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茶》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小绿茶》 作者:化杀 文案: 白闲闲是只小鬼魂,某天正在坟堆里睡着觉,突然坟头塌了,他爬出去一看,发现是个酒鬼在他坟头蹦迪 白闲闲:敲你mua? 他好生气,决定杀了他,建一座坟,再把这个坟头野迪蹦回来! * 白闲闲追杀季允,无奈他命硬还百毒不侵,于是只好拿起绿茶剧本,茶他! 刺杀失败?没关系,茶他! “好哥哥,我蒙冤而死,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报仇啊?” 季允:呜呜呜,弟弟这么可怜,一定要为他报仇! 下毒失败?没关系,茶他! “好哥哥,我怕哥哥中毒,我就没哥哥了。” 季允:呜呜呜,他关心我了,他真的好善良! 借刀杀人失败?没关系,茶他! “好哥哥你受伤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能没有哥哥。” 季允:呜呜呜,他在意我了,他真是世上最好的弟弟! …… 白闲闲靠演戏求保护,混得风生水起,本以为剧情发展下去刺杀迟早成功 却不料自己竟在他一次次保护下心软,甚至觉得他有点好看了??? 白闲闲:我不对劲!!! 1V1,HE,小绿茶X小道士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古代幻想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允,白闲闲 ┃ 配角: ┃ 其它:★预收:身为魔尊白月光[穿书] 一句话简介:茶可茶,非常茶 立意:邪不胜正 ☆、白·绿茶·闲闲 深色的夜空如一团散墨,将无边的天幕晕染成了黑色的大洞。 天上寥寥几颗星子闪烁着微光,合着银白月色染了大地微微。 夜色融融,将街道的两端吞噬殆尽,只有一两只灯笼发出昏红的光线,描摹着檐廊轮廓。 周遭安静,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起来。空气随着一阵阴风的吹袭骤然冰冷,平添几分阴森的气氛。 “叮铃——” 街道一端忽的传来一声铃铛撞击的声音。 黑暗里隐约瞧见一个白衣身影停在路的中间。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银铃,而后踢了一脚,银铃就在地面滚了几圈落入了水沟。 少年身披一件白色斗篷,大大的帽兜从脑袋上罩下来,几乎遮住他的整张脸。他的周身泛着青色的微光,是人死后化为鬼魂特有的征兆。 白闲闲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指引符所指的方向,四下望了一圈。 明明是这方向没错,怎么绕着街道走了几圈还没找到那人? 他要找的人名叫季允,是个刚下山历练的小道士。提起这人,白闲闲就一股火气,因为就是他踩塌了他心爱的小坟堆! 三日前,白闲闲像往常一样待在自己的坟堆里,食过鲜花雨露准备度过美好的一夜。 可是就在他躺下的时候,他的坟堆突然一阵震动。 白闲闲以为是地震了,想用仅有的一点灵力护住坟堆。可是还没等他出手,一只脚就陷进了他的坟堆里,并在他身上踩了一脚。 白闲闲虽然是只小鬼魂,没有知觉不会疼痛,但他踩脏了他的白衣,拆了他心爱的小坟堆,他岂能轻易放过他? 这小坟堆十几年前就是他的住处,自他家人将他安葬后他便一直住在这里。住得久了,难免有了感情,白闲闲便觉得小坟堆也变得可爱了。 最近地府出了一项新政策,说是地府鬼魂爆满,于是让有坟头、有名字的鬼魂来领一张“坟产证”。有了这张证明,鬼魂可以不用去地府报道,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去。 白闲闲听说有这好事,第一个响应号召去了地府办/证,黑白无常验过坟堆后,给了他一张坟产证。 从此这个坟堆成了地府盖章的私人财产,白闲闲觉得他的小坟堆更可爱了,他还能住上几百年! 可是还没高兴几天,他的坟堆就被一个小道士踩塌了! 白闲闲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小坟堆已经被那人踩得稀碎,连墓碑都踩断了。白闲闲好生气,一把将他从坟里拉了出来。 小道士喝了好多酒,被他一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起来。 白闲闲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踩塌他的小坟堆了,原来是个醉鬼! 白闲闲想叫他赔他的小坟堆,拉了小道士的袖子几下。小道士却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另一边跑去。 白闲闲想拦住他,跟了上去挡在他的前面。小道士看了他一眼,顺手拿起一张符贴在了他的身上。 白闲闲立刻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肇事者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想提上裤子不认账?白闲闲第一个不答应!他记住了他,等他恢复自由了,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他建一座坟,再亲自蹦蹦跳跳踩塌他的坟头,让他也尝尝被人掀了坟头的滋味!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符纸才失效,白闲闲好不容易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去看看他的小坟堆,流下伤心的泪水。第二件事便是用指引符找到那个小道士的去处,他要去追杀他! 白闲闲在附近的镇上转悠了几个晚上,今天夜里才终于确定了他的位置。他根据符纸指引的方向在街上找了几圈,可是却没有找到那个人。 他有些生气了,怪自己活着的时候只是个凡人,死后灵力有限,只能用这样不精准的定位符。 白闲闲感叹:别人都说冤家路窄,为什么他的冤家偏偏不和他路窄?想要找个人可太难了! 白闲闲呆在屋檐下,一边注意符纸的动静,一边还要提防黑白无常会突然出现将他抓走。 他现在没了坟头,就是一只孤魂野鬼了,随时可能被他们带回地府,逼着转世投胎。 白闲闲对于转世什么的毫无兴趣。别的鬼魂四处找门路想要转世投胎时,他守着小坟堆。别的鬼魂修炼术法想还魂时,他还守着小坟堆。 他只想做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可爱鬼,小坟堆就是他的今生挚爱,转世投胎什么的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白闲闲感觉眼前一亮,手中的符纸突然颤动起来,形成一股拉力要将他带去某个地方。 他知道一定是季允出现了,他现在就要去取了他的狗命! 白闲闲这样想着,跟着符纸穿大街走小巷,一刻钟后,符纸将他带到城外的一处破庙里。 白闲闲还没来得及为找到季允而高兴,就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好几秒。 只见破庙前站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他们的对面是一只鬼魂和那个道士。 原来是黑白无常想要带走那只鬼魂,被季允拦下了,双方才在破庙前展开了争斗。 黑白无常见他不放手,只好用灵力凝结屏障将他们困在原地。 白无常警告道:“大胆凡人,竟敢管我们阴间的事,信不信我将你小子一块勾了下去?不想死就快放手!” 季允一边控制屏障,不让它太快收缩将他们夹成肉饼,一边将鬼魂护在身后,和无常对峙。 季允道:“近日镇上有白鬼杀人无数,你们身为阴间鬼差不去抓害人的鬼,反倒要将被他杀害的无辜人带走,你们地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白无常脸都绿了,气得牙根痒痒。 黑无常也看不下去,一边加紧屏障的收缩力度,一边指着他骂:“小小道士不好好修炼,还敢教我们做事,你真是活腻歪了! 我们不收白鬼,自然是因为天机。被他杀的人本来就是要死的,我们只是顺应天命而为,你管太多小心我叫阎王勾了你!” 季允不认他见死不救的这套说辞,加大力度反抗。他知道鬼都怕符纸,于是顺手拿出两张,一一贴在黑白无常的胸口。他们的灵力即刻受到限制。 这边季允和无常忙着斗法,都没有注意到躲在一旁的白闲闲。他自然害怕被无常勾走,于是只好暂时将报仇的计划搁置,等他们打完,他再出去捡个漏杀了季允。 白闲闲正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兴奋,忽然又看见远处跑过来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呼唤着那只鬼魂的名字,哭得泪眼昏花。 她向季允跑过去,隔着屏障和鬼魂手掌相对。那只鬼魂也突然嗷嗷大哭起来,朝她娘亲娘亲地叫着。 白闲闲弄清了状况,原来他们是一对母子。孩子因为被白鬼杀害要被无常带走,季允或许是因为心疼他年纪小,才出手想把他拦下来。 白闲闲有些触动,心想要给季允一个痛快的死法,不免他好心救人一场。 然而他忽略了黑白无常的实力。就算被贴了符纸,封住部分灵力,但他们联起手来季允还是没有招架之力。 他不过是一个下山历练的小道士,法术不精,灵力不够,撑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去。 黑白无常从女子手中抢走小孩,不管他哭得多大声,一溜烟跑没了影。 女子哭得昏了过去,季允也因为施法过度累得坐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却无意间瞥见远处缩成一团的白色身影,季允看了一眼便知道他也是一只鬼魂。 “你躲在那做什么?近日白鬼作祟,黑白无常满镇子抓被他杀害的孤魂野鬼,你如果还有亲人和想做的事,就快去找他们,快去完成心愿,过两日没准就轮到你了。” 白闲闲见他发现了自己也不再隐藏,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他早就在脑海里设想了他的无数种死法,手中的刀早就抓好,就等着照他心脏给他来上一下。 “那什么……你后面有脏东西,我帮你清清?” 季允闻言往后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有干草粘在他的衣服上,应该是打斗时庙里的杂草被风吹出来,沾到身上了。 “好。”季允说完转过身去。 白闲闲握好手中的刀,突然一步上前朝他背上扎去,眼看着刀刃要刺进他的后背。 他身上却突然金光一闪,符纸感觉到主人受到伤害自动唤醒了一道护身阵法,白闲闲的手即刻被光灼伤,再刺不下去。 季允察觉到了,以为是阵法感觉到他是一只鬼,误以为他要害他。 他怕他被阵法所伤,即刻收了阵法,转头问白闲闲:“你没事吧?我的阵法误以为你要害我,便自动开启了,有没有伤到你啊?” 白闲闲颤抖着手握着藏入袖口的刀柄,强装镇定说:“没……没事……” 季允拉起他的手想要查看,吓得白闲闲用力把刀子往袖子里捅了进去。还好他不会痛,不然可能要流血大叫出来。 季允看见他手背有被灼烧到,有些不知所措,心生愧疚说:“不好意思啊,我忘了这回事了,伤到了你。” 白闲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事。”心说:你害我又不止这一回了。 季允越发愧疚,看他年纪比他要小一些,若不是被白鬼害了,定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小公子。 季允向来心软,特别是这样乖巧的小弟弟,季允觉得他的心都要化了,好心疼啊。 “如果你没有去处了不如跟着我吧,虽然不一定能保护你,但总好过你一个人。” 白闲闲愣了一瞬,说实话有被他的话暖到。但他很清醒,知道对敌人不能心软,不能因为他想对自己好,就原谅他的过错。 白·对错分明·闲闲! 可奈何他身上藏满了符纸,他也知道若自己硬要杀他,只怕还没接近他的身子,就会被符纸秒杀灰飞烟灭。 白闲闲设想了一下后果,决定暂时放弃计划。 转念一想,既然这道士这么笨,以为他是被害的人,自己何不顺他的意,装成一只弱弱的受害鬼,先呆在他身边,再伺机杀了他呢? 白闲闲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马上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用手假惺惺揉着眼睛,带着哭腔说:“哥哥真好,我愿意和你一起。白鬼太可恨了,他杀了我,哥哥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季允觉得自己有被可怜到,心软得不行了,都想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慰了:哦,我可怜的小可爱…… 季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地说:“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白·绿茶·闲闲很满意他的反应,钻进他的怀里哭唧唧说:“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季允揉了揉他的乱发,心更软了。 心说:啊!他真的好可爱!好想保护他啊!! ☆、演戏我最会了 季允揉着白闲闲的脑袋安慰了他一阵,白闲闲假装很伤心的样子不停抹着眼泪,身子还一颤一颤,在他怀里瑟缩。 季允那叫一个心疼啊,哥爱泛滥紧紧抱着他的身子。他觉得白闲闲就是天下第一小可爱! 闲闲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杀闲闲!呜呜呜!! “别怕,哥哥在,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黑白无常要把你带走,我第一个不答应!放心吧,乖。” 季允的声音柔软得比蜜糖还酥心,白闲闲心上瞬间泛起一股暖意,觉得好舒服。 他陷在他的温柔里,片刻后才恢复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被蛊惑! 可是他真的好温柔啊!啊啊啊!! 白·温柔控·闲闲努力压制自己的激动,抬起头来,睁着大大的眼睛,装作小可怜的样子朝他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季允看着他泪眼模糊的样子,鬼使神差伸手去擦他的眼睛。 白闲闲愣了一瞬,看着他的眼睛,有被他的关爱击到。 白闲闲很开心自己的伪装技术蒙混过关了,他是真的对他产生了同情。 俗话说想要杀死一个敌人,就要先取得敌人的信任!白闲闲觉得自己这一步完成得极其漂亮,杀他指日可待! 季允将白闲闲安慰好,唤醒了那个女子,又对她展开一顿温柔攻势,总算将她的眼泪止住,让她顺着原路回家去了。 “夜已深,不宜在外多停留,我在客栈要了间房,你若不嫌弃今晚便和我一起睡吧。明日我上街去找找合适的材料,替你捏一个临时肉身,这样白天你也能跟着我了。” 白闲闲点头说好,跟在他屁股后面向客栈走去。 此时客栈早已关了门,季允绕着街道找到自己的那间房,拉着他飞了起来,从窗子钻了进去。 他点好蜡烛,铺好床褥,指了指床的里面,“今晚委屈你睡在里面,免得我半夜起身吵醒了你。你虽然是鬼魂不需要休息,但还是要养好精神,方便明天驾驭肉身。” 白闲闲听话地上了床,季允在他身旁躺好,侧着身子将脸朝向他。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白闲闲的脸,比在黑暗中瞧见的来得更加俊朗。 他的皮肤因为化鬼的缘故白皙得很,看不出血色,但是也不至于太吓人,和鬼打惯了交道的季允自然是不害怕的。 他的五官也生得精致,剑眉星目自带绝尘气质。他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消,越发显得乖巧可爱。 季允有被他的容貌吸引到,视线对上他的五官就险些失了神智。还是白闲闲见他发愣,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去。 季允觉得自己肩上的使命感更重了,弟弟这么可爱,一定要帮他报仇! “今夜安心睡吧,明天我们再去找找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白鬼的蛛丝马迹,争取早点将他抓住才是。” 白闲闲点了点头:“都听哥哥的。” 季允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再也放不下来。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弟弟啊!他好软好可爱! 季允按奈住内心尖叫的冲动,抚了抚他的脑袋,柔声说:“安心睡吧,哥哥陪着你呢。” 说完他转了个身平躺回去,阖上双眼,嘴角含笑睡了下去。 ……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从窗子撒进屋里,白闲闲就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季允,心里又在酝酿着杀他的计划。 他近不了他的身,一旦暴露半点杀气就会开启他的阵法,到时候必定得不偿失。所以刀剑之类的物理攻击不大行。 白闲闲眼珠一转,灵活的小脑瓜忽然有了主意,他决定用药毒杀季允! 白闲闲开心地下了床,走到床前的圆桌旁停下,他打开桌上的水壶,拿出一包尸毒散倒了进去。 尸毒散,是鬼魂提炼自己身上的毒素练成的毒药,效果堪比砒/霜一类的剧毒。只要季允乖乖服下,保准他会七窍流血、死得安详! 此乃出门在外、居家旅行必备良药!我们值得拥有! 白闲闲投好毒又悄悄溜回床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睡得乖乖的。 季允过了一会儿苏醒过来,见他还睡着,轻手轻脚下了床。不过他没有如白闲闲的意喝下那壶毒药,穿好衣服之后直接出了屋子。 白闲闲计划落空,想起他昨晚说的话,知道他一定是去街上寻找材料做他的肉身了。 白闲闲按奈住自己激动的心,起身后乖乖坐在圆桌前,等着季允买完东西回来,他再骗他喝下那壶毒酒。 白闲闲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太完美了,伪装技术还很到位。他相信以他这副绝世小可爱的表象季允一定不会怀疑他的,他简直就是机灵鬼本鬼!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了,季允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篮子白萝卜,许是太重了,累得他满脸通红。 季允把萝卜放在桌子上,依次排列开来,笑着对白闲闲说:“我去街上走了一圈,觉得还是白萝卜用来做肉身比较好。你快挑选一个好看的,我来帮你捏肉身。” 白闲闲看了一眼桌上大大小小的萝卜,怀疑他在开玩笑。 就这?就这?就这东西能做肉身?他白闲闲这么可爱,一个萝卜哪里能捏得出来?他现在对季允充满了怀疑。 不过他还是假装笑嘻嘻的样子和他道了声谢,拉着他在圆桌旁坐下。 他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季允手中,声音软软地说:“哥哥辛苦了,为了我累得都出汗了,你快喝口水解解渴。你这样子看得我好惭愧,我都心疼哥哥了。” 白·绿茶·闲闲又上线了,他越来越熟练说这样的茶言茶语,他觉得他简直就是绿茶本茶了! 季·鉴婊无能·允听着他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心软得像个棉花糖了。心里尖叫:弟弟他好软好可爱啊!! 季允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心都要疼了。怎么可以拒绝小可爱倒的水呢?当然是喝下去啦! 季允一口将水喝了下去,不过瘾再来了几杯,直到把壶喝了个半空,才打了个饱嗝朝他傻傻笑了一下。 季允说:“哥哥不累的,你快选一个好看的萝卜,我帮你捏肉身!” 他现在可激动了,就想快点捏好肉身,让他能不害怕阳光,自由自在地和他待在一起。 他觉得他这个哥哥当得可称职了,他都想给自己发一面锦旗,写上:感动人间最美哥哥! 白闲闲掐算着时间,从他喝下第一杯水就开始倒计时,数完七个数他开始激动起来,喜形于色脸都笑得扭曲起来。 他在心里默念着:三!二!一! “毒发了!哈哈哈!” 白闲闲实在憋不住了,倒数完所有的数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手掌攥成拳头笑得砸起桌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什么毒发了?你在笑什么啊?” 白闲闲听见这声音愣了一下,怎么七窍流血他的声音还这么洪亮有力?? 白闲闲揉了揉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看清了他的脸,却突然愣在原地。 等等,你怎么不流血?你怎么不喊疼?等等,我的毒都毒不死你? 白闲闲安慰自己一定是他有点修为,毒发的时间延后了,满心期待再次数了十个数。 可是等他数完眼前的人依旧完好无损地看着他,甚至眼神有点像在看一个傻子。 白闲闲:……怎么还不毒发?怎么还不七窍流血?剧情不是这样的吧?要不再等等? 白闲闲捂住自己的眼睛,默数最后三个数:三、二、一!这回要毒发了吧!哈哈哈哈! 白闲闲笑得跟佟掌柜捂脸笑的表情包一样,满心期待拿开了手。 可看清他的脸之后,他直接石化在原地。 只见季允面色红润,甚至有点好看(呸,不是!),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以为他是入了魔怔,连着叫了他好几声。 他为什么还安然无恙?!! 白闲闲:我当时离气死就差这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 “你怎么了?你刚刚说毒发了,什么毒发了啊?有人给你下毒了吗?谁啊?谁敢毒你啊!” 季允以为他不在的时候有人伤害了白闲闲,心里那叫一个生气啊!他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毒他呢?呜呜呜! 白闲闲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不是,一定是你听错了!什么毒发了,没有的事哈哈哈!” 季允:“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说的明明是毒发了,我还以为有人伤害了你呢。” 白闲闲:“……我的意思是昨夜和黑白无常斗法,你有没有中他们的尸毒什么的,要是你不小心毒发了,我就没哥哥了,他们会把我带走的。” 季允听他话里委屈的小情绪,心都要揪在一起了,原来他是担心自己中毒啊,他真的好善良啊!啊啊啊!! 季允伸手抚了下他的脑袋,笑着说:“哥哥不会中毒的,你还不知道吧,我有护身阵法,百毒不侵啊。” 白闲闲:???谢谢,有被狠狠冒犯到,是我的尸毒不配! ☆、我还能接着演 季允越来越喜欢白闲闲了,他觉得他就是个绝世小可爱! 明明自己被杀害已经很可怜了,他还担心他会中毒,这是什么神仙弟弟啊!季允觉得自己好幸运啊! 白闲闲却高兴不起来。刀子捅不了他,就连毒药也杀不死他,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杀他啊? 杀人不易,闲闲叹气。 季允看白闲闲发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这些萝卜都好好看,你挑不出最喜欢的啊?” 白闲闲很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怎么会这么自信,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些破皮、断须、满身泥的萝卜肉身? 这样的萝卜捏出来的人还能好看吗?他白闲闲可是个颜控,捏丑了一点点都不乐意的那种。 “一定要选一个吗?”白闲闲有些犹豫,其实是嫌弃。 季允以为他是选择困难症犯了,于是帮他做主拿了一个他最喜欢的萝卜,并且开始推销起来:“你看这个萝卜它又大又圆,就像你的脸它又白又滑……” 白闲闲自动过滤他的溢美之词,觉得他在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在放屁。 白闲闲叹了口气,看他坚决的样子,觉得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从他手中拿过那个萝卜,拿出一块白布包着开始擦上面的泥。 季允以为他是被他的伶牙俐齿说服了,那叫一个开心呀,觉得自己更厉害了呢。 他看着白闲闲认真擦泥的样子,好专注、好用心,忍不住在心里夸赞:真是个认真的弟弟呢。 等他将萝卜擦得没有一点土的时候,季允把萝卜拿了回来,从怀中取出一张傀儡符贴在了萝卜身上。 然后他开始神神叨叨念咒施法,一会儿摇花手一会儿双手结印,空中紫光蓝光来回闪烁,反正看这架势有点东西。 白闲闲坐在原地静静看他表演,有被他花里胡哨的招数笑到。他刚想说几句玩笑话逗逗他,魂体就被一股吸力拽进了萝卜里。 白闲闲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被萝卜厚厚的肉壁包裹起来。萝卜的汁水那叫一个足,他浑身上下全是黏糊糊的汁液,简直是泡进了萝卜缸里。 他刚想大喊大叫抗议,就见萝卜开始变形,仿造他的样子生出手脚。忽的又变大了好多倍,和他站着的时候大小一样。 白闲闲惊奇地发现,萝卜变出的身体和他几乎一模一样,手臂、大腿的尺度分毫不差,连手指都能完美契合。 白闲闲还在感慨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季允忽然停止了施法,他便光/溜溜一只掉在了圆桌上,和那几只萝卜放在了一起。 白闲闲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有弹性很滑很嫩,再是抬了抬手和腿,发现能屈能伸能使劲,竟然和真的一样。 最后他检查了一下两腿之间的细节,形状大小都很满意。他简直要惊叹季允的变换技术,竟然连它、它、它都一样! “咳咳……那什么,检查完了就……就把衣服穿上吧。” 季允转身背对着他,脸颊和耳朵都红透了。他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全身,发现他比鬼魂的时候还要好看好多。他已经能想象到他活着的时候是何等绝色了。 现在仅仅是个萝卜身体就有这样的效果,他日有机会再换个高级一点的肉身,一定能把他的美貌恢复十成! 季允:拯救美貌计划开始! 白闲闲被他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有点难堪,待最后确认一遍没有问题之后,他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了上去。 他跳下圆桌穿好鞋袜,等不及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试了试手脚,感觉很好,比想象中满意。 他迫不及待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容貌,虽然受材料限制只有八成像,但是他已经很满意了。 白闲闲走到季允身前,笑嘻嘻和他说:“哥哥真好,你帮我恢复了肉身,我以后终于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谢谢哥哥。” 白闲闲伸手抱住了季允的脖颈,忽的跳到了他的身上。他一边笑着一边蹦着,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和哥哥玩闹的样子。只是他现在这样大的一只,季允的身子骨都快要被他拆了。 季允还没从方才的美艳场景中回过神来,慌乱之下搂住他的后背,让他能在他身上挂稳。 “哥哥的身体好热啊,你的耳朵和脸为什么都这么红啊?” 白闲闲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疑惑,心想自己现在也就只有一只萝卜的重量,应该不至于把他的脸压红才是,他这是怎么了啊? 季允被他一问有些不自在了,慌乱躲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说:“没……没事……可能是用了符纸,花了些力气吧。” 白闲闲哦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温柔体贴地说:“都是我让哥哥劳累了,对不起啊。哥哥对我这样好,我也会对哥哥很好的,我也会保护你的。” 白闲闲——茶言茶语十级选手!给他一块地皮,他能开一家绿茶学院! 季允这样的鉴婊无能人士自然玩不过他,以为他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听得他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花枝乱颤! 季允爱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很柔很软:“有这份心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过还是让哥哥保护你吧,哥哥比较厉害!” 季允的骄傲神经彻底被他触发了,昂首挺胸急于在他面前表现。他想告诉他:看哥哥这厉害的样子,我能保护好你,小可爱你就放心吧! 白闲闲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嘲笑,心说:瞧瞧这孩子,给个糖都能乐开了花。既然你傻得可爱,我就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吧。 白·心地善良·闲闲! “既然你已经有了肉身,不怕阳光了,不如早些去白鬼作祟的人家查查线索,报仇这事宜早不宜迟。” 白闲闲正是这样想的,他还要借这位白鬼兄弟一用,替他杀杀这个小道士呢。既然他开口了,他正好借坡下驴,这可是他自己要找死的! 季允带着白闲闲在街上逛了几圈,找到了好几户被白鬼害了的人家,从他们口中探听消息,大致有了一个方向。 首先,白鬼杀害的人都是未婚少年,季允推测要么是这童子之身对他有用,可能有助于练功什么的,要么是他有某种特殊癖好,在晋江不可描述的那种。 不论是哪一种,都算有了一个突破口。 季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白闲闲:“你也是被白鬼杀害的,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杀你吗?在你死之前他可曾对你做了什么?” 白闲闲想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十几年前就死了,那时候这只白鬼还不知道在哪条道上混呢。 不过这谎话是他亲嘴撒的,也只能他自己来填了,考验他瞎编乱造能力的时候到了。 白闲闲沉默一会儿,开口说:“他吸我阳气!” 白闲闲心想:大家都说女鬼喜欢吸男人的阳气,这白鬼不知道是男是女,谁知道他吸不吸阳气呢?反正遇到这样的事这样说就是了,到时候就算白鬼不承认,他也有办法。反正他白鬼今天吸也得吸,不吸也得吸! 白闲闲早都安排好了,嘿嘿。 白·老谋深算·闲闲! “阳气?既然他喜欢这口,今晚不如让他来吸吸我的阳气。” 季允神神叨叨,白闲闲觉得他八成有病,哪里有人主动招鬼吸阳气的?他觉得他要么偷吃了死耗子,要么是犯了神经病。 “啊?这样哥哥会不会很危险啊?白鬼好像还挺厉害的,哥哥能打得过他吗?哥哥可千万别受伤啊,我不想看见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白闲闲被自己茶到了,翻白眼、想吐。 季允却觉得他这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觉得他还是在乎他的,有被弟弟暖到。 他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吧,哥哥有分寸。” 白闲闲:谜一样自信的男人,我倒要看看今晚你怎么死!不管是你自己招鬼,还是我帮你招鬼,你都难逃一死,hia hia~hia hia~~ 有了线索,季允便带着白闲闲回了客栈,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他才出门,带着白闲闲去往昨夜的那处破庙。 他在地上用符纸摆了个阵法,坐在阵眼中心打坐。 白闲闲在一旁静静看他装X,听他念咒跟念经似的,觉得他八成是个和尚假冒的道士。 白闲闲:别以为秃驴长了毛,就不知道你是个秃驴了!别问,问就是秃驴! 随着他念咒的声音,天上的黑云层层叠叠,忽然聚在了一起,遮盖住所有的月光与星子。他周身的符纸也随之金光闪闪,一阵颤动,伴生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气势逼人。 周遭阴风煞起,吹得地面的黄沙和杂草漫天飞舞。空气中传来声声呼啸,像是鬼魂游动的声音。 季允布下的正是招魂阵,借用阵法的力量,散发他身上阳气的味道,方圆十里的鬼魂都会被他吸引过来。 白闲闲见少识少,却刚好知道这个阵法,心说:浪费了我的招鬼符,可惜可惜。 原来他那时故意跳到季允身上,便是趁机在他身上用了一张招鬼符,想着有这张符,便可以招来其他鬼魂,借用他们的力量,来一招借刀杀人将他杀死! 不过现在他自找死路,主动招鬼,有这阵法,就不怕白鬼不来,不怕季允不死。 他要让他知道,这就是在他坟头蹦迪的下场! 白·有仇必报·闲闲,笑着看他送死,默默竖起拇指,并说了句:真他娘的棒啊!! 季允眼看时机成熟,将阵法开启,符纸闪烁的光芒忽然亮眼许多,在他周身连成一圈耀眼的光轮。 而他坐在光轮中间,手举玄铁长剑,已做好迎接鬼魂来袭的准备。 天地间风云突变,黑云间电闪雷鸣,随着阴风作怪,眼前的世界陷入恐怖之中。 破庙附近的鬼魂被阳气吸引,陆续飞了过来,等落到季允周身才发现深陷囵圄,轻而易举被他斩杀在阵内。 白闲闲心里暗暗咒骂:没用的就别来送死了,你说说你们,屁大点本事没有,嘴还馋的很,丢不丢人?球球你们消停会儿吧,给白鬼哥哥让让路啊。 季允杀了许多鬼魂,还不见白鬼来报道,于是加大阵法的力度,把自己的阳气散发到更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风力忽然变大了些,空气中鬼魂的嘶吼声也变得更加骇人,好像有千军万马阵前厮杀,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季允握紧长剑,他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向他靠近。 远处传来一声铃铛撞击的声音,他知道是白鬼要来了。 白鬼摇铃,万魂俱灭…… ☆、白鬼摇铃 铃铛的声音在空气里传递,越来越清晰。空气中游动的鬼魂听到这铃声,都吓得四下逃开,乖乖避让这声音的主人。 四下安静许多,少了鬼魂的杂乱叫喊声,连蝈蝈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季允白日探查时听人家说过,白鬼出没时最喜欢摇铃,这铃声便是他要害人的前兆,但凡听见的人,当夜必定殒命。于是便有传言:白鬼摇铃,万魂俱灭。 季允站在阵法中间,被光芒包裹。他一边控制阵法发散自己的阳气,一边警惕天上的动静,防备白鬼突袭。 白闲闲在一旁看着,等得有些焦急,他太想看见季允被白鬼按在地上摩擦了。他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他要让他知道他们鬼魂可不是好惹的! “哥哥,我害怕,白鬼是不是要来了啊?哥哥能打赢他吗?我好担心你呀,哥哥千万别受伤了呀。” 白闲闲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假模假式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最好能扰乱他的视线,让他分心。 他假装害怕的样子躲在破庙的木门后面,探出脑袋看着季允,眼神和脸上表达出害怕的情绪,演技十分到位。 季允果然被他蒙骗,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心都软了。他好想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安慰他:有哥哥在,别害怕。 “弟弟放心,哥哥会保护你的,你相信哥哥,有阵法在,白鬼伤害不了我们的。” 季允语气坚定,想以此给他希望,让他安心。 白闲闲朝他点了点头,想要再茶言茶语几句,让他分心无心应战。他的嘴唇刚刚张开,身后一阵寒风就从破庙里吹了出来。 白闲闲被风推出门外,摔了个趔趄,成了个四脚朝天的造型。 他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回身往破庙里看,却在他转头的瞬间,庙里突然燃起一排排的烛火,将里面的空间全都照亮。 同时殿中供奉的大佛身上的铜片也开始裂开,一片片掉落下来。瞬息之后,大佛的真身显露出来,才发现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妖狐。 狐妖周身白光闪烁,脚尖一点从供桌上跳了下来,落地化身成个半/裸的美貌女子。 她身上披着一件透明的薄衫,在烛火的映射下,酮体轮廓完全勾勒了出来。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臂弯,腰肢堪堪一握,配上白皙的肌肤和魅惑勾人的双眼,好一个妖媚无双的绝色。 她的脸上挂着笑,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一遍,大致有了个底。 她赤/裸双脚从供桌前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媚态尽显,如画中仙子婀娜多姿,美若无上的神。 她的手腕和脚腕系着铃铛,一步一摇,银铃清脆,旖旎勾欲。 白闲闲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狐妖已经走到他身前。她笑着伸长手臂,用指尖勾上他的肩膀,掠过肩窝去往下颌,将他下颌微微挑起。 “小公子可是被我的容貌迷惑住了,连我靠近也未察觉?小公子看着单纯可爱,原来也是个好色的人呢。” 狐妖嘴角浅笑,声音柔媚,白闲闲回神之时被她的语调激得汗毛竖立,引起一阵不适。 他刚要甩开她的手,从她的限制下逃走,身后突然伸来一条手臂,握住肩膀将他往后拽了过去。 季允察觉庙里的动静,即刻从阵法中心飞了过来。他见白闲闲发愣,担心狐妖伤他,加快速度几步冲到破庙前,但还是慢了一步让狐妖抢了个先。 季允拉着白闲闲的手将他拽到阵法中间,有符纸和阵法保护,能保他暂时安全。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你乖乖待在阵法里,千万别出来,我去会会这只狐妖!” 季允嘱咐完白闲闲,没了后顾之忧,转而飞到狐妖身前,亮出长剑与她对峙。 狐妖似乎有些扫兴地撇了撇嘴,看着面前表情冰冷无趣的道士,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了。 季允将她全身打量了一遍,从她身上察觉到浓重的妖气和鬼气,知道她原是半妖半鬼的怪物。她一身白衣,手腕和脚腕系着银铃,与白鬼一致。 “传言中的白鬼便是你么?原来一早你就藏在庙中!既然你已现身,我必定不会放你离开,你手下冤魂无数,今日我便要替他们向你讨讨公道!” 季允扬手刺出一剑,剑光随着杀气袭去,在她周身荡开。 狐妖倾身向后退去,双手结阵设下屏障,暂时将剑刃拦截下来。 周遭卷起一股阴风,随着两人打斗的气场旋在他们周身,将他们衣物吹得翻飞,长发乱舞如万蛇灵动。 狐妖在屏障后看着季允的脸,忽的笑了起来。只见她周身白光闪耀,突然生出九条长尾于半空舞动。 每一条狐尾都比小腿还粗,在空中完全展开,犹如一朵巨大雪莲。肃杀的气场瞬息笼罩破庙周遭,压制周围一切。窒息与压迫充满空气中的每个角落,似乎顷刻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她周身的杀气突然大涨,乌黑的瞳孔也化成鲜血般的赤红。 她站在原地讪笑,声音犹如厉鬼夺人心智,穿透力甚至比银铃更甚。 季允险些被她迷惑心神,震在原地。他加大出招的力度,不断压迫屏障,试图突破进去与她大战一回。 狐妖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偏偏顺势而为,一挥手去了屏障,转而飞向他的身旁。 她的身影迅速移动至他身侧,趁他不备用长尾锁住他的手脚,乱了他的招式。她的胸腹贴着他的后背,玉指抚过喉结与前胸,摩挲着他的皮肤。 她似乎有心以这样暧昧的姿态羞辱他,明知道他的速度比不上自己,行事越发大胆。一会儿将手探进他的腰侧,一会儿抚摸他的大腿,只差将他扒光一一玩弄个遍。 季允满脸通红,不只是因为狐妖穿着半透明的薄衫,身体的细节若隐若现,还因为她的挑弄激怒了他,让他厌恶。 可眼下情形,他受制于她的长尾难以施展开来,想要将她打败,唯有借用阵法的力量。需得让她落入阵中,再催动符纸将她诛灭。 他试着往阵法那边移动,狐妖却知道他的心思,控制他的身体,让他停留在原地。 “小道士,我看你长得不错,还算合我心意,你不妨从了我,与我一夜快活可好?” 她的声音极尽阴柔,季允的骨头都要被她酥软了,脸颊更红了些。 “休要胡言,我怎会与你苟且,若不是仗着你的九尾,哪能将我困住?你若识相将我放了,我还可留你全尸!” 狐妖闻言轻笑一阵,贴着耳朵对他细语:“小道士,话不可说得太早,你好好瞧瞧我的身子,真的一点也不动心吗?” 狐妖用长尾缠绕着他的身子,将他手脚限制,身子绕到他前方与他正面相对。 她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颌,控制角度让他和她对视。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裳,让里面雪白的肌肤一寸一寸暴露出来。 季允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被她控制不能转头,只好斜着眼睛移开视线。 狐妖却来了兴致,他越害羞越激起她的征服欲望。她伸手探进他的胸膛,用力扯开了他的衣裳,让他的胸腹暴露在她眼前。 她伸手抚上他白皙的皮肤,眼睛在胸腹上游移,看着一块块肌肉的形状在衣裳下若隐若现,她满意地笑了两声,朝他点了点头。 狐妖忙着和季允缠绵,白闲闲待在阵法围成的圈里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那边马上要把孩子生出来了。 白闲闲的本意是借白鬼的手杀了季允,可不是让他做她孩子的爹。 他觉得是时候做些什么,结束他们不可描述的一幕,让他们好好打起来了。 白闲闲使出全部的灵力,催动一张符纸飞到半空,转而将它化成利剑射向狐妖的身子。 狐妖忙着和季允欢/愉,自然没注意到白闲闲的动作,等利剑杀到身前她才察觉到,立刻侧身躲开。 狐妖躲避的间隙,季允趁机挣脱了双手,当即召出十余张符纸贴在她的身上。 狐妖有一半是鬼,自然害怕符纸。季允将它们贴上之后,符纸立刻燃烧起来,在她身上烫出十几个伤口,疼得她即刻收回长尾,退到一边。 季允回头看了白闲闲一眼,以为他刚才是在救他,心里那叫一个感动,更加喜欢这个弟弟了呢。 狐妖甩动长尾将符纸从身上击落,看了一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气得脸都绿了。 她周身的白光更加闪耀,杀气激发出来,形成一股可怕的气势。季允自觉往后退了退,回到阵法旁边。 “不识趣的东西!老娘给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多清高啊!既然你一心想死,我便成全你,你们两个一起下地狱吧!” 狐妖飞到空中,九条长尾突然伸长数倍,如一朵妖莲绽放那般舒展开来。长尾在空中舞动时犹如一条条白色铁链,似乎击中一下都能叫人碎尸万段。 季允知道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他真的好善良 “哥哥,我好害怕,狐妖这般厉害,我们打不过她的,哥哥快逃吧,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啊。” 白闲闲站在阵内看着季允,脸上满是担心和害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听着都快要吓哭的样子。 周遭阴风更加猛烈,随着狐妖长尾的舞动,天上的黑云也雷霆滚滚,闪烁着白色电流。她周身白光爆盛,将破庙周边的景象都照得清晰,骇人的杀气更是吓退十里的鬼魅邪祟。 白闲闲看着眼前突变的景象,知道狐妖的实力在季允之上,单以他一人之力难以制服。 季允有心将她引来,正如他的意,有狐妖相助,必定可以替他报仇。白闲闲内心窃喜,季允的死期终于到了! 季允听见白闲闲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可怜的小模样看得他的心都要疼了。 他知道是狐妖的阵仗将他吓到了,即刻飞回阵法中心,落在白闲闲身旁,拉起他的手温柔安慰: “狐妖再厉害也怕符纸,只要有阵法在我们就有胜算。哥哥会陪着你,会保护你,不让她伤害你的,别害怕了好不好?” 白闲闲软软地嗯嗯了两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把好不容易挤出的鳄鱼眼泪擦干。 他抓紧季允温暖宽厚的手掌,往他身后躲了躲,探出脑袋警觉前方的动静,把一个胆小又无助的小可怜形象演得出神入化,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季允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害怕就闭上眼睛吧,躲在我的身后,哥哥会在前面保护你,没事的。” 白闲闲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 狐妖身子腾在半空,周身被层层灵力包裹,她的伤势很快在灵力的修复下愈合。她催动灵力分散至九条狐尾上,让它们都化成杀人的利器,犹如夺命的锁链。 她在空中酝酿一阵,时机一到突然抽动长尾,让其再次延伸数倍,猛地朝他们杀了过去。 狐尾长而有力,每一条都能独立运作,她一出招,狐尾便如九条长蛇在空中飞射,即刻落在他们头顶上空。 季允顺势而为,脚踩阵眼,快速念着咒术催动阵中的符纸,让其一一飞起,在空中结成一道灵符结界。 结界专克鬼魅,但凡沾染鬼气的东西,便难以突破进来。纵使狐妖修为深厚,一时半刻也无法得逞。 季允趁她掣肘的间隙,从身上取下两张红色符纸,咬破指头以血画咒,它们即刻血光闪闪,化为两道诛杀符。 诛杀符,以活人鲜血为引,只要施咒人不死,符纸便会追杀目标,非死不破。 季允知狐妖攻击屏障难以分心,便趁她不备放出诛杀符,穿过结界直直射向她的方位。 狐妖眼见符纸飞来,迅速收回两条长尾迎击。 她的肉身不可直接触碰符纸,便催动灵力在周身幻出一股风力。随着长尾的甩动,风团也扑向符纸,将其吹开暂时近不了身。 季允趁她分心,将指尖血滴在阵眼,阵法霎时红光闪闪,铺开十丈之外,化成一道巨大的血色光轮。 阵法原是一道诛杀恶鬼的灭魂阵。一经催动,强大的杀气和灵力充盈在空气里,形成一种可怕的压迫与窒息感。 周遭的风力随之变大数倍,甚至地皮裂出缝隙,几欲塌陷,破庙更直接夷为平地,化为乌有。 天上白电闪闪,劈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道道细流分化成电网狂颤,瞬时犹如天顶撕裂,似乎片刻天地皆要化为泡影。 狐妖意识到不妙,收回所有的长尾,转而聚集灵力在空中列下一道白色阵法。 她凝结周边山林里的水汽化成坚冰,团团包裹在阵法之外,形成一堵厚实的冰墙。 她再用长尾击碎冰块,让每一块碎冰都化成寒光闪闪的飞刃,霎时如万千刀雨罩在季允头顶。 寒气下侵,明显感觉到空气冰冷许多,足可见冰刃蕴含着多巨大的力量。 季允布下的灭魂阵,可借用阵法的力量克制鬼魅的灵力,天下道士多会此招,正是驱邪去煞最好的武器。 白闲闲虽以萝卜化了肉身,但他本身还是鬼魂。季允怕他被阵法误伤,拂袖将他的魂魄收入袖中,连带着萝卜的肉身也一起收了起来。 狐妖先一步发动攻击,只待她一声令下,季允头顶悬浮的碎冰便调转方向,都将利刃朝向他的方位。而后突然如雨水射击下来,密密麻麻,要将人射成蜂窝的架势。 季允即刻启动灭魂阵的力量,以红光幻化箭头,在头顶布下一阵箭雨,一一对应迎击飞刃而去。 头顶传来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是碎冰与箭头撞击发出的,两股力量旗鼓相当,片刻后同归于尽化为虚无。 狐妖的阵法在灭魂阵前已经无用,她只能再次伸长狐尾,从屏障的九个方位攻击而去。同时在自己身外设下结界,不让诛杀符突破,取她性命。 狐妖有尾,便类似有九个分/身为她助力。要突破此节,唯有以相同的办法,变换“分/身”一一对应,克制她的长尾。 季允再次从身上取下几张符纸,借用阵法的力量将其化成纸人形状。纸人手中或持着长/枪或握着刀剑,俨然一副武士的架势。 季允操控纸人向狐尾飞去,一一对应终于将其拦截在屏障之外,狐妖再想突破便困难了。 季允乘胜追击,将原先化为屏障的符纸分解,以指尖血染过都化成了诛杀符。待他下令,符纸霎时飞出阵外包围在狐妖周身,她俨然难以逃脱。 狐妖在符纸的包围下灵力大大受限,长尾的攻击也显得力不从心,便被纸人趁机打伤。 眼看狐妖大势已去,她只能迅速收回狐尾,加强结界,作最后一搏。 就见她凝结灵力化成白光,将自己包裹成一颗光球。她放射身上的灵力,充盈周遭,在天地间连成一条灵力的通道。 她原是想借助外力增强自己的灵力,她要借的正是电流的力量,而这通道便是她招引闪电的途径。 天上的黑云受她灵力的影响,突然大力翻涌起来,雷电轰鸣,白电炸裂越发混乱且恐怖。 天上凝结出一个白色的光点,眼看要射下地面,射向狐妖的周身。 季允意识到危险,知道一旦光点落在她的身上,她便能将闪电化为己用,实力必会大大加强,他便再也不是敌手了。 所以为今之计,是集所有灵力阻挡她的计划,而最直接的途径,便是集合阵力在瞬息将她杀死。 季允以血祭阵,与灭魂阵达成契约。他获得阵法最大程度的灵力的支持,突然飞身向狐妖的方向而去。 他手中的红光幻成一柄巨大的光剑,照着狐妖身子便是一劈。同时他召唤所有的诛杀符,随着他的攻击全都向她射了过去。 一大团红光在她周身炸开,将她彻底淹没进去。与此同时,天上的光点也化成电束射了下来。 没人知道狐妖是先受到红光的攻击,还是先借用到了雷电的力量。 眼前被刺眼的光芒占据,季允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晰。 光团炸裂爆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他的身子被其击中,直接飞出了十几丈之外,呕血摔在地上。 等他站起身,那团爆射的光芒已经消散,他看向狐妖的方位,只见半空中飘着一只巨大的狐狸形状的魂魄,满身白光。 她朝季允嘶吼一声,犹如厉鬼咆哮,而后身子散成零碎的白光,消散了。 季允松了口气,所幸在电束射下之前,狐妖已被他斩杀。至此,这只害人的狐妖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白闲闲在他袖子里亲眼看见了这一幕,默默对狐妖竖起了中指,心说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季允都打不过。 他从袖中飞了出来,变回原样,落在季允身旁。 季允看着他面带微笑,伸手梳理了一下他额前的一丝乱发,轻声说:“没事了,狐妖死了,我们都没事了。” 他说完用力咳了一声,口中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季允跪倒在地上,身子靠在白闲闲腿上,站不起来了。 他只是一个修炼不深的小道士,用这样强势的阵法诛杀狐妖,他的身子承受不住阵法的全部力量,已经受了重伤。 白闲闲扶着他的后背,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让季允靠在他的肩上。 “哥哥,你受伤了,你都流血了,很疼对不对?都怪我,是我没用不能保护你,要不是为我报仇,你也不会……” 白闲闲说到一半,被季允的手掌捂住了嘴,他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许说这样的傻话,保护你是我自己愿意的,这样的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许怨怪自己,乖,听话……” 季允身上的疼痛让他几乎没了力气,脸颊也苍白憔悴,很难看。但即使承受这些,他也还是开心的。 白闲闲如此担心他,说明他真的有把自己当成他的哥哥。他会为他担心,为他难过,季允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哥哥,你不要死,我不想你死,你要好好的,你要好起来啊。” 白闲闲的表演时间又到了,他故意把声音伪装成哭腔的样子,眼睛也使劲憋出了一两滴鳄鱼眼泪,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的演技感动。 季允听完他说的话,心上泛起一股暖流,觉得身上的伤痛都瞬间少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傻瓜,哥哥不会死的,哥哥还要保护你啊……” 他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然后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嘴角漾开了一抹笑。 傻瓜,季允心里想弟弟对他这样好,他都舍不得让他离开了。虽然已经帮他报了仇了,但他还是想让他留在他的身边,他想真的做他的哥哥,做好久好久的哥哥…… 天地间很快平静下来,雷霆不再炸响,寒风也渐渐停息,除了地上的裂缝和塌毁的破庙,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这场白鬼害人的案件终于随着狐妖的陨灭结束了…… “叮铃……叮铃……”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那样清晰。 季允听见这声音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同时他感觉到了空气中有鬼魂在移动的声音,有一股力量在暗处涌动。 不对…… 季允突然傻了,这铃声…… 白鬼还没死!! ☆、以后都要陪我睡 铃声清晰地在暗夜里传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周遭又生出一丝紧张的气息。 风渐渐停息,雷鸣也随之停歇,但空气中那股莫名的灵力还在发散,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季允知道有一只鬼躲在暗处。 “白鬼还没有死,他还活着,那狐妖只是他推出来送死的。他一早就知道我要来,他在等我!” 季允恍然大悟,惊觉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白鬼的算计之中。传言中一出现便令万魂俱灭的白鬼,哪里会是狐妖这般容易对付的?只能是他一早就入了套了。 铃声在前方响起,那般近、那般清晰,说明白鬼此刻就躲在不远处亲眼看着这一幕。 季允心生后怕,一刻也不想多待,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拉着白闲闲往与铃声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猜测白鬼让狐妖替他现身,便是有意留他们一命的,他暂时还不会下手,他和白闲闲还安全。 季允带着白闲闲走回客栈,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波折。他进屋将门窗关好,处理好伤口再服了几颗药丸,简单运作一会儿伤势好转一些。 “哥哥,你的伤可有好些?” 白闲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季允方才清理伤口的时候他也眉头紧锁,他因疼痛倒吸冷气发出嘶嘶的声音,白闲闲也随他一起面露忧容,眼神充满关怀与心疼。 “哥哥无碍,弟弟放心。” 季允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憔悴和狼狈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乌有,转而以一张温和的笑脸面对着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尽量说得中气十足,生怕露出半点破绽,会让白闲闲担心。 “哥哥,是我拖累你了,对不起。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哥哥同情我要为我报仇,也不会招惹上狐妖,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好没用,我不能保护哥哥……” 白闲闲的声音越说越激动,从开始的哭腔到后面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眼泪也随之涌出眼眶,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白闲闲演这样的戏码信手拈来,仗着外表乖巧,只需要稍微卖力挤两滴眼泪出来,就能轻易让人生出同情。 他最会迷惑人心,特别是对季允这样傻傻的人,在他面前,季允哪里还有半点分辨能力,只能乖乖顺着他被他糊弄。 季允看他说着说着哭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朝他那边移动一些,展臂将他抱住了。 白闲闲的身子在他怀里瑟缩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季允的心当下就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心去管他是真的自责还是在演戏。 他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一只手轻抚他的后背帮他平复情绪。他以温暖的怀抱抚慰他的不安,白闲闲在他怀中慢慢安静了下来。 季允擦去他眼角的泪,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这一切都是哥哥自愿的,我是真的想保护你。我没有弟弟,你便是我的亲弟弟,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心疼你的遭遇,我下定决心要为你讨回公道。 现在的结果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哥哥不怪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知道吗?” 季允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白闲闲一下子被带入了他的情绪里,感觉自己的棱角都要被暖得软化,变成真正乖巧的小白兔。 他恍惚失神了一瞬,有一瞬间的迟疑或者说不确定。他有在他的眼中看见那份保护欲,他似乎开始相信他说的话了。 白闲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抬头和他对视,撅着小嘴委屈说:“哥哥,谢谢你愿意保护我,我很开心被你喜欢。其实我也想有个哥哥,你以后都做我的哥哥好不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季允内心的喜悦都洋溢在脸上,嘴角深陷,颧骨都要飞到耳边。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在爱抚自己重要的宝贝,眼神充满温柔与喜爱。 “哥哥答应你,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永远是你的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白闲闲往他怀里钻了钻,瘦小的身子在他怀里那样可爱,像个小孩在向亲近之人寻找慰藉的样子。季允忍不住将他抱紧,轻轻爱抚。 “哥哥、哥哥,我还想这样叫很久,我喜欢哥哥啊。” 白闲闲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侧面,和他亲昵地拥抱着。 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演戏,他都要相信自己和季允真的是一对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他都要为他们真挚的兄弟情痛哭流涕了。 凹,我亲爱的好哥哥…… 季允心里的小野马撞来撞去,让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拥抱自己的时候,在他将脸颊贴在他脖颈侧面的时候,他会有一种脸上发热的感觉。季允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和人拥抱过了,所以有些不习惯了。 季允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弟弟这样乖巧,我也想听你叫我哥哥好久好久。不过,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这两日忙着追白鬼,都忘了问了,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哥哥,我叫白闲闲,你以后可以叫我闲闲或者阿闲。” “闲闲、闲闲,是个好听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可爱,和你现在乖乖的样子也好合适。哥哥的名字叫季允,你以后可以叫我允哥哥。” “允哥哥,好好听,我好喜欢,以后你就是我的允哥哥了,允哥哥、允哥哥……” 白闲闲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在他怀里蹦了蹦,表现得活脱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不过他的心里就不这样想了,觉得允哥哥这样的称呼太傻气了,他白闲闲可不像季允一样傻乎乎的,对这称呼还是有点嫌弃的。 不过他的伪装技术很好,半点破绽也没有,料季允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这样的白闲闲。 白·影帝·闲闲! 季允却很喜欢听他这样叫他,哥爱泛滥抱了他好一会儿才将他放开。 他起身将被褥铺好,然后让白闲闲躺在床的里面。 “闲闲,今晚你还是睡在里面,哥哥睡在外面。在没有抓到白鬼之前,我们要一直呆在镇上,这段时日我们都要睡在一起。 你才刚刚掌控了萝卜肉身,你这样的小鬼魂待在里面的时间久了,对魂体的损害还是挺大的,所以你每天都要和我睡在一起,靠我的灵气帮你修复。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等以后帮你找到好的肉身了,我们再分房睡吧。” 季允慢慢躺在白闲闲身旁,侧着身子和他面对面躺着,他仔细替他将被子盖好。 他虽然是鬼魂不怕冷,但季允还是想对他细心照顾,对他温柔细致一些。 白闲闲朝他点了点头,主动向他挪近了一点,和他的身子挨着。 他笑着说:“闲闲都听哥哥的。” 其实心里在想:这一定是你的借口,我知道! 季允很喜欢听他软糯的说话声,按奈不住那颗喜欢的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安心睡吧,哥哥陪着你。” 季允熄了烛火,又在黑暗里看了他一会儿,久久才睡了下去。 ☆、血色莲花纹 这一夜季允睡得很好,虽然偶尔伤势发作会被疼醒,但只要看见身旁安静躺着的弟弟,他就会忘了这些不好的时刻。 有时候看着看着他会笑出来,趁他不注意偷偷揉揉他的软发,像抚摸一只柔软的小白兔。 白闲闲许是白天驾驭肉身太辛苦,现在也睡得很沉。他很听季允的话,一直都挨着他的身子,靠他的灵力修复损伤的魂体。 季允很满意,觉得弟弟很信任自己,他也更加坚定自己要做一个完美哥哥的决心,他会好好照顾他的。 闲闲这么可爱,当然要留在身边,只做他一个人的弟弟了! 季允有了些贪婪的小心思,他想将他占为己有,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要像兄长和弟弟那样,一直相伴一生。 季允醒来得早,阳光刚撒上窗子,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收拾之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白闲闲听见了动静,却争不过睡意没有睁开眼睛,闷闷翻了个身朝墙里继续睡。 做鬼以来,他很久没有再体验过像人一样睡眠的感觉了。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他虽然偶尔也会打个盹歇歇神,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舒服。 白闲闲活着的时候也是个贪睡的,好不容易有了一副萝卜肉身,他可要好好体验一番嗜睡的感觉,谁也不能打扰的那种。 季允出门很久才回来,此时阳光已经从窗子的缝里透进来照在床前了。 他一进门视线就往床上瞧了瞧,看见那一团白色的人形还在被褥里安静地躺着。他走到圆桌前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径直走向床边,坐在了床沿上。 “闲闲,闲闲,时辰不早了,该醒了,哥哥给你买了好东西,你起来瞧瞧。” 季允将被褥从他胸前扯开,将他从里面剥离出来。他握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声音很柔和地说:“闲闲别睡了,太阳要晒屁股了,你再不起床,哥哥就把你抱起来了。” 白闲闲眉头紧皱,对这声音很自觉地产生排斥感。他转了转身子从他手下逃开,贴在墙面上继续睡。 “闲闲,太阳真的要晒屁股了,你起来看看啊。闲闲,再睡下去你会变成小猪猪的,你要是不想变成小猪就要快点醒来,你听见没有啊?” 季允的声音将他从梦里拽了回来,白闲闲意识回笼,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顿了一秒,看清周围的环境,然后立刻清醒了过来。 喔,原来是表演的时刻又到了! 白闲闲嘴角挂着微笑,揉了揉眼睛,然后转动身子滚回他的手边,慢慢坐了起来。 “原来是哥哥在叫我啊,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是我太贪睡了,都没听清是哥哥的声音。” 白闲闲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俨然一副犯错的小孩的样子。 他的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痕迹,红红的一坨像腮红一样惹眼,看起来像个憨憨的年画娃娃。 白闲闲乖巧地下了床,看见桌上摆放的东西走近看了看,发现有一筐新的萝卜,一叠黄色的符纸,还有一柄纸伞。 季允走到他身旁,看着他说:“萝卜肉身承载傀儡符的力量,用不了多久就会烂了,所以每天都需要为你替换一次。 那些符纸待我画好符咒,再藏在你的衣服里,可以遮掩你身上的鬼气,不让别的道士和黑白无常发现。 眼下正值夏日,太阳毒辣,这柄纸伞可以为你遮阳,减少你魂体的损耗。这两日追踪白鬼,免不了要在外头走动,它能让你在阳光下撑得久些。” 白闲闲有一瞬间的感触,心说季允倒是为他考虑得面面俱到,像个当哥哥的样子。 不过这份感动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忽略了这茬,转而在心里酝酿着他的小心机。 季允用傀儡符为他塑造肉身,他使用起来确实和生前没多大区别,所以他就在想,不知道有了萝卜肉身之后能不能亲手杀了他,他得找个机会再试探试探。 季允看白闲闲盯着萝卜出神,以为他又在犹豫不知道该选哪个好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他仔细了些,挑选的萝卜都是壮实饱满且白皙好看的,可多花了他好几文钱呢。 季允自信地拿起两根萝卜递到白闲闲手中,开始推销起来:“闲闲你看,这两根萝卜长得多好看啊,用来做你的肉身最合适了。你要是相信我,就由我来帮你选一个好了,你看上回帮你选的你也很满意呀。” 季允自言自语,白闲闲刚回过神,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就当他是默认了,点了点头选了一根萝卜,然后贴上傀儡符开始念咒施法。 白闲闲不大想理他,觉得他自信的样子好傻,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说了句谢谢哥哥。 白闲闲换进新的肉身里,活动活动手脚,感觉体验感是比上回的要好一些,不大情愿地对他的审美赞同了一次。 季允看他很满意,心里也很满足,心想他真是太了解这个弟弟了,每一次他选的他都好喜欢哦。 他觉得他可以认证“人间最善解人意哥哥”了! 季允独自美丽,白闲闲安静看戏,看他一个劲笑得开心,觉得这孩子八成是被狐妖打傻了,心里默默为他感慨了一秒。 害,可怜的孩子,摸摸头…… 两人各怀心思,忽听窗外传来几声敲打铜锣的声音,有人在街上大声喊着什么。 季允仔细听了听,从喧闹的声音中分辨出来几个字:白鬼、符纸、驱邪…… 他移动到窗边看了看,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座楼前,有人正在台子上敲锣售卖驱邪的符纸。大意是说买了他的符纸,就不怕白鬼索命,从此一家老小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季允出于道士的自觉,觉得有必要为大家伙去辨辨真假。若是真如他所说是正规有用的符纸,他可以帮忙宣传宣传,为减少镇上的被害率贡献自己的力量。 要是他坑蒙拐骗,他还可以当面揭穿他,为被蒙骗的哥儿姐儿出一口气! 季·正义感爆棚·允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小天使! 季允拉着白闲闲下楼,替他撑开纸伞遮好太阳,拉着他往人堆里挤去。 季允花了好大力气,才从热情的顾客身边挤过去买了一张符纸。 他以一个道士敏锐的觉察力仔细观察手中的符纸,发现上面的符咒确实有驱邪避害的作用,是正规符纸没错。 只是…… 他的目光停顿在符纸下角的一个红色莲花图案上,发现这个图案的出现有些奇怪。 一般的符纸上除了画咒之外,很少有人会做特别的记号,而此人售卖的符纸每一张都有这样的纹样。 季允猜测也许是某种商标之类的标记,但也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咒印。 出于安全和谨慎考虑,季允觉得在未弄清图案之前,最好不要让它们落入百姓手中。符纸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万不可惹祸上身了。 季允取出一张引火符,在手中将其点燃,然后将其分化成许多火星,用力扬了出去。 一个个火星在咒术的指引下飞向人们手中,将符纸瞬间烧个干净,连同那人还未卖出的符纸也一并烧毁了。 季允拍拍手,觉得自己干得漂亮,可是一转头,却发现一群大姐大娘瞬息之间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一个个凶神恶煞,面色铁青。 季允立刻怂了:“有……有事吗?” 大娘全都眉头紧蹙,面露凶光:“你!说!呢!!” ☆、季允舌战大娘 “小伙子,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就算你自己不想活命了,也别拉我们陪你一起死啊!你这样平白无故就烧了我们的符纸,必须赔钱道歉!” 一大娘站在季允面前一步之处,用眼神威慑着他,季允当即就被这架势吓傻了。 “就是啊就是啊,年纪轻轻不学好,烧符纸断我们的活路,要是白鬼找上门来,我们有半点闪失,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又一个大娘挤了过来,和先前的大娘站在一起,两人像商量好的一样都叉腰瞪着他,气势汹汹。 身旁的其他人也把他围得更紧,都开始起哄:“就是啊!小伙子做人可不能这样!今天你必须赔钱道歉,否则别想离开!” 季允被嘈杂的声音吵得脑袋疼,转头看了一眼原先卖符纸那人站的台子,发现那人没有追来向他索赔,反倒将铜锣和银子一并卷了逃跑。 季允心里明白过来,符纸果然有问题!他怕季允当面拆穿他的把戏,便趁乱溜了,留下这个烂摊子缠着他,让他不能追上去。 “大家稍安勿躁,切不可被奸商骗了!他的符纸有问题,用了之后还不知道是驱邪还是招鬼呢,我将符纸毁了是在帮你们啊! 你们回头看看,那人早跑路了,若不是做贼心虚,他跑什么啊?大姐大娘,你们仔细想想啊!我不会害你们的!” 季允用力大喊,声音还是淹没在她们尖利的吵闹声中。大娘正在气头上,也不听他在说什么,一个劲地要他赔钱。 季允被吵得耳朵疼,怀疑自己掉进了鸭子堆里,很想翻一个白眼。 白闲闲悠闲地撑着伞站在人群外面,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 心想季允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得罪大娘呢?不知道俗话说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吗? 白闲闲很想搬一张椅子来,再摆上两盘水果蜜饯什么的,安安静静看这场好戏。 白·看热闹不嫌事大·闲闲! 季允喊得嗓子都哑了,大娘还是得理不饶人,把他越挤越紧,最后随着人潮被推来推去。 季允都要哭出来了,衣服都要被她们推搡破了。 “大姐!大娘!你们听听阳间的话好不好?你们想做阴间的鬼我拦不住你,可你们要知道白鬼是何等厉害的主,把符纸领回家去,万一有个好歹,你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啊!” 季允大吼一通,彻底放弃了挣扎,双臂一垂像个傀儡一样被她们扯来扯去。 “小伙子,你在教我做事?你敢教我做事?我是不是人不知道,但你是真的狗!自己不想活了,拉我们陪葬,球球你也做个人吧!” “就是就是,跟我们这些姐姐妹妹的过不去,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还和他废什么话,姐姐们上啊!” “……” 所有人都朝季允涌了过去,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样子比鬼还可怕,扯着他的身子就不放了。 季允感觉自己要被她们生吞活剥了,欲哭无泪。他是个有原则的男人,不能和女人动手,只好默默承受这一切。 白闲闲在一旁看着看着嘴角飘了起来,心说这场戏可真是精彩。 同时他有点心疼季允了,心想这傻孩子,身为阳间的人不会说人话,非要和她们对着干,落得这样的下场又怪得了谁呢? 不过还是要感谢季允的卖力演出,这场免费的戏看得真值!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人群才慢慢散去。大娘们围攻完毕,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走了,独留季允一个瘦小的身板孤零零站在风里。 白闲闲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向季允走了过去,心说:喔,演戏的时候又到了! “哥哥,允哥哥,我的好哥哥!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喔,一定很疼很疼很疼吧?允哥哥,看见你受伤我的心也好疼,我好担心你啊!” 白闲闲听着这些矫情的茶言茶语,自己都想吐了,但脸上还要装作很关心他的样子,眼睛也要恰到好处地湿润湿润,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是在心疼他。 季允鼻青脸肿,身上多了好些抓痕,衣服也被扯开了几个口子。他还有些恍惚,直到白闲闲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才清醒过来。 “闲闲,呜呜呜……” 季允一下子抱住了白闲闲,所有的委屈在拥抱他的那一刻都消失了。他用脸颊贴着他的脑袋,心里有些感动。 闲闲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看见他受伤他都要哭出来了,他是真的好关心他啊!季允有被白闲闲暖到,抱住他就不想撒手了。 白闲闲有些喘不上气,又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只好象征性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哥哥,没事了,没人会欺负你了。哥哥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她们不会再回来了,哥哥你别害怕。” 白闲闲的声音很温柔,再加上有哭腔的渲染,季允听得心都软化了。 呜呜呜,弟弟真好!他真的好善良好善良啊!! “闲闲,谢谢你,有你在哥哥好受很多了,哥哥不疼了,哥哥不害怕。” “哥哥,下次不许再惹麻烦,你知道刚才你被她们围住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我不想看见哥哥受伤,我会心疼、会难受的。 哥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不想提心吊胆,我会害怕的。” 季允抱紧白闲闲的身子,他的声音真的好奶好温柔,他的心上立刻涌过一股暖流,让他好舒服好舒服。 “闲闲,哥哥答应你,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幸好这一次你没有因我受伤,不然哥哥会很难受很自责的。哥哥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我向你保证,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惹事了。” 白闲闲点了点头,软软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我巴不得你多惹点事呢,最好作个大死,惹上几个仇家,帮我报报仇! 白闲闲只想静静看他作死,并说一句真妙啊! ☆、果然有事! 季允和白闲闲在街上拥抱了一会儿,然后白闲闲才将他拉回了客栈。 季允回房便换了件新的衣裳,然后站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满身的抓痕,流下伤心的泪水。 碍于面子的问题,他一整天都没有出过客栈,躺在床上没多久睡了下去,一直睡到天幕变暗,才打了个哈欠起了身。 季允伸了个懒腰,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白闲闲,发现他此刻正坐在床沿上,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身子不大舒服。 “闲闲,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大舒服?你快告诉我,我帮你看看。” 季允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白闲闲身旁。他怕他有事瞒着他,抓住他的肩膀转动他的身子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没有看见什么异样,松了口气。 白闲闲被他一问心里有了个主意,马上变了脸色装作可怜无辜的样子,然后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口。 他的手上有一块红色的伤口,看着像是被火焰灼伤留下的。萝卜肉身和真的皮肉也没有什么差别,便连这样的伤口都那样逼真,只差流出血来。 “哥哥,它好疼啊,我吹了好久还是好疼,看伤口的样子好像要溃烂了,哥哥,我的肉身是不是要毁了啊? 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看见伤口会担心我的,但是它太疼了,我忍不住了。我本来想帮你盖好被子的,没想到一碰到你的后背,护身阵法就启动了。或许是它不信任我,觉得你我人鬼有别,怕我害你吧……” 白闲闲说话的声音很委屈,他把手臂举到季允面前,让他仔细察看。 他像在寻求他的安慰一样,一看见他温柔的眼神,声音不自觉变成了哭腔。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眼眶红了,眼睛也湿了。 白闲闲把小可怜的形象演得出神入化,然而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样的。 他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刺杀他失败,才被他的护身阵法灼伤了手的。 白闲闲原本以为有了萝卜身子就不怕阵法和符纸了,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这副身子杀了他,没想到结果还是失败了。 萝卜肉身让他能够自由行走,却也让他有了疼痛的感觉。白闲闲被灼伤的时候,手腕火辣辣地疼,他都差点叫出声来。 痛感那样真实,白闲闲有好多年没有感受过了。所以当伤口开始变红恶化,他本能地害怕起来,担心好不容易恢复的肉身又要毁了。 季允拉过他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目光触及那片淤红,眼神即刻柔软了下来。他皱起眉头,朝伤口处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闲闲,都怪我,都是护身阵法惹的祸,害你伤成了这样。哥哥对不起你,都是哥哥的错。” 季允诚心和他道歉,然后从身上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他的伤口上。接着他嘴里嘀咕了几句咒语,那符纸突然金光闪闪,在眼前散成光芒消失。 低头再看时,伤口已经消肿,白闲闲感觉到痛感突然消失了,眼看伤口马上便会完全愈合。 白闲闲觉得神奇,反复看了好几遍伤口,又用手指戳了戳,确定已经不疼了,神情才轻松下来。 “谢谢哥哥,我最怕疼了,要不是哥哥帮我治好了伤口,我怕是要疼死。” 季允摸摸他的脑袋,柔声安抚:“闲闲,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你怕疼,哥哥也怕你疼,我会更加用心保护你的,闲闲放心。” 白闲闲假装感动的样子,抹了抹眼角现挤的一点水光,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很暗了,星子和月亮都挂在天上,撒下银色的光芒。 客栈建在街道边上,可以清楚地听见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动静,眼下正有一大群人从下面经过。 可奇怪的是,耳边只有不整齐的脚步声,却没有听见一句聊天的说话声,好像他们都在刻意保持沉默,要去向某个地方。 天边传来一声铃铛撞击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穿透传开,整个镇上都能听得见。 随着这声铃声,行人的脚步加快了,脚步声也变得更重更混乱。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街上,汇聚在一起要去向某处。 季允发觉事情不妙,从窗口向外看了一眼,发现下方的行人男女老少皆有,很多都是一家人一起出门。 看他们赶路的样子,不像平常那般自然连贯,反而磕磕绊绊,类似受人驱使的样子。 季允知道事情有异,立刻拉上白闲闲下了楼,他们冲到街上,站在那群人面前。 “哥哥,他们的眼睛……” 白闲闲发现所有的行人眼珠都变成了红色,发出类似火焰的光芒。 而他们的肢体都变得很僵硬,让他们的动作变得很怪异,像被迫行走的行尸走肉。 他们好像都失去了神智,尽管他们站在面前,也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们,都继续向前走着。 “是傀儡术!那铃声便是行走的命令!” 季允立刻想到今日那人售卖的符纸,他猜测在他毁了摊子之后,他一定又去别处卖了。现在这些人一定是中了那个奇怪的血色莲花图案上的咒术了! “是白鬼,一定是他命那人售卖符纸的,他就是要将全镇的人操控,再为他所用的!他要吸他们的阳气,他要杀了他们!哥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得想想办法阻止白鬼!” 白闲闲听季允一说,自己推理出一种假设。他季允不是心地善良爱救人吗?正好这次将这个麻烦推给他,让他做正义的使者,满足满足他的虚荣心。 上次狐妖不顶用让他逃了,白闲闲就不信他的运气那么好,一次两次都能逢凶化吉。 只要他敢查这个案子,白鬼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报仇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白闲闲心里想得好美,觉得自己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鬼! 季允听他那么一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表示赞同。 弟弟这么信任自己,一定不能让他失望。白鬼想害全镇的人,他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他可是善良的天使!人间的正道之光,白鬼什么的都去死吧! 季·觉得自己一定会打败白鬼·允! 白·静静看他送死,并开心吃瓜·闲闲! ☆、夺魂阵 行人从大街小巷里涌出来,一时间站满了整条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街头到街尾排了好几里,甚至比过年还要热闹。 只是这些人全都沉默不语,街上只传开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诡异。 随着人群的移动,感觉空气的温度也降低许多,冷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阴森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小镇,让人不自觉神经紧绷,心跳加速。 季允看着眼前的状况,知道他们应该是受了符纸的操控。 幕后之人让他们把符纸买回家中,待时机一到,上面的咒术发作,便将他们都变成傀儡,自行去向指定的地点。 “我猜白鬼大有可能在终点等着他们,只要跟着他们摸出大致的方向,赶在他们到达之前抓到白鬼,他们应该能恢复正常。当务之急,应该是判断他们要去的地方!” 季允拉着白闲闲一步跃上了屋顶,他们沿着街道在屋檐上跳跃,一边行动一边观察人群移动的方向,发现所有的巷子和街道的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移动——城门外。 “哥哥,白鬼一定在城外等着他们,我们快点出城,趁白鬼还没下手,赶紧打败白鬼救下他们!” “闲闲说得对,哥哥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需得快点出城!” 季允和白闲闲商议好,加快速度往城门处飞去。季允轻功尚佳,不一会儿拉着白闲闲落在城门上。 他们向城外看去,果然看见这一侧的天空有异象。只见城门数里之外,天地间有一片红光闪烁,将夜色和天上的云团都染成了深红色。 城外一股阴风吹得猛烈,天地间飞沙走石,不乏有孤魂野鬼混在其中,它们在风中嘶吼着,营造恐怖的气氛。 季允对妖鬼的气息极其敏感,已然嗅到空气中浓重的妖鬼之气,知道幕后之人一定还在光芒闪烁的地方等待着。 他拉上白闲闲向那处飞去。 越靠近红光闪烁的地方,空气中的妖鬼气息也越凝重。逸散的灵力在周遭波荡,压迫感和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 季允推测这一次的目标也是一个修为颇高的人物,大有可能是白鬼本尊。 季允和白闲闲在目的地停下,发现发出红光的原是一颗耀眼的珠子。 它悬浮于半空,将光芒撒遍周遭数里。珠子周身灵力充盈,季允猜测所有的阴风和鬼魂都是受它的影响作怪的,镇上的人群也差不离是被它控制的。 “闲闲,你在原地等我,我去会会那珠子。” 季允嘱咐完白闲闲,只身飞向半空。他靠近珠子周边,发觉那股迫人的灵力越来越强势,他的周身气穴已被压制,难以施展开来。 他只得取出符纸画好符咒后贴在身上,暂时形成一道护身的屏障,可阻挡珠子灵力的侵蚀。 季允伸手想取珠子,却被一道红光灼伤了手,他收手回防之际,忽见眼前闪现一道红色的身影,化成妖媚女子的模样。 她约莫人间十七岁少女的样子,脸上尚余稚气未脱。她身着一身血色红衣,长发和衣摆在风中舞动,如一朵妖异的花朵绽放开来的样子。 她的下身是一条约莫两丈长的蛇尾,遍布红色的鳞甲,在红光照射下闪烁着莹莹微光,如珠玉璀璨。 她停在季允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那颗珠子。季允透过红光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是一个少女纯洁而懵懂的笑容,完全无法让人将她与妖鬼一类的恶类联系起来。 “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既未被/操控,何必前来送死?我看你有些修为,擅用符纸,像个道士,莫非是要解救他们? 若是如此,你未免有些不识趣,只怕不等你出手,便要身首异处了。” 女子性情温婉,语气温柔,完全不像打斗前放狠话的样子。她的眼眸还很清澈,周身也未觉杀气,只是告知他危险,劝他离去。 “你是谁?操控镇上的百姓要做什么?” 季允还有些恍惚,很难将眼前之人与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相联系。 他探查过她身上的气息,妖气明显大过于鬼气,她本身是妖不错。至于鬼气,大概是与其他鬼魂接触遗留下的,她此前应该见过某只鬼。 “今日街上卖符纸那人可是受你指使的?你制造大量隐含咒术的符纸,将镇上的人变成傀儡任你操控,现在他们全都向这处涌来,你的计划也要开始了吗?!” 女子闻言轻笑,语气依旧平和:“公子稍安勿躁,既然来了,不妨随我一起看看这出好戏。 那些符纸确实出自我手,也是我下了傀儡术命他们出城的。这其中的缘由与目的,公子不妨拭目以待,稍稍片刻你便会知晓。” “谁指使你的?” 季允的眼神似乎看穿一切,像一柄利刃一样盯着她看。他猜测她的背后一定还有主使之人,她定是与白鬼有所勾结。 她身上的鬼气与狐妖身上的气息一致,显然她们皆是被白鬼所控。白鬼不肯现身,命她们做这些杀人害命的事,他或许正在下一步大棋,眼下这些傀儡便是第一步棋子。 “公子不必管我是谁,也不必知道我身后指使之人,你只要知道今日我势在必得,挡我者死!” 女子话毕伸手将珠子取了过来,嘴里不知念了什么咒术,只见那珠子突然放出刺眼的红光,再次飞上高空,让光芒照亮周边十里的黑暗。 空气中灵力波荡,阴风作乱,孤魂野鬼更加猖獗。 季允明显感觉到一股压迫的力量在他身上作用,挤压他的五脏六腑。即使有符纸在他身上设下屏障,阻截了大半灵力,他还是疼得厉害,不得不落回地面调息。 随着光芒的照射,城内的百姓行动的速度也突然加快许多,嘈杂的脚步声从城门处传了过来,眼看他们走出城门,就要冲到此处。 白闲闲走到季允身旁,面色忧虑地看着他,“哥哥,蛇妖手中的珠子是件宝物,还没催动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了,若是蛇妖彻底激化珠子的力量,你我必定不是她的对手。蛇妖有备而来,且被/操控的人数量太多,我们救不了他们了。 哥哥,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若是你像上回一样不要命地打,落得身受重伤的下场,我会心疼死的。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我害怕啊。” “闲闲,你相信哥哥,”季允轻拍白闲闲的肩膀,眼神和语气很是坚定,“哥哥身为道士,降妖除魔是我的本分,眼下他们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你胆子小,关心我,看不得我受伤,但你要相信哥哥,上次我能打败狐妖,这次也一定可以打败蛇妖!” 季允以血画了两张符纸,贴在白闲闲身上,当即便有一个结界将他包裹起来。 他用力一掌击中结界,一股力量将结界带离地面飞上半空,往城门的方向飞去。 “闲闲,哥哥会保护你的,你好好待在结界里不要出来,符纸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你答应哥哥乖乖呆在里面,哥哥才能安心战斗,才不会受伤。等我打败蛇妖,我一定会去找你,你要等我回来!” 季允眼看着结界越飞越远,心终于安定下来,转身飞上半空,直面蛇妖,蓄势待战。 白闲闲很快落在城门上方,有结界包裹着,即使蛇妖大开杀戒,他也不会被力量波及。 白闲闲大概摸清了季允的脾气,知道他是个爱逞强的性子,认定的事一定要去做,才说那些话故意引导他誓死而战。 现在他果真孤身奋战,要与蛇妖一决高下,正中他的下怀。 他相信有那颗珠子助阵,蛇妖会比狐妖更难对付。季允在狐妖手下捡回一条命,但这次万万不可能再从蛇妖手下逃脱了。 白闲闲暗自窃喜,他苦苦等待的报仇时刻终于要到了! 蛇妖和季允在半空对峙着,她看季允执意要破坏她的好事,只好假意与他过了几招,再趁机布下一道结界将他困住。 季允一时半刻挣不开结界,任凭他使出多厉害的符纸,但因为蛇妖是妖而不是鬼,全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妖从他面前逃走落到地面,再看她用咒术在地上布下一道阵法。 珠子与阵法互相呼应,在珠子力量的支持下,阵法的光芒铺开数里。那些百姓出了城门,都向阵法中间走了进去。 季允不知道蛇妖布的是什么阵法,但它涉及全镇百姓,最后的结果不是夺魂便是夺命。 蛇妖取回珠子,将它置入阵眼,眼看着阵法瞬间红光大作,灵力逸散,强大了数倍。 季允在半空也被这股力量击中,嘴角流下一道血迹。 周遭阴风吹得更加猛烈,空气也瞬息冰冷了许多,将人冻得发抖。 蛇妖激发珠子的力量,让阵法的灵力更加充盈。 阵力肆虐的同时,眼见着阵法上的光芒连成一个红色的莲花图案,正与季允白日在符纸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血色妖莲! “你到底要做什么?血莲……是血莲,你要用它做什么!” 季允嘶声大吼,他白日便觉得那个莲花图案有些熟悉,现在终于记起来,血色莲花是夺魂阵的印记! 她原是要杀了所有人! ☆、妖莲夺魂! 夺魂阵,顾名思义就是借用阵法的力量剥离肉身与魂体,使灵魂为布阵者所用的阵法。 血色莲花图案,正是夺魂摄魄的关健。一旦阵法启动,血莲图案便会化成一朵妖莲绽放在阵上,任何被妖莲包裹的生命都在劫难逃,即刻便会灵魂离体,肉身猝死。 若非修为高强之辈,绝无生还之机。 蛇妖布下夺魂阵,再引镇上的百姓进入阵中,正是要剥离他们的魂魄收集起来,另做他用。 一旦百姓到达指定的地点,他们再不可能逃脱。蛇妖此举,是铁了心要大开杀戒了! 季允定定看着蛇妖的方向,无法想象那副完美纯真的面孔下,是如何狠毒罪恶的心。 蛇妖听见季允叫喊,回身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第一次有了杀气。 她向季允移动过来,长长的蛇尾在地面行动的速度很快,即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直起身子,蛇尾在地上撑起一丈有余。她的阴影笼罩着季允,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她的窒息感。 “符纸、血莲、夺魂阵,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你一早就开始布局,操控全镇的人为你送死,你到底要他们的魂魄做什么?!” 季允抬头向她大吼,他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了。现在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今夜注定是全镇百姓生死的难关。 蛇妖低眸看着他笑,笑容还是那般天真无邪,眼神却不再清澈,转而变成深潭那般的深邃。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不快去逃命?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单凭你一人之力救不了他们,你还逞强作甚?不过是再添一个亡魂罢了!” “亡魂与否还得试过才知道!” 季允手中捻着几张符纸,以鲜血画咒之后,符纸全都闪烁着金色光芒。 他口中念着术语,当即便有一股清灵之力随着光芒扩散开来,迅速包裹蛇妖周身方位。 符纸随着灵力飞出,环绕蛇妖在半空排成一圈,如一条环形锁链,限制她的去路。 季允加大力度,彻底激发咒术的力量,眼见着那些符纸光芒耀眼,迅速往蛇妖的身上贴去。 蛇妖反应稍慢一些,虽挣脱一半符纸,但尾端还是被剩余的符纸贴上,终究还是着了季允的道了。 “你要做什么?这些东西只对鬼魂有效,我是蛇妖,别妄想用几张符纸将我击败!” 蛇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愤怒的情绪,她飞到季允头顶,长长的身子环绕他飞行,将他圈在中间。 季允在她阴影笼罩之下,感觉周身压迫的力量越来越强势。 他感觉到蛇妖散发出的杀气和怒气,周遭笼罩在阴冷恐怖的气氛里,越发紧张起来。 他抬头看着蛇妖,勾唇一笑,“你以为那是什么?我自然知道你是妖,不会傻到直接用符纸杀你。但你可知那些符纸是何物?召阴符可曾听闻过? 你虽不是鬼,但有符纸在身我也能让你变成鬼,我倒要看看你修为几许,能抗住几番攻势!” 季允催动蛇妖身上的符纸,它们即刻光芒闪烁,化成吸引鬼魂的虚洞。 空气中的邪煞之气和孤魂野鬼受符纸的引召,即刻向虚洞中飞了进去。虚洞犹如巨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阴煞之物。 季允此举,正是利用召阴符,幻出虚洞吸引邪祟,使宿主沾染鬼气煞气,变成可以被符纸击杀的目标。 符纸可追踪鬼气,进而克制,纵是她是妖,也会变得像鬼一样惧怕符纸。 蛇妖预感不妙,用力抽动长尾想要甩开符纸,却发现它们像是长在鳞甲上了,再也甩不下去。 “臭道士!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以为有几张符纸我便会败下阵去?痴心妄想!论修为论武力你皆不如我,何苦自找死路!” 蛇妖周身红光闪耀,杀气大涨,突然蓄力甩动长尾向季允击打过来。 季允来不及防御,就被她的长尾击中胸口,用力摔了出去,飞出数丈倒在地上。 蛇妖追击过来,季允当即从地上爬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迅速以血画出几张诛杀符,射向她的周身。 诛杀符闪烁着红色光芒,如流星射向她的身躯,每一道符纸都灵力充盈,都化成杀人的利器。 蛇妖不得不被迫停在半途,快速幻出屏障抵御。但她本身已经沾染鬼气,灵力受符纸的压制已然不能使出全力,局势越来越被动。 与此同时,那些被/操控的百姓也于此时赶到此处,按照预先的方位一个个走入阵中,排列成规整的队列。 季允知道,眼下这般状况要想救下他们,只有这一个办法——毁了那颗珠子! 狐妖借珠子的力量布阵,它正是夺魂阵的关健所在。百姓受它操控,傀儡术也只能通过它破解。 季允操控诛杀符围困蛇妖,同时飞身向阵法中间飞去,他要去将置入阵眼的珠子取出,再行破阵。 蛇妖知道他的意图,奈何一时脱不开身,只好以灵力操控阵法,令其提早开启。 只见阵法在她的指引下光芒闪闪,那朵莲花图案也突然大放异光。接着阵上幻化出一片片光晕形成花瓣的样子,如绽开的莲那样向中间缓缓合拢。 一旦花朵彻底闭合,夺魂阵的力量便会从花朵上释放出来,灵魂脱体,无一幸免。 眼看花朵初具形状,已经布满整个阵上。花瓣铺张开数里的距离,红光闪耀仿若天上坠下的太阳。 百姓已经全部归位,花瓣便开始弯折从四周向中间收拢。如筑起一堵高耸的城墙,只待合闭,便连一只飞虫也再逃不出去。 季允靠近珠子所在的阵眼,伸手要将它摘取,手掌刚触上珠子,一大团红光突然从他手中爆射开来。 季允瞬间被淹没在红光之中,灵力穿透他的身躯,让他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他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女子笑声,蛇妖也在这时突破了诛杀符的限制,朝他飞了过来。 “妖莲夺魂,哪由得你擅自活命!既来之,则葬之!!” ☆、生死之战 珠子重新飞回蛇妖手中,妖异的红光也在此时消散下去。 周遭逸散的灵力稍稍平静一些,杂乱的鬼魂嘶叫声音也突然消失,转而化成死一般的寂静。 季允看清眼前落下的身影,蛇妖背光而立,长长的蛇身愈显强势迫人。她周身杀气环绕,即使面庞依旧纯真,眼神却变得冰冷骇人。 “我给过你逃命的机会,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和我作对,我本不欲杀你,现在却是你逼我杀你!小道士,既是如此,你且安心上路去罢!” 蛇妖握紧手中的珠子,珠子受她灵力的操控,闪烁着红光幻化出几条蛇的虚影。 每一条蛇都有大腿那般粗壮,张开血盆一般的大口,满负暴戾一下子猛冲过来,迅速包围了季允。 蛇身长而粗壮,季允在其面前弱小如一只白兔。他已身受重伤,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用符纸凝结一道屏障,却也知道支撑不了半刻。 妖莲在阵法上缓缓合拢,周遭的去路已经全部切断,他和百姓都逃不出去了。 “妖孽,你杀光镇上的百姓,就不怕有朝一日天谴天罚吗?看你生得这般清纯,却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妖孽终究是妖孽,该杀该灭!” 蛇妖心情大好,不欲与他争论什么是非,操控灵蛇加紧攻击、撞击屏障。 她转身走向阵法中间,看着妖莲合拢,觉得速度还是慢了些,便用珠子的灵力使之加快了速度,眼看再有一刻钟便会彻底包合上。 季允自知时间不多,盘腿坐在原地运转周身力量调息。待伤势好转一些,他即刻将身上所有符纸放了出去,形成一堵灵力屏障,向外扩张。 灵蛇突破不了屏障,被限制在外。随着屏障内的空间越来越大,季允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 他召出一柄佩剑,以血淬炼之后长剑便与他灵气相依,二者合一,杀气大增。 季允在屏障上找了个突破口,突然猛冲了过去,长剑在屏障上劈开一道口子,他即刻闪身瞬移了出去。 下一秒,他便手举利剑从蛇妖头顶劈下。与此同时,季允召集之前追杀蛇妖的诛杀符,作为辅力一同向蛇妖射了过去。 蛇妖顿时腹背受敌,来不及细想对策,只好慌乱迎击,一边甩尾对付诛杀符,一边操控珠子抵挡剑的力量。 双方对峙,灵力波荡,周遭的山林几乎夷为平地。更不必说狂乱的阴风和作祟的鬼魂,都在此时猛力发作,催杀方圆数里的一切。 场面的混乱,不亚于那日破庙前的景象。 季允自知有伤在身不可长久作战,一鼓作气试图一举了断。就见他将手掌划过剑刃,以血在空中画出几道血咒。 血可通阴阳,再配以诛杀的咒术,血咒便可吸纳周遭的阴煞与阳纯之气,二者合一化为力量,是为诛杀妖鬼的上上之选。 但此法易受反噬,一旦对手被诛杀,自身也往往要承受极大的反噬力量。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不要命使出全力,也只能发挥血咒一半的力量。是故此战异常凶险,胜才有可能保命,输则必死。 蛇妖见季允这阵仗,知道他要做最后一搏,立时召回灵蛇重新将他围困,一面再彻底激发珠子灵力,化为己用。 待季允将血咒放出,他也从头顶攻下时,蛇妖原地摆阵,以灵蛇作屏,以鳞甲作刃。她一面命灵蛇阻截他的攻势,一面射出身上的鳞甲,化为利刃杀向他的周身。 眼前再次光芒混沌,季允看不清前方状况,只感觉到身体被一片片鳞甲划破皮肤,一次次被灵蛇的粗尾甩击,震荡五脏六腑。 越靠近蛇妖,他所承受的攻击也越强势,剧痛也越猛烈。 等他终于将血咒打入蛇妖体内,他也千疮百孔,被蛇妖重击飞出百丈之外。 季允瘫软在地上,所有的痛觉神经都发作起来,他接连吐出几口鲜血,力气也要没了。 灵蛇却不放过他,追击而来,一次次如长鞭抽打他的身子,几乎要让他全身的骨头都断裂了。 直到蛇妖受伤落地,灵蛇才化为虚影消失,这一切才停歇。 血咒在蛇妖体内发作,加之先前鬼气入体,蛇妖受到的创伤便更重许多。任凭她有珠子护体,也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面色苍白。 血咒令其重创,却没能杀死她。蛇妖调息片刻还是站了起来,满眼怒火朝季允冲了过去。 她已然震怒,再不会手下留情。 蛇妖在季允身前停下,扯着他的领口将他身子提了起来。她瞪着他的双眼,深邃的眼眸血丝密布,满是杀气。 她再也不是温婉的样子,暴怒之后表情扭曲,加之鲜血染红了下颌,便如地狱嗜血的恶魔般骇人。 “臭道士,你口口声声说妖该杀,那鬼呢?” 蛇妖望向城门那处,她早就知道白闲闲躲在那里,也知道季允想保护他,他是他看重的人。 “你明知道他是鬼,却留他在身边,自诩是降妖除魔的正道,却放任他那样的一只鬼,还拼尽全力保护他!降魔卫道?”蛇妖说到此处止不住笑了起来,眼眸愈加狠厉,“你降的什么魔,卫的什么道?不觉得可笑吗?!” 季允全身作痛,没有力气挣扎,只用手掌紧紧箍着她的手腕,瞪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恶、妖、当、诛!” 蛇妖笑得更加诡异,声音尖利刺耳,犹如厉鬼发出的讪笑。 “你如此看重他,当真是喜欢他的,既如此,我倒有心见识见识,若我擅自灭了他,你可会心痛啊?” “你!敢!!” 季允气结,又呕出一口鲜血,圆圆的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 蛇妖看着舒心,笑着将他丢回地面,转而朝城门处伸手,用灵力将包裹白闲闲的结界拽了过来。 季允眼看着白闲闲飞速向她手中移动,再也绷不住情绪,眼角滑下两颗水珠。 他用手臂支撑起身子,朝蛇妖身边爬去。他在身下的血泊里移动,一点一点向她爬过去。 “不许……伤他!” ☆、不要杀他! 白闲闲极速向蛇妖身前飞去,他没有灵力,不能阻止这一切,眼看自己要身陷囵圄,却无计可施。 蛇妖突破结界,伸手扼制住白闲闲的脖颈,将他抓在手里。 白闲闲只有一只萝卜的重量,她抓起来很轻松,将他提在半空,轻松制服。 蛇妖饶有趣味地看着白闲闲,另一只手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蛋,也为他白皙柔滑的肌肤赞叹,被他的可爱外表吸引。 “臭道士看重你,即使是鬼,也愿意留你在身边护你周全,现在看来,你倒果真是个容易招人喜欢的。” 白闲闲对自己的颜值一直很自信,所以蛇妖的话在他听来和放屁无异。他被她箍着脖颈,极不舒适,可奈何挣脱不了也伤不了她,气呼呼涨得脸红。 萝卜肉身让他重新有了疼痛的感觉,白闲闲觉得自己的脖颈快要被她掐断了,好疼好疼。 “臭蛇妖,你快放了我!仗着有点修为就欺负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魂,你胜之不武!你不害臊!” 白闲闲外表喜人,小脸蛋可爱得没了边际,怕是任谁看了都会想抱抱他揉揉他。 即使是生气说着这些骂人的话,无论语气多烦躁,只要看一眼他的脸,都觉得他像个调皮的孩子,是在不开心地耍赖皮。 蛇妖难得语气温柔了一些,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看着他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还是个不好惹的小鬼呢。” 蛇妖玩趣地笑了两声,沾满血迹的嘴角笑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不过你再厉害现在也得受制于我,你的哥哥已经救不了你了。你可不知道,他可是拼命也要保护你的啊,你瞧他现在在地上爬呢,他还想过来救你呢。” 蛇妖看了一眼季允狼狈的样子,心神舒畅,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会儿才正色道:“他对你情深义重,你对他呢?是不是也这样呢?我倒想试试。 若是我说你们两个今天只能活一个,你会愿意为他去死吗?我倒想看看这臭道士是真得了你的心,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蛇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他脖颈抓得更紧。白闲闲脸色越显苍白,感觉萝卜肉身都要在她手中化成碎渣。 白闲闲好疼好疼,眼睛酸涩得要流出水来。蛇妖凑近他的脸颊,盯着他的眼睛,期待那个答案。 “是要他死还是你活?你快给我个答案,若是不肯说,你们两个都会死的呀,你快决定好了告诉我。” 蛇妖嘴角深陷,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好戏。 季允好不容易爬到蛇妖尾下,她却突然飞到半空,叫他够不着。她乐意欣赏季允不堪的样子,她就是要他们哭着求她,满足她那点报复的小心思。 季允用力抬起脑袋,目眦欲裂,声音变成粗狂沙哑的嘶喊:“休要动他!要杀……就杀我!” 蛇妖笑着将白闲闲的脖颈抓得更紧,白闲闲在她手下快要透不过气,脸色愈加苍白,看着憔悴了许多。 季允泪眼模糊,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好疼好疼,甚至超过了皮肉带来的伤痛。他以为白闲闲想保护他,不愿意舍下他独活,故而犹豫不决迟迟不回蛇妖的话。 他心里突然好感动,庆幸这世上还有人真心为他考虑,也更坚定了自己想保护他的心。 “闲闲,你快说你要活!哥哥愿意为你死,哥哥希望你活下去,你快告诉他你想活着,让她杀了我!” 白闲闲有一瞬间恍惚,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结果,明明杀死季允他的目的就达成了,却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眼中含泪躺在血里的样子的时候,他会失神片刻。 “我……我想……活着……” 白闲闲还是说出了心里话,遏制住了那一瞬的心软。他闭上眼睛,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了地。 蛇妖尖声笑着,觉得眼前这一幕真是太精彩了,她就知道哪里有人会愿意自己死也要别人活啊?季允就是个傻子,在白闲闲心里他从来都不是重要的,在性命面前他是可以被舍弃的。 “小道士,听清楚了吧?他从来没想过为你而死。人都是自私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兄弟情深啊?只是你太傻相信了而已!既然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不如我为你出口气,帮你杀了他可好?” 蛇妖脸上的笑容即刻收敛,化成恐怖的狰狞面容。她享受嗜杀的快感,掌握玩弄他人性命的权力,所有的恶念都释放了出来。 她像个厉鬼,将魔爪伸向了猎物。 她捏着白闲闲的脖颈,用力收紧。萝卜肉身在她手中裂开纹路,渗出汁水,眼看他的脑袋就要断了。 季允疯了般朝她怒吼着,蛇妖却觉得这声音是在助兴,越发享受起虐/杀的快感。 她喜欢杀戮的过程,不想太快就结束了白闲闲的鬼生,待把他脖颈捏碎,便用力将他扔向地面,直接将他的魂魄摔出了体外。 萝卜肉身在触地的那一刻碎成了烂渣,白闲闲的魂体也受伤严重,只怕再受一击便要破灭消失,永不复生。 白闲闲害怕了,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 他摔倒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意识混沌。他的形体开始变得模糊,感觉快要消散成烟雾。 季允朝他爬了过去,扶起他的身子抱在怀里。他在他的肩上痛哭着,用力搂紧他的身子。他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对不起他。 白闲闲觉得好累,所有的力气都突然消失了。他的脑袋耷拉在季允肩上,连睁开眼皮都变得好累好累。 季允抚摸着他的后背,试图以怀抱给他安全感。他用脸颊贴着他的侧脸,轻轻安抚他的情绪:“别害怕,哥哥在,闲闲别害怕……别怕……” 蛇妖从半空俯冲下来,落在他们身后,欣赏着眼前这场兄弟情深的戏码,兀自朗声大笑。 “瞧瞧,多好啊,两个人一起死也不枉费你们兄弟一场。” 蛇妖在地上移动着,一点一点逼近他们身前。 恐怖的气氛笼罩着他们,杀气和动荡的灵力场叫人胆寒。 季允自知死期已到,却仍不放心地将白闲闲护在身后,藏了起来。 他还想保护他啊。 白闲闲脑袋很沉,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下意识扯住季允的衣裳,伏在他的后背上。 他攥紧拳头,突然安心许多。 他知道他会保护他。 眼前红光突然又耀眼了起来,他们对峙的时间里妖莲已经彻底合拢,花朵犹如巨大的结界彻底锁住了他们。 阵法的灵力又开始紊乱动荡起来,波及方圆数里的一切。地面开始震动,星月顿时无光,阴风撕扯所有,催杀游移碎魂。 “妖莲索命,万魂同葬!哈哈哈哈!!” 随着蛇妖的厉笑声,天上忽的落下一口巨大的金钟,光芒闪闪,罩向所有的百姓。 眼前又是一阵灵力涌动,周身剧痛。 ——夺魂钟! ☆、金钟噬魂 夺魂钟从天上落下,巨大的钟身金光闪烁犹如耀日下坠。整个阵法都笼罩在它的钟口之下,只要落地,便可将所有人包容进去,即刻震杀。 妖莲的光芒愈加刺眼,伴随金钟的下落,妖莲释放出一股莫名的灵力,似乎凝结成一个个拳头,一下一下击打在金钟身上。 金钟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音从阵法上空平扩出去,传至方圆百里,甚至比惊雷炸响更加骇人。 山岳震荡,地面摇晃,阴魂嘶嚎,烈风呼啸,光芒混作一团,灵力动荡绞杀,仿佛瞬间天塌地陷,恐怖如末日袭来。 每个人都被金色的光芒包裹起来,随着钟声一道道传开,他们的魂魄开始飘离出体外。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狰狞痛苦,七窍被钟声震出血迹。 他们已经没有意识,不会叫喊不会求饶,灵魂一旦离体,便即刻化成黑朽的尸身倒在地上,变成干硬的腐肉。 魂魄一道道飞向金钟,被其吞噬进去,眨眼间密密麻麻的人群,已变成血海与尸山,死寂沉沉。 季允和白闲闲尚有意识,勉强可在金钟下撑半刻。但他们早已失去反抗的能力,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蛇妖不再纠缠,知道他们早晚一死,更乐意慢慢欣赏那快人的一幕,她飞出阵外,悠然观戏。 季允抱着白闲闲,将他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他捂着他的耳朵,尽量减少钟声对他的伤害。 白闲闲现在很是虚弱,魂体重创随时可能消散。第一回面对这样的险境,他才知道有一天他会离魂飞魄散这么近。他害怕了。 季允肉/体凡身,受到的波及更甚,钟声穿透他的脏腑,掀起一股剧痛。他的脑袋也像被针穿刺一样地疼,他的耳朵也被震出血迹,眼球通红。 钟声起,万魂离,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哥哥……” 白闲闲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安定了许多。这里很安静,很温暖,容得下他的乖张傲慢,任由他肆意妄为。 白闲闲猛然看破,季允是真的待他好。他也突然发现,在危险的时候,他可以成为他的希望,成为他的寄托。 他对他的恨和不满,原来可以随着他的保护和真心消散。不面对死亡,看不懂自己的心,白闲闲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想再杀季允了。 他的过错,随着他以死相护也该过去了。白闲闲终究还是会心软。 这世上多了一个爱护他的人,他不想亲手毁了这份期待。 “哥哥……” 白闲闲伸手捂住季允的耳朵,这一次他不想让他死。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心里还有些别扭,但他尽量放下过往的成见,以一个新的心态面对他。这一次是真心的。 钟声越敲越响,季允脑袋也越来越疼,腹内五脏翻搅,终于逼他口吐鲜血,瘫软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摄取,灵魂快要出体。他握着白闲闲的手,眼角含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办法了。 阵法内已没有其他活人,所有的魂魄都收入金钟之内。空气中血腥弥漫,恶臭扑鼻。 吸食了血气怨气之后,妖莲的颜色越发鲜艳惹眼。光芒染透了天幕,将漆黑的夜色渲染成末日般的血红,风里裹挟着死亡的讯息。 蛇妖看着眼前的场景,最期待的那一幕迟迟不来,有些焦急。她飞身冲入阵中,猛然朝着金钟用力一击。 在蛇妖的助力下,金钟的声音洪亮许多,威力也大了数倍。 季允攥紧白闲闲的手,将他拉往身旁,双臂将他抱紧,用身躯将他护着。 他知道死期到了。 钟声迅速传递开来,空气中灵力大肆作乱,都朝着季允这处涌了过来。远在十丈之外,已然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强势与不可违逆,必然一击殒命。 “叮铃——” 耳边突然响起银铃的声音,季允闻声睁开眼睛,却见一颗银铃落在自己身上。与此同时,身外凭空搭建起一道屏障,将他们两人护在了里面。 屏障隔绝了钟声和灵力的袭击,任凭外面天昏地暗,他们却安然无恙。 蛇妖听见这声音,忽的愣在原地。银铃是白鬼出没的标志,白鬼有意救下他们? 蛇妖恍惚两秒回过神来,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既然主上有意让你们活命,我便不杀你们,反正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你们也阻止不了,不妨一起看看接下来的戏。” 蛇妖御风将他们送出了阵法外,她则飞上半空,将手中的珠子置入金钟之内。 不知她念了些什么咒语,金钟放射出妖异的血光,里面的魂魄也突然大声嘶叫起来,仿佛十分痛苦。 金钟不时发出嗡嗡的低吟声,周遭的灵力都向钟内涌去。在强大力量的压制下,魂魄慢慢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被吸入珠子中去。 珠子融合完魂魄,突然放出一股巨力,直接震碎了夺魂钟。妖莲和阵法也在这股力量的侵袭下消失。 周遭光芒暗了下来,只有那颗珠子悬浮半空,如耀眼明星。 “妖孽!你果真杀了全镇的百姓!那珠子到底是何物?需要如此多人血祭?!” 季允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却无可奈何,兀自悔恨。 蛇妖取下珠子,落在他们面前,嘴里念了个咒,珠子便在她手下化成一道银色的符纸,上书金色符咒,纹样诡秘,灵气逼人。 “诛仙符?竟是诛仙符?你这蛇妖到底要做什么?他白鬼又想做什么?!” 季允在师门时曾有幸查阅古籍,知道天下大多的符纸,这银色符纸样式独特,天下只此一种,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诛仙符可堪万符之宗,是当年“元无上君”首创,他用尽毕生修为也只炼制了三道,用以镇压天魔。 当年仙魔一战,元无上君以性命作赌打败天魔,再以三道诛仙符将其镇压在“元无山”下,至此天下太平。 然上君大战之时身受重创,药石无用,不久殒命。诛仙符便成道修口中的传说,后世再无人能制。 眼前这张诛仙符,只可能是从元无山的封印上取下的! 他们要救天魔! ☆、我会珍惜你 一百年前,西域突现一白衣天魔。 他现世那日,晴日化为暗夜,天光化为血红,空气充弥着漫天血煞,妖鬼之气也趁势乱作。一时天地昏暗,犹如末日之象。 传闻言,此人善通鬼术,好杀人,常饮血以固元寿,噬魂以练妖法。 他主宰西域数年,便乱了数年。生灵因他涂炭,西域也化为人间炼狱无极。 传闻此人原本是天尊座下弟子,一时入魔才性情大变,化为嗜杀恶鬼。 当时的“道尊”元无上君受百姓祈愿所感,下元无山降魔卫道,直入西域,与之斗法七日七夜,却未分胜负。 上君只得以血献祭诛仙符,借其通天神力化为镇压法阵,寻他不慎间隙,一朝发作颠覆了战局,终将他重创缉拿。 上君将其镇压于元无山下,三道诛仙符化为三颗炼珠,分至三方镇之灭之,终将天魔铲除。 元无上君死后,不乏有不轨之人贪心诛仙符神力,多次盗取。后来便有传言珠子失窃,后世再无人知其踪迹。 眼下妖鬼暗动,暗中将主意打到诛仙符上,幕后之人必然早有盘算,暗中布局。 诛仙符现世,幕后之人怕也知道另外两颗珠子的动向,正设局巧夺。 珠子需以血煞献祭,单单一颗便需屠了整个镇子,若是全都激活,非得灭一城、一国不可。 季允深感使命重大,原本白鬼现身已非善事,现在又牵扯上诸多性命,势必不可让他得逞! 季允自认匡扶正义是他的使命,既做了诛妖的道士,此事必然追查到底。 他拉着白闲闲的手从地上坐了起来,确定他无碍后,转头狠狠瞪着蛇妖,字字如刀: “原来一早你就盘算着催动这张诛仙符,你和白鬼一早就计划杀了全镇的百姓!如此丧心病狂,到底为了什么?你们与那元无山的天魔有什么关系?费尽心机,难道是要放他出来?!” 蛇妖收了诛仙符,从他们面前走了过来,步履轻缓,脸上挂着一抹骄傲的笑容。 她不疾不徐道:“主上有意保你们的性命,说明你们之后另有妙用,今日我不会杀了你们。至于这诛仙符以及背后的故事,奉劝一句,有些事别探究得太细,小心引火烧身,会自掘了坟墓啊。” “少在这阴阳怪气!”季允厌恶她的嘴脸,暗暗咒骂,“回去告诉你主上,我今日便与他下了战书,他若要为非作歹,我定斩不饶,你且让他试试看!” 蛇妖捧腹大笑,似是觉得季允太不自量力了些。 “你这话我会原原本本转告与主上听,下回他会不会要你的命可就不好说了。有这时间与我废话,不如好好珍惜脑袋还在的时间,兴许某天就没这机会了!” 蛇妖不屑与他们争辩什么,自认胜者为王的道理,自然不会理会他们这样的小小杂碎。 待看够了他们的惨样,蛇妖旋身飞上高空,即刻从无边夜色里遁走,消失个干干净净。 季允有气无处发泄,暗暗自悔,立誓要让他们将今日的罪孽偿还回来! 随着她的离去,周遭的邪煞气息消褪许多。季允将白闲闲扶起,看了一眼前方的尸山血海,用最后的力气召出一道引火符,用以焚化尸体,予他们最后的体面。 尸体淹没在火焰里,皮肉烧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再次掀起血肉腥臭的味道,铺天漫地。 尸体很快化成白骨,断裂成了碎渣。不日风沙会将此处掩埋,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没人会再记得…… “哥哥……我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白闲闲感觉自己的身子要被撕扯开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状况就越危急。若不及时稳住他的魂魄,只怕有难。 季允知道他强撑不了多久,必须即刻施法修复魂体。 他试着活动身子移动到白闲闲身后,搂住他的肩膀,再将胸腹贴上他的后背,让他倚靠在他怀中。 季允召唤身上的护身阵法,眼下只能依靠这道阵法些许的灵力为他疗愈。 他拥抱紧他的身子,念着咒语让阵法的灵力从他身上逸散出来,包裹住白闲闲的身子,进而修复。 随着灵力涌入,白闲闲感觉身子的不适慢慢舒缓,意识也在渐渐清醒。他的身子由半透明恢复原样,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阵法的灵力很快耗尽,季允终止了疗伤。过度使用法咒,他的身子承受不住,现在有些脱力,便像个霜打的茄子挂在他的身上。 白闲闲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伸手将他的脑袋拉了过来,让他伏在他的肩上休息。 “哥哥,你受伤太重,虽然皮肉没有大的伤口,但五脏受创,还要用药物调理调理。我们坐在这休息一会儿,等你恢复了力气,我带你去附近的镇上找郎中看看。你早日恢复,我也好早日安心。” 白闲闲尽量克制心里的别扭,让声音显得亲和一些。 他和季允的恩怨在今夜一笔勾销,他不想再杀他了。他想等他伤势好转一些就离开,他做他的小道士,他还做他的小鬼魂,从此再无关系。 季允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都听闲闲的。” 阴风退去,空气不再那么冰冷,但季允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身子,即使不能从他的身上取暖。 白闲闲不想抗拒,他想等他睡了再放开。结果还是自己先睡了过去,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沉。 季允微笑着看着他,贴耳轻轻地说: “闲闲,谢谢你让我有了依赖,我会珍惜你,相信哥哥。” ☆、季允抱白闲闲 天边泛起鱼肚白,暗色的夜空被渲染成虚淡的浅色,周遭已有明亮的趋势。 临近清晨时分空气变得冰凉许多,季允伏在白闲闲肩上,被这股凉意清醒了意识。 他转了转眼睛,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确定怀中拥抱的人还在,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皮。 白闲闲还没苏醒,窝在他怀中乖巧地睡着。虽然他的魂体在灵力的疗愈下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疲累的,一睡下去便要沉睡好久。 季允环顾一眼周遭,知道这天马上就要亮了。休息数个时辰,他已经习惯了身上的痛感,现在伤势虽然还没好转,但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他的力气恢复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他试着活动活动手腕,发现不再那般乏力,觉得缓慢行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看白闲闲睡得沉,知道他还要睡上许久,便想趁他没醒走去附近的镇上。 白闲闲说要带他去镇上看郎中,季允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想让他快点好起来。但是他怕等他醒来要让他来照顾自己,他明明也受伤了的,季允不忍心。 季允松开白闲闲,一只手臂搂上他的肩窝,一条手臂钻进他的膝盖下,将他的双腿抱紧。 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将白闲闲打横抱在怀中,缓步朝附近的镇子走去。 季允这两日探清了镇子的方位,知道在它东西两面各有一个小镇,于是挑了近的那个,向那处走去。 天色渐渐明亮,没多久太阳也越过山头,将整个身子展露了出来。空气慢慢回暖,随着阳光遍撒下来,空气也有了一丝暖暖的气息。 季允心情不错,特别是看着怀中乖乖躺着的白闲闲,心里总是抑制不住会喜悦。 虽然他们才相遇短短几日,但他却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弟了。在师门时,他素来喜静不爱与人亲近,是个寡淡的性子,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温暖他的心。 他发现自己开始变了,不会再因为与人交谈而局促,渐渐学会了关心与爱护,但也仅仅是对他而已。 阳光撒在白闲闲的脸上,让他的脸颊开始发热,他有些不适,在季允怀中不安地扭动起来。 季允在他身上下了一个咒,暂时抵御阳光对他造成的伤害,待他找到新的萝卜为他捏了肉身,他便能不怕阳光自由行动了。 季允行动缓慢,双腿一瘸一拐的有些滑稽,走了许久也才移动数里,距离小镇还有好远。 他抬头看了看天,发现阳光越来越毒辣了,他推算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至少要到午时才能到达。 他有些忧心白闲闲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魂体会受伤,便抽手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幻化成一柄纸伞,遮在他的头顶。 季允将他换了个姿势抱着,一只手从他屁/股下拖住他的身子,一只手绕到他的后背,借用臂弯托起他的肩膀,让他的脑袋伏在他的肩上,像大人抱着小孩那样的姿势。 白闲闲身子很轻,魂体像一团棉絮那样轻盈,季允抱着很轻松,即使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也不会觉得累。 季允走在乡野间的小路上,周边很安静,除了偶尔白闲闲会在他肩上转动脑袋呜呜几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动静。 季允走久了也会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头看看白闲闲睡着的模样,有时也会忍不住戳一戳他的脸颊逗一逗,但他怕把他吵醒,总是玩不尽兴就只能收手。 他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想让他慢些醒来,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和肢体的动作。 临近午时,季允才来到入镇的街道上,此时日头虽热,街上的行人却还是络绎不绝,都赶着回家做饭吃饭。 耳边嘈杂了许多,白闲闲才好不容易从睡梦中恢复一点神智,睁开眼皮瞧了瞧周边的环境,确定自己是被季允抱在身上的。 他缓了两秒醒了醒神,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亲近,不适合用在他们之间,加之行人诧异的眼光让他感觉不自在,他还是从他身上挣脱了下来。 “哥哥醒了怎么不叫我?明明说好让我带你来镇上的,你却趁我睡着偷偷来了。你身受重伤,再这样乱走乱动,伤势何时才能好全?” 白闲闲不是在关心他,他的原意是把他送到镇上处理完伤口就离开,却不知是不是演戏演惯了,这样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反倒变成关心他的口吻了。 季允将伞遮在他的头顶,向他靠近一点,让伞的阴影将他上身罩住。 他笑着说:“我醒得早,看你睡得香不忍叫醒你,再说我的伤势休息许久已经无甚大碍,我自己也可以走路,你不用担心。” 白闲闲嘟嘟嘴小声呢喃:“谁关心你了。”脸上却还是挂着笑,看着季允说:“哥哥既然到了镇上,便快去找郎中治伤,你内伤甚重不可拖延。” 白闲闲想的是让他早点把伤势控制住,他就可以早点找机会溜了。他可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了,免得什么时候脑热又想杀他了。 季允甚是欣慰,嘴角陷得更深,朝他点了点头说:“哥哥都听闲闲的,哥哥现在就去找郎中。” 季允自觉的拉起白闲闲的手,将他往身旁带了带。白闲闲一心想着逃跑的事,便懒得计较由着他去了。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家医馆,那郎中听季允说了受伤的经过,再查看了他的伤势,熬了些药让他服下。 郎中说他的伤势不轻,血气郁结,需以艾灸疏通体内的灵气,才能不影响他之后的道士生涯。 郎中让季允躺在床上,开始下针。白闲闲站在一旁看着,觉得时机正好,趁季允卧床的片刻快步溜出了医馆,穿过街道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白闲闲正为自己摆脱了季允而庆幸,迎面却不巧撞上巡查的黑白无常二鬼。 他们用隐身术隐去了身形,此刻正站在街道上频频张望着什么。 看他们的架势,像是在寻找着谁,白闲闲不想惹上麻烦,乖乖往暗处躲了躲。 他听见白无常道:“我闻到他的气息了,小鬼魂就在这附近,我们追了十几里到这镇上,可不能再让他逃了。他现在没了坟头就是孤魂野鬼,需得赶紧抓回地府转世去。” 黑无常道:“小鬼魂和那个道士待在一起,倒是有些棘手。上回那臭道士想要从我们手里抢人,我们与他大战了一场,他倒是有些实力,害我们苦战良久!今日再遇到,定要好好算算账!” 白无常道:“我没闻见那臭道士的味道,倒是那小鬼魂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白无常循着气味忽的转身,目光如炬看向了他躲避的方向。 “他在那!” ☆、哥哥来救你 白闲闲感觉一股寒意袭向他的周身,止不住打了个寒战,迎面对上白无常闪电般犀利的眼神,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发觉不妙立刻拔腿跑开。于是白无常追到他躲避的地方,扑了个空。 白无常嗅着空气中鬼魂特有的味道,双瞳微敛,确定白闲闲方才就躲在此处。 他有些气不过,堂堂无常鬼被一只小鬼魂戏弄,追了许久也没抓回地府,有些恼气,脸色难看了些许。 “该死,还是让他逃了,就差一步!他定是听到了动静!” 黑无常巡视周遭,料定白闲闲跑不远,隧从怀中取出一枚阴罗盘,借用阴煞之力指引阴魂行踪。罗盘指针旋转片刻落定了方位,便是白闲闲逃跑的方向。 “阿白莫急,有罗盘在手,还怕追不到他吗?附近没闻到臭道士的味道,想必他俩分散了,眼下正是拘他回去的好机会!” 白无常轻哼一声,瞧了瞧指针,目光一凛,“既是如此,这回定不能再让他逃了!” 白无常移形换影,瞬息移动好远,眨眼的间隙已消失在眼前。黑无常即刻跟了上去,也消失无形。 白闲闲跑回街上,朝拥挤的人群中挤去,借用人潮掩护,料想街上阴阳气息混杂,能扰乱无常的视线,争取逃跑的机会。 午时正是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白闲闲从医馆出来得急,忘了将纸伞带上。现下暴露在烈日下,魂体被阳光炙烤,时间一久便有些脱力,脑袋也有了晕眩的感觉。 白闲闲脚步变得虚软,不得不寻阴暗处暂避一时,舒缓一会儿。 他找了条小巷躲了进去,刚把自己藏好,正巧看见季允从巷口处走了过去。白闲闲猜测他应该是发现自己逃跑了,出来寻自己的。 白闲闲不想跟他回去,他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决心一刀两断,就不要给他机会。 阴暗处清凉许多,白闲闲呆了片刻稍稍缓了一些。他正打算继续逃跑,忽觉一股阴风从头顶吹了下来。 白闲闲抬头看去,正瞧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天上落了下来,衣摆翻旋成巨大的圆形,如两朵莲花飘落。 黑白无常堵住白闲闲的去路,一左一右将其围在中间。小巷道路狭窄,他已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无常迅速向他走近两步,将他逼在角落,二鬼手中各执一条铁链,抻了抻链条作绷紧状。 白闲闲听着铁链摩擦发出的尖利声响,头皮都要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撞在后面的墙上。 “你……你们……”白闲闲紧张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黑白无常可以说是凡人最害怕的鬼了,作为来往阴阳两界的鬼差,声名可畏。便是听闻他们拘魂的手段,也能让大汉吓得脸白。 白闲闲自然是怕他们的。自那日坟头被季允踩踏之后,他的坟产证已经失效,他成了一只孤魂野鬼,黑白无常有理由将他抓回地府,去投胎转世。 游荡人间十余年,他早就习惯了现在的身份,他从未想过要像其他鬼魂一样入轮回道,开始下一世。 俗话说投资有风险,投胎也有风险。白闲闲担心自己投胎时运气不好,变成瞎子瘸子了可怎么办?最要命的是万一变成丑八怪了可怎么办? 他舍不得现在可爱的外表,颜控白闲闲拒绝变丑,所以拒绝投胎! 白无常扯动手中的链条,让其发出可怕的摩擦声。他迈着脚步,一点一点向他靠近过来。他惨白的脸上挂着一道阴森的笑容,如血盆一般的大口里发出令人害怕的笑声。 白闲闲直接被吓了个半死。 白无常道:“白闲闲,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肯下地府投胎去,你是想闹哪样?现在你的坟也毁了,就是一只孤魂野鬼了,再不跟我们回去,小心惹怒了阎王老爷!” 黑无常讪讪笑着也走了过来,黑色的脸上只看得见一点眼白和牙齿,周身气场却无端比白无常更为恐怖。 “死鬼不下地府,咱鬼界可没这规矩!就算现在地府鬼满为患,但也不差你这一个,你若识相就乖乖跟我们走,不然小心我们打你!长得可爱也要打!” “大……大人……我……能不能……” 白闲闲刚想说能不能饶他一回,看到他们的眼神,即刻吓得不敢说话了。 白无常见惯了鬼魂被抓时害怕的样子,看在他可爱的份上,难得语气稍稍温柔了一点。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废话了,下地府又不是要你魂飞魄散,你那么害怕干什么?只要你不反抗,什么都好说。” 白无常向黑无常使了个眼色,黑无常即刻明白他的意思,迅速将手中的锁链缠上白闲闲的手腕固定好。 白闲闲被他们锁住双手,再也不可能挣扎一下。无常在他身上施了隐身术,而后拉着他向前走去。 铁链在手腕上摩擦,划出红色的痕迹,拘魂链不同于其他的锁链,能对魂体造成伤害。白闲闲的手腕已经好疼好疼,感觉快要皮开肉绽。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该趁季允不注意离开他的,外面的世界好危险,他想回去了。 在季允身边的时候,不管多危险,总有一个人会保护自己。他虽然不喜欢季允,但还是乐意被他保护的。有他在,至少他会安心,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黑白无常走得快,过了一会儿白闲闲已经被他们带出了城。 白闲闲心灰意冷,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泪水要掉下来的瞬息,忽然感觉耳边掠过一阵风,接着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冲到他的面前,从无常手中夺过拘魂链,迅速解开了他的双手。 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那个人往后拽开几步,和无常拉开了距离。 “哥哥……” 白闲闲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在他回眸的瞬间,一张微笑的脸映入了眼帘。 季允不知何时跟在他们后面,他趁黑白无常不注意从他们手中抢回了白闲闲。 不过黑白无常很快反应了过来,迅速包抄季允,召回拘魂链蓄势要与他一决高下。 白无常阴着脸道:“你这臭道士果然不要命了,受了重伤还敢来救他!既然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今日便把上次的帐一并算了吧!” 白无常挥动拘魂链,迅速向他冲了过来,却突然不知被什么力量撞了一下,半道停了下来。 接着他手中的拘魂链红光闪闪,突然像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身子,将他捆成麻花。 黑无常见势不妙,冲过来为他解围,却还没走到他身前,突然被拘魂链捆绑倒在了地上。 无常大惊失色,明明拘魂链是他们的法器,却不知为何会对他们自己下手。不过他们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季允方才在链条上做了手脚,操控了拘魂链! 白无常气得牙根痒痒,脸都绿了,他用力想挣脱锁链,却发现无济于事,反而越捆越紧,只好放弃,破口骂道:“臭道士!你卑鄙无耻!” 季允搂着还没缓过劲来的白闲闲,查看过他手腕上的伤势,心都疼了,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你才卑鄙无耻,你全家都卑鄙无耻!闲闲受伤才刚刚好转一些,你们怎么忍心伤害他啊?就算你们不是人,但是也请你们办点人事行吗?坏鬼作乱你们不去抓,闲闲这么善良你们却要逼他投胎,你们还讲不讲理了啊?!” 黑无常气得在地上打滚,周遭充斥着他的怒气和杀气,就差冲过来狠狠揍他一顿了。 “臭道士!你说我们不讲理?你全家才不讲理!他已经没了坟头,就是孤魂野鬼,抓他回去天经地义!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天经地义!” “就你有嘴,叽叽喳喳!” 季允没好口气怼了回去,他认死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要带走白闲闲也不行!这一次他必定护他到底! 白无常气得脸都黑了,都要黑成黑无常了,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呢!但可恨的是,季允不知在拘魂链上下了什么咒术,任他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挣脱不开。 季允没打算和他们纠缠,吵了几句消了气,搂着白闲闲大摇大摆往城里走去。 黑白无常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逃跑,却无计可施,气得横眉竖眼,咬牙切齿。 拘魂链一时半刻不会解开,白闲闲总算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白闲闲决定继续假装他的小可爱弟弟,留在他的身边求保护。 “哥哥,谢谢你。”白闲闲语气好软好软,不得不说他的茶艺精湛,真是妙不可言! 季允即刻就被这声音勾了魂去,心也变得好软好软,看着他柔声说:“闲闲,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下一次哥哥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落单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害怕了吧?都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来晚了。” 季允搂着白闲闲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丝。他责怪自己让他担惊受怕了,暗暗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闲闲,黑白无常可以根据气息找到你,萝卜肉身无法掩盖你的味道,看来是时候为你换一个肉身了。” 白闲闲也觉得有必要换一个肉身,他不想再被黑白无常找上门要命了。他朝季允点了点头,微笑说:“都听哥哥的。” 季允得到同意,卖力地开始想合适附身的东西,他转了转眼睛,思虑片刻开口说: “不如你变成兔子吧?” ☆、白闲闲变兔子 白闲闲想象了一下自己变成兔子的样子,觉得那样软软可爱的小团子和自己的气质也比较符合。 他喜欢乖巧可爱的事物,兔子肉身听起来也比萝卜肉身有吸引力,于是勉为其难(有点期待)地答应了。 “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小白兔,哥哥将我放进它的身体里吧,这几日我躲在它的身体里,黑白无常便闻不见我的气味了。” 季允笑着点点头,他心里正是这样想的。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觉得白闲闲就是温柔可爱的代名词了,所以他就应该是一只乖巧团子的样子,可可爱爱没有边际。 “闲闲变成小白兔以后,哥哥要每天都抱着你,哪儿都不让你去了。你这么可爱,变成兔子后也一定是最可爱的那一只,哥哥有点小私心,我想每天都抱着你呀,好不好?” 季允眼神里满是喜爱和期待,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弟弟了。想到他刚刚差点被无常偷走,他就好担心,更想珍惜他了,他决定要和他形影不离,贴身保护他! 白闲闲想象了一下季允怀抱自己撸毛的场景,得出一个假设:嗯,得秃! 但是看季允满心期待的样子,好像拒绝不了了。白闲闲权衡利弊,为了待在他身边求保护,他还是说服自己当他的团子,让他撸。 白闲闲睁着大大的眼睛,乖巧地说:“哥哥将我放进兔子的身体里,我就是哥哥的小白兔了,哥哥喜欢抱我就抱吧,我也喜欢待在你的怀里。” 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有少年感,无辜的眼神激起他的保护欲,季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软发,心生爱怜。 嗷,他真的好乖好可爱!好喜欢! 季允决定轻一点撸他。 进城之后,他们径直走向集市,从街上买回来一只小白兔。这次是白闲闲自己挑的,选了一只超白超可爱的小兔兔。 白闲闲将它捧在手心,小心地抚摸它的毛毛。这是只出生不久的小奶兔,只比拳头稍大一点,但是它缩成一团窝在手心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季允见他很满意,也想快点看到他变成小兔子的样子,拉着白闲闲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开了间客房。 他等不及了,他想撸他,呜呜呜! 季允关好门窗,兴奋地走向白闲闲,坐在他身旁。 白闲闲掌心拖着小兔子,正用指头轻轻地逗弄着。他真的好喜欢它呀,柔柔软软的小身子在手心蠕动,触感极好。可爱的东西果然是有魔力的,他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了。 季允在一旁看着有些心痒了,他也好想玩啊!可是看他的样子,不把它rua秃是不会放手了。季大灰狼按奈不住,只好吓唬吓唬他了。 “闲闲,兔子虽可爱,可不要贪玩呀,再过一会儿黑白无常就会挣脱拘魂链了,等他们缓过劲就会来找我们,所以我们的动作得快点了。 我知道你喜欢小兔子,想多陪它玩一会儿,不过没关系的,等你变成兔子了,我帮你玩回来!好不好?” 季允:我帮你玩回来,保证玩回本! 白闲闲:你就是想玩我!兔子什么的都是借口! “闲闲都听哥哥的,我变成兔子以后,就拜托哥哥保护我了。我会乖乖待在哥哥的怀里,会很乖很乖的,不给哥哥惹麻烦。” 白闲闲将兔子交到季允手里,不舍地抚摸了几下,然后收回手,等季允施法。 季允给小白兔贴上傀儡符,念咒施法后,白闲闲的魂魄飞入兔子的身体里。待沉睡片刻,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副兔子的样貌。 白闲闲像一颗饭团一样趴在桌子上,还没习惯它的小短腿,使不上力气暂时站不起来。 他有些好奇现在的身体,转头仔细瞧了瞧,脸颊不小心蹭到了身上的毛发,发现好软好舒服啊。 白闲闲对这副身体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不是人的形状了,但是他变得更可爱了,毛茸茸的触感也很好,他以后只需要负责可爱就好了。 季允双臂撑在桌子上,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白闲闲,心里的喜爱都要泛滥出来了,他伸手用指尖轻轻顺了顺他后背的毛发。 白闲闲有些不适应,在指尖触到后背的时候,不自觉闪躲开来。 季允的玩心被调动起来,不肯饶他,手掌张开用五指将他罩住,轻轻提了起来,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 白闲闲窝在他的掌心,被他捧着放在眼前仔细观赏。季允有些不老实地合拢手掌轻轻揉捏他的身子,感觉手里躺着的好像是一团棉絮,他的心都要软化了。 不过白闲闲不这么想,他还没习惯被人这样玩弄,在他揉捏的时候,有时会不自主地用小奶兔的声音轻轻嗯嗯几声,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向他撒娇的样子。 这声音对季允的杀伤力极大,心呼完蛋,他发现白闲闲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可爱! 好想rua秃他啊,呜呜呜! “闲闲,哥哥好喜欢你呀,你变成小白兔之后我好像就被你迷惑住了,眼睛都不想移开了。要是你一直这样可爱下去,可怎么办呀?我的心会好痒好痒,我会想咬你一口的。” 季允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像和小朋友说话那样耐心温柔的语气。 现在他变成这样小的一只,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小朋友了,他的所有温柔和喜爱都表现了出来,他会更加温柔地对待他的,会将他保护得更好。 他想让这份可爱只属于自己。 “小闲闲。”季允用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耳朵。 白闲闲受到手指的刺激,下意识地将两只小耳朵竖了起来。他有些埋怨,自己还控制不好这副身体,总是季允一逗他,他就会有反应。 季允轻轻捏着他的耳朵,一会儿弯折下来看看,一会儿抚抚上面的毛毛。他很珍惜白闲闲变成兔子的时间,任何可爱的细节都不想放过,都要看个遍玩个遍。 白闲闲被他近距离看着,有些不适应,只好嗯嗯几声表示反抗。 他不知道的是,这声音好像给了季允继续的信号,他另一只手整个放在了他的身上,开始由上而下抚摸他的身子。 季允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白闲闲欲哭无泪: 要秃了,呜呜呜。 ☆、我不对劲! 小兔子闲闲可爱得要命,季允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了。白日他们待在客栈里,只有到了用饭的时间季允才会放过他。 小兔子是要吃东西的,白闲闲被他玩弄好久肚子饿了,季允便将一早买来的菜叶送进他嘴里,让他吃下去。 白闲闲心里是抗拒的,他不喜欢吃生的菜叶,然而屋子里除了菜叶没有其他食物了,只好将就着吃下去。 他担心季大直男以后都会逼他吃菜叶,于是从他手上跳了下来,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不大清晰的字体:玉米!玉米! 白闲闲进入兔子体内之后便说不了话了,只好手书大字向他抗议:下回换成玉米棒子好不好? 季允难得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打算到了晚饭时间带他去外面买玉米吃。 白闲闲盼着盼着,终于赶在自己被rua秃之前看着天幕黑了下来。 bingo,晚饭时间到! 白闲闲蹭着季允的手背,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季允的心忽的就软了下来,小心地将他托在手中,然后往屋子外走去。 季允点点他的脑袋,玩笑着说:“闲闲小贪吃鬼,原来还挑食呀?你喜欢吃玉米,哥哥现在就带你去,哥哥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玉米,保准让闲闲吃个够。” 白闲闲坐在他手中点了点头,不抗拒他顺势而来的抚摸,还乖巧的看在晚饭的份上蹭了蹭他的手指。 季允笑得眉眼都弯了下来,打趣说:“小闲闲,有吃的才知道哥哥的好呀?你再蹭蹭我好不好,哥哥喜欢这样。” 白闲闲其实挺无语的,但是说不出来,如果兔子会翻白眼的话,他一定翻一个漂亮的给季允看看。 奈何受制于人,白闲闲还是听话乖乖照办了。季允很开心地对着他的脑袋亲吻了一下,说了一句:“闲闲真乖。” 白闲闲:我脏了,我被玷污了,呜呜呜。 季允在街上买了两根煮熟的玉米,借着吹凉的空闲,他带着白闲闲去附近的街上转转。 夜里万家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商铺也挂着排排灯笼,火光透过红色的灯笼纸面传出来,将长长的街道都渲染成昏红的景象。 季允行在其间,红色的光芒便映射在他的脸上,描摹着他的轮廓,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精致。 白闲闲抬头看着他的脸,从前只计划着杀他,看见他的脸总想到他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他还没有这样安静认真地看过他。 此时,红光撒满他的全身,从他的发丝到他的长靴,都被染了个遍。 光晕下,他的容貌被细细描摹,眉眼英气十足,鼻梁越显得挺拔硬朗,唇瓣也被染成诱人的颜色。 他微笑的时候嘴角会陷出深深的弧线,脸上会有酒窝一样的痕迹,原来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白闲闲忽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好看,有被他的容貌吸引到,呆呆看了他几秒,之后才惊觉不妥,忙移开了视线。 白闲闲:我不对劲!不行,不能被蛊惑!好看也不行! 白闲闲喘了喘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暗想他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觉得他也变得好看了。 季允发觉手中的小白兔好像心跳加速了,呼吸急促,腹部收缩得很快,他以为白闲闲是不舒服了,低下脑袋凑近看了看他。 “闲闲,你的心跳得好快呀,你是不是病了啊?外头风大,你若是不舒服,我便先带你回去了。” 季允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近的距离让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五官的细节,以及他眼中的关切与忧心。 白闲闲晃了晃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身上的温度好像升高了。如果他现在是人形的话,是不是脸颊已经红了呀? 白闲闲匆忙转移开脑袋,低着头将脑袋埋进他的毛毛里,团成个团子,放弃思考。 “闲闲你怎么了呀?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季允看不懂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将自己包成个团子是什么意思。他以为他是见到什么东西害怕了,于是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抚摸他脸颊上的软毛,安抚他的情绪。 “闲闲,你是不是害怕了呀?你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呀,哥哥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他抚摸了他许久,白闲闲还是不肯将脸露出来,季允没办法了,只好将他放入自己胸前的衣裳里。他觉得那里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他会慢慢放松下来的。 季允隔着衣服用手掌将他的小身子拖住,白闲闲感觉到自己被衣物包裹着,才将脸拿了出来,好险好险,他不用再看他的脸了。 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季允将他放在心口上,他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每一声都那样清晰,他能感觉到他胸前的震动,以及闻见他身上属于男子的淡淡体息。 白闲闲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身子似乎也变得更烫了。如果现在是人形的话,是不是他脸上的红晕都烧到耳朵根了? 他几乎要大喊出来:啊啊啊,别撩拨我了,你这个好看的坏蛋! 季允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既然害怕了,他也不打算再待在街上,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途径某条街道的时候,季允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有阴鬼的气息。 出于一个道士的职业修养,他简单分辨之后,确定是一只较为凶残的鬼魂。 正在此时,他听见远处传来行人的叫喊声,以及空气中随风蔓延开来的血腥味。 接着鬼魂的凄厉嘶喊声传了过来,他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激怒了,周遭杀气腾腾,阴风阵阵。 季允发觉不妙,即刻朝着那处跑了过去,一边准备好符纸准备镇压。 季允到达那处,发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高的祭台。有人在街道一侧搭建祭台,似乎要做法祈愿,却刚好被这只鬼破坏了。 阴鬼讪笑着从祭台上走下,他满身都是鲜血,嘴里还咀嚼着一块血肉。 在他身后是满地的鲜血从祭台上流了下来,几具尸体被撕扯成碎块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死相惨烈。 季允冲到他的面前,正要列下符纸摆阵,忽然一名白衣女子冲了出来,挡在季允面前哭着求饶。 “别杀他!他不是鬼,他不是坏人,你别杀他!” 闻言,那只鬼魂向她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即刻收敛,变成痛苦狰狞的模样。 他的眼中水光闪烁,好像听得懂她说的话。 ☆、遇到麻烦了 女子冲上前去抱住那只厉鬼,仰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脸。她抚摸着他的脸颊,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像是安抚他的情绪那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别怕,别怕,姐姐在……” 厉鬼在女子的柔声安抚下渐渐稳定了情绪,不再暴躁嗜杀,安静许多。 他的眼中水光闪闪,似乎被她的声音唤回一些意识,他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 他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神情很痛苦的样子,好像在对抗着什么力量。 他想展臂将她抱住,可是双臂好像不受控制,他做不到。 “他原是个活人!” 季允观察片刻,发现他原是被鬼气侵染才会突然变成眼前这副模样的。 此前他必定与某只鬼有过交涉,无意间被他操控,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傀儡。或许那只鬼此刻就藏在他的体内,主导着他的意识。 鬼魂入体,人已无救,要想制止他杀人,只能及时诛杀。 现在他虽然暂时安静,但也只能持续片刻,等他再度失控,便再也没有顾念,会变成真正的傀儡。 季允手中攥着符纸,朝他走了过去,趁其不备先在他周身设下符纸连成的屏障,限制他的去路。 鬼魂见到符纸本能地暴躁起来,压抑的杀气再度爆发,势气逼人。即使女子哭着呼唤他的名字,也再安抚不了,彻底失控。 “求求你别杀他!他是我弟弟,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厉鬼控制了,求求你想办法救救他!他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不能死啊!” 女子冲到季允面前跪下,磕着头苦苦哀求。季允将她扶起,看了眼那人的状况,叹了口气。 “一切为时已晚,那厉鬼已与他融为一体,你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只鬼,一只杀人不眨眼的鬼而已。我知道你不想看着他死,可他若不死,镇上的百姓就都得死,你忍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女子怔怔看着季允,愣在原地,她一边哭一边摇头,看着弟弟张牙舞爪痛苦的模样,她也失去了理智。 她冲到阵法围成的屏障外,将飘在空中的符纸一张一张揭下。 鬼魂趁机寻到突破口,从屏障里冲了出来,季允再想补救已为时已晚,只好召出符纸准备应战。 却在这时,忽然听见长空传开一声清脆的铃音。 那鬼魂受铃声的影响,突然激发出所有的暴戾与杀气,他的表情更加狰狞恐怖,张开血迹斑斑的大口,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的双瞳犹如鲜血染过放射出赤色光芒,看上一眼好像也要被莫名的恐惧吞噬。 周遭阴风席卷,波荡着骇人的灵力场,随着他的怒吼,满镇百姓惊慌乱逃,一时混乱不堪。 “弟弟,你不要这样!你乖乖听话,姐姐带你回家,姐姐会保护你,不让他伤害你,你跟姐姐走。” 女子拉起他的手,将他往家的方向拽,却发现根本拽不动。 她哭着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弟弟,你怎么了,你看清楚我是姐姐啊!姐姐在这啊,你看清楚啊!” “不必喊他了,他听不见的,厉鬼占据他的身子,他的意识已经被吞噬了,你唤不醒他的。” 女子还不肯放弃,摇晃他的身子想把他唤醒,结果却激怒了他。他一掌将她击倒在地,女子即刻呕血昏了过去。 季允及时将女子拖到安全的地方,而后回身面对鬼魂。 听见那铃声之后,鬼魂周身的灵力都调动起来,随着怒气与杀气大涨,他的攻击力也大大提高。 不必说也知道,这相似的手段,一定又是白鬼在暗中搞鬼,那只厉鬼也八成是受他指使在镇上杀人的。 季允身上的伤势经由郎中诊治已好了许多,但眼下还不足以与鬼魂战斗,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败下阵去。但他顾不了这些,为今之计困住鬼魂为上。 鬼魂向他冲了过来,季允及时应战,先行放出几道诛杀符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后再趁他分心布下法阵,以光束环成圈牢,将他限制。 季允乘胜追击,一边收拢法阵,一边血祭诛杀符,两相合力意图一举重击他身。 然鬼魂不会乖乖等死,一早也识破了他的意图,待他发出诛杀符后,他也召唤附近山野的阴魂助阵。 在邪煞之气的助力下,阴魂扰乱了诛杀符的攻势,他则蓄力突破光牢,冲了出去。 白闲闲窝在季允胸口,用两只小短腿扒开衣裳,探出脑袋看着外面的战况。看到季允节节败退,那鬼魂又如此强势难缠之后,他很后悔自己答应他变成了兔子。 白闲闲贪生怕死,能不死就绝对不死,以他的个性,遇到这样的场景早跑没了影,哪里会跟季允同生共死啊?只不过他如今是只小奶兔,逃不了而已。 他探着脑袋看了看地面,觉得从他怀中跳下去好像也会摔个半死,他怕疼,于是被迫放弃挣扎,乖乖等死。 白闲闲叹气,可惜可惜,自己逃不了,季允也救不了自己,要死要死。 季允看着鬼魂向他冲了过来,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的样子,心生后怕。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小白兔,保护弟弟的责任感却突然让他有了战斗的动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闲闲! 他使出最后的招数,咬破自己的指头画下血咒,在鬼魂迎面送来一个拳头的前一秒,将血咒打入他的体内。 鬼魂被迫停在原地,随着灵力被封印一半,他周身的势气也减弱不少。 季允趁他战斗力下降,一脚将他送出几丈远,再次乘胜追击朝他杀了过去。 却在半道听见那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季允在鬼魂面前刹住脚,眼睁睁看着他突然长高变得强壮,从和他一样高长成一丈来高的巨人。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季允,他感觉空气中突然死亡气息凝重。 在铃声的助力下,鬼魂彻底突破了血咒的限制。他周身的灵力再次爆发,随着怒气的增长,威慑力与恐怖程度也大大增强,光看他的气势就比之前要强上数倍。 季允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直呼完蛋。 然而祸不单行,怕什么来什么,他察觉到天上有异动,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黑白无常从上方飞了过来。 季允:哦,原来是死期到了。 白闲闲:没救了没救了…… ☆、西域的厉鬼 前有厉鬼十分强壮,后有无常十分难缠,季允摸摸脑袋:哦吼,要死了。 白闲闲在他怀中不安地撞来撞去,他已经想象到自己跟季允一起被他们削成肉泥的场面了。他的鬼生如此艰难,今天怕是要交代出去了。 黑白无常落下地面,朝着季允走了过来,他们手中各执一条拘魂链,抡动着在风中发出呼啸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一定是来找季允报仇的。 那鬼魂感知到前方的鬼气,知道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鬼,他们有共同的目标,眼下正是一起铲除季允的好时机。 鬼魂伺机而动,随着无常的脚步迅速逼近季允周身。他发散灵力在空气中布下灵力场,就算不能因此紊乱季允的灵脉,也能限制他的施展,降低他的攻击力。 季允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强势的力量在压迫他的身子,只得启动护身阵法,以此减少自己灵力受限的程度。 前有鬼魂后有无常,季允被夹在中间眼看着要被包围起来。他只得迅速从地上跃到空中,同时用符纸布下结界,祈求它能抵挡他们的攻击。 鬼魂跃到半空,聚集周身灵力于掌心,一掌击向结界。黑白无常也在这时将手中的拘魂链放出,从他两侧射向他的方位。 三方夹击,结界俨然承受不住,为了避免在他们手下碎成渣渣,季允决定拼死一搏,以血幻咒,布下一道灭灵阵。 灭灵阵,是道士危急关头最后保命的阵法。此阵一出便是一场赌局,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阵法抵挡他们的伤害,将他们重击,他自己也能苟求半口气保下性命。 但此阵凶险异常,博弈稍有差池则是同归于尽、化为飞灰的下场。 左右都是一死,他只能赌这分毫的生机。 季允排好符纸,开始念动咒术,眼看着阵法红光闪闪,幻出一股强势的灵力,在他周身作盾。 他在等待时机,等鬼魂的手掌触上结界,便开启阵法,利用它的力量重击他们的躯体。 眼看着鬼魂的手掌如风而至,迅速贴上结界外壁。季允也瞬间双手结印,将阵法开启。 红色光芒越来越耀眼,将他们都包裹了进去。阵法膨胀的力量也充斥周遭,只待季允一声令下即刻就会放射出去。 却在他要引爆阵法的最后关头,忽见两条拘魂链缠住鬼魂的手腕,生生逼停了他的攻势。 黑白无常用力一扯链条,鬼魂即刻从半空砸向地面,摔成四脚朝天的造型。 季允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吓傻了,揉了揉眼睛,满脸问号看着两只无常鬼,心说:咩呀?? 黑白无常一人操控一条拘魂链,各控制鬼魂的一条手臂,从他左右两个方位将他拉成了一个大字形。 拘魂链是克制鬼魂的法器,再厉害的鬼在链条的限制下也会实力大减。黑白无常借用这点便利,暂时将鬼魂制服。 季允飘在空中看了几秒钟的戏,还是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景象,心说:稀奇,黑白无常也会良心发现,为民除害了吗? 白无常满脸暴躁看了季允一眼,看他悠闲看戏的样子,一股火气窜了起来,大声朝他怒吼: “你他娘的再看戏,我将你的头摘了!你要是不想一起死在这,就快用你的烂招杀了这只鬼!你也不想看到他滥杀无辜吧?还不快去杀了他!你他娘的欠揍的东西!!” “嘿,你骂我我可来劲了啊!” 季允脸色乌黑,抱着手臂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反正现在他脱离了危险,鬼魂和无常互相限制,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没有看错吧,原来你们也会为苍生考虑呢?我还以为你们放任白鬼杀人,这回也会袖手旁观呢。” 季允阴阳怪气,揣测黑白无常也是怕死之辈,白鬼名声太大,他俩便不敢擅自捉拿,还扬言那些被他杀害的人都是该死之人,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白无常被他的话一激越发暴躁,瞪着季允咬牙切齿道:“我他娘的说了是天机!天机!你他娘的听不懂吗?听不懂吗?!” “别跟他废话!”黑无常也被激怒,字字如刀:“臭道士,你若是有种,就眼睁睁看着这只鬼杀光镇上的百姓吧!以我二人之力制服不了他多久,你大可袖手旁观,看着他们死去,左不过是我们多来几趟带他们入黄泉便是!你乐意看戏,老子也乐意他杀人,谁怕谁啊?!” 说话间那只鬼魂又开始暴躁起来,他的身形比无常鬼高出许多,力气也是他们的数倍,所以就算仗着拘魂链的优势,他们也眼看要控制不住他了。 季允倒不是存心与他们争执,只不过是先看看情况,确定他们的意图。知道他们的目的一致,都是要灭了这只鬼,才勉为其难与他们站到一线。 眼下鬼魂暴动,随着他怒气的升高,他的灵力也在快速增长,不需多时拘魂链就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需得在他挣脱锁链之前一举击杀。 季允即刻收了阵法,再召出几张诛杀符,在他灵力的操控下,每一张符纸都像流星一样射向鬼魂的躯壳。 季允用上所有的力量,旨在一举将他消灭。眼看着诛杀符迅速从他周身的方位围击而去,瞬息便可在他身上击穿数个窟窿。 却在这最关键的最后一秒,天上银铃作响,一道白光忽的从上方罩住鬼魂的身子,在他周身凝结出一道光盾,竟轻易拦截下诛杀符。 一只银铃飘在半空,不停地晃动着。 鬼魂在铃音的操控下彻底失控了,灵力徒增、杀气骤泄,他俨然突变成了恶魔般的恐怖傀儡,拘魂链即刻被他从手腕上震开,挣脱了束缚。 鬼魂站在原地展臂怒吼,随着他声音的扩散,一层灵力波也发射出去。无常鬼和季允即使及时抵御,仍被击中胸口,倒退十余丈。 季允落到无常身侧,看着他们道:“此鬼受白鬼控制,要想除他首先得破那枚银铃,你二鬼负责牵制鬼魂,我去对付银铃!” 季允不等他们答应直接飞上半空,朝银铃飞去。 无常鬼对这样的合作伙伴很是无语,把大麻烦丢给他们,他们也很头大。 然而他跑得好快……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只好操控拘魂链暂时牵制鬼魂,替他争取时间。 季允飞到银铃附近,随着铃声的传递,一股强大的力量也突袭过来。每一道铃音都好像一把利刃,传入耳中要刺穿他的大脑。 他只得启动护身阵法,暂时屏蔽这股力量,同时以符纸为“剑”,射向银铃。 符纸停在银铃一丈之内,再前进不得。只要它还在摇晃,便有无限的灵力供它驱使,季允伤重之身,难以突破。 “臭道士!这鬼魂原是葬在西域的魔兵所化,当年白衣天魔与元无上君决战之时,天魔手下的数万魔兵也一同陪葬。 如今他出现在此处,是有人召集魔兵的阴灵,重塑为魂。有人要借用天魔的魔兵,祸乱天下!鬼魂受铃音所控,这银铃正是灭他的关健,你一定给我毁了它!” 白无常对季允的实力表示怀疑,奈何自己受鬼魂限制,无法助力,眼看着他无计可施,白无常也很是焦急。 季允虽然不大乐意被他这样命令,但还是顾全大局,也知道这是现下唯一可行的办法,破除银铃势在必行。 鬼魂得银铃力量的支持,越发暴戾嗜杀,行动迅捷并且杀伤力极大。 黑白无常虽有拘魂链在手,然对其已起不了什么作用,再有半刻鬼魂便会杀上半空,届时季允危矣。 季允自知时间所剩不多,只得再行险招,赌上一局! 就见他以灵力为盾,再借护身阵法为障,强行向银铃周边靠近。他要近距离与它一决高下。 越靠近银铃,显然需要承受更大力量的冲击,季允即使有多重防护,也难免五脏受创,翻搅剧痛,但他只能强忍下这些。 季允到达距离银铃一丈的空中停了下来,再前进不了。他将围在银铃外圈的诛杀符收回手中,几相加持凝出一道光剑,飞速旋转射向银铃所在的方位。 光剑与银铃射出的灵力波对峙着,眼前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季允慢慢被吞没进去,陷入光与灵力的能量场。 谁也不知道光剑与银铃谁更胜一筹。 天上忽的一炸,随着巨大爆破声音的传开,季允也被这股力量撞下了地面。 光剑消失了,银铃却还完好无损地飘在空中。 只是它突然间黯淡下去,停止了攻击,也不再晃动,停止操控鬼魂。 鬼魂没了银铃的助力,实力大大削弱。他的身子变回原来的高度,气场也瞬间减弱,没了威慑力。 黑白无常趁机以拘魂链锁住他的手脚,一左一右将他拉成标准的大字形。 这次他没有力量挣脱了。 季允吐了两口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眼前的状况,突然间明白过来。 银铃无损,说明他的攻击并没有奏效,它停止攻击,只能是背后操控之人停手了。 西域的鬼从千里之外出现在这镇上,那银铃明明可以借鬼魂之手杀死他们,却没有这样做,这一切都太过蹊跷了。 季允只能想到一种结果:白鬼有意试探他们! “臭道士,你他娘的又看戏!快来帮忙杀了他啊!” 白无常越来越暴躁,对于这个老爱看戏吃瓜的合作伙伴一万个不满意。他们好不容易才将鬼魂制服,他却不来帮忙了,白无常气得脸都绿了。 季允被他一喊回过神来,看了那鬼魂一眼,知道现在以无常的实力轻松可以将他杀死,无需他再帮忙。 他可不想让他们发现他怀中的兔子闲闲,他怕自己帮他们收拾了鬼魂,他们再趁他伤重顺道把白闲闲带走了。 季允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于是…… 无常收到来自系统的消息: 您的死对头季允向您做了个鬼脸,并挑衅地说了一句:“再见了您嘞!” 黑白无常收到消息很生气,回了一个“让你先跑39米”的表情包,并说了一句: “你他丫的!臭道士!!” ☆、我帮你上药 季允趁无常与鬼魂互相牵制之时逃开,带着白闲闲赶回客栈。 回到屋子,他便从衣裳里将白闲闲取了出来,放在手上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 打斗之时,季允借用护身阵法的力量,以结界将白闲闲保护了起来。所以就算危机时刻,他也没受到多大的影响,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地在他手中坐着。 “闲闲,还好你没有受伤,我以为今日你我势必生死难料,不过还好那黑白无常有点良心,没帮着鬼魂害我们,我才能将你保全,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们。” 季允轻轻抚摸着他的毛毛,温柔地向他笑着,还好他现在无恙。他好害怕会失去他,所以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分心用结界将他保护起来。 他是他人生里的色彩,与他相遇之后他才有了心里的挂碍。他很喜欢这样守护的感觉,他也会一直守护下去,一直到很久很久的未来。 白闲闲自认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心怀苍生的季允,因为他所谓的大爱,害他身处危险之中。他留在他身边的目的是求保护啊,不是送死啊,季允你到底能不能长点心! 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季允坐在桌前听见下方街道上传来行人说话的声音,安静许久的街道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他推测黑白无常应该已经将鬼魂诛灭了,镇上的百姓见危险解除,才敢出来集会的吧。 他知道无常在与鬼魂斗法的过程中受了伤,暂时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况且他们离开地府许久,想必也有许多差事等着他们,应该暂时也顾不上他们了。 季允总算松了口气,他想白闲闲被困在兔子的身体里许久,应该也困坏了吧,于是施了个术将他的魂体从兔子身体里抽了出来。 白闲闲重新变回人形,还没来得及舒展舒展手脚,却发现一件尴尬的事。由于季允施法的时候兔子窝在他的手心里,于是白闲闲化人的时候正好垂直落进了他的怀里。 白闲闲坐在他的腿上,上身正好夹在他的双臂之间,成了个暧昧的拥抱姿势。 季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尴尬地一只手拖着兔子,一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他看见白闲闲的脸有些泛红,他也不知为什么跟着他红了脸颊,甚至突然有了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看过他变成兔子的可爱样子,于是在他变成人形之后,还觉得异常的可爱,像小白兔那样乖巧温柔,很讨他的喜欢。 两人呆呆望了几秒,白闲闲才后知后觉移开眼睛,用软糯的声音说:“哥哥……要不先放我下来吧?这样……怪奇怪的……” 季允被他的话唤回意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红着脸颊将锁住他上身的手臂打开。 白闲闲从他腿上移开,站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尴尬的样子,顺手从他手中将小白兔拿了过来,摸摸它的脑袋,柔声说: “小可爱,谢谢你呀,今天连累你陷入危险之中,是我不好,不过下一回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呀。” 白闲闲将小白兔捧了起来,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它的鼻尖,小白兔也回应似的嗯嗯了几声。 白闲闲和小白兔在一旁玩闹,季允则起身坐在床前,拿着伤药准备处理一下伤口。 他的旧伤还没有好全,此后对付鬼魂还有银铃,令他的伤势再一步恶化。他从半空落下地面的时候,后背重击在地面上,好几处都被划伤了,需要及时上药控制伤情。 季允解下外衣,在脱贴身的那件白衣的时候,由于血液将伤口和衣物粘在一起,过程难免会有些痛苦,即使他强忍着没有喊疼,但还是不小心发出嘶嘶的声音,让白闲闲听见了。 他转身看了季允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褪去衣裳后裸/露出的肩膀和前胸。他白皙的肌肤上有好些红色的划痕,白闲闲知道,那是他被打落地面与地面摩擦产生的。 之前在医馆,郎中为他施针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这些,现在才发现他的伤痕又多了一些,让他的肌肤看起来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白闲闲难得有些惭愧了,虽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招惹蛇妖和鬼魂,才会被他们揍成这样的,但此前他也有为了救他而受伤,白闲闲还是于心不忍。 他走到床边坐下,坐在季允的身后,将他的手拿开,然后说:“我来帮哥哥脱衣吧,你这样会把伤口扯坏的。” 季允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了,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说:“哥哥听闲闲的。” 白闲闲慢慢揭开被血液粘连的衣服,他怕季允痛苦,所以动作很轻很轻,在季允忍不住疼得倒吸凉气的时候,也会凑近他的身子,朝他的伤口吹气,减缓他的痛苦。 季允被他温柔细致地对待,心里突然觉得很暖,他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白闲闲也像他一样关心彼此,他们一定会成为这世上关系最好的哥哥和弟弟。 过了许久,白闲闲才将他的贴身衣物揭了下来,他看着手里拿着的血迹斑斑的白衣,和他后背大大小小的伤口,忽的良心发现,有些心疼他。 季允总是这样傻乎乎的,连他伪装欺骗他都看不出来,他费尽心思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他是真的很善良。 白闲闲有一点点心软,暗暗想以后除了待在他身边求保护之外,他也会尝试着放下芥蒂,试着对他好。 他不喜欢亏欠的感觉,想等到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等他离开季允的时候,他们之间也是干干净净、互不相欠的。 “哥哥,让我为你上药吧,你那样粗心会弄疼自己的,我不想看见你痛苦。我会很轻很轻的,哥哥不要害怕,你相信我啊。” 季允转回头看着白闲闲,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用力点了点头说: “哥哥都听闲闲的,哥哥相信闲闲,一直都会相信你。” ☆、季允表达心意 白闲闲将伤药涂在季允的伤口上,指尖在他凹凸的皮肤上游移,每一个伤口的痕迹都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现在虽然伤口不再流血了,血液也结成深红色的血痂,但看起来还是那样触目惊心。 白闲闲尽量很轻很小心地涂抹,他还是第一回对季允这样温柔。从前他只想让他死,现在却希望他能好受一些,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的微妙。 伤口处理完后,白闲闲取来一件干净的衣裳为他穿上,在合拢他的衣裳时双手难免触碰到他的前胸。 白闲闲的指尖感受到那样硬实的触感,不知怎的想起自己待在他胸口的时候,不知所谓的脸红又开始在他脸上晕开。 白闲闲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放开了帮他穿衣的手,声音有些紧张地说:“哥哥自己将衣裳穿好吧,从后面……不大方便……” 季允察觉到他声音中的慌乱,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那抹红色蔓延到他的耳朵。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脸红,只是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很乖巧。 季允将衣裳穿好,瞧了瞧外边的天,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大多回家去了,街边安静许多。 季允看时辰已不早,准备休息。今日耗费了太多心力,他的身子骨险些要散架,浑身都还酸痛得很,他现在只想快点躺下,睡一个美美的觉。 “闲闲,今夜让你担心受怕了,不如早点休息吧。在与银铃斗法之时你也受到了灵力的波及,多多少少对你的魂体有所损害,哥哥怕你累着,还是早点安歇为好。” 白闲闲双手捧着脸颊,想让红晕快点消褪下去,可是一旦触及他的眼神,他的努力就得作废,只好扭过头不看他,爬上床躺在里面。 季允面朝着他侧卧下去,细心地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看着白闲闲的脸颊脸上泛起了笑意,对着他说: “闲闲,今日这只鬼魂是来自西域的,哥哥想去一趟西域探探究竟,你随哥哥一起去好不好?你放心,这一次我有办法保全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他怕白闲闲有所顾虑,所以将声音放得很软很温柔,他想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 “闲闲,明日哥哥会制一张千里传送符,有它在手,即使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它也会保护你,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西域危险,所以没有万全之策不敢让你冒险,你可是我重要的人,我要保护好你的。” 白闲闲平复一些的情绪,因他的话再次不安起来。他知道季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想做济世救民的大英雄,他想守护世间的正义,这些他都理解。 可是自己只是一只小鬼魂,他怕死啊,要不是离开他会被黑白无常抓走,他半刻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哥哥,你能不去吗?”白闲闲睁着大大的眼睛,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季允心里变得柔软,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安抚地说:“哥哥既然选择做一个道士,就做好了为苍生而亡的准备。眼下白鬼在西域作乱,他要开始他的下一步计划了,哥哥不能坐视不理啊。” 季允用拇指将他鬓角的一丝乱发梳理到耳后,笑着和他说:“可闲闲是我心里的挂碍,哥哥舍不得你受伤,此番前去西域,我自然早有办法将你保全。千里传送符可保你性命无忧,必要时候能救你的命,哥哥不会拿你冒险的。” 白闲闲看着季允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有把握保护自己,心情轻松一些。 但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他看不懂季允的心,他觉得他很傻,可是又傻得那样让人心软,让他没有办法再对他心狠。 “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白闲闲看着他的眼神,顺从他抚摸脑袋的动作,将脸朝向他的那边。 季允被他一问似乎愣住了一下,许久他才笑着对他说:“因为你值得。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拥有你这样可爱又善良的弟弟,你让我有了希望和牵挂,所以我愿意把我的所有温柔和善良都交付给你。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对我重要的人。” “闲闲是对我重要的人。” 季允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白闲闲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还没有弄明白凡人复杂的情感就死了,做鬼魂的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参透。 所以他一直是一个纯粹、不谙世事的少年,依靠天性和本能分辨世间的善恶,喜欢自己喜欢的事物,讨厌自己讨厌的人。 季允说的话他没听明白,他还是不懂他保护自己的动机,他问季允:“我是哥哥重要的人,有一天我也会遇到对我重要的人,我也会喜欢他、想保护他,他也会成为我的挂碍,对不对?” 季允笑着说:“从你开始喜欢一个人之后,自然而然心里会有挂碍,他从此成为你的牵绊,成为你的幸福。 他就像闲闲这样,会让我开心,会让我担忧,会让我有保护的欲望,会让我想留住你……” 季允的眼睛有些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他眼神的时候会难过。 他沉思了一瞬,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们要去向不同的终点。 他选择成为正义的光,为苍生生,为苍生死,所以其实那一瞬间的触动,是因为他在害怕吧? 他是在害怕死亡吧? 季允揉了揉眼睛,感觉脸颊变热了一些。他的心随着眼睛的模糊,开始跳动得越来越快,他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哥哥。”白闲闲看见季允脸色变了变,出声唤了他一句。 季允回过神来,摸摸头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我的心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了,它忽然跳得好快啊。或许从一开始它就开始慌乱了,因为它不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它有重量了吧……” “心的重量?”白闲闲没听明白。 季允笑着说:“因为有一个人偷偷住下了。” ☆、遍地的尸骨 第二日一早,季允便查阅古籍制作了一张千里传送符,将它放入白闲闲胸口的衣物里,叮嘱他危急时刻记得催动符纸保命。 小镇远离西域,若要靠脚走过去,怕是要花上数月的工夫,于是季允一并制了一张飞行符。 凭借此符,凡人可像仙神一样在高空飞行,只要用灵力操控,此符便可飞行数日,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能到西域。 季允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信心的,上过伤药之后他的伤势便开始好转,他推算着在路上的这几日时间已足够让伤势痊愈了,届时便是在西域遇上什么,也有充足的灵力应付。 于是一早用过早饭后,他便拉着白闲闲往城外走去。他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开始用咒催动飞行符,一阵红光闪过之后,出现了一个透明结界将他们包裹起来,快速升上了空中。 白闲闲坐在结界里,因为里面空间有限,只能和季允背靠着背倚靠在一起。 他带上了那只小白兔,想着路上无聊时能解解闷。他喜欢小白兔,对这样毛茸茸的生命丝毫没有抵抗力,况且它对他有恩,他也会保护好它的。 天上飞行数日,见过云海星辰,也阅遍山川湖海。五天五夜后,结界停在西域的黄沙大漠里。 他们落地的时间正好是天将明的前夕,天边微亮起些许白光,想是不出半个时辰天幕便会变亮,清晨便会来临。 西域地处极西之地,自百年前天魔作乱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落寞下去,成了远离人烟和文明的荒夷之地。 当年天魔与元无上君大战七日七夜,两股巨力交锋,几乎将此地夷为平地。数万魔兵被元无上君斩杀,掩埋于黄沙之下,西域至此成了人间炼狱。 传闻有言,天魔陨后魂归西域,至此多邪煞恶魂于此地作乱,世人再不敢入,此地也变成人们口中的鬼域。 生人入,身亡魂灭…… 大漠里空气冰冷,临近日出时分更甚,季允穿着单薄的外衣,寒气入体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看了眼前方遥遥无际的大漠,转头看着白闲闲,眼眸温柔得要挤出水了。 “闲闲,哥哥好冷啊,哥哥能不能搂着你走啊?”他的声音很软很小心,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见。 白闲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说自己是一只没有温度的小鬼魂,你怕冷搂我做什么?你就是找借口占我便宜! “哥哥要是怕冷,不如抱着它吧?它可比我暖和多了。” 白闲闲机智地将小白兔递到他的手中,而后补了一句:“原来哥哥也会怕冷啊?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什么都不怕的呢。” 他知道季允喜欢在自己面前展现他勇猛的一面,此话一出,他肯定拉不下脸再说怕冷了,白闲闲还是挺了解他的性子的。 果然季允抱着兔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成无奈的一笑。 “哥哥逗你玩的,我是怕你冷啊,我搂着你我能放心一些。” 白闲闲笑着回他一句:“哥哥忘记我是鬼魂了吗?鬼魂是不怕冷的。” 季允看他态度坚决,好像看破了自己的意图,只好作罢。 季允感知周遭的阴煞气息,寻找煞气最重的方位,那里便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白鬼跑来西域,对魔兵的阴魂下手,多半是贪图数万魔兵的实力,要为非作歹,绝不能让他得逞。季允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了轮廓。 破晓之时,大漠里吹起一阵阴风,席卷地面的黄沙,在空中形成一阵沙尘暴,快速蔓延过来,眼看着要将他们吞没。 季允及时设下透明结界,将他们保护起来,待沙尘暴过去,才从结界里走了出来。 阴风过后,四周的地面都发生了变化,沙丘变了样,洼地被填平,就连深埋地下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片被黄沙掩盖在地下的尸骨,随着沙砾被风卷走,它们全都暴露了出来。 “啊,闲闲。” 季允瞧见脚下错乱的碎骨,忽的跳到他身旁,手掌用力掐着他的肩膀,好像受到惊吓的样子。 白闲闲知道这又是季允无聊的游戏,杀妖诛鬼的道士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几块骨头?他想说你这演技也太拙劣了,你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茶艺大师还能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 “哥哥,这是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骨头埋在这里?” “是魔兵!他们百年前被元无上君斩杀在大漠里,如今百年之后,也只剩下这些破碎的骨头了。” 季允向远处眺望,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遍地尸骸,想来此地便是百年前他们大战的场地。 随着尸骨的出现,四周的煞气忽的浓重起来。季允感觉到周遭充斥着某种力量,在空气里释放游移,并且越来越强势起来。 他有预感,有东西要来了。他将白闲闲拉到身后保护起来,目视周遭,防备可能突然出现的危险。 眼前慢慢暗了下来,不知从何处移来一大团乌云,将破晓的天边遮盖住,世界再次陷入漆黑的夜色里。 空气中有细微的亮光从地面升起,好像一只只萤火虫那样,越来越多散布在黑暗的空间里,悬若浩瀚星辰的样子,越来越亮眼。 风声开始呼啸,夹杂着细细的悲鸣与呜咽,越来越嘈杂。好像有金戈铁马阵前厮杀,泱泱大军虎啸连营。 “闲闲抓紧我,魔兵要来了!” 季允敏锐的察觉力告诉他,这地面的一块块尸骨,都暗藏着杀机与危险…… ☆、阴兵守关 亮光从地面升起后漂浮在空气里,随着光芒越来越多,它们开始有节奏地聚集起来,慢慢组成一些具体的轮廓。 空气中的风声和呜咽的悲鸣声越来越清晰,传遍大漠的每一个地方,好像有无数只鬼魂在挣扎怒号,让人不免有种误入地府的错觉。 地上的白骨散出红色的血雾,织成一堵迷障,将眼前的事物都淹没进去。 不出片刻,那些亮光已凝聚成人的形状,四肢分明、五官俱在。他们身披甲胄,手持剑戟,俨然是一副战士的模样。 他们低着头,一具接一具站在大漠里,密密麻麻的鬼影,肉眼所及便不下千余,更不必说被血雾遮挡住的地方,只会比之更多。 周遭的煞气猛然强势起来,空气突然间阴寒得让人头皮发麻。季允不自觉握住白闲闲的手腕,将他掐得很紧。 魔兵之魂! 自白鬼流窜西域之后,他便将原本散作碎灵的魔兵之魂重新聚合起来,化成数万阴兵以为己用。 魔兵战力非凡,便是当年的元无上君,凭一己之力也废了数日才将其斩杀镇压。而今百年过去,魔兵重生归来,阵势不减当年,甚至更为凶悍恐怖。 季允感觉到他们怨气极重,知道他们一旦苏醒便会彻底失控,以他之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他不想让白闲闲陷入危急之地,于是拉着他一起跃上半空,想寻一条出路。 血雾茫茫,眼前的事物都被遮掩进去,季允向四周眺望,只看见魔兵身上发出的隐约亮光,如星海蔓延十里,将他们团团紧围。 “哥哥。”白闲闲扯着季允的袖子,有些忧心接下去会发生的状况。他到底还是怕死的(虽然已经是鬼了),就算有季允给的千里传送符,还是放不下心。 血雾扰乱视线,季允一时寻不到出路,听见白闲闲唤他,他紧了紧抓住他手腕的手掌,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别害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白闲闲看着季允温柔的样子,紧张的神经舒缓了一些。 身前一阵阴风席卷黄沙吹了过来,停歇片刻的沙尘暴再次肆无忌惮朝他们涌来。与此同时天象也发生了变化,长空突变成雷云密集的暗夜,耳边雷电与鬼魂的嘶吼混杂。 四周光芒闪耀,有一股力量从远处暗暗袭来,伴随光芒的靠近,一枚银铃停在季允头顶的天空,忽的快速摇动,传出清灵却刺耳的铃声。 季允发觉不妙,已来不及辨别适合逃跑的方向,拉着白闲闲往一处飞去,试图穿过这片危险的区域。 随着他的动作,天上的银铃也瞬时异动,季允飞向何处,那银铃也跟随到何处,准准对应着他的头顶。 银铃甩不开,魔兵眼看在铃声的作用下暴躁不安起来,周遭杀气与煞气缠绕,怕是不出片刻便会苏醒过来。 “闲闲,一会儿若是我控制不住局势了,你切记唤醒千里传送符,寻找机会逃走。你不用担心哥哥,你走了哥哥才能心无挂碍,为你而战是我身为哥哥的责任,哥哥只需要你安好便可。” 季允的手掌越来越用力,抓得白闲闲的手腕都泛红起来。他现在是真的慌乱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不是害怕自己会战死,而是害怕自己遭遇不测就会失去白闲闲。 永远地失去他。 白闲闲听出他话里委屈、不舍的情绪,抬眸看了他一眼。黑暗的空间里只有魔兵身上发出的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他却看见他眼中的坚定。 白闲闲有一瞬的失神,恍惚间觉得季允好像一个救世主那样光芒耀眼,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与正义,就会消褪人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季允穿梭在地面的魔兵与天上的银铃围成的包围圈之间,即使周遭危机四伏,他还在寻找可以逃生的地方,他想活着的啊。 天上雷电的轰鸣愈演愈烈,传递下来是震荡山岳般的惊裂之声,白色的电流破开夜的帷幕,仿若瞬间天空裂开了白色的缝隙,骇人不已。 雷霆肆虐之后,一道白光也从天上的某处射了下来,巨大的光芒联通天地,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个人影随着光芒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人影从天上缓缓飘落下来,他全身都笼罩在光芒里,只看得见最外圈的一线轮廓。 他的身影高大,足足有十余丈高,瞬时而落犹如天神降临,威慑力十足。 他只是一道虚影,看不清轮廓,但他自带的气势与威慑,无不让人心生畏惧,瞬时紧绷了神经。 “老朋友,百年未见,你可有想起我来?我在那山下的百年时间里,可每一天都记挂着你,只是你如今是这般模样了,我险些认不得了。” 虚影突然间发出声音,是如天神之音那般的空旷深远,那般直击心底的声音。 他忽的又开始发笑了,是犹如阴鬼讪笑那般瘆人的声音。他浑身充满着隐秘和神威,叫人不敢琢磨。 季允立时停在半空中,再不敢向他靠近半步。他听不明白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不过他提及百年时光,又提及山下,这些都意外的与天魔吻合。 季允眉头紧蹙,不住疑思,莫非眼前这道虚影与天魔有关? 莫非当年镇压的诛仙符失窃之后,倒叫天魔苟延留得一魂半魄?如今逃亡西域,与他的魔兵相遇,他要卷土重来了吗? 季允抑制住自己往坏的方向思考的念头,定定心沉了口气,发声道:“你究竟是谁?是仙是鬼?是妖是魔?你叫我老朋友,我们之间可是有何过往?” 季允紧紧攥着白闲闲的手腕,即使面上强装镇静,但手心还是不住冒汗。 “你出现在此处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与白鬼又到底有何关联?这银铃、这魔兵可是受你驱使出现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季允说着说着,声音变成了嘶吼,不知道是心里的恐惧击垮了他脆弱的倔强,还是预知到此战有多艰难,他料准了自己的结局,他开始害怕那一幕的发生了。 虚影闻声向他低头,看着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其间掺杂的情绪: “老朋友,有些事不急着知道,等你有命从魔兵手下离开,等你有本事找到我的真身,我自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不过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开个玩笑,我想看看百年之后,你还有几斤几两,能够撼动我几分?” 虚影留下悬念,慢慢化成了虚无,白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之间。 季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开始慌乱了,额头冷汗淋漓,手指也开始发颤。 他知道这一次艰难了。 ☆、魔兵苏醒 “闲闲,趁大战还没开始,你快用传送符离开西域,等它们苏醒过来,便是我也没办法保全你了!” 季允抓着他双手的手腕,用力攥紧,睁大眼睛定定看着白闲闲。 白闲闲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还没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他能感觉到他话里的紧张与不安,看来这一回真的连他也没有半点办法了。 白闲闲将小兔子抱在手里,从怀中取出那道千里传送符,念咒之前看了季允一眼。 “我走了你怎么办?传送符只此一张,你若是斗不过他们,你还有什么办法活下去?” 季允眼眸微动,嘴角陷落出半角弧度,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轻松说: “魔兵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数量多了一些,闲闲可别忘了哥哥是道士呀,画咒制符是我的强项,你尽管放心离开,哥哥有保命的能力!” 即使他假装很镇定的样子,白闲闲还是注意到他额角的汗渍,不知怎的,在他将逃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时候,他会有一瞬间的不忍心和犹豫。 白闲闲迟迟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的话到了嘴边也消失了。他攥着那张符纸,没有念咒,呆呆看着季允。 季允以为他是怕他出事,所以不愿意独自离开,心里觉得很暖。但他察觉到周遭越来越浓重的煞气、鬼气,以及魔兵在铃声的感召下有了苏醒的前兆,时间已由不得他再犹豫。 他从白闲闲手中将符纸拿了过来,以咒术催动之后迅速塞入他胸口的衣裳里。 白闲闲周身泛着白光,忽觉身子轻巧地飘了起来,慢慢远离季允升上空中。 传送符焕发出强大的灵力,白闲闲置身其中,被带向高空,即刻便会化成流星般的轨迹,远远逃出大漠之外。 季允总算松了口气,目送着他离开,心也忽的定了下来。 却突然,那银铃异光闪耀,加速摇动起来,随着清脆铃声的传开,银铃放射出一股强势的力量,化成光束直追白闲闲而去,终于在空中将他拦截下来。 银铃的力量与传送符的力量对峙着,强大灵力的压制下,传送符最终与之抵消了效用,白闲闲忽的从高空坠下。 季允飞身相迎,将他接回原地。 正在此时,魔兵又开始躁乱不安起来,随着银铃力量的传入,它们每一个都发出恐怖的嘶喊声,周身鬼气缠绕,眼看便会苏醒过来。 季允稳住白闲闲之后,将他护在身后,在魔兵醒来之前先布下阵法,以诛杀符为武器,在他们周身围成一圈保护的屏障。 “闲闲,抓紧我!哥哥会保护你的,你别害怕,哥哥一定会再想办法送你离开的,你相信哥哥!” 白闲闲双手扯着季允的衣摆,狂风中季允的身影定定站着,与周遭的纷乱形成鲜明对比。他好像化成一束光,带着希望与正义的光,会驱散黑暗与邪恶的光芒。 白闲闲忽的有了定力,他相信季允的话。 季允布完阵法,银铃也开始变换起来,就见它以一己之身分化出万千银铃的虚影,分开散落于魔兵头顶。 瞬息之间,万千银铃一起晃动起来,传出的铃声堪比惊天裂变的闪电之音,响彻百里之外。 魔兵终于在此阵仗下彻底苏醒过来,于血雾中睁开血红的双眸。 沉寂百年,再度为魂,一旦苏醒,便是毁天灭地的战士! 他们都记得百年前的耻辱,记得一百年来每时每刻的怨恨,苏醒的瞬间整片大漠顿时杀气凛凛。强势的戾气波荡起伏、扫荡周遭,诛杀符围成的屏障也被震得晃动不止。 季允心悬一线,魔兵远比他想象中来得厉害,即便是怒气,便有如此震慑力,一旦出手,势必难逃死劫! 他只能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先行将所有的诛杀符发射出去,如利刃一道道射向魔兵的躯体。 血雾中光芒此起彼伏,诛杀符遇魂则灭,遇体则穿。季允抢占先机先胜一招,将近处的一百魔兵斩杀干净。 他召集更多的符纸,正欲乘胜追击,却发现魔兵杀气大涨,从四周向他所在的地方围合而来,泱泱大军视线看不尽尽,季允陷入孤立无援的死亡境地。 “闲闲。” 季允轻轻唤了他一句,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他只是以此给自己战斗的勇气。 魔兵一拥而上,刀枪剑戟直指季允身躯,血雾中传出魔兵厮杀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季允及时应战,将符纸聚集在周身,待他们杀到跟前,再将其发射,如火树银花绽放那般的闪耀迷离,瞬时光芒耀眼,侵吞了所有的黑暗。 季允闭上眼,只听见符纸与剑戟撞击发出的铁器摩擦声,混乱不堪。他设下结界,将自己和白闲闲保护起来。 耳边似乎有低沉的剑吟响动,嗡嗡入耳,季允仔细辨认了两秒,确定这声音确实存在。 他忽的隐隐感觉到大漠深处有某种力量在与他的身体感召,不管是剑吟还是那力量,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周遭声音杂乱,那剑吟却越来越清晰起来。他感觉自己周身的灵力开始运转,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他的力量在慢慢变强。 季允有些晕眩的感觉,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大清晰,他只辨认出来是一个战场,有一人身穿白衣道袍,独自一人面对铁甲雄兵,而从容不迫,从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场面与现在他的处境尤为相似,季允的代入感极强,好像身临其境,似乎那运筹帷幄的道士正是他自己。 “哥哥,哥哥……” 季允听见白闲闲的呼喊,从迷顿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符纸还在与魔兵交锋,只是所剩无几了,眼看要坚持不住,魔兵要杀到跟前来。 季允想要再召集一些符纸,抵挡魔兵的攻势,运转力量之际却发觉脑袋越来越沉,伴随着出现一种刺痛的感觉。 剑吟声在此时清晰起来,好像离他越来越近,那股力量好像也在接近他的躯体。 他已感觉血脉沸腾,百穴通灵。 ☆、凤凰于飞 光芒随着符纸被打落慢慢消散,魔兵很快突破诛杀符闯了过来,密密麻麻围堵在结界之外。 寒光闪烁,厉鬼悲鸣,他们一个个张开血盆般的大口,锋利的爪牙在结界上撕咬着,嗜血的剑戟在结界上劈砍着,他们身处中间,犹如落入了地狱。 “哥哥,哥哥!” 白闲闲看季允发愣,好像不大精神的样子,担心他是受到了银铃的影响,出现什么幻觉或是中了什么招数了,连忙摇晃他的身子将他唤醒过来。 季允脸色煞白,突然间憔悴了下去,双眼血丝密布,额头汗渍淋漓,犹如走火入魔之后强行找回意识的样子。被白闲闲一唤他才定了定神,看了他一眼。 随着那声剑吟和那股力量的出现,他好像越来越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意识忽然间很混沌,肢体也很疲累。那个战场上的画面不停在他脑海中放映,他觉得很熟悉,可越想探明白,自己就陷落得越深。 这大漠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那力量助他打开灵关,却侵吞他的神识,究竟是善是恶,是福是祸? “哥哥!哥哥!!” 白闲闲看他像个傀儡一样地看着自己,眼珠子转都不转,于是用力吼了他两声。 季允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看了一眼围堵上来的魔兵,和岌岌可危的结界,预感不妙。 “闲闲,躲在我身后,抓紧我!” 季允保护好白闲闲,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势,知道不想被他们撕成肉末,势必得反攻出去。 于是他即刻画符列阵,在脚下布下一道灵力场,再聚力一炸。一股能量波即刻波荡出去,将周围数百魔兵击杀无形,后面的魔兵也受到波及,重创上千。 季允趁机逃出魔兵的包围圈,拉着白闲闲飞到高空,半途却遇上银铃幻出虚影结成的天罗地网,从头顶包抄而下。 他只得拽着白闲闲及时改变方向,平行飞行从夹缝里逃生。 中途那阵剑吟声再度传了过来,这回更加急促,更加惑人心神,一入季允耳中,即刻混乱了他的意志,让他再度陷入失神如傀儡的样子。 与此同时,那股力量向他侵袭过来,也无端充斥着他的周身,入侵他的百穴灵关,在他经脉间游走。 灵力突破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剧痛,自四肢百骸、周身灵穴而发,瞬息遍及身体的全部方位。 季允被迫停下飞行,原地缩成了一团。他抓着白闲闲的裤脚,蜷身成一个团子,眼球血丝遍布,唇齿不止地发颤,脸色也变得愈加苍白。 他的视线忽的模糊起来,他的脑海中再次放映着那个画面,只是这一次更加清晰。 他看见了穿白衣道袍的男子朝他转身的瞬间,他看清了他的脸,却也忽然被镇在原地。 他们的脸竟是一模一样的! 画面慢慢放大,周遭的视野更加清晰起来,便看见满地碎尸与残兵断甲之上凌空飘着的两个人影,一个是白衣道袍男子,与他对立的也是一个白衣男子。 只是他明显不似仙神那样的神威,而是如鬼如魔那样的阴森。他周身妖鬼气息缠绕,黑烟与血雾侵吞他半个身子,令他身外散布着可怕的气场。 抬头的瞬间,看见他的眼眸如走火入魔那般的鲜红,好似要滴下血来。他咧开嘴讪笑着,面具下的面容扭曲,好像极其享受杀戮带来的快感。 他的轮廓那般熟悉,季允回想瞬间,恍然明白过来,是之前从天而降的那道虚影。 所以他是天魔么?那个白衣道袍男子是元无上君么? 季允陷入迷顿之中,白闲闲无力挣脱,很快被魔兵和天罗地网追上,陷入包围之中。 眼看着天罗地网阻断他们的逃生之路,眼看着魔兵手持剑戟飞向他们周身,白闲闲以为这一次注定逃不过去了。 然而,却在魔兵斩杀他们的最后关头,季允周身红光闪耀,有一股力量从他身上发出,竟凝结成一道屏障阻拦下他们的攻击。 白闲闲愕然看着季允,他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强势和陌生,知道不是季允所拥有的力量。 他不知道季允突然倒下是发生了什么,他的异样和现在这股力量的来源,他都不清楚。 他用力摇晃季允的身子,这回却唤不醒他了。 魔兵在结界外围追堵截,天罗地网也快速向他们收缩过来,白闲闲不知道结界能支撑多久,眼下只凭他一己之力,万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他还是蹲下身来,试图唤醒季允,“哥哥,你快清醒清醒,我还需要你啊,我好害怕,你快起来看看啊,你说好了保护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哥哥,你醒醒啊……” 白闲闲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惭愧,还是出于不愿意再让他送死的心软,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季允一时半刻清醒不了,白闲闲眼看结界支离破碎,即刻就会被攻破,彻底没了主意。 他坐在结界里,和季允靠在一起,他抓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让他有了瞬息的安心。他搂紧他的身子,紧张得闭上眼睛。 结界外魔兵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天罗地网也罩在他们头顶,眼看着要挤碎结界将他们压成肉泥。 白闲闲知道彻底没了生的希望,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结界被攻破的瞬间,强大的灵力突袭进来,眼看要将他们击成碎末。 却在最危急的最后关头,忽的听见长天传来一声凤唳,清澈透亮,与这周遭的嘈杂形成对比,穿透黑暗传到他们耳中。 白闲闲恍然睁开眼睛,就见一片耀眼金光从天上撒下,光芒里一只巨大的凤凰幻影在长天盘旋。 随着它双翅的舞动,那片金光掀开了乌云层叠的天幕,让阳光重新照射了下来。 同时他们身外重新凝结出一道金色结界,阻截了灵力的波荡,护他们无恙。 白闲闲傻傻地看着那只凤凰,不知道它是被谁召唤出来的,但他知道他们有救了。 他攥紧了季允的手,眼中含泪笑着说:“哥哥,我们不用死了,不用死了!你醒来看看!” ☆、凤凰入体 阳光驱散黑暗,消融世间的阴煞气息。凤凰飞过的地方拨开云雾重见光明,光芒终于再次照射在这片死亡的土地上。 血雾慢慢消退,战场上被斩杀的魔兵在光芒下消散成黑烟,即刻化成虚无。原本暴躁嗜杀的魔兵瞬时杀气锐减,被金色结界远远震慑开来,近不了身。 凤凰在长天盘旋几圈,随着一声惊天的凤唳之声,它的身子化成一团虚渺的金光,突然从季允头顶照射下来,光芒快速融入季允体内。 就见他周身被金光包裹起来,随着光芒的融入他的意识也沉睡下去。他闭上了眼睛,像片云彩那样被托着缓缓飞起。 他身外凝结出一堵厚厚的灵力屏障,那股神秘的力量也在这时在他体内激发,通达他的各处灵脉,强势而不可违逆地占据了他的身子。 他在半空挣扎着,皱着眉冷汗淋漓,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片刻,等光芒全部融入他的体内,等他再次睁眼的瞬间,一股清灵之力突然从他身上发出,极速扩散出去。 白闲闲被推倒在结界边缘,魂体受了些创伤。魔兵也被逼退百丈之余,包围圈不破而解。 季允在半空站了起来,他好像突然间变得很陌生很可怕,周身缠绕着莫名的杀气与势气,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神凌厉,面容冷肃。在他身后有一圈金光筑成的凤尾,旋成月形,不时舞动,如天神身后的灵光那般高洁不可愚亵,将他衬托得如救世之神那般耀眼神威。 季允环看周遭,觉察出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从半空飞落下来,落在结界边上站定。 他手中有一道金光闪烁着,忽的幻化出一柄长剑的轮廓,他手持利剑,抬头看着天上银铃虚影织成的天罗地网。 “哥哥……” 白闲闲从结界里站了起来,朝着季允唤了一声。他没有回应他,只低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平静无澜,完全不是之前那个温柔的季允了。 白闲闲被他周身气场镇住,不敢向他靠近。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季允,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是好是坏,他还能不能变回原来的季允,但至少他知道现在他们有救了。 季允看了他一瞬,而后回眸旋身而上,飞到银铃之下,将手中利剑刺入银铃虚影之中。 他使了个分/身术,让长剑也分化出无数虚影,飞在天罗地网之下结成剑阵,与之博弈。 银铃觉察到下方的异动,忽的快速摇动起来,凝结灵力形成屏障,对抗剑阵的攻势。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银铃在剑阵的逼压下毫无反击可能。就见片刻剑阵突破屏障,一一斩灭了银铃的虚影。 随着虚影的消失,天罗地网不破而解,再没有东西能限制他的去路了。 季允直向那枚银铃飞去,将它握在手中,任它灵力充盈,也瞬息在他手下化成飞灰。 白闲闲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除了不敢置信,更多的是害怕和担心。 银铃是白鬼的法器,先前但凡遇上,季允哪一回不是险些丢了性命的?如今他却能轻而易举将其碾碎,好像银铃无上的力量在他眼中也如蝼蚁不堪一击。 白闲闲不由得后怕,开始担心起他来。 凤凰入体之后,他性情大变,举止神情如同换了一个人。他不认得白闲闲了,看他的眼眸中没了波动,这是装不出来的,只可能是他真的不认识或者不在乎他。 那只凤凰到底是什么?他手中的剑又是什么?他之前倒在地上痛苦蜷缩,是否是因为觉察到了什么? 现在的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怎么了? 银铃既碎,魔兵没了它的力量支持,周身灵力大减,已然没有了威胁。 再加上阳光遍撒大漠,他们没了阴煞之力的支持,一个个都像普通鬼魂那样没了杀伤力,便是之前的季允也能轻易解决,更遑论现在的他了。 季允飞身落在鬼魂之间,只需操控长剑飞射出去,周边的魔兵便会被剑穿体而亡。 他幻出一道剑阵,幻化万千剑的虚影,待他令下飞射出去,所有魔兵瞬息之间尽数斩杀,全都化成黑烟消散在风里。 大漠恢复平静,没了阴鬼作怪,一切都恢复成他们刚来时候的样子。 …… 天上有一阵白光照射下来,季允站在光芒下好像突然间失了神,他摔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白光扩散开来,照射大漠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光芒的移动,天上的太阳突然间黯淡了下去,天边再次袭来厚厚的乌云,由四周向他们所在的中心飘来,迅速封闭了天幕。 阴风在这时又猛力吹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雷鸣与惊天裂变的闪电之力,朗朗晴空再次突变成暗夜。 白闲闲预感不妙,向季允那处跑了过去,他将他扶了起来,试图唤醒,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摇晃他都苏醒不了。 空气里有一股血腥气息弥漫开来,原是地上的白骨再次放出血色迷雾,侵吞了整个大漠。 周遭有厉鬼呼啸般的声音传来,好像有无数只鬼魂在某处嘶叫着、挣扎着,很快就会冲过来将他们包围。 空气里闪烁着一些亮点,越来越多悬在空中,与之前魔兵出现前的征兆一致。 白闲闲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都与先前发生过的景象无比相似,好像他们又要重新经历一次,开始又一次的轮回。 “哥哥!” 白闲闲感觉到怀中的身子扭动了一下,连忙呼唤了他一声,抱着他的身子用力摇晃着。 季允有了一些反应,皱着眉头转了转眼珠,他好像听得见他说的话。 白闲闲有一丝欣喜,继续呼唤他的名字。 季允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忽然难看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抓住白闲闲的手臂,用力握紧着。 他好像在做着一个梦,一个会令他不安、无措的梦。 “哥哥,你别害怕,我在这陪着你,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你放松一些。” 白闲闲自上而下抚摸着他的胸腹,想以此安抚他的情绪。 季允慢慢安静下来,可片刻后又突然将他抱紧,在他怀中缩成一团。 ☆、元无上君 眼前一顿迷障,昏暗的世界里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听见迷雾中传来的打斗之声,好像有千军万马阵前厮杀,战况激烈。 季允在黑暗中站起身来,摸索着朝声音的来处走过去。 靠近战场,眼前的事物慢慢有了一些轮廓。他看见下方黑压压的甲胄连成兵海,数万魔兵暴怒嗜杀,层层叠叠包围了一个身穿白衣道袍的男子。 魔兵围而攻之,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如此境地势必难逃一劫。那男子却面容冷静,召出手中长剑,分化数千幻影,落下一阵剑雨,即刻突破包围,令魔兵重创。 天上落下一个白衣身影,站在魔兵面前,缓步向他走来。他脸上挂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一边走一边拍手赞叹。 “不愧是天下道尊——元无上君,数万魔兵于你眼中也不过如蝼蚁不堪一击。上君神威,私闯西域伤我兵将,今日我倒想与你试试,看看是你这上君技高一筹,还是我这魔头略胜一招?” 他停在元无上君面前,面带笑意看着他,如他一样运筹帷幄、毫不怯场。 他的周身散布着诡异的气场,黑雾重重,阴煞缭绕,将他衬托得如地狱之鬼那般阴森恐怖。 元无瞥了他一眼,手握长剑待战,“传闻西域突现天魔,杀人噬魂无恶不作。你主宰西域数年,此地便乱了数年,生灵因你涂炭,西域也化为人间炼狱。 我受百姓祈愿所感,特此前来除魔卫道。世人奉我为上君,我势必要为天下讨个公道,既是恶邪,理应除之,今日魔兵与你皆要血葬!” 天魔闻言发笑,觉得他这副正义凛然的嘴脸很可笑,“上君自恃正道,不容我等妖邪于世,却不知昔日我也信奉正道,可正道误我,我也曾以苍生为己任,可苍生叛我。 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哪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我只不过选择了一条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你凭什么代天/行权,诛我灭我?若是我错了,自有天谴天罚夺我性命,哪由得你擅自处决?!” 天魔面容含笑,不怒而威,周身气场瞬时强势起来,血雾与阴风也随他杀气的泄露弥漫扩散,周遭登时压抑得叫人喘不上气。 元无上君不想与他争辩什么,面容冷肃提剑走近,忽的蓄力一挥,一道亮白的剑光便弹射出去,射向他的方位。 天魔打起精神应战,双方于大漠与长空之间来回转换战场,强势的力量在天地间辐散,穿透周遭一切,可堪毁天灭地之力,魔兵亦撤退数里不敢靠近。 天魔与元无上君实力接近,一修仙道一修魔道,实难分出胜负,战况便焦灼暧昧,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先败下阵来。 打斗中,季允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元无上君的脸,是与他一模一样的。虽然有了上回的经历,让他有了预想,但看见他脸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恍惚。 由此而来的代入感也很强,好像此刻和天魔对战的正是他自己,他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他会有吃力和压力,他想让他胜。 眼下情景想要取胜,唯有孤注一掷出其不意。就见天魔忽的加紧攻击,趁势以血燃出一团炽焰,点燃周身血煞,化成一条蛮龙,绕身盘旋几圈而后冲向元无那侧。 元无立时结下屏障阻拦蛮龙攻击,再抽手以血献祭佩剑,召唤出一只凤凰的幻影。凤凰长唳一声,突破屏障与蛮龙交锋,霎时龙腾凤舞,战况激烈。 天魔召唤魔兵,重重围合在元无身外,万魔合力筑下光牢,终于把元无上君困在里面。 天魔再趁势蓄力一掌从他头顶劈下,眼见光芒耀眼,他的身子如流星坠下,元无避无可避…… 季允的心随着元无紧张,在这最危急的一刻却迟迟不见元无有何反击的预兆。 不知怎么的,季允很想飞身过去替他挡下一击,好像天魔那一掌要落在自己身上似的,让他感同身受,随之不安。 眼前忽的昏暗下来,所有的光亮突然间都消失了,再次暗如黑夜。 战场上厮杀和叫喊的声音也突然间消失了,好像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发生过。 季允朝元无消失前的方向冲了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到。 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心脏跳动得好快,不知道是因为太想知道方才的结局,还是因为与元无共情,他害怕元无会受伤。 他希望他胜利的。 眼前重新有了亮光,待夜幕揭晓之后,眼前的场景已经转换,不再是黄沙满地萧杀的大漠,而是云海沉浮如仙的元无山。 季允看见眼前的两个人影,只是局势突然逆转,天魔败在元无手下,被身负锁链捆绑在祭坛上。 天魔已受重伤,鲜血淋漓跪在元无面前,至此境地他仍不肯服输,笑着对他说: “这一回是我败了,可我不认!这世间哪有什么善恶之分,都是人自私的论断,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你所坚守的正义不值一提,你还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元无面无表情冷淡道:“你无需多言,天尊有令,将你镇压于元无山下,百世不得出。你只需为你的过错负责便好,至于旁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无需你来忧心。” 天魔听见天尊二字脸色变了变,血红的眸子中有了愤怒和悔恨。 他瞪着元无说:“天尊呢,为何不来见我,不是他让你来杀我的吗?我都要死了,我那天尊好师尊为何不敢来见我?他是不是还当我是他的业障呢?他还不敢来见我?!” 天魔在锁链下挣扎,嘶声怒吼着。 元无视若无睹,召出三道诛仙符,以血献祭之后,诛仙符落在祭坛三方,接着天魔头顶便出现一道阵法,异光闪耀,朝他射了下来。 天魔即刻皮开肉绽,血流满地,却还恶狠狠抬头瞪着天空,不甘就此毁灭。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我的好师尊,当日以一句我是你的业障将我贬下凡间,今日又是你亲自下令将我诛杀!师尊,是你亲手毁了我啊!!” 天魔眼中泛着泪光,突然又开始发笑,可笑地看着元无,摇头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清他的嘴脸,不过这一世你大概是看不到了。下辈子我让你亲眼看看,我会让你明白你所维护的天尊是多么的可笑!!” 元无将阵法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周身筋骨尽数断裂。 天魔倒在地上,仍不甘心瞪着元无,血色瞳孔杀气凛凛。 “你果真要杀了我吗?我死,你也必亡!诛仙符一旦镇下,你也会死!!” 元无冷冷道:“但听天命。” ☆、真正的魔兵 天魔被阵法压在山下,在诛仙符的克制下,他的所有力量都消失了。 光束一道道穿刺在他身上,将他满身破开窟窿,血流如注,他再不可能逃脱出去。 他的肉身很快毁灭干净,他的灵魂也会被诛仙符镇压,至百世后魂飞魄散,至此世间再无天魔。 处决完天魔,元无上君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瘫在了地面。 诛仙符以他鲜血献祭,连同他的性命一起为这场赌局做了筹码。而今天魔已灭,他也伤及根基,时日无多。 天魔死,上君亡,果然如他说的那般。 元无脸色苍白许多,突然间失了全身力气,让他四肢发软站不起来。随着天魔的陨灭,他的伤势彻底爆发,他侧着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身子因为怕冷不停地发颤着。 他的口中有鲜血溢出来,随着体内的经脉灵穴一一破开,他渐渐失去仙身,化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朽,油尽灯枯。 季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也跟着紧张,鬼使神差向元无身旁走去,却突然摔在地上。 他的身上好像也突然有了剧痛的感觉,从他五脏六腑到他的四肢百骸。他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艰难喘息。 “不要……不要……” 季允将手伸向元无,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他的身边去。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受伤他会如此难过,知道他不久就会陨灭,他也会有害怕的情绪。 “不要……元无,你站起来……你起来啊……” 眼前一阵晕眩,天地忽的旋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眼前再次变成昏暗的夜。 季允昏倒在地上,意识沉睡的时候,他还念着他的名字,身子缩成一团,冷得发颤…… ………… “哥哥!哥哥!” 季允昏睡中抱紧了白闲闲的身子,他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在呓语着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晰。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抱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他的身子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那样。 白闲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会让他害怕成这样,他任由他抱着,一边抚摸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呼唤想叫醒季允。 周遭的天色越来越暗,随着阳光的消失,空气被阴风吹得冰冷起来。 血雾里亮光闪闪,那些亮点正慢慢聚集起来,描摹出一些具体的轮廓。 白闲闲知道魔兵又要来了,他越发紧张起来。 “哥哥,你快醒醒啊,魔兵要来了,你起来看看啊!哥哥,你别睡了,我好害怕,你起来保护我好不好?你说过你会保护我,让我不要害怕的,所以你醒来好不好?” 白闲闲用力晃动他的身子,季允微微蹙眉有了一些反应,他知道季允听得到他说的话。 他的双臂慢慢放开了自己,眼珠转了转,片刻后终于睁开眼睛,抬眸看了白闲闲一眼。 季允眼中闪着泪花,双眸有些呆滞。他看了白闲闲许久,才后知后觉唤了他一声:“闲闲……” 季允眼中的余光感受到周遭的变化,明明方才还是晴日,现在又再次变回暗夜。他看了周遭片刻,瞧见那些正在聚合的亮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切原来都是幻境,银铃、魔兵都是幻象!魔兵不可能重生两次,所以刚才的那些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布下的幻象,试图迷惑他们,现在正在苏醒的这些才是真正的魔兵! 季允意识到危险,即刻从白闲闲怀中站了起来,他护着白闲闲,试图寻找突破口带他离开这里。 他们刚移动几步,天上忽的射下一束白光,在暗色的夜空里划出一道轨迹,落在他们面前。 光芒中隐约有个人影,慢慢变得清晰,正是之前那道虚影。 “别来无恙,元无上君。” 虚影面向他的方向,空灵的声音传递而来。季允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模样和声音和他在梦里见到的天魔一致。 季允停在原地,凝眉道:“果然是你,天魔!” 虚影闻言发笑,看了他片刻,而后说,“上君已然知道这些都是我的手笔了,百年不见,这份见面礼上君可还喜欢?这百年时光里,上君可有想起我?我可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上君,未敢遗忘。” 季允听了他说的话全都明白了过来,他和元无上君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他能在脑海里看见当年发生过的一幕一幕,正是因为他和元无上君本是一体。 他能感同身受元无经历的一切,他能知道他的痛苦,看见他受伤他会担心,看见他临死他会害怕,他会因他痛苦,会因他无力,正是因为他们原本便是一个人。 季允,元无,是一个人。 白闲闲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自觉的没有插嘴,乖乖待在季允身后求保护。 季允看着天魔道:“劳你挂心,百年之后还处心积虑对付我,引我前来西域一早就是你的计谋,你复活这些魔兵,可是打算让我与他们陪葬? 若我没有猜错,传闻中的白鬼也是你吧?从一早你就设下今日的局,意图报当年的仇,是也不是?!” “上君果然聪慧,一眼便看穿了我。”天魔低笑一声,对他多了份欣赏与期待,“不过我引你来西域,可不是为了报仇,上君看看那些魔兵,他们可都是因你复活的呀,是你亲手复活了他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允不明所以,只觉得后背发凉。 “上君可还记得栖梧剑?先前飞入你体内的凤凰幻影正是栖梧剑的元灵。当年你以栖梧镇压我数万魔兵,今日也是你亲手拔了封印的剑,我的魔兵才能复活的啊! 我引你来西域,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要你解除封印,仅此而已。眼下魔兵即刻便会苏醒,上君且与我看看戏如何?” “为了这道封印,所以你在镇上放出西域的鬼引我前来,你费尽心机布局,目的只是魔兵,而不是想杀我吗?!” 天魔道:“魔兵因你而封,也得因你而活。镇压的剑,离则万魂生,魔兵正是第二道诛仙符的解封之物,相比于杀你,诛仙符更为紧要。” “诛仙符……元无山——你的魂魄!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逃出元无山!你果然是想祸乱天下!” 天魔笑着说:“这天下早在他的算计之中,何须我来祸乱?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让你看看,假如你知道真相,知道天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天魔等等又道:“真相就在元无山,等我开启封印,你就会知道谁才是祸乱这天下的罪魁祸首!你且拭目以待!!” ☆、阵法开启 天魔与季允说清来龙去脉,虚影便消失在白色光芒里。 随着光芒的消失,眼前的世界再次暗了下来,只看得见那些碎光拼出的魔兵轮廓,在他们周边一具具林立。 “哥哥,现在怎么办?天魔走了,却留下这些魔兵,他说魔兵是开启诛仙符的解封之物,待他们苏醒之后,是不是第二道诛仙符也会出现?现在哥哥有了元无上君的剑,是不是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白闲闲听了天魔与季允的对话,大致理清了季允与元无上君的关系。如今那只凤凰飞入他的体内,他获得了元无上君的佩剑与力量,对付魔兵应该会比之前容易许多。 他对现在的季允有了信心,他相信他一定能赶在诛仙符开启之前带他逃出生天。 活命才是王道,白闲闲只想苟住! 季允知道白闲闲信任自己,拍拍他的肩膀坚定道:“闲闲放心,哥哥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放心吧。” 季允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比之前充沛了许多,再加上那股力量的支持,他相信从数万魔兵中杀出重围应该没有问题了。 这一次他有能力保护好他了。 亮光很快聚合完毕,魔兵的轮廓一具具都清晰了起来。天上飘来一颗银铃,再次摇动起来,以铃音激发魔兵的怨煞气息,操控他们的意志。 魔兵便在一阵阵嘶嚎声中睁开鲜红的眼眸,周身黑雾缭绕,彻底复苏过来。 他们紧密排列在大漠里,黑压压一片如潮如海,看他们的状态,似乎要比之前的幻象强势一些,更为恐怖。 季允先发制人,拉着白闲闲飞起数丈。他召出佩剑栖梧,摆下一道剑阵,瞬息便看见数百柄利剑一一射进魔兵体内,让其魂飞魄散。 魔兵中突然被他破开一个缺口,季允趁势再攻,片刻将缺口扩大数倍,魔兵在其手下犹如白菜一样,丝毫没有反击余地。 有了栖梧力量的支持,魔兵再也困不住现在的季允,照这情形来看,不出半个时辰他就能杀光所有魔兵,带白闲闲逃出生天。 然而,事实证明季允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出手几次之后,所有魔兵周身突然发出诡异的红光,在他们身上结成一道屏障,栖梧竟击穿不了他们的躯体了。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红光闪闪,忽的出现一道巨大的光轮,其上布满符文,遍及整个大漠。 那原是一道阵法。 天上有一个光点闪耀,忽的出现一个珠子形状的东西,它漂浮在阵法中心的位置,正对着数万魔兵与阵眼。 季允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一早天魔便做了手脚,只待魔兵苏醒,阵法便会开启。那珠子便会出现,借用阵法的力量,吸食魔兵之魂灵,以开启诛仙之符咒。 这才是天魔的目的! 季允预感不妙,拂手布下一道结界将白闲闲保护起来,他则只身飞向珠子,意图夺取。 在他靠近珠子的瞬间,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原是那蛇妖。 她一如当日美艳动人,笑着与季允道:“许久不见,当日一别公子身受重伤,如今已然痊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听主上说你就是元无上君的转世,果然上回他叫我留你一命是有用途的。主上看重你,你不妨归顺主上,随他一展宏图如何?” 蛇妖的声音极尽魅惑,听得季允的耳朵都要酥软下去,不过好在他不为美色所动,不会被她迷惑。 他面无表情道:“妖就是妖,魔就是魔,你们屠灭一整个镇子的百姓启动诛仙符,沾了满手的鲜血,我怎会与你们这些恶类为伍? 如今天魔要用魔兵献祭,开启第二张诛仙符,我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一次你且试试看,看是你们技高一筹,还是我更胜一招!” 季允握紧栖梧剑指向蛇妖,正义凛然,要与她决战到底。 蛇妖丝毫不怯,反倒轻松笑了几声,用眼神示意季允朝下方看看。 季允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下方,却在看清阵法的那一刻有些愣住。 阵法上闪烁的符文是他没有见过的,充斥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虽远在空中,他却能感觉到这道阵法的气势与压力,可见不是一般的噬魂之阵。 “主上知道你是谁,也知道如今的你有多厉害,故摆下这道祭元阵,用以压制你的力量。当年主上与元无在此大战数日数夜,期间主上便是利用这道阵法困住元无半日,险些反败为胜的。 祭元阵,便是当年的元无上君也不能轻易破解,更何况是现在没有仙身的你了!你若识趣,莫做无谓的挣扎,反正最后的结果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费这力气,不如与我一同观戏可好?” “痴心妄想!”季允挥出一道剑光将蛇妖打退,转身飞向阵法中心。 他没有听闻过祭元阵,但听蛇妖所说,也大概知道这阵法有多厉害。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开启诛仙符,当务之急是要力图破阵。 阵法的关键之处便是阵眼,破阵需得先破阵眼。 季允飞身落在阵眼处,操控栖梧化成一道光束刺入阵眼。他激发栖梧的力量,幻化出万道光芒从阵眼平铺开来,光芒如万道闪电那样突然间扩张开来,瞬间将整个阵法笼罩。 强大的力量彼此对峙,阵法上红光与金光此起彼伏,不时炸裂,场面状观犹如耀日异变,整个世界都被光芒吞噬,灵力于长空波荡,几乎毁灭一切。 “你破不了阵法,你也阻止不了这一切,主上百年的计划一旦开始,便只能成功!任你是元无上君转世,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这一次没人能阻止主上!” “你闭嘴!百年前我能诛杀天魔,今日也必能阻止他的计划!!” 季允加大操控的力度,栖梧于阵眼中心飞速旋转起来,一边牵制阵眼,一边幻化出万千道剑的虚影,顿时林立于阵法之上,如雨密布。 只待季允下令,所有的剑影便会刺下,从各个地方瓦解阵法的力量,必定能在阵法上掀起狂澜,与之一搏! ☆、你动情了 剑阵落下在即,他们都知道季允这一次是志在必行要破除阵法了。 然那蛇妖却冷静看着这一切,看着他落在阵眼,看着他布下剑阵,却不曾出手阻拦季允,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季允没心思去管蛇妖,即刻操控剑阵从阵上射下。一道道剑影如雨点密集地落下,瞬时如万千银针刺入阵内,整个大漠都变成剑冢般的画面。 季允再念咒施法,将剑影携带的灵力激散出去,霎时便有一片金光在眼前爆射开来,犹如曜日出世那样,将整个空间都映射成金光灿烂的世界。 光芒里两股力量在互相对峙,随着剑阵发力,阵法也突然符文闪动,释放出一股力量迎击。 “莫做无谓的挣扎,你破不了阵的,强行而为只会反噬自己!” 长空之上传下蛇妖柔媚的声音,季允偏不信邪,聚力再做最后一搏。 却在他发力的最后关头,眼前一道红光围成的屏障将他从阵上弹回了空中。 季允在空中站定,低头再看时,才发现剑阵已被屏障逼退,并且阵法突生变数,其上好似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所有魔兵脚下不稳,都开始被一股吸力拽入漩涡中去,吞噬入阵眼。 阵法已经彻底启动了,季允的攻击非但没能阻止它的肆虐,反倒让它提早开启。 现在魔兵成了填充阵法的材料,等阵法吞噬完所有的魔兵,天上的诛仙符便会因此开启。 红色身影飘落在季允面前,蛇妖看着他讪讪而笑,似乎觉得他自以为是的举动极其可笑。 “你阻止不了这一切的,主上谋划了整整一百年的计划,不会那么容易便让你破解。不管你现在是小道士也好,是元无上君也罢,你都没有能力阻止祭元阵,你认命吧!” “我季允从不认命!” 他再次俯冲飞向阵眼,半途汇聚周身力量于掌心,试图聚力一击,让阵法受创。同时他将栖梧剑召回,随着飞身落下的动作,栖梧也一同刺向阵眼。 这一回季允使了全力,他周身金光闪耀,强势的力量层层激荡在空气里,如一颗极具毁灭性的陨星那样狠狠坠下。 这一击势必能让阵法震动,让天地也为之一颤。 却在他逼近阵眼的关健时刻,阵上红光盛放,凝结一道屏障将他的身子逼停。季允的掌心与栖梧剑便击打在屏障上,再靠近不得。 身处灵力波荡的环境中,季允的身子也在承受着巨大力量的侵袭,虽然护身阵法抵挡了大部分攻击,但他还是受了反噬,发力不稳。 于是没过多久,他便支撑不住,被屏障的力量弹离,再次飞回空中。他的胸腹承受力量的袭击,阵阵发痛,已不可再攻。 季允却想再赌一回,手握栖梧剑欲从天上劈下,却在动身之际,忽见蛇妖移形换影移到白闲闲那侧。 “再不罢手他就会死!上回在小镇的城外,你拼了命也要救他,这一回我倒想看看,在诛仙符和他之间,你还会不会选择他!” 话音落毕的瞬息,蛇妖已转身飞向白闲闲,她凝聚力量于掌心,作势要击在他身外的结界上。 季允即刻被他吸引去注意力,他知道结界保护不了白闲闲多久,他必须即刻折返回去救他。 季允犹豫半秒最后还是放弃了破阵,转而飞向白闲闲,及时拦下蛇妖的攻击,将白闲闲保护了下来。 蛇妖退到一边,趁机为祭元阵注入力量,加快了阵法吞噬的速度。 她转头看着季允,脸上神情变成不明所以的诡笑,“他果然比你坚守的正义还重要,小道士,你动情了!” 季允将白闲闲护在身后,听见蛇妖的话猛然一顿,双瞳微动,却呆了一瞬。 “你果然已经在苍生与他之间做出了选择,从你上回不顾性命也要保护他开始,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一切。小道士,你对他动情了!” 季允双眼微睁,回头看着白闲闲,他的心里好像突然间发生剧变,心脏跳动得很快,好像要跳出胸膛。 他把白闲闲当弟弟一样看待,他想保护他,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却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对他动了情的缘故。 他没有爱过人,也不懂世间的情情爱爱,只知道要守护对自己重要的人,守护白闲闲。 他不需要他有什么回应,只需安好他便心安,不知何时起他成了他心里的重中之重。 季允不明白这算是喜欢吗?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看着白闲闲,有些失神了。 白闲闲有些紧张,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季允温柔的眼神总是让他心慌意乱,在听清蛇妖说的话后,他的心更加紧张不安。 如果说季允对他是喜欢的话,那他对他是种什么样的态度? 白闲闲现在不讨厌季允了,确定他会无条件保护自己之后,他对他多了一份依赖和信任。 白闲闲做人的时间不长,所以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明白,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愿意留在季允身边,不只是为了求保护,或许也可以试着和他成为朋友。 季允看了白闲闲许久,也未曾移开视线,白闲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回神。 “哥哥要是再看下去,魔兵便会被祭元阵吞噬干净,哥哥快想想办法阻止她吧。” 季允有些脸红,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朝他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回身面对蛇妖。 阵法经由蛇妖注入灵力之后,释放出的力量更加强势了,阵眼的漩涡越来越大,几乎吞没整个地面,站在阵法上的魔兵快速落入漩涡,眼看不出半刻他们便会全部融入阵法,化成力量。 季允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一切都会来不及了。 他握着栖梧剑,暗自注入力量,栖梧即刻在他手下幻化成一只凤凰幻影,长唳一声而后冲向了阵眼。 蛇妖顺势而动,也操控阵法迎击,利用阵法的力量凝结出一条血色长龙幻影,与凤凰对峙。 天上传下一声铃音,所有魔兵听见这声音全都快速朝漩涡里跑去,季允靠近不了阵法,再也不可能阻止。 凤凰与长龙旗鼓相当,最后的结果是双双陨灭。 漩涡很快完成了吞噬,魔兵的力量全都融入了阵法,眼看着地面红光盛放开来,将天地染成鲜红。 天上的珠子受到感应,飞落在阵眼上方一丈之处。珠子银光闪耀,忽的将阵眼处的红光凝成数道细流,一一注入珠子中去。 诛仙符以血献祭而制,百年之后也得用同样血煞的办法激活。 眼看着珠子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周遭的空气里也随之焕发出强势的灵力波,震荡着天地山川。 长空忽的白电闪闪,雷雨伴随着阴风而落,血雾也随着阴煞气息蔓延,霎时整个大漠恐怖如炼狱。 珠子很快吸纳完阵法的力量,接着剥离了圆形的外壳,在他们眼前化成一道银光闪闪的符纸。 第二道诛仙符开启完毕…… ☆、你想茶我? 西域一战落下帷幕,天魔最终还是得偿所愿,开启了第二道诛仙符。 待蛇妖取走诛仙符,再收了阵法之后,周遭的一切才开始复原。阳光穿过乌云透射了下来,天幕再次掀开成了白日,大漠的阴煞气息也彻底沉寂下去。 这一切都结束了。 季允无力半跪在地上,用力过度他的身体变得疲累,他倚靠在白闲闲的怀里,虚弱地沉睡下去。 凡人之躯承受天神之力,纵使他是元无转世,也承担不起这份力量。他会睡上好久。 白闲闲将他身子放平,撑着一柄纸伞遮挡他身上的阳光。历经大战,他也身心俱疲,脑袋枕在季允肩上,什么也不去想,一直这样陪着他。 第二日临近清晨的时候,季允才醒转过来,抬头看了眼白闲闲,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他的脑袋还有些晕,晃了几下,辨认清楚周遭的环境和大致的时辰,然后看着白闲闲说:“哥哥这一觉睡了好久,我沉睡的时候闲闲可曾遇到什么危险?黑白无常可有再来寻你麻烦?哥哥不能时时保护闲闲,害怕你会遇到危险啊。” 白闲闲被他温柔的语气感染到,声音也变软了一些:“有哥哥在,我不会遇到危险的,因为我知道不管哥哥是醒着还是睡着,你都想保护我。我相信哥哥,我不害怕。” 白闲闲将柔弱美人装得有模有样,一举一动都楚楚可怜,惹人心爱。 季允的心窝都要软化了。他把白闲闲从地上拉了起来,细心地拍去他身上的沙土,看了眼即将破晓的天边,说:“闲闲,天魔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元无山,我想趁早赶去元无山,这一次你也陪哥哥一起去好不好?哥哥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不会再像这回一样让你置身危险了。” 白闲闲点了点头说:“闲闲都听哥哥的,我也不想和哥哥分开。” 白闲闲心里想毕竟现在的季允比之前厉害了许多,待在他身旁总要比自己一个人安全。 季允得到他的回复很满意,开心地拉起他的小手乘风飞上半空,朝着元无山的方向出发。 清晨时分,空气比夜里还要冰凉许多,高空更是冷风刺骨。季允在前面逆风飞行,表皮的温度慢慢下降,止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白闲闲扯着他的袖子站在后面,察觉到他身体温度的变化,扯了扯他的衣物,说:“哥哥是不是怕冷了?要不要换我在前面?我不怕冷,这样还能为哥哥挡挡风。” 季允哆嗦了一下身子,搓了搓手,回头看着白闲闲,牙齿不时敲击出清晰的声音。 他笑着说:“其实哥哥只要抱着你就不会冷了,闲闲担心哥哥的话,就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白闲闲凭着茶艺大师的自觉,很快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想他的茶艺还是很嫩的,那就给他上一堂表演课吧! 白闲闲蹙起眉头,假装咳嗽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哥哥,我好像受风寒了,明明我是鬼魂不怕冷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也觉得好冷了啊,阿嚏……” 白闲闲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可怜兮兮看着季允说:“哥哥我好冷啊,你可不可以解一件衣服给我穿啊?哥哥要是觉得冷,你再抱着我好不好?” 季允看见他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哪里还用思考啊,直接解了外衣披在他的身上,为他将衣物穿好再系上系带,然后展臂将他抱在怀里,替他挡着风口。 “闲……闲闲,现在还会……冷……冷吗?” 季允的声音颤抖着,白闲闲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柔弱地说:“闲闲不冷了,哥哥要是冷就抱紧我,我怕哥哥会冷啊。” 季允心里好暖,听见白闲闲关心自己,心里花枝乱颤,当即顺应他的意思将他搂得更紧了,还故作坚强的样子摇头说:“哥哥……不冷,闲闲不冷就……就好。” 白闲闲嗯了一声回应季允,心里却在想季允果真是傻乎乎的,茶艺不精湛的下场就是被茶艺大师反套路,丢了衣服受冻咯。 想茶白闲闲?季允还是太嫩了一点。 季允蒙在鼓里,还在为抱了白闲闲暗自欣喜,却不知道人家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他还自己傻乐呢。 不过好在太阳很快出来了,温柔的阳光照射下来,空气回暖了一些,季允的窘况才得到了缓解。 他心想现在总算可以心无旁骛拥抱白闲闲了吧。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还故意以体力不支为借口放慢了飞行速度,他想和他拥抱得久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慢慢升到了高空,阳光不再像清晨时分那样柔和,晒在身上已有些燥热。 季允打着伞为白闲闲遮阳,他害怕他被阳光灼伤魂体会难受。 白闲闲却不在意这些事,眼看时机到了,他推开季允的双臂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他把外衣解下还给季允,退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白闲闲说:“哥哥,我突然觉得好热了,哥哥别再抱我了,我就在你身后吹吹风好不好?” 季允失落了一瞬,不过还是微笑着朝他点头说好,顺便把纸伞移到他的头顶,让他的身子笼罩在阴影下。 白闲闲看出他眼神里的失落,不知怎的明明是他的小心机得逞了,他却没有那么开心了。 白闲闲向他靠近了半步,几秒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就这样吧,闲闲不离哥哥太远。” ☆、元无山 元无山位于北海之滨,与西域相隔千里之遥。季允带着白闲闲云空穿梭整整一个白日,至夜间才到达元无山所在的方位。 黑暗的空间里,元无山的轮廓却很清晰。不知何故,山的周围有微微红光闪烁,如一层血色迷雾那样笼罩了整个山头。 在元无山周围的空中,漂浮着无数朵赤莲,每一盏都好像一盏明灯那样,在空中连成一个个光点,如星河般浩瀚。 元无山高耸入云,上段浸在云海里,犹如高远仙境,下段毗邻北海,山海相望。 山的中段则是一座废弃的道场,当年元无上君便是在此处镇压天魔。后来随着诛仙符的失窃,这道场也失去了效用,便荒废至此。 季允和白闲闲落在道场,遥望周遭,当年的阵法的符文与印迹犹清晰可见。道场上裂纹密布,凹陷出一个跪倒的人形,可以想象当时天魔承受着多大的力量。 季允眼前看见的画面,与那日脑海中元无山封魔的画面重叠,再次有了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一切好像刚在眼前发生过,那样熟悉。 元无山受季允灵力的感召,忽的自他脚下焕发青色灵光,整座山渐渐有了复苏的预兆。 元无山是元无上君的修炼之所,千百年来渐渐与之有了感应,于是当他再次踏足此地,荒芜百年的元无山重新复苏过来。 周遭的灵气渐渐充盈,山外漂浮的赤莲也光芒愈盛。 随之而来的是山下一阵地动,道场上的缝隙里透出丝丝白光,最后整个道场耀眼起来。 眼前凝结出一道数丈高的白色虚影,站在道场中心,望着他们的方向。 “元无上君,别来无恙。” 天魔的身形清晰起来,这次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五官和血色瞳孔,和他身上拂动的白衣。 他的面容与脑海里见过的一样,一现身便阴煞缭绕,自带令人窒息的气场。 季允明白过来,先前在西域见过的虚影只是他借意念幻化的幻象,而今面前这个才是天魔真身——他的魂魄。 诛仙符与阵法摧毁了他的肉身,他的灵魂却奇迹般没有随之毁灭。而今他已获取两道诛仙符,只差一步便可脱离元无山的禁制,彻底自由。 季允忽的觉察到周遭诡异流动的力量,好像沿着道场周围形成一堵灵力墙,在慢慢将他们包围。 季允召出栖梧剑,欲拉着白闲闲冲出道场,却被无形的灵力波弹了回去。即使栖梧蓄力猛击而下,屏障似乎动也未动。 “这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季允回头瞪着天魔,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算计了。 天魔闻言轻笑一声,只将食指抵在唇瓣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眸血光暗动,深邃如潭。他的嘴角咧开深深的弧线,静静看着季允。 “上君从来不相信我,你只相信他要你看见的一切。如今你已来到元无山,我便让你看看真相吧,让你知道你的坚守有多么可笑,谁才是这世间罪恶的人!” 天魔笑声变得诡异,话毕的瞬间元无山突然被层层白光笼罩,异样的灵力场充斥着道场周遭,瞬时风云突变。 地面晃动不止,道场的缝隙裂开更大的深度,中心塌陷,出现一道直通元无山底的垂直通道。 前方生出一股风力,如一双大手那样将他们拽了过去,即使季允以灵力护身,仍对抗不了这股吸力,忽的随之坠落下去。 穿过狭窄的通道,下方空间豁然开朗,原是一个巨大的洞厅或者说是密室。 季允在半途中稳住身子,护着白闲闲落在地面。脚下踩着的实地是一层血色却晶莹的玉石,四周的洞壁也是纯净无暇的碧玉。 洞厅里充斥着白色光芒,于是周遭的景象便能清楚看到。 洞厅中央是血玉堆砌而成的一条玉柱,其上附着着纯白色的玉石,绽放成花朵的模样。 玉柱中间有一道光芒闪烁着,好像里面藏着一个东西。随着他们进入洞厅,那东西似有异动,在玉柱周边凝结出一道透明壁罩,让人不可接近。 “你把我们带来地下到底要做什么?” 头顶的通道在他们落地的时候就闭合上了,季允环看周遭再没有发现其他的出路。 他不知道天魔鬼鬼祟祟到底要做什么,站在原地不敢擅动,护好白闲闲。 天魔的虚影从前方的洞壁上穿了出来,停在那道玉柱旁边,冲他一笑。 “上君在这元无山上住了千百年,可曾听过一个传说?你可知眼前这玉柱是何物,那玉柱中的东西又是何物?” 季允搜寻脑海中仅有的一点画面,并没有找到与玉柱相关的记忆。他方才便察觉到这玉柱并非凡物,里面的东西似乎通灵,应该是件厉害的宝物。 “你少在这卖关子,你用那风吹我们下来,不就是为了它么?它到底是什么,与我有何关系?” 天魔勾了勾嘴角,转而面向玉柱,拂手幻出一道光芒,玉柱即刻在光芒下变得透明,里面的东西便清晰地显露了出来,仔细一看,是一颗指头大小的银色珠子。 “此物名唤隐玉,传说是上古时期的尊神遗骨所化,其内蕴含通天之神力,是这天下至上的神物。 万年前尊神于此山殒没,遗骨深埋山下,他的血液化成脚下的血玉,他的骨骸化成眼前的玉柱,而他的所有神力凝结成了这颗隐玉。” 天魔看着隐玉,忽的一笑,血眸冷冽阴鸷,忽的杀气重重。 “你以为当初天尊为何命你将我镇压在此地?原是因为我是开启这隐玉的关键,我的血能助它化形,凝结形态。 你以为我是谁?普天之下唯一的堕神之魂!因为我的身份,他收我为徒,因为隐玉,他弃我杀我。 天尊一开始就想要这颗隐玉,我只是他计划中的棋子,包括你,都是他的棋子!如今你看见真相了,你还相信所谓的正道至尊,相信所谓的正邪之分么?” 季允召出栖梧剑,剑指天魔,眼神坚定,“休想以你一面之词便骗我为你所用!谁又知道这幕后之人是不是你,这又是不是你诓人的把戏?!” 天魔的幻影忽的闪到季允身前,血眸看着他,脸色阴沉。 “你大可以不信我,反正再有一个时辰,隐玉便会凝结完毕,你且看看到时天尊会不会来,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从来的目的都不是世间正道与苍生,他要用隐玉打开天门,他要征服神域,他想要至上的地位和力量,他想毁灭一切! 元无,你我不过一直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真相 天魔话音未落,便自地心传来一阵震动,整个洞厅随之摇晃起来。 脚下的血玉焕发红色的微光,突然变成潭水那样清澈透亮的液体,在脚下缓缓流动。 季允和白闲闲站在血玉之上,感觉一股蛮力透过脚面传递上来,好像有东西在下面搅动血玉,令其表面裂开纹路,挤压碰撞成乱石阵那样崎岖不平的陆面。 季允即刻带着白闲闲飞起数丈,刚定下身,四面的洞壁上忽的出现几个血色幻影,慢慢清晰,是如蛇那样的长形之物,生着双翅在四壁舞动。 一层灵光自血玉蔓延到血柱之上,其上的白色玉石花朵,突然绽放如莲那样的妖冶姿态。 藏在其中的隐玉蠢蠢欲动,被血玉下的力量感召,也有了异动。就见血柱忽的裂纹密布,被隐玉释放的力量震碎,即刻化成碎块滚落在地面上。 而那隐玉则从原先的位置瞬移到洞厅中间,又忽的坠入血玉之下,刺眼的光芒将整个洞厅的底端照亮,如沉月入海那般震撼。 天魔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却恍然明白过来,不知何故,隐玉出世的时辰提前了,不需再等一个时辰,须臾隐玉便会冲出元无山,将这里的一切荡成平地。 “隐玉受天尊所控,突生变数,只能是天尊有所动作!他等待百年,终于按奈不住,隐玉出山之时,便是天门开启的时刻! 届时山川颠倒,四海生啸,你所在意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元无,你认清现实,再不醒悟一切皆会脱离掌控!你真要看着这一切发生么?!” 天魔目眦欲裂,其语气和神情似乎真的表明他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季允有一瞬间的犹豫,如他所言,他也感觉到隐玉的力量,知道此物一旦用作它用,必然会成为毁天灭地的武器。 但他拿不定主意。 他亲眼看见蛇妖屠杀百姓,一步步看着天魔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自己丝毫阻止的能力都没有。他不敢擅自信任这样的魔头,至少他的罪恶永远也洗脱不清。 血玉之下光芒越来越耀眼,四壁舞动的蛇形幻影随着隐玉坠入下方。霎时一阵地动山摇,只见洞厅四壁瞬息裂开了无数道长长的缝隙,几欲塌毁。 片刻后只听得一声沉龙吟啸之声,一道赤色龙魂裹挟着隐玉冲出了血玉之中。 龙魂献祭隐玉,被其瞬息吸纳进去,至此隐玉彻底融合完毕。 历经百年,天魔的堕神之魂终于将尊神的灵力凝聚成形,化成眼前这颗光芒闪耀的珠子。 隐玉破开一层灵力,激荡出去,季允、白闲闲乃至天魔都被这股力量击中,撞在石壁之上。 再没有人能够阻止隐玉飞出元无山,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珠子化成光束,直直射上了万丈高空。 一道裂缝破开山体,巨大的冲击力下元无山分崩离析,瞬息塌毁化为平地。 季允护着白闲闲躲在结界里逃过一劫,没有被坠落的巨石压成肉泥。等他们用咒术破开结界周围的巨石,重见天日的时候,外面的所有一切都变了。 日月同空,天幕半明半暗,北海之水倒涌翻上天空,四面的山林烈火燎原。阴煞、血腥、戾气,充斥着眼前的世界,死寂、绝望、窒息,击毁每一个人的内心。 季允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久久回不了神。 隐玉飞上高空之后,便在天上破开一道入口,便是传说中可通神域的天门所在。 天边出现一道人影,快速向天门处移动,却在即刻要突破进去的关头,被一道模糊的虚影拦截下来。 “天尊。” 天魔冷冷发声,冷淡的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情绪,看不穿他心中的所思所想。看不出压抑,也看不出隐恨。 面前的男子面色平静看着眼前出现的幻影,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发生。 他冷冽的眸子瞥了一眼他的轮廓,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天魔呼吸停顿了一瞬。眼前之人还是百年之前他记忆里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变过。 他本是天上地下至上的尊主,也是天下美貌的巅峰,温柔与美艳同时在他脸上出现,让这张脸极具欺骗性。 天魔轻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眸顿了几秒,而后说:“师尊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终究想要征服神域,令万神臣服,终究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放弃了你所拥有的天下! 或许早在我还是神魂游荡世间的时候,师尊便想着如何利用我吧?或许我的出世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吧?千年前你收我为徒,赐我姓名,便是想着有一天能将我镇压在元无山下,为隐玉祭魂吧?师尊,你欺瞒了我整整一千年! 你诱我归附,再将我贬逐,你说我是天下最大的魔头,你让世人逐我杀我。我曾以为世人敬仰的天尊是世间最正直之人,却不曾想你满心恶念,以苍生为棋,赌你称霸神域! 师尊,你好狠的心啊!对我好狠!!” 天魔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透过语气传递了出来。百年的压抑,在相见的这一天终于脱口泄露,任他如何伪装,终于掩饰不下。 他恨他。 天尊平视着他的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也不曾波动过一瞬,冰冷得好像眼中藏着万里冰原,将他的所有人性淹没,让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好徒儿,为我而死是你的荣幸。”天尊薄唇轻启,只说出冷淡的几个字,末了再添一句: “从未动容。” ☆、末日 天上破开一个缺口,随着隐玉的进入,缺口外围忽的金光闪闪,犹如曜日那般刺眼,在半明半暗的天幕上显得惹眼。 眼前的世界忽的发生变化,日月同时悬挂天际两端,两边的空间昼夜分明。 海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翻卷涌上天空,注入云彩。空气中一股血腥蔓延,原是云彩忽的血气萦绕,将海水幻化成血雨坠落下来。 雷电横空闪耀,劈裂长天,从昼的这一半迅疾扩散到夜的那一半,惊天裂变之声响彻四海,犹如天空炸裂,瞬息便会塌陷一般。 雷电不时落在人间的高山与平原上,烈火随着狂风扩散四方,只片刻,人间便被火海包围。 黑烟、血腥,将人间化成炼狱,窒息、绝望,击溃每一个人的内心。 …… 人间的城里,百姓落荒而逃,火焰从城外的高山蔓延到城内的住宅,人群被火焰驱赶包围在城池中心的方寸之地。 眼看着烈火焚烧城池,活人的肉身在火焰下化成骨灰,每一个人都害怕得哭出声来,拥成一团。 天象突变,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有的甚至还在梦里便被火焰焚化。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一切,已没有了退路。 人们跪在地上祈求神灵庇佑,哀嚎震天,却没有一个神灵会飞落人间,救他们于水火。 火焰朝他们吞噬而来,包围圈越来越小。几丈高的火舌挑衅地试探延伸,热浪吞没了他们每一个人。 火焰很快蔓延到他们脚边,终于侵占他们的容身之所。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火海里,血肉被炙烤发出滋滋的响声,烧焦的气味与血腥的场面,将每一个人心里的恐惧释放到最大。 眼看他们再无生路。 却忽的看见天上飞来的两个身影。一道剑影先一步从天而降,裹挟着烈风吹散火焰,顿时将其逼出城外。 季允带着白闲闲落在烧焦的城池里,他即刻结阵布下屏障,将城内保护起来。至此火焰再也蔓延不进来,余下的百姓终得保命。 救完这座城池,他再带着白闲闲飞向附近的城池,尽他所能救助被困的百姓。 白闲闲一路随他奔波,亲眼看见人间的惨状,亲耳听见百姓的哭喊,为之动容,好像突然间对所谓的天下苍生有了理解。 从前季允也曾说过苍生是他的使命,他这一生注定要为了天下百姓奔波,苍生早已大过他的生命。 那时候白闲闲还不懂,他只以为他所坚持的东西,是不自量力,是自视清高。但这一刻,他好像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与责任。 他爱别人超过了爱自己,他是无私的元无上君,他是正义的神。 季允在他心中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误解很可笑,默默为之敬畏,有了新的感观。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狭隘,心生惭愧。 短短半个时辰,季允救下十余座城池,频繁飞行加之设下屏障耗费大量灵力,他已有些体力不支。 在他动身前往下一座城的时候,眼前一道虚影拦住去路。 “你这样根本无济于事,你救不了他们!”天魔忽的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拦截在半空。 “天门已开,天尊已经通过天门前往神域,他有隐玉在手,神域的天神也未必拦得下他。一旦神域发生大战,巨大的力量必然震荡九重天,到时人间何止眼前这般惨烈? 你若想救他们,便要先救我!阻止天尊的唯一办法,便是毁了他手中的隐玉,隐玉由我而生,也只能由我而毁,眼下我是唯一的希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算天尊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又怎么知道你阻止天尊没有暗藏私心?你杀人无数,我怎敢轻易信你?!” 季允往后退开一步,定定看着天魔。眼下人间涂炭,容不得他有半点差错,他不敢赌。若是天魔心怀鬼胎,就算阻止了天尊,但他趁机作乱,他一样没有办法。 天魔早有预料,拂手幻化一张灵符飘到季允面前,眸子一凛说:“若是我同你签生死契,你可愿帮我?” 季允接过灵符,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天魔一瞬,迟疑道:“以命作赌?” 天魔道:“我和你签生死契,你若是怕我作乱,有这生死契在手,不管我所在何方,你都能立刻让我魂飞魄散。我把命交到你的手上,你还不敢相信我吗?” 季允微微蹙眉,看了手中的灵符一眼,又抬眸看着他的眼眸。 生死契,是以命作赌的契约,一旦标记双方,执契者可随时决定契约人的生死。 天魔献上生死契,是最大的诚信。季允也知道,要阻止这一切,恐怕也只有他能做到。 于是开口问:“如何救你?” 天魔道:“隐玉由我的神魂聚合,也只能由我的神魂毁灭。我的魂魄镇压在元无山下,成为触发隐玉的机关,我在——则隐玉不灭。你只需助我脱离元无山,我便有办法毁了他手中的隐玉! 救我的办法便是开启最后一道诛仙符,而这开启的契机便是你的血。只需你将掌心血滴在符上便可,我的魂魄自能脱离元无山的禁制。” 天魔语毕的瞬间,在他身前出现一颗珠子,飘到季允面前。 季允收好生死契,召出栖梧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再以掌心血滴在珠子身上。那珠子即刻红光闪耀,在他面前化成银色符纸。 天魔再放出其他两道诛仙符,三符环绕在他身边,肉眼可见他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由虚影最后变成了如人一样的实体。 随之,他的身上出现了几道缠绕的锁链,是当年镇压天魔所用的封印。 诛仙符绕他飞行几圈,忽的团成一束红光击向锁链,即刻将其一一打开,天魔至此重获自由。 “封印已解,你勿要食言!” 天魔朝他福一福身,道:“定不负上君信任。”而后便旋身飞上高空,那道白衣穿过天门,消失在视线里。 周遭纷乱依旧,季允这才收回视线,前往下一座城池。 白闲闲拽着袖子跟在他后面飞行,沉默良久看着季允说:“哥哥,这一次我不走了,我会陪你一起,你想救他们,我陪你一起救。” 白闲闲眼神坚定,从未如此认真地看着季允的眼睛。他决定与他一起面对,他想要人间大爱,他陪他一起。 他是这世间他唯一信任的人,他也愿意守护他的守护。 这一次真心待之。 ☆、人间炼狱 天魔穿过天门,天上的口子也随之合闭上了,金光消退下去,天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天上依旧昼夜分明,只是似乎突然间雷霆骤歇,不再炸响。海水依旧翻涌上天空,血雨也依旧绵延而落,只是狂风骤歇,世界稍稍安静了一些。 季允抬头望天,定定出神,不知眼下天魔是否追上了天尊,神域现今是何等状况。天下生机全在他一人身上,他绝不能败! “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闲闲站在季允身旁,看他出神唤了他一句。 季允转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忽的软了下来,他伸手抚上他的肩头,柔声问:“闲闲,你害怕吗?” 白闲闲摇头,“有哥哥在,我不害怕。” 不知何时起,季允好像成了他的定心丸,他信任和依赖于他,因为他知道他会保护自己。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季允的存在,习惯了他的保护和照顾。 “哥哥心怀苍生,想要救苍生于水火,闲闲陪你一起。哥哥不要害怕,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 季允心生暖流,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说:“哥哥不害怕。” 烈火还在人间蔓延,中原一片狼烟与哭嚎,滨海的城池被海啸摧毁,数万百姓飘在水中。时间已不容他们再作停息,季允即刻带着白闲闲赶往附近的城池。 在空中飞行的途中,忽觉天象异变,天边泛起妖异的紫光,如云霞那般迅速铺张开来,从昼的这一半扩散到夜的那一半,最后整个天空都变成紫光诡异的异象。 天上传下几声沉闷的响动,不似雷鸣那样的清晰,似乎是从九重天外传过来的。 每一次撞击,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天上穿透下来,波荡于世间,令那火愈盛,令那海愈狂,令那风愈烈。 人间变成地狱般的炼狱,山川倾斜,日月颠倒。生命挣扎在水火之中,哀鸿遍野,不忍细听。 季允落在附近的城内,以屏障保护幸存的百姓,暂时阻挡天灾的蔓延。 却在他收手之际,天上忽的坠落下无数火球,如陨星那样砸向人间,每一次陨落大地也随之疮痍遍布。 天上的轰鸣越来越密集,想必是神域的大战正值最激烈的关头,巨力透过九重天传入人间,将人间变成一个恐怖的灵力场,于是诸多异象频频发生,愈演愈烈。 雷电暂歇片刻再次炸裂在长空之上,只是这一次逸散的电流全都射向人间,每一次炸响,便有如蛛网般密集的电网射下。 于是四海电波狂颤,水中的生灵瞬息体爆而亡,染红一片。人间的高山夷为平地,城池也难于幸免,毁灭在山崩地裂的浩劫之中。 季允眼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发生,他虽尽力补救,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消陨,看着人间毁灭。 “不要!不要……” 季允声音沙哑地怒喊着,他的眼中泪水盈眶,不争气落了下来。 他召出栖梧,欲飞上天空与雷电与火球一搏,却在动身之时,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将他拦了下来。 “哥哥不要!你救不了他们了,不要去送死,我不想看着你死啊!你冷静一点,你看看清楚,眼下的状况哪里是你能够阻止的?就算你是元无上君,你也办不到了。哥哥,不要去,不要去!!” 白闲闲抱着他哭喊,在他决定与异象一搏的时候,他的防线突然间崩断了,他哭了出来,他为季允哭了出来。 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境况下飞上天空是死路一条,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季允送死,他忽然间顿悟过来,他想他好好活着,他也想保护他。 “哥哥,求你了,不要去,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去!”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季允奋力挣开他的双臂,而后飞出几丈之外,回身以一道结界将白闲闲定在原地,默然转身朝高空飞去。 季允心意已决,无论白闲闲如何哭喊,他都不会心软了。苍生和白闲闲一样重要,都比他的性命重要,他一个都不想舍弃。 这次,他想自私一回。 天上闪烁着狂乱的电流,如千万条银蛇舞动,密密麻麻分布在天幕上,将整个高空都织在电网里。 季允穿梭在火球和电网的围击之中,依靠身外的结界抵御攻击,才勉强能靠近天幕。 他放出栖梧剑,分化千万道剑的虚影,在空中平扩开一道剑阵,密密麻麻如万千银钉悬在天上。 季允释放所有的力量,只见瞬息所有的剑影都金光闪闪,光芒接连,变成一道金光的屏障,将天地分割,暂时阻止火球和电束射向人间。 防御稍见成效,季允再血祭栖梧,召唤凤凰剑魂,在屏障之上与电流和火球正面迎击。瞬时光芒耀眼,天地震动。 人间终得片刻喘息之机,只是维持不了多久…… 雷电和火球受那股无形力量的操控,似乎有意识地朝季允身旁围攻而来。即使他以所有力量迎击,仍节节败退,眼看要被击落掉下人间。 身后一股力量注入体内,季允瞬时恢复些许灵力,将颓败之势缓和一些。 他回头看向身后,忽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旁,季允双眼不自觉睁大,因为来人正是天魔手下的蛇妖。 “是你?!”季允有些不敢置信。 蛇妖飞到他身旁,以灵力助他抵御攻击,看他一眼,淡淡道:“不必多想,我不是在帮你,若是人间毁灭,我也难逃一死,不过是自救罢了。” 季允不再管她,两人合力勉强拖延住战败的趋势。 凤凰幻影仍在电流与火球中穿梭,面对强大力量的攻击,它也快要坚持不住。剑阵铺成的屏障随着时间推移响动不止,想来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击散。 此时天顶传来的闷声原来越重,也越来越密集了,可以料想神域之战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 季允不免忧心起来,天魔虽说是神魂降世,资质超过天尊的仙身,但天尊手握隐玉,未必谁胜谁负。 此战必须速战速决,拖得越久,人间受其影响越大,越难收场。 白闲闲在下方看着天上发生的一切,心弦紧随季允绷紧,他从未如此担心他的安危。他的心好慌乱、好不安,他想冲破结界和他站在一起,他想和他一起面对。 白闲闲眼中含泪,视线模糊看着那道身影,他在心中默默祈求他的平安,他不希望他受伤,他想他好好的。 空气中波动的力量越来越紊乱起来,凤凰幻影苦撑许久,终于还是消失在电流的射击下。 剑阵形成的屏障此刻也迅速瓦解,一道道虚影破灭,最后只留下栖梧一剑,飞回季允手中。 屏障已破,这下再也没有东西能够阻止电流和火球落下人间了。 于是它们便如狂狮袭向人间,一道道电流密集绽裂在四海与山川,进一步掀起海啸和烈火,淹没、焚烧世间的一切。 雷霆的巨声吞没了生命的呼喊,血雨与血海洗涤了人间的每个角落,空气里满是血腥与阴煞的气息。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希望。 季允和蛇妖在雷电密集的攻势下一一落败,从天上坠落人间。 季允靠着仅有的力量幻出结界屏护周身,抵挡空中力量的侵袭,勉强保全性命。 蛇妖却没那么幸运,刚才的打斗已耗费她全部力量,她再没有抵抗的能力。于是下坠途中身躯被电流击中,直直落进海里,被海面扩散的电流一击殒命,爆散成一团血雾,香消玉殒…… 随着季允的落败,保护白闲闲的结界也消失了,于是他向他飞了过去,将他坠落的身子抱住。 季允嘴角挂着血迹,身上也有几处被烈火灼伤留下的痕迹。在那样恐怖的境地里,他能活下来全靠着元无上君的力量,但也身受重伤,失去灵力,不能再保护自己和白闲闲了。 雷电和火球还在天地间肆虐着,狂风暴雨也在助纣为虐,让这个世界陷入更加恐怖的境地。 他们已经没有藏身之处了,山川被夷为平地,城池被海水填平。白闲闲只能抱着他停在空中,暴露在雷电和火球的攻击中,他只能祈愿灾难不要降临在他们身上。 “哥哥不要害怕,你乖乖闭上眼睛,这一次我会保护你。你安心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白闲闲抱着季允,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上,他轻声安抚他的情绪,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给自己保护季允的勇气。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人的情感,开始有了想保护的人。 季允四肢无力,脑袋也很迷顿、很晕眩,他来不及听清白闲闲说的话,就在他的肩上沉睡了下去。 白闲闲抱着他坐在空中,轻抚他的后背,像哄一个睡着的小孩那样很温柔很小心。 他的视线穿过血雨朝天上望着,密集的银色闪电交织在昼夜分明的空中,伴随着火球凌虐人间的每一寸土地。 他知道总有一道闪电会落在他和季允的身上。他闭上了眼睛,和季允面颊贴着面颊,他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雷电劈裂的声响在周遭传开,许久却不见它们落在自己身上。白闲闲茫然或者说心怀期待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头顶有一道透明结界将他们保护起来。 百丈之外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他们在结界的保护下向他们身旁快速移动。 白闲闲一眼就在其中看见了两个身影,是黑白无常,而在他们前方站着的男子,则是冥府阎君。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面相可怖的鬼兵鬼将,观其数量足有万人左右。他们合力布阵,在人间与天幕之间铺开一道屏障,至此雷电与火球再落不下来。 白闲闲看了一瞬,恍惚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阎君听闻人间变故,带着手下的鬼将从地府刚来护卫人间。 白闲闲心下一松,知道他和季允有救了。可是他又看见黑白无常脱离队伍朝他们飞了过来,再度紧张不安。 他扶起季允,欲向一侧躲避,却被快速飞来的无常包围,截断了去路。 “你……你们想干什么?人间都大乱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白闲闲紧张得语无伦次,先前季允与他们结下梁子,他担心无常难免报复心重,不会趁机报仇。 无常面无表情向他靠近,忽的抓住他和季允的双臂,将他们带向阎君那处。白闲闲预感不妙,奋力挣脱,却发现无济于事。 “你们想做什么?人间都要毁灭了,你们还想抓我回地府吗?” 白闲闲被按着跪在阎君面前,他抬头瞥了一眼阎君的容貌,却迎上他向下投来的目光,当即吓得腿软,手脚不住颤抖着。 阎君看了面前的两人一瞬,又瞥了无常一眼,只说了一句“看好他们”,而后飞跃高空,只身飞入电网与火球的包围圈中。 他的周身光芒闪烁,如一颗耀眼的星子那样,在昼夜分明的天幕下释放灵力,撑起一片灵泽,将九重天外渗透进来的无形力量拦截。 人间风雨骤歇,缓缓平静下来。 ☆、正文完 周遭安定些许,雷电和火球拦截在屏障上方,暂时突破不下来。屏障可保他们安定,暂时无恙。 阎君落回原处,在白闲闲面前顿步,脸上神情平淡,未见动怒。 “白闲闲,你游荡人间十余载,还不肯随我回地府么?如今你已是孤魂野鬼,需得入轮回道转世投胎,擅自逗留可知其罪?” 白闲闲双腿一阵一阵地发软,坐在地上没力气站起来。他鼓起勇气看着阎君的眼睛,支支吾吾说:“不……不要抓我……回去,我不要投胎……我不要……” 阎君眸子一凛,冷冽三分,虽无杀气,却透露着比死亡更诡秘的深邃与冷淡。 “你本是魂魄,留在世间不合规矩,违背天命,你最终也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你若是还想陪着他,还想在他身旁,唯有投胎转世,再度复生。 看得出来,你其实是在乎他的,他也在乎你,人世间最难解的便是七情六欲。你是选择违背天命去陪他,还是随我顺应天命去投胎,选择权在你,我不强求。” 阎君话头一顿,目光掠过季允再回到白闲闲身上,语气稍稍缓和一些。 “不过你要想清楚,你是愿意待在他身边让他眼睁睁看着你魂飞魄散,还是舍弃这些时光,去换更长久的陪伴?你自己应该明白。孰轻孰重,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白闲闲愣在原地,他后面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楚,在他说他最后的结局是魂飞魄散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慌乱了。 他当初选择留在世间,是害怕投胎会失去现在的容貌,而现在不想投胎,是因为他害怕再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上。 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季允的存在,习惯享受他的照顾与保护,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依赖与挂碍。他不想再回到原点,他不想失去季允。 天上雷霆炸裂,越来越多的银白电流劈在阎君设下的屏障上,屏障在其猛烈攻势下忽的裂开缝隙。 它们的攻势比预料中来得凶猛,屏障破碎的时机也比预料中提早了许多。 不难猜测,一定是神域之战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刻,成败即刻便会揭晓了。 安定的人间再度风起浪涌,火海绵延,这一次更加恐怖。 所有的力量都愈演愈烈——数百丈高的海啸从他们两端涌来,数千道电流从他们头顶落下,数以万计的火球飞向他们每一个人。 这场浩劫终于空前的壮烈,达到新的巅峰! 鬼兵鬼将在无常的指挥下,合力布下一道巨大的结界,将他们所在的方寸之地保护起来。 海啸、雷电、火球,三方势力夹击而来,天地间已没有能够庇护的场所,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眼看这一切要将他们吞噬进去。 是生是死都在这最后的几秒之内。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提心吊胆。 却在这毁灭性的最后一击到来的最后一瞬间,九重天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如万钟同鸣,足足沉吟了数秒。 随着声音传开,天上的紫光忽的消退下去,转而变成金光耀眼的景象。 月亮从西端坠落,天幕变成白日,只一轮曜日当空,撒下无限光芒,驱散了这世间的血煞与阴暗。 海水停止翻涌,巨浪忽的停歇,自原地落回地面,快速退回海岸。天上的雷电也突然化作泡影,连带着火球也突然消失。 一切都突然间扭转过来! 白闲闲突然明白——大战已定,天魔胜了!!! 海水与烈火迅速从人间退却,所有的威胁突然间都不复存在。 浩劫过后,幸存的百姓已屈指可数。安宁来得太快,所有的一切停歇,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得救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和幸存者紧紧拥抱在一起。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白闲闲抱着季允,激动地哭了出来,他们都不用死了。 他看着季允的脸,突然间有了感悟,他想,他开始明白所谓的情感了。 季允曾说有一天他也会遇见自己想保护的人,那个人会成为他心中的挂碍。白闲闲想,现在他应该找到这个人了。 他想留在季允身边,像他需要自己一样,他也需要季允。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我跟你走!” 白闲闲突然回头看着阎君,他眨了眨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眼神坚定。 “如果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我不希望是他,我想和他长久地在一起。我不想魂飞魄散,如果必须做出选择,那我选择重生,下辈子再与他重逢。” “你决定好了?” 白闲闲搂紧怀中的身子,用力点头。 阎君眼神示意黑白无常上前将他扶起,白闲闲挣扎着最后看了一遍他的五官,脸颊与他相贴。 他记住了他的样子,记住了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的名字。他的他的。 无常用锁链捆绑白闲闲的身子,带着他架着云彩往黄泉飞去。 白闲闲最后回头望了季允一眼。 如果你等我,我想我会愿意与你再遇。哥哥,等我回来。 ………… 季允苏醒已是数个时辰之后,等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已经突变。他恍惚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才转头瞥见了身旁的身影,却不是白闲闲。 他慌忙坐起,四下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了。 “元无上君,你终于醒了。”阎君转过身来面对季允。 季允还没弄清状况,听见声音望了他的面容一眼,却忽的觉得熟悉,与他前世记忆里的某些片段重合。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阎君?” 阎君朝他点了点头,“久违了,元无上君。” 季允看着眼前的人呆了一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盯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闲闲呢,他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藏哪去了?你把他还给我!” 季允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直冲阎君的方向跑了过去,他双手紧握他的双肩,指尖用力到泛出白色。 “你把他藏哪儿去了?你把他交出来啊!天下那么多孤魂野鬼,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啊?你把他还给我,你别把他带走,他害怕啊!你让我陪着他……他害怕啊……” 季允说着说着眼睛突然湿润了,想到白闲闲入地府可能发生的事,他就不由自主心疼起来。 他怕黑,他怕地府,他怕那里的一切,他最怕这些的。 他怎么受得住啊? 阎君移开他的手臂,看着他道:“他不会有危险,只是投胎转世而已,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宿命如此,你不该阻拦。待人间再度复苏,他也会随着那些生灵一起归来,届时你再去寻他吧。” 阎君语毕,便转身朝着天际走去,声音回荡在季允耳边,一字一句都异常清晰。 “他希望你等他,不要辜负。” 季允看着那道身影从眼前消失,心里忽的空白了。 他的鼻头很酸,眼睛也很酸。 在那两滴眼泪划过脸颊的时候,他忽的朝天际大喊: “我等你!” “闲闲,哥哥等你!” “一直,一直,一直……” “等你……” ☆、番外一 当海水和火焰从人间退却,那场浩劫终于落下帷幕。大难过后,所有生灵都将精力放在了繁衍生息上,如今十六年已过,人间终于恢复从前的样子。 凡人重新在中原辟城为国,妖类潜隐山林潜心修炼。野草树木会掩盖当年的惨状,那段时光会从生灵的记忆里淡忘…… ………… 北海,元无山下,有一片桃林,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的桃树遍及山脚,却只有一棵树上结着一朵花苞,一结便是十六载。 近日这花苞忽的有了觉醒的预兆。 …… 元无山地处边疆,是世人不会涉及的角落。这些年,却常有一个黑衣男子在此地驻足。 他或是抬头看着枝丫上唯一的花苞发呆,或是倚在树下,伴着微风沉睡。没有人知道他从那里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 这天夜里,那个人依旧像往常一样侧卧在树下。他怀里抱着一坛酒,酒过沉迷,他的脸上泛起红晕,晕乎乎在原地睡了下去。 他睡得沉,于是不曾注意到周遭的动静,不曾知道此时树上有个小精灵正悄悄注视着他…… 月圆之夜,花苞趁着月色悄悄绽放了。 花瓣舒展的瞬息,一股淡香萦袭,虽此一朵,却让整片桃林暗香浮动,经风一引,附近的山林都弥散着这股味道,引得一阵妖灵雀跃。 花朵周身泛着淡淡红光,如黑夜里凝结的一颗星辰,挂在漆黑的环境中,意外好看。 花朵在枝丫上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些按奈不住,它用力将自己与枝丫之间的联系折断,而后轻轻一跃,落进风里缓缓坠地。 红光一闪而过,再看时那朵桃花已在地面化成人形。他约莫人间十六七岁少年的样子,脸庞仍显稚嫩,微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如沐春风,顿觉温暖。 他身着一身淡色红衣,薄薄的衣裳包裹他的躯体,隐隐透露出身形的线条。他的腰肢纤细,堪堪一握,修长的双腿随着他轻轻移动的步子舒展开来,显得灵动优美。 花妖一早便注意到了树下沉睡的男子,方才化形便迈着步子朝他那里走去。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似乎害怕动静太大会将他吵醒。 花妖闻见他身上的酒香,忍不住凑近嗅了嗅,最后蹲下身子,俯身在他脸颊上方停住。 酒的气息通过他的呼吸传递出来,萦绕在他的脸颊周围。花妖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近距离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生长在树上的这些年,常见这男子出现在这片桃林,他只爱睡在这颗树下,时常看着自己的身子发呆。 这十六年间,他的样子不曾变过,从花妖有记忆起,便记住了这个人。他很好奇,他是谁,为什么每一次出现都会看着自己失神? 花妖注意到他怀中抱着的酒壶,明白过来这味道的来处。 这个人好像很爱这个东西,每一次出现都会带一壶这样的东西过来,慢慢将其饮下,然后便睡在了这里。 花妖凑近酒壶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些液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花妖使了个小法术,将里面的液体吸了出来,化成一条水柱灌入自己口中。 花妖仰头张口接着,舌尖触及液体,尝到辛辣,才意识到不妙,尽管慌忙闭上了嘴,还是咽了一大口下去。 奇怪的感觉在味蕾上传递,花妖觉得好难受,连忙张开嘴喘息了几下,却还是不小心呛到自己,咳出声来。 花妖害怕将那人吵醒,咳了两声捂上了嘴,惊慌失措回头看着那个人。还好他睡得沉,应该没听见这些动静,花妖如是安慰自己。 好容易松了口气,花妖忽的又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了些晕乎乎的感觉,他连忙晃了晃,却感觉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花妖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想被那人抓到现行,于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重新化成花朵飞上枝头。 花妖用灵力施了个法术,把自己化成花朵的样子,蹦了一下想要飞起来,却刚离开地面又忽的掉回地上,再次变成人形。 花妖知道坏事了,一定是刚刚的液体有问题!他的视线越来越不清晰,脚步越来越轻浮,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了。 却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花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温度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去看手的主人。他看见那人微睁开眼缝,眼眸正看向自己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花妖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逃跑还是默不作声接受命运的安排,在他大脑空白的时候,那人忽的用力拽了下他的手臂,他便倾身向他倒了过去。 幸而花妖在空中转了个身,没有砸在他的身上,不过身子挨着他躺在一起,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的手还握在他的手腕上,他又翻了个身,将另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搂着。 花妖不确定他是否清醒了,因为他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露出的眼眸也是没有聚焦、涣散的感觉。 但是他却转动眼球,看着他的方向,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似乎是在辨认。 那人看了他片刻,嘴角突然陷出一道弧线,他在对他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你舍得回来见我了……我……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淡淡的语气却似乎透露着悲伤与期望的情绪。随之,他将他抱得更紧了,身子相贴,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你回来了……” 那人低声呢喃了一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似乎是突然安心下来,他缓缓合上了眼睛,继续沉睡下去。 花妖意识模糊,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他没有力气从地上挣扎起来,就算被他这样奇怪地抱着,他也使唤不了自己的四肢去挣脱他的怀抱。 花妖越来越困,意识支撑片刻,还是睡了下去…… ………… 清晨的阳光穿透密集的树叶,斑斑驳驳撒在了脸颊上。 季允这一觉睡了很久,他像往常一样苏醒过来,睁眼看了看头顶的枝叶,视线望向那个枝丫,却发现那个花苞不见了。 他的眼睛顿了一秒,然后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手下抱着的身子,他像被电流击中一般,迅速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在看清他五官的那一瞬,季允的心忽的跳得很快很乱。他的指尖轻轻抬起少年的下颌,仔细看着他的五官。 他的眼睛模糊起来,情难自抑,让他的指尖也跟着微颤起来。 “闲……闲闲……” 他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触摸着他的脸颊,确认他的脸颊是有温度的,确认他不是一个幻影。 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他有些心疼。他以为那些画面是梦里的景象,他以为那是假象…… 他忽的又笑了起来,展臂将他抱在怀里,搂得很紧。 他的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不肯离开一厘一寸。 他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世他是花妖,眉眼些许妖调,衬得他更加美艳,像个精灵那样灵动。 他素来是爱美的,如今这般,也算得偿所愿了罢。 ………… 时间最爱欺骗,它总是若即若离地给你希望,又在一下刻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教你认清现实。 人们都说时间会让一个人淡忘一切,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可真的撕心裂肺地期待着,才知道这话有多混蛋。 季允在这里等了他十六年。 他做过梦,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画面。他们拥抱着,紧贴着,诉说这些年的心酸与苦楚;他们交颈而拥,泪眼朦胧,倾诉这些年的期待与别离…… 他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再重逢。 ………… 阳光的碎影落在花妖的眉眼上,他似乎有所察觉,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然后转了个身避开阳光。 花妖往季允身边挪了挪,脸颊靠近他的脸颊。季允闻见他唇边的味道,知道是他调皮偷饮了酒水,才会醉成这样。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消褪,脸颊有些发热,像只乖巧的白兔窝在他的身旁。他轻轻地呼吸着,酒的气息萦绕鼻头,他似乎也成了可口的美味,叫人垂涎。 这样的画面,一如当年与他同床而眠的场景,回忆勾起心绪,总叫人心驰神往。季允贪恋那时的时光,只可惜已成过往不可及。 …… 花妖苏醒已是数个时辰之后,此时日头已升到正空,阳光稍显灼热,不过好在树荫下微风暗拂,算得上清凉。 花妖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轻轻晃动几下醒了醒神,然后才揉了揉眼皮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辨认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在他身旁是那个黑衣人侧卧的身子,他此刻正枕在他的臂弯里。花妖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才回忆起来这一切,知道是自己喝酒误了事。 花妖有些胆怯,缓缓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却刚好对上他望来的视线。他的心忽的紧张起来,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从他怀中弹了起来,快速移到他一丈之外的地方站定。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花妖面颊通红,紧张得大脑空白,语无伦次起来。面前之人虽不是凶神恶煞的样貌,但花妖看不透他。 他虽不是妖邪出身,但他这些年的行径颇为神秘,花妖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何总爱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不由得心生敬畏,害怕起来。 季允朝他微笑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朝他走了过来。他尽量表现得很温柔,给他容易亲近的感觉, “你醒了。” 季允停在他面前两步之外,声音温柔地说着。他知道花妖怕生,紧接着补上一句: “你别害怕,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花妖有被他的笑容感染到,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鼓起勇气问季允:“你是谁啊?为什么总爱到这里来?你……你认识我吗?” 季允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而后看着花妖,眼梢微弯,“我自然认识你啊,我们曾一起并肩作战,也曾同塌而眠,你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 季允鼻头有些发酸,顿了一秒继续说:“你叫闲闲,是我的弟弟,我已经等了你整整十六年。” 花妖感觉到他话中情绪的波动,以及他眼中浮现的水光,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闲闲……我叫闲闲……你是我的……哥哥……” 花妖看见季允朝他点头,他眼中的水光随之扩散到整个眼球,结成水珠挂在眼睑。 阳光照进他的瞳孔,他的泪水闪烁着银光,在脸颊上缓缓留下痕迹。 季允说:“我是哥哥。” ……………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从前的小鬼魂重生成眼前的少年,从前的信任与依赖变成现在的拘谨与陌生。 季允会慢慢将从前的故事说与他听。 未亡人,护他余生长安。 ☆、番外二 桃林远离喧嚣,方圆百里之内不见人烟,仿若世外桃源。时间在这里仿佛慢了下来,每一天的日子都变得漫长起来。 不知不觉,季允已在此地陪了花妖数载。 时间让花妖彻底放下了防备,让他知道了人的情感,他慢慢学会了关心,学会了喜欢。 季允慢慢走进他的心里,花妖知道自己需要他,他想保护好他。他想,季允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挂碍。 少年慢慢的不再调皮了,从前的小捣蛋鬼现在也会安静地躺在季允怀里,听他说着这人间的故事。 那天之后,季允再也没有哭过。失而复得,他更加珍惜这段缘分,他害怕任何一次可能失去他的机会,所以总是跟在花妖身旁,形影不离,恨不得变成他的眼睛,永远追随。 花妖喜欢这样被保护的感觉,虽然偶尔也会不听话故意躲猫猫逗他,但只要听见他的呼喊,他就会回到他的身旁,钻进他的怀里,撒娇地说自己错了。 季允拿他没有办法,每一回都是用指尖点点他的额头就算了。 …… 之后的日子,季允鲜少再饮酒了,花妖却后知后觉爱上了酒的滋味,有时会从季允手中抢过酒壶喝上几口,有时也会找到他的酒窖,喝个酩酊大醉。 季允其实知道他是因为对他放下了芥蒂,才不怕在他面前喝醉会遇到危险的。 虽然让他养成这样的习惯不好,但是想到他重新信任自己,季允还是欣喜不已,还是会偶尔放纵他,不过也只是在他的监督下小酌几口罢了。 这天夜里,花妖和季允像往常一样倚在树下。花妖饮了些酒,脸上有些红晕,他傻傻地朝季允笑着,一边侧身钻进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肩窝,和他贴得很近。 季允侧着头看着他喝醉的模样,心觉好笑,他总是这样傻乎乎的,总是这样讨他的喜欢。 他比上一世更爱撒娇和亲近,时常赖在他身上一睡便是半天,季允习惯了这样,他也享受这样的时光。 花妖在他耳边唧唧呜呜说了些什么,然后彻底睡了下去。季允揽住他的肩头,一边轻抚着他的胸腹,助他安眠。 季允看了他许久,而后才睡了下去。 ………… 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季允发觉异样,忽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看见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层层金光在黑洞外闪耀着,伴随着生出一股强势的力量,波荡周遭。 黑洞如同海面上的漩涡,旋转着越扩越大。一股风力从他们身后吹来,原是受漩涡所感,要将他们吸入进去。 桃林树叶沙沙作响,落叶与沙石漫天飞舞,眼前的世界变得浑浊。 金光越发耀眼,如一轮耀眼的太阳横在他们面前,可怕的力量随着风力拖拽他们的身体,野蛮地要让他们陷入漩涡。 花妖仍在沉睡,季允唤了他几声不见反应,只好将他搂在怀中,以灵力稳住身形,不让外力轻易动摇。 漩涡仍在扩大,强势的力量仍在周遭肆虐,桃林很快摧毁在狂风之下,被连根拔起,地面也被掀起厚厚的一层,四分五裂。 花妖沉睡中感知到周遭的变化,却争不过睡意无法睁开眼皮。他往季允胸口钻了钻,微微蹙眉,不安地轻哼了几声。 季允双臂将他搂紧,一手搭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低声安慰着:“没事的,别害怕,哥哥在……” 花妖听见他的声音,安定许多。 却在此时,漩涡的吸力突然加大了,金光刺眼叫人睁不开眼睛。季允感觉到自己像被无数双手撕扯着,即使使出全身力量,仍站不稳脚下。 他慢慢靠近漩涡,身边再也没有能够抓握的东西。在此环境下,他的力量好像受到限制不能发挥出来,连结阵布下结界都办不到。 黑洞渐渐吞噬他们的身躯,他却连护送他离开也办不到了。 终于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陷落了进去…… 黑洞中是虚浮的世界,他们感觉不到任何物体的存在,却有一股力量托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能在黑暗中站立。 里面有股莫名的阴风肆虐着,呼啸犹如阴鬼低嚎。头顶无端飘落着霜雪,一片一片落在他们身上,短短一瞬,已将人染成白色。 微微的光芒照亮眼前些许,却只看见无尽的黑暗。这个世界看不见希望,只有长久的死寂。 空气有些冰冷,雪花落在身上,让他们的体温都降了不少。花妖怕冷,在季允怀中瑟缩起来,季允便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将他抱得更紧一些,以隔绝风口。 这个世界没有出口,没有生灵,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长久的安静之后,远处有一阵迷雾遮了过来,快速将他们淹没进去。 空气中有一股暗香悄然浮动,随着迷雾布满空气中的每个角落。 香气暗藏古怪,一入口鼻忽觉意识混沌,即使强撑着找回意识,仍不可抗拒被它侵占,陷入迷顿。 季允摔倒在地上,沉睡之际不忘搂紧怀中身子,但却好像突然抓不到他了…… ……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待季允再度苏醒,眼前的世界已经换了模样。 这是个山洞,四面高高的石壁通向头顶的黑暗,只有星火照亮眼前的空间——一个刑场。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环看周遭,寻找花妖的身影,却发现他真的不见了。 不远处摆放着许多冰冷的器械,在黑暗中寒光凛冽。地面流淌着一些液体,而来源是器械之后堆叠的尸体。 季允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木讷地眨了眨眼睛,突然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他固执地坚持,不愿相信。 他朝那边走了过去,几乎是本能地靠近。他停在器械与尸体之间,目光掠过冰冷的寒铁,落在面前的尸体上。 皮开肉绽、筋骨分离、头破血流,是第一眼的印象,他的心随着目光的触及轰鸣一声,脑中嗡嗡作响。 他突然冲了上去,翻开那一具具尸体,仔细检查他们的容貌。 他没有发现花妖,终于松了口气。 前方传来一声石壁碎裂的声音,一片红光透过缝隙射了过来。随着石壁脱落,里面的景象清晰起来,红光下,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网上,是昏迷的少年…… 季允来不及思考,朝少年跑了过去。一道突生的屏障,却将他们隔绝开来。 季允眼睁睁看着无数蛇蝎从各个方向爬上蛛网,它们围堵在花妖身旁,将他包围起来。 蛛网一阵颤动,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条赤色的尖腿——一只巨大的红色蜘蛛,从他头顶落了下来,八条长腿落在他周身,刚好将他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蛇蝎爬上他的身体,钻进他的衣裳,蜘蛛口吐白丝一道道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要……” 季允站在屏障外呼喊。 它们却不会停下动作。 眼看着少年在蛛网下包裹成茧,眼看着蛇蝎啃咬他的躯体。 季允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撕心裂肺: “闲闲!不要!!不要……” ………… 季允是哭着从梦中苏醒的,直到看清眼前的世界,触摸到怀中的身子,才发觉这一切原来都是梦境,却吓出一身冷汗。 花妖在他怀中睡得很沉,不曾听见他的哭声,被他搂紧透不过气才咿呀低语了一声。季允这才松开了手,抹了抹眼上的泪。 他愣了好久,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他确定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确定他还完好无损。 许久之后,季允捧起他的脸颊,紧紧和他贴在一起。 桃花身有股淡淡的体香,季允的鼻尖抵着他的脸庞,轻轻细嗅。他有些着迷上他的美色,不受控制地将唇瓣印在了他的脸上。 花妖身上的酒气让他大胆起来,唇瓣从他的脸颊到他的额头,从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上。 季允占有着他的美色,从未如此疯狂…… 感觉到唇上的异样,花妖才恢复些意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对上他热烈的眼神,失去理智。 而后随他一起投入这场疯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