禁不住这股火站了起来,两双眼睛直盯着温太妃发问:“您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问的温太妃一蒙,她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我自然是当今天子的生身母亲了。" "那我呢我是谁的孩子?" “母亲生下我后便对我不闻不问。别的公主承欢膝下,而我自幼就要学会在宫女底下讨生活。” “母亲认为自己一个不受宠的贵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父皇无子,母亲一人有孕,母亲认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活着生下子渊?” “段太后才是正宫皇后,天子的嫡母。母亲如此愚笨,段氏如何会容你的?” “若非我手中五万兵权,子渊如何会称帝?仅仅是凭借温氏一族的力量吗!” “当日母亲难产,是我拿着剑去了太后宫中。我告诉她,若我母亲有事,我便自尽于她宫中。” “母亲要我贤良淑德,温柔大方。在这种刀光剑影,无人保护的环境下,母亲是在送我去死吗?” 魏长宁拔下头上的凤簪,那是她及笄之时温太妃亲手为她插上的。 “如今说开了,也不必扯着表面和平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已不稀罕那点母爱了。温太妃,你我母女之情,今日就这么散了吧。” 说完了魏长宁心里一阵舒坦。她不是一个喜欢同别人说委屈的人,也没有人会听她诉说委屈。她需要保护的人太多,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也只能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幼年的忍辱负重,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深宫之中活下去。 少年时一时冲动,剑指中宫,竟意外得了那位陛下的青眼。 先帝对她亲身培养,悉心照料,也只是叫她尽心辅佐魏国皇帝,守护魏国江山。 温太妃生她养她,逼她嫁人,也只是将她视作争权夺利得的尺码。 诺大的深宫好像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世界之巅,静静的看着众生。 她突然有些孤独,有些想念宫外的喧闹。 “清酒。我们去宫外瞧瞧吧。” -- 魏长宁换了个富家女子打扮,头上戴了个白色纱帽,乔装出了宫。清酒化作娇俏小婢女跟在魏长宁身侧,她问魏长宁“今日小姐是想去视察还是游玩?” 魏长宁兴致不高,自然没有视察的心思,于是她说:“各处随意瞧瞧吧。” 她在京城有多家商铺,好些日子没去看了,正好去看一看,见些老朋友。 “先去盛乐坊找娉娉吧。”低调的马车在盛乐坊正门停下。这盛乐坊是天下容纳乐妓、歌妓、舞妓最多的地方。一楼的大厅专供观赏,每逢初一十五都有盛大的庆典,那场面可算是十分壮观。 盛乐坊算是她手里头最为赚钱的铺子了。占据京城最好的地段,赚的也是贵族世家的钱。盛乐坊里头顶好的歌舞乐班,那可是皇宫钦定的歌舞啊。寻常贵族来定,等上十天半个月实属正常。 “我们小阿宁来啦,怎么今日得了闲肯来我这儿了啊。”娉娉穿着湖蓝色水袖罗裙,人如其名走起路来娉娉袅袅,步步生莲。 “你可有福气了,我那新做了酱猪肘,香着呐!” "我那也新来几个漂亮姑娘,到时候喊几个奏个乐,唱个曲。喝点小酒,配着娉娉姐这一绝的厨艺,这日子可快活死了。" 袅袅从后门进来,明明才是春日,她便已经穿上了夏天的衣裳。她明艳动人,红色的裙子配上她的红唇,风情又迷人。 “得了,这蹭饭的人啊,鼻子就是比狗鼻子都灵敏。”娉娉擦了擦手,见魏长宁有人作陪,便先去厨房忙活去了。 魏长宁难得来,她自然要多做些,让她们好好饱餐一顿。 “娉娉姐,给我熬个老母鸡汤!”魏长宁对着走远的娉娉扯了一嗓子,娉娉摇摇手,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袅袅抓了一把瓜子嗑着,拉着魏长宁上了二楼雅间,非说那儿的视角好。袅袅掌管着合欢阁,京城有名的娼妓馆,也是个赚钱的地儿。 她们闲话家常,不免要说到前些日子送来的小翠。袅袅啐了一声,满眼不屑。“那么个东西也敢背主,来这儿没两天就受不住了,怕是近几日要不行了。” “不行了便拿个席子丢出去,至于她的家人便不再牵连。” 袅袅捏了捏魏长宁的脸,极为亲昵。“我的小阿宁还是那么的刀子嘴豆腐心。” 袅袅自小长在风尘之地,察颜悦色的活做的多了,一早便发现了魏长宁的不对劲。于是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怎么啦,别处受委屈了?” “反正呢,咱们这儿总是你的家。不开心了,就来和姐姐们唠唠,要是还不开心,姐姐就带你去找乐子去。” “我说袅袅你可别带坏我们小阿宁。”娉娉头上裹着布,再也不是刚刚优雅的样子。她端着碗,嘴里嚷道:“快帮我端着,烫死老娘了。” “陈老四和小五喊了没?小阿宁难得来一次,让他俩带两瓶好酒再过来。” 魏长宁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两盒胭脂来,袅袅见了自然眼睛放光。 “我想这御赐胭脂许久了,阿宁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娉娉轻轻咳嗽一声,无声的暗示着魏长宁。魏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连忙往那包里掏去“我哪敢不给娉娉姐带东西啊,那我不得被打死吗?” “我托宫里能工巧匠做的这枚戒指,里头可有六根剧毒银针。”魏长宁把戒指递给她,同她说:“若是见到那个人,便直接杀了他。” 娉娉原不叫娉娉,她是湖南人。少女时也嫁过人,琴瑟美满时,城中恶霸强抢了她,杀其夫,夺其子。好容易来了京城报官,还被人险些打死。 娉娉攥紧那枚戒指,袅袅不忍再提旧事,连忙转了话题。在座的哪一位没有些难言的往事呢,都是生活的苦命人罢了。 “咱们小阿宁难得出宫,这次想去哪里玩,尽管告诉我陈四。”陈四大口喝着酒,没两下就喝光了一坛酒,他这样暴殄天物,袅袅在一旁心疼的要命。 “阿宁姐哪回不去宋大人的府上,陈四叔叔怎么每次都问这个。”小五年纪最小,长得又是一副孩子模样,甜甜的喊人家作姐姐,把盛乐坊一干姐妹哄得团团转。 这小子长大了定然是个哄骗姑娘的小祸害! 她们都知道魏长宁和宋祁极为亲近,每每有了出宫的机会自然是要去宋祁那溜达一圈。 袅袅为人最八卦,对这风神俊朗的宋大人也怀了些心思,便问她:“小阿宁,你说咱们这宋大人既无妻妾,也不来这烟花之地。你说,他也二十好几了,他是不是不行啊?” 众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娉娉拧着袅袅的胳膊怪她嘴上无门,在魏长宁一个未婚女儿面前说这些, 袅袅却只说:“咱们小阿宁可不是一般女孩子,她这心里头懂的可比咱们一般人多的多啊。” 魏长宁也好奇这个问题,连谢丞这个小子都有了相好的。这宋祁怎么就这么不行呢?难不成,他真的不行?不会吧不会吧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 魏长宁赶紧打住脑袋里的想法,她对小五说:“咱们小五可要努力啊,不要像你陈四叔一样,都而立了也没个媳妇。” 陈四被她这话说的一哽。陈四猛地拍了一下小五的脑袋,警告若他说了不好听的,便要好好收拾他。小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想着给这位长辈一点面子,便顾着吃,什么也没有嘲笑他。 一行人吃饱喝足,闲话家常。魏长宁拍拍小五的肩膀说:“休息好没?休息好了跟我一块去宋府。” 魏长宁擦擦嘴,摸着滚圆的肚皮,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小五年纪小造化也大,我是把他当作弟弟来养的,所以我想将他送到宋大人府上,好坏读两年书,日后只看自己了。” 陈四是一直带着小五的,坊间里常常有人笑趁称他是小五的亲爹,邻居们也都陈小五陈小五的叫着。小五长于市井,周遭环境又这般乱。毕生所学,不过也都是身边哥哥姐姐杂乱着口□□的。 “好好读书,报效你长宁姐姐。”陈四眼眶含着泪,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养的孩子大了起来,竟也快到了读书立业的时候了。 第9章 宋府 小五是第一次来东街这儿…… 小五是第一次来东街这儿,东街远离闹市,是京城达官贵人们的住所。 在小五眼里,这里庭院布置得当,静谧美好,和盛乐坊、合欢阁那样喧闹不停的地方是两个天地。 他有些局促不安,便拉着魏长宁的衣角。 魏长宁察觉了他的不安,她将小五拉到身侧宽慰他:"宋太傅是极为温和的人,有我罩着你,你在这儿没什么事的。" “我只是怕我出身低微,行事又极没有规矩……”小五嗫嚅着,向来机灵滑头的少年居然有了些不安。 魏长宁扳正他的脸,平视着他。“你进去是学东西的,不需要刻意讨他喜欢。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能找到心中所求,然后锲而不舍的去追求它,足矣。” “小五,你的愿望难道就是一直呆在盛乐坊吗?” “小五……自然不是。”小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平整的头发微微翘起,随着主人低落的心情一起一伏。白净的脸颊上染了局促的红霞,无辜又可怜。 魏长宁软了心肠,叫一个孩子踏出舒适区总归是强人所难,于是她蹲下来同他说:“你若是不想去,告诉我也是可以的。我们也可以在盛乐坊请先生教你识字读书,反正书肯定是要念的。” 小五一把抓住她的手,许是紧张得很,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竟打了一个饱嗝。魏长宁没忍住轻笑出来,果然这小子的脸更红了。 “小五愿意的。”小五抬起头,看着她“那姐姐会经常来看我吗?” “小没良心,我哪回没来看你啊。” “景容哥哥好啊。”魏长宁大大方方掀开了纱帽,对着观察她已久的男人甜甜一笑。 这一笑叫温景容失了神,他立马上前来“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魏长宁止住了他要行礼的动作,摆摆手说:“这儿可只有魏长宁,没有什么长公主殿下。” 看温景容的样子应该是刚出来,魏长宁用手指了指宋祁的院子说:“温大人这是和宋太傅说完话了?正好我也要去找宋祁。” 温景容不善言辞是在世家里头出了名的,见到熟人他也只会温和的笑一笑,并无更多言语。魏长宁原也只是和他客气一下,谁知道他却说:“是的,不过臣今日也有一事想求求殿下。” “温大人也算是我的表兄,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她虽这样说,却仍是客客气气的唤他一声温大人。托温太妃的福,她与温家众人可算是一点点也不熟悉,什么表哥表妹,她见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温景容自然也心里有数,于是对着她这位表妹,也始终是以长公主的礼仪相待。他说:“臣与澄明交好,也知道他的才能定然是国之所缺。所以,臣斗胆想请长公主殿下放澄明出宫,好入朝为官。” “不知道朝堂有什么官职比我那正四品还大呢?难不成区区一个状元郎一下子便能替了丞相之位吗?” “扬州刺史上周刚暴毙,臣拟让澄明去那处。” 魏长宁娇娇笑了两声,也没答应他,只问:“扬州一带不是长信王的封地吗?这长信王暴虐成性,让李澄明去…景容表哥你对这位朋友可还真不错呢。” 温景容轻咳一声,似乎正在找话应付她“据我所知,如今长信王年老,府里是那位世子当家。” “可是世人皆知我对这澄明公子有那么点意思,表哥这直接给我扔出了京外,这是何意?难不成真如母妃所说,表哥对我有意?” 她存心逗弄,果然见这位温大人匆匆告辞,落荒而逃。魏长宁大笑两声,谁能想魏国的少年丞相竟然也有这副模样。 她拉着小五毫不客气的进了宋祁的院子,不出所料,这个人又在看书。 “宋大人,请问你的房间里除了书本和奏章,还有别的东西吗?” 见她来,宋祁放下书,摊摊手,一脸无奈。“长公主觉得臣还应该有什么东西?” 魏长宁一把掀开珠帘,四处探头找着。宋祁只当她在找什么好宝贝,只说:“阿宁想要什么告诉我不就行了,我岂有不给之理。” “我在看宋太傅的房间里有没有藏一个美娇娘啊!” 宋祁抓住她,被她这话气笑,拍了一下她的脑瓜子说:“是不是给你布置的作业太少了,你又闲下来了。” 魏长宁缩着脑袋乖乖做好,拉过小五说:“我一点也不闲,但我怕宋大人太闲啊。你看这是我弟弟,我可把他交给你了啊。” 宋祁看了一眼小五,见他不过是半大孩子,想来魏长宁也不会这么没有下限,便叫下人先带他去梳洗一番。 “小五你只管去吧,咱们这位宋大人可有洁癖。” 脑瓜子又挨了一下,魏长宁捂着脑袋乖乖的改口“知道了,阿祁。” 宋祁真是一个宇宙无敌小气鬼,喊他宋大人居然还嫌弃不够与众不同。老男人的习惯果然奇奇怪怪。 关爱孤寡老人,人人有责。 魏长宁凑着脑袋同宋祁打听消息“刚刚温景容是不是来找你的。” 没等他开口,她又立刻竖着指头,兴奋的说:“是不是为了李澄明的事!” 看见宋祁点头,她就像一个猜对了礼物的小孩一样等着夸奖。宋祁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扬州刺史,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位置。” 魏长宁却皱了眉头,她同宋祁撒泼,非要让李澄明留在京城。宋祁问她原因,她便低着头说;"他对我,总是有一些特殊的吸引力。" "李澄明他就像一个谜团。旁人都看见他敌国质子却文采卓然举世无双,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成千上万个谜团,我总是想解开它。" 明艳不知畏惧的少女有一天也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用着少女怀春的语气同他撒娇打滚求着他留下自己的意中人。 宋祁很欣慰她能够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无边的苦涩又弥漫在舌尖提醒着他,事事并非全遂了他心意。 那就让他留在京城吧。让咱们小阿宁一步一步去揭谜底,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直至看清他的全部。 也许最后看到的都是恶呢?宋祁不知该怀有什么样的心情,他甚至开始期待这一个结果。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无暇了。 “话说,好好的扬州刺史怎么突然就暴毙了啊。” “妻子毒杀而死。” 魏长宁嘴角抽了抽,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不过她更加好奇,便问:“究竟这丈夫做了什么,叫妻子狠下心来杀了他。” “小妾过多,妻子不堪欺侮,遂杀之。” 魏长宁简直要拍案叫绝,她灵光一现,当下便拿了纸笔写了怨女泣三个字。“叫李澄明写了词,谱成曲,定然是要大卖啊。” 宋祁拿过魏长宁手里握的笔,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写了起来。 “我也能写。” 今日这宋大人好生奇怪啊?果然是身边没有贴心的人,脾气都古怪了不少。她突然又来了主意,便说:“日后谁在催我嫁人,我便拿阿祁做挡箭牌。” 魏长宁清咳一声,捏着嗓子学着那大家闺秀做派。 “若是宋大人一日不娶,那我魏长宁便也一日不嫁。” 宋祁在一旁阴恻恻说:“然后陛下干脆让我们两个凑成对。” 魏长宁故作害怕,口里嚷着“那可真是要我魏长宁的小命了。被你这么个读书人看着,岂不是日日都要与书为伴,连睡觉都要枕着书了。” 她毫无顾忌的同这种宋大人开着玩笑。她与宋祁相识不过三四载,却意外的投缘。当年宋祁不过是一落难公子,是她一眼相中,凭一己之力扶持至今。 她将宋祁视作长兄,视作最坚实的后盾。宋祁亦视她如亲妹,百般顺从。魏长宁永远不会忘记那最难熬的三年,是她和宋祁携手度过。若没有宋祁相助,也绝不会有魏子渊的登基,更不会有长公主今日的荣耀。 宋祁有些像魏子明,是气质上的像。她时常在想,魏子明从前是不是也是落难流亡。她看见宋祁拿着书卷写着字,便总会想到魏子明在关雎宫为她眷写着作业的场景。 她没敢承认第一眼看见李澄明也是因为他身上有魏子明的影子。她甚至觉得李澄明就是长大之后的魏子明。李澄明是举止投足的像极了他,一瞥一笑,都有魏子明的神态。 明明样貌不尽相同,魏长宁偏偏就觉得像。 原来一生无法得到的人会成为心头永远难消的白月光。 之后喜欢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他的影子。 就好像在无形中追逐着。 想到李澄明,魏长宁便想起了正事。她晃了晃宋祁的胳膊,对他说:“你和李澄明都是状元出身,既然这样,你便帮他在朝中谋一份官职吧” 她说的话宋祁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再说这位长公主近几年得了势,用着他得地方少之又少,他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随便谋个文官就行,不要太危险,免得又像子明......” 魏子明死于外派。那年他出宫之后便再也没能回来,宫里人抬了尸体回来,人摔下了悬崖,尸身都是分裂的。 宋祁和魏长宁认识的时候,这位活在魏长宁口中的魏子明已经逝世。他无法得知这位魏子明究竟是何人,但他可以于言语中感受到魏子明的分量。 他不想去勾起魏长宁的伤心事,便挑些好听的同她说:“你知道温景容为什么想让李澄明去扬州吗?” "扬州刺史夫人被缉拿入狱,她的女儿却直呼有冤情。现在就等着下任刺史去主持公道呢。你若是让李澄明去当这刺史,保不齐这刺史小姐要以身相许,曲线救母。" 那更不能让李澄明去了,好容易看上一个公子,可不能跑了去。 宋祁写完一幅字,放下笔,抬头问他“不知阿宁想要李澄明做什么用处。是养着日后做内人,还是为魏国所用?” 宋祁眼睛清明,不带一丝私欲。魏长宁知道他是极公正的,也是极惜才的。她对李澄明虽有那么点喜欢,却也没有泛滥成江。 “他有才能,我自然是想将他收作谋士的。这几日不过是为了磨磨他的性子罢了。” 宋祁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放下一块重石。他又说:“既如此便不好用闲散官职打发了去。得找些事情给他做做也叫那帮朝臣心服口服才是。” 第10章 谋士 在宋府玩了小半日,本打…… 在宋府玩了小半日,本打算蹭顿晚膳却被宋祁塞进马车送回了宫中。 他饱读诗书长大,绝不做逾矩之事。说什么夜深不安全,也于礼不合,气得魏长宁骂了一路的小气鬼。 不就是拐了宋府三个厨子吗,至于这么防备她吗! 临近初夏,不知道御花园里用了什么法子,竟叫满池荷花开了几朵。夏风微凉,吹在薄纱衣服上舒服极了。 她现下身边没有丫鬟,行事更没有拘束。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便偷偷爬上那莲花池,一把将那最大的荷叶摘了下来。 她自以为没人发现,冷不丁回头却发现远方长廊上站着一个人影。 她差点要脱口而出“子明”二字。恍惚间又知道绝不可能是他。无数个夜晚,她偷偷溜出宫,魏子明都会站在这个长廊上,静静地等着她回来。 魏长宁将那荷叶藏在身后,站在原地对那影子喊道:“李澄明,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那里吓人干嘛。” 吓人的李澄明慢慢靠近,他歪头看了看魏长宁手里头攥着的荷叶。 她还是那么喜欢辣手摧叶。 “吓到长公主殿下是微臣的错。” 他道歉倒快,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堵住了!魏长宁深呼一口气,刚准备继续怪他,便听见自己的肚子响亮而清脆的连叫好几声。 她瞬间如泄气的皮球。 长公主的脸全都丢没了。 李澄明笑了出来,眼睛弯弯,像是盛满了满天细碎的星光。 魏长宁第一次看他这样笑,她仰着脖子注视着他的眼睛。“李澄明,你笑起来有星光欸。” “魏子明,你笑起来眼睛像装满小星星一样,真的好亮啊。” 傻瓜,哪有人平白笑起来眼睛会发光。 那明明是遇见了喜欢的人。 魏长宁收回了思绪,扭了扭脖子。李澄明怎么这么高,跟他讲话还得拼命仰头。她习惯性的拿绣花鞋踢他的脚尖,言语中颇有几分命令的口吻。 “李澄明,你会不会做饭啊,本殿下饿了。” 大约是刚被她夸过,不苟言笑的李澄明公子今日显得十分近人情。他把魏长宁藏在身后的荷叶拿了出来,在手里把玩两圈说:“微臣只会做荷叶饭。” 荷叶饭吗...... 不知怎么想的,魏长宁拿着从御膳房偷的大米,牵着李澄明来到了她和魏子明的秘密基地。 “臣竟不知御花园里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群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魏长宁刚折了树枝进来,便见李澄明清闲地到处逛着。 到底谁是公主啊!魏长宁一把扔下树枝,拍了拍发黑的手掌,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还催促着李澄明“你动作快点,我等着吃呢。” 等着吃的长公主眼巴巴的望着慢吞吞李澄明伸出自己纤细不沾阳春水的葱葱玉指慢条斯理的剪开了荷叶,再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依次点火煮饭。 如果不是实在很饿,她真的会跳起来揍李澄明。他把她心爱的小荷叶宝宝撕成这个样子,如果再不好吃的话,她一定会打爆他的头。 快要饿死的长公主在一刻钟之后终于如愿吃到了自己的荷叶饭,魏长宁双腿交叉坐着,双手抱着裹好的烫手荷叶饭便小口吃了起来。 “真香啊。” 她一个人吃也不太好,魏长宁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李澄明闲扯着。 “我今天去找宋祁了。”魏长宁虽忙着吃,眼睛却盯着李澄明看呢。她提了宋祁这个名字,他眼睛果然动了。 于是她便继续说:“我叫他给你弄了个官职。” “李澄明,以你之才,国之重任完全担得。”魏长宁又用脚尖踢他。“你跟我交个实底儿呗,你到底是哪儿的人。” 李澄明明面上孑然一人保持中立,保不齐暗地里是旁的人。魏长宁早就叫人调查过他,身世背景干净得很,但她还是想亲耳从他口中听到。 万一人家无意朝堂纷争,只是想混个俸禄安稳过日呢。 “臣永远是长公主殿下的信臣,从第一眼起。”李澄明加重的后面的话,这话却叫魏长宁的心怦怦跳。 若她还是懵懂少女,怕是要为这句话想入非非,情难自抑了。 “我信你,望你也别辜负了这份信任。” 李澄明低下了头,他的心也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可以完美掩饰每一个场合,却唯独在魏长宁那里,总是错漏百出。 呼之欲出的感情满得快要溢出来,他还要生生将它们硬压下去。 现在总还不是时机。 “明日同我一起去洗尘山吧,带你出去看看,回来之后便安心在朝中做事吧。” 魏长宁熟练得的拿树枝在旁边的土堆里扒拉出一个坑,又把吃剩的荷叶都埋了进去,云淡风轻的同李澄明讲了这一句。 她每年都要去洗尘山一趟,一是为了祭奠,二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希望。她总是不爱将痛苦说与旁人听,每每也是带一两个熟悉的人跟随着也就行了。 就当她一时脑抽吧,反正就想把李澄明给带着。 -- 魏长宁是一大早乘了马车走的,为了防止太过招摇,她便让李澄明同她坐一辆马车。 为什么一大清早就出发了呢,是因为她昨晚一夜未睡。 她做了好奇怪的梦,梦里魏子明和李澄明的脸交织着,扰得她一晚上未曾安睡。车厢里点了浓重的安神香,魏长宁手撑着脑袋,打算补觉。 京城里人多,马车走走停停,微微震荡间魏长宁不由酣然入睡。后来出了城,走了山路,千转百折摇摇晃晃的总叫魏长宁睡得不安稳。于是她放下手,将身子作势向后面躺去。 李澄明手掌离魏长宁约有一尺距离,他手指蜷缩着,克制又难忍。他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心都在告诉自己,要去好好抱一抱他的阿宁。 然而绝对理智克制了他,李澄明只是脱了外衣轻轻拢在她的身上。像他们依偎取暖的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一样,他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一觉睡到下午的魏长宁略有尴尬的从李澄明的腿上爬了起来,她胡乱的把睡皱的衣服理理齐,却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跌落了他的外裳。 魏长宁赶忙伸手捡了起来,外衣未曾染灰,只是她枕过的那处衣裳上已经有了水渍。 毫无形象的睡着就算了,怎么还瞎掉口水。 害,长公主的脸再一次没了呗。 “要不,你换个衣服再出去?” 这衣衫不整的,万一别人误会她兽性大发怎么办。 希望李澄明没有发现她流口水,不然她以后怎么摆长公主的架子。魏长宁内心爆哭,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作为长公主的谋士,偶尔借个腿睡睡觉怎么啦!她也是给李澄明开俸禄的好吧。 “殿下是想让臣穿您的衣服吗”李澄明拍了拍衣服,从她手里接过外衣,利落的穿上。 魏长宁咳了咳,外头的下人也在请他们下车,于是她便昂着头说:“也对,反正本殿下问心无愧。” 轻笑声传入她的耳朵,魏长宁局促的跳下马车,她等了一会便看见马车里伸出一双手,手的那天却是李澄明清清淡淡的嗓子。 “微臣腿麻了,还请长公主殿下扶一下。” 魏长宁耳朵尖都泛了红。李澄明这厮早不说,偏要等她下车才说。魏长宁又蹦上了车,连拉带扯一点也不温柔的将李澄明拖下了车。 此时李澄明衣衫有些凌乱,偏面目仍是那清冷矜贵模样。众人心中生疑,却也不敢妄言。 一位是淡漠不可触的澄明公子,一位又是高贵如月的长公主殿下。 这二位的事情还是慎言吧。 “这是本殿下的封地朱仙城,我们现在此处歇一歇,明日再去那洗尘山。”魏长宁领着李澄明进了屋子。她对这朱仙城颇为得意,这是她父皇六岁便赐予她的封地,可以说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由她建造。 对于朱仙城而言,她是这里的主宰,这里完完全全属于她。 这间别院是魏长宁在朱仙城的住所,是她精心打造的小屋。外头看样式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房子,只有进去了才知道是别有洞天。 房子中间被打通,接了个小小的人工湖,里头养了满池塘的荷花荷叶,细细看还能看见几只赤色锦鲤在嬉戏。 这间屋子里住的人极少,平常府里头也只留一个管家两个丫鬟,都指了池塘右边的屋子住着。 魏长宁一个人在左边盖了座三层小楼,取了雅名叫“瞻星阁”。夏天迎着风,就坐在那三楼栏杆上看着星空,便觉得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魏长宁喜欢看星星,亮晶晶的叫人无法拒绝。 她平常一个人住在二楼,这下来了李澄明她便将他安置在自己旁边的那间。清酒身量与她相似,魏长宁便让她在宫里头假扮她,于是她这次出门只带了白茶一个人。 府里头原来的裴儿和珠儿两个丫鬟帮她收拾屋子,白茶一时无事可做,便自作主张去替李澄明收拾屋子去。 那客房久不住人早已积了一层灰,白茶端了一盆清水推开了那房间。她没腾出手敲门,可进门的景象却叫她惊吓了去。 清冷淡漠的澄明公子脱了上衣,拿着自己的外裳凑在鼻尖轻轻绣着。 白茶从没见过他这样温柔的神色。 印象中的澄明公子虽然脸上会挂着笑,可那笑总不及眼底,叫人生了些疏离之感。 他未着上衣,露出光滑白皙的背部叫白茶看红了脸。未等李澄明开口,她嘭得扔下水盆,小步跑了出去,惊慌失措极了。 第11章 吴家 “臣是正人君子。” 夜半时分,魏长宁一人睡不着,索性披了外衣上了三楼。她手里头提了一壶桃花酿,刚刚坐定便发现上头已经有人了。 魏长宁躬着身子,迈着小心的步子偷偷跑过去。她猛地拍了一下李澄明的后背,看见他被吓得一激灵,自己方才心满意足的笑出声来。 “站这想什么呢?” 魏长宁拔出塞子,找了一个干净地方,便盘腿坐了下来。她从一旁抽屉里拿了两个白玉酒杯,斟好了才去问李澄明。 “你喝不喝酒啊。” 李澄明未拒绝,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端了一壶热茶。他的指尖刚碰到那酒杯便又缩回去了。 “我从不饮酒,还是以茶代酒吧。” “好没意思。”魏长宁一个人喝两个酒杯。她也不说话,时不时看看星星,看完星星便喝一杯,不知不觉半坛酒也已下肚。 “当年一起埋的酒,如今全被我喝光了。” 魏长宁不知道醉没醉,只是她眼神迷蒙,身子也懒懒靠在墙上。说话让人有些听不清,不过倒是喋喋不休没个停止。 她一会扯着李澄明的衣袖问:“喂!李澄明,你心里有没有一个想了很久很久却永远见不到的人啊?” 看到李澄明点了头,她便又继续追问那人的姓名。胡搅蛮缠,撒尽了酒疯。 李澄明没想到她醉的这么快,从前他们两个一起喝酒时,说着笑着,倒也不觉得她酒量有多么差。 魏长宁身子东倒西歪,眼睛也闭了上去。李澄明握紧的手指又放开,他轻轻的将魏长宁的肩拢住,指着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告诉魏长宁。 “阿宁,那是你。” 只是可惜,醉酒的人早已不省人事,未醉的人深沉而克制。 -- 宿醉过后的脑袋一片混沌,魏长宁喝过酒之后不记事。喝醉前的记忆是她看见了李澄明,醒来的记忆是如今安睡在房间。 四舍五入就是李澄明送她回来了? 不得了,不得了。 魏长宁换上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头上别了一对小小珠花。她显少穿的如此素淡,比起魏国皇宫那个明扬张扬的长公主,她此刻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去了洗尘山脚,走在山脚泥泞的路上,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执着不肯放弃的自己。 魏长宁轻车熟路的走到魏子明的坟墓前,又故作平淡的给他上了香。她看见李澄明站在后面不动,踢了踢他说:“来都来了,上柱香啊。” 李澄明:我给我自己上香? 魏长宁并未在魏子明的坟墓前停留太久,斯人已逝,最深沉的回忆都镌刻在心底,哪里是一块小小坟墓可以表达的。 “不知这魏子明是殿下什么人?” 魏长宁很意外李澄明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八卦的人。魏子明的存在在魏国不是秘密,她便说:“是同我和子渊一起长大的伴读。” “我视他如长兄。” 只是兄长吗?李澄明面上有些崩不住。 他突然想让魏子明就这么永远的死去吧。他一点也不想要一个完美兄长形象,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魏长宁无暇的爱。 再等等吧,日子还长。 “想不想感受一下私奔的快乐。”李澄明的思绪被魏长宁轻佻的话语打断,只见魏长宁拉着他的手,飞快的往洗尘山附近的小村庄赶着。 魏长宁祭拜的时候从来不允许其他人跟随,于是一行人只在洗尘山上等她。 大约是一时玩心大发吧。李澄明没有抽出手,他贪恋片刻温暖,并为此甘之如饴。 洗尘山下的小村庄名叫吴镇,是因为这一代居住着姓吴的人家。进了村庄里面,人也多了,魏长宁便自觉的松开了拉住李澄明的手,谁知李澄明拉上瘾了还紧握着不放了。 魏长宁怒瞪他,李澄明回头淡淡望了她一眼说:“人多,容易走散。” 不就牵个手吗!就是睡在一起她堂堂长公主都没有怕的。于是魏长宁扔了一块银子,昂着头对那小二喊道:“来两间上房。” 她是因为太有钱没地方花了才定两间房的,绝不是因为胆小! 小二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整银,正捧着手准备收下,冷不丁眼前的整银被别人换上了碎银。 李澄明将那整银收到自己怀里,又掏出碎银子来递给小二。他瞪了一眼魏长宁,似乎在责怪她的大手大脚。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你知不知道。” 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魏长宁难得乖巧的跟在李澄明后面,那店家夫人从后面厨房过来,见他们开了两间房,便问:“两位不是夫妻?” “他是我兄长。”魏长宁抢答,她猜李澄明一定会说是她的长辈之类的来压她一头,她偏让他没机会说。 听到兄长这个词,李澄明眸色更深了些。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反驳的,兄长便兄长吧。 这老板娘听说他们二人单身就更加热情了起来,后来魏长宁多番套话才知晓这老板娘啊还兼职媒婆。 魏长宁说自己是朱仙城人,这老板娘脸上就更加笑开了花。旁边小二一边上着菜,一边抽空跟他们说话。 “老板娘啊一心想要给自己儿子找个城里小姐。朱仙城可是长公主的封地,繁荣富裕,老板娘最满意不过了。” 老板娘随夫姓,镇上人都叫她一声吴娘子。她丈夫去的早,一个女人要撑起两个儿子的天,也是着实的不容易。吴娘子估计是喜欢魏长宁喜欢得紧,拉着她便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自己的小儿子。 说什么私塾念过书,还险些中了举人。魏长宁对这险些中举的公子一分兴趣也无,毕竟旁边还有位状元郎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她突然想测试一下李澄明的反应,便笑吟吟的对吴娘子说:“不知道您这位小儿子在哪里呀。” 李澄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动了,手一下子就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那声音听着就疼,魏长宁捧着他的手来看,果然青了一处。 吴娘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赶忙道:“已经喊他回来了,晚饭时候就能看见了。” “那我们就晚饭时间见喽。” 魏长宁温婉一笑便施施然上了楼,她从随身荷包里掏了药粉给李澄明撒上,便抬眼问他:“我同那吴家少爷出去你没啥意见?” 李澄明突然收回手,药粉撒了一地。他似乎对手上的上一点也不在意,单膝跪地,说着最恭敬的话。“臣不敢有异议。” 他哪里敢有意见呢?他只是长公主殿下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跟班罢了。 李澄明攥紧了拳头,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快要将他淹没。 再等等,等到大权在手,便可以掌控一切。 到时候她要是还敢这么乱撩别人,就打断她的腿! 真虚伪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诈到李澄明的真心话。魏长宁颇为无聊的在房间里打了一会牌,到了晚饭时间,便听见吴娘子在底下十分热心的喊他们下来。 魏长宁从楼梯转角款款而下,透过楼梯层层间隙,她看见了背对着自己而站的吴娘子的小儿子。 他和当初那个刺客好像......于是魏长宁加快步伐,甚至是有些失礼地跑到这小儿子的面前。 吴娘子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是魏长宁满意极了她的儿子,心里头就更加开心了。她招呼着大家用饭,又时不时挑起些时兴话题,一时间气氛也算活络。 "听说老板娘您有个大儿子,今天怎么没看见啊?"魏长宁小口抿了一下酒杯,不得不说这农家喝的白酒可真是辣啊。 吴娘子住了嘴,众人都望着她,气氛忽地就冷却了。提到大儿子,吴娘子的心马上就不好了。她立刻捂着胸口,泪眼婆娑的说着陈年往事。 “我长子死了好些年了。他不爱读书就爱舞刀弄枪,这下好了直接把命送了去。” 吴娘子不想提起伤心往事,便找了话题绕了过去。大约是小儿子的婚事实在让她烦心,乍见了满意的姑娘就恨不得立刻定了下来。她从里间盒子里拿了对金簪子就要交到魏长宁手里头。 魏长宁哪里敢收,她不过是一时嘴快,答应来吃晚饭。可瞧这吴娘子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们直接定下来。 现在媒婆的效率都这么高吗? 李澄明一把接过那金簪子看也没看便扔在了木桌子上,小儿子也是个不服气的,当下也拉着吴娘子说:“娘,你这是做什么?好歹也让我和这位小姐相处一段日子。” 小儿子名唤吴青,他在乡下生活哪里见到魏长宁这样的绝世美人。他觉得魏长宁真真就是天上来的仙女,幸好他读了几年书,知道这美人最爱君子,所以便故作君子之态。 “还不知这位小姐名姓?” 说到名字,魏长宁楞了楞。魏乃皇姓,出门在外,自然不便使用。既然她和李澄明都是兄妹了,借用一下他的姓不过分吧? “我姓李。” 吴娘子也知道自己唐突,悻悻然收起了自己的金簪子。魏长宁只看一眼,便被那簪子吸引了去。 这明明是宫里头的式样。 魏长宁对吴娘子笑了笑,同她套近乎之后问她“娘子这簪子哪里来的,看着倒不是俗物。” “掐丝云纹,倒是扬州的式样。” 吴娘子见魏长宁肯同她说话,自然觉得这事还有得成,便笑吟吟得的说:“是我家老大前些年带回来的。我见它贵重便留着做传家宝。” 魏长宁心里有了数,见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心事重重的拉着李澄明上楼去了。 她心里猜测吴娘子死去的大儿子便是当年入宫行刺的那位刺客。 当年在死去的刺客身上发现了吴家的刺青,于是魏长宁便动了来吴镇的念头。如今见了吴家小儿子,发现他和当年的刺客长得十分相像。 如今已经找到刺客来源,现在只要追着查这金簪子来源就好。 现在能确定是宫里头的物件。 “我觉得我还得去扬州一趟。”魏长宁找了宣纸,又拿了毛笔。提起手来却无从下笔,于是她拉着李澄明的衣袖,让他来把那金簪子描出来。 “当年皇宫遇刺也是个大案子,你若能找到凶手也算是立功了,对你仕途好处极大。” 所以你快点帮本殿下破案。 李澄明自然是依她,这簪子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当年还是温太妃亲自让他送过去的。 她想要追寻的真相,不过是一层又一层的骗局罢了。 李澄明心中复杂,却还是提笔勾画。 他只用几笔便将那金簪子勾勒了出来,魏长宁禁不住夸赞“原来你不止字写得好,画也画的传神。有空给我也画个画,也好叫我流芳百世。” 未等李澄明答应,魏长宁便自顾自的说:“不过就我魏长宁这个名号不遗臭万年都是好的了。” “遗臭就遗臭吧,总归有人记得我。” 魏长宁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她长这么大,吃的苦多了,对所谓的名声地位就更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过好当下就成了。 天色已暗,她打定主意要去扬州,便催促着李澄明回房睡觉。谁知李澄明一反常态,抱着被子就要睡在她床边。 “殿下既然想要半夜溜走,臣再回去睡太过显眼。”李澄明麻溜地铺好被子,又十分淡然的躺在上面。 “殿下放心,臣是正人君子。” 睡在别人床边叫正人君子?要不是看他一脸正色,魏长宁真想好好指着鼻子骂他表里不一。 第12章 情定 “我刚刚醒了,所以你偷亲我,我…… 公鸡刚啼,魏长宁便被李澄明喊醒了,准确的说是被他吓醒的。 她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的睡了过去。说来奇怪,只要在李澄明身边,好像她睡得就会格外的深。 仿佛李澄明天生就是治好她失眠的一味药。 天生一对魏长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词。她睁眼的时候李澄明正坐在她的床边,她一睁眼便立刻被他深邃的瞳孔吸了进去。 若她眼睛没瞎,李澄明眼睛里的绵绵情意是给她的吗? 她一直觉得是她单方面对李澄明的死缠烂打,李澄明最多就是因为她的美貌对她有一点点心动。但是他今日的眼睛,却总是让魏长宁有一种他爱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魏长宁一睁眼,李澄明便立刻恢复了那副清清淡淡的禁欲模样。魏长宁扑哧一笑,李澄明便立刻背过身去。 魏长宁看着李澄明泛红的耳朵尖,不怀好意的对他说:“李澄明,其实我睁眼前就醒了。” 所以你偷偷亲我,我都知道。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小心翼翼藏着呢,喜欢她又不丢人对不对。 魏长宁欢快的蹦下了床,又准备欢快的跳下窗户。一直害羞的李某人伸手拦住了她,李澄明低着头,声音哑着说:“我先下去,好接住你。” 魏长宁拿脚不轻不重踢了李澄明的小腿,她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李澄明。“都说了叫我阿宁阿宁阿宁。” 她大大方方让了窗前的位子给他,待李澄明跳了下去,魏长宁便张开双手说…“李澄明,你一定要接住我啊。” 说完这句话她便脚底一滑,径直掉了下去。李澄明心一晃,立刻闪到窗下搂住了她的腰。 魏长宁顺势攀在李澄明的身上,双手揽在他的脖子上。 她不撒手,李澄明也不敢放手。 魏长宁笑得像个无赖,她靠近了,鼻尖对着李澄明的鼻尖。朱唇轻启,口舌间吞吐的气息叫李澄明又一次红了脸。 “我若不努力些,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抱上我?” 李澄明不知不觉被她吸引。她就像下凡的妖精,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他跳下神坛。 魏长宁的爱热情而奔放,李澄明觉得自己压抑而克制的爱快要喷薄而出。 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不是魏子明该多好。 他只做李澄明,同她厮守在魏国,生生世世纠纠缠缠永不分离。 李澄明轻轻靠近她,他们鼻尖相触,他们指尖相握,他们唇边相靠。 所有的爱恋与隐忍都化为唇边的甜蜜,一同吞吐,一同品尝。 李澄明跳下了神坛,邀请魏长宁同他共舞。他们在爱情中沉沦放纵并且深爱着彼此。 魏长宁跳了下来,她的唇边仿佛抹了蜜糖,也浸的她心里甜丝丝的。 她心情雀跃,走起路来也快了不少。李澄明却害羞了,慢吞吞的跟在她后面,就不肯和她一道走。 清冷矜贵的澄明公子亲起人来还真是诱惑十足啊。 魏长宁走在路上忍不住回味李澄明亲她时候动情的眉眼。她忘记闭眼睛了,却被李澄明深情而认真的瞳孔吸引了去。 魏长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相信李澄明这一刻一定是爱极了她。 “阿宁,小心。” 魏长宁没注意,被前面人使劲一撞,她身子被撞了过去,刚好和后面赶来的李澄明抱个满怀。 今日的巧合也太多了些,饶是魏长宁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魏长宁趴在更不好意思的李澄明的胸膛上,含笑看着撞倒她的少女。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因为被撞而开心的。 那少女抬头,只看一眼就喊出了李澄明的名讳,魏长宁仰头看着李澄明问:“怎么,认识?” 后面有大汉似乎在追着这姑娘,这姑娘不停的磕头,大约是遇了什么麻烦。 李澄明从袖口中递了一片金叶子,对跪着的少女说:“处理好了来荣兴客栈找我就行。” 魏长宁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漫不经心的吹着口哨。她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心里头就越窝着火。 这火最后还得发在他身上。李澄明无奈一笑,快步上前拉住魏长宁的手,小声的跟她解释。 “刚刚那便是刺史小女董珠,与我是旧时相识。我想这金簪子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扬州贵女应该是最熟悉不过,便叫她来找我们了。” 魏长宁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晃着李澄明的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 她嫌银子放在身上重,便一股脑都交给李澄明去管,一路上不论她看上了什么都只管拿,反正总有李澄明跟在后面付钱。 他们二人玩了一路终于到了荣兴客栈,李澄明定了两间房,便看见董珠早已在大厅等着了。 “多谢澄明公子救命之恩,这位便是......长公主殿下了吧。”董珠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小声报出他二人的身份。 董珠?可不就是那位刺史家的小姐。 “董家好歹也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董小姐怎么沦落至此?我记得官府可没有抄了董家啊。” 纵使父亲身亡,母亲入狱,这董小姐此生也应该衣食无忧了啊。 董珠凄婉一笑,她在自己嘲笑自己无能。脱了父母庇护,不过只能落得被叔父吞并家产,赶出董家的命运。 “董小姐可认得这支金簪子?”魏长宁拿出图纸,叫董珠来认。 董珠凑近脑袋来看,当下便道:“这簪子我认得,也知道是哪儿来的,因为我家中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魏长宁挑眉看着这位董小姐,摊摊手说:“董小姐既然知道,不妨直说。” 董珠却卖起关子,不肯直说。她笑吟吟的看着魏长宁,跟她商量着条件。 “这簪子在董家我一时也拿不出来。如果长公主愿意帮我查父亲遇害一案,我想这簪子轻而易举便能给长公主了。” 魏长宁轻轻一笑,已经有很久没人敢和她魏长宁谈条件了。 她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便对董珠说:“我可不想要这簪子,董家又不只剩下你一个,我问旁人难道还问不到?” 魏长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再加之这董小姐一直在和李澄明套近乎,已经让她心中不爽。平白当劳力给人查案子的事情她可更加不想干。 董珠见魏长宁这儿走不通,便去找李澄明。她看着李澄明说:“当年的救命之恩,澄明公子是报还是不报” “什么救命之恩?” 李澄明握紧了魏长宁的手,转过头来同她说:“当年我失足掉下洗尘山下的一条河中,是董小姐救了我,悉心照料。” “悉心照料?”魏长宁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她靠近李澄明耳边,轻声对她说:“有我今天对你‘悉心’吗?” 魏长宁撩拨完便跑,她寻了个离李澄明最近的位置气定神闲的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位刺史小姐。 “既然这样,我就带阿明偿还你这个恩情吧。”魏长宁往李澄明那挨得更近了些,果不其然董珠的脸色更差了。 她就知道这个女的对李澄明有非分之想! 魏长宁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她漫不经心的盯着董珠,随意的翻阅她呈上来的证据。董珠看不惯她随便的样子,便跪着求李澄明救他们母女一命。 “既然阿宁说要帮你,便一定会帮你。”李澄明不再唤她殿下,而是改为“阿宁”。 魏长宁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几分,这还是李澄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喊她。 “你父亲的死是因为喝的药和你母亲的熏香相克?你想想那日药和香有什么不同。” “药还是父亲平日吃的那些,问题出在了母亲用的香上。我问了掌管香料的小丫头,他们说那日是个叫春生的丫头给母亲拿了这款香。” “什么香春生又在哪?” 董珠摊摊手,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我若是全部知道,早已查明了真相。” 事情的大概魏长宁差不多知道,如今只需要找到春生便可。剩下的事情不便让董珠知道,魏长宁便打发她先回去。 魏长宁去了合欢阁,那儿有袅袅的暗线。李澄明见她进了青楼,一时踌躇在门口不知道当进不当进。 “没来过啊?今天本姑娘带你来见识见识。”魏长宁搂着李澄明大大方方进去了,他们二人一进去便吸引了一干人的目光。 "这夫妻两个一起逛青楼,我还是闻所未闻啊。"芸娘拿了团扇慢慢的摇着,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他们。 魏长宁动作熟练的扔了几片金叶子,笑眯眯的看着芸娘说:“我与夫君一直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有福同享不是这么享的......”李澄明的挣扎淹没在芸娘的娇笑之中。芸娘领着她们进了上等客房,又上了好酒好菜。只是剩下的安排她却犯了愁。 是安排姑娘好呢,还是安排公子好呢? 魏长宁捉弄人也捉弄够了,便拿出腰间的佩玉在芸娘眼前一晃,芸娘见了立刻便正色道:“见过小主子。” “帮我查个人,刺史府的丫鬟春生,人应该还没跑出扬州城。” 芸娘退了下去,魏长宁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便开始动筷。 李澄明拿了干净的碗碟替她挑去她不爱吃的菜,他一边挑菜一边说:"还不知道阿宁开了家青楼。" 魏长宁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她喝了杯酒,又吃了好几口菜才说:“不还是为了挣点钱花花。” 合欢阁能挣钱不假,魏长宁最看重的还是它的情报能力。她不过用了午膳,睡了个午觉,这个叫春生的丫头就已经被找到了。 她被下了蒙汗药,此刻药效未果,仍躺在地上。魏长宁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扔给芸娘。 “你素来懂香料,闻闻这是什么香。” 芸娘放到鼻尖轻轻一问,便立刻有了答案。她对香气敏感,可以称得上是过香不忘。 “是长信王府的香,里头放了马鞭草,这香味可是独特。” 芸娘捻起那荷包仔细端详了一会,又来回翻看着,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答案。“荷包样式虽朴素,可这银线是长信王府特有的。” 第13章 真相 “阿宁,在我这儿你不必长大”…… 春生自富丽堂皇的雅间里幽幽转醒,便看见坐在对面的一男一女。她不认得,却知道此行在劫难逃,当下便咬舌准备自尽。 这样的招式李澄明见得多。他轻轻松松卸了她的下巴,便站在魏长宁身侧等着她问话。 魏长宁把荷包扔在她脚边,知道她是视死如归的人,便又扔了一个荷包去。 “看样子你也懂香料,不如闻闻我这个?你若是执意不说,我便让你在合欢阁里生不如死。” 死亡是最无效的办法。魏长宁执政也有些年头,撬开一个人的嘴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这春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但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忍受一切痛苦。合欢阁的名声她们这些人都听过,个中手段也是略有耳闻。 春生下嘴唇都快咬出了血,神色慌乱,极为犹豫。 魏长宁不急,等着她慢慢想。安静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春生吐了一口血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魏长宁问道:“您想知道什么呢?” “这香从何而来?为何要除去刺史一家?” “荷包乃是长信王给我,刺史阻了长信王的路,自然要被除去。”春生想通了,既然背主不如背个彻底。她继续说:“若是小姐不弃,春生可以把您想知道的都告诉您。” 春生盯着李澄明,笑意不明。她是长信王的人,对于这位长信王的得意下属澄明公子自然有所了解。 若是自己能主动揭发澄明公子,相信长公主一定会有所恩赐。与其受尽折磨死去,不如荣华富贵苟活。春生想的美好,她还未来得及说出李澄明的名字,腰间便被射了一支冷箭。 箭上有毒,春生即可毙命。魏长宁循着春生的眼睛看到李澄明身后的窗子边似有人影。魏长宁吹了哨,外面埋伏的暗卫立刻便抓住了人。 “吴娘子?真是好久不见啊。”魏长宁很是意外。她原以为这吴娘子只是乡野村妇,没成想还有混进合欢阁的本事。 吴娘子双手被折,跪在地上。她看见一旁春生的尸体十分恐惧,伏地浑身发抖不止。 “就这点胆量?” 敢跟踪,敢杀人,现在看见了她却抖成这样?魏长宁先没有管她,对后面的人吩咐道:“把她儿子一并抓来。” 吴娘子早年丧父,大儿子也已去世,如今身边只有小儿子一人。魏长宁重新坐会座位上,慢慢悠悠斟了一壶酒。她倒要看看这吴家有什么玄机! “当年你儿子刺杀太妃的事情你应该知晓吧?” 吴娘子一张脸白的像纸,嘴上却仍硬着说:“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这些。” “吴家小儿子带来了没”魏长宁向门外喊道:“吴娘子一次不说,我们便废掉您小儿子一根手指。” 魏长宁欣赏着自己刚染的蔻甲,在吴娘子面前晃了晃,笑着说:“读书人没了手可要怎么办啊。” 她笑的无辜又美丽,吴娘子却慌了神。她拼命挣扎着,身子却被牢牢按住。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无法容忍孩子受到一点伤害。当下便朝着魏长宁大喊道:“你若敢动我儿子,吴家镇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区区吴家镇,你觉得我收拾不了他们?” 吴家镇不过几十人口,当初魏子明出事,她一气之下查到吴家镇。吴家镇人为避祸,青年俊才纷纷外出,如今镇里只剩了些老弱病残。 魏长宁有预感,这吴家镇一定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当年没能知道的东西,这一次一定要全部弄清。 "我劝长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知道了伤心啊。"吴娘子大笑起来,脸上虽在笑,眼睛里却都是狠辣。 魏长宁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冷冷盯住她。“你怎知我是长公主?你去过皇宫?” “我啊,不仅知道您是长公主,还知道您是温太妃的女儿呢。”吴娘子放弃挣扎,瘫软在地上。 她摸着自己的衣袖,仍然用那双含着嘲讽笑意的眸子看着魏长宁。 “想杀魏子明的是您的那位太妃母亲。”吴娘子从袖子里拿出那对金簪子,猛地掷到魏长宁跟前。 “从刺杀到捉拿刺客,都是您那位母亲布的局。我们吴家上下世代都是温家的暗卫,当年接到的指令只有一个。”吴娘子看见魏长宁变了脸色,笑的痛快。 “唯一的指令就是杀了魏子明。” “卑贱奴仆胆敢肖想长公主,您说您那位母亲能让吗?” “这金簪子是当年李国的贡物,长公主不信尽管去查查先帝赐给了谁。” -- 当吴娘子报出她母亲的名字开始,魏长宁就知道自己输了。数年来的寻找,真相居然是自己难以承受之重。魏长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合欢阁的门,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 她心乱如麻。 过往的一切像是剪不断的丝线缠绕在一团,将她整个人困住,将她勒得快要窒息。 魏子明......居然爱慕自己。 而这爱慕,居然让他丢了性命。 魏长宁寻了个酒家,买了好几坛酒,痛痛快快找了个安静地方喝起来了。她走的急,自然没注意李澄明一直跟在她后头。 “公子,当年知情的人属下已全部处理好,不会叫长公主殿下知道。” 李澄明见魏长宁如此痛苦,心里也不好受。他叫暗卫退了下去,自己只站在酒家外头的梧桐树下看着魏长宁。 她喝酒的时候还是爱抱着坛子喝,明明手上的都没喝完,怀里还要抱一个。 李澄明看着她喝酒便想到魏长宁十三岁那年生辰,她们在东宫的梧桐树下青梅煮酒下棋赋歌。魏长宁酒量一向很差,稍微喝多点便晕晕乎乎的。 李澄明最喜欢她喝醉的时候。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的,实在是招人稀罕。 魏长宁第一次喝醉酒,他偷偷抱了她。 魏长宁第二次喝醉酒,他偷偷亲了她。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魏子明了,他是李澄明。 喝醉酒的时候会撒娇,会耍酒疯。那个时候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不是魏国皇宫内那个少年老成的长公主殿下。 李澄明想要抱抱她,再亲亲她眼角的泪珠。他一向不舍得她哭,少年时也许下不再叫她哭的诺言。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告诉她魏子明没有死,只是变成了李澄明。 一同长大的卑贱奴仆一朝变成了敌国皇子,然后将自己龌龊而卑微的爱展现在她的面前吗? 他难以控制他的腿。他感觉自己幻化成了两个灵魂:一个叫他理智,一个叫他热烈的去爱。 魏长宁醉倒在桌上,李澄明轻轻抱住她。她像一只猫,蜷缩在他的肩头。轻轻呢喃,一声声的唤着“魏子明。” 魏长宁伸出手去攀他的肩头,李澄明没有法子只好锢着她的腰好叫她不要掉下来。 魏长宁反而来了劲头,伸出手去摸他的眼睛。她醉了酒,呼吸有些重,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你的眼睛真像他......可你不是他......” 晚风吹得她有些冷,她便一个劲的把头往李澄明的脖颈那儿拱。“虽是像,我却不爱慕他。”魏长宁勾着李澄明的头发丝,眼睛不复清明。 “我爱慕你。” “阿宁,我也如是。” 你爱魏子明也罢,爱李澄明也好,反正只要不爱别人就行。 李澄明抱着魏长宁走过一条条街道,感受着两颗心脏靠近的跳动。他将魏长宁放在床榻上,为她脱去外裳。 这丫头眼睛已经闭上,分明是困极的模样,人却不老实,手在空中乱捞着,不知道在捞些什么。 李澄明附身上前为她换掉沾了酒渍的衣服,冷不丁便被她环住了腰。魏长宁稍稍用力,李澄明便被他拉到了身前。 额头与额头相撞,鼻尖与鼻尖相碰。 魏长宁吃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模模糊糊的才发现是李澄明的脸。 他压在她身上实在是重,魏长宁一把将她往靠墙一侧推去,再趁李澄明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压住了他的腿。 魏长宁翻了身,蜷缩在他怀里的一方天地里。从后头抓了衣衫,胡乱的披着,嘴里嚷着:“李澄明,你不要动了,快睡觉。” 她酣然入睡,李澄明哪里能睡着。他的手臂被她枕在脑后,腿也被她毫不留情的压着。 现下,只有一对眼珠子能动得了了。 李澄明低头看她。 她还是那般明艳美丽,还是他永远记忆的神明少女。 李澄明有些口渴,不自觉的凑了脑袋。 点点她的鼻尖,亲亲她的唇角。 魏长宁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上盖了薄被,使她出了一身的汗。昨日喝的尚未完全醉,因而还有些残余记忆。 两次醉酒都在李澄明跟前...... 这脸是真的不想要了啊。 “刚出汗吹了冷风会得风寒的。”李澄明伸出手压在她打算开窗的手上。 魏长宁转了身,和他面对面站着。魏长宁踮起脚,昂着头对李澄明说:“不许问我为什么喝酒,也不许打听魏子明的事情。” 李澄明自然依她,他端了吃食一口口喂她,嘴里答应道:“我不问。” 他说了不问,魏长宁反而不依他了,借着酒劲未消继续撒泼。 “你不问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在乎我?魏子明可是个男人,和我从小一同长大的!” 可是这魏子明就是他李澄明啊,这叫他怎么问? 李澄明哑然失笑,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脑袋给她顺毛。“那就请阿宁跟我说说这位魏公子的事情,不然我这心醋着不舒坦。” 小笨瓜也会主动承认自己吃醋啦? 魏长宁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那年我六岁,母后从外头给我和子渊找了个伴读。他没名姓,魏子明这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 天光大明,多好的寓意。 魏长宁继续说:“他沉默寡言,做事沉稳,我和子渊在他身边放心且安心。我打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小时候母亲不得宠,生了子渊愈发成了宫妃的眼中钉。我怕母后会遭了暗害死去,便主动去讨好我那位父皇。父皇少子,见我聪颖伶俐,便教我帝王权谋之术,好让我辅佐下任皇帝。身边的人对我严厉又冷漠,唯有子明会关心我冬日炭火是否足,夏日又是否会贪凉。” “我在所有人面前挑不出错,可唯独在魏子明那里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蹦蹦跳跳拉着他的手央求着他帮我做未完成的功课。” “那么好的魏子明,却被我的母亲亲手杀死了。” 魏长宁哽咽住,她一点也不喜欢当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身侧若不是有想要护住的人,谁有愿意卸了金钗披上盔甲呢? 当时的情景,若非她独揽大权,温太妃和魏子渊这一孤儿寡母早已被深宫的毒酒毒死了吧。若非她五万兵马坐镇朝堂,长信王的铁骑也早已踏破京城了吧。 李澄明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他的眼神专注而迷人,神情认真而深情。 “阿宁,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做长不大的小姑娘。可以撒娇可以玩闹,不必事事强求完美。” 第14章 和亲 “阿姊,不如你嫁给宋祁吧。”…… 夜半鸣蝉,知了在枝头叫个不停,细微的说话声不时惊扰林中的雀儿。李澄明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袍,隐匿于无边黑暗之中。 “李国的和亲公主已经送来了,这次是二皇子殿下亲自来送的。听说陛下快要不行了,大皇子正准备趁着二皇子离开李国这段时间直接登位。” “让他们先自相残杀吧。”李澄明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透过枝桠间的缝隙,他这处刚好能看见魏长宁的窗户。“听说李国也求了和亲公主?” “李国实力比之从前大为强盛,此番二皇子亲自前来也是为了求取魏国公主,赢得魏国支持以便顺利继位。只是......” 暗卫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魏国如今只有一位长公主,又是最得宠爱的。属下估计二皇子此番目标应该就是这位长公主。” 李澄明冷笑一声,“他也配!” 雀儿被惊起,李澄明拨开树枝,点了蜡烛,飞快翻进魏长宁的窗子里。 火光映在他的脸,也照清楚屋内两人的脸。 魏长宁头发散着,一双眼睛微微睁着,明显是刚刚被扰了清睡。谢丞坐在她床前,一只手还拉着她的衣袖,神情十分紧迫。 “你俩今晚有毛病轮流翻窗户?”魏长宁揉了揉头发,揉得她炸了毛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大半夜一个远在京城的人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更没想明白本应该在隔壁睡觉的李澄明为什么大半夜也跳进她的房间。 从前清冷守礼的澄明公子为什么学会□□了! “李澄明,你先说!” 李澄明把蜡烛放到烛台上,扫了一眼谢丞,便见那谢丞顷刻跳了起来。 “我睡不着出来散步,正巧看见一毛贼飞身翻窗进来,便跟着进来了。” “李澄明,你敢说小爷我是毛贼?你见过长得我这么一身正气的毛贼吗?” 谢丞再次跳了起来,若不是魏长宁拉着,他铁定要挥着拳头上去招呼李澄明了。 夜行衣、蒙面巾、短佩刀......魏长宁点点头,她说:“谢丞,你这一身行头果然有点毛贼风范。” 谢丞还要说话,魏长宁直起身子给他脑袋一个板栗,他这才乖乖巧巧说了来意。 “宋祁跟我说后天李国使臣就要入宫了,听闻那二皇子有意于你,打算宫宴上正式向陛下提亲。宋祁让你快回来,后日的宫宴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李澄明心底嗤笑一声,这宋祁消息知道的还挺快。 “我?二皇子?”魏长宁指了指自己,她困得快要昏过去,恨不得现在就把谢丞扔出去。 “就为这事,你大半夜不让我睡觉?” “姐姐,满朝大臣都恨不得把你这个长公主丢出去。此番和亲,不正合他们心意吗?” 谢丞急死了,他今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谁知道当事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那也得他们有本事丢啊。” 谢丞气的原地跺脚,他推了推一直充当透明人的李澄明,吩咐他“去给小爷倒杯水,我都要渴死了。” 李澄明背过手给这谢公子斟上一杯水,又用了托盘递给他。态度之好,让魏长宁都有些刮目相看。 当喝完的谢丞倒下之后,魏长宁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温柔的男人要你命。 李澄明干脆利落的扛起谢丞,顺道为她关上打开的窗户。李澄明站在门外,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对她展颜一笑,算是最后的告别。 为什么这个男人越来越甜了,笑起来太好看了啊。 魏长宁心都要化了,甜蜜的同时她又有些悲伤。 因为,她睡意被这够男人搞没了! 翌日谢丞骂骂咧咧的从楼上下来,当他看见端坐在魏长宁身边的李澄明的时候,恨不得立刻长了獠牙咬死他。 谢丞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紫,同魏长宁喊道:“你看看李澄明昨晚给我摔的,疼死了。” 魏长宁嗯嗯嗯敷衍了他几声,夹了块牛肉放他碗里算是补偿。“等回了京城叫你家阿缇好好补偿你。” 谢丞咬了好几块牛肉,接下来的他仿佛故意和李澄明作对,李澄明吃什么菜,他就去抢什么菜。 李澄明懒得同他计较,魏长宁只好自己亲自夹了菜放在李澄明碗里。 期间还收获谢丞冷刀子无数。 “好好吃饭,吃完回京!” 听到回京几个字谢丞来了动力,只要魏长宁回京,那么宋祁交代给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大口刨着饭,吞咽着还不忘说:“多换几匹千里马,中午就能到京城了。” “哎呦哎呦,阿宁,你拽我耳朵干什么!” 魏长宁咬牙切齿。“你家早膳吃牛肉?你自己看看外面的太阳吧。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出发了好吧。” 啊,原来一觉睡到了中午啊。谢丞摸摸后脑勺,自知理亏决定埋头专心干饭。 谢丞和李澄明估计是天生的不对付,刚打算走,他们二人又因租车还是骑马的事情吵了起来。魏长宁掏掏耳朵,站在他俩中间,指了指他们两人,又指了指自己。 “我是你们的老大,你们得听我的。” 魏长宁打了个匪哨唤来了两匹马,她纵身飞跃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她不知道李澄明会不会骑马,不过想来,他一个书生马骑的一定不会太好,便俯身向他伸出手去。 “咱们阿宁的马术那可是一流!”谢丞挥着马鞭,笑的张狂。待他看见李澄明拉着魏长宁的手稳当当的和魏长宁同乘一匹马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李澄明,你算什么男人,连马都不会骑!”谢丞气呼呼的挥着马鞭,恨不得这马鞭是打在李澄明身上。 “谢公子,马呢会不会骑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跟你一起共骑。” 谢丞气炸了,猛地一拍马鞭扬长而去。回了京城他也要抱着阿缇去骑马!李澄明坐在阿宁前面有什么本事,他谢丞要抱着阿缇踏遍京城每一处! “李澄明,你骑过马吗?” “骑过。” “那你去过哪里?见过万里河山吗?” “只去过李国和魏国,未曾见过万里河山。” 魏长宁夹紧马腹,越过浅溪,神色张扬而明媚。 “那我们以后去看看万里河山!” 待山河稳定,天下盛世。只愿与子偕手,共看山河。 “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魏长宁骑马刚到城门口便被温家的家仆拦下来了。温景容掀开车帘,抬眼却看见李澄明被魏长宁搂着的情景。 他心里百感交集,昔日好友居然和自己的表妹玩到了一处。 “听闻长公主平叛了刺史府一案。刺史已死,澄明此刻去上任倒也合适。” 温景容打定了主意要让李澄明远离京城。看长公主这样子,李澄明再不离开京城不就得被这位长公主拆穿入腹。 魏长宁拉着马头往温景容的马车那儿走,她路赶得急,发髻凌乱着,脸上也未施脂粉,倒有些别样的美。 魏长宁挑眉凑近他的马车喊道:“扬州刺史的人选我已拟定。” 说罢她便挥着马鞭往皇宫跑去。自从知道吴家是温家的暗卫,魏长宁对温家便彻底没了感情,如今更是懒得和温景容虚与委蛇。 她本来打算只是去祭奠一下魏子明,便找了白茶假扮她一日。谁知道路上牵扯了这许多的事情,如今她出宫是瞒也瞒不住了。 魏长宁刚下了马便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请了过去,魏长宁倒不怕魏子渊,她溜出宫溜习惯了,魏子渊也对此见怪不怪。 “阿姊,你出宫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都找不到你人。”魏子渊一反常态没有迎上来,而是坐在原地生闷气。他双手放在腿上,紧握成拳不停的上下拍打着。 “你再晚来几日,怕是要直接被赐婚给那李国二皇子了。” 魏长宁不以为然,伸出手拍拍魏子渊的脑袋。他气鼓鼓的,魏长宁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魏子渊拿开她的手,背手而立。 “阿姊,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 魏长宁嘴上哄着他,心里却总觉得魏子渊还是那个需要她搀扶着走路咿呀学语的小孩子。 “宋大人也来了?”宋祁怀里抱着团子,魏长宁眼睛都亮了。团子就是谢丞上次给她带的狗,她怕出门照顾不了它,便扔去了宋府。 这么可爱的东西抱在怀里,宋祁居然一点也不心动。魏长宁心都要化了,她抱着团子又亲又啃。 魏子渊也喜欢狗,见四下无外人,便也不顾皇帝威严,同她一起撸狗了。 神圣不可侵犯的宋太傅表示无语。 “阿姊,我们这次来是要说你的亲事的。” “我和宋太傅想了个好法子,不如我们趁陈国皇子未来之前先把你嫁给宋祁,这样他也就没资格求娶你了。” 团子的耳朵又软又尖,魏长宁简直爱不释手。 就是不像李澄明的耳朵容易泛红。 “嫁人嫁给谁?宋祁!”魏长宁倒吸一口凉气,手下失了力气,团子便立刻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宋祁清风朗月高如神明的男人怎么能被她玷污。 魏长宁摆摆手,连忙拒绝,“我好容易培养了一个正直端方的宋太傅,可不能因为我白白得了污名。” 她的身份是长公主,宋祁娶了她不就是驸马了吗?自古驸马多闲散,宋祁娶了她,不就等于放弃仕途上的精进了吗? 魏子渊还欲说什么,魏长宁挥手打断。她拍了怕魏子渊和宋祁的肩膀,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了。 “你们放心好了,我有办法叫那二皇子心甘情愿的不娶我为妻。” “阿宁嫁人自然是只嫁自己的心上人。”匆匆赶来的谢丞手上拎着团子,往魏长宁怀里一塞,眉眼间神色飞扬。 “我说宋祁,你娶魏长宁不怕她把你那宋府拆了吗?” 宋祁不语,他自己也未曾想好是否要娶魏长宁。 家与国缠缠绕绕在他心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自读书起,他便坚定不移的选择为国尽忠,生死皆交付与国。 心中有国,便难以坚定的选择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默默守护魏长宁一生,做她永远的倚靠。可是当梦中所求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有了怯懦。 原来所谓守护,不过是自己不敢前进的一个借口。少年情愫在他心头流转,他却始终无法宣之以口,对她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只能借着和亲名义,将自己隐晦的爱悄悄打开。 第15章 庆功 “阿宁,我来教你弹琴吧。”…… 夏日有些炎热,关雎宫内早早的便放了冰块。清酒和白茶一左一右立于她身后打着扇子给她驱热。魏长宁到了夏天,人就懒散,还为此害过几次病。 李澄明因着扬州刺史的案子立了功,被封了监察使的官出了宫立了府,魏长宁在宫里头的日子就更无聊了些。 也多亏日头毒了,不然温又菱日日来找她聊天,这谁受得了。她嘴里满是圣贤美言,倒不如孟阿绥这丫头叽叽喳喳听得舒服。 她正想着在宫里找些乐子,豆蔻递上了一封请柬来,上头龙飞凤舞写着“监察使李澄明奉上。” 出宫几日,终于想着她了? 魏长宁冷哼一声,身子仍是斜靠着,懒洋洋的翻开了看。 都说澄明公子一字千金,这请柬上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字,他也不心疼。 “既然宋祁和谢丞都去的话,那本殿下也勉为其难给他一个面子吧。” 清酒面上染笑,她点着头说:“是是是,咱们殿下都是看在宋大人和谢公子的面子上。” 魏长宁伸了个懒腰,大约是有热闹凑了,她也有了些精神。吩咐白茶拿了新做的衣裳来,自己又饶有兴致的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奴婢还从来没见过殿下为谁描眉呢。”清酒取了一套新打的蓝宝石头面,她将那头面往魏长宁面前扬了扬,嘴角含笑。 “夏日炎炎配蓝宝石最是清丽,定能吸引澄明公子的眼球。” 魏长宁嗔了清酒一眼,嘴里嘟囔着“谁要吸引他眼球。”手却拿了那蓝宝石头面欣赏着。 清酒为她绾发,又为她戴上蓝宝石头面。她透过铜镜来看魏长宁,笑嘻嘻的拨动她耳边的珠串。“咱们殿下就是不打扮,澄明公子的眼睛也要盯在殿下身上。” 魏长宁被她逗的要跳起来打她,清酒只往白茶身后躲着。魏长宁怕出了汗,不与她闹,自己又往冰炉那儿靠了靠。 轿子上早早的便置了冰块,魏长宁今儿穿了件薄纱裙子,朦朦胧胧更衬得她身姿曼妙。 她伸出葱白的手缓缓下了马车,李府在长西街,就在宋府后面。 这宅子还是魏长宁亲自挑的,不然他一个五品小官哪里住得这么好的宅子。 她梳妆打扮兼之路上脚程,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魏长宁掀了帘子进去,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来这儿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见了她都笑嘻嘻的喊了句“长公主殿下好。”略有些油头粉面的还大着胆子喊道:“长公主殿下今日真是姿色无双。” 谢丞尤其大胆,他扯着嗓子喊:“难道长公主只有今日姿色无双吗?” 他惯是个挑事的,此话一说立马便被别人揍了一拳。他不服偏要还手,场面顿时闹哄哄起来。 “长宁姐姐。” “谢丞这小子今日怎么舍得把你带出来了?”魏长宁拉着王缇寻了个阴凉地方坐着,她指着谢丞说:“看他那泼皮猴子模样,招惹了他你可真是倒霉。” 王缇微微一笑,双手端正的摆在腿上。“他只是桀骜了些,性子还是极好的。” 王缇打小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指了指后面的亭子说:"澄明公子在那儿烹茶呢,现下正好没人,长宁姐姐可以去看看。" 魏长宁嘴上说着“谁要去找他了。”脚步却往后面走。 她不放心王缇一个人在这儿便将清酒和白茶都留给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面的亭子。 亭子位于湖中央,在湖边魏长宁便听见了悠悠琴声。她利落的跳下湖边的小舟,湖里的莲叶都开了,莲叶莲花交相映,给人带了些清凉。 魏长宁懒得泛舟,便让船随便走。她伸出手在水里划着,红黑相间的鲤鱼在她手边游着打圈儿。 “澄明公子好大的魅力啊,竟能把我的船引来此处。” 魏长宁握着团扇在胸前轻轻的摆着。茶香袅袅循着风钻进她鼻尖。李澄明端了放凉的茶放在她面前。 “阿宁,喝些茶。” 魏长宁扔下扇子一饮而尽,茶是温着的,清甜的绿茶萦绕在舌尖。 魏长宁又要了一杯,对他说:“夏日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冰上两坛酒,又散热又解渴,那才叫畅快!” 李澄明给她斟茶,见她头上出了汗,便拿扇子给她扇风。魏长宁小口喝着茶,另一只手却是去玩他的琴。 “你还会弹琴?” 她随意的拨动一根琴弦,那琴弦又粗又硬,拨的她手疼。 魏长宁收回手,幽幽叹气,“可惜本殿下不通音律。” 李澄明看着她,对她笑了笑,手抚上了琴弦,一个一个动听的音符自他指尖娓娓而出。 他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动听,于接天莲叶中如琴音一般勾动她心弦。 “阿宁,我可以教你。” 魏长宁为美色所迷,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琴上。李澄明眼神晦暗,将自己修长双手覆在她的手上。 团扇落地,上头缀的珠子掉了好几颗。魏长宁闭着眼,她能感受到身后吞吐的气息,带着热气挠着她的心尖尖。双手合一,双目微睁,于莲池红鲤之中,感受唇齿间的音符跳动。 魏长宁气息有些不稳,脸也红透了。她松了松衣衫,脸靠着栏杆,手在脸庞扇动着。 “这天还怪热的。” 李澄明嗯了一声,他抹去唇边的水渍,将被打翻的茶具重新扶了起来,又煮了一壶新茶。 茶将要好,便看见对面有几只小舟划来。 为首的是谢丞,他的船上只坐了王缇一个人,因此他划的最带劲。 李澄明刚斟好一杯茶,这谢丞就已经携着王缇上岸了。他将王缇带入亭中,替她把头上的帽子拿了去,这才端了杯茶来喝。 “小心烫。” 话音刚落,谢丞刚刚喝下的茶尽数喷了出来。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李澄明说:“好你个李澄明,你是不是故意烫我的。” 王缇从随身小包里取了冰块飞快的塞入谢丞的嘴里。 谢丞打小皮实,每每去王家找她都带了一身伤。他自己不在意,久而久之却叫王缇养成了随身带药草包的习惯。 “他如今可是正经的监察使,谢公子小心明日便被他参上一本。”温景容抱着一坛酒走到亭中央。见他拿了酒,魏长宁眼睛立刻便亮了起来。 她又不好意思说,就偷偷拉了拉李澄明的衣袖。 反正他俩关系好,要点酒喝喝不过分吧? 李澄明装聋作哑,反而顺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 宋祁最后一个上来,他的小厮提了一整个大食盒上来。 魏长宁好奇忙勾着脖子看。李澄明抓着她的手,还挠着她的手心,就是不让她去宋祁那。 魏长宁不轻不重踩了他一脚,他才松了手。 “辣子鸡、东坡肉、杏仁佛手、桂花糕、” 魏长宁惊呼一声,宋祁这人果然够义气,带的全都是她爱吃的。再配上温景容带的好酒,这不是绝了吗! 魏长宁摊摊手,对众人说:“你们都带了东西来,本殿下两手空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未曾带东西。” 谢丞本来打算一如平常揉揉王缇的脑袋,但想想她对自己千叮咛万嘱托不可以弄乱她的发髻,遂改为拍了拍她头上的珠花。 “你带东西干什么,本小爷带的就算是你带的。” 众人对谢丞高调炫爱已经见怪不怪。魏长宁从前听到指定要偷偷揍他一回,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也是有意中人的人了。 她大人有大量不和谢丞计较! 大家倒了酒,摆了桌便随意的坐下。魏长宁往里头走,却看温家兄妹一左一右坐在李澄明身边。 还能这样??? 谢丞和宋祁一左一右挨着魏长宁坐。大约是觉得有些不妥,宋祁又让了位子给后来的孟阿绥。 谢丞身边带了王缇,便一如往常将王缇放在魏长宁身边坐着。 孟阿绥挨着魏长宁坐,心里欢喜极了,她笑的甜甜的同他们打招呼。 “长宁姐姐好,知微姐姐好。” 孟阿绥极为机灵,看见温又安一个人塞在那里,便对着她喊道:“温又安,你不如和我们一块坐吧。叫宋祁夹在我们这群女孩子中间,他多不自在。” 温又安使了一番心思才坐在李澄明身旁,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孟阿绥便一盆冷水浇了上来。 她以为她的小心思无人知晓,事实上在场的哪一位不是人精? 温景容对自己的妹妹招招手,对她说:“你不能喝酒,不妨去和你宁表姐他们玩。” 孟阿绥给自己倒了酒,她不服气当下便闷了一大口。“谁说我们不能喝酒。” 温又安和她们都不太熟,偏偏她上回针对魏长宁使得孟家这位对她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她坐在那儿真真是如坐针毡。 众人举杯,温景容作为李澄明的好友率先开了头“今日难得相聚,首先祝贺澄明升官之喜。” 他拍了拍桌子上的两坛美酒,对李澄明说:“这东西可就给你当庆功礼了。” 谢丞正大口咬着牛肉,听见这话便擦擦手解开腰间一块玉佩扔给李澄明。 “没别的好的了,就这个了。” 好好的怎么又送上礼了?轻装上阵的魏长宁抬手摸了摸头上垂下的流苏。 要不然把这一整套头面送给他当庆功礼? 魏长宁咳了咳,在众人的期待的眼神下,她拍了拍宋祁的肩膀对李澄明说:“你既然在宋太傅手里头做事,我能给你的最好礼物就是叫宋大人多照拂你一些,多的我也没有了。” 众人唏嘘,谢丞跟王缇说悄悄话。“阿宁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 坐在王缇身边的魏长宁咬牙切齿的看向谢丞。 “你讲悄悄话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 这美酒还真是不错,味道醇厚,甜腻的香味回绕在贝蕾之中。魏长宁喝了几杯便有些醉了,朦朦胧胧她看见温又安羞羞答答往李澄明那儿递东西。 魏长宁有些醉着,人却没傻。她一记冷眼扫过去,李澄明伸出来的手立刻便缩回去了。 “温小姐,我一介男子用女子荷包不太适宜,心意我便收下了。” 温又安小脸红扑扑的,被拒绝了总归有些下不来情面,便默默收了东西喝着闷酒。 魏长宁见此心情大好。她两手托腮看着李澄明,眼睛直勾勾的,泛了两汪春水。 孟阿绥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小声喊:“长宁姐姐,你眼神也太直接了吧。对面坐的可不止李澄明一个人!” 第16章 矛盾 “李澄明,我要一份承诺”…… 李国的使臣随着盛夏的脚步赶来,这场半月前就已经在魏国掀起轩然大波的和亲之旅途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众人都在猜测,李国这次是否会顺道认回多年前扔在陈国的质子呢? 关雎宫内,魏长宁躺在软榻上,旁边挨着冰炉。李澄明取了放在旁边的瓜果,切好了一块一块的喂她。魏长宁曲着腿,翻着厚厚的使臣名录。 “阿宁?” 魏长宁来来回回研究这小册子,压根没听见李澄明唤她。她嘴里的苹果吃完了,便伸头让李澄明再喂她一块。 这个苹果不太脆啊...... 软软的,像水蜜桃......舌头勾了进去品尝才发现里面蜜水甜的直钻心底。 魏长宁一脸餍足,尝够了甜头再吃水果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她舔舔唇角,捏了捏李澄明的脸,又凑上脑袋去亲亲他。 没办法,某位公子因为被忽视不高兴了。 “你说,那二皇子是不是得管你叫皇叔啊。” 她去查过李澄明的身份,他算是她父亲那一辈的人。 当年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位七皇子刚刚出世,是陈国最小的皇子。不过两年便被送入魏国,在魏国呆了三年,他那位太子皇兄便继了位。如今这位太子皇兄也不太行了,看样子是要有新的继位人选了。 “不知道。” “听说这二皇子风神俊朗,也不知会不会扰的京城女子芳心大乱。” 魏长宁故意激他,见李澄明没反应,她又说:“你说这二皇子若真是要娶我,我不就成你侄媳了?这辈分可差了。” “阿宁!”李澄明加重了声音,他忍耐了许久。“婚姻大事怎么可以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魏长宁转过脑袋直视他的眼睛。“那么你呢?” "你想过娶我吗?"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魏长宁有些委屈。一直的一直都是她主动出击,如果不是那天她发现李澄明偷偷亲她,她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李澄明喜欢她。 可是李澄明又不说,他把一切藏得那么深那么深。藏得久了,魏长宁就不确定了。 她一直是一个缺乏爱的小孩,父爱母爱她都未曾真真切切的拥有。 她极度的渴望一份长久而深沉的爱恋,也勇敢的去追求心中所爱。只是爱恋实在是一件很幸苦的事情,就像夏夜的风,吹时清凉,走时只余燥热。 李澄明欠她一份承诺,一份定下她心神,让她义无反顾的承诺。 少女的眼睛坦率又明媚,李澄明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炽热且真诚,他却如黑暗里的老鼠,一丝丝的爱都必须藏在深处。 “阿宁,我如今是没法子娶你的。” 没有人会同意这桩婚事,甚至所有人会拆散这桩婚事。 他会重蹈魏子明的覆辙,魏长宁还会在经受一次当年的痛苦,甚至是更多。 李澄明没有一刻是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咬着下嘴唇,手掌被抓住了血印。 他在心里对自己也对魏长宁说:再等等我。 魏长宁握住他的手,坚定的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与不想。” “世人不同意是世人的想法,我魏长宁的想法无人可以动摇。” 李澄明轻轻搂住她,他的额头抵在魏长宁高高的发髻上。冰凉的珠钗唤回了他的理智,他轻轻吻了吻那冰凉珠钗,将自己的热气永远留在了上面。 “阿宁,等等我。等我骑着马,带着轿,将你娶回我们的家。” 他又亲了亲她额头,冰凉的泪珠落在她的鼻尖。 魏长宁用力的搂住他的腰,她明白李澄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懊恼。她不想给李澄明太大的压力,事实上他们两个人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压力。 在她心里,两个人相爱就已经胜过一切了。 可是在李澄明心中,只有爬上无人之巅,拥有至高权力,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的阿宁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也只有最完美的东西才能和她相配。多年前温太妃的一句不配始终刻在他的脑海里。 没有权势的敌国质子是没有资格娶魏国最尊贵的长公主的。 在魏国这片土地上,他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践踏的蝼蚁而已。他可以忍受蝼蚁的生活,他的小姑娘绝对不可以。 魏长宁生来尊贵,李澄明拼死也会让她永远尊贵。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再忍耐忍耐吧。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也就可以把心爱的姑娘带回去了。 -- “阿缇妹妹,你说一个男人不说想娶你是什么意思?” 身边都是单身人士,魏长宁没得聊便找了王缇出来。身边没人魏长宁不敢喝酒便拿了茶来喝,这茶楼的茶水粗糙的很,她喝了一口便吐出来了。 魏长宁抹抹嘴,抓了一把瓜子嗑着。“你说他是不是不够喜欢我啊。” 王缇没想到魏长宁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她咬了咬嘴唇,认真思索了一番说:“爱在不言中。” “怎么说?” 大约没想到她是个情感白痴,王缇给她说的详细了些。 “就比如说我和谢公子吧......” 王缇的脸红了点,她低着头小声说:“我和他一块长大,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我却知道他就是喜欢我。他每次归家总得先去看我,他每次纵马都是带着我出去玩,我病了他嘴上责骂却会立马□□去买药,凡是我爱吃的他统统不会抢……” “他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却只对我有一副好脾气。”王缇拽着衣角,看着魏长宁。“这就是喜欢。” 魏长宁眼睛里含了笑,她有些羡慕王缇。只有一个在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子,才能充分感知爱和回应爱。 这一刻,她突然羡慕起谢丞和王缇双向奔赴的爱。 “会为我扇风,为我弹琴,为我洗手作羹汤,会无时无刻牵着我的手,会时不时的亲亲我。” 魏长宁吃了一颗花生米继续问:“阿缇妹妹,这是喜欢吗?” 王缇点了点头,她又皱皱眉头。“未出阁便做那样的举动实在有些不妥,澄明公子举止有些轻浮了。” 魏长宁扑哧笑了出来,她们心中的澄明公子可不止时常亲她,他还会压着她,一边教她弹琴,一边啄她的耳朵尖,由耳朵至下慢慢流连于唇齿。 魏长宁对王缇招招手,对她闪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说:“阿缇妹妹,男人的嘴很甜的。” 王缇慌了神,失手打了茶杯,裙子上湿了一大块。夏季穿的都是薄纱,沾了水就更容易湿了。 谢丞从门外冲了过来,他看见王缇裙子湿了,背过身子指责她“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 谢丞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的一件女子长衫,系在腰间刚刚好能挡住。他反手扔到王缇腿上,嘴上说:“快系好了回家吃饭,我都饿死了。” 王缇置了气,一把抓过这薄纱扔在地上,说:“还不知道是谢公子的哪位姑娘的衣裳,我才不要!” 王缇是京城有名的好姑娘,善解人意,人也温柔似水。今儿还算魏长宁第一次看见她发火,她看了个稀奇,情不自禁又抓了把花生看热闹。 谢丞挠挠头,最后又跺跺脚,所有的动作都化为一声长叹。 “我和那姑娘真没关系,就跟她在那酒楼里喝过酒。” “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没去过。” “那地方哪能带你这么个小姑娘去。”谢丞蹲下身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小祖宗,咱们不穿就不穿,我背着你回府好吧。” 谢丞无礼惯了,王缇却是极为知礼的。她跟魏长宁告了别便爬上了谢丞的背。 谢丞对魏长宁摆摆手,吹了个口哨。“得了长公主,我带着我们家的小姑娘先回去了,您去找您的李澄明吧。” 魏长宁挑挑眉,她算是看明白了。再好的情谊也会有矛盾和争吵,但是感情之中两个人总得互相低头,这样才能长久。 既然这样,她就勉为其难回去和李澄明低个小小的头咯。 魏长宁和王缇聊完自己又走回了皇宫,回了关雎宫天色已经黑了。 她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推开寝殿的门里头倒没什么人。魏长宁懒得喊人服侍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这个点李澄明应该回李府了吧真想□□去看看啊...... 食物的香气勾起了魏长宁的味蕾,她嗅了嗅鼻尖循着香气望去。 李澄明端着碗从后厨走来。 魏长宁眼睛都冒光了,她顷刻间便忘了上午一切的不愉快。 李澄明给她煮了一碗面,没有葱蒜生姜和胡萝卜。李澄明拿了筷子递到她手上,魏长宁伸手接住筷子,李澄明却握住她的手不放。 李澄明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拿了一个银镯子给她套上。 “我娘的遗物,给你做订婚的聘礼。” 镯子看上去有些年头,魏长宁心里欢喜。她忍不住去摩挲着这充满时光镌刻的镯子,她仰着脸蛋问:“一碗面就定了本殿下啊?” 李澄明捏着她的下巴,对着她扬起的脸啾了一口。他和魏长宁的目光对上,这一刻他不再胆怯,而是坚定的告诉她。 “我也属于你。” 魏长宁捂着嘴笑个不停,她掰着手指头一脸财迷样子。 “那我要把你困在家里每天逼你写字,这样我就可以日入万金了。” “那咱们阿宁可是魏国第一小富婆了。” 魏长宁笑弯了眼睛,嘴上也没了把门。“那我要把魏国帅哥都养了。” “阿宁怕是不会有下床找其他人的机会。” 第17章 使臣 “我魏长宁要嫁也只嫁李国皇帝”…… 李国使臣刚好赶上了太后的寿宴,魏子渊干脆便把两场宴会合做一场。 这日夏风清凉,天有些燥热。双溪湖畔周遭早已搁了大块的冰,瓜果清凉再配上葱葱绿意,更显得怡然舒适。 “殿下今儿穿的这一身衣裳可真素净,倒不像咱们关雎宫里的衣裳。” 清酒来双溪湖畔这儿打下手,端完果盘便发现自个长公主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从前只要往人群里头一望,颜色最显眼的必然是长公主。今儿她乍然穿了白色衣服,清酒差点要认不出来。 “是温太妃特地送来的衣服。”白茶搀着她,小心的避开脚下的碎石。 她嘟囔着,“真不知道怎么选在这个地方,荒废了那么久,脚底下全都是碎石头。” 清酒拿着扫帚打扫了魏长宁身边的一块区域。双溪湖畔连接宫内宫外两条溪流,宫里头的尽头是一个三米高的大瀑布,景色看上去蔚为壮观。 湖畔边临时赶工修葺了些假山玉石,画栋雕梁,琳琅满目,实在是美不胜收。 魏长宁站在溪边,感受着瀑布自上而下的凉意。她自假山掩映之中看见李澄明的脸颊。 他是这儿的监工。 魏长宁屏退了两个丫鬟,低着头踢着脚底的碎石子。 李澄明款款走来,他玉色绸缎的鞋面映入魏长宁的视线。她抬头便看见李澄明如画的面庞对她微微笑着,他今儿也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咱们两个今儿这身还挺配。” 魏长宁没有闺阁女子的扭捏,大大方方的指了出来。她拍了拍这假山,想试一试它们的硬度。 “都是宫外运的碎石堆起来的,坐上去可能会塌掉。” 魏长宁收了手点点头,她轻轻靠在那假山上,随便找些话同李澄明闲扯着。 她左扯一堆,又扯一通,李澄明也不烦,就站在她面前温温柔柔的听她说话。 魏长宁勾着脖子说,他亦低着头弯着腰在听。 监工今日应该是很忙吧? 魏长宁见众人要进场了,便推推他,“你快去忙吧,人手若不够尽管差遣我宫里的。” 李澄明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只留了一句,“今日没有的下次得补上。” 今日的......什么?亲亲吗? 李澄明可真是一个道貌昂然的伪君子啊。 -- “长公主殿下安好。”戴着玉冠的男人携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同她见礼。 魏长宁笑着回了礼,她问:“可是李国二皇子和公主?” 那二皇子点了点头,又解释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来这儿迷了路,不知该坐在何处。” 魏长宁淡淡一笑,指了对面的位子叫丫鬟把他们带过去。 这二皇子倒不逾矩,道谢了便安安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他有礼貌极了,身边的少女又美的惊人,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们身上。 此番既然是在湖畔宴会,坐席便随意了些。借着假山掩映,魏长宁悄悄向李澄明招招手,他便立刻心领神会的往她身边挨。 谢丞想跟坐在后面的王缇一块,便对李澄明小声喊,“李澄明,咱俩换个座位。” 锣鼓敲了三声,宴席也正式开始。李国二皇子递交了和亲文书,魏子渊允了去。 “这二皇子叫什么名字啊,长的就不像个好人啊。”不是魏长宁有偏见,实在是这二皇子长相魁梧,皮肤黝黑,眉心还有道刀疤,看起来一脸凶相。 “李沧云,李国皇后嫡长子。” “那太子是?”这李沧云是皇后长子,却是二皇子,看来这太子并非是正宫皇后嫡出了。 果不其然只听李澄明说:“是贵妃的孩子,养在了皇后名下。” 觥筹交错间李沧云端着酒杯起身,他对魏子渊遥遥一拜后说:“柯然是李国的嫡亲公主,不知道魏国皇帝打算给个什么位分?我这妹妹自幼宠着长大的,此番远嫁,还望陛下善待她。” “李国如此大的心意,朕如何能不珍重。” 魏子渊扫了李柯然一眼,他含笑开口“柯然公主姿色无双,不如封做皇后如何?” 此语一出,满座唏嘘。李国送来嫡亲公主是贵重,但也不至于给了皇后之位啊。 段太后站了起来,立刻阻止。"异族女怎可入住中宫,混淆皇室血脉?" “魏李多年前本一家,哪里来的异族之说。”李柯然盈盈一笑,玉指轻轻捻着绣帕,说不清的风情。 “再说柯然既然嫁来了魏国,那便也是魏国人了。哪里来的混淆血脉呢?难道说魏国觉得我们李国皇室血脉低贱,配不上你们?” 李柯然笑盈盈的交谈,说出来的话却像沾了毒的银针,针针见血。 段太后和温太妃两个人第一次这么团结,协调一致的反对李柯然入主中宫。场面略有僵持,就连魏长宁都吃惊。 即便是她事先都没有收到消息,以前不论什么决定,魏子渊至少知会她一声。 “魏国皇帝有如此诚意,那么我李国也有。”李沧云忽然跪地请求。 “为护两国姻亲,恳请陛下赐一位公主做我正妃。” 公主?陛下膝下哪里来的公主。众人都心知肚明,齐刷刷的往魏长宁看去。 魏子渊端了酒杯掩面,他面色有些不快。没想到自己已经给了皇后之位,这二皇子还不见好就收,居然还想迎娶他阿姊? 魏子渊放下酒盏,淡淡开口。“朕初登基,膝下并无子嗣。” “贵国长公主的盛名沧云早有耳闻。”李沧云抱拳看她。 “公主天人之姿,沧云仰慕不已。” “朕如今身边只剩下皇姐一人,她若嫁去远地,朕心里总归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知道李沧云还是个不识趣的,有些咄咄逼人。 “臣也只有一个妹妹,为了两国安宁还是割爱嫁入魏国。” “长公主殿下食百姓贡奉,难道这点牺牲也不肯有吗?” 魏长宁斜睨了李沧云一眼,她手持团扇悠悠的晃着,身子靠在软垫上,懒懒的吐出了一句半句话。 “本殿下要嫁只嫁李国未来的皇帝。” 既然李国公主做了魏国皇后,那么她长公主去做李国皇后有何不可? 魏长宁把玩着扇柄,泛着凉薄笑意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沧云,直看得他不敢再逼问和亲一事。 “你这侄儿可真大胆,还敢对她皇嫂起心思。” 魏长宁掩盖在团扇下的嘴毫不客气的讥讽这位二皇子,他打量兄妹二人不禁问道:“这兄妹二人长的也不像啊,怎么一个虎背熊腰,一个温柔风情的。” “李国后宫混乱,凡是有用的孩子都记在了皇后名下。李国为了培养貌美的和亲公主,会宠幸民间歌女。” “原来是插了毛的假凤凰。”魏长宁凉凉开口。一想到李国的人把那么小一点的李澄明扔到魏国来,她就没有好态度对他们。 特别是刚刚这个李柯然高傲又傲慢,而李沧云居然还自不量力想要直接定下她的婚事。 歌舞升平,正是一派春情。李沧云走到他们这儿来敬酒,魏长宁小小抿了一口算是敷衍他。 "沧云见过皇叔。"虽然李澄明在李国是个已经被遗忘的小皇子,但是于礼,李沧云还是得尊称他一声“皇叔。” 李澄明应了一声,脸上仍然是那副淡漠的神色。见到故国的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又或者在他心中李国早非故国。 “皇叔自小在京城长大,应该知道这魏国都城里许多好玩的地方吧。” “不如……” “我鲜少出门,对京城里头并不相熟。”李苍云话还未说完,李澄明便婉拒了他。 “喂,李澄明!”宴席散了,众人退了。魏长宁小步跟在李澄明身后,冷不丁喊住了他。 李澄明走的极慢,几乎是等人走光了他才走。四下无人,魏长宁说话也没了顾忌。 “你刚刚是不是吃二皇子的醋了。”她假装在空中闻了闻,捂住口鼻夸张的喊道:“好大的味道。” “没有。” 李澄明缓缓向宫门外走去。魏长宁在他背后轻轻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狗男人!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想的呢。 魏长宁蹦到李澄明面前,踮起脚捏了捏他的脸。“你自己看看你的脸臭成什么样子了。” “清风朗月的澄明公子今儿可是在各位贵女面前丢了气度了。” “她们与我何干”李澄明一摆衣袖,站在树荫下。他身姿挺立,玉冠端正,真乃翩翩公子。 魏长宁背靠在他前面的树干上,双手抱拳,对李澄明说:“那东西你还要不要?” “那东西”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果不其然,她说了这话以后,李澄明便款款走来。 李澄明将手撑在枝干上,微微躬着腰,脑袋向下凑着。 魏长宁抱拳的双手张开,踮着脚,往上搂着。她站起来飞快的往李澄明脸上啾了一口,便笑着从他腋下钻了出来。 李澄明舔了舔发涩的嘴角,大约也没想到这丫头不仅大胆还如此顽劣。 “呦,这还有一对偷情鸳鸯啊。” 杂乱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段烨然拨开杂乱的枯草,搂着衣衫凌乱的白清霜走出来。 男子步子大,加之白清霜又顾着整理衣服,于是她只能踉跄的往前小步跑。 魏长宁还是松松散散的依靠在树干上,她挑挑眉,眼睛肆意打量着他们二人。 她缓缓靠近,葱白如玉的手指头漫不经心的划过白清霜微开的衣领,又善解人意的替她扶正几乎要坠落的金钗。 她笑盈盈地看着段烨然说:“好像小侯爷和白姑娘更像一对偷情鸳鸯吧?” “魏长宁!你一个未出阁姑娘和男人做这种事情,你要脸吗?”段烨然气急败坏,指着她开始骂她。 李澄明挡在魏长宁前头,他平和的眉眼第一次有了冷色。他看了段烨然一眼,启唇,“段小侯爷自重。”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让我自重”段小侯爷嗤笑一声,一脸不屑。 “就算你是李国王爷,那也只是魏国质子。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弃子,最多也就有那么一丁点高贵的皇室血脉罢了。” 一粒石子打中段烨然的嘴巴,他的唇齿间立刻便泛了血腥味。 段烨然吐了一口血沫子,抬头瞪着魏长宁。却见魏长宁两手夹着石子,大有他再多说一句话便再扔一颗的意思。 “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替段家教训你。” 段烨然还想说什么,魏长宁冷冷睨了他一眼。 “别想着跟你姑母告状了,你那太后姑母见了我尚且都要让我三分薄面。” 魏长宁被他们二人破坏了心情,她踢开脚边的枯木,大步上前拉着李澄明的手。 临走时又回头看了段烨然一眼,他一脸愤恨,明显是不服气。 “我魏长宁嚣张到现在靠的是自己,不像你,出去只能说自己是段家的小侯爷。” 第18章 苟合 “朕觉得嫁给宋太傅甚好”…… “烨然,我来帮你擦擦血迹。”白清霜拿了帕子伸出手要帮段烨然擦去嘴角的血迹,却被段烨然一把打开。 段烨然伸出右手猛地一拳击打在假山上,那假山顷刻便缺了角,也染上些血迹来。 白清霜娇呼一声,心疼的捧住段烨然的手。 段烨然瞥了她一眼,若是魏长宁在,定然不会心疼他,反而会嘲笑他以卵击石,愚昧无知。 想到这他对白清霜便温柔了些,他心情平复下来了,便哄着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白府吧。” 白清霜给他右手简单包扎了一下,乖巧应了声,便跟在段烨然身后。 她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下口。“烨然……” 段烨然自顾自走着,没听到她说话。白清霜便又大了声音喊了声,“烨然,我有些事想同你讲。” “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七了,父亲说我的亲事该定下了。” 白清霜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搅着帕子。“我人是许了你的,我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我为了你,连宫里头正经娘娘都可以不做的。” “只是你父亲不允你做妾。”段烨然左右为难,他抓着白清霜的手,真诚的看着她。 “我父亲母亲那里也有他们的难处,你该晓得侯爷夫人的位置不是寻常女子能坐得的。” 白清霜咬着嘴唇,她心里难受极了。她突然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轻易把身子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妾,难道女儿也要重蹈覆辙吗? 白清霜生了闷气,面上却也没办法表现。刚好也到了白府,她便扯了笑跟段烨然告了别,兀自回府去了。 刚进了府中,下人便差人来报说是家主有请。白清霜今日已是累极,却还得强打精神去应付父亲。 她推开门,迎面便看见母亲跪在一旁。此情此景,她早已见怪不怪。 父亲表面上是温文尔雅的白大人,实则只有内人才知,他惯有打人的毛病。尤其喜欢折磨羞辱自己的妻妾。 白清霜和母亲小时候没少挨打,近些年,她打入京城贵族的圈子,又攀附上段候府这棵大树,她父亲才不敢对她怎么样。 只是每每她来庭院拜见父亲,他总是让她母亲跪着。 大约是警告她吧,也是告诉她,谁才是一家之主。 白清霜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同父亲请了安,便安静的等待问话。 白父也不叫她起来,只自己斟了茶水喝,然后问道:“你和段小侯爷现如今怎么样了?” “尚可。” 茶杯重重放下,显然白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猛地站起身来,这一行为倒吓得跪在旁边的妇人发抖起来。 “我是问他可愿意娶你!” 白清霜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答道:“小侯爷愿迎清霜入府做贵妾,日后有了子嗣再做正妻。” 冰冷的茶盏砸在她的背上,滚烫的茶水浸透她的衣衫,陶瓷瓷片划过她的手背。 白清霜仍是低着头跪着,她道歉。“是女儿无能。” 白父怒目而视,他道:“我花那么多钱给你铺平的路,你自己没本事只能挣个妾室。若是有用还好,若是没用,日后仔细你的皮!” 白父这般说却叫白清霜定了心,这意思就是应允她入段府为妾了。她顾不上背上的伤,慌忙叩谢自己的父亲。 “清霜多谢父亲栽培。” “霜儿,你背上疼不疼”白母跟在她身旁,眼睛里止不住的心疼。 白清霜抓住母亲苍老的手,对她宽慰的笑了笑。“这不算什么,我还意外父亲这次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们。” “二小姐定了伯爵家的公子做正妻,大人今日心情很好。” 白清霜嗤笑一声,嘲讽着这位白大人。“他倒是把儿女婚事利用的极好。” “霜儿!”白母捂住她的嘴,惊恐的往后面望了一眼。 白清霜搂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身子瘦削,人也有了老态。她忍住不落泪,对母亲承诺道:“等霜儿入了段府,生下长子,成为侯府夫人,到时候母亲也能有个诰命,离开白府。” “霜儿不要顾着母亲,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 是日,魏长宁趁着宫宴人多嘈杂跟在李澄明身后一道出了宫。 到了李府,李澄明牵了她的枣红小马,魏长宁纵身一跃,跨上马背,正要挥动马鞭,却听李澄明问道:“阿宁,你要去哪?” 魏长宁摸了摸马儿的头,毛发光亮,看得出来李澄明保养的很好。“自然是去会一会我的侄儿。” 她马鞭轻轻落下,李澄明还来不及说话她人已经行至街口。 “公子,事情还要继续吗?” 李澄明淡声道:“想法子在路上拦住,一切原计划进行。” 那边魏长宁策马赶到驿站,为了掩人耳目,她早早的下了马改走小路。 她刚将马牵入树林里,便见外面火光大乱,人影重重。 魏长宁不好出去,便先躲在树林里头观望。远远的她听见有人喊:“不好啦,二皇子殿下玷污了白家姑娘。” …白家姑娘白清霜? 重点是…李苍云玷污了白清霜? 魏长宁屏气,这信息量着实有些大啊。白清霜深夜去找二皇子做什么?难道一个段烨然还满足不了她吗? 不过白清霜也算帮了她一把,她就不信现在这个二皇子还有脸面迎娶她。 魏长宁将马牵到鲜少有人的小道,哼着小曲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解决了心头大事,她心里甚是愉悦。 魏长宁哼着曲儿,远远看见一公子负手立于街口。 李澄明接过她的马儿,扶她上了马车,对她温润一笑。“宫外发生了大事,为了避嫌,我先送阿宁回宫。” 嗯?魏长宁有些惊诧,她问:“你也知晓驿站的事?” 也就刚刚的事情,李澄明消息怎么那么快? 李澄明摸摸鼻尖,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有些心虚。魏长宁挑挑眉,心下了然。 “你干的?” “我在路上偶遇吵架的大妈挡路,半路上差点被泼水都是你干的?” 李澄明轻轻咳了两声,他捏了捏他的手,浅浅笑了笑,算是讨好她。“我只是不想让你破坏他们的好事。” “不过为什么是白清霜?” 黑色的马车隐匿在黑暗中,慢慢向皇宫行进。李澄明点了根蜡烛,将马车里头照的亮了些。 “她倒霉而已。” “我料想二皇子一定和京城某些势力有勾结,便叫暗卫注意近期有无贵女来找他。若有,顺水推舟,全了她们攀龙附凤的心愿。” 那这白清霜可真是撞到了枪口上。魏长宁啧啧两声,摇摇头。“段烨然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啊。” “长公主是不是喜欢段烨然?” 魏长宁哑然,她深吸一口气,想了半刻才回答:“曾经有那么一星半点,但是现在绝对一丝没有,甚至有些讨厌他。” 她拍着胸脯保证,饶是她这般说,李澄明还是黑了脸。 温和有礼的澄明公子怎么一到她这儿就变成爱吃飞醋的黑脸公子。 “你也知道我和他打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没人跟我玩,我便只和他玩的最好。” 魏长宁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她把手搭在门帘上,对李澄明摆摆手。“我先回去了,明儿等着看好戏吧。” 和亲一事,本就倍受关注。不到一晚上,二皇子玷污白家姑娘的事情便因着各家的推波助澜传遍了朝堂。 白清霜之前和段家小侯爷不清不楚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乍出了这事,大家都等着看段府的好戏呢。 段烨然告了假,大概近期也是没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魏长宁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听着各位大臣们的争论。一派主张息事宁人,另一派却说这二皇子挑衅魏国国威。 白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白清霜的清白也压根无人在乎。依文官来看,一介女子深夜入驿站,这不是自己扔了清白吗? “依臣所见,不如将那不知羞耻的白家女浸猪笼,也算平息此事。” 白大人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不紧不慢的说:“这位大人是想要早芥人命吗?” “那白大人想要怎么样?自己的女儿做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不羞愧吗?” 白大人一点也不气恼,对着众位大人说:“我家清霜与二皇子是真心相爱。” 躲在后面偷听的魏长宁憋着笑,她自己在心里头想:当初白清霜也是说自己和段烨然真心相爱的。 宫外遥遥来报,说是李国二皇子觐见。魏子渊准了去,便见这二皇子搂着白清霜入了大殿。 白清霜神色憔悴,低着头,并不敢看众人。只怕她抬眼看一眼,便会因众人嫌恶的目光羞愧而死。 李苍云抱拳一拜,对魏子渊道:“回禀陛下,臣与清霜两心相悦。昨夜情难自禁,失了体统。今日特地来请陛下赐婚。” 魏子渊一听这话顿时便乐了,他并未立刻应允,只是问:“二皇子前些日子还说钟情朕的皇姐,今日怎么就改变了主意?” 他怕这李苍云又换了想法,赶忙拍手定下这事儿。“如此看来,二皇子命中注定之人并非皇姐。既然如此,朕便封白清霜为怀安公主,择日嫁入李国。” 白清霜领了旨,她消瘦的身子险些立不住。 自古世家女子被封作和亲公主,都会给家人一些抚恤。魏子渊大手一挥,当即便升了白父正三品的官职。因着白母并非正室,便只赐了正六品的诰命夫人。 事毕,魏子渊退朝,和屏风后的魏长宁对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魏长宁捧腹大笑,忍不住拍案叫绝。“我今儿真真是见到了什么叫卖女求荣。自个儿女儿做了那样的丑事,这白大人不以为耻,却反以为荣。” 魏长宁无奈的叹息一声,他见魏长宁仍是一脸无畏,便说:“这婚事我能推了一时,却推不了一世。” “皇姐,朕觉得嫁给宋太傅甚好。他乃国之栋梁,假以时日必能登上丞相之位。皇姐日后卸了权,只管在京城撒泼玩闹。有朕和宋大人,谁敢动了你?” 魏长宁摇摇头,宋祁和李澄明性子一样,都是温润有礼的人。不同的是宋祁表里如一,而李澄明对她,总是显现出另一种样子来。 她自觉对宋祁只有兄长的孺慕之情,绝无半分儿女私情。他心怀国家大义,志趣高远。这样立于众生之上的圣人,魏长宁自觉自己是不能玷污了他的。 “我还是别去祸害宋大人了,他前半生已经被我困在朝堂里了,后半生我还是让他安稳度日吧。” 第19章 生辰 “怕不是和段家那位小侯爷有些私…… 太后寿宴过了没几天,魏长宁十七岁的生辰也来了。因着不是整岁,且去年的及笄之礼刚刚大办过,魏长宁便也不想再办,只在宫外寻了个地方小办一场。 她将地点定在了盛乐坊,盛乐坊的人特地为了她清出了一天的场。早早的娉娉便差人送了礼物来,陈四和小五站在盛乐坊门口替她张望着,一有些情况便来禀报。 刚刚用过午膳,这盛乐坊已是管弦丝竹,不绝入耳了。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而这场宴会的正经主人还在屋里慢悠悠的歇着。 魏长宁穿着大红色的华服,衣领、袖口、下摆都描了金丝线,最好看的当初裙尾用金丝银线参杂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美丽极了。 她绾了高高的发髻,眉心也描了花钿,烟波流转,媚色动人。 “殿下今儿真好看。”清酒拿了一支玫瑰簪子在她头上比划着。 头上沉甸甸的,魏长宁拔了两根金簪子出来。她晃了晃脖子,哀叹一口气。 “本殿下是真的不想办宴会,若不是为了联络各个世家,我才不做这个麻烦事。” "等子渊有了皇后这些事情统统交给她,本殿下可再也不烦了。" 魏长宁拔下几根金簪子后,这发饰立刻就不对称了。清酒早已习以为常,又重新为魏长宁绾了一个新的发式。 “殿下不怕日后的皇后夺了您的权吗?”清酒有些担忧,她是先皇赐给魏长宁的婢女,对这位主子自然是忠心不二。 新帝登基,她自然也嗅到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恩宠都是自己挣的,她多怕这位长公主因为政局失势。但仔细想想,再如何也毕竟是陛下的亲姐姐。清酒又觉得自己属实多虑了。 魏长宁轻笑一声,“夺了便夺了,再说这本来就是中宫的职责。” 她漫不经心的拨动头上的珠花,"余下的本殿下若是不想给,谁也拿不到。" 主仆二人说着话,门吱呀一声开了。清酒走到魏长宁身前,机警的往门外看去。 “奴婢见过德妃娘娘。”看见是温又菱她松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恭恭敬敬行了礼。 虽然心里头对这位德妃娘娘一分好感也无,清酒面上仍要做出一副谦恭模样。 这位德妃每每来长公主这儿总爱说些别人不爱听的话,人来的虽勤,可却半分好也没有讨到。 “长宁表姐今儿这一身可真漂亮。”空气寂静,温又菱也不觉得尴尬。她来魏长宁这儿向来是仗着表姐妹的情分自来熟,因而也不觉得窘迫。 温又菱伸手递来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子,“这是给表姐的生辰贺礼。” “多谢德妃娘娘。”清酒接过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梳妆台一侧。 温又菱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盒子已经堆了老高,看样子是有许多人来送过礼物了。 也对,人家是长公主,多少人趋之若鹜呢。若不是得了温家的命令来缓和姑母和表姐的关系,她才不会每次都巴巴的来呢。 温又菱干笑两声,想寻些话题来说,又觉得多话失了她的风度。 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四妃之一。 左右瞧瞧见魏长宁这儿忙着梳洗打扮,她便起身告辞。 “既然表姐这儿忙着,我便不叨扰了。听说陛下待会也要亲自来,我先去前头看看了。” "白茶,去送送德妃娘娘。"魏长宁对温又菱很是冷淡。她对温家本来就不亲近,这位温德妃还日日叨扰她,惹人厌烦。 温又菱出了门便立刻变了脸色。 白茶素来沉默寡言,温又菱也是估摸着这丫头不敢多生口舌,这才故意说给她听,也算出了这些日子不得宠的恶气。 主子骂不得,一个丫鬟她还说不得吗? “大约是看在段小侯爷的面子上吧,殿下同他有些情分在。” 白茶眼神闪烁,她低着头弯着腰一副谦卑样子。 “哦”温又菱回了头,极为好奇的模样。她抓住白茶的双手,两眼发光。 “好妹妹,表姐这是和段小侯爷有私情吗?” 白茶惶恐地挣脱她的手,她低下脑袋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只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聪明人说话都是一点就透。温又菱见此心中已有了较量,当下便笑盈盈的走开了。 门内清酒也在和魏长宁说着此事,她觉得此事实在蹊跷,忍不住问:“殿下,陛下怎么会让段贤妃主持您的生辰?按理来说应该是太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啊。” 旁人不知道魏长宁却知道个中缘由。无外乎是这位弟弟想给他的贤妃树些威望,日后好方便掌管后宫。 啧啧啧,果然男人用了情就是不一样啊。 其实给德妃还是贤妃魏长宁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这二位身后可代表着温段两家。魏长宁不愿温家得宠,更不想段家得了势去。 “殿下,这是等会儿生辰宴的流程,贤妃娘娘请您过目,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再去改。” 魏长宁接过单子略略看了几眼,名流宴会事情冗长繁杂,这贤妃却是从善如流。 她看完,下人又递另外一份单子来。“这是宾客名单,也请您过目。” 魏长宁看了看,暗道这贤妃果然是七窍玲珑。凡是她想邀请的,她都写了请柬去。 这贤妃虽然拿了主持生辰宴的权力,但她并不逾矩,做事情也极有分寸。 既不惹人厌烦,又面面俱到。 加之段家嫡长女的身份,难怪是京城贵女中的典范了。 行为处事如此舒坦,难怪魏子渊对她一见倾心了。 魏长宁扶了扶略有累赘的头饰,抓着清酒的手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子渊和李澄明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此次虽是小宴,但由于陛下亲临,京城大半名流都派了自家子弟出来。为了防止不法之徒浑水摸鱼进来,谢丞自发守在门外检查请柬。 他这个小魔王不把宾客吓跑了就算好的了。 王缇随谢丞站在门外,谢丞负责冷着脸吓人,她便接过请柬一一检查核对。 “王知微,你干嘛对他们每一个人都笑啊?”谢丞鼓着嘴巴,极为不开心的样子。 第20章 挑衅 “您配吗” “您请进。”王缇扬着笑,转头看见谢丞又立马垮了脸。 “还不是你谢小魔王威名在外,吓得人家都不敢进来。” “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揍他们。” 王缇竖起了小拳头,咬着小小的牙,软声警告他,“你要是敢在长宁姐姐生辰宴上胡闹,我保准揍你。” 谢丞一听这话顿时乐了,他两手相合,倚着门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也是我姐姐,怎么成你护着她了?” “谢丞,你不要脸!”王缇轻轻打了他一下,“你明明比长宁大几岁。” 谢丞脸上笑嘻嘻一副无赖的模样。 王缇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谢丞便立刻告饶。 “好好好,你护着她,我护着你总成了吧。” “哎呦,这不是澄明公子吗,请进请进。”谢丞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李澄明手里拎着的东西。 他嘿嘿一笑,拿手指轻轻拨了拨袋子,想看清里面有什么。 “澄明公子给我们阿宁带了什么礼物啊。” “礼物早就送到了公主府。”李澄明指了指那包东西。“这是给你和王姑娘的,听说你们前些日子订婚了。” 提到订婚谢丞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将那东西抱在怀里,干笑两声说:“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李澄明打开来看,里头一包一包的像是药粉。 他伸手捻了捻,嫌弃的打量几眼,抬头问李澄明,“这什么啊?” 李澄明微微一笑,对王缇说:“此物食用可叫人皮肤红肿,全身瘙痒。对生命没有损害,只是叫人生不如死。” “我想王姑娘应该用得上。” “多谢澄明公子。”王缇浅笑,举止间是说不出的温柔得体。 看着走远的李澄明,谢丞张大了嘴。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王缇,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给你的是害我的毒药,你还这么温柔?” 王缇跨过门槛,扬了扬手里的药包。 “小心我下到你的饭菜里。” 见王缇走了,他赶忙跟上。 他边走边想,下次不能把王缇扔给魏长宁带了,好好一个姑娘变得暴躁多了! 魏长宁自阁楼下来,日头细密的光落在她发髻,使得她整个脸有柔和的光感。 “长宁姐姐今日美极了!”孟阿绥拍着手,未等她下来自己便上楼了。 她搀着魏长宁,极为亲昵的把自己礼物塞给了她,又十分好奇的看了看她的发饰和衣裳。 “这料子光滑鲜丽,摸上去还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啊。” 手下料子的触感让孟阿绥爱不释手,魏长宁嘴角含笑,小声告诉她“是你那位澄明公子送的。” 芳心已碎的孟阿绥苦兮兮的说:“长宁姐姐这是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魏长宁不语,一双含情目攒满了笑意,只道:“我那还有一匹,回头给你送府里去。” 听到此话孟阿绥又扬起笑脸,她捂着自己破碎的心感觉它又重新被修复起来。 区区澄明公子哪里有一件衣裳重要! “皇姐今日好生夺目。”魏子渊携着段清扬赶来,一时间庭院众人都行跪拜大礼。魏子渊免了礼,寻了个位置坐下。 “那公主府你见过没?我可瞧过了,地段是极好的,而且和宋府挨边。” 魏子渊送了一座公主府给她作生辰礼。魏国公主只有出嫁有了驸马才可以自己立府,魏子渊倒好,直接给她赐了一座。 “等公主府装修好我就搬出皇宫去。”魏长宁笑弯了眼睛,可见她是真的开心。 “诺大的皇宫,子渊你一个人住吧。” 魏子渊轻轻哼了一声,握着段清扬的手看向她,语气颇有几分自得。 “如今朕可不是一个人了。” 段清扬不骄不躁,将手静静放在魏子渊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魏长宁从她眼中一丝悲喜也看不出。她仿佛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从容的接受着一切。 她会喜欢魏子渊吗? 魏长宁不知道,她也没办法去干涉弟弟的感情。一切的路,只有自己走过,才能清楚每一处风景。 魏子渊怕他在这儿会拘束了众人,匆匆喝下一盏酒便带着妃嫔告辞了。他们一行人刚走,便看见外面好大的动静。 “怀安公主到!” 不知道是不是来给她添堵,白清霜今儿也穿一身红衣裳。她此时仗着和亲公主身份无人敢动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她画了极浓烈的妆,似是要挡住这些日子的憔悴,又似乎想刻意营造出一种不属于她的光鲜来。 她高傲的接受了众人的参拜,身份上的落差让她觉得嫁给二皇子似乎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至少她拥有了和魏长宁一样的公主身份,不是吗? “长宁姐姐,别来无恙啊。”白清霜看着她,眸子里凝了恨意。 好好的恨她做什么?按理说还是这位白小姐抢了她的夫君呢。 魏长宁偷偷翻了个白眼,冷眼看这位白小姐。她毫不客气地道:“本殿下可没有妹妹。” 白清霜靠近他,红色的衣摆在空中飘荡。“你我同为公主,称呼一句姐姐有何不可?” 魏长宁冷笑一声她慢慢悠悠开口。“你哪配啊。” “你有封地吗?你是皇室所出吗?你上了玉碟吗?” “一个挂了名的假凤凰还是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魏长宁伸出手指,纤长的指甲上染了凤仙花汁。“再敢多嘴,仔细我拔了你的爪子。” 她魏长宁谁啊,七岁就能把谢家小公子摁在地上揍得哇哇叫的人。这些年脾气收敛了些,还真敢跑到她面前来挑衅? 魏长宁指着这位怀安公主一字一句说:“来人,把这位名不副实的怀安公主请出去。” 白清霜哪里甘心,下人们干脆便捂着嘴将她架了出去。魏长宁摆摆手,谢丞嗤笑一声。 “真是晦气。” 第21章 世子 “李澄明,你可不可以不要一本正…… 扫兴的人散了场,果然轻快多了。魏子渊怕他在这儿叫大家放不开,便先行回宫。温又菱本打算留下来凑个热闹,见此情景只能跟着魏子渊一块走。 “陛下可算走了。”谢丞伸了个懒腰,招呼着身边几个好友。“来来来,咱们玩骰子。” “唱小曲儿的呢?”谢丞往台上张望着。“怎么没有跳舞的人啊。” "我给你跳好不好?"王缇柔柔问他,弯弯的眼睛却无笑意。 谢丞顷刻便老实了,他拿起骰子放在胸前,竖起双手跟她保证。“我只玩骰子好吧。” “本世子还没来,怎么歌舞就起来了?” 人未到,声已至。屋外远远便听见了马蹄声,尘土飞扬,这长信王世子竟然直接骑马进了盛乐坊。 “长宁堂妹,我来给你送礼物了!”魏曜自马上纵身一跃,手里捧了个四四方方镶金盒子。他伸出手将盒子轻轻一投掷入魏长宁怀中,魏长宁挑开来看,原来是一块玉石雕刻的珊瑚。 珊瑚常见,这么大块的玉石却极为罕见。 魏长宁收了礼物对他说:“曜堂兄怎么没告诉我你要上京来。” 魏曜浑不在意的模样,他拨了拨额间的碎发,又用手擦去脸上的汗珠。 “我这不是进京来领长信王的诰命了。” 长信王此刻正住在皇宫,也没听到消息说这位世子要来啊。按理说长信王尚在,世子继位,只需长信王向陛下亲自请旨便可,这世子怎么自己过来了? “此番进京就你一人?你为何不同长信王一起来参加太后寿宴。” 魏曜拎了茶壶对嘴喝了起来,他快马加鞭赶来已是累极,喘着粗气抽空回答魏长宁的话。 “不是本世子一人,难道还要把我父王那几十个妾室带上京吗?我只怕你这公主府要被他们吵炸了。” 他长呼一口气,喝了许多水这才感觉舒服了些。“我路上贪玩,耽搁了几日。” 长信王风流成性,几十个小妾......虽然很夸张,但是在长信王身上绝对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那我叫人去驿站给你安排住处。” 魏曜摇头,他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在四处闲逛。“不用不用,陛下不是给你赐了座公主府吗?我住那儿就成。” 他倒是真的不客气。魏长宁无话可说,这位堂兄打小生活在封地,魏长宁也就是在幼时见过他几面,他们二人并不算十分相熟。 魏长宁查人禀报给魏子渊这个消息,又见谢丞从门外走来神色凝重。他人脉广,三教九流的人认识的都不少。这长信王世子一来,他便立刻打探消息去了。 “世子此番带了兵来,就驻扎在南山关外。”南山关在扬州前面,距离京城极近。 此刻碍于长信王世子在场,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盈盈地问这位堂兄,“曜堂兄此番进京来怎么还带兵?” 魏曜一拍大腿,恍然想起的样子。 “我是长信王府的独苗,可不得多带些兵,好生保护着。” 这小王爷浑不在意,只一味的要喝酒吃肉。看上去是个顽劣不堪的,实则眼睛里满是精明算计。 只怕南山关的三万大军并不是那么简单。 魏长宁吩咐人上了美女歌姬,又唤了几个绝色佳人陪着这位小王爷,果然这小王爷乐不思蜀,连进宫觐见都忘了去。 魏长宁行至后院,李澄明也在那儿。她正吩咐谢丞去查南山关的具体情况,谢丞知道兹事体大,也不废话,领了命便走。 魏长宁又以哨音唤白鸽,绑了张纸条在上面。长信王世子来的着实有些突然,她竟没收到一点儿风声。按理说三万大军的行进不可能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南山关并非长信王封地,三万大军搁置在那儿,粮草又该如何负责? “姐姐!” “小五,你也来啦?” 小五进了宋府后,打扮一新,竟也有了些贵族小公子的模样。他站在魏长宁身前,对她道:“南山关一行,让小五和谢公子一块去吧。” 魏长宁心想小五如今也是个小小少年,总拘在京城这一块小地方也不行,不如多出去看一看,便允了他。 小五一脸郑重,竖着手指跟她保证,“小五一定完成任务!” 在魏长宁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小孩子,她摸了摸小五的头,笑着鼓励他,“咱们小五最聪明了。” 李澄明站在湖边静静注视着她,见她一切部署妥当,便缓缓走近她。 他步履款款,在一方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好茶具,盛乐坊也是个风雅之地,上头的茶叶都不是俗品。李澄明轻轻一闻,便知道这是宫里刚进贡的新品。 他捻了少许茶叶缓缓注水,加热。一壶茶烹好,才问她:“长信王的事情很棘手吗?” 他一壶茶烹好,魏长宁乱如麻的心也不自觉地定了下。她长呼了一口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间。 “长信王不算什么隐患,他若有本事这些年早就反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位世子殿下,此行究竟何意?” “想不通的事情就无需多想,事事向前走,总会看到尽头的。” “阿宁原来在这里躲清闲了。”宋祁抱着几本厚厚文书来到后院,他将书放在桌上,魏长宁见状随意翻阅了几本,上头记载的都是寻常的入城记录。 “这是什么啊。”看到这么多字魏长宁脑子更疼了,她连忙扔到李澄明怀里,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 宋祁见状只是摇摇头,他轻笑一声,拿起书本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还是这么不爱看书。” 魏长宁躲到李澄明身后,凑过脑袋去看书上内容。李澄明翻了几页便说:“近一个月来,扬州城入京的人尤其的多。” “不仅是这一个月,近半年扬州入京人数都是日益增长。” “都是些什么人?”魏长宁若有所思,她看了李澄明一眼,他立刻便心领神会的将这些人的姓名勾画了出来。 宋祁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默契,此时此刻他站在一侧,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与生俱来的矜贵叫他无法在站在这儿,于是他挂着笑,温和地对魏长宁和李澄明道:“东西我已送到,剩下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便交给阿宁和李大人了。” 明面上的事交给这位宋大人极好,暗地里的事……就交给她这位人狠话不多的长公主吧 。 魏长宁照着李澄明画的一行行看过去,都是些平头百姓,并无特别之处。 然而最平凡即是最古怪之处。 魏长宁用手点着这记录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怎么进京的都是些菜农扬州水土养人,那儿种地收成不是更好。再说了,这些人进京哪里来的地种菜” 菜农?粮食?魏长宁猛地一拍大腿,她突然明白了长信王世子的大军为何敢堂而皇之的驻扎在南山关外了。 “菜农暗地收购京城粮食,再假借身份运送出城,补给长信王大军。” 魏长宁啧啧称叹,“这可是一场大局。” 能从半年前就慢慢塞人入京,可见长信王世子是蛰伏了多久。 可惜了,这根危害魏国统治的毒瘤,她魏长宁注定是要拔掉的。 “可是纵使这些入京的所有菜农每日运送一趟蔬菜出城,也远不够三万大军一日消耗。” 魏长宁了然一笑,长信王再不济,也是先帝的胞弟。当初先帝少子,子渊势弱,不少人暗地里拥护长信王为皇。 幸好她父皇留了一手,给了她五万大军,将这长信王府一家牢牢地□□在封地之中。 当初登基匆忙,长信王一党余孽并未完全去除,看来这祸患是留到了今日。 魏长宁嘴角泛着冷笑,她正愁着怎么给魏子明立威信,这长信王世子便赶了来。 她慢慢拿了茶杯,浅浅品了一口茶。剑眉微挑,潋滟眸子里净是势在必得。 “我倒要看看这位小王爷能在这儿掀起什么浪来。” 李澄明也应着她的话,“有阿宁在,自然不会有事。” “李澄明,你不要一本正经的奉承我。” “不然你就算是夸我我都感觉你在陈述事实。”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崔嬷嬷自门外一路小跑来,她早年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几乎没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定然是宫里出了大事了。可是再大的事情又能大到哪里去呢?总不能是太后和太妃掐架了吧 “长信王…长信王他…”崔嬷嬷捂住脸,一副不知道该如何下口的模样。她看看李澄明,又看看魏长宁,极为为难。 李澄明指了指前面的凉亭,适时开口。“我去前面等你。” 李澄明走后,崔嬷嬷这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长信王喝醉了酒,宿在了温德妃的宫里。” 魏长宁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这个时候崔嬷嬷再也没有管她的礼仪教养,因为她听到这个消息,是险些将一口老血吐出来。 “太妃娘娘请您快回宫。” 魏长宁顿住脚步,她问崔嬷嬷,“是太妃娘娘唤我,并非陛下?” 崔嬷嬷知她与温太妃心生嫌隙,只道:“如今是谁唤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传出去丢了陛下的脸。” 长信王风流成性的“美名”在京城也流传盛广,只是没想到他在京城居然半分收敛也无。 直接睡了皇上的女人,还是自己的侄媳。 长信王这是视自己生命如草芥吧。 “清酒,拿我的令牌,带一千御林军封锁整个皇宫。” 语毕她又觉得这样实在慢,便自己骑马一路像皇宫狂奔。 马背上红色的衣裙繁琐而精致,挥动马鞭的少女确是矫健而利落。魏长宁手持长公主令牌,一路上通行无阻。 段烨然早已派了守卫封了延禧宫上下。见魏长宁来,他双手环绕,防备地问她:“魏长宁,你带御林军围了这皇宫做什么。” 第22章 风波 “臣,恳请彻查此事” “自然是防止某些不相干的人说了不该说的。”魏长宁狠狠瞪了他一眼,每次怼完段烨然,她这心里头都一阵愉悦。 事情刚一出来,温太妃就已经派了封锁了延禧宫。这等大事几乎惊动了满皇宫的人。 太后携着段清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魏子渊站在一侧,神色晦暗,又有些无措。 他见了魏长宁赶忙迎上去,话堵在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化为一声悠长叹息。 魏长宁拍了拍他的肩,对他安抚的笑了笑。“一切有阿姊。” 延禧宫里跪了好多人,魏长宁掀开帘子看,长信王和温又菱二人双双坐在床边,显然是不敢出来。 这事情处理起来极为棘手,长信王是长辈,她一个小辈插手实在不好。 “事已至此,长信王不妨出来。” 长信王整理了衣衫,这才红着一张老脸从里屋探出头来。 他身子圆润又加之醉了酒,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语气十分懊恼。 “多喝了些酒,人便不太清醒了。” “犯了这错……”长信王长叹一声。“本王尽力弥补就是了!” “长信王想怎么弥补?这等有辱天子威名的事情可是杀头大罪。”温太妃怒极,长信王今日算是彻底毁了温家在后宫里的位置了。 魏长宁暗道不好,果然这长信王冷了脸,摆起了长辈架子。“本王是陛下的皇叔,你们还能打杀了我不成?” 众人动不了长信王,可动一个温又菱是轻而易举。这温又菱已经吓破了胆,事态为何发生到如此地步,她也没有想到。 她伏在地上不敢多言,生怕成了天子的靶子。 “怎么只顾着治长信王的罪,焉知不是温德妃蓄意勾引啊?”段太后笑着瞥向温太妃,她一脸挑衅,充满得意。 “菱儿不是这样的孩子。”温太妃厉声反驳,温又菱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格再清楚不过。这等有辱门风毫无好处的事情她绝不可能做出来。 “臣妾……未曾做过背叛陛下的事情。”温又菱红着眼睛看向魏子渊,见魏子渊别过头,她顿生绝望。只见一道虚影晃过,这温德妃竟然自己撞树自尽而亡。 “菱儿!” 鲜血留了满头,温太妃久居深宫,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心痛难忍,不顾仪态奔到温又菱身边。“唤太医!” 魏长宁摸了摸气息,人已经去了。 魏子渊怔住,别过去的头僵硬的转了回来。他并非是靠血腥武力上位的帝王,也没法想象登基后死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妃子。 “清扬,是不是朕害了她......” 魏子渊有些心慌,若他刚刚相信温又菱,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决然的自证清白了。 段清扬握住他的手,神色淡然。“陛下,这不关你的事。” “我们这样的女子,出了这种事情是定然没有活路的。与其含冤而死,不如此刻自证清白。”段清扬清冷的声音神奇地镇定了魏子渊焦躁哦的心,迷茫间他听见段清扬对他说:“陛下,您该善后了。” 魏子渊蓦然清醒,摆出自己帝王的架势。“温氏已死,此事就此了结。”说完他又去看魏长宁,魏长宁眉目含冷意,显然今儿这事触了她的眉头。 这温又菱也真是倒霉,好好的德妃娘娘还没当上几天,就担上这样的骂名。魏长宁看着长信王置身事外的模样,冷笑连连。 不关有心还是无意,竟敢这样戏弄皇家颜面,这长信王此番定然是要受些责难。 “此为家丑,不宜外扬,还请皇叔守口如瓶。”魏长宁对长信王展颜一笑,长信王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捧腹笑道:“这是自然,此番错在本王,本王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 说这话就对了,魏长宁轻笑一声,继续对长信王道:“京城不比扬州封地,规矩众多。皇叔既来了京城,日后便安心在驿馆住下。” 那长信王频频点头,他有错在先,这时候怕是魏长宁提什么他都会答应。 “曜堂兄也来了京城,不如让堂兄和皇叔住在一处吧?”魏长宁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对长信王说:“京城鱼龙混杂,我派些人跟在皇叔附近吧。” “这不就是......”不就是变相监视加跟踪吗?长信王缩了缩脑袋,后半段话他没敢说出来。他此刻只想缩着脑袋赶快回府,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在宫里喝酒还能进了自己侄儿妃子的宫里。 “轿子已经来了,长信王您请上车吧。”福禄找来了马车,低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请这位长信王上车, 长信王醉酒本就乏极,又在这儿耽搁许久,更是心力憔悴。他看了一眼穿着太监衣服的福禄,不屑的哼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手,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朝着宫外行进,魏长宁不放心还是派了几个御林军跟随着。 宫外的处理完了,该处理内宫的了。 温太妃哭哭啼啼不提,段太后已经开始指挥人收拾局面。明明温太妃也在深宫浮沉三十年,可她遇事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魏长宁暗自叹息,自从知道魏子明的事情,她更加难以面对这位母亲。于是她转头对崔嬷嬷吩咐道:“扶温太妃回宫,妥善安置好德妃娘娘。” 乍然死了人,魏子渊有些接受不了。见事情已经解决,他便起身告退。“皇姐,朕先去写德妃去世的奏折了。” 事情到这里哪里就结束了。 魏长宁拦住了他,她胸有成竹的看着出口方向。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去,侍卫抓回了三两个小丫头。都是延禧宫里的宫女,刚刚趁乱跑出去报信来了。 “陛下,您说这些宫女该如何处置?” 宫女传信本就为大忌,又何况氏是这样有损天子颜面的丑事。魏子渊几经开口,却难以说出口。他心里清楚该怎么做,杀伐果断两个字帝王策上写得清清楚楚。但是当真的有一天身体力行的时候,魏子渊才发现这四个字是多么难做。 那是鲜活的人命啊。 魏子渊闭上眼睛,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他不去看那些人布满泪痕的脸,不去听她们求饶的呜咽声。 “赐死吧。” “赐死吧。”这三个字在魏子渊脑子里盘桓了很久,那些人的脸,染了血色的脸在他脑海里不断徘徊,扰得他一下午不能安宁。 段清扬推开御书房的门,便看见年轻的帝王眉头紧皱,手里紧紧握着狼毫笔,连奏章上滴上好大一滴墨汁都没有发现。 “陛下此刻应该很害怕吧。”段清扬扳开他的手,将狼毫笔取下,搁在一旁的琉璃笔架上。她端了清心的莲子粥来,推到魏子渊面前。 “一整天未用膳食了,先吃一些吧。” “臣妾当初掌管家中中馈之时,也曾惶恐无助过。”段清扬见他吃了,便坐在窗前椅子便娓娓道来。 “坐在那个位子,如果不处事果断,反而是一种错误。” “陛下无罪,陛下只是还没有习惯成为一个帝王。”段清扬拨弄着青色的衣裙,她看向窗外的青青碧荷,继续道:“陛下亦无需自责,她们犯了错,本就该被处罚。” “陛下。”福禄推门进来,他是个极为有眼色的,知道如今宫里最为得宠的就是这位贤妃娘娘。他低眉顺目,依次行了礼之后说:“温大人求见。” “朕的折子刚下去,他便来了。”魏子渊叹了一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怎么也躲不掉。 “请温大人进来吧。” 段清扬收了碗筷,段温两家本不合,此刻她在这儿只怕会碍了温大人的眼。 “臣妾先告退了。” 温大人常服未换,看样子是从宫外得了消息便立刻赶来。他一掀衣摆跪在地上。 “恳请陛下为舍妹做主。” 他年少失孤,独自一人撑下温氏偌大家族。亲妹为他前程自请入宫,而他作为长兄居然只能等到妹妹去世得噩耗。 “长信王为何能够潜入后妃宫殿?为何事发之时消息会传的那么快?”温景容双目布满红血丝,悲痛之下一片坚定。 “臣恳请彻查此事。” “朕已封了她做贵妃,对外只称温贵妃是染病而死,不会有人妄议你们温家的。” 温景容一下站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眉心间再也不复温润有礼。“温家一直忠心耿耿跟随陛下。前朝臣为陛下赴汤蹈火,可后宫陛下还护不住一个弱女子。” 温景容怒极,他知自己实在失态,却也难以控制住亲妹去世的悲痛。他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臣自己去查。” 温景容循着宫道一路走到温太妃的宫殿,为了避嫌,他一向很少来找温太妃。这一次,却是不得不找。 温太妃神情憔悴,脱了妆,她也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她眼下有掩不住的乌青,显然刚刚也大哭了一场。 “景容,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此番菱儿的事情实在不怪陛下,你也不要怪罪他好吗?”温太妃抓住温景容的手,大哭一场之后她才想起来,此番事情,温家少不得要怪罪魏子渊。 事有轻重缓急,魏子渊登基不久,万万不能失去温家的扶持。 “姑姑不是最疼爱又菱吗?” 温太妃叹了一口气,她心烦意乱的摸着茶杯盏,无奈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又菱正和长信王坐一张床上。这......” 温太妃站起来,极为懊恼“这让姑姑怎么办啊。” “当时是谁带长信王去德妃宫里?” 第23章 入局 “原来竟是他的党羽!”…… 温太妃没注意这个,倒是身边嬷嬷提醒了她。“是延禧宫的丫头,听说出了事情便畏罪潜逃了,如今满宫里正找这两个丫头呢。” 温景容心中有数,他知道此事一定有蹊跷,但在温太妃这儿怕是查不出什么了。温景容起身告辞,出了宫竟在宫外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李大人怎么在这儿?” “宫里出了事,我便来看看。”李澄明仍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偏他这副清冷样子叫温景容来了气。温景容此刻心里都是气,说出来的话也不似往日平和。“宫里的事应该不关监察使管吧?” 李澄明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宫里头的事情的确不该监察使管,可是德妃娘娘的事情归丞相大人管啊。” 他话说的云淡风轻,落在温景容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温景容赶忙问:“你知道什么?” 按理说李澄明在朝中一向隶属边缘派,他又如何会得到消息?难道是得益于同魏长宁的关系吗?温景容带着疑心,目光紧紧锁着这位澄明公子。 李澄明微微一笑,抬起手指向后面的马车。 “温大人只管上车便知道了。” 见温景容不信,李澄明接着说:“澄明既然敢在宫门外带走温大人,自然不会做出伤害温大人的举动。” 温景明上了马车,车窗都被窗帘挡的死死的。温景明掀开一角,发现马车往郊外行驶。 温景容打量着这位澄明公子,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他。也对,陈国来的狼崽子,再怎么养在魏国也不可能养成听话的狗。 他少年聪慧,看向李澄明的目光已有几分了然。“李澄明,你是哪的人啊。” “见了你便知道了。”李澄明掀开车帘,对温景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丞相大人,请进去吧。” 入目所及不过是最普通的农家茅草屋,温景容推开栅栏,屋内的狗汪汪叫。大抵是在给它的主人报信吧,温景容心想。 黑色劲衣的男子站在窗前,温景容惊愕,他喊道:“长信王世子?” 魏曜转过身来,他脸上不再是顽劣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让人读懂的深邃。 “温丞相,幸会。” 李澄明提了一壶茶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被绑着的少女。 温景容一眼就认出来她们身上穿的是宫里的宫女服,魏曜用下巴点了点这两个被塞住嘴巴的婢女说道:“延禧宫里逃出来的两位,本世子抓住了。” 人见过了,温景容倒也不是那么急了。他冷静下来,开始复盘这一切。他端上云淡风轻的笑容,拿起茶杯,细细品尝了一番赞叹“澄明公子的茶还是这么好。” 他并没有急着提温贵妃的事情,反而先说起了李澄明。 “人人称赞的高风亮节的澄明公子,长公主身边的宠臣,原来竟是长信王的党羽。” 温景容掩面轻笑一声。“传闻果真不可信。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否知道澄明公子的真实面目呢?” 李澄明如画的面庞并未出现温景容想象中的裂痕,他伸出手又为温景容添了一杯新茶。 “长公主怕也想不到温丞相会有异心。” 温景容摩挲着茶杯,脸色晦暗不明。“温家世代忠心于魏国皇帝。” “好一个魏国皇帝!”魏曜鼓起掌来,他靠近温景容,嘴角勾着笑。“丞相大人既然上了我的马车,这心恐怕早已不纯了吧?” “丞相大人先不要定了主意,不妨先听听这两个宫女怎么说。” 魏曜取下这两个宫女嘴里的布条,警告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两位宫女受了刑罚,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婢哪里有胆子带长信王去延禧宫,是上头那位吩咐,奴婢才不得不做。” “上头那位是谁?”魏曜踹了她一脚,这宫女吃痛立刻便喊了出来。“是陛下!奴婢要是不照做,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这宫女喊完这句话,便被魏曜用一小刀刺入胸膛。魏曜抽出刀,刀尖上的血迹正在往下滴。随着他的一步步移动,地上也留了一串串血印。 余下的一名宫女疯狂向门外爬去,她张大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顷刻被夺了命。 那刀就插在她的胸膛上,魏曜嫌弃的将手上的血迹抹在这宫女的衣服上,回首却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 “敢污蔑当今天子,我先替陛下处置了她。” 温景容手指点着桌面,桌上的茶已经凉掉,李澄明站起来将他杯中茶倒入地上。 “温大人,旧茶凉了,该换新茶了。” 李澄明又要添茶,温景容却顺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睁大眼睛,泛着狠意。 “李澄明,我视你为知己。” 李澄明拿开他的手,从容的为他倒满茶。 “不为刀俎,便是鱼肉。令妹不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温景容大笑两声,他失望的看着李澄明,一挥衣袖。 “既如此,我也不必守着忠君爱国的信条了。” 他心里明白,今日他若是不给一个满意答案,怕是不能轻易出了这间屋子。 温景容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马车在官道上慢慢走着,耳畔时不时传来马蹄声。李澄明掀开窗帘,见周围无人暗中跟随,便放下了帘子。 “李澄明,你这是什么意思?”温景容冷着眸子看向他,“宫门外在我手心里递纸条让我跟着来的人可是你。” “既然是长信王一党,和我交好做什么?如今将我也拉入这火坑。” “你知魏曜为何立刻杀了那两位宫女?”李澄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问他这个问题。 温景容没有好脸色,背对着他闷声说:“自然是杀人灭口。” “所以你不信令妹是被陛下所杀。” “据我所知,如今长信王府掌权的并非长信王而是这位世子殿下。今日我领你见了,这位世子殿下的狼子野心可谓是昭然若揭。” 李澄明端坐在马车里,仔细分析。“其一长信王世子并不在宫里,是如何快速抓到两位宫女?其二,那两位宫女身上并无大的伤痕,可见没有遭遇严刑拷打。请问这位世子殿下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宫女们乖乖开口” “你的意思是这两位宫女极有可能是这世子的人”温景容一点就通,他也想起了长信王府如今的情形。 “你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李澄明作揖,起身一拜。“我与大人私交甚好,然而政事上从无往来。澄明怕唐突了大人,显得有所图谋。” 温景容扶起他,他因诗词和李澄明相识,也知晓他为人光明磊落。今日看他入了长信王帷帐,不免关切的问他,“澄明因何入了长信王世子帐下?” 李澄明几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面上染了些愁容,只对温景容说:“澄明在魏国不过一质子,世子找上了我,我哪里有拒绝的法子。” “近日京城恐生变,还请丞相大人多多留意。” 温景容如今是全心信了他,当下便道:“澄明日后若有事情,只管来温府寻我便是。” “既在魏国,投靠长信王终归是谋逆之举。”温景容定定地看着李澄明,神色真挚,“不如卧薪尝胆,若真找出些东西,他日封王拜爵也是有可能的。” “澄明心中明白。”他对温景容遥遥一拜,“今日贸然将丞相大人牵扯其中,是我唐突了。” 只是温景容若不入局,他就很难从魏曜那儿脱身了。 将温景容送回府,坐在马车边上的车夫突然笑出声来。 那车夫撕去嘴角的胡子,对着里头坐着的李澄明调笑道:“主子戏演的可真不错,连我都要被这样一位身份卑微却志强不屈的质子感动了,” “霍廉,你是想回陈国同胡家小姐成亲了吗?” 霍廉缩回脑袋,闭口不语。若不是为了躲避那胡家小姐,他堂堂霍小将军,哪里会来当马车夫! 霍廉停下车,扔下车绳便和李澄明一块进了内府。李澄明转动书房的一个小按钮,一间别有洞天的密室便显露出来。 霍廉等密室大门完全合上,这才敢和李澄明禀告近日的事情。 “陈国那位......近些日子怕是要不行了。”霍廉顿了顿继续道:“依照您的吩咐,用药吊着呢。” “再吊几个月,等魏国这儿乱起来,咱们也就可以趁乱回去了。”李澄明淡淡开口,他问霍廉“养在城外的兵马怎么样了,粮草可还够用?” “都城外驻扎的兵不多倒也够用,依您的话,我掌管的昌平军已经全都换成我们的人了。” 霍廉大致盘算了一下,他们如今有了大约十万的兵力。只是在陈国都城附近的至少有二十万兵力,霍廉不免担心的问:“只有十万怕是不能成事。” “长公主手里还有不少兵,听说她对你有意,不如你将自己许了她?” 李澄明收了淡漠神情,神色蓦然凝重。“我不想欺她。” 纵然不想,却也是欺她骗她多次。 李澄明心里无奈,他抚摸着腰间玉佩,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 霍廉还没定睛细看,李澄明又恢复那副淡漠样子。 “不用硬抗,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李澄明!李澄明!” “长公主殿下,您别找了,大人他不在这儿。” 家仆慌慌张张的声音传入内室,霍廉变了脸色,握住腰间的佩刀。 李澄明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霍廉立刻收了刀。 他鲜少看见李澄明这副表情,简直太可怕了。 李澄明迅速推开门,他掩饰好一切,魏长宁便推门而入。 “李澄明,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魏长宁指着家仆斥道:“还骗我说你家主子不在这儿,站在这里的是鬼吗!” “阿宁,怎么了?”李澄明握住她的手,面色沉静。 魏长宁摆摆手,大大咧咧进了里头找位置坐了下去。 “你这有吃的没,我一天没吃饭了。” 监察府不比皇宫,小厨房里不是时时刻刻备着菜肴的。下人们怕她怪罪,赶忙先拿了瓜果给她垫着。 第24章 微服 “李澄明,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他们那么怕我干什么?”魏长宁拿了瓜果啃着,进来的丫头头也不敢抬,放了东西就飞快的溜走。 她吃的像仓鼠一样,手也不停一股脑的往嘴巴里塞。这些都是冰镇的瓜果,李澄明怕她吃多了伤了胃,便将果碟抽了抽。 魏长宁护食,猛地将果碟抱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抢我吃的干什么?” 李澄明哑然失笑,“我只是怕你等会吃不下其他东西。” “刚刚叫人给你做了鸡髓笋、胭脂鹅脯和一道藕粉桂花糖糕。” 光是听到这些美食魏长宁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现在再看这些平平无奇的瓜果便索然无味。 她放下果盘四处张望着,算了,还是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你可知我这次出宫是为什么?” “我查到了长信王和温德妃一事是谁指示。”魏长宁凑近了小声说:“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是魏曜,就是那个长信王世子。” 下人们敲门来上菜,魏长宁立马将歪到李澄明一侧的身子摆直。 魏长宁将筷子伸向最感兴趣的鸡髓笋,绵密的乌鸡腿肉和竹笋的清香巧妙融合。她眯了眼睛,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 “你家厨子真不错。” “这道鸡髓笋是用剔了骨的乌鸡腿做成,其中十二根竹笋是文山玉指竹笋所制。” “那还挺贵啊。”魏长宁又吃了两根,一边吃她一边说:“李澄明,你还挺有钱啊。” “臣养长公主殿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咳咳,被李澄明一打岔魏长宁险些忘记刚刚要说的话,她一脸正色的问李澄明,“你不惊讶吗?” 转场太快李澄明没反应过来。他嗯了一声,复想起来内容。李澄明替魏长宁装了汤,不咸不淡说:“意料之中。” 嗯???魏长宁又惊讶了,她觉得现在在李澄明面前的自己像个傻瓜。长公主的威严都没有了! 魏长宁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扔下汤勺,哼了一声。“不吃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我府中的厨子还会做玉带虾仁、红扒鱼翅、豆瓣鲫鱼......不会让长公主没有新鲜感的。” 她明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此新鲜非彼新鲜,果然她和李澄明有代沟了!魏长宁袖子一挥大步踏出房门。 “你去哪儿?” “微服私访!” 正值晌午,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沿边小贩叫卖着,玲珑满目的商品叫人目不暇接。魏长宁看花了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好不快活。 “李澄明,我出门你跟着干什么?” 李澄明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听得此言含着笑看她。“怎么?殿下可以微服私访,臣就不可以?” “得得得,我不与你计较,你把钱付一下。”魏长宁拿了一盒胭脂水粉,手指蘸了些闻一闻。 粉质粗糙,味道难闻。 李澄明顺手买了一顶帷帽,他轻轻戴在魏长宁头上,魏长宁却一把掀开白色纱帘。 “今儿我还要靠这张脸办事呢。” 他就知道魏长宁出门必定有事发生。 只见魏长宁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家脂粉铺子前。她进去阵架可不小,一上来就踢翻人家一个柜子。李澄明由着她,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自觉地站在店铺一侧。 只见魏长宁将刚刚买的胭脂扔在地上,用脚尖点着它。“掌柜的,这个是不是你们家卖的胭脂。” 掌柜的蹲下身拾起那胭脂,还未打开光是看外壳,掌柜的便知道这不是他家所制。掌柜的笑了笑,将那胭脂双手奉上。 “贵人莫不是记错了,小人店里没有这样的式样。” 魏长宁撩开白纱,露出冷峻的一双眉眼。她指着自己的脸又问了掌柜一遍。“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了,我堂堂长公主还能诓骗你不成?” “哎呦,哎呦,长公主殿下饶命啊。”掌柜的细细打量了一下。先前隔着面纱瞧不仔细,只以为是寻常贵女。如今见了面容,顿时被吓个不停。 这通身的气度和眉眼间的英气,也只有那位“活阎王”能有了。 “那我再问一遍,这脂粉是还是不是你家的?”魏长宁一只腿放在板凳上,一只手撑在上面。她撑着脑袋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等着掌柜的回话。 “是小人铺子里的,是小人铺子里的。”掌柜的被吓到了,忙不迭的磕头。 正说完京兆尹的人也赶来了,掌柜见了京兆尹彷佛见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魏长宁挑挑眉,京兆尹擦了擦额间的汗,推开了掌柜,点着头哈着腰走到魏长宁身边去。“长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前些日子买了他家的胭脂用了脸疼。”魏长宁摸着自己光滑脸庞,她放下腿,款款走向门外,回头给京兆尹轻飘飘留下一句。 “查封吧。” 接下来魏长宁又如法炮制轰炸了好几家不同的商铺。她做事干脆利落,闹完了事余下的都交给京兆尹收拾。 “长宁姐姐!”孟阿绥自街头跑来,她身后跟了许多家仆,看样子是在视察店铺。 孟阿绥脸色挂着甜甜的笑容,她抱着魏长宁的胳膊,一来二去直接把李澄明的位置挤掉了。李澄明无奈,又换了另一边跟着。 孟阿绥笑嘻嘻的说:“我在街头便听见长公主的威名了,听说长公主端了好些铺子。” 魏长宁摆摆手,故作谦虚。孟阿绥这小丫头却疑惑地问道:“是谁惹了姐姐不高兴?” 魏长宁摊摊手,瘪瘪嘴说:“没人惹我,他们倒霉罢了。” 魏长宁往后看见家仆手里拿的一沓子账本,她拎起来看了看,随意地问了些问题。 孟阿绥倒是出乎意料的答出来了,她吐了吐舌头,答道:“都是我娘平日里逼我学。我若是不学这个,就得去学女工。” “阿绥,我问你几个问题啊。”魏长宁翻了翻孟家的商铺,孟家几个商铺都在极好的位子,每月的销售也还不错,不过和行业领先的水准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刚刚我端的那些铺子的销售额有你们孟家的好吗?” 孟阿绥思索了一番,她瞪圆了乌黑眼瞳,伸出手来比划着。“长宁姐姐端了好几个京城最赚钱的铺子。就拿那个宝庆银楼来说,那可是京城最时髦的银楼,多少贵女的嫁妆都是在那打的。不说销量,就是定价都比孟府的银楼高上好几倍。” 那就对了。魏长宁轻蔑一笑,长公主眼皮底下还敢耍花招,这下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魏长宁心情愉悦,她拍了拍孟阿绥的肩膀,笑着对她说:“走着,姐姐带你去吃馄饨。” 跃跃欲试的孟阿绥看见魏长宁身后跟着的李澄明毅然决然地咽下了自己的口水,她大义凌然的背过身然后摆摆手。 “不用了长宁姐姐,你去吃吧,我还不......饿。” 夕阳西下,魏长宁大闹了一下午通体舒畅。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踢着石子。 “李澄明,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今天下午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 切,没劲!魏长宁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走着。她走的不成形,实在没有官家小姐的样子。李澄明看着她,不自觉又回到了下午她砸店铺的时候。 阳光打在她脸色,少女明媚而生动。那一刻,李澄明真的为她而动情。 霞光染红了天际,余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魏长宁蹦蹦跳跳捉着李澄明的影子,李澄明走在前面突然回头。 他们二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李澄明,你的影子在亲我的影子欸。” 李澄明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馄饨摊。“你要吃的馄饨。” 魏长宁拨了拨飘下来的头发,她撑着脑袋,狐狸一般的眼睛盛满了细碎的光。“李澄明,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来了,热气伴随着夏季的酷热将人熏的晕晕的。李澄明的耳尖一直是红的,魏长宁觉得自己的脸也一直发烫。 夏天可真不好啊,总让人心神不定的。 魏长宁嘴里含着小馄饨,两腮被塞得鼓鼓的,唇上站着亮晶晶的水珠。李澄明盯着她饱满水润的嘴唇,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魏长宁拿勺子盛了一个小馄饨塞到他嘴里,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 “大庭广众之下麻烦你偷看本殿下的目光收敛一下好吗?” 李澄明神色楞怔,他食不知味的咽下这个馄饨。这个勺子......是魏长宁用的。李澄明舔了舔嘴唇,突然拍了拍自己脸,为自己的龌龊心思感到难堪。 “你有毛病?”怎么有人吃着吃着还打起自己脸了?魏长宁暗自发笑,李澄明这耳朵尖都红着石榴了,还真当她看不见啊。 魏长宁正吃着,冷不丁碗里飘来一张白纸。她拿勺子捞了出来,睁大眼睛仔细研究。 “是纸钱。” “今天是温贵妃出殡的日子,送棺材的队伍要经过这条街。” 那岂不是又要看见温家一干人?魏长宁顿时没了吃饭胃口,她拉着李澄明准备走。 但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在下个路口和温又安相遇的魏长宁摆出得体的假笑打了一个招呼。 温又安的眼睛都要粘在李澄明身上了! 第25章 暗杀 “阿宁,我日日侍奉你”…… 温又安今日穿白衣,戴素花,泪眼朦胧,有弱柳之姿。一见到李澄明她的泪水便止不住的落。 “澄明公子,我姐姐她......” 李澄明向后退了一步,递给温又安一张帕子。“温小姐,请节哀。” 温又安收到李澄明的帕子有些惊喜,赶忙叠好放到随身的包里头。她又注意到站在李澄明身边的魏长宁,目光顷刻间就变了。 “长公主出现在我姐姐的棺木前不害怕吗?” “我为何要害怕?”魏长宁被问的莫名其妙,她不自主的去看了一眼温又菱的棺木,除了黑漆漆的阴森了点,并无其他感觉。 温又安眼睛里充满了憎恶,她尖着嗓子厉声责问:“当初长公主也在现场,为何不保住我姐姐?” 呵!温又菱自己突然自尽,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皇家没有治温又菱御前失仪之罪便罢了,这温又反而来问她的罪了。 还有这样的强词夺理 魏长宁冷笑一声。温又安失去了姐姐,一时伤心难以自已,她懒得同她计较。 谁知这温又安不依不饶非要缠出个说法来,魏长宁被扰得烦了,刚要收拾她,便看见温景容从前头急匆匆赶来。 “又安!不要闹了。” 温景容叫她身边的丫鬟将她拉到后面,自个对魏长宁作了个礼,他有些抱歉地解释道:“又安小孩子心性,殿下不必和她计较。” 此番温家毕竟折损了一位姑娘,魏长宁也知道温氏是平白受了屈辱。细细算来,他们魏家对温家还真是有点亏欠。 事情到底不能做的太绝,毕竟温家也算是老臣。魏长宁清咳一声,说了些宽慰这位温大人的体面话,便主动告辞离去了。 夜间的蝉儿开始出来叫唤,远远的魏长宁便听见前头许许多多的嘈杂声。她走进去看,原来是京兆尹夫人在宽慰百姓。 “长公主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仗着陛下的宠爱为非作歹惯了。” 夜间贪凉,三三两两的妇人聚在一块摆了个麻将小摊子,一边打着牌一边对白日里的事情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位长公主可真了不得,抓着宋大人不放就算了,宫里头还养了个什么监察使。” 略有些门道的妇人那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她将头凑近麻将桌中央,一副要说天大秘密的样子。“长公主握着权,上头哪位能忍?要我看啊,这长公主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麻将桌上的人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出来,有的人竟开始口出狂言。“那等这位长公主失势,我还可以叫我大儿子娶了她,也算是沾上一点皇亲国戚的边了。” 京兆尹夫人虽不甚了解宫里的事情,也知道长公主绝非她们口中如此不堪。 她心里头不屑,暗骂他们一群平民百姓不通国事。就算长公主衰微,也轮不到她们肖像!京兆尹夫人指挥人贴好封条,又安慰了几句店主夫人。 “店铺查封并非长公主闹事,而是他们账务有问题,有偷税之嫌。” 京兆尹夫人已经发话,余下的妇人们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撇撇嘴,继续低头打麻将了。 “敢问诸位谁可曾见过长公主?” 妇人从麻将桌上抬起头,见李澄明风度翩翩,是个俊俏公子,便笑着答道:“长公主皇家盛颜,我这等平民去哪里见?” 李澄明没有笑意,他声音不似往日清淡,有些低沉。“既然未曾见过,怎么空口白牙凭空污蔑?” 李澄明长身挺立,一只手背在后面,声音冷冽,面容冷漠。 “污蔑皇室,可是要下狱的。” 那妇人推了牌,嘴里嚷嚷着,“不玩了,不玩了,今儿真是晦气。” 面前的公子华贵无双,她一坊间平民此刻突然有些后怕,便悻悻然推了牌跑回家去。 李澄明自然不会和她一个乡间妇女计较,今日一番说辞,不过是刚刚听了气不过。 魏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点了点李澄明的肩膀,带着心知肚明的笑问:“澄明公子今儿怎么给我一个臭名昭著的长公主说话呐。” 李澄明握住她的手指牢牢放在胸前,他神色认真,说出来的话也有分量。 “殿下从来都不是臭名昭著,微臣听不得别人污蔑您。” 李澄明什么时候这么甜了?魏长宁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少女的红霞爬上她的脸颊。 她的视线四处的飘着,不经意间便飘到李澄明腰间挂着的玉佩。她拿起来看,这不就是他还在关雎宫里她送给他的吗? “这东西你还留着啊?” “殿下送给微臣的每一样东西臣都留着。” 玉佩突然落地,李澄明搂着魏长宁的腰肢躲到一旁。林荫小道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蒙面的刺客来! 那些刺客着黑衣,只露了一双眼睛,手上拿了□□刀剑,面露狠色。 魏长宁自觉这些人定然是冲着她来的,毕竟她在宫里头为非作歹这么些年,得罪的朝臣一大片,暗杀这种事情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麻烦的是今日并未多带暗卫,原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应该不会大胆至此。 魏长宁抽出随手携带的匕首,她在手上熟练的转了个圈,又活动活动身体。 她推了推李澄明,让他往旁边靠一点。“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你到旁边躲着,顺便去官府要点兵来。” 她估计李澄明一介书生应该不会武,与其两个人都折损在这里,不如让他快些去附近的京兆尹寻人来帮忙。 李澄明护在她身前,他云淡风轻未变,素手指着那明晃晃的刀尖,轻笑一声。 “怕是冲着我来的,刀尖都指着我呢。” “你一个文官还能得罪人?” 话音刚落,那群人已经冲了上来。李澄明这些年没练武,专攻诗词歌赋,这是京城里都知道的。这些刺客大约也没将这位名誉天下的澄明公子放在眼里,零星几个人拿着刀就往李澄明那儿杀去。 李澄明背着手,魏长宁只见他衣袂翩翩,再转首那几个人已经倒地。魏长宁也不手软,手起刀落,无形间便取了几人性命。 “李澄明,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武功?” 李澄明熟练地扒掉这些人的面纱,他故意避重就轻,只含糊不清地说:“臣武试也是第一。” 他一手拉着魏长宁,一手揭开这些人的面纱。 “你觉不觉得这些人有点眼熟?” “吴家镇的人?”魏长宁撕开他们的衣领,果然胸口处都刻着吴家的刺青。她一把摔掉匕首,怒火中烧。 “温太妃未免欺人太甚。” 她凉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站起了身。 “先前杀了魏子明,如今还要杀你。我瞧着这位太妃是非不要我过安生日子了。” 魏长宁吹了个哨音,哨音刚落,树上便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小宁儿唤我何事啊?” 魏长宁拔下头上一根金簪,夹于两掌之间向树上掷去。那金簪陷入树干里足有一寸之深,楚赢拔下这簪子,笑意不减。 “谁惹了咱们姑奶奶啊,你楚赢哥哥去给你报仇啊。” 楚赢跳下树来,他长得一双潋滟桃花眼,人也轻佻,素日是极喜欢挑逗小姑娘的。 “朱仙城那有个吴家镇,你带人一锅端了,就说是长公主下的命令。” 楚赢心下了然,烟波流转。“长公主这是要和温太妃对上了啊。” 提到温太妃,魏长宁心情就不好。她作势要伸出手,楚赢跑的却十分快。 魏长宁哼了一声,甩甩手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楚赢。”李澄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抿了抿唇,道:“可是常年流连于青楼妓馆的楚赢?” “喜欢逗弄小姑娘,银子钞票大把大把的往青楼里头扔的可不就是他。” 魏长宁对这个楚赢是真的无语啊,他爱给青楼花钱她无所谓。但是能不能请他不要把从她这儿赚到的钱花到她的对家醉香楼去。 魏长宁嗤笑一笑,看着楚赢走远了她才说:“人长得风流多情,心眼却是一个比一个坏。” 魏长宁和李澄明在原地等待多时,巡查的小兵才慌慌忙忙将京兆尹带来。可怜这京兆尹白日里跟在她后面刚处理完店铺的事宜,晚间还要马不停蹄的替她来收拾烂摊子。 魏长宁摊摊手,一脸无辜。“京兆尹大人,又要麻烦您了。” 京兆尹擦了擦额角的汗,他对着魏长宁和李澄明拜了拜。“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和监察使大人。” 李澄明回礼,“大人不必客气,澄明不过是个小官。” “澄明公子的才气哪里能用官职来衡量,下官钦佩您,是因为您两袖清风压根不会为强权所屈。”京兆尹看了一眼魏长宁,将李澄明拉到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话本来。 “茶楼刚出的评书,澄明公子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老夫也是深感同情啊。” 见魏长宁探头探脑往这处看,京兆尹大人站直身子一脸正色的将话本塞入李澄明袖子里。 然后他转过身,扬着笑脸,请魏长宁上车。“长公主殿下,下官派人送您回长公主府。” 马车摇摇晃晃的,踩在木板上清晰可听的嘎吱声在夜晚里头十分清楚。魏长宁伸长双臂,不由感叹。 “这马车也太差了吧,坐的人腰酸背痛的。” 李澄明袖子里藏了那话本,有些无措,他没有多言,抬眼间却看见魏长宁一双眉目含着揶揄的笑意盯着他。 “李澄明,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纵然知道魏长宁只是无意一说,李澄明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起来。他不敢轻易吐出“没有”二字,的确,他对她,从来都不是完全坦诚。 李澄明心中有愧,向来无波澜的面庞出现了无措。 魏长宁还在盯着他。 李澄明伸出手,将衣袖里的话本递给她。“京兆尹刚刚给我的。” 魏长宁眼尖一把夺了去,书上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长公主和当朝才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魏长宁一脸好奇的打开这话本,居然有朝一日她魏长宁也能被人写进书里头去? 魏长宁清了一下嗓子,存了捉弄这位澄明公子的心思,字正腔圆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却说这长公主姿色无双,只是做人嘛,横行霸道,在京城一向是为非作歹。一日,这长公主乘着七星金銮轿,于城门口恍然见了咱们的澄明公子。这一眼可谓是惊为天人,一见误了终身啊。大家都知道澄明公子那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可他再如何高尚,于魏国也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罢了。可怜这长公主强抢了澄明公子入宫,对他可是百般侮辱,可悲可叹呐!” 搞半天我是京城恶霸?魏长宁把书扔到李澄明怀里,气呼呼的双手环抱。 “本殿下就是这样的人?这破书不就把恶霸强抢民女的情节改了一下吗” 李澄明眉眼裹了笑,他往后翻了两页,大致看了看又讲给她听。“后面写了长公主最终深爱这位澄明公子,对他百般求和。” “我?”魏长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澄明。 她又伸手拿过话本来看,那书上写道:“长公主爱慕澄明公子可谓是茶饭不思。不仅每日送来精美膳食,更是日日倒茶研磨,侍奉身边。真真是丢了一国公主的风度。” “我给你倒茶端水,日日侍奉?” “李澄明,你做梦吧。” 李澄明揽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抽出手里的书。他的唇在她的脖颈处流连,呼出的气息如羽毛轻轻挠着魏长宁的心间。 “阿宁,我日日侍奉你。” “如果梦可以这么美好,那就让它永远做下去吧。” 第26章 梦醒 “魏子明,原来是你啊。”…… 夜深入梦,马蹄轻扬。宫里烛光点点,映的荷塘碧色连连。微风拂过绿波,荡漾着无边的水岸。魏长宁一路纵马来到皇宫,行至宫门,她将枣红小马交给侍从,只身前来。 宫人见她一身冷冽,不敢多加言语,妥善安置好她的马儿便匆匆退下。魏长宁沿着湖边闲逛,她蹲下身来轻轻拨了拨湖边你绿萍,思绪有些杂乱。 “长公主殿下。” 魏长宁收了手,李柯然见状拿了帕子递给她,魏长宁擦了手上的水,对她道:“公主怎么深夜出来?'''' 李柯然站在湖边,她盛装打扮,微风拂过,只听得珠钗叮当作响。她抬手摸了摸珠钗,只有冰冷的金饰才能真切的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李柯然蹲下身,情不自禁地拨了拨水,她赞叹道:“魏国果然山清水秀,我在陈国还从未见过这般清澈的湖水。” 陈国地处边关,少水但不至于缺水。位于繁荣中心的陈国皇宫更不可能连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都没有,魏长宁心中怀疑,却听李柯然又说:“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陈国......是有许多公主的。” 她自嘲一笑,感受着晶莹水珠自指尖缓缓落下,仿佛她的生命如细沙般悄然流逝。 “我们这些‘公主’都是住在皇宫西北角的一处黑屋子里,至少未及笄前都是。” “我运气好,长了一副好面容,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然后又去了另一个屋子,那个屋子亮堂堂,金碧辉煌的,只是每日要学很多规矩。在魏国这些日子,倒也很好,不再有人掌控我,渐渐的也能有自己的生活了。” “既然有了好生活,便安心活下去吧。”魏长宁见她神情哀戚,心下动容,便安慰了几句。 李柯然从手腕间褪下一个深绿色的镯子,颜色有些浑浊,实在算不上佳品。李柯然笑了笑,将镯子放在她手里。“今日不知为何和殿下说了这么多,殿下勿恼。这是亡母的遗物,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权当给殿下的见面礼了。” 魏长宁推拒着,“既是遗物,公主不如好好保存。” 李柯然强行塞到她手中,便自顾自离开。 “我这样的人,命本就不在自己手里。” 魏长宁攥着镯子,眼神晦暗不明。今日与这李柯然相遇,总觉得她和当初宴会上所见有些不一样了。陈国打着和亲名义培养众多公主,不过只是当朝统治者耽于享乐的保护罩罢了。 当战争来临那一刻起,和亲公主不过就是历史最无辜的牺牲者罢了。 见了李柯然心里头反而更乱了,魏长宁长叹一声。寂静无边的黑夜,她这叹息声显得更加无奈。她又蹲下身来,随意地拨着水, 成双的鲤鱼在她指尖打着转儿,魏长宁拿出手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彷佛要将无边思绪一并甩了去。 事情总该有个解决。 宫里头的人都认得这位长公主,见了她行了礼便匆匆退下。魏长宁一个人轻车熟路地往温太妃寝殿里走,温太妃常年礼佛,宫殿里伺候的人并不多。 这个时候大约是在佛堂吧。 魏长宁不想惊动满宫里的人,便偷偷走了小路去了佛堂的后门。佛堂是个极为清净的地方,檀香清幽,耳畔回荡着蝉鸣与鸟鸣,最为静心。 这样干净的地方温太妃却用它做了肮脏的事情。宫殿各处都有眼线密布,唯有此处佛堂,至始至终都只有温太妃一人。 魏长宁想亲眼看见温太妃是如何对她的意中人下了毒杀的命令,又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接受她在吴家镇给予她的礼物。 木鱼声截然而止,沉重的青铜器咣当一声掉在地下。魏长宁听见守在外头的宫女问道:“太妃娘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虽无法看见,却也听见温太妃万分恐惧的声音。“无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不过只是端了温家的暗卫罢了,为何这么恐惧?魏长宁摇摇头,她的母亲既然如此胆怯,又为何要执意杀死魏子明和李澄明呢? 黄色的帷帐被拉开,温太妃按着胸口无力的伏在案台上。供奉的香火被她掐断,她一双玉手紧紧握住帷帘,眼睛里是见鬼的恐惧。 “你怎么,怎么还活着?”温太妃向后退去,双腿无力的向后蹬。 魏长宁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她一眼便可以认出,湖蓝色的绸缎长袍,是他往日常穿的。 这是多少次魂牵梦萦出现于她睡梦之中的背影。 魏长宁紧紧扒着墙,手上的痛感无法压抑住此刻内心的复杂感觉。 泪眼瞳瞳,烛影曳曳,湖蓝色的影子倒映在墙上,随着竹影晃动,悄然拨动心弦。 “太妃娘娘杀我一次还不够,还要杀我第二次?”李澄明从袖口中取出匕首,拔出刀刃,放在温太妃面前。 温太妃早已花容失色,她有些呆愣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去抚李澄明的脸。“魏子明,你究竟是人是鬼?” 李澄明轻笑一声,他别过脸躲住了温太妃的手。 烛光打在他脸上,温太妃这才真真切切看清楚。她慌忙夺下那匕首,指着李澄明喊道:“不。你不是魏子明!” 温太妃长呼一口气,渐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扯出一抹笑,一边指着李澄明,一边用防备的眼神看着他。“李国皇子,你深夜来本宫的寝殿有何企图?” 熟悉的背影转过来,李澄明的脸赫然入目!再细细瞧着,又渐渐变成了魏子明的脸。 魏长宁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她瘫坐在草地上,缓缓地又扒着窗户边爬起来。她双目紧紧盯着屋内,像是要看穿一个洞似的。 她此刻是真的想将李澄明看穿了去,看看他清冷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居心?看看他变化容颜下是否真心如一?也看看他百般隐藏下是否有难言苦楚? 李澄明笑出了声,他伸出手,轻轻抽走温太妃手里的匕首,将那血迹擦拭干净。 “至始至终澄明所求的不过都是您的女儿罢了。” “你妄想!陈国无家可归的可怜质子,你也配迎娶我的女儿”温太妃红了眼睛,她有些歇斯底里。 “你就是魏子明对不对!若不是陈国贵妃以死托付,我怎么会把你这个孽种带入皇宫,让你和我的儿子女儿享有同样待遇。” “我本心只是想让你饱读皇家诗书,日后封官进爵,也给子渊做个谋臣。”温太妃眼睛里盛满了恨意,她咬牙切齿的瞪着李澄明。 “可谁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卑贱之身竟敢对我的女儿生出那般龌龊心思” “魏子明不配,李澄明可配?”李澄明如画的面庞蓦然涌出些温柔神色,他抚摸着腰间玉佩,低下头询问温太妃 “亦或者陈国的皇帝可配迎娶长公主殿下?” “陈国边远苦寒,我的女儿怎么能受这样的苦?”温太妃冷笑出声,她对着李澄明怒目而视。“我只是没想到魏子明这个人原就是假的。” “你和你母亲一个样子,都是惯会使手段的。”温太妃嗤一声,她突然想起来李澄明的母亲是那位疯疯癫癫的贵妃。 于是她带着狠毒的嘲讽告诉他,“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疯掉吗?因为她抢了我的爱人,如今她的儿子又来抢我的女儿。” “她心中有愧哈哈哈哈。”温太妃不顾礼仪的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她笑的凄婉又绝望,看向李澄明的眼睛里又满是憎恶。 “当年,是你的母亲跪在这大殿之上,恳求我将你收了去。” “我只当养只狗玩玩,谁知你竟生了尖牙。” “我只恨当初没有早些看透你,将你这爪牙通通拔下!” 温太妃幽幽笑出了声,她阴沉的眸子看向李澄明,勾起一抹嘲讽笑意。“若是长宁知道了。” 李澄明轻笑一声,他玉面丝毫不见慌张,只是轻轻说:“阿宁不会知道。” “明日太妃娘娘宫殿里的人都会换一批。若是太妃娘娘想要陛下无恙,想要整个朝堂无恙,就乖乖闭上自己的嘴。” 温太妃爬起来,擦去眼角的泪痕,抚平褶皱的衣裙,遥遥看向窗外。 “恐怕要让皇子殿下失望了。” 李澄明循着温太妃的目光看向窗外。四目相对,唯余失望。 魏长宁一双眼睛紧紧锁着他。骄傲肆意的长公主再也不能轻佻地挑起眉毛,抬眼斥问他。魏长宁以为此时此刻她心中应该是滔天怒火,怒火之后又应是无尽喜悦。 可是她都没有。如今魏子明的生,只是给她狠狠一巴掌。曾经敬爱如同兄长的玩伴换了容颜,改了声音,以另一种姿态重新融入她的世界。 李澄明,他用相同的方法,无微不至的侵入她的世界,再攻城夺略地拿走她全部感情。不论是兄长的孺慕,还是少女的钦慕,他都肆意将她魏长宁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边的失望与难言一同复杂的涌入心头。她一时无语,只愣愣的看着他。 她张开朱唇,于无边寂静中缓缓吐出那个名字。 “魏子明。” 李澄明清冷如玉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想要伸手抓住,却发现他和魏长宁之间隔了好远。 他多希望此时此刻魏长宁只是个幻影。 “阿宁......” 第27章 断情 “阿宁,都是我错了” “你别这么叫我。”魏长宁捂住耳朵,她双目绝望而决然。 魏长宁冲进去,她仔仔细细真真切切盯着李澄明,她要将这个披这许多张皮的人明明白白的看清楚。 魏长宁一步一步逼近李澄明,她抢了他手里的匕首。一只手攀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手却拿着匕首慢慢抵向他喉间。 李澄明不敢多言,他任由她动作,右手拥着她,左手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李澄明一如既往的用他那清润的嗓音抚平魏长宁内心的焦躁不安。 “阿宁,没事的。” 没事?他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魏长宁愤恨的看了他一眼。李澄明声音温润如山间清润,可此刻入她耳朵不过是搅乱人心的魔音。 他就是用这样清润的声音一次一次骗她! 骗她将他认作值得信赖的兄长,骗她将他视作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魏长宁将唇点在他的唇上,冰凉的眼泪落在唇间,咸味在唇间悠悠回荡。 唇齿交织着,魏长宁用情人间的呢喃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所受之痛,必定要让你也受一次。” 唇齿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魏长宁擦去唇边血迹,痴痴笑出声来。 她以刀尖勾勒李澄明的脸,略下重了些便留了一串串血珠。 魏长宁将那串血珠一一拂去,白皙的指尖由他的下颚划过喉结。 “原来这就是你的脸啊,我还以为又一张皮呢。” 刀尖继续往下,魏长宁低下头,素手轻轻勾出他的腰带。李澄明咽了咽口水,浑身僵硬。 魏长宁见他这副摸样,却是轻轻笑了笑。她一双眼眸柔情似水,好似有着无限情谊。 手里的匕首偏偏一刻不停,在他身下流连。 魏长宁挑起那块玉佩,李澄明伸出手来,魏长宁一把打开他的手。 李澄明软了眼眸,好似在哀求她。“阿宁,都是我错了。” 魏长宁冷哼一声,干脆利落挑断那挂绳。玉佩落在地上,清脆又醒人。 “大梦一场,我魏长宁也该醒来了。” “玉碎不可重合,正如你我不可相谋。” 魏长宁扔了匕首,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从前一味沉溺,如今知道真相,也算迷途知返不是吗? 天下好男儿这么多,又何苦与这李澄明纠缠不休。 她想的明白,离开的也干脆。只是再如何通晓,转身离开,眼泪还是会不争气的留下来。 魏子明的脸和李澄明的脸交织着,渐渐竟合二为一成了一个人。魏长宁一路走过,竟也想通了许多往事。 魏子明本来就不是温润如玉的性子,他打小离家,故而为人孤僻冷漠。只有见了她,才会多说上几句话。 她少年时同他吵架,一气之下说了句“你要是和宋祁一样温柔就好了”。 自那以后,魏子明便性情大变。 她只以为是自己一片真情感化了他,不曾想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做出的幻影罢了。 杏花微雨,她初见李澄明,便对他动了心意。 她还在想名满天下的澄明公子怎么甘愿入了长公主的帐下,原来竟也是个戏法! 可笑她魏长宁看戏多年,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成了戏中人。 “阿宁,你怎么了?”宋祁一把扶住她,将她带到一旁坐下。纵观他所有记忆,还从未见过魏长宁有这样狼狈的样子。 宋祁低声问:“是谁欺负你了?” 他心中是有主意的,他将魏长宁身子摆正,正色问她,“是不是李澄明?” 魏长宁心里一阵抽痛,她若无其事的摆摆手,扯出笑来应付他。“日后不要再提他。” 魏长宁脑袋痛得很,她俯下身子蜷缩在一处,闷声说:“我头疼得厉害,送我回公主府吧。” 清风映柳,明月星辰。月光轻轻照在树下一对人身上,宋祁见她熟睡,慢慢靠近,轻轻抱住她。 朝朝暮暮日思夜想六载,切切实实抱在怀中却又有一种踩在云上的不真切感。 宋祁云雾般的眸子笼着她,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泪珠,又轻轻说:“他既照顾不好你,我便来照顾你就是。” 魏长宁熟睡了自然听不见,这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马车行至宋府,管家早已候在门前。正是夜深人静,管家也知自家主子深夜入宫必然是有要事,因而只身一人等候他的归来。 未等他掀开车帘恭请自家大人下车,便见宋祁踢开帘子,抱着一女子下车。 管家是见过世面的,一眼便认出宋大人怀里抱着的便是当今长公主。 他心中有疑虑,却不敢多言。只推开了门,目送着自家主子将长公主安置妥当。 宋祁行至书房,推门而入。小厮见状连忙奉上清茶,宋祁推开茶对小厮吩咐道:“上一盏浓茶罢。” “大人今晚又准备不睡?”小厮熟练地添了几盏烛灯,又替宋大人摆平书卷。 宋祁一人冷冷清清立于窗前,月影朦胧,衬得他更加孤独了些。 小厮忍不住多了句嘴。“要我说大人也该寻个知心的人了,对烛剪影,添墨作诗,也好有个人相陪。” 宋祁不说话,小厮也不再多说。退下去关了门,略有惋惜的往里头瞧了一眼。 宋大人这么好的人,偏一头栽到长公主那。 宋祁提起笔略略写了几字,再拿到窗边微微吹干。他将字条压实叠好塞入一方信封之中,再徐徐递给管家。 “送去给陛下吧,就说我允了。” 宋祁翻开诗书,上头每句话都在教他忠君爱国。 魏长宁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她说身为魏国人,自当有拳拳报效魏国之心。 她说这话时候意气风发,细微神情宋祁都还历历在目。 宋祁往后翻了几页,突然翻到一张字条。仔细一看,原来是魏长宁做的批注。 她少时喜欢在他这儿看闲书,记得这本诗书还是当时他强逼了她去看的。 她做事向来随意又散漫,可一旦做了,必然是要付出十分的认真。 再不喜欢的书,只要看了,就一定会做出批注。就像人,一旦喜欢上了,就必然要倾其所有。 宋祁轻笑一声,又似乎是在自嘲自己。他扔下了书,起身望月。 今儿怕是看不下书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幼时的时光。那时家族覆灭,他流亡多地。每天晚上冻的睡不着了,就抬头望望月。 月亮看上去可真冷啊。 那夜他得了风寒,家里人嫌他拖累便扔了他。他自此不再看月。 魏长宁就像他人生当中的一束光,又或者是和月亮相对的旭日。 鲜活又有朝气,是她赋予生命更深的含义。 太阳普照万物,又必然拥有承载光芒之重。宋祁私心里是不愿她做那骄阳。 旭日之重又岂是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可以承担的? 说起旭日,宋祁又想起来每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魏长宁总会用手掌挡着他们两个的脸,壮志凌云的说:“我以后会保护你们两个的。” 她就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阳,走到哪儿都会散发光芒。 她责朝臣,斗兵权,勇夺位。他还真没见这小姑娘有什么怕的。 这么骄傲的长公主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家伙哭鼻子。 宋祁捏着那字条紧紧攥到手心里,复而舒展,他面上又是一派清和。 “阿四,派两个人去会会这位澄明公子吧。” 阿四有些不懂,他歪着脑袋问:“怎么会会他?是武力吗?” 宋祁少见的无语,他轻声道:“除了打架,你还会别的吗?” 阿四挠挠头,嘴里嘟囔着,“我自打进了宋府就没打过架,长公主还让我来保护您呢,我看还是她比较需要保护。” “她惯是个惹事的。” 阿四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眨了一下眼睛,带着揶揄的笑意问宋祁。 “我刚刚在前院可看见了,您可是抱着长公主进来的。怎么地,成了?” 宋祁背过身,斥了一声。“不可胡说。” 阿四嗤了一声,小声嘟囔。“宋大人还是不行。” 第28章 避暑 “我不想做你身后卑贱奴仆” 自打那日过后魏长宁便在公主府避不见客。她挖了少时埋在宋府的好几坛桃花酿,还顺带拐了宋府新来的厨子。宋祁见状,赶紧打开大门请她离开。 魏长宁随意的披了一件外裳,脚上未穿鞋袜,就这么踩在地毯上。她伸手去拿冰着的酒,清酒却端来了热粥。 “殿下,大早上喝酒伤胃。” 魏长宁轻笑一声,讪讪收回手。 清酒嗔了她一眼将热粥推到她面前。魏长宁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夏日炎热,她心里头又烦闷。她随意的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白茶拿了一个物件进来。 “殿下......”白茶嗫嚅着,犹犹豫豫地递出手里的东西。“澄明公子给的......” “这种东西拿到长公主面前碍眼做什么?赶紧拿出去扔掉。” 魏长宁漫不经心的伸手接过,这些物件她这几日几乎日日都有。她含笑看着白茶,也不知道李澄明使了什么法子,竟将她身边的丫鬟也打通了。 “拿出去卖了吧。” 白茶被看的有些心慌,得了命令她这才如释重负。她捧着盒子应声退下,却在转角处迎面与豆蔻撞上。 “豆蔻姐姐。” 豆蔻虽是府中一位二等丫鬟,可明眼人都知道她有时候比魏长宁身边的一等丫鬟都要得宠,府里头谁人见了她都要称一句“豆蔻姐姐”。 豆蔻推门进入内室,入眼只见魏长宁散着一头如墨瀑布长发,素白外裳被她随意扔在脚边,白皙的脚腕抵着小几,正低头看着奏章。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魏长宁未曾抬头,只问她这一个问题。 “当年的魏子明的确跳下了悬崖,只不过并未身死,而是改头换面入了刺史府修养。” 魏长宁冷笑一声,她玉指轻轻扣着桌面。 “查清楚当年帮他的人是谁了吗?” “现下不能确定,可能是李国那边的势力。据李国暗线所说,李国境内有一股势力暗中扶持澄明公子继位。” 魏长宁闻言倒是不震惊,她下笔写了一封拜帖交给豆蔻。 “赶明儿给我送去驿站,我也该去看看这位二皇子殿下了。” “怕是这封拜帖不需要送了。”豆蔻从怀里掏出一份请帖来。“陛下拟了今日去避暑山庄。” “怎么消息来的这般迟?”这样的事情按道理也该提前几天通知她,魏长宁接过请帖看了看,的确是魏子渊的笔迹。 豆蔻想了想说:“此番避暑山庄是由段贤妃负责,段温两家不合已久,段贤妃可能是有意为之吧。” 魏长宁嗤笑一声,她伸了个懒腰,唤了清酒进来梳妆。 螺黛勾她眉间风情,妆粉掩她眉下乌青,胭脂点她唇畔笑意。 魏长宁伸手撩开车帘,刚刚坐定便听下面有人喊:“劳烦长公主的马车停一停。” 魏长宁正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拦长公主府的马车,便看见窗帘外宋祁如玉的面容。他徐徐走来,又挂着温和得体的笑意。 “马车坏了,不知道长公主可否载我一程?” “只要宋大人不怕本殿下污了你的清名便上来吧。” 宋祁淡淡一笑,自然的进了她的马车。 马车在宽广官道上平稳的行走着,魏长宁闭着眼休憩,未曾想宋祁却找了话来。 “殿下这马车入则生凉,看来此番还是宋某的马车坏的适宜了。” 魏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嗔怪道:“阿祁,你若是想要,我送你一驾便是了,何苦在这儿酸溜溜的说话。” 魏长宁用脚将冰盒勾的近了些,凉气直扑脸上,舒畅的很。魏长宁一边扑着凉气,一边埋怨道:“烈日正当空叫我赶到山庄去,真不知道子渊是让我去避暑还是去赶暑。” 宋祁拿了帕子放在她脸上,含笑说:“这是冰蚕丝做的帕子,触骨生凉的。” 魏长宁有些不自在,避开了宋祁放在她脸上的手,她把那帕子握在手里又掩饰一般的放在脸上,魏长宁干笑两声说:“有这样的好东西你竟然不早点给我。” “去了那里记得别吃红枣。”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魏长宁没好气的说:“我当然不会吃它,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误食了出了一整日的红肿。” 语毕马车突然停下,魏长宁一时不防向前猛然倾去,宋祁伸出手护着了她。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魏长宁咳了一声,她有些慌乱的推开宋祁的手臂。她一把撩开帘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夫心中惶恐,颤声答道:“是前方岔道进了一辆车,未防撞上,我便擅自做主避让了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避让就避让了呗。魏长宁脑袋缩回车厢,却蓦然被人唤住。 “阿宁。” 魏长宁转头,扬起漫不经心的讥笑。 “原来是澄明公子。” “公子还是叫本殿下一声长公主吧,阿宁这个名字不是谁都能叫得的。”魏长宁冷眼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转过头去。 “不用退让,直接过去。” 车夫放下马绳,马尔扬起蹄子大步往前奔去。旁边一道马车被她的马车一撞,险些倾倒。听着后头的呼喊,魏长宁扬起唇角得意一笑,心里头难得快活了些。 “阿宁......真的准备放弃他了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魏长宁轻巧说了一句,便自顾自躺着休息了。 她是假寐,宋祁看得出来。他不愿拆穿她,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歪着脑袋闭着眼睛休息。 傍晚终于行至这避暑山庄,魏长宁一日未食,早已府中饥肠累累。她同宋祁道别便轻快的往后厨赶去。 如今都在筹备晚上的盛宴,她去拿些吃食不是刚刚好吗? “你怎么在这儿?”魏长宁和谢丞同时开口,她毫不留情的抢走谢丞碗里的鸡腿,还顺手又拿了一个碗。 谢丞不甘示弱又拿了两个鸡腿扔进碗里,他道:“阿缇马上来这儿肯定是要饿肚子的,我得拿些吃的给她。” 魏长宁翻了个白眼,她指着堆成小山似的碗说:“你家阿缇估计吃不了这么多。” “你家阿缇”四个字大大取悦了谢丞,他笑嘻嘻的说:“阿缇吃不了,我替她吃完不就行了。” 京城赫赫有名的谢小魔王居然有一天也会笑嘻嘻的捡着女孩子吃剩的东西吃。魏长宁啧啧赞叹,出于对好友的关怀,她又极为“体贴”的扔了两块老肥肉进去。 "长公主殿下。" 谢丞放下了碗,伸出手挡在魏长宁身前。 “李澄明,你又想干什么啊?” 京城中的风向标一向清晰,她长公主府的动态更是日日被监视着。她与李澄明的决裂并非秘密,这些日子甚至成了众人茶余饭资的谈笑。 谢丞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更是扬言见李澄明一次就要揍他一次。 谢丞这家伙真的有可能做出这个事。魏长宁在心底无声叹息,她将谢丞的拳头打开,又将碗筷塞入他手中,把他推向门外。 “快点去吧,你家阿缇也要到了。” “真不需要我在这儿” 魏长宁冷嗤一声,一双凤眸俱是不屑。“谁还敢对本殿下做什么?” 魏长宁大大方方的拖了个长形板凳坐下,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又时不时带着无所谓的目光看着这位澄明公子。 再见眼神已如陌路。 李澄明苦涩的笑了一声,他的阿宁性子还是没变。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玉佩我已修好,欺你是我不对,我只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苦衷。” 李澄明见魏长宁丝毫没有要拿的意思,便将玉佩放于她身侧。 他自嘲一声,徐徐开口,“我三岁前承欢于生母膝下,三岁后养于贵妃名下,五岁后只身来到魏国,入了魏国皇宫。” “魏人欺我辱我轻视我,我皆不在意。只是我无法总是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万千磨难。” “阿宁,我不想做你身后卑贱奴仆,我只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侧。” 魏长宁掩住他口鼻,打断他言语。 她眼中有千言万语,口中却只说:“我们从此断了,你只管玩你的权谋。从此澄明公子也罢,陈国皇帝也罢,皆与我无关。” “日后就算兵戎相见,也不要依着往日情份了。” 魏长宁睨了李澄明一眼,她一如往日风华,用着最淡漠的神情对他说:“你最好不要做什么有损魏国的事情,不然我绝不会顾着昔日情份。” 李澄明愣在原地,好半响他才说:“没关系,来日方长。” 魏长宁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一眼。她拖着长长云袖,径直走了出去。 她走的潇洒,李澄明在原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魏长宁这性子极为难哄,他心下怅然,自觉日后只能慢慢弥补。 “咱们澄明公子也有这番境地啊。”霍廉又是一副车夫打扮混了进来。 李澄明瞥了他一眼,霍廉立马举手求饶。“得得得,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了。” 霍廉捂住自己的嘴,比划着说:“我什么也不说了,只顾着吃可以吧。” “您和长公主的事,我一概不说。” “在下只祝您和长公主恩爱绵绵!”霍廉嘴里塞了个蜜饯,嬉笑一场便偷溜出去了。 第29章 下毒 冰冷无情的巴掌拍打在他的脸上…… 黄昏时分,天已是不那么热了。避暑山庄处处皆是假山清泉,碧柳掩映,比之京城不知道凉快了多少倍。 “宫宴快要开始,阿宁你随我进去吧。”宋祁站在她身后,轻轻说了句。“李澄明也在后头。” 魏长宁应了声,没好气地答道:“随便他坐吧,反正别挨着我就行。” “你真的没法原谅他吗?”宋祁轻声问,声音轻的几乎要让人听不见。 “我只是难以接受别人骗我而已。”魏长宁转头,她觉得宋祁有些奇怪,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疑惑的问:“宋大人今儿有些不正常啊。” 宋祁眼神闪烁,他回了句无事便匆匆入了内厅。魏长宁只当他老男人无病呻吟,便大摇大摆也进去了。 她一进去便收到不少目光,魏长宁视若无睹。不就出了个李澄明的事情,这些世家大族想看她的笑话?可真是白日做梦。 “既然人都齐了,便开宴吧。” 李柯然和段清扬一左一右坐在皇帝身边,看上去甚是养眼。李柯然虽还没有进行封后大典,但诏书已下,她皇后的名分也算是钦定了。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一别,魏长宁见这李柯然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她事后去查也并没有查出些什么,这李柯然的确是如同她自己所说那样,只是李国一个名不经传的公主。 魏长宁想不通,只能闷闷地喝酒。恰好有宫人上了一道拔丝红枣,色泽莹润的红枣看上去十分有食欲。李柯然对魏长宁笑了笑,拿起那枣子放入口中。 “记得不要吃红枣。” “我的命从来不由自己做主。” 魏长宁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两句话,她一惊,慌忙间打倒了酒杯。魏长宁站起身来打翻这红枣,指着李柯然说:“这枣子不能吃。” 她说完,李柯然已经倒了下去。这毒发作的极快,李柯然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笑。她吐了血,凄婉的最后再看世间一眼,以一种极为痛苦的状态离开人世。 “妹妹!”李沧云撕心裂肺地奔到前面,他的眼睛哗啦啦的留着毫不值钱的泪水,眼睛里却有得逞的笑意。 魏长宁厌烦了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她一挥衣袖对着慌忙赶来的太医说:“人已经死了,先验毒。” “爱妹心切”的李沧云闻言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魏长宁,他用看仇人的目光死盯着她,嘴里嚷道:“殿下为何要害舍妹。” 魏长宁不怒反笑,她凉凉瞥了一眼李沧云,负手立于身后,语气不屑。“你有何资格怀疑本殿下?” 李沧云被她一噎,只能拿两国邦交说事。 只见他一挥衣袖,对下首朝臣说道:“我陈国公主不明不白死在魏国,魏国君臣难道不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太医取了银针,验出了毒。“是牵机药。” “牵机药?”坐下朝臣议论纷纷,魏子渊定了定人心,开口说:“牵机乃是陈国特产,二皇子不如自查一下公主身边人。” 李沧云冷哼一声,他只说:“陈国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陛下既然这么说,便将去过后厨的人都彻查一遍。” 奴仆们依次站了出来,魏子渊着人依次搜身检查,并未查到剩余的牵机药粉。 众人心中生疑,这时又有下人在李沧云耳边说了些什么,众人只看见李沧云抬起阴沉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魏长宁。 “我这婢女可说长公主和皇叔也去过后厨。”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今儿这场祸事,多半是指着她来的。 魏长宁心中轻蔑,也未曾将这个什么二皇子放在心上。她原先是存了和这二皇子联手的心思,不过如今看他这副作态,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陈国皇子众多,她随便找一个人也比这二皇子强多了。 “那么就请二皇子说说本殿下有什么动机去毒害这柯然公主”魏长宁笑吟吟的看着李沧云,从容不迫的样子令人看不出一丝慌乱。 李沧云目标本就不是她,他摇着纸面扇子话风一转。 “牵机药是陈国皇室特有,长公主为人正直,沧云自然不会怀疑。” 魏长宁伸出手臂,对李沧云说:“要不二皇子还是找人搜查一下本殿下,免得本殿下日后说不清啊。” 她这般说,李沧云哪里敢这般做。他晃着纸扇,含笑不语。 不对,李沧云这势头可不像对着她的。魏长宁心道不好,果然见外面有人影鬼鬼祟祟。 “外面是何人?” 清酒为人机灵,当下便捉了来。这小厮眼生不像是宫里人,看着穿着打扮倒像是陈国的。 清酒把人扔到李沧云面前,魏长宁挑挑眉,“二皇子,这是你的人吧?” 你李沧云谦谦一笑,故作君子之态。“是我的小厮。碍于情面,我这个做小辈的不便搜查皇叔的居所,便斗胆叫小厮暗中查探了。” 李沧云踢了那小厮一脚,催促道:“找了什么,快说出来,也好证明皇叔的清白。” 那小厮手将要伸入袖口,便被魏长宁踩入脚下。魏长宁冷眼看着那小厮,话却是同李沧云说“再碍于情面,二皇子殿下不都做了吗?” 她脚下使了几分力气,这小厮立马痛的说不出来话。魏长宁淡淡瞥了小厮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可小心说话,污蔑我们魏国的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语毕她向座下扫了一圈未见李澄明身影。她有些心慌,便喊道:“监察使何在?” 李沧云阴森森的笑了一声,他蹲下身子抬起魏长宁的脚,从小厮袖口里缓缓掏出一个赤色药瓶。 李沧云十分有自信的递给太医,含着令人作呕的笑意说:“烦请太医验验。” “若是不准确,我可就让太医您亲自尝一尝,看看死象是否和舍妹一样惨烈。” 太医受了警告,原先有的一丁半点的包庇心思此刻全都散了去。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颤抖着佝偻的身子回答道:“是皇后所中之毒。” 李沧云面向朝臣,大声道:“这瓶药便是在皇叔随行包裹中搜到。” “二皇子如何自证是从李澄明屋里收到的物件” "如何自证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否相信。" 魏长宁于是又转身去看一直未曾说话的魏子渊。说来也奇怪,往日出了这些事,魏子渊定然是要顺着她的话的,今日不知为何原由,他一直未曾开口。 魏长宁心中有好些疑虑,只是再大的疑虑也比不上此刻李澄明的安危。 魏长宁在心中轻轻自嘲,明明说了日后一别两宽,可真瞧见他遇难,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魏子渊眼神闪烁,他几乎不敢看魏长宁的眼睛。段清扬紧紧挨着魏子渊,给予他鼓励的目光。 正是这坚定又温柔的目光叫魏子渊坚定了内心,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说:“朕已经派人抓了监察使。” 魏长宁倒抽一口气,她无法理解魏子渊此番行径。魏子渊避开她不解的目光,将脑袋转向段清扬那儿。 这一刻,魏长宁突然懂了些什么。 她不怒反笑,质问抓人的侍卫说:“李澄明既是魏国文官,又是陈国皇子,轻而易举将他抓住,不怕影响两国邦交?” 李沧云轻笑一声,显然早已料到这番说辞。他双眸凉薄,吐出来的话也如蛇杏子一般无情。 “一切任凭魏国陛下处置。” 陈国二皇子甘愿把这事交给魏子渊处置魏长宁探究的目光在魏子渊和李沧云之间徘徊。她想通了原由,也知道此番怕是大家抱了团来处置这李澄明。 她静静思考着对策,李沧云却不依不饶的紧紧跟在后面追问。 “长公主殿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皇叔?” “皇叔在魏国孤立无援,莫不是背后有高人相助?”李沧云一双眼睛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流连, 他脸上挂着笑,意味深长的说“还是说皇叔真如传言所说是长公主豢养的面首?” 魏长宁含着笑意,她一双眸子溢出的潋滟水光几乎要将李沧云的心淹没。李沧云扬起灿烂的微笑,站在原地看着长公主的慢慢靠近。 此番长公主失势,若是她愿意,他扔了那位怀安公主也不是不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堂,李沧云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后他当即冲上前面,扬起自己的手。 谢丞先一步蹦到前面,他挡在魏长宁身前,唇边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怎么的,还想动手打人?”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你们这位长公主打了本皇子!” 李沧云丢了脸,他此刻胸腔之中只余怒意和巨大的羞耻。 他愤恨的目光如同铁钉恨不得钉穿魏长宁身体的每一寸,他的侍卫想要上前,却全都被御前侍卫拦了下来。 魏长宁揉了揉手腕,她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灰尘,又慢悠悠地拿了帕子擦了手。 “本殿下是亲封的一品长公主,你一个名不经传的皇子也敢言语冒犯?” 魏长宁挑挑眉,她宏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也清晰传入李沧云的耳朵里。 “想要治本殿下的罪,让你父皇亲自来吧。” 第30章 兵符 他存了私心,世人皆不知 大殿上静的出奇,一时间朝臣竟不敢再开口。 魏长宁近些年在京城只是安逸了些,他们怎么忘记了她曾经也是手拿玉玺,剑指朝臣,拥弟登基的那位长公主呢。 “既然事情交由陛下,那么二皇子只管放心便是,我魏国定然会给二皇子一个交代。”宋祁缓缓上前,他的话清润而有分量。 二皇子恨恨的看了魏长宁一眼,冷哼一声说:“既然宋大人这样说了,本皇子就等着这个交代。” 宫宴以一个失败的结尾散场,群臣悻悻而归,又不免竖起耳朵,听些宫中辛密。 敏锐些的大人早已嗅到今日长公主和陛下似乎有些不对,又隐隐和传闻中长公主和陛下不合的传闻相契合。 魏国的天难道又要变了吗? 不相干的人散尽,魏长宁立于大殿上。 她第一次没有走到魏子渊身边来,她仰着头看着站在九霄龙座前的弟弟。 佳人在侧,皇权在握。 魏子渊好像不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 这个认知让魏长宁突然有些恐慌,她突然开始质疑,究竟是帝王权力勾连了他们姐弟感情,还是姐弟感情连接了这万里皇权? “皇姐,朕已派人将李澄明下狱。” “他是魏子明。”魏长宁轻轻道。 “朕知道。”魏子渊俯视着她,少年眉目已初有帝王浩然之气。 “皇宫中处处都有朕的眼线,所以那晚朕也知道。” “陈国夺嫡之战即将开启,为了培养我们的继承人,这位陈国皇子不可以活着回陈国。” 宋祁看向她,他一双眸子清清淡淡,依旧没有一丝杂欲。“魏国日益衰退,若再不对陈国加以束缚,内忧外患,魏国亡矣。” 宋祁以家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心知魏长宁将魏国放在第一位,只是他心中不免还是有些许羞愧。 他存了私心,世人皆不知。 “不想着解决内忧外患,居然企图扶持陈国皇帝?你们当那二皇子继位后甘愿受你们摆布?” “内忧?”段清扬轻笑一声,她傲慢的抬起下巴,以一种俯瞰的姿势看着魏长宁。“陛下不愿说出来伤了您的心,那便由臣妾来说。” “内忧其实是您啊。” “掌管五万大军,封地还有数不清的私卫。除了将军府,怕是整个京城就属长公主的兵最多了吧?” “长公主肆意干涉朝政,连后妃名单都要过目。这样一位手握重兵雄才伟略的皇姐,怎能不叫陛下心生忌惮?” 魏长宁颤了颤,好容易稳住了身形。 今日之事她实在没料到,也没想到魏子渊会有一天对她心生忌惮。她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反驳。在至爱至亲的怀疑之下,任何辩驳都显得无力而苍白,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份爱已经不在了。 “若非阿宁守江山,起谋划,恐怕如今魏国上面坐着的就不一定是当今陛下了吧。” 谢丞愤怒极了,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是这样看魏长宁。他打小就是魏长宁的小跟班,见过她深夜批阅奏章,也看过她为魏子渊殚精竭虑。 她执掌大权,也只是因为魏子渊继位之初,不过是个十岁稚童。如今魏子渊渐渐长大,他也亲眼看见魏长宁是如何小心谨慎的放权。 “谢公子慎言。” 魏长宁看了一眼紧紧护在她身前的谢丞,她突然看向宋祁,她问道:“宋大人也这么觉得吗?” “长公主为天下苍生,功劳无限。只是如今陛下年长,殿下也该放他自由。”宋祁弯下身子,双手向前作揖。“长公主身份尊贵,合该找相配男子,荣宠一生。” “宋祁!你不要忘记当初是谁赏识了你。”若不是魏长宁拉着,谢丞怕是要冲上去揍宋祁。他们三人是过命的交情,曾经魏长宁护着他们,他们二人也保证出人头地了就继续保护魏长宁。 谁知道宋祁变了心意! 谢丞在原地急得跺脚,他一想到魏长宁今日受如此大的委屈,就恨不得扒了宋祁的皮。 宋祁站起身来,目视远方,一字一句说:“殿下教我忠君爱国,我也照做了。” “所以你选择了你的君,弃了我对吗?”魏长宁凄婉一笑,笑过却又是释然。 至少她为魏国培养了一位真正的忠臣。 “不必愧疚,个人有个人的选择罢了。”就像魏子明选择假死,段家选择投靠新帝,魏子渊选择和她反目......各人都有各人的计较罢了。 她可以在大殿上毫不留情的给出言冒犯的二皇子响亮的耳光,也可以剑指当年反抗的群臣。此时此刻,她却没法抬头质问她的亲弟弟。 帝王之路,他走对了。 “这些年,是阿姐错了吗?” “皇姐没有错,是朕选了另一条路。”魏子渊不敢看她,他只能将目光看向别处。“当有了心爱之人,便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朕不想一辈子靠皇姐的荫蔽,朕也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今日之谋划,他也绝不是想和魏长宁决裂。他只是希望他的皇姐可以安安分分做那个无上尊荣的长公主。 魏子渊走下去,握住魏长宁发冷的双手,轻轻哄着她,“皇姐交了权,朕保证日后皇姐还是京城最尊贵的长公主。” “皇姐同宋祁成婚,也可享不二风光。朕会像皇姐当年保护朕一样保护你的。” 魏长宁不禁笑出声,那笑中有轻蔑,又有些疑惑。她不禁去问魏子渊,“陛下觉得我这些年求的都是尊荣荣宠?” “我扶持陛下,辅佐朝政,竟都是为了我自己?” “陛下,你错了。”魏长宁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心中一片荒凉,她看向宋祁,语气坚决。 “我绝不会嫁给宋太傅的。” 她唤他一声宋太傅,证明她不再是杏花微雨会远远喊他一声“宋大人”的魏长宁了,他们之间有些东西终归随皇权而消失。 “皇姐好好想想吧。”魏子渊对身后的人喊道:“送长公主回去。” 寝殿内,魏长宁坐在屋内小憩,屋里头的丫鬟却急得如同热炕上的蚂蚁。 白茶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她只要一推开窗子便可以看见屋外层层看守的禁军,她焦急的在外屋乱转,又拉着刚刚从里屋出来的清酒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啊?我刚从外头回来怎么就这样了。” 清酒幽幽叹了口长气,天家的事,哪里是她们这些小婢女能猜到的。 她拍了拍白茶的背,暂且安了她的心。“好好伺候长公主殿下便是了。” “天子修大道,大道皆无情。” 魏长宁取出一张泛黄纸卷,这是先皇在她十二岁生辰那年所赠。先皇赠了她许多人生格言,只有这一句,她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应了这句话。 宋祁早上把团子送来了,魏长宁怀里抱着团子,心里再复杂惆怅,面上仍是神色淡淡。 她抚摸着团子光滑亮丽的毛发,又随口对它说:“团子,你说天子当真无心吗?” “天子有心,只是心不在你。” 段清扬娉娉而入,她穿着明黄色的华服,想来不日就要封后了。 魏长宁是没想到段清扬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魏子渊会对她出手。她抬头看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清扬婉兮的美好之中。 “现如今倒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进本殿下的寝殿了。” 魏长宁给团子顺着毛,她懒懒的靠在虎皮上,一双凤眸漫不经心地略过段清扬。 段清扬自然不服输,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恐怕不日长公主就要参拜我这位皇后娘娘了。”她素手微微抬起,撩过凤钗下的珠帘。 魏长宁不屑的扫了一眼她那缀着宝珠的凤钗,她伸出翠玉做的绣鞋,上头金丝线勾的衔珠金凤,熠熠生辉。“本殿下自十二岁起就用了凤凰做鞋面,这看久了还有些厌倦了。” 段清扬比不过她,即便是最显赫世家的嫡长女,她也无法与魏长宁比拟。 可是如今,她得到了皇帝的爱,她终于胜过了魏长宁。 “长公主不想救澄明公子吗?”段清扬慢慢开口,只一开口便拿捏住她的七寸。 魏长宁面色如常,她含笑看着在她面前摆弄心机的段清扬,然后在她期许的目光下反问,“本殿下为何要救他?” 段清扬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无语。只能问:“殿下不想救,大殿之中为何频频维护。” “本殿下天生反骨,就是不爱做别人乐意的事情。”魏长宁挑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特别是你不乐意的事情。” 见段清扬气急败坏,魏长宁心情反而好了许多。这样骂人果然很痛快,这些年她还是委屈了自己,日日都对这些人好言好语。 段清扬冷了脸,她心想这位长公主落到如此地步竟还能这般猖狂。既无母族支持,如今陛下还忌惮。她就等着瞧,等着瞧这位长公主能嚣张到几何! “若要保李澄明平安,拿五万兵符来换!” 段清扬一挥衣袖,恶狠狠地说完便走了。魏长宁摇摇头,对进来的清酒说:“你瞧瞧,感情多会改变一个人。陛下如今不再是子渊,我魏长宁,也不再是长公主了。” 清酒放下膳食,她跪在魏长宁身边。看着魏长宁的神情,她突然有了猜测,于是她问:“殿下可是要把兵符给陛下?” 兵符是先皇给长公主的护身符,未曾想有朝一日会成为催命符。 这兵符若是真给了,长公主在京城可就再无依靠了。 “不管怎么样,奴婢都会一直陪着殿下。” 第31章 再别 “那我还是死了吧” “我们团子饿了吧,该出去吃饭了。”魏长宁悄悄打开里屋的窗子,将团子送了出去。团子机灵,一出屋便避开人群蹿了出去。 “殿下这是指望一只狗来传信”清酒嘴角抽了抽,能吃爱闹的团子,她除了看出它跑得快,实在没看出它的其他优点来。 魏长宁拿起筷子,往窗外看了看说:“看外头这架势,反正一个人也出不去了。” 小几上摆了样式精美的菜肴,都是些解热降火的,中间还拜了个琉璃果盘,中间放之各色瓜果,下头铺了层薄薄冰块,看起来是用了些心意的。 魏长宁取了碗筷,颇有兴致的尝了每道菜。她是个心胸好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也不再急了。想不到有朝一日她魏长宁还要靠一只狗,魏长宁摇摇头,将嘴里的鸡腿啃干净。 “殿下,不是奴婢多嘴。”清酒看了她一眼,她自幼是同魏长宁一块长在深宫里头的,魏长宁有多疼爱这位弟弟,她自然知道。大殿上的事情,便是她一个局外人见了,都能体会到长公主此刻的心酸。 “依奴婢瞧,陛下就是被段家那位迷了心,床头谗言,终归是害了陛下。” 清酒为魏长宁奉上冰镇的银耳汤,她语含宽慰,“日子久了,陛下自然又想起您的好了。您可是他唯一的亲姐姐,红颜易逝,君恩易断,段氏这恩宠终归不长久。” 魏长宁接过银耳汤小小喝了一口,她担心的哪里是魏子渊的恩宠。 “这次倒是我连累了李澄明那个家伙。” “陛下关他却不杀之,若是为了二皇子,不如杀之而后快。”清酒瞥了她一眼,剩下的话她不敢再多言,便蹲下身子继续伺候魏长宁用膳。 她一个小小宫女能知道的,魏长宁又如何不知。她习惯性的想要去抚团子的毛,却发现团子早已溜了出去。 “不过是叫我拿兵权换他一命罢了。” “段清扬来找我,也只是为了要我这兵符,她好去跟魏子渊请功。” 魏长宁轻笑一声,未曾想到多年前先皇对她偶然一次恩赐,竟让他们趋之若鹜。变着法子想要兵符,是想彻底搅乱魏国的天吗? 段家自有五万大军以及宫中御林军在手,若是子渊再将她这五万兵权赐予段氏,魏国天下岌岌可危矣。 用了晚膳后天光已大暗,魏长宁坐在屋里头如今是半分消息也收不到了。此番避暑山庄定了五日,看来魏子渊是要五日内卸了她这位长公主的权了。 “殿下,已经亥时了,您就寝吧。”清酒整理好床铺,为她放下纱帘。她正要吹灭一盏灯,却见魏长宁抬手阻止。 “不必,我要等团子回来。” “团子一只狗,外头玩疯了兴许就忘了回来了,赶明儿奴婢叫些人外去找找。”清酒未曾放在心上,团子是宋大人所赠,她还以为长公主是故意将狗放出去,以免见了闹心呢。 魏长宁从书香里翻出一本兵书来看,先皇曾言“兵家有万千”,于是她不论去哪儿定要带上一本兵书来。只是今夜翻着这兵书,心却总是静不下来。 “再等等吧,夜半若不回来......” 她此番叫团子去是为了问一问李澄明是否留有后手,若他自己能脱身,那完全不需要她费半点心思,若是他不能...... 魏长宁咬了咬嘴唇。 那她便救一救又何妨。等他离开了这座皇宫,就再也与她没有半分瓜葛了。 夜晚将万物笼于寂静之中,白日的喧闹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梦。魏长宁吹灭了灯,整个房间顷刻隐于黑暗之中。 她自黑暗中解下外衣,缓缓将手伸入脖颈伸出。她自雪白中衣内侧掏出一块小小玉佩,即便在黑暗中这玉佩仍发出莹莹碧光。 魏长宁将玉佩掷于地上,玉佩应声而碎,精致小巧的虎符赫然从玉佩之中分类出来。 魏长宁将那虎符拿在手中,她又向窗边看了好几眼,终是下了决定。 “去找陛下吧。” “嗷呜~” 团子的细微的叫声传入耳朵,清酒耳朵尖当下便偷偷往门外看去。 “团子团子,是你吗快进来。” “清酒,回来!这声音不对劲。”魏长宁侧耳听了几声,团子这声音不像是小声叫出来的,倒像是被人捂着嘴闷出来的。 门外是谁? 魏长宁一双眼睛满是警惕,她将兵符收于腰间,从抽屉里取了匕首握在手里。 “阿宁,是我。”门被轻轻推开,段烨然有些狼狈的一手托着团子,一手捂住他的狗嘴。 “你这小东西好机灵,本侯爷差点就没追上他们。” 见魏长宁还是一脸警惕,段烨然轻轻叹息一声。他也知道和白清霜那事情是他做的不应该,也因此和魏长宁生了嫌隙。 只是没有男女之情,他和魏长宁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情分总还是在的。 团子被放了下来冲着段烨然叫了两声,便溜回了魏长宁的身边。魏长宁抱起团子,漫不经心的摸着团子的脊背。 “你要找的是这个吧”段烨然拿出一卷纸条来,上头封口已拆,看样子是被他看过了。 段烨然勾起一抹笑,没想到自诩聪慧的魏长宁有朝一日也会犯这样的错。 “你当我御前侍卫看管的牢房是什么地方,你这小畜生再怎么机灵,那也是个活物,压根进不去。” 他手里抓着那纸条,好似在炫耀。“就这玩意你要是被发现了,帮凶的罪名长公主可就坐实了。” 几个月没见,段烨然欠揍依旧啊。 魏长宁竖起右手的匕首,月光映在上头显得刀锋格外的锋利。 是揍段烨然一顿呢。还是削光他的头发呢? 魏长宁磨刀,段烨然立马将纸条扔给了她。“我是来帮你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以前白清霜那事不是差你个人情嘛,这次还你了。” “怎么还?” 段烨然冲她挤眉弄眼,他又恢复他一贯的倨傲姿态。“本小侯爷不是御前侍卫总管嘛,偷偷让你见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这才有个人样。自从段烨然和白清霜好上了,魏长宁简直要怀疑段烨然是不是被爱情迷成了狗。 根据她从魏子渊和段烨然以及自身的经验来说,爱情不是个好东西。 它把魏子渊养成了狼心,段烨然养成了狗肺。 而李澄明, 猪狗不如! “放心吧,人都在外院守着呢,咱们翻墙去。”段烨然指着清酒,颇为熟络的指挥她。“就那个丫头,假装你家主子睡觉去。” 段烨然轻送跳下窗子,他伸手去拉魏长宁,却被魏长宁一把打开。 翻个墙对她来说是难事吗? “魏长宁,这次过后咱们可就两清了啊。” 魏长宁摆摆手,极为大度的样子。“两清两清,我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放心。” 段烨然顿了顿,他复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和好吧。” “我们一直都是不好不坏好吗!”魏长宁大步向前走,“段小侯爷,麻烦您能快点吗?马上天就要亮了。” 这一夜,其实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不可能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 从前或许是,现在却不是,也不会是。 他身后所背负的段氏家族,注定让他对一些东西求而不得。段烨然内心自嘲,如今这样,也很好了。 “一炷香时间,过了就是下队人马来交班了。” 魏长宁点点头,拿了钥匙便走向里头那间。段烨然则守在门口,无聊地吹着口哨玩。 李澄明端坐在原地,锦衣未染尘,面容仍如玉。 “大难临头了还睡得着?”魏长宁踢了踢他,“我救你一命,咱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那我死在这儿吧。”李澄明阖目,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魏长宁被气笑了,她都准备拿五万兵符去救他,结果人家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 “殿下若不爱我,臣似乎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李澄明想起来魏长宁不让他再唤她“阿宁”了,便一同他们初见,他唤她一声“殿下”,从此为她俯首称臣。 “你有病啊?”魏长宁白了他一眼,“你死了,本殿下受这么多委屈找谁报复去?” 魏长宁捏住他的下颚,凑过去恶狠狠的说:“骗我那么多次,你死了我这气不是白受了?” 说完这话魏长宁才发现她贴的有些近了,两人的鼻尖几乎要靠到一块去了,魏长宁看见李澄明无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她自己也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气氛有些暧昧,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若纷杂的丝线缠绕在一起。 “聊完没?聊完快出来。”口哨声戛然而止,段烨然不耐烦的在门口催促。 魏长宁从袖口中漏了一把匕首给李澄明,她假装不在意的说:“送你了,给你自杀的时候用。这把刀慢,死的时候比较痛苦,这样我会比较畅快。” 魏长宁刚锁上门便看见段烨然在尽头探头探脑的模样,他今日又穿了一身青色,在魏长宁眼里看来,他就是一只随时呱呱呱的绿青蛙! 魏长宁刚翻窗户出去便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下一班人来了。 段烨然靠在窗户旁边的墙边,同这些人闲聊着。 “段小侯爷可真有福气啊,有了段贵妃这样的好姐姐,日后怕是福气挡不住啊。” 段烨然笑了笑,又听旁的侍卫说:“段家本就根基深厚,如今有了贵妃娘娘和小侯爷这样的后生,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些人奉承的话就和段烨然吃的一日三餐一样常见,他扫了一眼窗外,见没了人放了心,便也懒得和这些人周旋。 他将监狱钥匙扔给侍卫,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晃出去了。 “本小侯爷出去找乐子了,剩下的时候可就麻烦各位大人了。” 第32章 回京 “陛下似乎不再唤我阿姊了。”…… 李澄明逃了。 这消息魏长宁还是在用午膳的时候知道的。人是早上发现不见的,魏子渊知道这事怒气冲冲跑到她这儿来。 “陛下要用些午膳吗?”魏长宁给他盛饭,“今儿这糯米饭蒸的实在不错,火候掌握的极好。” “皇姐。”魏子渊坐在她面前,紧紧的盯着她。他不得不承认,无论他如何成长,他永远都看不透自己的这位姐姐。 她永远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好似世间无事可以让她慌乱。 “朕只问一句,李澄明,是不是皇姐放的。” 魏长宁摊开手,靠在椅背上,她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满屋的侍卫看着呢,我哪里来的本事。” “朕相信皇姐。” 她是没帮助李澄明逃跑,她不过是偷偷给了李澄明一把自杀用的匕首而已。至于他是选择自杀还是逃跑,那可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陛下似乎不再唤我阿姊了。” 魏子渊回头,他看着魏长宁,“皇姐也会唤我陛下了。” 大约李澄明逃跑这事分散去魏子渊太多的精力,连带着她院里的侍卫都少了很多。 清酒正收拾着随行的包袱,她边收拾边说:“这次的避暑山庄也太仓促了,来了一日便又要赶回京去。” 魏长宁手撑着下巴,一边赏花,一边看听清酒跟她闲话。 “毕竟死了未来皇后嘛。”李柯然死的猝不及防,魏长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想起前些天她送的翠玉镯子,便对清酒说:“帮我把柜子里那个镯子拿出来。” 魏长宁嫌弃翡翠镯子易碎,是以她的首饰里几乎没有翡翠镯子。 清酒翻翻找找终于在一个小匣子里找到了这个镯子,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皱皱眉头,“这样的货色也敢来糊弄咱们长公主?” 她料定定然是内务府那群贪得无厌的太监做了次品来糊弄她们,这群太监倒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把手伸到长公主府中。 魏长宁拿了镯子来看,“是那位皇后娘娘赠的。” 阳光透过花影漏出几道光来,魏长宁将这镯子举到空中细细看去。那晚她没瞧仔细,今日日头好,她却是看了个真切。 她将镯子对着窗台敲了敲,这镯子果然有了一道裂缝。魏长宁又加大了些力气,里头隐隐现出一张纸条来。 “羌芜?” “清酒,你着人去查查最近避暑山庄里有没有羌芜的人。”魏长宁刚下了命令,蓦然想起此番她并没有带任何亲信来避暑山庄。 她原认为只是一场普通而又简单的避暑之旅。 “殿下,收拾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马车循着来时的路悠悠向前,魏长宁恍惚记得前天来时,也正是一个日头正烈的晌午。那时她还笑吟吟地同宋祁抱怨着天气,抱怨着魏子渊的安排欠妥,如今却都是物是人非了。 这样的日子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魏长宁心中突然生了这样的感慨。 而另一边帝王马车之中也是一番景象。 马车里燃了厚朴的龙涎香,车厢内有好一会的沉默,过了半响,魏子渊才开口。 “清扬,你说皇姐会怪我吗?” 段清扬给他倒了杯茶,她一如往日宽慰他,“陛下无错。” 面前的女子有着和魏长宁一样淡然处之的从容姿态,有着和魏长宁相似的高傲神情。魏子渊只是望着段清扬的一双眼睛,便时常沉醉其中。 他在心中默念,是的他并没有错,这些都是帝王之路上所必须做的。 巍峨壮丽的长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魏长宁撩开帘子缓缓下车。 “皇姐不住皇宫吗?” “皇宫已经不是我的居所了,如今它是陛下的皇宫。” 魏长宁深深看了一眼矗立在天边的高大皇宫,历史的沉淀使得它渡上了一层古朴的色彩。 那是她生长的地方。 只是如今却不再是她的家了。 皇帝御赐的牌匾挂在长公主府门头昭示着独一份的天恩,门头的石狮子像上不染纤尘,即使如此,婢女们仍辛勤的拿着布擦拭着。 避暑山庄里头的消息还未传到京城里头,是以满府的宫女们看见外头大批御林军的时候都吓坏了。 “长公主遇刺,臣奉命保护殿下。”段烨然领兵前来,他对魏长宁还算客气,只是远远的叫人围了长公主府。 明眼人都瞧出来这是软禁了魏长宁。 自打魏长宁回京,在长公主府外蹲守的人一波又一波就没停过。 而魏长宁本人正在府里小花园赏花逗狗,怡然自得。 避暑山庄她尚能束手就缚,可这京城就不一定了。 她魏长宁这么些年打下来的根基可不是虚的。 太阳爬上来了,魏长宁进了内室避阳。崔嬷嬷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几乎动也不动的盯着那些侍卫。 “殿下,要不然老奴进宫去找太妃娘娘吧。” 崔嬷嬷本就是温太妃指给她的,出了事想到温太妃很正常。魏长宁倒是不觉得被软禁有什么不自在,她答道:“不必去找她。” 她无法理解温太妃为何要对李澄明三番两次痛下毒手,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想再去见温太妃。 “我想听曲儿了,前些日子约了娉娉来唱曲,你去帮我把她请来。” 豆蔻心领神会,快步出了正门往盛乐坊赶去。 不过一刻钟,豆蔻便带着歌女匆匆赶来。歌女怀里抱着琵琶,微风掀开她面纱,里头赫然便是娉娉的脸。 “小主子这是怎么了,一早便听见了您这儿的动静。” 魏长宁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她指了指墙外唯恐隔墙有耳。 娉娉心领神会,便改唤她为“殿下”,她问道:“殿下今儿想听什么曲儿?” 她奏了曲激烈高昂的,琵琶声钩连不断,掩了说话声。 娉娉一边奏着,一边将身旁小侍女踢到魏长宁身前。“喏,你要的人。” 那丫头被点了哑穴,魏长宁解了穴,便见这丫头转身要跑。 “外头便是皇宫的御林军,不怕死便出去吧。” 那少女停住了脚步,她回头声音嘶哑,“你是什么人?” 魏长宁细细打量了对面的少女,她衣着华贵,袖口还绣着金丝线,明显不是一般的羌芜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子眼神飘忽,明显就是在说谎,“我是羌芜奴隶。” “奴隶哪用的上这么好的丝线,这么漂亮的绸缎。” 魏长宁走上前去,那少女是会些腿脚功夫的,当即想要反抗,却被魏长宁绵绵一掌化开。 魏长宁从她腰间拽下一块令牌,上头大概是羌芜的文字,她看不懂。 “你若不说我只需要去查查这令牌便知道了。”令牌在魏长宁手里头翻转,能有身份令牌的,不是皇室便是高官。 就是贵族女儿也不会有一块单独令牌的,除非是有诰命的。魏长宁轻笑一声,她问:“让我来猜猜你是长公主还是公主呢?” “听说羌芜有个五公主,年纪与你倒相仿。”魏长宁话音刚落,便见这少女昂着脖子喊道:“就是本公主怎么样,见到云裳公主你还不跪下!” 呦呦呦小姑娘还挺嚣张,可惜了不巧的是魏长宁刚好大了她一头。她毫不留情的给这云裳公主膝盖处踢了一脚,这公主顷刻间便跪在地上。 魏长宁受了她的礼,手上虚扶了一把,“公主不用对本殿下那么客气。” “殿下?”云裳一脸疑惑,却见魏长宁点点头,毫不客气地告诉她:“刚好比你大了一头” 岂料这女子听到长公主的名字面上突然不屑了起来,云裳嗤笑一声,“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独揽朝政肆意妄为的长公主。这么没礼貌,难怪他们都想卸了你。” “那日你果然在。” “我在就在,怎么啦!”云裳一副毫无畏惧的摸样,她是羌芜王最为宠爱的小女儿,自小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娉娉,修书一封给羌芜王,就说他女儿在我这儿。”魏长宁松了松筋骨,对治理这位云裳公主十分有经验。 云裳公主连忙站起来挡住娉娉的去向,她对魏长宁喊道:“我都告诉你行了吧。” 魏长宁好整以暇等着这位公主开口,云裳白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说:“王兄想让我来魏国和亲,我不想嫁就逃出来了。” “听说魏国皇帝在避暑山庄,我便溜进去看一看。谁知道刚好听见三个人在密谋大事,我听见了机密,自然就想逃跑。” 云裳撇撇嘴,一副没想到的样子。“要我说这位魏国皇帝可真狠,长得一表人才,背地里却算计着自己的亲姐姐。” 清风卷残叶,满地枯柳枝。 魏长宁端着茶细细品味着,旁人只觉她心酸,其实她这个当事人自己经历后就已经释然。 魏长宁吹了一口茶上热气,见云裳目光恳恳,像是极其希望她把话问完。 “那么他们在密谋些什么啊?” 魏长宁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云裳立刻激动的站起来说:“他们说此番李国公主身死,可借机诬陷到长公主和那位什么公子身上。你们魏帝可许了李国那皇子极大好处,说是要扶持他做继承人呢。” 她说的这些魏长宁都知道,这边云裳见魏长宁没提起来兴趣,心里便打了鼓。 她咬了咬嘴唇,下了个狠心,“他们还说若是长公主不交兵权,便让李国大军压阵。到时候长公主心系百姓,定然会交出兵权。” “做他春秋大梦去吧!”娉娉站起来,大骂出口。“小主子,这就是你经常跟我夸赞的弟弟?我今儿瞧着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罢了。” 娉娉啐了一口,她现下看见长公主府被围成这样就来火。 魏长宁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33章 喜帖 “他是个黑心肝的。” 娉娉动了怒火,院子里头的琵琶声便悄然停了下来。魏长宁恐她们呆的久了,平白惹人生疑。当下便催促娉娉快些将这棘手的云裳公主带出去。 “我不走!”这公主说什么也不肯走,竟抱着她院里的一棵树不肯撒手了。 她耍无赖娉娉只好去拉她,若不是外出不方便,她铁定将这公主打晕了带出去。 “我刚刚说了那许多的话你也该报答我。京城是个危险地方,我觉着我只有呆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她说那么多话不也一点忙没帮上?魏长宁一阵无语,“刚刚进来的是两个人,若是只出去一个人侍卫那里不好交代。” 云裳这个时候脑袋倒是十分好使,她一双狡黠的眸子盯着魏长宁身后的丫鬟。 “你随便叫个丫鬟充作是我不就行了,这样你还好叫你的人去外头求救。” 魏长宁不说话正思量着,又听外头侍卫来报,“启禀长公主殿下,王家小姐来访。” 王缇? “快快有请。” 王缇穿着水蓝色的裙子,一张脸上俱是担忧。她见屋里有好多人,一时愣在了原地,小鹿般的眸子乱乱地闪动了两下。 “你来了刚好,待会儿帮我带个侍女出去。”魏长宁亲切的走上前去拉着王缇的手,旁人对她避之不及,这时候王缇能来看她,她很高兴。 魏长宁扫了一眼云裳,吩咐清酒领着她和娉娉下去梳洗。说实话她对这云裳公主的话并未完全相信,故而要多些防备。 “这个时候怕只有你能来看我了。” 王缇抓着她的手,她神色柔和却坚韧。“我们都记挂着殿下呢。” 王缇微微低下头,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今日是谢丞叫我来的,不过我本来也打算要来的。” 她头埋的更低了,从袖口缓缓拿出一封大红喜帖来。 魏长宁吃惊极了,她捂着嘴问道:“你俩这是成了?” “打小定的亲,如今年龄都到了,谢丞他昨儿便领着聘礼去我家了。” 魏长宁揶揄她,“你这下手可真快啊。” 王缇更加不好意思,她脑袋都快要钻到地缝里头去了。原这请帖该谢丞送,只是他一个男子如今进出多有不便,便由她代劳。 谢丞这小子居然比她还先成家。魏长宁心里头酸溜溜的,凭什么他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也能找到王缇这么清雅温和的姑娘。 “那等你大婚那日我要去给你添妆。” 霞云掠上王缇的脸颊,她用手扇了扇风去了些燥热。她自然没忘此行还有一件事,将谢丞的亲笔信拿了出来。 谢丞这小子字写的龙飞凤舞,无外乎就是担心她被幽禁在长公主府会生了病,叫她放宽心之类的话。 魏长宁轻笑一声,王缇见她这个样子反而定下来心神。 “我听家中大人说陛下最近正在清洗势力,朝中好些老派权贵都受了害,还叫我们王家小心行事。我想等陛下处理好政乱,便会放你出来了。” 最近年轻帝王突然一改之前柔和做派,铁血手腕令人闻风丧胆。京城里好些世家都被连窝端了去,尤其是那些明面上和段家作恶的世家。 “陛下不会关我太久的。”魏长宁怕王缇这姑娘担心,便同她交了句实底。 这些年朝中反对她执掌大权的不外乎两类人,一类是鄙夷她女子之身的迂腐书生,还有一类就是本来就不支持魏子渊继位的异心叛臣。这些人她镇压了不少,压根成不了气候。余下的那些多的是先帝留下来的忠臣,他们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魏长宁被幽禁的。 再说了,没有人愿意看段家一家独大。成为蛇头之后的必然结局就是各大世家群起而攻之。不然你当后宫那些不同家族的女子都是吃素的吗? 想通了原由魏长宁的心反而定了下来。这些日子她难得偷闲,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魏子渊把持朝政,其实倒也不错。 魏长宁心里头其实还有些欣慰,她欣慰魏子渊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她背后的小男孩,而逐渐成长为一个杀伐果断的真正君王。 也许先皇说得对,有的时候功成身退恰恰是对人主的最大功劳。 魏长宁敛了心神,静静的看向远方的太阳。外头吵吵嚷嚷,大约也是在办什么喜事。明明只是几日的功夫,魏长宁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终于娶到心头如意的姑娘、她以为会呆一辈子的皇宫突然不再是她的家、相伴长大的意中人最终也离开了身边…… 世事难料啊。 “殿下,外头的御林军撤了。” 王缇一脸惊喜,“怎么就撤了?我来时还看守的严严实实的。” “好像是说御林军里头出了事情,窝里斗了。” 王缇突然想起,威武无敌的御林军里头有一半都掌控在这位长公主手里。可怜这魏子渊还以为小小御林军能困住这位长公主,实际上不过就是她魏长宁不愿意走罢了。 “怎么就走了呢,这走了谁给本殿下看门啊。”魏长宁伸了个懒腰,这些御林军走之后她这屋子更安静了些,倒显得有些无聊。 “他们一走,那些个夫人小姐铁定又要来我这儿打探消息。” “要不,我去给你帮忙吧?刚好我最近也闲的没事干。”魏长宁一双眸子充满期待的看着王缇,她这些日子是真的闲,去旁的地方魏子渊肯定要找人跟着她,不如去王家躲个清静。 王缇自然应允,她打小不爱与旁人打交道,因而贴心的手帕交也没有几个。魏长宁肯来给她撑场面,她求之不得。 “我祖母也从法喜寺赶回来了,说要为我主持婚礼。” “福康大长公主?”魏长宁小小吃惊了一番,这福康大长公主自从丈夫去世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多年来一直都在寺庙代发修行。先皇还在的时候,魏长宁最怕这位大长公主。 她身份尊崇,连先皇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小时候魏长宁爱皮爱闹,没个公主样子,没少挨这位大长公主的罚。 这可是童年的噩梦啊。 魏长宁摆摆手又摇摇头,表示这大长公主她是一刻也看不得。 王缇见她怕成这样,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怕她啊。” 王缇这种乖乖的千金小姐自然是没领教过大长公主的厉害,“你去问问谢丞就知道了。” 魏长宁咽了口口水,回忆起幼年时为数不多的几次挨打。 “我有一次和谢丞去摘水果吃被大长公主抓到了,她让我们两个爬在树上一整天不给下来。” 魏长宁比划着,“那么大的树,又是夏天,我跟谢丞把那一片的蚊子喂的饱饱的。” “可惜我没有干过这样的事。” 魏长宁啧了一声,她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羡慕的,谢丞把你放心尖上宠着,哪里舍得你做这事。” 说着旁的事情又扯到谢丞头上,王缇初当新妇,这几日就更容易害羞了。她连忙扯开话题,“温又安被她兄长重罚了,你可知道?” “听说温丞相这些日子在给她物色夫婿呢。” 魏长宁嗤笑一声,“他自个都没媳妇,还给自己妹妹张罗。我记得那位温贵妃的丧期还未过吧?” 温景容怎么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这些规矩难道不懂吗?再说温又安年纪又不十分大,哪里就急着嫁人了? “听说是偷了温家东西。”王家毕竟也是四大世家,旁门左道的消息知道的不少。“她因着她姐姐被破例封了郡主,却偏偏对那澄明公子痴心不已。” “长得玲珑可爱,心思却是个痴憨愚笨的。”王缇叹了口气,就是再如何喜欢,也不能偷了家里的东西给一个异国人。而且看温景容的反应,定然不是个平常之物。 王缇见魏长宁神色淡淡,便开口道:“天下人都说澄明公子惊才绝艳翩翩公子,我却觉得他是个黑心肝的。阿宁你......” 王缇向来不是个喜欢说人是非的,此番说辞也是怕她在里头陷的太深。李澄明已经回了李国,是生是死,尚无定论。 魏长宁心里也清楚,她和李澄明中间隔着丘陵山壑。他们之间,大约没有可能了。 “我心里明白。” 王缇不再多言,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话点到为止。 “长信王府那怎么样?” 魏长宁这几日没出去,也不大清楚他们动态。要是满京城她最担心的还是长信王府这一支,“魏曜这些日子做什么” 提起长信王府王缇更加头疼,她道:“老的小的没一个省事的,特别是那长信王,年纪一大把还日日纵情歌舞。去了别人的铺子玩,还不给钱。” 虽说王府已经是世子当家,但是长信王已经这么穷了吗 “不会欠了你家钱吧?” “何止是欠了钱,他还强抢民女,动手打人。” 太后寿宴已经结束,这长信王父子多日还不离开,意欲何为?那些供养军队的铺子魏长宁也砸了不少,按理来说,南山关的大军应该撑不了几日了。 第34章 成婚 “带他离开京城吧” 谢家公子和王家小姐的婚宴定在初秋。夏日的酷暑随着京城严峻形势一块散去,这喜事就如同初秋的风,为人们带来些许放松的清凉。 和谢丞往日里玩在一块的公子哥早早的便围在了谢府,他们都是些没成家的少年,都争着吵着要去新娘子。谢丞今儿是难得的好脾气,一群少年便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嬉皮笑脸个不停。 这场事关两大家族联姻的婚事,京城中人两月前便已经晓得,就连京城的乞丐们今日都排着长队长在两府门口准备要些赏钱来。 谢丞穿着大红色的喜福,头上戴着金玉发冠,鲜衣怒马,笑容难掩。 他领着挂满红绣球的红顶小轿缓缓往王家走,少年靠马,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与满足。 谢丞跳下马,眼睛往王家里头找着,他几乎要将全部身子伸进去,却被魏长宁轻轻推了进去。 “咱们谢公子很急嘛。” 谢丞白了她一眼,撩开累赘的喜服下摆就要往前冲。旁边的喜娘急忙拉住了他,她喊道:“公子可不能进,新娘子是要由兄长背过来的!” 王父看了一眼猴急的谢丞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轻轻拍了一下谢丞的肩膀,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可不许欺负阿缇。” 王夫人早已红了眼睛,却对王父嗔怪道:“小丞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跟亲儿子似的。他这些年怎么对阿缇你还不知道吗。” 王父同谢丞站在一块,披着红盖头的王缇被搀扶着缓缓走来。她娉娉走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掩盖在红盖头下的脸有多么惶恐不安。 “你收敛点笑,没看见阿缇他爹都要哭出来了吗”魏长宁这么一提醒,谢丞立马将裂开到脸边的嘴角收了回来。 他上前轻轻握住王缇的手,“阿缇,我在呢。” 温热的手掌和王缇此刻跳动的心脏一样有力,王缇缓缓进入轿子中。此刻虽看不见,却能清楚听见谢丞在前面的马蹄声。 她突然很安心。 出嫁前她曾彷徨过,担心自己没了家。看见了谢丞,那些无助又黑暗的情绪突然就消散了。 他们也会有个家。 “长宁姐姐,女子结婚都会这么漂亮吗?”孟阿绥神情向往,她觉得今天王缇简直是漂亮极了。 魏长宁摸摸她的脑袋,这蠢丫头还以为王缇是因为穿了嫁衣才漂亮,她明明是因为嫁给心爱的人才焕发出由内而外的美丽。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逗孟阿绥。“你自己去成一次不就知道了。” 谁知孟阿绥昂起头,轻轻哼了一声,十分骄傲,“我父兄说天下没有男子可与我相配。” “那你就嫁不出去吧。”魏长宁捏捏她的鼻尖,“然后变成一个老姑娘。” “反正有长宁姐姐陪我!”孟阿绥在她耳边大声喊了一句便咯咯咯笑着跑开,她今天一天忙个不停,又是去帮新娘子试嫁衣,又是去防止大家闹洞房。 果然是小孩子。魏长宁摇摇头,她这个老年人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喝喝小酒吧。 “长公主?” “温小姐?不对,现在该叫你郡主了。”魏长宁抱着一坛刚刚从谢家树下挖的桃花酿,笑吟吟的同温又安打招呼。 她今儿兴致实在好,连看温又安都顺眼了不少。 “我偷了通关玉碟给李澄明。” 到底是埋了几年的陈酿,味道果然不错。魏长宁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 温又安见魏长宁置若罔闻,跺跺脚继续道:“他马上要回陈国做皇帝了!” “干嘛,他还能迎娶你做皇后不成?” 温又安咬了咬嘴唇,她双手绞着帕子,踌躇着,终于开口,“ 你若能帮他......我愿意以你为尊。” 什么玩意?魏长宁险些以为自己是喝多了耳朵抽了,她又回想了好几遍,最终发现这位温家二小姐似乎脑子有点毛病。 从偷通关玉碟这件事来说,搞不好她哥温景容都要因为通敌叛国而获罪。 而这位温小姐此刻还在沾沾自喜畅想美好未来。 魏长宁这两个月在京城好好玩了一圈,性子早已磨了些。可她发现遇见这位温小姐,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想要敲开她脑子的心情。 “本殿下如果帮他,就绝对不会有你的存在。”魏长宁斜靠在桃花树旁边,半瓶桃花酿已经下肚,她脸颊上已染了桃色。 “我说温又安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天真,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你口中的这位陈国未来皇帝一定会迎娶你?人家让你偷通关玉碟了吗你确定李澄明能叫得出你名字吗” 魏长宁一连串的话怼的温又安无话可说,她看见温又安一脸不忿的站在原地就知道这丫头估计是没听懂她的话。 她懒得多言,便挥挥手撵她走,“前厅热闹,你快去吧,别打扰我喝酒。” “就知道你又躲在这儿喝酒。”宋祁自转角处徐徐走来,他仍是那副带着浅浅笑意的面容,魏长宁却再也没有那种亲切之感。 “宋大人别来无恙啊。” 魏长宁举着桃花酿招呼了他一下,“来一杯?” 宋祁摆摆手,“谁不知道你最护食,我可不敢喝你的宝贝。” 魏长宁脚边还有一瓶桃花酿,她塞到宋祁怀里说:“当初我一共埋了三瓶,这一瓶是给你大婚的时候喝的。” “阿宁......”他伸手接过酒瓶,千言万语却堵在心口难以言说。 魏长宁只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愧疚,她用肩膀撞了宋祁一下,脸上挂上毫不在意的神情,“避暑山庄的事情未必是你错了,我们都没错。看见你能如此尽心辅佐子渊,我很骄傲。” “我......”宋祁有些吞吞吐吐,掌心的热度快要将玉佩捂热。 他想清楚了,家与国并非无法两全。他将忠心交付给魏国,也可以将一颗真心全权捧给魏长宁。 “前院出事了!”清酒自前院跑来,宋祁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头上的钗环叮铃作响,清酒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裙尾都沾上了泥。 “长信、长信王死了!”清酒喘着粗气,她指着前院,神色惊恐。“世子带着剑来了,殿下、快去。” 魏长宁将桃花酿一股脑儿都塞到宋祁怀里往前院奔去。谢丞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这人最受不得言语刺激。而魏曜看着顽劣,实则心机深重。 她顺着前些日子搜缴的铺子查,可查出她这位堂弟不少的好东西。魏长宁眯着眼睛,这位堂弟的野心恐怕并不只是小小一个长信王吧。 魏长宁匆匆赶到前院,眼前场景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新郎和新娘刚拜过堂,谢丞刚刚把王缇送回房间,便看见魏曜提着刀站在谢府大厅。长信王倒在宾客之间,嘴角流出了黑血,明显是中毒而亡。魏曜见谢丞过来,立马红着眼提刀上去。 谢丞在朝中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魏曜准备先拿他开刀。他仗着谢丞穿着繁琐喜服未曾佩剑便肆无忌惮的冲了上去,谢府家丁有上前阻拦的,他尽数杀之。 魏长宁走到前厅便看见谢父挡在谢丞前面迎上了魏曜的刀。刀没入血肉,剑柄瞬间就浸了血。魏长宁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把击中魏曜的手,迫使他松了手。 “这儿是京城,不是长信王府!” 魏长宁将魏曜踢到一旁,血色与谢丞的喜服融为一体,他慌乱着嘶喊着:“唤太医!” 魏长宁不敢贸然拔刀,只能先拿止血药粉洒在周围。魏曜的剑插得极深,应该是下了死手。 血止不住,谢丞眼眶悄悄红了一圈,他夺了一旁侍卫的长剑就要冲上去宰了长信王世子。 “谢丞!”侍卫扣下了他,他被摁在地上无法动弹。魏长宁附在他耳边飞快的说:“他是长信王府世子,明面上咱们动不了他,你放心,我一定叫他承受今日千百倍之痛。” 府里的医者许久都不见踪影,魏曜擦干嘴角的血,他嘴角挂着狠厉的笑,眼神阴贽,“府里的医者差不多被我杀死了,本世子现在去皇宫为你找太医去。” 他神情凶狠哪里是要去救人的样子。谢丞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只是此刻他们手中无人,所有的人都派去请太医了。 谢丞脑子里嗡嗡的,只是一刻,突然天空就塌下来了。 谢父的伤口止不住血,他苍白着脸色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是谢家唯一的孩子了。 谢父抚上谢丞那张像极了他母亲的脸,他透过谢丞好像看见他的夫人在柔柔的对他笑。 谢父舒展了笑意,他对谢丞道:“日后好好跟着长公主,父亲看到你娶妻很是开心。阿缇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的......”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临终前却只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岁岁平安。他颤抖的双手拉住魏长宁的手,他带着恳求,“带谢丞、带他离开京城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蓦然放下,热度逐渐消失,枝条抽干生命。 大红的喜堂前,谢丞失去了他的父亲。 第35章 出兵 “这是阿姊第一次骗你”…… 谢家公子在皇宫外跪了一天一夜。 王缇端着茶站在谢丞身边。大红的喜服变成了丧服,人人都道谢家倒霉,原是天大的喜事,一下子弄得家破人亡。 “小丞啊,快起来吧。”王父自马车上下来,他听到消息便赶到皇宫面见陛下,谁知道皇帝谁也不见。谢父是他多年好友,突然离世,他心中更是气愤难当。 “你放心,我王家绝不是落进下石之辈。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儿子。”女儿刚刚拜堂,便出了这样的惨案。魏曜的嚣张行径简直无法无天! 王缇挽着妇人髻和谢丞一同跪在地上。丫鬟端了茶,她亲自递给了谢丞,“多少喝些水吧。” 王缇眼中止不住的心疼,若是有刀,她恨不得当场刺死这长信王世子。 谢丞身形憔悴,身子摇摇欲坠,跪了一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喝了口热茶,双目无神。 王缇抓住他冰凉的手想要给他一丝丝热气,她轻轻拍打谢丞的背部,用她那温柔眼睛注视着他,“别怕,陛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再不济还有长公主呢。” 天色已晚,早秋的夜晚已经带了寒气。魏长宁提刀自黑暗中出现,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王缇身边,倒将她吓个一跳。 “扶着他先回府歇着。”怕谢丞触景伤情,魏长宁又补充一句,“回王府。” 王缇应了声搀扶着谢丞起身,谢丞甩开她的手,近乎执拗的跪在那儿。 “跪在那里有什么用,仇人都逃出城了。”魏长宁扬起手中的剑,她凉凉开口,“算他命大,我只废了他一只眼睛。” “你今天是去追魏曜了吗?”谢丞哑着嗓子开口,他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他听说魏曜要来皇宫,便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哪成想那个龟孙子自己逃出了城。 “路上有伏兵,看来这魏曜是早有准备。”魏长宁抓着谢丞的肩膀,叫他振作起来,“这仇我们一起报,但是你现在要好好回府休息知道吗?” “谢丞,我们回去吧。”王缇抓住他的肩膀,谢丞低头,他的小姑娘的眼中此刻满是惴惴不安。 他有些挫败,他好像谁也保护不了。 “我听你们的话。” 魏长宁将剑扔给谢丞,自己一个人却往宫里走。 魏子渊不见任何人,任何人可不包括她。 魏长宁轻车熟路推开乾元宫大门,魏子渊正在里面沉思。 奏章堆的比山高,魏长宁翻了翻他批阅过的奏章,那个吵吵嚷嚷要她帮忙分担奏章的小小少年似乎还在眼前。魏子渊睡衣朦胧的睁开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唤道:“阿姊?” “皇姐终于来找我了。”魏子渊有些高兴,他一如小时候端了好吃的糕点摆在她面前,又慢慢跟她抱怨着近些日子的繁忙。那件事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裂痕。 至少魏子渊是这么表现的。 “皇姐是为了谢家的事情吧。” 魏长宁示意她噤声,她偷偷从背后拿了酒出来,魏子渊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是桃花酿!” 魏长宁熟练的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两个琉璃盏,她从容的斟满酒递给魏子渊。 “我和许多人喝过酒,可就是没和我的弟弟喝过酒。” 魏长宁自己大口喝了一杯,“我始终觉得我的弟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应该喝酒的。” 魏长宁又喝了一杯,“可如今我发现,我的弟弟已经成人。” 第三杯魏长宁敬魏子渊,她道:“我敬陛下一杯。” 魏子渊握着酒杯一饮而尽,他抓着酒杯的手有些无措。他以为魏长宁会指责会质疑,却没想到她会理解。 他突然觉得自己卑劣不堪,用尽手段。 “阿姊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也会保护阿姊一辈子。”魏子渊不再自称为朕,他以一个弟弟的身份,发自内心的想要去保护陪伴自己长大的长姐。 “你骗过阿姊一次,阿姊也骗你一回。”魏长宁绕过魏子渊倒下的身子,她打开龙椅下的暗格,找到了传国玉玺。 这还是她父皇告诉她的,她在乾元宫那些年时常拿出来把玩,后来大了些才知道这竟然是传国玉玺。 魏长宁拿起狼毫笔写了些字,最后盖上传国玉玺的章。她将圣旨收到袖笼里,淡然自若的走出了乾元宫。 “陛下喝醉了,劳烦公公照顾了。” 魏长宁趁着夜色去了王府,王府灯火通明,想来也是在等她。王缇狠下心来将谢丞打晕了过去,此刻人正在屋子里昏睡着。 她站在门口等着魏长宁,见她来赶忙迎上去问:“如何?陛下怎么说。” 魏长宁掏出圣旨,王缇凑近看立马大惊失色。“陛下让你领兵镇压南山关叛军?” “这圣旨是我伪造的。” 魏长宁继续道:“当日酒水本无毒,是魏曜常年给自己父亲下毒,那日不过是长信王误食了催发药性的东西的。魏曜此举,我猜想无外乎是想有个正当发兵的理由。我预感,南山关的三万大军即将叛乱。” “三万大军哪里成气候。”王父摸着络腮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万大军不可怕,可我听说长信王封地的三十万大军在往京城赶。魏长宁冷笑一声,“不仅如此,我听说长信王还勾结了羌芜人。” “父亲,女儿想和长公主一同去南山关。”王缇目光坚定,“我想谢丞也一定想亲手为他父亲报仇。” 王父不说话,思量许久。过了好半响,他终于下定决心,“那你们今晚便走,阿缇你放心,我和你母亲收拾收拾行李便赶回老家。” 王家衰败已久,与其在京城里苦苦挣扎不如早些回去避难,王父想的豁达,他这一生无子,仕途上也不求精进,只要家人平安便是。 侍卫抬了谢丞上马车,云裳被绑上了马车,她嘴里塞了布条,支支吾吾的大约是在咒骂她。 “你还真以为你随便说两句我会信啊?”魏长宁捏住云裳的下巴,打从这丫头说第一句话开始,她就知道不对劲。 马车行至城门口,守城的侍卫下来戒备的巡查一圈。清酒伸出手递出了一块刻有长公主府的令牌,那守卫立马放行。 口中的布条被抽出,云裳挣扎着想要挣脱麻绳,魏长宁凉凉看了她一眼,警告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云裳不再挣扎她恨恨的看了魏长宁一眼然后问:“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出城了?” 她还记得自己出城又是托人假造文书,又是装作乞丐,一路上走来十分艰险,难道长公主令牌真的这么好使吗? “这么跟你说吧,单说京城里头除了世家世袭的,大半的官员都是长公主提携上来的。” 清酒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天空,今夜是偷偷出城,不便从宫中调用御林军,因此只带了府里的暗卫。 “但愿今晚不要有什么变故。”清酒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话音刚落周围便落了一圈黑衣人。清酒默默缩回脑袋,悻悻然开口,“抱歉,我乌鸦嘴了。” 外头的黑衣人用的弩箭,远远的射伤了不少侍卫。见侍卫死的差不多了,这些黑衣人这才缓缓接近马车。 “我们只要马车里的那位姑娘,无意伤害他人性命。” 魏长宁缓缓开口,她一张脸上满是从容神色。“马车里有三位姑娘,不知大人想要哪一个?” “是一位异族女子。” 那可不就是云裳公主吗?魏长宁回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咽了咽口水,大气凛然的说:“就让我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吧。” 魏长宁一把拽回云裳,她踉跄几步又重新扑回软榻上。魏长宁唇间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那么就请大人留下自己的命吧。” 埋伏在外围的侍卫一层层逼近,很快就生擒了剩余的黑衣人。侍卫将为首的人带到魏长宁面前,魏长宁掀开他的面罩,呦,也是个羌芜人嘛。 “云裳公主,来看看这是你老乡吗?” 短刀抵在青已腰间,他低头只看见魏长宁含着笑看着云裳。虽含着笑,可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温柔。 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若你说不是,我现在立马捅死他。”魏长宁比划了一下,大有云裳再不说话她就直接了结了的意思。 云裳额间划过一大滴汗珠,她身边总共就这么些人,现在全都被魏长宁捉住了。 “是我让他们来救我的。怎么啦,你绑架我我还不能求救?” 小姑娘聒噪,魏长宁干脆又将布条塞她嘴里。她又用刀威胁了青已一番,“想要你主子平安,路上就尽心保护。” “阿宁。” 谢丞提剑站在马车外,魏长宁见了他便将青已交给了他。 “这个人不老实,交给你看着了。” “此去南山关路途艰险,你要照顾好阿缇。”魏长宁指了指里头的云裳,“那丫头羌芜的,我怀疑她隐瞒了什么,你到时候一块把她带走。” “你不同我们一块吗?” "我得去朱仙城把五万大军召去南山关,不见到我的人他们是不会信服的。" 魏长宁拍了拍谢丞的肩膀,“南山关的担子就靠你抗了。” 第36章 危机 “杀敌人,挣军功” “陛下,南山关危急,魏国边境危急啊。” 魏曜在南山关外大肆建造营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藏于扬州的三十万大军不过半月便连破三道大关,逐渐朝南山关逼近。 “为何长信王大军驻扎南山关多日无人上报?” 底下大臣支支吾吾,他们都是在京城中为官的,南山关的事情他们哪里清楚那么多。如今他们焦虑,也只是因为南山关一破,京城失守危在旦夕。 “长公主亲征,朕相信南山关必定无恙。” 底下朝臣议论纷纷,长公主铁血手腕是不假,只是这带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啊。 他们被魏子渊这一手牌打的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说长公主已出城,人都快要到南山关了。 “陛下为何要让长公主冒险?她一介女流,陛下就算想要兵权,也该想个别的法子。”宋祁立于内殿,一脸不赞同的看着魏子渊。 魏子渊内心冤枉啊,他一挥衣袖,语气颇为无奈,“这哪里是朕下的命令。” “兵权我是想要不假,可我断然不会害了皇姐去。她此番自己去南山关,我也属实没有料到。” 魏子渊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整块御林军令牌,“皇姐将她的一半御林军令牌给了我。” “宋祁,我瞧着皇姐也不像是想握着大权不放的。” 宋祁一阵头疼,魏长宁行事他越来越难以捉摸不透,如今竟然还跑到了南山关去。 战乱之地有多危险,她一个长公主不好好在京城地方呆着,净往危险地方凑。 另一边魏长宁赶到朱仙城便看见楚赢笑眯眯地坐在知府门口等她。 “哎呦,这不是咱们楚赢大人吗?好好的知府院子住腻了改看门了?” 楚赢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撑着手嗤笑一声,“当初还不是你诓骗我,害得本公子年纪轻轻就要来帮你管理朱仙城。” “朱仙城如今百姓富足都是得益于楚赢大人的辛勤努力。” “可别捧杀我,我可跟你说这一次的事情结束我就不干了。”楚赢走在前面,他天性放荡不受拘束,勉为其难替魏长宁管一管朱仙城已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战事将起,你不如借我几个院子屯粮,好让我发一笔大财。”楚赢观天下形式,知近日必有战事,所以早早的便屯够物资准备大发一笔。 楚赢绝对是她见过最财迷的人,魏长宁白了他一眼,问:“如今天下形势怎样” 楚赢撇撇嘴,“不如何,嘉定关,珉南关皆破,南山关危在旦夕。” “你平常不是最爱凑热闹,南山关怎么不去?没准能发财呢。” 楚赢这人平时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实际上底牌多着呢。他若是去了南山关,没准还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楚赢一边吹口哨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那地方可是个送命地方,我可不去。” 魏长宁耳朵竖尖了,楚赢小道消息多的很,她不禁问,“怎么就是个送命地方了” “城外长信王世子三万大军虎视眈眈,城内那太守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楚赢手持一把玉骨冰扇,慢悠悠的晃着。“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日京城无人知道南山关大军的事?” “而且啊,南山关的大军原不止三万,有七万。”楚赢收了扇子,走到一家青楼前,“那位世子爷借了兵给别人咯。” 楚赢怀里搂了姑娘,他笑嘻嘻对魏长宁说:“军营在前面,我就不送殿下了。” “长公主殿下?”孟远道自军营里出来便看见一红衣女子立于军营前。军营里头几乎没有姑娘,这么一位绝色佳人立在门口,任人想不注意都难。 “世子好。” 孟远道挠挠头,有些拘束,“军营里的人不喊这些,殿下就喊我名字吧。” 魏长宁拿出圣旨递给孟远道,“陛下命我率朱仙大军镇压南山关叛贼。” “好啊!”孟远道猛地拍手,“在朱仙城里窝了这么些日子,总算可以出去打仗挣功名了!” 孟远道是定国公府的次子,也是孟阿绥的二哥。他当初热血沸腾投靠军营,就是为了击败敌人保卫边疆。只是定国公不肯自己的儿子远赴边关,二人僵持不下,孟远道只好折中投在了魏长宁的麾下。 “烦请孟将军带我见见大家吧。” 孟远道应了声好,依次给她介绍了军营里的情况。 “军营里头的人事变动不大,殿下每年都要来视察一次应当还记得他们吧。老兵都还行,只是近日新收了些新兵,略有些不服管教。” 正说着便走到了马厩,孟远道牵了一批雪白的马来,“这马是殿下七岁随陛下巡营时所骑,一直养到如今。” “七岁那年它也只是个小马驹,如今倒也这般高大了。”魏长宁轻轻抓住马绳,蹬上了马背。 孟远道见她轻轻松松上了马,不由想到前些日子的趣事。 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殿下这马认主,对旁人脾气可大得很。前些日子有些不知死活的新兵来骑它,险些被它给踢死。” 孟远道感叹道:“多久未曾看见殿下马上风姿了。”当时魏长宁随先皇来此,虽然年仅七岁,马上少女却已初具帝王之姿,可见先皇将她教导的极好。 魏长宁驾马试跑一圈,手感不输当年。她利落下了马准备等孟远道来,谁知道刚下马立刻就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来人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他眼神充满探究和不屑,“喂,你是哪位将军的小娘子,没事跑到军营里头来做什么” “魏国内乱在即,我自然是来帮你们平息战乱的。” 话音刚落只听那黑面嗤笑一声,眼睛里全都是不屑,“就你?” 孟远道远远赶来就看见有个新兵用手指着魏长宁质问着什么,他连忙将那新兵的手打下,训斥道:“这是长公主殿下!” 那黑面听她名姓一点也不惊恐,反而面带疑惑,“是那位一言平定羌芜叛乱的长公主吗?她怎么长这样?” 魏长宁有些好笑,她看着这位憨头憨脑的少年,发问:“那长公主应该长什么样?” “凶神恶煞,最好看了就叫敌军闻风丧胆。” 魏长宁哈哈大笑出声,这小孩怪憨的。 孟远道无言以对,他拍了拍黑面的肩膀,“周平去叫营里的兄弟集合。” “她真是长公主啊?我还以为是将军夫人呢。” 见周平说话没正形,孟远道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他回头对魏长宁说:“军营里都是男人,不似宫里头那么有规矩。” “孟将军,这儿既是军营就不便再论宫中礼仪。孟大人只需当我是寻常士兵,不需处处以长公主之礼待之。” 孟远道自己心里直打鼓,他听过魏长宁在京城的许多传闻。每每归家,小妹也对她赞不绝口。这样的女子,他心里是钦佩她的。只是贸然让她领兵,孟远道还是不甚放心。 校兵场上孟远道宣读完了圣旨,底下好一阵喧闹。这些将士远离京城,对她这位远道而来的长公主自然多有排斥。 其中不乏有不服气的,挑衅问道:“凭什么我们要听你一个女子指挥?” “凭什么生你的要是你母亲” 挑衅男子一时无言,这话他无从反驳。 “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远处遥遥一人骑马前来,孟远道附耳轻说:“是刘都督,去年京城刚派下来的。” “倒是好大的派头。”魏长宁嗤笑一声,抬头打量这位刘都督。官倒不十分大,谱儿摆的倒是足。 “早些年听说殿下名动京城,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 这刘都督嘴上说着恭敬的话,人却连马都没下。他神情倨傲,摆明了是欺负她这位京城来的长公主。 “拿个弓箭来。” 周平手里正握着弓箭,闻言递过去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长公主,俺这弓箭可重着呢,你可别拉伤手。” 魏长宁掂了掂这弓箭,双手发力撑开这弓箭便对准刘都督的脑袋。 刘都督被吓到了,他一动也不敢动,嘴唇翕动,“殿下、殿下这是做什么。” 长箭划过凌云稳稳当当的设中刘都督的发冠,刘都督“砰”的一声从马上跌下来,他身子发颤,还没缓过来。 “长公主好厉害啊。”周平接过弓箭,由衷的发出赞叹。他以为女子的手不过用来拈花拿针,未曾想举刀抬箭也能如此英姿飒爽。 “将刘都督压下去!” 守卫压下刘都督,这刘都督自然挣扎。他在军营里头一年多也是有些自己的亲信的,当下两方人马摩拳擦掌,场面渐渐激烈起来。 “刘都督穿的是金丝线绣的鞋,着的是上好锦缎制的绸缎衣裳,就连发冠都是玉石凿的金顶发冠。” 魏长宁慢慢踱道刘都督面前,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敢问这些华贵物件可是都督用将士们的米粮换来的?” 那都督连连后退,他怒道:“我夫人是段家的亲戚,长公主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段家吗?” “军营面前没有私情!”魏长宁面向全体士兵,她扬声喊道:“杀敌人,挣军功,这便是军营之法。若是有人使了旁门左道,白白辜负了将士们牺牲的生命,那本殿下定然亲手杀了这人。” 第37章 准备 “如此之德,不配为帝”…… “殿下,刘都督要怎么处理?”孟远道推开帘子,便看见魏长宁站在沙盘前凝神。 魏长宁正思考南山关的排兵布阵,见孟远道来了,便问:“依你看,南山关该如何守城。” “依臣之见,应想法子先避开长信大军进入南山关才是。” 长信王世子大军在关外虎视眈眈,要想完好无损的进去也是个大问题。魏长宁拉着孟远道来看沙盘,她指着一座山形奇特的山道:“南山关依靠南山得名,此山险峻且多悬崖峭壁。” “我们走这儿。” “走这儿”孟远道吃惊极了,他眼神闪烁,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想说悬崖多崎岖,若是两侧有埋伏便可将大军一网打尽?”魏长宁含笑看着他,她比划着,“我们并非全军出击。” “南山关守城不过五千余人,而关外大军有三万。为了避免粮草消耗,我猜测长信王世子三日内定会攻城。届时长信王世子定然不会着人埋伏,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抄山间近路提前到达,另一路大军行进在后方保护粮草。” “我们与南山关内士兵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将长信王大军击溃,然后直接入城。” 魏长宁拍了拍孟远道的肩膀,她抚掌大笑,“这叫出其不意。” 孟远道起初听到这位长公主兵走险路以为她只是徒有虚名的贵女,如今听了她一番计谋心中满是钦佩。 他抱拳恭恭敬敬道:“臣这就指挥下去。” “对了,把我在朱仙城的财产田地清一清分给那些家中无依的孤儿寡母们。” 魏长宁深吸一口气,她缓缓道:“此去一行,生死不定。我的兵为我付出生命,我也该保全他们的家人。” “殿下一分钱都不留吗?”孟远道楞了楞,他还没有见过哪位将军会自散家财体恤士兵。魏长宁挑挑眉,一脸豁达,“钱财乃身外之物。” 魏长宁又去摆弄小小沙盘,南山关她去过,因而对那边地形还算熟悉。见孟远道不走,她不禁抬头问道“还有事吗?” “哦哦。”孟远道回神,他一拍脑门,想起来刘都督的事情还没问呢,便赶忙问:“那刘都督到底要怎么处理?” 魏长宁从一旁木制壁龛里拿出一封封信来,她扔给孟远道,“这些都是刘都督近年来私吞军饷的证据。” “证据呈给大家瞧瞧,刘都督杖责。”魏长宁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打死。” 私吞军饷一事出来众人必然愤怒,所以刘都督必须要以死平民愤。大敌当前,刚好用这刘都督树立军威提升士气。 “怎么样,怎么样,京城来的长公主是不是要把刘都督放了。”周平站在营帐外探头探脑,见孟远道出来他立刻迎上去,“我就知道京城来的小娘子最是心软。” 周平啐了一口,刘都督私吞军饷的事情他们虽没有证据,但是每日的饭菜里连点肉沫子都看不见,他们大家还能没点数吗? “孟将军,刘都督已死,你现在可是咱们的头,可得给咱们做主啊。”周平跟在他后面嚷嚷,孟远道把那信封塞他衣服领里,“刘都督贪污的证据,长公主给的,你自己看。” 周平一听这话顿时像拿着宝贝一样捧着那几封信,他小心翼翼打开一张,顿时愁眉苦脸,“将军,俺不识字啊。” “陆平生,你识字,快给我看看这写得什么。”周平挤到一圈人中间,挨着陆平生同他一块看着信。 陆平生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扫过那封信。 “四年八月,军饷五十两,拿二十五两奉段氏。四年九月,军饷二百两,拿八十两奉谢氏......” 陆平生口干舌燥念完一大串名单,他左右翻看这信件,问周平,“你哪里搞来的这么个东西。” 周平听不懂这一堆段氏谢氏王氏的,他只听见每月大半军饷都被这刘都督拿去了。 “长公主给的。” “这玩意保不保真啊” 周平一把夺了过去,指着上头的官印喊道:“俺不认识字,这官印可看的真。” 说完周平一脸气愤地撸起袖子,他拉着周围几个兄弟嚷道:“长公主已经判了姓刘的死罪,兄弟们我们去送他上路!” 说完,他对着地下“呸”了一声,“就因为这个狗东西,兄弟们几个月都没吃上肉了。” 军中训练本就辛苦,加之常年少肉,士兵们早就生了厌烦之心。 “周平,我好像闻见肉味了。”陆平生轻轻嗅了嗅,他是书生出身,原以为能来军营里混口饭吃,谁知道这军营里还不如他当私塾先生赚钱呢。 闻言众位将士都将脑袋转向那炊事班,负责做菜的厨子拎着锅铲乐呵呵的跑来,“弟兄们快些去吃饭,今儿长公主特地拨了银子说是给大家好好美餐一顿。” “这京城来的长公主人还不错嘛。”陆平生毫不客气的抓了一个烤羊腿来吃,他许久未见肉腥,早已腹中空空。 “殿下说了,凡是南山关杀敌军将领者,赏官爵赐良田。杀敌一千者赏金银。” 孟远道趁着众人齐聚饭堂,顺势宣读了魏长宁的旨意。众人打仗本就是为了混个功名利禄,如今杀敌还有封赏就更加士气高昂。 有些机灵的不免要问,“长公主如何确定我们杀了多少,难道仅凭我们空口白牙说吗?” 孟远道了然一笑,魏长宁早已猜到会有人这么问,早早的便教给他说辞了。 “杀将领者,提头来见。杀士兵者,不需自己报,长公主自然能看见你们的骁勇。”孟远道对着陆平生作揖,含笑道:“至于计数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陆平生受宠若惊,他指了指自己问道:“长公主知道我?”他惯是个机灵的,闻言靠近孟远道小声说:“你看能不能叫长公主给我安排个官做做。” 孟远道拍了他的头一下,“你自己去跟她说啊。” 说来孟远道也稀奇,他还未曾介绍,魏长宁却对军营里头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原先的一些怀疑,如今因为魏长宁的一串举动尽数消失了。 治兵有法,率将有度,这才是一将之威。而魏长宁区区一女子,却能将二者拿捏的如此之好。 另一边南山关魏曜正瞭望着城门口,见他视察,周围士兵道:“王爷不必担心,您瞧一瞧守城士兵毫无守城之心,这仗咱们赢定了。” 魏曜勾了勾唇角,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他打开前面传来的迷信,读完心中内容之后,心中自信更甚。 他勒紧马绳对后面的大军喊道:“三日内攻破南山关直取京城。” “魏帝害我父王,包庇群臣,如此之德,不配为帝!”魏曜手上系在红布条,这是他们此番行动的标志,意为“清君侧”。 “听说长公主御驾亲征。” 魏曜不屑嗤笑一声,京城就算把魏长宁传的再出神,她也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没动过刀子没杀过人只会耍耍嘴皮子,于魏曜看来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本王倒是想会一会这位堂妹。” 第38章 别扭 “李国倒是人人想杀我” “殿下,那羌芜公主她......”娉娉骑着快马赶来,她面露忧色,“她跑了!” “那丫头趁着谢公子和王姑娘出去采买东西竟然打晕了侍卫跑了出去。”娉娉一脸愤恨,魏长宁却一点也不惊奇。 她倒了杯茶给娉娉,等她喝完她才不紧不慢的把人带上来。 “谢公子?”谢丞穿着白色衣袍拎着云裳上来,他将云裳扔在地上,又将青己的尸体拖拽了进来。 云裳看见了青己的尸体心慌极了,被束缚的双手死死地挣扎。 “你若不逃走,他兴许也不会死。” 云裳冷笑一声,“本来就是奴仆而已,天生该为我而死。” “那么你呢?”魏长宁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又是为谁而死?” 魏长宁佯装思考,对云裳道:“为了你那位太子皇兄?为了他行刺魏国长公主?” 这么大的罪名若是担到太子皇兄的身上......云裳不敢想,她一阵惊恐地喊道:“不!不是他!” “那是谁?你鬼鬼祟祟出现在避暑山庄里头有如何解释” 谢丞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位羌芜公主的本事他这一路上算是领教了不少,满口胡话,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云裳眼珠子骨碌一转,一套说辞便立刻浮在她的脑海里。 “我父皇派我来魏国和亲,我心中不愿,便想提前来看看这魏国皇室有何许子弟值得我云裳托付终身。” 她从袖子里掏出和亲的文书来,“若是不信尽管去查便是了。” 魏长宁接过文书,上头盖着的果然是羌芜的国印。 “为何魏国从来没有收到羌芜和亲的消息?” “李国太子也来求娶,父皇并未想好。”云裳咬牙切齿看着谢丞,“文书你们也拿了,还不快些放了本公主。” 魏长宁点点头,谢丞便挥剑解了那绳子。云裳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谢丞,“本公主决定了就嫁到魏国!” “等我成了贵妃,第一个就杀死你。”路上直接把她绑着扔在马背上就不说了,一路上嫌她吵直接塞了布条快马赶回来。 一天一夜,她滴水未进。云裳现在只要看见谢丞就想到自己被他一路追杀,仿佛逃命一般狼狈的样子。 “大军行进你自己老实呆着吧,不然公主若是出去遇见什么山匪,那本殿下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云裳骂骂咧咧的被压出去了,魏长宁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谢丞假装出门探探这位羌芜公主的来路。 谢丞提笔写了一个段字,魏长宁心下了然,她问道:“她去找了段家?” 魏长宁来了兴趣,她坐直身子问道:“她一个羌芜人怎么认得段家的人?” “长信王之死我一直心存疑虑,我总觉得背后有人隐隐帮助魏曜,不然事情不可能进展的如此顺利,他也不可能刚刚好就出现在谢府。” 魏长宁靠近谢丞,一字一句对他说:“也绝不可能那么快的出城。” 谢丞攥紧剑柄,额间青筋暴突,“你是说背后都有段家的人指使” “好像自从段贵妃入宫,这京城便不太平了。”娉娉若有所思,盛乐坊每日来往客人尤其多,她听到的小道消息也不少。 “前些日子我还听底下歌姬说要好好伺候段家的人,日后世家怕只有段家一家繁荣昌盛。” “起初我听人说段氏女清高不愿侍奉陛下,可不知怎么回事有一天竟改变了主意,和陛下郎情妾意起来。” 段家这些日子好生风光,不论嫡系还是旁支皆得陛下宠幸,娉娉于坊间杂谈也听了许多真真切切的消息。 “温德妃去了,后宫再无人可与相提并论。我听御史大夫说这李国公主之死说不准就有段家的一份功劳,毕竟段家对皇后的位子可是虎视眈眈。” “段家既然如此得宠,和羌芜或是和长信王勾结又有什么好处”说到最后娉娉有些不解,如今段家的风光众人都可以瞧见,再去勾结叛贼,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朝廷派出的援兵便是段家所带领的。”谢丞眼眸深沉,“若当日之事真有段家的手笔,那我定然......” 他抽出剑,寒光剑影上映着他坚忍面庞,“那我定然要亲手杀了他。” 娉娉也心事重重,段家如此行径反而让她开始隐隐担忧后面的南山关之战了。 见谢丞一脸愤恨,娉娉又是一脸担忧,魏长宁心里发笑。她安慰两个人说:“不用过于担心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好。” “殿下,前头又来了一拨人。”霍廉扶着李澄明躲在一旁草丛里,李澄明捂着伤口脸色惨白。 他拿着沾血长剑,缓缓走到外面,他不禁嘲讽道:“李国倒是人人都想杀我。” “我可不是李国人。”袅袅牵着狗站在大道上,团子闻了血腥味便汪汪地叫个不停。 “你是阿宁的人” “长公主说她看你那侄儿实在不爽,你既欠她一份救命恩情,便拿你那侄儿相还吧。”袅袅瞥了一眼李澄明还在涓涓流血的伤口,从荷包里扔了止血药过去。 “可别死在半路上,白白浪费了长公主的恩情。” 袅袅嘴上将魏长宁的话复述完整,心里却暗自发笑。她什么时候看过魏长宁这么别扭的样子,嘴上说着最狠心的话,偏偏心里头就是舍不得。 就是这么狠的话,偏有些人听得甜蜜蜜的。 袅袅看着傻笑的李澄明。 啧,真是痴男怨女啊。 “我说你这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就你这实力还能去李国混?” 袅袅有些怀疑地看了李澄明一眼,她以为李澄明此番回国是去争夺皇位。怎么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赤手空拳去抢皇位吗? “出了边境就有人接应了。” 袅袅哦了一声,她将埋伏在周围的暗卫都喊了出来,对李澄明一行人道:“那我就送你们到边境。” “这......”霍廉本想拒绝,谁知道李澄明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多谢这位姑娘了。” “我们回李国本就隐秘,你干嘛要一个外人知道”霍廉一边搀着他,一边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李澄明推开了他的手,“我只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腿残了。”他望了一眼后面所剩无几的侍卫,咬牙道:“你觉得就我们后面几个侍卫能活着回李国” “再说了这是阿宁对我的一番心意。” 霍廉撇撇嘴,立马离李澄明一丈远。 他不想和有妻之夫有任何的交流。 霍廉小跑到前面同袅袅搭话,“不知姑娘姓什么?”说完又想起还没有介绍自己,便笑着说:“我姓霍单字一个廉。” 袅袅瞥了他一眼,见他剑眉星目,却隐隐有滥情之色,想来也是个轻浮的主儿,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叫袅袅。” “是袅袅炊烟的袅袅还是不甚了了的了了?” 袅袅有些惊讶他一个武将还能懂这些,便又缓着性子同他说:“是袅袅炊烟的袅袅。我父亲说夜幕炊烟袅袅很是温馨,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霍廉点点头一副明了的样子。“袅袅......”霍廉于口中无意呢喃,念的次数多了他脑子里慕然想起,“你是合欢阁的那位阁主?” 袅袅冷笑一声,“看来霍将军在魏国京城埋伏了不少时日。” 霍廉摸摸头,干笑两声。又听袅袅挖苦他,“你这样风流的人物若是遇见了孟家女儿准要被她骂死。” 孟阿绥这姑娘最讨厌风流多情公子,要是孟阿绥见到霍廉,定然是要讨教一番的,袅袅摇摇头开始怀念在京城的日子。 所以她为什么那天手气那么臭打麻将输掉了,不然她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送这位澄明公子。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因为李澄明手上受了伤,袅袅便先找了个客栈歇息。 “袅袅姑娘,要喝甜汤吗”霍廉端了一碗汤上楼,还未推开袅袅房门便被她自后方扼住喉咙。 霍廉轻笑一声拿起托盘里的筷子转了个头便打开了袅袅的手。 袅袅吃痛,却见霍廉堂而皇之地进了她的房间,再毫不客气的将甜汤放在她桌上。 “我记得你在合欢阁的时候还温温柔柔的,怎么出了京城就喊打喊杀的。” 袅袅嗤笑一声,“京城可没有你这样的登徒子。” 霍廉挑眉颇为无奈的摊摊手,“可能我天生长了一副风流潇洒的脸。” 简直无耻!袅袅忍无可忍,拿起筷子朝霍廉扔了过去。 霍廉轻轻松松将筷子接住,“筷子脏了,我去替你换一双。” 霍廉刚踏出房门便听见外头动静,他掩盖了脸色神色,轻轻替袅袅关上门,只道:“好好休息。” 霍廉手握住栏杆向外张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上去外面来了至少一队人马。 他横跨栏杆径直跳入李澄明的窗子里,李澄明正在换药,见他来毫不惊讶。 “咱们的人?” “你真聪明。”李澄明伸出手,“帮我包扎一下。” 霍廉没好气地走过去,边走还边唧唧歪歪,“怎么不让你的阿宁给你包扎了,这个时候想起我了啊。” “你也该订婚了。” 霍廉立马住嘴,安安分分的给李澄明包扎肩膀。 他算是看清楚了他这辈子就是给李澄明做牛做马的命,完了还得被他以婚嫁之事威胁。 李澄明穿上外衣,徐徐走至门外。看见为首的华服女子,霍廉好生吃惊。 第39章 侧妃 “如今您可是齐王了。” “太子侧妃” 霍廉一脸惊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不太好吧?” 虽然这太子侧妃是他们的人,但总归要避讳点吧。霍廉呆呆地看着慢慢走来的大队,直到太监尖细而拉长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圣旨到!” 李澄明作势要跪,却被那太监笑吟吟的扶住了。 “王爷,你莫跪了。”太监把明亮亮的圣旨塞到李澄明的手中,浑浊老眼泛着精明的笑意,“陛下封了您做齐王呢。” 一行人神色不明,霍廉偷偷塞了一颗银元宝给那太监,太监立马便喜笑颜开。 “好端端的怎么就封做了王爷?” “圣心难测啊。”太监喜笑颜开,“魏国那边的事情王爷您就不必担心了,如今您是李国齐王,谁敢轻易辱了您?” 董珠缓缓向前,她对那太监点点头,“这一路辛苦崔公公了,公公早些歇息吧。” 都是在宫里头混的人,崔公公早已活得跟人精一眼。董珠如今是东宫风头正盛的宠妾,在东宫就连太子妃都要避其锋芒。她一发话,崔公公立马便极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如王爷所料一致。”董珠穿着粉红色的衣裙,她人长得娇俏,穿一身粉也不觉得突兀。 “自个都快死了,还想着坑你一把。”董珠冷笑一声,“还真是好算计。” 霍廉虽事先不知封王一事但他此刻已猜的十之八九,于是他道:“这老皇帝是想让他的三个儿子先全力扳倒你?” “只要我一日不死,李国的皇位就有一丝隐患。”李澄明看向自己的手臂,纱布上渗了点点血迹。“我偏不如他意。” “你受伤了”董珠惊呼一声,她赶忙上前查探李澄明的伤势,李澄明侧过身子,“太子侧妃,自重。” 这一声“太子侧妃”将董珠打回了现实,她勾了勾唇角,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王爷早些歇息吧。”董珠黯然转身,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咽下多少苦涩一步步走回去。 “给温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李澄明坐在书桌前翻看着飞鸽传来的魏国近况。 霍廉瘫在椅子上,今日一天他已是累极,搭着眼皮回答着李澄明的话,“一切都部署好了。” “不过通关玉碟不都是温家那位二姑娘给你偷来的吗?”霍廉一把从椅子上谈弹起来,他面露不解,“咱们辛辛苦苦部署温家勾结长信王来使魏国内乱,你干嘛把证据都还给温景容啊?” 李澄明认真地翻看魏长宁在魏国的一切近况,听见霍廉的疑惑,他云淡风轻的答道:“你觉得一个小姑娘有本事偷到堂堂丞相的通关玉碟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温景容有意为之?” 李澄明轻轻嗯了一声,“我答应帮他替温又菱报仇,再说在魏国他也视我为知己。我虽对他心怀黑暗,但还是不愿将他白白扯入黑暗之中。” 那日带温景容去见魏曜本就存了让他们两虎相争的心思,就算不成,也能抓住温家的把柄。温景容为了温家基业,也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 只是当他看见温景容义无反顾上了他的马车,见过魏曜后又对他的一番说辞深信不疑,李澄明不禁有些动摇了。 “李澄明,你该生活在光明里头。” 那时候脑海里蓦然出现了魏长宁这句话,那是他成为魏子明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那时候魏长宁的眼神他永远记得。 他怕得了魏长宁的憎恶,便再也未曾在她面前杀过无辜的人。 那时候魏长宁估计认为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奴仆吧。她自己从小生活在皇宫的阴暗里,便总想把他拉出来。 可惜了,他李澄明至始至终都是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 他只是,后背遮住了黑暗,用拼聚起来的光努力地靠近魏长宁罢了。 “也罢,到时候利用温家挑了段家倒也不错。”霍廉用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不说了,我回去睡觉了。” 霍廉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去。 “明日你跟袅袅姑娘一同回去。” “什么?”瞌睡虫一下子被吓跑,霍廉大步走回去。他一脸吃惊,“我跟着她回京城?” “你去南山关。”李澄明摊开南山关布防图,“魏曜在那我总是不太放心,你去保护阿宁。” 魏长宁一个人领兵是他如何都没有算到的,更无法理解的是魏子渊那一干人居然也都同意了。那魏曜是多奸诈人物,魏长宁区区五万大军如何应付? “我不去。”霍廉席地而坐,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想和袅袅姑娘相伴出游呢。”李澄明提笔写字,漫不经心的对霍廉说道。他对霍廉再了解不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李澄明最清楚。 打从霍廉看袅袅第一个眼神开始,李澄明就知道霍廉这家伙绝对是一头栽进去了。 “喏,顺便把这个带给阿宁。” “这什么啊?”霍廉抖落开来,他咦了一声,“你自己这儿一堆事情没解决,还去给人家写破兵之法。”霍廉嫌弃不已,随意的把纸折了起来就塞进衣襟里。 等他赶过去,还不知道南山关的战役结束了没有。 而另一边董珠心神难定,连屋里头燃着的安神香都定不了她的心。 “主子,那张赐婚的圣旨您为何瞒而不报啊。”小翠有些害怕,要知道那可是圣旨啊。瞒而不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盖着印章的圣旨被董珠随意的搁置在一侧,她心烦意乱的摘下耳坠。杀头大罪她岂能不知,只是让她亲口去念这封圣旨,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明日让崔公公去念吧。”董珠心里窝火,狠狠地踢了一下桌角。 木制桌角顷刻间便摇摇晃晃,晃下的木屑落在衣裳上,董珠嫌弃地捂住口鼻,没好气的说:“明日早些回去吧。” “主子是该早些回去,平白叫那些新来的姬妾得了宠。” 太子好色,人尽皆知。东宫里头塞满了各地搜刮来得美女歌姬,就连太子妃也无可奈何。 董珠本来就对这耽于美色的太子没有好感,若不是为了李澄明的大业,她怎么会委身进东宫做一小小妾室? “小崔,我好像做错了。” “我以为对他有帮助他便能记得我的好,可是我好像走错了,我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逢小崔端了避子汤进来,她以为董珠是为自己擅自避孕而心烦,便开解她,“主子哪里有错,太子妃无子,若是主子擅自有孕定然会使太子和周家生了嫌隙。主子这都是为太子好,太子殿下日后就算知晓也会感激主子的。” 无人知晓她的苦楚。董珠摇摇头,将苦涩重新咽到肚子里。 她的手碰上放凉的避子汤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委身于太子她已经十足恶心,若是再怀上他的孩子,那她此生怕是一丝希望也无。 赐江氏女给李澄明?董珠冷哼一声,太子打的倒是好算盘。别人都恨不得将齐王杀之而后快,太子却反其道而行之,率先给这位齐王抛出了橄榄枝。 毕竟李澄明如今几分虚实无人可知,不如先拉到自己阵营里来。 “二皇子那儿怎么样了?” 小崔附身上前低语,“人手都布置下去了,应该不会活着回来。” “您为太子做了许多,为何都不告诉他。” 董珠含了一抹苦涩笑意,她阖目轻轻道:“有些事情不愿和他说,总是怕坏了我在他心里的形象。” 只是哪里有形象可言呢她和李澄明的起始便是无尽的阴谋。在魏国他们互相试探,在李国,他们充其量不过就是合作关系。她要她的荣华富贵,他只管他的帝国伟业。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董珠叫小崔先下去了,她不愿意再看见这个丫鬟。这个丫鬟总是天真地认为她对那太子一往情深,实际上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清楚。 她歇了片刻便立马又起身,如今四下无人刚好方便她将这些日子从东宫偷看来的情报眷写下来。东宫里头耳目极多,她每每传一封密信都极为不容易。如今李澄明也回了李国,他们日后行事就更方便了些。 他能回来董珠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只是想起那道赐婚圣旨,不免心中又满是伤感。 想来想去还是又唤小崔进来,“赶明儿带江家小姐来给我见见。” 第40章 战事 “攻城了!” “报!长信王世子开始攻城了!”前方斥候匆匆来报,魏长宁看了一眼大军当机立断分为两路。 孟远道派了一路人先行去山间打探是否有敌军,魏长宁自请领了一对精锐往南山关城门飞快赶去。 “长信王世子就在城门口,若能斩杀直接封王!”魏长宁佩长箭挽长弓骑烈马向南山关冲去。有了官爵的鼓舞,士气更盛。虽然只有一小队精锐,可却有大军压阵一般的恢弘气势。 再说那魏曜将士尽心尽力全力攻城,突然闻至身后人声鼎沸。回首来看却见魏国红旗飘荡在空中,再回首已被头上石块砸落地下。 “长公主来救我们了!” 遥遥看见马上女将英姿飒爽,挽弓远射,持剑杀敌,利落极了。刀光剑影间守城士兵被振奋,纷纷又拿起手中刀剑,与叛贼誓死拼搏。 他们看到魏国军旗的那一刻,突然有了归属感。 “开城门!” 城门口已被杀出一条血道,余下的散兵护着魏曜撤离。恍惚间魏长宁看见魏曜对着他笑,他沾了血迹的嘴缓缓张开,一字一句对她无声地说:“我们来日方长。” “开什么城门?”太守急匆匆从城内赶来,他指着下面魏长宁的军队说:“是敌是友谁知?万一又是长信王世子的阴谋呢?” “开城门不是直接将南山关拱手让给他人吗?” “你见过哪家军队自相残杀的?”宋文南瞪了太守一眼,谁知那太守仍固执己见,不肯开门。 魏长宁早已等得不耐烦,有将士坐在马上扬声喊道:“长公主奉命支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开城门!”宋文南大喊一声,见太守还要多言,他便喊道:“南山关我们守不住了!没了长公主,我们刚刚就已经被破城了!” 宋文南一把推开吴太守,亲自下了城楼迎接魏长宁的到来。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整齐嘹亮的声音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合而响起,魏长宁勒紧马绳,夹紧马腹,带领大军进入南山关。 被长信王大军困了好些日子,城中人都人心惶惶。见了这位京城来的长公主,又瞧见后面跟随的五万大军,便心安了许多。百姓们站在路两侧,都好奇的打量着魏长宁。 这一刻人们的目光不再是对骄慢长公主的憎恶,而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就是我守护这片土地的意义。”魏长宁转头看向他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也如愿实现了对先皇的承诺,不负新皇不负山河。” “末将宋文南拜见长公主殿下。”宋文南骑着马来到魏长宁身后。 魏长宁认得他,刚刚执意要开城门的便是这位宋文南,若是她没记错,这位宋文南应该只是南山关的一位小小参将。 “刚刚我见你和太守似乎有些争执?” 宋文南清咳一声,大约没想到她观察如此细微,只是在城楼上的小小争执都能被她瞧了去。 “太守为人谨慎,怕贸然开城门有什么猫腻罢了。” 哪里是怕有什么猫腻,分明是不想让她进城。魏长宁心知肚明,她对宋文南说:“南山关我比不得宋参将熟悉,这些日子还请宋将军带着我各处走走。” 宋文南求之不得,他抱拳,“臣领命!只是长公主……”他有些犹豫,踌躇间听魏长宁说:“大丈夫扭扭捏捏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 她这样说宋文南反而大了胆子,他直言不讳,“不知殿下想要在南山关呆多久?” “自然是击败长信王大军再走。” 宋文南的心又重新放下了,他生怕魏长宁此次解了南山关之急便班师回朝。太守或许不知,但是他作为参军心里深深明白只要长信王大军卷土重来,南山关照样撑不住。 “关外虽只有五万大军,可末将听说长信王联合多地王侯联合骑马。还有……”宋文南冷不丁和魏长宁的眼睛对上,然后他听见魏长宁几乎和他异口同声的说:“此番进攻魏曜并未派出全部兵力。” “几乎殿下一来,长信大军便一哄而散了。”宋文南眼眸深沉,“我在城墙上瞧着,至多不过两万人马。” “那你们还打得这么狼狈?” 魏长宁说的有些直白倒让宋文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脸愤恨用手攥紧马绳,“多年战事不起,入伍征兵人数一年一年裁剪下去,南山关守兵早已不足五千。” 南山关可是通往京城的要道,兵力竟然已经如此单薄?她继续问:“那一旦有大军压境,你们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若是大军压境,一般会选择向周边城市救援。南山关离京城最近,一般京城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 “可见过魏曜?”谢丞攥紧佩剑,目含冷色。 宋文南楞了楞,他和关外大军僵持多日,的确没有看见长信王世子的面庞。 “派两个人去查探魏曜的去向。若是不在军队中……”魏长宁深思片刻,对宋文南道:“集中兵力,剿杀全部残军。” “恐怕不需要长公主费心了,长信王的关外大军已经全部撤了去。”太守穿着黑金袍子慢慢骑马过来,他显然不精马术,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非要人拉着才可以稳步前进。 “撤兵?怎么会!”宋文南一脸惊愕,魏曜的三万大军在南山关耗了一月有余,怎么可能此刻说撤走便撤走。 他回头问身边守卫,“刚刚可统计伤亡人数?” 侍卫有些难言,抬头又低头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犹豫道:“敌方共死了四百五十七人。” 四百五十七这对于魏曜的三万大军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魏长宁心中生疑,她问太守,“其余军队去了何处” “这……”吴太守把玩手里头的玉扳指,抚摸着自己的山羊小胡,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一个小小太守哪里知道这么多。” “这是军情!你不会打探的吗”看着太守沾沾自喜的样子魏长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么蠢的脑子怎么当上太守的? 吴太守是科举出身,一向看不起武将出生的宋文南。他见宋文南站在魏长宁身侧,心中更是不爽。自己夹紧马腹,扬起马鞭就要往魏长宁和宋文南中间塞进去。 吴太守第一次骑马,牵马的人只听得一声马蹄,来不及控制马儿,那马便自己往前面冲去。 “殿下小心!”宋文南扬起马鞭落在魏长宁的马上,马儿吃痛自然往前跑去,也就避开了冲过来的吴太守。 再说这吴太守乍骑马一时慌神反应不及,便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怜他年过半百,一把老骨头差点都没摔散架了。 “爹爹!”娇呼声随急速马蹄声一块传来,红衣女子骑马往这儿飞速赶来。她下马立刻扶起吴太守,看到魏长宁的一瞬却楞了楞。 "文南哥哥这是谁?" 宋文南安置好受惊的马儿,看到吴晚晚的一瞬间他眼睛里充满了嫌恶。他别过头关切的看了魏长宁一眼,见她一脸平静,便对她道:“这位是吴太守的独女吴晚晚。” “喂,你谁啊!”手中的鞭子啪嗒一下打在地上,扬起满地的灰尘。吴晚晚一张脸上满是傲慢,她十分有敌意的目光在魏长宁的脸上打量着。 “晚晚不得无礼,这位可是长公主殿下。” 吴晚晚撇撇嘴,但是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再多加造次。太守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他一脸谄媚,“长公主不如就歇在太守府吧,晚晚平时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也好叫她陪陪殿下。” “凭什么?”吴晚晚生母早逝,父亲也只有一个妾室。诺大的太守府也只有她一个女主子,如今贸然来了一位长公主,还要住在她家中,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被父亲一记冷眼驳了回去。 宋文南看了一眼吴太守,吴太守为人奸诈狡猾,将魏长宁一个姑娘单独放在那么个狼窝里头他实在是不放心。 想了想宋文南道:“我在城南有一别院,里面只有我妹妹一个人住,长公主若是不嫌弃便住在那儿吧。” 吴太守变了脸色,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宋文南,用训斥他的语气说:“殿下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住你那竹屋?” 吴太守拱手让道,“还请殿下随我去太守府吧。” “既然太守诚心相邀,本殿下去就便是了。”魏长宁翻身下马,绑起来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收了佩剑,对宋文南点点头,“有事只管去太守府寻我便是。” “哼,狐媚子。”吴晚晚冷哼一声,愤恨地盯着魏长宁的后背。“今晚有她好受的。” 旁边的丫鬟听了这话却有些害怕,吴晚晚在南山关作威作福惯了,平时太守也都纵容着她,可这次来的人是京城里头的长公主啊。 “姑娘,长公主毕竟不是南山关里的平民百姓,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着些老爷。”小雀对吴晚晚的脾性十分了解,一旦吴晚晚做了些什么,吴太守自然舍不得罚这个独女,最后受罚的不还是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吗? 她怕吴晚晚多生是非,只是多劝了一句,立马便挨了吴晚晚一巴掌。 “我的事还要你一个奴婢多嘴?” 第41章 谋划 “城中百姓无粮,太守府倒是辉煌…… 太守府坐落在城中心,和京城的府邸还不一样,这吴太守直接将一整条街都买通了,因而太守府虽在繁华地带,却也显得静谧。 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魏长宁咂咂嘴,就算是京城段家也不敢买下一条街来,小小一个地方太守居然也有这等本领。 “吴太守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魏长宁站在恢宏的太守府门口,门口洁净不然纤尘,两座石狮矗立在府门口,庄严而肃穆。 这般大的格局显然不该出现在地方太守府上,可这吴太守偏偏就做到了。 魏长宁笑意不明,吴太守干笑两声,“都是官家的恩典罢了。” “殿下,这是臣妇为您收拾出来的屋子,不知您的喜好,只挑了府里头现有的。” 吴氏早早的便站在大门口等着她们,见魏长宁来了,她立马迎上去,又叫旁边的丫鬟去吩咐人摆饭。 “若还有旁的不满意,只管吩咐我们。”吴太守点头哈腰,看起来极为恭顺的样子。 迎面便见四周墙壁上都挂着名人画集,再往下瞧,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赫然映入眼帘。书案上堆叠着三两本大家字帖,并上宝砚笔筒。再看那门栏窗,如画栋雕梁,精美无比。 彩绸轻覆,遮掩了满墙珍宝;檀香浓卷,衬得满室书堂皇。 吴太守见魏长宁神色并无不满,当下便满意的笑了笑。他最知进退,替魏长宁关好窗子便道:“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晚膳时候再唤人来请。” 这太守家中可真有钱啊。魏长宁随意地拎起一个青花瓷瓶看,这里头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珍品。摆出来的东西尚且如此,这藏在里头的东西该有多华贵啊。 清酒打水擦拭着家具,即便太守府已经清理干净,清酒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总是怕暗处有些什么脏东西。 太守府的边边角角实在多,一时半刻压根擦不完。清酒擦了擦额间的汗,对白茶喊道:“白茶,你来帮我把这里擦一下,我去给殿下端些茶喝。” 白茶正坐在黄梨木长椅上发呆,听到清酒唤她,她连头也懒得转。 “要送也该我送,凭什么得脸的事情都叫你做了去。” 白茶年岁小,清酒是将她当作妹妹一般宠着的。听她发牢骚,还以为是因为这些日子疏忽了她的缘故。 其实也不怪魏长宁用不惯她,她是宫里头选拔进来的,当初魏长宁见她长得机灵便破格提拔成贴身丫鬟。清酒却不一样,她打小就跟魏长宁一块长大的,抛去主仆身份,两个人真真儿亲如姐妹。 闻言清酒任劳任怨地清理地面,她催促着白茶,“既然你要去,那你便快些。” 白茶从椅子上下来,不情不愿的去后厨要一壶新茶。她对太守府人生地不熟,不知不觉走了许多弯路,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看见吴晚晚打算上前问路,谁知一转头便见吴晚晚躲进一个小房间里。 “我说的事情你都做好了没?”吴晚晚声音尖细,白茶一听便听出来。她大着胆子透着窗户纸去看里头,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人影。 里头那道人影颀长,看样子是个男子。 “一切部署妥当。” 部署什么?白茶心里疑惑却听那男子又道:“保准叫那长公主有去无回。” 她心下一惊,害怕瞬间冲上心头。白茶慌不择路,随意找到一条岔路便逃了出去。 “你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白茶和宋文南迎面撞上,她眼神闪烁,害怕地低下了头。“奴婢……是的。” 宋文南见这小侍女神色慌张,唯恐魏长宁出了什么事情,便问:“见你神色慌张,可是长公主那儿出了什么变故?” 白茶咬着下嘴唇,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抬头看着宋文南,又怯懦的低下头,“并无变故。” 她将所见所闻埋藏心中,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对魏长宁再也不忠。 其实自从自己惊鸿一瞥,亵渎了心上的神明开始,心中滋生的黑暗情愫就已经将她对魏长宁的忠心全部吞噬掉。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殿下,我只在里头暗中瞧着,你便不要和太守和长公主多话了。”宋文南心里头不踏实,无奈只能暗中来太守府观察观察。 他不愿多生事,也不愿在此关头和太守发生矛盾,因而此番只是偷偷进太守府摸一摸情况。 “奴婢知道了,将军请放心。”白茶点点头,宫里头呆的年岁久了,自己的嘴巴还是能管好的。 这边将要到用膳时间,吴晚晚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又去了书房后侧去寻那名暗卫,她推门进去,那暗卫正在擦拭刀尖。 吴晚晚一介女流,乍见兵刃,被吓了一条。她站在暗卫面前叮嘱他,“记得做的利落些,她此番进来只带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你要杀她应该是很容易吧?” 见暗卫对她不咸不淡,吴晚晚心里头有些气愤。她心道这暗卫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奴才,她下了命令这暗卫不应该殷勤的去替她做吗? “你虽是段家的暗卫,但段家既然将你给了我爹爹,你便是我们太守府的奴才了。”吴晚晚加重“奴才”二字,她说完这番话便感觉脸边冰凉,那冰冷刀刃已经擦着她的脸庞了。 吴晚晚惊恐不已,却见那暗卫做出一个噤声手势,似笑非笑的指着窗外道:“屋外有人。” 说完之话暗卫收了兵刃,隐藏于内室之中。吴晚晚一颗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她颤着手打开门,却见宋文南站在庭院里。 “文南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吴晚晚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你听见了什么吗?” 宋文南本就烦躁的面容在见到吴晚晚后浓眉更皱了几分,他别过脸,“走错路罢了。” 那看样子是什么都没听见了?吴晚晚松了一口气,她亲切的上前挽住宋文南的胳膊,甜甜的对他说:“文南哥哥和我一块用晚膳吧~” 也算见那位长公主一面,毕竟用完晚膳,这位长公主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必了。”宋文南挣脱吴晚晚的手,却又听吴晚晚说:“你若不去,便是对太守不尊。” 南山关一切都归太守所管,吴晚晚又是太守独女,平日里没少拿这个身份压人。宋文南听到这话心中厌恶更深,无奈还要在太守底下做事,只能远远的跟着吴晚晚。 “你把他带来干什么?”吴太守见到吴晚晚身后跟着的宋文南,脸色瞬间就青了一边。碍于魏长宁在场,他不好发作,不然指定要将这匹夫撵出门外。 吴夫人是个沉稳的,见宋文南来了,便淡淡地吩咐下人,“再添双碗筷。” 下人们摆好碗筷,又有婢女端了茶盏上来。宋文南第一次吃饭有这么大的阵架,有些不知所措。他接过茶盏,正准备一饮而尽,便听得对面吴夫人开口,“这茶不是给你喝的,只是餐前净口罢了。” 吴夫人含着笑,状似为宋文南开脱,“你是清苦人家的孩子,不懂这些个礼仪正常。在其位司其职,万事不要逾矩了才好。” 宋文南虽是武将出身,其中弯弯绕绕他也大致听懂了些。吴夫人无外乎就是警告他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有些攀龙附凤的想法。 宋文南将那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吴家人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会给他们里子。 “若不是吴姑娘盛情邀请,我宋文南也绝不会踏入这儿一步!” “城中将士百姓无粮可吃,太守家中却以茶净口,文南可真是闻所未闻!” “你!”吴太守气的要站起来,却被吴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吴夫人对吴太守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咱们何苦让外人看了笑话。” 吴夫人说完恨恨地剜了一眼吴晚晚,吴晚晚见了当下便拍着桌子指着吴夫人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瞪着我!” 原来这吴晚晚生母早逝,如今的吴夫人不过是当初后宅的一位姨娘抬上来的。吴晚晚自然不喜欢这位继母,这继母为了不落个苛责继女的名声,平日里也忍气吞声了不少。 好在吴晚晚是个不争气的,看上谁不好偏看上宋文南这个没出息的! 吴太守心中烦闷,出于习惯他一般都会让吴夫人让着些吴晚晚。毕竟吴晚晚是他和亡妻所生,而现任吴夫人在他心中一直是当初的姨娘。 “老爷,平哥儿嚷嚷着他饿了,咱们开饭吧。” 看到小儿子吴太守心中烦闷顿消,他伸出手拨弄着儿子肉嘟嘟的小脸,“既然咱们平哥儿饿了,便吃吧。”他拿了块枣泥糕逗孩子,小孩子的欢声笑语渐渐掩盖了刚刚的刀光剑影。 “嘁,没用的东西,只会拿自己的儿子做筏子。”吴晚晚不屑的看了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毫不客气的抢走吴平一直要的鸡腿,直接放在自己碗里。 “晚晚,那是你弟弟!”吴太守不赞成的看了一眼吴晚晚,又重新夹了块鸡翅放在吴平手里头。 晚膳用完,吴太守把吴晚晚留了下来,看样子是要说教她一番。魏长宁吃的极饱,不便再叨扰,她便起身告辞。 月色已现,星光乍闪。魏长宁抬头望天,见宋文南还没走,她不禁问:“宋将军怎么还不走?”她存了揶揄的心思,便问:“难道是等吴小姐吗?” 宋文南对吴晚晚那可真谓谈之色变,若不是吴太守拦下了吴晚晚,他今日还真不知要如何脱身。 “我今日来,其实是特意来找你的。” 第42章 刺杀 “我们父女情缘便尽了吧。”…… “找我?”魏长宁回头,“找我做什么?” 宋文南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魏长宁再前面走着。 宋文南紧跟在身侧,小心翼翼开口,“末将有些东西想要交给殿下,只是……”他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说:“此处并不安全。” 他后退一步,抱拳低头对魏长宁恭声道:“我知贸然去殿下住处实在不妥,只是我手里的东西万分重要,不敢轻易泄露。” 能让宋文南这么珍重的东西,魏长宁倒是十分好奇。她对宋文南点点头,也学他的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将军光明磊落,并无不妥。” 清酒见魏长宁带了宋文南来有些小小的吃惊,她飞快地打开外门,又端上茶水。 清酒手脚麻利,魏长宁最是喜欢她这一点。魏长宁端起茶,对清酒道:“你和白茶去小厨房为我做些消食的东西来,今晚有些撑了。” 语毕她又叮嘱清酒,“看紧些,不要叫生人靠近” “放心,一旦有人靠近我都能察觉。” 宋文南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袋子,他刚伸手掏出里面的物件,便听得耳边一声长鸣。 原来一支利箭擦耳而过,直直射入身后的木椅上。 那箭插得极深,可见对面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宋文南拔出羽箭,还未来得及仔细研究,便看见大批的羽箭射了进来。 “殿下小心!” 宋文南抽出佩剑,另一只手抓住魏长宁的手腕,拉着她躲到桌子后面。 羽箭的攻势越来越猛,透过桌子,有好些箭矢都冒了出来,上头泛着银闪闪的光,宋文南看了一眼,提醒她,“箭上有毒,别碰。” 魏长宁拍了拍宋文南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左手,宋文南反应过来脸腾的红了起来。他松开手,慌忙道歉,“失礼了,殿下。” 魏长宁转了转手腕,浑不在意,“保命要紧,谁还管这些虚礼。” 她从后头衣柜里也拿了一把弓并上一把剑来,左手执剑,右手持弓,她竟就这么冲出去了。 宋文南以为魏长宁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谁知道她舞刀弄枪甚是飒爽。 没了这个顾虑,他也立刻执剑冲了出去。 魏长宁踢开大门,用剑挡住飞来的羽箭,坐在屋顶上的蒙面人见她出来,都有些愣神。趁着他们愣神,魏长宁举起弓箭射伤好几个。 宋文南冲在她前面替她挡剑,魏长宁当机立断躲在他身后射杀屋顶上的弓箭手。 她拔下地上的羽箭,三箭齐发,须臾间取了几人性命。 余下的三三两两人见大势已去,放下迷雾弹便扬长而去。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太守才匆匆带兵赶来。 魏长宁拍了拍手里的灰尘,解开死去黑衣人的面纱,倒是地道的魏国人。 她又伸手要去搜身,宋文南拉着了她,“这等事情还是让末将来做吧。” 宋文南撸起袖子,四处翻找了一遍。浑身上下并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他沉吟。“大约是暗卫。” “殿下,您没事吧。”吴太守双手合一,仰天喊道:“感谢上苍,若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吴某人就是死也不能偿命啊。” 吴晚晚从后院匆匆赶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她尖叫一声。刺耳的尖叫将众人的目光集聚到她身上,吴太守瞪了一眼吴晚晚说:“没事跑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 吴晚晚捂住嘴,这等血腥场面实在是恶心到她了。她以为魏长宁一闺阁女子杀她易如反掌,谁知道这魏长宁和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一点也不一样。 “本殿下倒想问问吴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头” 吴晚晚慌神,从前她也央着段家暗卫为她解决了好些麻烦的人,此番大着胆子杀魏长宁也是看那暗卫没有任何推拒,她以为这事轻而易举。 吴晚晚稍稍定了心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道:“父亲匆匆带兵前来,我看见了便跟过来了。” “什么热闹都能凑的吗?你真是胡闹!”吴太守看了一眼吴晚晚,将她推出门外,“还不快滚。” 吴晚晚难得没有反驳,顺从的走了出去。吴太守目送吴晚晚离开,再回头冷不丁和魏长宁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 魏长宁斜睨着吴太守,意味深长的说:“太守对这位女儿倒是宠爱非常。” 吴太守干笑两声,也没琢磨透魏长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晚晚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女儿,自然疼爱了些。” “殿下今日属实受惊,还请殿下移步至另一处客房歇息。” 宋文南揽在吴太守前面,他看了一眼吴太守,转身对魏长宁道:“此地已不安全,恳求殿下另择他地。” 魏长宁和宋文南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她道:“既如此,便请宋将军为我寻个安全的地方。” “殿下!这……全天下也没有比太守府更安全的地方啊。” “入住当晚就给本殿下搞一出刺杀,你们太守府是把刺杀当作家常便饭?” 吴太守目送着魏长宁离去的潇洒步伐,他就算有行动也不敢贸然在第一日就开始。 侍卫开始收尸,有些人请示他,“大人,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理。” 吴太守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里面死的基本都是段家的那批暗卫。他心中烦闷不已,摆摆手道:“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掉。” “去把小姐喊过来。” 吴晚晚心中惴惴不安,她刚刚去找了暗卫头领质问他为何失败,谁知这暗卫一改往日态度,竟然对她十分不屑一顾。 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不过吴晚晚此刻不敢多追究他,她现在最害怕的是父亲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心里明白父亲平日对她多有纵容,可一旦触及利益问题,一定不会包庇她的。 这边吴晚晚刚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便听得脚边一道响声,原来是吴太守扔了惯用的狼毫笔。到底是没舍得拿茶杯砸自己女儿,吴太守气的连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 “今天的事情,你参与了多少?” 吴晚晚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多大的火,吴太守从小对她可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的。 她有些怕了,也不敢承认此事全是她一个人谋划,便说:“我同段家暗卫一起谋划的。” “那暗卫怎么可能听你的!”吴太守站起来,大步走到吴晚晚身前。他手里拿着戒尺,大有吴晚晚说错一句,便揍她一顿的意思。 吴晚晚有些委屈,嗫嚅着,“说不定段家也想要长公主死呢。” 吴晚晚抬头看自己的父亲,想要说动他,“我们杀了长公主不正好顺了段家的心意吗?只要段家高兴了,日后我们进京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 重重的戒尺打在吴晚晚的背上,吴太守指着她怒骂道:“那也不能死在太守府!你可知道她若死在这儿,我们全部都得陪葬。” 吴太守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哪里不知道吴晚晚心里头想什么。 看到吴晚晚为了一个男人不择手段,吴太守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你不就是看长公主出身高贵,怕她抢了宋文南吗?我跟你说宋文南那小子出身卑微,他压根不配踏入太守府的大门!” “想嫁给宋文南,你做梦吧!” 委屈弥漫在心头,背部的痛感提醒着她今日的耻辱。吴晚晚眼眶含泪,问吴太守,“所以就为了一个外人,父亲便不顾多年情分要打死女儿吗?” “我哪里是要打死你……”看着冥顽不宁的女儿,吴太守长叹一声,他指向门外,语气颇为无奈,“你回房思过吧。我本想进京替你择一贵夫,如今看来是不必了。明日开始我会叫你母亲为你相看合适的人家的。” “我说过她不是我母亲!”吴晚晚厉声尖叫,她狠狠地看了吴太守一眼,决绝地别过脸去,“父亲若是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那我们父女情分便尽了。” 吴太守只当吴晚晚小孩子闹脾气说的气话,如今魏长宁来了南山关,他有一大堆的事情烦也烦不过来,就更顾不上吴晚晚了。他生怕吴晚晚使小性子惹是生非,便想着干脆将她关在院子里算了。 这边吴太守正收拾太守府的烂摊子,还要完善诸多事宜,那边魏长宁已经跟着宋文南来到城南别院。 城南别院寂静无人,宋文南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大少爷。”丫鬟看了一眼宋文南又打量了一眼魏长宁。 “这位是长公主,此番来南山关便住在这儿了。” 那丫鬟听到宋文南的话赶忙要跪地行礼,魏长宁拉住了她,对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今晚也是我唐突了。” “那我去为两位奉茶,顺便去喊大小姐。”丫鬟要退下,却被宋文南拉住,“柔儿既然睡了便不要再打搅她了,我和长公主有要事相谈,你们也不必去书房伺候了。” 第43章 宋家 金钗虽冰冷,人却有情味 “殿下见谅,舍妹自幼身体孱弱,未免夜凉伤身,我这才斗胆免了她向殿下请安。待明日天晴,必定让她亲自登门。” 宋文南将手放在座椅上摸了摸,幸好府里丫鬟还算勤快,这儿他虽不常来,倒也收拾的干净整洁。 不然巴巴的叫长公主来这儿住,桌椅却落灰,可不是戏耍她吗? 宋文南怕长公主嫌这儿偏远粗陋,却见魏长宁浑不在意地寻了个地方坐着。 她仰天看向宋文南,“不知宋将军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如今到了自己家中宋文南自然放心,他掏出刚刚还没来得及给魏长宁看的布袋子。他三下两下除了布袋,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纸来。 “这是我眷抄的太守府的各家铺子账本,里面都是吴太守这些年贪污受贿的赃款。他借铺子经营为名,实则将这些黑钱暗中洗出去。” “可知这些钱去了何处?”魏长宁翻了几页,“为何太守府的米面粮油定价如此之高” 宋文南站在门边,一字一句道:“蹊跷之处在于如此高的定价每年还有人全部定完。” 米面粮油这类生活必需品朝堂一般都有明确定价,并且这些产业大部分都是交给当地官府开办。这吴太守价格定的如此高,倒真是十分蹊跷。 “他这是……” “殿下想的没错,吴太守明面上高价售货,实则暗中收受贿赂。”宋文南躬身,目光恳切,“吴太守以低价收购百姓粮食,再以高价售出。他不仅暗中收取贿赂,更使得百姓无力购买粮食。百姓无粮可吃,南山关危矣。” 粮食?魏长宁眯了眯眼睛,依稀记得长信王关外三万大军好些便是靠着京城铺子投运粮食出去,于是她问:“贿赂给了何人?” “臣一路追查发现一直都是一位公子和吴太守接触。”宋文南顿了顿,努力勾画那人的面容,“身子颀长,穿着也华贵,偶然间听见有人唤他什么‘小侯爷’。” 小侯爷?魏长宁目光一凝,她走到书桌前执笔轻描,待墨迹略干了些便拿给宋文南,宋文南躬身接过宣纸,仔细瞧了瞧,指着画上的人便说:“就是他。” 原来是他。魏长宁轻笑一声,也对,段家的嫡长子怎么可能干净不染世俗呢?原来段家的手已经伸到了京城以外的地方,是京城里的金银珠宝满足不了他们日益扩大的虚荣心吗? “吴太守之事我会彻查。” 宋文南又说,“殿下,太守府的那批人……”这才第一晚便遇刺,这南山关还不知道有多危险。好容易京城派人来了南山关,宋文南于公于私都不想这位长公主出什么危险。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批人是谁了。”魏长宁估计那批人八成就是段府暗卫,看箭矢形制以及那群侍卫的训练有素,像极了顶级世家培养的暗卫死侍。既然段家也在南山关,那必然是恨不得就在南山关斩杀了她。 夜色已深,宋文南不便多加打扰,也唯恐府中下人说了闲话,便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 “宋参将也早点歇息,明日还要劳烦你带我去军营巡视一圈。” 宋文南点头随机退出门外,他转身却差点撞到端着茶水的小桃,宋文南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说不需要奉茶了吗?” “长公主身份尊贵,小桃怕怠慢了她。”小桃低下头,问道:“参将今日不住这儿?” “长公主住在这儿,我再住下有损她名节。” 小桃不知再说些什么,却听宋文南道:“夜间不宜饮浓茶,给长公主换成银耳汤吧。” 小桃目送宋文南离去,自己却端着茶水轻轻敲了敲魏长宁的房门。 宋文南刚走,敲门声便又响起。魏长宁警惕地看着门外,示意清酒去开门。 “原来是小桃姑娘。”清酒和白茶刚刚去后厨就已经和这位小桃姑娘打成一片了,宋府主子少,下人自然也少,府里头总归就两个丫鬟并上一个做饭的老嬷嬷。 清酒接过小桃递来的茶,端到魏长宁身边,魏长宁端起来轻轻闻了闻却是没喝。 “浓茶醒神,可是夜间有人要见?” 小桃心中惶恐不已,叹这长公主一身气度果真压人。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这才伏低身子,恭敬答道:“我家小姐听说家里来了贵客,特地登门拜访。” 宋文南的妹妹?魏长宁抬手,“倒是我唐突了,只想着今日天晚不便多加打搅你家小姐。” “殿下是贵客,理应我来拜见。”宋文柔自门外缓缓走进,她唇色苍白,眼下乌青难掩,分明一副病弱摸样。 “我时常提不起精神,这浓茶原是给我备着的。殿下来的仓促,已经叫嬷嬷另做银耳汤了。” 她捻着帕子,是不是咳嗽几声,魏长宁赶忙叫清酒搀着她,嘴里说:“既然身子这么弱,宋小姐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免得受了寒气,感染伤寒。” 宋文柔摇摇头,“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来求长公主的。”她从小桃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子,她开了上头的锁,递给魏长宁。 魏长宁打开来瞧,都是些金银首饰。虽不是顶好的货色,但胜在数量多。她将箱子放在一侧,颇有不解,“宋小姐这是何意?” 宋文柔自椅子上挣扎站起,她踉跄两步走到魏长宁身前,跪在地下,“这是我给殿下的礼物,恳求殿下帮帮我。” 她身子单薄,人又没了力气,刚跪下身子便如弱柳摇摇欲坠,魏长宁着人扶了她起来,却见宋文柔自嘲一笑,“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只是我不愿哥哥一辈子受我的牵连。” 说罢,她又跪在地上,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魏长宁,“哥哥为了我的病,不得已受吴太守的指挥,日日只能做他手下的一名小小参军。前些日子,哥哥忤逆了太守,他便……咳咳便断了我的药。” 宋文柔捂嘴一阵咳嗽,她知道自己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只是不愿哥哥为她一直蹉跎在这小小南山关。 “求殿下带哥哥离开这儿。”宋文柔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她死死地抓着魏长宁的裙角,睁大一双眼睛对她道:“以哥哥之才,到京城必然有一番天地。” 大约是情绪太激动,宋文柔哇的呕出一口血了。众人慌了神,魏长宁忙让小桃将人扶至榻上,又吩咐清酒去买所需药物。 “宋参将应是还不知道她断药的事情吧?” 小桃偷偷抹着眼泪,“少爷事多顾不上,平常药都是奴婢取的。前些日子取不着,小姐也不许我告诉少爷。” 帘内传来一阵动静,应该是宋文柔挣扎着起床。小桃在一旁劝着她,魏长宁没法只能说; :“你好好养身体,你兄长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凡是有才能的,我会给一个好去处。” 里头许久没有动静,小桃探头出来轻轻说:“殿下,小姐听了您的话便睡了过去。” 小桃要照顾宋文柔没办法离开,魏长宁见状便说:“不用管我,你安心照顾你家小姐吧,我去偏房睡。” 走在宋府的路上发觉这里实在是安静,一路上晃过来也不见什么人影,实在是不像一个参将府邸。 “我记得参军的俸禄也不低,怎么府中连些下人都没有?” “听说军营里军饷不够,宋参将都拿自己的钱贴补了上去。”清酒对宋文南赞不绝口,她道:“奴婢可听小桃说了,这位宋参将一心为国,此番南山关也是宋参将坚持不降。” “宋参将这般好的人,却要在吴太守这样的人手底下委曲求全。”清酒一脸义愤填膺,她这样气氛倒让魏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揶揄道:“宋参将这么好,不如将你许了她?” 清酒和她一样年岁,也该是到嫁人的年纪。魏长宁这样说,清酒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她将那盒子塞到魏长宁手中,嘴里说道:“这盒子殿下自己处理吧。”便红着脸飞快的跑走了。 这丫头跑的倒快。 魏长宁怀里捧着小盒子,她打开来看,都是陈年样式的金簪子,簪子虽旧却也光亮如新,可见宋文柔平日里对这些也是爱护有加。大约天下人,不论兄妹亦或者姊妹,凡是一家人都总是会为对方打算着。 宋文南为妹妹身体甘愿牺牲远大前途,而宋文柔为了兄长仕途可以放弃一切财富。 魏子渊和她不也一样吗? 她看着手里头的盒子轻叹一声,金钗虽冰凉,人却有情味。 等明日去军营看见宋文南,便将这盒子还给他吧。她今日之所以收下也只是为了让宋文柔安心养病,免得她忧思过度。 也不知道李澄明在李国怎么样,她还偷偷让袅袅递金子给他呢。袅袅至今未有回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魏长宁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心情郁闷。 狗男人断了就断了吧,她已经让袅袅平安送他到李国了,他们彻底两清了! 第44章 军心 “都只是为了护佑母国罢了。”…… 大战过后,军队疲乏,就连院中松柏都显了几分枯败。 “要入秋了……” 天气乍然就冷了下来,卷了燥热的清风突然就裹挟了凉意,清酒为她加上一件外衣,笑道:“早就入秋了,只是今日才凉下来。” 由早春至盛夏如今又渐入深秋,不知不觉一年已过,事情却又好像隔日一般, “殿下,宋参将在外头等着你了。” 魏长宁换好便装利落出门,她大步走到门外,却见宋文南背着身子在和妹妹说话。 “如今天气凉了,你若是不舒服便不要起来。” 宋文柔神色温柔,她轻轻咳嗽两声,拎着一件外衣对兄长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天气凉了,哥哥要记得添衣。” 宋文南接过衣裳匆匆披在身上,又问小桃,“药还有吗?” “前些日子刚去拿了,家里还有呢。”小桃说完,宋文南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荷包,他递给宋文柔,“先拿着用,有喜欢的尽管买下就是了。” 宋文南瞥见魏长宁的身影,便对她微微行礼,“末将见过长公主。”宋文柔将荷包放好,也盈盈一拜,“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魏长宁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她快步上了马,宋文柔送别他们便自己回了府。 魏长宁登上瞭望台,大战刚过,不少士兵都疲乏着,因而守城的便换成很多朱仙城的人。里头有好些个熟面孔,刚下瞭望台,便见周平乐呵呵跑来,“长公主殿下,又见到您啦。” 周平笑的憨憨的,拉着周围的兄弟就要给魏长宁介绍。因着是朱仙城的人,宋文南不便多说,便静立在一侧。 “呦,是宋参将啊。您不去伤病营里头瞧您的将士们,来我们这儿做什么?”周平看见了宋文南,突然大声开口:“您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些朱仙城来的散兵吗?既然这样,这南山关城门为什么要我们朱仙城的军来守?” “我何时说过这般话?”宋文南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他平日待人虽温和,可真正发起火来,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周平仗着心中有理,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当下便伸长脖子同他对峙,“就是你身边的那位副将说的!说什么南山关的城就应该由南山关的兵来守,还说咱们长公主意图不轨!” 说到气头上,周平的声音大了几分,“若没有我们朱仙城的人来救你们,南山关怕早已被长信王的铁骑踏平了吧!” 周平嗓门大,又是和宋南山发生争执,一下子周围便围了许多人。朱仙城的人都在城楼这儿,闻言纷纷围在周平身边,指责宋文南。 “南山关的副将众多,你倒是说清楚是哪一位!”宋文南觉得周平就是无事生非,他眉心跳了跳,一脸气愤,“你若说出是谁散播谣言,那我一定重重惩罚他。” 身边有朱仙城的兵嘲讽地开口,“还能有谁啊,不就是宋参军身边的那位杨副将。” 宋文南眉头紧皱,他对手边的侍卫道:“去请杨副将过来。” 那小兵嗫嚅着,最终小小声说:“杨副将今儿出城了。” 宋文南眉心跳的更厉害了,他攥紧拳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好好的这个时候出城干什么? 那小兵低头不语,一个副将要出城,哪里是他们这种无名小卒能够过问的。 朱仙城的人见杨副将叫不出来,只当他是做贼心虚自己逃跑了,便嚷嚷道:“宋参将,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都闭嘴!”孟远道自远处走来,他大喊一声,围在一块的人顿时如鸟兽状散了去。“是谁允许你们玩忽职守?” “今晚加训两个时辰!”孟远道开口,他一说众人都不敢发声,只是有些不服的不免还要开口,“将军要罚,我们照做,只是我周平心不甘情不愿!” 孟远道轻笑一声,他捏住周平的耳朵恶狠狠的对他说:“你有什么不服?平日里数你事情最多,你加训三个时辰。” “他们南山关的人欺负我们。”周平扫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魏长宁,然后飞快的说:“而且长公主还不护着我们。” 他这般委屈的语气倒叫魏长宁发笑,魏长宁双手交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还没罚你,你倒怪起我来了。” “你又罚我什么?”周平瘪着嘴,“枉我对你有些信服,还时常和弟兄们夸赞你。” “当然是因为你以下犯上喽。”陈平生慢慢走上来,对着魏长宁作揖,“草民陈平生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平生这人她有印象,普通士兵里头为数不多的识字的。别看他长得一副文人摸样,当初就是小偷小摸被抓了这才自愿参军。 “你既如此懂军法,怎么不多教教他?”话音刚落,便见陈平生皱着眉头,双手双脚连连向后退,显示出一副极其抗拒的摸样, “草民哪里敢啊,我这文弱身子,生怕那一日得罪了哪一位,被活活打死呢。” “要我说,你这榆木脑袋还真是笨,被人当枪使了都不晓得。”陈平生顺手拿起手里得毛笔,踮脚瞧了周平得脑袋一下。 周平五大三粗得,当下便撸起袖子喘着粗气看着他。若不是魏长宁在这儿,他真有可能当场上去揍陈平生一顿。 陈平生护着脑袋离他远了些,他赶忙道:“这谣言传了好几日,怎么单单就你指出来了?咱们朱仙军队里头那么多副将参军,怎么他们不觉得委屈,你一个小兵倒还委屈上了?” 陈平生拍了拍周平滚圆得肚子笑道:“都说宋参将厚此薄彼,可我瞧着你这肚子怎么比在朱仙城的时候大了一圈呢。” “你今晚加训四个时辰。”孟远道拍拍周平的肩,越过他对着众人执手一拜,“这件事也是我孟某的错,前些日子我和宋参将听此谣言,觉得荒谬不已,便没有理会,倒未曾想会有这么大的祸患。” “我孟某人先在这里和各位赔不是。”孟远道和宋文南遥遥对了一眼,宋文南立刻便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来,他也学着孟远道的样子对着众人一拜,“也是我考虑不周。南山关守军伤亡较多,这些日子我便叫他们去照顾伤兵了,倒是哭了我们朱仙城的兄弟们。” “既食魏饷,便为魏人,为何要分朱仙和南山?”魏长宁冷着一双眸子,看向朱仙众人,“若有再论朱仙和南山者,一率军法处置。” 朱仙城的人见他们钦慕的孟将军道歉本就十分惭愧,又见宋文南丝毫没有架子,也低头对他们朱仙士兵道歉,心中的气也消了许多。细细想来,南山关不过五千守备军,几经战役早已折损一半,他们去照顾伤员也是理所应当。 周平认理,说明白了他自己反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干脆脆认了错,自领了罚,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宋文南说:“宋参将,真是对不起你了。” “若是觉得对不起,今晚的篝火晚宴便少吃点。”魏长宁含笑开口,周平听到这话楞了楞,好半响反应过来,他喊道:“今晚有篝火晚宴?” “殿下觉得你们前几日护城有功,特意今晚犒劳你们。”孟远道笑眯眯的拍着周平,他道:“去给南山关的兄弟讲讲我们朱仙的漂亮姑娘。” 还未到晚上,周平已经跃跃欲试了。孟远道怕他无心守城,便故意泼他冷水,“加训改为明日。” 周平垮着脸目送孟远道一行人离开,待孟远道走远,他又和周边兄弟欢呼。 “殿下早就知道军心不齐”若非预先知道,也不会特意举办一场宴席来使两方士兵互相磨合。宋文南不禁有些佩服魏长宁的神机妙算,他又对前面的孟远道行礼,“今天多谢孟将军解围。” 说来惭愧,长公主进城也有两日,他却还未曾拜访过这位孟将军。如今看他在军中人人信服的样子,又见他刚刚张弛有度的管教方法,宋文南立刻便对他生出了些钦佩。 “两路军队相合,必然会有不合。”魏长宁看向下面打成一片的士兵,“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玩着玩着便也熟了。” “当日溃败的魏曜大军去了何处?” 孟远道目光沉沉,他掏出一封密报来,“魏曜三万大军去了汉地。” “汉郡王在那里为他补给粮草。” “你的意思是汉郡王也反了?”魏长宁拿过那密报亲自来看,原来是京城传来的消息。魏曜余下的七万大军突然改道,连攻边关三城,正往南山关赶来。而这汉郡王也借了十万大军并上粮草无数给魏曜。 看来借兵去陈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意图不过是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南山关这里,然后他趁机夺取外城,最后集中兵力攻下内城,直取南山关。 “我瞧着这一战倒像是魏曜故意让咱们赢,他好请君入瓮。”宋文南突然明白了什么,明明魏曜可以一举攻下南山关,可他偏偏死守在城门外,非得等魏长宁来了他才攻城,等魏长宁来了之后他又飞速撤兵。 当日他只觉得是魏曜兵力不足怕了这五万大军,如今看来他倒是有更大的图谋。 “我在那边算计着他何时攻城,未曾想人家正等着我然后玩个瓮中捉鳖呢。”魏长宁凉凉的笑了笑,没想到长信王平庸了一辈子,却能生出个智勇双全的儿子来。 “长宁?”王缇端着盆往外走,突然看见魏长宁站在门外。“我本来想去找你,可我这儿实在是腾不出手。” 曾经见血色变的姑娘如今也能处变不惊的倒掉一盆盆血水,魏长宁轻轻搂着她的肩,对她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王缇笑了笑,她将盆里又灌满清水,“我算不上什么,倒是长宁我听说你昨夜匆匆赶来便又遇刺,这太守府的防备怎么会这么差?” 魏长宁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现下最担心的还是谢丞。她犹记得那一日他面色十分平静,可是越平静就让魏长宁愈发担忧,于是她问:“谢丞最近怎么样了?” 王缇面色是盖不住的担忧,但她不愿意魏长宁多添烦恼,便往好了说:“情绪比前些日子平稳了些,只是最近不爱说话。” 魏长宁学着王缇也端了个木盆,她刚要舀水便被宋文南拦住了。 “殿下您怎么能做这种事,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们干。” 魏长宁推开他放在盆上的手,对宋文南道:“将士们为魏国出生入死,我照顾照顾他们怎么了。”见孟远道也是一脸不赞同,魏长宁又道:“我都说了不必将我看作长公主,我不过和大家一样,都想保卫自己的母国。” 推门进去,房间里一股血腥之气。魏长宁蹲下身子为伤员换了新的纱布,如今天气虽渐凉,可若长久的不换纱布,只怕也会将伤口捂坏了。 这儿的士兵虽没见过她的样子,可刚刚听两位将军的一番话自然都已知晓她的身份。见魏长宁蹲下来替他们换药,他们都有些诚惶诚恐。 “你若是挣扎,怕是又要换一条新的纱布了。” 第45章 篝火 “李狗贼,李没良心,李不是东西…… 孟远道和宋文南见魏长宁一尊贵之身尚且能躬身为士兵换药,便自发的留下照顾伤员。 他们几个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不觉也已经到了晚上。有些爱热闹的士兵早已跑过来催促,“长公主、孟将军、宋参将篝火晚宴快要开始了,你们快些去吧。” “长公主殿下,您快点去吧,您也累了一天了,两位将军也好好去休息休息。”伤员们催促着他们快些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平日里压根见不到的长公主和将军会真的亲自照顾他们一下午。 魏长宁看了看,这些伤兵有的伤了胳膊有的伤了腿,思索片刻她便说:“若有喜欢热闹的,便去看看。若是身体扛不住的,我待会叫人送了膳食过来。想吃什么只管讲,只一条,不准饮酒!” “谢丞?” 谢丞提着剑自门后走来,他整个人阴沉沉的,见到魏长宁也只是点点头。 “今晚长宁办了篝火晚宴……”王缇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她最终还是拿着帕子踢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你若是累,便回去歇一歇。” 谢丞看着王缇憔悴的面庞,心里头多了些心疼。他将王缇揽到怀里扯出一抹笑来,“没事,我陪你去看看。” “长公主,您快点去吧,弟兄们都在等着跟您敬酒呢。”周平从门外探出脑袋来,他手里已经拿了一个烤羊腿,看来这宴会多半要开始了。 “殿下,今晚我们真的可以饮酒吗” “可以饮酒,只是不可多饮。”孟远道负手而立,他淡淡道:“每个营只有五坛酒。” 周平撇撇嘴,但想想大战在前还能喝点酒也算是不错了,他一边走一边嚷道:“等战事结束了,我一定要一醉方休。” “长公主,长公主!” 刚踏入营地,便被营地里一声声热切的长公主唤了过去,孟远道眼角含笑,颇有几分揶揄的味道。 “大家听说长公主绝色无双又足智多谋,都想见见您呢。” 一向不苟言笑的孟远道竟然也会开她的玩笑?魏长宁看着孟远道,渐渐不坏好意地笑了起来。 “孟将军还未曾娶妻吧?”她慢悠悠的说:“阿绥可是跟我提过好多次,要我赶快给她找个嫂嫂。” “他们要敬酒了,殿下还是快过去吧。”孟远道将她轻轻推到众将士身边,自己却偷偷溜到一旁。 新兵年龄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看见她也不害怕,喝过酒了便笑嘻嘻的谈天谈地。 “长公主是最大的公主吗?”有些喝醉的便随随便便问了起来,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便立马被同伴堵了回去。 “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哪里有最大最小之分。” 都是年纪相仿的,有些胆子便更大了起来,笑嘻嘻的问:“长公主有没有喜欢的少年啊。” 不知道为什么魏长宁突然想起了李澄明,再闭眼脑子里又出现了魏子明那张脸。 她自幼呗养于深宫,除了父皇和幼弟,魏子明是她接触的为数不多的男子。 他隐忍克制,能将每件事情做的很完美。不得不承认,她很依赖他,依赖到觉得他出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离去,她才醒悟,即便是生命,也没有永恒。 后来遇见了李澄明,初见只是觉得他有一副好皮囊,又恰好有一双和魏子明相似的眼眸。 李澄明和魏子明是两种人,他惊才绝艳,公子无双。他是清清淡淡的贵族做派,和入宫为奴的魏子明是截然不同两种姿态。 李澄明太过于完美,完美到她只看了一眼便沉沦。 可他们也有相同之处,都一样的隐忍克制。每当魏长宁望着李澄明泛着情思的眼眸,都想要好好问一问他,“李澄明,你究竟在掩盖什么?” 她太害怕失去,所以早早的便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更甚至想要将李澄明牢牢掌握在手里。可谁也没想到,世事竟也会如此巧合,兜兜转转却还是他。 “殿下?” 有人轻轻的在晃她的胳膊,魏长宁回了神,多日不见的袅袅出现在她面前。 她来不及多问,脱口便说:“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温香软玉在怀,又刚刚被封了齐王,如今可是很得意。” “你可别乱说!”霍廉将脑袋凑过来,他辩解道:“我家主子前些日子茶饭不思,日日盯着一把匕首,险些要将这匕首望穿了去。” 霍廉做出一副夸张摸样,“我都怕主子哪天拿那把匕首了结了自己。” “他这样欺骗玩弄感情的骗子,早些死了也省得祸害别人。”袅袅冷哼一声,对打感情牌的霍廉翻了一个白眼。 翻完她才想起来还没有给魏长宁介绍,便极为粗鲁的将霍廉拉至身前,“喏,李澄明身边的狗腿子,姓霍。” “拜托这位袅袅姑娘,我可是左思营少将军好吗?”霍廉对魏长宁作揖,咧着嘴笑了笑,“在下姓霍,单字一个廉。” 魏长宁没理他,她对袅袅说:“你把他带来干什么?难不成李澄明有了相好的便不要他了?” 霍廉还没说话便听魏长宁继续道:“就算是不要,也别扔咱们这儿啊。” 得,八成是把火撒在自己头上了。霍廉摸摸鼻子,默默承担一切,谁让他为李澄明两肋插刀呢。他从袖子里取出李澄明亲笔提的书信,“这是我家主子对南山关的一些建议。” 魏长宁抽出纸,随意的揉成一团塞到袖子里,嘴上还说:“他一个书生懂些什么。” 他不懂那你干嘛拿走纸条? 霍廉摊摊手,语气颇为无奈,“他还给你写了许多书信,都放在我包袱里呢。殿下什么时候有空也着人去拿了,放在我那怪累赘的。” “看来齐王殿下还蛮闲的。” “是谁啊是谁啊?这个叫什么澄明的,是殿下什么人啊”偷听墙角的小兵们一脸八卦的在魏长宁和霍廉之间扫视。 袅袅呵斥一声,“你们不喝酒啦!”她拎了酒坛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喝了酒。 “姐姐,这是我们的酒。” 一个营才五坛……众人心疼不已,纷纷抱着自己的酒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我说长公主,您不怕这群士兵喝醉了魏曜趁机攻城啊” 魏长宁睨了霍廉一眼,“魏曜全部兵力都在汉地,没有一日功夫赶不回来。” 行吧,霍廉踢踢腿,奔波好几日他也准备找个舒服地方去放松放松。只是还未走两步,却被魏长宁拦了下来。 “你包袱呢?” 霍廉会心一笑,魏长宁冷声道:“我只是查查你的身份,保不齐你就是魏曜的人。” 霍廉解开背上的包袱放在魏长宁伸出的剑鞘上,他给魏长宁一个我懂的眼神,便双手背后慢悠悠的去找乐子了。 魏长宁粗略数了数有十几封信,她冷哼一声,这李澄明还真是有闲情逸致,都说了一别两宽,还写信做什么。 她当日没去刺上他两剑已是极好的了。 “小主子怎么不去喝酒?”袅袅端着刚要来的酒坛子,她晃晃悠悠的慢步走着,神情闲适。 “哎呦,这什么啊?”袅袅伸手,魏长宁立刻躲开了。她将信封塞到衣襟里头,清咳两声,“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塞在里头?”袅袅眼角含笑,直勾勾的盯着她。她的目光盯的魏长宁有些心虚,于是她将袅袅往里头推了推,“你好好喝你的酒吧,他们可都想看看你这个大美人的舞姿呢。” 袅袅喝的有些多,将士禁酒,可没人禁她的酒。 她站在原地转圈,不禁想起了自己十七岁第一次登上花魁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她也站在众人之中,周围花团锦簇,也是这般放纵地喝着跳着。 “当年我的舞姿可是一绝。”袅袅哼了一声,她虽渐渐隐于幕后,可这些年仰慕她名声前来的不在少数。 只是观舞人已不在,她这舞再跳也就索然无味了。 “有些人啊吹嘘自己是京城大美人,还说自己能歌善舞。”霍廉走过来,睨了袅袅一眼,“可我瞧着就只有喝酒比较能了。” 袅袅最受不得激将法,何苦这个人还是霍廉。她扔了空空酒坛,抓着霍廉的衣袖便往篝火堆里头挤。 魏长宁回头看见袅袅已经跳起了舞,她舞姿翩翩,如蝴蝶一般轻盈。场下人影攒动,欢呼齐聚,甚是热闹。连日战争的阴翳似乎在这一刻都被热闹欢腾所驱散。 可惜热闹是他们的。 魏长宁回了房间站在窗前就着月色拿出衣襟里的几封信,月影重重,泛黄信笺上的字也被镀上温柔月影。她心中复杂,手却是打开了信。一字一句往下念,都是些家常的话。 有早先写的,嘱托她“莫要贪凉”,也有近日写的,却是叫她,“天凉多添衣。”字句间,稀疏平常,好似他们亲密无间,毫无嫌隙。 偏偏就是这样平凡的话勾了魏长宁的心弦,她将信一封封整理好,心里还在骂李澄明恬不知耻不识好歹。 她都已经说了一别两宽那他还写信扰她清净做什么? 李狗贼、李没良心、李鬼话连篇……魏长宁狠狠地揪着窗边野草,十分怨念的看着头顶明月。 “殿下!太守府出了大事了!”清酒慌不择路,竟然直接趴在窗子上喊了起来。 第46章 纵火 “说吧,什么时候许了他的。”…… 清酒的声音自窗前响起,魏长宁心中一慌,将信随意放于窗边小桌上便翻身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边快步出了营地,一边问清酒。 清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蚱,她道:“今儿营地热闹,宋参将怕无人守城便自请守城,奴婢不爱凑热闹,便自作主张一起去守城。” 清酒顿了顿,眼下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掩饰,干脆一股脑儿全都说出来算了。 “吴小姐突然说自己肚子疼,非要请城外的医师进来。参将不放心亲自护送去了太守府,可谁知道两个时辰了都还没出来。” 清酒跺跺脚,一脸懊悔,“奴婢真应该跟着参将一块儿去。” “你别急。”魏长宁牵了一匹脚程快的马,她将清酒拉至马上,问她,“是不是被吴晚晚留下来吃饭了。” “参将绝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守城啊。” 吴晚晚对宋文南的心思昭然若揭,吴晚晚一个女子魏长宁倒真不担忧她会对宋文南有什么威胁,怕就怕她使阴招,宋文南招架不住。 再说太守府中势力明暗交错,让宋文南孤身前往,她实在是不放心。 “我随你一起进太守府看看。” 魏长宁的话犹如一记定心丸,清酒稍稍平静,目光如炬的盯着路面,巴不得此刻能直接飞到太守府去。 许是因为今儿大家都在外头聚着,太守府的守卫也松松垮垮的。三两侍卫站在门前,脸上表情沉闷又困乏。 见有人来了,这才勉强打出一点精神,懒洋洋的问:“来者何人?” 尖锐的长箭指着她们,清酒大着胆子跳下马车,她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来,“长公主也是你能指的?” “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是小的失敬了。”侍卫连连哈腰点头,还时不时偷看她几眼,“太守今晚不在府中。” “我找你们小姐。” 侍卫点点头,赶忙开了门,“小姐一回府便回了厢房,只是……”侍卫支支吾吾,“只是我瞧着宋参将好像也跟着一块去了。” “宋参将是和吴小姐有要事相商!”为了不玷污宋文南的好名声,清酒当着魏长宁的面撒了个谎。她偷偷去看魏长宁,却见魏长宁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殿下……” “什么时候好上的?”魏长宁挑眉问她。清酒慌神,连忙摆手否认,“没有的事情。” “那你陪他守城,担心他安危如今还维护他名声?”魏长宁揽着清酒,笑嘻嘻的跟她说:“放心吧,若真的看上了本殿下亲自为你添妆。” “殿下还是先去找宋参将吧。”清酒脸颊红扑扑的,她躲在魏长宁身后,缩着脑袋分明是害羞了。 “吴晚晚,你找死!” 宋文南的怒斥突然出现在耳边,清酒神色一震,立马循着声音小步跑去。因着她们两人对太守府不甚熟悉,因而只能根据声音找个大致方位。好在太守府不算大,略走几步便都能到了。 吴晚晚发颤的身子映入眼帘,晚风吹过她抖得更加厉害。 一双带血的手沉重地扒开门,清酒大喊一声:“宋参将!” 宋文南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左手手腕,鲜血涓涓,染红了白色里衣。清酒红了眼睛,扯下衣服要替他包扎,却被宋文南一把抓住手腕。 “替我打些凉水。” 清酒这才注意到宋文南两眼通红,浑身发冷。她楞了楞,渐渐又觉得捏着她手腕的那双手热了起来。宋文南眼神渐渐迷离,他扯碎了布条,发狠似的往自己伤口锤。 “你干什么!”清酒心疼不已,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她求救的目光看着魏长宁,只见魏长宁拽起袖子,已经从一旁水井中麻溜的打起一桶水。她悉数对着宋文南的身子浇过去,又从袖子里取出一粒丸药来。 “号称解百毒的,不知道对这个有没有用。” 魏长宁走下去,拎起吴晚晚的衣裳,恶狠狠的问她,“你那医师给你开这药?” 吴晚晚没想到她送上门去,宋文南居然还会这样。他竟然不惜自尽,也不愿意碰她一下。她真的如此不堪吗?耻辱充斥在吴晚晚心头,如今又见清酒挨着宋文南,她心中更加不爽。 “你那医师呢?”魏长宁踢了她一脚,骂道:“别给我在这儿装傻充愣,下药的时候我看你挺威风。” “欺负我的人?”魏长宁冷笑一声,也不顾吴晚晚是个女儿身,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大敌当前,你谋杀一军主将,是要杀头的知不知道?” “我可不懂这些。”吴晚晚抓着自己的衣襟口,这会儿倒委屈上了,“我只知道宋参将他要了我的身子。” “你!”宋文南此刻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他挣扎着起身,却见身边的姑娘一下子冲出去。 清酒啪啪给了吴晚晚两个响亮的耳光,她掐着腰怒骂:“你不知羞耻,明明自己使了下作手段,还反咬一口。” 清酒是她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做事周到且圆滑,这还是魏长宁第一次见她发火,还是对太守府的嫡小姐。 果然爱情使人勇敢…… 吴晚晚也被打蒙了,她反应过来之后就上前要拉扯清酒,只可惜她刚刚被魏长宁踹了一脚,此刻动弹不得,只能对着地下吐出一口血水来。 “还能走吗?”魏长宁站在宋文南前面,宋文南以剑撑地,渐渐站了起来。大约是那解毒丹药起了作用,如今他神思也渐渐清明。除了腕间隐隐作痛的伤口,倒也没旁的事了。 “火。”宋文南眼神一变,他指向门外,魏长宁跟着他的方向来看,果然看见了熊熊火光。 “着火了,着火了,太守府着火了。” 太守府忽然起了火光,且火势极大。清酒忍不住问:“刚刚还没有,怎么突然就那么大了?” “看那。”魏长宁指了指屋顶,上面站了一排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和上次箭上带毒不同,这次箭上可是绑了火石,摩擦间便可燃烧起星星火焰。这星星火焰汇聚在一块渐渐变成了熊熊大火。 “医师!”吴晚晚尖叫出声,她指着屋顶上唯一一个未蒙面的人喊道。 她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呢喃,“刺客……刺客是我引来的?” 她又抬头去看,待看清了方位,她又笑出了声,“是那毒妇的院子哈哈哈那就没关系了。” 吴晚晚时而哭时而笑,已经有疯癫状。魏长宁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捂住口鼻道:“太守府就这么大,火再大些就烧到这儿来了,我们快走吧。” 眼见火光在逼近,宋文南拉住清酒的手,郑重地说:“跟着我,别走丢。” 凡是敢来救火的家丁都被屋檐上的刺客射死了,一时间众人也不敢接近太守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座府邸被火光吞噬掉。 匆匆得了通知得吴太守自营地赶回家中,只看见满目苍夷。 他止不住的发抖,问周围人,“人都……没了?” “吴夫人和平哥儿当时在府里头看戏,听说慌乱间被刺客射死了。” “到底是谁!”吴太守对着天空大喊一声,他老年得子,没曾想这一下子就断了他吴家所有香火。吴太守心痛难忍,竟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殿下,城中有情况!” 魏长宁正着人安置宋文南,又听侍卫报城中骚乱。思来想去她还是吩咐清酒照顾宋文南,自己先去骚乱处稳定民心。 “今日普天同庆,百姓们都出来欢聚一堂,但不知怎么的突然窜出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对着人群就开始大肆杀戮。” 谢丞低下头,有些懊恼,“我来的迟了,来的时候他们全都服毒自尽了。” “逃也不逃直接服毒自尽?”魏长宁目光一凝,越过街上密布的尸体,难以言说的心疼漫上她的心头。 “估计是死士。”谢丞领着官兵收敛尸体,有些百姓冲上来,激动的阻挠官兵办事。 他们神情悲痛,冲着魏长宁喊道:“长公主让我们出来欢聚,我们照做了,可为什么我的孩子惨死在这里呢” “殿下,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何今日会有刺客,南山关里难道还有敌军的人吗?” “我们供奉粮食,怎么最后还白白送了性命!” “给个交代!” …… 此起彼伏的声音自大街上出现,魏长宁理解他们的悲痛。今日无辜百姓枉死,她的罪过大了。她沉默地听百姓们对她的控诉,不做辩解,径直弯腰对他们长长一拜。 “今日之事,是我魏长宁思虑不周。” “今日枉死百姓之性命我会以他日敌军之血来偿还。”魏长宁目光如炬,她发了毒誓,“我魏长宁在此立誓,南山关在我在,南山关若破,我魏长宁第一个以死谢罪!” 出来游玩的大多都是家中的青壮子弟,看着身边站着的一张张悲痛面孔,魏长宁心中止不住的后悔。 若是在太守府她能当机立断抓住那伙人,是否就不会有现在的惨案了? “好好补偿他们吧。” 第47章 前戏 “我只当你死了,段家也是。”…… “箭上无痕迹,又都是死士。”魏长宁摸索着一根弩箭,看来又是段家的人了。她倒是真没想到,段家的人在南山关里盘踞了这么深。 谢丞拎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他将人扔在地下,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喏,还有个怕死的没服毒。” 当日检查死士尸体的时候魏长宁便发现少了一个人,不偏不倚少的还正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医师。她根据脑海里的记忆画了画像,有了通缉令,几乎是轻而易举便抓到了他。 “你以为少你一具尸体我发现不了?”魏长宁轻笑一声,“金蝉脱壳的法子用的倒是很好。” 冰冷锋利的箭矢划上他的脸,医师身子发颤,面上装的镇定。 “你是谁的人?”魏长宁坐在座椅上,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医师。那医师自知死到临头,却仍嘴硬,“我是哪儿的人长公主还不清楚?” “太守府那一晚,长公主不记得了?” 果然是段家,魏长宁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笑容。凭着和那晚如出一辙的作案手法,魏长宁早就猜到了这医师也是段家的人。 只是她以为那一晚太守府的暗卫应该已经全部伏诛,却没想到还有一伙同党。 段家隐藏的势力可真是深啊。就像一个毒瘤,深入骨髓,拔出来了里头还有坏死的根。 “放火烧死太守府一家,这算不算背主啊?”魏长宁轻蔑一笑,吴太守敢和段家的人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再忠心耿耿又如何,还不是被斩尽杀绝? 医师对这吴太守可没有好感,他们虽说是由段府指派过来的,可这吴家一家老小对他们半分尊重都没有。 特别是那位吴家小姐,颐指气使直接将他们当作奴隶来看。 “我们的主子可是段家,区区太守算得了什么?”医师眼中有不屑,“这个太守不够听话,杀了他换一个不就好了。” “只要不影响主子的大计就好了。” “大计?什么大计呢?”魏长宁笑意不减,温和的看着他。那医师哈哈大笑起来,他仿佛在嘲笑魏长宁的天真,“我虽贪生怕死,可却绝不会背主求荣。” “可是你不会死,也不舍得死啊。”魏长宁面上仍挂着清清淡淡的笑意,她伸手想去拂头上的流苏,却想起来如今不是在宫中,她头上挂着的也不再是金簪子。 “在南山关生活这么些年了,也该有了家室吧。”魏长宁漫不经心地浅浅笑着,她吹了吹茶上热气,垂眼小饮一口绿茶,再抬眼果然见这医师慌了神。 “很容易找的,吴晚晚知道你的秘密,那我自然也能跟着她查出你的秘密。” 魏长宁将茶杯放下,瓷杯不轻不重的与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魏长宁抚摸腕间的银镯子,淡淡道:“若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怕是要去合欢阁给你的妻子赎身了。” “你那小儿子……” “我说!”医师挣扎上前扑去,他双手被缚只能两膝艰难匍匐前行。他跪在魏长宁脚下,神色不复镇静。 “段氏手令,不惜一切代价于南山关诛杀长公主魏长宁。” 医师咽了一口口水,抬眼打量魏长宁,见她神色依旧如常,只好继续道:“段氏早已和魏曜勾结,长公主一死,南山关必乱,到时候魏曜收复南山关轻而易举。” “段氏的好处呢?” “段家军队救城,魏曜假意退兵,彼时的段家会成为魏国的肱骨之臣,既有军功,又有文赏,段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再无人可撼动。” “好一个两面通吃!”谢丞冷笑连连,他将剑指着医师脑袋,怒问:“当日我父亲之死是不是也有段家的手笔。” 医师趴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样子,“我在南山关多年京城的事情不大晓得,只是段家要崛起必然要削弱其他世家的锋芒,段氏可是在各个世家都安插了人手。” 父亲去世多日,血海深仇早已深深掩埋在谢丞心中。他此刻心情平静,是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一定会替父亲报仇。 事情真相基本已在心头尘埃落定,谢丞紧紧咬住牙关,一字一句说:“谢家的仇。我谢丞一定要报。” 医师叹了一口气,成为暗卫是他自己所选,爱上别人也是他自作自受,只是他不愿意连累心爱的人。 他对魏长宁磕了两个响亮的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赴死也罢,我只希望殿下不要牵连我的妻儿。” “你的夫人和孩子在城外客栈,永远都不要回京城了。”魏长宁扔了路上盘缠给他,“我只当你死了,段家也是。” 医师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谢丞拿剑为他挑断绳子,他接过荷包深深地看了魏长宁一眼,“多谢殿下。” “去请孟将军和宋参将进来。” 宋文南手上绑着绷带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进来,他一想到自己一军之将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受伤便羞愧难当。 孟远道也是忙了一夜的城中动乱,此刻衣衫未换,蓬头垢面。 “殿下紧急召见有何急事?” “我预感近日魏曜大军会席卷重来。”魏长宁眼眸深沉,指着案上的沙排道:“而且不止三万。” “可是刚刚那名医师说了什么?”宋文南问道,魏曜此时在汉地,他似乎并不想速战速决,可白白消耗粮草,他一个小小长信王也负担不起啊。 “段家和长信王府有勾连。”魏长宁指着地图,开始想这魏曜会用什么法子轻快而又掩人耳目的走到南山关来。汉地距南山关不远,仅有一溪之隔,若是乘船,不消半日便到了。 “听说陛下依旧派了段家的人来支援,若是援兵不至,那我们……”孟远道神色凝重,显然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若是魏曜走水路,我们压根不好抓他。水上争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我们要早做打算。”魏长宁拿笔勾画了几处,她指着南山附近的溪流,“我看过了这些都是通往城外的溪流,不如将他们全都挖空引水于城外。” “城中自有城墙阻隔,百姓只要不出去便无虞。届时水上铺枯草,草上撒石灰,带敌军入境,便点明火,杀之。” 宋南山面露担忧,魏长宁说的那几天小溪他自然都清楚,只是城外放水,他有些犹豫,“那岂不是成了孤城,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来。” “放心,水挖不深。”孟远道圈出一块地,溪水总共就这么多,要挖成河的地方也有限,河水自然不会太深。 “河水混上泥土会形成淤泥,缠住士兵腿脚使他们行动不便,更容易祸乱军心。” “而且……”孟远道目视前方,说出了残忍事实,“尸体会将江河变为平地。” 是啊,战争之下无数人的尸体堆叠成,鲜血涌入江河,血肉汇成土堆,不计其数的人奔赴上来,将江河硬生生的掩埋成平川。 这些日子的安逸使他们几乎快要忘记了战争的残酷,连心中的热血都险些被熄灭。 “末将一定部署妥当。”孟远道和宋文南齐齐开口,这一刻他们共同为保护南山关,保护南山关的诸位百姓而努力。 “切记,箭上要带火。”孟远道和宋文南郑重地点了点头,石灰遇火即燃,可以让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冷眼看敌兵自焚而死。 “我看长公主这儿部署妥当是不需要我咯?”霍廉从帐后走来,他对迎面撞上的孟远道和宋文南微微一笑,便毫不客气的进了魏长宁的帐子。 “大战即将开始,你要不早点滚回李国去。” 真不知道李澄明把这么个家伙扔在她这儿干什么,存心给她添堵吗?白吃白喝不成还时不时指手画脚,真真是欠揍。 霍廉一点也不客气,拿了她桌上的地图便看了起来,边看嘴上还啧啧道:“我听谁说魏曜那家伙有十三万大军来着?” “军中不可能有人知道此事。” 剑已抵喉,霍廉立马转了话头,“是李澄明告诉我的。” 刀尖更近了些,霍廉立马抬起双手,一副求饶的姿态,“先前在魏曜身边埋伏过,知道些底细。” 魏长宁将剑收回剑鞘,跨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嘲讽一笑,“你家主子身份还挺多。” 霍廉干笑两声,想要抹过这个话题。他故作高深,“十三万大军一旦来犯,南山关覆灭顷刻之间。殿下的计谋只可抵挡一时,压根折损不了魏曜多少兵力。” “那么霍小将军有何高见?”魏长宁细细擦拭着剑鞘,吹了吹缝隙间落下的灰尘,漫不经心地拔出刀剑,状似无意地说:“我这剑许久未见血了。” 李澄明看上的是什么奇女子霍廉翻了一个白眼,一个黑心,一个狠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自觉离魏长宁三丈远,免得下一秒就被她抹脖子抛尸野外。 “我家王爷来之前将魏国养的所有暗卫都一并交给了我,说是能对殿下有些用处。” “有多少” 霍廉伸出五个手指头,一脸殷切的看着魏长宁。魏长宁脑袋歪了歪,吐出一个数来,“五万?” “是五千……” 剑完全出鞘,霍廉捂着脖子喊道:“这些可都是我精心培养的,一个顶十个用。”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在哪儿呢?” “城外三十里驻扎,殿下若是要,我现在就让他们进城。”霍廉气都不带喘的说完一大段,他怕自己因为少说一句话顷刻间丧命于此。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在异国他乡,他决定这次事情结束了就麻溜的滚回陈国。 魏长宁比李澄明还要难伺候。 “不用让他们进城。”魏长宁轻轻叩着桌面,“就让他们在城外守着,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霍廉,“你教出来的都是聪明人吧?应该懂见机行事吧。” “我在李国也是掌管一方将士的将军。”霍廉咬牙切齿,他赫赫威名的霍将军居然还被人质疑了。 第48章 立命 “女子身,立于天地,亦与男子比…… “你说你们这些人咋就不懂呢,把你们放在一起是为了保护你们知道吗?”周平叉腰站在前面,他体形魁梧,一脸凶色,镇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百姓。 “喏,你家猪给你牵来了。”周平用力拽着一个体型比他还要大上不少的肥猪,那猪不听他使唤,还用猪蹄踢了他一身的泥巴。 周平喘着粗气,却不想被面前的少年好一阵嘲笑。 “还保护我们呢,连头猪都拉不动。”刘进摸了摸自己的猪,这猪立刻极乖顺的低下了脑袋。 小小的猪崽被他养的这么肥硕,刘进心里得意极了,他昂着头看着周平说:“你们可不许打这头猪的主意,这是我给我阿姐做嫁妆的!” 周平嗤笑一声,虽然这头粉嫩嫩的猪看起来的确秀色可餐,但是他堂堂一个将士会偷猪吃吗?这小孩儿对他们也太不相信了吧! 周平蹲下身子,试图用礼教感化他,“我们是朝堂派来的军队,都是有纪律的。” “上回我家母鸡下了三个蛋,怎么你一来就剩一个了!” 刘进也学他插腰,他个子小小腰杆却挺得直,“你不要仗着我阿姐心软就三番两次来我家蹭吃蹭喝,我阿姐是要嫁于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的!” “放屁,我哪里不算最好的男人了?你见过我这么壮实的?我一个打三个你个小毛孩也没看过。” 周平没忍住站起来和刘进理论,刘进看着胆子大,实则胆小的很。见他突然站起来,立刻便拱到了他阿姐后头。 “阿进这孩子就是嘴上不饶人。”刘安淡淡笑了笑,她问:“不知道长公主突然让我们都聚在一处是何意?” “我恐魏曜大军卷土重来,为保城中百姓安全故放置一处。” 刘安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 她见周平一脸疑惑,便解释道:“以前太守也将我们放置在一处,只是……他将我们所有的粮食都充为军粮。” 原来大家抗拒是这个原因。 魏长宁看了一眼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往往拖家带口,回头看她一双双眸子里也全是迷茫和无措。 战争之残酷,使得百姓即便有家也难以享受天伦之乐。 魏长宁在心中叹口气,她道:“是我想请各位帮忙。” “大战在即,我想只有军民一心才能保住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她向后伸手,士兵们抬来一旦旦粮食,她温和地看着有些惶恐呦忍不住勾头望的百姓。 “姑娘们可以去照顾伤兵,小伙子可以去帮战士们布防前线。大家找到各自的事情来做,晚上还可以领各家的粮食。” “只要我魏长宁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大家,同样只要我还活着,南山关就不可能失守。”魏长宁目光沉沉,神色坚定。 白日里的阳光照耀在每个人身上,孟远道用手挡着太阳,定定地看着魏长宁。 昔年见她碎光点珠钗,华贵却失了温度;今日再见她布衣素容,长剑佩腰,暖风入她怀,吹得眉眼温柔又飒爽。 女子身,立于天地,亦可与男子比肩。 “臣与长公主一同生死。”孟远道跪地喊道,这一刻他不再是朱仙城的将军,而是信服魏长宁的臣。 “我们也愿意和长公主同生共死,和南山关共存亡。”百姓们不整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魏长宁热泪盈眶。 从前他问父皇坐在龙椅上是什么感觉,父皇说冰冷且炽热。 冰冷在于权力交锋本就无情,炽热在于你所守护土地下的每一个人的热血都永不熄灭。 原来这就是守江山。 魏长宁登上城墙,看地下绵延数百里的山林丘壑,林鸟间歇,别具生意。 “那是什么?”魏长宁站在瞭望台上向远处的黑影看去,模模糊糊好像是个人影。 怎么会有人孤身来到这里魏长宁定睛细看,她瞳孔猛地一缩,喊道:“快出去救人!” 小五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整洁厢房内,他最后的记忆便是晕倒在南山关厚重城门前。他挣扎着起身,却立马被魏长宁按住了。 “无论有什么话要说都先把药喝了。”魏长宁摸了摸碗壁,见温度适宜了便递给小五。 小五心急的很,也不管烫不烫便一股脑喝了下去。他药说话却又扯到了胸口上的伤口,当下便倒抽一口凉气。 “你不是在宋祁那儿?怎么浑身是伤?” “魏曜大军已经逼近南山关了,殿下快做准备!”小五捂着渗血的伤口从床上爬起来,他的手望里头伸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脏污令牌来。 小五将令牌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一擦,擦的干净了这才交给魏长宁。 “子渊的令牌?” 这令牌魏长宁一点也不陌生,魏国历代帝王都有这样一块令牌。如果说传国玉玺是明面上帝王身份象征,那么这块令牌则是帝王暗地里的底牌。 这是□□留给魏国每一任皇帝的底牌,世家壮大勾结是每一个王朝必然出现的情况,而这块令牌的作用便是消灭这些阻碍皇权的逆臣。 “这令牌给我做什么” 小五看了一眼,扯出一抹笑容,“这令牌是假的。” “还是我刻的。”他语气颇有几分骄傲,在合欢阁呆了这么久,他倒是学了个以假乱真的本事。他靠近魏长宁小声说:“真的那枚还在宋太傅那儿呢。” “宋大人说殿下不必担忧,一切有他和陛下。” 魏长宁冷哼一声,大致明白他们两个在打什么主意了。看着小五满身的伤她止不住的心疼,便问:“你这一路上是遇见了什么,把自己伤成了这个样子?” “一路上走山林小道倒也算稳妥,只是半路上碰见行进的魏曜大军被他们胡乱射了几箭。” 小五搓搓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走山间小路本来就耽搁了几天,我怕时间赶不上便未作停歇就赶来了。” 他长呼一口气有些庆幸,“好在在魏曜来之前告诉姐姐了,姐姐还是早做准备。” “魏曜有十三万大军,而南山关上上下下最多六万余人。” 魏长宁面色凝重,原以为魏曜不过三万大军,想来五万朱仙军剿灭他轻而易举,没有想到连汉郡王也能反了。 如今能守一时是一时了,魏长宁细眉紧蹙,“我连发三封信给子渊,怎么至今一点回信也无?” “什么信呀?”小五歪着脑袋,一脸疑惑,“段家出兵前都和陛下说南山关有长公主镇压一定无虞,若不是陛下见殿下多日未归,段家是断然不肯出兵的。” 无虞?魏长宁在心底冷笑一声,怕是段家特地给她营造的假象吧。 先捧着再赶尽杀绝,既除了她这位碍眼的长公主,又得了军功,段家得算盘打得可真好。 “段家的军队到哪了?” 小五思索了一阵,答道:“应该快到了,段家军队明明出发的这样早,却偏偏行的这么慢。” 小五冷哼一声,幼稚的脸庞已经蜕变成少年的成熟,“要我说段家有些太托大了。朝堂之上陛下让段家去镇压长信王叛贼,他推三阻四一点也没有臣子的样子,我看他们段家就是见不得姐姐平安回来。” 魏长宁拍了拍小五的脑袋,听他傻人傻语便笑着说:“咱们小五也长大了学会议论政事了啊。” “小五不止知道国家大事,还能带兵打仗呢!” 魏长宁看着小五一身伤,宠溺地摇摇头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好了你快点休息,我要去会一会我们的太守大人了。” 因着太守府被烧毁,太守便暂时居住在了驿馆中。魏长宁拿上挂在墙上的佩剑,大步走出营外,她气势凛然,引得校兵场上众人侧目。 “殿下怎么了?” 魏长宁拎着手上的佩剑,唇间挑出一抹戏谑笑意,“去安慰安慰我们这位太守大人。” 您提着剑,带着一身杀气是去安慰人的吗? 霍廉本在校武场上瞎逛,看见魏长宁这副神情自觉有热闹可看,便提剑上马,扬鞭时还喊道:“我也去!我也去!” “你就爱凑热闹!”宋文南瞪了霍廉一眼,这厮身份不明还天天在军营各处闲逛扰乱军纪。更可气的是他吊儿郎当还偏偏称自己是个将军,这不是丢他们做将军的脸吗? 霍廉一点也不生气,天天在这军营里有兵他还不能操练,早已无聊透顶了,如今见有热闹可凑,自然一个劲的往前凑。 一行人扬马行至吴太守的驿馆,霍廉翻身下马笑意不明,“哎呦这不是我们吴太守的暂居地吗?” “怎么的,殿下觉得太守一人孤苦要给他介绍相好的吗?”霍廉搓搓手一脸向往,“我可是听说了长公主手底下合欢阁里的姑娘可是一个赛一个水灵啊。” 李国地势多险峻,养出来的姑娘也都高大挺拔,就是没有魏国姑娘水灵灵的那股劲儿。 “那要看你有没有命了!” 霍廉正心生向往,前面传来一道女声,话音刚落,他头上的盔缨便被挑掉了下来。 第49章 风波 “齐王殿下说了,他的人就是你的…… “你干什么!”霍廉捂着自己散落的头发,见是袅袅他展颜一笑,随意扯了布条束发,“原来是袅袅姑娘啊。” “你怎么知道合欢阁是长公主的?”袅袅眼神凌厉,如同审问犯人一般的紧紧盯着他。 谁让李澄明欺骗魏长宁在先,依袅袅看这霍廉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保不齐就是李澄明的狗腿子,替他来刺探情报的! “这不……”霍廉大脑飞快转了转,立马说:“我家主子爱慕长公主已久,所以事无巨细打探的都十分清楚。” “你家主子倒是有本事。”魏长宁笑吟吟地看着霍廉,这样温和的笑意却让霍廉毛骨悚然。 “在魏国靠着我,回了李国不知道又靠着哪位小娘子。” “绝对没有!”霍廉义正言辞,差点没对天发誓。他如此诚挚地看着魏长宁,结果魏长宁只是冷冷说了句,“与我何干。” “喏,看看这个吧。”袅袅推开霍廉,将一堆折子呈到魏长宁面前。 魏长宁随意翻了几下,轻笑一声,全都是她送到京城的折子。 “吴太守胆子可真大啊。”她轻蔑地看着被拎在一旁的吴太守,手里拿着一本折子若有若无的拍着,“私藏奏章,这可是抄家的罪名啊。” 她啧了一声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忘了太守早就没有家了。” “段家的人一场火烧死了你们太守府的所有人,也彻底绝了太守府的后。” 吴太守捂着耳朵不愿再听,魏长宁上前跨了一步弯下腰将他放在耳边的手狠狠甩开,然后用近乎冷漠的语调将事实一一说给他听。 “你自以为对段家忠心耿耿,其实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段家固然想借你的手除掉本殿下,可是目的不仅没有达到,你的女儿反而使段家暗卫折损一半,你以为段家会放过你吗?” 提起吴晚晚,魏长宁恍然大悟。 她依稀记得太守府里抬出的尸体没有吴晚晚,于是她道:“吴晚晚应该还没死吧。” “她死了!吴家只有我一个人了!”吴太守突然情绪激动,他猛地往剑前一冲,却被袅袅一脚踹回了原地。 “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不然……”袅袅将刀剑拿远了些,一双勾人眼睛凉意满满,“也不知道太守小姐能不能呆住我这合欢阁。” “我能知道什么。”吴太守嗤笑一声,他自暴自弃的倒在地上,“我不过就是段家养的一条狗罢了。” “三日后魏曜会攻城,届时我会开南城门迎大军入城。大军入城一日后段家的军队便会赶来,到时候魏曜就会假意撤退,那个时候段家就是整个魏国的肱骨之臣。” 吴太守笑的嘲讽,仿佛三日之后就能看到她魏长宁血剑溅城门口。 “长公主,你的死期快到了。”吴太守含着报复的快意,一字一句说:“长信王大军足足有十三万,先前的三万不过是蒙蔽你们。” “那也是你死在前头。”魏长宁一掌劈晕了他,她揉一揉手腕,漫不经心地说:“先留着命,把吴晚晚引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背后还有什么人。” “你来活了。”魏长宁将奏折扔给霍廉,“把这奏章送到京城去。” “我一个少将军去跑腿?”霍廉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怎么说也是齐王殿下的人吧。” “我用不得?” “哪能呢,齐王说了他的人就是你的人,任凭差遣。”霍廉扬起笑容,内心却差点没把李澄明和魏长宁骂死。 要不是他不敢回霍家,他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答应李澄明来魏国帮这位长公主! “呆瓜,你随便找你那个暗卫送一下不就行了。”袅袅趁他不注意用了五分力拍了他胸脯一掌。 霍廉吃痛,他气的牙痒痒,真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如果有一天袅袅去了李国,他一定让她尝一下什么叫少将军的威风! 却说那夜吴晚晚强忍着身上的痛苦爬进内室的密道出了城,她自城外土堆里爬出来,隐隐约约便见外头火光闪烁。 这密道乃他父亲保命所用,她只听过,从来没爬过。她跳下密道只觉得阴暗难以视物,循着道一路爬去也不知爬了多少个时辰。 彼时的她衣衫褴褛,双手都沾着泥垢,唇边带着血迹,说不上的狼狈! 一定要活下去,报魏长宁杀害全家之仇! 吴晚晚抹了抹脸吐了口血沫子,她此刻不再是光鲜亮丽的太守女儿,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这片山林来。 前头隐隐有人烟,火光通明的,怕不是来杀她的吧? 就算被抓也好比在这里饥肠辘辘活活冻死强。 吴晚晚捞了一把溪水随意的洗了洗脸,她迟疑着朝光亮处走去。 渐渐近了她发现这些士兵身上都带着弓箭,她心里头怕极了,便高举双手扯着嗓子喊道:“我是太守女儿,快救救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喊完就已经被士兵摁在了地上,出于本能她死命挣扎,嘴里喊道:“你们是谁” 士兵拿布条塞住她的嘴,后颈出传来剧痛,吴晚晚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晕了下去。 “公子,她醒了。” 吴晚晚睁开眼睛,脑子一片混沌。她挣扎着从地上踉跄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跪了下去,朦朦胧胧之中她的手摸到了一双墨色的鞋。 吴晚晚循着这双鞋子的往上看,却见鞋主人嫌恶地踢开了她的手。 “你……是谁?”吴晚晚声音嘶哑,仿佛深年枯木。 短短几日,家中失事,她不再是养于深闺之中天真无忧的千金小姐,如今就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你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活下去。”吴晚晚往前爬了几步,紧紧抓住隐藏在黑暗中男子的裤脚。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手。 只有无限接近死亡的深渊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吴□□涸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水,即便如此,她也无比地渴望活下去。 “放开你的脏手!”如玉的刀面毫不留情地打在吴晚晚的手上,吴晚晚吃痛地缩回了手,她身子发抖颤颤抬头去瞧,刚才只顾着求人,没想到这公子旁边还站着一位姑娘。 刚才听别人喊她如玉,仔细一看果然是如玉一般的面容,只是这心肠一点也不如玉,反而恶毒得很!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吴晚晚缩着身子对如玉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 “如玉姑娘……”她这一声“如玉”刚喊完,面颊上便挨了重重一掌。 吴晚晚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如玉指着她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的名字!” 这如玉也太阴晴不定了,吴晚晚缩在一个角落,心里头害怕极了。 她突然想起了每每被她欺压的百姓奴仆们的样子,于是也学着那些奴仆们跪着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柴房冰冷肮脏,额头上的鲜血混着尘土沾在她已经不甚光洁的面颊上。 吴晚晚分不清脸上流着的是泪水还是血水,她只能凭着本能一声声地哀求。 “活下去是最简单的事情。” 黑衣男子坐在梨花木木椅上,和这破败小屋格格不入。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黑的小灯,吴晚晚连这男人的脸都看不清,她只能看见他黑色绸缎的衣袍焕发着别样的光泽, “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如玉催命一般的话语又自身后响起,吴晚晚一哆嗦慌忙低下自己的头。 她只能跪在地上用最卑微的语气求他,“求你救我。” “你说你是太守女儿对吧?” 吴晚晚眼神躲闪,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承认这个身份是好是坏。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见旁边的如玉伸手要打她,她护住自己的脑袋连忙喊道:“我是太守女儿。” 那双鞋从椅子上落下,又缓缓靠近她身边,明明这么近吴晚晚却没有胆子抬头看一看。 她匍匐在地上只听一凉薄声音问道:“那你该知道城中布防吧?” 吴晚晚双目睁大,她不敢回答,可现下逼仄的气氛却让她不得不说。 “我……父亲从不让我知道这些。” 她略有惶恐的抬头打量着男人的神色,脑袋却被他的手掌狠狠地摁在地上。 娇嫩的脸颊摩擦在粗糙的地上,即便吃了一嘴的灰尘她也不敢挣扎。 她听见男人靠在她的耳边,轻轻却又带着十分的狠意,“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留你做什么?” 吴晚晚怕了,她辛辛苦苦爬出来绝不是为了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她喊道:“我可以去偷!” 没有价值的人都会死,不知道为什么吴晚晚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作用,她努力挣扎并且冲着男人大喊,“我毕竟是太守家的小姐,大家都信服我的。” 男人松开了手,接过如玉递来的帕子擦擦手,面带不屑,“吴小姐怕是不知道吧,如今你算不得太守女儿了。太守府已经被那位长公主抄了,你就算回去也是罪臣之女了。” 父亲被抄家了?明明她走的时候太守府只是失火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么她最大的依仗也没有了,吴晚晚一阵惊恐。 眼见这男子越走越远,而如玉已经拔剑逼近。吴晚晚突然厉声嘶喊,“我可以举报太守,这样我就不会有罪,我还有功!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偷布防图,还可以帮你打探消息。” “为了自己的命去杀你父亲?” 吴晚晚听见走到门前的男人嗤笑一声,不用看便也知道他脸上一定充满鄙夷。吴晚晚深吸一口气,却听那男子道:“倒是和我一样。” 和他一样?什么一样?吴晚晚还没想明白便看见那男子折返过来,俯下身子,轻轻对她说: “我叫魏曜。” 第50章 前端 “她啊,绝世无双” 明明已是深秋,塞外却仍干燥难挡。 黄沙通八面,杨柳轻摆尘,远处胡笳声起,近处月仍挂梢头。 段烨然站在庭院之中,晚风习习难以吹盖他内心烦闷,只得一人立在此处。 月下人静立,于柳枝看来自家小侯爷此刻格外孤独。于是她擅作主张端了刚煮的绿豆汤,她脚步轻轻生怕打扰了他的清净。 “小侯爷,用些绿豆汤吧。” 段烨然回头,绿豆汤是温着的,既不会伤胃,又不觉寒凉。 “给那里送去了吗?” 那里指的是怀安公主的住处,这些日子小侯爷为了避嫌只字不提怀安公主。 柳枝有些心疼自家小侯爷,又有些为他鸣不平的意味在。 她放下手里的碗,颇有些哀怨地看着段烨然,“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这趟差事交给谁不好,偏偏交给您!” 自家小侯爷和白清霜的那点事情在柳枝眼里完全就是那白清霜不知廉耻自己倒贴,她要专心只贴小侯爷一人便罢了,居然还贴上了李国的二皇子。 本来她和段小侯爷的事情就人尽皆知,这么一弄不是给小侯爷和那二皇子头上都戴了绿帽吗? “她都这样对您了,您还念着她。”柳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段烨然,别看他们家小侯爷是个武将,实际上比谁都心软。 这一路上白清霜不就是略有水土不服多吐了几下,这段烨然便心疼的将前尘往事都忘记了去。 “反正她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段烨然轻叹一声,“当日我问她为何深夜去驿站,她一直不肯说想来也有她的苦衷吧。” 父亲说他太过优柔寡断,便派了这差事给他,可他来了这里,反而更加心神难定。如今事情已经不可更改,段烨然想着将人送去边关便一走了之吧。 “烨然……” 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段烨然猛地回头,见他如此神情,柳枝挡在他身前毫不客气地对白清霜说:“怀安公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白清霜探头望向段烨然,语气有些无奈,“人都已经支开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这些日子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泪眼婆娑的白清霜,柳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侯爷看不出来,她一个奴婢看不懂这些手段? 她得了段老爷的命令,对这白清霜是一分情面也不留,“公主殿下,您是李国皇子妃,我们小侯爷自然要避嫌。” “您不要名声,我们段家还要脸面呢。” 白清霜身子晃了晃,明明是出嫁女,她却偏偏穿了一身白衣裳。 路途遥远,她清减了不少,更显得楚楚动人。 “柳枝,你先退下。” 柳枝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又听段烨然说;“不要忘了谁是你的主子。”这才愤恨地瞪了白清霜一眼退下去了。 他们之间隔了好远,白清霜走近一步,段烨然便后退一步,没法,她只能站在原地,用那双柔得能掐出水得眸子盯着段烨然。 段烨然别过脸,“皇子正妃可比我一个侯爷侧室好得多,你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白清霜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泪水快从她的眼眶里落下,可她偏偏仅仅含着,现出一抹别样的美感。 “你就这么想我?” “那你跟我说,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你那好父亲可都说了我侯爷夫人的位分既不许你,那么你便去做皇子妃好了!” 父亲?泪水无法控制从眼眶里蹦出来,白清霜失了神,原来一切并非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段烨然紧追不舍,他逼问道:“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白清霜捧着自己的肚子戚戚然笑了出声,是啊,她接近段烨然本就是因为他位高权重。 “起初接近你的确是因为你身份高贵,只是后来却渐渐付出感情。” 段烨然摆摆手不再听她多言,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便会心软,于是他背过身子,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送你到边关,我们便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衣袖一摆,“段家继承人并非只有我一个,往日为你辜负了父亲太多期望,从此希望我们各自好自为之。” 是啊,身份上的鸿沟已深深阻碍了他们,她已经得到自己痴心所求的名利,那么今天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呢? 白清霜蹲下身子行了礼,她道:“既然这样,清霜就此别过。” 临行前她终是不舍地看了段烨然一眼,她轻轻道:“念着往日情分,还请小侯爷多照顾我母亲。” “你母亲如今已是诰命夫人,不需我照拂。”她看不清楚段烨然的神色,只听到他干巴巴的回了这么一句。 出了拐角,柳枝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见她出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脸轻蔑,还不忘出言挖苦她。 “怀安公主好福气,我听说二皇子身边有好些佳人相伴,公主嫁过去可多了好多姐姐妹妹的。” “你信不信我就是在这儿扇你你主子都不会多说一句?” 白清霜瞪了柳枝一眼,离开段烨然后她一改楚楚可怜姿态,“别忘了你自己也就是个下贱的奴婢!” 这些日子受得委屈一股脑涌上来,白清霜摆了公主架子冷冷地从柳枝面前走过去。 “呸,不要脸的东西。”柳枝小声的呸了一声,越看白清霜越不爽。 这边白清霜刚回了住处,立刻便有人将她的行踪送到陈国皇宫,李沧云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神色晦暗。 身侧美人缠缠绕绕,说着挑逗的话儿。“二皇子殿下,您这位正妃可真是不一般啊。” 李沧云握住佳人滑嫩嫩的小手,本是心猿意马的时候谁知提了白清霜他顿时觉得扫兴。 一个小官庶女连他身边的姬妾身份都比不上,大半夜巴巴地去他驿站算计他,还去和魏国皇帝求了正妃之位,简直是丢他的人! “这小贱人可真不老实,都到李国了还想勾搭他那个旧相好。” 李沧云狠狠地掐了一把佳人细腰,佳人娇呼卧倒在他怀中。 佳人呼着热气,娇着嗓子开口,“殿下不要提她了,妾身也有不一般的地方。” 佳人媚眼如丝,勾着李沧云的小手,樱唇轻启,“殿下不想试试吗?” 皇宫里头火热迷乱,齐王府里却是一片冷寂。阖府的人都知道新封的这位齐王殿下性情冷淡,最厌热闹。于是一入夜,众人便早早地熄了灯,不敢发出一丝杂音。 “段家还有几日到南山关?” 代号为十四的暗卫沉稳答道:“不足三日。” 李澄明摩挲腰间玉佩,眼神深邃,“温宋援助大军呢” “三四日也到了。”十四见自家主子仍是不放心,便又添上一句,“再加上城中守军和城外暗卫,长公主必定无虞。” 李澄明仍是不安心,战事多残酷,他生怕魏长宁有一丁点意外。 起初得到魏长宁亲自前往南山关的消息他也很震惊,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布局保她平安,只是没想到南山关的局这么大,连魏国皇帝都牵扯进来,使他只能见机行事。 他嘴角闪过一丝兴味,这南山关已经变成局中局了,不说局内人,就连局外人也看不懂这圈圈绕绕究竟为谁。 好在他只是想要保他的阿宁平安罢了,至于南山关还是长信王他都没有兴趣。 “王爷,当务之急您应该……”十四声音低沉,一步步劝导着李澄明,“只有您自己掌握大权,才能随心所欲保护想保护的人。” 十四说的事情他都懂,只是每每出事,总是要先过问魏长宁那一边的情况才好。 他手指曲起,轻轻叩着桌面,这一点点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清晰,十四没有打扰他,安静的隐于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李澄明问道:“二皇子那儿还没动手?” “有动静了,明日差不多就要出发了。” 李澄明轻笑一声,又道:“皇帝的药该停了,那么多千金难求的人参都喂进去了。”他挂着杯檐,在无边寂静中想着自己多年筹谋的计划。 想着想着不觉又将思绪飘回了魏国,他摇摇头问十四,“我送给温景容那份大礼他收到没?” “收了,否则温家不可能和宋祁一起出兵。” 十四心下郁闷,温景容和长信王勾结一事明明可以暗中交给魏国皇帝,魏国损失段家,又处理温家,内政大乱,不更有利于他们吗? 就算不交给魏国皇帝,这份证据抓在手里日后威胁温家不也很好? 李澄明不用看十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面上含着春风笑意,徐徐开口,“我本来也是那么打算的,只是还是要给魏国皇帝一个面子。” 在十四期待的目光下,李澄明缓缓吐出一句话,“谁让他是我小舅子。” 十四无语,这几天他算是受够了,耳朵里每天都是李澄明的阿宁阿宁阿宁。 明明一本正经谈论正事,他却总能扯到魏国长公主身上,十四不由问:“王爷,长公主真的那么好吗” 话音刚落,原本云淡风轻的公子脸上瞬间就绽了难收的绵绵笑意,李澄明将玉佩小心戴好,然后绻绻道:“她啊,绝世无双。” 第51章 爱买 “死了我还得给她找快递葬了去”…… “段氏行军半月有余,为何还未到南山关?”魏子渊高坐在龙椅上,目光凌然。 底下段氏的党羽擦了擦汗,纷纷为段氏开脱,“段大人带十万大军去南山关,路途艰险,脚步慢了些也正常。” “那隐瞒军情该怎么说?” 魏子渊将奏章猛地掷在地上,冷声道:“魏曜的十三万大军已经逼近南山关了,为何京城一点消息也没有?” 段家亲族皆去了军营里头,因此朝堂之上只剩了些亲密党羽。 段大人一走,他们也失了领头羊,也有些群龙无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年轻帝王第一次雷霆之怒,他们这帮世家老臣这才发现,新帝已经在成长了。 他们突然有些惶恐,随着先帝政权繁衍的他们是否会因为朝代更迭而淹没在历史洪流之下,跟随段家这样的选择又是否能够再保一世荣华。 他们还在幻想,魏子渊的一句话却立刻打碎了所有梦境。 “彻查负责军情上报的所有人,一律严惩!” 段家把控着魏国的大半军权,这也是他能够在各大世家之中屹立不倒多年的原因。 小皇帝下这个命令,无非是在清剿段家的人。不过没有下死刑,官官相护,到最后怕也判不了多少,毕竟后宫还有那位贵妃娘娘坐镇呢。 “这件事情就交给定国公处理了。” 定国公年近半百,却是精神矍铄。 此时他一双眼睛亮堂堂,两手抱拳对魏子渊道:“老臣领命。” 定国公这是已经投靠了新帝?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暗暗谋算了京城中的新局势,段家一人独大,可是新帝这儿也有宋温两家的支持,如今再加上定国公,实力也不可小觑。 下朝后魏子渊一人立于书房,便见段清扬撩开帘子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收了手中书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人怎么没通报?” 段清扬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她摸着渐渐隆起的小腹,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神色,“我怕下人们扰了陛下,故而不叫他们通传。” 段贵妃是宫里头最得宠的也是唯一有孕的,朝堂上下都传她是下一任的皇后,故而满宫里的人都捧着她,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魏子渊看着段清扬的肚子,伸出手来摸了摸,“有四个月了吧。” 段清扬含笑看向魏子渊,她在等魏子渊说出她想要听的话。 谁知魏子渊缩回手,反而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出世天下也该太平了吧。” 魏子渊心中止不住的后悔,他轻轻说了一句,“当初朕不该和阿姊闹的,这样她也不会身陷南山关。” “她是陛下的皇姐,不是您的阿姊。” “这有区别吗?”魏子渊低喊一声,段清扬日日告诉他君臣有别,皇家之下没有亲情,就连宋祁也曾告诉他要提防外戚掌权。 帝王策论上的每一字都要让他提防身边每一个人。 段清扬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魏子渊和往日有些不同。 以她的角度来说魏子渊一定算的上是一位仁君,只是只有盛世太平之年,仁君才能有其价值。如今魏国内外交困,只有当断则断,方能永享太平。 段清扬突然自嘲一笑,她不由得想到自己不也利用魏子渊的心软才得享今日尊容吗? 她轻叹一口气,软着声音劝道:“长公主生来就要保家卫国的使命,不论是出兵还是和亲都是她的责任罢了。” “那你呢?段家嫡长女的使命是生下长子入主东宫吗?” 魏子渊突然问了这一句,这一句话却把段清扬问懵了。 段清扬站在原地楞了楞,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待她要说什么的时候,便看见魏子渊已经柔了神色,轻声对她道:“好了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早些休息吧。” “臣妾……”段清扬顿了顿,她想起来此行目的便敛了神色,垂眉掩目,“臣妾此番来是为段家请罪的。” “父兄都是武将,不通朝政,耽误军情也是……” 无心之举。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魏子渊摆摆手,他头低垂着,手摁在眉心中央,极为疲惫的样子。 “你是你,段家是段家,朕不会怪罪你的。” 段清扬知道此事已没有商榷余地,她咬了咬嘴唇,行了礼便替魏子渊合上门退下了。 “宋祁。” 话音刚落,他才想起宋祁已经被他派去南山关。魏子渊看向右手边的椅子,从前魏长宁常坐在那儿,言笑晏晏,漫不经心地数落着朝中大臣。 他那时候做事总是束手束脚,每每听了魏长宁的一番见解,心里头都轻快不少。渐渐地他也有了自己的心腹大臣,交谈策论,也有了自己的谋划。 只是和阿姊渐行渐远了…… 真的如宋祁所说,帝王之路注定越走越窄,渐渐的只能容下他一个人的影子吗? 魏子渊阖目,一个人宿在无边大殿之上,思绪也不知飘了多远。 而彼时的南山关,太守府门前倒满了臭烘烘的泔水。 楚赢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从太守府门口经过。他这一身绸缎衣裳价值百金,可不能白白被这脏水污损了。 “哎哎大娘,这太守府发生什么事了啊。”楚赢抓着路过的大娘,顺手从她菜篮子里拿了一个苹果。 那大娘当即大喊一声,“你拿我苹果干什么,我这都是给守城的小伙子们吃的,你哪里来的人!” 这大妈还真凶,楚赢摸摸鼻子。 大方地扔了一串铜钱给大娘,这大娘脸色才好一些。她指着太守府呸了一口然后道:“你是外来的吧。” 楚赢点点头,“我来投奔太守。” 话音刚落便见大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作恶多端的恶霸。 “那你可别想了,太守啊早就下大狱了。” “你是我父亲的好朋友?” 衣袖突然被抓住,楚赢低头便发现自己洁白锦缎上染了一个脏兮兮的手印。 他伸出玉骨扇敲了敲吴晚晚的手,吴晚晚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 “我是吴太守的女儿吴晚晚。” 楚赢眼珠一转,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他拿扇子点了点吴晚晚的额头,语气温柔,“那行,你跟我走吧。” “啊?去哪?” 吴晚晚楞了,她还没说自己的意图这个人怎么就要带她走,难道这个人真的是父亲的知己好友吗? 吴晚晚木讷地跟在楚赢身后,见他衣着华贵,心中自卑更甚。 她不安地抓着衣角,小声问道;“公子要带我去哪儿啊?” 楚赢哼着小曲儿,又看看一路上的美人儿,心情好不惬意。 听见吴晚晚的话他头也不回,笑盈盈地说:“自然是拉你去讨银子啊。” 讨银子?吴晚晚瞳孔猛地一缩,她当机立断换了个方向飞快跑着,只是她刚迈出脚,便立刻被打到地下。 脚跟传来一阵刺痛,她咬着牙回头却发现楚赢还是笑眯眯地站在远处。 她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脚跟上插了跟细长的银针,她抽了一口气将针拔出来,回头定定地看着楚赢。 楚赢还是那副悠闲姿态,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个狐狸,说出来的话偏让人气的牙痒痒,“不想万针穿足就乖乖跟着我哦。” 吴晚晚一脸憋屈地跟在楚赢身后,她觉得她最近倒霉透了。 好不容易逃出去,碰见了魏曜这样的活阎王,又遭受那如玉一顿毒打,现在好了刚入城就碰见这么个不知道什么名姓的笑面虎。 “魏长宁,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魏长宁刚巡视完军营便听见这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挑挑眉颇为诧异,“哎呦,咱们贪生怕死的楚赢大人怎么来我这小小南山关了。” 她歪头去看楚赢所说的“好东西”,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是个人。 楚赢一把将吴晚晚退出来,他笑眯眯地说:“喏,就是她!” 魏长宁眉毛抽了抽,她指着衣衫褴褛的吴晚晚说:“你管这个叫‘好东西’?” “吴太守的女儿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啊。” “可放我这儿也就是个浪费粮食的水桶,死了我还得浪费块地埋她。” “这么说就不对了啊。” 楚赢伸出食指左右晃着,他一脸不赞同地走到魏长宁身前,然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想想尊贵的太守女儿亲自照顾士兵,这是多么鼓舞人心的事情啊。” 魏长宁无语,她白了一眼楚赢,指了指自己穿的粗布衣服,“即便是本殿下现在也是亲自照顾士兵好吗” “你自己说你自己有什么用。”楚赢推了一把吴晚晚,催促她,“你快点说,别最后还让我贴银子给你办丧事。” “我……”吴晚晚眼睛滴溜溜地转,她双手局促不安地搅合在一块,然后她抬头目光坚定,“民女愿亲笔上书揭露家父罪行。” “吴小姐这是大义灭亲啊,果然是奇女子!” 楚赢啧了一声,他见魏长宁神色依旧坚定,连忙伸出两根手指,“两笔买卖,买一送一,这个吴晚晚算你送我的,我就要五百两银子。” “怎么的,你最近缺钱?” 魏长宁嗤笑一笑,她围着楚赢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又拎着他华贵的衣裳啧了一声,“楚赢大人现在五百两也看得上眼?” 楚赢嘿嘿一笑,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这不是下面有更大的买卖嘛。” 楚赢看了一眼伸长耳朵的吴晚晚,毫不客气地敲了她脑袋一下,对门外喊道:“袅袅,这丫头就交给你了!” 袅袅对这位喜欢捧对家花魁的楚赢公子一脸好脸色都没有,见魏长宁点头她这才狠狠地撞了一下楚赢将吴晚晚拉出门外。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楚赢扬起拳头,魏长宁一把把他拽了回来,“生意不谈了啊?” 第52章 买粮 “在下想和长公主谈一笔生意。”…… “对啊。”楚赢收了扇子,眼波流转,“在下有个大生意要和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谈一谈。” “有话快说。” 魏长宁拉了个椅子瘫坐在上面,她又是巡视军营又是照顾伤兵已是累极,累的只有手指头勉强能动,于是她勾了勾手指使唤楚赢给他倒水去。 楚赢白了她一眼,普天之下能好意思让他这个风流倜傥的楚赢公子端茶倒水的应该只有这位长公主了吧。 他没好气地端了茶放在她面前,也学着她的样子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 “你城中缺粮吧。” 楚赢又拿出玉骨扇慢悠悠的晃着,“要不然太守府门口砸的应该都是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了。” “南山关交战多日,朝廷补给未到,城里又添了五万大军,本就是僧多粥少。” 魏长宁笑盈盈地看着楚赢,她挑着眼梢看着楚赢意味深长,“我们的楚赢公子是要施粥吗?” 魏长宁飞快地想了想又觉得楚赢这样一个大财神仅仅施粥太便宜他了,于是她又补充道:“开仓放粮也可以。” 楚赢双手抱胸一脸惊恐,“别别别。”他腆着笑,“长公主也知道我就是一个穷人。”他竖起两根手指头,面上展出迷惑人心的笑容,“就比寻常米价多两倍怎么样?” “城外魏曜大军虎视眈眈,你那粮食怎么运?” 魏长宁摊摊手,她没有先答应楚赢,反而是问他如何运粮。 “我不需要运粮。”楚赢眉梢情动,眼眸一闪,笑盈盈地说:“战事将起时,城中富商就已收到消息囤积大量粮食。” 他将扇柄指向自己,慢悠悠地说:“而本公子自有法子叫他们卖粮。” “长公主只要找些将士去拉粮食就行。” 楚赢见魏长宁还不松口,便伸出手轻轻拉她的衣袖,“魏长宁,你就让我赚点钱不行吗?” 楚赢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本公子一个人还要养一家老小上下,实在是赚钱不易生存很难啊。” 他硬挤出几滴眼泪,红红的眼尾像小狗尾巴轻轻地扫着。 “别那么做作。”魏长宁嫌恶地擦了擦手,她将手上的水渍在楚赢衣服上使劲擦,“你眼泪掉我手上了。” “这法子对付对付合欢阁的小姑娘还行,对付我可没用。” 魏长宁睨了他一眼,还上有老下有小,怕是他贫穷的只剩下怀里的莺莺燕燕了吧。 她比出一根手指头,“最多多一倍。” 楚赢立马嚷嚷起来,战乱年代米粮价高昂,他没坐地起价就已经是不错了好吧,怎么还对半砍价呢。 “南山关如今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打仗的时候要是楚赢公子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的一家老小交代啊。” 魏长宁假意皱眉,面上虽是苦恼之色,眼睛里却是满汪春水笑意。 奸诈小人! 楚赢心中暗骂一声,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难不成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来这儿的吗! “姐姐!” 楚赢跺了一下脚,颠颠地跑到魏长宁身边,扯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我这不是没银子使了嘛,您堂堂长公主家财万贯这点钱不算什么的。” “就一倍。”魏长宁挑眉盯着楚赢做作的脸庞,她轻轻将楚赢的手拉下去,然后继续道:“你在南山关的安全由我负责。” “那我可以在南山关横着走吗?”楚赢一双眸子亮晶晶,他又扯了扇子遮了半面脸庞化作翩翩公子模样。 “可以。” 魏长宁从盒子里大方地抽出五百两银票,“这是定金。” “粮食越多越好,至于钱嘛。”她一脸正色丝毫不心虚,“南山关这儿战事结束了,到朱仙城钱再给你。” 那如果你要是死在这儿,我不是人财两空? 楚赢吸了一口气,他磨牙切齿看着魏长宁,“那我还要祝长公主长命百岁了。” 魏长宁笑眯眯地拍了拍楚赢的脑袋,“能活到给你收尸就行了。” 楚赢扯出一抹假笑,他不跟魏长宁计较! 他一展扇骨,背手慢悠悠踱向门外,“我先去看看南山关的风土人情和姑娘们。” “哎呦,这不是孟将军。”楚赢一挥衣袖,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便施施然飘走。 好在孟远道是个不计小节的,他只是疑惑楚赢是如何知他名姓的。 他刚踏入大门魏长宁便解了他疑惑,“他楚赢号称知晓天下事,来之前必然是做了一番调查的。” 原来如此,孟远道不多纠结此事,而是面色凝重地看着魏长宁,然后道:“魏曜大军兵临城下了。” 他说话轻轻却极其沉重,听的人心中不觉一震。即便是做了多日的计划,十三万大军的到来还是让他们有些许惊慌。 “汉郡王果真借兵,人数也确实是十三万大军。” “我知道了。”魏长宁沉思片刻,如今段家和魏曜显然暗中有勾结,要等段家来支援无异于天方夜谭。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盼望着宋祁那支军队快些赶来了。 孟远道见魏长宁丝毫不慌暗暗惊奇,敌我悬殊,就是他这样的大将也难免心慌。 不过既然做了将军从了戎,就要有誓死护国的决心。 孟远道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臣誓死护卫南山关。” “魏国有孟将军这样的忠臣想必陛下会很开心,定国公也会为你骄傲。” 魏长宁拨动着窗前绿植,轻轻道:“晚间把他们都叫上吧,我们也吃最后一顿。” 到了晚间却是热闹起来了,袅袅和娉娉相见自然是好一顿亲热,霍廉和楚赢两个人对上你不让我我不让他,只能可怜了小五在其中斡旋。 几个人围成一大桌,倒也热气腾腾十分热闹。 娉娉的手艺是没话说的,霍廉一个李国人闻到香味早已馋死了。 他毫不客气地撕了一片羊腿,手上却立刻挨了楚赢一记打。 “这一整只羊都是本公子带的。” 霍廉端起酒杯,对楚赢比划道:“这美酒还是本将军带的呢,有本事你光吃肉不喝酒啊。” 袅袅端着酒坛要替孟远道和宋文南二位满上,孟远道和宋文南皆抬手相拒。 霍廉吐出口中的碎骨头,毫不在意地说:“明天就要打仗了,他们两个主将哪里喝的下酒。” “多谢袅袅姑娘,只是酒醉误事,待战事平定,孟某定然一醉方休。” 孟远道浅浅笑了笑,他虽是一军主将,可举止手足间温文尔雅,真难想象定国公那样的簪缨世家是如何培养出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公子来。 提到战事本来欢闹的饭桌顿时定了下来,军事他们不懂,可十三万对五万的悬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们都明白魏长宁这一战就是背水一战,是生是死未来定数谁也说不准,保不齐今儿就是最后一顿了。 “别提这个了,你们要是再不吃我可就要把菜吃光了。” 袅袅将盘子往自己那里拽了拽,霍廉见状连忙也把菜往自己怀里护着。 他们两个大人,却在这里抢菜抢的不亦乐乎。 “要是陈四叔也在这儿就好了。”小五喝了一杯酒,如今他也是个大人了,也到了饮酒的年纪了,再加上魏长宁自己也是个爱喝酒的性子,便也不拘着他。 娉娉上了最后一盘菜,她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听到小五的话答道:“你陈四叔也在京城忙着呢。” 热腾腾的鲫鱼汤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娉娉站起来给众人都盛了一碗,这些日子粮食短缺,为了紧着士兵们的供给,魏长宁他们这些人已经数日未曾吃过荤腥了。 小五忍不住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娉娉的手打转儿,娉娉见了轻笑一声,第一碗鱼汤便递给了他。 “这……不太好吧。”小五咽了咽口水,好歹跟在宋祁身边有段日子,规矩也学了不少。 不说尊卑,就说老幼,这第一碗也轮不到他啊。 “没事,在这里不论官场,大家就是一家人吃顿饭。” 魏长宁伸手讨要了第二碗,她笑眯眯地说:“这一碗给宋参将,他手受伤了要多补补。” 魏长宁亲自递给宋文南,宋文南一阵惶恐赶忙双手接过。 他右手还缠着绷带,魏长宁啧了一声将碗放在他跟前,“都说了不必如此拘束,在场的又没有什么达官贵人,随意些好了。” “第三碗是我的!”楚赢等不及伸手去抢汤勺,却被娉娉避了去。 娉娉对这位楚赢公子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道:“第三碗当然给我们的阿宁。” “为什么!”楚赢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受伤了。” “心伤了。” 呕,入口的鱼汤顿时索然无味。 魏长宁夹了块青菜放在楚赢碗中,“多吃点去去油。” 楚赢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小声抱怨着,“我都多少天没吃着肉了。” 他含着青菜入口,细细咀嚼,举止优雅,看起来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明日就有粮食了。” 为了不让大家陷入作战的悲伤之中,魏长宁主动提了一句,“明儿你们两个带几个人跟着楚赢去运粮去。” “运粮?”孟远道一脸惊喜,原来以为城中只能靠存粮度日,如今居然还有补充粮食? 他问道:“在哪儿?” 楚赢正顾着吃呢哪有空回答这些,他摆摆手,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矜持地答道:“反正你们明日跟我去就行了。” “粮食够几天?” 楚赢顿了顿,他放下筷子难得的正色,“多至七日,少至三日。” “多如何算?少又是如何?”魏长宁凝神问他,楚赢见状只好老老实实答道:“多则饱腹,少则不死。” 士兵守城最需力气,若是吃也吃不饱,则军心不稳。 魏长宁和孟远道对了个眼神,然后她对孟远道和宋文南说:“明日就有劳两位将军了,这些日子就让将士们吃好吧,朝堂的援军不日就到。” “你是说朝廷还有援军” 第53章 鬼胎 “剧毒入口,丧命。” “那当然,我堂堂长公主谁敢让我死在这儿。”魏长宁带了点小骄傲,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张狂自信。 孟远道心定了定,的确魏长宁毕竟是当今陛下唯一的阿姊,无论怎样朝廷都会派兵来救。 再说南山关这么重要的关卡,陛下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只是援助大军多日不至,竟然叫他也慌了神。 孟远道定了心神,又有米粮,又有援军,这下他也好回去定将士们的心了。 “有人在外边。” 优雅吐出鸡骨头的楚赢擦了擦手,众人转过身来看门口,他却笑盈盈地看着魏长宁,无声地对她说:“你指望段家那军队来救你?” “关你什么事。”魏长宁也用口型回了他一句,她说完便见宋文南怒气冲冲地从房门外扔出一个人来。 “吴小姐,好久不见。” 宋文南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挥上去。魏长宁托着腮,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吴晚晚局促不安的脸庞。 “怎么的,你是闻到这儿香气来了?” “她又不是狗,鼻子哪有这么灵。”楚赢嗤笑一声,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的毒舌。 吴晚晚往旁边站了站,以前最喜欢的宋文南现在却用要吃了她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她心里头怕极了,只能怯怯的说:“柴房太冷了,我出来找点吃的。”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美人,长公主还舍得放在柴房啊,果然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 楚赢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张嘴到处说着,直到魏长宁冷冷睨了他一眼,他这才住嘴。 “她自己主动要住的。” 魏长宁指了指桌上的佳肴,问她,“要吃点吗?” 这话却更让吴晚晚惊恐,她生怕菜中有毒,连看上一眼也不敢,声音颤抖,赶忙说:“不不不,我不饿了,我,我回去睡觉了。” 啧,好好一小姑娘被吓成这样。 楚赢似笑非笑的盯着魏长宁,魏长宁则一脸无语表示不关她的事情。 “今天吃完,我和袅袅准备回京城了。” 娉娉看见众人不解神色,开口解释道:“我和袅袅在城内也帮不上忙,不如回京利用各方势力筹集兵力。” 娉娉定定地看着魏长宁,神色坚定,“即便有什么变故,我和袅袅也会拼死把你救出来。” 大约气氛有些凝重,袅袅出来打岔,“哎呀,我们出去也方便打探消息不是。我可好几个月没回我的合欢阁了,我那些小娘子得想死我了。” “只怕不是小娘子想你吧。” 小五吃饱了肚子,也说明辞意,“我要把这里的情况去告诉宋大人。” 他生怕魏长宁误会,抓着她的手解释道:“我不是不想陪姐姐同生共死,只有我出去了宋大人他们才能……” 魏长宁打断了小五的话,她对小五安抚地笑了笑。 大家的心思她都懂,无非就是怕在城中连累了她,都在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她心中感动不已,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道:“下次我们还一起吃饭。” “下次第一碗鱼汤是我的!”楚赢突兀地喊了一嗓子,见众人看他,他丝毫不理亏反而骄傲地挺起胸脯,“我陪阿宁到最后一刻!” “咦,楚赢公子你好油腻。”小五轻轻吐槽两句,谁知道众人耳朵尖都听见了顿时哄笑成一团,一向厚脸皮的楚赢此刻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清咳一声,强行维持面上无所谓的神色。 一夜梨花落,再睁眼已是清明。 魏长宁撑着下巴在书桌前小憩片刻便睁开了眼睛,虽是一夜未睡,可她此刻却精神得很。 略略收敛仪容,便带上佩剑往军营里头去。 登城远眺,烽烟已起,城外大军如一个个小点密密麻麻的排列整齐,魏长宁自北向南巡视而去,守城士兵也都庄严肃穆,严阵以待。 这场战事拖了太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于每一个人来说,是全力以赴,也是解脱,更是势在必得。 京城的咽喉绝不可以被敌人掐住! 魏曜夹着马腹,笑容肆意又张狂。 他仿佛还是那个喊着她堂姐的长信王世子,依旧亲亲热热地在底下大声喊道:“长宁堂姐,我只是想要皇位罢了,你下来,我还让你做长公主。” 数年来第一次见魏曜便是在她十七岁生辰宴会上,没曾想再见,已经是兵戎相见的局面了。 “做梦吧。”魏长宁看着城下的魏曜,声音低哑,“你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我十三万大军对上你五万大军,谁以以卵击石还不一定吧。” 魏曜一脸不屑,他对南山关已经是势在必得。此刻他也不急着攻城,便懒洋洋地看向城中的魏长宁。 “援助大军多日不至,堂姐怎么不想想你那亲弟弟意欲何为啊?” 魏曜拨了拨额间碎发,漫不经心地说:“虽说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在,可人活一世,不求情爱便求富贵。既然你这弟弟对你不仁不义,你为何不弃了他?” “所以你便能杀了自己的父亲?” 魏长宁背手而立,冷眼看着马背上的少年,“你父亲守和,你心中不服便直接杀了他?” 魏曜扭了扭脖子,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我杀的又如何?谁让他生这么多儿子,叫我一个嫡子没了活路” “你如此无情无义,即便日后成皇,对手下人也是百般猜忌,肆意打杀吧。” 魏长宁轻笑一声,扬声对身后的士兵道:“陛下的援兵马上就到,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 “有长公主和我们同生共死,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 孟远道和宋文南双双提剑站于魏长宁两侧,他们齐声喊道:“我等清君侧,诛谋逆,顺应天道,此战必胜!” 士气一下被燃起,魏曜见劝说无果便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城口,转身掉马离开。 烽烟之中,他的声音清晰可听。 “早晨不宜见血光,便将你们的命留至晚间吧。” “这魏曜也太嚣张了!”自城门口下来宋文南便扔下佩剑,怒气冲冲说了这一句。 魏长宁反而不恼,她淡淡地说:“他越嚣张便越轻敌。” 她叫人唤来霍廉,霍廉此刻倒摆起了谱儿,双手懒洋洋的交叉着,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栏上,然后问道:“长公主怎么想起来我这么个闲人了啊” “有劳霍将军吩咐城外暗卫于魏曜大军刚攻城时在后偷袭。” 她对霍廉行以抱拳之礼,一脸正色对他说:“不必拼命,只需在后头扰乱了军心便可。” “两军交战必有伤亡,若是霍将军的暗卫有什么损失尽管告诉我,我尽全力补偿。” 她这般认真倒叫霍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收回吊儿郎当的姿态,重新站好,也对魏长宁道:“殿下您放心,都是培养数年的死士。” 再说,要论补偿,也该是李澄明给啊…… “那便有劳霍将军了,也帮我……”魏长宁顿了顿,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然后用明显小声的声音说:“多谢你主子。” “要真想谢就嫁给他呗。” 话音刚落霍廉猛地打一下自己的嘴巴,他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长宁扬起唇角对霍廉扯出一抹笑,然后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我嫁给你行不行啊。” 这边吴晚晚早起劈柴,又要去后院打水给士兵们用,已是满腹怨气。 全城的人都对吴太守恨之入骨,如今对她更没有好脸色了。 她不敢偷懒,她怕自己稍微慢了些动作,便要受到那些怨恨的人的鞭子。 等她偷到了布防图,这些人全都得死掉。 吴晚晚掩下满脸恶毒,两手手用力地抓着木桶,她将木桶扔进水里,又颤颤巍巍地拽着绳子拿了上来。 她双手打颤,站立不稳,一桶水有半桶都漏在了路上。 没法子她只能挨着墙角扶着墙慢慢往前面走去,军营里的人此刻都在守城,这后院便荒凉了许多,里头只剩下了老弱病残。 她走至尽头却听到微弱的动静,吴晚晚放下水桶挨到门口却听见细若蚊蝇的呻吟声。 她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却见里头绑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衣着华贵,只是头上金钗散乱,说不出的狼狈。 她恶狠狠地盯着吴晚晚,吴晚晚见状反而上前拿了她口中的布条。 “你是什么人?” 吴晚晚楞了楞,又想到这位女子的处境,于是她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女子抬眼扫视了吴晚晚一眼,见她姿容平庸,衣着破烂,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我是羌芜公主,不日要做贵妃的人。” “不出三日,和亲的文书便要到京城了。” 贵妃?吴晚晚眼睛亮了亮,她赶忙问道:“此话当真?” 云裳见吴晚晚这副摸样便知道她是个好骗的,当下摆出公主架子,语气颇有几分骄傲,“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一个丫头做什么。” “你是不是也恨魏长宁?”云裳凑近她,发掘自己还被绑着,心中恼怒,抬脚踢了吴晚晚一脚,“还不快帮本公主解开。” 松了绑果然舒服多了,云裳伸展了胳膊,看着吴晚晚道:“你是吴太守的女儿吧,我见过你。你想不想为你父亲为你自己报仇?” 她宛如毒蛇,一步步地引诱吴晚晚上钩,“你想想你从一个千金小姐落入这番田地都是谁的功劳。” 云裳从有些脏污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来,“这是剧毒,羌芜特有的,你给魏长宁下药,即便败露也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第54章 援军 “援军已到,岂有不开城门之理?…… 云裳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吴晚晚站在原地抓着那药瓶心绪复杂。 偷不了布防图,若是杀了魏长宁,对魏曜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吧? 吴晚晚定了定心神,只是她右手抖得厉害,逼不得已,只能拿左手摁着右手将那药瓶撒进刚刚搬的水桶中。 她用惯了下人,这会子自己亲手下毒杀人,反而怕了起来。 只要这一次,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吴晚晚宽慰自己,她将水桶放在门前,又拿了木制勺子舀进了茶壶里头,正要推门进去,却被后头熟悉的声音唤住了。 “你要做什么?” 吴晚晚心下一慌,手中的木勺也掉在木桶里。水花迸溅,吓得她后退一大步。 “文南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吴晚晚强装镇定,她只能暗自打量宋文南的神色,见他神色无异,心想他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天气炎热,我给长公主打了甘甜可口的井水喝。”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宋文南看了吴晚晚一眼后便别过脸。 出于他们毕竟认识的情分,宋文南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这段时间老实点,虽不能有往日荣宠,但保命还是可以的。” 吴晚晚点了点头,却是一点也没有把宋文南的话放在心里。 反正宋文南一向没有把她看在眼里过,他这个时候说的话无异于落井下石。 她面上挂着谦卑笑容,心中却满是愤恨。 要不是魏长宁这一帮人来了,她永远都是南山关最受宠的太守千金。 吴晚晚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她将茶壶轻轻摆在桌面上,正要猫着腰出去,却见屏风那儿立了一个人。 魏长宁自屏风后徐徐走来,她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茶壶,又笑吟吟地同吴晚晚说:“吴小姐这是干什么来了?” “我给长公主送些茶水。” 她太想看见魏长宁死在她面前了,最好这剧毒能让她七窍流血,死相惨状! 吴晚晚已经想明白了,若是魏长宁死了,南山关必乱,整个魏国都会乱掉,到时候魏曜一举登位,那她至少也能封个郡主县主吧? 她殷切地为魏长宁亲自奉茶,她看见魏长宁芊芊玉指捏住了杯口,又轻轻递到嘴边。 她略干唇上的每一丝细纹吴晚晚都可以看见,她紧张的心快要跳出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魏长宁嘴边的那一杯水。 “那先给你尝尝吧。” 双手突然被反扣,双腿吃痛跪在地上,吴晚晚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只是一霎那的功夫,天地变换,魏长宁已经将手中的水送到她嘴边。 “咳咳咳。” 茶水溅了她一脸,冰冷又寒人。然而她又不敢轻易动,她怕脸上的水珠会顺着肌肤纹理流入口中。 她不想死。 “这么怕死胆子还这么大?” 魏长宁嗤笑一声,狠狠地抓着她的头发,“又是大义灭亲,又是委屈做小,那么多花招,却又漏洞百出。吴晚晚,我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蠢的可怜呢?” “这么个机密重地,你觉得没有人守着?” 魏长宁摇摇头,果然是在阳光里头长大的孩子,一双眼睛只能看见明面上的,殊不知暗地里的风云变幻最要人命。 魏长宁状似思索,她笑得温柔,吐出得话却让吴晚晚颤栗,“不想喝毒酒,是直接想自尽了?” 她轻飘飘地从袖口扔出一把小匕首来,吴晚晚见识了魏长宁的一身本领哪里敢动。 她有些绝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也太倒霉了,做什么事情都被抓,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想活着还有错吗?” “活着没错,得看什么方法。”匕首划过吴晚晚姣好面容,冰冰凉凉的,所划之处都要引起吴晚晚的一阵战栗。 “我这有个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她收了匕首,从内侧书桌上拿了纸笔扔在地上。 “你不是说要上书举报你父亲吗?现在就写了。” 吴晚晚握着笔就是不肯动手,她知道魏长宁把自己留到今天无非是想留下吴太守贪污作恶的证据。 今日若是写了,她怕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魏长宁料到她会犹豫,她轻轻一笑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想着羌芜公主会救你啊,没用的哦。” 宋文南拎着重新被五花大绑的云裳公主进来,魏长宁啧了两声,颇为感叹。 “我说云裳公主,你也在我这儿逃了三次了吧。你可不可以有点本事,不要每次一逃就被抓回来。” 宋文南拿掉云裳口中的布条,她立刻便骂个不停,“魏长宁你卑鄙无耻,要不是你上次杀了我所有暗卫,你觉得我会孤身一人吗?” 她又用恶狠狠地语气威胁魏长宁,“羌芜皇宫马上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到时候你们魏国就是谋杀公主,而你魏长宁就是蓄意破坏两国邦交!” 又来摆羌芜公主的架势,魏长宁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劝道:“既然是流亡到魏国,就不要再强撑面子了。” “若我猜得不错,羌芜新皇应该是与你有仇吧。” 云裳面色不变,她奋力挣扎喊道:“他是我皇兄,我跟他有什么仇!” “那为什么堂堂和亲公主的护卫只有十几人呢?是不是……都死在了路上啊。” 魏长宁拿出云裳给的和亲文书,盖的章是羌芜国印不错,可是却是上一任皇帝的。 “你皇兄应该是不同意让你嫁过来的吧,或者说是不愿意让你脱离他的掌控之中。” 最近事务实在多,加上云裳一直被老老实实关在后院,她便没有多费心思在她身上。 今天细细想了想,竟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来。 “我第一次见你,你便死皮赖脸要跟在我身边,那个时候是为了躲避追兵吧。后来随着我的马车出了城,你便觉得安全了,便想要逃出去。只是你没想到,你会走不出去吧。” “去找段家应该是你那位父皇告诉你的吧,只是你没想到段家倒戈那么快,先皇刚死,他们便又勾上了新皇。” 听到此处云裳已是冷笑连连,她感觉自己如今浑身赤裸被魏长宁肆意打量。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硬撑着说:“你既然都知道了,干脆杀了我便是了。” “我杀你做什么?”魏长宁挑挑眉,她意味深长地对云裳道:“好吃好喝供着你那么久,自然是有你的用处。” 她轻蔑地分别扫了一眼云裳和吴晚晚,仿佛在嘲笑她们的无知。 “死人永远最听话,我魏长宁活到现在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留下你们,不过是有你们的用处罢了。” “宋参将,你亲自看守她们。”魏长宁轻轻道:“留着命就行。” “殿下!” 侍卫携剑匆匆赶来,“魏曜攻城了!” 魏长宁眼神一凛,将这两个麻烦鬼扔给宋文南后便赶往城门。 她登上城门便见孟远道站在上头,他背影高大,太阳映衬着,显得格外孔武有力。 城墙下听得厮杀声,城墙上倒有些安宁。见她来了,孟远道步伐匆匆却面带喜色。 “殿下的方法果然好,前面陷了许多攻城士兵,后头又有精锐厮杀,中间群龙无首,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魏长宁探头去看,数不清的尸体交叉掩埋着,城墙上的箭矢一刻也不停歇,错落尸体堆叠着,渐渐成了一座小山。 后来的人踏着尸体,也渐渐爬上城楼来。 “放火箭。” 大包大包的石灰粉自城楼撒下,有些迷了眼,有些呛了喉,还有些并着带火光的箭矢直直射入胸膛。 石灰已洒,箭矢将尽,魏曜的大军却如数不尽的蚂蚁,一个又一个接着上来。 “殿下,我们虽损了魏曜许多大军,可他毕竟有十三万之多。” 魏长宁攥紧拳头,紧紧盯着城墙之下的局势。她在等,等宋祁带着秘密大军赶来。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她对孟远道说:“段家的援兵今晚一定会到。” 黑夜幕帘重重,明月以火光为衣,江水又以血色为袍。 马蹄踏来,人影攒动。 嘈杂间瞭望台的士兵大喊道:“段家的军队来救我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话起了作用,打了半日也未停歇的魏曜大军居然离奇地退了下去。 众人心中喜悦难掩,更有小兵争着下去开城门迎接大军到来。 魏长宁面色凝重,她对孟远道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城门。” 援军已到,岂有不开城门之理? 孟远道心中不解,却仍吩咐了下去。他刚要问个明白,便见段家那位领头的先开了口。 “我段家大军已至,长公主为何不开门?” 第55章 落幕 “不追残兵,赶着进城做什么?”…… 为首的便是段家现如今的掌权人,当年也是赫赫战功的将军。 胡子虽半白,可是脚踏马鞍,英姿却不减当年。 “本殿下还想问问段将军不先追残军,反而急着进城做什么?” 段老将军冷哼一声,要说一开始他还真没把这位和他儿女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放在心上。 只是这长公主后来做的事太绝了,已经侵害了他的利益,所以他必须得除掉这位陛下最亲近的人。 “哼,老夫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魏长宁面上不慌,所谓最重要的事情她已经猜到了大半,却还是想要听这位老将军说一说。 “段老将军您请说。” 段老将军瞥了她一眼,倒是正气凛然的样子。 “老夫自然是奉着皇上的命令,来清理一些阻碍皇权的人。” 阻碍皇权的人?那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这话说的属实搞笑,魏长宁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倒是让底下的段老将军更极了些。 段老将军眉毛扬起,一脸凶相,“我今日就是来捉拿魏长宁你的!” 他连长公主都不再称呼,他这一言出了,城内城外皆是一阵骚动。 抬头的,低头的,转头的,各式各样的目光打在魏长宁的脸上,却见魏长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么可有圣旨?” 说到圣旨段老将军难得的心虚,却仍哽住脖子答道:“段贵妃曾在宫内亲耳听见陛下说长公主独揽大权,理应杀之!” 魏长宁嗤笑一声,极其不屑。 孟远道挥起银枪,毫不客气地指着段老将军。 “既然没有圣旨,无凭无据,怎可抓人?” “段老将军想杀我怕不是因为我坏了你的大计吧。” 魏长宁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段老将军,她的笑容张狂又笃定,段老将军竟然也看出了些自己当年的影子来。 当年他也是一心报国,那时候纵横沙场,屡战屡胜,眉眼间也是这样的自信与张狂。 后来段氏壮大,他也垂暮,儿孙之中再无人可上疆场,他也只能权谋绕于指,为段家挣一个百年繁荣! “若不是我使了些小计谋,十三万大军攻入南山关轻而易举,而段老将军至少是个救援不力的罪名。” 她背着手在城墙之上踱步,含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段老将军。 “段家早已和魏曜勾结,你先是帮助魏曜离开京城,又暗中供给粮草。明面上是拥护魏曜登基,实则是想给段家安个救国大功对不对?” “魏曜大军入城,便会立马撤退直奔京城,而你便趁机占领南山关,再分散兵力打魏曜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段家可不就是救驾有功?” 魏长宁由衷地夸赞段老将军一句,“不亏是老将军,果然是兵行险招。” “若我救驾不成功,可不就两面不讨好?” “所以啊,咱们段老将军老奸巨猾,早早地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魏长宁继续道:“我若猜的没错,您的最后一张底牌便是羌芜吧。” “您有暗卫,我魏长宁也有啊。” 她笑容肆意,于城墙之上拿出一抹明黄案卷,“这是羌芜新皇亲笔书信,一则送云裳公主来魏国和亲,二则揭露段老将军的狼子野心!” 上头的花纹的确是羌芜皇室所用,段老将军在马上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他和羌芜有什么图谋?无非就是合作,他替羌芜皇帝除掉这位云裳公主,羌芜皇帝派兵救援魏国罢了。 只是没想到魏长宁也知道了这事。 段老将军冷哼一声,这羌芜人还真是没信用,转手就将他给卖了。 他此刻兵临城下有恃无恐,便扯着嗓子喊道:“老夫不同你说这么多,总而言之你们若是不交出长公主,我段家铁骑就踏平这儿!” “只要魏长宁死了,我们便可以活下去!” 吴晚晚赤着脚散着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她举止疯癫,猛地扑向魏长宁,像是要将她生生推下去一样。 宋文南拎着吴晚晚的衣襟将她抓到城墙边,吴晚晚脸朝下,她所见之处皆是死相极惨烈的尸体。她双手挣扎着,脸上十分恐惧。 她伸出手来抓宋文南,宋文南吃痛手一松便见吴晚晚直直掉了下去。 宋文南背过身子,看向众人,喊道:“若是异心者,便如她一样!” “谁敢踏平南山关?” 宋祁马蹄轻扬,率先来到了段家军的后面。段家的军队里头好些人也没摸清楚状况,他们明明是来救援的,怎么突然又和长公主对上了。 此刻又见到宋祁,都收了兵器,喊道:“见过宋大人。” 过了一会儿,又见一对人马赶来,温景容一手拉着马绳,一手又端着明黄圣旨。 “陛下有旨,段氏叛国,企图杀害长公主,按罪押回京城再做处理!” “段家叛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城下的兄弟们,段老将军刚刚可是亲口要杀了长公主。大家当兵也就混个饭吃,实在是没必要搭上性命啊。” 周平在城墙上大喊,他话糙理不糙,底下不明情况的人群本就骚动起来,这下听了圣旨更加不安。 “若是不从,便和段家同罪!” 此言一出,士兵们纷纷扔下了手中刀剑,有些机灵的直接押了段家的人上前。 段老将军深抽一口气,然后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以为我是黄雀,未曾想做了他人的螳螂。” 他这个时候想明白了,段清扬的圣恩,陛下和长公主的嫌隙,怕都是这位小皇帝的自导自演吧。 功高震主,这是早早的就盯上段家了? “此事我一人所为,和段家其他子弟并无干息。”段老将军双目怒瞪,他被卸了盔甲,双手紧紧地缚着。 此刻他知道回天乏力,他原以为魏长宁只是斩断他所有退路罢了,没想到宋祁和温景容还在后面等着他。 “今日你们立了大功,焉知他日不是下一个段家?” 段老将军不死心,却听见温景容嗤笑一声,“这些话您还是和陛下说吧。” 士兵自发开了一条道,宋祁骑马快速略过,而城墙上的魏长宁也吩咐道:“开城门吧。” “这就是殿下所说的援兵?” 魏长宁笑了笑,她又掏出那块假令牌看了看,“是的。” 从小五拿出这块令牌来她就明白了一切,魏子渊有后手。 再细细想来整件事情的开始是段清扬的盛宠,而且京城那么多人不派,偏要派段家年老将军出兵,这一切的一切不都与段家有关吗? 宋祁一步一步踩着阶梯而上,尘土染了他衣角,却不改他清润面庞。 “阿宁,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他伸出素白纤细的手,“跟我回京城吧。” 魏长宁将令牌放在她手中,她笑意明媚,比之京城,此刻更多了些自由散漫。 “不委屈,这儿很好。很自在,很快乐,我还可以守护我一直想要守护的。” 温景容和宋祁都是正经文官出身,武艺方面不过略通一二,是以魏长宁便让孟远道和宋文南帮着他们处理后面事宜。 如今大局已定,她好容易有了清闲,便拉着宋祁和温景容去喝茶。 “喝惯了宫里头的名贵茶叶,不如尝尝我这野山泉泡的茶。” 魏长宁端着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温景容还有些拘束,他站起身来,答道:“多谢长公主。” 啧,魏长宁摇摇头同宋祁打趣,“丞相大人果然是丞相大人啊,真难以想象是怎么在军营里头生活那么久的。” 宋祁也笑了笑,也想到温景容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头的不自在。 他道:“旁人给丞相递了块馒头,他还起身道谢,吓得小兵再也没敢给他递过东西。” 世代贵族出身的温景容浸染大家礼仪,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套在军营里头并不适用。 好在宋祁少年出身微寒,有和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 “话说,子渊怎么派你们两个文官来啊。” “此事非同小可,陛下信得过的除了您便也只剩下我们了。” 宋祁和温景容两个人好似有话要说,都定定地看着她,看完之后两人又互相看了看,可偏偏就是不开口。 魏长宁扑哧一笑,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表示自己一点也不计较。 “事情呢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你们两个也别这样欲言又止的,怪难受人的。” “那我们三日后回京好吗?”宋祁面容不变,一双眼睛却透了点渴求。 见魏长宁点点头,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微不可见的呼了一口气。 第56章 落定 “生了公主,才保你一世荣华”…… 冬日到了,天气明显凉了下来,魏长宁畏寒便更不愿意出门去。 她回京已半个月有余,因着守城之功,半个月的赏赐就没断过,连着拜帖也没断过。 她却偏偏犯了懒,缩在府里头一概不见人,就连皇宫也很少去了。 世人都说南山关一战诛灭逆贼清剿叛臣是长公主和皇帝天衣无缝的合作,只有魏长宁自己心里头清楚她也不过是个局中人罢了。 清酒拿了汤婆子进来,一个放在她手心里,另一个塞进了龟背纹的衾被里头。 瑞兽造型的金壁炭炉上挂着各色衣裳,一旁精致小巧的温酒炉上还热着香气醇厚的酒。 闲来听风雪,小来酌二三。 魏长宁惬意极了,却见清酒递来了烘热的鞋袜。 她蹙眉问道:“不是说我近日不出门吗?” “是宫里的马车,说是陛下有请。” 清酒又去热了几个汤婆子以备路上用,她苦口婆心地说:“陛下亲自来请,不去总归不好,殿下都推了三次了,这次崔公公亲自在外头等着呢。” 外头下了些小雪,绣花鞋踩在地上还有些软绵绵的感觉。 魏长宁拢了拢织锦镶毛斗篷,徐徐走向马车边。 崔公公是亲自站在马车旁等着的,见魏长宁来他立马上前迎接。 他脸上落了雪,看样子是等了些工夫。 毕竟是皇上跟前一等伺候的公公,清酒笑着对崔公公说:“有劳公公在此等候了。” 崔公公倒是受宠若惊,连连低头,“能来接长公主,是老奴的荣幸。” 天知道这位长公主有多难请,陛下的口谕去了长公主府多次,可人就是不来。 这次要不是亲自抬了轿子来,这位长公主又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推拒了去。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口,按理说此刻都要下车,崔公公撩开帘子,笑着说:“陛下说下雪天寒,长公主不必下车。” 外头的确是挺寒的,魏长宁也不推拒,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上。 她喝了些酒,马车里又暖烘烘的,熏炉之中带着热腾腾的暖香飘入她口鼻之中,渐渐的,她竟然有些困了。 “殿下,该下车了。” 她被清酒的声音一惊,伸出手来却被车外冷气冻得缩了回去。她搓了搓双臂深吸一口气,终是缓缓下车。 “贵妃娘娘,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 崔公公一脸为难,他赶忙叫丫鬟扶她起来,“你刚生产过,可得仔细身子。” 段清扬跪在地上,神色憔悴,再也不复昔日第一才女的风采。 许是刚刚生产过,她体态不再轻盈,最重要的是眉目之间竟然渐渐生了老态。 “段贵妃,不知道你如今还想不想要我那五万兵权?” 魏长宁轻笑一声,这笑声却仿佛最狠毒的嘲讽直直射入段清扬的心中。 五万兵权,她嗤笑一声,曾经她天真以为皇帝日日床榻之间念叨,是真的想要,现在想明白了,不过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罢了。 “你知道陛下爱慕你什么吗?爱你清扬婉兮,高洁无双。” 魏长宁蹲下身子轻轻看着她,段清扬最不应该之处就是她过于自信,自认为把握住帝王全部的爱,而段家也因为全心全意信任帝王后宫宠爱而毁了自己。 “高洁无双?” 段清扬念出声来,她喃喃自语,“我若不爱名利,哪里会去担第一才女的美名。” 她看向魏长宁,目光仍是坚定,“我和你是同一类人,你守你的国,我只是想为我的家族带来一生荣宠。” 她不顾寒凉,抓了一把雪来,又侧头去看它在空中纷扬洒下。 “我只是没能生下一个小皇子,没能给段家翻盘罢了。” “生了公主,才保住了你的命。”魏长宁站起身来,斩草不留根,她尚且知道,魏子渊如何不会明白? 与其留下庶长子,她想魏子渊更愿意舍母保子,给这孩子一个更好的名分吧。 她依稀记得段家问斩那日便是段清扬生产之时,可怜孩子八月早产,又是这样的寒冬腊月。 好在生在皇宫里头,又是第一个孩子,精心养着,总归比生在普通人家好。 只是生母是叛国的名声,这孩子连出世都没有被大肆宣扬,只有宫里头的少数些人知道罢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情,段家满门问斩,段烨然却因和亲差事意外逃过了一命。羌芜公主也要在魏国和亲了。 还听说,李国……新帝继位了。 好多的事情,魏长宁却忽然生了倦怠之心。 她不再问这些事情,府中饮酒看歌舞,日子虽平凡但也快乐。 她渐渐的发现魏国也并非没有她就不行,魏子渊也在慢慢成长,渐渐的对这个国家政事游刃有余。 她推门而入,却惊讶的发现小小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她高了两头。 “见过陛下。” 魏子渊转过身来,高大背影映在皇宫墙壁上,他问道:“阿姊这是与我生分了吗?” 他面容有些委屈,“段家一事并非有意欺瞒阿姊,只是当日宋太傅提议以李澄明相逼拿了阿姊五万兵权,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剿灭段家。” 他声音越说越低,大约也是觉得自己逼迫别人交兵权总归是个不好的事情。 “你何苦绕那么大的圈子,想要和我说便是了。” 魏子明没有说话,他接近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事情阿姊都已经知道了,你若生气,我……我” 他一连说了几个我也没说出个下文来,大约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魏长宁和他置气。 “你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很好。”魏长宁从袖口摸出被捂得发热的虎符,连日征战,她的手指早已生了薄茧。 粗粝指尖抚过虎符的每一片纹理,这上头的纹理已经深深刻在她心中,抹也抹不去。 在魏子渊震惊目光下,她从容的将虎符放在他紧张的出汗的手心里。 “我想父皇临危前嘱托我的我已经都完成了,魏国疆土稳固,明君也已长成,这天下以后都该是你的了。” 魏长宁带着期许目光看着魏子渊,小小少年脱去稚气,却也有三分当年缠在她身边要糖吃的样子。 她的弟弟也终于长大了。 魏长宁忽然有些不舍,又忽然有了一种由内而外的解脱。她拍了拍魏子渊的肩头,对他道:“以后魏国的江山都交给你守护了。” 她伸了个懒腰,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向往神色,“我现在可是京城最无拘无束的长公主了。” 其实她这次来还是有个问题的,她想问一问魏子明,是否真的动过杀她的念头? 她摇摇头将疑惑压下心底,这些问题如今也没有必要问了,是非对错,真正在乎的人又有几个呢? 烛光绕绕,昏暗室内魏子渊卸下帝王面具,他还是有些不安,便如同幼时一般轻轻拉着魏长宁的袖子,些许小心问:“那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吗?” “一直都和从前一样,你是陛下,更是我的弟弟。” 婴孩细弱的啼哭声传入内室,崔公公有些焦急地跑了进来。 若不是孩子,他是万万不敢进来打扰陛下和长公主叙旧的。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的将公主放在魏子渊怀中,由衷赞叹道:“果然公主还是亲陛下,刚刚还哭个不停如今倒安静了下来。” “这是段贵妃的孩子?”魏长宁轻轻逗了两下,孩子体弱,没两下就睡了过去。 “这个平安锁送给她吧,就当给她压岁了。” 银制小锁冰冰凉凉,魏长宁便将它塞到被子外边的夹层里。 她虽不记得魏子渊小时候模样,但看了这个孩子,倒觉得看见了魏子渊幼年模样。 她的弟弟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阿姊,这不是母妃送给你的吗?” 温太妃对魏长宁关注很少,送的东西就更少了,这么一个平安锁还是她抓周的时候送的呢。 说起来,魏长宁好像也有很久没有去过温太妃那里了。 “母妃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体一直虚着,阿姊若有空便去看看吧。” 奶娘将熟睡的孩子抱了下去,魏长宁这才想起来问:“孩子名字定了吗?” 魏子渊顿了顿,然后道:“叫荣华。” 荣华富贵的荣华吗?也对,这孩子的确是段清扬的一生荣华。 “荣华这名字虽俗了点,但这孩子体弱,别的名字也镇不住。朕只要她一世荣华,岁岁平安就好。” 魏子渊坐到龙椅上,准备起笔奏告天下。 书桌有些乱了,魏长宁上前理了理,发现都是各地揭发段家的奏章。 魏长宁轻笑一声,感叹道:“段家这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记忆中魏长宁也是站在这里同他谈论天下局势,今日居然和昔日记忆渐渐重了起来。 魏子渊会心一笑,当然提笔写下诏书他还有些局促慌张,今日却都是从容。 “朕……想留段清扬一命。” 魏长宁摆摆手,一副不想插手的摸样,“凡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这大殿实在空旷,魏长宁呼出一口凉气,她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在这儿叨扰陛下了。陛下若有空便去我府中玩玩,那处定然比你这皇宫大殿暖和多了。” 魏子渊目送着魏长宁的背影离开,直到魏长宁的背影化作雪地里的一小点,他才喃喃开口,“起初我总觉得段清扬和阿姊很像,后来才发现天下无一女子有阿姊那般宽阔胸襟。” 茶渐渐凉了,大殿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 帝王之位,他终于坐到了无人之境。 第57章 应诺 “阿宁,我来应诺了。”…… 明明是深冬,屋外却嘈杂了起来。魏长宁从床上艰难起身,掀开锦衾,便看见孟阿绥从外头跑来。 她穿了大红色夹毛背心,底下也套了同色的织锦罗裙,再配上头上那一定鸭绒锦帽,活像一个福娃娃。 她跑的极快,小脸也红扑扑的。魏长宁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孟阿绥倒了杯水不顾烫嘴囫囵喝了下去,她指着门外,喘着气,“和亲文书……和亲文书到了。” 到了就到了呗,反正羌芜公主现在被关在皇宫里头。 等风波过去了,再按照约定寻个理由将这羌芜公主悄悄杀了,这事情便了结了。 她今儿煮了茶,茶香袅袅,热热的喝下去通体舒畅。 “不是!是你的和亲文书!”孟阿绥无心喝茶,她叉着腰站在原地直打转,焦急万分。 “李国皇帝亲自写了诏书说与你两情相悦,特以皇后之位求娶!” “就是澄明公子,他回到李国之后居然当上了皇帝。” 孟阿绥满脸惊诧,若不是李国实在远,其实嫁给李澄明也挺好的。 但是孟阿绥不敢说,自从李澄明走之后,魏长宁就彷佛这个人死了一般。 她虽不解其中缘由,却隐约觉得里头定然有些事情来。 “和亲文书呢?”魏长宁伸手,孟阿绥开口答道:“在陛下那儿呢。” 她起了身,倒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去撕掉它。” 孟阿绥咽了口口水,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澄明公子……” 为了保命,她飞速改口,“李国那个狗皇帝一连写了十封。” 那不撕了。 魏长宁又窝回被子里头,孟阿绥不客气,脱了鞋也钻进衾被里头。 小姑娘一脸愤恨不平,把从她爹那里听到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那群大臣没一个好东西,先前你手握兵权,李国二皇子求亲他们死活也不肯让你去和亲,这下你交了权,他们恨不得立马让你去李国。”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魏长宁懒懒地拨弄腰间玉穗,“怎么,朝堂上面又吵起来了吗?” 孟阿绥摆摆手,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段家倒台,王家出京,谢家荒没,如今朝堂上厉害的便是温丞相和宋大人。陛下和他们都不允许你和亲,那些朝臣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这李澄明还真是鸡贼,指名道姓的叫魏长宁嫁过来。 要是他只求了和亲公主,那大可以随便封一位宗室女就罢了。 孟阿绥颇为老练地摇摇头,都是孽缘啊。 要她看,魏长宁指不定就能去和亲了。 魏国现在魏长宁也安心放权,可是一个人窝在长公主府里哪里是她的性格?说不准哪一天她魏长宁就能跑到李国,将李国那一片天搅乱了去。 如果魏长宁真的嫁到李国,孟阿绥还真想看看她和李澄明是如何相处的。 依着魏长宁性子,李澄明之前干的事情她铁定得报复回来。 “你这一脸看好戏表情什么意思?” “啊?”孟阿绥收了自己的表情,讨好的对魏长宁笑了笑。 她想出去打雪球,可是无人作陪便央求着她,“长宁姐姐你都好久没出门了咱们出去玩雪吧。” 连下几天大雪,雪积的又厚又深。 魏长宁开了窗子一角,立马被一股冷风冻得缩回了手。 她将指尖落下的雪抹在孟阿绥脸上,然后十分敷衍的对她说:“喏,雪给你。” 这也太敷衍了吧? 孟阿绥跳下床,她连鞋子都不穿,脚踩在绒布地毯上,手使劲的攥着被子角往外拉,边拉边喊道:“魏长宁,你快点出来吧,你没觉得自己脸上肉多了吗?” 被子被拉开好大一个缝隙,源源不断的热气蒸腾而出。 冷风灌入腿间,魏长宁冷的一哆嗦。她赶忙拿了挂在一侧的大斗蓬,“别拽了,我陪你出去行了吧。” 待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戴好孟阿绥已经在外头玩的不亦乐乎。 皑皑白雪地,点点红梅开。魏长宁折了梅枝,小小花蕊含苞待放,她正赏着花,谁知孟阿绥一个雪球便砸了过来。 零星的雪砸到她的脸上,魏长宁扔了手炉,不顾凉意也抓了一把雪。 可惜她穿的太过厚重,好容易盘成一个雪球砸出去,却发现孟阿绥早就躲得老远。 她攒着力气砸了好几个,一个没砸到也就罢了,还弄的自己胳膊酸痛不已。 握着雪球的手被冰的红肿了起来,身上却发了汗。魏长宁扶着腰站在原地歇了歇,谁知孟阿绥却反攻了起来。 她一脸扔了好几个雪球来,魏长宁避让不及,踩空了台阶,险些摔了下去。 “阿宁!” 宋祁一袭白衣与漫天雪色融为一体,他单手托在魏长宁的腰上,明明是冬日,他那只手却发烫得吓人。 他缩回手掩饰性的清咳一声便将另一只手的东西递给了她,“城西的梅花糕。” 魏长宁摸了摸竟然还是热的,城西离他们这儿好远,一趟赶来也都凉的差不多了,是故她每每嘴馋想起路途遥远只能作罢。 “那我叫清酒给我做些粥来喝!”清酒做的八宝粥最为香甜,甜而不腻,冬日里来上一碗最为养胃。 看在宋祁今日给她带梅花糕的份上,魏长宁决定分他一碗。 “宋大人要不要来一碗啊?” “阿宁,阿宁我也要!”孟阿绥将两只手塞到袖子里,她出行未曾带手炉,此刻冻得直打呵欠。 她看向宋祁,想了想毕竟他如今还是书院的老师,便老老实实地喊了句,“宋先生好。” 宋祁点了点头,他面色清淡无波,唯有见了魏长宁能有些别的神色来。 接着孟阿绥就听到宋祁用清润温和的声音问她,“前些天布的诗词作了吗?明日要查的。” 孟阿绥一滴冷汗滴了下来,定国公最近闲下来天天问她功课,问她还不够,每日下朝还要亲自问一遍宋祁,她真的是日子很难啊。 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飞快开溜,“啊,时候不早了,父亲嘱托我回去用膳。” 小姑娘见到老师这么害怕?想当年她被宋祁教的时候那可真是差点没把宋府闹翻天啊。 “快进去吧,外头天寒莫要着凉。”宋祁替她拎着梅花糕,又催促着她赶紧换下沾了雪的斗篷。 进了内室果然是暖气烘烘,只是门窗皆掩着不免有些昏暗。 清酒去小厨房煮粥了,她唤了白茶几声,这丫头却总也不来。于是她自己翻了墙边壁龛,取了几根白烛来。 魏长宁将烛台放在桌前,对面微黄墙壁上便倒映出二人身影。 她看宋渐明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如今也快十八了,宋太傅不会还要查我作业吧。” 清酒端了饭菜上去,外头天实在冷,再加之宋祁也不是外人,魏长宁便将清酒喊了过来。 “天气寒冷,你和我们一块吃吧。” 清酒和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没人的时候她们也常常窝在一块用膳。 宋祁虽为人淡薄但也不是拘着主仆之礼的人,所以魏长宁这才留了清酒下来。 “阿宁,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讲。” 宋祁长长羽睫在眼眶上垂下阴影,纤长睫毛上下微微颤动,如玉的一双手也是不自知地抓在一起。 “那奴婢去外头守着。”清酒是个识趣的,见宋祁有话要和魏长宁细说,她布好菜便端着盘子作势要退下去。 “外头天寒,你和白茶去外间就行。” 人走了,满室又归与寂静。魏长宁早已动了筷,屋内暖和又有各色各样的小菜,她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她埋头只顾吃,感觉对面人没有动筷,心想宋祁也不是这么客气的人啊,便道:“宋祁你快些吃,吃完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他定定地看着魏长宁筷起筷落,食物吞于唇齿之间神情满足又娇憨。 “看我干嘛?”魏长宁捏了捏自己的脸,不会真的如孟阿绥这丫头所说,她胖了许多吧? 宋祁收回目光并未抬筷,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又缓缓递给魏长宁。 “这不是跟我那块一样的吗?”魏长宁拿起来打量一番,可惜她那块已经送给李澄明了。 不过宋祁怎么会有?魏长宁歪头想了想,问道:“这是温太妃给你的吗” 这玉罕见,她原以为温太妃只打了一块,没想到还有两块。 虽是冬日,摸这玉佩倒不觉得凉,反而触手生暖,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便宜了李狗贼! “这是温太妃当年贺我科举金榜所赠。” 原来如此。 当年宋祁一举夺得状元可在京城轰动一时,无数世家大族都想和这位状元郎沾上关系,温太妃送上一块玉佩也不足为奇。 “太妃娘娘说待我官居一品,便可拿着这块玉佩迎娶我的意中人。” 还有这层意思?魏长宁连忙将玉佩推了回去,“太妃这是送给你一份亲自指婚的恩宠吗?” 宋祁微凉指尖点在魏长宁的手上,然后他顺势将整个手掌笼在魏长宁的手上,他使了些力将玉佩又推回她身前。 “我的意中人是你。” “阿宁,我来应诺了。” 第58章 叙旧 “跑死了两匹快马,他倒是心急!…… 炭火盆里的炭火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嘎吱脆响。 烛影摇曳,魏长宁立刻便缩回了手。 她讪笑两声,面上是止不住的尴尬。 “宋祁,我对你……”魏长宁看着宋祁,他的眼睛一如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清明又端方。 魏长宁咽了咽口水,若是旁的人她兴许还能认为是在开玩笑,可宋祁绝不是那等轻浮之辈。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魏长宁深吸一口气,然后气也不喘的把这一整句话都说完了。 她垂下脑袋,头上的啾啾一晃一晃的。 宋祁轻笑一声,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攥的玉手都生了红痕。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不过现在也只有笑才能缓解他内心的苦涩吧。 他以为长久陪伴永远守护,到最后魏长宁身边只会有他的。 没想到前头有个魏子明就罢了,中间居然生了个李澄明。 “我可以等你的。”宋祁慢慢开口,这一句话他说的艰难无比,他知道魏长宁的性子绝不可能会答应他,可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其实,避暑行宫一行,他并非完全为国。 宋祁阖了目,将自己龌龊黑暗的心思压了下去。再睁眼眼睛又是一片清明,“还是因为李澄明吗?” “我对你无意,还占着你的情,这不是耽误你吗?”魏长宁蹙眉,相熟过久她反而忽略了宋祁,她是万万没想到宋祁会对她生出爱慕之意。 “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去李国?”宋祁定定地看着她,“李国偏远,你魏长宁可不像是为了一个男人去那偏远之地受罪的人。” 为了一个男人自然不太可能,可若是为了家国呢? 魏曜叛军未除,边关不稳,若是再得不到李国支持,魏国四面环敌,国土危矣! “世间比我魏长宁好的女子千千万万。” 魏长宁含了笑,她语气轻快,拍了拍宋祁的肩膀,“堂堂宋大人不要吊死在我这颗不太歪的歪脖子树上。” 宋祁不语,他只是将手中玉佩又重新放在铺着绒布的桌子上,“若是不愿和亲,可随时来找我。” 还未来得及开口魏长宁便见宋祁推开了门,漫天飞雪瞬间糊了他满头。 他立于门前,以身体挡住漫天风霜,仍用寡淡笑意看着魏长宁,同她说:“天色将晚,我也要回去了。” 风雪挂满枝,渐渐压了青松。桌上饭菜逐渐放凉,就连盆中的炭火也渐渐燃尽。 “不必添火了,今晚我去宫里住。” “殿下要去见陛下吗?”清酒取了衣裳,又赶忙给她热手炉。 她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便喊道:“白茶,来帮殿下拿着衣裳。” 听到声音白茶这才懒懒从外间钻了进来,她搓着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拿住了衣裳。 魏长宁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最近懒散了许多。” “还不是殿下纵着我们,冬日寒冷便叫我们丫鬟在外间睡,可比冷冰冰的侍女房舒服多了。” 清酒端个小坛子过来,魏长宁掀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混着醇厚中草药味道飘了出来。 还未等她问,便听清酒献宝一般地说:“殿下畏寒一定是身子虚,这锅鸡汤奴婢可煮了一个下午。就算去皇宫,殿下也要喝了才能去。” 她抱着坛子,大有一种鸡汤在她在,鸡汤亡她亡的架势在。 魏长宁扑哧一笑,她捏了捏清酒小厨娘圆嘟嘟的脸蛋嘲笑道:“只怕我身子没补上,你自个倒吃的圆滚滚了。” “不过我们今天不去陛下那儿,我们去温太妃那儿。”魏长宁披着大氅,脖颈间也别了毛领。 见忙的差不多了她捂着汤婆子便准备出发,“白茶你不用跟着了,温太妃怕狗,团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团子一身毛冬日里抱在暖和极了,魏长宁不舍的将小家伙放在地毯上,这小家伙机灵得很立马便找了离炭火最近的地方睡了下去。 路上早已被扫出一条道来,虽至傍晚,人们却也渐渐都出来了。 魏长宁撩开帘子去看,她不由问:“今儿是有晚市吗这么冷的天还难为他们出来赶集了。” “年关将至,大家都赶着出来置办年货呢。”清酒一脸向往,从前过年都是在宫里头,看多了宴会表演,总是无趣,今年可算能出宫了。 想到此,她紧张开口,“殿下,咱们今年还在宫里头过年吗?” 魏长宁岂不知她的小心思,她揉了揉清酒的脑袋,不紧不慢说道:“除夕夜自然要在宫里过上一夜,等初一我便放你回家,你回家玩上几天我再带你去京城各处玩玩。” 清酒听了心中自然喜不胜喜,她的母亲早年是宫里头的嬷嬷,后来年龄到了便出宫嫁了人,等清酒出生,又使了些门路将她送到魏长宁身边挡拆。 是以清酒虽打小在宫里头长大,可是和家中也是经常有往来。 “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崔嬷嬷站在宫门口前,面带喜色,她赶忙迎着魏长宁入了殿,又替她换上新的手炉。 当初决定去南山关,她见崔嬷嬷年老不宜远行便又将她放回温太妃的宫中。 “太妃娘娘病了好些日子,可就是不让奴婢告诉您和陛下。” 崔嬷嬷端着药,她将药塞到魏长宁的手中,一边用恳求的目光盯着她一边推着她进去。 “太妃娘娘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药也不肯喝。许久未见您了,您去她肯定高兴。” “崔嬷嬷,是谁来了?” 床榻之上温太妃披着外衣,盖着锦被,随意地抓着一本书来看。 魏长宁轻轻关上开了小缝的窗户,却被温太妃有气无力的声音阻止,“透透气吧,满屋的药味叫人闻的不舒坦。” “这么暗的光还看书做什么?”魏长宁利落地关上窗子,又加了几块银丝炭进去。 她用手摸了摸碗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递给了她,“多大人了,生病了也不吃药?” “是不是崔嬷嬷偷偷告诉你了?”温太妃唇色苍白,她将手中书卷拿给魏长宁。 魏长宁注意到她的手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鬓边竟也生了许多白发。 “你瞧瞧这是什么?”明黄纸卷搁在她腿上,温太妃往里头靠了靠,倒是拿起碗开始喝药了。 原来是李国的和亲文书,李澄明的字迹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 魏长宁轻笑一声,将文书收好放在桌前,“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快。” “跑死了两批快马,他倒是心急!”温太妃伸出手,魏长宁便接了空碗。 温太妃拍了拍床前的一小块地方,见魏长宁磨磨蹭蹭不过来,便道:“离得那么远,仔细冻死你!” “这玉佩我不知道该如何给宋祁,母妃帮我还给他吧。” 魏长宁嗫嚅着开口,温太妃扫了一眼玉佩,心中已经有了数。听见魏长宁唤她一声“母妃”,她脸上神色蓦然柔和。 她轻轻抓着魏长宁洒落身后的秀发,难掩疼惜的眼睛在她身后打转儿。 她道:“你知道母妃为什么会选宋祁吗?” 魏长宁自然不知道,她现在浑身僵硬,只感觉如坐针毡。 温太妃何时这般温柔的对过她? 她后背挺得笔直,一刻也不放松。但是她又有些不舍,不舍得结束这样温馨美好的画面。 哪怕她浑身不自在,可至少这一刻她察觉到了母亲的爱。 “我当年问他读书为何?这孩子答道‘读书为天下’。” 温太妃笑出了声,这回答实在是宽泛,又有些不自量力。 她将头枕在手上,自顾自的说着,“我又问他何为天下,他却说天下即为家国和长公主。” “我那时真没想到我这毫无用处的女儿还能和家国并列。” 见魏长宁面带反驳,温太妃摇摇头改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无用,前朝后宫,你做的那些事我又不是瞎子。” 她握着魏长宁的手,笑容浅淡,“皇宫里头总要有个坏人压制你,不然众星拱着你,你会被群起攻之的。” “母妃为何要杀魏子明,若您不杀他,也不会有之后的李澄明。” 魏长宁转头,她看见温太妃眼睛已不似前几年明澈,眼角细纹也不再是昏黄烛光可以掩盖的了。 “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心思我哪里不清楚,只怕当时的你自己都没看出来吧。” 温太妃笑了笑,她向来是个急脾气,只是入了宫学了礼仪规矩渐渐收敛了去。 可是每每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又总是露出这样一副急性子来。 许是久病缠身,体力不济,她今日心态倒平和了。 她看向墙壁上那副墨色草原图,意味深长地说:“李国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知道母妃为什么一直阻止你和李澄明吗?” 她伸出手替魏长宁整了整额间碎发,目光慈爱,“开始是我那亲妹妹血书一封求我收下这个孩子,我起初也怀疑过他是李国皇子,可我那妹妹告诉我,这是她和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我想着不过是一个仆役之子,便放在身边养着了。” 如今细细想来,这孩子和当初的李国质子一般年岁,又是前后来了京城。这样的蹊跷,她当年竟没有看出来。 第59章 往事 “君臣之礼,不论亲疏” “妹妹?” 魏长宁凝眸,温家这些年人丁日益稀薄,到如今也只剩下温景容和他的几个姊妹。 至于温家上一辈的事情,她未曾多加了解,更不知道温太妃下头还有一个妹妹来。 温太妃自然知道她的疑惑,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是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当年温家回京路上遭遇大难,母亲生下我和妹妹便撒手人寰。后来父亲路上遇刺,多有不便便将我们交付给村民,兜兜转转我和妹妹竟不知道何时到了李国。” 温太妃抚上自己不再年轻的面庞,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过往。 她眼角浸出一滴泪来,“妹妹死在了最美年华,我却还要带着这张垂老的脸活下去。” “他明明爱的是本宫,可他却分不清本宫和妹妹的面容!”想起过往,温太妃神情充满愤恨。若不是她那好妹妹那日迷晕了她,她又怎么会嫁到魏国来!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竟哇的吐出一口血了。 “母妃!” 魏长宁拿来帕子,她着急要唤太医,却看温太妃抓着了她。温太妃唇角还沾了血,面上却挂着笑。 “我若没猜错,你是打算去李国了吧。于私,你还恋着他,于公,魏国再也经不起战事了。” 她冰凉手指紧紧扼住魏长宁的手腕,透过温太妃的眼眸,魏长宁竟看出些许哀求。 温太妃褪去面上的果断坚决,反而换上了柔软的期盼。 “母亲和你大约也见不了几天了,今天就陪我在这儿说说话吧。” 温太妃躺了回去,积攒了半辈子的愁苦她无人可说,今日这些愁苦都抽了丝一般在心底疯狂生长。 再不说,她大概会疯掉。 茶水自壶嘴流出,热气萦绕在魏长宁的指尖。只是无论热气再如何蒸腾,也化不去刚刚温太妃抓着她手腕的冰凉气息。 “喝些茶慢慢说吧,今晚我睡在你这儿。” 温太妃舒心地笑了笑,那种由内而外的放松与欢喜,还是魏长宁第一次在温太妃的脸上看到。 温太妃伸出手来比划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在我这儿睡。” 她神情悲戚,指尖轻轻往魏长宁那儿触碰着,却最终还是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你父皇从不让我亲近你,他总是怕我慈母心肠教坏了你。可做母亲的,只想要儿女平平安安。什么宏图伟志,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经受这些。” 温太妃摸着玉佩,想起多年前为魏长宁相看夫婿的仔细小心。 她生怕豪门贵族规矩繁多会给自己的女儿气受,思来想去发现宋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家世清白,人也上进,至于贵族不贵族的,都不重要。 她统共就生了这一双儿女,她未曾真正抚育过魏长宁,因而每每对待她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生疏。 后来先皇去了,她想着总能光明正大亲近自己的女儿了,却发现多年生疏早已为他们铸就了坚厚的铜墙铁壁。 魏国于她并没有什么美好回忆,不过就是被送回温家,又顺理成章的被送入宫中巩固温家恩宠。 每每夜深,闭上眼睛又总是会想起在李国的一切。穿着胡服骑于马上,比之魏宫抚琴作诗,那可真是有趣多了。 “和你说些往事吧。”温太妃喝了口茶,勉强将口中的血腥气压了下去,“我恨了许多年,今日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了。” 纵然她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可是脸上的表情依旧难掩怨恨和不甘。 魏长宁突然好奇是怎样的往事,又突然很想问自己的母亲究竟在李国经历了什么。 “我嫁来魏国的第二年,我那好妹妹就被封作了贵妃。”她面上哀戚之色难以掩盖,唇齿苦涩混着血腥快要将她淹没。 她从枕下取出一封血书来,时隔多年,上头的血迹早已发黑,纸张倒保存的完好。 “她竟还有脸让我保护她的儿子。” 温太妃冷笑一声,将这书信狠狠揉成一团,“我日日放于枕下就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对那孩子起了杀心,可我若是知道这孩子是她和陛下所生,我一定不会留下。” 泪水从眼角晶莹滑落,又渐渐染了书信。 温太妃大喘了几口气,“我又岂不知你身上权力无数,世家大族根本不敢娶你。可是我还是心急的想要你快些找个依靠,你是魏国唯一的长公主,我只怕你……” 温太妃双手向前挣着,最终因为力竭还是缓缓放了下来,“我怕你终有一日也会走上和亲公主的命运。” 温太妃笑了笑,眉目之中有了解脱,亦存了些许不甘。 她防备了所有人,只是没想到最终李澄明这个小崽子将了她一军。 “无论是上一辈还是这一辈,你母妃都是一个输家。” “母亲没有输。”魏长宁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鬓间白发,她轻轻道:“我听李澄明说过,他的生母并不是那位贵妃,他的母亲在他三岁那年死了,他这才被送到贵妃那儿养着。” “那又怎么样?”温太妃反问,她的妹妹成为了贵妃,这便是不争的事实! “我听闻母亲入宫之后没两年那李国皇帝便去世了,澄明也因此被送入魏国。” 魏长宁定定地看着温太妃,“而且您的妹妹没有死,她心智全失,被当年的陛下永久的关于冷宫别院之中。” 没死?温太妃大笑出声,“本宫倒想去看看妹妹年老一人的惨样。” “当年我自请去父皇身边也是因为发现母亲身边总有些面生的暗中跟随,后来时间久了,却发现他们都是暗中帮助母妃的。” 魏长宁叹了一口气,她轻轻道:“母妃该去问问崔嬷嬷了,她也跟了您一辈子了。” 魏长宁轻笑一声,“李国那位皇帝可为您布了一生的荣华。” 不然温太妃一个孤苦伶仃世家女有何本事在深宫之中安然无恙到如今? 先帝所有皇子公主离奇暴毙,为何单单只有她的孩子活下来了? 魏长宁伸出手为温太妃理了理被角,前程往事都已说了,不止温太妃,就连她心中都是解脱。 “早些安睡吧,母亲。” 夜幕降临,寂寥无声。 推开重重掩映的纱门却在转角处看见了魏子渊,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格外醒目。 魏长宁以为他是来见温太妃的,便道;“母妃在里面呢,刚刚睡下。” “我听说阿姊来了,特地来这儿等你的。”魏子渊手里拎着两壶酒,金黄袖子微微折了上去,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来。 崔公公小心翼翼地撑着伞,恨不得将皇帝手里拎的酒抱到自己怀里来。 魏长宁这才注意到天边不知何时下了丝丝小雨,因着夜色黑了,倒也看不出来。 “这次我可不会被阿姊灌醉了。”魏子渊扬了扬手里的酒,魏长宁鼻尖嗅了嗅便知道是浓度甚低的果酒。 她嗤笑一声,心道这魏子明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去给长公主撑伞去。”魏子渊大步向前跨,他步子跨的极大,魏长宁也大步跟在他后面。 可怜崔公公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嘴里还嚷着,“陛下您仔细着点,路上滑。” 待他们三人到了殿内,这崔公公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他收了伞,嘴里还说:“陛下就算想同长公主一块喝酒,也不必如此心急啊。” 机灵的懂事的小太监早已替崔公公擦干了衣裳,“长公主就要嫁去李国了,陛下和长公主感情深厚自然是不舍。” 枉这小太监自觉机灵,可说出话来却被崔公公狠狠地啐了一口。 崔公公关上半掩的门,又遥遥看了一眼端坐的帝王和长公主,这才斥道:“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在这儿胡说什么!” “可是李国新帝以皇后之位想迎娶,咱们哪有什么理由拒绝。”年轻的小太监不知深宫险恶,说出来的话总是大胆些。 崔公公捂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此时毒哑了这个小太监。 他尖细的嗓音被刻意压低了去,“宫里头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想不想。” 只要陛下不想长公主嫁去李国,法子多的是。换位和亲公主亦或是给长公主换个身份,这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按照崔公公自个的经验来看,这长公主八成不会去李国。打小魏国皇权养出来的长公主,怎么可能轻易舍了一切只身去了李国? 他可是在赌坊里头赌了五十两银子呢! “崔公公倒是觉得陛下一直没有长大。” 魏长宁轻笑一声,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出来。果酒香气弥漫在口腹之中,其实崔公公的话她听的很清楚,魏子渊今日来找她也定然是因为和亲公主一事。 “子渊想不想阿姊嫁去李国?” 魏长宁一双眼睛含了无边笑意,她亲自为魏子渊斟上一杯酒,酒落杯起,抬眼间都是对他的打量。 “朕、全凭阿姊心意。”魏子渊抬手一饮而尽。携了凉气的酒入了腹让他不觉一震,他这才注意到这酒是他刚刚从酒窖里随意拿出来的,还未曾叫人热过。 魏长宁取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琉璃盏出来,莹润无色的酒浆被倒入细长口的瓶中。 她又取了敞口大瓶,往里头倒了碗热水,大小瓶口交叠,不一会儿酒便温了起来。 “第一杯该敬陛下。”魏长宁双手捧着酒杯,含笑递给了魏子渊。 魏子渊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低下头双手接过,声音有些惶恐,“阿姊不必对我如此生疏。” “君臣之礼,不论亲疏。” 第60章 真相 “皇家无亲情,那我所做又是为何…… 魏子渊又饮了一杯,魏长宁却一杯也不想饮。一来她嫌果酒无味,二来喝酒不纵情,如何畅快? 刚刚温酒的时候她便瞧见炭火炉旁边放了好几个鱼缸,里头正是御花园里的黑红鲤鱼。 她轻轻敲了敲浴缸,昏昏欲睡的鱼儿霎时间便苏醒了起来,围着她的手打着转儿。 “冬日冷了,御花园里的湖水都结了冰,朕怕这些鱼冻死,便养在鱼缸里放在各宫炭火炉旁。” 魏子渊抬头注视着魏长宁逗弄鲤鱼,他见魏长宁有兴趣,便赶忙道:“若是阿姊喜欢带些回去养便是。” “养在什么地方啊,李国皇宫吗?”魏长宁轻轻说出这句话,她颇有闲情逸致地拿出旁边的鱼食喂着。 米粒大小的鱼食扔下了去,满缸的鲤鱼瞬间涌了上来。 夜色明暗,灯光重影,玻璃鱼缸折射月光,在魏长宁脸上投出透亮光影。 她盈盈地笑着,仿佛在闲话家常。 “鱼已上钩,陛下准备何时收网呢?” 魏子渊身躯猛地一震,窗前月光皎皎,屋内烛光却黯黯,一明一暗,却无形的让他们之间有了一条无边长河。 他踏出黑暗,努力靠近那光影,然后用接近平和的声音问道:“阿姊,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和伪装之下是接近破碎的无措,月光不甚明朗,却也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你不收网,那我可就要收网了。” 他看见魏长宁笑的肆意,心中难掩吃惊,面上仍道:“阿姊莫不是醉了。” 魏长宁眼神清明,她挥了挥手中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才是第一杯哦,你阿姊可是千杯不醉的。” “陛下是想让我嫁给李澄明吧。” 魏长宁撩开袖子伸手拨了拨水,水有些冷,却格外醒人。 她的手上沾染了鱼食的气味,于是满缸的鱼儿都围着她的指尖打转。 见魏子渊还是一副不肯说的样子,魏长宁收回了手。她将手上的水抖落干净,又靠着炭火炉边取些暖。 “这么大一盘局,怕不是只为了段家吧。” 魏长宁吸了吸鼻子往炉子边靠的更近了些,“不管怎么样,段家和我必有一伤。” 李澄明继位后所有人都在问她心意,彷佛只要她还喜欢李澄明便会嫁去李国,若是她不喜欢李澄明了,那自然有无数个法子不去和亲。 她轻笑一声,这笑声在空旷大殿之内格外突兀。 “不论新帝是不是李澄明,陛下都会让我去李国和亲吧。” 手上的水珠差不多烘干,魏长宁拿了帕子擦手,待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后,她这才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来。 “我和亲之前陛下定然想法设法卸了我的权,我既然自愿上钩就不会劳烦陛下多费心。” 魏长宁握住魏子渊放在后背的手,将小小虎符放在他手心,“就用这块虎符换我十里红妆吧。” 魏长宁轻叹一声,“谁让我的嫁妆都抵给了楚赢那家伙。” “阿姊,你早已看穿了吗?” 冰凉虎符渐渐将他的手掌化凉,他的一颗心也沉入最底下。 明明前两日,他还站在这里义正言辞的和他的阿姊说,“我们日后像从前一般好不好。” 他以为这桩计谋无人可以识破,没想到魏长宁早已猜出他的用意,更可笑的是,她甘愿陪他演这一场漏洞百出的戏曲。 “嫁给谁都是嫁,想想还不如是李澄明呢。”魏长宁面上一派轻松,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李国几位皇子的画像我都瞧过了,长得都不太行,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李澄明勉勉强强能入我眼睛了。” 殿中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再要叫人来添却见外头吵嚷了起来。 崔公公一脸喜色推开了门,“陛下,外头下了好大的雪,满皇宫的红梅竟都开了去,这可是吉兆啊!” 魏长宁推开窗子,只见漫天飞雪缀着点点红光。 她点了点头,应道:“是吉兆,不亏是本殿下要嫁到李国,连上天都赐了福气。” “就是呀!” 崔公公脸上笑出了褶子,他正伸手要讨赏赐,听了后半句话,笑容突然凝在脸上。 “您说什么?您要嫁到李国!” 他瞬间垮了笑,六十两银子他感觉自己心头肉瞬间被割了一块。 “天气冷了,出去喝些酒吧。”魏长宁给了厚厚的赏钱,崔公公笑着接过去。 他一出门便被屋外的小太监哄笑着抢去,崔公公笑骂一句,“一群没规矩的小崽子们!” “奴才们去给公公热酒喝!” 红梅白雪,极美的景色。 魏长宁看了几眼便关了窗,她道:“红梅虽美,可也实在是寒冷。” 门外又静了下来,看来满宫的宫女太监都出去讨赏了。 大约要过年了,奴才们都松散些。魏长宁对魏子渊招招手,示意他走到龙椅旁,“今儿我带你看个东西。” 她蹲下身子在龙椅下头好一阵摸索,如今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身子灵巧了,摸了好一阵子这才打开了暗箱。 “原来你已经看过了。”看着被拆过的密信,魏长宁十分惋惜。 魏子渊双眸一震,他一把夺过那密信,问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个!” “我不仅知道,我还有份差不多的。” 魏长宁从衣襟里掏出一份外形一模一样的信来,“当年父皇病重,你这封遗诏还是我给你塞的。” 她扯开里头的信纸来,毫不客气地扔到魏子渊的怀里。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愿意放弃这些权力。” “朕之爱女长宁,念你幼弟之皇权,愿你及早卸下兵权,十八岁当适宜。” 魏子渊正要开口,便听魏长宁道:“也不要问我甘心不甘心,我原就不打算颠覆皇权,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阿姊……”魏子渊嗫嚅着,他手指勾出小盒,将里头书信拿了出来。 “阿姊要不要看看我这封?” 书信泛黄却不染尘土,看样子是刚开的。 “皇权之下岂敢念情,魏氏长女十八岁前若无婚事,可杀之。” 轻飘飘的信纸落在地上,连一丁点尘土都未曾溅起。 “皇权无亲情?”她抽了一大口凉气,这凉气侵入她的五脏内服,险些要将她冻死。 “皇权无亲情,那我到今日所做都是为什么?” 四面涌来的寒气快要将她淹没,她跌跌撞撞奔向炭炉边,企图得些暖。 “长宁,你只有一个弟弟,一定要好好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过往种种浮现在脑海中,魏长宁自嘲一笑。 为了辅佐明君,她日夜苦读兵书。 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凡是寻常女子学的,她统统不学,因为她生来便不是要养在闺阁里头的。 “我还要庆幸自己十分听父皇的话,乖乖的在十八岁之前交了权许了人,不然再过几个月,恐怕我魏长宁只有白骨一片了吧。” 她捧着酒坛喝了一大口,辣辣的只有这样才能解了她心里头的冷意。 她回首挑眉看向龙椅之上的魏子渊,笑道:“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三尺白绫还是一杯毒酒啊?” 她笑意款款却叫魏子渊看出莫大的哀戚来,他赶忙走下楼梯,拖地龙袍挂在后头,硬生生拖慢了他的速度。 “阿姊,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你!” “所以先是为我择了宋祁,现在又要送我去和亲吗?” 魏长宁站起身来,衣衫有些折痕,她伸出手一一抚平了去。 酒坛中剩下的酒被她悉数倒入火炉中,炭火炉里的火光更盛,些许火星更是迸溅了出来。 魏长宁咯咯笑出了声,她也不知此时醉了没有,只是脑子昏沉了些,大约是被这炭火熏的。 “是我自己主动去和亲的。”魏长宁背过身子,她声音清淡,叫人听不出情绪来,“没有人能逼我做决定。” “这暗格是段清扬告诉我的,我原先不知道的!”魏子渊突然说了一句,魏长宁扯起唇角,背过去的身子却没有转回来。 难怪父皇明明让她十八岁那年再告诉魏子明,结果他却早已知道了。 段家、她和魏子明。 魏长宁摇了摇头,她轻笑道:“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段氏若起异心,必然会告诉魏子渊这个暗格的存在。 而段氏一旦这么做了,便意味着和魏长宁成为对立。两大势力争斗必然一方折损,如此一来魏家的皇权算是真的稳了。 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水意,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抹了去,便双手撑开了门。 大约风雪掩盖门扉,这门她推的极吃力。好容易推开了门,飞雪又盖了她满身。 崔公公正缩在门角喝着酒,见门突然被打开,忙不迭地站起身子。 “殿下,天色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宫吗?” 魏长宁摆摆手,崔公公立刻便住了嘴,他往里头看去,却被里面的狼藉吓了一条。 “陛下,这、这、这是怎么了?” 酒坛撒了一地,火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帝王站在高位,神色莫辩。 满室寂静,崔公公只听见帝王说了一句,“自此,我与阿姊再无相瞒了。” 第61章 败寇 “你的避子汤药,我都换成了安胎…… 李国内李澄明刚下了早朝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见霍廉撩着帘子进来。 “霍将军难得起那么早啊。” 霍廉行了礼,见宫人都退下他这才嬉皮笑脸地拿出腰间别着的东西。 “魏国国书?”李澄明眼神一凛伸手要拿却被霍廉躲了去。 霍廉伸出手,笑眯眯地说:“临安赐我座宅子我便给你。” “你想的倒美。”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李澄明已经点了霍廉的穴位。霍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澄明拿着那国书。 面部表情的脸渐渐凝重,又忽地染了漫天笑意,霍廉怒骂道:“李澄明,你脸会变色啊!” 许是心情好,李澄明痛痛快快的给他解了穴位,他一双眼睛第一次泛出由衷笑意。 他拿国书点了点霍廉的胳膊,然后道:“阿宁年前便要嫁来李国,一切事宜你妥善准备。” “我?”霍廉指了指自己,他自个都没成家呢,哪里懂这婚丧嫁娶之事。 他喊道:“军中事情你交给我也就罢了,怎么你娶妻也要让我来劳累。” “谁要你啊。”李澄明瞥了一眼霍廉,然后淡淡道:“你自己都没有夫人,你懂什么。” 李澄明是在嘲笑他没媳妇? 霍廉怒火窜上心头,他差点要忘记君臣之别,他恨不得掐着李澄明的脖子问他,老子这么多年孤寡都怪谁? 还不是天天跟着他为他鞍前马后,这才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拿我的名帖去请你的祖母,福安大长公主。” 福安大长公主也算是历经三朝了,请她主持婚礼也算是莫大的恩赐。 霍廉点点头,“祖母福泽深厚,宫里头那位太后也不敢有话说了。” 没想到他那位垂死的皇兄临死前还摆了他一道,留了遗诏封他那位疯疯癫癫的贵妃养母做了太后。将一直虐待自己的母亲封做太后,别提有多恶心人了。 “李沧云还没死吗?”李澄明看向窗外,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太子去大牢的日子,他记得董珠今儿特地出去送了。 今年李国的皇陵可要添上不少人。 “他倒是幸运,段烨然替他挡了一剑。” 霍廉把玩着手中匕首,也觉得这段家小侯爷实在有趣,“据说咱们的段小侯爷当时是护着那位怀安公主的。” 白清霜?倒还挺痴情的。 李澄明笔尖未停继续草拟诸多事宜,刚提笔他又想起从前魏长宁挨在他身边,嘱咐他物以稀为贵。 只有少写点字,卖的价格才高,还告诉他日后卖了银钱要记得养着她。 李澄明蓦然一笑,随后又在心底轻叹一声。 可惜他还是骗了魏长宁,他不仅写了许多的字卖了许多的银钱,他还将这些银钱都用作了军营。这丫头来了李国,肯定是要揍他一顿的。 李澄明哑然失笑,罢了罢了,人在跟前儿就算日日揍他他也认了。 “自刺杀失败后这李沧云便丢下其他人自己跑了去。” 霍廉呸了一声,显然觉得李沧云这种丢下自己媳妇的人十分不仗义。 若不是段家小侯爷守在身边,估计这白清霜压根活不下来。 边关苦寒,交战不断,白清霜一个公主留在那儿,可不就是去受辱的。 提起边关霍廉倒想起个有趣的事情来,他道:“谢家那小子也追到了边关,看来不杀尽段家满门,取了魏曜的狗头他是誓不罢休了。” “若有人杀了你父亲,你会比他狠上千倍百倍。” 狼毫笔被搁置在笔架上,李澄明轻轻拿到窗边晾干。 推开窗子却蓦然发现下了雪,下雪天在李国并不常见,他只是想到了魏长宁,这丫头畏寒还偏赶在冬日里头过来。 “叫开阳那儿多备些炭火,阿宁怕冷。” 信纸渐渐晾干,李澄明唤来信鸽将东西绑来了上去,他对霍廉道:“届时我亲自去开阳。” “不是吧,您还要亲自去边关?”临安还算好的,开阳那儿是真的冷。 霍廉心中叫苦,李澄明去了那他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啊。 李澄明目光沉沉,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然无所畏惧。 只是魏长宁初来乍到,李国这儿又民风彪悍,他倒不是怕魏长宁会偷偷吓跑,他只是怕魏长宁会在开阳闹出一番风云来。 牢车缓慢行走在雪地之上,大雪封城,这样的天奴役们还要做这样一份没有赏钱的差事,心里头都叫苦连天。 太子不复往日光风霁月,四爪蟒袍早已沾了血污,手链脚铐相互碰撞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寂静的雪天,董珠这才得以清清楚楚地听清身侧男人的话。 “董侧妃,孤待你不好吗?” 他国孤女,他带她入宫赐予无上荣宠,封为太子侧妃,最后却是亲手被她送入牢中。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正是因为太子殿下待我好,我才留了您一命。”董珠身着华丽宫装,脸上没有神色,甚至看也不看身侧男人一眼。 他夺了她清清白白的身子,叫她再也没有资格侍奉公子左右,有有什么脸面说待她极好? 几个侍卫打开了锁又将这太子押入大牢,其实哪里用得着几个侍卫,这太子肩头腿上皆受了重伤,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鲜血落在皑皑白雪地中仿佛是飘下来的花瓣,董珠进了大牢,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出入此处多次,也在这肮脏地方杀死过不少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偏偏心里堵得慌。 她扶着墙边竟是没忍住呕的一下吐了出来,她只是干呕,浑身止不住的发软。 她怀疑是这废太子做了些手脚,董珠捂着胸口狠狠地回头看了那废太子一眼,却见废太子双手被缚,气力耗尽。 虽是无力地瘫软在木床上,嘴角却挂着笑。 “珠珠。”他轻轻唤了一声,一如往日床榻之上深情缱绻。 “你的避子汤药我都换成了安胎药。” 他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以为董珠是担心庶长孙的出世会影响他和太子妃的关系,便偷偷换了避子汤。 谁知道人家的心思自始至终都不在他那儿,成王败寇,实属正常。 他如今也不愿争了,便只看着董珠笑,“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这话一出董珠立马冲上前去,她踢开了门掐着他的脖子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视线不自觉的随着他到了自己的小腹,她心中的恐慌更大了,手上也使了全劲。 她多希望此时能听见他嘴里冒出一句刚刚所说都是假话,可是他只是看着她。 “如果那日我没有……” 话未说完,他的手已经落了下去。 没有什么?没有强掳她入东宫,还是没有强逼她殿前承欢? 董珠蓦然笑出了声,她呆呆走出大牢却又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 这孽障绝不能留! 董珠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她看了看自己染了血迹的双手,心中又有些庆幸彻底杀了废太子。 不然有朝一日他若是反咬一口,保不齐她和这孩子都得死。 她慢悠悠的往回走着,心里却盘算着时间。这些日子心思都集中在李澄明的夺权之路,压根没注意到身量的变化。 这孩子怕不是要有四个月了。 她心中一震,四个月的孽障还能打下来吗?先不说能不能的问题,就说打过之后她又有什么本事能逃得过李澄明的眼睛? 心里乱如麻,却还是不自觉的走回了宫中。“” 宫里人见了她都远远避开,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废太子侧妃。 按理说太子一家都入了狱,可唯独只有太子侧妃留了下来,还时常走于宫墙之内…… 都说这太子侧妃和新皇有染呢。 董珠远远便看见众人打量的目光,她毫不畏惧直着腰杆大步往李澄明的寝殿走去。 这些奴才们说什么她压根不在乎,只要李澄明信任她就好了。 她推开门便见李澄明在处理奏章,于是她捧着转角的蜡烛,大着胆子放在李澄明的书桌前,再含笑道:“天色晚了,该仔细眼睛了。” 她又见炭火烧的不旺,便自作主张的拿了炭火往里头添,刚添了一块,便见后头火光一闪。 李澄明扔了她新添的烛台,那白烛在地上滚了两圈,烛台砸到她的脚边,也砸的她心头猛地一惊。 “陛下,属下知错。” “万事不要逾矩。”李澄明阴沉着一双眸子,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看着董珠。 他再也不是当日扬州城里对着魏长宁温润有礼的澄明公子了。事实上董珠也只看过李澄明那一回样子,大多数的他不苟言笑又冷酷无情。 好像只有在那位长公主身边他才能露出点笑意来。 什么时候公子也能对她这样呢…… “你若无事便退下。”李澄明扫了她一眼,见她还跪着心想应该为太子的事情而来,便又道:“我倒是不懂你,先前求着我留他一条命,如今自己又杀了他。” “董珠只有一个主子,自然不会对其他人有怜悯之心。”董珠抬头,她偷偷看了李澄明一眼。明明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却立刻都知道了。 除了她,李澄明究竟有多少眼线。 她突然发现她只是李澄明众多属下中的一个,不算出挑不算特别,甚至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 若不是她偷出太子兵符顺利助李澄明继位,恐怕她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她恐惧,甚至让她隐隐害怕了起来。 她生怕李澄明再说出些什么,赶忙道:“属下先下去了。” 李澄明头也未抬,大约是默许的意思。 董珠退到门外,便听见李澄明说:“日后有事去找霍将军就行,不需要特地和我汇报。” 第62章 大婚 “若是阿宁能给我抱一抱”…… 李国大雪不停,魏国这儿倒是渐渐停了雪,只是天边下起了小雨,雪化成了冰,麻烦的很。 一脸走了好几日的路,早已累极。前头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宋文南勒紧马绳,立于轿子外。 “殿下,路上结冰了,末将已派人前去清扫路面,还请您去前面客栈稍作歇息。” 魏长宁下了马车,冷风直往脖子里灌。 待进了屋子这才暖和许多,宋文南恐他站在里头会有损魏长宁名节,因此刚一送进屋便要出去。 “宋将军留步。”魏长宁唤住了他,宋文南因为南山关一战得了军功,再加上长公主的举荐,如今也是正经将军了。 他心中感激魏长宁赏识他一个寒门子弟,因此这次自请护送她去李国。 “殿下还有何吩咐?”宋文南四处看了看还是觉得这草屋寒舍实在是委屈了魏长宁。 他不觉得冷,可是看了魏长宁便觉得屋里头还是该多几个炭火盆。他这边脑袋转着已经想了好远,却蓦然听见魏长宁说。 “宋将军觉得清酒怎么样?” “啊?清酒姑娘?”宋文南楞了片刻,这才结结巴巴说:“清酒姑娘不亏是长公主身边出来的,通身、通身气度、比、比一般小姐都好。” “你这憨大头倒还挺会夸人。”魏长宁抚着团子的毛,她瞧了躲在门后的清酒一眼,对她喊道:“你可听见没,咱们宋将军夸你呢。” 清酒嗔了她一眼,茶盘端着茶大大方方进来了。 她嘴上不说话,两腮却偏偏飞上两朵霞云来。 魏长宁见了更加趁热打铁起来,“我是把清酒当作妹妹来看的,若是不做正门娘子,我还觉得有些委屈了她。” “我怎么能让清酒姑娘做妾呢!” “你这呆瓜,殿下又没说要将我许给你!”清酒拿了手里茶盘不轻不重地敲了宋文南的脑瓜子一下。 他听错了话只是憨憨傻笑,又挠挠头看着看着她二人,竟最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清酒也是正经人家小姐,回了京城你可得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回去。” 她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已久的房屋地契,厚厚一沓上又压着紫檀木的小盒子,里头都是些珠宝钗环。 “这是给咱们清酒的嫁妆。” 她又抽出一张纸来,上头写着是京城的一座宅子。 她含笑看着宋文南和清酒,他们两人站的远,偏眼神总往彼此那儿飘。 南山关时忙着打仗没顾得上他们,可她又不是个瞎的,也不是没经历□□的。少男少女的,她一眼便看出来了。 “这宅子给你们做贺礼,我是没办法去吃酒了。”魏长宁扶了扶鬓上珠花,此去李国不说一生,至少得有几年回不来了。 “刚好离长公主府不远,你闲来无事帮我去打扫打扫,也顺便看看小五功课精进了没有,他若是中了榜你可得告诉我,我一定备好厚厚的礼。娉娉和袅袅这两个老姐姐总是不听话,非得跟着我来李国凑热闹,要我说这儿冻死了哪里有魏国半分好,我还得在李国给她们也安个家。”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觉得自己今天是崔嬷嬷附身。 她不欲多言便将地契塞到清酒怀里,这丫头猛地跪在地上往后面退。 魏长宁见了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可真是傻,虽说我瞧着宋文南不像个坏的,可是女孩子手里有钱总是有些底气在。” “奴婢……不愿意离开长公主。”泪水掉在枯草上,清酒伸手抹了去。作为魏长宁跟前的大丫鬟她从来没有哭过,今儿泪珠子却跟不要钱的往下掉。 “奴婢不能让殿下一个人留在李国啊。”清酒回头看了宋文南一眼,又直起身子定定看着魏长宁。 她虽对宋文南心生爱慕,可也不愿舍了亲如姐妹的主子去。 她眼角哭的通红,就是不肯拿了那地契去。仿佛那地契是什么绝义书,拿了她和魏长宁便再无干系了。 “你傻吗?我身边几个丫鬟白茶豆蔻不都跟着吗?” 她拉着清酒站了起来,轻声说:“当初也没签下你的卖身契就是没有让你做一辈子奴婢的心思,人这一辈子遇上个中意的是天大的缘分,你这丫头可别辜负了去。” 她轻轻拍着清酒的背,小声说:“我还指望你生个孩子和我孩子定亲呢。” 见宋文南还愣在一边,魏长宁喊道:“你个木头桩子楞什么,再不来你媳妇我就带到李国去了。” 喜悦冲昏宋文南的脑子,他听了这话连忙过来搀着清酒。 他又害怕自己粗手笨脚唐突了佳人,伸出手比划了两下还是没敢动。 魏长宁见他这么愚笨,没忍住笑了出来。从前没什么感觉,现在发现李澄明的轻车熟路可算是无师自通了。 “你若实在放不下,我便自请驻守边关,你时常去看殿下便是了!”宋文南粗着嗓子喊了一句,却见清酒眼泪掉的更凶了些。 他一时慌了,赶忙放低了声音。“要不然我们就留在李国也行,大不了我打猎养活你便是了。” “我们去了李国,你妹妹一个人留在南山关吗?”清酒眼角挂着泪,却还是呸了一声,“宋文南你还要扔了你妹妹不是!” “我……”宋文南挠挠头,谁知魏长宁笑着踏出门外,“她这是允了你了。” 为了不打扰宋文南和清酒魏长宁踏出了门,她拢了拢披风,手中却被塞了一个汤婆子。 “殿下不要冻着了。” 崔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魏长宁身后,她一改平日聒噪,此刻倒有些安静下来。 她站在雪地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太妃娘娘叫我跟着您,说也算是人归故里了。” “在魏国呆了大半辈子了,那儿早已是奴的家了。” “嬷嬷若想回去便跟着宋将军的车队回去。” 崔嬷嬷摇摇头,她额头间每一个皱纹都夹杂岁月的沧桑,她道:“不回去了,老奴回去总是叫太妃娘娘想起往事。” 她抓着魏长宁的手对她细细叮嘱,“殿下,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李国如今并不安宁,您万事小心,也不要依着平时的性子了,毕竟那位如今成了皇帝。” 这样的话魏子渊说过,宋祁说过,温太妃也说过,如今崔嬷嬷也说了一遍。从前觉得厌烦,今日听了倒有些温暖。 正想着,屋里温存的两人红着脸出来了,原来是前头扫路的士兵出来回话了。 “殿下,前面的路都已经扫完了,再有半日便要到开阳城了。” 还有半日就到了啊,魏长宁点点头撩开了帘子。马车平稳行进,她却又忍不住偷偷掀开帘子往后头深深看了一眼。 “殿下,这是奴婢和宋将军给您的添妆,”清酒的脸红扑扑的,她将一个红纸封的袋子塞进魏长宁手里,颇不好意思地说:“田地怕殿下去了李国用不上,便添了些银票进去。都是奴婢素日攒的,不多,您就图个彩头。” 信封不重却极有分量,魏长宁妥善收好放在内侧口袋里。 她伸手替清酒拂去眼角泪痕,嗔怪道:“既然要去做将军夫人了,便不要再奴婢奴婢称呼着了。” “还有半日我们便要分离了。”清酒的脑袋轻轻靠在魏长宁的肩膀上,她觉得这样大喜的日子被她搞得这样悲伤,于是笑着道:“我虽走了,可澄明公子还陪在殿下身边。” 是啊,李澄明还是在她身边,兜兜转转他由魏子明变成了李澄明如今又成了李承明。 三个身份的转变,倒让她生了物是人非之感。 也不知道她和李澄明是否能如从前了。 开阳城的大门早已大开,两侧积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不论正门还是侧门都刷上了朱红色的新漆,冬日无艳色,李澄明便特意叫人在暖房里头养了众多的花,就等着今日摆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立于城门之上,见车架来了便甩着袖子匆匆下楼。 只要见她,再如何镇静冷淡都会千里溃败。 宋文南没想到李澄明会亲自来接,他行了礼却见李澄明急急往魏长宁的轿子那儿跑。 他心中嗤笑,这皇帝也太心急了吧,就算是他都知道结婚之前新婚夫妇不能见面。 “奴婢见过陛下。”清酒从马车上下来,她声音平稳举止大方,“殿下不便下车还请陛下见谅。” “朕自然知道,开阳城早已备好食宿,还请清酒姑娘带长公主入城。” 李澄明温声说道,眼睛里是压不住的喜色。 他站在一旁目送着魏长宁的车马入了城,就是这样他还不肯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总是觉得这是一场不真切的梦,不真切到他竟然偷偷掐了自己一下。 “阿宁?” 夜半时分他没能忍住偷偷翻了墙,他还是觉得做梦一般,总是想要再来看一眼。 李澄明趴在窗子边轻轻敲了敲,里头那道倩影果然动了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李澄明赶忙走到门口。 他清咳一声有些许的不自在,他又觉得自己今晚实在唐突,他还没想好见到阿宁的说辞,万一她又生气了怎么办? 魏长宁披着大红色的外衣,右手拿一绿柄金丝扇遮了一半面容,只露出一对冷若飞雪的眸子来。 新婚夫妇婚前见面可是要冲了福气的,李澄明的福气怎么样她管不着,可不能坏了她自己的福气! 李国实在是冷,寒风毫不留情地往脸上刮着,她冻得发抖,自然没好气的问:“你大半夜来这干什么?” “今日总觉得有些不真切。”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魏长宁,然后轻声说:“若阿宁能给我抱一抱,我大约就能相信是真的了。” “做你的梦吧。” 第63章 洞房 “李澄明,你是不是不太行。”…… 马车依旧行进在官道上,只是身边守着的人换了。 李澄明骑马守在她的马车旁,他昨晚不知听谁说了新婚夫妻婚礼前若是见面会折了彼此的福气这样的话,现在倒是老老实实地遵守了起来。 只是他骑马走在马车旁边,总是时不时问她渴了还是饿了又或者是马车上冷不冷。 “李澄明,你怎么和崔嬷嬷一样。” 崔嬷嬷多话惹人心烦,李澄明常常听魏长宁抱怨过。他一下子住了嘴,魏长宁的耳朵根瞬间就清净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见李澄明瓮声瓮气地说:“临安也要到了。” “李澄明,你怎么不穿喜服啊。” 一时安静她又适应不了,反正说话也只有她和李澄明两个人能听见,魏长宁便找了些话题来聊。 崔嬷嬷估摸着今天下午她们能到皇宫,刚好能赶上晚上的封后大典,一早出发便让她把嫁衣穿上了。 “我怕弄脏了。”李澄明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我等拜堂的时候穿。” 他声音虽克制着平静魏长宁却还是听出了些雀跃。 嘁,真没出息,成个婚还要这么激动。 临安城渐渐近了,听到了些许人声,再近些耳边突然想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崔嬷嬷钻进马车为她盖上四角缀了珍珠的红盖头,现下入目所及只剩下自己的翡翠绣鞋了。 崔嬷嬷拿了红绸子塞到她手里,又在马车上撒了桂圆花生等物这才小心翼翼牵她下了马车。 魏长宁只感觉自己腰身轻了轻便被人托下了马车,旁边有小孩子鼓着掌喊道:“皇帝陛下真厉害,居然能把娘娘抱下来。” 嘁,这有什么厉害的。 果然是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反正没人看见她,魏长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正找低头看路,手里头的红绸子被拉长,她心中有数这是递给李澄明了。 坐了一路马车本就累,她只想快快结束谁知李澄明一板一眼极为认真。 “娘子,该夫妻对拜了。” 手中的红绸子被拉了一下,顺着力道魏长宁低下头去。 珠钗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角红盖头之下她也只能看见李澄明的一角衣袍。 他们成亲了? 直到坐在新房的床榻上,听着屋外劈里啪啦的鞭炮声魏长宁这才反应过来。 她一伸手却是摸到了满床的花生,她将手往下摁了摁,清晰的触感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梦境。 镶了九颗东珠的凤冠实在是重,更别提这盖头四角又各缀了珍珠若干。魏长宁伸手要去解开,手却立马被豆蔻拿了下来。 “您的盖头应该是由陛下揭的。” 魏长宁动了动脖子,嘴里嘟囔着,“我这浑身上下少说有十斤重,等他来我早就累死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李澄明自外间走来,他笑眯眯道:“让夫人久等了。” 他摆摆手对站在一旁的丫鬟婢女们说:“你们都下去吧,夫人这儿有我来伺候。” 婢女们哪见过陛下这般轻佻的模样,一个一个皆红了脸,她们匆匆退下却又忍不住对面带喜色的帝王偷偷瞧了几眼。 陛下笑的时候可真好看啊。 “李澄明,你再不揭,我可就自己动手了。”魏长宁的心不自觉的怦怦跳,她突然感觉喉咙有些渴,便伸出手摸索着想找杯水喝。 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纤纤细指,李澄明轻轻挑开盖头一角,魏长宁那一张如画面孔便显现在他眼前! 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终于来到了身边,李澄明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魏长宁。 这样缱绻的目光盯得魏长宁都有几分害臊了,她抽出手指却发现李澄明握得极紧。 无法魏长宁只好伸出脚踢了踢他的鞋子,墨黑鞋面上留下她绣花鞋的脚印,魏长宁心虚地咳了两声问道:“下面是什么步骤了?” “该喝合卺酒了。” 龙凤红烛前摆着两个精致的鸳鸯酒杯,李澄明倒了两杯酒送至榻前,却见魏长宁端起一杯酒便和他碰了一杯。 李澄明哑然失笑,他以一指抵在魏长宁嘴边,这才让她没有一口解决了合卺酒。 他站在魏长宁身侧,一手轻轻绕过秀发,轻轻环着她,另一只手却是灵巧交织于她举着酒杯的那只手,他推着魏长宁的手将酒杯推到自己嘴边,红唇轻点便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饮尽。 他又作势将自己的酒杯递到魏长宁的唇边,然后笑着道:“阿宁,是这么喝的。” 他唇上还沾着酒渍,亮晶晶的衬得唇仿若玛瑙一般诱人。 魏长宁慌乱之中吞了酒,又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李澄明也学着她的样子舌尖卷了卷唇边,还意味深长地说:“阿宁,喝完合卺酒就该入洞房了。” 往日都是她抢了风头,怎么今日这李澄明反客为主了? 魏长宁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当下身子往后一倾,谁知李澄明顺势压住了她的云肩也随着她一同往后倾。 李澄明的身子压在魏长宁的身上,他两手撑着床沿却又赖皮一般趴在她身上。 他面色酡红,两眼半闭着,不仅面上染了红色,就连脖颈也微微泛了红。 魏长宁揪着李澄明发烫的耳朵,她问:“李澄明,你是不是喝醉了?” 她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李澄明便懒懒睁开一只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我没醉。” “醉鬼从来不肯承人自己喝醉了。”魏长宁推开趴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她用力推了两下没推动,反而把自己累着了。 魏长宁收了手没好气地看着乖巧趴在她身上的李澄明。 “你起来,我这一身行头重死了。” 李澄明脑袋蹭了蹭,这副样子倒像极了团子撒娇的时候。 可李澄明不是狗啊! 魏长宁腰间发了软,她声音都有些颤了去,她强装镇定,挑着李澄明下巴轻轻抬起。 “李澄明,大婚之夜你昏昏欲睡,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李澄明置若罔闻,他一脸迷茫的抬起头,摸了摸自己脸上被魏长宁的珍珠硌出来的印子。 他一改往日举止,反而两手扒起她华美云肩来了。 “阿宁衣服硌的我脸疼。” 他两只手胡乱扒着,魏长宁一把抓住他两只狗爪子,咬牙问道:“李澄明,你到底喝醉没?” 李澄明不回答,他绕开魏长宁的手又向后头寻,魏长宁见状猛地伸手掐向她腰间。 “阿宁,你掐我干什么!” 李澄明坐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衣襟也都是散乱的。 估计真是醉了。 醉了才好玩啊,魏长宁嘴角绽了笑意。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澄明,看着跨坐在她身上的李澄明 ,魏长宁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去给我把那盘果子端来。” “阿宁,要先洞房。” 对洞房还挺执着嘛,魏长宁抬起头看向他,她笑眯眯地问:“你知道洞房是什么吗?” 李澄明自幼身边就没个亲近人,如今就算登基称帝魏长宁估摸着也没有人会和他说这些事情。 想不到堂堂李国皇帝还是个童男,魏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澄明耳朵尖动了动,肉眼可见的更加红了起来。 他先是瞥了一眼,这才低下头小声说:“霍廉教过我,他还说酒壮人胆,让我喝了好多酒。” 他说话有些委屈,分明就是在抱怨霍廉一直灌他酒。 喝醉了可真好骗啊。 魏长宁也诱哄他,“那你去给我拿点吃的,我有了力气便和你洞房。” 话音刚落,身上的人影飞的一般蹿了出去。八尺男儿如同孩童一般捧着一叠花生米傻笑,再联想李澄明之前翩翩公子形象,魏长宁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如果现在有笔,她一定要画下来嘲笑他一辈子! 魏长宁抓了一把花生米慢悠悠地扔在嘴里,她见李澄明坐在床榻上背过身子便有些惊奇。 于是她放轻了脚步偷偷下床走到他身后,“哎哟,这还偷偷用功呢?” “阿宁!”手中的书本突然被抢走,李澄明一下子站起身来,他喊道:“阿宁,这书你不能看!”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魏长宁随意翻了翻,颇为嫌弃,“你这春宫图册还不是最新版的,我都看过好几本了。” “霍廉给我的……”李澄明小声嘟囔着,他大约受了挫败,衣袖一挥便端坐在一旁小凳上。 甚少见他穿鲜艳颜色的衣裳,今儿这身喜服不得不说穿在李澄明身上还真是别有味道啊。 魏长宁心底啧啧赞叹两声,她摸索着下巴,见李澄明闷在那里便大发善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在这方面书读得多,你要不要问问我?” 李澄明不语,脸上潮红退了些。 红衣鲜艳如阳,可配上他清冷脸庞却少了几分艳色,多了几分端庄公子的风范。 酒鬼果然还是闭嘴的时候最好看啊。 魏长宁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扶着床栏,她踢开脚边核桃,勾着笑向桌子走了过去。 碟子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魏长宁站在李澄明身前,修长天鹅颈之上是漫不经心的脸庞。 她眼中有清浅笑意,再仔细看看,又觉得这笑实在是勾人,至少勾的李澄明三魂七魄顷刻都没了, 李澄明眸子暗了暗,浓墨翻涌成波,他喉咙动了动,禁不住也抬起脸。 碟子里掉出来几颗花生米,不知怎么回事,魏长宁忽地双手就向后撑在了桌子上,大理石冰冷触感驱散她的燥热,她猛地回了神,却发现李澄明已经揽着她的腰往床边走。 呦,这是在假装自己很懂? 魏长宁眉梢动了动,她理所当然的当成这是李澄明对她刚刚的嘲讽的回击,她京城长公主怎么可能认输? 魏长宁在心里轻哼一声,当下便软了腰肢任由李澄明扶着。 她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魏长宁轻轻踢了李澄明一脚,“鞋没脱。” 李澄明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低下身子嘴角含笑,“臣遵旨。” 这一声“臣遵旨”倒让魏长宁觉得是自己醉了,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在魏国还是在李国,又或者是说过去和现在所发生的都是一场梦吗 她还是最受魏子渊信任的阿姊,李澄明依然是她一见倾心的爱人,魏子明也没有死。 不对。魏子明和李澄明是同一个人啊…… 思绪乱了,魏长宁胡乱地将李澄明拉到身上,她一个翻身却是将李澄明压制在下。 她咬着李澄明的耳朵,仿佛要用这痛感逼他说真话,又仿佛发泄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不公。 “我该叫你什么呢。” 李澄明没有挣扎只是伸出双手环住她的脖颈,他眼神缱绻不复清明,口中轻轻说道:“我永远是殿下的信臣。” 说完他又轻轻笑了一声,吞吐如云,“当然,殿下如今该唤我夫君了。” 窗外大雪不停,临窗的一株腊梅却开的极好。那梅花起先含苞,后来受了风雪滋润渐渐露了点黄暗花蕊来。 再过半响风雨更大,这娇花终是受不住严寒堪堪有了凌弱之态。 天光大明,风雪已停,这腊梅经受挫折却是完全开了,它色泽明艳,脱了少女豆蔻稚气,倒别有一番动人风华。 “殿下,不过一夜屋外的那株腊梅竟都开了去。”豆蔻拿了新折的几株腊梅,颇有兴致地放在花瓶里头养着,“您瞧瞧这腊梅多漂亮,奴婢可算是明白什么叫‘梅花香自苦寒来了’。” 魏长宁撑着腰从床上爬起来,梅花香不香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又困又累。 “早膳好了吗,我昨儿一天便没吃东西。” 魏长宁动了动脖子,却听豆蔻娇呼一声,“殿下,您脖子怎么青了呀。” 豆蔻一说立刻把白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魏长宁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她摆摆手道:“你还小你不懂。” “是啊,你这丫头还小。”崔嬷嬷一脸喜色,豆蔻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不懂这些实在正常,可是她老婆子懂啊。 她眼睛含笑地盯着魏长宁的肚子彷佛下一秒就能从里面看出个孩子。 昨晚真是失策,居然着了李澄明的道,也不知道昨晚那家伙是不是装醉,真可耻! 眼瞧着豆蔻要给她绾个复杂精致的发髻魏长宁连忙阻止道:“李澄明不是没有妃子吗,我便不出去了,你也不用替我绾发,先上早膳吧,我用了再睡会。” 她喊李澄明喊得习惯了,却不料崔嬷嬷一脸不赞同,“皇后酿酿,如今您该喊他陛下了。” 语罢她又转头吩咐满宫的宫人,语气严厉,“日后也不可再称呼长公主殿下,如今坐在这儿的是李国的皇后娘娘。” 魏长宁偷偷吐了吐舌头,不仅喊李澄明陛下不习惯,就连她听见皇后娘娘这称呼都不太自在。 就突然感觉……她老了不少。 “阿宁日后想怎么喊我就怎么喊我。”李澄明朝服未换便匆匆赶来坤宁宫,他上前握住魏长宁的双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是皇后,任何规矩都是你来定,自己定的规矩就是给别人遵守的。” 数日不见,李澄明这胡说八道还一本正经的本事见长啊。 “可是皇后娘娘,您还没有去拜见太后娘娘。”崔嬷嬷欲言又止,她也是进了李国才知道皇宫里头还有一位刚刚册封的太后娘娘。 无论怎么样,这位太后娘娘魏长宁是一定要去拜见的了。 “太后娘娘?” “是我的养母。”李澄明转头对宫人吩咐道:“先上早膳吧。” 宫人陆陆续续端上了数十种菜品,魏长宁啧啧称叹,“当了皇帝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李澄明听到这话轻笑一声,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从前难道还差了你吃的不成?” “你喜欢的那个厨子我也带过来了,已经将人放到你宫里小厨房了,往后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就是。” 魏长宁冷哼一声,“怎么,你现在是在补偿我吗?” 她恶狠狠地夹了一口菜放入嘴里,又使劲地咀嚼了几下,仿佛她现在是把李澄明放到嘴里碎尸万断。 “易容骗我那么久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昨儿又装醉骗我……” 魏长宁又冷哼一声,虽然昨晚她也有点意乱情迷将错就错的意味在,但是那也是李澄明装醉骗她在前! 李澄明单手执玉箸,面容清如玉,丝毫没有骗她的心虚之意。 “我昨儿是真的醉了。”他小抿一口水又道:“只是醉意来的快散的也快。” 他定定地看着魏长宁,“阿宁,我们如今是夫妻,昨晚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头!魏长宁一脸戒备地看着李澄明,她道:“昨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我可先得说清楚,我嫁给你完全是出于国家大义,我对你没有私情好吧。” 她手指弯曲点了点桌子,拿出往日的气派。“我们不如谈个合作,你让我快快乐乐生活,我让你拥有美好幸福后宫怎么样。” 李澄明不说话,面色却一点点阴沉下去。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阿宁,什么叫你对我没有私情?” “字面上的意义。”魏长宁摊摊手,她笑容肆意彷佛对合作势在必得,“你前朝根基不稳,后宫更是容不得差错。我帮你铲除后宫一切不稳定,包括你的那位养母太后。” 她眼睛亮亮,说出来的话偏把李澄明气的半死。 “你若是不允,我便将后宫闹翻了,叫你家宅不宁。” 这一句“家宅不宁”倒是把李澄明气笑了,他拍拍手不怒反笑,“我倒是娶了个彪悍的夫人啊。” 他心知这是魏长宁的激将法,便故意不上当。只是看到魏长宁防备又疏离的目光不免心中仍是感伤,便叹了一口气道:“阿宁,从前身不由己,如今我是想将一颗真心捧给你看的。” 岂料魏长宁听了这话眸色更冷,她冷笑道:“从前哪个不是说真心待我,真心值几钱?” 她挑眉看向李澄明,神色虽还张扬掩盖在面容之下的却是抵触与小心。 “我在魏国还了一大堆的情,如今谁都不要跟我谈情了。” 李澄明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魏长宁偿还了先皇的恩情,可幼弟、知己,甚至是他都辜负了她的这份情。 魏长宁如今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是有他的责任。想到这儿李澄明便觉得不再步步紧逼,他面上展开舒缓笑意,轻声道:“一切按你心意便是。” 说话间便有小太监端了玉盘进来,待盘子上的红绸子被撤了去魏长宁才看清是块凤印。 李澄明拿起风印放至魏长宁手心,又递给她一把库房钥匙,“你的嫁妆都锁在里头呢。” 魏长宁将这钥匙妥善放于荷包之内,笑眯眯地问:“什么时候陛下能带我去见见国库啊。” 李澄明拉住她的手,开着玩笑,“给朕生个太子便带你去,若再加个公主凑个好字,整个国库都送给你。” “少拿钱收买我。”魏长宁抽回手,心里却已经在盘算国库里头到底有多少钱了。 她虽然不贪财,但是国库这种地方,是个人都会心生向往吧。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李澄明便起身,他见魏长宁毫无自觉地坐在远处,便握拳掩于口下咳嗽一声。 “给朕更衣啊。” 魏长宁翻了个白眼,人在皇宫不得不低头! 她环住李澄明的腰随意地将他的外衣扔在一旁,又接过白茶递来的衣裳,胡乱给他套上,嘴里嘟囔着,“当皇帝就是麻烦,一天还得换几身衣服。” 她不怀好意地勒紧腰带却发现李澄明仍然面色如常,她觉得无趣便又坐在一旁。 见李澄明换好衣服仍站在门口,便没好气地问道:“恭送陛下,陛下好走。” 她坐在原地东倒西歪没有正型,李澄明轻笑一声,看见她和在长公主府里一样他便也放心了不少。 李澄明伸出手将七零八落的魏长宁重新拉了起来,“我带你去见见太后,省的她以后给你找罪受。” “我不去。”魏长宁坐在原地任由李澄明怎么拉都不肯走,李澄明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他拿魏长宁没办法,谁知道魏长宁顺杆子往上爬还开起了条件来。 “你把你那易容术教给我我就去。” 魏长宁一副他不答应她便不去的无赖摸样,李澄明轻叹一口气,做出让步。 “明日带你易容出去玩怎么样。” “成交!”魏长宁笑容奸诈,她此刻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明日是扮作一个翩翩少年郎还是貌美如花的落难小姐。 李国都城临安她一日也未曾玩过,早就十分心痒,明日一定要摆脱李澄明畅快地玩一番! 魏长宁心里头想的正美,便已经到了太后的住所,出乎意料太后并未住在华美宫殿,反而是在一片荒芜宫殿之中。 魏长宁嘴角抽了抽,指着宫殿上未曾抽走的牌匾问道:“太后住冷宫里头” 一向温和的李澄明提到这位太后却是变了脸色,他冷笑一声,面带憎恶。 “先皇只是说尊她为太后,可没说要把她从冷宫牵出来。” 魏长宁还要再打量李澄明神色,却见他神色恢复正常,牵着她缓缓走进宫殿。 刚进正门便听谩骂之声不绝于口,魏长宁定睛细看只见高位坐一妇人,衣着普通甚至是寡淡,只是面容…… 和她母亲温太妃十足的相似! 难道这就是母亲口中的那位同胞妹妹吗? 魏长宁凝住心神她跟在李澄明身后进了内殿,刚要蹲下身子行礼却被李澄明搂住。 “在魏国你不必跪天子,在李国你也享此殊荣。” 魏长宁感受到对面太后的眼刀子直直往她射,按道理她还应该叫这位太后一声姨母呢。魏长宁笑吟吟地抬头,却见这位太后瞬间变了脸色。 “你和魏国温贵妃什么关系!”太后冲下来,若不是李澄明挡在前头,她几乎就要掐着魏长宁的脖子问了。 第64章 太后 “他披了伪善人皮,掩了卑劣之姿…… “是我母妃,而且她如今是温太妃,更是魏国国君的生母。” “温太妃?”这太后嗤笑一声,忽地又放声大笑,看起来的确是举止疯癫,“我与她斗了半辈子,没想到她在那边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太后仔细打量着魏长宁,魏长宁长得和她母亲并不像,通身气质就更不像了。 她那好姐姐懦弱又善良,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她耍的团团转了,这位女儿倒长得伶牙俐齿,不过母亲那样蠢笨的人生出来的女儿能有多聪明? 太后极其不屑地打量着魏长宁,温太妃过的再好又如何,自己的女儿不还得巴巴地送来李国和亲,还得尊陈她一声“太后”! 她心里弯弯绕绕转了许多,举止也稍稍正常了。 反正来日方长,折磨魏长宁的法子多的很,她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太后端坐在大殿之中唯一一把完好的木椅子上,李澄明和魏长宁站在一侧,不是他们想站着实在是这大殿上没有下脚的地方。 “如今我既然是太后了,总不能还住着这破败宫殿吧。” 太后摆起了长辈的款儿,一双眼睛斜视着他们。 看着和自己母亲十分相像的脸庞出现完全不同的神态,魏长宁别提心里多膈应。 更何况这太后皮肤蜡黄双眼浑浊,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全是精明算计。 “哀家如今也是威武侯的妹妹了。”太后盯着李澄明,见他不语又转头看向魏长宁,嘴角含有挑衅的笑意。 “这么一说威武侯的那位独女也算是你的表妹了。”太后伸出素净双手,心中却想着这样一双手该安上什么样的护甲才好看华丽。 “威武侯早年便叮嘱哀家要为那孩子找个好人家,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后宫缺人,我瞧着她便很好。” 太后盯着李澄明,眼含挑衅,她就不信这位儿子能驳了她的面子去! 李澄明是真没打算给这位情分几无的养母面子,可他就算不看在太后的面上也要考虑考虑太后背后的威武候府。 威武候府这是要把手伸进后宫里了? 魏长宁心中冷笑连连,这太后心里什么算计她自然清楚,就凭这太后当年对她母亲做的那些事,魏长宁就断然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她面上一派和气,显得极为好说话的样子。 “太后说的是,陛下后宫空虚理应选妃。” 未等太后插嘴,魏长宁便自顾自说:“那位表妹臣妾虽没见过定然也知道是个品行端庄的,不如臣妾这位皇后就做个主,将表妹接进宫来,就封做嫔如何?” 嫔?太后深吸一口气,并不满意。 “威武候的独女就做一个小小嫔位?” “太后娘娘您这就没有经验了,寻常贵女入宫都是小小答应做起,这一下给了嫔已是陛下莫大恩赐了。” 魏长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后,忽的想起了什么便补道:“太后娘娘您一跃太后,自然不知道其中许多规矩。”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说的太后心中怒极,魏长宁这不就是嘲讽她未曾宫中承宠直接登了太后之位吗? 太后气的脸都发绿,想要端起茶来喝却发现宫里头压根没有奉茶的人,于是她道:“陛下难道准备一直将哀家安置在这冷宫吗?怎么说哀家也养了你两年。” 李澄明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双拳紧握极为隐忍的样子。 魏长宁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澄明这副表情,记忆中的他永远平淡而有风度,何曾像今日一样失了风度。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小跨一步上前握住李澄明的手,他拳头握的极紧,魏长宁伸出手指将他的手扳开抓在自己手心里。 李澄明面色平静了些,他能感受到魏长宁温热的手心源源不断的给他带来热源。 李澄明驱散眉间烦意,回望魏长宁一眼。 魏长宁总是在他落魄危难之时拉着他的手,换言之她就是他这么多年黑暗里的一束光。 他眉目含了温情,抬头望向太后却满脸冷意,“既然先皇给了你这份尊荣,你便享着,若是生了旁的心思,那朕也定不会心慈手软。” 李澄明面露警告之色,正巧有小丫鬟端了新茶进来。 按照规矩新皇后是该向这位太后敬茶的,不过李澄明接过滚烫的杯盏重重地放在太后桌前,扬声道:“今日这茶便算是喝过了,朕已说过后宫诸事皆有皇后负责,太后若有别的需要找皇后便是了,不需要劳烦威武侯府在朝堂上同朕说。” 这些日子他可算是被威武侯府一家烦透了。 李澄明一挥衣袖带着些许怒气大步走出冷宫,跟在身侧的宫人一个大气也不敢出,偏魏长宁慢悠悠的跟在他身侧,“我可算明白我母妃为何每日都在宫殿里咒骂这位太后娘娘了。” “她是宫中老人了,不过我父皇并不宠爱她。自从你母妃去魏国之后,她便被打入冷宫,只是不知怎么的那时的太后竟让她抚养我。” 李澄明放慢了步子,只有在魏长宁面前他才不用自称“朕”,即便摆脱规矩束缚,可重重宫闱黑暗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怀疑我母亲当年之死和她有关。”李澄明深吸一口气,面上具是隐忍之色,“当年她假装疯癫时常来我母亲宫中嬉闹,偏偏有一日她不来了我母妃便死了。” “没关系的,事情真相总会水落石出。” 魏长宁向前大跨两步,为了驱散李澄明肉眼可见的阴霾,魏长宁特地扬起眉梢,笑着说:“再说了有本殿下在,肯定会帮你好好收拾她的。” 说完她惊觉自己已不再是长公主,便捂住嘴状似吃惊,“我如今不该称本殿下了,该说本宫了。” 她这一番嬉闹倒让李澄明心情明媚了起来,他驻足原地看着魏长宁在面前轻快地走来走去,春风般的笑意裹上脸颊,他轻轻道:“阿宁,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愿意开心的留在我身边就行。” 风雪渐止,魏长宁回头便见万物无边之中矗立一锦衣公子,玉冠墨发,貌若神明。 她忍不住折返了回去,盯着李澄明愣愣地发呆。 她踮起脚,双手攀在李澄明的脖颈上,李澄明顺从的微微曲腰,弯下脖子,双手也环在她腰间提着她向上。 四目相对,魏长宁一双眼睛亮亮的,她歪着脑袋定睛打量李澄明,彷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直盯着李澄明不好意思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跳了下来。 “李澄明,你长得还真是不错。”魏长宁一边回想刚刚李澄明放大的脸,一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见李澄明还不跟上来,她又补了一句,“你怎么跟以前一样喜欢害羞。” 李澄明大跨两步跟上魏长宁,他拉着魏长宁晃荡在空中的手,勾头靠近她耳边,吐气如云。“那阿宁怎么不亲亲我了?” 咳咳,好的不记就就坏的,魏长宁推开李澄明靠近的脑袋,一脸正色,“今时不如往日” 她理了理衣摆,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可李澄明站在原地,虽未说话可一双眼睛硬生生叫魏长宁看出些委屈来。 李澄明立于原地,轻轻说:“从前定的规矩不作数了吗?” 说的她好像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样。 魏长宁冷哼一声,“你去找那位表妹亲你啊。” 提到被硬塞的表妹李澄明心塞,他提了一口气又缓缓咽下,他努力用平缓的语气问道:“阿宁怎么好端端的想把江静姝带进宫里。” “帝王三妻四妾不是正常吗?”魏长宁拍拍李澄明的肩,“知道你不想给高位,我便做个坏人替你做主了去。” “阿宁想我三妻四妾?”李澄明反问,却听魏长宁说:“三妻就不必了,至于小妾你若养得起就养吧。” 魏长宁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是滋味。若是李澄明敢出去勾搭姑娘,那她魏长宁也出去找小公子去! 岂料李澄明听见魏长宁这话心中一哽,从前不说纳妾了,只要他和旁的女子说上一句话魏长宁都要气上半天,现在居然还主动让他纳妾。 李澄明心中长叹一口气,难不成如今阿宁对他真的没有了情意了吗? “阿宁,你若要为从前我骗你的事情生气……” “别。”魏长宁摆摆手,“李澄明,你重提旧事是希望我再喊你一声子明哥哥吗?” 魏长宁一脸挑衅,果不其然她喊了子明哥哥之后李澄明便忽地变了脸色。 “不准喊我魏子明!” 李澄明收回手猛地后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就这么走着,不知不觉便甩开了所有宫人。 天色渐渐晚了,寒气也侵入五脏六腑,李澄明承认自己无疑是害怕听到魏子明这个名字的。 魏子明是他一切肮脏的过往。 他披了伪善的人皮,以卑劣姿态出现在魏长宁的面前。 他以肮脏情感骗魏长宁将他视作兄长,自己却怀有龌龊心思。 他从来都不是光风霁月的李澄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甚至是畏惧听到魏子明这个名字。 他更怕魏长宁将他彻底归为魏子明,将他彻底划出生活的圈子,他想彻底割裂魏子明,却发现魏子明本就是他自己。 魏子明和李澄明其实哪一个都不是他,他不停更换身份,也只是想在魏长宁身边留住永恒。 第65章 讨要 “除了我,也没人要你!”…… “陛下,天气寒冷您添件衣裳吧。” 女子的声音蓦然传入耳朵,李澄明侧身去看,原来是魏长宁身边的丫鬟。 他对这个丫鬟依稀有些影响,皮肤白皙,双眸剪剪,是以魏长宁为她取了“白茶”二字。 白茶手里捧着一件鸭毛青色大氅,她伸手欲给李澄明披上却被李澄明推拒了。 李澄明自己拿过披风系好后状似无意地问:“是你主子让你送来的吗?” 他的衣裳早已都搬到了魏长宁的宫殿里头,这丫头能拿着这样一件华贵的衣裳定然是受了主子的嘱托。 想到这儿李澄明心中稍定,他觉得魏长宁只是生了他骗她的气,日子长久了,总会好的。 “是奴婢自己见陛下一人,所以擅自前来。”白茶慌忙跪下,积雪石阶冻得她膝盖发颤。 她咬紧牙关,努力使自己单薄的肩膀不再发颤,抬起头来畏畏缩缩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白茶抬头却只看见帝王的下巴,他神情淡漠和待魏长宁的神色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冷漠。 “日后若还这般大胆,仔细自己的命。” 帝王的声音比九天寒窑还要冻人,白茶身子发软,突然瘫倒在地。 她一张嘴嗫嚅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多想告诉李澄明,其实杏花微雨那年,她乍见李澄明,也亦为他倾了心。 可她能如何?既不敢多与他说上一句话,更不敢像长公主那般当众抢人,更甚至他下狱她都只能束手无策的偷偷哭泣。 她只是一个奴婢啊。 李澄明走在雪地里边走边踢了一路的雪,这样走下去没几步鞋袜便湿掉了。 被他甩开的公公领着一堆小太监站在魏长宁宫殿门口哈气,见他来了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陛下,都是奴才的错。”小顺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训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你们都是怎么跟的,还能把陛下跟丢了不成!” 小顺子腆着脸讨好地盯着李澄明,“奴才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来娘娘的宫里,都在这儿候着呢。” 李澄明没理这些小太监径直进了大殿,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魏长宁这儿早早地就歇下了,李澄明本来是想回自己宫里头睡的,可偏偏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他屏退了守在外间的宫女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魏长宁歪着身子躺在小榻上看话本呢! 李澄明故意在外面跺跺脚,果然魏长宁朝他看去,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便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淡然地进了内室。 他将魏长宁的腿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坐在小榻剩余的空位上,李澄明将自己沾了水色的靴子抬起来,偏偏还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鞋袜湿了。” 魏长宁放下书本,李澄明这才发现魏长宁看的竟然是一本诗书,她魏长宁是那种看诗书的人? 难不成魏长宁今晚是特意等的他 李澄明心中暗喜,面色却如常,他就这么泰然处之地和魏长宁挤在一张小小的榻上,大有魏长宁不开口他便也不动的意思。 魏长宁从榻上起来,搓了搓手从李澄明身边爬了过去,一不小心瞥见他带雪的大氅便道:“衣服换了,过来吃饭。” 她抢先跳下了床,又将炭火加的旺旺的,这才心满意足的在桌边坐下。 李澄明换好衣裳,却发现魏长宁已经为他摆好碗筷盛好粥,他们二人吃饭是从来不用下人侍候的,李澄明端了粥,热气驱散了他从外头的寒气。 他浅浅笑道:“从前都是我伺候长公主,今儿臣何其有幸能吃到殿下亲口盛的粥。” 魏长宁嗔了他一眼,一只手把着碗边,另一只手去夹菜吃。 有时李澄明见她操作不便,便提前替她把爱吃的菜都夹入碗碟之中。 “好好的陛下不做,怎么还想做我的臣子?” 魏长宁挑挑眉,她伸出手费力的夹了一块最大的猪肘子扔进李澄明的碗里,只是扔的时候不小心溅了几滴油水在他的中衣上。 魏长宁干笑两声,她就算瞎也能看出来李澄明下午绝对是被她气跑了。 李澄明有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他生气绝对不会告诉她,他最多就是自己心里头气再自己默默消化掉。 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至少对她是这样。 不过除了这位太后,她还没看见李澄明生气过。 “我最喜欢的酱肘子给你吃一块。” 李澄明看着自己碗里肥美多汁的酱肘子颇为无奈,他看着魏长宁大快朵颐的样子,忍不住说:“阿宁,我说了多少次晚膳不可食油腻,你见过谁白粥配肘子吃吗?” 魏长宁擦擦嘴,她此刻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反驳李澄明,当下叉着腰道:“就是我啊,我就白粥配酱肘子吃。” “晚间睡不着你又要闹我。”李澄明叹了一口气,他这一说魏长宁想起来有一次她吃撑了睡不着,愣是把隔壁李澄明拉过来讲了整整一页的奇闻异事。 她第二天呼呼大睡,倒是李澄明早早地便赶去上朝了。 “那你今晚别跟我睡。”魏长宁昂着头,李澄明这厮收了她的酱肘子话还这么多,果然就不该对他太好! 她吃的有些撑便扶着腰下来走动两圈,她围着房间前前后后走了整整两圈,回来看见李澄明还在慢条斯理地端着小碗粥喝着,便埋怨道:“李澄明你知道吗,在战场上你这个样子是吃不到饭的。” “阿宁,我知道你在南山关辛苦了。”李澄明放下见底的碗,又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抬头看着魏长宁。 他眼中的心疼之色几乎一点也没有掩盖,这神色看的魏长宁心突然一动。 她有些慌了,便说:“这副神色看着我作甚?我魏长宁打小就聪明,打个仗不算什么的。” 李澄明也顺着她的话说,他点点头好似在夸赞魏长宁,“是是是,咱们阿宁最厉害。” 魏长宁绕到李澄明后面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李澄明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夸我。” 用完膳后李澄明端坐在书桌前安静地批改奏章,魏长宁大约是因为吃的撑了怎么也坐不下来。 她在大殿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李澄明头也不抬一副专心批奏折的样子。 魏长宁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澄明身边伸出手讨好地替他捏捏肩膀锤锤胳膊,“李澄明,咱们出宫玩怎么样。” 李澄明放下奏章,抓住她到处作乱的手,颇为无奈地盯着她,“魏长宁,现在是晚上。” 语罢他又端起奏章正襟危坐,魏长宁见此嘁了一声,又听他道:“你听话些,我处理完这些奏章便去陪你。” “李澄明,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啊。” 魏长宁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李澄明,“我可看过了,你当初能登基纯粹是因为太子兵权被偷,二皇子又在外地赶不回来,你在城外拥兵又有了霍廉鼎力支持,这才顺利登了帝位。” 魏长宁手撑着靠在床上,乌黑长发披散在白色寝衣之上,她百无聊赖地勾着落在肩头的秀发,一双眼睛蓄满了笑意。 “我可看清了,你虽说登基了,可这朝中真正拥戴你的除了那位霍小将军,好像也没旁的人了。” 魏长宁闪过狡猾的笑容,她是不会安安分分呆在这皇宫里头的。 整天只对着李澄明一个人,再好看的人也会被她看腻了去。 于是她同李澄明打商量,“我同你一块守江山,你给我一块随意出宫的令牌怎么样?” 一块守江山?李澄明抬起头来,眸中烛光闪闪,映入魏长宁榻上身影来。 他可以理解为魏长宁是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吗? 李澄明睫毛颤了颤,过了半响才在魏长宁恳恳眼神下答道:“出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宫里头诸多事宜都还需要你这位皇后娘娘……” “需要我什么”魏长宁从床上爬起来,盘腿而坐,“是需要我这位皇后娘娘为陛下张罗娶妃还是给你带孩子啊。” 她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李澄明见此轻笑一声,他道:“不是你让江家小姐进宫吗?怎么自己气上了。” “李澄明,我没生气!”魏长宁气鼓鼓地躺了下去,她抽了放在里侧的被子盖好便背过身子去。 她听见李澄明将笔搁置在笔架上的声响,又渐渐感受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魏长宁身子向内拱了拱,她伸手抓了一个软枕往后这么一抛,“要么在地上睡,要么去找你的江表妹去。” 身后没了动静,魏长宁将要转身却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压了上来。 魏长宁扯着被角,扯着嘴角道:“干嘛,出宫都不给还想上我的床?” “阿宁,外面冷。”李澄明抓住被子一角便往里头钻,他冰凉双手由被子缓缓深入,一不小心碰到魏长宁的肌肤之上,立马将她冰的一激灵。 “阿宁,我想再封几个妃嫔。”李澄明躺了下来,他侧过头去看魏长宁却发现魏长宁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怎么跟老鼠一样还喜欢钻窝里? 李澄明轻笑一声伸出手扒拉出魏长宁的头,却听魏长宁瓮翁地说:“随便你。” 话音刚落这丫头就猛地扯了一下被子,李澄明一时不查大半身子都露了出来。 他无奈的摇摇头只能自己往魏长宁那边凑,边凑他还边道:“多进几个后宫就形成了制衡,太后那边也不会总针对你了。” “只是进宫而已。”李澄明继续低声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除了我也没人要你!” 第66章 董珠 “往后风霜雨雪,我都替你挡了”…… “小姐,您说我们还能等到陛下吗?” 丫鬟扶着董珠站在御花园里头,近些日子总是下雪,御花园里积雪虽已清理了,路却还十分的滑。 丫鬟十分担心的看了一眼董珠五个月大的肚子,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董珠近些日子丰腴了不少,她躲在太子东宫之中好些日子没敢出来,她暗地里去找过李澄明两次,可是李澄明只给了她两个路,要么打掉孩子继续做他的下属,要么生下孩子远远走掉。 可两条路都不是董珠想要走的路,她想要成为皇后,想要为刺史府一家平反,也想要杀了魏国皇帝给父母报仇。 “我瞧着董小姐是等不到陛下了。” 魏长宁从拐角处出现古怪地盯着董珠主仆二人,董珠见她来了颇为心虚地护住了肚子向后退了两步。 魏长宁是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董珠的,她原以为董珠只是扬州的一个过客,没想到在李国也能遇见她。 “真是好巧啊,在扬州遇见董小姐便罢了,怎么如今到了李国也能遇见董小姐呢?” 董珠回了神,她站在原地充满挑衅意味地笑了笑,她一手轻轻抚上肚子,一手摸着自己姣好脸蛋,充满暗示意味。 “长公主有所不知了,董珠已经在陛下身边伺候六年了。” 还真的是李澄明的人。 魏长宁眼睛沉了沉,既然董珠是李澄明的人,那么扬州所知道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的,倒让她有些怀疑。 她见董珠一人赏景,又听丫鬟说是在等李澄明,便故意说道:“董小姐要等陛下的话那估计是等不到了,陛下刚刚从本宫宫里头去上朝。” 魏长宁抬头看了看御花园满园枯景,笑道:“如此不打扰董小姐赏景了。” 她转身欲走谁知这董珠一把扑到她面前,就连身份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太子侧妃您小心些!” 丫鬟一时没注意便顺嘴喊出了董珠从前的称呼,自从太子死后董珠只许大家称她董小姐,不许再提太子的名号。 太子侧妃? 魏长宁眯了眯眼睛,她仔细打量着董珠,身后跟着的崔嬷嬷也从头到脚认真审视了董珠一番,这才附在魏长宁耳边小声地说:“她怕是有了。” 有了? 魏长宁狐疑地上下扫视着董珠,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肚子。 她未曾生育也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不过崔嬷嬷是宫里老人了,她看这个一向很准,所以董珠十有八九是真的有孕了。 刚刚听人喊她太子侧妃,这孩子莫不是上任太子的? 那麻烦可就大了。 魏长宁又仔细看了董珠的肚子几眼,她穿的臃肿些压根看不出肚子来,月份这样浅,不会是李澄明的吧? 却说董珠见众人目光都积聚在她肚子上,一时慌了神。 她用宽大的衣袖遮了肚子,然后勉勉强强蹲下了身子,“求皇后娘娘收了我吧。” “收了你?”魏长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此话从何说起。” 董珠咬了咬嘴唇,她也是地地道道的刺史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跟在李澄明后面做事,要她一个闺阁女子说出这些话,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董珠抬眼打量了四周,这才低声道:“我……我跟在陛下身边也有些年头,求皇后娘娘给我赐个名分吧。” 魏长宁见董珠心不甘情不愿跪下来的样子不免笑出声来,这些年各式各样见的人多了,只是这么求人的姑娘还真没见过。 魏长宁伸手摸上自己耳垂上的一对东珠耳坠,漫不经心地念着,“董珠,东珠?” 她的手自耳垂落下,又缓缓抬起董珠的下巴,见她只是中等姿色,神情却是倨傲,当下撇开她的下巴笑道:“身份不高,心气倒是高。” “这样高的心气想必做太子侧妃也是不满意的吧。” 魏长宁双眸含笑,定定地瞧着这位太子侧妃,“不知道太子侧妃想要什么名分,皇后之位怎么样啊?” 魏长宁特意加重了皇后二字,董珠未曾急,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饶命啊,我们小姐是绝不会有这般的心思。” “还小姐?”魏长宁嗤笑一声,“我竟不知嫁过人的太子侧妃还能被称作小姐。” 这话说的这丫鬟更是惶恐,丫鬟慌忙地想要改口,却不知该怎么称呼董珠。 和前太子有关的一切人都已丧命,唯独这位侧妃娘娘活了下来,可太子不在,又哪里来的太子侧妃呢? “若皇后娘娘肯给董珠一个机会,日后董珠鞍前马后一定会为娘娘效劳。” 董珠伏低身子,一双眼睛却看着魏长宁,好似笃定魏长宁会答应一样在董珠看来魏长宁一个异国公主孤身前往李国,个中心情她最理解不过了。 魏长宁如今身边少人,在后宫之中定然需要她这个助力。 “董珠,你以后不要求我的时候才喊我皇后娘娘。” 魏长宁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既然跟着李澄明了,怎么还想着来投靠我?不怕我让你背叛你主子吗?” 回到宫里魏长宁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李澄明抓过来问个清楚。 她坐在宫里头喝了好大一杯冷水这才压住了气,正巧李澄明下朝赶来,看着没了热气的茶壶问道:“今儿怎么不怕冷了,都敢喝凉水了。” “我火大,降火!” 魏长宁将茶杯重重地反扣在桌面上,然后扬起假笑,“你猜我今儿在御花园碰见谁了” 她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委实瘆人,李澄明端坐在一旁,一副坦荡的样子。 “我遇见董珠了。” 李澄明神色不变,好似一点也不吃惊。 “她怀了你的孩子!” “绝无可能。”李澄明慢悠悠地又给魏长宁倒了杯茶,示意她多喝点再降降火气。 “怎么的陛下这还金屋藏娇死不认账了啊”魏长宁拿起茶杯,呸这水也太冷了! 她又将茶杯放下,继续道:“她可是求到我跟前来了,让我给她个名分。” 看她不愿喝的样子,李澄明便自己去取了茶叶并上茶具等物,端了小几颇有闲情逸致地开始煮茶。 他好像对董珠会去找她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有些了然。 魏长宁见他又故弄玄虚,心中更气。 “阿宁,我原以为你会信我的。”李澄明热好了茶递到她面前,然后一本正经道:“和你的新婚之夜是我的初次。” 魏长宁刚喝下的水猛地喷了出来,她属实没想到大庭广众李澄明居然能面色如常地说出这一句话来。 她慌忙拿帕子给李澄明擦衣服上的水渍,却发现李澄明抓着她的手腕猛地一拉。 魏长宁以一个投怀送抱的姿态跌入李澄明的怀里。 “我在魏国那些日子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应该都知道,到了李国董珠都已经是太子侧妃了,你觉得我会对我侄儿的妾室感兴趣?” 李澄明环住她的腰,轻轻嗅了嗅魏长宁身上染上的茶香,“我还没那么混账。” “难道你觉得你趁魏国大乱娶了他们的长公主很光荣” 魏长宁坦然自若的坐在李澄明的大腿上,还顺道捏了捏他的手指。 岂料李澄明这厮一改君子作风,话语间还有些洋洋得意,“如果不这样我也娶不到魏国最漂亮的长公主啊。” “李澄明,我在魏国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魏长宁扭头去看李澄明,他嘴上却开玩笑,面色却还是一派正经,若不是怀里抱了个她,任谁都要夸上一句翩翩公子。 “不是你说你喜欢公子如玉吗?” 李澄明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忽地让魏长宁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于是她赶紧解释道:“我当时不是跟你吵架吗,我就随便夸了一下宋祁,谁知道你小气鬼记到现在。” “事实证明美人计果然有用。”李澄明低下头幽幽看了魏长宁一眼,“你第一眼不就看上我了吗” “谁第一眼看上你了啊?”魏长宁反驳,她挣扎着要跳下去,见状李澄明便改口,“是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 从他在魏国皇宫第一次看见魏长宁开始,从此黑暗尽散,她所在处都是光明。 “话说,你这张脸不会也是假的吧。”魏长宁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了一番李澄明的脸,她左瞧瞧右瞧瞧也没瞧出端倪来。 眼见李澄明的脸上出现了红痕,她这才放下手来。 “这张脸是真的。当初扮作魏子明也是逼不得已,李国那边各样的势力都在追杀我,迫不得已我便被送入了魏国皇宫保命。” 李澄明顿了顿,他又想起那段时刻被追杀的黑暗时光,不过还好遇见了魏长宁。 他目光缱绻地看着魏长宁却见魏长宁眉头紧皱。 魏长宁额角跳了跳,像想起什么一样猛地一拍大腿,“我说那段时间怎么天天有人暗杀我,感情都是来杀你的。” “李澄明,我给你挡了好多刀子。” “嗯。”李澄明低下头埋在她肩头秀发里,他清明的声音传入魏长宁的耳朵,魏长宁听见他说:“往后我替你挡。” 第67章 出宫 “长宁姐姐不想去个好地方吗?”…… “李澄明,董珠是你的人这个事情你还没给我交代清楚。” 魏长宁拍了拍李澄明的脑袋,谁知他脑袋往里头钻的更深了,摆明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魏长宁岂能容许他打马虎眼过去,将欲追问却听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宁姐姐!” 孟阿绥自门外跑来,她还是那个福娃娃打扮,小脸被冻得通红,笑的却比谁都开心。 能在这儿见到孟阿绥是魏长宁万万没想到的,她一把拥住孟阿绥,十分惊诧。 “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李国?” “陛下派爹爹驻守边关,家中无人我便随着爹爹一块来了。” 孟阿绥天不怕地不怕的摸样,倒是魏长宁有些不赞同。 边关苦寒,又都是男人,这定国公还真是心大,居然能把自己的幺女带上战场。 “哥哥也来了咸阳,爹爹说打算日后便定居在咸阳城了。” 孟阿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她用手晃着自己新编好的鞭子兴冲冲地展示给魏长宁看。 “长宁姐姐你看,李国的姑娘都爱编这种辫子呢,你瞧瞧多轻快。” 别人的辫子上都绑着丝线,孟阿绥倒好一边挂了一个小小的银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生怕别人听不见她来。 魏长宁大笑出声,她拎着孟阿绥的小辫子问道:“怎么来临安的。” 孟阿绥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李澄明,说道:“澄明公子把我接过来的,说是怕长宁姐姐思乡情切。” 孟阿绥做了个鬼脸,嘲笑魏长宁,“长宁姐姐好没本事,嫁了人还想家。” “你这鬼丫头,我马上也给你在李国找个夫君,我看你会不会哭着回定国公府。” 谁知孟阿绥扬起脑袋,她拍了拍腰间鞭子,“我要嫁的人必定是世上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嫁给大英雄我有什么好想家的。” 魏长宁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话让你爹爹和哥哥听见非得伤心死。” “哎呀,这不是女大不中留嘛。” 孟阿绥拉着魏长宁嚷嚷着要去参观李国皇宫,不过她还是有些怕李澄明,毕竟人家如今已经成了皇帝。 孟阿绥心中后悔,早知道李澄明他日会登基,她就应该对他更好点,这样她也不会天天因为她爹扣她月例银子而烦恼了。 李澄明是个识趣的,见魏长宁有了伴儿当下便道:“阿宁我先走了,晚上再来找你。” 待李澄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们眼前,孟阿绥胆子就更大了些。 她侧身对魏长宁说:“李澄明对你可真好,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 “那是他心中有愧于我!”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孟阿绥把魏长宁往里面拉,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打着坏主意。 她笑眯眯地盯着魏长宁,“阿宁,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你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 魏长宁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却已经自发的卸掉钗环首饰,换了身素净打扮。 她从库房里翻出两身陈年男装来,却被孟阿绥一把阻止。 “长宁姐姐,咱们今儿去的就是姑娘该去的地儿。” “南风阁?” 魏长宁拧着孟阿绥的耳朵,咬牙切齿问道:“你觉得我们两个哪一个该去这个地方?” “虽说南风阁是有名的万金阁,但是我们长宁姐姐是没钱的人吗?” 孟阿绥看向魏长宁,又加了一剂猛药,“还是说长宁姐姐如今有了澄明公子便不敢来这些地方了” 这话说的她从前来过这些地方一样。 “长个见识嘛,反正我们就是进去听听小曲。” 未等魏长宁反应过来,孟阿绥已经拉着魏长宁进去了。 她熟练的定了一个顶层包间,又熟练的把账都记在了魏长宁名下。 “孟阿绥,你常客啊。” 魏长宁随手拿了一把团扇把玩着,她推开窗户却见一楼热闹欢腾,不仅男女相拥,更有…… 她收回视线,心想这南风阁业务范围还真广,她盛乐坊和合欢阁也可以效仿一下,说不准还能在李国赚个盆满钵满。 魏长宁正构思着自己的商业帝国,门却轻轻被叩响,她们都以为是点的公子到了便纷纷往门外看去。 “阿宁真是好兴致啊。” 楚赢摇着扇子自门外悠悠走来,他今儿穿了一身粉衣,在底下一众俊俏公子的映衬下倒一点也不失色。 魏长宁挑挑眉颇为意外,在她看来这楚赢简直是阴魂不散,她在哪他就跟到哪,南山关碰见就算了,怎么偏远李国还能碰上? “楚赢大人是这儿的客人还是……” 魏长宁摇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楚赢三四遍。 腰肢纤细,玉背挺直,又生得一副玉面桃花风流之态。 魏长宁啧了两声,看着楚赢道:“难不成楚赢大人以此为生?” “魏长宁你说什么鬼话!” 楚赢啪得一下合上扇子,他伸出手要拿扇子来敲魏长宁得脑袋,“我楚赢不好男风好吗!我喜欢的是绝色美人,艳冠天下的那种你知道吗?” 说完他也学魏长宁的摸样四处打量了她们二人,一边打量一边啧啧出声。 “魏长宁你也挺有出息啊,敢给李国皇帝带绿帽子啊,你不怕灭九族啊。” “我……我这怎么就灭九族了,不是还没有实质性动作吗。” 魏长宁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楚赢见她居然有了心虚,更是惊叹不已。 “魏长宁啊魏长宁,这可真的不像你了。你做事做了便做了,何时还有心虚的时候。” 他又晃着那把玉骨扇子,自言自语,“看来这李澄明对你影响是真的大啊。” “小姐们,曲儿来了。” 门被推开,楚赢往后避让了些,七八个公子便鱼贯而入。 有阴柔的,也有阳刚的,还有体态好的,总之七八个公子,各式各样的都有了,只是中间那个却偏偏带了个面具。 魏长宁对中间那个极为好奇,看他身形颀长明明是个翩翩公子还非得套个宽大袍子带个丑陋面具,魏长宁指了指他问道:“为何只他带面具” 带他们上来的人赔着笑答道:“他貌丑上不了台面,只有一手好琴技略登大雅之堂。” “孟阿绥,你为什么点那么多啊。” 魏长宁低声问孟阿绥,孟阿绥干笑着,“这不是没来过都点来看看。” “我觉着你是花我的钱不心疼。”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安心听曲。”孟阿绥打着哈哈,双手摆正假装认真听曲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认真品鉴名曲呢。 “魏长宁。”楚赢扬起扇子凑近她,“给你个好东西。” 好东西? 能让楚赢称作好东西的必然是个绝世珍宝,魏长宁来了兴趣也凑过去看,只见楚赢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地契颇为豪气地扔在桌上。 如果他扔完收敛一下脸上的肉疼表情就好了…… “当初卖你粮草你给我的钱。”楚赢拿扇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怎么就没学着我攒钱,你父皇给你留的嫁妆你居然一分不留全给挥霍了出去。” “姑娘家没点嫁妆那日子多难过。” 楚赢按了按已经压不住的地契,十分仗义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楚赢哥哥呢就可怜可怜你,我可往里面足足添了一倍,就给你当嫁妆了。” 魏长宁心里头突然酸酸的,从前她最大梦想就是让楚赢这个抠门到家的人狠狠的出一场血,可他如今大方了,她心里头却五味杂陈。 “说好了我以后娶妻你也得出一半聘礼给我。” “谁知道你以后娶绝色美人要多少聘礼,这样一看岂不是我很吃亏。” 楚赢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颇为体贴地安慰她,“说不定我一辈子也遇见不了那个绝色美人呢,你楚赢哥哥天生就是个多情种。” 琴弦嗡的断裂发出沉重的哀鸣,孟阿绥咽了咽口水,和魏长宁对视。 “长宁姐姐,你觉不觉得这个琴音……分外耳熟?” 魏长宁和孟阿绥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动作一致的往门外跑,不出意外的都被拎了回来。 “阿宁,你往哪里跑?” 李澄明摘下面具,如玉脸庞赫然入目。 他面上没有怒容却偏偏让人感到了冷意,魏长宁干笑两声,“你不是应该在处理公务吗?” “所以你就背着我来这儿?” 李澄明冷眼一扫,余下众人顿时哄哄退了下去,场面顿时冷却下来,只留了楚赢这么个不知趣地留在原地看戏。 孟阿绥想要偷偷溜走,魏长宁岂能如她意。 当下快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孟阿绥拎到李澄明跟前,“都是这个丫头让我来的。” 孟阿绥幽幽地盯着魏长宁,她现在怀疑李澄明说魏长宁在皇宫十分像她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她看魏长宁是巴不得她被李澄明赶出李国去。 可她又不敢出言反驳,不然不仅要被李澄明揍,更要被魏长宁揍。 做人好难。 堂堂定国公嫡女被克扣月俸,投奔姐妹还惨遭诬陷,孟阿绥觉得自己简直是点背到家了。 “霍廉,这个丫头交给你了。” 第68章 吃醋 “因为阿宁,这盛世天下才值得守…… 这边楚赢彷佛还嫌事闹得不够大,还在悠闲地晃着扇子叮嘱着魏长宁。 他一双桃花眼潋滟笑意,好像他真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兄长。 “阿宁,李国比不得魏国,你散漫惯了凡事还得多加小心。” “阿宁的事情就不劳楚赢公子费心了。” 李澄明目光冷然直逼楚赢,他拉着魏长宁要走不料楚赢却道:“李澄明,你如今可出息了,小小质子竟然一跃成为了李国皇帝。” 李澄明并不让他,也罕见的出言讥讽他,“哪能有楚赢公子风流无边啊,流连花柳,日子倒是舒坦。” 李澄明怀揽魏长宁,面含挑衅,“澄明就不打扰楚赢公子的雅致了。” “李澄明,你!” 楚赢啪的一下收了扇子,面带怒容他吐出一口气,心想李澄明如今也是皇帝了,他就勉勉强强给他两份面子吧。 李澄明已经走至门口,楚赢眉梢动了动,突然扬声喊道:“阿宁,你还没付我的钱。” 魏长宁满头黑线,她感觉李澄明周遭已经不是冷气了已经是冰碴子了。 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楚赢,还不忘道:“桌上的钱给我送到皇宫去。” 出了门李澄明却是立马松开了她,看着两人三丈远的距离,魏长宁主动往李澄明那儿凑了凑。 “我今天去主要是为了体察民情。” 魏长宁闭着眼睛开始瞎扯,“你知道我闲不住,所谓官居高位,必利于民,我这不是想着怎么赚钱再造福于民嘛。” “赚富人的钱造福百姓?” “对,还是你懂我。”魏长宁笑了笑,打算把这事混过去。 谁知李澄明话锋一转,“你赚钱需要去点小倌?” 他眉间隐隐有燥意,魏长宁见状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褶皱,谁知身后突然蹿了几个小孩,直直撞入她怀中。 魏长宁后背被猛地一撞,人也往李澄明怀里紧紧一靠,她扶着自己酸痛后背,正要回头看看是哪家的孩子,谁知这些孩子居然一溜烟都跑个没影。 “李澄明,我被撞了你还不心疼我?” 李澄明面色不变,只是单手紧紧环着她的腰。他启唇轻道:“你活该。” 他心中还气着魏长宁去南风馆的事情,原以为她只是性子顽劣想要出宫玩,谁知道暗卫来报她出宫径直去了南风馆。 不用想他也能猜到当时暗卫十四憋笑的表情。 “果然楚赢说的没错,天底下男人都是得到了不珍惜。魏长宁睨着李澄明,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李澄明低下头,清润气息吐在她脖颈之中。他收敛声音,竟显得有些低沉,“你若再提他名字,我便让你明日一整天都不用出宫了。” “李澄明,你看那是什么?” 魏长宁拉着李澄明的衣袖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凑,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忽的又齐齐下跪,魏长宁看的惊奇,忙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拜灶神。”李澄明伸手挡了挡奔涌而来的人流,见魏长宁一脸好奇,便开口解释道:“李国少水,常年有旱,故而百姓常拜灶神,祈求丰收。” 他紧紧握住魏长宁的手,启唇,“再有快要过年了。” 不知不觉竟然又是一年过去了,魏长宁回头看向李澄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过年。”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是第一次在李国过年。” 他们在魏国共度数个年年岁岁,魏长宁想起自己那个时候仗着魏子明比她大,每逢年关便伸手像魏子明讨要压岁钱。 那个时候真的像个无赖。 她不由得笑出声,月影灯下,她回首看向李澄明,“李澄明,今年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李澄明也轻笑,如玉脸庞映上万家灯火。“为夫遵命。” 拜完灶神人群三三两两的也散了差不多,李澄明拉着魏长宁徐徐走到灶神像前,他衣上不染纤尘,双手合一,倒是虔诚的拜上三拜。 “我不知你什么时候还信上神佛了。” 魏长宁打量着这尊灶神像,神像是普通的石刻,倒是被擦得油光发亮,像前摆了个木头桌子,上头放了些瓜果蔬菜,都是零散的吃食。 “我虽不信神佛,可心中有所期盼,见了神佛不免也要虔诚些。” 李澄明掏出二两碎银子权当是给神佛的供奉了,魏长宁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真的神佛岂会因为你二两银子就折腰?” 她又问:“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说不准我还能帮帮你。” 李澄明忽地笑了,他眉梢轻轻扬起,笑道:“这个忙还真的只有阿宁能帮我。” 他由天边弯月又看向地上成双倒影,心中满足不已。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清浅的笑容,“我只愿夫妻和顺,子孙绕膝。” 魏长宁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的愿望是天下安定呢。” “那是李承明该做的事情。” 李澄明定定地看着魏长宁,他眉目间有令人难以读懂的深意,“我夺天下为的是娶到阿宁,我守天下为的是护阿宁,于李澄明而言,天下不过都是魏长宁的陪衬罢了。” “因为阿宁想要这天下海晏河清,我便愿意为阿宁守这万里河山。” 他这忽如其来的情话打乱了魏长宁的阵脚,她连忙岔开了话题,“谁管你是李澄明还是李承明,一天到晚就数你的名字最多,我都不知道该喊你什么名字了。” “你该喊我夫君。” 李澄明抬起头,一双眸子敛了星光,他缓缓启唇,“其实不论哪个名字,都是同样的人。” 他又平视着魏长宁,又是让她无法直视的深邃目光,“阿宁,你一直在逃避。” 这话说的魏长宁心弦忽地一勾,她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李澄明,也呆呆地看着一道倩影冲进李澄明的怀里。 “你!”跌落在地上的女子一脸怒容的被丫鬟搀扶起来,“大胆!” 魏长宁收回自己的手,她真的只是看见有人扑进李澄明怀里本能的反应而已。 谁知道这姑娘冲进男人怀里的时候力气那么大,被她轻轻拉了一把就立马跌在地上。 那女子抬头看看魏长宁又打量了李澄明一番,便立刻抱着双臂泫然欲泣。 “表哥,我的手好痛……” 这还来了个跟白清霜一样的货色? 魏长宁一阵无语,她瞪了一眼李澄明,对他道:“找你的,你自己解决吧。” 魏长宁欲走却被李澄明一把拉了回来,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江家小姐,算起来也是你为我惹的麻烦。” “帮我解决她,我带你去天枢阁。” 天枢阁? 游离皇室的情报组织? 魏长宁挑挑眉,她还是低看了李澄明啊。她捏了捏李澄明手掌中的软肉,面上却是笑的温柔,“成交!” “你是江家小姐吧。”魏长宁揽着李澄明的胳膊,笑意盈盈,彷佛极其好相处的样子。 江静姝是认得魏长宁的,但是她如今一副男儿打扮,就算与当今皇后有几分相似她也不敢认了,于是她犹豫问道:“您是……表哥的故交好友?” 这表哥喊得倒是亲切,魏长宁的手揽的更紧了些,头也若有若无的往李澄明的肩上挨着,她笑容不减,神色却又躲闪。 “我与你表哥……的确是好友。” 魏长宁低头,清秀脸庞居然涌了绵绵情意,“我们初次相遇是在南风阁。” “南风阁”江静姝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左看看李澄明面无表情的神色,又向右打量着魏长宁欲说还休的神态,心中已有定论。 她面上是掩不住的吃惊,甚至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江静姝这会溜的倒快,她赶忙道:“那静姝就不打扰表哥和好友叙旧了。” “这不就成了。”魏长宁松开手,目送江静姝匆忙离去的背影。 只是为什么江静姝回去的步伐如此雀跃,身影如此轻快。 “所以你说我是断袖?” 魏长宁浑不在意,“我可没说,至于她如和想,我又管不到。” 见她这般说,李澄明便轻道:“可是据我所知,江静姝背着父兄偷偷写话本。” “你们天枢阁每天就打探这个事情?” 魏长宁语塞,她已经可以想到下一阶段茶楼里的最新说书是什么了,她现在只希望江静姝对她这位皇后娘娘能够好一些,不要让她加入说书行当里。 江静姝的到来倒是打散了刚刚的暧昧气氛,魏长宁站在路边打量着各家挂的灯笼,昏黄灯光衬得挨家挨户都有一种温馨氛围,也衬得年夜气氛更加浓厚了些。 路边时不时有年纪小的花童拿着已经不甚新鲜的花束央求着魏长宁买几束花,魏长宁低下身子要去挑几枝漂亮些的,谁知李澄明却道:“全包了吧。” 他扔了好大一块银子,惊的这小童小小的手立刻包着银子裹到怀里头,也不顾冰凉银子在冬日里头揣在衣襟里有多冷。 “李澄明,我记得当初是你让我精打细算,不要大手大脚花钱吧,怎么今儿这么大方?” 她原只是揶揄,谁知李澄明却垂下眸子,声音暗暗,“我在魏国时,迫于生计也做过许多谋生。冬日寒冷,那个时候总是期望能有个贵人能将我拉出去。” “那有贵人吗?”魏长宁问道,她看着李澄明,又情不自禁拉住他布满老茧的双手 。 良久,她才听见李澄明说,“有的。” 冬日寒冷,是醉酒的魏长宁扔下一块金子,才使他能够买了炭火,成功熬过在王府的冬日。 第69章 回宫 “主子在哪,我自然跟到哪儿。”…… 魏长宁和李澄明在宫外玩的尽兴,眼见天色已晚二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宫。 却说魏长宁因着李澄明的一席话,心中总是不自在,恰逢回宫李澄明也说有事务处理,她便没有多加挽留,反而自己回了宫。 宫里灯火通明,清酒早已不在,她有时候时常会觉得孤独,好在孟阿绥如今也来了李国,她便也散了些失落感。 她刚进门便看见孟阿绥一脸愤恨,更让魏长宁惊奇的是这丫头脸上居然挂了彩,魏长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面色冷了下来,问道:“可是李国有人欺负你了?” 李国不同魏国,孟阿绥这个定国公嫡女的身份压根不好使,魏长宁看了看孟阿绥脸上细细的一道伤痕,却发现孟阿绥本人浑不在意。 “和霍廉打架的时候没注意摔下来了。” 孟阿绥边说边撸起袖子,“霍廉一个将军招招避让,真是个胆小鬼。” “他若不避让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有命回来?” 真是白心疼这丫头了,跟霍廉打架? 她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魏长宁白了她一眼,取了玉肌膏扔在孟阿绥怀里。 “不留疤的,你自己使吧。” “多谢阿宁姐姐。” 孟阿绥咧开嘴巴笑了笑,她探头往魏长宁身后看去,问道:“李澄明没跟着你啊?” “他干嘛要跟着我。” 孟阿绥一脸揶揄,“澄明公子眼睛都恨不得长在长宁姐姐身上。” 她见魏长宁神色不似先前轻快,便试探地问道:“不会吵架了吧?” 难不成就因为她带魏长宁去南风阁李澄明就生气了? 不会吧不会吧,那她罪过可不就大了。 魏长宁掀开桌布,撩开衣袍一把坐了下去,她皱着眉头,小声嘟囔道:“我总觉得现在和李澄明有些别扭。” “你别扭什么啊,你不是喜欢李澄明吗,他也喜欢你,你们两个也快快乐乐在一起了,现在是皆大欢喜啊。” 孟阿绥撑着脑袋,满脸疑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偏偏又说不出来,魏长宁只觉心头烦闷,她道:“我嫁来李国是因为魏国江山不稳,我若不嫁魏国社稷不定知道吗?” “固然有这个原因,可长宁姐姐不也是因为李澄明才来的吗?” 孟阿绥取了铜镜照着自己的脸庞,她一边照镜子一边道:“若是要嫁的是那什么李沧云,长宁姐姐还会嫁来李国吗?” “自然不会,谁会嫁给那个歪瓜裂枣的东西!”魏长宁嘴快抢先说了出来,说完她便看见孟阿绥一脸了然的表情,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 “如此长宁姐姐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孟阿绥放下铜镜,她素来心大,更不懂情愁是何滋味,魏长宁见她这般摸样,便拍了拍她的脑袋。 "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什么,这些事我该去找袅袅说,再不济也去找阿缇。” 提到王缇魏长宁这才想起派去打探谢丞消息的人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她心中不免担心,便唤来豆蔻问道:“谢丞这些日子在哪里?为什么我这儿一直没他的音信。派了人手出去找可是找着他了?” “奴婢正要跟殿下说呢,谢公子在开阳附近不肯离开,说是不抓到段家小侯爷誓不罢休。” 段家已经被定罪,豆蔻心里明白谢丞这是把仇记在段家头上了,说起来段家和长信王同流合污,也活该被抄家灭族。 “还有个喜事要告诉殿下。”豆蔻不觉染上了喜色,声音也高了几分,“谢夫人有了。” “谁有了?”崔嬷嬷端着红枣桂圆汤进来,她打量着魏长宁的肚子,满眼期待。 “是王家那位姑娘。” 魏长宁接过崔嬷嬷的汤,趁着崔嬷嬷注意力没集中在汤身上,她赶忙将汤水放在身后茶几上。 作为坤宁宫的管事嬷嬷,崔嬷嬷实在是尽职尽责,一日的滋补汤水从未断过,魏长宁觉得现在自己比在魏国活得还要精贵。 “谢公子嘱托奴婢将夫人带回来,说是麻烦您照顾些。” 王缇有孕,她照顾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没想到谢丞执拗竟如此之深。 其实倒也正常,换做任何一个人有了杀父之仇,就算豁去性命,也定然是要报仇的吧。 “魏曜如今在何处?” 魏长宁将两国地图分别铺展开来,她根据前线的情报画出了魏曜大军的行军路线。 南山关一战,她和魏子渊里应外合收缴了段家的全部兵力,加之羌芜临时倒戈派出的援兵,魏曜如今已经是节节败退的形式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丞毕竟单枪匹马,魏长宁还是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魏曜始终是个祸害,他不死,魏国封王永远都在蠢蠢欲动,连带着周边几国都不甚太平。 这边气氛还算轻松,李澄明那儿却是死气沉沉了。 霍廉惺忪着一双眼睛,颇为无奈地看着浑身冷气的李澄明。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解,首先他未曾娶妻,其次他的妻子也定然不会去找小倌。 霍廉面上不敢笑,心中却早已乐的发癫,果然只有魏长宁这般奇女子才能降得住李澄明这等人物。 “怎么的,皇帝陛下今晚是打算和卑职叙一晚上旧?”霍廉撑着脑袋,笑意嘴角藏都藏不住。 李澄明不急不慌的写完一幅字,然后搁下笔将手边厚厚一叠奏章都搬给了霍廉,“都是军机处的折子,都交给你了。” “李澄明,你别拿我泻火行吗?”霍廉看见一堆折子头都要大了。他一个武将为什么要处理这些东西啊。他不服气,冲着李澄明喊道:“你要是生气对你媳妇撒气啊。” 谁知李澄明突然转了身,倒是把霍廉唬了一跳。他略有心虚地低下头,却听见李澄明道:“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无措。” 霍廉第一次听到“无措”这个词从李澄明口中崩了出来,他仿佛从不认识李澄明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这才认真开解,“我说陛下,如今您大业已成,美人在怀,还有什么好无措的。” “她好像不喜欢我。”李澄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又补充道:“她喜欢我,可是心好像还没交到我这儿。” “那指定你还没让人家姑娘放心。”霍廉摆出一副老道姿态,他挑眉盯着李澄明道:“让你之前骗人家姑娘那么多次,这下遭报应了吧。” “这报应我认。”李澄明一挥衣袖又重新立于窗前,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事事顺她心意,可她近来总是生气。”李澄明凝眸想了几分,他不禁道:“难道还有什么令她烦忧的事情我未曾解决?” “说来听听。”霍廉打了个哈欠,他虽然很困,可他又十分想看惊才绝艳的澄明公子为情所困的模样。 谁能想到可通天下事,算尽天下人的澄明公子是个情感白痴呢? “她自个抬了江静姝入宫,回来还和我置气。还有董珠,自己遇见了她,回头自己又气上了。” 月影重重,霍廉只看见李澄明如玉的面庞上浮现了极为罕见的困惑神色,接着他又听李澄明道:“难不成女子总是有几日是阴晴不定的?” 霍廉捧腹大笑,他此刻不敢端了茶盏,因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将口中茶水喷了出来。他故作玄虚,“这哪里能见阴晴不定,这叫口是心非。” 见李澄明一脸听教神色,霍廉心中大为畅快。向来都是他听李澄明的吩咐,没想到有一日李澄明也要虚心向他请教。得意之色漫上他的眉梢,霍廉慢慢开口,“这是夫妻间的情趣,你一个童男哪里懂这些。” 他见李澄明额角动了动,便也极为识趣的见好就收。霍廉清咳一声,一脸正色,“简单来说就是醋上了呗。” “醋?” “因为喜欢你在乎你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会心里不舒服,但是她又不想让你知道她在意你喜欢你,所以只好自己暗中生气。”霍廉一口气说完一大段,他喝了一大口茶,然后道:“反正就是喜欢你呗。” “原来如此。”李澄明一脸顿悟的表情,他眉目蓦然笼罩些温柔神色,如同皎皎月光,烂漫而宁和。 "喂!你去哪啊,李澄明。" “去找阿宁。” 霍廉撇撇嘴,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呗?他将怀里的折子悉数扔在里见龙榻上,然后踢了踢脚尖的灰大步走了出去。 “袅袅姑娘?” 霍廉一脸惊喜,他咧开嘴角,一口大白牙在黑暗中莹莹闪着白光。 黑夜里这么灿烂的笑容着实瘆人,袅袅抱着肩一脸防备地看着霍廉。谁知霍廉这厮是个厚脸皮的,看见他反而笑的更加张扬了。 “多日不见,霍某和袅袅姑娘还真是有缘啊。” “可真是孽缘。”袅袅小声咒骂,这路本来就窄,霍廉一个大高个站在她面前,一下子就挡住了她的路。 袅袅推了推霍廉挡在左侧的手,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她没好气地抬头看向霍廉,他还是没脸没皮的嬉笑着,还道:“上次见了袅袅姑娘的舞姿实在倾心,不知何时有幸再见一次。” 袅袅只顾冷笑,笑完才盯着霍廉阴恻恻地说:“我平素不爱跳舞,若要跳也只在两种场合跳。一种是大喜,一种是大丧,霍将军想要哪一种?” “哪有新娘子在自己婚礼上跳舞的。” 霍廉摸着自己的下巴,边盘算着边说道:“可若是丧事,不免也太不应景了些。” 袅袅没听懂前半句,只顾着驳斥他第二句话。 她冷哼一声道:“若是你的丧礼,我怎么说也要为你舞上一曲的。”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啊。”霍廉哈哈干笑两声,立马转了话题。 “袅袅姑娘初来李国,日后可是打算定居?” “主子在哪,我自然跟到哪。” 霍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那袅袅姑娘可有营生?” “我在临安有几处铺子,不如?” 话还没说完便被袅袅愈发冷的眼神打断了去,“不用,你们贵族子弟就爱做逼迫人的事儿,我袅袅可不干!” 第70章 秀女 “阿宁,你今晚不开心是不是醋了…… “皇后娘娘,夜色深了,奴婢替您熄了灯罢。” 豆蔻吹了挂在房间外头的几盏灯,又要作势盖灭床榻前的几盏。 魏长宁人虽已在床榻,可却毫无睡意。 豆蔻熄了灯,满室立刻归于黑暗。 往日只要一沾上床,卷了夜色,总会沉沉入睡。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辗转反侧,心里头一直清明着。 魏长宁翻了一个身,却觉着身后突然压上一个厚重背影。 她伸出手向后摸着,却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抓着手腕。 魏长宁抖得一哆嗦,急急往被窝里头缩,谁知后面的人蹬鼻子上脸,竟然掀开了她的被子挤了进来。 “不是说要处理公务吗?” “江山哪有美人重要。” 李澄明将头埋在魏长宁的发间,他仿佛中毒太深的患者,只要吸了一口便会沉醉其中。 “阿宁,你今晚不开心是不是因为醋了?” 李澄明突然来了一句,然后他发觉怀里的美人突然浑身僵硬。 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却听魏长宁反驳道:“我怎么可能!” 口是心非。 李澄明将魏长宁的身子扳过来,看着她如桃花一般娇艳的朱唇,终是没忍住渐渐凑了上去。 “朕来尝尝阿宁的嘴里有没有醋味。” 翌日清晨,魏长宁赖了好一会床,期间太后有请说是要让她去请安,还未等魏长宁反应,李澄明便派人一口回绝。 “往后那人的话你不必理会。” 学了几日魏长宁已经能熟练的给李澄明系上腰带了,她今儿心情好,便给李澄明系了个不松不紧的扣子。 她在铜镜前描眉,却透过镜子看见李澄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这朵花甚配阿宁。” 魏长宁打掉李澄明作乱的手,她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位太子侧妃的事情怎么解决呢。” “孩子不是我的。”下人们端着早膳进来,李澄明便也不同她嬉闹,反而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姿态。 “她替我做了许多事,也算欠她一个情分。这个孩子若是她想要,我便留一命好了。” 李澄明的眼睛不经意望向魏长宁的肚子,他轻声道:“少杀些人,为咱们的孩子积攒些福分。” 后半句他说的实在是太轻,魏长宁还没有听清楚便划过去了,李澄明是断然不会说谎的,那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前太子的了。 魏长宁冷哼一声,问道:“我让你拿李沧云的人头偿还救命恩情,怎么李沧云还不见踪迹?” “他逃到了魏曜境内,我的人手在那里都不甚方便。” 魏长宁嗤笑一声,她从怀里掏出一份纸条来。“魏国就没有我魏长宁打探不到的地方。” 见李澄明伸手接过纸条,魏长宁立刻便收了回去,她比出一根手指,“我卖情报都是一百两起卖。” “是金子哦。” “财迷。” 李澄明头也未抬,他道:“魏国是你的地盘,可李国也是我的地盘,你难道不想知道谢丞的消息?” 李澄明两指从袖口里也拿出薄薄一张纸条来,他将纸条压在砚台下,另一只手却是提笔写了个“叁”字。 “没有三百两朕也不卖情报。” “也只要金子哦。” 还挺会做生意,魏长宁将纸条啪嗒一下放在李澄明桌前,她道:“那咱俩交换。” “恭敬不如从命。”李澄明含了清浅的笑,纤细两指夹住她的纸条便打开了看。 原来这李沧云到达魏曜军营并不受重视,反而处处遭遇磨难,李澄明嗤笑一声,李沧云如今的苦头压根不及他当年的万分之一。 难怪找不到谢丞,原来他这些日子循着段烨然的脚步几经辗转,根本没人能摸清楚他的步子。 只是谢丞如今如此仇视段家,她就怕其中会有魏曜的手笔。 “魏曜不除,始终是个祸害。” “的确如此。” 李澄明看完纸条后便将其扔进烛台之中,火光渐渐吞噬白纸,只留下一点残边。 火光摇曳间,李澄明神色晦暗不明。前些日子魏曜便已经写信让他派兵,大有联合的意思在。 他先前虽然和魏曜一同谋划过,但都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木已成舟,自然不会再多费心思和魏曜合作了。 魏长宁见李澄明神色凝重,料定他也定然为魏曜所烦。 的确,魏曜就像一块毒瘤,不管放在何处,都烫手又危险。 李国刚和魏国缔结联姻,若是再公然支持魏曜,可不就是两面都不讨好? “云裳公主死了。” 李澄明突然开口,魏长宁倒不惊讶,她道:“她能活到今日已是造化了,和羌芜王的协议本就说好,这云裳公主永远埋葬在魏国,羌芜也永远不对魏国皇室出兵。” 若非这个协定,那这云裳公主当日就该和吴晚晚一般跌下南山关,被铁骑踩踏而死。 背负那样大的秘密,能活着逃出羌芜已是万幸。 魏长宁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又听李澄明不急不缓道:“可是羌芜王也倒台了,如今上位的便是云裳公主心心恋恋的太子皇兄。” 李澄明慢慢走到魏长宁身后,他将魏长宁身子摆正,伸出一双修长的手,不轻不重地为魏长宁按着额角,指尖也不经意地从发间划过。 “她誓死守护的秘密还是说了出去,那位太子凭着她手里头的遗诏和传国玉玺顺理成章的继了王位,现在正叫嚣着要为妹妹报仇呢。” “那这么说这位新的羌芜王是支持魏曜反叛的?” 细眉紧蹙,魏长宁心道不妙,又听李澄明继续说:“羌芜王已经增兵给魏曜了,而且我听闻各地不少封王也反了。” 李澄明轻笑一声,继续道:“你那好弟弟可有的烦了。” 说罢他一挥衣袖,端坐在一侧,只是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蔑笑。 “你那好弟弟不是一心想着独揽大权吗?现在好了,让他自己管个够。” “这事我还没气,你怎么记恨上他了。” 魏长宁扬手拎了个茶壶过来,她本打算烹茶来喝,突然想起对面这位可是煮茶高手,便十分顺手的将茶壶推到了李澄明面前。 她做事向来豁达,魏子渊夺她权之事,她本来是难以释怀,后来想通了缘由,便也不再纠结了。 说过不再管便真的不会再过问了。 李澄明拿了茶勺,又敲碎茶块,翩翩公子做这样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实在是赏心悦目。 魏长宁撑着下巴毫不客气的欣赏这样一副美景,待到茶叶入了壶,才听李澄明道:“再如何,也不该伤了你性命。” “南山关一战,甚是凶险。”李澄明抬头看向魏长宁,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战事哪有不凶险的……每个人的命不都是鲜血和长枪殊死搏斗下来的吗? 眼瞧李澄明又恢复那副正襟危坐说教模样,魏长宁赶忙挨到他旁边坐着,她对着自己的手心狠狠地亲了一口,又在李澄明诧异目光下迅速用手心捂住李澄明的嘴巴。 不苟言笑的澄明公子脸色涨红,气息错乱,胸口上下起伏着,再不复往日平静。 见他这般狼狈,魏长宁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她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此刻心里的成就感比什么都大。 “皇帝陛下别忙着说教我了,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魏长宁双手托腮,对李澄明抛出了个媚眼,“可别见到我就喘不上来气儿。” “茶好了,喝茶。” 虽是让她喝茶,可李澄明已经径直灌了三大杯下肚。 魏长宁心里发笑,心道这李澄明定力也太差了吧,还非要装矜贵公子。 不知道她魏长宁最喜欢逗弄这种清高公子吗? “阿宁,我是认真的,以后诸事,切记不可犯险。” 李澄明一脸正色,似乎极其怕她一冲动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如今天下局势就如一盘散沙,波谲云诡,陷进去就更难脱身。 魏长宁缓缓饮下一杯茶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澄明,“我如今是无事一身轻了,魏国那边我也不想多管,我乐得清闲,你也不必担忧。” 她既决定到李国来,就一定是将魏国彻底抛给魏子渊了。 既然魏子渊决心想做魏国的王,那便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有请。” 魏长宁于心中嗤笑一声,这太后可真会赶时间,李澄明刚从她宫里头撤出去,这太后便着人来请她。 说是请她,可这满屋子黑压压的太监丫鬟可不像是“请”啊。 魏长宁眼眸深邃,又带着一丝趣味,说来,她也很想会一会这位太后娘娘。 毕竟她母妃当年被害的仇可不能不报啊。 这位新晋太后娘娘已经搬入修缮一新的慈宁宫,慈宁宫乃历代太后所居,向来以古朴典雅为美,谁知这位太后住进去后,大改陈设,整个宫殿隐隐有奢华绚丽之风。 是日,太后唤了几个江家的姑娘说话,一并也请了魏长宁过来。 魏长宁刚入门便听见里头欢声笑语,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太后是位慈爱可亲的长辈呢。 魏长宁撩了帘子进去,太后那满头珠玉差点没晃了她的眼,倒衬得旁边蹲着的几个小丫头格外小家碧玉。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三个小姑娘依次行礼,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众人行完礼太后这才分了一丝目光给她,只见抬头看向魏长宁,倒是掩盖了先前的憎恶神色,反而显现出一种刻意的和善来。 “哀家听说你今年也不过十八年华。”太后面带感伤,状似怀念。 “哀家当年入宫也是这般年岁,现在终是老了。” 旁边机灵的姑娘赶忙开口,“太后娘娘哪里年老,依我瞧不似皇后娘娘的母后,更像是姊妹啊。” “江静月,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江静姝毫不客气的瞪了自己的庶妹一眼,每次一进宫就巴巴地讨好太后,当谁看不出她的心思一样! 太后毕竟不是她们的亲姑妈,江静姝每每在慈宁宫都觉得拘束,可这江静月不知怎么的,在家里不声不响,入了宫反而是如鱼得水,狡猾极了! 江静姝冷哼一声,这江静月果然是庶女出身,眼见就是低。 “太后娘娘果真谦虚了,今儿您穿这一身,臣妾还错认成哪位艳绝后宫的宠妃呢。” 魏长宁笑吟吟地看着太后,水光眸子里闪过点点轻蔑笑意,“可见太后娘娘风采不减当年。” 太后认成宠妃?太后一张脸差点没绷住,她扯了扯嘴角这才维持脸上的假笑,魏长宁这不就是说她穿着打扮不得体不庄重吗? “说起来皇后似乎从来不唤哀家为母后。” 太后端坐在凤鸾之上,手持菱花铜鉴,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眼角细纹。 她轻叹一声,伸出戴了护甲的右手,江静月立刻便呈上一个透亮莹白的玉石滚珠来。 “上好玉石打造的,父亲特地送给太后姑母的。” 太后目含赞扬的回头看了一眼江静月,又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出身低了些。” 第71章 不安 “山河之大,为何要局限在这四四…… “太后娘娘风华正茂,臣妾唤您一声母后,实在是不安啊。” 魏长宁立于太后身前,突然勾着脑袋凑近太后,用着只有彼此听见的声音道:“毕竟您是我的亲姑母,唤您一声母后,怕您担不起啊。” 她面上笑意满满,说出来的话却如针尖一般密密麻麻刺入太后心里头。 “披了威武候府的皮,难道就真是贵族了吗?” 魏长宁含着笑意拨弄着桌前两株牡丹,如今天气严寒,即便在温室里养出了娇艳牡丹来,一旦摆出了温室,便也立刻会黯淡无光。 是以工匠将花捧出阁时,都会重重染上一层丽色。 即便是冬日,也依然如盛放一般颜色艳丽。 “染了新色的牡丹再怎么披上新皮,也终究不是真牡丹。” 魏长宁将那牡丹掐了下来,上头涂的颜料染在她的指尖,她随手拿了帕子擦了擦,面露嫌弃。 牡丹品种稀少,下人们对这位太后面上恭敬,可私下里却也是拿了这假芍药充数。 充其量也就是仗着这位多年居住在冷宫的太后见识少,不识牡丹真国色罢了。 太后面色变了变,笑意猝然消失,冷色席卷脸庞。 坐在她身侧的江静月有些不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触了霉头,倒是江静姝安之若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哀家今儿召见你也还是有件事要来通知你。” 太后忍下怒火,居高临下地看向魏长宁。 随着她话音落下,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虽体态丰腴,却仍可窥见其风姿绰约。 “妾身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董珠今日卸去妆发,只低低挽了一发髻,额角贴了莲心花钿,素唇未着色,配上清淡衣裳,颇有几分弱态美感。 她人极瘦,更衬得肚子大的出奇。 魏长宁挑眉看向董珠,面含嘲讽。 “早就听闻前太子与侧妃情深意长,前太子去了,侧妃怎么没跟着一块殉情啊?” 魏长宁算是明白了,这太后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她添堵是吧。 明知道她看见董珠心里头不痛快,还硬要把人往她面前领。 这不就是送着脸来讨打吗? 笑里藏刀这一招谁不会? 魏长宁不怒反笑,她直勾勾地盯着董珠尖尖的肚子,问道:“得有五个月了吧,侧妃还还真是有本事,也算为前太子留个血脉了。” “不…不是前太子的。”董珠低着头,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倒令魏长宁佩服,能屈能伸,董家小姐真乃神人也。 “珠儿,你只管说,莫要怕,哀家都替你做主。” 魏长宁嗤笑一声,这太后还真是自来熟,这都“珠儿,珠儿”的唤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闺女呢。 和江静姝硬生生扯了个姑母情分,她倒要看看这太后还能和董珠扯出什么情分来! “皇后初来乍到,大约是不知道其中渊源。” 太后特意顿了顿观察魏长宁的神色,待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意的时候这才慢慢开口。 “当年陛下年幼孤身前往魏国,太祖特意拨了董家一脉命其世代效忠,如今陛下安然无恙回到李国,董家也算的上是肱骨重臣了。” 肱骨重臣?父亲已逝,母亲改嫁,就留下这么个娇贵女儿能有什么用处? 魏长宁好整以暇的等着太后继续说话,她倒要瞧瞧今日太后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珠儿陪在陛下身边也有数十年了吧。”太后话锋一转,竟问起了董珠。 她见董珠托着肚子实在疲惫,便十分心疼的叫人抬了椅子给她坐着。 “已经二十余年了。”董珠看向魏长宁,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我自陛下三岁起便侍奉左右,后陛下入魏国,我亦随他入魏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又如何?” 魏长宁盯着董珠,仿佛要把她看穿了去。这样的目光让董珠有些害怕,然而她此刻却是不得不搏的,搏了她还能有靠近李澄明的机会,若是不搏,那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腹中胎儿并非前太子,而是当今陛下血脉。”董珠抬头,忽地声音就高了起来。 魏长宁嗤笑一声,她这儿的路走不通,董珠就找到了太后,反正总是要把这个孩子赖在李澄明头上就是了。 “陛下无子,若珠儿腹中真是陛下的孩子,那可是长子。” 太后轻轻抚向董珠的肚子,似乎极其喜欢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国嗣为大,孰轻孰重,皇后可要斟酌清楚。” “明明是前太子的侧妃,这孩子怎么就成了陛下了的?” 魏长宁走到大殿中央,扫视众人一眼,众人皆伏低,生怕因为多听了宫中辛密而丢了性命。 “再说,身为前太子侧妃却行为不举,依本宫敲,合该浸猪笼啊。” 她看向董珠,眸中具是果断和狠厉,“罪有七出,侧妃再努力些,可是都要犯上一遍了。” “可若是不给珠儿一个妥善安置,传出去陛下和自己的侄儿侧妃有染,恐怕也有损盛名吧。” 所谓打蛇抓七寸,太后便是凭借着李澄明如今初次登基,正是维护名声,树立明君的关键时候,这才敢数次相逼。 纵使董珠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李澄明的,但只要董珠坚持不松口,坊间百姓对李澄明还是会议论纷纷。 太后也是知道进退的,前面的话说的太狠了些,后头便又婉转了些,“当然了,珠儿身份特殊哀家也知道皇后的难处,不过在宫里头随意安个身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重新安个身份? 真是好算盘。 魏长宁轻笑一声,伸出手抬起董珠的下巴,“有几分姿色,不如做个美人吧。” 大约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太后和董珠都楞了楞,就连董珠自己都仿佛活在梦里一般。 她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入了李澄明的后宫之中? “既然太后如此宠爱董美人,便让她做太后跟前的女官吧。” 不等太后开口,魏长宁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今日实在是乏了,改日再来拜见太后娘娘。” 董珠不是千方百计想入宫吗 好啊,她就全了这份心思。不过风风光光可不可能,她要让董珠以卑贱之身被抬进宫中。 这太后果然不省心,怎么给她添堵怎么来。这么多年冷宫下来,别的没学到,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魏长宁屏退了下人独自走在鹅卵石小道上,鹅卵石沾了刚刚化掉的雨雪本就打滑,再加上魏长宁有些心不在焉的,更是一不留神差点跌了下去。 “小心些。” 魏长宁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却发现扶她的小太监并不离开,当下便道:“无事便退下吧。” 她只想一个人走走,谁知这小太监十分不识趣,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本宫说话你听不懂吗?” 魏长宁不耐地回头,却意外和一双潋滟桃花眼对上,四目相对,她不禁问道:“楚赢,你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来仰仗咱们皇后娘娘的风采。” 楚赢将头上戴的太监帽子拿了下来,又掸了掸上头积雪,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宝贝万分的玉骨扇不急不缓地摇了起来。 “怎么了,这李国皇宫不合长公主心意啊。” 楚赢跟在她后面大摇大摆的走着,见此魏长宁忍不住嘲讽道:“你这样子哪里是来做奴才的,分明是来当主子的。” “你是缺钱了还是惹事了?”魏长宁睨了楚赢一眼,谁知楚赢掏出一大叠纸票来,“我是来给你送嫁妆的!” 他急急解释,好像他天生就是个好人一般,“我哪能次次找你都是要你给我解决麻烦。” “说的也对。”魏长宁突然驻足,她将广云长袖绕作一团撩了上去,弯腰捡了块石子重重向冰湖砸去,冰湖顷刻间就被砸出了一道口子。 “我魏长宁又不是天生给别人收拾烂摊子的。” “就是嘛。”楚赢学着她的样子也扔石子,还大喊道:“反正天下之大,总有逍遥去处。” 四四方方的天空不时传来低哑鸟鸣,重楼檐角上落了歇息候鸟,却转瞬离去。 “总是拘在这四四方方天空里,也的确没意思。” 她这么说楚赢却是来劲了,他拉着魏长宁大论天下南北,好不畅快。 “江南米酒,云梦竹笋,南桥板鸭,西街元宵。这些天下绝色美食,你若不去尝尝,可真是没意思透了。” 楚赢正滔滔不绝的说着,突然瞥见一截衣领。他立刻住了嘴,刻意压低了帽沿。 “参见陛下。” 原来是李澄明见魏长宁一直未曾回宫心生忧虑,他挽着魏长宁发亮的手,面带心疼,“可是太后为难你了?” 岂知魏长宁松开了他的手,却道:“倒也不是为难我,只是收拾了一下烂摊子罢了。” 见魏长宁松开了他的手,李澄明神色一变。 稍后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道:“回宫吧,御膳房做了许多吃食。” “李澄明,我想喝江南的米酒了。” 李澄明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积雪小道,他轻点头,“我让他们送到宫里来。” 她突然觉得没了滋味,便道:“罢了,不喝了。” 魏长宁长叹一声,状似感慨,“若是不能亲至江南,这江南米酒又如何能尝得个中滋味。” “纵使不在江南,只要心向往之,也一样的。” 李澄明侧过身子看向魏长宁,他还是毫无理由的妥协,“罢了,日后带你去便是了。” “为何要你带我去,本殿下自己去不行吗?” 魏长宁扬起眉梢,勾唇看向李澄明,李澄明见状拱手称是,“是微臣跟着长公主殿下。” 他似乎很喜欢称呼她为长公主,魏长宁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受用,她心里美滋滋便将后头跟着的楚赢抛之脑后。 正走着腰间便已经拢上一双手掌,天旋地转,魏长宁已被带入内室,她的腰肢无力地软在窗户上,半开窗户落下些积雪,扫了些许脸上燥热。 魏长宁伸手抓住在腰间作乱的手掌,他掌心温度热的吓人,偏偏看着她的脸上还是清冷自持。 魏长宁来了兴味,她两只手都抓着李澄明的手,一对眼儿偏细细地看着他。 “怎么,陛下这是不打算用晚膳了?” 她带着玩味笑容说出这句话,原以为能够如愿以偿看见李澄明染了红霞与情意的脸颊,谁知他却一反常态,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 明明就是李澄明的眼睛比较有魅力…… 像妖精的蜘蛛网,盘丝勾结漩涡一般将人吸了进去。 李澄明垂下眸子将脑袋深深埋在魏长宁的脖颈间,他贪婪呼吸魏长宁发间清香,以此来慰藉心中不安。 他缓缓抬头,无波眼眸染上阴贽之色。 他定定瞧向窗外,和低头立于外间的楚赢对视。 第72章 捅破 “我若真想走,这地方还能困得住…… 午膳时分,魏长宁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小厨房是早已备好食材的,只因天气甚冷,不敢早早做好,以免损了口感。 “今儿怎么是你来伺候?” 魏长宁拿起银箸,往常白茶这丫头躲懒都不替她试毒,今儿豆蔻来了,一一试毒布菜,她还有些不习惯。 豆蔻替魏长宁试好毒,刚准备撤退,听此便答道:“白茶被陛下调到外院伺候了,所以以后娘娘的贴身事务都由奴婢处理。” 她说话公正,丝毫不因李澄明的显赫地位偏袒他,也绝不会为白茶刻意开脱。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魏长宁的丫鬟,便要一生一世忠于魏长宁。 “好好的怎么调她去外院了?” 下人们都撤了,魏长宁这才问李澄明。 在她记忆力,李澄明不是这等喜欢管这些小事的人。难不成白茶做了什么欺主的事情? 她眼神一凛,却听李澄明道:“她做事总躲懒,这样的人放在你身边朕也不大放心。” 只是这么个小事? “陛下如今倒开始管起我来了。” 魏长宁毫不客气地夹走李澄明筷下一块肉,她放在嘴里狠狠嚼了两口,最近天天在宫里头,每天见的人不是李澄明就是那个太后,实在是给她闷出脾气来了。 “给你做了酱肘子。” 李澄明端来一整盘酱肘子,又奉上酒来,“没有江南米酒便请长公主姑且尝尝微臣这青梅酒吧。” “你自己酿的?”魏长宁眼睛亮了亮,她小心翼翼揭开酒盖,扑面而来的青梅气息充溢整个鼻腔。 青涩梅香使她不禁想起四月芳菲的春季,于是她道:“还记得去年春日,我们青梅煮酒,临江赋诗,畅意极了。” 她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 甘甜又有涩意的酒香席卷舌头上的每一寸地方,魏长宁咽下个中滋味,轻轻道:“不过一年光景,倒像是沧海桑田一般。” “阿宁,一切都不曾变过。” 李澄明拿起酒杯同他共饮,他向来是不甚酒力的,便只浅浅饮了一口。 他侧过半边身子看着魏长宁,看她眉眼含笑,可唇角却俱是苦涩。 他近乎执拗的告诉魏长宁,这一切没有变。 可是明明什么都变了。 魏长宁轻笑一声,残忍却又直接的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李澄明,你知道的,什么都变了。” “从宋祁和子渊联手骗我的时候就什么都变了。” “从你向我隐瞒魏子明的身份的时候也都变了。” 魏长宁满饮三大杯,清酒下肚,上了头也让人染上二分醉意。 她突然伸出手,痴痴笑着,“你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为什么还总是妄想我一如既往的爱你,更甚至永远留在你身边。” “阿宁,不是这样的。”李澄明一把拥住她,魏长宁却借机咬住他的肩头。隔着衣料魏长宁的尖牙下了狠劲,她像一头无家可归的幼狼,低低呜咽着。 “李澄明,我没有家了。” 眼角不知何时划过豆大泪珠来,自从被送到先皇身边魏长宁其实少有哭泣的时候。 她是魏国唯一的长公主,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对象,也是自己弟弟唯一的依靠,她没有资格哭泣。 “我的父皇想杀我,我的弟弟要逼我。” 她突然低声嘶喊,像是无助的狼崽,“我魏长宁难道天生就该为社稷而死吗” "我付出真情,得来的却是满腔可笑。" 舐犊之情,姐弟情深,萧郎之爱,最后却都是一场又一场的骗局。 她真的有些累了,魏长宁突然捧着李澄明的脸,她哀哀问道:“李澄明,我该如何才能彻底放弃你。” “阿宁,我日后再也不逼你了。” 李澄明的手掌轻抚在她微微拱起的后背来,他低低哄道:“日后再也没有人能骗你了。” “我也不会骗你了。” 李澄明将魏长宁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他心中有无奈却没有悔意,因为他知道若非他破釜沉舟回了李国做回了李承明,那他这辈子也没有可能三媒六聘将魏长宁堂堂正正娶回家。 当初成为魏子明实属无奈,后来他年岁渐长,也十分后悔。 每每想要开口确实千言万语堵在心头难以诉说,后来他意外跌入悬崖,再想说却再也没有机会。 他那时候是想同魏长宁重新开始的。 换一个较为相称的身份,同她好好开始。 “别光顾着喝酒了,吃点肘子再喝。” 魏长宁打了一个酒嗝,觉得此举实在没有淑女姿态,便捂了捂嘴。 她身子懒散着几乎全都要瘫软在李澄明的身上,李澄明也纵容着她,只用手微微撑起替她支撑着。 她喝了酒面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双眼睛泛滥如春水,平白显得无辜又欲人。 李澄明轻声问道:“魏长宁,你喝醉了吗?” “也不知道母妃有没有想我,魏子渊那个没良心的定然不会想我了。” 酱料一不小心沾在两颊上,李澄明轻笑一声,弯着手指替她摸了去。他忽然想尝尝让魏长宁心心念念的酱肘子是什么味道,便含住手指尝了尝。 “李澄明,你没吃过酱肘子啊。” 魏长宁半耷拉下来的眼皮懒懒地抬了起来,今天出了太阳,她便上了困意。 谁知刚刚一睁眼便抓到了李澄明馋嘴模样,李澄明被她抓包却不见害臊,反而淡然承认。 “的确未曾吃过。” 魏长宁未曾深究他一个正经皇子怎么会连普通的酱肘子都没吃过,她伸出另一只手胡乱抓了一个酱肘子递给他。 “那给你尝尝。” 李澄明并未伸手去接,他低下头就着魏长宁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魏长宁以为他是怕酱料脏了他干净衣袍,便撇撇嘴道:“你还真是爱干净。” 她手也不放就这么拿着,李澄明也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过一会儿她的手渐渐酸软了起来,眼皮也重了些。 临睡前,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只能依稀看见李澄明拿着帕子替她擦净手指。 那她手上的酱肘子去哪里了? 李澄明将魏长宁抱至金丝攒木暖床之上,又替她除了外衣,擦去眼角泪痕。他看着魏长宁安睡面庞,心中不觉长叹。 罢了,如今她的抗拒就全都当作是之前作孽的偿还吧。 李澄明轻轻关上门,替她将一室风雪笼于外面。 他合上门转身却看见那个低着头的小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粗陋的太监服,依旧换上一身锦衣玉袍。 李澄明颌首,“楚赢公子好久不见。” 楚赢站在原地晃着自己的扇子,见李澄明出来,他唰的一下收了扇子,对李澄明扬起一个笑脸来。“草民参见陛下。” “朕非女子,楚赢公子不需要对朕如此笑。” 李澄明偏过头,他在魏长宁面前自少称朕,一来是怕她因为此称呼有了疏离之感,二来是他做皇帝本就为了魏长宁,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做魏长宁一辈子的臣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楚赢仍然笑着,桃花眼长在一张笑脸上,不知道要勾得多少女子的芳心。 楚赢道:“毕竟接下来草民的话可不一定让陛下心里头舒坦。” “既然说出来让人不舒坦,那便不要说。”李澄明看向楚赢,他眸色暗沉全然没有面对魏长宁时的清雅之态。 “这便是君子之态吗?” 楚赢突然咯咯笑了两声,他眼含挑衅,“若是阿宁知道了自己爱慕的澄明公子居然是一位嗜杀狠毒的卑鄙小人会怎么样?” “毒杀嫡母,催命皇叔,陛下以为自己做的肮脏事情会永远埋葬在地底吗?” 面带玩笑偏偏口中吐出来的话却是杀伤力十足的威胁之语,李澄明面色不变,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楚赢,低声道:“那又如何?” 李澄明轻轻拨动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朕永远不会让阿宁知道。” 他徐徐往外边走去,楚赢见状也跟了上去,谁知李澄明突然回头,意味不明问道:“你不怕朕在此伏诛了你吗?” 楚赢哈哈大笑,他回头望了一眼魏长宁的寝殿,“陛下不怕她怪罪吗?” “无人知道朕见过你。”未等楚赢反应李澄明便继续道:“朕不愿意你的血脏了她的地。” “她不喜欢在深宫里头,她之所以愿意来和亲完全是因为魏国需要她这么做。” 楚赢看着李澄明,有些气急,“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都不会嫁过来。” “朕知道。” “你既喜欢她,又怎么愿意她不快乐!” 楚赢跺跺脚,“不如把她交给我,我带她快马恣意一生,你做你的皇帝,我们逍遥我们的人生。” 李澄明突然轻轻笑了出来,他看向楚赢突然发现他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于是李澄明背过身子摇摇头不由感叹,“你和你的母亲可真像。” 楚赢突然静了下来,他忽地问:“你知道我?” “我魏长宁既然选择来和亲就绝不会后悔。”魏长宁大步走来,她一把拎住楚赢的衣领,“我堂堂长公主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小孩子来救了。” 她眼中还有困倦之意,魏长宁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头顶天空。 “我若真想走,这地方还能困得住我吗?” 第73章 丽妃 “天下安定,我便放你离去。”…… 坤宁宫内龙涎香气幽幽,楚赢看着宫内熟悉而又陌生的陈设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在皇宫的日子。 桃花玉骨扇被他无措地握在手心,不等他想好措辞,魏长宁已经问道:“你自己交代清楚吧,我可不想从李澄明的口里听见消息。” 她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心理已经被打压的十分强大。 她用下巴点了点那把扇子,说道:“说吧,我也不差再多一个人骗我。” 她这么说楚赢的心却定了下来,他重新打开自己的扇子,半遮自己有些不安的面庞。 “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垂下的刘海遮挡了他星星碎碎的眸光,楚赢状似毫不在意地挑了挑自己额间垂发,语气轻松。 “从前就和你说过了我是皇亲国戚,可你偏就不信。” 楚赢本打算糊弄过去,却见魏长宁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再四处瞧瞧坤宁宫门窗紧闭,大有今日他不吐露清楚便不放他走的架势。 “今日见了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妃不离开这儿了。” 楚赢走到香炉前,看着逐渐燃尽的龙涎香。 龙涎香是皇帝御用香,连皇后都不曾拥有,可他的母妃丽贵妃却独有一份恩赐。 “我以为母妃是无法离开这儿,可今日我才知道,她自己压根就不愿意离开这儿。” 楚赢看向渺远窗外,“先和你说说我的母妃吧。” “她是漠北驯马女,据说是当时漠北的群英之花。母妃是被父皇掳进宫的,我母妃生性爱自由,入宫之后更是郁郁寡欢。” 楚赢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缓缓伸出窗外,可身子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他低声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快乐也会害死人。” “母妃去世,父皇见我便更加憎恶,便早早地将我扔去了漠北。” 楚赢挑挑眉,状似轻快。 “你不知道吧,李国有个传统就是为保江山稳固,历朝历代都会留下一支皇子血脉放置他处,这样即便江山易主,敌军也难以做到斩草除根,复国就永远都有希望。” “我就是那个被遗弃的皇子。”楚赢吹了一声口哨,扬声道:“李澄明也是的。” “不过他可比我惨多咯。我在漠北外祖家好吃好喝的被供着,他一个早早丧了娘的还去了敌国,可不知道要挨过多少打。” “那你会复国吗?”魏长宁伸手摸了摸楚赢的脑袋,可惜没摸着她只能转而拍拍他的肩膀。 楚赢忽然蹲下身子同她齐平,他定定的看着魏长宁,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她,“我做皇帝你就会快乐吗?” “不是我快不快乐。” 魏长宁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楚赢的脑袋,“如果做皇帝你快乐的话那你就去做皇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及时享乐。” “你不要把我敲笨了,魏长宁。” 楚赢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又重新摇了摇扇子,又是那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得到的女人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还不如我一人风流快活。” “是是是,也不知道皇帝的国库有没有楚赢公子一人的小金库多。” 楚赢闻言捂住了自己的钱包,他面露恐惧地捂住魏长宁的嘴,对着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露财易遭杀身之祸啊。” 日暮已至,霞光染红了天际,又给这肃穆雪景平添了几分暖意。 魏长宁回宫时白茶正在外院清扫积雪,往日她作为大丫鬟自然是没干过这些活计的,只是虎落平阳尚且被犬欺,又何况是她一个小丫鬟呢? 她起初看见魏长宁远远地来了,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后来魏长宁慢慢走近了她便连忙扔下扫帚赶到前头去。 她平素是不爱多说话的,然而这个时候是不得不开口的。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白茶特地唤魏长宁作“长公主”,心里头也希望魏长宁能念着些往日情分叫她回殿前伺候着。 “你因何事惹了陛下怒火?” 魏长宁只发问这一句,白茶便说不出来话。 她脑子飞快转了转,然后略有心虚的开口,“大约是奴婢办事不力吧。” “何事不力?”魏长宁挑眉,微微上翘的眼睛懒懒地瞥着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见白茶不说话,魏长宁便伸手拂了拂白茶头上镶金珠的红穗子,无意问道:“没两日便要过年了吧。” 她又抬眼打量了白茶一身红缎子做的衣裳,嘴角轻轻勾了勾。 倒也没有怪罪她不答之罪,只是越过她道:“虽是过年,可一身红衣裳实在不是外间丫鬟该穿的。” 她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定了白茶的命运,白茶面有不甘,竟然抱着她的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怜惜奴婢。” 话未多语泪已下,双目凄切惹人怜。 可惜魏长宁并非男儿身,也不天生长了个慈悲怀。 她走的是人间大道,见的是苍生百态,是是非非,早已心中自有定数。 “本宫如今是皇后娘娘。” 魏长宁缓缓蹲下身子将白茶的手拿开,她低下头问白茶,“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错在逾越身份,想了不该想的东西。"她睨了白茶一眼,到底是侍奉长大的情分,魏长宁还是没舍得对她下死手。 其实白茶做的那些小动作她岂会不知,只是她觉得这些小伎俩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不说李澄明肯定不会受用,就连她都不愿意费心去整治这些孩童间的小把戏。 只是这丫头越走越偏,把宽容当成了纵容,忘了自己的本分。 “你若真心爱慕一个人,我如何也会为你寻得,只是这个人不该是我的夫君。” 魏长宁冷冷看着白茶,纵然她姿态如何可怜,可是魏长宁仍然冷着心肠道:“好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了,你便在外间好好反思吧。” 处理完白茶之后魏长宁便回了屋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在独处的时候更甚。 明明来李国不足三月,可是感觉离魏国的家已经很远很远了。 恍如隔世一样。 她以为离开魏国会获得新生,可是好像并没有。 她还是在过往感情中一如既往的挣扎。 魏长宁吐出一口浊气,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过没用。世人皆有百种苦,她这一点苦又算什么呢? 也不是宫闱争斗需要步步为营,小心谋划。 感情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澄明安静地坐在内室,他靠在窗边,透过皎洁月光他身姿如玉兰树一般挺立,面容却像檐上明月清明而又端正。 “李澄明。” 李澄明回了头,他站直了身子徐徐向她走来。魏长宁眼睛恍惚了一下,她仿佛又看见那日宫宴李澄明遥遥向她走来。 明明是个清正端方的如玉公子,可偏偏那日她就觉得这公子对她欲拒还迎。 李澄明今日难得没有主动挨着她坐,他端坐在桌前,玉面不染纤尘,一点也不像人间帝王,倒像是下凡渡劫的神明。 "李澄明,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皇帝。" 魏长宁是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愤的,她没忍住开始打趣李澄明,谁知李澄明神色寡淡,只道:“我本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魏长宁没料到李澄明会这样说,印象中的李澄明是才情惊艳的澄明公子,可魏子明却是个敏感自卑的性子。 她怎么忘记了李澄明只是他众多美好的一个假装体,事实上魏子明更像是真实的他。 李澄明和魏子明明明是同一个人,魏长宁突然叫的烦了,于是她颇为气愤地鼓起嘴道:“我以后叫你李承明吧,承,奉也,受也。” 魏长宁拍了拍李澄明的肩膀,鼓励道:“你看你天生就是吃皇帝这碗饭的。” “澄明过于清澈,我的确不衬。” 魏长宁看向李澄明,他说话语调平平,面色也毫无变化。 可她偏偏就听出些委屈来,于是忍不住开解他,“自你继位,李国百姓和顺,五谷丰登,可不比你那皇兄治理的好多了。” 就李澄明那个皇兄,可能因为是嫡长子的缘故,安逸日子过多了,整个人荒淫无度,这也使得李国国力也以缓慢速度败退下去。 外头瞧着是不错,可是里头的芯子早已败坏,百姓苦不堪言,民间暴乱是早晚的事情。 “阿宁总是责怪我骗你,今儿我便索性都坦白了吧。” “我生母只是皇宫里头最低贱的一个奴婢,听说是魏国逃难来的,所以我并不是正宗的李国血脉。” 李澄明自嘲一笑,他背过身子,想要借此掩盖脸上的落寞。 “宫里的人都说我血脉不纯,而我的母亲也因为生下我这个杂种被活活勒死。” 他伸出手,看向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见自己父亲的时候极少,甚至都不太记得他的面容,只依稀记得父亲的大拇指上总带一枚玉扳指。 后来不再年幼渐渐明白父亲并不都带着玉扳指。 带着玉扳指的是帝王。 如今他也成了一国之王,可他不愿意成为那样的帝王。分不清情爱,看不透纷争,这样的君王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为我的母亲正名。”李澄明看向窗外,轻轻道:“也想名正言顺的娶你。” “过往欺骗我都无法隐瞒和擦掉,我只希望你能多望望未来,想想我们的未来。” 李澄明看向魏长宁,眸中是不再压抑的深情缱绻。 往日他看着魏长宁都是清清淡淡的,唯有眸中一丝笑意才能叫人看出些许情意来。 可今日他双眸之中偏如海中波涛,翻滚不息,配上深邃黑眸,更让人沉溺其中。 他用那双醉人的眸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魏长宁,稍许他轻轻道:“我既已骗你,就没资格再期许什么。” “我们做个约定吧。”李澄明吐出一口浊气,定定地看着她,“我知你嫁给我有一半是为了家国大义,既如此,待天下安定,我便放你离去,从此四海为家,任你逍遥。” “此话当真?”魏长宁睨了他一眼,李澄明这厮看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保不齐他还存了别的心思。他今日这般好说话,倒让魏长宁有些害怕。 李澄明的眸子里突然席卷了哀伤,他戚戚看向魏长宁,问道:“我难道还会骗你第二次吗?” 第74章 妃嫔 “若是假的,我便一辈子都嫁不出…… “我知道你还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份,既然这样,从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李澄明声音低沉,却让人都能清清楚楚听出他的委屈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李澄明受了莫大的冤屈,饶是端坐在一旁的魏长宁听了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些。 明明也是她自己同意嫁的! 魏长宁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她不自在地握拳掩面清咳一声,然后道:“我从前只是当你为好朋友。” 这话说的有多心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开始看见李澄明就是馋他身子,谁知道最后把自己搭上了。 魏长宁颇为心虚地低下了头,却发现一张精致面庞凑了上来。 原来是李澄明不知什么时候蹿到她身旁,还低下了身子。 他眼尾稍红,嘴角平缓,一脸正色。 明明撑在她身上,这么不正经的动作他居然还是这样正经的表情? “阿宁,你现在为什么不亲我了?” 晶莹剔透的唇瓣近在嘴边,魏长宁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眼神闪动,不经意地从李澄明棱角分明的脸上扫到修长脖颈上。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魏长宁别过头去,她也学他一脸正色。 “好朋友之间不干这事!” “那是朋友之间,我们是好朋友。” 李澄明头更低了些,两只手悄悄环绕在她的腰间,渐渐收紧按压,热气随着腰间发散到脖颈,李澄明吐出的热气打在她的锁骨之上,又渐渐绕着她的耳朵尖。 魏长宁听见李澄明的低沉呓语,他不复清明,裹挟着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道:“从前长公主不就是这么对微臣的吗?” 红烛未灭,一夜轻语,再醒目已是天明。 “李澄明,咱们算不算一觉睡到新年。”魏长宁打了个哈欠,乌黑秀发随意散在胸前,李澄明见状拿了木梳替她一梳到尾。 “今日才是除夕。”李澄明轻笑一声,他一手捧着魏长宁的头发,一手替她梳发。 若放在从前,这样的亲密定然是他的妄想,不过终归,今时不同往日了。 许是饱餐一顿李澄明心情格外的好,又兼之除夕休沐,他便和魏长宁好好的睡了一个懒觉。刚要唤人上早膳,便见丫鬟端了梳洗的盆进来。 豆蔻知道魏长宁是有早起沐浴的习惯的,只是今日实在是顾不上了 。她端着水盆,依次请了安,才道;“皇后娘娘,新进宫的妃嫔都在外头候着呢,说要给您请安。” 李澄明原以为魏长宁又会生气,谁知她只是挑挑自己好看的眉梢,然后看着他说,“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这些麻烦吧。” 说是妃嫔,其实不过只有两个人罢了。一位便是那位江表妹,还有一位便是丞相之女。 两位都封作了嫔,看起来隐隐有二虎相争的意思。 魏长宁轻笑一声,李澄明这一手玩的好啊,有她的一点点风采。 “两位妹妹久等了。”魏长宁眉眼含笑,落了座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底下的两个妙人。 原以为她们二人会针锋相对,没想到两个人挨着坐有说有笑的亲如姊妹一般。 不过宫里头的女人都是天生的戏子。 魏长宁也眼眸弯弯,一脸含笑地看着下首的两个人。 “不久等,嫔妾在娘娘这儿用了许多好吃的糕点,一点也不无聊。”周馥雅淡笑开口,也算是接了她的话。 她容貌不是十分出色,身量骨架也有些偏大。不过到底是诗书礼仪教出来的贵女,通身的气度是旁人万万所不能及的。 “既然喜欢便带些回宫吧。” 话音刚落便听江静姝小声嘟囔,“这的糕点有什么好的,腻死了。” 她自以为自己的声音极小,殊不知整个坤宁宫如今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清,又何苦是她这句话。 一时气氛有些冷,江静姝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她不自在地四处瞧了瞧,又抬头打量魏长宁的脸色。 只是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便只好闷闷道:“臣妾也会做糕点,下次带些给皇后娘娘尝尝。” “是啊,静姝妹妹做的糕点的确一绝,臣妾常常听姐妹夸赞呢。” 一个挑事,一个平事,两个人配合的魏长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反正只要不惹事,魏长宁也懒得管她们。她略一抬手,下人便端上了两包金叶子来。 “今儿便是年关,第一次见各位妹妹权当见面礼了。” “金叶子!” 江静姝一把抱过沉甸甸地小荷包,她顾着形象,只偷偷伸手捏了一片出来瞧,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看江静姝这小表情,魏长宁突然觉得可能金子比李澄明更有吸引力。 送钱虽说是俗气了些,但是它实在啊。 “皇后娘娘出过宫吗?”江静姝看向魏长宁,突然愣愣问了一句。她这问题实在是突兀,饶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周馥雅都被问懵了。 她抬头却见那皇后娘娘仍然是一副面色不变的样子。 “自然是未曾。” 江静姝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一颗心放入肚里,只道:“也对,是臣妾这个问题唐突了。” “宫中只有两位妹妹,坤宁宫又与你们的宫殿挨得远,若是无事便免了晨昏定醒吧。” 魏长宁扶着额角,她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也没存立规矩的心思。 若是单靠这些规矩就能把人正住,那这后宫里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非了。 “这于理不合啊。”周馥雅面有犹豫,她生怕这只是魏长宁的试探之语。 出嫁前父亲便告诫她要恭顺懂礼,这一来皇后便免了请安的规矩,她这心里还真是不安啊。 魏长宁摆摆手,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周姐姐,你觉不觉着这皇后娘娘和我们听见的一点也不一样。” 刚出了殿江静姝便勾着脑袋问周馥雅,周馥雅低着头偷偷瞧了瞧四处,见四处无人这才道:“的确和我想象的不同。” “都说这皇后娘娘从前做长公主的时候便是威严无边,今儿我瞧了倒是个和善性子。”江静姝扬声说道,谁知话音刚落便听一女声传来。 “谁告诉你们皇后娘娘是和善性子了。” 孟阿绥一身劲装大步走近,周馥雅和江静姝不约而同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宫里头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人物? 她们二人都轻微的摇了摇头,又见孟阿绥浑身贵气难以掩盖,周馥雅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这位姐姐是?” 孟阿绥看向周馥雅和江静姝,她也算是常在魏国皇宫行走,一见这两女子装扮就知道定然是后宫新封的妃嫔,她在心里头偷偷骂了李澄明一句,果然男人得了权势就要娶妻纳妾! “我可不是李国什么贵女,我只是皇后娘娘的故交罢了。” 孟阿绥声音洪亮,虽没有两位名门淑女的优雅,却胜在将门虎女的一身气度来。 “我叫孟阿绥,依照年龄我应该比你们小上一岁。” 于是周馥雅便唤她一声“孟妹妹”,言语间多有恭敬。 她只听孟阿绥继续道:“你可见过皇后娘娘在魏国时上骂朝臣,下指叛贼的样子。” “我还记得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有人怀疑陛下血脉不纯,皇后娘娘第二日便拎着那惑乱人心的叛臣的头颅上了朝堂,这才平息了谣言。” 孟阿绥一脸崇拜,可是两位妃嫔却是吓白了脸色。 江静姝胆子稍大些却也难以想象这血淋淋的画面,她扯了扯嘴角心想这皇后果然真不是一般人。 她见周馥雅被吓到了,便赶忙道:“皇后娘娘还真是英勇,如此我们便不打扰姑娘和皇后娘娘叙旧了。” “长宁姐姐,我替你把她们都吓跑了!”周馥雅和江静姝一散孟阿绥便奔向内殿,不用听脚步声魏长宁便已经循着声音知道了孟阿绥的到来。 “我说姐姐你装的那么宽容大方做什么,把你在魏国的那一套摆出来啊。” 魏长宁放下手里的书,孟阿绥凑过脑袋去看,原来是本兵书,她也说呢,魏长宁这性子实在不像是喜欢服饰作画的人,更不要说看那些诗书了。 “这本兵书我倒是没看过。” 将门出身的孟阿绥还能有没看过的兵书?魏长宁将书塞到孟阿绥怀里,“你拿回去看便是了。” 谁知孟阿绥将书又重新还给了她,她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不用给我,我以后都住在长宁姐姐这儿了。” “怎么,霍廉那儿你住不下去了?” 魏长宁挑挑眉,孟阿绥是个不与人客气的性格,去了霍廉那处魏长宁也不担心她能有什么吃亏的地方,再说了她可是听说了孟阿绥在霍廉那块日子过得可是很不错。 “听说霍侯府的老夫人对你很不错啊。” 孟阿绥笑了笑,她是个嘴甜的,又长得一团喜气,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长宁姐姐我跟你说,我发现霍廉他有点情况。”孟阿绥压低了声音,她一脸与魏长宁说八卦的意思,魏长宁闻言也凑近了仔细听着。 只听孟阿绥一字一句吐道:“霍廉他啊和袅袅有些情况。” “这些日子我经常去找袅袅姐玩,可我每次去袅袅那霍廉那小子都在。” 孟阿绥轻轻哼了一声,“袅袅这么一个大美人真是便宜霍廉啊。” 见魏长宁还是不太信的样子,孟阿绥几乎要与魏长宁赌咒了。 “若是假的我便一辈子嫁不出去!” 第75章 梅花 “阿宁,你这是谋杀亲夫。”…… “霍廉好歹也是侯府嫡子,身份也不算差啊。” 魏长宁摸摸孟阿绥的脑袋,“你啊,就是对霍廉有些偏见。” 孟阿绥又哼了一声,她见魏长宁开始数落自己便赶紧转移了话题。 “李澄明怎么纳妃子了,果然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袅袅若嫁给霍廉指不定会受什么苦呢。” 孟阿绥一脸气愤,李澄明这个狗东西,上次居然直接让霍廉把她带走了,果然当上了皇帝就是不一样。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宫人喊道:“皇帝驾到。” 不知道是不是孟阿绥骂的过于激烈,她只觉得外头宫人声音比平日大的多。 李澄明褪去明黄龙袍,改换一身湖蓝色绸缎衣裳,更衬得他公子玉翩翩,但是比之在魏国,又多添了几分帝王凌厉之气。 只是在魏长宁面前,他刻意掩了去。 “陛下好。”孟阿绥心虚的低下头,她悄悄转头便看见魏长宁一脸揶揄地看着她,仿佛在问她刚刚的嚣张劲头去了哪儿。 “你怎么入宫了?” 李澄明凉凉发问,他还记着这位孟家小女上回带着魏长宁去南风馆的事情呢。 “霍廉拿了他的令牌给我。” “霍廉不会是嫌你烦打发你来我这儿吧。”魏长宁眼皮一掀,看向孟阿绥。 “才,才不是!”孟阿绥难得的打了结巴,她拼命给魏长宁打着眼色,“是我自己跟霍廉要的令牌,我想你了不行吗?” 她才不会说是因为霍老夫人总想撮合她和霍廉呢。 夹在霍廉和袅袅之间,这也太可怕了吧…… “那孟姑娘好好在宫里头玩。” 李澄明走上前去拉住魏长宁的手,“阿宁,我带你出宫玩。” “那我也要去。” 孟阿绥咽了咽口水,在李澄明高压的眼神之下艰难开口,“我……今晚除夕我一个人会很害怕的好吧。” “除夕定王爷怎么没让你回去啊?” 魏长宁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寻常衣裳,许是上次扮作男子和李澄明一块出去她得了些趣味,于是这次她依旧选了一套男装穿上。 恰好是和李澄明一样的湖蓝色。 孟阿绥撇撇嘴,明显是和家里有矛盾的样子。 “我爹说三个月之内要把我嫁出去,我没法子只能跑出来了。那老头什么时候打消这个念头,我什么时候就回家去。” 啧,这是到年纪了都开始被逼婚了吗? 魏长宁拍拍孟阿绥的肩头表示自己十分理解,毕竟她也是在被催婚的日子里过来的。 “长宁姐姐我们去哪儿啊。” “问他。”魏长宁合上眼哼着小曲极为惬意的模样,在她看不到的一侧李澄明却是微微黑了脸。 孟阿绥心头一哽,她觉得自己这个热闹凑的还不如在宫里头冷冷清清过年呢。 孟阿绥干笑了两声试探着问李澄明,“陛下……不对,澄明公子,敢问还有其他马车吗?要不我坐下一辆吧?” “李某原只打算带阿宁一人。” “那倒是我不巧了。”孟阿绥继续干笑,她突然觉得她爹催婚催的的确很有道理,身边现在连麻雀都是成双飞,这样看,她真的好多余。 她突然现在想回家了。 爹,你给女儿也介绍一个吧,不然一个人也太悲伤了。 马车行至山脚便停了下来,魏长宁下来李澄明便替她戴上鸭毛披风,孟阿绥双手捧着哈气,见状心里更加戚戚惨惨。 “这儿是李国皇陵,我在皇陵后头修了一座别院。” 李澄明回头伸出手来,“阿宁,我带你去看看我母亲。” 山路积雪十分打滑,但好在这些雪厚重严实又未曾化冰,沿途又有铁索链条攀附,对于常年习武的魏长宁和孟阿绥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铁索毕竟冰凉,李澄明一手抓着铁索另一只手却拉着魏长宁让她抓着自己的手,他是知道魏长宁畏寒的,却没想到此番她口中一点怨言也没有。 “我曾经听母亲说过,相爱的人共同爬过一座山,便能相守一辈子。” 李澄明突然开口,不料魏长宁道:“世间比爬山难的事情多了去,若真这样,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玉龙雪山千年积雪不化,魏长宁登上这积蕴百年龙脉的山顶,只觉巍峨之气浩然于胸腔之中。 李澄明并未领魏长宁去主陵,反而带她去了另一边的小小妃陵。 这妃陵不大,旁边种了许多青葱树木,与肃穆帝陵比起来倒多了几分一些生意。 妃陵成色极新,李澄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的积雪。积雪散尽,隽永字体赫然入目。 原来这便是李澄明母亲的陵墓。 “这里头是没有我母妃的尸骨的。”指尖划过,李澄明突然轻轻说了一句,“我母妃的枯骨早已葬于皇宫某处不知名的水井里头了。” “我从小便想着若是我母妃还在是不是就可以护着我了,可惜不是,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李澄明轻笑一声,面容上是魏长宁从未见过的哀伤。 “一个战乱逃亡来的魏女,怎么可能在李国皇宫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 李澄明负手而立遥遥看向远处,他突然伸手指向远处,那亘古不息的源源长河。 “朕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国度再无分界,盛世百姓和乐无虞。” 这是李澄明第一次在她面前郑重其事的自称为“朕”,这一刻魏长宁突然就看懂了他。 李澄明不再是一个代名词,一个端方雅正的翩翩公子的代名词,他的过去也不再是卑劣低贱的魏子明。 魏子明、李澄明,这些都不是他。 或许也都是他。 他是李承明。 有艰辛难以诉说的心酸过往,也有始终如一的初心,更有天下归一的壮志。 原来这才是他。魏长宁突然笑出了声,亏她还一直纠结魏子明和李承明,原来这两个人都不算他。 “山河无界限,日月接锦绣。” 山脉连绵而起伏,江水波涛而不息。魏长宁仰头看向李承明,她道:“天下盛世,皆会遂你我心意。” 那你呢? 李澄明没有说出口,他怕魏长宁再次拒绝,也害怕听到他的答案,于是他只说:“阿宁,我带你去个地方。” 魏长宁没有说话只是由着李澄明拉着她走,多年的习惯她早已对李澄明生了依赖。 李澄明带她弯弯绕绕渐渐又回到了半山腰处,看着眼前梅花烂漫的场景,魏长宁不禁问道:“怎么我刚刚上山没见到?”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李澄明面上染了桃花般的笑意,比之满院腊梅,腊梅犹恐失色。 “或许我可以把它称作梅花源?” 魏长宁噗嗤一笑,她突然发现李澄明还有点可爱,明明举止投足都是成熟体贴,有时候偏偏又有些孩童的幼稚。 推开轻巧的篱笆小门,入院便是满座梅花树,清幽香气席卷鼻尖,循着香气往里头走便见一竹屋立于梅花掩映之中。 “你喜欢梅花?” “梅花香自苦寒来。”李承明颔首,“我很喜欢这句诗的韵味。” 还挺有文化。 魏长宁拨弄伸进窗的梅枝,打量屋内陈设。屋内一床一桌一椅,其中书桌缝隙上已经落了不少灰,看起来应该有段日子没住了。 “李承明,你在这儿住过吧。” 魏长宁擦了擦手上的灰,就着床边坐了下来。她随手翻过枕头下的一本书来,竟在里头找出一小片梅花干花来。 魏长宁拎着那干瘪梅花笑眯眯的对李承明道:“你平素看书便喜欢将花充作书签。” 干瘪梅花虽失了光泽,却仍留些微末清香来。 “你们文人觉得是风雅之事,可我瞧着可真是辣手摧花啊。” 魏长宁咂咂嘴,又摇摇头。 “阿宁比不得旁的花,我哪里敢摧之。”李承明推开窗子驱散了屋子里头的霉味 。 他莞尔回首,定定地看着魏长宁,“我恨不得造一座金屋子将你这座娇花拱起来。” “哪有花住在金屋子里头。”魏长宁轻轻哼了一声,不过若是李承明真给她造一座金屋子,她一定一粒金子都不给他剩下。 统统搬走! “李承明,你说这块放个秋千怎么样?” 魏长宁指着院子里头的两株大树,她从小就爱荡秋千,只可惜这样的快乐只在她为数不多的幼年时光里。 魏长宁猛地鼓掌,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太好了。她拉着李澄明道:“你看啊我可以玩,我们的孩子也可以玩,孩子玩不动了孙子也可以玩,简直是一个造福后代的好东西啊。” 魏长宁说到兴头却突然瞥见李承明正盛着满眶盈盈笑意盯着她,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 她刚刚说的话是人话吗? 是人话吗? 她脑子真的是被驴踢了吧? 魏长宁咬了咬嘴唇,面上有些燥热。她脚步往旁边移了移,离李承明远了些。 “怎么了,金屋子不住了?”李承明一脸笑意又带着几分揶揄之色,燥的魏长宁面色更加红了几分。 “你做梦吧!”魏长宁快速蹲下身子从地上捧了厚厚一摞雪出其不意的塞到李承明的脖颈里。 李承明也不躲,只是抓着她的手,还说道:“阿宁,你这算是谋杀亲夫。” 雪景不及他玉面锦衣,满室梅花落也掩不得叮当笑语声。 第76章 冤家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长宁姐姐,我可算找着你们了。”远处孟阿绥气喘吁吁的跑来,她今儿穿了鹅黄色的缎子,满天雪色,她衣袖上的一抹红偏就格外醒目。 “这是怎么了?”魏长宁替她抚平袖口褶皱,又细细查看她袖口上的红色。 是血迹。 魏长宁眼神一凛,快速检查孟阿绥全身伤势。 “我留了人在她身边,她应当是无虞的。” 李承明开口道,他看向孟阿绥,沉沉问道:“发生了什么。” 孟阿绥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才道:“谢丞回来了,他来找你了。” 谢丞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大约也是因为王缇有了身孕又时至年关吧。 谁知孟阿绥一脸惊恐,“还遇见了段小侯爷,谢丞红了眼非要杀了这段小侯爷,如今两人都负了伤,多亏陛下留的侍卫压制住了他们。” 两个冤家聚头了! 魏长宁额角跳了跳,她拉着孟阿绥便往前走,“你快带我去看看。” “段烨然可不能死,我留着他还有用处呢。” 他们三人急急赶到段烨然和谢丞那处,却见那里一片狼藉,而被暗卫看管着的段烨然和谢丞二人皆是一脸狼狈。 “你如何了?” 谢丞捂着手臂脸上却是狠厉表情。多日未见他不再是那个京城白面锦衣的谢家公子了,皮肤变得黑了些,身骨更加健壮了些,倒有些男人气魄了。 “他能如何,不过被我划伤了手臂罢了。”段烨然吐出一口血水,勾着嘴角道:“魏长宁,你和那小皇帝里应外合剿灭我段家,这一招用的实在是好啊。” 说完他便歪头看到了魏长宁身后的李承明,他不屑地笑了笑,偏过头去,嘴里却道:“没想到我段烨然也有幸能见着李国陛下的面容啊,真是三生有幸。” “段烨然,你讲话别那么阴阳怪气的。”魏长宁瞥了段烨然一眼,也算这小子命大当时段家覆灭的时候没留在魏国,不然段家早已一个血脉都不会剩下了。 段烨然冷冷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伤口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这边谢丞以剑撑地,他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无奈手臂仍在流血。 魏长宁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到底是人家陵墓,总不能在这里沾了血气吧。 李承明唤了两个侍卫将谢丞和段烨然两人分别扶了起来,段烨然被刺中了腹部又兼之失血过多,早已受不住晕厥了过去。 魏长宁觉得她这一年过得实在不顺遂,好容易来了李国躲清闲,这又两个冤家聚了头。 她额角青筋跳了跳,谢丞这些日子为了找段烨然简直是疯了一般。 魏长宁靠近他,压低声音道:“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怎么见阿缇?她可是没几月便要生产了。” “怀孕本就不易,你把她一个小姑娘扔在李国于心何忍?” 魏长宁看着谢丞冒着胡茬的脸,忍不住道:“就是天大的仇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你也不怕煞气冲撞了孩子。” 谢丞低着头不言语,他想起今天是除夕,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便哑着声音问道:“阿缇在哪?” 魏长宁睨了他一眼染红袖子的手臂,又扫了他灰尘扑扑的脸一眼,说道:“你确定这副样子去见她?” 谢丞摸了摸脸上发硬的胡茬,没有言语。 却听见魏长宁对他道:“回家看看吧,那时候你或许就知道世界上有比许多复仇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长宁姐姐,这小侯爷怎么处理啊。” 孟阿绥束手无策,刚刚已经请了侍卫替这段小侯爷除了衣衫敷了些止血的药,可毕竟没有正经医师,若是半夜发了热,那可真是一丁点法子也没有了。 可是如今在半山腰上,也断然不能把这小侯爷送到山下去啊。 李承明上前为段烨然把了个脉,他这会倒是惜字如金起来,只道:“只要今晚不发热应该是无虞了。” “若是发热该怎么办?” 沉沉背影落在雪地上,魏长宁转头,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可不就是那位据说下落不明的怀安公主吗? 当初那位李国二皇子被李承明追击后车队便散了踪迹,因这怀安公主不是正经皇室血脉,所以魏国那儿也没费心去找,没想到她竟然是和段烨然厮混在一起。 只是当初身如柳枝柔若无骨的娇弱美人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魏长宁的视线在白清霜的肚子上扫了扫,白清霜虽无十分漂亮的脸蛋,但胜在那一手可环的纤纤细腰。 只是如今看着,纤纤细腰不在,里头怕是住了个几个月的小娃娃吧…… “我为烨然找来了医师,让他给烨然诊治吧。”白清霜一手撑着腰,一手推开侍卫往段烨然身前赶去。她面容焦急,明明是冬日脸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难以想象白清霜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能够自己爬上来. 魏长宁伸手拦住了白清霜的步伐,她目光一凛看向白清霜的肚子问道:“你这孩子是谁的?” 白清霜身子停了下来,她机械般的回头,那双惹人怜爱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她才凄然开口,"是……是段烨然的。" “二皇子知道了这件事便厌弃了我……后来车队遭到袭击,是烨然护着我逃了出去。” 白清霜敛眉泪眼凄凄,她知道自己和魏长宁是说不上话的,只能搬出魏长宁和段烨然青梅竹马的情分来。 “您和烨然到底是自幼一块长大的,请您多护着他些吧。”白清霜面露恳求,其凄婉神色看的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她一个女子怀着几个月的身孕辗转多地,命运也实在算得上悲惨。 不知道是不是在李国安稳日子过的多了,魏长宁渐渐养成了一副软和性子。 她看着白清霜的模样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对她说:“你好好照顾她吧,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侍卫刚刚撤走白清霜便扑了上去,她的泪珠滴在段烨然的脸上,白清霜一边哭着一边替段烨然擦去身上的血迹。 她哭的一直不停,魏长宁也担心她一个孕妇会苦出什么毛病来,便对豆蔻使了个眼色。 “白姑娘,您莫要哭了,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豆蔻搀扶着趴在床边的白清霜,说是让白清霜来照顾段烨然,其实他俩一个比一个让人费心。 魏长宁长长呼了一口气,来了两个冤家还不够,这下还来个孕妇。 干脆和宫里头的董珠凑一对打麻将吧。 魏长宁率先走了出去,李承明站在屋外等着她,魏长宁快步向李承明走去,任由山间清新空气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 “原是想带你来放松的。”李承明伸出手轻轻抓着她的一绺头发,魏长宁接过他的话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来。” 她双手插腰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反正今晚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我魏长宁守岁。” 她伸手手掌向李承明讨要礼物,“李承明,记得今年也要给我新年礼物。” 这是她和李承明多年的习惯。 小到手工蛐蛐,大到金银珠宝,反正不管怎么样,李承明每年都得给她新年礼物。 如果李承明不给她的话……她不会让李承明看到新年的太阳的。 李承明轻笑一声,显然也是想到了魏长宁每年讨要礼物的无赖模样。 他伸出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便掏出一对小人来,魏长宁一把夺过那小人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两眼。 “李承明,你如今也是当皇帝的人,就给我送这个?” 魏长宁眉头一皱,看着这个被捏的皱皱巴巴的小人,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不会是她吧? 魏长宁抬头看着李承明,阴恻恻地开口,“李承明,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小人是我。” 她伸出手将小人举到李承明眼前,她喊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丑吗?” “当初说好苟富贵勿相忘,结果你现在当了皇帝就给我送个丑小人。” 魏长宁挑了挑眉,对着李承明道:“我觉得你不太想看明年的太阳。” “第一次捏,捏的不太好。”李承明轻轻道,他看魏长宁面有不平便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未等魏长宁回答他却是自言自语了起来,“霍廉明明说姑娘最爱这些小玩意,若是手工亲制定然会感动无比。” 他虽说的小声可魏长宁惯是个机灵的,她跳起来扯着李承明的耳朵道:“你觉得我魏长宁是一般女子吗?” 夜幕席卷天际,积雪又厚了几层。屋内生了足足炭火,李承明入了内室又添上几块银丝炭火,这才替魏长宁除了衣衫。 夜间不宜饮浓茶,李澄明便去院子里的一颗梅花树下挖了酒来。 他一出去魏长宁便好奇地探出了头,她鼻子可灵敏,略微嗅了嗅便知道是梅花酒的清醇味道。 魏长宁满脸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故意说:“咱们澄明公子还自己偷偷藏了好酒呐。” 澄明公子…… 李承明眼睫颤了颤,他心中隐有预感,觉得魏长宁已经接受了这一重身份。 又或者说一切都在往他预想的也是期待的地方去。 第77章 旖旎 “本殿下早就想亲你了!” 李承明甚少饮酒,一来因为在他十分艰辛的过往岁月中,他从来没有真心的喝过几次好酒。 那些人调笑的作贱一般的端来最下等的酒逼迫他以皇子之身挨个给他们敬酒,从此最透明纯真的酒在李承明眼中便充满恶臭与恶意。 二来也是因为酒醉误人事,虽然这酒一定意义上也成了他的事。 不过每年的除夕他都会破例,往年在魏国魏长宁都会挖上自己精心酿造的一坛好酒,非要扯着他一醉方休。 那一晚上他们尽情玩乐,纵情酒乐。 天下烦忧仿佛随着旧岁消失殆尽,新年却在大醉梦醒后迎来朝阳。 后来偶然一年回到李国他便亲手在此埋下一坛梅花醉酒。 他期盼着、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在李国和魏长宁共同守岁。 阿宁,若是你能嫁与我为妻,我愿亲手为你奉上一坛梅花醉酒。 如今愿望已经实现了,便是大梦醉一场又有何妨? 魏长宁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一尝这千年雪山的梅花醇香,谁知李承明一把拍开她的爪子,不急不缓地取了小壶开始热酒。 “酒凉易伤脾胃。” 魏长宁看着李承明取了器具,又不急不缓的摆放整齐,忍不住托着下巴看着他道:“若是人人饮酒都像你这么磨叽,喝酒还不得急死。” “喝酒在于品,而不在于多。” 酒已热好李澄明取了琉璃酒盏来,他刚倒完一杯却见魏长宁一把夺过酒坛。 魏长宁眼睛弯弯,盛满了狡黠。 “对我而言,酒是用来醉的。” “你既然不胜酒力,便只喝这一盏吧。”魏长宁抱着酒坛不撒手,李澄明只埋了这一坛酒,哪里够她喝的。 她热热地饮下一大口酒,这酒前劲绵软,入了味却又后劲无穷。 有点像李承明这个人。 初读平平淡淡,细细探究才能窥探他的沟壑与巨浪。 “李承明,你觉得我懂你吗?” 眼底有些迷离,思绪却还清晰。 屋外又开始下了纷纷小雪,魏长宁小声嘟囔了两句,“天天下雪可真是烦人。” “那我们便去个不下雪的地方。” 李承明看着魏长宁,他向来都是顺着她心意,她既然嫌冷,那便去个春暖花开四季皆明的地方好了。 魏长宁听出来李承明这是在回避话题,她嗤笑一声自顾自的喝起了酒。 半坛酒下肚她已然有些飘了,身子也越发软在一侧。 李承明生怕她多喝了醉的不省人事,便夺下酒坛子拉起了她。 “我有事要同你说,你别再喝了。” “什么事啊?” 魏长宁也不去抢酒坛子,只是伸手捏住了李承明的脸。 她仿佛在捏一个面团子,左揉一揉,又捏一捏,接着自己又笑作一团。 李承明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魏长宁心情一好便爱饮酒,每每多饮了些便会生了醉意。 真是没有千曲酒肠,还偏偏生了个好酒性子。 他将魏长宁的双手拿下来,又替他摆正身子,一个没注意这丫头已经自己抢了桌上的酒喝了起来。 完了,这下彻底醉了。 “喝慢些,没人同你抢。” 看着抓着坛子大口喝着酒的魏长宁,李澄明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就蹲在魏长宁身侧,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她。 待魏长宁一坛酒下肚,转而用水盈盈的眸子同他对视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 “明日过后我大约就要离开临安了。” 李承明轻轻道,这些日子的平静其实不过是他的刻意隐瞒和魏长宁的有意回避。 魏曜大军虎视眈眈,其实平静从未出现。 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而这一战李承明无可避免。 不成功便成仁。 魏长宁小声嘟囔了两句,看她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松松地闭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 她眼睛迷迷糊糊的要睁又闭的样子,李承明伸出手将魏长宁拦腰抱起,谁知她刚落到床上眼睛便一下子睁了开来。 “你要去哪?” “底下将士都不服我,我要御驾亲征。” 李承明坐在床边,他分明听见魏长宁小声问了句,“那我明日还可以见到你吗?” “早些睡吧,仔细明儿头疼。” 李承明轻轻拿过被子来为魏长宁小心掖好被角,刚要抽身离去,衣角却被人抓住了。 李承明低头去看,床上的小姑娘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迷蒙。 李承明轻笑一声,他道:“阿宁,你骗我。” 魏长宁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若有若无的应了声。 酒热上身,她有些热,便伸手扯了领口的两颗纽扣。 金丝纽扣落地,烟罗轻纱拂肩。 偏偏魏长宁还不自知,只睁着一双眼儿看着李承明。 李承明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他也分不清魏长宁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 他伸出手想要替魏长宁将衣衫往上提些,伸出的手指却蓦然被放上一个软乎乎的脑袋来。 “阿宁,你醉了么?” 回答他的只有魏长宁自胸腔而出的一声轻笑,魏长宁伸出自己的纤纤手指,缓慢又认真的拨弄李承明腰间玉佩。 李承明喉结上下滚动,他声音低哑了些,他捉住腰间不安分的小手,蹲下身子和魏长宁平视。 “阿宁,别闹了,快些睡吧。” 他只当魏长宁是醉酒爱闹,原以为抓了她的手她便能安分许多,谁知这姑娘不再挣扎却是轻轻的用手挠着他的手心。 跟小猫挠着心头一样。 李承明松了手,岂知魏长宁一下子环住他的脖子,身子也往他怀里拱着。 魏长宁媚眼半睁,长长睫翼衬得眸光水波盈转,颊上飞云犹如三月桃花,肩头半露却如玉壁生光。 她吐气如兰,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承明看。 “澄明公子,你是不是不行啊。” 不等反应魏长宁明艳红唇便已凑在他如画玉面上,呓语轻喘间,李承明听见魏长宁语气十分傲慢。 “本殿下早就想亲你了。” 她神色骄傲明媚,显然是将自己又当作了魏国的长公主。 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会有思念故土的一天吧。 红唇近在咫尺,李承明却只是轻轻摸了摸魏长宁的头。 她眉心微微蹙着,李承明便伸手替她一一舒展。 魏长宁抬眼瞧着李承明勾画他眉心,她蓦然笑出了声,目光放纵又肆意的盯着李承明葱白纤长的手指。 然后她低下头出其不意的轻轻咬了上去。 葱白玉指不再无暇,倒是出现一个月牙般小小的牙印。 魏长宁心满意足的笑出了声,她勾着李承明的腰带往前重重一拉,他身体便失了平衡,往床边倒去。 “李澄明,你可真重。” 李澄明恩了一声,魏长宁刚刚那一番动静倒是将他腰带扯了下来。 如今他衣衫半露的,和魏长宁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半坐起来理了理衣裳,却见魏长宁单腿微曲,单手托腮,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上上下下。 “都说承明公子清高孤洁,可本殿下偏偏就喜欢逗你。” 魏长宁在李承明耳边轻轻吐着气,非要热气熏得他双耳通红这才满意。 看着李澄明玉面通红,仿佛一副清幽山水墨画染上浓墨重彩的绘色,魏长宁心中快意不止。 她十分满足的拍了拍手掌,麻溜地从李承明身上爬下来。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魏长宁嘴角难掩笑意,她看着李澄明鬓发散乱,衣衫四至的样子差点没笑弯了眉眼。 她从床位搬来被子,随意铺好便睡了下去。 “本殿下安睡了,澄明公子自便吧。” 魏长宁自以为自己逗弄了李承明,殊不知背后的李承明撑着手臂,笑意难减。 一阵恍惚之间,魏长宁只觉腰间焊了个铁臂,引人燥热的气息在她耳畔重重吐出。 “本殿下要睡觉了。” 魏长宁拍了拍腰间的爪子,独属于李承明的清冽气息抚慰着她的神思。 谁知身后的人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酒多燥热,魏长宁渐渐觉得有些口渴了起来。 “阿宁,你吃草莓吗?” 这个季节哪里有草莓?魏长宁含糊恩了一声,嘴里便被李承明塞入一颗草莓。 草莓汁水丰富,李承明双指轻轻一捏便出了水。 他双臂撑在魏长宁身侧,看着她樱桃小口咬着草莓一角落里,看上去甚是可人。 他突然也想尝尝这草莓的滋味,便情不自禁的探出头去,也学着她的样子咬了小小一角。 汁水香甜混着草莓气息,唇齿吞吐,甜腻无边。 轻纱红帐,旖旎回环,惊涛巨浪托着魏长宁的身子上下起伏,于最高点又将其猝然放下。 睡梦中,痴汗时,于耳畔听李承明低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便宜我这只黄雀了。” “李承明,你想我做你的妻还是你的臣。” 情之褪去,李承明抽身离开,复又紧紧拢着魏长宁的腰。 魏长宁含糊不清的同他低语,李承明闻言只轻轻一笑,凑在她耳边道:“你是我的妻,我却是你的不二臣。” “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第78章 白女 “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薄雾冥冥,天光虽大亮却不甚透亮。听说昨儿大雪压枝头,毁了院里头好些梅花树。 豆蔻拿着两个汤婆子进来便看见魏长宁撑着脑袋坐在窗前,她只穿了一身白色寝衣,明明那样怕冷的人儿,今儿倒是一点也不冷了起来。 豆蔻惊呼一声,连忙将汤婆子塞到魏长宁的衣服里,又拿了床厚厚棉被给她盖上。 “昨儿下的雪也太大了,瞧瞧院子里的梅花树都落了一半了。” 豆蔻面有惋惜,那样清艳的梅花树只是一碗竟然都被打落的不成样子。 “只怕大雪封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呢。” 豆蔻说了几句话却见魏长宁都是意兴阑珊的恩了几句,便继续宽慰她,“皇后娘娘,陛下此番御驾亲征,若是战胜而归,定然民心信服。” “难不成您是因为陛下不告而别而伤心?” “谁因为他伤心了!”魏长宁瞪了豆蔻一眼,她偏过头去冷冷哼了一声,哼,李承明这个狗东西早上走那么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还偷偷亲人呢! "既然没有伤心,那我们娘娘怎么不用早膳啊?" 豆蔻将膳食端到魏长宁面前,清淡可口的白粥配上软糯梅花糕。 魏长宁拿起那梅花糕瞧了瞧,心道这李承明昨日还对这梅花爱的不行,今日便统统给她做梅花糕吃了。 魏长宁恨恨地吃了一个梅花糕,李承明早上走得早因而众人都不知道他已经先行离开了,所以备的还是两人份的早膳。 魏长宁咬了一口梅花糕便招呼豆蔻坐下来,这时候不免又想到清酒,于是问道:“也不知道清酒过得怎么样了。” 豆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酒如今不在,豆蔻便打趣着她,“她如今日子可好着呢,做了新嫁娘和那宋参将和和美美,日子幸福着呢。” 豆蔻虽然言语之中都是打趣,神色间却不□□露出些许羡慕来。 的确,宋文南前途无量,家中又只有一个亲妹妹,这样一个简单的家世,又是那样好的人,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若有了意中人,我也会让你风光大嫁的。”魏长宁敲了敲豆蔻的小脑瓜,她身边统共就这些亲近的人,早已是当作亲姐妹一般相处着,自然是要给她们一个好结局。 只可惜清酒的婚事实在是仓促了些,她都没来得及亲手送她出嫁。 “奴婢才不要呢。” 豆蔻看向魏长宁的肚子道:“奴婢还想带小主子呢。” 魏长宁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豆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现在也顾着她的肚子了? 一定是崔嬷嬷没少在她耳边念叨,魏长宁重重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娘娘不也是小姑娘。”话刚说完,豆蔻便暧昧一笑,她盯着魏长宁笑道;"奴婢忘了,您如今是皇后娘娘。" 日子过得太快,豆蔻还时常认为自己还在魏国长公主府邸,也时常将魏长宁看作是那个和她们姐妹相称的长公主。 “积雪什么时候能消?” “已经派人去扫了,大约午后就能消了。” 早膳用毕,豆蔻收了残羹,刚走到门外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带不解地看着魏长宁,“娘娘好容易出宫为何不多住几日?” “朝廷无帝王,后宫若再无人,江山必定不会稳。” 虽说后宫就那几个妃嫔,可里头有成百上千前朝的眼线。 魏长宁坚信李承明能去御驾亲征就定然是将一切布置好的,只是她还是不太放心。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躲在别人羽翼之下的小姑娘。 她坚信唯有挺直腰杆,才能于山河岁月之中开辟自己的一番天地。 “那段小侯爷和谢丞怎么办?” 魏长宁瞥了一眼窗外,雾气比之晨间已然消散了不少,看起来是要出太阳了。 冬日阴霾压了这么多天,也该旭日东升了。 “段烨然就先安置在这儿,派人好好看着他。”魏长宁深思,“至于谢丞等他伤好之后让他去找霍小将军去。” 下山的路比之上山容易了许多,正如事事后退总比前进容易的许多。 魏长宁这一身有许多可以后退的机会。 她可以做一个愚笨无知的公主,可以做一个毫无用处的长公主,也可以做一个木偶一般的和亲公主。 可是她不愿意。 若是生与死皆不由己,那来这人世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可说? 世人赠你爱与温柔,定要报之以桃李木华。 马车走的实在是慢了些,加之魏长宁又不愿和白清霜挤在一处,便自己牵马走在了前头。 好在此番随性的都是亲信,不至于有不长眼的跑到她跟前来说什么“于理不合”。 带着微微冷冽的风打在脸上,魏长宁拢了拢衣领,却是有些贪婪的吮吸着。 在李国的日子虽然安逸又舒心,却总觉得少些纵马狂欢的肆意来。 魏长宁摇摇头微不可见的轻笑出声,自己难道是怪不得快乐日子吗 还是非要过上在南山关打打杀杀的日子才心满意足吗? 魏长宁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一匹野马,只是这辈子误投了个皇室公主的身份。 “长公主殿下。” 白清霜从马车上下来,她身子渐渐重了起来,就连魏长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娇弱女子能受得住连日的风餐露宿。 “我……” “你如今怀着身子,这儿没人照顾你。” 魏长宁瞥了她一眼尖尖的肚子,开口解释道;"这儿都是些不成事的小丫鬟,你若是觉得这孩子命大便尽管呆在这儿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清霜咬了咬嘴唇,泛白干涸的唇上出现了两条血痕。 她双手搅着帕子,复又颇为吃力地钻到马车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来。 “烦请您把这些都交给段小侯爷吧。”白清霜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拿着那木盒子。 “也请段小侯爷不要再找我了,拿了这些银钱回魏国吧。” 白清霜声音低了低,“反正清霜一直都是蒲柳的命,段小侯爷是段家的命根,以他的才能,壮大段家必然不是什么问题。” 魏长宁看了一眼那盒子,不用想里头定然是白清霜用自己的嫁妆换来的地契。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白清霜,“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只说不是段小侯爷的。” “你这是何必?”魏长宁有些不解,“你心心念念的侯府夫人如今近在咫尺,就算段家不在,侯府公爵不在,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也是人间一桩妙事?” 谁知白清霜却是凄然一笑,她笑中带有几分自嘲,又带些怯懦。 “我若回魏国,父亲不会放过我和母亲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再不似之前的尖酸。“再说我和孩子也是不愿意拖累他的。” 这木盒子突然烫手了起来,魏长宁向来不做拆散人姻缘的事情,只是白清霜一个孕妇站在她面前,她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嬷嬷天天在她面前念叨孩子念叨多了,如今她看见白清霜倒没了第一次见的果敢,反而隐隐约约有了些怜惜。 魏长宁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拿着木盒子对白清霜道:“东西我吩咐人替你送过去,至于该说的话你写一封信交给他吧。” “世间万事,其实都在于自己的选择罢了。” 白清霜扯着嘴角干笑两声,眉心郁色难消。 “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看向魏长宁,眼中的敌视神色不见。 其实她连和魏长宁作对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和同自己云泥之别的人竞争,渐渐的竟然也会有了胜利的满足感。 她自以为将魏长宁视作假想敌,其实人家压根都没将她放在眼里。 “回去了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 魏长宁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白清霜轻笑一声,倒是不在乎魏长宁诧异的眼神。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又抬起头看看远处,“我和这孩子日后过活还不是得多仰仗您,我只是识时务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底下有这么多的时务事儿,但真正能做到俊杰的又有谁呢 从白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再到如今的怀安公主,魏长宁觉得这白清霜的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了。 她突然觉得世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其中艰辛大约只有自己才能得知。 “你为何觉得他一定回魏国去?” 白清霜了然一笑,脸上浮现出一种笃定的神情。“因为我懂他。” “段家的小侯爷绝对不是一个甘于隐姓埋名苟且活于世间的狗鼠之辈。” 白清霜垂下眼皮,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样天神一般的人人物我怎配和他比肩,出了事情我也只配独善其身罢了。” 她的视线转移到那一方木盒子上,小小木盒却是承载了她多年的努力积攒。 “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对于段烨然来说,可能这只是小小安身立命的地契。 可对于孤苦无依的白清霜来说,这些钱却是她过往岁月中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的。 其中混杂的几分心酸和血泪,旁人无法见得,个中滋味唯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第79章 初一 “我虽非美玉,却有识玉之心。”…… 御驾亲征的命令是在初一下的,还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众位大臣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来朝廷还在休沐,二来如今皇帝已经出了城,大臣们就是想申诉也没地方申诉。 只是魏长宁没想到此番亲征,李承明还留了一手。 年关已至,说明李国的冬日也将走到末尾。魏长宁难得的摆脱了屋内的金丝银炭,转而出来呼吸了新鲜空气。 “多日不见,留安王别来无恙。”魏长宁站在门口,懒懒地看向一袭藕粉长衫的楚赢。 明明是个男子,却偏偏爱穿些娇艳颜色的衣裳。也亏得自己长了一副艳丽尊容,否则寻常人哪里能压得住这颜色来! 楚赢还是挥着那把玉骨桃花扇,嘴角携着甜得浸人的笑容,慢慢悠悠地朝魏长宁走来。 “阿宁说这话可就生分了,若不是你唤我来,我哪里进的来这后宫啊。” 楚赢虽话说的恭敬,可这眼睛可一刻都没有闲着,一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都怪你那什么皇帝夫君,给我封了个鬼留安王便走了。” 楚赢一掀衣袍,跨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因他身份多有不便,魏长宁便撤走了宫中一应差遣的人。 楚赢没有见到宫里头水灵灵的姑娘,心中自是大失所望,便伸出手开始摧残她宫里头的花来。 “留安留安,自然是为了留你在临安。”魏长宁毫不客气地拍开楚赢的爪子,也算是拯救她宫里头的花于水火之中。 楚赢轻叹一声,临安城的确繁荣,可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啊。 楚赢幽幽长叹一声,颇有些哀怨,“若是给我赐些金银珠宝美女珍玩之类的,我兴许还愿意留在这儿。可是偏偏赐我许多侍卫跟随监视,这搞得我是好不自在。” “所以李承明为什么要把你留在临安?” 魏长宁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楚赢,楚赢清咳一声别过脸去,只道:“我怎么猜得到你家陛下的心思。” “那我来猜猜。”魏长宁斜靠在桌子边,虽说是猜测可面上却是胸有成足的神色。 “我猜测你和李承明之间定然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不然换做任何一位君主都不可能留你这么一支前朝血脉在的。” 魏长宁挑挑眉,随后俯下身子,一双眼睛直直看向楚赢,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透似的。 “这叫养虎为患。” 楚赢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后站起来背对着她。他声音一如往日轻佻,让人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也许你的那位陛下是特地将我看管在临安城呢。" 扇子被利落打开,扇骨遮住楚赢大半脸颊,露出的一双秋月眼睛含波泛情,“没准这是怕我出去祸乱呢。” “走的这么干脆利索,想来一定是有后手吧。” 魏长宁轻轻说了一句,楚赢没听清,凑近脑袋来却被魏长宁一巴掌拍了回去。 “既然让你留在临安,你就好好做你的留安王吧。” 楚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一看就知道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回头道:“魏长宁,你不怕你夫君去了边关被别人勾走啊?” 谁知魏长宁倒是轻巧一笑,“他若是敢我便让他尝一尝一些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滋味。” 最善意的表情却说着最恶毒的话。 楚赢抱紧自己,他仿佛觉得魏长宁这话是在威胁他,若是他敢不老老实实呆在临安城,她便一刀抹了他脖子! 目送楚赢离去的背影,魏长宁神色晦暗不明,只是站的时间久了心里头竟渐渐涌上一股气来。 她一挥衣袖回了内殿,铺面暖气吹的她心里头的火更大了些。 魏长宁走到书桌前,从繁多笔墨中随意挑了一支狼毫笔便写了起来。 大约是带了怒火,又或者是说辞早已在心中想了多次,魏长宁一气呵成不消一刻钟便写满了一整张纸。 她取了青铜容器放上小粒松香,青铜染黑,白烛生烟。 魏长宁将融化液体缓缓倾注在纸笺上,复又重重盖上特有印记来,如此一番繁杂操作之下,她的心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她有些生气,气李承明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难道自己会是拖油瓶吗? 窗前立着一对小人,魏长宁就趴在窗边百无聊赖的都弄着这两个小人来。 过了一会儿豆蔻差人来报说是董珠携两位宫妃来请安了。 魏长宁围在火炉边正有些困倦,闻言只是懒懒动了动身子,也没说见还是不见。 一旁的丫鬟显然是刚刚从下面提拔上来的,一时摸不清她的性子,只能开口道:“皇后娘娘,董妃毕竟太后抬上来的,您也应该去见见她的。” “董妃?” 魏长宁挑起灯纱,勾唇蔑笑出声。“本宫怎么记得只封了她一个美人。” 那丫鬟低眉顺眼,只恭顺答道:“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说是董美人侍奉有功又怀了皇嗣。” 怀了皇嗣?怎么李承明一走这太后就要把碗大的绿帽戴到他的头上。 有点欺人太甚了吧。 魏长宁啧啧两声,披好羊毛大氅去会一会这董珠来。 因着董珠现在位列妃位,所以明面上后宫两位后妃都要以她为尊。 魏长宁嗤笑一声,没有身份还怀着前朝太子的孽种的人还能登上妃位? 这样的事也只有这位太后能做的起来吧。 董珠头上戴了镶金兔绒抹额,身上穿着镂空窄肩大银袄,下头还穿了件鎏金百皱裙,举止之间尽是华贵之色。 这些物件绝不可能出自宫中。 大约也是那位太后拿威武候府的东西赏赐的吧。 魏长宁轻轻摇了摇头,她穿着这样的华贵倒将身后的两位真正的贵女比了下去。 宽大银袄掩了她丰腴身子,即便身子再如何不便,董珠都依着礼节恭恭敬敬的给魏长宁行了礼。 “本不想来叨扰皇后娘娘,只是太后娘娘发话说是董妃初来乍到非要嫔妾们领着来见一见您。” 周馥雅跟在董妃身后,只这一句话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董珠笑了笑,看了身后面有不服的两人。 她眸光闪了闪,恍惚记起自己当初进东宫的时候,底下一干人也是这样不服气的表情,好像在说一个平民孤女有什么资格做太子侧妃。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她不仅洗刷了刺史府的冤屈,也成功做了太子侧妃,最后……也成为了他的后妃。 董珠低下头,对魏长宁拜了拜道:“皇后娘娘,有些话臣妾想同你单独说。” 周馥雅和江静姝都十分有眼色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只听江静姝道:“嫔妾刚才来闻见外头的茶好香,娘娘不如赐我们去外间喝两盏茶吧?” 这般乖巧又为人着想的话是从江静姝的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魏长宁满脸诧异,董珠上前一步,轻轻道:“皇后娘娘应该很好奇江嫔是哪儿的人吧?” “烦请娘娘屏退左右。” "本宫不好奇。"魏长宁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打算与她谈条件的董珠。 魏长宁摊摊手,扫了一眼殿中留着的二三宫人道:“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怕泄密。” 董珠扫了四周一眼,她素来是谨慎的,就是自己的心腹也不敢当面说机要之事。只是人在屋檐下,这些规矩也由不得她定。 董珠将声音压得低了些,她道:“太后娘娘是老威武侯的养女,江静姝又是现任威武侯的嫡女。按理说她们应该是一派的……” 董珠顿了顿,神色低暗,“可我瞧着江静姝和太后之间似乎有些龃龉。” 龃龉?魏长宁漫不经心地抚了扶耳朵上的耳坠子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是什么龃龉?” “听说如今威武候府先夫人便是江静姝的生母的早逝和太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你可知编排当今太后是死罪?”魏长宁声音重了些,眼睛里一点也没有听到辛密的喜色。 董珠眼珠转了转,她低低笑了一声道:“我既然敢说,便是将命交到了皇后娘娘手里。” 交到她手里?这是在表忠心吗?魏长宁轻笑一声,拨弄着手腕间的珊瑚手串。 “你既是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将性命交托给我又是如何?” “我虽非美玉,却有识玉之目。我知娘娘非笼中鸟,故而一心追随。” 董珠自认为自己这话说的极漂亮,谁知高座上的人还是一言不发。 片刻却听魏长宁噗嗤一笑,董珠抬头,只见座上通身富贵的女子缓缓道:“这话你是不是也对李承明说过。” 董珠暗暗惊讶于魏长宁竟然能直呼陛下名讳,抬头看向高座上的她又隐隐有羡慕神色。 她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肚子上的负重又隐隐往下坠着。 她不得不用手托着肚子,魏长宁见状也不想为难一个孕妇,便道:“抬了椅子,你坐下罢。” 董珠一只手撑着椅子边,也不坐下,只道:“这孩子没了才好。” “董妃这话说的可不吉利。”魏长宁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招招手崔嬷嬷便极有眼力见的硬扶着董珠坐了下去。 崔嬷嬷是宫里的老人,看胎保胎都有一套,宫里头的弯弯绕绕心里头也如明镜一般。 她知道这位前太子侧妃如今的董妃娘娘恩宠并不长久,也厌恶她投靠了太后的行径,因此面上虽恭敬,可手下不免又带了些轻蔑。 “太后娘娘可记挂着您的肚子呢。” 魏长宁俯视着董珠,一字一句道:“毕竟你这胎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怕是太后第一个便会昭告天下说是我残害皇嗣吧。” 董珠眼神闪了闪,皇嗣两个字深深刺中她的心。她眼睛闪了闪道:“也算不得皇嗣……” 先太子已死,她这算什么皇嗣呢。 最多也就是个孽种罢了。 第80章 合作 “末将定不辱使命!”…… “臣妾是来找皇后娘娘谈合作的。”董珠忽地跪下,就连崔嬷嬷都吓了一跳。 “先起来吧。” 魏长宁扫了她一眼,她知道董珠此番来必然是有事情,不然好端端的她压根不会过来。 董珠从袖口拿出一个晶莹的绿色丸药来,然后不等众人反应便一口吞了下去。 “董妃这是做什么?” 崔嬷嬷扣住董珠的手,无奈动作还是慢了两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珠吞了丸药入口。 “传太医。”魏长宁眼神凝了凝,她倒是没想到董珠会来这一套。 不论她吃了什么,只要事情是在她坤宁宫出的,那外头就有一千个理由可以发落她。 魏长宁虽不怕事,却也怕惹麻烦,见状便也唤了太医。 岂知这董珠吞了药后一点症状都没有,反而人比之前更加精神了些。她站起身来,面上虽笑却又似哭。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这药啊是个好东西。” 董珠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润了润喉,便自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服用此药,可使肤色红润,身体康健。” 董珠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甚至能摸到肚子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也可以渐渐感受到里面胎儿微弱的心跳声。 一声、两声……声音越来越轻及至没有。 董珠放下手,眼睛里渐渐闪出诡异的光。她轻笑一声好似浑不在意一般,“只是会折了这孩子性命罢了。” 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吸取胎儿精华滋补自身的药罢了。 魏长宁暗暗心惊,从前只听过有这等毒辣的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真正用到自己身上来。 她不由得把目光又投到董珠身上,她肚子的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到惋惜。 好容易来人世一遭,却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董珠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听得她轻笑一声,眼角含着泪痕嘴上却挂着欢喜的笑容。 “现在我有资格和皇后娘娘谈合作了吗?”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示威,又更像是隐隐的威胁。 “药是在娘娘这儿吃的,我若现在上报太后,怕是我们二人都讨不到好。” 魏长宁轻笑一声,眉梢轻挑,她提着绣裙缓缓走下殿中,看向董珠道:“费了这么大功夫,不如说说看。” “我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 董珠开口,只是她开口并不是提条件,却是表了忠心。 “这话你应该当着李承明的面说。” 魏长宁拨了拨额间碎发,对这痴情女子的痴情怨语一点兴趣也无。在她看来,情之一事,虽困人却也好解。 若二人有意,便排除万难,长相厮守。 若二人无缘,便斩断前情,只管一人潇洒便是。 何苦一人因这爱生出许多情啊恨啊痴啊来。 再问问所爱人,兴许人家什么都不知呢。 魏长宁摇摇头,只听董珠继续道:“陛下来魏国时曾短暂住过刺史府,我那时正是青葱岁月,与陛下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后来陛下回了京城,我虽挂念他却也只能自己强忍。只是没有想到后来刺史府出事,还是陛下救了我将我一直带在身边。” “算起来,我与陛下也算是一起熬过最困难的时光了。” 最困难的时光?魏长宁轻笑一声,她不由得出言嘲讽这位昔日的陛下青梅。 “瞧着董小姐有情有义的样子,可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魏长宁启唇,一字一句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 董珠身形颤了颤,绣着云纹的广袖长裙在地上拖拽了两分,最终还是颇为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魏长宁这处是讨不到一点好了,便对李承明闭口不言,转儿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来。 “我只是想告诉皇后娘娘,我是你们的人,如今委身太后只是权宜之计。” 头上的飞凤金步摇在内室里发出细碎的光,魏长宁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太后的物件。只见董珠猛地拔下这凤簪往地上狠狠一掷。 “太后让我安心保胎,生下这孩子之后扶持幼子登基,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 魏长宁睨了董珠的肚子一眼,听说坊间有奇人能看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魏长宁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腹中胎儿是男胎还是女胎?” 岂知董珠眼神不明,轻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是个皇子的名头便好了。” “你们倒是大胆。”魏长宁在心底暗自抽了一口气,她厉声道:“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你们竟然能做得出来。” 到底不是正经皇室的人,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全然不管血脉尊宠。 魏长宁暗自发笑,她几乎想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莫。她道:“所以太后册封你为董妃也是在麻痹我而已。她本意并不是让你来争宠,而是让我迫于朝廷保全你腹中胎儿。” 毕竟董珠腹中这个孩子若是保不住,这太后怕不是立刻就要昭告全天下她魏长宁残害皇嗣。 到时候不管这个孩子是哪位皇家子弟的,只要这个名头定了,她一个异族人还不得被李国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这么大的手笔不应该只有太后一个人在操纵吧?” 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魏长宁那双上挑眼睛此刻眨也不眨地盯着董珠,“这么大一个局不知道董小姐参与了几分?” 董珠侧耳细听,见魏长宁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暗道这魏长宁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她窥看魏长宁的表情却发现她正在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顿时自己心中更加慌乱,只道:“我依仗的不过是肚里的这个孩子,现在这底牌我已然自己扔了去,皇后娘娘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想要什么?” 董珠复又抬头,大约是未曾想到魏长宁会应允的如此之快。她只瞥了一眼魏长宁便飞快低下头,只是心中暗暗惊奇。 明明自己也算是刺史府的千金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每每见了这长公主都只觉得她一身贵气凌人,通体威严常常逼的她传不过来气。 “我只想常伴陛下左右。” 魏长宁嗤笑一声,她问道:“怎么个常伴左右?”她两眼微眯,犹如刀尖锋利,董珠只听得她冷冷开口,“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此言一说董珠“砰”的一声跪下,她努力保持镇静,只道:“不敢有那样的想法,只要余生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便好了。” “倒是个十足的痴情儿。”魏长宁不由感概,如果这般痴情不是用在李承明身上的话,她或许还能帮上一帮。 可错就错在,这姑娘时运不济看上了她的男人。 魏长宁啧了一声,有些惋惜地说:“下辈子换个人喜欢。” “你说的要求我答应了,若我有用着你的地方便会差人去传讯你。” 魏长宁说完又瞥了一眼董珠的肚子,听说有六七个月了,没几个月应该也快生了,于是她道:“虽是死胎可也要经历分娩之痛,我届时会差遣几个人照顾你的。” 她 董珠一袭华服缓缓离去,忽地又回嗔作喜,好似如释重负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 “如此,我终于没有背叛陛下。” …… 与董珠聊了小半日也到了晚膳时分,晚间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滑过屋前山石又一滴一滴落入荷花池中。 魏长宁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搅动着手里头的粥,崔嬷嬷见了连忙道:“我的皇后娘娘你可别搅合了,再过一会儿这粥可就该凉透了。” 魏长宁看了手里头的紫薯粥,她将粥碗推到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崔嬷嬷道:“撤了吧,今晚我没有用膳的胃口。” 崔嬷嬷是最精养生之道的,平日膳食也是精心搭配给她调理身子的,哪里会允许她一顿不吃饿着自己。 魏长宁生怕这崔嬷嬷又要唠叨,便连忙道:“也不知道魏国入春了没有,荣华那丫头我只见了一面也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魏国什么情势我如今是一概不知了。” 崔嬷嬷只当她是想家了便宽慰道:“魏国各处有陛下都好着呢,只是娘娘既然来了李国也该多关心关心这儿的陛下。” 魏长宁别过脸冷哼一声道:“我关心他做什么,说不准他一个人在外头潇洒着呢。” “娘娘这就不对了。” 崔嬷嬷站在她身旁,苦口佛心地说:“夫妻之道贵在互相体贴,陛下走了也有两日,您应该自己关心他。” “那他为何不来关心我?”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一洪亮声音来报,“天枢阁周平传陛下手信。” 崔嬷嬷含了笑,她对魏长宁使了个颜色,嘴里道:“殿下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魏长宁冷哼一声,她放下手中的奏疏。李澄明虽封了楚赢作王,可满宫的一应事务还是送到了她那儿,偏偏楚赢这没脸没皮的还说她雄才伟略天生就应该处理政事。 “陛下说他一切都好,还请娘娘莫要担忧。” 周平挠挠脑袋憨憨笑了两声,“陛下说没能提前通知您是他的错,只是战事起的实在太突然,陛下还说回宫后要给您陪罪咧。” 周平的笑声在魏长宁逐渐凝重的神色之中渐渐消失,他尴尬地收回咧开的嘴角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魏长宁。 “这话是李澄明亲自跟你说的?” 周平歪了歪脑袋,他奉命驻扎在临阳,自然是没法子接触到李澄明的。魏长宁也算他大半个主子,当下便老老实实答道:“不是,是边关将士传了口信给我的。” 魏长宁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她懒懒叩着桌面神色莫辨,周平见了更加摸不得头脑,只低着头闷闷的站在一旁。 “这绝不是李澄明说话的语气。”魏长宁一脸笃定,她手上动作透露着几分随意,可是一双眼睛低沉又坚定,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片刻周平只听一道沉稳女声吩咐道:“你骑快马去找陛下。” 魏长宁一把抽开抽屉将里头的玉碟拿了出来,她郑重其事地交到周平手上对他道:“这是畅行的玉碟,你快些走,一见到陛下立马传信给我。” 看见魏长宁如此郑重的样子,周平心中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他紧紧攥住那一枚玉碟深吸一口气,承诺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第81章 交代 “我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一遍。”…… 夜幕将至,魏长宁垂着半干长发斜倚在窗前。 昏黄灯光下远远似有人来,走进来瞧原来便是扶着肚子的董珠。 许是知道这孩子无福来到人间,董珠便更不放在心上。 她穿着厚底松木蜀锦履,腰间别了一串风铃,行动之间已然快速了许多。 “皇后娘娘深夜急召臣妾有何要事?”董珠扶了扶抹额,自从这孩子不再吸食她的元气,她的气色已然好了很多。 她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待魏长宁说话后才坐了下来。 疏黄灯影摇曳,四下静谧无人。 董珠眼神闪了闪,悄悄附声道:“太后和威武侯府勾结要拥立留安王为帝。” 玉器落地,玉碎不全。 再看那玉器主人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怒掷玉器的不是她一般。 魏长宁自顾自的斟了一壶茶,轻哼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不说楚赢愿不愿意配合她,就凭她自个?她也配!” 盏茶下肚心中烦闷不在,魏长宁转头瞥向釉面茶壶里头的茶包,李澄明怕她自个懒得调茶特地给她分好了一包一包的。 魏长宁轻笑一声,以前喝不觉得,今儿喝了一盏茶果然是有宁神功效。 难怪李澄明平素最爱抓着一小把佛珠慢悠悠地泡着茶呢。 “再说一个区区威武侯府。” 魏长宁挑挑眉,威武侯府并非是世家大族,只是偶然祖辈挣得军功这才世袭了下来。 所谓一代奋斗照福三代大约就是这个道理了,只是如今三代恩泽将过,怕是为了这荣宠,威武侯府也没少下功夫。 他们原以为搭上了当今太后就能平步青云,殊不知这太后压根是个说不上话的。 如今他们又假借太后之名妄图匡扶新主。 魏长宁轻笑一声,这威武侯府动的念头可真多。 太后自比渔翁,殊不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诱饵罢了。 与虎谋皮焉知不为虎食? 魏长宁闭上眼睛,她揉了揉有些疲倦的额角,缓缓呼出一口气复又抬眼去看董珠。 “我会离开皇宫一段时间,凤印交给你届时你负责后宫之事。” 魏长宁看着她有些被震惊到的面庞,伸手点了点她道:“我记得你在刺史府也是才情有名。” “娘娘放心将凤印交托给我?” 凤印毕竟是一国皇后的象征,百年底蕴积淀于此,当董珠摸到那厚实凤印的时候心中还是不慎惶恐。 她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上面的飞天金凤,她并没有一种得到所求的快感,反而心中深深的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魏长宁又低低笑了一声,她伸手将董珠手里头的凤印随意卷落一旁,指着它道:“你再仔细看看?” 魏长宁勾着笑撑着脑袋看着她,董珠小心翼翼捧着这凤印,样式、成色、甚至镌刻都与传闻无异,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稍稍新了些,一点也不像是百年沉淀的。 许是历年翻新所作呢…… “这枚凤印是假的。” 魏长宁缓缓吐出口,她道:“真的我自然不放心给你,不过这个假的也够你使了。” 董珠自然含笑应是,只是她心下苦涩暗道自己果然是假凤凰,连真凤印都不配摸到。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能不能摸到凤印。 父亲为她取一个“珠”字,谐音“东珠”,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皇后娘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京城多日未曾收到边关消息,我有些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看。” 魏长宁看向豆蔻,指着她道:"届时我会让我的侍女假扮我卧病在床,倒是你只需要替我拦下一切打探消息的人便好。" “陛下有危险?”董珠站了起来,她双眸剪剪,有掩盖不住的浓浓担忧,“为何会多日没有消息?” “娘娘行事多有不便,不如让臣妾去吧……” 魏长宁抬起眼皮子懒懒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肚子道:“你觉得太后那处会放了你?” 董珠停了嘴,她咬了咬下嘴唇,道:“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此事若成魏国那边我会托人洗清你父亲的冤屈。” “多谢娘娘。”董珠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她压下心里头的担忧对魏长宁笑了笑道:“宫里头的事情娘娘放心便是了。” 入夜已有些许凉意,魏长宁拢了拢身上盖着的锦衾。 远处枯木盖白雪,遍地无碧色,她不由得想到李澄明在边关是否果腹,又是否温暖? “天下归宁。”魏长宁摸着书桌上的这一副字,这字是她一月前偶然写的,那时候的她困于后宫疲乏生活,忽地心中生出天下为家的念头。 还记得当时李澄明握着她的手反复摸索这四个字,那个时候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他说;"阿宁,我会替你实现所有心愿。" 所以他才立刻平定边关之乱吗? 天下归宁?那天下归宁之后她又该去往何处呢? “娘娘,这是给您收拾的细软。” 豆蔻拿来了一个轻便包袱,她将这个包袱放在桌上又重新打开检查了许多遍。 “银票、玉碟、衣裳……”崔嬷嬷在旁边数着,还不忘唠叨,“那些金银玉器就别带了,娘娘你此番出去好歹带一两个人。” 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窗外大雪渐渐化了去,凛冬将散,星河长明。 魏长宁柔着一双眉眼看向唠叨不停的崔嬷嬷,比起高高在上的温太妃,一直抚养她的崔嬷嬷在一定意义上更像她的母亲。 从前只觉得她的唠叨多余且杂陈,今日听了却意外有些暖意。 大家都知道此行不妥,却没有一个人刻意拦着她。 边关消息已经有小半月未传来了,昨儿那一封实在是蹊跷。 魏长宁实在放心不下,与其坐在宫里头坐以待毙,不如到他身边去。 不论是好是坏,至少是陪着他的。 哪有男人打天下,女人躲在后头享天下的。 至少在她这儿不是。 魏长宁伸了个懒腰,转儿倒了两杯茶。 “娘娘今晚还有客?” “是留安王。” 楚赢推开宫门却觉得满室梅花香气扑鼻,他深深嗅了一口不由得感叹,“都说人间好去处,我瞧阿宁这儿才是最宜居之地。” “那这屋子让给你住你要不要?” 玉骨扇摇了摇,楚赢连忙推拒了去,“我可无福消受。” 他来到魏长宁这处是一点也不客气,径直拿了笔墨架子上的狼毫笔便蘸了微末墨水描了梅花的形状来。 “皇后娘娘找我来一杯茶也不给我喝?” 楚赢抬抬眼没好气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天生就是给你魏长宁做牛做马的命,白日里要为你相看朝政,到了晚上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到你这儿。” “所以我特地煮了茶感谢留安王这些日子的辛劳。” 精致茶盏被亲手捧到楚赢身边,没等楚赢发问他手上的笔就先他一步掉了下来。 玉扇落了墨痕,也添了一朵形状不甚完美的腊梅。 “魏长宁,你这样我很害怕。” “那茶你别喝了,免得被我毒死。”魏长宁将茶放在她面前,又回去搭着腿撑着脑袋烤着火。 “你这样才比较正常。” 楚赢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扇子,他楚赢一生作画从未失手,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宝扇上,都怪魏长宁这厮,硬生生毁了他这宝扇! 楚赢翻翻找找终于在梳妆台的小角落找到一盒全新胭脂,他偷偷拨了一小块蘸到狼毫笔上,一面又抬头偷偷打量魏长宁的神色。 魏长宁只当没看见他那些小动作,她俯下身子将双手靠在炉子边取暖,唇齿间呼出的白气在手间打转须臾又消散了去。 “我要去开阳了。” “想去就去呗。”楚赢聚精会神地点着梅花花蕊,他的眼睛几乎都要靠到扇面,蓦的他突然站起来喊道:“你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什么叫鬼地方?”魏长宁皱了皱眉头,战事一起,最先受难的必然是临近边关的城池。 她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楚赢,却见楚赢复低下头重新一笔一划勾勒自己的花蕊来。 “楚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魏长宁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来,她也不多逼问只是上上下下扫视着楚赢。 楚赢被她看的不自在,不由猛地站起身来。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而后昂起头道:“是李澄明前些日子到我府里拜托我留在临安照顾好你。” “不然我楚赢四海为家,怎么可能拘泥在临安这小小一方天地!” “那开阳那儿怎么样了。” 楚赢顿住了,他别过脸音量明显低了些,“敌军包围了整座城池,根本传不出消息。” “敌军是何?魏曜兵力不应该在魏国就被绞杀了吗,怎么会到李国来”魏长宁眉头紧紧皱着,她两指抓着杯口反复摸索着。 “魏曜联合羌芜新王以及魏国大军,三军联立,开阳危急。” “魏国”魏长宁冷笑一声,“简直胡闹。” 楚赢漫无目的地在屋内闲逛,他挑挑眉表示他们姐弟的事情他一概不参与。 “魏主有好战之心,朝臣自然附和。” 好战之心?魏长宁摇摇头,她自己的弟弟她自己还能不清楚? 魏长宁闭上眼睛,她忽地开口,“陛下身边的如今可是温氏?” 段家倒台,王谢两家离心,陛下身边如今也只有温氏一族了。 魏长宁冷笑一声,她走到书案前,素手拎起笔数十言便已落于纸间。 待墨迹干了,魏长宁便将这纸条随意叠了起来塞到楚赢的怀里。 "去交给温景容。" “你写了什么啊?”楚赢一脸好奇,无奈魏长宁挥笔实在是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实在是什么也没看见。 “我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一顿。” 第82章 冯家 “如今日子难过,就是再精贵,也…… 一路上走来越往边关荒凉景色越甚,魏长宁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一路上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灾民都有一长串。 孟阿绥缩在马车里嗑瓜子,魏长宁看着她不知世事的模样无奈的别过脸。 她指了指分别坐在她两侧的段烨然和谢丞,问道:“你自己跟来就算了,还带了三个拖油瓶是什么意思?” 她瞥了一眼白清霜的肚子没好气地说:“不对,是四个。” 正说着话马车行至一偏僻小巷停下,芸娘自巷口翩翩走来,她给了车夫银钱便站在外头等魏长宁下来。 “前头再走一段路便是开阳了,她大着肚子行动实在不便,你们几个人就在这儿等我吧。” 魏长宁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定国公将孟阿绥交给她是十分的信任,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孟阿绥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芸娘原先是跟着我在扬州的,后来那儿的势力被端了不少,她便来李国这儿贩卖香料了。” 魏长宁拉住芸娘的手对她道:“这几个孩子都交给你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也要多加小心。” 谢丞手里握着剑,闻言哼了一声,他将剑举至胸前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你如今还记得那份仇吗?” 谢丞冷哼一声,神色却不似之前一般阴贽。“该死的人都死了,我何苦还搭上自己一条命。这次跟着你来纯粹你担心你一个,等事情结束了我便带着阿缇环游四海。” “我可不像某人孤家寡人的,我可是有妻儿的人。” 谢丞抱着剑双手抱胸,垂下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腰间挂着的平安符。 “她要生产了你该回去陪她的。”魏长宁吩咐人将马车拖到后院藏好,她看了一眼谢丞心中欣慰极了。 那个称霸京城的谢小公子终于回来了。 明明一切都变了,却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我会尽量赶回去。”谢丞收了剑跟在魏长宁后头,良久魏长宁才听他闷闷地说:“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你大婚那日我没能护送你去李国。” “我一直很遗憾,可那时的我没有办法。” 魏长宁轻轻笑了笑,她拍了拍谢丞的脑袋道:“如果感到愧疚的话就罚你帮我喂团子那个小家伙好了,那小家伙近些日子越发能吃了。” 魏长宁拍了拍谢丞的肩膀,她面上一派轻松神色,“你就留在城外吧,若是发生什么变故,好歹也能里应外合。” × 魏长宁凭着内应的通关文书混进了开阳城,她刚进开阳就被城外水泄不通的百姓挤了出来。 “都往后退退。”带着刀的士兵毫不客气地推开围在城门口的百姓们,随后又将魏长宁推了进去。 “如今居然还有傻子进开阳城里头来!” 魏长宁和芸娘一身粗布衣裳,头上未缀配饰,一顶白纱帽掩了不俗容颜,是以众人所见,不过一宽大粗布衣裳而已。 “小娘子哪里人?若是还使得,快快逃出开阳吧。” 有好心大娘见此上前问道,魏长宁不明所以,于是低头说:“我乃临城之人,三月前夫君来开阳做生意,我来此寻我夫君。” 谁知此话一出那大娘哀哀叹了一口气,“开阳如今正乱着呢,城里壮丁都被抓去做苦力了。” 那大娘左瞧瞧右瞧瞧打量着魏长宁,复的又低叹一口气。 “小娘子若真心去寻便去西面城墙看看吧。” “如此多谢大娘了。”魏长宁道谢,素色银簪并不出挑,却也衬得她绝好姿容难以遮盖。 “小娘子停一停。”大娘站在后头又唤住了她,“小娘子一人出门还是得多注意,仔细碰见了焦大爷。” 焦大爷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大娘也是一副不敢提的样子。 魏长宁收回目光,拢了拢耳朵上挂着的薄纱,她抬眼望向远处隐藏在云雾里的西城墙,似乎耳畔还能听见铜尺铁锤的凿凿切切。 那么她呢?会在那里见到想见的人吗? 魏长宁将手腕间的包袱又向上抬了抬,若说城中还有些烟火气息,那这西城墙可就如人间炼狱一般。 寸草不生的尘埃遍布铁钉,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囚衣的壮丁。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身上缠着厚重的铁链,仿佛无声的傀儡,麻木不仁地走在这片土地上。 沙尘混着浊气,汗腥伴着血气。 魏长宁微微掩住口鼻,她只往这儿一站便立刻能感受到那些数不清的紧紧地盯着她的目光。 就像寒冬深夜嗷嗷待哺的狼群,莹莹发着碧绿的光。 “看什么呢,都麻利点!” 马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身上,耳边渐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血腥味,魏长宁眯着眼睛看着远远朝自己走来的士兵。 “小娘子来这儿做什么?” 士兵扬着手中的马鞭一脸邪笑地上下打量着她,魏长宁低下头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着腰间佩着的璎珞。 她已经在想这士兵该怎么死了…… 见她不语,那士兵有些不耐烦。只是还未开口便看见迎面走来的妇人,士兵变了脸色,遥遥喊道:“冯嬷嬷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来寻这小丫鬟!”冯嬷嬷瞪了魏长宁一眼,指着她说:“我说小娘子也别嫌太守府的月钱少,如今战乱年代,有口饭吃就已是不错。” 开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冯嬷嬷是太守冯家最有脸的下人,听说府里头的一应事情主人家都放心的交给她。 如今开阳毕竟还是冯太守主管,是以人人都想巴结上这冯嬷嬷。 既然是太守府里的丫鬟,这小士兵自然不敢染指。他讪笑两声自觉退后两步,只道:“若不是冯姑娘订婚,哪里需要那么多丫头。你这娘子可真是没有眼力见,居然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的。” “谁不知道能进太守府伺候是天大的福分。” 冯嬷嬷冷哼一声,显然也是赞同的意思。 魏长宁是个极聪明的,她也知道李澄明绝不可能在这些乡野地方。 她存了去太守府的心思,便顺势道:“先前是我不懂规矩了,多谢嬷嬷不弃。” 冯嬷嬷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便领着她往东头走去。 行至东头已是繁荣地段,魏长宁大致扫了一眼街边建筑便知道这一带应该便是官府居所了, 李澄明的住所应该也在这一带。 “开阳城如今乱的很,你若是活动便在这一代吧。”说吧冯嬷嬷便要离开,魏长宁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冯嬷嬷扣动门闩有些不耐烦的回头,“你跟着我作甚,难不成真的想进来做奴婢” 魏长宁咬了咬嘴唇,掩了身上的气息努力装作一副纯良模样。 “求嬷嬷收了我吧。” 魏长宁挤出两滴眼泪来,也不晓得这冯嬷嬷是被她的演技打动还是被她弄烦了,只见她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那你便去二姑娘房里头做个丫鬟。” 冯嬷嬷领她去取丫鬟衣裳,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见她指尖如葱削,肤色又莹白似霜雪,两颊着红霞朵朵,实在是不像做粗使丫鬟的料。 魏长宁知这冯嬷嬷心中必然生疑,便赶忙道:“我原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只是战事起了落了难这才来开阳逃难来。” 冯嬷嬷哦了一声,转手拿了一套鹅黄色的罗裙来。 “既是大家小姐也该懂些诗词歌赋,平日里就负责姑娘的钗环首饰并上些文墨笔卷吧。” 都是些不重的活,拿笔弄墨的魏长宁跟在李澄明身边做的多了,也学了一招半式。 若真是让她去做伺候人的粗活,怕不要半日便被拆穿了去。 魏长宁发觉这冯嬷嬷只是面相长得凶且不苟言笑了些,实际上最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儿。 “我领你去姑娘房里瞧瞧。” “咱们太守府里头不兴虐待下人那一套,你来这儿只管老实做事,只是切记无论在何处,谨言慎行才是最重要的。” 冯嬷嬷打量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的面纱揭开。 即使不刻意妆点,冯嬷嬷也为魏长宁这好颜色而惊叹。 她清咳两声,声音更加重了些,“你留在小姐身份伺候,切记不可提起她和焦大爷的婚事。” “这位焦大爷是何许人也?” 魏长宁心中疑惑,从城中百姓对这焦大爷闭口不谈的样子,她就对这么一个人好奇了许多,没成想这位焦大爷居然还是这太守小姐的未来夫婿。 提到焦大爷魏长宁便发现这冯嬷嬷神色更冷了两分,这冯嬷嬷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不知从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占地为王抢了官府的粮草,如今居然也该娶我们太守府的小姐!” 山匪 魏长宁继续问道:“我听说陛下御驾亲征,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这焦大爷狂妄的地方?” “陛下啊,早就不在开阳城了。”冯嬷嬷翻出积年的衣裳,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魏长宁一眼。 “如今日子难过,就是再金贵,也不能挑三拣四的。” 魏长宁自然是含笑点头,她接过衣裳抖了抖上头的杂草,倒是不在意地披在身上。 怎么说也是在军营里头呆过的,哪里会嫌弃这些。 “御驾亲征是不假,可我瞧着陛下夺了两座城池便再也没了动静。都说陛下是文人出身,我瞧着的确是少了些匹夫的勇气。” “嬷嬷慎言!” 远处长廊下立着一女子,眉如弯月,眼如清泉,不施粉黛却又如朝霞映雪。 高高挽起的双刀髻上嵌了一支镶珠紫玉簪花,一对赤金玛瑙的耳坠子挂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再往下看去便是撒花纯面的百褶裙。 她虽是训斥之语,面上却还是清浅笑意,仿佛世间一切阴霾都难以驱散她自眉眼间便传来的淡淡暖意。 即便是如此动荡又令人不安的世间,她的笑却又平白让人觉得安心。 第83章 晚音 “远赴他乡又如何,不过是她魏长…… “快来见过小姐。” 魏长宁慢慢走上前去,自打出生她便显少对人行过礼。 她学着宫里头下人的样式行了个不算规整的礼节,刚刚蹲下便听见这冯小姐道:“不必多礼了。” “如今日子不好过,我不是说了要开源节流吗?” 冯晚音看向冯嬷嬷,一脸地不赞同。 “君是君,臣是臣,陛下如何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如何能非议陛下呢” 冯嬷嬷对外人冷言冷语,可对这位自己亲手奶大的小姐那是亲近的很。她听了冯晚音的一席话,连忙道:“老奴晓得了。” 她又看了魏长宁一眼,领着她道:“她原也是家中贵女,只是落了难,我又不忍她被别人欺负便领回来了。” 她又偷偷打量冯晚音两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还想说我马上要嫁给焦大爷了,身边缺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对吗?” 冯晚音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魏长宁姣好的容颜,状似感叹。 “这火坑我一个人跳便是了,何苦再带上几个小姑娘。” “焦大出身低贱,又素来是个好色多情的,手里头又有些折磨人的手段,小姐一个人去怎么受的住?” 凡是女子,一生学得琴棋书画不就是为了嫁个好儿郎,有个相夫教子的快活日子过。 谁若是嫁给焦大爷那样的泼皮无赖,后半生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 可偏偏嫁去的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姐! 魏长宁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冯嬷嬷还打着让她去做陪嫁的意思在。 冯嬷嬷越说越气,她长叹一声,使出了全身力气猛地一跺脚,最后拔腿就要走。 “老奴今儿要好好质问大人,为什么要把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头推。” “嬷嬷,你别去为难父亲了。”冯晚音一把抓住冯嬷嬷,她看向魏长宁吩咐道:“帮我拉住嬷嬷。” 不得不说这冯嬷嬷虽上了年纪,一番蛮力却还是有的。 魏长宁和冯晚音将冯嬷嬷压在长廊地下坐着,过了半刻这冯嬷嬷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如今木已成舟,若是再叫那边知道我不愿意嫁,太守府不知又要受多少责难,开阳城的百姓不知又要受那恶鬼多少折磨。” 冯晚音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前途并非淤泥而是一片坦途。 她这般从容的姿态倒让人觉得安心,只是冯嬷嬷人虽冷静了下来,却还是止不住的掉眼泪。 “你是哪里人啊?” “临安人氏,我夫君来开阳做生意,我与他失了音讯便来寻他。” 魏长宁含笑应答,冯晚音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数。 开阳最近死了好多人……新修的城墙下埋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即便是□□,也总是哀嚎凄凄,平白叫人害怕。 她看魏长宁面上挂着笑,应该还不知道来开阳的人几乎都无生还。 冯晚音不愿揭露这个伤心事,于是她换了一个话题。 “既然是临安人氏应当见过许多花样,随我出去瞧瞧吧,我想选个花样子绣在衣裳上。” 魏长宁自然称是,她跟在冯晚音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冯晚音出府后步伐便轻快了些。 “把兜帽戴上。” 冯晚音递过来一盏厚重绸布的兜帽来,那帽子将人面容遮盖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还漏了些缝隙,魏长宁差点都看不清路。 她长得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吧? 如今商铺生意明显不行,自冯晚音出现沿街商铺的叫卖声便突然停了下来。 冯晚音想着自己在家中时间已不多,不如挑几匹绸布缎子来给爹娘做一身衣裳,日后也权当替她这个女儿尽了孝心。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宁。”魏长宁扫了一眼那些绸缎,她笑眯眯地对冯晚音说:“取之平安,安定之意。” “果然是好寓意。”冯晚音赞叹了一声,“为人父母者,无不希望子女安康一生。” 可惜我的父母不是。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的长宁取得是“山河无恙,江山长宁”之意,为这个江山长宁,她父亲最后甚至有夺她性命的意思。 最爱你的人居然也是想要杀你的人。 魏长宁又笑了两声,冯晚音有些古怪,她问道:“阿宁觉得哪匹缎子好。” “这匹青花云纹的看起来倒是素雅别致。” 魏长宁伸手摸了摸,比之其他料子,这料子显然顺滑了许多。 这商铺显然不是极为高档,进的料子也都是一些普通的,再配上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就更显得俗气。 “那这匹青花云纹在下就送给冯小姐了。” 还未等冯晚音表态,这店主人便立马取了这绸缎妥善包好。 他将东西飞快塞到魏长宁手里头,然后逃的一般躲在了里头。 这好像在躲瘟神一般…… “本大爷的女人你就送一匹” 嚣张跋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未转身魏长宁便感受到了地面的一阵阵震动。 她拎着绸缎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臃肿肥胖的男子,想来这既是“赫赫有名”的焦大爷了。 冯晚音向后退了两步,面上再如何装的云淡风轻,可是看见这样的男人,生理上的厌恶不免会流露出来。 “你胆子可真大,本大爷的夫人,就算把你这铺子都送给她也不惊奇。” 焦大爷一脚踹开铺子前面支的摊子,他长得一副凶相,一脚踹下去那木头支起来的摊子已经零碎一地了。 “是是是,冯小姐喜欢什么尽管拿便是了。” 店主人擦了一把汗,低头哈腰一句硬话也不敢多说。只是他这句话刚说完便立刻感到嘴上一阵疼痛,原来是焦大爷一把打了他一个嘴巴子。 那店主人顿时一颗白牙吐了出来,血沫子喷了出来,五岁的女儿从内室跑了出来,吓得抱着店主人哇哇的哭泣。 真不是个东西! 魏长宁正要向前一步,冯晚音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掩至身后。 “多谢焦大爷了。” “叫这个多生分,该叫夫君了。”焦大爷眯起眼睛一脸色相,他一只手抓着冯晚音的下巴,另一只手若有若无的搭在她的腰侧。 世家贵族的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若是她在京城认识的那些贵女,恐怕这个时候都嚷嚷着要跳河自尽了。 然而冯晚音只是略微退了一步,她垂下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 “离成婚还有几日,请焦大爷自重。” 焦大爷邪笑两声,他搓了搓下巴,“你们这些世家小姐就是重礼节,既然如此本大爷就再忍几日。” 焦大爷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看见了在冯晚音身后的魏长宁,虽遮住了面容,可他一双邪光四射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知道这个小娘子定然也是个姿色上乘的美人。 他伸出手指想要撩开那兜帽,却见魏长宁猛地往后头退了一步。 即便隔着厚厚兜帽,她一双冷冽的眉眼还是放出了无数的冷箭。 如果此刻是在京城或是临安,这焦大爷早就被她千刀万剐扒皮抽筋了。 见冯晚音面上难得露了些怒火,焦大爷讪讪收回了手。 他清了一下嗓子,心道等他搞到了冯晚音这个小美人,那她帐下的那些小娘子将来可不都是他的? 想到此处他又打量了冯晚音和魏长宁几眼,心中满意更甚。 一下子得了两位绝色佳人,就是等几日又何妨呢? “天色已晚,晚音先行告辞了。”冯晚音对着焦大爷行了礼,他们成婚在即,焦大爷反而不再心急。 他摸着自己软肉横生的下巴,脑子里不由已经幻想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守嫡女为他洗手侍奉的模样了。 冯晚音显然走的有些急,急得裙角都沾染了泥浆也不在意。 她忽然抓住魏长宁的手腕,急切地问道:“阿宁,你的夫君在何处?” 未等魏长宁回答,便听见她又道:“找到她,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她的双眼殷殷,不同于魏长宁每一次所见她的平淡无波。 这一刻魏长宁才觉得冯晚音有了血肉,她不再是一巨行尸走肉一般的尸体,她有了鲜活的意识以及鲜活的光芒。 只是这束光还没有燃烧完全便顷刻就灭了。 冯晚音眼睛里的光只亮了一刻便转瞬暗淡了下去,她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自我催眠。 “我逃不掉的,都是宿命罢了。” “你相信命?”魏长宁嗤笑一声,只是若按照目前她们的主仆身份,她这一声嗤笑实在是不合时宜。 只是幸好冯晚音从来没把她当作一个奴仆,又或者说这样一个女子,即便刻意遮掩了,这通身的气度也实在是很出挑。 “若是按照我的命格,我五岁那年就该被扔在水井里头淹死了。” 魏长宁挑挑眉,她盯着面前的一口水井,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差点在这里头丢了性命,所以长达两年的时光我是看也看不得水井的。可是那我就该一辈子都笼罩在这个阴影下吗?” 魏长宁冷哼一声,倨傲神色隐隐在眉眼间飞扬。 “我偏不!” “我偏要再次跳下水井,掏出那最大最亮的夜明珠,我偏要让所有人都信服我,让他们都称赞我是祥瑞之女!” 魏长宁仔细想了想,她这一生好像都是“偏要”二字。 众人劝她守住先皇宠爱,安分守己,她偏要走在刀刃上,换取先皇独一无二的宠爱;朝臣不让她听政,她偏要手握墨卷提笔写尽天下事;奴仆之子不许她爱慕,她偏要一厢情愿勇往直前;战场刀刃又不许女子染指,她偏要提起鹰枪杀个片甲不留! 不许和亲又如何?想要兵权又如何?世间万事不是她需不需要,而是她想不想做。 五万兵权如牛马,须臾可过,转瞬可息。远赴他乡又如何,不过是她魏长宁想换个地方罢了。 第84章 故人 “那个霸王居然来了开阳?”…… “世事并非都可以一往直前,有些时候迂回法子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 冯晚音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她小孩子心性。 果然每个人选择的人生都不一样,魏长宁有些同情她,她似乎看见了一位平凡女子挣扎的不易。 她不由发问:“这样迂回的法子,不就让所有的苦都给你一个人受了?” “有舍有得。”冯晚音状似通透,她道:“人活一辈子不都有些想保护的人。” 稍许,她轻轻一笑,看向魏长宁道:“也许也是因为太懦弱,我根本不敢反抗,所以父亲说什么便做什么。” 水波无声荡漾,无边寂静在周围弥漫。 开阳好像和她第一眼见得不一样了,大婚当日的开阳,太守和夫人热情好客,开阳百姓也都是一副其乐融融,安家立业的样子。 魏长宁吸了吸鼻子,她心道,只要她在世一天,便一定会拼劲全力,不让战事再起。 突然有些想李澄明了,那个偷偷跑去打仗的男人。 嘴上说着只要江山不要美人,其实他心里想什么魏长宁如何不知道? “每个人呢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像陛下天生就要为百姓而战,即便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所以你这不算懦弱,在我看来还是十分勇敢的。” 冯晚音笑了笑,她倒是不觉得自己勇敢。只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罢了。 若是可以选择,她也愿意无拘无束,享尽人世间得一切荣华。 命运向来不由人罢了。 “阿音,阿音!” 远处有人来唤,声音十分焦急。 魏长宁听出这是那位太守夫人得声音,她不由的庆幸多亏当日大婚是盖着盖头的,不然今日让这太守夫人见了,可就有了大麻烦。 冯夫人一把拦住冯晚音的腰,生生将她扑到在一旁。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太守夫人的仪态,此刻她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井水边,满心都是害怕她想不开了断了自己。 “娘,你这是怎么了” 冯夫人已是未语泪先湿,满脸泪痕沾湿她的帕子,她趴在身下女儿的肩头上终是忍不住低低呜咽了起来。 “都是娘没用,你爹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将你嫁到那鬼地方。” 冯夫人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钢牙,她是个没有子孙福气的,统共也就得了冯晚音这么一个孩子,打小宠着的,谁知道孩子养大了,居然要被嫁到那些地方去。 “你爹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真的舍得把你嫁过去。” 冯夫人气的心绞痛,她狠狠地说:“他这样执意,我与他夫妻情怨也算是尽了!” “娘是以为女儿会自尽吗?”冯晚音扶着自己的母亲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手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忍不住的安抚着她。 “现下焦大爷掌管着整个开阳的粮仓,女儿嫁过去也算是吃穿不愁。” 冯晚音安慰着自己的母亲,脸上一点愁苦也看不出来,仿佛她去的真是一个好地方,并非什么龙潭虎穴一样。 冯夫人轻叹一声,女儿有多懂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她没想到女儿如今这副光景还要强撑着安慰她,想到此冯夫人心中更加苦涩,她咽下涩意,也扯出一抹笑来。 太守女儿的婚事定在了五日后,堂堂太守小姐嫁给一个出身平民的山匪实在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 是以纵然冯夫人嫁妆置办的厚,却仍是冷冷清清的。 冯太守甚至连酒席也未曾置办,因为,无人敢喝焦大爷这一顿酒。 “我就知道你们太守府没什么人。” 焦大爷穿着大红喜服踢翻门槛前的火盆拎着一帮兄弟走了进来,这帮人皆是虎背熊腰,进了门也不打招呼只是放下手里的斧头嚷嚷着要吃酒。 “哪有娶新娘子带家伙的。”冯夫人气的要晕过去,她这几日哭个不停醒来还要继续操劳女儿的婚事,身子早已撑不住了。今日又是这番情景,她简直要气疯了过去。 冯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丈夫,此时此刻她已没有责怪的必要,只是仍然不死心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狠心,阿音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冯太守并不看她,他心中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夫人有些妇人之仁。 “如今苦的是她一个,可她若不受这苦,那我们太守府全都完蛋。” “偌大的太守府居然需要我的女儿来守着。”冯夫人嗤笑一声,没好气地白了冯太守一眼。 她对冯太守心中有诸多不满,压根不愿意与他再多加交流,再加之心中伤心难耐,便径直回了后院。 “阿宁,要不你留下来照顾我母亲吧。” 冯晚音想着魏长宁毕竟是有夫君的,她敢保证只要魏长宁跟着她进了焦府,那一定是要被吃干抹净的。她自己在泥潭里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拉一个人进去呢? “我陪着你去吧。”魏长宁咬了咬嘴唇,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如今开阳也是焦大爷的人在管,我进了府里头没准还能套出我夫君的去处。” “我总归不可能这儿做一辈子奴婢的。” 这话说的也在理,若是她把魏长宁扔在这儿,恐怕冯夫人真的会将她看作太守府的奴婢随意发卖了去。 冯晚音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只是焦府不比太守府,在那处我连自己都顾不得。” “凡事我会多加小心,我们权当互相照应。” 冯晚音点点头,眼眸中有碎碎星光。 她没想到如今能陪她到最后的居然是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姑娘,府里头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一听说她要嫁给焦大爷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钟鼓的沉重声响起,这声音魏长宁是熟悉的。她朝屋外瞧了一眼,对冯晚音轻轻道:“喜钟敲响了,吉时已到。” 冯晚音眼角忽地就滑落一滴泪来,她用手轻轻抹了去,复又扬起一抹笑来。 她托着魏长宁的手入了喜轿,心里头却是死一般的平静。 她知道,她也只当往后日子死了一般。 若真能有死一般的平静那也就好了。 新娘子下轿子,焦大爷喝的醉醺醺的要来牵。喜娘大着胆子上前来劝,却被这焦大爷一把推开。 焦大爷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心痒难耐,他毫不客气地推开喜娘,却又昏昏沉沉地看见门口有重重叠叠的人影来。 焦大爷对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一边撸起袖子,一边指着门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儿,敢挡你焦大爷办正事!” “自然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如今开阳城敢说要取他性命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焦大爷冷哼一声,暂且松开了怀里的美人。刚巧今儿是他迎娶太守女的第一日,他也在美人面前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焦大爷活动了身子,他醉了酒就连走路都不稳,摇摇晃晃拿起了斧子却拿也拿不稳,最后瘫软在一侧。 “你们去给我杀了他!” 焦大爷瘫在座椅上喘着粗气,他走了几步便没了力气,可怜他也看不清对面的来人,只能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 “焦大爷!” 刀落血溅,焦大爷还来不及回头项上人头已然落地。 鲜红洒在红盖头上,竟与盖头融为一体,显示出极其怪异的红色来。 冯晚音虽看不见,可鼻尖传来铁锈一般的血腥味让她隐隐有不安。 “阿宁,发生什么事了。” 魏长宁拉住冯晚音的手,一把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冯晚音入目所见便是一片狼藉,脚下是汇聚的血流,眼前是赤膊的厮杀。 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些,登时她心乱如麻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快走!” 魏长宁取了手帕系在脸上,旁人不认得,可她却是认得的。 那个剑染血光,悠闲地立于庭院中的少年可不就是她的好堂弟魏曜! 这该死的家伙怎么进了开阳! 不过开阳由焦大爷这样的山匪废物守着,魏曜不来攻城才难怪吧。 魏长宁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和魏曜是绝不能见面的。 她敢说就算自己化成灰,魏曜也一定是认识她的。 焦大爷的府邸是抢占了当地富商的,凡是富商家中必然是有些逃命的密道在的。 魏长宁径直走到粮仓,她看也不看府中成堆的粮草,只是在墙上地面敲打着。 “阿宁,你在找什么?” 墙壁厚重而无回音,魏长宁便趴在地上继续找着。 “在找逃命的密道。” “出去的路我倒是知道一条。”冯晚音看了她一眼,轻轻道:“只是是一口水井,我记得你同我说你幼年……” 魏长宁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摆摆手加快步伐往屋外那口水井走去。 “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我没什么好怕的。” “阿宁,你真勇敢。”冯晚音小步跟在魏长宁身后,详尽的告诉她如何循着这口水井走到城西废井中。 “你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还知道第一富商家里头的密道?” 呼吸到新鲜空气魏长宁心情大好,她伸出手给有些吃力的冯晚音搭了把手随口问道。 冯晚音此刻有些狼狈,她低下头将自己翻折的长裙摆重新理顺,又将腰间的穗子重新系了一遍。 “晚音!” 陌生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魏长宁回首所见却是一身量颀长的男人。 她有些奇怪冯晚音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甚至连头也不回。 魏长宁心中暗暗警惕,难不成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长宁暗自抽出腰间匕首,却听冯晚音干着嗓子轻轻道:“何承哥,我仪容不整不便见你。” 冯晚音从袖口抽出帕子抹了几下脸,对魏长宁介绍道:“这位是何承哥,也就是那位富商之子。” “我们幼年常常从那口水井偷偷溜出去玩,因而我十分知晓。” “晚音,我带你走吧。”何承一把抓住冯晚音的手就要带她往城门口走,冯晚音却是松开了他的手。 “何承,我们往哪里走?”冯晚音指向城门口,那人既然能大摇大摆的进来,那就说明开阳早已遍布他的守军。 如今开阳可真是一片混乱……陛下不知所踪,各方势力汇聚,人人都想抢边城这块肥肉。 殊不知开阳有民无粮,壮丁出走早已是一座空城了。 “晚音,那你日后打算如何?” 何承将冯晚音护佑在身后,他警惕的看向四周,终觉此地不宜久留,便道:“我在附近有一处宅子,我们去那处商议。” 第85章 何府 “若日后陛下追究起来,可不知道…… 何承说是城郊一处宅子,其实依山傍水的好大一片庄子。 早间莺啼不断,傍晚又听流水潺潺,不胜惬意。 “这何承同你是什么关系啊”魏长宁眉眼弯弯,含笑盯着冯晚音看。 柳枝绿意点上梢头,衬得少女脸颊红霞更甚。 “我与他自幼定了亲事。” “原来是青梅竹马。”魏长宁点点头,看他二人举止自然又熟悉,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相处了多年。 有了焦大的对比,魏长宁不由的由衷赞叹道:“富商之子,和你倒是十分相配。” 何家不亏是底蕴丰厚,就连所用杯盏皆是上等青瓷。 魏长宁手痒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头烹茶煮水,她从前是不会煮茶的,许是看李澄明煮茶煮的久了,自己竟然也会了些。 她不紧不慢的舀一碗清泉,又慢慢倒入尖嘴茶壶里头。 从前只觉得煮茶慢悠悠实在是有虚度光阴之嫌,如今自己试了,却觉得不免也是静思之法。 那么,李澄明究竟在哪呢? 开阳没有他,那他会在哪?为什么临安并无人知晓他不在开阳 魏长宁入了神,茶水漫过了杯盏,烫到了她的手心。 她猛地往后一缩,又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冷水了冲泡。低下头来却透过门户看见依偎的一对人影来。 冯晚音靠在何承的肩头小声啜泣着,嘴里还小声道:“何承哥,这些日子我好害怕。” 原来在云淡风轻的姑娘遇见了心上人还是会哭闹。 就像她,无论在外头如何顶天立地,到了李澄明怀里头还是只想做那个无拘无束的长公主。 魏长宁别过脸去,她突然不想看这一对恩爱了。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算了起来,她和李澄明也有许多日子没见了…… 既然冯府这里打探不了消息,那么她便主动出击去外头找消息去。 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当今天子,她就不信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长宁又瞥了一眼屋里头你侬我侬的两对,她约莫这两个人不到晚膳时分是不会出来了。 再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富家少爷,还有一个是太守小姐,再加上她一个长公主,得了,今晚的晚饭指定是没有着落了。 为了不在这个荒郊野岭饿死,她还是出去找点吃的吧。 魏长宁轻轻掩了门户,这地方环境是好,可地势实在是偏僻。 她估摸魏曜定然是要查人的,而且她估计魏曜定然明查冯晚音,暗查李澄明。这么偏的地方,估计魏曜查到这儿也至少需要一两日的工夫。 魏长宁心稍稍定了下来,好歹冯晚音一直收留着她,于心她是不希望她出些什么事情的。 她循着来时的记忆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城中心,果然城中心已经是遍布守军,这些守军的旗子上都写了“魏”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国大军呢! 魏长宁嗤笑一声,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家银楼。银楼客人显少,因而掌柜见了她十分热情。 魏长宁掏出一片金叶子,登时她便感觉到掌柜的眼珠子盯的都要掉了下来。 魏长宁坏心眼地拿着那片金叶子在掌柜面前晃了晃,见掌柜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那片金叶子,她会心一笑道:"劳烦掌柜为我找个包间,我想试些衣裳钗环。" 掌柜捧着那小小一片金叶子热情地领着魏长宁上了二楼贵宾厢房,今儿可真真是遇见了贵客,这一小片金叶子可赶上他一年的收成了。 “我不喜人打扰,傍晚之前莫要吩咐人进来。”魏长宁随意挑选了几件衣裳,看着掌柜前前后后忙活,她淡淡吩咐道。 这贵宾厢房估计是久不住客,屋子里散了一股子霉味。大抵是为了遮掩这霉味去,屋里头点了浓重的檀香。劣质檀香刺鼻扑人,魏长宁推开窗户一角,斜斜依靠透着气。 她随手拿了两件衣裳,都是素色的。她未曾拿男装,一来在这铺子里女扮男装属实显眼,二来她这身量扮作男子,平素出宫玩玩便算了,可若是在这儿,定然是会被发现的。 魏长宁放下发髻,随手拿起梳妆台前的螺黛。许久不描眉,实在是有些生疏了。恍惚记得上次描眉还是新婚之夜,那时李澄明抚着她发丝,亲昵地靠在她耳边替她拢发。 她随意改了个妆,又带上面纱,再换上与平素风格不同的衣裙,整个人便和刚才有了许多的区别。魏长宁看着镜中自己改过的脸庞不由的满意地笑了笑。 去别人家耍赖皮定然是不能用自己的脸。 “把你们这儿管事的叫出来。” 魏长宁大摇大摆地坐在人家铺子里头,她手里拎着一杆银枪,霎时间店里头便一个人都没有了。 哪里来的瘟神…… 魏长宁等了半刻这才看见纱帘后头徐徐走来一道人影,居然是个青年男子。 “没想到脂粉铺子的老板居然是位俊俏儿郎。”魏长宁啧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位管事。 这位管事在她探究的目光下轻轻笑了两声,不徐不缓道:“在下名唤十四,不知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十四?”魏长宁嗤笑一声,哪有人以数字做名的,莫不是他家生了十四个孩子,抑或是他排行十四? 观这胭脂铺子的装横皆不像出自这位十四之手,魏长宁心中有了计较。她面上不显,仍笑吟吟地同这位十四兜着圈子。 “来这儿自然是花钱做生意的。” 魏长宁扔出一锭金子来,她眉毛朝着那金子挑了挑。 “既然是胭脂铺子,自然是来做胭脂生意的。” “姑娘先说说看。” 十四看也未看那金子一眼,反而十分有趣味地盯着魏长宁,好似也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胭脂水粉能值得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的胭脂水粉,怕不是要用一锭金子为材料。 “我要三两春雨,二两夏蝉,四两秋蕊,混上一两白雪,再加上各季最时兴的花。” 魏长宁一字一句地报了出来,果然发现这十四的脸色是越来越凝重,偏偏她还逗人玩,笑吟吟地问道:“如此所制胭脂,十四掌柜这儿可有?” 十四眼神闪了闪,忽地又凝了笑颜。 “现成的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一应材料都是齐全的,姑娘不妨随我上二楼雅间瞧瞧去。”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魏长宁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上了二楼雅间。 只是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二楼,便立马感觉到气氛为之一变。 “阁下何人?”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将脚下的尸体踢开,拍了拍手问道:“十四掌柜,我这句密语应该是说对了吧。” “要不然此刻我也早已是你的刀下亡魂了吧?” 十四正要说话,却又被魏长宁打断。 他看见这个姑娘即便是被刀剑所指,也一点慌乱神色也无。 他心中暗暗惊奇,对她也更加谨慎了几分。 “我劝你这个时候最好放下刀,不然等一会我怕你太尴尬。” 魏长宁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的将刀柄推远,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她可怎么办? “你这人好嚣张。” 十四眼神一凝,刀剑又往前推了几分。 魏长宁伸出脚,猛地一抬腿便将脖子边的匕首踢到了脚下。 魏长宁轻笑一声,一脚踩着那匕首,另一只手却摸出一块令牌来。 “此令牌如见陛下,尔等岂敢放肆?” 从龙令牌?十四慌忙扔了剑跪在地下,“臣等不知身份,冒犯了阁下。” 说完十四又抬头偷偷打量,他心中隐隐有答案却不敢确认,于是只能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不才,我叫魏长宁。” 魏长宁?十四更加慌乱,他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他打小跟在李澄明身边,李澄明对这位长公主有多用心他最清楚不过。 他刚刚还拿匕首威胁着魏长宁…… 魏国的长公主,他们的皇后娘娘啊。 十四一阵汗颜,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然为什么和皇后的第一面,他连大腿都没抱上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得罪了呢? “话不多说,陛下在哪?” 十四似乎有些为难,毕竟他今儿才见了魏长宁第一面,还是凭着一块令牌。 魏长宁睨了他一眼,这小子道行在高又如何,她只要瞧上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头想着什么。 不就是不信任她嘛。 魏长宁也不急,她看了一眼十四然后慢慢悠悠的说:“本宫千里迢迢来了开阳,可不就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若是陛下知道你故意拦着本宫不让本宫去见他……” 魏长宁轻轻拍了拍脑袋,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若是日后陛下追究起来,也不知道受苦受难的会是谁?” 那必然是殃及他啊! 十四扯出一抹苦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主子是个腹黑清冷的就算了,找了个夫人也是个耍滑狡诈的。 十四扬起一抹讨好的笑,他对魏长宁道:“既然如此,臣便带皇后娘娘去看看。” 若说刚刚还有三分存疑,现在听了魏长宁说话的语气便有了十分的确信了。 这一颦一笑,一语一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第86章 相见 “阿宁怎么不理我了?”…… 青山绿水,魏长宁嘴角抽了抽。 她指着何承的宅子有些疑惑地问十四,“李澄明这家伙住在这儿?” 十四不明所以,拉着魏长宁绕到后头的屋子去。 “这儿人迹罕至,藏这里不容易被发现。”十四拨开草丛,扒拉出一个不算大的狗洞来。 他伸出双手将周围的土堆扒拉开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委屈娘娘了。” “这么小一个洞你确定你自个能钻过去?” 岂知十四憨憨一笑,他纵身一跃便踩上了墙檐,俯视着魏长宁道:“我自有轻功傍身,用不着钻狗洞。” 魏长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踢开周围的尘土将那狗洞重新掩上。 她歪歪头在十四有些不解的目光下也十分潇洒的纵身一跃。 “娘娘好功夫!”十四发自内心的赞叹,早就听说主子娶得这位夫人能文能武,以前听了都觉得是虚名,今日真正看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进了后院便都是他们的人了,十四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好似没了顾忌。 魏长宁眼神一凛,她自踏入这里第一步开始便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意。 这儿一定埋伏了许多的人。 李澄明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能让这么多侍卫随从守在这里…… 魏长宁心头忽地猛地一震,她加快步伐走上前去,甚至是直接抢先在十四前头推开了门。 “霍将军?” 霍廉收起刀剑,对着魏长宁作揖。 “听外头脚步声有些杂,以为是旁人,是在下冒犯了。” 魏长宁和这霍小将军也算较为相熟,此刻也不拘着礼节。 她一双眼睛往里头探着,双眉紧紧蹙起,语气十分急切。 “李澄明在何处?” “陛下……”霍廉欲言又止,却听魏长宁呵斥道:“当日陛下曾当你面言见我如见他。怎么,如今你开始有了遮掩?” 她浑身气质凌然,使人为之一振。 霍廉被这气场也有些震住了,他往里见卧榻深深看了一眼,最后皆归于一声无奈叹息。 “陛下就在屋内。” 屋外竹林飒飒,屋内茶香不再,却是换上了浓厚草药香。 魏长宁一向是闻不得药草味的,这玩意闻起来甘甜,喝起来却是十分苦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闻到李澄明屋子里头清冽的草药香气,苦涩便立马泛上了心头。 “若是我不来,你们是打算将陛下的死讯传回宫中吗?” 这话说的让霍廉和十四一干人惶恐,霍廉蹲下身子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女人。 她不再如皇宫中金钗云鬓,华服加身,可这素钗罗裙,满目威仪却让霍廉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也是他们李国的皇后。 “陛下昏迷不醒,兹事体大,臣等不敢轻易上报,以防扰乱军心。” 魏长宁上前查看了一番李澄明的伤势,伤势最重的地方在于胸口。 纱布上还渗着血,她不敢揭开纱布来看,她怕看到累累刀痕会忍不住落泪。 她不能露怯。 至少当下,她要为李澄明顶出一片天来。 “告诉她作甚,到时候哭哭啼啼又是一件麻烦事。” 玄关处走来一个蓝衣男子,他一头墨发随意散乱,人长得清清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讨打。 “我说魏国的长公主,您不在李国皇宫好好当您的皇后,跑这儿来做什么” "慕容,闭嘴。"霍廉低声道,却见这慕容轻轻哼了一声,虽不再开口,可神情却还是不信服的摸样。 “慕容?”魏长宁念了一遍名字,便大致知道来人的身份。 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问道:“是神医谷那位嫡传弟子?” “当年你娘生你难产,那千年灵芝还是我从国库里取出来送给你的呢。” 魏长宁含笑盯着慕容,见他一张脸由红转青,于是她便继续道不信的话回去问问你爹娘。" 她此刻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澄明沉睡的容颜。 一张玉面失了血色,就连唇角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忽然就不再鲜活,像沉埋地底的雕像,不再赋予生命力。 巨大的恐慌忽然笼罩在魏长宁的心中,这些日子她努力不再想同李澄明的关系。 魏国需要她去李国和亲,那么她便去吧。 她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世间苍生。 直至今日,她突然明白,其实嫁到李国从来不是什么天下大义打动她,她心甘情愿罢了。 心甘情愿抛下皇宫安稳生活,只身前来寻他。 魏长宁嗤笑一声,承认吧魏长宁,不论他伪装成李澄明,假装成李澄明,还是现在成为李承明。 你就是一如既往的爱慕他。 爱慕就爱慕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魏长宁喜欢上一个人也不丢人,魏长宁在心底轻轻笑了自己一番,随后抬头看向慕容。 “他到底怎么样了。” 慕容因着她先前一番话还置着气呢,只是想着医者仁心,便没好气地白了魏长宁一眼,一五一十说了去。 “受了一剑发了些热昏睡了两日,放心还死不了,再有两天大约就能醒来了。” 说完像是怕魏长宁不相信一般,慕容还特地抬起脖子,扬着脑袋喊道:“我神医谷的弟子医治一个小小剑伤还是手到擒来的。” 魏长宁轻轻嗯了一声,她抓着李澄明的手却发现他手上出了好些汗。 这里头都是些粗糙的汉子定然是不会想着帮他擦汗的了,魏长宁轻叹一声对霍廉吩咐道:“去准备些热水来,这儿我来照顾他便是了。” 屋里头的人退了去,魏长宁这才能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他们有月余未见了,又或者说这一年来,他们时常是聚少离多。 这一年太乱了,从魏国到李国,又加之各方势力。 魏长宁忽然就有些累了,看着心上人昏迷不醒地躺在自己身侧,她坚定的心忽然也有了些许不确定。 她突然想放下一切重担,去做天空最自由翱翔的鸟儿。 或许还能和李澄明做一对同林夫妻鸟。 魏长宁轻笑出声,她取来帕子蘸了热水,先替李澄明擦了手。 她自手掌而上缓缓经过他的臂膀乃至锁骨,她为手下细腻皮肤所流连,也有些明白为何李澄明每晚都爱抱着她入睡。 这手感的确是不错。 魏长宁解开了李澄明的上衣,替他将伤口周围的血渍清除了去。 越碰到伤口,她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越厉害。魏长宁暗自唾弃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这些伤口见得还少吗? 然而她的心止不住的疼,她满脑子只想着当初李澄明被刺这一剑的时候该多疼啊。 魏长宁磨着后槽牙,若是让她查出来是谁刺杀李澄明,她一定要大卸八块亲手剁了那个小崽子! 魏长宁看着李澄明身上多出的几道伤疤心里头更加自责。 她的李澄明应该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翩翩公子啊,可如今这珍玉做的精贵的人儿却有了裂痕。 魏长宁吸了吸鼻子,以前觉得战场上的儿郎英勇又无畏,可是她今天还是私心的希望李澄明就做个文人骚客好了。 她就是不愿意他有危险。 上半身已经擦完,魏长宁要往下的手抖了抖。 她清咳一声不自在的到处看了一眼,待看见四下无人的时候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虽说她和李澄明也算是坦诚相见了,但是此情此景魏长宁还是十分不好意思。 她的手试探着往前勾,可今天这手似乎就不听她的话,放在原地抖落个不停。 魏长宁深呼一口气,对着门外喊道:“霍廉,你进来!” 霍廉本就守在外头,一听这话推开门便跳了进来。 待他看清房内的狼藉的时候,顿时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娘娘,陛下还伤着呢……” 魏长宁给霍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将脱下的外袍重新系好,没好气地对霍廉道:“去把你家主子裤子脱了,给他擦擦身子。” 虽然但是,皇后娘娘您难道不可以说的委婉一点吗? 霍廉在心里暗自吐槽,却也只能默默走到李澄明的床前。 看着主动背过身子的魏长宁,霍廉撇撇嘴认命一般开始解李澄明的有腰带。 腰带解了一半,霍廉抬眼却被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 他一怔,整个人楞了神,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说:“主,不,陛下,您醒了” 李澄明嗯了一声将手枕在脑后,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魏长宁的背影,嘴上却对霍廉道:“你这是对我作什么?” 纤长的手指拢了拢自己半开的上衣,又漫不经心地勾过解了一半的腰带。 面对李澄明质疑的目光,霍廉脸腾的就红了起来。他慌乱起身,两步踉跄,飞快夺门而出。 “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魏长宁嗤笑一声,看向门外,“明明是被你吓跑的。” 李澄明也轻笑出声,他挣扎着半坐起来又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见魏长宁仍然目视门口,他忽地瘪了嘴,有些委屈。 “阿宁怎么不理我了?” 李澄明将手按在伤口上,声音低沉,"我还受着伤呢。" “你如果不偷偷出来御驾亲征也不会有这个罪受!” 魏长宁坐在李澄明身侧,伸出双手捏着他没什么肉的两颊,气鼓鼓地问道:“为什么要御驾亲征!还不告诉我!” 第87章 鱼汤 “阿宁,你还是来了。”…… 李澄明也不说话,他直勾勾地盯着魏长宁看,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出一个窟窿来。 他苍白的嘴唇有些干涸,过了片刻他才启唇道:“阿宁,你还是来了。” 原心里头是没什么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李澄明反而平白生出了许多的气来。 大约是气他不曾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自己偷偷跑来御驾亲征。” 李澄明伸出手插入魏长宁的额发间,他答非所问面露心疼,“阿宁,你瘦了。” “你自己不也瘦了?” 魏长宁将李澄明的双手拎了起来,原来就没有二两肉的手现下瘦的跟个鸡爪一样,一点手感都没有。 魏长宁一把扔下李澄明的手,没好气地道:“瘦得跟猴一样,一点手感都没有。” 她抽出手来却被李澄明一把握住,许是这里地处阴凉,李澄明的手也是冰凉的魏长宁还是心软,她将李澄明的手放在手心,哈着气替他暖和起来。 “天下动荡,万民受苦,我作为陛下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 李澄明清润的嗓音响起,他将天下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肩头,倒让魏长宁生了钦佩之意。 她爱恋的少年绝非贪图享乐之人,她所爱少年应见风知雨,胸膛装的是山河壮阔,笔墨抒写的是荡气回肠,不畏肩上责,不负拳拳心。 魏长宁眉目瞬间软了下来,她看向李澄明,见他如今神色坚定已经不似在魏国皇宫时的无措迷茫,心中满意更甚。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魏长宁眉梢拢了拢,罩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阴霾。 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啊…… 然而李澄明却是轻轻一笑,他伸出玉骨一般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魏长宁的后背,好似在哄着一个孩童,又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我若告诉你了,你定然是要同我来的。” “魏国与我,天下江山,我终究不愿意让你承担太多。” 夜色渐渐深了,皎洁月光倾洒一地,斑驳竹影透过点点星光碎碎铺在李澄明的脸上。 黑暗之中,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可那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惊人。 她一直觉得李澄明应该是属于夜空中的一颗星星,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熠熠发光。 在夜空中那么多的明亮之中,你也许无法第一个注意到他,但如果你有一日恍惚看见了这一颗星星,你便一定会因为他的光亮而念念不忘。 可是今日,她忽然就觉得李澄明应该是一轮弯月。 内敛而复有力量。 他不以刺目光芒夺取世人目光,却将满月温柔铺撒了人间。 或者说撒给了她。 “从前我无法替你选择,如今我所能做的,便是让你自己做选择。李澄明把玩着魏长宁垂在脸颊两侧的碎发,深情绻绻地看着她。 当他是魏子明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的无能和平庸。 在她被贵女公子欺辱的时候,他没办法堂堂正正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在她被皇帝逼迫读下晦涩难懂的兵书的时候,他没办法告诉她去随心所欲选择自己喜爱的。 在她深陷阴谋漩涡之中的时候,他也没办法大声地告诉她,魏长宁到我这儿来。 他一直都失去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所以他要成为李承明。 只有李承明,才可以为魏长宁撑下一片天地。 “阿宁,在我这儿你一直都不是被选择。” 雾气氤氲,魏长宁忽然就花了眼睛。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彷佛受惊的仓鼠一般别过脸。 “你是不是害怕我不选你啊。” 嘴硬的小姑娘总是别别扭扭李澄明摊开手,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她的头发瞥。 “怎么改梳少女发髻了?”李澄明面色不显,语气也轻轻柔柔的。“怎么,夫人打算休夫再嫁?” 怎么又扯到这个上面来了魏长宁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出乎意料地乖乖解释了一遍,“出门在外随便绾的,妇人髻过于费事了。” 眼见天色已晚,魏长宁便对李澄明道:“我如今在太守小姐的手底下做事,也住在这何府里头。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时间紧急,她实在是没有空闲和李澄明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至少现在找到人了,她一颗心也算安定下来了。 魏长宁在心底长长呼了一口气,幸好她记性好,还记得李澄明跟她提过一嘴天枢阁的事情,否则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就去一个铺子闹? 将要入夜,魏长宁推开门,却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她有些惊讶,难道这两个人白日跑了出去? 坏了,坏了,若是白日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八成是被带回去了。 魏长宁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她耳朵动了动脚却已经循着声音开始走了。 “何承哥,做鱼汤不应该先放水吗?” 冯晚音提着一小桶水脸上具是无措,而一旁的何承也有些呆愣,听见冯晚音的话舀了一壶水便倒了进去。 炉子烧的正旺,水劈里啪啦炸了起来,何承将冯晚音拉到身后躲着。 魏长宁倚在门框上,啧啧了两声。 “你们家吃鱼都是直接生吞了的魏长宁取了砧板上的菜刀,对着碗口磨了两下,挑眉问道:“她不会杀鱼,你一个男人还不会?” 何承被说的有些惭愧,他擦了擦脸上打到的水滴,低着头答道:“不瞒你说,我在家中学的是经营之法,这些小事素来都不太通。” 何承没好意思说,这些事情素来都是有下人做的,他和冯晚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他们二人对视一笑,只见冯晚音拉住魏长宁正要杀鱼的手,浅浅笑道:“那便麻烦阿宁了。” 她眉梢向下,弯月使得眼睛轻轻弯起,天生一双和善的笑眼,任谁看了都心生欢喜。 魏长宁自然也对她生不出什么气来,她将这两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夫人推出了门外,然后道:“您二位还是在外头赏月吧。” 魏长宁简单将鱼破腹抽胆,又放至水桶中仔细清洗。她蹲下身子看见熟悉的木制小桶,唇角轻轻勾起。 记得第一次到军营的时候,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是她的陛下领着小小的她蹲了下来,牵着她的小手一一带她指认每个鱼的品种。 那日,是她第一次吃到那么鲜美的鱼汤。 也是她第一次拿到杀鱼。 陛下说,要想吃到鲜美鱼汤,就需得自己亲手杀鱼。 唯有最精准的猎人,才配吃到最可口的猎人。 于是从那以后,她只愿做一个精准的猎人。她不愿意成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更不甘于成为他人囚笼下的猎物。 可是今天却又个人告诉她,阿宁,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自己做选择吗? 魏长宁低垂着双眸,现有的一切,她看似每一个行为都抓在了自己的手里,其实都不过循着先皇的步子罢了。 手里的鱼不再挣扎,精美无缺的刀痕展现了操刀者的精准。 魏长宁抬手将调料一一撒至每一个切口,彷佛在完成一盘完美又精巧的作品。 她是一个完美的猎人,至少在过往十八年来,她从没有过失误。 只是再鲜美的鱼汤如果不是自己想喝的,那便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魏长宁轻叹一声,她将鱼汤盛好,又简单做了两道开胃的小菜便端了过去看见何承和冯晚音期待的目光,魏长宁挑挑眉提醒他们道;"我的厨艺也只是保证你们饿不死罢了。" 她心里头有点惋惜,这第一顿鱼汤李澄明还没喝着呢,真是便宜他们两个人了。 这何承和冯晚音已是一日未曾进食,两人又不会做饭,只能饿着肚子如今有了吃的,心中欢喜不已,哪里还顾得上美味与否。 冯晚音用了一小口饭,见魏长宁不吃,不由问道:“阿宁,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太有胃口。"魏长宁撑着脑袋遥遥望向天空一轮明月,都说人间共享一轮明月,也不知道所爱之人和你是否都在赏这一轮明月。 “我出去随便走走。魏长宁拍了拍手,她从来没有一个作为丫鬟的自觉,好在冯晚音也未曾将她看作一个丫鬟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有些妨碍何承和冯晚音交流,还不如走了送他们一个自在。 要说这何承不亏为第一富商之子,单说这何园占地就得有半个山头那么大。所谓美景最宜人,烦心事多了,随便逛逛也是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手里头拿着的鱼汤吸引了附近的野狗,零星的竟听到一声半声的犬吠魏长宁慢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待这狗吠声音完全停了下来,她这才停住脚步,慢慢悠悠地回了头。 “何承公子,别来无恙啊。” 魏长宁眉目含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何承。 何承也在看她,他的视线落在魏长宁手里头捧着的一小碗封了口的鱼汤。 “你要去什么地方?” 魏长宁仍然是一副笑吟吟地表情,她见对面青年神色紧张,唇角的弧度勾的便更加大了几分。 “自然是去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地方。” 第88章 回家 “胜算几何” 何承眉心一跳,他虽不懂武术,可这么些年商场上打拼过来的,也算是识人无数。 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位被冯晚音唤作阿宁的姑娘不是个简单的人。 因着救命之恩,又见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何承便也未曾多注意。 只是今日他可观察过了,这姑娘可是出去了一整日都未曾回来,到了晚间却又是行迹鬼祟,令他不得不怀疑。 “你若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何承攥起拳头立在远处,谁知对面的姑娘一点儿也没被他的威胁吓到,反而极为不屑的笑了出来。 “你要怎么不客气,你也打不过我。” 身上一堆软绵绵的肉,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怎么看都不像是练家子。 魏长宁虽为女子,但好歹也是学了数年的,对付一个行外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怕这何承逗不住气急败坏了起来,便赶忙将话又拉了回来。她将鱼汤往何承身前递了递,挑挑眉答道:“这鱼汤是送给你主子喝的。” “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怎么说也是受伤了的,也不知道弄点好的补补。” 魏长宁站在原地叹了两口气,然后幽幽道:“果然还是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啊。” 何承的脑子尚且在那句你家主人没有反应过来,忽地又听见一句自己的男人。 他的脑瓜子仿佛有蚊蝇嗡嗡乱飞,转的他整个人都晕晕的。 “你是说我家主子是你男人?”何承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魏长宁,等到他脑瓜子彻底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魏长宁已经走远。 他猛地收回自己指向魏长宁的手指,心里头却是在庆幸。 幸好这不是在宫里头,不然就他刚刚的行为那可是要被杀头的。 何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想不通为什么魏长宁会知道陛下藏在他这儿,可他又不敢多问,他深知问的越多,死的越早的道理。 何承留了个心眼,他跟在魏长宁的身后,若她真是那位传闻中的皇后娘娘,那么这院子里头守卫的人必然认识她。 可若是她不是,那么她会被暗中埋伏的刺客杀个死无全尸。 当何承看到魏长宁安然无恙地跨过第一道大门的时候,他自心里舒了一口气。 大约是他卸下了一个重任,所以脸上的神情表现的过于轻松,引的魏长宁都向他侧目两分。 “怕被我牵连啊” 何承飞快的摇摇头,现在可是表忠心的大好时间,怎么能说不好听的话惹皇后娘娘不开心呢。 他只是担心若是魏长宁死在这儿,他该怎么和冯晚音解释罢了。 不等下人通报魏长宁便推开了李澄明的屋子,何承见状知趣地躲到一边和十四一起闲话家常,谁知十四见了他反而是一脸嫌弃。 “何承,你今日若还是来和我炫耀你的未婚妻,那你还是趁早滚出去吧。”十四撇撇嘴,嘴上一点也不饶了何承去,“你和冯家那位小姐的故事我可是听了百八十遍了。” 门户轻掩,像是猜到了她会来一般。李澄明静静站在窗前,神色不辨。 “伤好透了,又能蹦跶了?”魏长宁抓了一件大氅扔到李澄明怀里,李澄明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十分乖巧地把大氅披在身上。 “今儿算你有福气,能喝的上我亲手煮的鱼汤。” 指尖探了探碗壁,倒也不算十分凉。都怪路上遇见的何承耽误了时间,不然这鱼汤热热的一杯下肚该多舒服。 毫无血色的唇靠在碗边,魏长宁一双眼睛目光如火炬一般炽热,就差没把好不好喝这四个字打在脸上了。 李澄明饮了两三口,放下碗赞叹道:“不错。” “这就没了?”魏长宁有些失望地靠在椅子上,她一把夺过李澄明的碗,却发现碗口已是空空,这才知道这人是故意逗她玩。 嘁,真没意思。 魏长宁撇撇嘴,将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掰下来随手赏玩着。 “此番战事,胜算几何?” 她问的轻飘飘地,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睛止不住的往李澄明那里飘。李澄明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注视远方,似乎在极其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寂静在他们之间传递,彼此却都不觉得尴尬。又过了些时间,魏长宁才听李澄明道:“七成把握。” 魏长宁松了一口气,李澄明向来不是托大的人,他说七成就一定有七成的把握。 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李澄明,然后猛地跳到他的脊背上。 “李澄明,你有这么大的胜算,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领工。” 她无意将气氛搞得紧张又矛盾,便故意同李澄明开着玩笑。李澄明一只手托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身前绕过抓住她的手。 “这不是为了挣点功名好让我们阿宁生个小长宁。” 李澄明的眼睛若有若无地往魏长宁的肚子看,魏长宁不自在的往旁边移了移,腰间却受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别乱动,小心跌下去。” 李澄明的手掌彷佛是一根羽毛,刺得人有些微微的痒意。 魏长宁有些不自在,然而她惯常是嘴上逞强的,于是便道:“你可别瞎想,如今你这身子是什么都做不得的。” “那夫人说说我可是想什么了?” 李澄明这厮不用回头,魏长宁都能想象到他这张清俊面庞下掩盖的坏笑。 魏长宁气的后槽牙发痒,于是她伸出手在李澄明的腰间轻轻拧了一下。李澄明佯装吃痛,往后一倒,却是交转之间将魏长宁压在了窗户前的墙壁上。 “夫人不说,那为夫可就将心中所想付诸实践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纤长脆弱的脖颈,李澄明在魏长宁光洁白嫩的肌肤之上流连,原先清淡眸色也渐渐深邃了起来,彷佛蕴含了化也化不去的浓卷乌云。 衣衫被轻轻掀开一角,炽热地快要将人灼化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之上,也落入她的心头。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将手掌轻轻暗在李澄明胸口的伤口上,只是十分轻的按压一下,便听见粗喘中传来的一声细微闷哼。 魏长宁双手插入李澄明的发间,替他理顺每一丝头发,算是安抚他。 见李澄明面上隐忍之色,魏长宁哑然失笑。她替他理好有些乱了的衣角,然后带着揶揄的笑容。 “再过些日子吧。” 说完魏长宁便一把推开了李澄明,她怕自己再过一会就要把持不住。 是把持不住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脸。 李澄明这厮毫无颜色的一张脸上染上了□□,犹如山间最高处的天山雪莲沾染了尘世间的繁华。 落俗却至美。 “晚间找你,是来说正事的。” 魏长宁轻咳一声,再逗下去她怕李澄明那一双浓卷乌云的眼睛将她吞没了去。 魏长宁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心里头却突然产生了“小别胜新婚”之感。 晚间清凉的风为人带了丝丝凉意,也吹散了满室幽香。 李澄明转过身子直直看向魏长宁,他向来是个极擅长隐忍的人,不消半刻,他眼底厚重情绪都已经消散个干净,彷佛一丝一毫的旖旎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是晚间未曾吃饱还是如何,李澄明现下有些懒散。 他坐在床边搂着魏长宁的腰,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之中,竟有些体力不济的摸样。 他也不多说话,也不刻意装柔弱。只是平时端方挺立的一个翩翩公子如今却在魏长宁的怀里伏下身子,露出纤细而又脆弱的脖颈来。 魏长宁心都要碎了。 于是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把魏曜吞至口中,一口口咀嚼烂了去。 “不怎么办,该打的仗打了,该杀的人杀了。天下安定,我们便回家。” “哪里是我们的家?” 贵公子的脖颈伸直了,露出一张疑惑的面容来。 “魏国皇宫不是我的家,李国后宫也不是我的家。” 魏长宁语毕,她垂下双眸,又刚好和李澄明的眼睛对视。 他一双眼睛仍然是如此澄净透明,仿佛春日暖风不带有一丝杂质。 他们二人的眼神碰撞,心灵也在交融。于是他们会心一笑,不约而同的开口道:“我们,回梅花小筑。” 魏长宁时常在想是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一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 她以为这样的眼睛应该是在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脸上。 可她历经数年,却也枝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他是迎面黑暗,却又能不沾染一分一毫的神碲,也是她心中永远抓着光的少年。 魏长宁低下眼眸,她看见李澄明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她突然在想李澄明此刻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想着他们的过往。 窗外风声簌簌,蓦得听见枝桠细碎之声。渐渐地耳畔传来些不真切的声音,再仔细些听着,却发现周遭瞬间闹了起来。 “陛下,前院出事了。”何承拎了一把剑面色焦急,这地方虽说隐蔽可也不是万无一失,何况冯晚音一个女子在前头,他心里担心极了。 “晚音一个人在前头,我不大放心,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何承便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有了心上人哪里还顾得了别人,魏长宁站起身来,她看了看李澄明有些渗血的伤口,十分自在地对十四吩咐道:“给你家主子伤口包扎一下,我也去前院瞧瞧。” “跑腿的粗活让十四去干吧。” 李澄明淡淡吩咐道,这边十四已经拿到了包扎的纱布,听了这话嘴向旁边一瞥,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 得,他就是一个平凡的工具人罢了。 第89章 祸水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将祸水东引…… 何承走着小道赶到前院,他心里头焦急万分,脚步也十分虚浮。 他顾着寻人,忘记隐藏自己的行踪,是以他刚刚从林子里头出来便被抓了个正着。 “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何承。” 冯晚音站在一堆士兵中间神情怯怯,她小步走到何承身边,心里头似乎有了些依靠。 “我怕母亲寻不到我担心便沿途留了些记号,谁知母亲将这事告诉了魏将军,因此魏将军便派人来寻我了。” 冯晚音轻轻开口,她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在她看来,任何事情告知家中长辈乃是必要,她一个人不告而别本就是不孝。 只是她没有想到来寻她的不是府中熟悉的家丁,却是面带凶色的侍卫。 这侍卫说他是奉魏大人之命,携她父母之托特来寻她。 魏大人…… 便是婚宴上亲手斩杀焦大爷头颅的那位吗? 何承暗道一声不妙,原以为这晚音性情温婉最是不过,没想到是个顽固守旧的。 自以为周遭都是一团和善的人,岂不知环绕的都是些什么虎狼。若是只报给了自己的母亲还好,这下却是直接将魏曜这个瘟神给招来了。 不过幸好魏曜未曾亲自前来,不然若是见了里头的那位,还不晓得又是什么腥风血雨。 那他可就得以死谢罪了…… “晚音,你是怎么告诉伯母的。” 何承不动声色地挡在冯晚音的面前,他知道她一个闺阁女子最不喜欢抛头露面,便用身子替她挡住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冯晚音取下腰间佩着的香囊,原先鼓鼓囊囊的香囊现下已经空了许多。 冯晚音将香囊拎了起来,有些得意。 “这里头放的香料经久不散,我且为我一人所有,我猜测母亲一定会循着香气来找我。” 再内敛的人也是希望得到意中人的夸赞,何承看着极度掩饰却仍有丝丝得意的冯晚音,他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夸赞道:“晚音,你很聪慧。” 很聪慧,却终究没有山河天下的长远目光。 她站在原地,所见所想只会是自己。 何承突然想起了魏长宁,他们虽只有数面之缘,可这个姑娘一张口便是山河万里,大好河山。 何承不由摇摇头,山河万里虽壮阔,可有时候江南水景才最是宜人。 各家皆有各家的好,魏长宁那般的,还是交给自家主子去消受吧。 “院子里可还有其他人?”侍卫双目警惕,碍于是冯晚音的院子,他们没有大肆搜查,只是在各处看了几眼,翻了些外头的东西。 “只是临时歇脚的一处宅子罢了,并没有其他什么人。” 何承答道,焉知暴露行踪是小,若是将后头的主子暴露了出来,那他以死谢罪都是不够的。 “阿宁去哪了?”冯晚音惊呼一声,她突然想起来用完晚膳魏长宁便不见了,便嘱托侍卫说:“我有个婢女不知道去了何处,劳烦大人找找。” 她是好意,只是何承自个知道,她口里的那位婢女如今正在他们陛下的怀里头呢。 这哪里是可以搜查的! 何承将冯晚音搂的紧了些,似乎是在安慰她,“一个婢女罢了,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人,还是不要兴师动众了。” 谁知冯晚音一下子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双眸里反而有了些执拗。 “阿宁也是人,荒郊野外的,我如何放心。” “冯小姐,我在这儿。”魏长宁自后屋走来,她手里头拿了两盒糕点,她看也不看那些侍卫一眼,只是将糕点交到冯晚音手里。 “沿街有叫卖的小贩,我便买了些糕点给你尝尝。” “阿宁,你平安真是太好了。” 冯晚音抓住魏长宁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和她一起经历的多了,冯晚音不自觉的对魏长宁就亲近了起来,甚至比对家中那些庶妹还要信任。 魏长宁轻轻笑了笑,以示宽慰。 侍卫见人齐了也不愿多耽误,便略一颌首,对冯晚音道:“既然人已找到,冯小姐便请启程吧。” “阿宁,你这糕点从哪里买的。这样的日子,哪里会有人出来卖糕点。” 桂花糕的香气弥漫在唇齿之间,冯晚音轻轻咬了一口便知道这么细腻的口感绝不可能出现在街边小贩的手中。 她心中满是狐疑,却听魏长宁淡淡说了句,“是啊,怎么可能会有呢。” “冯小姐,我该和你告辞了。”魏长宁看着冯晚音一字一句道,“我有了夫君的音讯,如今要去寻他了。” 冯晚音眼睛闪了闪,“果真?”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心里头是有些舍不得的,她压根没觉得魏长宁会找到她所谓得夫婿,也压根没考虑过魏长宁会离开的事情。 只是人各有命,她也不好拦着。 “出门在外,那你多小心……” 冯晚音咬了咬嘴唇,眼看马车在太守府要停下,她连忙推了推魏长宁催促道:“你快些跳窗走吧,我母亲将你当作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定然是不准你走的。” 这边魏长宁跳下窗子这才发现外头已是明月当空,周围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清脆鸡鸣,想来是快要天亮了。 循着黑夜,路倒也好走。 魏长宁穿梭在半腰高的草丛上,她根据记忆中的小路缓缓靠近城门,猫着腰,从城门口旁边那仅够一个人通行的狗洞钻了出去。 魏长宁不由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总是钻狗洞呢? 她不由的想起自己在魏国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城门上的士兵,哪一个见到了她不得为她开城门放行? 怎么如今却混到了要通过走狗洞来逃出去呢? 夜虽已深,黑市里头的交易却永不停歇。 魏长宁戴上兜帽隐匿了身形缓缓走进一个深口巷子里,她将腰间的荷包一把拽下,然后扔在驿馆的破败桌子上。 “来匹快马。” 那老板虎背熊腰,长得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貌,听到这话他头也不抬,只伸手掂量了荷包的份量。 在黑市里头就连杀人放火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要一匹马又算的了什么呢,毕竟这儿多的是亡命之徒。 风呼呼的吹在脸上,也将马儿长长的毛发高高向后吹起,魏长宁飞快地挥动马鞭,好似十分着急的模样。 忽然听得一声长鸣,那马高高扬起的蹄子猛地落下,魏长宁的身子狠狠地向前倾倒。 数十道影子出现在魏长宁的四周,魏长宁四处看了看,轻笑一声,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人来,这人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金玉王冠,通身的贵气。 他踏着纯黑的千里马驹,好似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夜行者。 鲜衣怒马似少年,不正是她那位好堂弟吗? 魏长宁笑了笑,然后挑挑眉,像是在自嘲道:“你倒是个机灵的。” “比你父亲聪明许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魏国多了许多她意想不到的势力。 魏曜这个她印象鲜少的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出现在她的人生轨迹之中。 魏曜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似笑非笑的盯着魏长宁,“开阳偏僻,倒是难为堂姐吃这些个俗物了。” 糕点盒子被轻飘飘扔下,洁白糕点碎了一地,却很快又被脏污泥土所掩盖。 “堂姐要去哪儿啊?” 魏曜啧了一声,他低下自己的头颅,佯装思考。 “好好的皇宫不住,堂姐跑到开阳来做什么?” 魏长宁也不说话,只坐在马上抬头看着这个少年。 她深知言多必失,也知道对面这个少年不过是想多套出她一些话来。 魏长宁不说话反而让魏曜心中更加笃定。 于是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大的弧度,仿佛胜利在望,胜券在握的样子。 “让我来猜一猜,堂姐是不是要去找李澄明啊。” “非得找他吗?”魏长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马儿的毛。 赤色的马儿,毛色鲜艳,即使是在黑夜中也十分好看。 不像有些人骑着一匹黑马,连心肝肺都是黑的。 “天下公子如此多,何必拘泥于那一个呢。”魏长宁避重就轻,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同魏曜开着玩笑。 她看起来不急不缓,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云淡风轻,却让魏曜笃定了,她此行一定是要去找李澄明! 身后又有人来,魏曜勒马回首,只见一黑衣人跳下马来,高声喊道:“启禀王爷,已经查明前方路是通往西川城。” 魏曜轻笑一声,心情大快。 “原来李澄明这家伙我真不在开阳,倒是给我唱了一出空城计。” 兵法三千篇,魏曜是熟读的。 他此刻心中笃定,李澄明是给他唱了一出空城计。 先骗他直入开阳城,待他的大军长驱直入之后,李澄明再从附近的西川城伺机围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魏曜冷哼一声,世人都说李澄明公子是一等一的才气,可他今日觉着这家伙打仗也不错,担得上老奸巨猾四个字! 魏曜对魏长宁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眉骨轻扬,顾盼间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堂姐先行吧。” “既然你想随我去西川城瞧瞧,那我便带你去瞧瞧吧。” 魏长宁状似无奈地摊摊手,“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了,李澄明在不在西川城我可真不知道。” “堂姐带路便是。” 魏长宁驾着马,慢慢走在前面。不用回头,她都已经感受到后面的森森寒意。 魏曜对这位堂姐,可是有着十二分的忌惮之心。 毕竟这位堂姐对于他来说,可是对付李澄明的最大筹码。 魏长宁其人多狡诈,他根本不放心别人来看守,于是便自己亲自骑马跟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想要这江山啊?” 魏曜勒马走在后头,冷不丁听见魏长宁问了这一句。 许是长夜漫漫,他一个人走着实在是无聊,不知怎么的,他竟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只是他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什么。 便随口道:“万人之上的位置,何人不想坐?长公主难道不想吗?你难道甘愿被人把控着命运,操纵着人生吗?” “我的确不太想。” 出乎意料的,魏长宁回答了这句话。魏曜首先愣了愣,随后不屑地笑出了声。 “也是,若是你魏长宁想做皇帝,哪里还有你那个废柴弟弟的事儿。” 魏曜歪了歪脑袋,探头打量着魏长宁,无奈他跟在后头根本看不见魏长宁的脸,只能看见她挺拔的后背. 她挺拔如松,有着不输男儿的韧性。 魏曜不得不承认。 魏曜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懂魏长宁,又或者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看懂魏长宁的时候。 于是他不禁问道:“既然不图这锦绣江山干什么,何苦费这许多功夫。好好的去当你的长公主享一辈子富贵不好吗?又是拼命又是散财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攀登过群山之巅吗?” 魏长宁突然发问,魏曜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魏长宁的思绪回答:“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倒是爬了不少的山。” “我立于群山之巅,享受着万民带给我的荣耀,自然也会肩负起守护他们的重任。” 魏长宁深深的看了魏曜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自顾自的说着话。 “皇位从不是我所求,我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这山河天下。” 无愧于天下……魏曜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非圣人,天下有负于我,我又为何要为他们考虑?” “待我来日登上皇位,享受万人的供奉,也许还会发发善心照佛他们一二。” “所以说,我们并非一类人。” 魏长宁不再回头,于是魏曜也无法再看见她眼睛里那一束闪亮而又奇特的光。 “所以我们才成了敌人。” 魏曜在心里默默说,他突然不愿意和魏长宁成为敌人,于是他轻声道:“我登上帝位,你也一样是长公主。我不会比魏子渊待你差的,我也会做个万民敬仰的皇帝。” “西川城就在前面了。” 魏长宁扬声道,她含了清浅笑意,回首问道:“堂弟准备怎么进去呢?” 西川城可不同于守卫松懈的开阳城,它是由西川封王亲自掌管的城池。 远远望去便可看见瞭望台上紧密监视的士兵,以及装备精良的武器。 幸好魏曜是单匹前来,否则若是来了大军,必然是要惊动西川城里头的人的。 守备越森严,魏曜越笃定。 于是他对后面的人淡淡吩咐道:“找个地方先住下。” 他看了一眼魏长宁,心中警惕神色不减。魏曜背过身子,低着声音对亲信道:“开阳的军队可以撤出来了,我们来活捉李澄明。” 魏国江山得不到,拿了这李国江山也不错。 魏曜轻笑一声,他原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和李澄明来谈合作的。 谁知道这李国皇帝不知道权衡利弊,反而要帮着魏国捉拿他。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将祸水引至李国来。 第90章 文末 “李澄明,我们一起守江山吧。”…… 离城池不远的驿站中凌乱的躺着几具尸体,宣告着即将开始的恶战。 天光已将大明。 鼻尖的血腥气却怎么也散不去,魏长宁一闭上眼睛便能想到驿站老板一家惨死的模样。 她不是没杀过人。可是她从没让无辜之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魏长宁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魏曜这个孽障她是一定要除去的…… “皇后娘娘,该梳妆了。” 魏曜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套华服,凤爪金线,周围还缀了好几个玛瑙珍珠。 “美极了。” 魏曜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他眼睛里头突然闪过了些不舍,但很快又被胜利的喜悦所代替。 “堂姐放心,我一样会封你做长公主的。只是能不能享得了这个福气,便看堂姐今日能不能活下来了。” 魏曜伸出手温柔地替魏长宁将耳边发丝理好,他轻轻地在魏长宁姣好面庞扫过,然后感慨道:“不过一年光阴,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不是世子殿下一直所求吗”魏长宁轻笑一声,她看向魏曜的目光平静而沉着。 “你废了一只眼睛,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世间的恶了。” “我这眼睛是因谁而废?” 提到了痛点,魏曜猛地靠近魏长宁,他一把抓住魏长宁的手,力气大的彷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魏曜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大仇将报,所求也要实现,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失了分寸。 他松开了魏长宁的手腕,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又是那副从容的样子。 “最后送你一个小礼物。”魏曜俯下身子靠近魏长宁,他伸出手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来,仿佛情人间的诱哄,却又像恶魔的索命。 “乖,阿宁,吃下它。” “如果李澄明死了,我就给你解药。” 晶莹的药丸吞入口中,魏长宁轻笑一声,原来剧毒之物味道是甘甜的。 说来也是惭愧,嚣张了一辈子居然最后落到了自己的堂弟手里头。 这辈子可能都没想过会有这个时候。 “去见西川王吧。” 魏曜双手虚虚揽着魏长宁的腰将她往外头推了推,他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臣恭送皇后娘娘。” 许是怕她逃跑,魏长宁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并上四个侍卫随从。 哪里跑的了,哪里又会去逃跑。 魏长宁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凤裙拖在后头,扬起一地风沙。 华贵威仪的皇后打扮与周遭风沙纵横的荒城实在是违和。 也不知道魏曜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觉得只要披上皇后仪仗的衣裳,西川王便会相信她就是皇后娘娘了吗 可是她必须得让西川王相信她就是李国的皇后娘娘。 不然西川城的利箭会将她射成筛子的。 “吾乃李国皇后,速命西川王来见我。” 城墙上传来一阵骚动,大约是因为她一个女子,城上士兵都有些掉以轻心。 “皇后娘娘在宫里头享福呢,这人怕不是个傻子,竟然敢在城门口假装皇后娘娘。” 魏长宁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暗处的魏曜,她的心沉了沉,复又抬头对城墙上喊道:“陛下也在西川城内,若是不信,可问你们王爷。” 听到这话,城墙上的小兵更加不屑地嗤笑一声。 “陛下什么时候来了西川城,我怎么不知道。” 一声轻笑自鼻息间传出来,魏长宁神色淡淡,她睨了那小兵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如此军机大事,你一个守城小兵如何晓得?" "凤印在此,是与不是,验一验便知道了。" 魏长宁一步一步逼近城门,身后的几个人也一步不离地紧紧跟随着她。魏长宁暗中向后头看了一眼,见后头几人都是一脸戒备的摸样,不由暗自道这魏曜这几个人也太谨慎了些。 这么苦大仇深地盯着她,明眼人都能知道她被胁迫了吧…… 剩下的事态魏长宁也不能预料,如何发展都只看这西川王的态度了。 “王爷说了,请皇后娘娘单独入城验明凤印。” 城门缓缓开启,魏长宁身后的几个人面色都不大好,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有这个情况。 这西川王也不算太笨嘛。魏长宁清咳一声,不管怎么样先入了城再说。 谁知魏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一袭黑色劲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了匕首掐住了魏长宁的脖子。 “就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 魏曜冷笑两声,神色狠厉。“我也知道你不会坐以待毙。” “开城门,否则我就杀了魏长宁!” "魏国的长公主,李国的皇后娘娘,她若血溅西川城,你猜你们李国皇帝会不会荡平西川城。" 西川王站在城墙之上,面色犹豫。 然而现在压根不给他犹豫的机会,魏曜紧紧相逼,压根不给他丝毫考虑的机会。 杀敌靠的是果断,犹豫必会败北. 匕首离魏长宁的脖颈更近了些,刀尖上已经沾染了微末血丝。 风沙自远处席卷,西川王低下头,手中抓着的文书已经是皱巴巴。 刚刚开阳八百里急报,让他务必要照看好皇后娘娘。 可信上没说让他开城门呀。 成门一开,西川城必然失守。 那么陛下先前部署的可不都功亏一篑了…… “未验凤印,不能说我是皇后.” 此言一出,满城躁动。 哪有人自个不要命的。 魏长宁的确不要命了。 西川王遥遥向城墙下望去,城墙下红衣少女年纪和他女儿相仿的年纪,姣好面容上却是决然和大义。 他的女儿还在像他讨要着奖赏,而城墙下的这位姑娘却已深明大义,心怀天下。 西川王轻叹了一声,他抬起的手又要落下,只是他深知自己不能落下。 他是西川王,他该悲悯的是整个西川城,而非一个人。 “放箭!” 无数箭矢落下,魏曜慌了神,他第一反应居然看向了手边的少女。他轻笑一声,原来真的有人将生死看作无畏啊。 他抽出长剑,手臂却被魏长宁一把拉住。 “给我陪葬吧。”魏长宁定定地看着魏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彷佛杀死他是世间最值得快乐的事情。 其实魏长宁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的。 死亡是她早已预想到的,为家国天下而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仓促。 她还没来得及再好好看看李澄明。 明明他们才刚刚相遇…… 偷偷骗了他然后自己跑到西川城,希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李澄明不也是骗了她自己偷偷来这儿,就互相抵消吧…… 李澄明,你应该会原谅我吧。如果我不走,他们一定会发现你躲在那儿的,如果我不来西川城,魏曜那么生性多疑怎么可能相信你就在西川城呢…… 魏长宁闭上眼睛,没想到最后涌上记忆里头的,居然还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那年杏花微雨,她乍见李澄明, 便偷偷为他倾了心。 “澄明公子可愿入主我关雎宫?” ………… “强弩之末罢了。”魏曜自嘲一笑,他望向远处,风沙正大,无数的马蹄声传至耳边,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 李澄明啊,真的不在西川城。 原来唱空城计的,是魏长宁啊。 “你是我见过少有的极聪慧的女子。”魏曜眉眼戾气减了减,“第一个便是我母亲,只可惜她在后宅蹉跎了一生,白费了她的聪慧。” “魏长宁,你好好活下去吧。”魏曜吹了声口哨,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神情有些轻送,更甚至是解脱。“我就不苟活了,咱们下辈子再见吧。” “魏曜!” “阿宁!” …… 魏长宁再次睁眼人已经是躺在了西川城主府里头了,她咽下口中的腥甜,忍不住咒骂道:“魏曜给的这毒药还真得劲。” “阿宁,你醒了。” 李澄明趴在魏长宁的床边,她稍稍有了动作他便立刻惊醒。 “慕容,你给我过来!” 慕容马不停蹄赶了过来,魏长宁发现慕容穿的还是那一天在何承院子里头穿的青衣。 他不会这么几天都没换衣服吧? 魏长宁有些嫌弃地向后退了退。 慕容没好气地白了魏长宁一眼,直接拿了帕子盖在魏长宁手腕上便开始把脉。 “毒没解,什么时候死不知道。” “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三天没合眼。” “当然,三个月之内死不了。”慕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他看见李澄明快要杀人的目光,当即极为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人已经醒了,我便先告退了。” “阿宁。” 李澄明轻轻靠在魏长宁身上,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娃娃一般搂着她。 “我还是让你涉险了。” 李澄明声音低沉,魏长宁却听出几分自责来。 “我又不单纯是为了你,那种情况我又没得选择,总不能让魏曜得逞吧。” 李澄明的头靠在她的脖颈里头,魏长宁不自在地咳了咳,然后小声说:“当然,不否认,也是因为你。” “李澄明,我们一起守江山吧。” 群山之巅,我邀你与我一同共赏。 天光终会大明,云雾也将会散去。 清风渐来,百花自会盛开。 我们的爱,也会随着天下山河,永不消沉。 ——————--正文完结- 第91章 尾声(一) 正文完结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雪封了山,沿途的路并不太好走。 魏长宁也是在这儿修养了三个月才知道这座梅花开满山头的山名叫“落雪山”。 雪落山头,红梅点点开,的确是李承明会取的文雅名字。 枝头的喜鹊被惊扰了,散落满地的松枝预告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在屋子里头将将养了月余,魏长宁的身子骨早已懒散,此刻巴不得能出去瞧一瞧。 彼时的李承明褪去明黄色的朝服,换上一身月白色绸缎袍子。 他端坐在书案前,神情认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魏长宁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承明身边,打算瞧瞧他在写些什么,谁知道脑袋还没探出去,手便被李承明抓住了。 “李承明,你写字不专心!” 李承明将魏长宁有些发冷的指尖揣到怀里头捂着,然后用狼毫笔尖点了点桌上的砚台道:“阿宁,磨砚。” 方方正正的墨石在手下渐渐出了水,魏长宁一心二用漫不经心地看着李承明一字一句写着明黄圣旨。 “退位诏书?” 墨石被轻轻扔下,磕掉小小一角,魏长宁伸手拿过面前的圣旨,充满探究地盯着李承明。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这等杂事,我不愿扰了你心神。” 魏长宁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说到底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呗。” 李承明哑然失笑,魏长宁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瞧着半干的磨台,李澄明提醒道:“阿宁,墨水要干了。” “你让长公主给你磨墨?”魏长宁挑挑眉,眉间倨傲神色不减。 这些日子的无聊没把她的棱角磨平,反而稍稍养了养她的性子。 谁让李承明对她百依百顺。 闻言,李承明搁下笔,亲自将那一小块可怜的墨石拿起。 他认命一般站在魏长宁身后,弯下腰轻轻在魏长宁耳边呢喃。 “臣遵旨。” 他吐出的热气萦绕在魏长宁的耳边,这些日子被各类补药滋养出来的身子忽地就有些燥热。 魏长宁轻咳两声,嗓子不觉有点干。 她伸手要去端案桌旁的杯盏,谁知李承明早已借着手长替她端来了。 他如玉的骨指握住杯面,红润的双唇微微靠近杯口。 只见他轻轻吹了吹,又用手指探了探杯面温度,然后极其温柔地递到魏长宁嘴边,轻声道:“喝吧。” 他双眸不再是万年难化的冰雪,也不再是一片阴沉的昏暗,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有了一种与世的从容来。 魏长宁很喜欢看这双无波澜的眸子倒映上她的剪影,也喜欢看他冷硬面颊因为情动而出现的片刻忍耐与欢愉的交织。 光是想一想,魏长宁就觉得喉咙更干了些。 她发狠似的猛地咽下一大口水,微微有些热气的茶水下肚非但没解开心里头的燥热,反而又平添了几束火。 于是她轻轻环住李承明的腰,然后埋在他的怀里头,嗅着他衣角上特有的梅花香,彷佛这样能解了一些馋一般。 “退位是你心中所愿吗?” “退不退位于我都无相干,这个皇位我从来都只是为了你坐的,如今我看你是有些累了,索性便带着你退下来就是了。” 李承明伸出手摸了摸魏长宁的脸蛋,看着她纯净面颊染了两块黑色墨迹,不由地轻笑出声。 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倚在书案边,怀里头搂着魏长宁。当他低下头看着魏长宁的时候,心里突然在想。 一生如果都如此,那该多好。 人间乐事,不过如此罢了。 怀里头的小姑娘在轻轻勾着他的腰带,李承明抓住她作乱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声音低哑。 “现在不行。”李承明眸子深得仿佛能滴下墨水来, 美人在怀,如何心中不乱? 魏长宁轻笑一声,一把抽出他的腰带,面带挑衅。 “不行的话那你为什么腰带系那么松” 魏长宁从李承明怀里头跳出来,她笑容一如当初明媚,“李承明,你怎么和我初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惯会使欲擒故纵那一套。” 屋外大雪堆满庭院,魏长宁今日兴致好,又看李承明没有多加阻拦便一溜烟地跑到了外头堆雪人。 推开窗户,却见孟阿绥和清酒早已堆好了两个大雪人,魏长宁见这光秃秃的雪人,当即毫不客气地折了两朵梅花枝条稍作装点。 “也只有长宁姐姐敢折这里的梅花了。” 孟阿绥今年还是一身红衣鸭毛装扮,她仿佛永远长不大似的,一张娃娃脸总是映满天真笑容。 只是魏长宁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他们都在长大,即便是不谙世事的孟阿绥,过了年也便要十八了,再如何舍不得,定国公还是为她挑好了夫婿。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即将要嫁为人妇了,时间就是这么快,一晃眼,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 “外头天寒,你余毒未解,还是不要出来受寒了。” 虎皮大氅盖了魏长宁满头,孟阿绥和清酒相视一笑,然后这小丫头便毫不客气地奚落着李承明,仿佛是要报复前几日的梅花之仇一般。 “管家婆又出来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澄明公子何时这般唠叨了?” “听说孟小姐月余后也要成亲,这个中滋味孟小姐日后自然都会明白了。” 李承明牵着魏长宁的手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孟阿绥,偏偏他每次这轻飘飘的回击都能让孟阿绥气个半死。 孟阿绥冷哼一声,她向来是说不过李承明这种读书人的。既然说不过他,那她去抢长宁姐姐不就行了? 小丫头直接蹿道魏长宁身边,然后像小狗一般拱到魏长宁怀里头,神情还有些不舍。 “长宁姐姐,今晚是阿绥陪你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魏长宁勾了勾她的鼻子,揶揄道:“是是是,我们阿绥以后就是别家的小娘子了。” 孟阿绥被她说的小脸通红,最后受不住拉着清酒一股脑地跑开了, 李承明站在原地,伸手掸去落在魏长宁肩头的雪。 他低下头,岂知魏长宁趁着这个功夫竟然抓了一把雪塞进他的脖颈里。 “承明肌肤胜雪,配上这白雪更是美不胜收。” 魏长宁一把攀上李承明的身子,她蹬了蹬自己的双腿,然后指着自己的鞋袜道:“李承明,我的鞋袜湿掉了。” 才走了几步路,怎么就可能沾湿了鞋袜? 李承明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穿她的小把戏。他就这么背着她,走在雪莹梅花的除夕之夜,迎来他们期盼已久的团聚。 魏长宁轻轻靠在李承明的背上,慢慢地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的韵律。 还好他还在,幸好还是他。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也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日这高贵如神碲的澄明公子也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凑巧湿掉了鞋袜,又碰巧入了她马车。 “李承明,我鞋袜湿了。” 魏长宁轻轻环住李承明的脖颈,贝齿轻轻咬着他耳边的软肉,仿佛小兽在轻轻逗弄。 “嗯……我带你去换。” 晶莹小巧的玉足被握住,李承明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整个叫免除,他细长的手指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地挠动她的脚心。 魏长宁不由的缩回脚,却被李承明一把抓住。 “痒……” 魏长宁顺着自己的脚面往上看,抬头便与李承明亮的异常的眸子对视上。 他微微弯下腰,一双鹰眼闪着奇异的光,好似瞧见了心仪的猎物而跃跃欲试的狮王。 这样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倒是看的魏长宁微微一颤,她身子往后头锁了锁,心里头却有些莫名的激动来。 魏长宁的唇瓣鲜艳而诱人,李承明渐渐附身上去。 于他而言,魏长宁就是一颗最致命的毒药,拥有着诱人而不自知的神契魔力。 引诱他不断沉沦与放纵…… “不是说我余毒未清,不可以吗?” 事情到了最后魏长宁反而生了逗弄之心,她推开李承明缓缓靠近的唇,眉毛挑了挑,明显就是要报复他之前的拒绝。 “用别的法子。”李承明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胸前。 “宋大人,宋大人,您可不能进啊!” "别拦我,我给魏长宁送解药来了,这你能担待得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魏长宁一把推开李承明,有些惊喜地看向门外。 “宋祁来了?” 她自从来了李国却是再也没见过宋祁了,如今乍然听到这声音还有些陌生。 一直以为宋祁做事沉稳又谨慎,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他急躁的样子,果然是活久见啊。 勾连不断的银线忽地被剪断,李承明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抬起头打量着对面的不速之客。 “阿宁,你怎么样了?” 宋祁从怀里拿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瓷瓶来,刚要伸手去倒茶水,却发现李承明早已接了茶水递过去。 他有些讪讪收回手,想起自己如今的确是没有立场再站在她身边的了。 陪她成长的不是他,在她危难的时候无条件的帮助她的也不是他,如今的宋祁,哪里有资格和魏长宁比肩呢? “这是解药?”李承明晃了晃瓷瓶里头的药丸,想想还是觉得应该让太医瞧一瞧 "不必着人来验,我相信宋祁。" 魏长宁将药丸往嘴里一扔,就着茶水直接咽了下去。 她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宋祁,发问:“宋大人怎么来找我了,现下国事可烦不到我,想来是来传些好事的罢。” 谁承想最是俊朗倜傥的宋太傅居然孤身到了现在。 魏长宁哑然失笑,她有些揶揄地看着宋祁说道:“宋大人今儿是来给我递婚书的?” “宋祁递不递婚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来递辞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