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的金手指她是假的》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男主的金手指她是假的》作者:兔子不吃梨 文案: 一朝穿越修真界,封沐拿的既不是废柴退婚升级流,也不是天才装逼打脸流剧本。 封沐:我愿称之为,鸡犬升天流 原因无他,她穿成了男频大热玄幻文《一剑成仙》中的男主燕和光——的本命仙器器灵,这也是男主最大的金手指之一。 为了不露马脚,封沐发挥自己出色的演技,熟练运用自己从各类玄幻修真小说中学来的知识(嘴炮),装器灵装得像模像样。 彼时的男主还是个小可怜,尚是被本文最大反派女配慕晴仙子随手一剑毁了根基的废人。封沐确信自己可以用爱温暖他,一路鼓励并伴随他成长,最后随他飞升,享有万万年仙寿。 但就在两人渐渐培养出革命友谊的时候,封沐发现,自己似乎就是那个一剑毁了燕和光道基,现下因渡劫而失了忆的慕晴仙子,原名,封慕晴。 不行,得逃! 但孽缘不是她想断就能断的,两人之间牵绊反而越来越深。 —我是骗子,还是你仇家,你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 —不好。 燕和光遇到了命中注定将他克得死死的姑娘,是最落魄时照耀他黯淡人生的光。 哪怕后来得知了真相,他也只是红着眼睛说能够因此遇到她才是一生之幸。 『天资绝艳的剑仙甘愿为心爱之人折了手中的剑,从此爱其所爱,求其所求。』 内容标签:强强仙侠修真女配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沐┃配角:燕和光┃其它:【晚九点更新,专栏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从此爱你所爱,求你所求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砥砺前行 第1章 跌落云端(一) 天玄界,北州,焚天剑门。 旭日初升,霞光四射,仙鹤在渺渺白云间飞舞回旋,悠远且富有韵律的尖鸣在各处响起。 焚天剑门是北州,乃至整个天玄界最大的修真门派之一,内门管理得极严,金丹以下低阶弟子每日须得前往演武场练习剑术。不过能够拜入内门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好苗子,在修炼一途上无需师长提醒也多能做到刻苦自省。 故此时辰时未至,已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攀登石阶,低阶弟子宗门内不得御剑或使用法宝代步,只能使用身法法术。 这年头就算是练气初阶弟子都会轻身术和疾行术,演武峰几万级台阶在半只脚已踏入仙途的修真者足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已看得到书着“演武场”三个大字的石壁了,上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一个身形健壮样貌憨厚的少年放声大笑。 “徐斌老弟,王卓老弟,看来今日是咱们哥几个最早到。” “张虎你这话没意思了,不是向来都是我们最早吗?” 一个身形瘦弱,看上去有些猥琐的少年反驳道,语气里满是自得。 两人中间的少年轻咳一声,就止住了二人的话头。细看时会发现那少年年纪比另两人看着稚嫩一些,但却是他领先半步,显然三人中隐隐以他为尊。 “王兄徐兄还是莫费时间争辩了,我等只需知晓,修行一道,勤为上。” 少年人声音清朗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味道,说罢他就加快了速度,另两人连忙跟上,三个呼吸后几人登上峰顶,却见到有一人正缓缓步出演武场。 与他们三人身上暗红的弟子服不同,来人一身黑色劲装,紧紧包裹着少年人略有些瘦削的身躯,但其背负着一柄一看就分量不轻的玄色重剑。 “燕师兄好。” 三人微愣,片刻后齐刷刷行礼问好。 他们都识得他,燕和光,当代内门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天才,甚至私下里有人称其为焚天剑门自开山立宗以来最出色的弟子。 燕和光自拜入焚天剑门后便一直深居简出苦修,与他人极少往来,此时对眼前三位同门师兄弟也没有什么印象,回礼后便越过三人走下石阶。 但没走几步他就被叫住了。 “难得见燕师兄来演武峰,今日是要去参加弟子试炼吗?” 即便问题问得突兀甚至称得上是无礼,但燕和光并没有表现出不虞,回身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那人纯黑色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像是被问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王卓攥紧拳头,强压住胸口翻涌着的异样情绪,口不称心地恭维道: “那先祝燕师兄旗开得胜,拜入焚天峰。” “多谢。” 燕和光直觉这话语气似乎不太对劲,但他向来不善此道,再兼之讷言,最后还是为着对方表现出的善意道谢。 望着燕和光离去的背影,徐斌酸溜溜地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天赋那就是天差地别,十八岁便筑基大圆满,年纪比我们小,修为却足足高出一个大境界,还即将拜入焚天峰,当真是叫人羡慕啊。” “嗨,说这话做什么,咱们能修行就已比寻常人运气好上千万倍了。” 张虎便是普通人家出身,祖上从未出现过修真者,他却意外地拥有着不错的天赋。 他憨厚地笑笑,大手重重拍了拍两个同伴的肩头说道:“王卓老弟刚刚的话说得对啊,修行一道勤为上,我等还是进去练剑吧。” 徐斌眼神状似无意地从王卓面上飞速扫过,就见他眸光阴晴不定,嘴唇抿得死紧,咬牙切齿到整个面部肌肉都在用力。 这小子明明就在意得要命,偏偏这般装相,徐斌转身步入演武场,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我滴无量天尊啊,燕师兄看着身板挺小,耍剑这也太猛了吧。” 张虎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将王卓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飞身掠入演武场,看清场中情景后瞳孔骤缩,愣在当场。 整个演武场是一个大型法器,处处镌刻着阵法,寻常低阶弟子的攻击在演武场内根本留不下多少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但此时三人眼前,偌大的演武场内,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剑痕上残留着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处处是重剑狠狠砸下所造成的深坑,密密麻麻蛛网状的裂纹向四面八方辐射,整个演武场没一块完好的下脚地。 “燕师兄性情内敛,竟能将刚烈霸道的烈阳剑法使得炉火纯青,招式大开大合却游刃有余,委实不凡。” 徐斌眼尖思路也活泛,本是随口之言,但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这在场三人,除了他其余二人都身具火灵根,烈阳剑法也是必练的,听了这话张虎那傻大个还好,只会当是夸赞,但王卓可不是什么心胸旷达之辈。 好在阵法此时缓缓运转,演武场内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鬼使神差地,王卓练起了他平素不喜的烈阳剑法,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没法使剑痕在地面上留存的时间超过三息。 泄愤似的狠劈几剑后,王卓收起重剑,悄然离开演武场寻了块山石盘膝坐下,正巧面对的是焚天峰的方向。 在焚天剑门,焚天峰独立于各大主峰之外,不管任何庶务,也不执掌宗门权柄,但在门内有着至高的话语权,是所有弟子心中最想拜入的一峰。 一切只因为,焚天峰有着宗门最顶级的功法剑法,是初代掌门——焚天剑仙的传承所在。 回想起那会在石阶处燕和光那双漆黑的双眸,平静淡然,不泛一丝波澜,将拜入焚天峰这事看得极为寻常,王卓便觉心中怒火升腾,眼神越发阴鹜。 演武场内,徐斌身法诡谲,极为专注地练习身法剑招。 他看得出王卓的偏执,他也同样羡慕燕和光的天资,但自古以来天玄界修真者不计其数,天资出众者也不知凡几。修行一道,天赋并不是最紧要的,执着于此只会迷失本心。 道阻且长,唯有道心坚定者可成仙。 “……这第三关,考验的便是你的道心。” 炎阳真人身宽体胖,面相极为和善,他捋了捋胡子,正色问道:“只是你当真准备好要进行试炼了?” “是的真人,弟子已准备好。” 燕和光恭谨垂首立在殿内,嗓音低沉,但异常坚定。 “好好好,有自信就是好事,老夫也期待日后你能唤我一声师叔啊。现下师兄虽闭关不得出,但试炼之地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一块玉牌凭空出现在燕和光身前,也不知是如何炼制的,整块玉牌流光溢彩,燕和光握在手里时甚至还有丝丝灼烧感。 炎阳真人一挥袖袍,须臾间,燕和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送入试炼之地。 触目所及是无穷无尽遮天蔽日的巨树,仅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倾洒而下,空气中浮尘清晰可见。 四周寂静无声,些微虫鸣鸟叫都听不到,沉寂得像是一潭死水。 如此反常,燕和光提高了警惕,此处必定是某个实力强横的妖兽的地盘。 他神识悄然外放,左手抚上腰间储物袋,飞速往身上拍了张敛息符,右手则紧握住重剑剑柄,身体略微伏低,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只豹子一般蓄势待发。 此时焚天峰主殿内凭空悬浮着一面水镜,清晰地映照着燕和光的一举一动。 “少年人却能做到这般小心谨慎,确实合师兄你的性子。”炎阳真人看向板正端坐于身旁的炎苍真君,“若今日这小子福大,得了慕晴师妹手下留情,不若就将人留在我们焚天峰?” “不会。” 炎苍真君看上去与炎阳真人完全相反,身形瘦高,面色阴沉,似乎极不好相处。此时他坐得端直,低眉敛眸,并不将视线分给镜面中的燕和光半分。 虽然只回答了两个字,但炎阳真人与炎苍真君师兄弟千百年,自然懂他的意思,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水镜中正在与妖兽对峙的燕和光,没再说话。 燕和光冷静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乖巧坐着的黄褐色幼兽,毛绒绒一团,眼神湿漉漉的,看着人畜无害,但他知道,这妖兽自出生就开了灵智,狡诈无比。 “嗷呜~” 小妖兽甩了甩尾巴,突如其来的稚嫩叫声瞬间得到了回应。 “嗷!” 来了! 右侧一阵劲风袭来,燕和光自小妖虎张口时就身形急退,成功躲过了这致命一扑。在后退之时,他就将重剑收回了储物袋,并换了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 “小孩子还是经验不足啊,”炎阳真人捋着胡子摇了摇头,“这境况下怎能用短剑呢?” “炎阳你这么些年还是不长进啊。” 大殿内最上首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炎苍真君和炎阳真人急忙起身行礼道:“参见师尊。” 这老者便是当下焚天峰的峰主,大乘期修士,烨玄真君。 他随意挥了挥手,就将两人按回了座位上。 “这剑是个低阶法宝,倒是有巧思。” 听得自家师尊语气里的欣赏,炎阳真人将视线转向水镜,正巧看到虎型妖兽轰然倒下的场景,短剑已经消失不见,但妖兽背部留存了一个被火焰灼烧过的巨大伤口,内里的肺腑已经燃烧殆尽。 “用法器承载法术,直接击伤内腑,确实不错,只是这剑等阶太低,只能用一次。” 炎阳真人此时也看明白了,煞有介事地点评一番,然后飞速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这慕晴师妹怎么还没到啊?” 话音未落,就收到了师兄递来的无奈眼神。 炎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对面座位上一个黑衣女子现了身形,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声音清冷矜傲。 “本尊,这不是早就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炎苍真君: 师弟你不是没有长进,是不长心眼!转移话题说啥不好,非要提慕晴师妹,师尊他老人家都出现了,慕晴师妹作为晚辈怎么可能还没到? 第2章 跌落云端(二) 炎阳真人满脸不可置信,翕动着嘴唇,良久才磕磕绊绊地问道: “慕晴师妹,已,已突破至大乘了?” 也不怪炎阳真人如此惊讶,他目前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而师兄炎苍真君和慕晴师妹原本同为化神修士,但现下他只觉得慕晴师妹修为已叫人望而生畏,似乎高出师兄许多,十分缥缈莫测。 更何况,当今修真界,对元婴修士称“真人”,化神修士称“真君”,大乘修士方可称为“真尊”。 “那倒也没有。” 封慕晴懒散地靠在座椅上,说出来的话让炎阳真人和炎苍真君都暂且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一个年长她两百岁,另一个年龄足足是她的两倍,天赋都是出类拔萃的,但封慕晴却可被赞一句妖孽,仅仅四百年便追上他们的修为。 这也就罢了,炎阳真人不清楚,但炎苍真君清楚地知晓,化神与大乘的界限,甚至比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只有渡过大乘劫,修士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凡人开始修行称为“脱凡”,筑基之后则称为“入道”,金丹、元婴和化神三境依旧只是修士对于“道”的感悟运用不断加深,步入大乘才意味着修士能够“超脱于道”,自此之后的修行才能够称为“成仙”。 玄烨真尊颇为和蔼地说道:“慕晴还是如此谦虚,与大乘一线之隔,你已触碰到那一层界限了,突破是迟早的事。” 他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人,大乘后期在整个天玄界也只有寥寥几人,封慕晴的父亲封凌天也是其中之一,两人私交不错,故烨玄真尊对封慕晴也很是宽和。 慕晴师妹还未突破便自称本尊都能说是谦虚,自己只是一时眼拙就成了多年没有长进,师尊未免太偏心。 炎阳真人酸溜溜地望向封慕晴,却见她的目光落在水镜上,神情专注。 他转头望去,发现燕和光在与第一关最后一只,也是最强大的一只妖兽战斗。 “赤鳞妖蛇的速度与力量都远胜同阶其他妖兽,非他正面可敌,所以选择周旋。双手执剑,左手剑尖一直指向妖蛇唯一的弱点——眼睛,伺机一击毙命。” “剑术虽没有自己的方向,但对基础剑招掌握不错,修行天赋也极高。” 封慕晴并不吝啬于她对燕和光的赞赏,闻言炎阳真人眼前一亮,语气暗含期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慕晴师妹可否手下——” “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被明确扑灭了那一丝希望,炎阳真人有些沮丧,他将目光转向了水镜中的燕和光。 待斩杀了赤鳞妖蛇后,燕和光周遭景物飞速变化,身上因战斗而造成的脏污也消失不见,他瞬间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其实一直身处阵法中,而击杀妖兽就是破阵条件。 他冷静打量着周围环境,此处异常灵气充裕,他似乎身处一座古朴庞大的祭坛之上,祭坛没什么繁复装饰,只有很远处立着一尊石像。 一尊剑修执剑的雕像,等身高,令人瞩目的是他手中的剑,并非石刻,却有着近似青石的颜色。 燕和光作为剑修,遇着奇剑难免好奇,那柄剑像是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教人移不开视线。 他渐渐忽视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那柄剑,像是着了魔一般靠近石像,伸出手想要触碰它。 越来越近了,就差一步,就能抓住它了。 他空洞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但就在此时,他看清了青色剑柄上铭刻的两个小字: 焚天 燕和光双眸瞬间转为清明,在看清那柄剑的情形之后猛地收回了手。 原本暗青色透着寒意的焚天剑,此时变得通体火红,剑身周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火焰,尤其用神识“看”时,神魂都能感到灼痛。 燕和光已经认出,这尊青石像雕刻的正是焚天剑仙,他急退几步,在雕像前单膝跪下。 “弟子……无意……冒犯。” 四周升起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倾注在燕和光背上,短短六个字也说不连贯,只能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吐出,每一次张口都要断掉他本就极为艰难的吐息。 冷汗自他的额头一滴滴滑落,不知过了多久,火红的焚天剑逐渐归于青色,压力也如同潮水般散去。 起身时燕和光发觉,经此一遭,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疲累之感,甚至比以往还要轻盈,周身力量似乎也提高了几分,急忙拜谢雕像。 “炎苍师兄,你这试炼关卡是怎么设的?” 封慕晴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问道,但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 “焚天剑未释放天火也就罢了,威压竟助燕和光成功锻体,过会道心试炼总不能助他道心小成吧?” 炎苍真君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师弟,炎阳真人只好解释道:“慕晴师妹放心,道心试炼极难。” “原来是炎阳师兄你所设的试炼关卡啊,”封慕晴面上现出几分了然之色,点点头道,“那师妹我更不放心了。” 此时,水镜中的燕和光已经踏入第二个试炼阵法,在他离开后,整座祭坛陡然生变。 四面八方亮起密密麻麻的阵纹,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阵法依次启动,将整座祭坛笼罩。 随着最后一个阵法启动,整座祭坛中的灵气飞速流逝,所有阵纹也须臾间隐藏不见。 祭坛中的变故燕和光自然是不知情的,此时的他正专心致志地对抗幻境。 甫一进入关卡,触目所及便是不远处白云缥缈间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殿门大开,燕和光沿路一步步上前,数不胜数的奇珍花草就那么随意地种植在路边,其中不乏外界难得一见的灵植。 但他一路目不斜视,径直朝向宫殿走去,殿内灵气充盈犹如实质,燕和光刚一踏入,体内功法便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经脉在如此精纯的灵气冲刷下变得愈发强劲,丹田处暖意融融,筑基时形成的灵气漩涡渐渐凝如圆珠,这是结丹的征兆。 燕和光毅然封闭了周身官窍,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关考验的是道心,他须得抵挡住各种各样的诱惑。 待体内灵力运转逐渐恢复平稳时,大殿深处突然传来一个诱人心魄的声音。 “燕,和,光?” 声音明明是清冷的,但却轻柔得像羽毛在心尖扫过,轻而易举地勾起无尽的涟漪,叫人对声音的主人生出几分隐秘的绮思。 燕和光选择直接封闭听感。 “真是冷漠呢。” 他的灵力屏障完全没起到半点作用,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一名红衣女子骤然出现在殿内,她戴着一袭红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眼尾上挑,瞳孔幽深如夜空。 她伸出右手,白净的掌心上方凭空出现一柄黛色长剑,剑身流畅,光芒内敛。 “此剑名斩仙,送予你。” 剑以“斩仙”为名不可不谓胆大,数万年之前,天玄界还流传有上界仙人分|身下界的传说,但不知何时起,这类传闻消失殆尽了。 现如今,天玄界也万年都不曾有修士成功飞升成仙,修士对于“仙”的推崇近乎狂热。 但诡异的是,燕和光直觉这柄剑有这个能力,但他并不敢接受,连忙推拒道:“此剑太过贵重,小子担当不起。” 红衣女子轻哼一声,袖袍轻挥,燕和光就被一股大力推出殿外,狠狠摔在地面上。 “借了我的居所,我的音貌,还有我的止戈剑,师兄这是何意?” 封慕晴笑意盈盈地看向炎阳真人,她眼尾天然上挑,眼眸黑白分明,水镜中的红衣女子的眉眼竟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师妹花容月貌,天下无双,再合适不过了。你看这红色衣裙当真配你,比你总穿黑色好看许多。” 炎阳真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目露嫌弃地看了眼封慕晴的一身黑衣。 “与血无二的颜色,好看是吗?” 与水镜中一模一样的黛色长剑凭空出现,悬浮在她身边,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剑尖直指炎阳真人的方向。 炎阳真人已经不敢说话了,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师兄,但炎苍真君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最后还是烨玄真尊给徒弟解了围,他打出一道灵力将剑尖压下,劝说道:“燕和光已经入阵,慕晴先莫与师伯这劣徒计较。” 封慕晴瞥了眼水镜中的燕和光,起身应道:“是,慕晴在此多谢师伯压阵。” 待她离去后,炎阳真人心刚放下去,但转瞬就被炎苍真君一句话提了起来。 “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不,不会吧。” 炎阳真人怎么也想不到,来自封慕晴的报复会这么快。 “铛——” 焚天剑门护山大阵的示警钟声响彻在门派的各个山头,炎阳真人分出一丝神识探查,有些震惊于外面的动静。 掌门清河真君倒也是知情人,今日早就做好准备迎人了,但他也想不到会这么大动静,玄天宗标志性的巨大银色云梭飞舟径直闯入了护山大阵。 但知情归知情,他还是得装样子。 清河真君飞身掠在空中,摆出一副怒容后大喝道:“何人敢在焚天剑门放肆?” 聚集而来的长老们在他身后自发组成剑阵,一百零八道剑气凝成一柄巨剑,虽是虚影但威势惊人。 “炎阳何在?” 封慕晴站在飞舟上,冷漠问道。 “即使是慕晴仙子,今日贸然闯我焚天剑门也不合适吧?” 说实话,清河真君的修为本就不如封慕晴,此时对上对方寒意森森的眼神,纵然知道是装的他心里也有些发怵,强撑着放狠话。 “纵然玄天宗势大,但今日就算是凌天真尊在此,也不可强闯我焚天剑门!” 这话出口,他身后原本威势滔天的巨剑虚影微微一晃。 诸多长老都想出言劝他,有的话心里说一说就行了,不必喊出来惹祸上身啊!改日让凌天真尊听说这话,他是真的会提剑强闯山门试试的。 “让开。” 封慕晴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焚天峰上方,神识向四面八方散开,准确地找到了盘腿坐于祭坛之上的燕和光,他对祭坛周遭遮天蔽日的封仙阵都感受不到,对外界的变故更是无从得知。 接下来这一剑,他将避无可避。 但此时,封慕晴也没忘坑炎阳真人一次,她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高声喝道: “敢做不敢当,小人也。炎阳,接我一剑!” 黛色长剑悄然出现在她手中,轻描淡写劈下,却带着不可阻挡之势。 这一剑,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第3章 跌落云端(三) 一个惊人消息悄然在北州流传开。 “听说了吗?三日前慕晴仙子强闯焚天剑门,一剑劈了焚天峰!” 相熟的不相熟的修士们聚集在一起时都会讨论几句,但无人敢公然出言评判是非。 焚天剑门尚是北州最大的门派,而玄天宗更是令整个天玄界修士仰望的存在,是凌驾于所有门派之上的超级宗门。 因此众人只敢在私下里议论,只有少数一些当时在场的焚天剑门弟子会相互交换几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眼神。 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炎阳真人此时的样子相当古怪,原本白白胖胖的脸上遍布红血丝,裸露在外的脖颈,手掌处皮肤也是如此,乍一看像是浴血而出一般。 他也确实是失了不少血,在那日封慕晴挥剑之时,炎阳真人就察觉到她也分出一道神识在锁定着他。 危急关头炎阳真人的脑子转得格外快,他直接调动周围灵力暴动将自己炸成血人随后装晕,看似可怖但实际受伤极轻。 这一做法倒也当真有效,灵力暴动的瞬间,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封慕晴当即收回神识。 因为封慕晴,她作为一往无前的剑修,却晕血。 “师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师弟的清白名声就这么没了!” 炎阳真人躺在榻上相当委屈地说道。 “经此一遭,我还敢迈出焚天峰一步吗?天玄界遍地都是慕晴师妹的仰慕者,女修更是推崇她。你师弟日后不仅会被人下黑手,更连道侣都寻不到了。” “本也寻不到。”炎苍真君瞥了眼炎阳真人在修士中难得一见的敦实身形,“不过清河师兄已下令禁言此事。” “那就好,”炎阳真人长舒一口气,转而问道,“师兄,你老实告诉我,现下你与慕晴师妹交手,胜算几成?” “一成也无。” 纵然炎苍真君心态极佳,此时也不禁艳羡道:“慕晴师妹已回去渡劫了。” “渡,渡什么劫?” “自然是大乘劫。”炎苍真君依旧好脾性地解释道,“当日慕晴师妹出手时便有些失了对灵力的掌控,燕和光倒也因祸得福,仅受了师妹一剑。” “师兄你看,我就说这小子是个福大命大的,”炎阳真人激动地坐起身,“既如此,能将他留在我焚天峰了?” “不能。” “为何?” “既受‘封’字一剑,便除了玄天宗别无去处。” 炎阳真人恍然大悟道:“我竟忘了此事!” 恰在此时他神识笼罩范围里出现了一对兄妹,径直向他的洞府走来,炎阳真人自然是认识他们的,不免感慨道: “天赋好还听话,也不知慕晴师妹手下的弟子都是从哪寻来的?” 玄天宗,千仞峰。 一道紫色雷光自虚空中突兀出现,转眼间就没入正在闭关的封慕晴体内。 封沐是在极度疼痛中醒来的。 她的身体像是遭受过重击,又像是被火烤过,周身酸痛无力,似乎还散发着焦糊味。 待她艰难爬起身,茫然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很快她就确信这里绝对不是她家,甚至还有可能不是地球。 因为在她正前方,有一团火它正极不科学地漂浮在空中,顺着逆时针自转,火团与银河系的结构类似,最中央是深红色的漩涡中心,四周火花跳跃飞溅。 封沐有些好奇,想要凑近些看。 这念头刚一生出,她的身体就瞬间移动至空中,那团奇特的火焰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不是吧?” 封沐难以置信地惊呼道,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种同样不科学的可能,自己难不成是鬼? 封沐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借着奇特火团的光芒发现,自己的手掌的确在微微透光。 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的衣服是从未见过的款式,一身黑色古装,看着极为飘逸潇洒。衣服极符合她的审美,可是还有人在她死后,烧衣服给她吗? 而且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封沐苦思冥想许久,她只记得昨晚风雨交加,自己在熬夜看小说时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就在这里。 说来鬼应该是没有嗅觉的,但怎么总觉得自己身上在散发着糊味呢?所以该不会是睡梦中被雷劈死了吧? 想到这一可能,封沐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籍籍无名二十年,死后上次社会新闻成了反面典型,告诫广大市民群众雷雨天不要玩手机。 对于死亡,她并没有太过难过,因为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每当她立在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总会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 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强行要为她算命,在封沐惊恐的眼神中边吐血边说,她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二十岁时就会回到正确的世界。 现在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封沐真的相信那算命先生的本事了,居然能看出自己不是阳间的人。 就在封沐沉思之际,有一个小火团突然跳跃至她掌心上方,惊惶下她想要收回手却意外触碰到小火团,才发觉这只带着微弱暖意的亮团似乎并不是火焰。 轻轻触碰就被打散,更像是一团火焰色的红光。 捏碎了几个光团后,封沐像是寻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伸手试探那个更大的红色旋涡。 果然也是一样的,轻轻一搅红色的光团就四散开来,不过即使旋涡扩大为原来的两倍也没有四散开,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附近的红光。 最终封沐还是没能抵得过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将手深入旋涡中心,手指四处摸索着,最后触碰到一团果冻般触感暖洋洋的圆球,想要取出来看看时圆球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只好作罢。 但就在她收回手后,整个光团旋涡突然开始飞速旋转,红光大盛,极为刺眼,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平息。 随后封沐就眼睁睁看着那漩涡中心吐出了个光团到她眼前。 光团自发消散,露出一根树枝,一根通体碧绿,还带分杈和几片小叶子的树枝,嫩叶上一点水珠将落不落。 封沐一脸狐疑地打量这根树枝,她觉得此物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但又笃定它不是好东西。 她后退了几步,那树枝晃晃悠悠地跟上。 她再退,它再跟上。 封沐想起她那个可以令她瞬间移动的“念力”,她将双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太阳穴,闭上眼念念有词道:“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但等她张开眼睛时,那树枝还是漂浮在空中分毫不动,似乎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算了,跟着就跟着吧。 封沐不再纠结于此,转身开始探寻这方空间的出口。 不知飞了多少圈后,她得出结论,自己是在一个封闭的完全没有出口的球形空间里,且这里除了红色旋涡一无他物。 封沐手掌抵在球形空间的一处边缘,她能感受到手下传来的阻碍感,但这层看不见的障碍怎么也穿不过去。 不是说好的鬼没有实质可以穿墙吗? 此时的封沐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变成鬼后就被人抓进什么宝贝葫芦里,而那红色旋涡会一点点将她吞噬干净? 纵使她再看淡生死,也不会愿意成为奇怪的东西的口粮啊。 封沐轻叹一口气,低声呢喃道:“孩子想睁眼看世界啊。” 就在话出口的瞬间,她再次遭遇了极不科学的事情。 像是拥有了特异功能,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视线”穿透了障碍,外界的一切以3d建模般的形式浮现在她脑海中。 一间茅草屋,屋里只有一块或许可以称之为床的石板,上面躺着一个很好看但面无血色的年轻男孩,赤身裸体,似乎陷入了昏迷状态。 在男孩的身体上方,悬浮着一枝盛开的花,花瓣晶莹剔透,花蕊星星点点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遇到会飞的东西了?对此封沐已经相当平常心,让她震惊的是另一件事。 自己这个探测功能,似乎是以这个男生的腹部为球心向外扩展! “男孩子也可以怀孕的吗?” 显然封沐认为自己即将投胎了。 就在她试着想探测到更远之时,屋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位面相和蔼的老者和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只见那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药丸,塞入床上躺着的男孩子口中,一分钟都没到,男孩子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 还真是医学奇迹啊,封沐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燕和光看清来人后,挣扎着想要起身,被炎阳真人制止。 “不必起身,此番你是受我连累,老夫实在问心有愧。” 炎阳真人面带愧疚地说道:“你受了极重的伤且伤情特殊,宗门实在无能为力,但玄天宗已保证会尽力医治。”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炎阳真人逼出一滴血,大喝道: “老夫今日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你便是焚天峰弟子,北州断无人敢欺你!” 燕和光没有作声,他敏锐地察觉出炎阳真人话中未尽之意,这伤是玄天宗之人所打伤,不仅影响到了自身修为,还不一定能治好。 他将目光转向那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小男孩,他便是玄天宗来人吗? 小男孩一板一眼地郑重行礼道:“在下玄天宗千仞峰管事,风扬,代千仞峰上下向燕和光师兄赔礼,诚邀燕师兄暂住。” 燕和光? 封沐微微睁大双眼,这不是她昨晚看的小说里男主的名字吗? 第4章 跌落云端(四) 待封沐回过神后,她发觉自己又“看”不到外界了,尝试了几次不得其法后她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小树枝。 “器灵老爷爷,您在吗?” 封沐盘膝坐于空中,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树枝,她已知晓这是何物。 碧霄枝,《一剑成仙》一书男主的本命仙器,能力除了帮助男主修复灵根外,其余仍旧未知。 由于原书实在太长,封沐昨夜只看了一小半就睡着了,还没看到对这件据说普天之下所有修士都想要得到的仙器的更多介绍。 但仙器的器灵,男主的金手指老爷爷在前文的存在感相当高,封沐对他印象极深。 她的话问出口后,碧绿树枝微微晃动,只是并没有如她的愿从里面飘出一个身带仙气的绿色长发老爷爷。 封沐以为自己不够礼貌,站直身体学做电视剧上的揖礼,换了修真者用的称谓再度问询: “请问碧霄子前辈在吗?晚辈——” 碧霄枝剧烈晃动起来,封沐惊喜地睁大双眸,下一瞬她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自前方传来,想要将她裹挟而去。 “放开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是灵魂状态,封沐感觉自己的全身在这股吸力下处处透风,猛地一个激灵,开始拼命挣扎。 碧霄枝应声停下晃动,吸力缓缓消减,但周身的不适感仍在。 封沐微蹙眉尖,问道:“是让我进去的意思吗?” 仙器嘛,有个自带空间太正常了。 碧绿树枝上下蹦跶两下,似乎是在点头。 “那好吧。” 这次封沐没有反抗,几个呼吸后,她发觉自己落在一个小院中央。 “仙器的空间有点小。” 封沐打量着这个几丈见方的院落,这般评价道。 这里没有人影,院子四周被带有涟漪的水幕环绕,映照出外界的场景,旋转的红色旋涡清晰可见。 不过更吸引人目光的,是院子中央的小树。 继修真界的医学奇迹后,她又见到了修真界的生物奇迹——一颗长在石头上的树。 石块上有着模糊的纹路,封沐凑近仔细瞧,觉得依稀像是两个字,只可惜辨认不出。 她将要收回目光时,却见那字开始发光扭动,像是要活过来一般,最终化为一道流光冲向她的额头。 封沐忐忑地伸出手轻触额头,她那个已经聪明到会自己建模的大脑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脑海里骤然出现了一本书的虚影。 出乎意料的是,这本书扉页的字她可以看懂。 “《碧霄手札》?” 书自动翻了几页,封沐敏锐地注意到了几个字,《碧霄心经》。 “这不是器灵老爷爷传授给男主的那本无上心法吗?” 封沐瞠目结舌,她该不会是抢了男主的机缘吧? 她有些焦急,四下望去,放声喊道:“碧霄子前辈您在哪啊?您把机缘给错人了!” 但这个院落就这点大小,并没有别人在。封沐想要出去看看,这念头刚生出她就出现在了红色旋涡旁边,只是原本一直跟着她的碧霄枝又不见了。 不会吧? 封沐要绝望了,自己先占有男主的心法,后手还把人家本命仙器弄丢,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她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却从发顶抓出一根绿色小树枝,是缩小了的碧霄枝。但她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因为她发觉自己头发的颜色变了,现下是满头半透明的绿色长发。 封沐紧抿嘴唇,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回忆醒来后的一切见闻。 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现,她该不会,穿成了器灵吧? 虽然听起来荒谬,但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原书描写中,器灵碧霄子就是绿色长发,而碧霄枝常作为簪子簪在发髻上。那自己这个突然聪明无比的大脑,还有这种随心而动的能力,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神识吧? 封沐再次轻触额头,她需要对这个世界了解得更多,希望这本应是仙人留下的手札能够给自己答案。 她所不知情的是,在她聚精会神阅读手札时,碧灵枝空间里那块石头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封沐”二字,而且分明就是封沐自己的笔迹。 . 封沐第二次将神识穿透屏障的过程异常顺利,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神识从燕和光的丹田处为起点,一点点向四面八方蔓延。 燕和光盘膝坐在石板上正在修炼,封沐想起自己在他丹田里将筑基时形成的灵气旋涡当玩具玩就有些心虚。 经过那本手札前面一些虚无缥缈的理论,再结合自己看过的无数本修真玄幻小说的各色设定,她已经了解了在这个世界中,筑基到金丹的过程中灵气漩涡会一点点缩小并在中心形成一个“核”,这个核就是未成形的金丹。 自己随手搅了几下就不知道毁了燕和光多久的苦修,对此封沐实在愧疚,她干脆利落地上手将那个灵气漩涡揉棉花团般搓小了些。 希望能帮到他吧。 而且,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是本书器灵该做的事。 封沐已经判断出现在处在小说剧情的开始,男主刚刚被反派女配随手一剑毁掉修行根基。 灵根有损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燕和光的修为自筑基大圆满直接跌落至炼气期,身份也从内门核心弟子降为外门杂役。 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自云端跌落,成了昔日同门避之不及的卑贱存在。 但这样的逆境并没有消磨掉男主的进取之心,反而使他心志更加坚韧。 见多识广的仙器器灵碧霄子本是意外与他绑定,此时也为这个少年所折服,心甘情愿地想要助其踏上仙途。 封沐已经决定做好器灵该做的事情,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养成一个仙人应该会很有趣,待燕和光飞升,她或许还可以捡新的修士养成,或是随燕和光一道飞升,去见识下传说中的仙界。 不过现在还不到她该出场的时候,而且她还没学会怎么用神识与人交流呢。 现在的封沐只想看看这个世界,她一点点地扩大着神识笼罩的范围,新奇地观察着外界的一切。 文字所描绘的,曾是完全的幻想世界,此刻一切皆成了真。 蓝色的月亮洒下清辉,星辰于苍穹闪烁,层层峦峦的山脉错落有致,乳白色的灵气丝丝缕缕游荡在天地间。 只会在夜间盛开,可助修士静心修炼的雾灵花随处可见,点点辉光与满天星光交相辉映。 次日清晨,风高云阔,与以往北州的每一个清晨别无二致。 燕和光眼底有些许疲惫,如今修为不足以支撑他彻夜不睡的修炼。而且昨夜他隐隐觉得自己的修炼出了问题,只是炼气期无法内视寻不出问题所在。 燕和光立在茅草屋前,环视周遭的一切,牢牢记在脑海中。 今日他便要启程,随玄天宗众人一同前往中州。 自拜入焚天剑门后他便一直居住于此处,往日里只当是个歇脚处,此番骤然离开才觉出那么一点不舍。 “燕师兄今日可好?” 燕和光回身看时,发现是那日在演武场遇到的少年。 “师弟好。” “燕师兄终于愿意与师弟我打招呼了吗?” 离得尚远时,王卓便察觉到燕和光的修为如今低得可怕,怕是不过才练气初阶吧。 当日惊天一剑他也是目击者,即使离得极远也为那样的威势所惊,黑色剑光落下之时他不无恶毒地想,若燕和光就这样死了呢? 燕和光重伤的消息传来当夜,王卓便筑基成功。 由于不能理解对方何处而来如此大的敌意,燕和光选择了沉默。 这反应落在王卓眼里便是依旧无视于他,言辞愈发刻薄。 “师兄如今当真成了焚天峰弟子,只是师兄如今的修为……师弟奉劝师兄还是将名额让出为好,免得贻笑大方。” 恰在此时,仙鹤的尖唳响起,王卓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首道:“师兄还不知师弟的名字吧?” “吾名王卓,此名日后必会响彻北州,还望师兄牢记。” “王,卓。” 待他离去后,燕和光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背对着阳光,眼神晦暗莫测。 “心浮气躁之辈,何须记得名字?” 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她的面容与昨日跟在炎阳真人身边的小男孩有九分相似,但是气质迥然不同。 可爱稚嫩的小脸却不苟言笑,言辞间极具傲气。 “你迟迟未至,竟是与这等人浪费光阴。” 小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受‘封’字一剑无法修炼,但我玄天宗是非分明,必会全力助你恢复修为。” “今日便带你去往神药谷求医,不成便直接转道天——” “……我,无法修炼?” 燕和光紧闭双眼,艰难地问出这几个字,嗓音喑哑。 “你竟不知?” 小女孩目露惊疑,犹豫片刻方才为他解释道: “‘封’字剑为慕晴真君成名剑,非杀敌之剑,求的是限制敌手,修为高于敌手时则此剑无解。” “而你,被一剑封了丹田。” 第5章 初见(一) 小女孩的话语如一声惊雷炸响在封沐脑海中。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灵气漩涡完好无损燕和光却修为骤降,难怪她被困在燕和光的丹田中,仅能分出一缕神识来探查外界,那层透明的屏障就是所谓的“封”字剑对丹田的封印吗? 合理是合理,可这完全不对啊! 原书根本不是这么写的。 书中完全没有提到过慕晴仙子会什么独门剑法,只写道燕和光是被她随手一剑毁了灵根才导致不能修炼。 而慕晴仙子见自己一剑伤了个低阶弟子后根本不以为意,甚至出言嘲讽焚天峰的传承剑法。 此时的玄天宗强大到令整个天玄界修士仰望,焚天剑门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尚未长成的天才而得罪于慕晴仙子,连她对宗门的嘲讽也全盘接受,毫无怨言。 但如今燕和光是被封了丹田,高高在上的玄天宗主动提出负责,带燕和光求医。 没有一样是在按照剧情发展,封沐有些疑心是因为自己的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对燕和光的愧疚之情不免又深了几分。 自己这个对修仙一窍不通的人穿成了男主修行路上的金手指,此时面临的还是比原剧情更难的困境。她倒是还清楚记得书里写的修复灵根的过程,可药不对症,记得也没有用啊! 封沐有些想哭,却发觉她如今这状态根本生不出一滴眼泪。 淦,更悲哀了。 沮丧归沮丧,但封沐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之人。 更何况,燕和光他可是男主啊,是天玄界万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剑仙。 他不该就此沉寂,籍籍无名过完百年。 他该名震天玄,威慑八方。 封沐收回神识,开始全力攻读那本手札。 她已经明白,或许因为成为了仙器器灵,自己是有一定修为在的,对于手札上的内容并不是很难理解,而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帮助她对修真界加深了解的途径。 拜托了,既然是仙人的笔记,那么请你起到点作用吧。 封沐默默如此祈祷道,在她在全神贯注浏览手札的时候,燕和光在云舟内小心翼翼地修炼。 炼气级别的修为无法内视,因此他正在借用筑基时的灵气运行法,小心翼翼地引动灵气沿经脉行至丹田默默感受着。 冷汗一滴滴自额头滑落,周身无一处不痛。 燕和光体内原本稳定循环流转的灵力脉络,在丹田骤然被封时就像是血液循环失去了心脏作为中转,当即紊乱无比。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运行游走,将他周身经脉炸得粉碎。 此时他的经脉虽经药物修复过,但只是一个正常炼气期修士经脉的宽度,承受不住如此大量的灵气冲刷,开始一寸寸断裂。 但玄天宗的药效用极佳,断裂的经脉仅一息工夫便完好如初。 脆弱的经脉不知断裂修复了多少次,燕和光终于探查出他想要得知的情况。 他完全感受不到丹田的存在,原本的丹田处此时存在一层诡异的阻碍,灵力运转至附近便宛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这便是所谓“封”字剑的能力吗? 燕和光仰躺在榻上,冷汗浸湿了全身衣裳,他却不愿再动一下。 两日后。 “咚咚咚——” 轻巧规律的敲门声传来,随后是门扉轻启的声音。 “恕在下无礼,此番是来提醒燕师兄,云州已至神药城。” 风扬拨开床帐,正巧对上了燕和光平静幽深如死水的眼神。 “……好。” 他低低地应声,嗓音沙哑,自床榻起身后便沉默寡言地跟着风扬出门,一举一动像只提线木偶。 “我已训斥过风飖,望燕师兄原谅她。” 燕和光轻轻摇头,低声道:“她只是讲出实情,何错之有?” 两人已行至云梭飞舟的甲板上,此时已看得到神药城全景,这是中州最大往来人口最多的城市,有着最大的坊市和拍卖场。 天玄界的大型修真门派多是寻一处上好灵脉,依山间灵脉走向修建。而神药谷和天机谷是其中唯二的例外,这两宗名号虽带个“谷”字,实际身处中州最广袤的平原之上。 天机谷是为着此处是天玄界最中心,便于观察星象占卜,而神药谷的理由简单粗暴许多,是为了——赚灵石。 这两个门派也是与俗世牵连最深的门派,只是门派驻地还是要与城市分开,为此两个宗门合力斥巨资打造了一座浮空之城,也就是所谓神药城内城,将一个小秘境安置其上作为门派驻地。 神药城许多人都看得到一艘巨大的银色云梭飞舟缓缓靠近,但却没有降落的迹象,直直飞向浮空城。 外城传送阵法处,有位筑基期修士指着空中大声质问道: “那云舟为何能直上内城?我师尊可是元婴修士,你等却还叫他老人家登记身份!” “因为那云舟整个天玄界独一艘。” 筑基修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同伴拦住了,片刻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东方,闭口不提刚刚的事。 “燕师兄,我等便直接拜访神药谷,如何?” “好。” 燕和光心里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这样的封印禁制便是仙药也难救。 而两人最终也并未去成神药谷。 “风师弟。” 风扬闻声转身,只见来人一身青色道袍,五官俊朗,眼睛上蒙着一道白布条,正是天机谷的大弟子诸葛鸣。 “诸葛师兄有何要事?” “师父点名要风师弟与这位燕师弟,”诸葛鸣准确地转向燕和光,继续道,“于玄天宗等他。” 风扬惊喜地问道:“天成真君当真如此说?” 燕和光像个无关者一般围观二人交谈,突然四周一片死寂,他能清楚地看到风扬与那位诸葛师兄的嘴一张一合,但什么都听不到。 “小友是否觉得未来渺茫?” 这声音温和清润,但却让燕和光瞬间汗毛倒竖,他直觉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 “小子只是个废人,当不得前辈这句——”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声音继续说道: “遵循你心,困境可破。” “燕师兄?” 风扬与诸葛鸣寒暄完,回头却见燕和光似丢了魂一般站在那里。 “我们直接启程回玄天宗吧?” “好。” 燕和光像是猛然惊醒般,点头回应后,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他直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当夜,燕和光陷入了无尽梦魇之中。 他回到了那座祭坛。 “此关旨在考验剑法修行天赋。” 苍老威严的声音在祭坛上回响,燕和光没有丝毫怀疑,全神贯注地聆听。 “焚天剑法之刚烈远胜汝所修之烈阳剑法,金丹之下万不可动用灵力练习,故此地为封灵绝地……” 一柄钢剑一段影像浮现于祭坛之上,影像中所演示的正是焚天剑法第一式。 是最后一步了,只要通过此关便能从此拜入焚天峰,习得当今修真界最强的剑法之一。想到这一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也难免心潮澎湃,白净的面庞泛起些许红晕。 燕和光活动了一番因为骤然失去灵力而不习惯的身体,握紧钢剑开始一丝不苟地按照眼前的影像练习。 危机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燕和光只看到了黑色剑光凭空出现在祭坛上空,划破长空而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他根本来不及应对,也没有能力应对。 虽然这道剑光并不是为取他性命而来,但面对化神巅峰修士的惊世一剑,燕和光还能握住手中的钢剑,将其阻挡在身前,已是惊人的意志力了。 只是这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又有何异呢? 凡铁所铸就的钢剑还是太过脆弱,黑色剑光依旧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但诡异的是,剑光刺入身体的瞬间,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更加诡异的是,他看清了那个本不可能看清的执剑人的脸,红色的面纱上方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眼尾天然上挑,勾出无尽风情。 视线一阵模糊,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宫殿内,再度听见了那个魅惑至极的声音,她在一声声呼唤着自己。 “燕和光……燕和光……” 封沐在翻遍手札后终于寻出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法,兴冲冲地分出神识去寻燕和光,谁知却见他睡着了,眉头紧皱满头大汗的样子,似乎做了噩梦。 她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向燕和光的识海,轻轻敲了敲,试着用最轻柔温和的方式传递自己的善意。 但燕和光眉头稍缓,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封沐也没有耐心了,神识重重地敲了敲对方的识海。 “燕和光!” 燕和光猛地自梦魇中醒了过来,清醒的瞬间,他就感知到自己识海旁有一缕让他极度想要亲近的神识,下意识地,他开放了识海。 封沐无法形容这种奇特的感受,她的神识似乎突然掉入了什么地方,她努力分出更多的神识穿出屏障想要探个究竟。 她终于看清了,这里是一间宫殿,一间相当符合她审美的宫殿。 她饶有兴致地操纵神识在里面四处游荡,等她终于想起燕和光的时候,却被他的状况惊得神识一抖。 燕和光紧咬下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黑色长发沾湿在鬓角,面容眼角一片绯红,墨色眼眸迷离涣散。 原本清冷至极的人此时染上了浓墨重彩的情|欲。 作者有话说: 封沐: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没有操作不当!是你主动邀请我的! 第6章 初见(二) 燕和光正在经历无与伦比的快感,这种感受难以用语言描述。 就在识海开放的瞬间,一股微弱但侵略欲极强的气息涌入,顷刻占满整个识海,将燕和光吞没。 这股气息强大,面对它时就像幼童仰望朗日晴空,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但它又是温暖的,教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触碰,乃至将自己融化其中。 燕和光此时便陷入这种诡异的状态中,每一寸神魂都被动地沾染上了明媚温暖的气息,每一寸神魂都心甘情愿地想要被完整地奉献。 不过封沐没什么特殊感觉,她呆愣愣地看着燕和光这引人遐想的神情。 少年人沉沦的面庞,湿润的眼睛,真是引人犯罪,可惜我只是缕幽魂,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打住,封沐,你在想什么? 人鬼有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急忙如此默念道。 封沐依旧很疑惑,燕和光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子,他也没有经历被下药这种恶俗桥段啊? 本来是在做噩梦,她想叫醒他,两人来一场推心置腹的神识交流。 神,识,交,流,封沐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神交。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这个词。 封沐飞速地将神识抽回,不敢再关注燕和光,虽佯装镇定但实际上神识已乱得在整个房间内乱窜。 骤然消失的快感,燕和光有些委屈,嘴角溢出一丝呻|吟,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后,眼神更加委屈。 燕和光不似封沐那般对修真界的常识一无所知,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与另一人神识的短暂交融。 “你,是谁?” 少年人颤抖着眼睫问道,他的呼吸依旧不稳,但这已竭力控制后的结果了。 燕和光隐隐有些期待,但封沐自然不会知晓什么叫做少年心事的。 来了,封沐回忆了下早就想好的台词,装逼的时候到了。 她这次吸取了教训,仅分出极细一丝神识,全神贯注地操纵这缕神识凑近燕和光的识海,轻巧地叩了叩。 她设想得很好,小心控制,一有不对劲就收回,这样应该就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她也绝不会好奇去别人识海里游荡。 但燕和光的感知里完全不是这样的,在经历过无与伦比的灭顶快感后他的神识极为紧张,轻柔似瘙痒的触碰,似有若无的感触,几乎是瞬间,他的面色再度染上薄红,眼角逐渐濡湿。 封沐的神识再度掉入了他的识海中,这一次,封沐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传递出来的情绪。 畏惧,紧张,而更多的,是期待。 “你在期待什么啊!你也太不矜持了!” 封沐有些崩溃地控诉道,当即收回了神识缩回丹田里。她还是个二十岁的少女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今日她在浏览手札的时候惊喜地发现了上面所记载的《兽诀》,这功法极为特殊,可供于妖兽修炼,在天玄界早已失传。 在原书剧情中,有一处秘境中燕和光受了极重的伤,走投无路闯入一只血蝙蝠的山洞中,跌入血池,身体被迫吸收了妖兽精血。 这本功法便是器灵爷爷那时取出来的,本意也是想赌一场,借此功法将妖兽精血化为己用,不成功便成仁。 但男主终究是男主,他不仅成功了,还自此拥有了妖兽般坚韧的身体,甚至在体内生出一颗类似妖丹的伪丹,器灵还笑称他自此可以走体修的路子了。 在看到这本《兽诀》时,封沐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方法吗? 她认为,既然剧情已经完全崩掉,那就将错就错下去,《兽诀》现在取出也无妨,燕和光应该也是不介意做体修的。 可谁知,原本应该友好圆满的交流会变成这样子! 这一切都得怪燕和光,封沐愤愤地想道。 “你还在吗?” 燕和光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时不时轻声问一句,他有种预感,对方从未离开。 封沐叹了口气,今日她对于神识的操纵更熟练也更有自信了,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三次。 “在。” 操作稳当,一触即离,还成功保持了高冷的姿态。 完美!封沐在心里为自己的神识交流技术打了个分。 头一次得到了回应,燕和光眼眸微亮,试探地问道:“你是谁?” 封沐本想借“碧霄子”这个名号用用,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真名。 “封沐,是器灵。” “封,沐。” 燕和光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反问道:“器灵?” 听他念自己名字还挺好听的,封沐悄悄感慨一句,然后回忆一遍她的台词,开始步入正题。 “少年,你可想成仙?” 话一出口,封沐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就是原书的台词,但是完全没有当时看书的感受,而且跟自己在心里预演的也不一样。 算了,继续。 “天玄界万年不曾有仙,吾乃仙器碧霄枝之器灵,来助你成仙。” “成仙?” “您知道,我已是不能修炼的废物。” 听得她的话,燕和光黑色眼眸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废物”这个词轻描淡写地从口中吐出。 “若你就此认命,又何必半夜苦修呢?” 这话说出后,封沐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燕和光他不会真的不想成仙吧?那自己接下来做什么啊? “您有何办法?” 尾音上挑,虽是笑着说出但不带一丝真心笑意,但封沐却明白,这是有戏的意思。 “小子,别人不能做到的,吾未必不能做到。” “只是——”封沐正要问他接不接受转职,就探查到风飖和风扬这对兄妹正在走来,“吾晚些再与你说。” 燕和光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挽留,但下一瞬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坐落于中州最东方,天玄界最顶级的宗门,聚集着大陆最顶尖战力的玄天宗,到了。 此时登天台上,依稀可见攒动的小黑点,是渴求拜入门派的修士们在攀登天梯。 “实在是对不住燕师兄,”风扬一脸歉意地解释道,“恰逢宗门招收弟子,看管得便严了些。” “不过我已通知大师兄,他可以直接给你颁发弟子令牌。” “在下并不是——” “他便是被尊者所伤的焚天峰弟子?” 风扬口中的大师兄听声音是个极为冷淡之人,一副银色面具将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也当真雷厉风行,将玉牌扔下便离开了。 只是在他赶到登天台之时,便有小弟子赶去雾灵峰报信。 雾灵峰,山如其名,漫山遍野种植着大片的雾灵花,在这座山上开辟洞府的俱是女修。 “大师姐,风鸿师兄出关了。” 听得消息,徐娇娇妩媚的面庞当即笑靥如花,美丽的杏仁眼顾盼生辉,起身就要御剑赶往千仞峰。 “师兄在登天台!” 那赶来报信的小弟子见她去错了方向,连忙大喊道。 “知道了。” 墨色长剑潇洒地在空中转了个弯,拐道前往登天台。 不过等她抵达时,理所当然地,并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风鸿师兄何在?” 徐娇娇目光扫视一圈,便看到了手中拿着千仞峰弟子令牌的燕和光,眉梢上挑,一道幽暗绿光自她眼眸中闪过。 “你们千仞峰便这么喜欢捡这种人回宗门吗?” “你什么意思?” 风扬平时看着颇为可爱,见谁都是和气的笑脸,此时竟被一句话激得拔剑。 明明是身高三尺的幼童模样,持的却是一柄三尺长的阴气森森的鬼剑,风扬持剑冷笑,眼眸通红,周身阴气缭绕犹如实质。 他竟是一个实力极强的鬼修。 徐娇娇自身的实力是承受不住这种威压的,但她并不畏惧,她的护身法器亮起一层浅浅的光晕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哥哥!” 风飖白净的小手探入阴气中,释放着自己的灵力净化阴气,声音冰冷至极。 “徐娇娇,你祖父也是千仞峰捡回来的。” 徐娇娇?她怎么会出现在玄天宗? 封沐放出神识仔细探查眼前的少女,见她确实如同原书描写的一般妩媚靓丽,眼眸也确实是独特的重瞳,就是那个徐娇娇,没错。 原书中,如果说慕晴仙子是最大的反派女配,是因为她不仅毁了燕和光的道基,还在他修复灵根逐渐崭露头角后派人截杀他,那么徐娇娇就是最大的正派女配,温柔善良,对燕和光情根深种,屡屡帮助他,最后更是为他而死。 徐娇娇死时,评论区骂声一片,都在指责作者杀妹成性,封沐也义愤填膺地骂了几句。 只是现在面前这个一脸傲气,言辞骄横的少女,怎么看都跟原书说的温柔似水扯不上关系,封沐顿时有种被欺骗了感情的感觉。 “今日是玄天宗招收弟子,我记得风扬师弟拜入千仞峰时实力极强,风飖师妹虽无修为但天赋测的是上等。” 徐娇娇目光转向一旁的燕和光,笑着说道: “今日直接得了千仞峰玉牌的这位师弟,观你修为在练气初阶,想必也是天赋过人吧?” “不知可否让师姐见识一番呢?” 第7章 初见(三) 封沐只觉得痛心,非常痛心,温软可人解语花现在拿的居然是反派剧本。 若燕和光还是先前那个天资卓绝的少年,在徐娇娇这话说出后,接下来该上演的就是先推脱几番,实在推脱不过便在众人看低之时当众展露天赋,赢得一片艳羡的经典男频打脸剧本。 但燕和光他不行啊。 徐家血脉特殊,每隔几代人便会出现一个天生重瞳的婴儿,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着诡谲妖瞳。而徐娇娇作为与男主关系密切的好友,秘境中她这双特殊眼瞳帮助了燕和光许多。 封沐的神识刚刚可是牢牢锁定着徐娇娇,眼眸中闪过的诡异绿光虽稍纵即逝,但依旧被她捕捉到了,显然是用秘法催动瞳术的征兆。 既然已经将燕和光的天赋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说出让师姐见识一番这种话,多么经典的反派言行啊。 封沐此时不仅为了徐娇娇而心痛,同样也在担心燕和光,他承受得住被一次又一次提醒当日的遭遇的事情吗? “燕师兄虽执弟子玉牌,但他非千仞峰弟子,而是千仞峰的贵客。” 风扬周身黑黢黢的鬼气已散得干干净净,已然恢复了粉雕玉琢的小男娃模样,黑色眼瞳平静淡然,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凶煞。 “徐娇娇,莫要太过无礼。” “竟是如此?千仞峰的贵客自然是玄天宗的贵客,还不知燕师兄大名??” 徐娇娇将怀疑的目光转向燕和光,等待他的回答。 “燕和光。” 徐娇娇杏仁眼瞪大,上下打量这眼前人,良久,才磕磕绊绊地问道: “你就是,被慕晴真尊——” 虽然燕和光没什么反应,但话没说完徐娇娇便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既如此,便说是我做主,将——” “都聚在这里作何?” 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竟是去而复返的风鸿。 “大师兄!” 徐娇娇当即将风扬燕和光等人抛之脑后,脸上洋溢着惊喜明媚的笑容。 风鸿戴着面具也看不出表情,冲她点了点头就当是回应,随后转身看向风扬。 “为何不入宗门?” 明明是个问句,却被他说得没一点语调变化。 封沐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小心地将神识探向风鸿的银色面具,不知为何,这幅做派她总觉得似曾相识,该不会也是原书中哪个有名有姓的人吧? 没费什么功夫,封沐成功“看”清楚了风鸿面具下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但皮肤上浅浅的却线条分明,遍布着黑色的花纹,分明是魔纹!额心一点血色花纹,是堕魔的标识。 千仞峰的大师兄,风鸿,竟是一个魔修,还是一个主动堕魔的魔修! 封沐震惊到不知该如何评价,要知道,《一剑成仙》这本书的设定中,修士有各式各样的修炼手段,只有一种修士,一旦被发现是会遭到正邪两道所有人追杀的。 那便是,魔修。 天玄界本没有天生的魔,也没有魔气。 故而产生的每一丝魔气都是有修士以秘法召唤域外天魔,献祭诸多人命后得到的魔气。 所有的魔都是贪婪的,狡诈的,阴险狠毒的,他们只想挑起天玄界无尽的纷争。而且魔气会污染灵气,修士一旦沾染过多魔气很容易被迫堕魔,便也不乏心甘情愿堕魔之辈。 天玄界曾经便出了一个隐藏地极好且极度心狠手辣的魔修,他谋划数百年在多地布下杀阵,策划了数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为的是祸乱整个天玄界。 一时整片大陆陷入混乱,死伤修士无数。 但现在,玄天宗居然有一个魔修,还戴着如此瞩目的面具遮掩魔纹,以玄天宗高阶修士的数目来说,封沐不信他们会不知情。 她决定提醒一下燕和光,但是呢,提醒时还得保持高人风度。 “吾方才竟未察觉有魔修,这玄天宗不是所谓第一宗门吗?竟放任魔修存在!” 突然听到了封沐传来的话,燕和光连忙回她: “魔子一事,晚些与你解释。” 魔子又是什么东西?封沐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看的是不是盗版网站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一行人已来到了海边。 千仞峰便很符合凡人对于“海外仙山”的想像,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一座醒目的山峰高耸入云,海面上弥漫的雾气为它添了几分朦胧之感。 风扬很尽职尽责地介绍道:“尊者幼时想要一座海上洞府,凌天真尊便移山于此。” 没有点出名姓,但所有人都明白,尊者是指那位慕晴真尊。 她便在此处吗? 燕和光抬头仰望山峰,内心五味杂陈。 修真界实力为尊,人人都议论的是慕晴仙子与炎阳真人的纠葛,没什么人会想起被殃及的池鱼。玄天宗此时的做法若传出去,谁不称一句厚道呢? 燕和光纵然再不甘,也只能寄托于那渺茫的希望,祈盼自己还有恢复的可能。 “天玄界万年不曾有仙,吾乃仙器碧霄枝之器灵,来助你成仙。” 想起那道神识所说,燕和光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徐娇娇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见燕和光神情复杂,只当他畏惧慕晴真尊,出言补充道: “真尊此时并不在宗门内,渡劫或许一去数年。” 风鸿突然回头,徐娇娇连忙闭口不言,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 “莫要鬼医前辈久候。” 他一挥手,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极大的海鸥,飞至众人身边乖顺地低下头。 “你便是燕和光?” 面容俊秀,声音温润,着一袭青色衣衫,虽名鬼医,却完全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燕和光目露惊疑。 他骤然想起了那日在浮空之城,他仿佛听到过这个声音。 鬼医噙着笑问道:“你曾见过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三日前于浮空城,似乎听到前辈的声音。” “浮空城?那想必是我兄长,天机谷的天成子。” 风扬突然不解地说道:“可诸葛师兄曾言天成真君要燕师弟在玄天宗等候,燕师兄是何时遇到天成真君的?” “我那兄长有些手段的,他应是刚想起来,”鬼医望向燕和光,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遵循你心,困境可破。” 下意识地,燕和光复述出了当时的话。 听得此话,鬼医有些欣慰地拍拍燕和光的肩头,说道:“兄长既已这么说,那你定能迎来转机。” 此时,天机谷。 古朴的星盘上点点星光依次熄灭,仅余一抹微弱到看不清的荧光。 “噗——” “师尊?” 诸葛鸣慌忙去扶突然七窍流血的天成真君,颤抖着手寻药。 “阿鸣,召回……弟子,”天成真君制止了他的动作,气若游丝地嘱托道,“勿算……燕……” 话未说尽,整个人便陷入昏迷。 天合历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年,即天启历前二百年,天机谷谷主天成子,占卜时重伤将陨。 天机谷召回全部在外游历弟子,关闭宗门界域,自此避世两百年。 第8章 初见(四) “若非你提醒,我也不知魔子便是玄天宗大师兄,风鸿。” 燕和光在千仞峰随意选了处洞府后便在海边寻了一块礁石坐下,看似是在赏景,实则是与封沐交谈。 “什么你我?”封沐决心定要端起前辈高人的架子,佯怒教训道,“吾已诞生于天地间数万年,燕小子你有没有一点礼貌?” 燕和光只好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前辈还不曾介绍自己来历,又缘何对燕某青睐有加?” “吾乃仙器碧霄枝之器灵,原本身处仙界因神识有损沉睡,谁曾想醒来时便发觉身处天玄界,位于你丹田中,成了你的本命仙器。” “我从前内视时从未发觉有什么仙器,”燕和光惊疑问道:“丹田被封,前辈又如何能做到外放神识?” “吾想要隐藏时,便是化神大乘修士也不一定寻得出。” “更何况那小丫头早就说了,修为高出则此剑无解。吾乃仙器,神识何其磅礴,若换算成修为怎可能低于她。只是此时未完全恢复,在天玄界又受天道钳制,故只外放的出少许神识。” 对这个问题,封沐自己想不通缘由,但早就编好了解释的理由,此时义正言辞地讲出,很能唬人。 燕和光语气有一丝期待,问道:“既如此,前辈可有法子破了封印?” “这个……吾并非是攻防类仙器。” 察觉到燕和光的低落情绪,封沐连忙找补道:“但吾当日成功护住了你的灵根,现下你已将要结丹了。” 想到燕和光丹田里那个命途多舛,先是被她戳散又被她团回去的旋涡,以及旋涡中心已经开始转为实质,但是凹凸不平也不圆的小球,封沐有点心虚。 “一丝灵气都无法引入丹田,便终生只是个练气弟子。” 此时许是因着四周太过寂寥,燕和光的语气终有所波动,他应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可你别忘了天成真君之言,遵循你心,困境可破。” 封沐重复了一遍天成真君的赠言,转而道:“吾今后便附一缕神识于你身上做个警醒,纵使那日的天成真君没有恶意,但其他修士未必如此。” “我已是个废人,前辈若想重临仙界,原可等我寿元尽了再寻一个天资绝顶的修士,为何如此看重我?” 看着一波波拍打着礁石的海浪,燕和光低声问道。 “这倒的确是个方法。” 听见这句话,燕和光的心提了起来,不知为何,他有些后悔提出这个建议了。 “但修行一道,天资绝顶者不知凡几,最终登临仙途的又有几何?” 拜托,你可是男主诶,书里说你会是天玄界万年来第一个成仙的,等你死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天资绝顶”的修士来? 封沐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义正言辞地与燕和光传音。 “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所谓天才,吾看重的是你的心性,若你是王卓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吾自不会搭理你。” “若有一个可以让你继续修炼的法子,但你得经受蚀骨之痛,能做到吗?” 燕和光没有犹豫便回答道:“修士断绝于道是诛心之苦,若是能够修炼,蚀骨之痛也不算什么。” “你有这份心便好,吾自会尽力帮你。你只需记住,遇到的一切困难都是对你的磨练。” 话一出口封沐就觉得不稳重,表现得太热情不符合高人形象,连忙转移话题道:“先与吾讲述那魔子的来历,吾竟不知魔何时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存在!” 燕和光虽仍有些低落,但还是为她尽职尽责解释道: “数百年前有一化神大能于中州多处布下杀阵召唤域外天魔,而这些阵法汇聚而成一个复合阵法,魔气最终汇聚于阵眼处。” “这魔子便是那阵眼中寻出的?” “正是。” “听着像是天生魔物,打杀不得,那便该放逐于界外,为何要养着他?” 下意识地,封沐脱口而出这句话,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有些迷惑,自己怎会说出“放逐界外”这个词。难道是一目十行看小说时没注意哪处的剧情,只记住了个名词? 燕和光无奈地笑了笑,回答道:“恕小子无礼,现在方信前辈来自上界。放逐界外听似可行,但破界一举天玄界无人能做到,前辈如此笃定,想必是仙家手段。” 封沐清楚燕和光对自己一定有猜忌与怀疑,这种时候什么样的话可以增加好感呢? 只一瞬间她就有了主意。 “这算不得无礼,修行一途不易,你年纪轻轻能这般谨慎是好事。” “多谢前辈夸赞,”燕和光继续为她解释道,“不过魔子并非天生魔物,他是堕魔的修士。” 封沐回忆了番风鸿那遍布魔纹的脸,说道:“吾确实见他额上有堕魔印记,但观其言行颇为冷静,那风扬都比他癫狂许多。” “彼时魔子年少,似乎是被那邪修放置于此。魔子体质极为特殊,他吸收了周遭魔气,却能将魔气牢牢封在体内不外泄,年长后神志也不曾受魔气影响。” 燕和光将那一段历史娓娓道来。 “玄天宗收魔子入门,各大门派掌门同立协定,若某处有魔气降世,便可请魔子出手吸收魔气,但平日不得出玄天宗半步。” “可是他刚刚送弟子玉牌,出了好几十步,守门的弟子根本不管他。” 见燕和光无言,封沐连忙道:“你继续,但他现下不受魔气影响,不能保证永远不受魔气影响。” “是,因而协定还有一条,若其有入魔迹象,玄天宗需将其就地格杀。” 封沐有些怀疑地问道:“玄天宗听着像是做好人好事,竟会如此好心?” 原书中,天玄界的高门大派可以用“一超多强”来概括,这“一超”便是玄天宗,“多强”有北州的焚天剑门、中州二谷,西州梵音寺等。 但其中没有哪个宗门,能这么好心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愿意留一个不定时魔气炸弹在宗门。 说起来,玄天宗是因为什么而衰落的呢? 封沐直觉自己好像看过一条长评提及过,但此时就是想不起来。 “只有玄天宗敢,也只有玄天宗有这个实力,”燕和光站起身,望着碧波无际的海面,“天玄界修士相信它,仰望它,若是哪日出了玄天宗也无法解决之事,天玄界会立刻大乱。” 他摩挲着手中弟子玉牌上“玄天”二字,低声道:“据传万年前玄天宗取名,便是故意取‘天玄’二字之颠倒。”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不知为何,封沐脱口而出这句话,她有些好奇地问道:“玄天宗在万年前,做了什么拯救一界的大事吗?” “不知,焚天剑门对于当时的记载俱是语焉不详。”燕和光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看过的典籍,“仿佛一夜之间,玄天宗建立,天玄界几个大宗门以其为尊,自此闻名大陆。” 就在此时弟子玉牌闪烁,是一道陌生的传音,叫燕和光去取月例。 燕和光略微犹豫了下,去寻了风扬。 “那些海鸥都记得你,你与它们说叫它们带你去即可,”风扬嘱咐了几句后转而想到了什么,取出一件法宝,“还是我带你去,杂峰由徐长老管理,我怕徐娇娇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胡来。” “看来什么门派都有同门倾轧这种事啊。” 封沐决定用自己丰富的,在各类玄幻小说中得来的经验,为燕和光好好上一门名为同门相争的课。 “你尚未入玄天宗便得罪了宗门长老的后辈,此番说不定会遇到徐娇娇,然后你的月例必定会被克扣。但好在千仞峰地位超然,风扬又与你同行,今日帮你讨个公允,短时间便无人敢欺你。” 但等到了杂峰的时候,封沐想回溯过去将自己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咽回去。 因为,徐娇娇面上笑靥如花,相当热情,燕和光的月例不仅没被克扣,甚至多得吓人。 燕和光惊异于储物袋中堪称海量的丹药灵石,出言问道:“徐师姐这是何意?” “她脑子不清楚,”风扬神识扫过储物袋,“这分量是客卿长老的月例。” 即使今日风扬这般态度,徐娇娇依旧好脾性,笑着问燕和光:“燕师弟可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提就是了。” “跟她说,兽血,火属性妖兽的兽血。” 就在这时,封沐突然这般说道,燕和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 “这些都不必,”燕和光将储物袋放下,“敢问徐师姐,可有火属性妖兽的兽血?” “兽血自然多得是,”徐娇娇点点头,一双杏仁眼圆睁,惊讶问道:“燕师弟是想走体修的路子?” “可是燕师弟要知晓,现在体修极少,也鲜有高阶体修,是因着没有顶级功法,也没有完美的淬炼方子,便是宗门内也收录得不多。” 封沐斩钉截铁地说道:“跟她要就是了。” 燕和光正要开口回答,就见徐娇娇眼眸中一抹绿光闪烁,笑盈盈说道: “既如此,三日后自会有杂峰弟子带燕师弟去库房挑兽血。” 作者有话说: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卞毓方《文天祥千秋祭》 ———————————— 徐娇娇的前后态度奇怪是有原因的,她不是坏人! 明天开启在玄天宗的修行之旅~ 第9章 玄天宗(一) 在听到燕和光诚恳请求将他当作一个普通弟子对待,徐娇娇面上更是热情洋溢。 “她这个人很特立独行,不过心地不坏。有时候说话令人生气,但是她想表达的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离开杂峰后,风扬一边操纵着飞行法宝,一边对燕和光解释道。 “在登天台时她态度极差,完全是将你当成千仞峰收的新弟子了,除了大师兄,她极不待见千仞峰的任何弟子。” “这是为何?” 闻言燕和光有些好奇地问道,但风扬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支吾着不愿说明。 “这个……你日后自会知晓。” 燕和光便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徐师姐在听到我的名字后态度大变,是因为慕晴真君吗?” 风扬挠了挠头,回答道:“是,只是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待日后你跟她相熟,自然会懂其中缘由。” “另外,若是她询问你什么时一定不要撒谎,不方便回答的她不会多问,但是不要扯谎,她看得出来的。” 说罢已回到了千仞峰,风扬将他放下后便离开了,也没有多解释。 “说来也奇怪,我尚未开口徐师姐便知晓我想说的,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晓缘由?” 见四下无人,燕和光轻声问道。若封沐的神识不主动传音于他,他在身边是寻不到封沐的神识的,只能出声询问。 “吾自然知晓。” 封沐回忆了番原书中对徐娇娇的特殊眼瞳的介绍,心下有了底,反问道:“你可曾注意过,徐娇娇的眼眸是重瞳?” 见燕和光沉默,封沐轻笑道:“在登天台时,以及刚刚在杂峰,她的眼眸都有一道绿光闪过,是催动瞳术的征兆。” “瞳术?烦请前辈详解。” 燕和光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他于焚天剑门修行时也曾阅览诸多典籍,但从未见过这个词。 “徐娇娇这一族血脉颇为特殊,每隔几代人便会出现一个天生身具重瞳的后代,这种眼眸极为特殊,有人称之为诡谲妖瞳。” “为何听着……” “为何听着不像好词儿?”封沐帮他补完了这句未尽之语,又解释道,“因为知情人对这双眼眸,多是畏惧的。” 封沐突然就想起原书中,徐娇娇与燕和光的初遇,便是在某秘境内一处极为庞大的复合阵法中。 原书中的徐家被灭族,只余徐娇娇一人活着,因为灵根天赋普通,她只能加入北州一个二流门派做了普通弟子,而失去了长辈教导的她对于妖瞳的运用了解便也是一知半解。 在阵法中她因为救同宗的师姐师妹脱困而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天赋,战力极其普通的她被内心贪婪的同门盯上,威胁她去解开秘境最核心的阵法,但以徐娇娇半吊子的瞳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燕和光便是在那时救下的她。 “若你身处秘境幻阵之中,同行同伴可看破一切虚妄,可是好事?” “自然。” 骤闻幻阵一词燕和光思绪有些复杂,但他没有犹豫就回答了,随后讶异地问道:“徐师姐的妖瞳竟有如此神效?” “还不止,妖瞳能看破的根本不是幻术,而是灵力运行轨迹。” 便是封沐也觉得这个能力逆天,原书中徐家被灭族也是因为这一能力,而徐娇娇一直到死也不曾知晓她的仇人是谁,自她死后,妖瞳血脉自此消亡于天地间。 徐娇娇死时的书评区可谓血雨腥风一片,封沐还记得有一条评论是骂作者无情的,似乎后文只简单提了一句燕和光寻出徐家灭门的幕后真凶,帮她报了仇,除此以外,再没有提过徐娇娇。 大多数的读者只看得到书中的徐娇娇温柔体贴,但这些掩盖不住她的敏感自卑和惯于讨好人的性格。 也不知是谁改变了一切,徐家没有被灭门而是并入玄天宗,徐娇娇也不曾失去一切,现在的她,是一朵健康明媚生长的向阳花。 “前辈?” 燕和光见封沐突然沉默,担忧地问道。 “在的,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封沐很快收敛好情绪,继续解释道:“在妖瞳之下,阵法是一道道灵力线,作为敌手时能够看清你的灵力运转,便等同于预判先机。” “而且,徐家人都是揣测人心的好手。不同的情绪时修士的灵力运转也会改变,这改变即使再细微在妖瞳之下也无所遁形。” 燕和光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徐师姐看出了我当时笃定的情绪?” “的确如此。” “不愧是‘妖’瞳。” 燕和光低声感叹了一句,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登天台上,徐师姐又为何询问我的天赋,她应当看得出我在丹田处没有灵力。” 封沐犹豫片刻,说实话,关于妖瞳怎么看人天赋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但她记得当时评论区有个大哥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于是她决定借用一下。 “吾对于妖瞳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据传妖瞳看不出血脉天赋,她或许当你有何等特殊血脉。” 血脉,燕和光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拥有特殊血脉的修士并不算很少,但血脉在天玄界永远是一个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存在,也没有拥有特殊血脉的修士会愿意让别人研究自家血脉。 “说起血脉,可否请前辈解答关于体修一事,先前前辈不曾提起过。” 燕和光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最想询问的问题。 “吾有一本极为特殊的功法,但你放心,曾有人修炼成功过。” 封沐所说的这个修炼成功的例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原书中的燕和光。 “这功法便是以妖兽之血淬炼身体,同时以秘法修炼自身精血,融合妖兽精血在身体内生出一颗类似妖丹的伪妖丹。” “修炼这功法后,还称得上是人吗?” 听得这个堪称异想天开的功法,燕和光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照这般修炼,似乎是在将人转化为妖兽。 “这……吾也不知,并未亲眼见过那个修炼成功的修士,但记载中似乎外貌并无异样。” 封沐当时寻出这个功法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此时也不太敢说出实情,这《兽诀》是上古用于妖兽修炼且淬炼血脉的功法。 但是她记得原书中并没有提到燕和光的容貌有什么变化,应该看着还是人类的样子。 再者说,封沐看过很多玄幻小说,她不觉得有妖兽血脉是一件多特殊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似乎还是玄幻小说男主的普适配置。 但她察觉出燕和光似乎有一些抗拒。 “你若不愿修炼也无妨,这功法也确实相当危险,我们再想办法,说不准在玄天宗我们能寻到慕晴真君‘封’字剑的解法呢。” 封沐生硬地转移话题:“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睡吧,只是这洞府偏僻但是不安静,夜间的海浪声也太大了些。” 燕和光所选中的洞府距海边极近,此时浪涛声拍打石壁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有点影响睡眠,她这般想道。 “晚辈不曾学过,对阵法一窍不通,否则此时便可设一隔音阵法。” 燕和光坐在石床上,白皙的面容因窘迫有些发红。 “不会可以学,明日可问问徐娇娇,她对于阵法必然精通。” “好。” 次日,还没等燕和光起床去杂峰寻人,徐娇娇先杀上了千仞峰。她满脸怒容,手持着扩音法器,身后跟着几个弟子抬着一面巨鼓。 “咚!咚!咚!” 鼓声在整个千仞峰山脚回响,燕和光自睡梦中被惊醒,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下一瞬他就听到了风扬稚嫩的童音在破口大骂。 “徐娇娇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 徐娇娇看不惯千仞峰,因为千仞峰的弟子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_→ —————————————— 突然想起今天七夕,那就在明天更新前,本章留2分评都有红包掉落,祝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第10章 玄天宗(二) “你们千仞峰便一贯如此,懈怠,惫懒!” 站着数百人的演武场上此时正开着一场批|斗会,批|斗人正是手持扩音法器的徐娇娇,被批|斗对象则是千仞峰目前仍在宗门内,除大师兄以外的其余五名弟子,此时都并排立在高台上。 燕和光也赫然在列,与其他人的昂首挺胸一脸坦然不同,他实在是没经受过这等场面,此时面上一阵阵发热,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位便是新来的小师弟吗?” 燕和光身旁站着的是一个拥有狐狸眼且一直笑眯眯的青年,他向燕和光的方向轻轻打出一道微弱的灵力,以引得他的注意。 “你越是表现得不好意思,底下人才将视线都投向你。” “他说得对,”封沐对此表示赞同,“现在台下大多数人都在盯着你看。” 那眯眯眼青年还在循循善诱道:“得学着像我们一样,坦然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错,”另一个燕和光也未曾见过,长相楚楚可怜,看上去极柔弱无辜的女修接上话茬,“一个月怎么也有一回,年轻人多经历几次自然就习惯了。” 连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两兄妹,风扬和风飖,听得此话,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下别说燕和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纵使是封沐也有些词穷。 这都一山头什么人啊?把当众批|斗这种事都能当家常便饭了。 修真者自然都是耳聪目明的,现下站在演武场上的都是玄天宗各峰较为核心的弟子,实力都不差,而台上的交流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是以整个演武场上的弟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笑声四处蔓延。 “自甘堕落。” 徐娇娇怒极似的地瞪了台上五人一眼,这一眼,连燕和光也包揽其中。 但燕和光只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他先是被徐娇娇的鼓声从睡梦中震醒,再是一无所知地随着千仞峰之人接受批评,此时一言不发也受了牵连,实在是委屈极了。 “千仞峰已数十年未曾获得招收弟子的名额了,今年——依旧是一个也没有。” 徐娇娇终于说出了今日将各峰核心弟子聚集在一处的缘由,昨日经过初选的修士今日将选择自己想要拜入的具体一峰,由各峰自行组织考核筛选。 风扬皱着小脸,没好气地问道:“既然千仞峰没有名额,又何必非要我等前来?” “其一这是门规规定,”徐娇娇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千仞峰作为过去十年每年评分皆是倒数第一的一峰,今日请各位站在这里自然是叫其余各峰引以为戒,莫步其后尘。” “可千仞峰这倒数第一哪一峰能撼动得了?” 演武场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当即引得众人哄笑,连台上的几个千仞峰弟子脸上都没能绷住笑意。 人群便是在一片闹哄哄中解散的,甫一结束,那眯眯眼青年就极自来熟地上前揽住燕和光的肩膀。 “第一眼见这位小兄弟便觉像极了我千仞峰之人,我名风霆,小兄弟如何称呼啊?” 还没等到燕和光回答他,复又问道,“风扬师弟前几日出宗门便是为了师弟而去?” “是,但是他不是新弟子,是我们千仞峰的客人。”风扬适时插话道。 “哦,是吗?” 风霆目光极有兴趣地在燕和光身上打了个转,暗灰色眼眸中透着意味不明的光。 “你离他们都远点,”徐娇娇走近几步,拉过还在状况外的燕和光并叮嘱他,“你若是个想好好修行的,便离千仞峰这些人都远点。” “娇娇儿为何这般护着这小子?” 那看着极为柔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修好奇地问道:“他身上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说话间,那柔弱女修取出一管墨色玉笛,灵巧地在其纤细的手指尖跃动,一副跃跃欲试的做派。 “叫风扬给你解释。” 徐娇娇强行拽走了燕和光,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徐娇娇心思也是极为细腻的,毕竟慕晴真君是致使燕和光修行出问题的元凶,此番他身处玄天宗,也不知受不受得住一遍遍被人提起此事。 思及此,她决定回头就请长老吩咐下去,宗门之中,禁谈此事。 “他便是燕和光。” 确定以燕和光的实力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风扬方才开口说道。 柔弱女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怀疑道:“是吗?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 风扬瞥了一眼靠在风霆怀里的人,嗤笑道:“风露你确实眼睛不好使,当然你若是眼睛正常的话也不会看上风霆。” “小矮子,”听得风扬这话风露也不生气,她眼眸微敛,笑意盈盈道,“总比有的人……要好吧?” 她的眼神在徐娇娇窈窕的背影上转了个圈,又戏谑地折返看向风扬,后者当即就黑了脸色。 徐娇娇在为燕和光介绍着千仞峰的一些情况。 “听说你在焚天剑门时修炼是极为刻苦的,那你万不可与他们一样。” 燕和光此时仍在状况外,不解地问道:“他们,是指千仞峰的师兄师姐吗?” “是,那日我也是把你当做千仞峰的新弟子了,才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师弟谅解。” 徐娇娇郑重行了一礼,接着为他解释道: “千仞峰的弟子们皆是天赋特殊之人,如刚与你交谈的风霆师弟,他主修咒术。我观他似乎对你颇感兴趣,你须得小心莫让他从你身上得了头发或是血液之类的东西。现下慕晴真君不在,鲜有人管得住他。” “另一位看上去极为柔弱的是风露师妹,她与风霆师弟日后应会结为道侣,她视力极差,主修音律。” “风扬师弟与风飖师妹你想必会熟悉几分,他们二人皆修鬼道,只是修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鬼道。” “现下千仞峰在宗门内便只有这几人,至于大师兄,想必你也听说过‘魔子’一名,他平日里鲜少出千仞峰,你倒也不必担忧。” 听完对这几人的介绍,封沐只觉得有一道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但是她没能抓住它。 燕和光一时有些感慨道:“师兄师姐们俱是天赋出众之辈。” “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跟他们学!” 提及于此徐娇娇妩媚的俏脸竟有几分狰狞,显然对他们怨气极深。 “他们无一例外,俱是有着极佳天赋但对修行极不上心之辈,还自有一套歪理邪说诱惑其他弟子。” “我与登天台初见你时,观你灵气波动细微,还以为你是他们寻来的天赋特殊但同样不肯努力修行之辈,比如风霆和风露,当初便是这么被捡回宗门的。” “此番知你会是个勤于修行的,我深感欣慰。” 闻言燕和光表情微微呆滞,良久才不可置信地说道:“燕某,谨遵师姐教诲。” 看着徐娇娇年轻的脸上情真意切的担忧和欣慰,封沐后知后觉地想道,其实她的性格与书中不同之处也没有许多。 现在的徐娇娇,还是尽心尽力地为他人着想,只是现在的她不是为了卑微地想要求得一席容身之地,而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爱的宗门担忧。 “我还有些事,你今日可在宗门随意逛逛,若是感兴趣,去看看新弟子考核也好,还是有趣的。” 为燕和光指完路后徐娇娇便御剑而去,燕和光犹豫片刻,便向着弟子考核的方向走去。 他是北州人,是被捡回焚天剑门的,但也曾对玄天宗这个天下第一宗门心有向往,此时对他们的新弟子考核也有几分好奇。 但他没走几步便被一个热情的女修喊住,问清目的地后不顾燕和光的反对强行拎着衣领将他带到了广场。 “叫你那么慢慢走,得走到何时去?” 燕和光白皙的面容微微发红,低声道谢后便好奇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处极大的广场,平日应是宗门大型集会所在,但此时各峰整整齐齐地搭建起自己的台子,造型相当花哨,如丹鼎峰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炼气峰的台子上则摆着一柄巨大无比的玄色炼器锤,杂峰的台子上堆叠着一摞摞玉简…… 每一个峰的展台前都立着一个牌子,明确地写明招收弟子的灵根及实力要求,以及本峰弟子额外月俸及每月需承担的工作等。 通过初选的弟子可以选出自己最想加入或是最适合加入的一峰参加考核,若是考核未过也可继续参加其他峰考核。 燕和光有些新奇地看着这一切,封沐更是惊讶,她总觉得这场景像极了高考招生,也不知是哪个天才竟也能在修真界想出双向选择的招生方式。 而千仞峰居然也有一个台子,相比其他峰的花里胡哨,这个台子简单到堪称瞩目。只有几块帷幕和一张桌子,桌子前也没人坐着,后面安放着几张横七竖八的软塌,风姓师兄妹四人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展台前的木牌上则写的是: 本峰对弟子不做要求,不发额外俸禄,每月不需工作。 当然,也不招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停电,是用手机一点点码的,所以比平时晚了很久QAQ 第11章 玄天宗(三) “和光啊,快来,坐这边。” 风霆明明一直眯着他那双狐狸眼,但偏偏视力好得惊人,一眼就看见了在广场中有些手足无措的燕和光,冲他传音道。 “师兄,师姐……” 燕和光甫一坐在千仞峰展台的桌子后面,霎时引来周遭一圈探究的视线,他环顾一圈,不免有些局促。 “这位就是千仞峰新来的燕师弟?” 旁边展台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灵活地翻身过来,老实憨厚的脸上有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虎目,隐隐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 “我名刑坚,咱们两峰那也是相当熟悉了,小师弟你看着倒是与你那些个师兄师姐们很不一样呢。” 燕和光连忙起身行礼问好,他的身量也不低了,在刑坚跟前却衬得极为瘦弱。 封沐好奇地打量着刑坚原本所在的展台,木牌上对新弟子的天赋要求是全场比较高的,且优先招收剑修刀修体修等善于强攻的修士。 对每一个前来参加考核的弟子都会发放一根小玄铁戒尺作纪念,还有一行小字,写道凭此戒尺可……减免百分之一刑罚一次? 封沐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展台最上方的三个大字: 执法堂 真会玩啊,封沐默默感慨道。 “喏,送给燕师弟做见面礼。” 刑坚自储物袋里摸了摸,掏出几根紫铜戒尺递过来,燕和光本想推拒却被对方牢牢抓住手腕,强行将几根戒尺塞入掌心。 “拿着,你那些师兄师姐们想要还没有呢。” “这一根紫铜戒尺,可减免百分之五刑罚一次,还能叠加使用,宗门内黑市上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刑坚塞完礼物便回了执法堂的展台,而燕和光身边悄然出现了一个面相阴柔,雌雄莫辨的修士。一开口嗓音也是尖尖细细的,喉咙处还挡得严严实实,燕和光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是男的。” 封沐的声音适时响起,提醒燕和光。 不知为何,燕和光并不想知道封沐是怎么了解到对方性别的。 “见过师兄。” “在下尹风,门中弟子们大多唤我尹老板。” 那阴柔修士虽然面上带笑,但显然是对现在这个称呼是不满意的。 燕和光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尹老板。” “在下是管宗门内任务发布及弟子间交易的,师弟若是想出手这紫铜戒尺,便可来寻在下。” 尹风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唰”地展开,掩去唇角一抹明晃晃的笑意,烫金纸面上书着“和气生财”四个大字。 “价格方面师弟尽管放心,头一回也不抽成,交个朋友嘛毕竟。” “呵呵。” 冷笑声自后方传来,回身看时,就见风扬坐直了小身板,满脸不屑。 “尹风你行啊,当着我们几个的面诓骗我们千仞峰的人?执法堂的戒尺只能在黑市上卖,你抽哪门子的成?” “是啊,和光,别听那个奸商的。”风霆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你将这戒尺卖给师兄师姐,可不比尹风那靠谱多了?” “啪”地一声,尹风将手中的折扇合上,目露惊讶。 “我竟不知,你们千仞峰这几人何时有灵石了?” “一年到头个个不事生产,就指着弟子月例过活,打一架拆了几间屋子连赔付宗门的灵石都没有,还买得起紫铜戒尺?” 怎么感觉燕和光入了个火坑,封沐暗暗琢磨着,现在换山头还来得及吗?还没等她研究完整个广场上哪个展台给出的待遇最优厚,就听得尹风开始挑拨了。 “师弟应是昨日才入的宗门,定是被千仞峰给骗了,现在参加考核,改换门庭还来得及。” 说完也不打算等什么回应,人瞬间没了影子。 “我呸!我迟早把他揍一顿。” 风扬一张正太脸紧皱着,明明是生气的样子,但当真可爱得紧,风飖抿了抿唇,向来面上没什么情绪的她似乎很不赞同,清冷的声音染着几分苦恼。 “哥哥,我们还欠着宗门贡献点。” “嗨,千仞峰哪一个没欠宗门贡献点?” 风霆手一挥,极为潇洒地摸出一坛酒,显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闻言风露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奇地指向燕和光。 “似乎有几项是均摊的,待其他峰弟子招收完毕,和光的名字誊录在册自然就一道均摊了。”风霆灌了一口酒,满不在乎道,“多一人分摊也好。” 还没成为千仞峰正式登记人员就得知要背负债务,再结合这几人的态度,燕和光对整个千仞峰的不靠谱程度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但他想努力一把。 “敢问师兄,不知宗门贡献点如何获得?” “这个……”风霆止住喝酒的动作,略微想了想道,“似乎是接任务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啊。” “对了和光你也别这么客气,喊名字就行了,一口一个师兄的,跟前这么多师兄谁知道你喊哪个呢?” 对此燕和光答应得挺好。 “是,风霆师兄。” 风霆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而其余几人皆笑出了声,连封沐也没能忍住。 “一月内不曾有人违反门规,月底便会得宗门贡献点。” 风飖突然如此说道,她似乎更苦恼了。 “可是,好难。” 见其他三人都一脸赞同的样子,封沐也不免讶然,不是吧,玄天宗的门规是有多严苛,一个月不违反门规都做不到? “也就你们千仞峰有这个待遇,当初专门立这么一条本意是叫你们能自己将欠下的贡献点还清,免得每年年底都叫慕晴真君为你们还。” 徐娇娇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她轻盈地自墨色长剑上落下,娇媚的脸绷得紧紧的。 “宗门出了规矩将各峰弟子的宗门贡献点与峰主长老的分开,还专门帮扶了一把你们几个,谁曾想,十年过去了,你们欠的贡献点居然越来越多。” “也不知慕晴真君看中你们什么?一个个游手好闲,只会添麻烦。” 闻言风霆笑嘻嘻地回答道:“你看,平时你徐娇娇还不承认,现在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了,还在为没能拜入千仞峰这事耿耿于怀啊?” 这话像是戳中了徐娇娇的痛处,只见她勃然大怒道:“明明当初就是你们从中作梗!” “娇娇,话不能这么说,”风露柔柔弱弱地捧着心口,眼尾微微泛红,“真君说过的,千仞峰弟子们之间和睦最是重要,七人票决,六人反对,你自然入不了千仞峰。” “你们!” 徐娇娇是第一次知道还有票决这回事,当即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此时风露还不忘添油加醋,又补了一句:“对了,娇娇,你猜这一票赞成是谁投的?” “除了大师兄还能有谁?”徐娇娇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大师兄自然不会像你们一般无聊。” 风扬隐晦地瞪了风霆及风露一眼,风露眼波流转,眉眼间笑意满满,再没有说话,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反驳。 “罢了,我是来与各位师弟师妹说正事的。” 徐娇娇冷哼一声,着重强调了“师弟师妹”几个字。 “今日有一弟子应是符合千仞峰的规矩,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风霆反问道:“千仞峰有什么规矩?” “你倒也不必装糊涂。”徐娇娇微微偏过头,示意道,“喏,人来了。” 只见人群中,一个满头银发,面容妖冶的少年缓缓走近千仞峰展台前,他先是看了一眼燕和光,又转而看了眼木牌。 “白青,”少年的声音自信且笃定,“要拜入千仞峰。” 第12章 玄天宗(四) “小兄弟,那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千仞峰不收人。” 风霆狐狸眼微眯,敏锐地打量来人,语气相当温和地表示拒绝。 “青对千仞峰神往已久,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可这位师兄……” 白青向一旁一直沉默旁观的燕和光投去一个探究的眼神。 风霆的眼眸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寒意,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风扬先开了口。 “他不是弟子,是千仞峰的客人。”风扬的脸色很不好看,冷冷说道,“千仞峰不收人。” 但那少年也是死倔,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几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呵,有意思了。”风露眼波流转,取出手绢掩面轻笑道:“罢了,给师弟一个机会。老规矩,票决,数三二一,谁赞成谁反对?” “三、二……一!” 随着风露话音落下,四人同时伸出右手凑到一处,俱是手背朝上。 风露唇角一直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时落在白青眼里当真是刺眼极了,她樱唇微启,轻声道:“这位师弟当真是不好意思了,可惜没人同意呢。” 不出意外地,白青甩袖离去,临走前还恨恨瞪了燕和光一眼。 “到头来还是燕师弟受了无妄之灾呢。” 风露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只是语气里实在没什么关切的意思,或许还不如说一句今日天气尚好来得更真情实感些。 封沐算是看出来了,这风露虽然一副娇娇弱弱,无害小白花模样,实际上心里蔫儿坏,专喜欢使刀子捅人软肉。 风扬则不是他代表千仞峰对外交际时那副成熟稳重模样,实际上是个一言不合就要发火拔剑的暴躁弟弟。当然了,他的真实年纪定然不是如外表一般,但小哥哥一词还是用不到他身上。 “你们,以往也是这么票决的?” 徐娇娇挑着秀气的眉,气极反笑,只觉得千仞峰这几人做事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上演一场闹剧。 “算了,这人你们不收也罢,只是当心白家的人日后见着慕晴真君哭。” 她嘱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全然没注意到后方有一道执着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白氏血脉已断绝,”风飖认真思索道,“为何又出了他?” “是有古怪,不过不想查。”风露姿态慵懒地躺下,目光转向风扬,说道,“你是千仞峰管事,那你可不得管事?” “不,我矮,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顶着。” 风扬收回了目光,拒绝给自己寻工作的同时还不忘回当时风露笑话他矮的那一句。 “不详的气息。” 众人闻声看过去,就见风霆手指捏着一根银发在鼻尖轻嗅,也不知他是如何拿到的。 “你能不能改改你这个毛病?”风露有些崩溃地捂脸说道,“闻男修头发这事亏你做得出来!” 风扬嗤笑道:“你难道叫他去闻女修头发?” “我说严肃的呢,各位,”风霆面上难得地凝重,“这个白青很不对劲,你们都小心些。” “和光,尤其是你。” 燕和光闻言,漆黑的眼眸里划过几分不解。 “他似是记恨上你了,你须得小心,白氏自有天赋可营造幻境,你别乱跑,当心中了招。” 风霆见燕和光依言点头才将目光又投向了手中的银发,低声道:“一个血脉断绝的白家,拼了命想将人送入我千仞峰,还真是……” 最后几个字他并没有说出口,但封沐注意到,他再一次说了那个词,血脉断绝。这个白氏,也和徐家一般,传承有特殊血脉吗?而这个血脉断绝,是表面上的意思吗? 封沐很怀疑原书作者到底有没有本事埋下这么多伏笔,还是说世界会自我完善和发展,所以才会导致现在剧情崩坏? 就在封沐沉思之际,风霆已经起身邀请燕和光,说是要请他吃顿好的。 封沐对此表示怀疑,不是说好的,千仞峰个个都是穷鬼吗? “师弟你放心,今晚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风霆神神秘秘地,甚至用上了传音术,而其余三人面上也隐隐有些激动。 燕和光自然不能推拒,但不知为何,封沐觉得有些担忧,她总觉得与这几个混一起准没有好事。 一行人做贼般潜入一座深山中,七拐八拐走了许久,一汪寒潭映入眼帘。 “露露?” 风霆看向风露,后者点了点头,墨色玉笛悄然出现在手中,随着凄清婉转的笛音吹响,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看似无事发生,但封沐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状似平静的水面下声势浩大,翻涌激荡,不多时,就见一大片鱼翻着白肚皮飘上水面。 笛音转变了音调,而水流的方向也开始变化,自发将鱼送至岸边。 你们修仙之人真会玩! 封沐目瞪口呆地目睹了全过程,而另外三人早已麻利地从储物袋里寻出铜签等物开始烤鱼。 烤好的第一串直接递给了燕和光。 “师弟初来乍到,来尝尝这烤银鱼。” 燕和光接过仔细端详,他总觉得这小鱼有几分眼熟。 “给我一串。” 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人居然是风鸿,此时他并没有戴银色面具,脸上繁复的花纹清晰可见。 他看向微微愣住的燕和光,见他拿着签子并不吃,便解释道:“这是银鳞飞鱼,又名悟道。” 悟道鱼?传闻中可增加修士进阶概率的天地奇物,居然就这么烤着吃,燕和光顿时有些接受不能。 “和光放心吃吧,这湖里还有好多,”风霆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催促道,然后转而看向风鸿,“还当大师兄不会来呢?” “既然是要一同扣贡献点的,为何不来一道吃。” “大师兄,今日我还问娇娇了,她居然当票决时那一票赞成是你所投的呢。” 见风露提及徐娇娇,风鸿肉眼可见地皱紧眉头,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她太麻烦。” 封沐“看”了眼正仔细品尝银鱼的燕和光,想道: 娇娇啊,你以为的都是错的,不是除了风鸿都一个德性,是整个千仞峰他们全都是一丘之貉。 嗯,除了燕和光。 后日。 “燕师弟,”徐娇娇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才初入宗门几日就随着他们一道胡闹。” “再也不会了。” 燕和光乖巧地低头站着,认错的态度也相当坦诚,但封沐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只是一个开始。 徐娇娇取过一枚玉简,神识飞快扫过名录,说道:“罢了,你且与我说说,你需要什么样的妖兽精血?” 燕和光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封沐及时告诉了他。 “需要大量同种炼气期普通火属性妖兽精血……” 徐娇娇闻言点点头:“大量的话,可以寻尹风让他帮忙发布个妖兽精血的任务,还需要什么?” “……一滴炼气期妖兽的本命精血。” 燕和光犹豫了下,才磕磕绊绊地说道,说实话,他只知本命精血极为罕见,完全不知晓哪类炼气期妖兽会身具本命精血。 听清燕和光的话后徐娇娇瞬间站直了身体,看到他迷茫的表情后无奈地问道:“燕师弟是否对妖兽本命精血不甚了解?” “……是。” 徐娇娇只好为他解释道: “要知道,只有诞生了与人无二的灵智的妖兽体内方可凝出本命精血。而炼气期便身具本命精血的妖兽,意味着其自出生便有着与人一般的灵智。” “在天玄界,吾辈修士称这类妖兽为,仙兽。因为它们只要活下去,可以顺风顺水地修炼成仙。” “而仙兽早在万年前,便于天玄界绝迹。” 第13章 剑崖(一) 封沐轻轻探出神识安慰自离开杂峰便陷入沉默的燕和光:“撰写这功法的人想必也没想到天玄界的仙兽会灭绝啊……” “您放心,我无碍的。” 感受到识海外传来的轻柔触感和令人放松的气息,燕和光的心情并不算十分沉重,他轻声回答一句后转而向海边走去。 千仞峰在玄天宗实在独特且引人注目。 玄天宗占地极广,宗门建筑多分布在平原和丘陵地区,但后方也拥有占地极为广阔的连绵群山,同时也是灵脉所在,化神及以上修为的大能的隐居洞府便坐落在群山间。 只有封慕晴一人的洞府落在千仞峰上,这座孤零零立在海中的山峰,高耸入云,像是一把插在海面上的利剑。 今日的海鸥似乎有些暴躁,不再是成群结队有序飞行,背负着燕和光的那只海鸥也不似平时那般亲人,将他放下后便匆忙离开。 封沐看着燕和光没有走回洞府的路,虽然有些迷惑但没有说什么,只当他想随便走走散心,直到看着他走上一道极为崎岖的小路,才忙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燕和光似是对她的问题十分不解,眼睫轻眨,茫然反问道:“不是回洞府吗?” 什么情况? 封沐看着他不似作伪的迷茫无知,急忙提醒道:“你看清楚呀,你现在在走一条你完全没走过的路,我都不知道你要去哪!” 闻言燕和光环顾四周,但此时在他眼里,景物与以往别无二致。 别无二致。 燕和光闭上眼睛,在心里翻阅了一番以往的记忆,此时他明白自己已陷入幻觉。 “烦请前辈为我指路。” “指路自然可以,但你现在必是中了招。”封沐正色道,“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只是瞬间,两人就想到了那日单方面对燕和光起了不快的白青,拥有着特殊血脉,可营造幻境的白青。 “你就待在原地,千万别动,这地方危险得很。”封沐像个老妈子般谆谆叮嘱道,“你与千仞峰那几个传讯,叫他们来出面处理此事。” “否则被一条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盯上,再小心防备也总会百密一疏。” 来得最快的是风鸿,服下他递来的药丸后,燕和光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场景一点点崩塌重建,由原本山脚下平坦的小路转变为崎岖的山道,稍有不慎便会自山崖滑落。 “谢过师兄。” 燕和光心有余悸地道谢,同时也在心里默默感谢及时出言提醒的封沐。 “不必言谢,是你自己警觉。” 风鸿御剑将他带至山脚下,风氏师兄弟四人便聚集在一处讨论着什么,似是在等着他们。 “不是师兄不去帮你,实在是进不去。”风霆拍了拍燕和光的肩膀,“谁曾想你竟能误打误撞入了禁地。” “禁地?” 燕和光想起刚刚所见的崎岖山路,实在不解。 “那条路入口设有阵法,通往尊者幼时的演武场。”风鸿是对此最为了解的,他在千仞峰待了百来年,简短解释后便转身看向风扬,“去查白青。” “果然居心叵测。”风露厌恶地皱眉,“他这般有恃无恐就是因为白家吗?” “你近日不要离开千仞峰。” 纵然风扬脾气暴躁,但是遇到事情时还是相当沉着冷静,他叮嘱一句后便与风飖一道御剑离开,两人小小的背影隐隐透着不善之意。 风霆不知从何处又摸出那根银色长发,问道:“你今日去做什么了,可有正面遇到他?” “去往杂峰,但并没有正面遭遇。” “师弟很敏锐啊。” 风霆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一双狐狸眼眯着,叫人捉摸不透他话中意味。 “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风鸿却在此时出言赶人,待他们两人离开后,方才询问道:“在杂峰是否拿到需要的东西?” 略微犹豫了下,燕和光将实情和盘托出,就见风鸿沉吟片刻,说道: “只是杂峰没有,不代表玄天宗没有。杂峰只负责客卿长老及宗门弟子,没什么有价值之物。” “你且放心吧。” 风鸿说完便消失不见,燕和光站在原处,眸光复杂,所以大师兄的意思是将精血之事交给他吗? “前辈,如此一来,便觉是我欠玄天宗许多。”燕和光低声道,“一个筑基期修士赔上百条命都不抵仙兽精血的价值,遑论本命精血。” 封沐沉吟片刻,说道:“你莫怪我想太多,他们会不会,别有所图?” 也不怪封沐如此阴谋论,她也才知晓炼气期妖兽的本命精血是何等珍贵,若是千仞峰轻描淡写送出,她觉得这在修真界真的是不可想像。 闻言燕和光警觉地向四周看看,问道:“前辈,他们会不会是发现了您?” “不会。” 封沐否决得很快,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种直觉。而且小说原文中提到过,只要碧霄枝没有出丹田或是没有大能神识探入丹田,是无从得知她的存在的。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 “您说。” 封沐一字一句道:“我们再去那个所谓‘禁地’一趟。” “风鸿说,那里是尊者幼时的演武场,我们去那里,或许能窥见她在年幼时所用的剑招,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研究出她剑招的应对之法。” 燕和光闻言沉默,良久才轻轻点头。 夜幕降临,密密麻麻的树林间一道黑影小心翼翼地行进,这黑影正是燕和光。他按照封沐的指引寻到了白日曾误入的阵法,再一次踏上了崎岖的山间小道。 天玄界独有的蓝色月亮被阴云遮罩,而半山腰上,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面前悬浮的水镜清晰地映出燕和光的一举一动。 “随便就叫他寻到了,这小子还真是好运气。” 明明是无比稚嫩的声音语气却老气横秋,而另一道冷淡的声音回道:“倒省了你的功夫,不好吗?” “好是好,”稚嫩嗓音长叹一口气,“但是真让人嫉妒啊。” “真不愧是……” 几个低不可闻的音节消逝在夜风中。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比赛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泪目!(T_T) 今天这章留评发红包!!! (截止明天下午五点比赛前,小IG要登峰造极啊QAQ) 第14章 剑崖(二) 此时他们还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他人尽收眼底,燕和光仍旧小心谨慎地沿着山路前行。 “快到了,前面有个山洞。” 封沐突然出言提醒道,她一直外放神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兜兜转转又走了几里路后燕和光才寻到她所说的山洞,经此他对封沐的神魂强度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仅有一缕神识外放便抵得上一个金丹期修士的神魂强度,可轻而易举探查至数里以外,前辈当真深不可测。 崎岖山路的尽头,黑黢黢的洞口似一只张着大口的野兽,静静等待着自投罗网的旅人。 封沐喊停了燕和光,探出神识粗略探查了一遍山洞内,疑惑道:“奇怪,这洞不短,是中空的,似乎没什么东西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进去看看吧。” 燕和光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他自储物袋中取出百来颗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小夜明珠,每几丈便放下一颗,夜明珠用尽时也没有走到山洞的另一头。 即使是在空气潮湿的海边,但山洞内十分干燥,石壁虽凹凸不平却不曾滋生藓类,也没有虫蚁等物。最为诡异的是,山洞内一直能听到海浪的波涛声,但整个山道不短,这海浪的声音大小却似乎从未变过。 “这里有东西!” 封沐突然出声道。 “锵——” 见燕和光一言不发便是拔剑应敌的姿态,封沐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没有人或者妖兽,是尽头这里有字。” 山洞尽头,豁然开朗。 往下,是千丈高崖,幽蓝色海面浪涛汹涌。往上,是朗月长空,月色与星光交相辉映。 燕和光眼尖地注意到洞口处那锋锐的,泛着银色冷光的边缘,他仅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便瞬间被划破手指。 “你小心些,别乱碰啊。” 封沐被他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叮嘱道:“你来看看这山壁,只是要注意脚下,这可是悬崖,一个不慎摔下去便粉身碎骨。” “好。” 燕和光乖顺地应答,听话地小心将上半身探出山洞外,终于看清了开着洞口的这面山壁。整面山壁应是被人从侧面一剑削平,这样惊天一剑却没留下执剑人的分毫剑气。 具有剑意的另有其他,山壁上,镌刻着两个字: 剑崖 封沐从这两个字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与燕和光丹田处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慕晴仙子的“封”字剑同样的气息。 “是……吗?” 燕和光的声音低哑干涩,似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的,我们真的找到了。” 封沐语气里也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喜,她仔细探查着山壁上痕迹,不无可惜地说道: “这字应该是一遍又一遍用剑意镌刻而成,以往的剑意被覆盖了,我们若是能见到她最初的剑痕就好了。” “已经很好了,”此时燕和光反而比她冷静很多,“能寻到剑意观摩便非常难得了。” “叮当!” “什么声音?” 燕和光身上的铃铛轻响,封沐被吓了一跳。 “是一个小法器,”燕和光自怀里摸出一个小铃铛,“前辈,我们得离开了。” 封沐有些惊讶反问道:“我们才找到,不再看看吗?” “子时出发的,现在已寅时,若不折返,便无法赶在天亮前回到洞府了。”燕和光向山洞外再投去一眼,说道,“既然已找到,便不急于一时。” “好,那我们下次做好万全准备再来,别的不说,至少需要一件飞行法器。” 待燕和光离开后,山洞口突兀地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月光下样貌也相当明晰,赫然是风鸿和风扬二人。 “他似乎没有找对地方?”风扬小脸紧皱,满眼都是嫌弃,“谁曾想给了机会这般不中用。” “囿于实力罢了。” 风扬自然也清楚,他也只是抱怨一句罢了,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道:“也不知尊者当初是如何设置阵法的,上等灵器也无法窥视这山洞内。” 听得此话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遍布魔纹而可怖的脸此时都不知作何表情,风鸿无奈解释道:“此处是尊者幼时演武场,阵法自然是尊者父母所设。” “尊者居然有母亲吗?” 这话问得,风鸿已经不想搭理他,直接转身离开,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知道了。” 风扬懒洋洋回应道,满满都是不情愿。 次日。 风霆揽着燕和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弟啊,倒也不必如此拼命修炼。” 几乎奔波整夜,才睡下没半个时辰便被喊醒的燕和光此时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白皙的脸上满是倦色,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师兄说的是。” 燕和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没细想风霆说的是什么,下意识便应和道。 自然,他也不会注意到距他们愈来愈近的徐娇娇。 “这才几日?” 徐娇娇勃然大怒,加快了御剑的速度,待她看清燕和光的脸色后倒也软了语气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努力。” “娇娇,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呢。” 一直在操纵飞行法器的风露笑道,今日她眼角眉梢满是不做遮掩的欢喜,娇弱的面容平添几分风流。 “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徐娇娇杏眼微眯,狐疑道,“还是你们又背地里做了什么?” “没有呀,看这个。” 风露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法器,一片绿叶的样式,新奇精致。 “你还有灵石买法器?” 她甫一问出口便后悔了,因为她注意到了风露最想让她看到的。绿叶法器的叶柄处,有一个小小的徽记,极为少见和别致的样式,但是徐娇娇识得,是慕晴真君的印鉴。 “你也知道的,真君为了鼓励我们修炼,千仞峰上设有许多试炼关卡,这便是我昨日与风霆得到的。” 封沐被风露这完全不遮掩的得意与显摆逗笑,她也注意到了那个独特的标记,猜出了这可能是慕晴仙子的标识,风露此举就是在故意刺激徐娇娇。 但风露的段位不会只有这么低,她轻笑道:“说起来,我们原先那个法器也是真君所赐,是不是啊风霆?” “啊?是!” 风霆多了解她啊,瞬间就明白了风露话中的意思,他抬眸看向满眼都是羡慕的徐娇娇。 “现如今留着也没用,不如将那法器赠予燕师弟吧。” 被突然提及,燕和光还未反应过来,努力地睁大透着迷茫的双眼,似乎仍在状况外。 但封沐的心瞬间提起,这两日发生的一切是否也太巧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笔芯~(=^‥^=) 第15章 剑崖(三) 在一本玄幻小说中,当主角需要的什么的时候,总有各路反派或与主角同一战线的前辈,用不同的方式及时地为他送上装备。 在看小说时,封沐从不怀疑这类情节的合理性,但如今当事情真实地在她面前发生时,她没能忍住内心的怀疑。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物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跃然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也或许是因为如今许多事情发展与小说不符让她缺少了那种“嗯这有剧本”的既视感。 风霆此话一出,封沐便总觉得内心不安,这也真的太巧了! 这两日,他们随随便便就寻到了慕晴真君的练剑的剑崖,在需要飞行法器的时候便得到了风霆和风露的平白赠送,这一切发生得看似合情合理但又巧合到一环接一环,层层相扣。 难道真的,即使剧情因为不可知原因发生变动,但该有的主线不会变,世界的发展也依旧会为男主服务吗? 比如,慕晴真君如今身具独特的剑法,但到了时候还是会杀上焚天峰使得燕和光遭受了影响修行的一剑,但这也不是无解的,如今发生的一切就在表明,到了该解决修炼这件事的时间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吗? 封沐想不明白,但现在她甚至找不到适合的人来交流讨论。 她总不能大喇喇告诉燕和光,你是一本男频文中主角,现在你平白被砍了一剑导致无非修行,甚至以后要遭遇诸多生死基于一线之间的险境,还有许多人会不讲道理地想杀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剧情需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几人已抵达那日各峰招收新弟子的广场上,这里此时已乌压压站了不少人。 燕和光最终是靠吃了颗丹药来振奋精神,即使这丹药的后遗症是需要睡上一天一夜,但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各峰的弟子们井然有序地站在早已划分好的区域中,千仞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特殊。因为他们处在最前排居中的位置,划分给他们的区域不小,但只站着寥寥几人。 “今年玄天宗新招弟子一千一百五十人,现有弟子……望诸位勤加修炼,刻苦自省……” 堪堪听了几句封沐就觉得自己犯困,这位长老的发言也太像她以前经历过的无数次开学演讲了,甚至最后还有呼喊口号这一环节。 “礼仪、廉耻、忍耐、克己!” 几千名弟子一遍遍齐声高呼,慷慨激昂,声震寰宇。 连站在燕和光前方,向来懒洋洋的风扬、风飖、风霆和风露四人也跟着念了几句,不过他们的声音大小只能说聊胜于无。 至于大师兄风鸿?他根本没来。 等到齐呼口号这个环节结束,换了另一位长老上台演讲,他的发言更是让封沐瞠目结舌。 玄天宗所有人入门时俱是初阶弟子,五年内需要学习宗门安排的课程,在修为达到标准后必须通过考核方可进阶。每一阶弟子的晋升都有严格要求,提前达到要求也可提前考核,只是要保证至少一定时长的课程时间。 课程有宗门统一安排的,也有可以单凭兴趣选的,只是一些课程对实力和灵根有要求,比如一个水灵根弟子想要报炼器课程便不予通过。 封沐默默想道,这不就是选课修学分吗?跟我想象的修真门派不一样啊,你们这不叫玄天宗吧。不如改名叫,玄天修真职业技术学院? 但燕和光对此似乎很好奇,漆黑的眼眸中就透着跃跃欲试,他小声询问道:“我也可以参加吗?” “自然可以。” 风扬回头,眼神复杂地回答道,看燕和光像是看着什么稀有物种。 “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学习啊?” 风露湿漉漉的眸子小鹿似的受惊睁圆,轻声感叹道,余下三人皆是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 封沐此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燕和光去上学,不就等于她也要一道去吗?她是真的没能想到,她都穿书了,居然还要上学! 但她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毕竟她自己是什么水准她心里清楚。原本作为良师益友的器灵成了她这么个除了玄幻小说中得来的“理论知识”一无所知的半吊子货,根本无法教给燕和光什么。 算了,学习就学习!以她现在这个强大到可以建模的脑子,不对,神识,学点修真界知识不还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开学典礼”上通知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宗门大比,此次大比对所有筑基期以下弟子及部分金丹期弟子开放参与,奖励极为丰厚。 但燕和光听了神色淡淡,提不起什么兴趣。现在的他不再是焚天剑门的天之骄子,那个金丹以下第一人,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是夜,燕和光因为白日那颗丹药的原因睡得很熟。 而封沐是不用睡觉的,她操纵着神识一寸寸探寻着附近的山林,寻找风霆和风露所说的千仞峰上慕晴真君设立的诸多试炼关卡。 结果还真让她寻到了一个。 那是一朵隐藏得很隐蔽的绢花,精致华美,周身有少许灵力波动。 现在它安静地待在一个树洞之中,这是一只白色松鼠的家,这只松鼠有一条极为讨喜的毛绒绒大尾巴,尾巴尖是一撮微微发灰的毛发。 如果有识货的人知晓了封沐此时的想法,必定是要笑话她有眼无珠。千金难买的鲛绡当成绢花,唾液带有剧毒的灰尾松鼠当作寻常小动物。 不过封沐就算知晓也会不以为然,她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观察这只松鼠。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娱乐方式,那就是围观小松鼠的一举一动,它吃东西的动作相当可爱。 就在小松鼠四肢摊开伸懒腰的时候,封沐发觉它的脖颈上有一条很细的,颜色与毛色一模一样的细绳,居然也带着近乎于无的灵力波动。 就在封沐想要探出神识仔细检查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与此同时,燕和光的丹田内,微微透明的封沐脸色一变。 她与自己那抹神识失去了联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了一天的恐怖电影,感觉自己好懒散啊…… 明天绝对不能摸鱼了! 第16章 剑崖(四) 那一抹细微神识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难觅踪迹。 不,石沉大海水面尚且留有涟漪,但这抹神识却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燕和光的丹田内,封沐微微透明的面庞凝重万分。自她学会如何使用神识后,还是第一次遭遇到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一抹来自于异世的幽魂,封沐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极为强横,此番失去的这抹神识虽微不足道,但离奇消失足以令人恐慌。 穿越后虽只余意识,没有身体,寄生在了这仙器中,但封沐心大地认为哪怕只有意识,也算是一种活着不是吗?但若是自己的神识也消失了,是否就算是真正的消亡? 个中缘由定要查探清楚,封沐再度分出一抹神识,小心翼翼地行进。 封沐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那只松鼠的脖子上原本有一根颜色与它的毛色一模一样的细绳,那根绳子上还带有细微的灵力波动。 但现下,树洞还是那个树洞,松鼠还是那只松鼠,带着阵法波动的绢花也与记忆里别无二致,但是松鼠脖子上那根细绳不见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现在松鼠正处于警醒状态下,它将身子探出树洞外,警觉地左顾右盼着,湿漉漉的鼻尖翕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只是在封沐“看”来,周遭一切景物与刚刚并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松鼠停住了动作,它似是确定了什么,三两下蹿至树冠,呆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 封沐眉间紧蹙,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只松鼠看向的燕和光的洞府的方向。 也可以说,是她的方向。 明了这一点后,封沐骤然收回神识,若是她有心跳的话,此刻必然心跳如雷。她一边揉和丹田内那个已凝实了许多的火红色灵力球,一边焦躁地思考着来龙去脉。 她现在已经不想担心失去的那一抹神识,她忧心的是处在燕和光丹田内,这么大一团的自己。 那只松鼠那一眼什么意思?吃了一抹还不够,还盯上了本体吗? 不对,自己这样撤回神识算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得回去盯着松鼠,万一它要来吃自己了也好叫醒燕和光赶紧跑路。 待她再回去查探的时候,发觉那只松鼠已经回到树洞内,睡成了一团毛球。 或许刚就是巧合呢,封沐稍稍放下了心,这样安慰自己。 接下来一整天,封沐的神识一直在那只松鼠附近打转,直到日暮降临。 此时燕和光才悠悠转醒,甫一起身,便在洞府练剑。 他一遍遍重复着“劈”、“挥”、“砍”等动作,玄铁重剑对于现在修为低微的他来说过于沉重,没多时便汗流如注。纵使如此,他的神情极为专注,手臂挥舞的动作没有丝毫减慢,每一次挥舞的幅度都与上一次分毫不差。 封沐觉得,咸鱼如自己是做不到他这样专注的。 真不愧是男主啊。 对啊,男主,燕和光是男主,只要自己牢牢地跟在他身边,哪有能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妖魔鬼怪呢?所以现在要先把好感刷满了,牢牢抱住这条大腿。 身为一个金手指,虽然是假的,但得装得跟真的一样。 这好感度怎么刷呢?封沐回忆了番某最经典的金手指老爷爷的网文,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一步,拉近两人关系,从起一个专属昵称做起。 “很有精神嘛,小燕子。” 乍听得这个称呼,燕和光动作一滞,颇为无奈道:“前辈可否换个称呼?” “好的呀。”封沐上一句答应得很好,但下一句就又叫了一遍,“小燕子,你这一觉可睡了不止一天一夜啊。” 燕和光静默片刻,便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回答道:“师兄赠予的丹药非同一般,现下没有一丝疲惫之感,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 使不完的精力?那更好了,作为金手指,更要督促他进步。 “那……看来你今晚是不用睡了?” “是。” “很好!”封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说道,“那事不宜迟,你我再探剑崖。” 说是二人再探剑崖,但真正需要穿行丛林间,走那崎岖山路的只有燕和光一人。 “你走得这么慢,等到了地方就像上次一样,待不了一会就得折返。风霆不是送你了飞行法器吗,可以拿出来用呀。” “法器的灵力波动过于明显。” 燕和光抹去额间薄汗,微喘着气,轻声回答道:“虽说我等没有坏心,只想观摩慕晴真君的剑意。但现下是夜晚,我们擅闯禁地,若被其他师兄察觉该如何?” “而剑崖处剑气纵横,可为飞行法器的灵力波动做遮掩?” 封沐接过话头,补全了他的未尽之语。是很合理,但是她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思索片刻未能得出答案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今日路上用时比前一次减少了两成。” 步入山洞时,燕和光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他似是不经意提了一句,语速极快,但尾音却在洞内盘旋缭绕,幽幽不绝。 封沐自然是听清了的,她在想这话什么意思。刚刚有说他走得慢,现在孩子这么说,是想表达自己的进步,那这个时候家长最好的回应是什么? 封沐自觉虽然有着望子成龙的心,但仍是个开明和蔼的家长,此时倒也不吝啬夸赞的语言。 “很棒,说明你有认真锻炼身体,此时身体素质那时更好,因此今日大有进步。”她微顿了顿,复又补充道,“这般勤勉,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听着封沐自认为很合适的夸赞,燕和光面色越来越古怪,最后一句话更是令他没能崩住向来淡然的表情。 封沐与他的交流,靠着的是神念传音。 虽说封沐自称是存活了不知多久的器灵,但她本质上是一个年轻的灵魂。她不知道的是,她所传的每一句话,在燕和光听来,就完全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 轻灵,活泼,充满情绪的语气。 燕和光这样的,真正的少年人也鲜少听到的语气。大宗门的修真者多少年老成,将心思藏得极深。 而封沐用长辈的语气说着勉励的话,本身就够古怪了。 但用这样的语气,说出“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更是乱人心弦。 燕和光加快了步伐,在这山洞内带起一阵轻风。 “你怎么了?突然走这么快,已经到地方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在封沐看来,按照标准剧本,燕和光得到夸奖之后,应该谦虚几句,再表达一下会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啊不,好好修炼的决心。 现在这样,跟预想的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不一样啊。 但燕和光没有作声,他已经走到了山洞尽头,取出了风霆赠予他的飞行法器。几乎是瞬间,封沐就被这个飞行法器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自来到修真界,见着的修真者多是剑修,他们出行便靠御剑,鲜少见到飞行法器。那日风霆和风露二人,向徐娇娇所炫耀的绿叶状的飞行法器就很独特了,但眼下这个“淘汰”给燕和光的,它独特的造型让封沐无比迷惑。 这就像是一个铁盘子,或者说浅口盆子? 但在燕和光将灵石放置好的一瞬间,奇妙的景象出现了。圆盘缓缓浮空,底座下亮起莹莹白光,圆盘上方阵法波动,形成了一个带着微弱白光的保护罩。 这流畅的线条,这泛着金属光泽的材质,UFO! “这个,怎么开?” 见燕和光坐定,封沐好奇地问道。 “此法器可手动操纵,亦可以神念操纵,只是我的神念不足以操纵。” “手操啊,这么麻烦。” 封沐语气里的跃跃欲试几乎要满溢而出,要不是她不会用神念控制法器,担心贸然操纵导致机毁人亡,早就上手了。 燕和光稳稳操纵着法器飞出山洞,来到崖壁前。 “好亮的字。” 正面相对时,封沐“看”到的是一遍遍重复的灵力痕迹,故而这二字极为耀眼。 “浑厚高古,苍劲有力,以剑意镌刻却锋芒尽敛。”燕和光看的是字本身,也是字上覆盖的一道道剑意,“字如其人,剑修的剑也如其人,慕晴真君必是端方正直之人。” 对此封沐瞠目结舌,从这两个字上看出这么多也很难得了,可你没有一句是对的。 她好想在他耳边大吼,燕和光,你清醒一点啊! 原著里的慕晴仙子跟端方正直这等美好的词真的一点边都不沾,燕和光在器灵老爷爷的帮助下,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重塑灵根,实力刚刚恢复没多久,便又重遇了慕晴仙子。 她很讶异燕和光能够恢复如初,竟起了再一次废掉男主灵根的心思,好在这一次没能得逞。 也是经此之后,两人便走上了不死不休的敌对道路。 封沐的心思千回百转,但她也并没有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她心里也存了一丝希望,毕竟现在是在真实的世界里,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与小说不同了,万一这个慕晴仙子真的就是个端方正直的人呢? 与燕和光的全神贯注不同,她再怎么观察那石壁也觉得提不起兴趣,只觉得很多灵力痕迹汇聚一起时的色彩很好看,还不如这UFO来得令人感兴趣呢。 也就在这时,封沐发觉那放置在凹槽中,为法器提供能量来源的,泛着荧荧微光的灵石暗淡无比。 “小燕子,我们的灵石变暗了!”见等不到回答,封沐再次传音道:“小燕子?” 见燕和光仍是那一副全神贯注,似是沉浸其中的样子,就算再迟钝封沐也察觉到不对了。 一旦灵力来源消失,法器上防御阵法怕也不复存在,从这么高的空中落下去就是死! 封沐直接尽全力外放出更多的神识,将整个法器内外包裹,孤注一掷地在脑海里下命令。 “快回去!” 这一瞬间,法器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冲向了山洞的方向,进入山洞时洞壁口被狠狠撞击,边缘被撞下一块巨石,掉下悬崖。 此时灵石上最后一点荧光熄灭,防御光罩缓缓消失。 “好险。” 燕和光此时才回过神,回忆起方才也只觉后怕,长舒一口气道:“从这剑崖观摩不出什么,不知为何,那二字上附着的剑意是不断变化的,似是有阵法会让人的心神陷入其中,甚至不曾有时间流动的感觉。” “不对劲。” 燕和光点头附和道:“的确很不对劲。” “不是说这个,”封沐语气满是疑惑,“刚刚我们的飞船撞下了一块大石头,它应是落在水中了,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燕和光离开飞行法器,来到山洞口,先看一眼那缺了一大块石壁,再向下看去。 海面波涛汹涌,浪潮涌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到现在都没有声音,那么大一块石头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去无论如何都是有声音的。” 燕和光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块婴儿大小的磨剑石,将它掷了下去,片刻后他说道: “这石头落得太快,也不够大,我已看不到它的踪迹。” 但是在燕和光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封沐的神识一直牢牢锁定着那块石头,她清楚地“看”到,在将要落到水面上时,那块石头突然消失了。 石头消失的地方,短暂地浮现了一团繁复的灵力轨迹,那样独特的结构,与封沐之前观察过的传送阵法极为相似。 燕和光的丹田内,封沐微微透明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她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传音道: “少年,信仰之跃,敢吗?” 作者有话说: 没有弃文的! 第17章 剑崖(五) 信仰之跃这个梗来自于《刺客信条》系列游戏,这还是封沐上辈子玩过的,燕和光当然不可能了解过这款游戏。但在此情此景下,鬼使神差地,他猜到了封沐所说这个词的含义。 他再度看向山洞外,不由得默然。 朗朗夜空,明月高悬,月光如水般清倾注而下,落在水上却映不出什么光景,越发衬得海面幽深。 山洞开凿在极高的悬崖上,本听不到下方的动静,但许是通过阵法传导,海面上风起浪涌拍打山崖的声音清晰可闻。 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惊涛怒号,似万马奔腾,又似金钟齐鸣。 这样的大海令人望之生畏。 潜意识里,燕和光对封沐是信任的,相信她不会害自己性命,但要说从这悬崖峭壁一跃而下,他还是犹豫了。 封沐却不知他心里兜兜转转的心事,以为他没懂自己的意思,解释道: “这信仰之跃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刚刚发现呀,悬崖下方有一个藏匿得很好的传送阵法,石块便是因此凭空消失了。” “可我们并不知这阵法传往何处去。” “那我们先去观察一下,”封沐想的挺好,“我们可以开飞船慢慢下去,观察一下这座阵法。” 闻言燕和光未抿了抿唇,道:“没有灵石了。” “啊?” 封沐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燕和光解释道:“刚刚所使用的便是师兄赠予的极品灵石。” “这是极品灵石?也太不经用了吧?” 封沐先是感慨了一句,随后又反应过来,她这样的“前辈高人”,怎么能就被区区一块极品灵石牵动情绪呢? 好在她现在抛弃了肉体后,这脑子虽虚无缥缈,但是异常好使。她虽不在意,但神识已经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牢牢刻印在脑海里,连每一丝的细节也记得清清楚楚。 她着重回忆那块灵石的光芒变化,很快便寻出了端倪。 “自我们靠近‘剑崖’二字后,那灵石的灵力便消耗得非常快。” 封沐又回忆了番那层防护罩,补充道:“但防护阵法不曾有过任何波动,说明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所以只能是那两个字的问题,在影响灵力的消耗。” “这慕晴真君看来很不简单啊,成名剑法带有诡异的天赋,刻在这里的剑意也神秘得很。” 虽是真情实意的夸赞,但封沐也没忘记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啧啧称奇道:“天资卓绝,后生可畏啊。” 只是封沐虽作出一副赞赏后辈的样子,但年轻的声音实在是违和。 燕和光眸色幽暗,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轻声问道: “前辈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剑法的跟脚?” “这……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虽活得年长了些,但也只是一介器灵,对剑法一窍不通。” 封沐几乎没有犹豫,便说了实话,当然,是打了骨折还精心包装后的实话,语气相当恳切。 闻言燕和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但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教封沐难得有些忐忑,这到底是信了没有? 只是她没纠结太久,燕和光直接转移了话题。 “慕晴真君年纪虽轻,却名声极盛,修真界盛传她是大乘以下第一人,也有传闻道她自开始修行,便一直是同阶第一人,比她修为高却输给她的人数不胜数。” 同阶无敌,越阶挑战,听着感觉很像主角的配置啊。封沐观察着这个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真主角”的表情,倒也没感觉出他有什么不虞。 “那时以为只是传闻,今日方知,名不虚传,名副其实。” 这一句才染上了些许情绪,没有怨恨,没有敌意,有的只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这一瞬,虽说自己的年纪也不比他大上几岁,但封沐真情实意的,浮起了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慈爱之心,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少年。 他也才十八岁啊,他也曾天资出众,同阶无敌,是被人仰望被人期待的天之骄子。 对他来说,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也太残忍。 可燕和光似乎就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封沐差点就以为他对修行不在意。 可封沐毕竟与他朝夕相处,知晓他一直在努力的修炼,只是丹田被封,身体储存不住更多灵力。整夜整夜的运转功法,吸纳得来的灵力像是镜花水月般,留不住,轻轻触碰便破碎。 但他一直倔强地坚持着,所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封沐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也问了出来。 而燕和光,眼睫低垂,薄唇微抿,与以往也没太多分别的样子,但封沐直觉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封沐唯恐自己的话刺激到他,连忙道:“是我着相了。” 燕和光摇摇头,抬眸望向夜幕高悬的明月,清冷月光映出眼眸中点点光芒。 “据传万年以前,修行分为修天命和修心两种。修天命便是要顺应天命,修心则是顺应我心。” 虽然不知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封沐听得很认真。 “如今修真界的正道修士,便只有修天命的,修心的那些修士被称为‘邪修’,因着他们为所欲为,不顺天命。” 他所表达的封沐听懂了,但是她想不明白燕和光突然讲这个做什么,下一瞬她就听到燕和光问道: “前辈怎么看?” “看什么?”但旋即她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可万年来修天命的修士没有一个成仙的吧?” 燕和光似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眼角眉梢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面部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小燕子,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现在这样就很好,少年人就该活泼一点。” 少年人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而丹田内,封沐撇了撇嘴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虽然燕和光对此一无所觉。 “我不觉得修真界修士真就是为了寻找自己所求之道,大多数人求的不就是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或者是超出凡人,挥手间可移山倒海的能力吗?” “人拥有了与天地相争的能力,与天地相齐的寿命,这与其说是顺应天命,不如说是与天命相争。” 封沐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思维逻辑合理,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激动。 “成仙之时,便是破开这方天地之时,自此挣脱这方天地的约束之时。顺应天命,便是一直、永远地受这方天地约束。说不定,这就是天玄界万年来无仙的缘由呢。” 封沐自觉一窥真相,说得很激动,但也没忘观察燕和光的神情。 突然她福至心灵,说道:“小燕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虽是问句,但这问句里是满满的笃定。 燕和光眼眸幽暗,没有回答她,而是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 “现今修行既是顺应天命,修士便多修习卜算之术,我也不例外。” “参加弟子试炼前,我曾动了卜算的心思,但取来蓍草时便觉神思不属,最终并没有卜这一卦。” 封沐有些难以理解,这孩子不会以为自己没通过弟子试炼还受这无妄一剑是天命吧?这,孩子迷信怎么办?她虽然是个开明的家长,可遇到这种问题还是会头痛的啊。 此时封沐苦思冥想该说什么,燕和光也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山洞里只余下浪涛声回响。 最后是燕和光身上的弟子玉牌传来的异动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传讯的是大师兄风鸿,讯息也只有短短一句。 “和光,速来执法堂一趟。” “怎么办,虽说你大师兄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着急,但我们现在跑了这么远的路……”封沐难得后悔,“早知道今晚就不让你来剑崖了。” “无妨。” “难道你有什么快速赶路的办法吗?” 只见燕和光径直坐入了飞船里,自储物袋中摸出一块灵石,放在凹槽内。 “小燕子,你不老实!” 封沐微微瞪大了眼睛,刚刚燕和光还说没有灵石了。没想到啊,看着眉清目秀的好小伙子,居然还会说谎话。 “只是没有极品灵石了。” 燕和光嘴角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转瞬即逝。 “我看透了,你就是不想来个信仰之跃!” “是,我畏高。” 燕和光的语气坦然,但封沐知晓,这会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以前御剑开飞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畏高?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插诨打科中缓和了许多,刚刚的话题逐渐远去,被留在了剑崖,只有明月与海风知晓。 “你就是燕和光?千仞峰的弟子?怎么还是炼气期修为。” 燕和光刚刚来到执法堂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修士拦住,态度不善。 被直白且鄙夷的目光打量燕和光面上也没有一丝不快,抱拳行了一礼后回答道:“见过二位师兄,在下正是燕和光,来自千仞峰。” “那就没错了,”其中一人推了燕和光肩膀一下,“走吧。” “既是大师兄传讯唤我,不知他在何处?” “明日你就能见到大师兄。”另一人回答道,“进黑牢待一晚,这是规矩,左右天也快明了。” 黑牢,名副其实,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燕和光拢紧衣领,摸黑寻到干草堆依靠着,即使身处在这片黑暗中,他依旧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不知哪一点沉思。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识海被一道熟悉的神识触碰,接着就是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遇到我,便不是天命。” “我不受此间天命所控,而你我死生一体。” “今后,何不试试与我一起,挣脱这天命?” 作者有话说: 孩子迷信怎么办?多半是没受到生活毒打太单纯导致的,但凡多经受几次挫折,就会高喊口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8章 剑崖(六) 封沐传音时的心态相当凝重,在她想来,逆天而行应是件该严肃认真考虑的事情,但燕和光的反应让她始料未及。 “你遇到我,便不是天命。” “我不受此间天命所控,而你我死生一体。” “今后,何不试试与我一起,挣脱这天命?” 那些字眼,一字一句地被少年轻声重复,燕和光只觉自己失去了解读思考的能力。明明是生了颗玲珑心的人,此时却连这区区几十字也捉摸不透。 比以往更低沉的声音,更温和却坚定的语气,这传音听着真清楚啊,可是脑海里怎么雾蒙蒙的,一片混沌呢? 燕和光的表情还是云淡风轻的,但那陡然加重的呼吸却清楚地暴露出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只是等到那呼吸声渐渐平复了,封沐也没有等到一个答案。 什么嘛,修真界的热血少年不应该瞬间应下然后抒发一番凌云志吗? 不过她是宽宏大度的家长,愿意再问一次。 那一抹熟悉的神识再度触探到了他的识海,只是这一次语气显得不耐烦了点,传音内容也出乎意料。 “一个字,干还是不干?” 燕和光还没理清楚这句话内里的逻辑是否给了他选择,就听到自己的喉咙似是不受控制地吐出一个音节。 一个让封沐满意了的音节。 “这才对嘛,我命由我不由天,来,把这句话念一遍。”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少年人的嗓音低哑悦耳,封沐其实是不满意的,因为听着太没气势了些。 但这句低声呢喃,像是一个讯号,也像是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九天之上。沉寂的星轨终于迎来变动,命运的引绳串绕缠结,封笔万年的传奇史诗终于迎来新的篇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听听,你那小朋友好大的口气。” 天玄界中,那一处不为人知、不可明说、不应存在之地,一道足以令人沉醉的女音响起,在这方空间里悠旋回荡,语调虽慵懒其中却杀意凛然。 “那封慕晴更不是个省心的,许是她教的,你可得当心养虎为患。” 与那女音来源处遥遥相对的方向,一个清冽的男音响起,如此回应道。 “不劳费心,尽在掌握。” “呵。” 男音传来一声轻笑,随后这方空间复归于死寂,刚刚的针锋相对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牢中那一人一魂自然不知道他们被议论了番,此时他们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今日为何大师兄传讯要燕和光来这一趟。 “刚刚那人说了句,这是规矩……你肯定是成了什么案子的嫌疑犯了。” 封沐尽心尽力地分析着,燕和光只偶尔轻声应答。 实际上,此时他也的确没将封沐的话听进去几句,脑海里还不断萦绕着那会封沐所言的几句话,一遍遍盘旋,一遍遍铭记。 黑牢里是浓郁至极的暗夜,睁着眼睛与闭着眼睛实在没什么区别,但燕和光一直在用双眸努力“看”,连眨眼的动作也飞快。 明明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在燕和光的感知里,此时的黑暗与刚进入这里时是不一样的。 此时,眼前这长夜,隐隐有光。 待真正的日光照进黑牢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了。 屋顶天窗缓缓开启,一道刺目耀眼的光直打在燕和光身上,昨夜那两个执法堂弟子再度出现。这一次,没等他们催促,燕和光便自觉跟着走了。 “自那日起并不曾见过他。” 一踏入正堂,劈面而来便是一连串的诘问,被一个大腹便便的修士骂了半天,燕和光才从这颠三倒四的语句中拼凑出了缘由。 白青死了,连尸身也寻不到。 白青,那一日那个面容妖冶,自信笃定地想要拜入千仞峰的少年。他的魂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以血亲之精血也寻不到灵魂或尸体的分毫踪迹。 而燕和光,作为最后与他有过冲突的人,自然是有嫌疑的。 “靠,他当时想杀你诶,”封沐生气了,“我们还没找他家的麻烦呢。” 燕和光一点也不急,只是坦然站在那里,平静地陈诉道:“是产生过冲突不假,但显然以我的实力,伤不了他。” 那白胖修士神情激动,上前几步,恶毒的言语刚要倾泻,被上首风鸿冰冷的眼神一激,当即闭了嘴。 “青儿是白家近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孩子,此事,须得给我白家一个交代。” 上首,坐于风鸿对面,一直沉默不言的老者缓缓开口道,声音嘲哳难听。 “除了查出凶手,白老还想要什么交代?” 风扬声音稚嫩,圆圆的眼睛却锐利地盯视着对方。 “你这是何意?青儿可是在玄天宗里出的事!”老者眼眸危险地眯成一条缝,说道,“你若是这般态度,老夫便只能请示真君主持公道了。” “请示真君?你不是知道白青本就该死吗?” 风扬如此呛声回击道。 老者面色陡然一变,风扬冷笑道:“直接开价吧。” “一千年。” 早已想好的条件脱口而出,不带犹豫的,不知已在心中酝酿了多久。 “白老,狮子大开口可不是好行为,”风鸿突然插话道,“五百年。” 老者眼珠一转,将这数字再提了提。 “八百年,这是底线。” “五百年是我能做的主,眼下真君闭关,奏请尊者是什么后果您比我清楚。” 风鸿不想再绕圈子了,开口就将一切后路堵死。老者苍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决绝,正要应下时,就听得风扬补充道: “白青之事,需广而告之。发生这等令人悲痛之事,封氏所属门下的年轻弟子,今后都得小心不是吗?” “你这是要把我白家往绝路上逼!” 那老者的情绪陡然爆发,双目圆睁,站起身怒视着风扬。封沐“看”得分明,这老者竟连自己的灵力都要控制不住了,周身涌现大大小小的灵气漩涡。 风扬只是冷笑道:“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 “也不知他们这讨价还价的几百年是什么意思,广而告之封氏所属又为何让他这么激动?” 听到封沐的传音,燕和光微眯了眯眼睛,其实他也不知眼下是何种状况。自师兄开口后,这厅堂里便没有了他的事。 厅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一块玉玦的出现瞬间消失不见,那白老像是看见什么极为可怕的物什,脚下一个踉跄。 风鸿将玉玦握在掌心,读取到讯息后讶异地一挑眉,但是他的表情全被隐藏在面具之下,没人看得到。 他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老者,对上他忐忑的表情,轻声笑道:“尊者有令,不必通知一概年轻弟子,倒是有件事尊者让白老您亲自去办。” 说罢风鸿将手掌摊开,老者干瘦的手虚虚一握,那玉玦就到了手心里。 “白某,拜谢尊者。” 那老者向东方恭谨行礼后方才离开,也不知那玉玦到底传了什么信息,玉玦到手后老者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见老者离开,那白胖修士也赶忙跟上,只是没走几步便折返回来。 此时的他已脱离了那副暴躁易怒的模样,眼神阴险诡谲,整个人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风鸿和风扬,最后死死盯着燕和光。 “我知晓你们这些千仞峰弟子都有些寻常修士没有的手段,哪怕灵力低微也不能小瞧。若我儿的死因真与你,与你们有关系,那我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教你们付出代价。” 待他走后,厅堂里只有这师兄弟三人相对。 “我要去查白青一事。” 风鸿冲燕和光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倒是风扬,小小的身体漂浮在空中,拍了拍燕和光的肩膀问道:“师弟在黑牢可有受苦?” “未曾,请师兄放心。”燕和光犹豫片刻,还是出言问道,“师兄可否告知,那白青发生了何事?”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说来话长。来,坐这慢慢说。” 风扬用着自己的幼童身躯做着极为老成的动作,将燕和光按到位置上后,才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飘到另一边坐下。 “曾与你说过,这白青的白家,与徐娇娇的徐家都有着特殊血脉传承,而他们也都是‘封’氏所属,或者说千仞峰所属。白家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特殊血脉的传承者了,但他们想维持这荣光,便造出了个假的,也就是白青。” “而秘术的后果就是白青寿命受影响,他这次的确是被人所害,但他迟早都会死在玄天宗来为家族换取好处,因为他本就是弃子。” 风扬的嗓音没什么起伏就讲完了故事,说完音调才带了点笑,问道: “你先回千仞峰吧,接下来会封山一段时间,你一人在山上,能照顾好自己吧?” 燕和光沉默着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了,而在他身后,风扬迈着小短腿,也缓缓踱步而出。 天穹如水洗一般干净清透,地上的人心却是无论何种明镜也映不出的幽暗。 此时天气晴方好,风扬仰头看着,口中却呢喃着: “风雨欲来啊。” 第19章 剑崖(七) “一连串的事叫人应接不暇,白青之死导致封山,这时机简直刚刚好,我们可以趁这段日子再探剑崖,此次应有足够日子,可以看看那个阵法通往何处。” 燕和光甫一回到千仞峰,封沐的传音便随之而至。 出乎她意料的是,燕和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自顾做着自己的事。 下意识的,封沐以为自己用了这些天的神魂传音出了岔子,试探性地戳了戳,又重复了遍刚刚的话。 燕和光不是没有听到传音,她那一丝神魂试探的行为在他神魂感知中也很明显,每一次都是令人震颤的感受。那声音传至脑海中也很好听,清越动人,语调轻快,尾音总是带着上扬的钩子。 但此时此刻,那曾无数次抚慰他不安稳的心的轻快音调,却生生勾起他心中那烦躁不甘的心焰,甚至愈演愈烈,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自内而外焚烧殆尽。 “时机刚刚好,前辈难道不觉自己出言有异吗?” 燕和光忍了又忍,才稍稍压抑住些许情绪,但言辞难免沾染着怨气。 他虽向来沉默寡言,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和性子,此番能讲出这般带有责问之意的言语也是难得一见。 可是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但不待他找补几句,就听得封沐不假思索反问道:“真君闭关,几位师兄查案,千仞峰封闭,难道现下不是个好时机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语调里也是纯然不作假的犹疑。 她是真的全然不觉自己的言语有什么问题。燕和光如是想。 “前辈就这般轻易地,高高在上地无视他人枉死吗?” 他的嗓音低哑,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 燥热的心火刹那间骤然熄灭,他已然意识到自己这无名怒火着实无用,此时此刻胸腔中只盈满了无处安放的郁结。 封沐就是再迟钝也知晓他的意思了,一瞬间自己也有些恍然。 “虽与白青只有几面之缘……” 这素来好用的神魂就像是失效了般,怎么燕和光的声音忽大忽小,听不清呢? “……初见时他那般傲然笃定,修为也很高,我其实是有些忌妒的……” 是啊,一个漂亮傲气的少年,谁会不惊叹于他的好样貌和天资呢? “可风扬师兄说他的血脉是假的……说什么阴谋,说什么总会死于玄天宗……” 可这不是修真文里常见的套路吗? 封沐不断对自己如此强调,行至末路的家族背水一战,当一个“更好的方法”出现之时,为了更大的利益毫不犹豫的牺牲族人,这都是被写滥了的俗套剧情。 封沐,你该司空见惯的啊。 或许是因着此时燕和光语气太怆然了,封沐总觉得她这副透明的,根本流不出眼泪的魂躯也被感染得泪眼婆娑。 “我知晓前辈对我尽心尽力,虽我自己都不信,但您是真心认为我能成就大道,”燕和光不管不顾地,将正常状况下绝不会说的心意一吐为快,“可前辈高不可攀也是真的……您一直立在高处俯瞰一切。” “也是,您自仙界而来,本就是高不可攀的。” 说完后,燕和光像是被卸去了周身的力气,放任自己躺在地上,两眼空空地凝望天空。 天穹碧青如洗,仅有一轮明日,耀目的光芒倾洒,明媚得刺眼。 “不是,我……” 封沐想要解释,嘴唇微张,半晌,又悄然抿紧。 她做出了与燕和光一模一样的动作,无力地躺倒。 只是她所处的环境,没有蓝色天幕,更没有明亮天光,只有那颗火红色的,属于燕和光的灵力漩涡。旋涡红光比初见时内敛凝实许多,依旧在永不停歇的旋转。 封沐怔愣地盯着上方的灵力漩涡,思绪也随着其转动而纷扰。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出现的所有人都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所描绘的那样,脸谱般呈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有自己的心。 更何况,那本书的剧情已经改编得面目全非了。 现在的燕和光没有并非是那种杀伐果断见惯生死的冷漠,他本质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天才,有着一种真诚的善良。 至于自己,完全没有经历过书里所描绘的实力至上的修□□,现世生活也是平淡的,此时却意外地冷漠。 所作所为恰好映照了燕和光所说的,高高在上四个字。 就在封沐自我反思的时候,燕和光的心却是在忐忑的,他预料了无数种封沐的反应,又自我推翻了所有。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等一个注定的的坏结果。 终于,识海感知到熟悉的神念,只是传递的内容是燕和光没有意料到的。 “对不起。” 封沐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歉意。 “燕和光,对不起。” “你说得对,潜意识里我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总是想插手你的修炼道路。” 说插手都是种美化,封沐在心里自我唾弃道,这哪里是插手二字能概括的呢? 你差一点就把燕和光当成了RPG游戏里自己操纵的那个小人,在一个个岔路口做着自以为是的决定。 “我不该因为自己所了解的那一些来擅自为你做决定。” 封沐自嘲一笑,关于修行,自己哪有什么了解呢? 燕和光好歹还正经在这个世界修行十八年呢,自己所看的所谓原著,还有那些个套路修仙文,正经世界里怎么可能发生? “求道成仙,求的是你自己的道,而这也本是属于你自己的寻仙路。接下来我会沉睡一段时间,我相信你会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前辈?” 燕和光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他瞬间站直了身体,环视四周,心底的恐慌一点点蔓延。 情急之下,他强行调动自己尚且弱小的神魂来搜寻封沐的踪迹,但也仅仅只坚持了几秒。燕和光面色惨白,豆大的冷汗自额角一滴滴滑落,呼吸急促,再度无力地摔倒在地,双眸紧闭。 “筑基期修士想要神识外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燕和光还真是难得。” 风扬背着手如此评价道,他身边还站着风飖、风霆和风露,四个人的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燕和光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 只见燕和光睁开双眼,缓缓起身,略整理下沾染泥土的衣裳,便向山间小道走去,步履缓慢却坚定。 除此之外,他还时不时地低唤一声前辈,低哑的嗓音里暗含期待。 风霆睁开他那双狐狸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水镜中的燕和光,惊叹道:“燕和光口中这个‘前辈’,该不会就是尊者讲述的故事里那种附身在戒指里的金手指老爷爷?” “这居然不是尊者编故事出来骗小孩子的?”风露对此也很意外,“也不知是藏在何处,若是四师兄在就好了,他虽然眼瞎,但‘看’得最清楚了。” “三儿和四儿有自己的事要做。” 风扬一直专注盯着燕和光,待确定了他的目的地后,转头吩咐道:“风霆风露,去按计划准备吧。” “计划计划,又是计划,这燕和光就不能消停点吗?” 风露嘴里不甘愿地抱怨着,但动作却是半点都不慢,与风霆一前一后施法离开。 “尊者总是能预料到一切。” 风扬目光依旧跟随着水镜中的燕和光,良久,他轻声感慨道。 下一瞬,就听到风飖低声反驳:“并不,尊者曾说过,总有她推演不到的地方,这种时候,就要交给命运做决定。” “命者,天之令也……时也、运也、命也。” 封沐磕磕绊绊地读完全文,再没了细细研究的心思,“啪”的一声合上了《碧霄手札》。 “推广白话文果然有利于思想普及。” “这章看上去就很重要,但是玄之又玄的完全看不懂啊。” 她轻声嘟囔道,转而再度打量起自己身处的环境。 安静,一成不变,或者不如说是死寂。 时间仿佛停止了。 其实才过去区区几个时辰,封沐已然发觉,孤独果然是逼疯人类的最好方式。 一个灵魂,孤零零待在奇怪的环境中,与一本不讲人话的破书相对,当真是无趣至极啊。 以往她习惯性将注意力放在外面,哪怕仅仅是观察树叶子,她都有兴趣思考这与地球上见到的有何不同,总能为自己寻摸出点乐趣。 实在不行,再“看看”燕和光,观察这倒霉但努力的少年的修炼,亦或是感知一下他的呼吸心跳。他的身上,总散发有无限生机。 “也不知道燕和光在做什么?” 一个从穿越后便占据了自己大部分心神的人,纵然此时自己选择逃避,但心里还真的是放不下。 “没有我盯着,小伙子肯定会偷懒的。”封沐开始睁着双大眼睛说瞎话,“不如就去看一眼?” 对,就看一眼。 这般想着,封沐分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神识探了出去。 这悬崖峭壁,旭日蓝天,竟然该死的眼熟! 而燕和光神情严肃坚毅,凝视着悬崖底,缓缓开口道:“前辈,既然这是您所希望的,那我一定会去做。” “前辈”是指我? 我希望什么了? 但电石光火间,封沐却明白了他将要做的事。 “冷静啊,别——” “跳”字尚且停留在舌尖,封沐便身不由己地,跟着燕和光体会了次高空自由落体。 极速坠落间,她的神思恍然,惊吓虽有,但依旧有心思发表感叹。 这悬崖可真高啊。 第20章 坦诚相待(一) “我真傻,真的。” “单知道这个传送阵有玄机,但不曾想过大能的地盘定会有门禁,不叫活物通过。” “我们的飞船,那么大那么圆一个飞船,竟就如此丢了。” “若先寻个活物试试,定不会生如此悲剧。” “我真傻,真的……” 熟悉的神念,传递而来的是独一无二的嗓音,果然是她。 听着这颠三倒四,念念叨叨的啰嗦话语,燕和光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面上甚至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短暂分别他就已然意识到了自己对封沐的依赖,此时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激烈地在胸腔中跳动。 “前辈,无需自责,飞行法器到底是因我而遗失。”燕和光斟酌许久,才想好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和光心里总难免内疚,此事,能否就此揭过?”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就此揭过吧,今日发生的一切就此揭过。以后,定然不会了。 封沐当然听不着他的心声与保证,但燕和光的提议确也正中下怀,当然得就此揭过啊,她正愁怎么逃避呢。 “我们怎么回去啊?” 话一出口封沐就一掌拍上自己的脑门,话题怎能转折得如此生硬尴尬? 不愧是我。 此时此刻,就该点播一首《空空如也》献给灵魂状态下我那空无一物的脑子。 但好在燕和光是个贴心的,他很是自然地接过话茬。 “此处不高,距岸边也不远,若能跳至海里便可游回去。” 封沐细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环境,不得不说,阵法相当神奇。 燕和光此时是“站立”在空中的,而且看上去毫不费力,与脚踏实地没什么区别。而封沐也用神识探过他的脚下,除了复杂繁绕的灵力回路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物质存在。 “向前大约走个二十丈,应是阵法的边缘。”封沐提醒道,“仔细探路,要万般小心,毕竟不知晓此处阵法到底有没有危险。”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燕和光自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把——虫子! 白色的,条带状的,会蠕动的虫子! “你怎么会有虫子啊啊啊啊!怎么什么东西都放在储物袋里?” 封沐吓得音调都变了,是货真价实的惊恐。她以前就极其畏惧各式昆虫,现下自己都变成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了,对虫子却更加害怕,情绪几乎控制不住。 燕和光倒是觉得她这般激烈的反应有些有趣,不知为何,今日封沐几次表现出罕有的情绪起伏让他倍感愉悦,他似乎,在隐隐期待着更多。 虫子被一只只抛在前行的路上,直到有一只没能停留在空中,落入海中。 燕和光回眸望去,果然,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丈。 前辈对阵法也有研究吗?燕和光将心中疑问暂时压下,转身一跃而下。 “这次跳下去远不如方才惊险,你不知道,我刚探出神识想看看你的情况,谁知就看见你跳崖,真的是要被你吓出心脏病,可千万别再来一次了。” 封沐的话落在燕和光耳里着实是惊喜的,前辈确实是没有迁怒自己,才两三个时辰便主动探看,这惊喜叫他直接忽略了封沐话语里的那一点违和之处。 燕和光在海边燃起火堆,褪去身上湿透的衣裳,全身仅着一条裤子。封沐只“看”了一眼就感叹道,这也太犯规了。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脸颊,觉得自己脸上似乎燃起了并不存在的火焰。 他平日看着身形瘦削,脱了衣裳却是真的有料。跳跃的火光照映下,肌肤亮泽,肌肉纹理分明,一望而知这具美好的身体拥有着怎样的爆发力。 而燕和光的样貌与气质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成熟与稚嫩糅合得恰到好处。 总而言之,他是真正的耀眼夺目的年轻人。 “别穿啊。” 燕和光自储物袋取出干净的衣裳正要换上,就被封沐出言阻止了。 此时燕和光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有一道神念,那之前沐浴更衣岂不是都被前辈看到了? 更何况,前辈声音是如此年轻,像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腾”地一下,燕和光俊秀的面容染上红绯,连耳尖都红得滴血。 “先别穿衣服了,此情此景,就该下海去抓鱼烤来吃。” 转瞬间封沐就找出了解释的理由,自己像个痴汉一样欣赏着少年美好的□□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有损高人形象。 不愧是我,那空空如也的脑子此时又好使了。 而且封沐有种直觉,燕和光这会一定不会拒绝她。 “好。” 果然,燕和光脸红的要命,但是却乖巧点头答应下海。 落日余晖波光映,夕阳血染水色辉。 封沐第一次,生出了想与燕和光闲聊的心,只是单纯的,想多了解他一些。 “你游泳怎么这么好?焚天剑门似乎没有什么江河湖海。” “焚天剑门火灵根剑修极多,而北州经年严寒,这便是种锻炼。”燕和光一边认真抓鱼,一边解释道,“宗门内有多处寒潭,我时常去那里修炼,时日一久自然就会了。” 封沐好奇问道:“既然火灵根修士多,若是宗门建在有火山的地方,岂不是更能加速修行?” “宗门内典籍记载,若外界火行兴旺便会致使自身灵力驳杂,同等修为时,灵力精纯者术法更强。” 回答这个问题时,燕和光心里升出了些微违和感,但他没有细想。 而封沐则在思考他的话,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对灵力精纯者术法更强这句话隐隐不赞同,似乎并不完全如此。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将怀疑压在心底,不再深究。 “那储物袋里的虫子,又是做什么的?” “饲喂仙鹤,修为低下时便靠仙鹤代步,这类灵虫仙鹤极喜欢吃。” 回忆起封沐方才激烈的反应,燕和光脸上浮现了些些笑意,如此解释道。除此之外,他竟难得升起了逗弄封沐的心思。 “今日遗失了法器,日后少不得还得乘坐仙禽,这类虫子仍得常备,故而只能请前辈多加忍耐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再一打量燕和光的丹田与储物袋的距离,封沐想到自己与虫子称得上是近邻,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许是两人关系经此一遭反而亲近许多,封沐的情绪波动对燕和光是不设防的,而燕和光也是立刻便从那道与他识海浅浅相接的神识,隐隐感知到了抗拒之意。 封沐对此是一无所知,其实如果她想,她的神识是可以没有阻碍的侵入燕和光的识海。但是初初运用神识时发生的“意外”着实给封沐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她对接受感知他人神念极为抗拒,否则此时她定然能感知到燕和光的调侃之意。 问什么虫子啊?还不如多了解一点燕和光的事情呢。 毕竟说实话,自己现在作为他的器灵着实没什么用,空有个“前辈”的名头,人家是主角,自己本质上是个打工仔,工具人,多了解些总是没错的。 “不如你再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吧?” 燕和光细细感知判断着封沐的情绪,明白那是单纯的好奇,一时有些语塞。 他其实是不善言辞的,讲述不出什么生动有趣的故事。而过往的时间也大多是用来修炼,甚至鲜少踏出焚天剑门,真的是很无趣。 但他还是磕磕绊绊地,笼统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学了什么剑法,读了什么书,经历过的秘境试炼等。封沐就一直耐心细致地听着,渐渐的,也对燕和光有了一个更深刻鲜明些的印象。 不善交际,温和内敛,坚毅努力……这样的燕和光,值得很多很多的夸赞,也值得很多很多的注目。 月光倾泻于海面,水光粼粼,海风温柔,两人慢悠悠地交谈着,直至深夜。 翌日。 燕和光眼睛还未睁开时,便意识到不对劲,身下是毛茸茸的软垫,鼻尖也嗅不到海风的咸腥,这里不是昨晚入睡的海滩。 他虽然维持着熟睡时深而慢的呼吸,心里却在暗暗思衬着,此时拿不准周围情况,便得主动出击。 但还没等他作出动作,就听见风露幽怨的声音。 “和光师弟啊,既然醒了就腾地方吧,你一人可占了半个车厢。” 燕和光睁开眼睛,双眸果然清明无比,哪有半分迷糊。 “师兄师姐是要带和光去哪?” 奢华车厢里,除了他便只有风霆和风露,两人此时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也是头一次,燕和光看清了风霆师兄的双眸,那对总是微眯着的眼眸是浓墨般的纯黑色,深邃无光,但也只看清了那一瞬间,快到一切都仿佛是他的错觉。 风露笑盈盈解释道:“墨城的拍卖会要开了,据说会有师弟你想要的精血哦。昨夜师弟于海滩熟睡,寻到你时怎么也叫不醒,便只好自作主张带着你。” 燕和光愣了一下,随后郑重道谢。 但话音未落,就听到封沐在破口大骂: “根本不是这样,你少听她瞎扯!”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昨晚对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loading…… 第21章 坦诚相待(二) 这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封沐暗暗唾弃道,同时思衬着该如何劝说让燕和光不动声色地远离这两人。 此时此刻,在封沐眼里,风霆和风露根本就是头上顶着红名的危险人物,完全接触不得。 这是因为,两人对待燕和光的态度成谜,所掌控的能力和行事手段都无比诡谲。 事情还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月明星稀,海面风平浪静,而封沐和燕和光之间的氛围也是相当安逸。 随着两人的交流,燕和光的过往封沐已然了解了七七八八,投桃报李,燕和光询问的一些关于她自身的问题,封沐也是尽力做了回答。 虽然说,不管是作为主人和器灵,或者,作为封沐单方面认证的朋友,燕和光对她是相当坦诚的,但封沐隐瞒的事情却可谓数不胜数。 一遇到她无法回答或者根本不能回答的问题,封沐并不想再撒谎欺骗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打个哈哈避过。 不得不说,燕和光是善解人意的,只要他感知到一点封沐的抗拒或回避,便不会再追问。 两人一直闲聊至月半三更,最后在封沐的坚持下,燕和光并没有返回居所,而是就那么露天席地地睡了,身上披盖着几件衣服,封沐还美其名曰“野营”。 而变故,就是在燕和光熟睡后出现的。 风霆和风露突然出现在附近时候着实吓了封沐一跳,毕竟风扬才说过要封闭千仞峰,若不是封沐探查了两人的气息确认无误,她都要怀疑海滩闹鬼。 但虽然说海滩没有鬼,但风霆和风露鬼鬼祟祟的举动也让封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发现两人确实是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在接近燕和光后,封沐脑海里就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剧情杀,它来啦! 这个剧情杀,它来得比预计得还要早很多。 没错,封沐的第一反应是,千仞峰诸人终于不再伪装下去了,此时选择撕破他们伪装的友善面容,对燕和光来一个【一击必杀】。 果然,她没有相信这个反派宗门是对的! 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补偿燕和光,而是想把他骗进来抹杀! 封沐急急地让神识触碰燕和光的识海,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情急之下,她强势地将神识探入他的识海内,但燕和光的识海依旧不为所动。 怎么就是不醒呢? 封沐仔细查探着他的身体状况,心率均匀,脉搏平稳,呼吸……呼吸也只是略深重了些。 或许是,中了迷药? 可方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自己看在眼中,什么时候中了招? 难道就刚好是自己没有关注燕和光的时候? 封沐心中,懊恼又担忧,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风霆风露二人已慢条斯理地走到燕和光身边。 风霆俯身轻轻拍打燕和光的脸颊,拨开他的眼皮观察了下瞳孔,笑着问道,“怎么做到的?” “喏。”风露下巴微抬,眼神示意一旁的火堆。 “这是凑巧吧?万一这小子没生火,今晚岂不是要失败?” 对于用药风霆是一窍不通,这事一向是风露做的。风霆只当她用了惯用的招数,将药物加在了树木上,遇火则起效。 风露嗔怒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你以为这是简单的迷药吗?若是那样,他怎么会现在才昏睡。这药是在他睡着后才起效的,不会让人第二天察觉出异常,只会以为自己睡得沉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人没有危害!” 封沐一直紧张地观察着他们,在听到没有危害后稍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就被风露的话吓得瞪大眼睛。 “为了保证这小子睡得够熟,他坠落的区域我倒了很多药液,足以沾染皮肤和衣裳,连这附近的鱼都是我用药喂养然后扔进海里的。” 风露指了指几条还没有被烤的鱼,突然笑出了声。 “其实鱼我没处理好,就拿了以前喂养的凑数,果然他连淡水鱼和海水鱼都分辨不出来,鲤鱼怎么会出现在海里呢?” 她讲述的时候很是自得,风霆就在旁边笑着看她,面上是不做遮掩的温情。 “我们露露最厉害了。” “也没有啦。” 被风霆夸赞一句,风露立马就不好意思起来,谦虚的不行。 画风从惊悚悬疑片直接变成青春恋爱片,封沐似乎能在他们身边看见粉色泡泡。 她无奈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秀美的姑娘,只觉得自己被刷新了认知,真人不露相,风露她竟是妥妥的狠人。 听听人家这一条龙套装,接触,呼吸和口服,面面俱到,所有能下药的机会都不放过。 待两人腻歪完,画风又一秒变回了惊悚悬疑片。 “卧槽!”封沐一脸惊恐地看着风霆祭出的纸人,喃喃自语,“这是要干什么?” 没错,一个与燕和光等高的纸人,被放置在燕和光的身体上。纸人扎得很精巧,却有一张画得很敷衍的脸,寥寥几笔的线条,也就能粗略分辨出五官。 而白色的纸人身躯上,密密麻麻尽是血色咒文。 而风霆的气质也陡然转变,那双总是微眯着的令人看不清楚的眼眸在月色与火光下暴露无遗,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黑色。 不祥,且危险。 这是封沐在看清那双眼眸后的第一反应。 风露倒是又笑出了声,她指着那纸人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太敷衍了吧,谁能看出来是谁呢?” “那不重要。” 风霆的声音音色都有所改变,阴恻恻的,听得封沐莫名周身发冷。 感觉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封沐决定再观察一下,一旦他们对燕和光做危险的举动,她就直接用自己神识入侵他们两个的识海。她不确定这样做有没有用,毕竟风霆和风露两个人修为不低,但这是她唯一能为燕和光做到的事情了。 风霆手上飞快的掐诀,一道又一道纯黑色的灵力打入纸人身体,血色的咒文明明灭灭,纸人身体逐渐发生变化。 似乎有什么附身在了纸人身上,单薄的纸人似乎逐渐有了厚度,胸膛部位甚至出现了微弱的起伏,四肢也出现了微不可查的颤动。 突然,纸人剧烈的挣扎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冲出来。 风霆掐诀的动作也加快几分,灵力更是不要钱一般倾洒着 ,纸人的动静逐渐安稳平息。 良久,风霆垂下双手,他的呼吸急促,手臂在不受控地颤抖,额头冷汗滑落,脸色也较刚才苍白许多。 风露心疼地搀扶着他,低声埋怨道:“为了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就要用替命术,这可是你几十年修为,这小子哪里值得!” 说话间,还瞪了依旧昏睡着的燕和光一眼。 “没事的,就算没了这几十年修为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风霆安抚性地揽住了她,他的嗓音低哑,听起来更加渗人了,但风露能听到这简短的话语里完全无法展现的深情。 他答应了,他一定能做到。 “嗯,那我开始了?” 风霆松开自己轻拥着风露的手臂,再次掐诀,大喝道: “起!” 纸人“腾”地站直身体,周身围绕着一圈浅红色的明暗飘忽不定荧光。那是因为纸人身躯上血色咒文已经尽数亮起,文字像是活过来一般在缓缓流动。 随着风霆一声令下,风露也有所动作,她闭上双眸,手上飞速掐诀。 不知为何,封沐看到那些手势隐隐地有熟悉感,潜意识里觉得似乎对自己很有用,很自然地跟随风露的动作做了一遍。 最后一个动作完成的时候,封沐所感知到的世界再次发生变化。神识笼盖的范围扩大了几倍,甚至,还“看”到了刚才没有看到的东西。 风露的手上悬浮着一朵喇叭状的花,花瓣很薄,单瓣,宛如一朵变异牵牛花。但是花朵的颜色很漂亮,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她抬起手臂,指尖并没有触碰燕和光,但那朵花碰到了。 下一瞬,就听到风露开口问道: “姓名?” “年龄?” “哪个门派的?” 音调四平八稳的问句,听起来就像是查户口。 封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燕和光。” “十八岁。” “焚天剑门,和玄天宗弟子。” 封沐听得出来,是那具纸人传出了声音。 她无比熟悉的,属于燕和光的声音。 接下来,她就听到风露有条不紊地提出一个个问题,而那个发出燕和光声音的纸人,一板一眼地一一作答。 随着时间流逝,纸人身上发亮的血色咒文越来越暗淡,直至完全熄灭。 咒文光芒完全消失时,纸人也灰飞烟灭了,随之一同消散的,大概还有燕和光的隐私吧,真可谓是一点都剩不下了。 等封沐从回忆里回过神,就听见燕和光疑惑的传音: “前辈,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马车里还坐着风霆和风露,实在不是个交谈的好时机,封沐轻哼一声,忿忿道: “没什么,就是你得学会分辨淡水鱼和海水鱼了。” “至少得认识鲤鱼。” 第22章 坦诚相待(三) 一条普普通通的道路上,正缓缓行驶着一辆由一匹平平无奇的马拉的朴实无华的马车。 在封沐的认知里,道路可谓是基建项目的重中之重。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条路修建得相当不错,路面铺设平整均匀,宽度始终一致,只有一点美中不足。 “为什么这条路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拐弯?一开始我们是向正南方去的,中间拐去了别的方向,现在又回到正南方了。” 封沐一边思索,一边询问燕和光。 “直接修过来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仔细观察发现,道路路面似乎是用某种青色矿渣铺就,并被修士用金系灵力术法加固过。在她想来,既然都有修士参与了,那么修一条坦直大道一点都不难。 玄天宗千仞峰的存在不就是修真界大能力可移山填海的最好证明吗? 只要消耗一点灵力,这些修士就能开山填土,甚至还能附魔。这么好用的人才们,不抓来搞基建真是可惜了,封沐恶趣味地想着。 但她的问题燕和光没法回答,他选择转问马车里另外两个人。 风霆和风露两人之间如胶似漆,腻腻歪歪,像是在空气中喷洒了甜味剂,热恋的味道。 封沐默默吐槽道,这气氛我看了都想谈恋爱,但燕和光与他们同坐一处却安若泰山,仿若未闻,甚至还在不断催动运转心法修炼。 他可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吧。 “呀,我都忘了燕师弟也同我们一道了。”风露轻掐揽在她腰间的胳膊,“快放开!” 秀美的脸庞上故作惊讶,唇瓣微启,眼眸微微睁大,视线也因为害羞有些飘忽不定。 对于她这一番表现,封沐如此点评道:“微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修真界欠她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燕和光不知奥斯卡小金人是何物,但是他第一次感知到前辈对风露师姐不做遮掩的针对,所以他有些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条路并不是为了我等修士修建,”风霆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村落,“这只是一条用来连通城镇村落的路。” “这里,东洲,天玄界最小的一个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修真界几乎每一个宗门建立时都会尽量去寻找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故而如今的大宗门都至少拥有一条灵脉,神药门的界域内也不例外。” “但东洲灵气极为稀薄,近乎没有,修士难以忍受。不过此处明令禁止外界修士进入,更多是因为天玄界九成凡人聚集在面积只占十分之一大陆的东洲。” 他说的这些燕和光曾在焚天剑门内一本秘密典籍上见过记载,但是描述语焉不详,并没有对此现象作任何解释。 风露伸出手拨动马车内壁上一个机关,车内的阵法被关闭,车窗也缓缓自动开启。只这一瞬间,燕和光就体会到了风霆所说的灵气近乎没有并非夸大事实。 燕和光额头不受控制地流下冷汗,双颊募地失去血色,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惊天一剑。 此时的感受,与—— “与身处封灵阵时感受相差无几。” 风露慢悠悠补充道,她偏过头看向远处,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发现燕和光情绪不对时,机关立刻被风霆关闭,浓郁的灵气再一次充盈在车内。 封沐双眼都要冒出火了,封灵阵下被他人随手一剑封了丹田,这件事对燕和光的影响近乎是致命的。原著中他因成了废人而受到欺侮,现在他似乎是被玄天宗所“补偿”,燕和光的情绪也一直比较稳定,但不代表伤害不存在。 她直觉,风露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打开机关,故意说出那句饱含恶意的话。 “燕师弟?喝点。” 风霆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酒坛,不由分说塞进燕和光手中。 “道谢就行了,别喝。” 封沐登时紧张起来,有风露这个将下药这种事做得那般得心应手的危险人物在,风霆给予的酒坛根本不值得信任。 而这会燕和光显得呆呆的,他很顺从地打开酒坛,抿了一口。 完了,这么听话,不会是昨晚那奇怪的咒术效果还没过吧! 封沐焦急地在燕和光丹田内飘来飘去,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燕和光打开酒坛,喝了一口,然后……好了? 这酒效果立竿见影得好,一口下去,燕和光眼神立即恢复清明振奋。 “多谢师兄。”燕和光不仅向风霆道谢,还不忘向封沐传递神念,“多谢前辈的提醒,我知晓您的好意。” “露露她并不是那个意思……”风霆正想替风露向燕和光致歉,但一句话未说完便顿住,“有人来了,还请燕师弟稍作忍耐。” 机关被拨动,阵法再度被撤去,这次燕和光的反应要好很多,神色没有明显失态,只是手指还紧紧捏着风霆方才赠予的酒坛,彰显他并不平静的心。 “神仙大人!” 有人自不远处向这条路跌跌撞撞地奔来,刚到路边倒头便拜,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葛布麻衣,封沐推断这就是附近村落的一个普通凡人,但这是要做什么? 风霆令马车停下,冷冷开口问道:“何事?” 那人神情激动,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在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封沐总算明白过来,前段时间他去临镇做帮工时,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于河中溺亡。但是他每天夜里都梦到妻子向他哭诉自己是被人所害,他日日在这条路边等待,希望神仙能助他查明真相。 “这种查案的事不该找衙门吗?” 封沐听着听着疑惑发问,谁成想燕和光比她还疑惑,竟反问道:“何为衙门?” “不叫衙门,那找官府?” “何为官府?” “一个地方管辖民众的机构?”眼看着燕和光的表情似乎越发迷茫,封沐只好举例,“就像是宗门内的执法堂。” “东洲之外,各城皆由宗门或世家管理,凡人则依附于修士生活。”燕和光只能尽力回答她的问题,“东洲之内,外人根本无从了解。” “东洲以外玄天宗之名如雷贯耳,但外面却对东洲与玄天宗知之甚少,因为外界修士进不得东洲。若非我曾在一本很重要的典籍内得知东洲生活着大量凡人,或许也会同绝大部分修士所误解的一样,是以为玄天宗行事霸道,圈占了整个东洲。” 听罢,封沐喃喃自语道:“这差不多是将修士与凡人分隔开了,或许不是坏事。” 但待她细想燕和光刚刚的话,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你刚说很多外界修士以为是玄天宗圈占了整个东洲,是指他们根本不知道东洲有这么多凡人?” 燕和光对这一点表示笃定:“正是,焚天剑门内那本典籍也只有核心内门弟子能看到。” 闻言,封沐陷入深思。 就在他们两人暗地交流时,马车已经跟着那个拦车的男人行进了。 从这里到那座村庄根本就没有可供马车行驶的路,那匹在封沐看来平平无奇的马居然带着整架马车飞了起来,只是封沐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正在努力回想原著中的背景介绍。虽然文没完结,但是剧情中玄天宗和反派女配慕晴真君的部分已经进行过半,玄天宗因助纣为虐被杀尽这件事已经是倒计时了,但书中没有一句提过在东洲还生活着这么多凡人。 原书里这几乎是一个全民修真的世界,这点与东洲之外极为相似。 不对,原著里只提到过天玄界以东为尊,玄天宗矗立于大陆的最东方,根本从来就没有“东洲”这个说法。那么如今所谓的东洲,与东洲境内这么多凡人,到底从何而来? 莫非这又是风霆和风露两人针对燕和光的阴谋? 但是封沐肯定这里不是幻境,所以他们这是下了大本钱,搭了一个实景副本。 今天出门,明明御剑、乘坐法器都可以,但出行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 行吧,会飞的马车。 而且一路上都不急不忙,就像是专门等这个男人撞上来,所以封沐合理怀疑这就是一个阴谋。 封沐自信挥手,来吧,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马车飞到了村庄,一路什么意外状况都没有。 风霆判定那男人的妻子是被谋杀,推算出凶手,甚至那位孕妇因枉死所产生的怨气也被他随手化去,整个过程中什么意外状况都没有发生。 那男人连同整个村落的人千拜万谢,马车载着三人飞回大路上,再度辚辚向前行驶。 封沐已经懒得阴谋论了,她同燕和光正在听风霆讲故事。 “在东洲的凡人间流传着许多传说,最出名的便是关于这条路的。 藏青色的天路是在一个夜晚凭空出现的,这条路从仙界通往幽冥,但经过人间时,却贯穿了所有凡人居住的地方,这是神仙对人间慷慨的赐予,祂们恩准人们使用这条不会损坏的路。 天马所拉的车日日来回行驶于仙界与幽冥之间,一往一返便是一个昼夜。 只有最为虔诚的人才能看到天马,神仙会回应他的祈愿。 而神仙们,无所不能。” 第23章 坦诚相待(四) “不是吧不是吧,看他们农工业文明发展得都挺不错的,竟然还会搞这么原始的崇拜吗?” 能编出这个所谓“天路”的传说的人真的很有才,完美糅合了封沐曾读过的古今中外神话故事的许多要素,封沐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封沐清楚地记得那座村庄房屋分布整齐,还大多是砖瓦房,周边田地规划细致,种植有序,连农具都是冶炼过的铁制…… 农业与工业发展水平不低,却伴随着如此原始的神灵崇拜,怎么看怎么违和。 “想必是玄天宗的阴谋。”封沐笃定道。 遇事不决小心谨慎点直接玄天宗阴谋论有什么错呢?没有。 燕和光同样疑惑,从风霆刚刚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这传说中的神灵应是玄天宗弟子,但他完全不理解这样做以及这个传说存在的意义,因为他选择直接询问风霆。 “阴谋论点,说不定有修士想信仰成神呢。” 燕和光已然习惯封沐不时冒出新奇的词汇,“信仰成神”四字看似好理解,但修真界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 修真界有凡有仙却未曾有神,世间万物因道而产生演化,修士修行也是求道的过程。经凡人的信仰供奉出来的,大多只是一些拥有一点能力的特殊灵体。 而风霆和风露听到燕和光的疑问后,似乎也有些犹疑,对视几眼,方才默契地做出决定。 三片金叶被风露轻巧抛掷,金叶子落入掌心的瞬间就湮灭成粉末状从她指缝滑落,她轻轻拂净手上的残留的粉末,抬头笑意盈盈地说道: “天时地利人和,燕师弟运气当真不错。走吧,我们转道西南去看看。” 马车再次腾空飞起,这次真可谓是风驰电掣,很快便载着众人来到一座较大的城镇上方。 风露祭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就像是一个大监控,清晰的映照着下方整座城镇。说它是城镇,是因为它的规模比方才那个村庄大得多,最东面还有广场这种公共建筑。 广场东面整齐地矗立着一座座石雕,风露一边催动铜镜放大画面,一边解释道: “这里的每一座石雕都对应着一位东洲传说中的神灵,这些还只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神灵。” “麦穗和稻禾象征着丰收,他们会献出土地里产出得最好的那一株。重锤象征着冶炼与制造,工匠们会供奉自己所铸造的最好的作品……” “其中,最特殊的,就是这座。” 镜面上显示的是所有石雕中最中间那座,同样也是最大的雕像。神灵面容模糊,手持长鞭,端坐于会飞的天马之上。 “这是唯一一座人形雕像,在传说中,祂是至高神,是众神之神,其他所有神灵也只不过是祂化身或者后嗣。所以其他神灵只有代表物,但没有明确的意象,只有天马除外。” “传说中,天马曾是至高神最宠爱的后代,因此被派遣去修建天路,但因为擅自将天路修给凡人使用而被至高神惩戒化为天马,日日往返于仙界与幽冥之间。” 随着风露的讲述,那空中飞着的拉着车厢的妖兽马还响亮地嘶鸣一声,似乎是在炫耀。 好家伙,味儿更冲了,封沐不由得再次感慨编纂东洲神话故事的人真是个人才。 铜镜画面再度变化,这一次出现在镜面上的,是广场上密密麻麻,虔诚下拜的人群。所有人都盛装打扮,面上洋溢着轻松喜悦的笑容,每一次下拜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 只要是见到这幅场景的,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对他们的神灵的信仰。 封沐担忧和怀疑之心更甚,玄天宗推动此处的凡人建立这样虔诚尊崇的信仰体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风霆恰逢其时地给予了回答。 “有一功法名为《因果律》,”风霆的目光从铜镜转向了燕和光,“燕师弟可曾听说过?” 不出意外地看到燕和光脸上的惊讶之色,风霆笑着解释道:“别担心,我并不曾窥伺过其实焚天剑门的功法,这本功法天玄界几个大宗门内皆有收录,只是在焚天剑门内它被称为《因果律》。” “此功法是宗门内禁忌之一,”燕和光反问道,“敢问师兄,这本功法有何特殊之处?” “我也只是粗略研修过,其中玄妙三言两语很难解释得清楚,最简单来说,就是这本功法提供了以另一种方法修炼的可能性。” 风霆的目光一直落在铜镜上,燕和光看不到他的正脸,也无从得知风霆说话时面上神色何等凛然。 “《因果律》闻其名似乎是佛修或是卦修的功法,而天玄界修士修行方法本就千变万化,”燕和光只觉云里雾里,“师兄可否更详细解释一番?” 闻言风露饶有兴致地看向燕和光,有些好奇当他知道这本功法的特殊之处时,会露出何种表情。 她决定不绕弯子了,将一切挑明了说: “天玄界修士修行方法千变万化不假,但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讲话时她将语速放缓,嗓音刻意压低,还着重强调了某几个字。 但很可惜的是,燕和光并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倒是风霆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 “好好说话。” “好吧,不知燕师弟对西洲梵音寺了解多少?”风露恢复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慧空,知道吗?” 片刻后燕和光便答道:“知之甚少,典籍内只有短短一句话,佛修奇才,与大妖兽战斗后重伤不治身亡。” “燕师弟果然博闻强记,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记载。”风露轻轻拍了拍手,“慧空并不是因妖兽而死,而是死在了东洲,死在了这里,我们脚下的地方。” 燕和光所知道的其实并不是只有典籍内那短短一句话,他曾了解到,慧空当年是梵音寺内最被看重的天才,在他身亡后曾经风声极盛的梵音寺行事陡然间低调,几十年间不曾有弟子入世。 “慧空为了修行《因果律》,忍常人所不能忍,自废修为,自毁灵根,自绝经脉,以凡人之躯踏入东洲。”风露视线轻轻掠过窗外的城镇,继续说道:“他也确实有本事,竟将东洲的凡人部落搅了个天翻地覆。” “最终于此地被凌天真尊格杀,当年梵音寺在其中也有插手,凌天真尊便去了一趟西洲,略施小惩。” 燕和光暗叹道,只是略施小惩便使得梵音寺几十年不入世,只能说不愧是凌天真尊。 而封沐却已经抓住了重点,她有些激动地对燕和光说道:“慧空为了修这个《因果律》把自己废成凡人,说明——” “《因果律》的特殊之处便在于,修行它无需天赋,甚至无需灵根。” 风露催动铜镜,将画面定格在广场上的人群。 “东洲最特殊的就是凡人们,他们即便繁衍万年都不会有人产生灵根,灵气甚至对他们有害。他们拥有的是信仰之力,最早那版的《因果律》直言,若有人得到他们之间半数人的信仰,即可成神。” 封沐无言,她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这是燕和光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他沉默片刻,问道:“何谓,成神?” “超脱世界之外,与天地同寿什么的,说得与飞升成仙相差无几。”风露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憧憬,又好奇看向燕和光,“听闻这等秘辛,不知现下燕师弟对《因果律》怎么看?” “空中楼阁,虚无缥缈。”燕和光不假思索就下了结论,“更何况,这是凌天真尊所不准许的事。” 没想到,尊者的名头还挺好用。 风露能感受到燕和光这话不似违心,便也不再多言此事。更深层的原因还不方便透露给他,此时只能点到为止。 马车里一时陷入沉默,而镜面里的人们还在载歌载舞,欢呼庆祝。 燕和光突然轻声说道:“三四百年的时光,应当是抹不去这段历史的……” 风霆闻言失笑,“东洲的神灵传说,也不过流传了三百余年。在当时这可是个大工程,为此甚至耗费了仅存于世的那几枚蜃珠。” “他们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封沐有些震惊于处理这件事的雷霆手段,但她还是由衷感叹道: “创造诸多神灵,分离职能,却又模糊每一位神灵本身,再辅以随机神迹。真是天才的想法,很难再有人能从这片土地上分到信仰之力的一杯羹了。” “现下回顾那些传说故事,编纂得真是,恰到好处啊。” “小燕子,快帮我问问是谁的主意,故事又是谁写的!” 燕和光只得依言询问,风霆和风露两人的表情却有些微妙,打量了他好久才回答道: “是真君的主意,故事亦是真君所写。” 封沐不由得在心中阴谋论道: “果然,修真界里都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狐狸,就算是慕晴真君是反派女配,但她怎么可能真的愚蠢无脑。” “所以,玄天宗还是不值得信任。要知道,在一个门派里,总有什么特质是一脉相承的,显然风霆风露就颇得她真传。” 作者有话说: 封沐:我阴谋论我自己,我夸我自己,我又阴谋论我自己…… 第24章 春城(一) 风霆和风露二人倒是不失为优秀的旅伴,他们一路上对燕和光可谓是照顾有加,三人之间的相处也称得上融洽。 甚至,风霆还坦言他们是故意向燕和光介绍东洲和《因果律》的,目的仅仅是不让他因担心修为而遭人诱骗修炼禁忌之术。 “绕了一大圈,但他还是没有明说为什么它是禁忌功法。”封沐撇撇嘴,警告燕和光,“男人呐,尤其是越好看的男人越会忽悠人。” “当然,漂亮女孩子也是同理。” 封沐算是看清了,这两人说是坦诚相待,但是半点提起那晚的事情的意思都没有。但既然是在燕和光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得有知情权。 所以她准备在那两位与燕和光分开,或者至少不再朝夕相处的时候,再将那天夜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对此她自认为想得很周到,燕和光的反应是无法预判的,万一他情绪起伏表现得过于明显,很容易招来风霆和风露两个人精的怀疑。 更何况,他们是真的居心叵测。 “我向来是……”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燕和光很自然地接过封沐未尽的话,这几天封沐对他耳提面命要注意提防他人,这句话也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虽然有时会真的有点唠叨,但是他觉得这种感觉还不坏。 “燕师弟?” 燕和光抬眸就看到风霆笑着对他说道:“燕师弟,刚刚得到消息,有一本特殊的剑法将在南洲奇珍会上拍卖,或许会很适合你。” 南洲奇珍会,天玄界最负盛名的有关珍奇重宝展示交易的盛会,举办时机从无定数,有资格参与的修士也是极少,每次进行拍卖的宝物也个个盛名在外。 燕和光先是吃了一惊,短暂怔愣后方才忆起此会一直是由玄天宗牵头主办,但是近几年似乎并未有奇珍会举办的消息传出。 “离奇珍会举办还有段时日,”风霆补充道,“这剑法若是当真适合你,自然不会再出现在拍卖会上。” “敢问师兄,是何种剑法?” 燕和光忆起他那柄自修为下降后用起来再没过往那般得心应手的重剑,难免心中苦涩。 风霆倒是还有心情说俏皮话,“燕师弟莫非还会不敢问?” 见燕和光脸上现出些微窘意,他才大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 只见他自手心抖开两张传讯符,缓缓注入灵力,一个呆板嘶哑的声音自符咒传出: “剑法,八可用。” “四已联系。” 寥寥几字,却用上两张造价昂贵的极品传讯符。 “三师兄向来如此,言简意赅。”风霆仍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若不是与他相熟,只怕我也猜不出他在说什么。” “说不得我们也只是单方面自封地与他相熟,”风露在一旁找补道,“与机关炼器比起来,不仅我们这些师兄弟了,其余万事万物也都是浮云。” 闻言风霆一把揽过她的腰,低语道,“与你相比,万事万物于我也只是浮云。” 两人对视间眼波流转,情意绵绵,除此之外,他们还特别的旁若无人。而经过这几日的锻炼,封沐也能做到如燕和光一般视若无睹了。 封沐:我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这天夜里,他们扎营很早。风露的说法是第二天就要抵达南洲春城,前一晚要好好养精蓄锐。 但封沐就看着,深夜的篝火旁,风露她自储物袋中拿出一件件流光溢彩的衣服比较挑选,全然不知疲倦。 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但第二天启程时,风露却并没有换上昨夜那些精致华服,只换了一条素白裙子,甚至在进入春城前,她还对着镜子化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妆容。 而且她还多次强调,在入城后,风霆和燕和光只需要跟着她就好,眼睛也别乱看,一切交际都由她出面。 风霆则眯着他那双狐狸眼连声说好,转头对上燕和光迷茫的视线,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封沐好奇地向春城内探出神识,但还没探查多远,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冷静啊,封沐。 好家伙,城里七成以上都是女修。而修士一般很难有长得丑的,所以,春城里放眼望去全是美女,妆容精致,服饰珠宝也极有巧思。美人们也是多种多样的,环肥燕瘦,各有各的耀眼夺目。 再看看风露纤细的背影,她顿时明悟了,对风露来说,春城哪里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这根本就是无声的战场啊。 但是她现在这样就很不对劲,封沐觉得自己还得多观察一下。 发觉春城里不少女修衣着都颇为暴露后,封沐还不忘对燕和光提醒道,“你还小,别乱看,乖乖跟着风露就好。” 而燕和光也当真是听话,他一路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跟随风霆的脚步,同时分神聆听着封沐的惊叹。 “春城里到处都是花,还有人比花娇好看的小姐姐们。” “她好可爱啊,小小的一只,啊,那边那位好冷艳……” 燕和光被迫停封沐挨个夸奖路上的女修哪里好看,心中的异样感却越来越重。 没错,封沐她不让燕和光看,她自己却看得起劲。 突然,封沐瞧见了一位被多人围绕,姿容妩媚,服饰华丽,在春城众多美人中也极为突出耀眼地女子,而她的目光也正巧向燕和光一行人看过来。 “远处这位小姐姐好妩媚,眼角眉梢写的就是一个字,魅。” “天呐,她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了。” “她居然朝我们笑了,笑得好……美?” “美”一字说得缓慢又犹疑,妩媚女修的笑容固然是好看的,但封沐隐约觉得,这位小姐姐的笑容里带着那么一丝不怀好意。 只见那名美艳女修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定睛打量了一会,方才居高临下地开口道:“远远瞧着就像,走近一看,果然,这不是素华师妹吗?” “都瞧见师姐我了也不打声招呼,莫非两百年了,师妹还在怨我?” 封沐不禁捂额,好家伙,妩媚姐姐这一开口就是老反派了。 第25章 春城(二) “与师妹两百年未见,不知素华师妹你过得可好?” 但这个问题她显然也不需要得到风露的回答,只见她目露惊讶,捂唇轻呼道,“两百年了,师妹怎地还是金丹修为啊?” 眼眸中满是痛心之色,“师妹当初那般坚决地叛……啊不,离开宗门,师姐还当师妹有了更好的去处呢。” 妩媚女修在这春城似乎很出名,只消片刻便引得许多人围观。 而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几个女修也登时窃窃私语,但她们捂嘴小声说话的行为着实不走心,连燕和光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当初那个不自量力挑衅大师姐的弟子?” “是啊,两百年了,当初她与大师姐统是金丹期。如今大师姐已结成元婴,她还是金丹,可不就证明了她根本远不如大师姐。” “当年她也算是有点天赋,只是比试输给大师姐后她竟质疑宗门长老不公,后来没多久便要叛出宗门。”这一位显然了解的更多些,言语间也对风露颇为鄙夷,“宗门长老仁慈,未施惩戒便放了她离开,谁知如今她竟有脸回来春城?” 封沐有些惊讶,风露竟还有这样的过往?不止这几个女修,连围观的修士间也有不少人议论,还个个都知道内情的模样。似乎在春城,她颇为出名,只是不是什么好名声。 风露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只是瞪了那些嚼舌根的女修们一眼,目露不甘却并没有出言反击。 那美艳女修看见她这样也惊讶得很,在她印象里,这位小师妹当年可谓是锋芒毕露,伶牙俐齿,言语间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不过如今这般,倒是瞧着顺眼许多,她心中那团多年的无名郁火都消散了许多。这般想着,她面上也换成了更为真挚的笑容。 “师姐今日便能做这个主,不如师妹就随我回宗门去吧。这些年师妹想必是懈怠了,以师妹的天资,勤修苦练未来超过我去是不难的,便是做大师姐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话一出,那跟随她的女修们一片哗然,看向风露的眼神也越发不善起来。 风露闻言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捂住下半张脸,削瘦的双肩微微颤动,喉咙里溢出几个低不可闻的音节。 她个矮,再加上那副娇弱美人长相,在那高挑又美艳的女修面前本就显得弱势,此时又这般作态,看上去更可怜了些。 一时间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也降低了很多。 美艳女修此时选择屈尊降贵地去牵风露的手,但在她的手臂在即将碰到风露的时候,被一道灵力狠狠打开。 那女修当即冷了脸。 出手的是风霆,他上前一步,面色不善地将风露和那美艳女修隔开。 看清他的长相后,美艳女修面色稍稍和缓,探究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蓦地掩唇轻笑,“师妹挑男人的功夫不到家啊。” “长相不错,修为也不低,看着也是个健壮的,但是这血气虚浮,亏损得这么厉害,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师妹也不担心他外强中干啊。” 闻言封沐先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但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转而暴怒如雷。 因为那美艳女修将视线转向了燕和光,暧昧地调笑道: “这位弟弟年纪轻,修为虽低,这样貌倒是更胜一筹……呵呵,不若跟了姐姐我吧,姐姐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音色轻柔勾人,言辞间魅惑之意昭然若揭。 “不必。” 燕和光冷冷地回了一句,没分给她半点眼神。 见他反应冷淡,那女修反而看上去更兴奋了些。 封沐已经炸毛到口不择言,“狼子野心,我们小燕子还是个孩子啊,听不得也见不得这些!” “风露上啊,快给我撕烂她的嘴!” 风露确实也没辜负她的期望。 “什么打不打招呼的,我向来眼神不好,离那么远认不出人的,您开口说话我才认出来的。” 风露自风霆身后缓步而出,她一手依旧捂在口鼻处,一手嫌恶地扇了扇空气,“毕竟,一开腔就能这般令我恶心作呕的,满春城里也就只有大师姐您和妙音门那一位了。” “呵,我说呢,本性难移,素华果然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被风露回怼,美艳女修竟生出了果然如此的微妙安心感。 她再度打量了一遍风露几人的装束,冷笑道,“素华,散修日子不好过吧。可如今的你凭什么敢和我呛声,就凭素华你这金丹修为?” “我的修为如何也不劳您操心,再说我也并非散修。”风露寻了一个方向,微微行礼,“如今我已然拜入玄天宗千仞峰慕晴真君门下,真君赐名风露,师姐还是莫要叫错了。” 那女修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嗤笑道,“玄天宗?你还当真是大言不惭。” 周围的议论声也骤然多了许多,封沐还听到这位大师姐的跟班里好几个都不屑道,“凭她也配?” “这么热闹啊,不知这位道友是对我千仞峰弟子有什么意见吗?” 一道温和嗓音传来,围观人群也纷纷散开,为一架轿辇让出道路。 “晚辈不敢。” 看见来人美艳女修脸色蓦地青白,快速行礼道歉后便慌忙离开,围观人群也随之一哄而散。 风露赶忙拍来人马屁,“四师兄真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可谓是救师妹我于水火之中。” “小七你也是一如既往的调皮,入春城前就准备好憋着坏。” 微风吹拂过轿辇的帷幕,白衣修士嗓音温柔,气质无双。只是他的双眼却被一条白布遮覆,显然是位目盲之人,这点未免令人惋惜。 “没有憋着坏,我只是深谙打脸这门艺术,堪堪称得上是活学活用吧,与有的人比还差得远呢。” 这句话虽说得俏皮,但风露秀丽的面庞上却无一丝笑容,反而带着冷意,一旁关注着她的风霆连忙牵住她的手。 风露偏头看向他,对他扬起笑脸,“别担心,我没事的,我现在是真的很开心。” “毕竟,从我被迫离开春城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期待这一刻呢。” 作者有话说: 风露喜提莫欺少年穷剧本 -我哭了? -我装的! 第26章 春城(三) “百年之期已到,今日便是宣告整个修真界,我风露重返春城的日子。” 纵然知道风露这话是在刻意搞笑,但封沐还是没能忍住笑意,风露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深谙打脸文学。 白衣修士笑言,“没想到我们小七还是个有故事的,若是编成话本子来卖,想来是……一本也卖不出去。” “不是吧不是吧,四师兄没想到?四师兄向来算无遗策,还有什么是四师兄想不到的吗?” 见白衣修士取笑自己,风露自然也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地揭对方老底,“每个城市里仅仅支一个时辰算卦摊子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的人难道不是四师兄吗?” “而且还都是人家哭着喊着求你收下的灵石呢。” 提及此事,白衣修士面上的浅淡笑意瞬间难以维系,一旁的风霆也没崩住表情,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很热情地向燕和光解释前情。 原来,千仞峰四师兄修得是极富盛名的天机道,还拥有着“赫赫恶名”。因为他卜卦向来很准,甚至多数很快便会应验,只是有一点,他卜卦的结果永远只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凶”。 小到破财,大到血光之灾,找他卜卦的修士总是一个接一个出事。 故而他很难受人欢迎,偏偏他还极热衷此道,每来到一个新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寻地方支一个算命摊子,但最终结果也可想而知。 到如今,天玄界内可供他尝试的新城市已经很少了。 “是啊,师兄什么都算得到。” 白衣修士表情似笑非笑,缓缓自轿辇走下。 见他这样的表情,风霆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到他的四师兄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今日师妹能否宣告整个修真界不好说,但师兄知道,我们风霆,千仞峰的小六——” 果然,风霆认命地闭上双眼。 而他的四师兄还恶意满满地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完了整句话。 “明日会因为血气虚浮,外强中干而扬名修真界。” 甚至还不忘补刀风露,“而且啊,这点可是得到了合欢宗大师姐的认证。” 封沐已然笑到不能自已,“夺笋呐,山上的笋都被您一个人夺完了,大熊猫要没有吃的了!” 但尴尬的事情出现了,三个人再加上她这个“光明正大”偷听的器灵,只有她一个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封沐只好默默地收敛住自己的笑容,安慰自己没事只有燕和光能听到。 她能看出风露很幽怨,风霆则是一脸无奈地放弃挣扎了,但唯独燕和光表情却很微妙,眼睛里装盛的似乎是,好奇? “你这么淡定,原来是因为没听懂啊?” 封沐发誓,自己此时的语气和神情,像极了诱哄小红帽的大灰狼。 这会儿反而轮到燕和光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前辈?” 燕和光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封沐寥寥几语他就明白了,但他依旧没什么特别反应,而是选择反问道:“前辈为何能听懂呢?” 好家伙,这个问题瞬间铁腕般扼住了封沐的喉咙,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她快要暴露自己其实是个人的事实了。 “活得久些,自然就见多识广。” 就算只多几年,那也是比燕和光活得久,封沐相当心安理得地应答道。 “不过说起来,风霆确实似乎有点血气不足。” 封沐只是在用神识探查周围时,隐隐直觉如此,而且应该是那天诡异咒术的后遗症。 自从封沐从风露那里偷学了可以短时间外放出更多神魂的方法,她基本每天都会用一次。 她观察得出,这个状态下她的神识“扫描”会更敏锐,至少现在她就能隐约感受到风霆身上血气亏损,而风露神魂略显疲惫。 “放心,你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每天都仔细检查你的。” 这点封沐倒是没撒谎,毕竟她如今是与燕和光绑定的,燕和光的身体状态很重要,万一哪天他一不小心中了中毒debuff,她也有自信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发觉。 但燕和光脸上却缓缓泛起一层薄红,耳尖也微微发红,不知想到了什么。 白衣修士此时精准地转向燕和光的方向,温和开口,“这位想必就是八师弟吧。” 燕和光微怔,随后连忙行礼推拒道,“小子只是暂居千仞峰,实在当不得师兄这般称呼,不知师兄该如何称呼?” “你少说也是个千仞峰记名弟子,吾名风四,列千仞峰弟子第五位,随他们两个唤我四师兄就好。” 封沐好奇问道,“好草率的名字啊,那千仞峰的四弟子怎么称呼?” 没怎么犹豫,燕和光就帮封沐询问了这个问题,只是措辞更礼貌了些。 风露解释道:“真正的四师兄名字叫做风三,而千仞峰的第三位弟子是风飖,若论辈称呼是三师姐,所以平日里不会唤错。” “三师兄和四师兄的名字由来就相当有趣搞笑了。” 风露为了小小报复一下风四,直接一股脑全讲出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真君是将他们同时收入千仞峰中的,那时他们两人恰好结伴而行,意外遇到了真君。三师兄向来不善言辞,四师兄还在那装模作样推拒,说了一句‘我们这般不三不四的人实在入不得您的门庭’。” “真君压根不听他废话,拍板说那你们就分别叫风三和风四好了,这样就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了。” 听完这个故事,封沐再度笑得前仰后合,在场的人脸上也都是笑意满满,就连燕和光也不例外。 风四嘴角也是噙着温柔笑意,即使时隔多年,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那天,那道本不该出现的声音,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卦象,构成了他们的初遇。 风露敏锐发问道,“四师兄在想什么,居然不生气?” “卦象。” 风四不疾不徐地回答,转身他又不容拒绝地对燕和光说道:“初次见面,师兄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就送燕师弟一道卦吧。” 他伸手掐算了几下,“唔,这卦象还可以,小凶罢了。” 燕和光谨慎地询问道,“凶在何处,四师兄可否告知?” “凶在何处……喏,这不就来了嘛,”风四微微偏头,精准地指着一个方向,“梵音寺的秃驴们,他们有点小凶。” 燕和光闻言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一队正气势汹汹向他们走来的佛修。 作者有话说: 风四自信发言:看吧,我的卦就没有不准的d=====( ̄▽ ̄*)b 第27章 春城(四) “风四!你欺人太甚!” 只见为首的佛修大步流星走过来,伸手欲去揪风四的领口,被风霆拦下。 那佛修身形魁梧,体格健壮,手臂上遒劲的肌肉令人望而生畏,原本称得上是人高马大的风霆在那佛修前也被衬得娇小可怜。 余下跟随着的佛修也上前来将燕和光几人隐隐包围,个个人高马大,围成一圈很有压迫力。 “他们看上去是有点小凶,但这一看就是来找风四麻烦的,你这是无妄之灾啊。” 封沐比较了番这几个佛修与燕和光的手臂,怜爱地叮嘱道,“万一打起来了,小燕子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躲快点。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抗一拳都够呛。” 自己看起来很瘦弱吗? 闻言燕和光微微垂眸,他自觉力气不小,但心底已然开始默默思考如何才能快速增长肌肉。 封沐自然不知道她一句话就让燕和光开始试图往肌肉怪物的方向发展,她正围观风四跟佛修的谈判。 好一场单方面谈判。 那健壮佛修可能真的是纯粹的武僧吧,只锻炼肌肉不动脑子的那种,全程被风四牵着鼻子走。 这佛修是因为风四再度将墨城出售给他们的法器提价而发怒。不过封沐认为风四这个做法绝对是故意的,他根本没打算卖这么高。 他为的只是等别人找上门来,然后三言两语试探出对方的心理价位,再给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按理说,修真界的人都活得很久,不该这么“淳朴”吧,还是说只有梵音寺的佛修才这么好骗? 但按照风露讲的故事,那个在几百年前在东洲翻云搅雨的慧空,以及背后暗掺一脚的梵音寺,肯定不是单纯角色。 封沐还在这里纠结迷惑,但风四那边三言两语已经解决好问题了。 围着他们几人的佛修也退散开,还有几个冲他们抱歉地笑笑,只是笑容看上去不怎么友善罢了。 风露双手比划了下,然后瞄了眼还没走远的佛修们,悄悄做口型,“你们看见那拳头了吗?都比我脑袋大。” 她又清清嗓子,朗声道,“四师兄也不表示一下吗?不光燕师弟,我跟风霆也被你牵连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刚才那佛修去而复返,脸上霎时带了被抓包的慌乱。 但那佛修只是面容严肃盯着他刚刚完全不曾注意过的燕和光看,粗黑的眉毛狠狠皱起,额头川字纹极为明显。 封沐低声道,“他这么看着真的好凶啊。” 但好在只过了片刻,那佛修就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留下他们几个疑惑地面面相觑。 但风露完全没放弃从风四手里捞好处,再度问道,“四师兄真的,不表示一下吗?” “是得有所表示,所以师兄刚给师妹算了一卦,”风四佯作担忧道,“撞煞之兆啊。” “真的?可你刚也没掐算啊,”风露抿了抿唇,但她自然清楚她这个师兄到底有多邪门,不免嘀咕道,“若是遇着那个女人那说是撞煞也没错。” “不会这么晦气吧?” 风四则一至保持着身为高人的作态,但笑不语。 燕和光则默默向封沐表示自己的疑惑,“刚才那位佛修回身到底是为何?” “不知道,如果他在你脑门上弹了三下那我可能会知道他什么意思。”封沐在心里默默应答道。 但她还是得给孩子回答,哪怕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也可能你……那个事出名了,他虽然看着凶,但是他有颗单纯的、好奇的心。” 闻言燕和光嘴角有点哭笑不得,前辈给出的回答虽然很不靠谱,但思及刚刚那佛修凶神恶煞的模样,竟生出了些诡异的恶趣味。 “燕师弟,快跟上!” 原来他们三人已开始缓慢游览春城,风露则是充当了导游的角色,见燕和光跟上队伍才满意地开始讲解,甚至还主动讲述了自己的部分经历。 春城女修如此之多是因为它由妙音门和合欢宗这两个女修为主的宗门共同管理,这两个门派弟子之间的关系虽亲近却也微妙。 妙音门顾名思义,门派上下全是音修。 合欢宗虽名合欢宗,但门内其实并不推崇用男女双修的方式提升修为,它更多的只是提倡门内弟子及时行乐。 风露幼时被捡回合欢宗,修为在她那一代弟子里相当拔尖,机缘巧合下她还发觉自己在音修一道极有天赋。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被迫脱离宗门,离开春城。 她没有细说她的遭遇,但想来很不好。 封沐看看她,再瞅瞅燕和光,突然觉得自己家这个根本不像是男频文主角,可能拿错剧本了。 风四突然提要求道,“师妹,等等,我们右转。” 风露自然清楚右边道路尽头有那座高耸精致的小楼,她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斜睨着风四,等待后文。 “师兄有东西暂存在飞仙楼。”风四压根就不怕她瞧,一脸坦然,理直气壮地说道,“为燕师弟买的剑谱总不能够不要吧?” “难怪师兄不用掐算就信誓旦旦地说师妹我会撞煞呢?” 在飞仙楼内风露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风四取东西那会,封沐还偷听到她跟风霆撒娇抱怨,说自己浑身不适,妙音门那个大师姐肯定在某个角落里恶狠狠瞪她,得了风霆好一番安慰。 突然,风露换成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轻盈地向楼外走去。燕和光犹豫片刻也选择跟上,他惊讶地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为何比起刚才暗了许多。 “我去,天上什么玩意!” 忽然听到封沐的惊呼,燕和光也抬头望去,霎时屏住呼吸。触目所及一个庞然大物,天色变暗正是由于它遮蔽了日光。 它太大了,距离地面又很近,从燕和光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全貌,只能看到头顶那尖锐的下角,四条流畅的棱边泛着金属冷光。 “令人不适的目光终于消失了,”风露甚至开心地提起裙边原地转了个圈,“她酸了她酸了,那个女人到底去别的地方流她那羡慕嫉妒的眼泪了。” “这是‘千仞号’,它将带我们前往墨城。” 风四突然出现在燕和光身边轻声解释道,同时他还将一枚玉简精准地塞进燕和光手中,干净利落的动作与封沐过往认知中的盲人截然不同。 封沐挑了挑眉,自信地想,修士的神识果真是bug一般的存在,如风四这般代替眼睛的功能都算不得什么,像自己这样只有神识也能活才是真厉害。 燕和光关注点就没有封沐这么清奇了,他甚至有些茫然,手指无措地握紧玉简,缓缓重复道,“千,仞,号?” “是的,千仞号……飞行堡垒。” 作者有话说: 忘了设置时间,晚了几分钟orz 第28章 意外(一) 巧夺天工。 这是封沐在看清这庞然大物全貌后,认为唯一能用来勉强形容它的词。 这座飞行堡垒像是未来科幻世界的产物,它整体近似八面体,主体是冷硬的暗灰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属冷光。 它与修真界的其它飞行法器一样加附有层层阵法,对于阵道师来说独门阵法皆是不传之秘,不予外人观摩。但建造这座飞行堡垒的人,大胆地将阵法部分灵力回路暴露在外,暗灰色金属上镶嵌着一道道亮银色线条,极具设计感。 冰冷庞大的飞行堡垒扑面而来,低空掠过时带来无尽的压迫感和力量感,地面上是清雅别致处处鲜花盛放的春城,两者同处一幅画面时所带来的碰撞效果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震撼在封沐进入飞行堡垒内部后也没有消失。 他们是从较低层进入飞行堡垒的,先是经过一小段通道来到一条长走廊,随后进入了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间。通道和走廊也维持着如飞行堡垒外部一般的冷硬风格,这个房间内更是简洁得可怕,内壁地板也是浅色金属,一张长桌,几只椅子,再有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大概就是头顶的灯了。 但是这个房间看似简单,实际上它真的不一般。 几个人围绕桌子落座后,似乎有什么机关被启动,四周墙壁和地板在几个呼吸间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它们全然变成了显示屏一样的存在,将飞行堡垒外界的场景直接显示出来。四周是苍茫无尽的青碧色天空,向脚下看,能看到连绵的云朵,和飞速后退的森林群山。 “这样好棒啊。”封沐低喃道,又好奇地问燕和光,“御剑飞行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很像,但极少有修士在如此高空御剑飞行。”燕和光为她解释道,“太过耗费灵力。” 飞行堡垒虽然体型庞大,但是速度一点都不慢。它跃过春城附近连绵的群山,跃过海峡,直到一座海岛映入众人眼帘时,才开始减速下降。 “那就是墨城,最有名的机关之城。”风霆看上去很放松,“这里很美,适合游玩,南洲奇珍会也将在这里举办。” 海岛的地势沿海岸线向内逐渐升高,正中间是一座高山,建筑则连绵散落在海岛的外围。这里的建筑颜色绚丽,在阳光的映照下变幻着五彩缤纷的光。 “我猜他们是用贝壳装饰外墙的。”封沐短暂思索过后笃定道,随后她的思维再度发散,“说起来,会降落在哪里啊,感觉岛上没有这么大的机场。” 飞行堡垒逐渐下降,重重落入海岸线不远处的海水中,整座飞行堡垒重重一颤。而房间内四周墙壁及地板上的画面先是闪烁几下,随后地面恢复金属色原状,墙壁则显示出周围浅海的景色。 “我们去玩了啊。” 风露留下这么一句后拽着风霆离开,封沐却有些愕然,她记得最近风露的神魂一直处于疲惫状态,现在居然还能这么有心劲出去玩,只能说不愧是修真者吗? 偌大的房间里忽然只剩下孤零零两个人,风四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路上颠簸这么多天想必已经累了,但燕师弟若是不急着休息的话,不妨先看看这本剑法,”风四温和地提醒他道,“说起来,它的确很适合你。” 燕和光点点头,将玉简贴在额头上,他初初阅读便觉察出这剑法精妙绝伦,很快心神便沉浸在其中。 看上去这玉简是用神识阅读的,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封沐有心想读来看看,但又担心自己的神识惊扰燕和光,只好作罢,开始暗暗观察风四。 只见风四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出门后他脸上一直挂着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周身气质陡然转变,这转变甚至有点吓到封沐。 他微微回身偏头,似是要透过这扇门注视着里面一无所知的燕和光。就在他驻足沉思之际,传讯符突然传来动静,风四这才回身,转身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笑容。 封沐本想跟随他进去看看,但那扇门似乎可以阻断神念窥探,她完全进不去,她的神识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然后被狠狠反弹回来。 这样的情况在她领悟到神识用法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她不信邪地再尝试了几次,最后因为惊惧而停止。 因为封沐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像是被玫瑰花的小刺轻扎一下的痛感,很细微,但她清楚地感知到了。 封沐疑心自己的神魂受伤,再也不敢尝试,收回所有神识触须开始自闭。 而那扇封沐没能进去的房间内,此时里面不止风四在,还有两个人却意外地出现在这里,正是此时应该在墨城玩的风霆和风露。 刚一落座风四就开口道:“那剑法不止是合适这么简单,就像是,为他而生的一样,专为此时的燕和光而生。” “剑法是一位实力强横的鬼修大能所著,简单来说,以神魂淬养天火,以火为剑。这鬼修可当真疯狂,剑有罡气,又以火为剑,最后怕是将自己焚烧殆尽了。” “但燕和光他是人,淬养天火虽然痛苦,但是不会因此玩火自焚。” 风霆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他那双狐狸眼,讶然挑了挑眉,“果然合适,这就是话本中说的‘天选之子’吗?” “那现在是该轮到我流羡慕嫉妒的眼泪了?” 风露像只猫儿般懒散地趴着,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臂。 “算了吧,我累了,实在哭不动。” 良久,风露才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晃晃脑袋,努力地睁大眼睛,抱怨道,“天知道我有多累,来春城一路上都昏昏欲睡,勉力强撑着,现在总算把他交到师兄你手里了。” “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就出去玩。”风霆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风四选择性忽视了这些无用的话,继续说道:“剑法是从一位鬼修处得来,他要求换千仞峰出手一次,这件事就交给二师兄和三师姐,有没有异议?” “同意。” 风霆和风露异口同声地回道,只要不是给他们派工作,那么劳累无论哪位师兄师姐都是可以的。更何况,鬼修的事,他们兄妹一定很擅长。 “三师兄委托我替他表决,四比三,表决通过,你们待会将表决结果传讯给他们。” 说完后风四顿了顿,手指轻叩桌面,“关于燕和光身边那一位,说说你们的发现。” 闻言两人惊慌对视,风霆面露纠结,过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与我们原本预想的完全不同。” “似乎,很活泼?” 风露短暂思索后也只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他们有些忐忑,一同将目光转向了风四,却见他已经取出卦盘在推演,想必一开始也没想过他们能给出什么有用信息,两人当即松了口气。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风霆和风露面上已经变得无比严肃,风四才脸色苍白地收起卦盘,强行遏制住自己喉间翻涌上来的腥甜味道。 “师兄……” “无妨,只是脱力。”风四的嗓音微哑,“对方实力极强,但,很无害。” 而且,风四没有说出口的是,隐隐约约地,他觉得对方极为熟悉。 “你们去休息吧,燕和光我会安排好。” 风四挥挥手将风霆风露打发走,盘膝静心吐纳,待周身不适缓和后才起身返回隔壁房间。 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来试探那一位是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 此时燕和光已经醒来,他的心情激荡过后已经平静许多,正在与封沐讲述自己对这本剑法的体悟。 风四踏入房间时怀中多了一只白猫,毛色有些暗淡,娇娇软软蜷缩在他手臂上,果然这只小可爱瞬间吸引了封沐的注意力。 “这只猫并不是真的动物,而是一种特殊的器。”风四将猫儿轻巧放置在桌子上,主动介绍道,“要使用它须得使用精纯的灵力和一种独特的神魂法咒。” 风四取出一块极为纯净的灵石放置在猫咪身体旁边,灵石的灵气被消耗,而猫咪的毛色逐渐发亮,胸口也微微起伏,已然像是一只真正的灵猫了。 风四口中又念出一段文字,补充道,“这是法咒。” 封沐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棚了,她凝出一丝神识触手跃跃欲试,哪怕没法真的触摸到毛绒绒,虚空蹭蹭也是好的呀。 但她的神识细丝刚探到猫咪附近就生了变故,那种快要被她遗忘的感觉再度出现,就像上次遇到那只白色小松鼠一样,她的神识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这次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风四刚刚念出的法咒她纵然没有刻意听,但她却清楚地记得。此时,面对这种情况,她的神魂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使用这个法咒。 封沐有点害怕,因为她对外界的神识扫描突然断掉了,脑海里什么都构建不出,像是突然成为了盲人。 接着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团吧团吧揉小了,然后被塞入一个小盒子里,全程没什么痛苦,但是身体意外地出现了被束缚感。 封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却立刻发觉不对,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是一只飘着的魂吗,怎么突然就长出眼睛了?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还好,是燕和光,此时他正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看。 封沐迷茫开口问道: “小燕子,我这是怎么了喵?” 作者有话说: 写飞行堡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独立日》里的外星飞船,等会就去再看一遍√ 第29章 意外(三合一) 封沐很确信, 刚刚发生了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句话真的是由她自己的嗓子“说”出来的,嗓音与她原本的音色甚至有几分相像。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却被嘴唇上的触感吓了一跳, 喉咙里散逸出一个无意识的单字音节。 “唔……” “喵呜?” 白色的猫咪身体僵直, 两只毛爪子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的吻部, 动作生硬,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手上怎么会有毛呢? 封沐终于看清了自己以为的“双手”,其实那是两只洁白的,毛绒绒的爪子,翻开掌心看还有浅粉色的可爱肉垫, 这是一对儿猫爪。 她直起身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身体, 果然不出意外, 是毛绒绒的猫身体。另外, 屁股后面似乎还有奇怪的感觉, 应该是猫咪尾巴。 封沐微微转头看时, 尾巴尖正在无意识地轻轻拍打桌面,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尾巴尖上, 想让它停住, 尾巴却摆动两下,这尾巴不怎么听她的话。 就算封沐再迟钝,再迷茫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此时确确实实地变成了一只猫。 那只被风四抱来,说并不是真猫的猫。 封沐缓缓站好,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四条腿着地的感觉。 或许因为她作为人类想法根深蒂固, 而人的手臂与腿长度相差较大, 若是做四肢着地这个动作, 会感受到非常不习惯。 而现在这么一副猫咪身体,封沐心里是觉得古怪的,但身体用四肢站着感觉无比自然。 封沐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姿态出奇地搞笑。因为她先是同时迈出了两只前爪,迈出去瞬间就觉得不对劲,随后迈出了两只后爪,但她动作又慢腾腾的,看上去就像是猫咪颤颤巍巍地跳了下。 随着她的动作,她听到了身旁传来的笑声,而且,是两道笑声。 她先看向燕和光,弯眸浅笑,看着她眼神温柔还带着些惊疑,但是风四脸上那一贯温和的笑容在封沐看来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她可没忘呢,这副猫身体还是他带来的。 最过分的是,他不仅笑,他还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封沐的猫脑袋,猫咪当即弓起了身子,仰头不悦地瞪着他。 猫咪即便站在桌子上也比人矮得多,封沐跌跌撞撞地冲进燕和光的怀里,跳到他的肩头,模仿以前看过的猫猫坐姿,不甚稳当地坐下。 “小燕子,快站起来喵。” 封沐的尾巴甩了甩,命令道。 燕和光站起身,不敢有大一点的动作,担心她会掉下来。他抬起手,想扶住封沐,但是又担心自己的触碰让她不喜,只好保持这个并不舒适的姿势,准备随时接住她。 封沐则猫眼圆睁,凶巴巴地盯着风四。 “不要随便摸我喵。” 可是她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句话末尾都会带上这种奇怪的口癖,威胁起人来委实没什么威慑力。 封沐自己也登时认识到了这一点,当即有些自闭。 风四却似乎在发呆,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辈?” 燕和光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歪头轻声询问道。 “是我喵。” 封沐觉得自己似乎懂得了怎么使用尾巴,她回答时还又没忍住照着燕和光脸上甩了一下,小小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燕和光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前辈这样很可爱。 “前辈怎么会附身在这只猫上?” “你问他喵。” 封沐自己都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有一点肯定的是,自己的暴露绝对与风四这个心黑的有关系。 燕和光正色问道,“风四师兄是早就知道前辈的存在吗?” 风四似乎这会才回神,猫咪自手心溜走,却窝在对面那小子的肩头对自己表示不满,他心里难免不爽,当即也冷声回道:“若是指你身上那位器灵前辈的话,确实是的。” “你故意用猫咪诱惑我暴露喵,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喵?” 封沐气呼呼地指责他,谁会想到一只毛绒绒身上却带着坏心思呢,归根结底都是这人黑心。 “还需另一段咒文即可恢复。”风四微愣了下,面色再度变得温和,缓缓念出一段咒文。 封沐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念,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先是再度被封闭,然后失去了对猫咪的感知,周身的束缚完全消失不见时,她惊喜的发现,她的扫描探查功能也成功恢复了。 她虽安心,但此时房间里站着的两个人心情都不怎么平静。 刚刚还精神活泼的猫咪骤然丧失了所有生机活力,软软地从燕和光肩头跌下,被他稳稳接住,这幅场景让在场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也更看不顺眼对方。 “我回来啦。” 封沐到底还是没忘记通知一声燕和光,彼时他才放下心。 燕和光的神情变化也避不开风四的感知,他用力地抿紧唇,很快又一如既往温和的笑。 “风四也没料到前辈您会直接尝试,还准备先解释一下这门咒法。” “这只猫是一类魂器,铭刻有一道分魂术。法咒借鉴了许多术法,功效在于映射,分魂时灵识自然依旧依附于主神魂上,而映射可将灵识投射在这一小部分神魂,从而控制魂器。” “是今年墨城的最新法器,可以更安全地探查未知环境,灵识可以附着一只猫,一只鸟,甚至一只小小的飞虫。” 风四很快介绍完毕,封沐则反驳道,“在猫咪身体里只能动用那么一点神魂,只能说聊胜于无。” 她对燕和光说话传音,风四根本不可能听到,但他真的就像听到了一样,补充道: “在完全陌生的秘境中,贸然以神识探查若是遭到反击,受损的是整个神魂。若分魂出去,却只是失去一丝神魂,几乎没有影响。” “况且,买回去做个逗趣的玩意也无妨,愿意体验一下做猫做狗是什么感觉的无聊修士大有人在。” 言谈间显然对魂器的销量很自信。 这点封沐倒是很认可,若是她肯定也会好奇的。 风四还开了个玩笑,“前辈为器灵,想必许多年总附在同一件仙器上也腻味了,本来这一只是送给前辈做个玩意留着的。” “师兄如何知道是仙器?”燕和光确实脸色一变,步步紧逼地追问道,“诞生了器灵的仙器,师兄没有什么想法吗?” 风四听了却只是笑,燕和光拿不准他这是什么反应,一时两人陷入沉默。 “诞生器灵的仙器整个天玄界怕是也只有这么一件,但那些完整的不完整的仙器,哪个宗门没有几件呢?”风四随手祭出一方卦盘,一眼望去便可知不是凡品,“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况且,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去。”风四走到他身边,重重拍了拍肩膀,“师兄我可不说假话的。” 封沐也跟着肯定道,“没错,我们之间才有缘分。” 听封沐也这般说,燕和光的脸色缓和许多,整肃衣冠向风四郑重行礼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还请师兄原谅。” “那他们也得向你道歉。” 封沐想起前些天的事情,决定也要讨个公道,她想了想,与那只猫重新建立联系。 白色的猫咪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燕和光紧紧抱住,不耐地蹬了蹬腿,“放我下去喵,你们也坐下喵。” 燕和光刚一松开胳膊的劲,封沐就迫不及待地跳到桌面上,确定自己与他们差不多高,才端正坐好,尾巴尖也规矩搭在爪子上,严肃开口道: “七天前喵,风霆和风露也对燕和光做了奇怪的事情喵,他们也得道歉喵。” 猫猫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严肃,燕和光哪怕很好奇自己的事,此时也忍不住笑意。 “不要笑了喵,”封沐不耐烦地甩尾巴,“叫他们解释清楚,然后给小燕子道歉。” 风霆和风露出现的时候,都看上去十分暴躁。 “师兄你在刚睡熟的时候传讯,你最好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风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门而入,“否则——” 她迷蒙看见房间内的两人一猫后,声音戛然而止。 风霆半搂着她坐下,也十分没精神地打招呼,“燕师弟也在啊,这猫哪来的?” “先跟前辈打个招呼,”风四随手凝聚两个灵气团精准打击在他们脑门上,“燕师弟身边的器灵前辈。” 风露不甚在意地揉揉通红的脑门,“前辈居然是只仙猫?果然与我想象的一样可爱。” “她还没睡醒,您多担待。” 风霆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风露,“猫是魂器,前辈映射灵识罢了。” “你骗我,墨城的魂器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上次还是个粗制滥造的——” 风露被他塞了块点心在嘴里,乖巧地闭嘴。 “叫你们来喵,是要给燕和光道歉喵。”封沐强忍住羞耻,慢条斯理地说道,“七天前喵,你们在海滩上做的奇怪的是喵。”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要解释清楚原因喵。” 风露嘴里嚼着点心,眼睛亮晶晶地只盯着封沐看,听完她的话后飞快吞掉了食物,赶忙回答道:“我知道,因为怀疑燕和光是钉子,所以试他一试。” 闻言封沐和燕和光面面相觑,一人一猫眼中都很迷茫,但见风四和风霆都没反驳,才知道风露不是瞎说。 “不是你们要把燕和光带回千仞峰的喵?” 风露再次抢答道:“因为那天燕和光受伤这件事很可疑,但是昏迷期间调查他又好像很无辜,所以决定把他带回去。” “但是!不排除焚天峰安排他以退为进,借此进入千仞峰。” “而且,燕和光一入宗门冲着剑崖去,根本看不出你是为了自己的封印还是窥探真君的秘密。” 风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甚至还会自动跑偏,“四师兄说,我们千仞峰的小八身怀重宝,经历惨痛,但他总有一天会来到千仞峰,成为唯一一个能进入剑崖下的人,可是为什么燕和光你没成功呢?难道你不是小八吗?” 这个描述确实挺像燕和光,封沐先是点评一句,然后惊觉自己被她把思路都带跑偏了! 风四再度凝聚了数个比方才大上许多的灵气团全部打向风霆,暗示他管管风露,但风霆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任凭风四打也不愿动一下。 “四师兄你为什么要打霆霆?” 风露想同样凝聚几个灵气团反击,但是她运行灵力的瞬间直接昏睡了过去,面色甚至看上去有些痛苦。 “她这是怎么了喵?” 封沐吓得站起身,微微抬起右爪指了指风露。 “能力使用过度,导致她神魂不稳,所以性格会有些不定。” 风霆将风露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才使得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几分,“露露的功法特殊,与灵力神魂都有关。这会神魂不稳,所以她刚想运行灵力没成功,现在只是睡了过去。” “你带小七先回去吧。”风四也没想到风露的状况竟会如此差,他略有歉意地转向燕和光的方向,“燕师弟,情况你也看到了,等明日,他们明日定会来给你道歉。” 燕和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实际上他到现在都差不多还是一无所知呢,三人一猫的谈话中他根本插不进去。 待他们离开后,封沐灼灼的目光转向风四,“你肯定知道喵。” “是,我的确清楚,”风四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苦笑道,“但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封沐坚持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喵。” “那得从事情的最初讲起了,”风四经过短暂的犹豫,终于决定和盘托出,“从一开始,燕师弟于焚天峰受伤这件事便让我们怀疑他。” “为什么喵?” 封沐预感到这和真相可能很惊人,重新坐好,静待后文。 “此事修真界鲜有人知,说起来你们也可能不信,”风四无奈地解释道,“真君还未张狂到能出入焚天峰如无人之境,那日慕晴真君是受了焚天剑门的要求前往的。” “玄天宗与焚天剑门关系相当亲密,幼时真君曾在焚天峰居住数年,与炎苍真君和炎阳真人至今仍以师兄妹相称。” “那一剑也是因着要求才劈向焚天峰的,彼时真君突破在即,本就不该贸然动手,那一剑使得真君渡劫提前,只得匆忙离开。” “那小燕子为何会在那日在焚天峰接受试炼?” 封沐在说完这句话后,再度不甚熟练地跳到燕和光腿上,将一只爪子搭在他的手臂上,以示安慰。 她心里已隐隐有所猜测,但还是希望这个结果,这个真相能对燕和光更友好些。 燕和光的双拳也攥的死紧,封沐能感受自他胸腔传来的强烈震动,彰显着他此时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他正在强迫自己回忆那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不错过每一点细节,但他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剩下的一人一猫在此时都体贴地保持安静,直到燕和光开口,嗓音低沉,“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情,我接到传讯去往焚天峰试炼,炎阳真人叮嘱几句后便进入试炼之地,再然后就是……” “那日的事我的猜想是,试炼秘境附近的大阵有所变动,导致燕师弟出了意外。” 风四还详细解释了他这番猜测的缘由,“纵然真君当日全力出剑,但真君的封字剑法对焚天峰的防御阵法根本起不到作用,当日其他人受伤皆是因为被威势波及,只有燕师弟一人受了封字剑。” “兼之,当时焚天剑门传讯真君求助,似乎是想借真君出手一事肃清门派。” 封沐原本以为燕和光是受了无妄之灾,完全没想到竟会是这样,“所以还是有人要害小燕子喵,为什么喵?” “前辈许是不知,燕师弟可是被认为是最接近真君的天才。” 提及慕晴真君,风四言语里明显对她十分敬佩,“待真君渡劫出关,便是仅四百余岁的大乘修士,这在天玄界不仅前所未见,未来亦难再有。” 风四郑重其事道,“今日吾在此立下心魔誓,千仞峰众弟子未有加害燕和光师弟之心,自此皆视燕师弟为千仞峰真传弟子,若违此誓言,风四修为再难寸进。” “师兄……多谢。” 燕和光自然明白心魔誓下绝无谎言,风四这番话极为真诚,很受触动。 封沐对此毫无所觉,她的关注点一直在另外一件事上,“所以风霆和风露到底对小燕子做了什么喵,对他身体有没有伤害喵。” “我不知当时发生了何事,”风四先是摇头,继而补充道,“前辈不妨详细描述下那时的情景,对他们二人所学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好的喵。” 封沐跳回桌面,边讲述还边用猫爪比划,废了好大的劲才讲清楚。只是原本诡异荒诞的场面被她这样一只猫猫讲述,无端令人发笑。 风四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解释道: “风露所使用的术法是她的独门法术,效果有些类似摄魂术。从她所问的问题来看,是想确认燕师弟有无被人不知不觉间下了禁咒,借他来窥探千仞峰,以及燕师弟过往经历与千仞峰查到的是否有出入。” 摄魂术专用来搜查神魂,使用者修为需高出被使用者许多,只是经摄魂术搜查会损伤神魂,使人变得痴傻。 “若是近似摄魂术,可次日我并无异样感。”燕和光再度回忆了番,肯定道,“只是觉得睡得很熟。” “那时因为你中药了喵,”封沐现在想起风露的下药手段都觉得叹为观止,“她往树枝还有你掉落的海域都撒药了喵。” “还有你这个笨蛋居然认不出你捉上来的是鲤鱼喵,鲤鱼怎么会出现在海水里喵。” 燕和光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她说要自己学会分辨淡水鱼和海水鱼,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前辈当日也没认出来。” 雪白色的猫咪威胁地磨了磨爪子,“器灵为什么要认得鲤鱼喵。” “小七确实善于制药,”风四唇角笑意极浅,适时打岔道,“她的术法正常情况下对被使用者的神魂也会造成伤害,但那日小六在,他先使用了替命咒来替燕师弟承担伤害,替命咒可称得上是魂器映射灵识的起源。” “所以燕师弟并未因此受到一点伤害,前辈大可放心。” “可是风霆和风露似乎受伤了喵。” 封沐知道那天过后,风露的神魂和风霆的修为血气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 对于这点,风四似乎完全不担心,表现得冷静且理智。 “首先,这伤他们好好将养即可治愈,其次,他们自己做出决定对燕师弟出手,那么因此受伤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待伤养好还会有所惩戒。” “这样喵。” 封沐放心许多,感觉千仞峰还是很讲道理的。 “时间也不早了,燕师弟今日早些休息吧,这几天尽可以去墨城游玩。”风四取出一枚玉牌和一方储物袋推到燕和光那边,“待那剑法所需的东西准备好了我会通知你开始修炼的。” 说完后他直接使用传送符离开了。 封沐伸出爪子扒拉了下玉牌和储物袋,发现自己的猫爪根本没法对它们做什么,只得忿忿放下脚爪。 “小燕子快打开看看喵。” 燕和光然后依言打开储物袋,倒出几块灵石在桌面。 封沐不由自主地就被灵石所吸引,她懒洋洋地趴在这几块灵石上,惬意道:“好舒服啊,就像是在晒太阳一般暖暖的。”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一只器灵怎么会知道晒太阳是什么感觉? 她赶忙打岔道,“不说这个喵,这个玉牌又是什么喵?” 这是通行玉牌。 燕和光先是注入灵力,玉牌微亮但没有别的反应,他复又用神念读取,才得到一幅简易路线图。他收好灵石袋,起身后询问封沐能否抱着她走,路有点远。 封沐直接选择灵识归位,给燕和光留下一只软塌塌的猫咪身体。 “我觉得她们千仞峰上下多多少少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喜欢说一不二地给人安排好一切。虽然说没有坏心,但你可千万别学。” 由于担心房间里有留影功能录到她说坏话,封沐在离开猫咪身体后才给燕和光传音。 燕和光轻声应好,抱着白猫穿行过长走廊,令封沐吃惊的是走廊正中央赫然是一个以灵力运行的修真界“电梯”。 运行平稳,速度很快,还没有噪音,是个正经好“电梯”,只是这“电梯”一切都是崭新的,似乎根本没有人用过。不过封沐很能理解,修士像风四那样直接撕传送符离开才更快捷高效。 “零零八,”封沐轻声念出房门号码,“一路过来从零零一到零零八,后面没有了。看来千仞峰弟子的房间都在这,而且一开始就只修了这八个。” 房间正好处在整座飞行堡垒正中间那层,差不多是海平面的位置。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在封沐看来很像酒店标间。窗户使用透明的矿石镶嵌,能清晰看到水波不断冲刷着窗户,但没有丝毫的噪音传入房间。 待燕和光睡去,封沐立刻转移灵识换到猫咪身体上,用爪子扒拉灵石玩。灵石在地面到处滚动,封沐则兴致勃勃地追逐,她一边唾弃自己玩个石头都能这么开心,一边自得于自己越来越熟练的跑跳。 虽然她被封印在燕和光的丹田内,使用神识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所有事物,但唯有这样有感觉的跑和跳才能让她产生满满的活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舷窗照射进房间的时候,封沐就蹲在燕和光脸旁边,紧紧盯着他。自从拥有这么一个能动的身体后封沐就很期待出去玩,昨晚她尝试自己开门未果,只得耐心等燕和光起床。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直接拍醒燕和光的时候,剧烈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是风露和风霆,见他开门后先郑重行礼道歉,封沐正惊讶于风露彬彬有礼与昨晚截然不同的表现,下一秒就听到她热情的说道: “为表示作为师姐的歉意,我决定带燕师弟你出去玩。” 面对风露兴致勃勃的邀请,燕和光下意识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风霆,从那双微眯的狐狸眼中读出了明显的拒绝。但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封沐兴高采烈的回答。 “带上我一起喵。” 从风露的介绍中,封沐得知,现在整架飞行堡垒里实际上只住着五个人,若是他们没来,就只有风三和风四两位师兄。 而“千仞号”飞行堡垒作为战争武器算是千仞峰的私产,常年在这里镇守墨城,因为墨城太过重要,产出诸多灵器,其收入是千仞峰的唯一收入来源。 他们下降到飞行堡垒最底层,那里有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甬道,风露说那甬道便直通墨城,在里面开飞行法器很刺激,但今天他们选择传送阵。 封沐推测在海底建造有一个建筑作为堡垒的基座,飞行堡垒的沉入水面的下半部分与基座部分相连接,这条甬道实际上是从墨城通往海底基座的。 墨城是一座较为狭长的岛屿,广义上来说整座岛都叫做墨城,但向外来修士开放的只有岛屿北部海岸线的区域,别的区域是受限制的。 尤其是岛屿中央,是一座活火山,其周边区域是绝对的禁区,是诸位大师炼器的地方。 而岛屿南部,则分布有墨城的各类工厂,工厂制作的法器是普遍贩卖的类型,受到邀请可以前往参观。 “其实在墨城想去哪都可以,方法很简单的,付灵石就可以。” 风露笑嘻嘻说道,“只要灵石足够,火山都可以去,‘千仞号’也可以对外开放,但一般没有人敢问价。” “飞行堡垒不是战争武器喵?” “是呀,但是武器维护要花很多灵石,而且啊……”风露压低声音,附在封沐耳边轻声说道,“表面上说它是非卖品,实际上是因为‘千仞号’太贵了根本卖不出去,所以只能留在这当招牌。” “还有就是撑场面的时候,就像那天在春城,一想到她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我就笑得停不下来。” 提起那天风露显然很高兴,脚步轻快地像在跳舞,“妙音门那个女人最重视排场,春城禁止御剑或乘坐飞行法器,她每次出门便用锦鸟为骑,彩绸饰车。但是,在‘千仞号’面前,那都是虚的。” “当年谁都想不到这一天,所以说,莫欺少年穷。” 最后几个字格外慷锵有力,封沐也很给面子挥挥爪子表示认同。 眼看着风露一路抱着白猫,她们两人相谈甚欢,却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后面跟着的两位,风霆决定采取行动。 他向先是燕和光传音几句,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燕和光只好上前拦住风露,解释自己要带前辈去黑市一趟,暂时无法与他们两人同行。 风霆则佯装大方地递给燕和光一道令牌,“师弟拿上这个,都记在师兄账上,别跟师兄客气。” 风露乖巧地表示理解,“那好吧,我们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向风露挥爪告别后,封沐被燕和光抱在怀里时愤愤说道:“一定是风霆的主意喵,他急了他急了喵。” “前辈也要成人之美,不是吗?” 燕和光一点也不想一直承受来自师兄“爱的注视”,风霆想和风露单独游玩,他同样更倾向于只与封沐一道。 “黑市是什么样的喵?” 燕和光根据风霆指的路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牌坊,上书三个大字——黑市街,封沐肉眼可见地很失望,燕和光解释道:“师兄说,这里甲六号店提供定制魂器。” “真的什么样都可以喵?” “什么都可以。” 面对一只猫形象的客户,店铺老板肯定地回答道,声音雌雄莫辨。作为定制魂器的店,这家店的老板也并不以真身见人,而是以一只八哥鸟的形象迎客。 “不知客人想要什么样的?” “人形的可以喵?” “可以,只是造价十分昂贵,”八哥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客人得先付定金。” 封沐戳戳燕和光的手臂示意他拿出令牌,八哥鸟惊讶问道,“风三大师的令牌,敢问两位从何处得来?” 燕和光这才意识到令牌上的横纹是个“三”字,他回答道,“是风霆师兄所给。” 八哥鸟复又问道,“魂器店里提供送货,敢问到时候送至几号?” “零零八号。” 八哥鸟仔细打量着燕和光和他怀里抱着的白猫,随后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里间。 “订单在桌上,小友自行填好封入盒中即可。” “老板最初可能我们怀疑令牌来历不正喵,”封沐甩甩尾巴,跳到桌子上去看那几张纸,“风霆居然用师兄的灵石……” 看清最上面一行字时封沐整只猫身体僵直,她一开始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而此时燕和光也看清了那张纸上的字: 本店诚信经营,人形魂器均由同性别大师制作…… 一人一猫都有些尴尬,封沐费劲地用爪子将那张纸拨开,佯装若无其事地招呼燕和光填写订单。 “身长,五尺一。” “黑发。” ………… “品质,最顶级。” 全程不曾说一句多余的话,待订单填写完毕,他们便迫不及待地选择离开。 临出门时,封沐突然回头问八哥鸟老板:“为什么我说每句话末尾都会带字喵?” “魂器发声是靠咽喉部镌刻的一个复杂法咒,将神念转为声音。非战斗用魂器末尾带字是在制作时就设置好的,为的是听起来可爱。” 八哥鸟老板许是看出封沐的不喜,笑道,“我做主这次单子多送小友一个魂器,小友有什么特殊偏好吗?” 封沐短暂犹豫后回答道,“会飞的喵。” 接下来几天,他们一同游览过大大小小的许多店铺,还凭借风三师兄的令牌前往南海岸线的工厂参观,这里少部分法器工厂采用的是流水化作业,效率惊人。 只有岛屿中央核心区此时不准许任何人进入,因为墨城名义上的管理者风三师兄此时正在核心区炼器,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而且奇怪的是,即使千仞峰弟子的住所都在同一处,燕和光和封沐连着几日也未曾见过另外三人。 直到有一日,他们回去时,被蹲守在走廊的三人吓了一跳。见到燕和光回来,迎接他的是风露一句骂。 “变态!” 作者有话说: 创建了一个随机抽奖,本章留两分评即可参与,28号12点开奖~ 第30章 修炼(一) 此时走廊内的气氛诡异胶着。 风露杏眼圆睁, 怒气冲冲,手里还拎着一只刚刚被她用来坐的凳子,风霆站在她身旁似乎正在面壁思过, 看见燕和光回来还试图给他递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但可惜燕和光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 相比之下风四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只是就算如此,素来风华无双的白衣清俊修士脸上也覆着一层寒霜,但此时似乎也只有他有准备交流的欲望。 “燕师弟在黑市街订购了一样东西?” 不知为何,封沐下意识地觉得此时这个问题应该由她来回答。 “其实是我买的喵。” “您……”风四似乎没想到这一点,停顿了片刻, 才反问道,“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魂器喵。”封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风霆说甲六号店可以定制魂器喵, 什么样的都可以喵。” “所以我想要一个人形的魂器喵, 难道有什么问题喵?” 封沐有点紧张地问道, 她在想该不会在修□□也会有类似于未来科幻小说写的那样, 有着近似真人的仿生物品不允许生产的规定。 白色猫咪微微探起身子静待后文,她已经在思考, 一直使用猫咪魂器总归是不够方便的, 既然人形的不能用,不如干脆换一个猴子造型的吧? 猴子身体四肢灵活,手指也近似于人类方便使用,只要外貌做稍微周正些封沐也还能接受当一只猴子。 “不行。” 但她这个提议刚讲出来就遭到了风四的极力阻止,风四一贯维持地很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险些维持不住形象。 “前辈您, 怎么能使用猴子的魂器形象呢?” 封沐自己对此还真不太介意, “可是人形的又不能用喵。” “可以的, 人形的魂器可以用。” 风四生怕再听到什么自己根本承受不住的话,决定换种方法解决问题,但是他又做不到向封沐讲实话,只好编了个理由。 “黑市街那家店有问题,这次送来的人形魂器被做了一些手脚,我会安排人处理好后尽快送过来。” 情况瞬间峰回路转,封沐赶忙惊喜地应答道:“好的喵,不急不急喵。” 当夜封沐对这件事的猜测是这样的: “那家店老板可能是别的宗门派在墨城的奸细,想要探查消息但一直被阻挡在飞行堡垒外,这次我们两个成了送上门的工具人,他趁机在魂器内做手脚然后光明正大地送入‘千仞号’,结果被发现了。” 洋洋洒洒一通阴谋论的末尾还不忘总结道:“下作手段终会暴露于阳光下,无所遁形。” 与此同时另一边风四、风霆和风露三人也在开着小会,正在讨论的内容也正是那个人形魂器。 风霆这会都不是站着的,他被迫倒立听训话,而风四连连冷笑,唬的风露在一旁也乖巧如鹌鹑。 “这件事,谁都不能说漏嘴。”风四抿紧薄唇,下命令道,“甲六号店也寻个理由取缔。” 因为风四此时心情极为差劲,风露吞吞吐吐犹豫好久才问道,“您对那位,是否太过关注了?” 风四闻言陷入沉默,他的真实缘由受天道所限根本不能说出来,只得含混提示风露风霆一句,“前辈身份特殊,与我们颇有渊源。” 那天的事情很快就被众人遗忘,封沐也不例外,她的心神都在关注另一件事,燕和光的修炼即将提上日程。 在开始正式修炼那本剑法之前,他先迎来一系列准备课程。 燕和光的训练课程内容由风四一手包办,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风霆和风露两人很是幸灾乐祸,他们透露风四训练人一向丝毫不留情,只遵循一个标准,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课程的名字简单粗暴,叫做舒缓身心,分为肉身和神魂两个部分。 身体的训练包括每天必做的基础运动项目,一样样练下来燕和光基本上完全脱力,基础项目之后就是泡药浴时间,风四说这样可以使被训练者的身体逐渐到达最巅峰状态。 不过那药浴汤实在有点不堪入目,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封沐认为它更应该叫做“恶毒女巫汤”,但是在见到神魂大补汤的时候封沐才知道自己还是天真了。 神魂大补汤看着一点都不大补,多瞅两眼怕是都得折寿。 不明颜色不明物质的药物,一天数顿的喝,它的味道叫一向淡定的燕和光闻到都不能崩住表情,风露每次更是表情狰狞扭曲,宛如带了痛苦面具。 没错,风露也在参与这门舒缓神魂的课程。 那日她与风霆刚表示完对燕和光的同情,就被神出鬼没的风四逮到,说不如留着安慰自己。风四表示他们两人一个人气血有亏,一个人神魂有恙,需要随着燕和光一起训练,他们压根没敢反抗。 每天不情不愿围观几人训练成了封沐最快乐的事。 近来她与风四的关系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每天作为一只山雀被风四带着参观整架飞行堡垒。 这只山雀魂器还是甲六号店主送的赠品,也是在试用过后封沐确信那店主不是好人,最次也是个大奸商奸商,因为这只山雀不仅灰扑扑的不好看,甚至还是劣质残次品。 喉咙处的发声功效符咒品质极差,导致说话的嗓音失真,最令封沐难以接受的,是这只山雀魂器的飞行能力。 这只山雀的翅膀只能做展开和收回两个动作。 不过,它的确能飞。 只是飞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在横冲直撞。 最开始封沐还不信邪,结果在她这般强大的神魂控制下,飞行过程都能数次撞墙,最后只好放弃。 她做猫时不喜欢被人抱着,做山雀时也不喜欢被捧在手里,所以她总是选择蹲在风四的肩膀或者头顶上,而风四也好脾气地由着她去。 两人的关系当真可称得上一句和睦。 风四不仅乐于解答她诸多问题,甚至带着她前往“千仞号”的主控室,还答应他待她拥有了人形魂器身体后,可以尝试驾驶这架她相当心动的飞行堡垒。 在相处中,封沐还可以说是多次暴露自己对修真界并不怎么了解的事情,风四的回答却让她毛绒绒山雀脸差点无地自容。 “这世间人生来无知,因学习,经历而有阅历。前辈是诞生的新灵,同样也需要经年见识学习。” 风四带她去了飞行堡垒上的藏书阁,甚至用了不知什么方法为她的山雀身体加了自由出入藏书阁的权限,告诉她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来看书。 甚至还不忘安慰她,“前辈有万万年寿命,强大的神识,是应天地造化而生的灵,生来即是不凡。” 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当天晚上封沐就再度在燕和光面前夸赞风四,而这已经是近来不知道第几次了。 与封沐惬意的生活相反,燕和光最近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每天早出晚归,光是完成一天的训练项目就已经耗尽心神,与封沐的交流自然少了许多。 封沐是体谅他的辛苦的,只有哪天见他状态还不错,才会与他讲讲当日的见闻,只是这见闻里怎么也少不了“风四”这个名字。 风四说了什么,她与风四今日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等等。燕和光起初还是很高兴前辈能不受封印拘束,去各处游览见识,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的异样感与日俱增。 而且他总觉得,这位风四师兄在隐隐地针对他。 只要前辈前一日晚上与他聊过当日见闻,第二天他的训练难度便会有所提升。偏偏这一切又是光明正大的,因为自己“有所进步”所以训练也要跟上,况且他也从不曾因为这些训练项目受伤。 但目前这都是他的猜测,他得想个办法证实一些事。 很快,燕和光肉身训练的第二阶段到了,这一阶段不再是基础的体能锻炼,而是与傀儡人对练。 以木质做筋骨,兽皮做皮肤,这批傀儡人只能说大体有个人形的模样,细节部分丝毫没有,相当粗制滥造。但与它们潦草的外表完全相反的是他们坚实难以毁坏的傀儡身体以及极为强悍的身手。 燕和光剑术不错,身手也是有一些的,但是比不得这些毫无痛觉又勇猛无畏的傀儡人。 燕和光与傀儡人的初次战斗就以惨败落幕,全身到处是伤,血流如注,模样极为凄惨。 这次风四则奢侈地准备了可以快速治愈外伤的灵药浴,燕和光的伤势被快速治愈然后投入下一轮战斗,很快再度重伤。如此反复几次,兼之近日隐隐生出的怨气,燕和光的脸色极为不虞。 封沐担忧地立在浴桶边缘,轻啄了啄燕和光的脸颊,偏头对风四说道:“一开始就是这么狠的训练小燕子吃不消的,就不能循序渐进吗?” 她的话使得燕和光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风四面对封沐的求情,完全不为所动。 “淬炼火种时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也远比现在痛苦,他想要变强那这些就是应该受的,否则被千仞峰好吃好喝的养着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说放弃还来得及。” “燕师弟,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话某种程度上极为扎心,燕和光轻易地就被激起了血性。 “我可以。” “……小燕子?” 封沐的声音极轻,山雀身体时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她的颤抖,担忧和关切燕和光清楚地感受到了。 仅仅是轻声的呼唤,他身体里就仿佛被注入无限能量,眼神也柔和许多。 “放心吧,我可以。” 第31章 修炼(二) 燕和光到底没有辜负他的承诺。 在日复一日的对抗练习中, 他表现得越来越好,进步是所有人肉眼可见的。 从最开始的难以抗衡,到势均力敌, 再到可以轻易取胜, 乃至最后可以同时对抗多个傀儡人, 他的优秀与成长让人惊叹。 不知不觉间,那批粗制滥造的傀儡人一点点毁坏,被处理,直到现在,最后几只傀儡人也被燕和光卸去关节。 燕和光|气喘吁吁, 额角,脖颈处满是汗水, 但双眸亮晶晶的, 显而易见的欢欣。 “小燕子好棒啊。” 封沐下意识地想鼓掌, 却忘了自己如今还是个山雀模样, 还是个连翅膀都不能挥动的劣质山雀。所以她现在的模样有点蠢, 激动地张开双翅后欢呼跳跃着,像只蹦来蹦去灰色的鸡。 “很好, 第一阶段到此结束, 明日休息一天。” 风四得知这个结果时相当冷静,脸色丝毫未变,他淡然地宣布第二阶段训练后天开始。 面对封沐时他还称得上是和颜悦色,“您的魂器差不多要改造好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本来封沐都快遗忘那个魂器了,此时骤然被惊喜砸中, 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没什么要求, 是人形的就很好了。” 封沐自认为很不挑的,只要看着像个人就挺好的,但风四的话就像是诱惑亚当夏娃吃苹果的毒蛇,使得她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对样貌呢,您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模样吗?” “什么样都可以吗?” 灰色山雀不自然地收拢翅膀,抖抖绒毛,歪着脑袋问道。 “什么样的都可以。” 一瞬间,封沐脑海里就想过很多种设定,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进入网游前捏脸时紧张期待的心情。但她纠结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想要,像我自己的。” 燕和光有点迷蒙,还没想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就看到风四脸上浮现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好。” 封沐睁大了山雀的黑豆眼,她完全没想到风四会这么干净利落地同意。 “可是,我……” 我都没法像鬼那样现出原形啊。 “可以的。” 只见风四伸手去解那条他用来蒙眼的布条,封沐当即愣住,风四似乎察觉到她略带好奇的视线,手微微停顿,温柔地笑道:“您还是不要看了吧。” 温柔的,言语里还带着一丝恳求,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语气。 封沐依言不再看,她感觉自己被风四从肩膀处捧下,安稳地窝在他手心里。风四又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燕和光也只得闭紧双眸。 长长的白色绸带飘然散落,风四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近乎痴迷贪婪地“看”着那个在燕和光身后站着的虚影,与记忆中相同又有所不同的,令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虚影突然睁开了眼睛,风四的身体霎时僵直,下意识地就要去找点什么来挡住脸。 但手心传来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对面那个虚影只是一种投射而已,她不会看到他丑陋的眼睛,风四因此轻松了一口气。 封沐在风四的手心里的确是睁开了眼睛,没办法,她等得实在很久了,周围一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她只想悄悄看一下而已。 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风四的手掌牢牢遮挡住她的视线。 等封沐再度能看到的时候,布条好好地绑缚在风四的眼部,似乎从未解开过,而燕和光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离开前,风四突然喊住封沐,“后日来时,您换用猫型魂器,可以吗?” 他很了解封沐,他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对她说,“会有好玩的东西,想必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燕和光的眸子微微一暗,但是依旧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做旁观者。 隔日燕和光和猫型封沐来到这个房间时,映入眼帘的是寥寥几个傀儡人。 这几个傀儡人跟粗制滥造的上一批全然不同,最外面包覆有质感接近皮肤的特殊材料,身体里的构造完全看不到,但想来必定十分精细。 甚至,这几个傀儡人每一个都独一无二,每一个傀儡人的眉眼,身高体型,乃至发色衣饰都迥然相异。 封沐想,燕和光这算是从【普通·傀儡人】关卡进阶到【精英·傀儡人】关卡了?也不知道这一关会是怎样的考核方式? “上一段训练你的反应,身手力度都练得不错。” 风四拿着一个类似遥控的东西按了几下,那几个精致的傀儡人依次动了起来。 “这几个傀儡很独特,它们会向你展示一遍它们的招式,而你需要分别打败它们。” “考核会在幻境中进行,你不用担心受伤,只是为了考察你破招拆招的能力。” 这几个精英傀儡人的战斗风格以及所擅用的招式完全不同,演示招式时的动作慢悠悠的,但好几个傀儡人同时演示。燕和光根本丝毫不敢怠慢,争分夺秒地试图牢记。 燕和光进入幻境前回眸看向正在向风四跑去的白色猫咪,封沐似有所觉地停下脚步,回身时视线正好撞上他的眼眸。 封沐抬起一只猫爪示意道,“小燕子加油啊喵,我在这里等你喵!” 幻境内,燕和光已经遭遇了第一个对手。 幻境外,封沐乖巧地坐好,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墙壁上浮现出的画面。 燕和光的对手傀儡人是个黑发黑眸的中年男人形象。他体格健壮,面容刚毅,他的战斗风格也是大开大合,来势汹汹。 从刚才的演示看,他下盘很稳,手臂健壮有力,擅长拳法,惯用手是右手,右拳的出拳速度与力度极快极强,一拳挥出破风声明显。 而在幻境里,傀儡人表现得只会比刚才那慢悠悠的演示更强。 燕和光丝毫不敢大意,集中注意力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与这傀儡打得有来有回。 但这只是在外人眼里看来。燕和光知道自己应对得并不轻松,因为如今他集中全部注意力观察判断对方招式,对抗也仅仅堪堪维持在稳定接招这一层次。 但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抗也仅仅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燕和光被傀儡人一记出乎意料的又快又重的左拳打倒。 “燕师弟一定是判断拳手的惯用手是右手,他被演示阶段骗了。”风四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落败原因。 封沐没想到竟是这样,“演示阶段难道是假的喵?” “当然不假,只是展示的不够全面。”风四嘴角噙着浅笑,“燕师弟还是太年轻了些,怎么能说什么就信什么呢?” 而燕和光也意识到了,那同时展示的几个慢悠悠的演示让他的思维陷入了误区。他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尽快记住傀儡出手的主要特征,但全然忘记了该有的多方面思考分析。 幻境里他自己都是全盛时的状态,傀儡人的表现也根本不能与演示中等同,更多地要从实战中观察。 更何况,他现在也回忆起,这个傀儡人左右臂看着并无差别,那么没道理右臂能做到的事,左臂做不到,傀儡怎么会如常人一般有惯用手的区别呢? 第二次战斗时燕和光谨慎许多,在对抗时变幻自己的应对招数来观察对方的变招,但这次还是很快就落败。 短暂休息复盘后,他又开始了第三次战斗,这一次战斗他坚持了非常久的时间,还成功破解掉傀儡人的一道拳技。 “燕师弟已经想明白了,很快就能赢下。” 风四判断地很精准,他说能很快赢下傀儡人,燕和光还真的就没有拖太久时间,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 “前辈不必担心燕师弟了,趁现在,不如看看我给您准备的小礼物?” “好的喵。” 封沐立刻抬头应答道,她对风四所说的好玩的东西也是相当期待。 只见他衣袖一挥,地面上便出现了几块看上去很古怪的木板,木板的制式完全相同,镶嵌了数个机关按钮,而木板们除了颜色以外看上去完全没区别。 “这是做什么的喵?” 封沐用猫爪扒拉了一块棕色木板过来,很小心地不触碰上面的机关,但她仔细观察后也没能有所发现。 风四但笑不语,直接拿起一块暗金色木板为她演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连续按下某个机关时,身后也传来异动,封沐回身望去,目露震惊,此时一个拥有暗金色头发的傀儡正向前方行走。 而当风四手指停住动作,那个傀儡人也随之停下。 “这个是用来操控傀儡的喵?”封沐小心地试了几个机关,成功使傀儡做出移动和进攻的动作,“可是那你最开始是怎么操控的喵?” 风四失笑道,“自然是用神念。” “神念那么方便喵,木板机关操控不是多此一举喵?” 封沐一边用猫爪艰难地操控机关,一边问道。她能看出来这几块木板不是新做好的,那么当初做这种原始机关的原因让她有点好奇。 “这是一项游戏,刚制作出来时我们几个很是痴迷了一段时间。木板机关虽不多,但能组合出许多种攻击方式。” 风四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木板,一边解释道,“每个人选择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傀儡,以木板上机关操控傀儡打对抗赛,率先打出十五次有效击中的人获胜。” 封沐听着听着就呆住了,好家伙,这不就是修真界研发出的真实版街机吗? 她能感觉到,虽然自己拥有的是一双猫爪,但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32章 修炼(三) “上勾拳喵!” “看我超必杀喵!” 棕发傀儡的出招被格挡掉, 最终也没能率先达成十五次有效击中,暗金色傀儡人获胜。 “又输了喵,这次真的就差一点点喵。” 这游戏封沐上手得很快, 但她的猫咪爪子再灵活, 也比不得人真正的双手好用。 更何况, 风四玩游戏强得像开了挂,五感超强,反应极快,封沐还暗自怀疑他是不是算,不, 能预判自己的连招。 封沐仰躺在地面上,袒露着柔软的肚皮, 胡乱蹬了几下腿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您玩得很好, 进步很快, ”风四双手还握持着木板, 随意地操控傀儡人做出各种流畅的动作, “您一定很快赢过我的。” “那是一定的喵。” 封沐认为自己这个资深动作类游戏玩家没道理打不好真实版街机,她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猫爪, 只觉得自己被封印了真实实力。 “再来喵。” 风四自然答应, “好。” 一人一猫坐在一起,身后墙壁上,显映的是幻境内的场景,但他们专注热闹地操控傀儡对战,气氛融洽和睦,显然无人关注身后的环境。 燕和光完成上午的训练出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本就疲惫的心神五味杂陈。 “小燕子你出来了喵。” 封沐虽撇过去看他一眼但注意力一直都在两只对战的傀儡身上, 两只猫爪子大力按着木板上的机关, 认真严肃,却也搞笑。 燕和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见到她这样子为她高兴,一部分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和失落。 但他还很年轻,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前辈,每天与四师兄玩得都很开心。”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言语里带着些许怨气。 封沐刚要回答,就听到风四慢条斯理的回答道,“燕师弟忘了自己的承诺吗?你若是想要玩得开心,自然也可以,大可一开始便不受这份苦。” “那可以给小燕子放个假喵,劳逸结合喵。” 封沐就那么以为燕和光是在说自己训练太累,犹豫了一下说道。 熟悉的话术。 这般轻易地曲解。 燕和光垂下眼睫,再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当日下午的训练中,明显能感到燕和光不在状态,封沐最终也无心游戏了,担忧地盯着屏幕中燕和光被一次次打倒。 “小燕子我们明天出去玩吧喵。” 燕和光刚一出幻境,封沐就利落地跳到他的肩头如此提议,她还对风四示意性挥了挥爪子,让他遵守刚才的承诺不要对燕和光说重话。 “你自己看着办吧。” 风四不咸不淡地留下这么一句话,直接传送离开。 “小燕子喵?” 见燕和光迟迟没有反应,封沐用尾巴轻轻抽了抽他的脸,这孩子不会是被打击傻了吧? 燕和光侧眸看着白色猫咪,低声说道,“不用出去玩。” “可是你现在状态不好喵。”封沐以为他还准备以现在的状态继续训练,“我很担心你喵。” “我们先回去,我想跟您,谈谈。” 回到零零八号房间后,封沐刚切换到山雀身体时却听见燕和光轻声说道:“您能像以前那样与我交流吗?” 他声音很轻,戚戚哀求之意让封沐微怔。 灰色山雀和白色猫咪魂器都失去了活力,与此同时,与零零八号房间相隔不远的房间内,一个类似耳塞的小玩意被一只白皙的手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满面寒霜的人起身来到房间一角,那里赫然陈立着件巨大的木箱,手指先是触碰木箱的边缘,越抓越紧,那本极结实的木料被清晰地印下数个指印。 次日,燕和光与山雀模样的封沐并没有出去玩,而是选择继续前往训练的房间。但风四不在,接下来连着几日他都没有来,燕和光给他传讯也得不到丝毫回应。 “他可能又去什么地方卜算天命去了。”风露对此满不在意,“四师兄一直神神道道的,神出鬼没才是他的本色,这些天他一直在飞行堡垒里待着我还挺奇怪呢。” “十五!”封沐高兴地伸展翅膀在燕和光头顶跳了跳,“小燕子赢!” “燕师弟很有天分,玩游戏一把好手,”风霆笑着拍了拍燕和光的肩膀,“很有我千仞峰弟子风范。” 放下手中的木板,燕和光将那天的事情低声讲述给他们,最后犹疑道,“只是担心自己辜负了四师兄的期望。” “不会的,燕师弟你想太多了。”风霆将手掌枕在脑后躺下,双眸习惯性微眯,盯着头顶的灯盏,“四师兄他保准一开始对你就没抱有什么期望。” “为——什么?” 封沐扑腾着双翅飞下,结果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因为四师兄眼里,我们都——”风露也随着风霆仰躺下,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补完了那四个字,“平平无奇。” 风霆也笑,“他给千仞峰甚至玄天宗所有弟子评价都那样,而且是真心实意的。” 封沐啄了一口规规矩矩盘膝而坐的燕和光,示意他跟自己也试着躺下。她脚爪朝天,好奇问道,“难道他只给自己的评价是天才吗?但感觉他不像是那样的人呀。” “他给自己评价也不是天才啊,”风露轻咳两声,惟妙惟肖地模仿风四的声音道,“不过一算卦的瞎子罢了。” 风霆随手指向玄天宗的方位,“四师兄很推崇真君。不过,我们都很推崇真君。” “我跟露露前些天还想不明白,他对你布置的课程相当繁重,比我和露露那会狠多了,你能坚持完成很厉害了,远比师兄我强。” 风露对此也表示赞同,她轻声补充道:“我怀疑他卜算你时卦象显示你可以跟真君的命格相提并论,不然没法解释。” 是因为如此吗?倒也可以解释得通那似有若无的敌意。 但,燕和光偏头看向自己脸颊旁边滑稽仰躺的灰毛山雀,总觉得与前辈还有所干系。 “我觉得风四似乎挺关注我的,对我还挺好?” 封沐睁着双黑豆眼,鸟类头部的构造导致她将燕和光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当他是认同自己的看法。 “小燕子也这么觉得,对吧?” “是。” 燕和光还能如何说,只能应下。 “因为您是——” “你们在做什么?” 风露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里响起了不属于他们四个人的第五道声音,熟悉的温润的嗓音,是风四。 “这几日我和露露盯着燕师弟的训练,”风霆自如地站起身,拍了怕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不是挺巧,燕师弟刚完成,四师兄您就回来了。” 这都是风四算好了的吧,封沐一边默默地诽谤着,一边随着他们起身,这次没再自己飞,任由燕和光捧着。 “是挺巧。”风四反身拉开训练室的门,“三师兄也回来了。” 满面络腮胡,又高又壮的大汉缓缓走进,步子缓慢僵硬,双手小心地捧着一个金属盒子。 “好久不见三师兄了,三师兄拿的什么呀?” 风霆和风露骤然都来了兴趣,好奇地凑上前去。 而风三将盒子往自己的方向退了点,表示明显的拒绝。 “这个,给……” 此时风三粗犷的脸上闪过几分迷茫,他的嗓音嘶哑,一字一顿,语调也有些古怪,很明显平日不怎么说话。 “师兄不知道是给谁的?”风露凑过去看了看金属盒铭刻的徽记,“是真君的私藏,三师兄你怎么会有?” 风三回答道,“机关,门口。” “机关鸟送到‘千仞号’门口的,”风四直接断言道,“定是给和光的。” 一直游离在几人外的燕和光迷茫抬头。 “若是给我们几个的,机关鸟定然有我们的标识,三师兄自然认得出来。” 风四一开口,风三连半点怀疑都没有,上前几步就将金属盒递出,燕和光只得将手里的山雀放置在肩头,然后躬身接过金属盒。 燕和光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一说是给他的,风霆和风露对金属盒内容物瞬间兴致缺缺。 “和光既然完成了第二阶段的训练,那么第三阶段也可以开始准备了。”风四一派温和地询问燕和光的意见,“这一阶段要师弟逐渐接触熟悉天火,训练地点在墨城核心区。” 燕和光对风四的态度转变很是不适应,最终还是稳妥地回答随师兄安排。 得了这样的回答风四并不意外,他挥手招出一口棺材一般形状大小的木箱,转而对封沐说道,“您的人形魂器我带来了,您要现在试试吗?” “这个就是吗?”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封沐跌跌撞撞地盘旋在这具“棺材”上方,“要试试!” 风四衣袖轻挥,箱盖轰然打开,里面的女性身躯魂器缓缓露出真容。 封沐是第一个看清脸部的,她当即愣住,甚至忘了自己得小心翼翼地操控才能飞行,不专心的后果就是直接摔下去。 几人围上前去,就看到灰毛山雀呆呆坐在女性身躯的胸口,片刻后才有所反应,声音欣喜若狂。 “真的很像我!” 灰色山雀的身体一歪,软软倒下。 而这具女体魂器则由死一般的寂然开始慢慢具有“生”的活力,燕和光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眸,心里似乎在隐秘的期待,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随着浅色的眸子缓缓睁开,燕和光这才有空注意到整张脸,看清后他微微皱眉。 这双眼睛看起来有点奇怪,他想,不该是这样的。 第33章 修炼(四) 明眸善睐, 琼鼻朱唇,诚然,这是一张绝对精致美貌的脸。 浅色瞳孔灵动活泼, 映得那张脸越发生动, 但燕和光心里却觉得违和感甚重,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在燕和光沉思的时候,封沐窘迫地起身。从这类似棺材的木箱里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周围围着的几个人,霎时间封沐就想到了那张网上流传甚广的表情包, 她慌忙开口道: “你们不要这样围着我呀。” 她的声音清脆娇软,语气音调是燕和光所熟悉的, 但音色不同。 风四眼睛依旧蒙着白布, 温和地笑, “您觉得如何?” 封沐轻巧地一跃而出, 原地做了几个动作, 感觉十分流畅,没有丝毫滞涩感。她操控得很自如, 随心而动, 就像是自己真正的身体。 “很好,”她活动了几下纤长的手指,“比猫咪和山雀都要好很多。” 随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人都意料不到的动作。 封沐从地上捡起那块棕色木板,手指轻拂过表面机关,然后转身挑衅地指向风四,手指轻钩。 “十五!”棕色木板被封沐在手心抛上抛下, 自信开口道, “不愧是我。” 她笑盈盈地回头炫耀, 看见燕和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训练室的门也大开着,风三人早就没了踪影。 但风霆风露似乎不是在装样子故作震惊,而是真的一脸不可置信。 “您居然赢了四师兄?怎么做到的?” 风露一个箭步抓住她的手臂,娇俏的脸上满是憧憬。被小姑娘崇拜的目光这么盯着,封沐有点不知所措,嘴角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就是连招不能断,没有失误?” 封沐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对修士来说应该不存在误触或者反应不过来的情况吧。 “可是四师兄很邪门啊,”风露编排风四的时候可不管他是否在场,“他总能精准预判我们的出招。” 她的胳膊肘轻撞了下一旁的风霆,“是不是?四师兄老邪门了。” 风霆的狐狸眼此时也透着些许严肃认真,“是啊,不怕您笑话,我和露露从没赢过四师兄。” “这样吗?” 封沐迷茫地看向风四,他的眼睛被素白色绸带蒙住,笑容似是比往常深了些,但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表现出来。 她犹豫片刻,问道,“你该不会故意放水了吧?” “要公平竞技。” 封沐的眼睛微微睁大,她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没有放水,是在下技不如人。”风四后退一步,玩笑似的执弟子礼节回答道,“这只能怪小六小七他们二人修为太差,而您,是我推演不透的存在。” “四师兄!” 风露看上去似乎气炸了,不过显然不是因为他说自己修为低。 “你从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没有把神神道道那一套用在游戏上!” “的确没有,”风四此时的笑容意味深长,“但对师兄我来说,规避风险与伤害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判断小七你的出招根本不需要经过刻意推演。” “是吗?” “那师兄有没有预料到——”风露唇角轻扬,骤然出招,一拳直冲风四的面门而去,“师妹这一拳呢?” 变故发生得太快,封沐甚至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动手的,就已经结束了。 “当然是——”风四右掌伸出,将风露的拳头稳稳抵住,使其不能前进分毫,“预料到了。” . 夜里,封沐对着光亮可鉴的银镜仔细端详自己的样貌,越看越觉得满意。 她掐了掐脸上不知什么材质的皮肤,光滑软嫩,毫无瑕疵,连毛孔都没有,看着有点不像真人。当她从镜面看到正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看的燕和光,便放下镜子,凑过去观察他的脸颊。 嗯,因为修行的缘故,他的脸上也是几乎看不到毛孔,那自己这样也不算很违和。 “你在想什么?”封沐在燕和光眼前挥挥手,“一直在发呆,在训练室那会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人形魂器的样貌,真的跟您本身长得一样吗?” 燕和光没有犹豫,询问了这个一直在他心里盘亘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成功难倒了封沐。 封沐从哪里能得知一个正经的器灵模样该怎么长?她根本无从得知。 看清魂器面容时下意识的惊呼,只是因为风四送来的这个魂器相貌,与她原本还是个人时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脸型五官都有一定相似之处。 但面对燕和光的疑问,封沐只好含糊回答,“不能说一样吧,只是我自己直觉很像。” “怎么了?难道你想象中的我不是这副模样?”封沐半开玩笑道,“不会以为我看上去像老奶奶吧?” 她说这话也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让燕和光当真回答的意思。语毕封沐轻轻拨弄脑后的长发,发丝在光照下泛着浅淡绿色,这点倒是与自己在燕和光丹田内的形象也很接近。 燕和光却出乎她意料地回答道,“觉得您的眼睛不太像。” 言辞间相当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封沐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话,自己的本体碧霄枝与燕和光本人是有绑定关系的,若说他对自己的存在有什么特殊感知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封沐觉得,她能重新拥有个类人的身体出现在外界已经很不错了,相貌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她连当猴子都不介意了,还会纠结眼睛像不像吗?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觉得。 “眼睛……不太像?” 清冷的声音在一个房间内响起,男子纤瘦的手轻覆在自己眼部,嘴角挂着清浅笑意。 房间内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只有地面上,随意散落着一条白色绸带,此人赫然是风四。他的右耳里塞着一个小小的器物,燕和光和封沐的交谈声丝毫不落地被传递至他的耳中。 风四的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柄刻刀模样的东西,“当然不太像,毕竟是尊者的容貌啊,若是哪里都相像就会被人认出的。” 而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内,风露突然询问风霆,“你觉不觉得那位前辈的样貌有点眼熟?” “不觉得。”风霆回想片刻,摇摇头否定道,“只要是好看些的,你向来都觉得面善。” “不一样的。” 风露下意识地反驳道,但她思前想后也说不清那熟悉感从何而来,最终只得作罢。 而在燕和光的房间内,他和封沐两人已经在研究今日风三师兄给他送来的金属盒子了。金属盒子材质不明,分量不轻,表面铭刻有一个奇怪的花纹,按照风露的说法这是慕晴真君的专有标识。 “严丝合缝,”封沐仔细端详着金属盒,还拿在手里晃了晃,也完全听不到什么声音,“根本都看不清哪里有开口。” 她捧着金属盒,突然将嘴唇凑近,说了句,“芝麻开门!” 果然,金属盒没什么反应,但零零八号房门被轻轻敲响,风四推门而入。 “四师兄?” 燕和光忙从床边站起迎接,封沐则坐在床边端着金属盒一动未动,只是歪着脑袋看他。 “来此只是解释一句,那金属盒应是用千仞峰的弟子玉牌开启。” 风四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将要带上门时又状似无意地折返问了一句,“需要为前辈安排一个更舒适的房间吗?” “不了不了,我又不是真正的人,也不是千仞峰弟子。” 封沐显然无时无刻都不忘维持自己器灵的人设。她的确是觉得现在燕和光住的屋子不怎么样,配置很像酒店标间,但是只是为了居住那也的确没有什么缺的。 “小燕子,快,弟子玉牌呢?”风四刚离开,封沐便伸手去拽燕和光的衣角,“拿出来看看。” 千仞峰弟子玉牌刚一贴近金属盒表面,便从盒内传来清晰可闻的咔咔机关启动声音。 金属盒的盒盖“啪”地一声弹开,里面放置的物件也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盒内有与盒壁相连一体的置物架,一个透明水晶样的小瓶子稳固地安置其中,贴合紧密,盒内的空隙塞满轻软的皮毛,这也是为什么封沐晃动金属盒也没有传来声音的缘由。 透明水晶小瓶里面装盛的,是少许血液。 血液颜色鲜红夺目,灯光照耀下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而且,最奇异的是,这血液就像是活着一般,在水晶瓶内壁缓缓流动,甚至像是会呼吸一般有规律地膨胀缩小体积。 封沐眼尖地看到皮毛堆里的那张信笺,拿起看时,上书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本命精血 炼气期有无兽 她先是在心里默默夸了一句这字好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上面的内容,这竟然是一瓶炼气期妖兽的本命精血! 明明上次徐娇娇还指出过,能凝聚出本命精血的炼气期妖兽也被称为“仙兽”,如无意外可以顺风顺水修炼成仙。但正如天玄界万年无修士飞升一般,这所谓仙兽同样已于万年前绝迹。 但如今,千仞峰就这么用机关鸟托运如此珍贵的东西横跨万里,送给一个低阶弟子,当真是财大气粗。 不过炼气期仙兽精血的出现,也标志着燕和光已经可以开始修炼那本快要被封沐忘却的功法——《兽诀》。 封沐犹豫很久,在与燕和光商量过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将这本名为《兽诀》的功法送予千仞峰,同时请千仞峰众人帮忙评判这本功法的优劣,如非必要,封沐她并不希望燕和光冒九死一生的风险来修炼它。 风四摘下耳塞,轻声道,“原来是这本功法,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我刚开这本文的时候,也染了个绿毛orz 第34章 修炼(五) “所以前几日那金属盒是大师兄送来的, ”风霆微眯着狐狸眼,手指轻敲桌面,语气惊疑不定, “装的就是给燕和光的妖兽精血。” 风露脸上也难得一派严肃, 她再次翻看着手边这本简陋的手抄册子, “哪种妖兽精血?” “燕师弟说是有无兽,炼气期的有无兽。” 风四依旧是那幅温和淡然的模样,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他也一如既往地在三人中居于主位。 “有无兽……” 风露低声呢喃这个名字,陷入沉思。 “不是说绝无流传吗?”风霆则想得更多一些, “那位前辈,是从哪里得到这本功法的?” 风四微微皱眉, 笃定道, “你怀疑她。” “是, 我当然怀疑她。”风霆坦然承认, 丝毫没想过遮掩自己的态度, “燕和光燕师弟没什么心眼,实诚孩子一个, 但她不同, 那是一位处处不明的器灵。” “更何况,她还拿出了这个。” 风霆自风露手上轻柔抽出手抄册,不轻不重地将其摔在桌面。 “说话就说话,好好讲话,摔什么东西!”风露偏头瞪了他一眼,重新拿起手抄册翻看。 “《兽诀》与千仞峰, 玄天宗息息相关, 也是尊者所看重的一方面。”风霆目光锐利, 看向一直不曾表态的风四,“所以,烦请四师兄明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挺有缘分。” 听到风四口中吐出这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别说风霆,就是一直没掺和进来的风露都忍不住嘲讽道,“合着四师兄今天叫我们来,就是耍师弟师妹们玩?” “虽然徐娇娇是个例外,但你们也是知晓的,尊者收人的要求。” 风四也只提点了这么一句,随后留了句让他们把手抄册送回千仞峰便起身离开,留下风霆和风露两人面面相觑。 “他说正经事时,为什么就不能像平日里他怼我们那般直白?” 风露抿紧了唇,看看自己手上的册子,“啪”地一下将它摔在桌面上,声音比方才风霆摔的那一下还要响亮许多。抬眸时正对上风霆揶揄的目光,轻声抱怨道,“摔书没用,但是爽,我就是想发泄下情绪。” “嗯,我们露露说得对。” “可能在四师兄看来有的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风霆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转而道,“现下我担心的是大师兄送来的有无兽精血。” “纵观千仞峰诸人及所属的徐家,白家等,传承近万年仍旧如此强势,便可得知《兽诀》为何等逆天功法。” “而如今,燕师弟,将成为有无兽初代血脉拥有者。”风露接着他的话道,“我方才回忆许久,竟想不起有关有无兽哪怕只言片语的记载,竟当真只知道有这么个名字,你对它了解多少?” “我又如何得知呢?”闻言风霆失笑道,“要知道,我与你是同一组,过往一起训练,读一模一样的书,总是做着同一个任务。” 风露也晓得自己询问了一个蠢问题,转而问道,“既然是大师兄送来的,那他会知道吗?” “大师兄?他历来最神秘了。” 风霆回忆起那个总是独来独往,面上覆着银色面具的冷峻男子,突然想起自己与风扬曾讨论出的一个推论。 大师兄他,并不一定是隶属于真君的人,他也同样是样样成谜。而那个流传已久的“魔子”故事,风霆潜意识里并没有当回事,看看东洲的凡人们,就知道所谓的传说根本不靠谱。 封沐和燕和光自然是不知晓,他们给出的那一本功法在千仞峰内部引发的这场讨论,此时的他们,正在被风三带着参观墨城这座岛屿最中央,最神秘,也是最重要的核心区。 核心区中的核心自然是那座活火山,岛屿上火属性灵力最纯粹聚集的地方。 封沐此时才发觉,风三也不是当真不擅说话,只是言语表达简洁过头,但在介绍涉及冶炼制造等方面时,他竟也能称得上一句健谈。 虽然他的嗓音依旧嘶哑僵硬,但该介绍的东西他都慢悠悠地介绍了一遍,而且没有半分不情愿。 “天火,特定地方,天然产生。”风三还伸手指向脚下的土地,“最好天火,之一。” 封沐能清楚地“看”到核心区里,连空气里弥漫的大多都是驳杂的各式各样红色的火属性灵力,似乎正是应了燕和光所说的,在火行兴旺的地方会加速修炼,但修炼得来的灵力驳杂不够精纯。 现在的封沐并没有附身在魂器上,而是选择待在燕和光的丹田内。 魂器足够坚韧,耐高温,她也不是不想出来。封沐只是觉得,魂器在这么一个炼器大师聚集成群的地方很容易被认出。而自己的神魂如今作为一件仙器的器灵,出现在全是炼器师的地界,有可能会为燕和光引来祸端。 “你,进去。” 风三在带着燕和光参观完核心区的重要建筑后,转而带他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洞。 “任务。” 他取出一块玉简,燕和光躬身接过,再抬头时就见风三立在半空,挥手在附近布下一个阵法后离去。 燕和光读取玉简,里面传来的是风四的声音,明确的告诉他这次的训练是锻造,既能熟悉墨城独特的山火,也能接着锻炼身体,完成任务后方可传讯于三师兄,无事不得出结界。 既然如此,这里外人应当是窥探不到的,封沐便让燕和光将她的人形魂器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人一同步入山洞。 山洞很深,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都悬挂着一盏灵石矿灯,闪映着浅淡温柔的光芒。而随着他们一步步深入洞穴,周围环境中的火属性灵气也越来越浓。 洞穴的尽头是一道石门,燕和光取出千仞峰弟子玉牌贴近时瞬间轰然大开,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石室。 极为浓郁活跃的火属性灵力扑面而来,石室一角有一座看似实心无缺的圆台,圆台表面布满细碎的裂隙,丝丝缕缕的微弱火焰便从那些缝隙里冒出头来。 封沐敏锐地发觉圆台上附着有阵法波动,而圆台下方贴近地面的地方,镶嵌有几个巨大的金属块,看上去是某种机关。 她伸出脚比划,觉得这个位置安排得相当顺脚,便一脚踢到机关上,下一秒便被圆台上陡然升起的熊熊火焰吓得后退几步。 封沐又试了试另外几个金属块的功能,发现就是它们就都是用来开关调节圆台表面火焰的。 简直活脱脱一个修真版‘天火’牌燃气灶。 “很方便。” 封沐玩了好一会如此评价道,燕和光点头表示认同。 “那些……全都是你的任务吗?” 封沐转过身便被贴着山洞壁面放置的一整面矿石震撼到,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矿石随意堆叠着,他们旁边还放置着几个不同大小的冶炼锤。 山洞壁的另一面有一扇小石门,封沐拉着燕和光去看,发现里面的火属性灵气安稳平静许多,想来有阵法的缘故。小石室内安置有桌椅床铺等,看来是用来休息的小房间。 他们转身回到冶炼室内,燕和光也没再做停歇,他从那对矿石里随手挑出一块较小的矿石,再取一块与它的大小相适应的冶炼锤,竟是直接准备开始尝试此次的任务。 “不是,等等,”封沐拦住拎着锤子似乎还有点跃跃欲试的燕和光,好奇问道,“你炼过器吗?你会冶炼矿石吗?你知道要锤炼成什么样才算合格吗?” “没有,不会,不知道。” 封沐有一瞬间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担心过头,但燕和光三连否认得如此坦然,让她有点迷茫恍惚。 “那我们不需要咨询一下风三师兄吗?” 燕和光听从了她的意见选择给风三传讯,但看上去似乎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封沐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他了。 在传讯后,根本没有等待风三的回应,燕和光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挑中的那一块矿石放置在石台上,踢脚将火焰打开,双手握住锤柄,长身玉立,认真专注地盯着火焰中心的矿石。 但燃烧的火焰中心,那块矿石久久没有丝毫改变,封沐立在他旁边一块观察,见状帮他踢了一脚金属块,将火焰调节至最大。 很快,矿石一点点被融化成金红色液状,不知名杂质漂浮在液状物表面。 火焰再次被调至最小,液状物质在两人的注视下一点点凝固,杂质则在金属块的表面附着,呈灰白色。 封沐从那几个冶炼锤附近寻出了一根金属长钎,试探性地戳了戳,感知到它的坚实后,鼓励性地拍拍燕和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燕和光微微侧身站定,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锤柄,抡起冶炼锤用尽周身力气重重敲击在金属块上。 在他挥锤的瞬间,封沐发誓自己从他眼神里看出了隐约的期待与兴奋。 封沐不解的想,难道这孩子除了修炼,其实还拥有一个打铁的梦想吗? 她目送着那冶炼锤缓缓落下,只听得“铛”的一声,金属块应声—— 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手术室的门就是用脚踢一下开关,很方便,当然这是为了保证手臂无菌嘛 第35章 修炼(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金属块碎裂成不均匀的小块, 其上附着的灰白色杂质也脱落碎裂成许多渣块四处飞溅。 “我们这是第一次嘛,不会是很正常的……”封沐注意观察着燕和光的脸色,试图对他进行无力的语言安慰, “这种事熟能生巧嘛, 风三也不可能天赋异禀到第一次什么提示教学都没有就能冶炼成功。” “为何会如此呢?” “不知道。” 燕和光发问地很是真情实感, 封沐的回答那也是毫不犹豫的。 不过见燕和光似乎真的很关注这个,自那一锤挥下后一直紧盯着金属块渣看,封沐犹疑片刻,只得帮着他分析起导致现在这种结果的原因。 首先,封沐就想起了炼铁时含碳量改变导致的反应结果变化。 “或许是这种金属本身就很脆, 需要加入一些东西才能变得更坚实,硬度更高, 经得起锤炼。” 还有什么呢?封沐苦思冥想, 方能憋出一句。 “也可能因为炉火温度调整地不合适, 导致金属块内部结构出问题。” 就在封沐绞尽脑汁妄图“编”出第三个缘由时, 风三的回信终于到了, 他送来了一枚玉简。 燕和光在研读玉简时还认真地做笔记,每学习一部分, 就会前往墙壁处堆积的大量矿石处对照所学的知识来学习鉴别。 当封沐使用人形魂器时, 反而又不太懂那一丝分裂在魂器内的神魂该怎么使用。 她试着学习燕和光的样子,将玉简贴在额头上,但很可惜,这样做时她什么都没有读取到,她的魂器脑子里似乎也是空空如也的,那一小片神魂并非安置在头部。 封沐仔细感知后发觉, 她分裂而出的那一小点神魂, 实际上安置在胸口处, 对应人类心脏的部位。封沐试探性地将玉简贴在心口,这一次她成功地读到了其中的内容。 这枚玉简中的内容大致可以总结为金属矿石冶炼的一份基础教材,它描述了常见常用矿石的鉴别,如何去除杂质提纯金属,以及品质合格的金属模样,洋洋洒洒十分详尽。 但有一点,玉简中的内容比较晦涩枯燥,封沐再度产生了看天书的迷茫感,甚至回忆起了自己曾经读书时每逢上课便昏昏欲睡的无奈。 待燕和光按照玉简上讲述的内容将矿石做了基本的区分排序后,他再度回到休息的小屋时被封沐吓了好大一跳。 美丽的少女躺在近似“棺材”的木箱中,她双眸紧阖,面容端庄平和,双手交叠放置在胸前,一动也不动。 看起来就像是一年轻女孩在安详地死去。 一瞬间,燕和光心慌到无可附加,他赶忙上前查看封沐的状态,“前辈,前辈,您怎么了?” 而封沐,原本正在专心研究着这枚玉简,突然被燕和光戚哀心痛地声音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燕和光是在询问她,她还以为燕和光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怎么了,小燕子?” 封沐睁开眼眸,利落地自木箱中一跃而出,两人视线相对时似乎都显得很无措。 短暂的惊惶后,显然燕和光这会也反应过来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还以为……您……” “啊,我没事,在看这个玉简罢了。” 封沐了然地开怀大笑,她将手心握着的玉简在燕和光眼前晃了晃,将其塞回他的手中,她还解释了一句道: “说起来,我分给这个人形魂器的那一小点神魂居然没有安置在脑部,而是放在心口。” 手指捏着玉简,燕和光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封沐躺在木箱里时的动作,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岂不是说明这枚玉简刚刚就贴在心口。 封沐的人形魂器身体是没有什么温度的,被她拿了许久的玉简自然也是一片温凉,但燕和光却感觉手心烧得慌,仿佛自己握着的不是玉简,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你是已经自学完了鉴别那部分吗?” 封沐此时可注意不到他的不自在,她完全被燕和光的学习速度震惊了,她看到冶炼房那堆矿石已经被分开成许多小堆,“你已经将矿石做了区分,好快啊。” “是,”燕和光得了封沐的夸赞,被汗浸湿的脸上浮现一个腼腆的笑容,“现在准备按照玉简上的步骤,重新试着锤炼一块矿石。” 现在,燕和光已然知晓,自己第一次随手挑中的那块小矿石,是一种独特的铜矿,极为稀少。这类铜矿锤炼时对火焰温度变化的要求,淬火的要求极为复杂,是一般的初学者根本不会选去练习的金属矿。 所以这一次,他选中的是最普通,锤炼过程也是最简单的精铁矿。而且燕和光挑选的是一块比较大,纯度也较高的精铁矿石。 开火,熔化,冷却,锤炼。 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封沐很快便有所倦怠,悄悄做坐得远了些,而燕和光一直好似不知疲累一般挥动着冶炼锤。 他可能是不觉得累,但封沐觉得自己被这不均匀时快时慢的叮叮当当声震得心力交瘁,半本书都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才等到燕和光放下冶炼锤,用金属钎夹着精铁块进行淬火这一步骤。 “刺啦——”的声音响起,大量白雾自水面喷涌而出,飘飘袅袅地逐渐消散。 燕和光有些期待地在石室内寻觅封沐的身影,她这才起身去看燕和光锤炼出了个什么物件。 嘶,好丑一柄剑。 这是封沐的第一反应,她甚至觉得这剑不仅是丑了,她觉得自己能够看出这长铁条是柄剑都很了不得了。但她的眼角余光也看得见燕和光期待的表情,所以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封沐只好为难地思考更委婉些的措辞。 “你锤锻的,是一柄剑吧?” 封沐抬手握住那处大约是剑柄的部位,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掂动这柄剑,她试着使出几个似模似样的剑招,这剑招还全是燕和光练习时她记住的。 也不知道是这具魂器身体太强韧还是如何,这柄剑她不光拿着不费劲,甚至出招时也能感受得出一举一动的轻松写意。 燕和光有些惊讶地看着前辈不太熟练地使出自己曾练习过的剑招,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明显可以看出前辈将剑招用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游刃有余。 最后一记剑招极为类似枪法中的回马枪,是看似止戈后突兀的回身一剑,这一招动作幅度极大,动作极快极富力道。封沐出剑时,破空之声清晰可闻。 而这柄做工粗糙的剑,则应声断裂。 哦豁,封沐低头看着手中一尺多长的短剑,对自己魂器身体的实力突然不太确定起来。 “一不小心,可能太用力,所以它断了?” 她有些为难地看着燕和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我锤炼的这柄剑太差了,它配不上前辈。”燕和光的双眸亮晶晶的,看向封沐的眼神中是满满的光,“我真的没想到您,居然这么擅长剑法。” “哪里哪里,”封沐谦虚道,“我只是偷学了你几招,这哪里算擅长。” “不不,真的很厉害,您是用剑的天才。”燕和光激动到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您只是看过我练习便能将剑用得如此好,这真的非常厉害。” 被原著小说里未来的剑仙称赞是用剑的天才,这感觉,封沐暗自咂了咂舌,还真不赖。 封沐默默在心里自信发言道,说不定我还真的是可惜了,一朝穿越成了器灵,这要是穿到哪个修士身上,不也妥妥能成下一个剑仙?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了那本剑法。 那本燕和光曾经盛赞,即将要学习的剑法。 封沐记得,自己上次就想看看这本剑法,但是担心自己的神魂接触玉简,会对正在阅读玉简的燕和光造成影响只好暂时作罢。接下来几天燕和光就被风四安排训练课程,而这件事也就被封沐暂时忘却。 而,现下,封沐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既然拥有了一具强度不错的身体,那么其实也可以学习一些修真界的招式啊,自己有力气,这基本的剑招当武功学习应该没问题吧? 需要灵力的法术不能学,但是风露那个短暂提升神魂强度的法诀,风四这个转移映射灵识的咒法,说明有的法术使用也并不需要灵力,那这类只要有神魂便能使用的独特咒法应当也可以学习吧? 越是思考,封沐心里就越发火热。 她向燕和光讲述了自己的想法,燕和光很痛快甚至相当期待地将记载那本剑谱的玉简交给她。 封沐将玉简贴在心口,但意外地发现自己读取不到任何内容,登时她就被打击到了。但她也只是片刻失落,她将灵识转移回燕和光丹田内,再度试图读取玉简,这次她成功了。 只是读取到玉简里所记载的内容后,封沐皱紧眉头。 “前辈?” 燕和光担忧地抱着魂器身体,前辈突然这般动作让他感到茫然,而无从推断封沐的状态这点令他略微心急。 熟悉的神魂触碰自识海传来,传递而来的声音也是无比熟悉的。 “小燕子,你再说说,这本剑法是个怎么回事?” 燕和光虽然有点迷惑,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封沐的问题。 以神魂淬养天火,以火为剑……燕和光越讲封沐心情越复杂,她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她才向燕和光神念传音道: “在这枚玉简上,我读取到的内容,和你所讲述的,可谓是截然不同。” 第36章 奇珍会(一)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这枚玉简封沐只是匆匆扫过全部内容,但她已然发现,别说什么神魂淬养天火, 以火为剑了, 它全文就没有提到“火”这一字。 “就离谱。” 封沐将灵识重新映射到人形魂器身体上,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燕和光的下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魂器身体正被他半抱半揽在怀里,下意识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别抱啦,快放开我。” 被他放开后,封沐发觉燕和光脸上涌现的情绪似是羞赧, 便有心逗他,将寓意不明的目光从自己右手掌心, 一寸一寸移挪至燕和光胸前, 意味深长道, “手感不错啊, 小燕子。” 果然, 封沐满意地看到燕和光的面容迅速染上绯色,一路红到耳朵尖。 她大笑, 燕和光显得更窘迫。 待她笑够了, 才恶趣味地解释道,“骗你的,我又不是真的人类,哪里能有触感呢?” 这点封沐倒是没说错,她的身体作为一个魂器,是纯粹的人造物, 没有人类那种丰富的神经末梢, 也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感觉的东西。 皮肤表面大概有的是类似压敏传感器的东西吧, 当然,手掌覆过去时是感受不到燕和光胸肌的弹性的,传递来的是掌心被隔档的阻力。 燕和光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封沐收敛了笑意,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们来说这枚玉简吧。” 提起这个,燕和光这才舍得将目光重新落回封沐身上,他脸颊上的热度这会还没消下去,但嘴唇紧抿,目光迥然,一望可知他的态度十分严肃。 “前辈读取到的剑法,是什么样的?” 封沐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可能是给鬼修的?” “里面完全没有提到过什么天火,倒是提到了很多次神魂。”封沐也只是粗略看过其中的内容,并没有细细研究,“倒是有几句提过剑法主人是一位鬼修,又是与神魂有关,想来是给鬼修所用的剑法吧。” 燕和光听完她的话,将玉简贴在额头,再次读取下他所看到的内容也没有分毫改变。封沐单单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读取不到自己所说的内容。 她突然有了个堪称异想天开的想法,“会不会因为我单单只有神魂,玉简判定错误,以为我是鬼修,所以给我显示的是鬼修的剑法。但是你是活人,所以就是另外的剑法。” “这……” 燕和光是觉得这个想法很大胆,毕竟玉简判定修士的身份,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他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个原因,但并没有出言反驳封沐。 封沐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如果燕和光真的反驳她,她也一定能逻辑自洽。毕竟她已经穿越了,从唯物主义社会来到修仙世界,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如此,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 今天既然能读取到这本剑法,封沐再次大胆假设,说不定自己真的可以修炼它呢? 但这个想法被燕和光极力阻止,他读取不到这本功法,仅凭封沐透露的这点关键词根本判断不出她看到的剑法到底如何,是正是邪尚未可知。 而且他早已发现,封沐对修行没什么经验,甚至对剑法心经也没什么判断能力。但她即使是使用着一具魂器身体,却也意外地很有剑修的天赋,因此,一本不知底细的剑法着实是太危险了。 “怎会如此……” 风四纤长的手指自耳边落下,微微颤抖着,彰显着主人并不平稳的心境。 “谁做的,真是好手段。” 若非他一直监听着封沐那边的一举一动,而封沐选择与燕和光商量这件事,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么一个未查清底细的东西经他手送到那人面前。 他冷冷地祭出卦盘开始推演。 良久,他的手指抓紧了卦盘边缘,呼吸不再均匀平缓,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阴鹜,周身气息也越来越恐怖。 恰在此时,风四腰间玉牌微动,他缓缓放开卦盘,执起玉牌。 是燕和光的传讯。 燕和光将封沐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知风四,并询问能否请风扬师兄或是风飖师姐检查一下这本剑法。 “好。” 风四的回复只有这么一个“好”字,等候片刻也再没传讯过来,封沐眉梢微皱,说道,“我们传讯的时机不对吧,感觉他心情,不怎么样?” “剑法是我发现的,也是我想修炼这个,他居然没有单独慰问我,这不对劲。” 封沐并不觉得自己盲目自信,风四对她确实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关心,挺真情实感的。相比较下,风四对燕和光的关照挺浮于表面的,她相信他不会出手伤害燕和光,但也不代表他会真挚善待燕和光。 她话音刚落,就见燕和光的玉牌灵光微闪,风四传讯补充了一句,“请前辈多加小心。” 燕和光下意识看向封沐,正巧对上她挑眉轻笑的模样,他将心中的异样感压下不提,而是笑着道,“前辈料事如神。” “好啦,既然这件事暂时没有定论,小燕子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封沐拽着燕和光来到冶炼室的圆台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重重拍了几下,义正言辞地劝诫道: “使用大锤的少年啊,加油打铁吧!” 还跑去帮他选了一块最大的铁矿石,封沐毫不费劲地将矿石搬运至圆台上,回身就看到燕和光手持冶炼锤跃跃欲试,笑着对她说道: “您放心,我帮您再打造一柄剑。” “不了不了。” 对于他的热情封沐表示敬谢不敏,赶忙提醒道: “你要将心神放在感知火焰上,不要真就一心一意打铁。” 相比起封沐和燕和光这边轻松和睦的氛围,风四那里则是一片寂然。 他将监听用的机关耳塞扔在桌面,但是还是不妨碍他拥有的敏锐听觉,可以将耳塞中传来的不规律的叮叮当当打铁声尽收耳底。 就在这吵嚷的打铁声中,风四再起一卦。 终于,他释然一笑,终究是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风四自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特殊的传讯符,连撕三道,然后取出一面铜镜立在桌面,静静等待。 镜面映照中,可见他面色苍白,额角鬓边冷汗源源不断,是肉眼可见的虚弱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铜镜镜面终于亮起。 风四长舒一口气,手臂微颤但努力地按在桌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恭谨行礼道: “风四,见过真尊。” 铜镜里显映的是茫茫天色,皑皑白云,没有人影。 “风四,见过真尊!” 风四的声音再度拔高了些,嗓音也是微颤的,他现在的确是强弩之末一般,连站起身,朗声说话都无比艰难。 镜面显映的画面飞速变化,像是有摄像头在空中飞速掠过,当画面定格时,显映的景象是千仞峰山巅。 一袭黑色身影稳稳立在悬崖边,长风于山巅呼啸穿行,那人的衣摆腰带却纹丝不动。 近看时会发现,那人的面容年轻俊朗,但双眸却透着历经世事的风霜沧桑,周身气势也锋锐决绝,整个人恰似一柄剑立在山巅,直指九天。 此人正是玄天宗,千仞峰的凌天真尊,当时最强的修士大能之一,现任千仞峰主慕晴真君的父亲。 “何事?” 那声音平静漠然,清幽如远山之音。 “坐下说吧。” 风四再次行礼后坐下,将近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一一禀告凌天真尊。 “所以是说,小慕晴近来在做燕和光的器灵?” 提及他的女儿慕晴真君时,凌天真尊的声音才带了一丝情绪及笑意。 “是。” “这本剑法,不详?” “是,真君她会……” 风四的情绪似是有点难以自抑,甚至不敢说完整句话。 凌天真尊好像完全不担心风四的未尽之语有多么残酷,依旧淡然说道,“小四,你需知晓,慕晴是在渡劫,她的大乘劫。” “可是真君她现在全无记忆,只余魂体……” 头一次的,风四展示出自己无比脆弱的模样。 “风四!” 凌天真尊的声音陡然严厉冷肃,“你不如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天机谷已然召回所有在外游历弟子,封谷避世不出,本尊想,个中缘由你该清楚吧。” 风四嘴唇紧抿发白,深而重地喘息几次后,仍旧嘴硬道,“天机谷的人不可以,不代表我不可以。” “他们怕死,怕道基有损,道心破裂,但我风四不怕!” 凌天真尊长长叹息一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顽童,不过这么说也没错,风四的年纪与已成名千年的凌天真尊相比较,的确与幼童无异。 他缓和口吻,换了种方式规劝这个后辈。 “那你总该相信慕晴,无需任何人肯定,她就是天玄界最耀眼的天才。” “你是准备抱着何等想法,你又有何等能力去插手慕晴的大乘劫,难道慕晴自己不能顺利成就大乘?” 风四面容似有所松动,但还是透着隐隐的倔强。 “你若是再这般推演下去,难道等慕晴出关,你要送她一个你因她而消陨的‘好’消息?” “弟子,知错。” 风四咬紧牙关,起身低头认错,紧接着,他就听到凌天真尊所宣布的一个好消息。 “南洲奇珍会开启时,本尊会往墨城走一趟。” “顺道看看慕晴,跟——”凌天真尊停顿片刻,才冷冷补充道,“那个小子。” 作者有话说: sorry啦,今天更新晚了点…… 第37章 奇珍会(二) 近来, 南洲奇珍会择日举办的消息迅速传遍天玄界。 同时被广泛传播的还有一个更惊人的消息,由于现任玄天宗千仞峰主慕晴真君闭关,故她的父亲, 上一任千仞峰主凌天真尊将代为出席奇珍会。 一时之间, 南洲南海墨城之名喧嚣尘上, 被广为讨论。 不少修士已起身前往墨城,但也有更多的修士只能在自己的猜测中,他人的叙述中来想像这是一场何等盛会。 南洲南海岸与墨城之间的海域严禁一切飞行法器,限制修士御剑飞行的飞行速度和高度,只有化神及以上修士可随意御剑跨越海峡, 但也仅限于跨域海峡,整座墨城是绝对禁空区域。 这道海峡也并不算短, 中间又没有落脚休息的地方, 低阶修士很难做到一气御剑横跨海峡, 索性墨城提供免费的渡船。 往来大陆与海岛的渡船十分简陋, 像是大一些的普通捕鱼船, 便是处处都站满人,这渡船一次能搭载的修士也堪堪百人。 若是有人不愿乘坐这简陋渡船, 自己携带船舶渡过海峡也是可以的, 只是大多数修士储物袋根本没有一艘小船大。 “据传慕晴真君已是化神巅峰修为,此番闭关,该不会有望……” 简陋的渡船上,站满了低阶修士,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挑起了话题, 一时之间渡船上修士们议论纷纷。 “……四百余岁的大乘期, 我等怕是想都不敢想。” “若当真如此, 真君出关之时,其名必将超其父凌天真尊啊!” 一位年轻的女修完全不啬于自己对慕晴真君的推崇,“慕晴真君自然是当世最天才的剑修,也必是我天玄界最有可能飞升成就剑仙之名的修士。” 提及飞升成仙,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毕竟连垂髫小儿都知道,天玄界已万年没有人飞升成仙了,这个词久远地像是一个传说故事。 当然,有人盲目地相信推崇千仞峰和封慕晴,自然会有人持反对意见。 “女人就是见识短,”有男修嗤笑道,“凌天真尊,烨玄真尊等诸多大能已踏入大乘期多年,慕晴真君如何与他们比?” “更何况,慕晴真君这修行一路顺风顺水,成名甚早,这大乘劫最重要的心境一关对她来说便难得很。”有一位年纪颇大的修士捋着胡子缓缓说道,他嗓音厚重,听着令人颇觉信服。 “故而,她能否突破瓶颈都不好说啊。” 当即有人应和道,“正是这个理,再者说到剑仙之名,这无论如何也论不到慕晴真君头上。” “没错!” 场面一时闹哄哄的,众人各说纷纭,不肯相让。而类似这样的对话,近来在天玄界各地,每日都能发生数起,在墨城周边情况更甚。 再说回墨城,因为南洲奇珍会的缘故,近来迎来大量的修士。墨城对外开放的区域只有岛屿北海岸线,岛上也并无那么多的建筑供修士居住。 而解决修士居住问题的办法,则是在北海岸线浅水区域抛锚停泊大量巨型船舶,船舶间铺设许多小道。散修中囊中羞涩的修士,便居于船舶底层没有舷窗的小屋,灵石富裕的修士则可居住在上层阳光明媚的房间。 而天玄界的大型宗门则分别安排一艘单独的船舶,停泊位置则大多接近岛屿东面“千仞号”所在的区域。 真正能够出现在奇珍会上的天材地宝也基本是这些大型宗门提供拍卖或者有资本出手拿下,但这并不妨碍墨城在此时全面开放市场,欢迎所有修士交流交易。 别的不说,付出一定比例佣金,以玄天宗和千仞峰之名担保管理匿名交易已经足以让许多修士心动。近日在墨城,每日进行交易的灵石已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千仞峰赚得盆满钵满。 以上这些热闹,皆与封沐和燕和光无关。 在封沐眼里,最近燕和光本人还在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铁匠而努力着。他们二人被封闭在不见天日的地穴山洞中,过着与世隔绝,平静无波的日子,根本不知道南洲奇珍会即将在墨城举办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燕和光一如既往地挥动冶炼锤叮叮当当,风三突然找上门来,目光默默地扫过燕和光自己越来越满意的一个个成品,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二话不说让两人跟着他走。 封沐和燕和光跟在风三身后,走出地下冶炼室,穿行经过长长的洞道,浅淡的灵石矿灯闪烁着为他们送别。 离洞穴口越来越近,那一抹阳光也越来越亮,踏出洞穴时封沐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燕和光甚至需要短暂地遮挡住眼眸,来消除骤然见到阳光虽双眼的刺激。 “我怎么有种,自己刚被放出来的感觉。” 离开墨城核心区后,封沐有点迷茫地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自各地身着各色衣饰的修士们占领了墨城。 燕和光显然也有点懵,他迷茫反问道,“刚被放出来,是何意?” “就仿佛被关禁闭多年不见天日,一朝出狱觉得外界恍如隔世。”封沐随口解释道,“可我们明明没在地底下待很久啊……” 不只是他们两人迷茫,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修士也觉得匪夷所思,盖因这两人组合太奇怪。 女修士衣着整洁,人也长得出乎寻常的美貌,若不小心对视时给人感觉气息强大危险,但步伐间却全无练过武技招式的轻盈自如。而这位男性修士气息是肉眼可见的弱小,但眼神坚毅,血气精神旺盛,注意到他的人都会暗暗感叹一句未来可期,只是这位可造之材穿着实在不雅观。 封沐此时也发现了,不少人视线扫过他们时,都在燕和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而缘由就在于燕和光自冶炼室出来时,没有换掉的那一身衣服。 燕和光整个人现在看上去脏兮兮的,的确是有点格格不入,连姣好的长相都削弱三分。 而且,往来的人群中,有一位修士盯着燕和光的目光格外专注,还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封沐和燕和光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进路旁一家机关店铺内。 而那个跟踪他们的人,果然也跟随进入。 王卓目光扫过这地方不大的铺子,并没有发现先前两人的身影,他转问向立在柜台后的店主,“请问,刚才进来的那一男一女去了何处?” 店主懒散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默默摇摇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此时,一直跟随着王卓的两位修士也踏入这间店铺,其中一位高壮憨厚,令一位瘦弱且看上去有点猥琐。 瘦弱修士皱着眉问道,“王师兄,你到底是看见什么天仙了,跑这么急。” “我看见了燕和光和一位美貌女修,而且看得很清楚,他们就是进来了这间店铺。” 说完后王卓紧抿双唇,样貌不错的他此时神情阴郁。他再次打量了一遍这间小铺子,又看向那无视他们的店主,认定这店主认识燕和光,帮助燕和光藏匿起来。 那瘦弱修士眼珠一转,解下自己腰间代表身份的弟子玉牌,放在店主眼前晃晃,笑着说道: “您也能看到,我们三人皆是焚天剑门内门弟子,那位王师兄更是我们这代首席弟子。” “我等寻刚才那位燕师兄也不是寻仇,燕和光燕师兄也是我焚天剑门弟子,以往还是有点交情的,此番就是好久未见燕师兄,单纯叙叙旧。” 店主闻言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三人的弟子玉牌,沉思片刻,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等。” “好嘞,多谢您了。”瘦弱修士抱拳行了一礼,“我们就在这看看东西,顺便等燕师兄。” “来的人有一个是当初挑衅你的那个人。” 这家机关店铺门匾有徽记,是认千仞峰弟子玉牌的,他们进来先借了地方和热水,好让燕和光沐浴换衣服。而封沐,则留在店铺后堂窥探,想看看是谁在跟踪他们。 王卓刚一踏入这间店铺,封沐就认出他了,这不就是燕和光离开焚天剑门前上门挑衅的那位吗? “挑衅我?” 燕和光手持白布擦着发尾掉落的水珠,下意识反问道。 封沐有点惊讶,“你不记得了?就是你离开焚天剑门前来找你那个,说话有点刻薄。” 她清清嗓子,抬起下颌,模仿着当时那个少年骄矜的模样。 “燕师兄终于愿意与师弟我打招呼了吗?” “师兄如今当真成了焚天峰弟子,只是师兄如今的修为……师弟奉劝师兄还是将名额让出为好,免得贻笑大方。” “吾名王卓,此名日后必会响彻北州,还望师兄牢记。” 燕和光擦头发的动作微顿,“是他啊。” “嗯,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 封沐描述了一番那两位的长相,燕和光也适时想起,这三人是考核那日在焚天剑门演武峰见到的三位同门师兄弟。 “我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我们要不直接走吧,回飞行堡垒。” 此时的机关店铺内,王卓已越等越不耐烦,“燕和光不过一个傍上玄天宗的废人,他作为我门弟子还当拜见我这个首席弟子,凭何让我等这么久?” 封沐跟着燕和光刚来到店铺后堂,便将王卓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她偷瞄身旁人的脸色,发现他还挺平静的。 燕和光缓缓推开门,迎上那三人的目光,“是来找我吗?” “正是,”瘦弱修士刚想开口就被王卓抢了先,“燕师兄,噢不,改称为燕师弟了,好久不见。” 啧,封沐挑了挑眉,这位一开口,也是老反派了啊。 第38章 奇珍会(三) 此时这间小小的铺面内, 是不同寻常的热闹。 燕和光与王卓隔着几米远对视,前者眼神平静淡然,后者眼眸晦涩阴暗, 另有似封沐和那两位修士这样的旁观者, 身旁还有位面色古井无波存在感极淡的店主。 在这般景况下, 那瘦弱修士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认命地出来打圆场。 “多日不见燕师兄,不知师兄近来可好?” “还好,”燕和光转向他,冲那瘦弱修士点了点头, “多谢关心。” 瘦弱修士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有礼,不太确定地反问道, “燕师兄还记得在下?” “是, 那日在演武峰, 你们去得很早。”燕和光的目光扫过这三人, 最后又定格在瘦弱修士身上, “你一直去得很早。” 燕和光这句倒是没有撒谎,他在焚天剑门时便是那等有天赋且认真努力的弟子, 但燕和光在演武峰却时常能遇到他, 对他颇有印象。这瘦弱修士天赋并不出众,但他的修为却一直在这代弟子中排名靠前,在修行上必定是下了苦功的。 那高壮修士闻言点头认同道,“燕师兄说的没错,徐斌一直是我们这些弟子里最努力上进的。” 而他们口中的徐斌,那瘦弱修士神情恍然, 脸上原本虚浮伪善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整个人气质也不是那种投机猥琐的感觉。 “这样啊, ”徐斌脸上现出一个真诚些的笑容,“没想到燕师兄竟能注意到我。” “我张虎,跟你说过多少次,”那高壮憨厚修士揽住他的肩膀,重重拍了拍,“你这么努力,明眼人都看得见。” 他们三人看上去是交谈甚欢,气氛也不那么尴尬了,但一旁的王卓,三人中最心高气傲的那个,发觉自己被众人忽视,只觉胸中更加气闷。 封沐是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的,见他先是露出一个反派该有的标准的冷笑,然后就要张口说话时,封沐抢了先。 “既然如此,小燕子,相逢即是有缘,你带着你三位师弟在墨城玩玩吧,我先回去了?” 三位师弟,封沐自信她这句话抑扬顿挫掌握得非常好,一定能让某人不快。果然不出她所料,王卓呼吸似是又粗重了几分。 只是听她这么说,燕和光目露诧异,她刚刚还提议别搭理这三人直接离开呢? 对着他疑惑的目光,封沐回以一抹浅笑。 也只有徐斌这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从封沐对燕和光的称呼中敏锐地觉察出她或许身份特殊,当即拱手行礼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而脾气极大,濒临爆发的王卓也迟疑地打量着封沐,在他看来这女人空有一副好样貌,身上根本毫无灵力波动,压根不值得他给予丝毫关注。 “无名无姓,不值一提。” 封沐摆了摆手,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在思索等下编个千仞峰上的什么身份来装逼。 今天她一定帮着燕和光狠狠打脸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子。 但可惜的是,事态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现实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燕和光腰间的玉牌突然接二连三的震动,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燕和光有些懵,只听得第一道是风露的传讯: “你在外面逛什么?既然下山了不回来带着前辈在外面瞎转悠什么?” “燕师弟,尽快返回‘千仞号’。” 这是风四的传讯。 连沉默寡言的风三师兄也发来传讯,“速归。” 封沐和燕和光面面相觑,此时风霆的传讯也到了,声音里也没有惯常的笑意淡然,而是有些焦急与无可奈何的,他的话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众人耳边。 “真尊要见你,燕师弟你怎么能这么磨蹭啊?” 忽然间,燕和光似乎失语,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真尊?” “是啊,燕师弟,算师兄求你了,快回来吧。”风霆的无奈隔着玉牌都能感受到,“不能够啊,不能让真尊他老人家等你啊。” 燕和光像丢开烫手山芋一般丢下弟子玉牌,玉牌垂下的丝绦轻轻晃动着,他有些迷茫地盯着流苏尾。 “你愣什么?”封沐恨铁不成钢地在燕和光脑门上敲了一记,“快回去啊。” 似是被这一下敲醒了,燕和光呆愣愣地点点头,转身拔腿就跑。 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店铺里只余下了面面相觑的三人组和封沐,还有那位依旧古井无波十分淡然的店主。 “你把我给忘了诶。” 封沐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她当真是对天玄界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对于这些修士来说,“真尊”,尤其是“凌天真尊”这几个所代表的含义。 对于凌天真尊要见燕和光她没有太过惊讶,她觉得完全不能接受的是,她好歹也与燕和光朝夕相处挺久了,燕和光跑的时候居然把自己忘了! 但是封沐又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也只能是追上去。 她这一缕分魂根本不能离开主神魂太远,一定距离后,灵识会自动转移回去。难道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倒下,然后被人检查发现不是人? 封沐跑之前倒是没忘记跟三人组还有店主打过招呼,店主回了她一个平淡的眼神,三人组里也只有张虎依旧一脸憨厚地回应。 在她离开后,过了许久,徐斌才反应过来,他狠狠拍了自己脸一下来确认自己是否清醒。 “我滴个乖乖,你说这要见燕师兄的,会是凌天真尊吗?”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依旧也只有憨厚的张虎回答了他的问题,“千仞峰上下尊崇的真尊,也只有凌天真尊了吧。” 张虎回答得平静坦然,这态度让徐斌很是震惊,他诧异地追问道,“兄弟,那可是凌天真尊,你就这点反应吗?” “那可是玄天宗千仞峰,那个据传是天玄界最强的凌天真尊啊?是他指名要见燕师兄。” 张虎看似很通透地回答道,“你也说了,真尊要见的是燕师兄,又不是要见我们。” 徐斌眼珠一转,抓住了重点,“那,如果见的是你呢?” 闻言身形高大,面容憨直的汉子竟有些扭捏,他的脸上也逐渐发红,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 徐斌这才放下心来,他就知道,那可是凌天真尊,试问哪个小剑修会对凌天真尊之名无动于衷啊? 他们两人倒也没有失态,只是难免有几分对燕和光的羡慕忌妒,但三人组中最心高气傲那个,此时根本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 “燕和光明明已经是个废人,宗门怜悯特许他拜入焚天峰,又凭好运入了玄天宗……” 王卓显然是忘却了燕和光遭受了何等不幸之事,他全然被嫉妒不甘蒙昧住心窍。本来还称得上俊朗的脸此时显得极为狰狞,他咬牙切齿地怒吼道,“可凭什么,他能,他能——” 他突然直挺挺地倒下,徐斌和张虎连忙搀住他,只见王卓嘴唇大张,急速地喘息着,显然是怒急攻心之兆。 徐斌的眼神闪过几分怜悯,他叹了口气,试图规劝道,“王师兄,你已然出身不凡,自身又是天之骄子,这又是何苦呢……” “千仞峰的人也都是有眼无珠!” 王卓已然口不择言,他挣扎着起身,不耐地挥动衣袍,衣袖却不小心带倒了身后一件器物,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主突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王卓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双眸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王卓这才想起,他这是在墨城,在玄天宗千仞峰管辖下的墨城,而这间店铺也疑似千仞峰所属。 而他自己,刚刚却在大放厥词? 王卓额头冒出连串的冷汗,嗓子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这会才后怕起来。 “前辈,师兄他一时失言,绝非是对千仞峰不敬。”徐斌也匆忙抹去鬓角的冷汗,打圆场道,“还请您多包涵。” 他伸手拽了拽王卓的衣袖,王卓猛地低头,声音微抖,“小子妄言,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只见那冷漠店主伸出手,却不是出手教训,而是捡起地上的碎片看了几眼,随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赔偿。” 暂且不提他们三人,这边,燕和光已然赶回“千仞号”飞行堡垒,入口处,风霆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还好还好,没有等太久。” 见他回来,风霆赶忙拽住燕和光的手臂,撕开传送符,燕和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去见凌天真尊。 甫一进入房间,燕和光就感到自己被一道极其强大的威压锁定了。 这威压没有恶意,单纯的试探考验。但燕和光因为修为太过弱小却难以承受,若不是近日肉身强度得到了锻炼此时说不定会直接被这威压压垮。 “你就是燕和光?” 这问询的声音似是从极远处传来,悠远,似乎还带有回音。又仿若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是。” 燕和光顶着这威压,艰难地应答。 他敏锐地从真尊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不喜,燕和光其实也清楚,自己如今发髻散乱,衣冠不整,又因实力微弱在这威压下极难自处,留不下好印象也正常。 但他不知道的是,凌天真尊此时却是对他印象不佳,甚至很快还会从这印象不佳这一等级变得更差一些。 风四隐隐窥察到了什么,心下愤怒但面上不显,适时开口道,“真尊想见见你身边的器灵前辈,不知可否请她附于魂器上,出来一见?” 作者有话说: 凌天真尊来见自己女儿,结果燕和光把封沐忘了,这第一印象……啧 第39章 奇珍会(四) 风四的确是故意的。此时说出这句话是故意的, 甚至或许还带着隐约的不怀好意。 他是千仞峰里看似最风光霁月的四师兄,但实际上,他是心思最多最不可告人的那一个。 风四, 抱有妄念。 故而在察觉到封沐并没有跟随燕和光回来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便生出了坏主意。 凌天真尊传见燕和光的原因, 在场之人中只有风四最清楚。而他主动开口,真尊不会怪罪他来提出与那“器灵”一见,毕竟这也是真尊的期望。而他的同门师兄弟们,更不会怀疑他的用心,毕竟以往, 他是最妥帖,最顺应真君心意的风四。 而现在这样的结果, 确实就是风四想要的, 是他希望看到的。 此时房间内, 凌天真尊和千仞峰四位弟子都在等待, 而燕和光, 衣衫不整的,狼狈的, 将封沐暂时丢下的燕和光沉默地立在那里。 是无话可说的燕和光。 不用多观察, 想也知道这小子现在是怎么一副模样,衣冠不整,双眸暗淡无光,心里想的也大概是懊悔吧。 甚至,燕和光根本不知道今天这次见面意味着什么。 风四的心里隐隐觉得畅快,可心里再激动, 再如何叫嚣, 他的面色上依旧分毫不显, 永远地勾唇浅笑,笑容意味深长。 他只觉得,终于,心里那股子郁气短暂的有了出口,少许的得以宣泄。 从第一天见到燕和光,见到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一位,风四就知道,自己会越来越不冷静,心思也越来越深重。 他不喜燕和光,以往令他不喜的存在如今都销声匿迹了。而燕和光现在只是个废人,一只弱小的蝼蚁,他动动手指就能轻松碾死的弱小。 可是,这蝼蚁,却不是他能抹去的存在。 不仅因为燕和光应了那个人的大乘劫,还因为,燕和光是一切的一切里,是那人算无遗策的谋划中,最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唯一的存在。 他风四,能窥天机,断吉凶,甚至敢一人与整座天机谷争锋,而且,所有人中就他最忠诚。 但可悲的是,风四这个人其实是不重要的,是可以被取代的那一个,甚至是可以不存在的那一个。他只是短暂入了那人眼,随口的一句问询,便使得风四心甘情愿入局。 那人就是一缕风,只作短暂停留。 如果风永远都只是短暂停留就好了,可偏偏是有例外的。这例外没出现时风四还不觉得,但如今他出现了,风四难免生出怨念。 朗日长空之下,天光明媚。悠远群山之中微风轻拂,仙鹤长鸣。 少年背负玄铁重剑,拾级而下。 一步步地,他被她,被祂,被他们所有人注视着。 停滞的棋局再度落子,繁复的阵法缓缓开启,精密复杂的机关依次启动,少年也一步步走向既定的宿命。 是啊,既定的宿命。 天玄界大多数人都不知晓,慕晴真君那柄黛色长剑,剑柄铭刻的是哪两个字。 那日焚天峰的惊世剑光,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也是见证。 天命之下,他们是既定的对手,既定的知己,既定的爱人。归宿,结局,都只由对方抉择。余下的所有人,是故事中的过客,是听众,留不下稍微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故事只能由他们两人写就。 风四窥天机,知天命,可他依旧不甘心。 他是知晓那人有多好的,那人不信天命,她渴望变革,希望改变一切,同时还希望不伤害任何人。 她一步步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从未有变数。但有的事情,风四的眼睛,甚至比她更早一步看清。有的可以改变,有的却当真是命中注定。 为了那人的谋划,风四根本不敢做多余的事,他能使的,也就是这么一点小手段罢了。 小小的,破坏一下燕和光在凌天真尊那里的印象。 而凌天真尊作为在场感知最为敏锐的人,将风四那点微弱的几不可查的心绪波动洞察眼底,但他并不将这当回事,他自始至终期待的,只有自己的宝贝女儿。 此时,被期待的封沐本人才刚刚回到“千仞号”出入通道处,她发现自己被阻挡在门外,而她是没有出入玉牌的。 “这小子,也太能跑了!” 纵然封沐现在是一幅不知疲倦的魂器身体,但是此时她也觉得身心俱疲,回来这一路上,她紧赶慢赶也没能追上燕和光。 她呆滞了片刻,伸手捶打通道处厚重的金属门,不抱希望地,懒洋洋地叫门: “开门呐,燕和光,我知道你在!” “有胆子丢下我——” 封沐只觉得自己被一股看不到不知名的力量拖拽着,下一瞬周围的场景就发生了转变。 “……有胆子你就开门呐。” 说话时她的右手还保持着握拳抬起的动作。 骤然对上房间内这几道视线,封沐一脸茫然,攥紧的右拳缓缓伸展,轻轻挥动手臂打了声招呼,“各位,嗨?” “前辈?”燕和光显然是最惊喜的一个,他原本黯然的双眸瞬间亮起,惊喜地呼唤道。 封沐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她脸上挂着温柔但并不和煦的笑容,咬牙切齿低声说道,“小燕子,你能耐了啊。” “居然敢把我一个丢在那。” “你撒腿就跑,甚至都不带回头的?” “对不起。” “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的……”燕和光也清楚这完全是自己的错,他连连道歉,随后郑重其事承诺道,“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咳,”风四轻咳一声打断两人交谈,提醒封沐道,“前辈回来得正好,真尊想见您一面。” 真尊? 封沐瞬时反应过来,房间内唯一的陌生人,正坐于最上首的,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凌天真尊。想来也只有他,才能够拥有这种将她瞬间从“千仞号”外转移至堡垒内部的能力。 “见过真尊。” 封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见面礼,刚微微躬身便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托住。 凌天真尊温和开口道,“不必多礼。” 燕和光敏锐发觉,这声音比起刚才似是多了些情感,而封沐却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那人的视线。 修真界最强大的存在之一,数千岁的凌天真尊的脸看上去意外的年轻,但那双眼睛尤其深邃引人注目。 那是看过天玄界岁月变迁,沧海桑田,种种物是人非的双眸,在他的注视下,封沐只觉自己像未经世事的幼童,一眼被看透。 但他的目光不是试探,不是不带情感地评估打量,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似乎是有温度的,温暖且令人安心。 他说,“你还很年幼。” 她垂下眼睫,支吾回道,“或许吧。” 只要一提到自己的器灵身份,封沐多少都有点心虚,此时在这位真尊面前尤甚,竟生出读书时犯错被教导主任抓包一般的感觉。 凌天真尊岂会不熟悉她这幅模样,见状轻笑道,“你会成长得很快。” 也不知是说给眼前没有记忆的她,还是过去那个汲汲营营谋划的女儿,但无论如何,封慕晴都是他最看重的,唯一的孩子。 不得不说,风四的目的达到了,这一波眼药上的很成功。凌天真尊目光扫过一旁站着的燕和光,心里却是生出几分不爽。 眼下不能当真把这小子怎么样,但给他的训练课程再加点量,回头再扔去某个难熬的秘境练练倒是没有问题。 因此,就在燕和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训练课程难度再一次被拍板增加。 封沐却在此时开口道,“您是慕晴真君的父亲,那么您了解她的剑法吗?” 她能感觉到,这位真尊对自己的态度相当友善,不管是因为什么,能趁此机会提问也挺不错。只是面对她的问题,凌天真尊眼带笑意,只是看着她却不回答,一旁千仞峰弟子也都忍不住笑意的模样。 “……怎么啦?” 很突然的,封沐就觉得有点委屈。 风露一边捂着小腹吃吃的笑,一边回答道,“千仞峰的剑法是世代相传的,慕晴真君便是真尊教授的。” 这点,封沐还真没想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提出了一个多么蠢的问题。她扭头看向燕和光,连燕和光都在看着她笑。 封沐轻声嘀咕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闻言燕和光目光微怔。 她是说的小声,但在场皆是修士,各个听得一清二楚。 在自己父亲面前如此关心一个毛头小子,凌天真尊自然不会责怪自己失了忆的女儿,但他心里思衬,燕和光这小子修为这么低,看来还是得多加鞭策。 风四笑着问道,“您是想询问真尊,能否解开燕师弟身上的封印?” 封沐点点头,略带希冀地看向凌天真尊。 但凌天真尊的话打破了这份希冀,“慕晴的剑法学自我,但与我的剑道不尽相同。” “真的,就没有——” “有。” 凌天真尊打断了封沐的问句,他站起身,高大威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柄沉稳厚重的剑。 他两指相并,手指缓缓划过另一只手掌掌心,燕和光再度感到了熟悉的,与那天那道惊天一剑相似的压迫感和危机感。 他竟是以指为剑作演示,暗芒闪过,他的手掌却毫发无损。 “收放自如,慕晴若能做到如此,便可进阶大乘。” 封沐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当慕晴真君晋升大乘期时,就可以解决掉燕和光身上这个封印剑招?” 凌天真尊但笑不语,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顶,随后消失离开。 作者有话说: 沉迷游戏,忘了更新orz 我错了,下次……hg! 第40章 奇珍会(五) 封沐手心轻轻触碰头顶被凌天真尊抚摸过的地方, 身体感知不到温度,但她想,那双手一定是温暖的。只是她对凌天真尊的印象再好, 也还是要抱怨他讲话的“艺术性”。 “为什么就不能有话直说呢?” “很好了, 真尊对您可谓是相当的, 嗯,和蔼?”风露站起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总算不用规规矩矩坐着了。” 她凑上前来,略带探究地凝视封沐, “您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些弟子可没有一个敢像您那样跟真尊讲话的。对真尊自然是敬重的, 但您跟他相处显得很亲近。” 风霆精准评价道, “就像是慕晴真君与真尊的相处一样。” “这样吗?” 封沐目光扫过千仞峰这四位弟子, 从他们脸上都瞧出了肯定的意思。 “我还以为, 是真尊他格外平易近人呢。” 封沐轻声地解释道, 但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太信。她见着凌天真尊时的安心和亲近感可作不了假,封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先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这个有点虚伪但尚且立得住的器灵身份, 认真的思考, 这该不会是小说中那种极为常见的设定,极品天材地宝对命定主人的亲近? 封沐不由得开始畅想,如果,如果自己没跟燕和光绑定,现在是主动跑路呢,还是稍作挣扎再弃暗投明呢? 她目光隐晦地自燕和光身上扫过, 微微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像操碎心的老母亲, 孩子做出忤逆不孝的事,却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傻大儿。 是夜,“千仞号”飞行堡垒的最顶层,此时是一个开放式的小平台,凌天真尊负手而立,在他斜后方,风四恭谨垂手而立。 两人身后天穹,满天星河点缀闪烁,与皎皎明月交相辉映。海面波澜起伏,在月色下泛着浅淡的光。 风声吟啸,两人同立在高处,皆刻意没有运转灵力功法作防御,衣袍袖带随风猎猎,皆是遗世而独立的仙人的形象。 但谈论的内容是一点也不仙气。 封沐担忧燕和光这个便宜傻大儿,而凌天真尊关心自己的失忆傻亲女。 以他的实力,神识可以轻松覆盖整座飞行堡垒,因此凌天真尊发现,在夜幕降临时,封沐和燕和光一前一后地进入零零八号房间。 这房间不仅小,还只有一张床铺,是燕和光睡的,而他的宝贝闺女只能住在“棺材”样子的木盒里? 此时的凌天真尊只想拔剑。 “慕晴怎么能跟那小子同处一室?” 连带着,凌天真尊看风四这个一贯的妥协人也不顺眼了,不免在心里埋怨他是如何管理“千仞号”及墨城大小事宜的? “弟子曾经询问过真君,只是如今的真君,对自己器灵的身份似是接受良好。” 风四这话就差直说封沐此时没有把自己当人看,所以拒绝了分开住的提议。 凌天真尊先是一噎,随后想到今日封沐那略微不自然的模样,失笑道,“接受良好?本尊看,不见得吧。” “她心虚。”凌天真尊看上去似乎相当骄傲,“她对那小子定然有所隐瞒,保不齐——” 保不齐是有为人的记忆的,只是这记忆的多少与真假无从得知,只是这话就不能说给风四听了。 风四正认真倾听,凌天真尊却突然噤声,但这又是跟慕晴真尊相关的消息,下意识地,他就想伸手掐算。 只是周身灵力刚刚运转,就被凌天真尊强势出手压制住。 风四周身气血凝滞片刻,脸色涨红,弯腰猛地咳嗽几声,头顶传来冷厉训斥声,“你当真是肆意妄为,什么都敢掐指一算?” “咳……” 风四随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些微鲜血,方才涨得通红的脸颊已迅速失去血色。在轻柔月光照亮下,脸色极为苍白,鲜艳血迹在他的嘴角斜斜擦过一道,可怜又虚弱。 “但弟子想知道。” 他的声音极低,嗓子因咳血而微哑,却透着满满的倔强。 “你生了心魔。” 凌天真尊的眼神极冷,一寸寸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盲眼的年轻人,似是在重新认识他。从前他只知晓风四是被慕晴强拉入门下,但他也想来妥帖,做事有章法,井井有条。 谁曾想……竟是有几分疯魔了。 “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凌天真尊不知该说什么来规劝他,这个眼盲却事事都看得最清的年轻人。轻叹口气,留下这一句便消失离开。 风四微微佝偻着腰身,手掌按在胸前,再没咳嗽,只是急促地喘息着。良久,他才浑身脱了力一般放任自己躺下,连神魂感知都收回了,当真让自己陷入了无际的黑暗中。 真尊说的没错,这妄念早就成了心魔,不敢触碰,也不能触碰。 可有些事情,他也总是下意识地就去做,魂器身体经了他手便多出监听机关,他卑劣地试图掌握那人的一举一动。与那人有关的事情,每每得知的第一反应就是推演。 而她的身份又特殊,只有一次次动用那种能力,损耗自己的精血修为乃至寿命,才算得出属于她的独有的轨迹。 越了解,就越是不了解。知道一分,便妄想知晓更多。 这颗心,它永远也学不会满足。 “慕,晴……” 风四低声呢喃这个名字,不加敬称的名字。 他也只敢在这夜深之时,在这无人之地,极小声地呼唤一次,声音缱绻又无助。 风四抬起手臂,以衣袖遮住面庞,镶嵌在天穹之上的明月也渐渐被云层遮挡,而夜色,也掩埋了属于夜晚的秘密。 次日,众人再度同处一室时,风四依旧恢复那冷淡,谪仙风华模样,温和浅笑,情绪遮掩的能耐好到凌天真尊都隐隐心惊。 但今日,凌天真尊是与众人讲解封沐交予千仞峰的那本功法。 他很坦诚,坦诚地令封沐心惊。 按照凌天真尊的说法,这本功法与千仞峰当真是拥有不解之缘,它与千仞峰流传万年的一本功法相辅相成,息息相关。 一旦修炼《兽诀》,除了身体素质的改变,这本功法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血脉。造成的直观影响就是异变,世代相传的动物性的异变。但这种异变并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封沐好奇地问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凌天真尊还未作答,风露就惊讶地失手打翻茶盏,一旁的风霆眼疾手快地接住,茶盏不曾掉落,连其中一滴水都不曾撒漏。 但这茶水和茶杯还是没能逃过倾洒于地和四分五裂的结局,因为茶盏被风露徒手捏碎了。 面对周围人惊诧的目光,风露甚至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才稍稍冷静下来,大胆地询问凌天真尊,“是弟子所想的那样吗?我们千仞峰……” 话未说完凌天真尊便含笑应是。 “啊啊啊——” 风露先是发出尖叫,随后抱住脑袋缩在座椅上怀疑人生。 凌天真尊解释道,“血脉一代代传递,但并不是每一代都会产生异变。例子你们都曾见过的,比如杂峰长老,徐家那双独特的眼睛,还有那个犯了错的白家。” 房间内一时无声,所有人都在思考这惊人的消息。 “风鸿似乎将有无兽的精血给予了燕和光你,既然如此,便放心用去修炼吧,这功法可谓是铺就了一条通天大道。” 燕和光点点头,他也还没能反应过来呢。 “奇珍会近日将正式开启。” 封沐尚且在消化这一连串惊人的信息,凌天真尊却轻巧地抛出另一个消息,他看向封沐,“皆是往来修士大能极多,你也须得有弟子玉牌,我会帮你设个阵法做遮掩。” “还需要遮掩吗?不用麻烦您了吧。” 封沐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推拒道。 风四为她解释道,“需要的,此次奇珍会,像你现下所使用的,定制的类人型魂器才对外展示。” “的确,魂器在低阶修士眼里或许没什么破绽,他们只会好奇你的实力。” 凌天真尊也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但魂器上神魂的破绽在大能面前展露无遗,若有修士好奇你的跟脚,却追溯不到你这个人,该如何是好?” 闻言封沐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惧。 “那您就没有……” 封沐突兀想到,抛开自己作为器灵的表现不提,自己的神魂是不是本身就很奇怪,那眼前这位和蔼的凌天真尊,他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小姑娘,你可真是……” 凌天真尊似乎有点无奈,他伸出右手,一柄黑色长剑短暂出现又消失。 “我手中有剑,是当世最强的剑修,况且,你的神魂强度可不如我。” 言语简短,但话语中的自信狂傲令封沐心神一震,她又想起自己那个无厘头的猜测,这就是命定主人带来的震颤吗? 凌天真尊再了解她,也想不懂啊此时她的脑子竟会天马行空到如此地步。 他凭空取出一块白玉,笑着问道,“你不如先想想,弟子玉牌上给你铭刻一个什么名字?” “我的本体,叫做碧霄枝。” 封沐当然没有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如此谨慎地回应。 “既然如此——” 凌天真尊沉吟片刻,伸出手指装模作样地掐算几下,随后并指隔空书写,以剑意为刻刀,在白玉表面镌刻。 封沐也被他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看笔画似乎是两个字的名字? 下一瞬,凌天真尊将玉牌翻转给她看。 封沐瞪大了双眸,玉牌上面雕刻的两字,赫然是—— 封沐。 第41章 奇珍会(六) 这字迹龙飞凤舞, 大气磅礴,寻常状况下,封沐或许还会激情称赞一声“好字”, 但此时她的脑海里回荡的只有四个字: 吾命休矣。 没错, 封沐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真人装器灵的事暴露了, 还被凌天真尊找出了自己的真名。情急之下,她竟也没能意识到自己这个推论是何等地不合理,只沉浸在自己要完蛋的悲伤中。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凌天真尊对她依旧是很和善的笑,见没得到反馈,似乎还有点苦恼, 作势要抹去雕好的这一层。 “不是的,没有不喜欢。” 封沐阻止道, 她干巴巴地笑, 只是笑容看上去颇为勉强, “只是想知道, 为什么是……封沐?” “你与木字有缘, 但它不合适作名字。”凌天真尊在空中虚写了一个“木”字,解释道, “正巧命中缺水, 拒火,便用了这个‘沐’字。” 封沐隐隐感觉自己被说服了,这倒也合理?她知道自己的本体看上去是一截青翠的树枝,亲近水,不喜欢火焰可能也算的上是天性吧。 “卜算之术,我倒是还算擅长。” 凌天真尊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封沐下意识地看向她心中的神棍风四, 风四正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救命, 真的要被说服了怎么办? 封沐转而问道,“那为什么姓封呢?” 她这个问题惹得房间内众人忍俊不禁,连面容僵硬,素来没有表情的风三也几不可见地微扯嘴角。 凌天真尊无奈地摇头,直接操控那枚玉牌在封沐的脑门上轻敲一下,随后消失离开,封沐茫然接住落在她掌心的玉牌。 燕和光哭笑不得地为她解释道,“凌天真尊他尊姓为封。” 闻言封沐微怔,凌天真尊居然使用了自己的姓氏为她取名吗?这也算是一种对外界的警告吧,加之他出手为自己做遮掩,身份应该是不会出任何岔子了。 她捧着手中玉牌,久久凝视着,这缘分真的很奇妙。兜兜转转,哪怕换了世界和种族,最后她还是叫做封沐。 “奇珍会后,说不得就会传出真尊有私生女的小道消息。”风露本来已逐渐止住笑意,但她突然想到这一点,竟又笑到腹痛。 “这身份相当妙,慕晴真君如今闭关无法反驳,想来也没人敢直接询问凌天真尊。” “那我在这墨城可以横行无忌了。”封沐大胆地顺着风露的话语往下畅想,“只要表现得豪横些,一旦被问及身份时就高深莫测地摇头不语,不否认但也不承认。” “私生女的名头,再拿着真尊亲做的弟子玉牌,别说在墨城了,回了玄天宗也可以横行无忌。”风霆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如您来做千仞峰大师姐吧?” 封沐是真没想到风霆的思维会这么异想天开,“别吧……” “大师兄不会介意退位让贤的,我们可以共同表决这件事,凭借真尊的玉牌,这下执法堂也不敢将我们如何。” “打住!”封沐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到底为止,别说了,我只是千仞峰一位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罢了。” 听她这么说,风霆风露两人脸上似乎还有点可惜。 他们在聊天打诨,此时的凌天真尊却手执一枚玉简在研究,是那枚燕和光和封沐分别读取到不同内容的玉简,良久,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欣慰不已的笑容。 重新回到“千仞号”之后的时光,对燕和光来说也并不轻松,他需要开始修炼功法了。 首先,首先他被安排修炼的是《兽诀》。由凌天真尊亲自为他讲解这本功法的修炼要诀,和注意事项,这对燕和光来说简直是意外惊喜。 他对凌天真尊极为尊崇,自然也不想在这位当时最强剑修面前表现不佳。因此,连仙兽精血改造身体,浸润经脉骨髓的痛苦,他也生生忍受,不曾有一丝不愿。 当时的场景封沐看时也觉得胆寒,少许精血滴入热气蒸腾的药汤内飞速化开,连丝毫血色都看不见,那一池药液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燕和光开始运转功法,他的皮肤一点点渗出丝丝缕缕鲜血,周身到处都是血浆,整个人像是被糊上一层血做的外壳。随着功法的运转,消融在药汤中的仙兽精血开始被燕和光吸收,他的脸色也逐渐苍白狰狞,因为失血,也因为极度的痛苦。 封沐可没忘记,在原著中,燕和光是在极不得已的情况下修炼《兽诀》,期间也算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惊险。如今虽有凌天真尊在身旁压阵,但封沐每每看到燕和光微弱无比,近乎于无的呼吸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所幸,燕和光熬过了这段痛楚。 在最后一滴仙兽精血也被他吸收殆尽后,他的脸色奇迹般地恢复红润,面容和缓,不再是狰狞痛苦的模样,呼吸也均匀舒缓。 “他已经成功了,只是需要沉睡一段时日。” 凌天真尊负手而立,带着肯定的神色,“待他醒来,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这好处还会随着血脉而传承。” “这样就好了呀。” 封沐轻声感慨道,似如释重负,又有些怅然。燕和光成功修炼《兽诀》,她将自己唯一能给予燕和光的东西成功的给予他了,此时心情突然有点惆怅。 作为一个器灵,她连本体都取不出来,更别说有什么作用了。作为金手指,似乎也不怎么称职,她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凌天真尊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偏头笑着对她说,“燕和光完成了他第一阶段的修炼,还有小沐你自己的呢。” “这般多愁善感莫不是想临阵脱逃?” “欸?”封沐瞬间愣住了,“我也需要修炼吗?” “是啊,”凌天真尊宽慰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反问道,“那枚玉简,忘了?” “没有,可是它……”封沐惊讶地睁大双眼,“您也能看到我所说的剑法吗?我可以练习吗?” “当然可以。”凌天真尊解释道,“那枚玉简因为设有一个选择性的阵法,所以会显示不同的内容。” 居然让自己猜对了,这枚玉简就是选择性显示内容。 她呆愣愣地问道,“可是,您不是活人吗?那剑法不应该是鬼修才能看到的吗?” 凌天真尊心知她这是误会大了,默默感慨自己闺女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好脾气地解释说,这枚玉简分辨的自然不是灵修与鬼修,而是以神魂强度作为选择标准。 “化神期以上,读取到的便是这本剑法。” “这么简单粗暴……”封沐默默吐槽一句,然后又意识到,“所以我的神魂强度在化神到大乘中间?” 凌天真尊笑着点头。 “那为什么,我附身在魂器上时读取不到玉简呢?” 封沐觉得自己已经习惯附着在魂器身体上活动了,若每次修炼时都要转移灵识,实在有点麻烦。 凌天真尊沉吟片刻,尽量简洁地解释道,“分给魂器的只是极小一部分神魂,它本身没有强度可言,若你灵识附着在魂器时,甚至可能根本不能理解这本剑法。” “假设你的灵识正常状态下对这本剑法有了一点认知和想法,在你转移到魂器身体后,可能根本想不起自己刚刚学习到了什么,或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大致印象。” “魂器的神魂,只是你神魂的一小部分,不能行使完整神魂的能力。” 封沐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自此,封沐也开始每日固定时间转移灵识回到燕和光的丹田内,修习这本特殊的剑法,而她与凌天真尊的交流,也变成可神魂传音。 就像是她与燕和光交流那样,只是不能拒绝神魂传音的角色是她自己。 在两人的神魂有所接触时,封沐意识到凌天真尊所言非虚,他的神魂强大,气势磅礴,令人震颤,神魂强度也是真的远超自己。 “我是器灵,是不是神魂强度永远只能维持在这个水平?” 化神期水平确实很不错,但是修真界大乘期大能也还是有一些的,就算自己真的冒用私生女名头,也难保自己不会有危险,封沐对此还是有点担忧。 因为近日与凌天真尊交谈得知,修真界仙器,半仙器尚存不少,但难保不会有大能心动于仙器器灵的存在,铤而走险试图抽灵炼入自己的仙器中,或是干脆铲除掉她的存在。 “可在诞生之前,小沐你压根没有神魂啊?” “对哦,您说得有道理。” 封沐表面认可,其实心里还是隐忧,自己是个半路出家的器灵啊,真的会有正常器灵应有的成长吗? 见她这幅模样凌天真尊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凌天真尊真的需要强忍住笑意,才能够以较正经的语气回答封沐的问题。他现在甚至有些期待,当慕晴突破大乘,想起大乘劫中经历过的一切,问出过一个又一个笨蛋问题时,会是何种表情了。 凌天真尊本来是很担心封沐的大乘劫,受天道规则限制,他虽然给予过她一点提示,但是语焉不详甚至可能引导封沐思考向一个错误的方向,但这份担忧在读到这本剑法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有这本名为《魂剑》的特殊剑法在,封沐神魂上被动过手脚然后封存的记忆很大可能会有所松动,记忆一旦恢复,此时大乘劫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时间一天天过去,封沐的修习逐渐步入正轨,而燕和光,也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第42章 交流(一) “唉。” 这已经是封沐今天第无数次叹气了。她的目光再一次从燕和光身上扫过, 带着满满的遗憾与可惜。 “你能告诉我,您到底在失望什么吗?”燕和光终于承受不住她的视线攻击,他停下自己的日常锻炼, 好奇询问道。 封沐再度轻叹口气, 惋惜道, “你修炼有成,可是我看你没什么动物性异变啊,连个像徐娇娇那样的妖瞳都没有。” “这……”燕和光没想到她是在惋惜此事,以为她在真切关心自己。 犹豫片刻,只得将真尊说过的话拿出来宽慰她道, “特殊的异变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也可能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出现, 毕竟我现在还是太弱了点。” 封沐关心的事情其实和燕和光以为的有些许偏差, 她点点头, 转而问道, “这样啊, 那你知道这有无兽长什么样子吗?” “知道,棕黄色的四脚长毛兽, 耳朵尾部爪子有的部位是偏黑色的。” 封沐稍微想像了一下, 觉得这描述有点像狐狸或是小熊猫的配色,她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知晓的?似乎没人提过吧,难道我记忆错乱了?” “尊者或是师兄的确都未曾讲述过,”燕和光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吸收精血后的沉睡时, 隐隐闪过的些许影像, 很模糊, 我也只能窥探到很少内容。” “这改造血脉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封沐疑心他因此接受了那只年幼仙兽的部分记忆,“那你知晓这种仙兽有什么独特能力吗?” “就是那种,血脉天赋能力。” 燕和光沉思片刻,坦率地表示自己不知晓,那窥伺到的片面记忆里似乎只有打滚玩耍,而且在回忆时燕和光诡异地发觉自己的心情会相当愉悦,这点也让他颇为不解。 “也挺合理,”封沐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她诉说着她的推论,“这毕竟是炼气期妖兽的精血,但是纵然仙兽此时生有神识,这也改变不了它是个幼崽的事实。” “幼崽小时候,吃奶睡觉玩不就是它们的人生大事吗?如此情况下,打滚玩耍的记忆深刻很正常。” “而小燕子你,糅合了它的本命精血,被它的神志潜意识里影响无可厚非。” 封沐的“挺合理”,“很正常”和“无可厚非”三连击,有理有据,成功说服了燕和光。 “若是没有也无妨,说不准这有无兽擅长的便是战斗。”燕和光心态极好,“我的身体素质此时甚至超过寻常体修,这便足够了,如今出剑的威势比以往更是强很多。” 言辞间可知,他是真的对如今的结果相当满意。 既然暂时不影响实力与战力,灵力的有无便也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依照凌天真尊当日的说法,待慕晴真君突破大乘,他丹田与灵力的封印便可被真君解除,不,那时就得称慕晴真尊了。 最多不过是,等待数十年罢了。 此时的燕和光还不曾知晓,这一天其实来得相当快,远比他推测的日子要早得多。 那一天,一切发生得突然又惨烈,而他自己痛彻心扉,锥心刺骨。 只是此时的燕和光还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模样,活力满满,干劲十足,每日的身体素质锻炼和基础剑法锻炼甚至主动要求加量,重剑挥舞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要知道,他现在使用得可不是在焚天剑门时那把玄铁重剑了,这柄新的武器是风三为他专门打造的,比起原本那柄剑要沉重数倍。对此燕和光竟也接受良好,挥动间动作毫不凝滞生涩,封沐在一旁看时也觉得心中激昂澎湃,豪气冲天。 只是……封沐惋惜的眼神再度隐晦地自燕和光身上扫过。 她自认隐晦,但燕和光其实还是可以察觉到,醒来后他的知觉感知强了许多,但这次他收敛心神,权当没察觉到,毕竟前辈也是一番好意,纯挚地为他着想。 若是让封沐知晓了他的心理活动,保不齐要笑出声。封沐的心思实在是太简单,她只是想知晓会不会有兽耳尾巴之类的存在。 这还是风露告诉她的,说白家史上曾出过可短暂化出狐狸耳朵的女修存在,甚至前几年,徐家的一位新生儿出生时身上部分皮肤便带有鳞片状花纹。 当听说这些消息时,封沐的双眸亮得惊人,看向彼时正在沉睡的燕和光的眼神也热切许多。 试问,谁能拒绝兽耳娘呢? 反正封沐不能。 因此,在燕和光醒来后身上却没有半点异变的现实,着实让封沐觉得有那么亿点点小遗憾。 封沐的小心思埋得挺好,而燕和光则要开始迎来他的第二道挑战,淬养天火。 其实在燕和光醒来后,千仞峰众人便对燕和光的实力重新做了评估,一致认为他的身体强度远超寻常体修,封沐因此问道,“既然如此,他单纯做一个体修也能用重剑,不练这本剑法也可以吧,淬养天火也得受很多苦,实在是没必要了。” 凌天真尊闻言失笑,“小沐,常言虽道,一力破万法,但其实这并不现实。而这本剑法,淬养天火于体内,便可一定情况下弥补燕和光对敌时在法术上的差距。” “况且,此法对神魂也具有一定锻炼,某种程度上这比法术更重要。” 凌天真尊成功说服了封沐,而燕和光也向她表示,既然有这么一个可以提升实力的机会,他便不会轻易放弃。但燕和光也同时表明态度,只是尽力而为,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尝试。 “一定要小心,及时放弃,不要觉得丢人。” 封沐殷殷切切地说着扫兴的话,燕和光却没觉得不虞,只觉安心。他毅然决然地踏入已经准备好的,火元素极盛的冶炼室。 墨城的天火暴烈肆虐,这点燕和光在曾经整日重复的打铁过程中便意识到了,纵然有着阵法的压制与过渡,但那火焰依旧不够平和,导致锤锻出的成品质量不均,难以完美。 而燕和光要做的,便是将一枚天火火种中的天火一丝一缕收入体中再重新凝聚成火种,而每一丝每一缕天火都要以神魂炼化淬养,将自己神魂气息浸染在天火中,这样才能将天火化为己用。 这个过程,差不多是对天生地养,暴虐肆意的天火的“驯化”的过程。 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若说吸收转化妖兽精血是一个深入骨髓的疼痛,那这暴烈火焰对神魂的灼烧则更是令人痛不欲生。 无数次的,封沐都想冲入房间强行令燕和光停止这自虐一般的修炼,但燕和光总能适时睁开双眼,冲门口的方向笑一笑。这笑容实在难看,但却是在告诉封沐,他还能坚持,封沐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愿。 燕和光对天火开始一步步驯化,而随着时间推移,南洲奇珍会也即将拉开帷幕。 墨城这座小岛上一时多出无数道隐晦的强大气息,诸多常年在宗门家族隐世而居的化身或大乘期大能也一一来到墨城。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可以群聚交流的机会。 今年的南洲奇珍会,少有人发觉,天机谷的修士一个都没有出现。这是因为天机谷弟子入世向来不彰显身份,极为低调。只有与他们毗邻的神药谷,在此时小范围宣布,天机谷选择封谷闭世,而他们神药谷作为邻居其实也不清楚内情原因。 这部分知情修士比对过情报后发现,天机谷应是在前段时间突然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随后避世,在此之前并无任何异动。 这时间点,差不多与慕晴真君一剑劈向焚天峰是同时的事情。 但大部分修士并没有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讨论,他们一致认为,慕晴真君是为了寻求剑道上的突破才前往焚天剑门,与焚天剑门长老剑阵的对峙让她似有所悟,随后闭关。 但天机谷的情况,便有些匪夷所思。若是天玄界当真有什么大灾大劫,他们封谷也无济于事,难以保全自身,还不如趁此机会与各大门派商议,再怎么说,也有玄天宗挑大梁。因此,这些修士猜测,或许是天机谷内部出了纷乱,此时封谷可能是在清肃宗门。 只有极少数大能心中一跳,不约而同地求见此时暂居“千仞号”飞行堡垒的凌天真尊。 凌天真尊,只主动见了一人,他数年未见的老友,来自焚天峰的烨玄真尊。其实对他们这等寿数过千载的大能来说,区区几年不过是弹指光阴,寻常一个小小闭关便可能不止三五年。 但这三五年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重要了些。烨玄真尊此行,也是前来与凌天真尊互通有无的。 “瞧瞧,他们见不到你,便都来寻我。” 烨玄真尊将自己的玉牌撂在桌面上,无可奈何地指责凌天真尊不讲道义。他们的挚友关系,在少部分大能中不是秘密,而他在外界的形象更平易近人一些,没人敢直接向凌天真尊传讯,他这则一直没断过。 凌天真尊自知理亏,为他斟满上好灵酒。 “还得师兄多加包容。” “明明我比你年长,却因为比试总输给你,你便总直呼我名字,只有犯了错求人时才肯叫师兄。”烨玄真尊显然怨念深重,他嘴上抱怨着,但手里还是自动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显然很吃这一套。 他沉吟片刻,忧心道,“但你也不能一直不见他们,如今人心浮动,部分宗门小动作不断。” 闻言凌天真尊却只是冷笑,“他们只能忍着,那些太心浮气躁的——” “杀了就是。” 第43章 交流(二) 烨玄真尊闻言一愣, 苦笑劝诫道,“倒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那些太过于心浮气躁的,可不单是为了浑水摸鱼, 他们是生出了反骨。”凌天真尊面容严肃, 语气冷冽, “既然如此,实在是没有留着的必要。” “留着他们吃里扒外吗?” “……会有吗?” 他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的目标,也会有人背弃吗?烨玄真尊恍然,竟难得有几分茫然。 “有。” 这回答坚决笃定, 生生打破了烨玄真尊那一丝期许,他先是怔愣片刻, 但很快, 属于大乘修士的威势悄然蔓延四散。 烨玄真尊转了转手中酒杯, “能否确定是谁, 若是此时在墨城的话——” 酒杯被重重蹲在桌面上, 似有似无的杀气充盈整间房屋,烨玄真尊也是悍然动了杀心, 他也是同凌天真尊一般, 决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甚至,向来和气做老好人的他此时比凌天真尊更果决,竟是想要立即出手永绝后患。 “不知道会是谁。” 凌天真尊此时倒是收敛了气息,像个凡人般无害,懒洋洋地品酒。 烨玄真尊突然疑心凌天真尊是随口一说逗他玩的,威势陡然向他一人逼去, “师弟, 似乎连怀疑的对象也无?” “不, 只是的确尚不知道会是谁。” 凌天真尊放下手中的酒樽,沉吟道。 “当下看似背弃的,未来或许只是袖手旁观。如今看似最值得信任的,未来说不得会狠狠地反戈一击。” “封师弟……是何意?” 这话像是什么都没说,但烨玄真尊却因此有了一个不愿深思的猜想。 “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想说,人心是最复杂的,有时候不同的选择只在一念之差。” 凌天真尊袖袍轻挥,房间的窗户“腾”地大开,海风呼啸灌入房间内,“现在说这些,其实都还不到时候呢,当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 “自然是见人了,先解决师兄这连绵不绝的传讯,也不能当真不见那群老家伙们。” 凌天真尊一边将桌面的酒坛酒杯收入储物袋中,一边解释道。 “你这临老了,竟会体谅他人难处了?”烨玄真尊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小孩瞧什么新鲜玩意,“那开窗收酒又是为何?” “叫他们走窗户来,来了也不给酒水招待,尽早走。” 闻言烨玄真尊挑了挑眉,“可屋内这美酒香气经久不散。” “这不更好?”凌天真尊似是在闭目养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言辞间竟透着几分无赖,“叫他们看清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 “请吧,师兄,回他们的传讯吧。” 收到回讯后,求见凌天真尊的修士们或独自,或三三两两结伴前来“千仞号”飞行堡垒,离开时有人欢喜,有人发怒,更多的人则是若有所思。他们回去后,都不约而同地再度私下交流,将消息互通有无。 表面看似平静,热闹,和谐的墨城和南洲奇珍会,私底下暗流涌动,人心浮躁。 在最后一人离开“千仞号”后,烨玄真尊的脸色已经相当凝重,“没想到,区区百年,有些人便变得……如此多的,叫人险些不认识。” “谁也救不得自取灭亡的人。” 凌天真尊立在窗前,看那苍茫水色和遥遥天光,他只是冷笑道: “这群聪明多思的能人们的选择,本尊可等着看呢。” “选哪个选哪个?” 封沐拽着燕和光,让他帮忙参谋这擂台赛的押注,此时她看上去相当兴奋。 在奇珍会正式开启后,千仞峰那四位弟子便不见了人影,风霆和风露相携出去玩,风四管辖墨城一应事宜极忙,连看上去根本没有生活交际的风三也整日在墨城城区待着,据说他在帮忙做交易法器的鉴定工作。 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封沐不知多少次如此感慨。 她的灵识在魂器身体上时根本不能离开燕和光太远,至少从“千仞号”到墨城城区的距离她就无法跨越,那就像是一条阻隔了她与心中快乐生活的天堑。 热闹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却因燕和光闭关只能过这无聊透顶的生活,这些天封沐实在是被憋坏了。 这不,燕和光刚一出关,她便迫不及待地拽上人前往墨城,还没进入城区,便被城外设置的擂台挑战赛吸引住了目光。 当然,比试还在其次,最吸引封沐的其实是押注环节。 封沐还大言不惭道,“我这不是爱赌,就是为了享受灵入袋时的那一瞬间的激情。” “押左边。” 闻言燕和光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一点弧度,见封沐犹豫不决,便帮她做选择。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在周围嘈杂纷乱的人声中很独特,不仅成功说服了封沐,还连带着周围几个不认识的修士也跟他们一道押了左边。 擂台上的比试封沐看得很认真,使用这魂器身体她的神魂探查没法使用,判断战况只能靠他们的打斗的视觉效果。左边那位起手便极有气势,让封沐信心大增,对即将到手的灵石充满期待。 他们押注的这位,也是一个使用一柄重剑的剑修,战斗风格隐隐与燕和光相似,这点让封沐对他也颇有好感。 但就是这位气势磅礴,令人心安的重剑剑修,在封沐的注目中,输了擂台赛。 封沐被燕和光拽着离开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你赔我的灵石!” “您押注用的也是我的灵石。”燕和光如此回答道。 “不如,你上去打擂台赛吧?”封沐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你去打,我押注,我们可以操盘。” 最后几个字她是极小声附在燕和光耳边说的,细而软的发丝轻扫在燕和光脸颊上,有点痒意,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 一时之间,他竟是没想到拒绝封沐的提议。不过这个想法还是被迫打消了,那登记擂台赛的两个板正不起眼的修士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挥挥手表示拒绝。 封沐睁大双眼,还想再问,却见其中一人手掌拂过腰间玉牌,嘴唇微动,就被燕和光拉走了。 他抿抿唇,隐去一些没意义的字眼,言简意赅地说道,“那位前辈,说庄家不能下场。” “他意思这擂台千仞峰坐庄,可我也没灵石拿啊。” 妄图假赛的封沐竟还佯装委屈上了,燕和光对此表示哭笑不得,但好脾气的他还是好言相劝道,“您不是出来玩吗?” 事实证明,封沐的兴趣确实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很快找到了新的吸引注意力的东西。 她拽了拽燕和光的袖子,指向一处,“小燕子,快看那!” “黑市街”三个大字牌匾,赫然就在不远处。 “当时我们是去的哪家店来着?” 封沐眯着眼睛地观察他们经过的一家家店铺,风霆推荐给他们一家定制魂器的店,结果送来的魂器有问题,送的那只灰毛山雀也丑萌丑萌的,还有飞行障碍。 燕和光停下脚步,微抬下颌,示意眼前这家店,“甲六号。” “好嘛,进去看看。” 店铺内部看着没什么变化,只是这次招待客人的就不是八哥鸟了,而是一名看着平平无奇的修士。 封沐眼尖地发现当时招呼他们的八哥鸟魂器摆在一旁的架子上,还标示有价格,她指着它问道,“上一位老板呢,他几个月前还在的。” 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修士闻言打量了两人一眼,就这一眼,让燕和光产生了被窥视的感觉。没什么恶意,但是令人不适。 他上前一步,用身体将封沐挡住,呈保护的姿势,与这店主分庭对峙。 燕和光的不虞面上表现得很明显,但封沐因为使用的是魂器身体,反而失去了探查感知能力,此时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了?”她轻声询问道。 “小友不必紧张,只是在下接手甲六号店没多久,不太确定二位的来意。” 这修士在心里暗叹走眼,这女修身上有隔绝探查的法宝,看表现也知修为极差。但这男修瞧着气息只是个炼气或筑基的小体修,怎么竟对神魂探查如此敏感?不过此番也的确是他失礼在先,故赶忙道歉。 “姑娘若是喜欢这八哥,就作为赔礼送给你吧。” “不了不了,不要它。”封沐连连摆手,她才信不过这前任店主留下来的魂器,万一再有什么小机关,风四不在她可无能为力,“只是当时我们来时,上一任店主便已此魂器形象示人,所以问一句。” “您也知晓,这店铺虽开在黑市街,但其实是隶属于‘祥云’号的。” 店主讲出一个在墨城分号店铺极多的商会名字,他表示,前一任店主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召回受罚去了,商会便派他来接手这家店。 “可是当时定制的魂器出了岔子?您可否告知具体情况,在下有权处理。” 可那魂器具体如何封沐也不知情,她便直接转移话题,“当初那店主说可以定制人形魂器,我有点好奇,今天路过就再来问问。” 那修士面上表情颇为古怪,他目光犹疑地在封沐和燕和光身上打转,“二位哪位有需求?” “我想要啊,想要定制一个跟我长得像的。” 封沐回答地很坦率,倒是让这店主心里有了底,得,看来这是不清楚行情的大小姐想要个人形娃娃吧? 店主犹豫片刻说道,“您也知晓,魂器除了极少数有攻伐手段,余下大多是都只是逗趣玩意,就比如这八哥鸟。” 面对这两双茫然的眼眸,店主苦笑,隐晦地解释道,“这人形魂器,做出来也是逗趣的玩意,但不是给您这种小姑娘玩的。” 作者有话说: sorry,今天更新晚了QAQ 然后, 能看懂最后店主的意思嘛? 还记不记得,风露是骂过燕和光一句变态的…… 第44章 交流(三) “不给我……那是给谁的?” 封沐一脸迷茫, 顺着店主的话问道。这店主说话语焉不详,她是真的没有听懂他的委婉提示。 店主的眼神赶忙示意一旁站着的,同样一脸茫然的燕和光, 即便使眼色用力到眼睛都要抽筋了, 但他还是不敢明说。他看得清楚, 两人中,显然这位女客身份更贵重些,有着前辈大能为她做遮掩保护,这男客便是个陪衬,因此有的话店主当真不敢对她说明。 “这……” 店主牙一咬心一横, 想着要不干脆就明说了吧,恰在此时, 封沐感到自己的玉牌在震动。 她将手摸入裙兜取出玉牌, 发现是大忙人风四的传讯, 叫她和燕和光当即去他那里一趟。问清地点后, 封沐便也不好奇店主的话, 与燕和光转身离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店主长舒一口气, 他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心里感慨道没直说果然是没错,那女客竟是玄天宗弟子,这前任店主罚得活该啊。 封沐给裙子侧边想法子加了布兜,此时她的双手插在裙兜里,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而她的外表极佳,修为气息又明显被做了遮掩, 周身气质很能唬人。燕和光在她身侧紧紧跟随, 他身形挺拔, 一身黑色劲装恰到好处地昭显肌肉,只是面容青涩了些,故还真有点侍卫随从的感觉。 两人来拍卖场寻风四时,明明没有入场手令,身上衣饰也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标识,竟也就那么坦然自若地向里走,而门口迎客的修士也没有前来阻拦的。 “他们也没有手令,凭什么可以进去?” 封沐和燕和光刚踏入拍卖场的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大声质问。这声音极尖锐,封沐不耐地循声回望,发现是一名年轻女修被阻拦在拍卖场门口,而她手指向的,正是封沐和燕和光两人。 封沐疑问性指了指自己和燕和光,她眉梢微挑,与燕和光面面相觑。 “对,就是你们。”那女修语气笃定,“你们什么都没有出示就进去了。” 她看向拍卖场的守卫修士,娇柔的脸上生有几分趾高气昂,理直气壮地指使道,“你得把他们也赶出去。” 此时原本井然有序的拍卖场门口已逐渐混乱,人声嘈杂纷扰,已经开始有人围观了。 封沐看向拍卖场守卫,见他们什么都不说,甚至还微微颔首致意,心里有了底,他们应是认识自己和燕和光的。便也不在门口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她可没什么兴趣在这里搞什么经典打脸戏码,不仅浪费时间,还容易跟猴耍一样被别人围观。这种环境下,短暂地出名出风头实在没什么意思。燕和光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他性子也冷淡,对这种混乱环境自然也不喜欢。 只是他们虽然想走,不愿出这个风头,但那女修却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 这小姑娘是某地一个不大不小宗门内宗主的小女儿,素日被宗门内人追捧娇宠惯了,性子可谓是目无下尘。对玄天宗千仞峰的地位都不一定有个准确的认知,此时被拍卖场拦住已然气愤至极,封沐对她的无视更是火上浇油一般,她的气性登时就被彻底激起。 她也看得出,封沐完全就是个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因此此时盛怒之下,直接凝聚灵力成鞭,向封沐的方向打来,封沐背对着门口,神魂感知此时也不能用,自然是来不及反应的。 但这鞭子最终也没有落到封沐身上,是燕和光挡下了这一击。 他敏锐地察觉到后方的攻击行为,情急之下也没有出手回击。毕竟这里是拍卖场门口,无辜人太多,而燕和光自己刚刚出关,对于能力的掌控也并不是十分完全,此时出手很容易不分轻重。但他也不能叫这一鞭子,真打在封沐身上,因此情急之下,他以自己的身体挡下。 封沐只察觉到,燕和光突然停住,落在自己身后两步,她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 “无事。” 燕和光冲她摇摇头,而他也确实以为没事。因为如今他的身体极坚韧,后背受了那一鞭却也没什么痛感。他步子稍微迈大,三两步便追赶上封沐,与她接着并排走。 燕和光人的确是没事,但他的外衣却因此多出一道裂痕。那愤而出手的女修,望着他身后那道可笑的破损,望着封沐毫不知情的背影,还要开口时,便被守卫扣上封锁灵力的枷锁,强行带离拍卖场门口。 这一场闹剧至此才算收尾。 “四师兄找我们什么事啊?” 风四端正坐在桌案前,桌面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玉简堆,这都是他一人要处理的。进入房间时,封沐被这工作量吓了一跳,再度看向清隽风华,仙人模样的风四时,目光中难免带了敬意。 但风四确实被封沐这一句“四师兄”吓了一跳,他被遮住的眸子也准确的瞧向封沐所在的方向,勉强地笑道,“前辈这句师兄,风四可实在是受不起。” “这只是个称呼,我还觉得你总唤我前辈怪怪的呢。”封沐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不如直接说事吧。” “拍卖场最底层也有擂台,燕师弟等下便直接去吧。”风四坦然地通知道。 “等会?” 封沐看向燕和光,眼神对视那一霎她就知道此事燕和光也不知情,她再度看向风四,“详细解释下怎么回事?” “燕师弟刚刚出关,对能力掌控自然是不熟悉的,比试可不就是最好最便捷的方式吗?” “你说得有道理,”封沐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她目光炯炯地上前,“燕和光打擂台,我可以下注的吧?” 封沐对燕和光还是挺有自信的,方才没打成擂台,她还当真有点失望,但是机会,这不就来了吗?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机会,这灵石不赚白不赚。 风四了然地笑笑,然后说道,“您相信燕师弟自然是好事,只是并没有开盘,对手是我为燕师弟专门请的,这比试输赢不重要。” “那行吧,擂台在哪,现在就去吧。” 事关燕和光的实力提升,封沐也不愿多耽搁,就在她与燕和光转身后,她看到了燕和光衣衫背后那一道缝隙。 “小燕子,你衣服怎么回事?” 燕和光却不想再拿方才的事烦忧她,并不作声。 但封沐却不是容易被糊弄过去的,她只是思索片刻,便将此事与燕和光方才在门口那么几秒钟的诡异举止相结合,直接就猜出了真相。 “这小姑娘当真是……你没受伤吧?” “没有。” 风四耳中的窃听机关一直在运作,他寻出一块空白玉简,下了一道命令,一个轻易地令一个小宗门分崩离析的命令。 燕和光此时已经对上了他的对手。 对方身形是极为罕见的高大壮实,身体甚至保留了一定的妖兽特征,脚下还放置这一整套枷锁,枷锁上打着梵音寺的徽记。燕和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对手并不是一个纯人类。 擂台上碰撞一触即发,看似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实际上坐着数十个人。 突然有一位化神大能轻嘲道,“这重重枷锁,这就是梵音寺教化的结果吗?” 他周围一阵哄笑,他们都是知情人,自然知晓当年凌天真尊找上门去,温和地笑着建议道,“既然这么喜爱教化一道,东洲的凡人算什么,西洲的半兽人倒也不少,不如从这里开始吧?” 半兽人便是部分妖兽奸淫人修生下的孽种,它们虽有人形,但却如妖兽一般愚蠢蒙昧,灵智未开。这分明就是为难威胁,但梵音寺却不得不接受对方“好心的建议”。 台上的战斗原始,甚至称得上是粗野。燕和光此前从未有过这般不考虑招式与攻击手段的打斗,一切都像是本能,肉身与肉身的碰撞,燕和光只感到自己越来越兴奋,血液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观众席上的大能修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燕和光身上,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不,其实比试从一开始就不重要,而现在,他们看得到那一个结果就够了。 这场野蛮的比斗最终还是燕和光赢下,他没有受严重的伤,只是在结束后因过于疲累直接昏迷。 而封沐和燕和光都预料不到的是,就在擂台赛后第二天,燕和光刚一醒来,就被通知外出历练,而且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出发。 是夜,一艘小船缓缓驶离了“千仞号”。 “这一切发生得好突然,”封沐为了不给燕和光增加负担,此时主动转移灵识回了丹田内,“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赶走了我们。” “连送都不送一下,还只给了这么一个小船横渡海峡。” 是的,一艘小独木舟,全靠燕和光在船尾摇着船桨前行。 燕和光此时也有些恍然,他回身望去,夜色幽深,明月高悬,墨城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此时正是最热闹最人声鼎沸的时候。 而他的前路,此时却只看得到苍茫的海洋,彼岸仿佛遥不可及。 在他恍神时,识海传来温和的触碰,是熟悉的那一道神魂,柔和的接触像是在安慰。 燕和光嘴角轻轻上扬,但下一瞬他就听到封沐恨铁不成钢的传音: “别发愣了,动手啊,船都后退了。都被打包扔出‘千仞号’了,你总不想天亮了我们还没离开墨城周边二里吧。” “前辈你很能破坏气氛。” 燕和光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动手摇桨。 小船一点点地远去,船上只坐着一位少年。普通的小船,修为普通的少年,但却被许多人关注着。 少年的旅程刚刚开始,接下来的面临,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45章 南洲(一) 在天亮之前, 他们到底还是离开墨城海岛二里以外了。 “不愧是你,最近训练颇有成效,划得还挺远。” 封沐已经转移灵识在魂器身体里, 她扒着船头向远处眺望, 手掌遮在眼前, 阻挡着那对她根本毫无影响的天光,“只是我们似乎偏离了航线,早就不是正北方向了。” “船桨在那,您来。” 燕和光仰躺在小船里,手臂撑在脑后, 懒散随意。 “小燕子,你变了!”听到燕和光的话, 封沐不可置信地回眸看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燕和光将手臂抽出, 对向天空, 他的手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只是微微抖着。他微微偏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封沐, “可是前辈, 据我所知,您不会累啊。” “我有点累了呢。” 昨天半夜海面突兀地刮起妖风,燕和光费了很大力气才使得小船在风浪中保持稳定,看着他微微发颤的双手,封沐也有点不忍心。 “好吧好吧,谁让我宠你呢。” 她站起来, 轻轻踢了踢燕和光, “快起来, 别挡我过去。” 燕和光却一动不动,还随手从旁边扯过一块布巾遮住脸,他的声音从布巾底下传来,闷闷的。 “不用了。” 僵持片刻,见燕和光确实不打算起身,封沐只得重新坐在船舷边,小声嘟囔,“小孩子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吗?” 清晨还不那么强烈的阳光被遮挡,黑暗中燕和光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想的是刚才封沐逆光立在船头,居高临下的模样。她是有点高高在上的,甚至语气可能还有点颐指气使,但燕和光一点不讨厌这种感觉。 而且,是从来,都没法讨厌她,唯一称得上让他不太想接受的,那就是永远的“小燕子”这种称呼吧。 “小燕子,我们准备去哪啊?” 小船暂时失去了动力,随着水浪随波逐流着,慢悠悠地任由潮水将它带往未知的方向。 但是封沐知道,他们是有目的地的。临出发前,封沐被凌天真尊叫去叮嘱几句,而燕和光从风四那里得了不少东西,她还隐约听到风四提及过什么时间要到某个地方去。 但没等她详细问,她和燕和光就被打包丢出“千仞号”了。 “风四师兄说过,要我们在规定时间抵达幽冥城。”燕和光声音还是有点含糊不清,“其余什么都没说。” 这座城市的属性听名字大概就能猜出来吧,但保守起见,封沐还是问道,“鬼修?” “是。”燕和光补充道,“在西洲与南洲的边界处,接近百断山脉的地方。” “凌天真尊说你修炼的剑法就是一位鬼修前辈所创,说不定跟这个有关,可能幽冥城还有什么独特传承等着你呢。” 封沐并没有提及自己在修炼那套燕和光读取不到的剑法,潜意识里,她也觉得这幽冥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已经想起,燕和光前往这座城市的时候幽冥城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城市里盘踞着许多怨鬼,他并没有深入这座城市,外围探查一圈后略作感慨便离开。 但此时的幽冥城还是那个最负盛名的鬼修聚集之地,或许燕和光会在这里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但听了她的话,燕和光犹疑片刻,揭去脸上遮盖的布巾,有些好奇探究地看向封沐,“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总觉得,您过分信任我。”说这话时,燕和光的表情多少有点纠结与沮丧,“但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可以如此幸运的人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封沐微微俯身,凑近观察燕和光的表情,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这算什么,男频文主角缺乏自信?作者要是敢这么写根本不会有人看。 但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选择安慰他啊。 “首先是你的天赋,万中无一,修炼速度一骑绝尘。不都说你会是下一个慕晴真君,那可会是四百来岁的大乘修士啊。” “这不够幸运吗?” 燕和光沉默不语。 见状封沐接着说道,“虽然修炼现在是出了意外,但是你得到全新的剑法和修炼方式,身体上的封印也是可以解除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都不算幸运的话,要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是幸运?”封沐很想撬开燕和光的脑瓜子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可是按照风四师兄所言,被无缘无故地算计……” “那也是因为你优秀啊!”闻言封沐很是义愤填膺地说道,“就是会有人嫉妒那些比他优秀的人。” 封沐决定大言不惭地放大招,“再说了,能遇到我你就是很幸运,这点毋庸置疑。” 她斜睨燕和光,神情骄傲自得,像一只展示自己的高傲鸟雀。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燕和光的嘴唇,大有一副他若说出不合心意的话就上去捂嘴的架势。 燕和光与她视线相接,没多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扬起嘴角。 “是,是很幸运。”说话时他坐起身,眼眸却一直注视着封沐,两人的面庞也因为这个动作而靠近许多,已到了呼吸相闻的那种接近。 但可惜的是,封沐并没有呼吸,她也察觉不出有多暧昧。她反而被燕和光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微不可见地向后仰,此时腿部下意识发力。 “不愧是我。” 片刻后,封沐微微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被裙子覆盖的腿。稳稳坐在这船舷边上不说,刚刚也一点点仰倒的迹象都没有,这下盘平衡和下肢力量,绝了! 燕和光自然能察觉到封沐刚刚隐约的抗拒,他微愣了一瞬便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执起船桨,动手划船。 “你的手臂?” 面对封沐担忧的疑问,燕和光则选择以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没事。 看他大力挥动船桨,封沐却觉得他是在强撑,“明明手臂刚才还在抖,我不信。” 燕和光好笑地将双臂伸出,胳膊稳稳当当停滞在半空,任封沐伸手轻轻推搡也纹丝不动。 “合着你刚都是装的。”这下封沐岂能不反应过来,“小燕子,你真的学坏了啊!” “不敢,只是……突然生出些许玩心。” 燕和光眼眸中笑意盎然,对上他那双好看的墨色眼瞳,封沐也实在生不起来气,最后只说了句,“下不为例。” 小船在海面上渐行渐远,两人的交谈玩闹声也随风越来越远,逐渐听不清楚。 “滋啦……滋啦——” 小机关被随意地丢在一旁,它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风四此时正坐在“千仞号”最高层的小平台上,他面色郁郁,心情不佳。随着那艘小船逐渐远离墨城,这与封沐魂器身体相连通的窃听机关中能听清的语句也越来越少,不成段的语句逐渐变成了古怪的杂音,最终也无可避免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而卦盘,也不知在何时摆在面前。他纤瘦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卦盘表面,似是在犹豫不决。 “适可而止吧。” 凌天真尊突然出现在平台上,面若冰霜。 他的眼眸里也没什么温度,冷冷地扫过风四及他身前的卦盘,最终定格在那个小小的窃听机关上,冷笑道,“该说你不愧是慕晴带回来的人吗?果然有长进,小手段竟能蒙蔽过本尊。” 在凌天真尊现身的瞬间,风四面色微微僵硬,他伸出手去摸索着想要捡回那个小机关。但凌天真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只是微微抬手,那小机关便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风四知错。” 他跪伏在地,态度恭谨,语气也颇为诚恳。 “你是知错,可你屡教不改,下次还敢。”凌天真尊摩挲几下手心里的小机关,袖袍轻挥,那小机关便向远处急射而去。 风四下意识地就想飞身掠去接住,但在凌天真尊的注视下还是僵硬地保持着身体一动不动。但凌天真尊却仍觉得不解气,一道灵力精准打出,那机关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骤然发生如此变故,风四僵硬的身躯像是被卸去全身力道一般,再也维持不住挺直的身姿,微微佝偻着。他以手覆面,清瘦的身躯甚至透着些许脆弱与无助。 “风四,做自己该做的事。” 凌天真尊再一次对他如此说教道,但看他这幅模样心中又难免生出不忍。他想道,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太固执倔强了些。 此情此景下,又只好搬出慕晴的名头来劝诫,“想来你也清楚慕晴的性子,莫要让她失望。” “你自己也明白得很,于你来说,执迷不悟便是在自毁。” “本尊希望没有下一次,你好自为之吧。”凌天真尊言尽于此,也不想再多管闲事了。 只留得风四一人跪坐在平台上,他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平静,完美地像一个木偶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收好卦盘,缓缓站直身体,整理好发冠。手沿着鬓角滑落,依次整理好衣襟腰带等,长身鹤立,外衣迎风而动,仙气渺渺。 清晨和煦明媚的阳光倾洒在他的发丝上,隐隐闪着金色的明光,而他的左耳里,也有着什么东西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 仔细看时,赫然是另一枚窃听机关,看形制,与刚才化为齑粉的那枚是同一对。 耳边依旧没有声音传来,风四面向北方,似是在隔海眺望南洲,亦或是寻觅那艘已不见踪影的小船,但实际上心中所思所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没结束,还没有定论。 “只是开始。” 风四轻声强调道。 第46章 南洲(二) “啊, 墨城。” “分明才刚刚离开,我就已经在思念它。这感觉,难道就是乡愁吗?” 面朝一望无垠, 无边无际的海面, 封沐难得多愁善感一遭。燕和光站在她身侧, 轻声拆台道,“您不是真的思念墨城,您只是不想赶路。” 中午时他们成功抵达彼岸,只是比一开始的目标方向正北方偏离许多,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平坦的沙滩, 而是百米高的悬崖峭壁。 但好在,攀爬这百米悬崖如今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算难题, 只是封沐没有想到的是, 待登顶悬崖, 面前只有一片茂盛的丛林可走。 这丛林中, 普通的草叶也异常茁壮, 像是小灌木丛,原本的小灌木丛像是树林, 而丛林中真正的树木, 更是高大异常,须得仰着头看,个个像是直冲云霄的利箭。 这样茂密原始的森林中自然是没有路的,只有一些浅淡的,动物通行过的痕迹。 这足以让封沐望而生畏了。 封沐在面朝大海抒发完感慨后,做出了一个很突然的动作, 她猛地一把抱住了燕和光, 两人撞了个满怀。燕和光有点迷茫, 但他很快发现,封沐转移掉了灵识,他被迫接住了软软滑倒的魂器身体。 “出发!” 来自封沐的神魂传音令燕和光失笑,将魂器身体收回储物袋后,他也当真听话开始赶路。 “这样我可以帮你探路啊,”封沐熟练地向外探出神魂,或许是她最近修炼得挺有成效,探测的范围又变大了一些,她相当自信地说道,“我保证,让一切危险都无所遁形。” 燕和光在丛林中穿梭前行,他的动作敏捷有力,像猎豹,有时还灵活地借助藤蔓荡在半空中,又像是猿猴。 “我就不能像个人吗?” 封沐对燕和光念念叨叨的评价并没有瞒着燕和光,她光明正大地评判着,“正经人类在丛林中,身边不出现任何小动物,这合理吗?” 从刚刚她就发现了,燕和光周边数米内,小动物疯狂逃窜,连蛇都游得飞快。但它们全部都不走远,会与燕和光保持一定距离,有几只还试图尾随他。 “您认为,会是精血与功法的缘故吗?” 燕和光心无旁骛地赶路,还真没有发现这一点,经封沐提起才惊觉这一事实,此前他只是觉得这丛林或许过于安静了些。 “不知道,或许吧,这《兽诀》的效用还得靠你自己慢慢发掘。” 说实话,或许在此前封沐还有心思去研究《兽诀》这本功法,但待燕和光成功修炼后,她便歇了这纸上谈兵似的心思,将心思都放在她自己修炼的《魂剑》上。 虽然她还没琢磨出自己可用的攻击手段,但她已明显感觉到自己在神魂使用这方面的精进,这点令封沐颇为开心。 白日的时光便在没有尽头的赶路中度过,丛林中由于树木的重重遮掩,夜色降临得极早,可视度逐渐降低的时候,封沐就催促燕和光尽早休息。 “你的饭量也增长好多哦。” 燕和光如今的食量是以前的数倍,且一定要食用肉类,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在意食物是否好吃,煮熟就行。 “是,在修炼《兽诀》后便一直如此。” 燕和光狼吞虎咽地吃饭,他生起明晃晃的火焰,这在丛林中相当显眼。他做不到一直用神识探查周围环境,所以他将自己的安危安心地交托于封沐。 这两日太过疲累,他吃完饭后很快睡着,临睡前给火堆再添了几丛树枝。火光跳跃几下,映照着周围重重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在这一片寂静中,封沐将神识均匀笼罩在周边一片区域中,又默默思考凌天真尊为她详细讲解过的剑法内容。当时真尊便很严肃地告知她,她的神魂太过平和无害,若想学会攻击手段,第一需做到的就是拥有强烈的杀意。 “杀意……” 封沐默默琢磨这个词,当时凌天真尊还让她感受了番自己神魂气息攻伐凛冽时的杀气,但封沐除却震撼外,完全没学到什么。 或许是她过往的成长环境,比起修真界还是太过安逸平淡了些,封沐很难生出凌天真尊所描述的那种“强烈的杀意。” 就在她纠结迷茫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片很不完美不规则的叶子。非常畸形的叶片,与它周围所有叶片相比格格不入,封沐很想揪下那片叶子。 “这算是对一片叶子有强烈的杀意吗?”她不禁自嘲道。 燕和光燃起的火焰一点点变小,变暗,在清晨到来前,只余下一堆灰烬,明灭点缀着几个零星的火星,偶尔发出一点噼啪声。 森林中生出了点雾气,朦朦胧胧的,周围黢黑的阴影也稍微暗淡了些。 是清晨了,封沐突然胡思乱想道,据说天亮时分是人最松懈的时候,很容易出意外。或许就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变故陡生。 在燕和光睡着后也没有靠近半步的几只小动物突然疯了一样四处乱窜,森林中宁静祥和的氛围消失了。 “燕和光,燕和光,快起来!” 她赶忙向燕和光传音,这次封沐由于情况危急,又一次操作失误,少许神魂直接侵入了燕和光的识海中。但好在这次没有发生什么尴尬的事,燕和光被她成功唤醒。 只是,燕和光的识海似乎,变得有点热?但封沐来不及细想这一变化,在燕和光醒后,她扩大了神识笼罩的范围。 燕和光敏捷地攀爬至一旁的树上,聆听封沐观察的结果。 “对方应该是自你的右后方而来,最先骚动的就是那边。” 封沐将神识尽可能地向远处延伸,终于,她将对方的全貌一览无余。 “似乎一只很大的山猫?” 全身是深棕色的毛,有黑色的斑点。尾巴较短,但耳朵尖有一撮细细长毛,像一只猞猁。只是它体型大的惊人,与周围这变异一般生长的树木很是相称。 此时,这只山猫在飞速逼近着他们的方向。对方体型庞大,却意外地轻巧。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它的爪子很大,爪钩锋锐,在树干一抓便是几道极深的痕迹。 他们身处的这一片应该不是这只山猫的正常活动范围,因为他们周围这些树封沐仔细地查探过,并没有什么大型动物留下的痕迹。但不知为何,此时这只山猫直冲他们而来,眼眸中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 燕和光也能感知到那股气息了,其实对方完全没有任何收敛。山猫本是极有耐心的捕食者,若它愿意,也是个悄无声息的好猎手。此番举动,其实是有些大张旗鼓的,完全不符合对方的天性。 “或许我在某些方面激怒了它?”燕和光小声推断着,他蹲据在树枝上,腿部隐隐发力,预备随时跳跃身后背负重剑,一只手握着剑柄处,蓄势待发,神情似乎并不很紧张。 “小心!”那只山猫越来越近了,它行动间甚至伴随着劲风,封沐惊呼道,“它来了。” 燕和光自然也感知到那扑面而来的狂风,距离尚远,山猫便猛地向燕和光待的这棵树扑跃,而燕和光早已跳开,稳稳当当落在另一颗树上。 山猫一击不中,转瞬间便进行第二次扑跃,燕和光再次安然躲开。只是瞬息之间,这样的交锋便发生数次。 张开血盆大口,山猫激烈的喘息着,它锋锐的牙齿令人望而生畏。但它也不愧是天然的猎手,此时似乎也冷静许多,短短的尾巴无意识地缓缓甩动,眼眸紧盯着燕和光的方向,但是却并不立即攻击。 燕和光自然也一直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连封沐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扰,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僵持之中。 山猫的呼吸似乎在逐渐平缓,但瞳孔中却逐渐兴奋。 “主动出击。” “不能让它有机会恢复。” 封沐和燕和光异口同声地说道。燕和光此时也意识到,对方应是长途奔袭直冲自己而来,此时身体还是较为疲惫的状态,不能再拖下去给它恢复体力的机会。 但燕和光能感觉到,自己若是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必须得出其不意,兵行险着。他手握重剑,绕着圈缓缓拉近自己与山猫的距离,但又始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把我的身体取出来,再扔个武器,把冶炼锤给我。”封沐对魂器身体素质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她请凌天真尊为自己加持了许多防御阵法,当个肉盾很合适。 “快啊,我又不会受伤。”封沐焦急地问道,“我尽量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想办法攻击要害,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您一定小心。” 燕和光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他快速将魂器身体与最大号冶炼锤取出,果然,突然出现的“人”成功吸引了山猫的部分注意力。 封沐不像燕和光那样小心翼翼地,她拎着冶炼锤,直直向山猫的方向走去。她还担心仇恨拉的不够稳,直接大声出言嘲讽,“有胆你就过来打我!” 燕和光在后方心惊胆战,他自己与山猫对峙时都没这么担忧害怕。 山猫果然被封沐搞出的噪音激怒,直扑封沐而来,封沐也不躲闪,直接原地抡锤正面接招。 足有封沐身体大小的爪子与冶炼锤正面碰撞,封沐被这么一冲撞腿部直接深陷入泥地里。而燕和光也早已行动,双方发生碰撞之后那一瞬间,他一剑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直直插入山猫的眼眸中。 熊熊天火随心而动,剧烈燃烧,山猫发出凄厉的哀号。良久,它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塌,封沐被掩埋了个彻彻底底。 “封沐!” 燕和光下意识地惊呼道,他赶忙挪开山猫的尸体,此时封沐大半个身体都已陷入地底。 她仰头看向一脸焦急的燕和光,沉痛说道: “小燕子,我对你很失望。”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 第47章 南洲(三) “您怎么, 就只关注这个啊……” 燕和光轻声道,语气似无奈似感叹。明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像一根萝卜种在地里,狼狈不堪, 封沐却只关心自己对她的称呼, 实在是, 不走寻常路。 封沐挥挥手,谢绝了燕和光的帮助。她手臂发力,即使大半个身体都陷入地底,但她还是成功令身体脱离泥沼。此时她甚至还有心思思考,她刚刚的动作算不算是自己将自己举起来? “不愧是我……你没有受伤吧?” “您还好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关心对方, 视线交汇时,眼眸中皆染上笑意。 封沐低头打量自己, 又看向对方, “你还有空关心我, 明明你看上去才是最可能有事的那一个。” 经此一遭, 封沐的衣服纤尘不染, 光亮如新。发丝也依旧柔顺光鲜,自然垂坠。与她相比, 燕和光狼狈得多, 枯枝落叶尘土沾染全身,脸颊衣摆也被溅落不少血渍。 “我只是看着狼狈,一点事都没有,是您在与这山猫正面对峙。” 燕和光稍微活动了下臂膀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的眼眸清澈澄亮,盛满毫不掩饰的关切与亲近,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封沐竟凭空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我能有什么事?”她偏过头不与他对视, 轻声嘀咕道, “瞧遇着我多幸运,如果我不在,你指不定受多大罪。” “是,很幸运。” 燕和光语调低沉但郑重。 封沐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快到一边去洗洗吧。” 她转身拎起冶炼锤,轻轻敲了敲山猫尸体的脑门,语气充满恶意。 “你起来,你接着横啊?” 封沐一脚踹过去,令山猫尸体的头部转了个方向,彻底暴露出眼部那个一击致命的伤口,创面冒着浅淡青烟,焦黑一片。 燕和光的重剑还插在它的眼眶中,封沐将冶炼锤换到左手,右手空出去拔剑。重剑剑刃依旧锋锐,剑身也光亮可鉴,不留丝毫血迹磕碜。 这重剑是风三所铸就,若是拿去拍卖必受万人追捧,但此时封沐只是上下打量两眼它,然后随手持剑,试图划开山猫的创口。 但许是她这个姿势不好加劲,剑刃卡在了山猫颅骨中,动弹不得。封沐只犹豫片刻,便抬起左手持握的冶炼锤,试图敲在重剑上。 “等等!” 来自身后的惊呼成功令封沐的动作顿住,她甚至未曾有片刻犹豫,直接强行拔出重剑向燕和光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有敌袭——” 丝丝缕缕的日光自繁复的树桠枝叶的间隙倾泻而下,燕和光的浴桶便正巧沐浴在阳光下。他自浴桶中站起身,上半身光裸着,皮肤冷白色,肌肉恰到好处地贲张,肌肤水液流淌而下。 乌黑长发也湿漉漉披散在前胸或身后,在阳光照耀下浅浅反光。少年面容清俊,封沐眼看着一滴水珠自鬓角滑至下颌,滴落胸前,向下滑落至消失不见。 “可以,够美貌。” 封沐本想吹个口哨,但是她努力了几次,谁知居然发不出这个音,只有难听不知所以的“嘶”声。她只好放弃,微微抬起下颌,随口夸赞对方一句。 这份美貌也只短暂地暴露了那么一瞬,燕和光拿起一旁搭着的衣服极快披衣上身,待他自浴桶中走出时中衣已经好好穿在身上,不露一丝春光。 “你突然大声喊我就是为了秀身材吗?”封沐佯装没看到燕和光微红的面颊和耳垂,继续笑着说让对方尴尬的话,“那么恭喜你,目的已经达到了。身材真的很不错,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转头干嘛,嗯,侧脸也很好看?” “不是……您别说了。” 燕和光手掌覆在衣裳前襟,有点难耐地揪住一角,偏过头去怎么也不肯看向封沐。 “不逗你了,说正经的,刚刚怎么了?” 燕和光眼角余光瞥见封沐当真好好收敛了笑意,没有打趣他的意思,方才转过头。他眼眸低垂,将封沐手中拎着的冶炼锤和重剑尽收眼底。 “您刚才是想用冶炼锤敲重剑吗?” 虽然是问句,但封沐知道,他肯定是看见自己的举动了。 “不可以吗?”她将冶炼锤与重剑提起,轻轻接触时,便发出清越的响声。 “叮——” 这声音好听,好听就是好剑。封沐没忍住又来了一下。 燕和光眼瞅着她的举动,似乎有点紧张,他连忙阻止封沐的玩闹,“喊住您原是想提醒,风三师兄便是用此锤锻铸地这柄剑,若是大力敲击,或许会影响剑身。” 闻言封沐停下了手中轻敲的动作,她有些诧异地看向手中两把武器,“你的意思是,这冶炼锤比重剑还要坚韧?” “是。” “这样啊。”封沐也不敢再拿重剑去试了,她将重剑直直插入旁边的树干中,转身道,“你快收拾好,我们接着赶路罢。” 她重新回去观察山猫尸体上的创口,发现它脑部组织已经差不多被焚烧殆尽。封沐凝神驻足在一旁,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您在看什么?”燕和光不知何时也驻足她身旁,已然穿戴整齐,重剑也背负在身后。整个人干净清爽,只有头发似乎还带着点湿气。 “没什么。” 封沐摇摇头,将那点微妙的感觉抛之脑后,她只当自己生了错觉。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如她这般强大的神魂,拥有极高的感知力,几乎不会出错的记忆,根本很难生出什么错觉。 熟悉感就是熟悉感,她的确,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而且时间并不算久远,只是暂时还没有想起来罢了。 在重新出发之前,封沐又再度故技重施,灵识离开魂器身体。这次燕和光显然早有准备,轻车熟路地接住然后放回储物袋。 “唔,原本保持一定距离,甚至试图尾随你的小动物们都不见了。” 出发没多久,封沐就发现了这一变化。 她将神识探查的范围固定在一个方向,然后尽力向远处延伸,发现原本安然自得的小动物们在远远察觉燕和光的到来后,纷纷四散逃离,就像刚才那只山猫经过时惊起的动静一样。 封沐甚至还有心情讲其实并不好笑的笑话,“看来,森林里说不定已经传遍了,打南边来了个人类,杀了北边来的山猫,他们都是吃小动物的。” 见燕和光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封沐决定换个问题。 “小燕子,你刚刚制止得那么及时,难道沐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吗?” 燕和光面色微红,却若无其事地反驳道,“您那边动静那么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啧。”这小孩越来越难以逗弄,封沐生出些许挫败感。 随着燕和光的前行,密林越来越稀疏,树木也不似一开始见到的那般高大,显然,他们到达森林的边缘地带了。 地平线的尽头,有一座城市的轮廓。 燕和光停下脚步,取出一枚药丸服下,很快,他脸上的容貌发生些许改变,与原本的长相相差甚远,就是认识的人也难以辨认出他的身份。 他还自储物袋中取出了封沐的魂器身体,轻声道,“前辈,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便不能随意转移,您准备怎么办?” 但出乎燕和光意料的是,封沐让他将身体收回去。 “为什么?” 燕和光有点迷惑,前辈明明很喜欢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在外面行动。 “当然是为了安全考虑啊。” 封沐思虑得更多,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周围来往的修士也善恶难辨,她作为一个打手出现不如做一个“探测器”来得有用。 燕和光短暂犹豫后说道,“可是前辈,这是我自己的试炼,试炼是为了成长,我不能永远靠您来帮助我规避危险。” “可是作为器灵的我,也算得上是你实力的一部分啊。”封沐显然不认可他这个说法,“既然如此,可以规避掉的危险当然是要规避掉。” 说实话,离开墨城,即将来到其他的陌生城市,封沐的心里实在很忐忑,她也难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按照原著小说的套路,这天玄大陆,燕和光走哪都有风险。 随手施救一人,救活了会被紧随其后的追兵打成同伙,没救活会被指认是杀害他人的凶手;吃饭住店,大概率遇到黑店或者误入两方势力火拼现场,无辜卷入其中;参加秘境试炼,表现突出会惹人记恨,或是将原本内定的赢家挤掉,得了不该得的宝物被追杀…… 以上例子不胜枚举,由此可知,世界的危险可谓数不胜数。而燕和光要外出试炼,封沐实在是发愁啊。 封沐如此多的内心活动燕和光是半点不知情,见封沐执意如此,他也只好作罢,继续向远处的城市前行。 城市的轮廓越来越近,好巧不巧地,封沐发现,远处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在小声呼救。 距离尚且遥远,燕和光还不曾发现这个受伤的人。封沐很犹豫,这救还是不救,她纠结好一会,发现那人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弱,到底是过不去心中这一关,选择告知燕和光。 燕和光向封沐所指的方向奔袭,好在还来得及,上好的丹药灌下去那人的血登时止住,呼吸也平稳许多。 “多,谢……我定报答小友。” 伤者看上去是个胡子邋遢的中年大叔,他气息微弱地道谢,燕和光赶忙叫他先休息。 封沐在心里默默道,这人一看就有故事,有故事就意味着,会有麻烦。 似乎正是为了验证封沐的猜想,远处一队修士向这个方向御剑疾行,一看就是在追人。 领头的修士看向燕和光,大喝道,“好啊,果然有同伙!” “拿下他们!” 封沐决定放弃挣扎,果然,该来的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第48章 南洲(四) “小友, 还是先行离开吧,莫要被我拖累了。” 颓废中年大叔轻咳两声,挣扎着坐起身来, 拂开燕和光一旁搀扶的手臂, 叫他快走。 “似乎已经晚了, ”封沐提醒道,“小燕子小心点。” 对方这一队追兵倒也是训练有素,已经呈半包围之势向燕和光和中年大叔逼近。领头的修士率先停下,居高临下道,“赵执事, 你还是莫要抵抗,束手就擒回去认罪吧。” 那人的目光轻蔑, 与燕和光说话也分毫不客气, 相当强势, “还有你, 作为他的同伙, 也莫要负隅顽抗。” “领头的那个金丹中后期修为,余下皆是筑基后期修士, 我们有一拼之力。另外他们是从城内而来, 我们可以避开。”封沐的声音传来,燕和光眸光晦暗,看不出此时他的心情。 封沐不费什么力气便准确判断出这些人的修为,在她看来,燕和光从包围圈中成功脱身不是什么难题。 但这个被追击的伤患便顾不得了,此人虽有金丹修为, 但此刻重伤未愈, 灵力枯竭, 顶不上什么事反而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拖累。本就素不相识,刚刚救他于濒死已然全了道义,犯不着再帮他更多。 若是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抓人回去,便可拼上一拼再离开,避开那些人来路的城市的方向即可。封沐话中隐藏的含义,燕和光听得出来。 “在下与这位伤者素不相识,只是见他重伤濒死便试着救一救,并非是同伙。”燕和光微微低头,抱拳行礼,同时向旁边撤开一步,拉开自己与那受伤修士的距离。 闻言追兵中领头的修士缓缓御剑落地,靠近燕和光与那受伤颓唐修士,手中紧紧握着剑柄。 “你如何证明自己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若给不出证据,还是请随我等走一趟吧。” “请”字辈着重强调了,但这领头修士的态度温和了些许,好歹没有方才那般高高在上了。 只是在那领头修士靠近的时候,封沐很清楚地发现,那处于燕和光斜后方的受伤修士身体微微挺直僵硬,甚至隐隐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这倒也正常,毕竟是面对追兵,想动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对方落地后才有攻击的意图有点奇怪,还有这攻击的方向—— “小心后面,快躲开!”封沐赶忙提醒燕和光道。 漆黑短匕向燕和光的后心急射而去,好在封沐提醒得及时,燕和光也是全然信任封沐的,听到她的话当即向侧边躲开,直接远离了这二人。 匕首一击没有命中目标,向前飞出一段后又转了个弯,回到那受伤修士的手中。 “秘宝果然被你所盗,你已无路可逃,还是束手就擒吧,赵执事,乖乖跟我等回去受罚。” 追兵中的领头修士当即挥剑相向,周围数十位筑基修士也落在地上,同时拔剑准备攻击。 “束手就擒……呵呵……” 受伤的颓废的修士挣扎着站起身,闻言相当不屑一顾,他冷笑把玩着手中黑色的匕首,目光阴冷地盯着那领头修士的要害处。 他手中匕首微光闪烁不定,见状那领头的修士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似乎对那漆黑匕首相当忌惮。 “原来你也怕啊……”受伤修士像是发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大笑不止,许久才轻声感慨道,“是呢,难怪家族中那群老家伙们把它看得这么重,怎么也不肯传给我……” “今天这宝贝还没见血呢……”受伤修士喃喃自语道,他似乎有点紧张,片刻后怨毒地瞪着燕和光,“你为何要躲开,你怎么能躲开?” “他看上去好魔怔啊,”封沐如此评价道,“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 “在下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前辈缘何选择恩将仇报呢?”燕和光还是挺冷静的,并没有被这一系列变故激怒。 那受伤修士还在自说自话,“体修的血一定合适的……可惜了。” 此时他的声音是与样貌完全不相符的阴冷,目光也是阴恻恻的,教人不自觉便想远离他。 突然,那受伤修士恶狠狠地拿起匕首向自己的身体上划去,血液缓缓流淌,他颤巍巍地将匕首贴在伤口处,但毫无动静。 “怎么会没用呢?” 他像是受到什么深重打击一般,一脸不可置信,紧接着就又狠狠在自己身上划了几刀,瞬间血流如注。但这颓废修士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呆愣愣地盯着手里的漆黑匕首没了动作。 封沐惊愕想道,该不会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并不是对敌所致,全是他自己割出来的?要真是如此,此人当真疯魔无比。 那持剑的金丹修士悄悄下手令,周围数十位筑基期弟子便联手使用某种束缚作用的法术,禁锢住受伤修士的行动,金丹修士强行给还在挣扎地赵姓修士灌下药液,令他昏睡过去,小心地将漆黑色匕首装好收入储物袋中,这才缓缓长舒一口气,转向燕和光但方向。 此时他看向燕和光的目光倒不似刚才那般敌对,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对燕和光的称呼也郑重许多。 “方才是我误会小友了,小友是初次出来游历吧?” 这金丹修士似乎也不在意燕和光的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小友为人确实善良,只是救了狼心狗肺的人罢了。姓赵的这厮着实心狠手辣,偷盗家族重要法器,死伤多位低修子弟,已然是魔怔了。” “小友方才反应很快,结合年龄一观,想来也是宗门内天之骄子啊。”这金丹修士满脸笑意奉承道,还给燕和光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指向远处那座城道,“小友方才受惊了,在下来自平城赵家,今日代这逆贼给小友赔礼道歉。” “不必,本就是他一人所为。”燕和光也赶忙回礼推拒道,这金丹修士态度转变得如此彻底其实令他有点无措。 “小友似是往平城而去,不如我御剑带小友一程,如此会快上许多。” 金丹修士提出这么个建议合理但也突兀。封沐知晓,如今在外界修士眼中,燕和光便是个以体修方式入道的小筑基期修士,在灵力方面有一定欠缺,如今无法御剑而行,这提议也合理。 但一位很可能是金丹后期修士提出载一个筑基期小弟子一程,便有些难以理解了,这金丹修士未免太“屈尊降贵”了些。 燕和光也能想到这层,因此他的表情似是在难为情,苦笑道,“晚辈如何当得起,您实在太客气了。” 对方倒是很善解人意,他随手招来一个弟子,拍板道,“便让他带你,就这么定了,小友莫在客气了。” “既然如此,多谢这位师兄了。”燕和光行礼道谢,对方也浅浅回礼,点头致意,一言不发。 “小人也!”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的喝骂声。那受伤颇重,已然昏睡过去的颓废修士突然醒来,见自己被捆缚得严严实实,当即破口大骂: “尔等都是骗子,你们赵家上上下下,由里到外都是骗——” 此时他的眸光看上去清明许多,不再是刚才那般癫狂失智,但口中确实咒骂不休,很快他就被旁边看守的弟子强行灌了药,再度昏睡过去。 “呵呵,让小友见笑了……”那金丹修士看向燕和光,见他完全不为所动,怔愣片刻,眸光微动。 但他的目光也只停留了片刻,便转身随意地提拎起昏迷的修士,下令返回。 御剑赶路的速度的确不慢,众人破空而行,很快便抵达了平城。 平城门口也是有守卫修士的,见这金丹修士手中拎着人也视若无睹,半分好奇都没有,只随意地瞥过一眼,熟门熟路地打招呼道,“今天又辛苦您跑一趟了。” 甫一进入平城,燕和光便拒绝了那金丹修士的邀请,自行离去了。 在燕和光身后,那金丹修士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思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友好。 以燕和光如今敏锐的野兽般的感知也似有所感,他表情也有点凝重。封沐提醒道,“先前走,别回头,他笃定你没这个感知能力,你也没必要暴露。” 燕和光便听她的话,一直走走停停,观察着路两边的招牌,最后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好了,已经没有人盯着了。” “这位金丹修士有些古怪。”燕和光对封沐传音道,其实从一开始的初见他心里就有点抗拒对方,不管是敌意还是示好,都让他觉得很虚伪。 闻言封沐冷笑道,“岂止是古怪?” “他跟那个昏迷的受伤修士说不准是一伙的,若他们当真各自为敌,在那个受伤修士袭击你的时候他下意识便应该挥剑了,毕竟对方要动手拼命怎么说目标都最可能是他。” “但他没有。” 封沐一点一滴回忆着方才的细节,揣摩着一切不寻常之处。 “在那个受伤的修士说那些疯话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的提剑做个样子,当真是太敷衍了点。” “进城时守卫修士们的态度也值得推敲,似乎对这金丹修士拎昏迷的人回来习以为常,但偷盗家族宝物这种事怎么着也值得议论两句吧?” “等等,先别进去——” 在封沐说话时,燕和光已经缓缓走到客栈门口,推门踏入,封沐见状连忙试图阻止,但为时已晚。 门内三拨人呈三角对峙之势,剑拔弩张,场面一触即燃,而此时燕和光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封沐已经无力吐槽了,果然,随便选择一家客栈都会乱入奇怪的火拼现场。 只能说,燕和光,不愧是你。 第49章 南洲(五) “你现在听我的, 假装看不见他们,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柜台那,跟店家说, 住店。” 封沐是觉得这种情况下这么处理会好些, 但燕和光这次少见地没有听从她的话, 而是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 “各位继续。”他轻点下颌向这一圈看着他的人致意,然后后退一步跨出门扉,体贴地关好门,转身去寻摸另一家客栈。 燕和光如今身处的这条街道人流量挺大,在走到街尾的时候成功入住另一家客栈。同时封沐还一直为他实时播报着上一家客栈里的动静, 在燕和光离开后,客栈大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 三方人马最终也没能真正动手。 封沐这会看燕和光就像是看催化剂或者导|火索, 走哪点哪, 但是距离上的远离倒也算保险, 刚刚即使避开就没有什么事, 那不如这一路极力避开人群就好。 “我们好像陷入了思维误区,其实刚才没必要跟那个赵家的人进城啊, 就继续向幽冥城的方向赶路呗。”封沐一边跟燕和光闲聊, 一边扩大自己神识探查范围,客栈里外仔仔细细地一寸寸探查过去,唯恐不小心进了家黑店。 闻言燕和光眼神有点微妙,“您不会是想让我一直风餐露宿吧?” “啊?不可以吗?”别说,封沐还真是这么想的,“我看你在森林里也很适应啊, 修行历练不都是这样吗?” “那是因为没有选择, 另外我想知道, 您为什么会有修行历练都是如此的想法?”燕和光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可是剑修诶,拿一柄剑,两身衣服,几块灵石,应该就够了吧?”封沐的语气也是同样的不可置信,“你现在说是风餐露宿,其实还是很安逸,有肉吃,有很多灵石花,还有那么多丹药灵草。” 其实也不怪封沐如此想,在她看过的诸多玄幻文里,所有的主角,包括原文中的燕和光,不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资源靠抢,得卖了到手的天材地宝才有灵石,日子过得紧巴巴,一般来说拍卖会支线开启主角才能有暴富夫人可能性。 胡思乱想到这点封沐还有点后悔,与燕和光一起离开“千仞号”太仓促,她还没来得及见识这广负盛名的南洲奇珍会的真面目,去过拍卖场一趟但也没见识到传说中的奇珍异宝。 此时的燕和光已经被封沐的话惊到瞠目结舌,甚至哭笑不得地说道,“只要是稍微过得去的宗门都不会如此对待外出历练的弟子。” “您对修行界误解颇深。”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轻声嘀咕了几句,燕和光听清后不由得失笑,封沐只好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发现东北方不远处就有个赵家,宅院很大,想来就是那个赵家。” “哪里?”燕和光起身来到窗前,向东北方望去。 “那边一片整齐黑色的宅院就是。”封沐指点道,她还从街上行人口中听了点八卦,这其中似乎有个很有用的信息。 “有人说,赵家家主有一个儿子是金丹修士,但是个年纪不大很邋遢,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模样。怎么样,这个形容是不是令人很熟悉?” 燕和光点头,“那名伤者。” “还有个传闻,赵家家主舍不得废去自己儿子的修为,只把他关着,这疯癫修士便时常跑出城去,每次都是他叔父带队抓人。” 燕和光嘴唇紧抿,“不曾有传闻关于赵家的法宝或者那疯癫修士伤人?” “反正我是没有听到这方面的传闻。”封沐冷哼道,“很奇怪吧?这个赵家不对劲,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平城吧。” “那个修士虽然疯疯癫癫,但他的言语行为实在令人不得不防。他当时对你动手可是彻底的杀招,冲你后心去的,他还说那个漆黑的匕首要见血,还说体修的血一定合适。” 封沐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对此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小燕子,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我大概能猜出您的想法,”燕和光一直盯着远处那片宅院,整片的黑色透着不详的气息,直觉里他感到反感,“但是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么不一定走得脱啊。” 他直接自客房的窗口一跃而下,选了背离那片宅院的方向走去,看似在慢悠悠毫无目的地随意游览这座城市,没多时,便与一队赵家人巧妙相遇了。 领头的还是方才那个金丹后期修士,此番他已换了一身衣裳,一身黑色衣袍颇有反派气质,他身后跟随的人同样着黑衣,只是每个人的纹饰玉佩有所差别。 “啧,他们这么迎面走过来,全员恶人的感觉。” 燕和光已经没法调转方向躲开了,他与不远处那领头的金丹修士正正巧巧对上了视线,对方看见是他时还满脸笑意,燕和光也只得嘴角挂上浅笑躬身行了一礼。 “也是有缘,竟这么快又见到小友,还不知小友名讳?”现下这金丹修士态度颇为和善,还率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平易近人”的高阶修士实在少见的很,“我姓赵,单名储,便是这储物袋的储字。” “晚辈姓风,风雨的风,单名一个燕字。”燕和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报出一个假名,“只是晚辈实在当不得前辈这一声‘小友’。” “那我便忝做长辈,唤你一句风师侄如何?” 燕和光从善如流,“晚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见燕和光这般上道,赵储旋即热情相邀,“风师侄似乎是在游览平城,正巧我带着家族子弟巡视坊市,师侄若是无要事,便随着我等一道在这坊市走走如何?” “能得您热情邀请,风某不胜荣幸。” “小燕子可以啊,笑容很诚挚自然。”对燕和光这一波营业,封沐叹为观止,不声不响地还是个演技派。 燕和光佯装听不见封沐的话,半分异常情绪波动也不曾有,将一个普通体修弟子演绎得淋漓尽致。在赵储“不经意”地问询间,还谨慎透露出自己出身不显,来自一个南洲边境普通体修宗门,此番是第一次外出游历,只想在南洲地界抓一转。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赵储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他甚至大言不惭道自己此番与燕和光相谈甚欢,邀请燕和光去往赵家作客,燕和光诚惶诚恐地拒绝了,但脸上还是恰到好处的心动了。 最后在两人分别之际,这赵储还强势送了燕和光一个礼物,一枚品级不错的符咒。 “这赵家在平城果然很有权势,就离谱,走过的坊市一个接一个的,全是他们家的。”在回到客寨后,封沐有气无力地吐槽道,“好家伙,天都黑了,他家坊市还没巡视完。” 封沐只觉得心力交瘁,为了安全起见,她一直高强度维持着神魂探查。今天一天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四处发生的事太多,她又不敢松懈,只得勉为其难各个方向都留意,对她来说也着实辛苦。 “比跟那只山猫对峙还累。” 燕和光也同样疲惫,一下午他的精神也是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状态,神情态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言辞间也要滴水不漏,不能有与他编造的人设不符的行为。 这一下午能不相谈甚欢吗?燕和光句句小心,尽量顺对方的意回答,这种境况下不相谈甚欢才有鬼。 突然店家敲客房的门送来一枚玉简,打开一听正是那赵储送来的,极力邀请燕和光前往赵家作客,说明日一早会派人来接风师侄。 “他这是狼子野心懒得再遮掩了。”对这张请帖,封沐这样评价道,“等你真去了赵家,哼哼,你这人就得留在那了。” 闻言燕和光也出言猜测后果,“会被放干净血,或是被当作血奴养着,直到没有利用价值?” “想想那个颓废大叔,还是一家人呢,也没见留一手。”闻言封沐不甚乐观说道,“我们连夜跑路吧,他给你那符咒就放这房间里。” “能瞒一会是一会。” 封沐一锤定音,燕和光也没有异议,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燕和光重新服用了一枚易容的丹药,身上的衣饰也换了一套,小心翼翼地离开客栈,在封沐的指引下直接前往最近的城门。 这一路都很顺利,但变故发生在燕和光出城后。城门外几十里处,赵家有人设伏,冤家路窄,带队的还是那个金丹修士,赵储。 “好家伙,他都不需要休息的吗?事事亲力亲为。” 在探知到此人的存在时,封沐就知晓,他们的出逃被赵储猜中了。燕和光也默默握紧了重剑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风师侄这是要往哪里去?”此时赵储脸上虽笑意盈盈,但阴恻恻的语调简直令人作呕,“吾可是真心诚恳邀请师侄来我赵家作客的。” 一圈筑基修士也在逐渐逼近,但赵储不下令,他们不会动手。在下午巡视坊市时,封沐就发现了这群人中赵储的绝对权威,所以一定还有拖延时间的办法。 由于担心他们以束缚那疯癫修士的方法捆缚燕和光,封沐要想办法为我方率先出手创造时机,情急之下,封沐对燕和光说道,“问他,他是怎么看破你的伪装。” 燕和光似是有所犹疑,封沐焦急道,“快问啊,就现在。” 在他的话问出口后,果然不出封沐所料,赵储先是大笑不止,随后便洋洋自得地开始解释。 封沐隐隐舒了一口气,果然,反派就是话多,小说诚不我欺。 第50章 南洲(六) “晚辈想明明白白的。” 在赵储放肆大笑声中, 燕和光如此说道。他隐约猜出封沐让他问话的缘由了,但他唯一有所疑虑的是,赵储真的会愿意让他就这么拖延时间吗? 事实证明, 赵储真的会。 燕和光此时语气依旧很冷静, 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但赵储似乎将他的平静解读成了听天由命,他的状态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自然是可以的,告诉师侄也无妨。” 赵储笑意盎然,他缓缓踱步靠近一些距离,说道, “从一开始,风师侄随手拿出救人的丹药就不是凡物, 师侄却说自己出身不显, 年轻人谨慎是好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和光打断, 他抬眸看向远处的赵储, 朗声问道, “既然赵前辈知晓在下出身不凡,今日又是意欲何为呢?” “赵前辈就不担心会引来, 承受不起的报复吗?”燕和光状似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担心。”赵储倒是坦诚, “但——” 燕和光再次抢答道,“但是若是围击成功,能从在下身上得到的东西更有诱惑力,故前辈决定铤而走险。” “你就这么抢话真的好吗?”封沐有点想笑,她猜测道,“你是想激怒他?我看他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风师侄果然聪慧。” 两次被人抢了话头, 赵储的情绪虽然不正常, 但却意外地没有失控, 甚至还有心继续唤燕和光师侄。他阴恻恻地说道,“师侄如此伶牙俐齿,今天真是可惜了。” 话是如此说,他的语气里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满满的兴奋与期待。 而燕和光,在此时动了。 他的动作很突然,重剑表面突兀燃起暗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跃闪耀,燕和光手中紧握剑柄,如一道流光向赵储急射而去。 在场所有人除了封沐,没人想到他会率先出手。 虽然封沐猜中了燕和光的心思但她一点都不开心,此时已然气得跳脚,“你为什么不把我放出来!” 没错,从方才封沐就一直在跟燕和光商量,让他把自己放出来,两人一起解决这些敌人。但是燕和光权当没听到,铁了心做这个孤胆英雄。 见燕和光还敢出手,赵储脸上闪过一丝兴味,他大笑道,“既然如此,便领教一番师侄的本事。” 赵储拔剑而出准备接招,但两人剑锋相碰的一刹那他就变了脸色。 他倒也没有看轻燕和光的意思,但在他的感知中,燕和光只是个有蛮力的体修,这一剑他用了七成力气抵挡以为就能稳操胜券。但他低估了燕和光的恐怖力气,也低估了他手中这柄重剑的威力。 剑刃交接的瞬间,赵储那也算得上是一件灵宝的本命剑,断了。 猝不及防下,本命剑一分为二导致的对赵储自身的伤害他受了十成十,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好小子。” 赵储的眸色闪过一丝凝重,语气中杀意凛然。 “果然有几分本事……”赵储的目光落到燕和光手中的重剑上,眼眸中是不做掩饰的贪婪,“好剑。” 燕和光不理会他,提剑向他的心口刺去,赵储以手中断剑隔挡,周身灵力震荡,燕和光被震退一定距离。 赵储将断剑收回,手背自嘴角抹过,他低头看了眼皮肤上的斑斑血迹,突然自怀中摸出了那柄漆黑的匕首,将那点血痕与匕首相贴。 “退,”情况紧急,真正开打后封沐当然选择暂时不计较燕和光的行为,观察到异状她赶忙提醒燕和光道,“那点血液,被匕首吸收了。” 燕和光自然也看得清漆黑匕首表面的异状,诡异的微光,瞬间就给了他无比危险的感觉,在听清封沐话语的瞬间身体向后退出一定距离。 漆黑色匕首脱手而出,直直向燕和光的方向飞来,燕和光仔细观察它的飞行轨迹,屏息迎击,匕首被一剑打飞后,表面的微光明显暗淡许多,飞行速度也降低些许。 但这匕首没有飞回到赵储手中,而是突兀转向另一个方向。 也是在此时,封沐才察觉出原来附近还有另外一个气息存在,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完全蒙骗过了封沐的感知。 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也令人分外熟悉,身形高大但瘦弱,气质颓废,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有深浅不一的许多伤口。 赫然是燕和光救下的那名修士,也是赵储所追捕的“赵执事”,那柄漆黑匕首也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情况有点不妙啊,来了个混乱邪恶阵营的。”封沐再次对燕和光说道,“先观察一下,情况不对就立刻放我出来,这时候你一个人是真对付不了。” “好。”燕和光的神情也有点凝重,方才他还有自信能解决问题,但这会他也清楚不能逞强。 赵储紧皱眉头,“你怎么会在此处?” “来杀你。”那颓废大叔此时眸色清明,抬头认真回答道。 “哦豁?” 封沐讶然,这对话,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而颓废大叔还真说到做到,他话音落下,漆黑色匕首就从他手上消失,而这一次燕和光也无法判断它的飞行轨迹,漆黑色匕首完美融入了黑夜中。 赵储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胸前便出现了一个空洞,匕首直接穿胸而过,同时还将本应喷涌而出的血液吸收干净,伤患处一滴血迹也没有,他的表情也冻结在那一瞬间。 赵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燕和光瞳孔骤缩,这匕首这次袭击的速度太快了,是他的感知无法捕捉到的快。 燕和光扪心自问,既然如此,若这修士的目标是自己,他能否躲过这一击。 答案是,不能。 “别担心,还有我在,我能看到它。”封沐温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她察觉到燕和光的紧张,及时出言安抚他,“我会提醒你的。” 她的话也的确安抚住了燕和光的情绪,他沉默片刻,然后出言问道,“这位前辈能否放在下离开?” “可以,毕竟小友也救过我一命。”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本来围困燕和光的筑基修士们,也四散开让出道路。 说实话,这个回答很出乎燕和光和封沐的意料之外,但他既然这么说了,燕和光也没客气,转身就走,就这么将后朝向这个危险人物。 他自然不相信这人口中的“救命之恩”,燕和光只是相信封沐罢了,相信她会让自己避开危险。 在燕和光向前行进一段路后,封沐突然说道,“回身,拔剑隔挡下三路。” “叮——”漆黑色匕首再度被弹开。 “小友果然不凡。” 颓废大叔朗声大笑道,伸手召回了匕首,腾空而起,转身向平城方向飞去。他身后,那些筑基修士草草收了赵储的尸体后,也随他御剑离开。 “刚才匕首的飞行速度挺慢的,不应该啊。”封沐有点疑惑,匕首吸了那么多血,能力应该有所加强才是。 “他该不会是在试探吧?”即使没有暴露杀心,封沐还是对这个颓废大叔表示了唾弃,“试探就试探,盯人下三路,好像有什么大病。” “就这么结束了吗?”燕和光还有点不真实感。 “是的吧?”封沐也不太笃定,她催促燕和光道,“我们快点离开吧,看他刚才还是挺清醒的样子,万一又犯病发疯要杀你怎么办……” 燕和光点点头,重新辨认了下方向,“我们去春城吧,前辈似乎还挺喜欢那里的。” 一想到春城满城的好看小姐姐,封沐真说不出自己不喜欢春城这样违心的话,她期期艾艾道,“不,不会让你绕弯路吧?” “不会。” “那好啊,我们就去春城。”此时的封沐显然把她想要燕和光远离城市与人群的想法抛至九霄云外了。 但燕和光和封沐都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在抵达春城后,还得知了有关平城赵家的后续消息。 平城离这里不算很远,此时春城里都传遍了,赵家家主那个失心疯的儿子终于彻底疯了,他竟屠杀了赵家满门,随后一把火点燃房屋,自己也不跑,就坐在那火场中一起被烧死了,平城赵家就这么没了。 所有人先是唏嘘感叹几句,随后不约而同地追问同样的问题,“赵家的至宝,传闻中的法宝被谁得了?” “自然是那赵直士先偷出来用,不然他怎么杀得了赵家满门。” “那如今是被谁得了?” “没人得到,似乎是被那疯子毁了。” “那这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类似的对话出现在春城的许多地方,但大多数的修士也只是为那法宝叹道可惜,平城赵家和赵直士这个人没能激起太大的水花。 天玄界太大了,像平城这样普通的城市,赵家这样普通的世家,在天玄界数不胜数。也就因为春城与平城相距不是太远,还能引发一场议论,但这谈论,连南洲边界都出不去。 “原来他的名字叫赵直士啊,”封沐轻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他在赵家做执事,怪不得当初赵储对他的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那天夜里,赵前辈的精神状况是稳定的,他怎么……” 燕和光回忆起那个颓废消瘦的大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灭门事件似乎就发生在那天之后。 “也或许是,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才会显得那么平静。” 平静地了结家族的罪恶,了结那柄不详的匕首,然后,平静的赴死。真相不被大众所知,人们只看得到浮于表面的传闻。 这样的事情,燕和光和封沐也都是第一次经历,一时两人都有些恍然。 第51章 灵音锻魂(一) “我们才离开墨城诶, 不好就这么回去吧。” 燕和光此时正坐在春城传送阵旁边的酒楼里,这边临时开辟了直达海边渡口的传送阵,供给那些想要前往墨城的修士使用。虽然奇珍会已经正式开启数日, 但仍有络绎不绝的修士意图前往墨城, 传送阵前排着极长的队。 封沐不理解他要在这里做什么, 每天支付不菲的灵石坐在酒楼窗边,专盯着传送阵附近往来的人群,这样的行为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自然不是要回去。”燕和光笑着回答道。 “欸?你刚刚怎么说话的?” 燕和光是开口低声回答她的,刚刚那一句口音变得很奇怪。 “就这样说话。” 又变了。 但这次的口音封沐觉得似曾相识,她只消回想片刻, 便想起前几日一批来自西洲的修士们便是用类似的口音说话的。 她当即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你是在观察来自各地的修士吗?” “是, 伪装自然得做全套。” 离开酒楼时, 燕和光连衣饰打扮也极肖西洲修士。至少妙音门的修士仅仅打眼一看, 就在发给燕和光的令牌上打上西洲的标记。 “风燕……好, 拿着令牌, 今晚来时出示令牌会有专人带领您,您还可额外带一人前来。” 那修士对燕和光的态度颇为客气, 毕竟燕和光年纪轻轻修为也不高, 但他却出得起特等贵宾席位价格的灵石。加之这不甚明显的西洲口音与穿着风格,定然是西洲哪个体修门派或家族的少爷,正是那种出手阔绰又要求极少的绝佳客人,极受欢迎。 “灵音锻魂”便是妙音门今夜演奏的主题,除过燕和光,还有不少体修都冲着这个名头而来。 “你说, 对我会有效果吗?” 封沐刚才听那修士天花乱坠一般介绍, 其实是有点心动的, 毕竟她不就是一道神魂吗? “春城内有合欢宗和妙音门修士管理,应是安全的,但您还是注意戴上防止他人窥伺的法器。”封沐有此想法,燕和光自然是毫无异议。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当夜,封沐的灵识便附在魂器上随着燕和光来到飞仙楼。 封沐对这飞仙楼还颇有几分印象,他们上次来春城时风四来这里取剑法,风露对这里百般嫌弃,出飞仙楼时,便见到了可遮天蔽日的“千仞号”飞行堡垒。 当时的封沐只能通过神魂传音与燕和光交流,现在她却是光明正大与燕和光并排而行,不过她没法服用丹药改变容貌,此时戴着提前准备好的面具遮住大半面容,衣服也是极朴实低调的颜色材质。 这样的装束在最近的春城很常见,因此在进入飞仙楼时守卫的修士并没有分给她任何多余的眼神,只是查验了燕和光的令牌后便放两人进去,这点让燕和光也稍微放下心。 特等贵宾席位的安排也的确无愧于它昂贵的价格,位置安排距离中间的舞台极近,是一间包间。包间里配备有上好的灵茶灵果,还布置有诸多阵法,将房间内的声音牢牢隔绝住,却不影响舞台乐音传入包间。 对于这些,燕和光和封沐都无疑是满意的。而引领他们落座的侍女,见着这一对客人的神色心下也暗喜,果不其然,她得到了燕和光抛给她的一小袋灵石。 在侍女退出包间后,封沐调侃道,“小燕子,很熟练啊,你这个架势……” 她做出燕和光方才潇洒抛灵石袋的动作,“这也是观察人群学来的?” 被她调侃燕和光也不恼,随手取了桌上一枚灵果,不作回答,冷处理反而叫封沐自讨没趣。就在此时,舞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泠泠乐音,两人对视一眼,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乐音上。 一曲终了,封沐有点茫然地瞪大眼睛,“你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反正我没有,甚至感觉不太好听。” 燕和光同样摇摇头,他自桌案下抽出一张精美的信笺,指着它念道,“下一曲是由妙音门大弟子演奏,她极善瑶琴。” “她是否就是那个与风露极不对付的妙音门弟子?” 封沐好奇问道,“但她都是元婴真人了怎么还是大师姐?不该做宗门长老吗?” 后一个问题燕和光还真知道答案。 “妙音门分为数十宫,每一宫宫主才是宗门长老。宫主可以不在乎修为高低,但她必然是这一门乐器乐技最强的音修。” “原来如此……”封沐自燕和光手中取过信笺,低头看时当即被一个名字吸引住了目光。 “音云梦。” 见封沐念出这个名字,燕和光在一旁解释道,“云梦真人便是妙音门大弟子,下一曲便是她演奏。” 闻言封沐抬眸定定看向他,被那不含感情的琉璃色眼珠注视,莫名让燕和光感到了压力。 “前辈,怎么了?” “没什么。”封沐垂眸,盯着信笺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燕和光更加感到莫名其妙。 封沐此时也有些蒙圈,她该怎么说,她能说什么?这个妙音门大弟子跟你颇有缘分,很可能会发展成你未来红颜知己之一? 舞台上传来的悦耳瑶琴声也没能改变房间内诡异的氛围,在燕和光眼里,在这安魂的瑶琴声中,封沐的神情反而越发古怪。 是的,今日音云梦演奏的曲子名叫《安魂》,有抚慰神魂,安身静心的功效。辅以她元婴真人的修为,足以令飞仙楼里大多数修士陷入一场短暂的美梦中。 这乐声对燕和光自然也有效,即使他想强撑着关注封沐的状况,但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最后陷入昏睡中。不过乐声落在封沐耳中,她自然是不会睡的,只觉得还挺好听。 她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户,准备观察一下这个音云梦。 身形窈窕的女修盘膝坐在重重叠叠的纱幔中,纱幔随着乐声无风自动,倒真有一种飘然若仙的气质。 一曲终了,音云梦怀抱瑶琴站起身,她不经意抬头,恰巧与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封沐四目相对。封沐发誓,对方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似乎十分惊讶。 封沐就一直站在窗前,看音云梦将瑶琴留在舞台上,短暂离开后很快返回,再次对上封沐的视线后遥遥冲她点头致意,随后重新坐回瑶琴前,竟是要再演奏一曲。 封沐重新看向手中的信笺,确定原本的安排里,音云梦只需演奏一曲《安魂》即可。她讶然挑眉,所以现在自己没有睡着这个事实打击到了音云梦的自信,所以她要再演奏一曲证明自我? 可是,我不是人,根本睡不着啊。 但愿小姐姐道心稳固。 第52章 灵音锻魂(二) “曲调……与上一首《安魂》很像。” 一位美貌侍女被音云梦派来询问封沐对这首曲子的感受, 封沐这般回答道。美貌侍女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后文,封沐迟疑片刻, 补充道, “但比上一首更好听。” 言罢还表示强调地点点头, 表示自己的夸赞出自真情实感。 “您没有别的要说了吗?”见封沐如此,美貌侍女一脸不可置信一般,“云梦真人很希望能得到前辈的指点。” “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配指点她?”封沐看上去比她还惊讶,她也不知道音云梦到底误会了什么。要知道, 封沐对于乐理是真的没有丝毫了解,她只有主观上好听与不好听这类判断。 封沐偏过头看向舞台, 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她想了想, 又补充解释道, “对于《安魂》一曲毫无反应是因为我自己身体情况特殊, 真的不是她演奏有什么问题, 让云梦真人千万不要多想。” “是,定会转告真人。”美貌侍女点了点头, 只是她端庄面庞上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待美貌侍女离开后, 封沐坐回座位,心里想吐槽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可真是……” “怎会如此?” 另一边,对于美貌侍女的回复,音云梦自然是不满意的。 可以说,自从风露重新在春城出现后,她便觉得诸事不顺。风露对她的评价推测很到位, 当日风露来飞仙楼时, 音云梦的确也在飞仙楼, 故而她也看到了遮天蔽日,名震南洲的“千仞号”飞行堡垒。就在她逐渐忘却风露,千仞峰的名号为她带来的影响时,南洲奇珍会的突然举办,让她无可避免地想起如今拜入千仞峰的风露。 自那时起她弹奏瑶琴的心境便不够稳,她便自己选择了《安魂》一曲,在不断练习中平稳心境,这也确实有效。音云梦今日的演奏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自己很满意,叫旁人来看也确实无可挑剔,但演奏完与封沐对视那一眼,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音云梦第二次演奏的曲目,是她的师尊,也就是瑶琴宫的宫主改良后的《安魂》曲,以她的灵力修为,演奏成功实属不易,但她敢担保,这曲子便是对化神大能也有一定成效,谁知这位特殊的客人竟然还是丝毫无动于衷。 “身体情况特殊?”她嗤笑道,“我记得你们刚刚报予我的消息中,那两位客人可都是体修。” “说话啊?”音云梦柳眉倒竖,娇柔的脸上冷意横生,“如今该作何解释?” 侍女知晓她这是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提供的基本身份信息有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身子不由自主发抖。 “够了,云梦。” 一位中年美妇缓缓踱步而入,制止了这场在她眼里无用且幼稚的指责逼问,她冷声对那侍女道,“下去吧,自去领罚。” “是。”侍女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行礼退出房间。 这便是妙音门的规矩,等级规矩森严,便是这侍女明面上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她还是得受罚。因着她只是飞仙楼内的小小侍女,修行天赋极差,最多也只能算是妙音门的记名弟子,但音云梦不同,她是被整个宗门看好看重的天才。 而今日,小侍女惹得音云梦发火,这便是她的错处。 音云梦在侍女面前骄横,但面对她面容温和的师尊,妙音门瑶琴宫的宫主瑶琴真君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几乎是看见瑶琴真君的一瞬间,她便起身行礼,在那侍女离开后当即认错。 “竟是如此吗?” “若是神魂特殊,也并非不可能。”瑶琴真君听她说完,沉吟片刻道,“可以‘幻字曲’一试。” “当年有个吹笛子的丫头在这方面倒是有点意思,”瑶琴真君脸上现出些许追忆之色,片刻后才似乎想起眼前这位大弟子,“本宫记得,你‘幻字曲’修习得平平,不知云梦你最拿手的是哪一首?” 瑶琴真君面上笑意盈盈,但音云梦却觉得心中发凉,这位宫主,她的好师尊对门下弟子的修行是一贯不闻不问,但她却也是真的了解她们每一个人的弱点和痛处。 在妙音门所有弟子中,她音云梦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姐,明明在所有类别的曲目中,与幻境幻觉有关的曲子她相当拿手,门内多位长老都曾称赞过她,但落在宫主口中却只是平平。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毕竟宫主她的乐技出类拔萃,她音云梦确实比不得。但宫主偏偏非要提及某个吹笛子的丫头,那个这些年说不准再没修行过乐技的风露,简直是实实在在的贬低轻视她。 “所有‘幻字曲’中,弟子最拿手的曲目是《幻灵》。” 但无论音云梦心中如何愤懑不平,她的面上却依旧是恭谨柔顺的。毕竟她自幼便在妙音门长大,深谙妙音门内的生存法则和种种不成文的规矩,她也深知瑶琴真君是怎样的性格,她不能,也不敢有半分忤逆。 “那便奏一曲《幻灵》吧。” 瑶琴真君慵懒地斜倚在椅子上,语气不甚在意地说道,“说起来,本宫似乎很久没有听过小云梦弹瑶琴了,叫本宫看看如今,你有什么长进吧。” “是,弟子定不负您的期望。” 音云梦心里深知她对自己不一定有什么期望,但她还是要尽可能地表现自己,不是给瑶琴真君听,是展示给飞仙楼内其他妙音门弟子。她须得时时证明自己,她音云梦,就是当之无愧的妙音门大师姐,不会被任何人拉下这个席位。 音云梦第三次登台着实让封沐没有料到,其他的等待上台演奏的妙音门弟子也没有想到。在飞仙楼演奏的机会与妙音门诸多弟子想比,还是太少了些,她们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样的锻炼,因此音云梦的做法简直犯了众怒。 “门内弟子人人皆有机会,她这是想一枝独秀?” “快别说,似乎这一曲《幻灵》是瑶琴真君要求的。” “是吗?那我们的大师姐还真是得真君看重。” 这位同样抱着瑶琴的女修此时脸色很不好,因为她今日选择的便是一首与《幻灵》功效极为相似的曲目,而音云梦突然加曲,她便失去了今日演奏的机会。 “她近来明明心境不稳,但愿大师姐还能发挥她应有的水准。”这位瑶琴宫女修显然知道的内情多些,此时她嘴上冷嘲热讽,心里也不缺少恶毒的想法。 但她注定是失望了,音云梦纵然心境不够平稳,但她技法娴熟,灵力功法与曲目演奏糅合极佳,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弥补此时曲目在心境上的欠缺。 曲目才仅仅演奏了一小节,那位瑶琴宫女修便明白,她彻底地失去今日演奏的机会了。而在她身旁,方才还同仇敌忾对音云梦表达不满的几位女修,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笑容满是嘲讽。 此时的包间内,燕和光还没有醒来,确切地说,此时飞仙楼内的客人,除了几位元婴中后期修士渐渐清醒,其他所有人依旧沉睡在美梦中。 封沐,是唯一一个极度清醒的存在。 这次演奏一开始,封沐就听出这是与《安魂》全然不同的曲目。虽然它们都具有和缓的节奏,但这首曲子音调轻柔却似乎带着钩子,莫名地抓耳,很吸引人。 她也一如既往地站在窗前,欣赏美人弹奏瑶琴的美景。同样的,音云梦也一直在暗暗观察她,见她始终眸色清明,也逐渐增加了曲目演奏中灵力的输出。 这一次,封沐真的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这影响也只有一瞬间。 她感到,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思维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在那时候,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番场景,与飞仙楼内精致华丽的装饰内景完全不同。 封沐原本没有在意,但当又一名侍女来询问她时,告知了她方才那首曲子的名字,以及功效是构建幻境。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是幻境,封沐了然,但她好奇地问那侍女,“那看到的幻境是由云梦真人来操控的?” 她这话刚一问出口,那侍女神色便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反倒是让封沐有点懵。 这名侍女是知晓上一位来询问封沐的侍女因没有传递令云梦真人满意的回复而受罚,本来她以为自己也逃不过了,但封沐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对这一曲《幻灵》是有反应的,这样就足够了,她就能向云梦真人交差了。 这侍女在飞仙楼耳濡目染下,对各类曲目也是有所了解的,她深吸一口气,保险起见,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您看到的是怎么样的场景?” 怎样的场景?封沐试图回想,却只能想起眼前漫无天际的红色,而且还是那种令人不适的血红色。 “只记得是红色的,但是很短暂,看不清。” 她回答虽简略,但已然让侍女满意了。侍女赶忙为她解释,《幻灵》一曲构建的幻境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象,它只能以人们曾看过,经历的场景构建,且作为基础的场景必然是令人印象极为深刻的。 在那侍女离开后,封沐若有所思,她见过的最危险的红色场景似乎只有墨城核心区的火山,但要说印象极为深刻也不至于,那这幻境就很古怪。 音云梦和瑶琴真君听完这侍女的回复后,表情都有些微妙。瑶琴真君被勾起了兴趣,她欣然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本宫也手痒,今日便也演奏一首‘幻字曲’罢。” 所有妙音门弟子都会知道,这等于是宫主对自己方才演奏的全盘否定,音云梦瞳孔骤缩,但她也只能行礼恭送瑶琴真君。但最打击她的,还是瑶琴真君临出门前轻飘飘的一句话: “说起来,乌鸦再如何努力,也比不得百灵天生巧嗓,云梦你说是不是?” 第53章 灵音锻魂(三) 瑶琴真君向来我行我素, 她可不管自己这一句话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浅笑着说完后便缓步离开,只留下音云梦一人待在房间内。 “比不得吗?” 音云梦低声重复道, 她伸出双手, 低头看着自己的白皙手掌。明明她也可以弹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 也有出色的天资修为,现在的她已经很强了,却也只能得到一句比不得吗? 音云梦想,得到这样的评价,自己的心绪竟然出乎意料得平静。她原本行礼半蹲着的身子也逐渐站直, 只是起身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一旁站着的侍女赶忙上前搀扶, 却被她挥手打开手臂。 那侍女只是个低阶炼气弟子, 被音云梦这般没有轻重地打开手臂, 只听一声闷响, 手臂当即骨折, 衣袖下露出的一角皮肤也一片青红肿胀。侍女不由得惊呼出声,眼圈泛红, 却强忍着不敢落泪。 音云梦闻声偏头看向侍女, 面容平静淡漠,侍女更加惶恐,连忙跪下请罪,音云梦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理解她为何如此做,良久才有所动作。 侍女被音云梦从地上搀起, 用灵力治愈好伤患处时整个人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音云梦看着她感激涕零的表情募地笑了, 她的确很美,笑容也出尘若仙,侍女一时看呆了。 “你在飞仙楼,我在妙音门,我们都一样的可怜。” 侍女反应过来时便听得音云梦如此说,下意识地,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按理说若是寻常时候,她不该不会也不敢如此胆大地表示对飞仙楼的不满,但此时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轻易地就勾出了心中积藏的怨怼。 音云梦的嗓音也是经刻意训练矫饰过的,她是合格的音修,很懂得运用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来唤醒人们的情绪。房间内的光线不知何时灰暗许多,她脸部的轮廓,整个人身形也在灰暗中变得模糊。 自然地,侍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自己做一点揣测。 真人她,似乎好难过,她想。 “您,您很厉害的。”侍女爆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表达自己对她的艳羡。 “是吗?” “是啊,长得很美天赋又好,”侍女年纪很轻,入飞仙楼也仅仅几年,她自顾自说道,“这么多年,您都是宗门大弟子,没人能跟您相提并论啊。” 音云梦轻笑,继而问道,“那,与合欢宗的修士相比呢?” 春城便是由合欢宗和妙音门共同管理,两个宗门关系亲密,同时也在相互争锋。听到音云梦如此问,侍女下意识地便将合欢宗大弟子与她作比较,“合欢宗大师姐也不如您啊。” “春城年轻弟子中,您一直是最强的那一位啊。” “可我想去春城,南洲之外啊。” 音云梦的声音极低,但侍女还是听清了,她只当真人在暗指想脱离宗门。在修真界背弃宗门虽说大逆不道,但她在飞仙楼待了这几年,竟也有几分理解这一想法。 侍女含糊不清地说道,“您这样的天赋,在哪个宗门都是佼佼者。” 音云梦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你若是修行天赋好,最想拜入哪里?” “我……”侍女微微怔愣,片刻后才吞吞吐吐说道,“那便是玄天宗吧,最强大也最神秘的宗门。” 她的声音里是纯挚的向往,南洲奇珍会开启后,春城往来络绎不绝的修士皆是要去南海墨城,任谁都会升起几分向往。更何况,本来玄天宗便在大陆地位超然,东洲又是天玄界最神秘的存在。 音云梦了然点头。 待音云梦离开房间时,面上哪还有半分无助迷茫的样子。她全然无视飞仙楼内其他妙音门弟子似有若无地打量的视线,去寻瑶琴真君。 “云梦会更努力的,定不负您的期望。” “小云梦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瑶琴真君为表鼓励还屈尊降贵地执起音云梦的手,两人的手同样莹白如玉,却也是同样沁着凉意,两相接触时跪坐在地上的音云梦头埋得更低了些。 就在这时,舞台上合奏的妙音门弟子鱼贯而返,她们被瑶琴真君安排合奏一曲唤醒沉睡或陷入幻境的修士们。瑶琴真君拍拍音云梦的手,随后起身离去,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小燕子你没事吧?” “您……没事吧?” 燕和光甫一醒来,便一跃而起,紧张发问。 “我没事,你是不是又梦到焚天峰上的遭遇了?” 封沐没想到方才音云梦一曲《幻灵》对陷入昏睡的燕和光也有影响,他在梦里似乎看到了极可怕的事情,额头冷汗频出,手掌也一直在剧烈颤抖,封沐唯恐他又陷入无尽的梦魇中。 “不是……”燕和光说话时还夹带些许鼻音,他双眸泛红,目光久久停留在封沐身上不肯挪开。 见他这副模样,封沐心下了然,“是与我有关的梦境吗?” “是,梦中……”燕和光喉结微动,话就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才缓慢说道,“您被我杀死……” 他的声音极低,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着无边无际的戚哀,“……流了很多血,怎么也止不住。” “哈哈哈……”封沐闻言大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燕和光眼眸里带着点委屈,“我没有在开玩笑,前辈……” “我知道,但你梦到事情完全不可能呀,”封沐伸手指向自己的心口,“你别忘了,便是你此时当真一剑从这里穿过,也不会流血的。” 燕和光下意识便回想起他梦中看到的场景,封沐胸前明晃晃的血窟窿,温热血液从中喷涌而出,他的脸色倏地发白。 “您别这么说!”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封沐自然也不愿意刺激燕和光的情绪,她拽着燕和光来到桌案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放入他手心。 “燕和光,我是器灵,不会流血而死。更何况此时我的本体还被封印在你的丹田中,慕晴真君的这一剑此时对我来说还算是保护,没人能透过封印窥探到我的存在。” 这点还是燕和光在闭关时凌天真尊告诉她的,此时说出来也是为了宽燕和光的心,闻言燕和光定定地看着封沐那双实际上不带有任何感情温度的琉璃色眼眸,“我知道了。” 封沐承诺道,“只要你不出事,我自然也不会有事,我可是会一直跟着你的。” “好。”燕和光坚定回应道。 打断他们交流的是敲门的侍女,她前来提醒两人,今日瑶琴真君在飞仙楼,一时技痒也要下场演奏,下一曲便是。这个消息一出,整栋飞仙楼的客人都沸腾了,燕和光也同样一脸震惊。 “瑶琴真君便是妙音门瑶琴宫宫主,只有每一任宫主才能以乐器名为号。若说凌天真尊是当世最强大的剑修,那瑶琴真君便是最善瑶琴的音修。”燕和光如此解释道,“低阶修士听真君一曲,顿悟突破是常态。” 封沐却只察觉出其中微妙,这样一位当世顶级音修来飞仙楼或有可能,但一时技痒便为许多低阶修士演奏,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她沉吟片刻,问道,“那这位瑶琴真君与云梦真人是什么关系?” “瑶琴宫所有弟子皆可被称为瑶琴真君门下,云梦真人既是妙音门大弟子,想来是瑶琴真君亲传弟子吧。” 破案了,这就是传说中修真界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典型,所以瑶琴真君这是替小辈来找场子吗? 封沐将刚刚燕和光昏睡后音云梦三度演奏,以及两次派遣侍女问话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燕和光脸色变得极差。 “前辈,不若我们趁现在离开吧。” 燕和光当下最担心的,便是封沐的安危。瑶琴真君毕竟是当世顶尖大能之一,音修或许又有一些诡谲手段,若封沐被她发现了真实身份,瑶琴真君心动于仙器器灵想要出手抢夺该如何。 怀璧其罪,筑基期修士如何守得住惊天之宝。他很明白,此时的他还不够有能力。 但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音符自瑶琴真君手下缓缓流淌而出,在第一小节琴音传出时,音云梦便猛地抬头,这曲调并非是《幻灵》,而是《唤灵》。 音同字不同,它们是拥有截然不同功效的两只曲子。音云梦缓缓站起身,丝毫目光也没有分给那些同门女弟子,骄矜坐下。 她知晓,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笑话了。真好,音云梦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但笑意刚浮上眼角眉梢音云梦便惊觉,她的情绪不对,是被瑶琴真君这一首《唤灵》影响了。她猛地转向其余女修,发觉她们神色如常,分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就在此时,她的眼前突然恍惚,音云梦已经看不清那些同门女修了。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般遥不可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幅画面。 纤弱的少女无力倒在地面,冰凉柔软的躯体泡在一地血色中,而少女的脸,赫然属于方才与音云梦短暂同处一室的小侍女。 “真厉害啊。”音云梦轻声呢喃道,能这般精准地控制曲调对每一位聆听者的影响,该说果然不愧是宫主吗? 眼前的画面一点点逼近,血色越来越深重,种种细节也越来越明显。 “不用给我看,我清楚得很。”音云梦这般说道。 她当然清楚,《唤灵》一曲的功效,不过是重现记忆里的画面罢了。所以啊,她清楚这一室血迹的来由,清楚那一瞬间少女的表情是多么不可置信,清楚那个致命的掌印来自谁。 瑶琴真君冷笑道,“冥顽不灵。” 与小侍女受到的致命伤是同一处,音云梦心口猛遭重击,大股血液募地自她口中喷出。 与此同时,受到乐音影响,封沐看到的画面同样也是一片血色。 而那些遮挡视线的,喷涌不止的血液,尽皆来自她的胸前。 第54章 灵音锻魂(四) 封沐此时内心竟然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 相当冷静与客观地观察眼前的幻象。没错,此时的封沐以为眼前的场景皆是曲调营造的幻象,而且这幻象还完美对应了燕和光方才的幻觉。 啧, 真惨, 被穿胸一剑什么的。 另外, 人体真的有这么多血液可以流吗? 封沐此时的视角下,她整个人身体是半仰躺着的,周遭环境大约是一片荒山。山顶风很大,糊在封沐脸上的不仅有血液,还有无处安放的凌乱发丝。而她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 不仅染红了衣摆,荒草甚至还有周遭一方土地。 惨是挺惨的, 但是封沐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毕竟现在的她才不会流血呢。她甚至还在默默吐槽, 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明明已经看破幻象的漏洞了, 这幻境还是没有破。 封沐甚至还试图挣扎着起身,但可惜, 这身体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操控。她只能这样无力地躺着, 迎着猎猎狂风,静静等待后续剧情。 所以在她视线中出现人影的时候,封沐甚至有点激动,不论来者是敌是友,求他快点进行下一段剧情吧。随着时间的流逝,封沐的视线其实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远远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待那人越来越近, 封沐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握有一柄长剑, 只是剑身垂坠,紧贴着衣摆,她方才没注意到罢了。再结合这直冲自己而来的不紧不慢的步伐,封沐了悟,这是对家。 那就拜托了,给个痛快吧。 果然,她听到自己开口道,“怎么,来看本君死没死吗?” 封沐美滋滋地想道,不愧是我。还别说,纵然是战损状态,但“我”的声音还真好听,低哑勾人。 “我想知道……那般针对于我?” 封沐的视线已经极为恍惚了,她完全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声音也听不清楚,只知道来人是个年轻男子。隐隐约约中,那黑色身影突然矮了许多,他似乎是坐在自己身旁。 这一地血污,他也不嫌脏,封沐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嫌弃道。 而幻象的剧情仍在继续,她听到自己极为费力地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给本君个痛快吧,都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废话呢?” “在下一直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下自认为从未做过任何招惹到慕晴真君您的事,但是您一直不依不饶地想要置在下于死地。”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封沐突然将那男子口中的话一字不差地听清楚了。这声音让她极为熟悉,燕和光的声音再成熟些或许就是这样的。 但最令她惊讶的是那人称呼幻境中的自己,慕晴真君,怎么会呢? 她不受控制地睁开双眸,视线也是清晰的,眼前赫然就是再长大些的燕和光的脸。 封沐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燕和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是被——” 闻言燕和光的瞳孔微缩,但幻境中的“自己”却突然止住话头,偏过头去不愿解释,“多说无益,成王败寇罢了,只是燕真尊您绝对不是真正的赢家。” “真君何出此言?” “等着瞧就是了,”她冷冷开口道,“慕晴可等着看您的下场。” 眼前的景象突兀断掉,封沐的心神先是一阵恍然,继而想破口大骂幻境中的“自己”,把话说清楚说完能怎么样啊?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也太令人生气了。 “前辈,前辈,您怎么样?” 燕和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句句温和地敲击着封沐的思绪,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听上去是年轻的,是小燕子在叫她。 封沐知晓自己此时还是不清醒的状态,她的眼前闪现过许多画面,但她一个都抓不住。在听到燕和光的声音后,她放弃追逐那些画面,转而告诉自己快点醒过来,燕和光则一直焦急地守在紧阖双眼的封沐身边,耐心地一遍遍呼唤她。 自乐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燕和光便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十多年人生经历走马灯一般飞速自眼前闪过,有的情景也会有稍许凝滞停顿,但他还是很快从琴音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他一直在担忧这琴音对封沐的影响,若是瑶琴真君能够窥探到他人少许记忆,那么前辈的异样会完全暴露无遗,随着时间的推移,燕和光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舒缓琴音还在缓缓流淌,但它已完全无法影响到燕和光,他已然准备使用临行前风四师兄为他准备的传讯符,向千仞峰寻求帮助。 但好在,瑶琴声缓缓变低,曲调越来越慢,封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她最终还是醒过来了。 燕和光的紧张溢于言表,“您怎么样了?” “还,挺好?”封沐可没有说假话,她现在的确感觉很不错,精神舒缓,心情诡异得有点愉悦。 明明她刚刚才看到了“自己”奇怪的惨死景象,想到这里,她想要将刚才看到的画面讲给燕和光听,但刚张开口,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便软软摔倒。 燕和光心急如焚地接住她,只消一眼,他便知道封沐的灵识已然不在魂器身体上了,燕和光当即作出决定,带着封沐离开飞仙楼。但他却不能像以往一样将魂器身体收回在储物袋里,毕竟那时踏入飞仙楼的是两个人。 燕和光自储物袋中取出斗篷,将封沐的魂器身体严严实实包裹住,取出几个防止他人窥探的法器也一并塞入斗篷内。随后连同斗篷一起打横抱在怀中,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 没走几步路,迎面走来一位身姿曼妙的美人,拦住了燕和光。 “小友在本君演奏完便匆忙离去,是对这曲子不满吗?” 是瑶琴真君。 燕和光心中的弦线绷紧,他后退半步,微微欠身行礼道,“晚辈见过瑶琴真君,不敢对您演奏的曲目有半分不满,只是师姐突发不适罢了。” “是本君这一曲的缘故吗?” 瑶琴真君的目光挪移到燕和光怀中根本看不清身形与容貌的人,燕和光的手臂收紧,将整个斗篷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瑶琴真君见他这般动作轻笑道,“本君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在琴音刚停的时候有过短暂清醒,但是很快便陷入昏睡?” “居然这般眼神看本君,小友当真是胆大。” 但被燕和光这般瞪视,瑶琴真君倒也不恼,转而道,“小友想来是不知,方才本君演奏的曲名以及它的功效。” 燕和光冷淡答道,“唤起过往记忆。” “正是,所以此番昏迷,对这位姑娘来说反而是好事。”瑶琴真君将缘由娓娓道来,“音云梦演奏三支曲子她的表现便证明她记忆有缺,难道此番你二人来此不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待瞥见燕和光的脸色,瑶琴真君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 瑶琴真君失笑道,“今日竟意外做了件好事,这一曲本君可是用上了十成功力。” “晚辈代师姐谢过前辈。” 瑶琴真君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而燕和光听到了这样两句传音,“道谢就不必了,权当还凌天尊者人情罢了。” 不待燕和光回答,瑶琴真君便直接施法消失不见了。 在回到客栈后,燕和光当即取出传讯符将今夜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毕竟瑶琴真君所说的话他实在不敢轻信,此时封沐的状况他也无法判断,须得由凌天真尊定夺。 传讯符送出后,燕和光便有些茫然无措,每每封沐转移灵识回到丹田内后,他们之间的交流联系便只能由封沐来发起维系。所以此时此刻,他竟是全然无能为力,只能枯坐着等待。 他无心去细究自己是如何在瑶琴真君面前暴露身份的,燕和光此时心里唯有一个祈盼,就是封沐快点醒过来。燕和光甚至没有讲封沐的魂器身体收回储物袋,而是轻缓地安置在床上,一举一动都无比小心翼翼。 有那么一瞬间,他望着魂器身体紧闭的双眸,疑心前辈无法醒来是因为这具身体失掉了灵力供给,燕和光取出一块又一块纯净的极品灵石,但这当然是无济于事。 窗外天光逐渐亮起,燕和光有点绝望地闭上双眼。这一夜对他来说时间过得无比缓慢,他总等不到千仞峰任何人的传讯,也一直等不到那一声熟悉的轻快呼唤。 就在燕和光决定无视临行前风四的警告,直接借由传送阵回墨城时,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披着可以隐匿气息斗篷的神秘人。 在他出现前,燕和光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靠近,下意识地,他将封沐的魂器身体收回储物袋,拔出重剑指向来人。 来人缓缓解开斗篷,露出全脸,气息也泄露些许,燕和光这才放下心,“原来是四师兄。” 风四却没有时间与他寒暄,哑声道,“你不用管任何事,现在就出发去幽冥城。” “可是,前辈她?” “卦象显示机遇在幽冥城,”风四的口吻容不得任何反驳,“风扬和风飖会在幽冥城等你,现在就走,我送你一程。” 还没待燕和光反应过来,风四便在他身上拍了几道符咒,掐诀送他离开。下一瞬,燕和光出现在距离春城很远的地方,纵然心中万分不解,他也来不及多想,在辨别方位后便向幽冥城赶去。 此时他的心中是充盈着满满期望的,燕和光尚且不知道,等待只换来短暂地拥有,随后而来的是更长久无望的等待。 而春城的客栈中,在燕和光离开后风四再也强撑不住,气息奄奄地摔倒在地,蒙眼的白布浸满鲜红色血液。 但风四的嘴角却是扬起的,他是在笑,极开心地笑。 是他赢,这一局最终还是叫他布成了。 第55章 幽冥城(一) 天玄界西洲与南洲接壤处是连绵群山, 它被称作百断山脉。得此名是因为群山深处有一块平整的盆地名幽冥谷,此处原是上古战场,时日久了此处便逐渐演变成极端聚阴之地, 号称阴气浓郁到可断绝一切生机。 但这里也是有城市的, 大量鬼修聚集的幽冥城就坐落在此处。 在修真界, 想要修成鬼修,那需得同时满足许多条件。这类修士生来神魂便有特殊之处,这让肉身难以负担,故而生前大多数鬼修都体弱多病,他们还须得身负一定修为, 执念强烈才会在死后转为鬼修。 而大多数的鬼修,最终都会来到幽冥城定居, 因为只有借由大量阴气滋养才能维持魂体的强横。像千仞峰那两位弟子风扬和风飖这般在外行走的鬼修实属罕见, 他们的出身来历都鲜为人知, 玄天宗内也只知晓他们是慕晴真君捡回来的。 但在幽冥城, 这对兄妹却是无鬼不知无鬼不晓。 一位鬼修小心翼翼地问道, “传闻中,他们……是真的吗?” 他是新近才来到幽冥城的, 刚刚习惯这里的生活规则没多久, 就被满城鬼修突然的戒备与紧张感吓了一跳。多方打听下,他便知晓这两位来自千仞峰的鬼修,曾经是生活在幽冥城的,当年的他们甚至以吞噬同类的方法进阶修为。 “自然是真的。” 他身旁漂浮着的鬼修们没好气地回答道。时隔百年,这一对煞星兄妹再次降临幽冥城,搞得鬼心惶惶。但同样因为惶恐与畏惧, 这些鬼修还须得现身迎接, 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只是他们这些低阶鬼修, 连幽冥城推举而出,共同执掌管理幽冥城的三位鬼将此时也是心惊胆战的。 “阴山师兄,别来无恙。” 风扬开口问好时,这位被他点名的名为阴山的鬼将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在左右两位同僚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向前一步,“该是我阴山拜见风扬师兄您。” “今日师弟突然到访,是有事情拜托师兄您及另外二位鬼将,希望不会麻烦诸位师兄。” 风扬扬着笑脸,言辞间颇为客气,但落在这三位曾目睹过他过往凶残行径的鬼将耳中,就不是这样好言好语商量的意思了。 三位鬼将异口同声答应道,“既然是风扬师兄您的要求,当然不会麻烦。” “三位师兄都不问问是何事?”风扬稚嫩面容上笑意更盛。 “不知师兄所托何事?”阴山谨慎开口道,“我等也好提前准备。” “吾有一师弟名燕和光,不日将抵达百断山,他并非鬼修,但吾想让他待在幽冥城,哪里都不要去。” 虽说是活人,但只需约束城内众鬼修,对这位师弟小心谨慎些对待即可,倒也不是大事,三位鬼将心下大定,面上的笑容也真挚许多。 他们正想开口,就听到风扬继续道,“此外,吾愿为师弟借魂塔修炼。” 风扬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皆是修士,皆是耳聪目明之辈。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原本一直保持安静沉寂的鬼修们也无法维持沉默了,当即议论纷纷。 原因无他,魂塔在幽冥城的地位太过重要。魂塔的历史与幽冥城同样久远,每每提及幽冥城便避不开城市最东北角那座黑色的简陋塔型建筑。 谷内的阴气可以滋养鬼修的魂体使其维持在强横的状态,但所有鬼修皆是因有执念而转为鬼修,他们无不例外情绪异常偏激固执,很容易丧失神志,这样的鬼修距离神魂俱灭也不远了。 而幽冥城的鬼修能保持一个相对和平稳定的状态,全部依赖于魂塔。城内所有鬼修都会不定时去魂塔修炼,以维持自己灵识清明。这种境况下,幽冥城的鬼修自然将魂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阴山犹豫片刻,出言问道,“您的师弟可是神魂有损?” 若是这位燕和光神魂有损,短暂借魂塔疗伤,阴山觉得自己还可以咬咬牙顶着压力接受。 但风扬闻言摇摇头,“并非,而是他未来需要借助魂塔锤炼神魂乃至渡劫。” 此言一出,幽冥城众鬼修群情激愤,一片反对之意。锤炼神魂倒也正常,但此人既非鬼修,渡劫天雷属至阳之物,怎能落在阴气最重的幽冥城。 三位鬼将心中也是不愿的,阴山犹豫片刻,婉拒道,“这位燕师兄并非鬼修,师兄您也清楚,便是城内鬼修,进入魂塔的次数也有限。” “吾与风飖,进入魂塔的次数全部给他,也不够么?” 阴山闻言微愣,以风扬和风飖的实力,待在幽冥城那么多年,积攒下能够进入魂塔的次数颇为可观,此时竟全要给予这个师弟吗? 阴山清楚地记得,这一对兄妹就是幽冥城中的异数。不知为何,他们兄妹在幽冥城时从未进入魂塔修炼过,但却依旧能保持神魂清醒,而这也是当时幽冥城内鬼修皆忌惮他们的一个原因。 风扬抛出两颗红色玉珠,阴山下意识便接在掌心。感知到那令人畏惧的阴暗气息,阴山知道这确实是风扬风飖兄妹的魂珠,幽冥城每一位鬼修独有的身份象征。 他捧着这两颗珠子,久久没有开口回答,而他身后许多存在年岁稍长一些的鬼修也陷入沉默。转让次数在幽冥城内是被允许的操作,如今风扬铁了心要让他的师弟进入魂塔修炼,他们背靠着的千仞峰也足以令幽冥城忌惮。 阴山握紧了手中的魂珠,妥协道,“您的师弟并非鬼修,次数须得有一定折扣。” “既然如此,那便加上这些吧。” 自踏入幽冥城内一直沉默跟随兄长的风飖突然上前一步,缓缓开口道。只见她两只小手微微弯曲并拢,一颗又一颗不同颜色的魂珠逐渐浮现在她的掌心,数目多到数不清。玉珠子越堆积越多,掌心包容不下,它们便掉落在地面上,骨碌碌四散滚动。 “放心,没有能出来反对转移次数的鬼修了。”风飖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细思恐极的话。 “这……”阴山难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所有鬼修都意识到,这些魂珠是属于那些消亡在风扬风飖兄妹手中的鬼修们,而那些鬼修也的确,没有站出来反对的机会了。 也是在此时,许多鬼修才意识到,站在众鬼修前方那两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身影,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事情既已谈妥,吾便先行离开,阿飖近日会留在幽冥城。” 风扬半点也不多废话,将燕和光的事情安排妥当便离开了,静候着的鬼修们也散入城内。风飖则被阴山请入了专属于他的鬼将府内,随之一道还有另外两位鬼将。 “这两位是近百年来被推举担任鬼将的阴文和阴武,是一对亲兄弟。”阴山为风飖介绍道,风飖身形一晃,飘在半空中,视线与他们几人平齐,点头致意。 “我等有两个问题想要询问风飖师姐,只是方才在外不方便。” 风飖点点头,“问吧。” 阴山第一个问题便直击要害,“敢问千仞峰特意送来幽冥城的这位弟子,有何特殊之处?” “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实力太差,在外面乱跑叫人放不下心。” 风飖竟也学得来风扬那样作态,稚嫩小脸上笑意盈盈,语气真挚令人信服。但显然她的回答并不让这三位鬼将满意,他们执掌幽冥城多年,自然对这座城以及魂塔的秘辛了解不少,能被特意送来这里修炼渡劫的弟子身份一定不一般。 阴山心中也有几分猜测,他笑笑,将这件事按下不提,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群山之外,可是将有大事发生?”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来问我做什么?”风飖目露古怪地瞥他一眼,飘然离去,回到数百年前与兄长在这幽冥城的居所,安然住下。 风扬则在离开百断山脉后直接前往中州神药谷,此时风四正在那里休养疗伤。 风四被凌天真尊找到时极为虚弱,便是被送至神药谷也差点没救回来,神药谷内诸多长老一同出手才勉强保住风四的命。而谷主便对凌天真尊直言不讳道,风四此番能救回来已是万幸,日后也只能好好将养着,万不可再强行推演天机。 神药谷与天机谷毗邻,药修们自然能看出风四是做了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才落得这般惨状,言辞间难免严厉与惋惜。 “风四知错,”刚刚清醒,风四便向凌天真尊俯首认错,“此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其他师兄弟无关。” “本尊当初便不该同意慕晴将你们捡回千仞峰,”凌天真尊微眯着双眸,口吻严厉,“当日本尊是觉得慕晴既然乐意,收下你们解解闷也无妨,但谁曾想到,如今你们的所作所为,全然是在给她和整个宗门添麻烦。” “与你们几个相比,燕和光那小子都显得听话至极!” “你自己好自为之。”凌天真尊也不愿多言,他还得赶回墨城主持大局。 在凌天真尊离开后,风四便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拒绝与人交流,整日捧着自己的卦盘摩挲。当然,现在的他并不能再贸然起卦了,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结果。 待风扬来到神药谷时 ,风四看上去才有了那么一点人气。 风扬望着几乎成为废人的风四,难得地感到伤感和迷茫,“如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魂塔当真对真君有帮助吗?” “何止有帮助……那里有一样东西原是真君准备转赠燕和光的,说是给他的补偿。但我们都知道,他才是从头到尾什么都不会失去的那一位。” 风四语气淡漠,“所以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第56章 幽冥城(二) 天色刚蒙蒙亮, 燕和光结束一整夜的修炼,睁开双眼,触目所及便是空气中到处漂浮着的虚幻半透明花朵。 “前辈, 早上好。” 醒来时他习惯性地问候封沐, 当然, 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有一朵花轻飘飘地向他的方向降落,虽是半透明色的,但重重叠叠的繁密花瓣在空气中依旧能折射变化些许流光溢彩的光泽。燕和光伸出手去触碰,但一如既往地,花朵在与他的手指接触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但只消片刻, 空气中又缓慢地生出一朵新的花。这是幽冥城内随处可见的花朵,鬼修们笼统地称它为“幽冥花”, 实际看上去很像西洲曼陀罗花的模样, 但幽冥花是在鬼修城内消散的灵魂幻化出的存在, 也只有鬼修才可以令它们短暂地停留。 对此情景, 燕和光也只是有短暂的怔愣, 他很快起身,收整好自身以及房间就要出去开始例行的修炼。 “吱呀——” 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它摇摇欲坠, 但是却也不曾真正自门框脱落。燕和光曾向风飖提出修整一下的建议,但被风飖毫不犹豫地否决掉,她说,要让这座小院一直保持当年的模样。 燕和光现在是与风飖一道,住在风扬风飖兄妹他们当年在幽冥城居住了许多年的小房子。这里的一切都很简陋,家具及一应物什都比寻常情况下稍小, 燕和光倒也能接受这环境, 只是行事活动都须得万分小心。 不出意外, 他果然在小院大门的门槛那看到了风飖。她整个白日与夜晚必定是窝在小房间内沉睡的,但燕和光每天早上都能遇到清醒的风飖,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等待日出。 小院在幽冥城的最外围,周围没什么房舍,大门正对东方,风飖只需坐在门槛上,视线里除了远处的群山也没有什么阻碍。燕和光不敢坐这看上去脆弱不堪的门槛,一如既往地,他坐在地上,与风飖一起等待着东方的旭日初升。 有时待天完全亮起后,燕和光便要去远处的百断山脉中寻一块较平坦的地方练剑。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中,有一处焦黑的山头,那便是他最初来到幽冥城时对练习地点选址不慎造成的结果。 幽冥城阴气可断绝一切生机并非虚言,至少在幽冥城内,除过四处飞旋飘舞的幽冥花,可没有什么称为植物的存在。在幽冥城外,到达一定距离后,才会逐渐出现干枯的植物,期间点缀着少许绿意。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燕和光也已经搞清楚了。这是因为幽冥城内的阴气强度是呈周期性规律的,在阴气不够浓郁的时候,会有少数顽强的植物生长,但在阴气大爆发的时候,这些植物便会瞬间干枯萎缩。 很不巧的是,燕和光初来幽冥城便撞上了阴气的一次大爆发,漫山野草灌木瞬间枯萎,而燕和光练习剑法时无法压抑的天火,只需少许溅落,便造成了一整片燎原之势。 整座山头被烧了个精光,燕和光也被关入幽牢中数日以作惩戒。 鬼修们因为种种不可避免的原因大多性格极差,在幽冥城中,鬼修间相互斗殴暗算是常有的事,但幽冥城又是一座极老且从未扩建过的城市,故而幽牢内鬼满为患。 燕和光这位与众不同的存在自然是引起了鬼修们的好奇,但却没有鬼修愿与他待在同一间牢室,因为他周身都是令鬼修不适的炽热气息。在他试图修炼时,更是惹得周围所有牢室鬼修的抗议,纯正馥郁的天火气息令燕和光还没出狱就成了幽冥城中的万鬼嫌。 但除过寻个山头练剑,燕和光每隔三日也会去魂塔修炼一整日,该他去魂塔修炼的日子,除过少数实力极为强大的鬼修,其余鬼修尽数选择避开。这样一来,燕和光在幽冥城已经待了很久,其实鲜少能见到鬼修出没,到现在燕和光都不知道幽冥城内到底有多少鬼修。 但是其实除过每天等待日出的时候,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看日出一开始这还是风飖的要求,久而久之这也成了燕和光的一种习惯。 百断山脉大半数处在西洲境内,幽冥城也随了西洲的气候,鲜少下雨,几乎每日都能看到日出。在艳红色旭日自东方山脉现出踪迹的时候,燕和光心中竟也能生出一些平静的,一切尘埃落定般的安逸心情。 霞光四射,红霞满天,光芒普照。 今天的太阳也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风飖不知为何,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内沉睡,她反常地坐在门槛上,沉默不语。燕和光并不怎么好奇风飖的事,径直站起身迈开步伐。 “燕和光。” 他被风飖叫住了。 燕和光下意识地回身站好,“三师姐?” “你来幽冥城多久了?” “今天是第两千六百三十五天。”答案脱口而出,顺畅得不可思议。 “……这样啊。” 风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照旧回到了房间沉睡。燕和光却立在原地,好久才回神,他沉默着向百断山脉走去,全然忘记了自己今日原本该去魂塔修炼。 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回荡着另一个数字,两千六百六十五,燕和光从未忘却封沐陷入沉睡的日子。 第三十天时,他跋山涉水来到百断山脉,踏入幽冥城。燕和光因为风四的话而抱有满腔希望,对于幽冥城魂塔的功效也期待万分。 第一百天时,燕和光有点焦虑,风飖每日观看日出时便强行拉上他,对,那时风飖还说,晨起第一件要做的事是静心。 第三百六十五天时,燕和光悄然离开与外界隔绝的百断山脉,抵达外界联系风四师兄,风四直言,封沐身为器灵的年岁根本不知,故而她的记忆不知何时会恢复。 第一千天时,他的心境似乎也一点点被长久的似乎完全没有希望的等待磨平,燕和光已经不再对任何人提起封沐沉睡这件事了。 …… 原来来到幽冥城已经两千六百三十五天了,距离封沐沉睡也已经过去两千六百六十五天了。他已经等待太久了,明明日期记得很清楚,却一日日地没有任何改变,生活只是孤独地重复。 燕和光心中甚至生出一些怨怼,“前辈,我快要……” 快要忘记您的声音,尾音总是上扬的语调,忘记您是如何称呼我的。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些,可以回忆的记忆的就那么点,但燕和光知道,封沐的存在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去魂塔。” 燕和光今日当真是心不在焉,直到收到风飖的传音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去错了目的地。七年来,这是燕和光第一次晚于魂塔开启的时间抵达,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幽冥城内见到这样多的鬼修。 燕和光尽量忽视掉周围异样的视线,甫一进入魂塔便开始修炼,他轻声道,“前辈,希望您早日醒来。” 七年了,封沐的确是快醒了。 虽然此时的封沐还是完全沉睡的魂体状态。 在这长达两千多天的沉睡中,封沐将自己穿越前的二十四年人生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短暂且平淡乏味的一生。 有时候,她是完全的上帝视角,但有时候,她却会变成真切参与自己人生中的其他人。只是她也仅仅只能借用别人的视角,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人的所作所为,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观察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吧。 她做过接生“自己”的护士,毫不留情地在彼时还是婴儿的自己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婴儿瘦瘦小小的,哭声也细弱无力。 “难养活啊。” 封沐听到护士这样说,但无论如何努力,她也看不清手术台上女人的容貌。甚至诡异的是,明明自己被遗弃在了医院,但是护士没有谈论过这件事分毫,就像是从未有这么个生出她的女人出现一样。 她还做过孤儿院内照顾小孩的阿姨,学校中的老师,甚至自己曾经的同班同学。 但在他们的视角中,“封沐”永远是最边缘化的存在,无论将福利院那张小床收拾得多么整齐也得不到夸赞,考试总得到不上不下的普通分数,明明是不差的样貌长相却不曾受到关注。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原来我这么惨啊。”封沐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状态,过往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一时都有了解释。 还好这样的经历回放不难熬,别人的视角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而且封沐觉得自己面对这些本该称得上不怎么幸运的过往,似乎并不在意,似乎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她还是不解道,“让我看这些做什么?” 该不会这就是传说中人死前眼前走马灯般回放的点点滴滴?封沐惊慌道,她才成了器灵没多久,不会又要死一次吧? 二十四年的人生一帧帧播放,此时终于来到了结局。 此时的封沐是上帝视角,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缩在床上沉睡的自己,她的心情甚至有点迷茫。因为当晚的一切,与她原本的完全不符,那一天晚上她没有熬夜,在临睡前也没有看什么主角名叫燕和光的修仙小说。 那天夜里没有任何的征兆,睡梦中的“封沐”的心脏停跳,呼吸一并停止,面容安稳祥和地离世,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在燕和光的丹田中,封沐的魂体骤然清醒,记忆也清晰无比,她的唇角扬起冷笑。 什么狗屁《一剑成仙》,老娘根本没看过这本小说。 第57章 幽冥城(三) 在封沐清醒后, 她静静地漂浮在燕和光的丹田内,开始整理思绪。 燕和光的丹田比起先前已经大变样了,原本红色的灵力旋涡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火红色滴溜溜旋转的金丹, 金丹表面还有黑色暗纹若隐若现。 封沐伸出双手, 她原本半透明的魂躯如今凝实许多,下意识地,她伸手去触碰面前那颗金丹,但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摸到。 在金丹不远处,封沐还看到了那根树枝, 如今她灵魂依附的仙器。但是此时碧霄枝不仅没有如初见时那样黏上来,甚至在封沐伸手时候飞速避开。 这似乎表明, 她与这件仙器之间的联系, 断了。 与此同时, 封沐发觉, 她原本因碧霄枝而变色的头发如今恢复了原本的黑色。联系断得干净、彻底。 “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由了?” 封沐微微挑眉, 毫不犹豫地试图离开燕和光的丹田,但是很可惜, 那道看不见的封印还在, 不过待封沐再度将神魂分出去的时候,她清晰发觉自己可以探出的神魂更多了。 不论是因为自己神魂强度的增加,或者是封印的减弱,这都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封沐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燕和光所处的环境,此时她心中的怀疑与怒气犹在,故而她并没有第一时间与燕和光联系。 燕和光正在一间黑灰色的石室内修炼, 房间内没有几分火属性灵气, 但封沐却觉得室内满满充斥着一种异样特殊的感觉。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是一个人在凝视万丈深渊时, 深渊最深处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回望他,一只巨大的具有压迫性的眼睛,不带情感的冰冷冷打量人,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小辈,你终于回来了。” 苍茫悠远的声音似乎从天外之地,渡过虚空传来,就是这种感觉,是属于视线主人的声音。但这声音燕和光似乎是听不到的,他依旧闭着眼眸,盘膝而坐。 “小丫头你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记忆。” 封沐这下确定这苍茫难辨的声音是在对自己说话,她微楞了下,她以为自己的记忆已经完全明晰了,在这位不知是何存在的口中还没完全恢复吗? 但她还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就听到那个声音如是说,“既然如此,待你想起时再来黑塔一叙。” 说完后石室内便复归平静,仿佛根本从未出现过那样一道声音。 待燕和光醒来后,封沐便如以往般,始终保持着一定范围的神识探查,这也是她用来了解如今处境的手段。 这是一座古朴,简陋的城市,大多数建筑都是黑灰色的,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在封沐眼里周身也萦绕着一团团黑雾。见此情景,封沐明白过来,原来燕和光此时在幽冥城。 燕和光一路上鲜少碰到鬼修,但封沐的神识探查范围内,不少鬼修却都在谈论燕和光。 “这小子虽说常从这条路走,但身上的气息还是令鬼难以忍受。” “我说你们就是太胆小,我倒觉着燕和光他人还不错,当年我与他一道蹲幽牢时……” “老鬼你快闭嘴吧,与燕和光一道蹲幽牢,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拿来说呢?” “该有七年了吧……当初东面山头那火,可是真的大啊,现在都是一地焦黑,不长草啊。” “不长草那与他无关,我有个兄弟在鬼将府里做事,他透露的消息是,城中的阴气比以前多了……” 鬼修们的话题从燕和光身上很快跳跃到幽冥城的阴气上,封沐也没有了接着偷听的欲望,转而观察起燕和光。 说实话,自她再度醒过来后,面对燕和光的心情便有些复杂,此时,还是她今天第一次好好关注燕和光的改变。 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燕和光似乎有所改变,但似乎也没有改变。他的身量长了几寸,面容看上去也更加成熟,体格也更加健壮。但他的一举一动的神态,面上专注平静的神情,却一如往昔。 封沐看着他穿行过长街回到幽冥城边界处的小院子,随便吃下几口干粮当作晚饭,在身边布下阵法后便盘膝坐在粗陋的床板上继续修炼。 活像个苦行僧,明明才刚结束一整日的修炼。 封沐压下心中的不适,将神识探入周围小房子内,她“看”到了在隐匿阵法中沉睡中的风飖。 为何确定这是隐匿阵法呢,因为在燕和光踏入小院时,封沐可没有感到院子里有第二道气息。但神识细细探查房间时,才能感知到阵法灵力的波动,封沐的神识很轻易就破入隐匿阵法中,由此才发现了风飖。 小女孩模样的风飖与七年前别无二致,此时她蜷缩着幼小的身体,紧紧皱着小脸,面容上不时闪过痛苦的神色。 封沐观察片刻,便收回了神识。其实不止是面对燕和光时,面对任何人她现在其实都是迷茫的,一切虚实真假早已难辨。正如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本燕和光做主角,名叫《一剑封仙》的书的记忆是从何而来,另外,书中的内容是真是假也无从得知。 她穿越后接触到的,可以被称为书的东西,大概只有碧霄枝空间内的《碧霄心经》,但是此时她的头发也恢复了颜色,说明她已经不再受那件仙器影响。但是那本书的内容,原本封沐已知的那些,她此时记得也挺清楚。 封沐最后又将所有神识收回到燕和光丹田内,此时她竟也不那么向往外面那个真假难辨的世界,只有此时狭小的被封印的一方空间竟给予了她些许安心感。 但她的再度沉睡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突发状况,封沐发觉自己眼前又出现奇怪的画面时,心情可谓是平静如水。 就当是看VR电影,她无谓地想道。 但她的梦里出现风飖是她没想到的,梦里的风飖,便是与方才她看到的一样的睡姿,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小嘴喃喃不知在呼唤谁。 她还看到“自己”将睡着的风飖用灵力包裹,轻轻抱起,带着风扬一道离开了幽冥城。 “你明明是被请来杀死我和妹妹的,为什么要带我们走?”在踏入百断山脉前,她听到风扬轻声说道,此时的风扬看上去相当凄惨,周身代表修为的黑气被打得四散。 “我看你是想活着的,想和你妹妹一起活下去。” 小男孩阴阳怪气地讥讽道,“您总是如此善心吗?因为对方不想死便不下杀手。” 在混乱无序的地方出生,还未真正长大便成了鬼修的风扬可理解不了这样的行为。 “我只是给小朋友一次选择的机会,”封沐看到“自己”停下脚步,俯下身一字一句道,“小鬼,那个姓阴的鬼将也不想死,但还是被我杀了。” “你杀了他?不是他请你来杀我们的吗?” 风扬不着痕迹地微微后退戒备,他同妹妹一道,拼尽全力最多也只能重伤那位独断专行的鬼将,但他真的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如此厉害,可以这般轻描淡写地杀了那位鬼将,她的实力远比自己预估的要强。 “他不适合掌舵幽冥城。”封沐听到“自己”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我救你,还有你重伤的妹妹,只有一个要求,未来你得出手救幽冥城一次。” 风扬不屑道,“怎么可能?小爷我可是恶人。” 封沐听到“自己”笑道,“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故意为难你啊!” “这世道,做恶人太容易,做英雄才难。”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段记忆给她的感觉竟然没有丝毫的陌生,很自然地就将它归档在自己的记忆中。再加上封沐才刚刚将二十四年的记忆经历了一遍,对自己也可谓是相当了解,所以她能肯定,这段与风扬的交互中,语调语气神态都像是自己能做得出来的事。 已知千仞峰所有弟子都是慕晴真君捡回去的,而从记忆中又得知,是自己将风扬风飖兄妹带出幽冥城的,那么,可以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慕晴真君等于自己! 这结论是真的太惊人了,封沐想也不想就将神识探出丹田,下意识地,面对如此纷乱的场面,她觉得她得去看看风景透透气。 但是封沐的神识只往幽冥城内探查了一段距离便忙不迭地收回,好家伙,这谁能想到,在夜晚的幽冥城中,这大批聚集的鬼修们看起来比她的思绪还凌乱? 她的神识转而向东方的百断山脉探去,很快,她便“看”到了鬼修口中那个焦黑一片不长草的山头,结合周围的自然环境,封沐倒也能将山火的原因猜出个七八分。 她的神识探查最终也只到这里为止,封沐终于沉下心,不再胡思乱想,而是真正有序地回顾她在燕和光的丹田内醒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最终封沐得出了如下结论: 她可能真的是慕晴真君,那位天玄界最出名的天才。凌天真尊,她在修真界的老父亲,还有神神道道的风四的表现都可以作为强有力的证据。 但是她本人,除过方才那段与风扬风飖有关的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对,其实还有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也可以是封沐作为慕晴真君的证据,但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而被封沐当作幻境对待。 那段“慕晴真君”在山顶临死前的记忆,那个冷漠的,她到死都针锋相对的燕和光,真的是曲子造成的幻境杜撰的吗? 封沐,你到底为什么会对胸前鲜血喷涌而出的感觉,那么感同身受呢? 第58章 幽冥城(四) 黎明到来前, 燕和光缓缓睁开双眸,“前辈,早上好。” “这是做什么啊, 搞得我像是个坏人。” 封沐自然是有关注燕和光的一举一动, 他晨起下意识地问候令封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是几年里燕和光把她忘了也好说, 但他分明就是在一直等待自己苏醒,结果自己醒来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与他交流,显得自己格外不近人情。 可是,一想到那些匪夷所思的记忆,难以置信的猜测, 封沐又觉得心中憋闷烦躁,她只能每日沉默关注着燕和光的活动。 不过三四日光景, 封沐便认识到燕和光在幽冥城的生活有多么无趣刻板, 但在去魂塔的那天, 她想起了一些别的记忆片段, 一些加速放映的记忆片段。 由此, 封沐推断得知,自己能够提前醒来也应当是因为魂塔的缘故, 燕和光在魂塔内修炼有助于自己的记忆觉醒。 封沐有心想与燕和光交流, 请他多去魂塔内修炼,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被封沐狠狠压下,“简直就是把小燕子当工具人。” 醒来时因为种种顾忌没有告知燕和光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封沐她甚至有点唾弃居然会这样想的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只是犹豫了一时, 此时也更难有更好的时机告知燕和光实情。 更何况, 封沐还不知道该如何与燕和光相处, 自己就是害得他被封印的罪魁祸首?或者告诉他,我们曾经相杀很多年,乃至不死不休。 封沐疑心自己身上不仅发生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还多出了一项“重生”。 自己上辈子因为蠢或者嫉妒拿着恶毒女配剧本,重生后潜意识将上辈子的经历化为一本小说的内容,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重生后的自己为此作出了许多布置与努力,只是如今在渡劫的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对此封沐感到十分心累,“真是愁人。” “前辈,早上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今天燕和光刚坐下,就听得风飖开口道,“时间过得很快。” “我与哥哥离开幽冥城百年,这百年间,幽冥城早已面目全非,城内鬼修也换了一批,有人说是山川难改,可百断山脉也与离开时不同。”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 可能不是刻意说给燕和光听的,风飖本就不是健谈之人,此时,她或许也只是想短暂地直抒胸臆罢了。 “百年前,慕晴真君带我与哥哥离开幽冥城时,那时我们都不曾想过会回来,毕竟幽冥城可称不得是故乡。”风飖轻笑道。 “但是,真君救下我们,对我们提了一个要求。” 登时,封沐想起“自己”的记忆里那么一段,要风扬出手救幽冥城一次。 “如今,是时候了,”风飖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微微偏头看向燕和光,“要一起来吗?” 燕和光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城中心,此时,东山之上,霞光初绽,旭日东升。 曾经每日静待的日出,被抛在身后。 鬼将府中,有几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在静候他们的到来。千仞峰多位弟子竟一同出现在这小小的幽冥城,戴着银制面具的大师兄风鸿,面容严肃的包子脸风扬,还有身着诡异装饰的风霆和风露,他们四人结伴来到幽冥城。 “这只是我与风飖的事,”风扬难得有点手足无措,“你们真的不必来。” 风露摆摆手道,“才不是因为你呢,我和风霆是为了找那两位寻仇的。” 而风鸿却在询问风飖,“你带和光来做什么?” 风飖还没开口回答,风露再次抢答道,“那总不能让他在外面乱跑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既然如此,和光你一会便跟着我吧。”风鸿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发号施令,“人齐了莫打诨,都按照最初的布置去做自己的事吧。” “是。”原本在嬉闹的风露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几人陆续退去。 房间了只余下尚在状况外的燕和光,风鸿与幽冥城的三位鬼将似乎相互也不熟悉,一时气氛沉默寂静,但在封沐的神识探测下,风鸿和三位鬼将似乎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要知道鬼修寻常情况下身上也在无意识地散逸阴气,但此时三位鬼将周身阴气被牢牢锁住,没有丝毫外泄,显然是在刻意收敛阴气。说明此时三位鬼将对自身能力手段掌控力极强,这可不是放松状态下该有的举动。 原本被银色面具所遮挡,风鸿的脸上满是密密麻麻花纹繁复的黑色魔纹,此时这些魔纹像是活过来一般缓缓流动着,浓墨重彩地张牙舞爪。 最终还是阴山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向风鸿微微拱手示意道,“阁下,我等有几个问题想询问您。” 面对风鸿时,三位鬼将也不敢托大,因为风鸿的实力是外界修士完全无法揣测的存在,因此三人的态度相当恭敬。风鸿倒也不谦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对方的礼节。 “问吧。” 与风鸿视线相接时,纵然阴山是个阴气森森的鬼修,他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与畏惧。声音未出便低了三分,他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问道,“以鬼修为祭,也能召唤域外天魔吗?” “这我当真不知。” 风鸿闻言轻笑,阴山提及域外天魔时,封沐敏锐地发觉他脸上的活动的魔纹甚至在微微发亮,只是这些都被银色面具完美地掩盖住了,外人无从窥探分毫。 “你若是愿意,可以一试。” 阴山周身阴气险些控制不住,他连忙道,“在下不敢。”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今日到访幽冥城,便是因为有这个可能吗?” “只是为了盯着些师弟师妹们罢了。” 风鸿道出了真实理由,但幽冥城三位鬼将似乎不太相信,他解释道,“真君闭关,真尊他老人家又不管事,如今千仞峰大事只能由在下出面,如此旁的宗门大多给面子。” “待幽冥城事了,吾便得往西洲而去,故今日来贵地只是顺路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风鸿这般解释,三位鬼将明显放心许多,周身被可以收敛控制的阴气也无意识放松外放。 风鸿转而对燕和光说道,“和光,届时你与我一道去西洲。” “是。”燕和光应下,完全不问此行缘由,他似乎完全不好奇西洲,也不怎么关心幽冥城的处境。 封沐此时也是有些迷茫的,她开始仔细回想她所知的《一剑成仙》中的内容,虽然这本书的存在与内容都存疑,但还是留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在小说中,燕和光来到幽冥城时,这里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城中盘踞着许多怨鬼,但对于这座城市毁灭的原因并没有提及,似乎是哪个宗门行了不义之事。 下意识地,封沐就想到会不会是书中的玄天宗出手的? 但她很快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玄天宗出手的话,她自己没有必要让风扬风飖来帮忙,只需阻止这一命令即可。所以今日千仞峰没有派人前来帮助幽冥城,那么幽冥城很可能在今日被全灭。 而风露的话,如果属实,说明出手的必然有妙音门和合欢宗。 “停——” 百断山脉的外围,音云梦冷声下令道,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十分憔悴。 在被瑶琴真君当众惩戒过后,她的身体便落下了病根,内伤许久才愈合,随之她在妙音门瑶琴宫的地位也隐隐降低了许多。虽然名头上她仍是妙音门大弟子,但已然有许多师妹明里暗里挑衅,长老们对她的观感也会变差,所以音云梦必须得做出点实事来稳固她的地位。 所以今日她主动揽下了百断山脉这一任务,带领妙音门部分弟子参与行动,而与她几乎同等地位的合欢宗大弟子韶华,也因为种种原因接下了这一任务。 此时两个宗门列队同行,音云梦下令后,身旁妩媚妖娆的女修捂脸惊讶道,“这便要休息,看来音师姐身体当真是落下病根了,师妹那里还有些固本培元的灵药,待回春城后便赠予师姐吧。” 音云梦目光冷淡,并不愿意分给装模作样的韶华半分眼神,但韶华全然不在意音云梦的态度,她自己一人便能唱完整出戏。 “师姐千万不要推辞,”她目光殷切地执起音云梦的手,轻声道,“师妹没有别的意思,韶华只是心疼音姐姐啊。” 音云梦抽回手,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一般轻拂衣袖,轻声反问道,“不知韶华当日,也是这般心疼素华师妹的吗?” 素华是风露尚在合欢宗时的名字,她们两人使手段令性子刚烈的风露离开春城,放任两个宗门内谣言四起,对风露被大肆诋毁表示喜闻乐见。 但在风露再度出现在春城,以玄天宗千仞峰弟子的身份出现在春城,被风四认可,被“千仞号”飞行堡垒接走后,这个名字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既然音云梦提到那个名字,韶华也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善了,她冷笑道,“你提她做什么?” “可能,是为了……”密林中,一道嗓音幽幽传来。 那人话还没说完,韶华与音云梦便同时出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一道灵力,异口同声地质问道,“谁在装神弄鬼?” 风露自树上跳下,成功令两人变了脸色,“两位师姐提及师妹我,师妹心下激动,特来与师姐一见。” “两位师姐,不高兴吗?”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 第59章 幽冥城(五) “你们莫不是串通好的?” 韶华本就是多疑的性子, 此时她气得简直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怀疑地盯着音云梦与风露二人,疑心这是妙音门提前布好的局, 为的就是消耗他们合欢宗的力量。 要不然音云梦怎会突然提起风露, 怕不是早就算准她此时会在这里出现。 “那倒也没有, 师妹我如何会知道两位的动向,”风露笑眯眯地回答道,“素来不睦,谈何串通?” “更何况,对付你们, 也用不到这样的低级手段。” 风露随手抛掷把玩着手中的墨色玉笛,端的一派洒脱肆意, 只是她轻松的做派却着实刺痛了音云梦与韶华二人的视线。 她这是, 分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纵然已过去数百年, 如今风露的修为明明已远远不如她, 可她怎么能一如当年这般肆意随便, 目中无人。 韶华暗中调动灵力想出手,一旁的音云梦纵然气恼, 但她还是记着自己身负的任务, 心里暗暗期望事情还没到最差的境况。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声问道,“师妹今日缘何来百断山脉?” 音云梦默默祈祷风露最好只是路过,而不是为幽冥城而来。若是千仞峰也要插手幽冥城一事,那么今日的行动便绝无可能顺利完成,也将为宗门惹来麻烦。 “若我说只是路过, 发现你们后便故意来与你两作对, 你们信吗?”风露轻巧一跃, 坐在一根树枝上,笑意盈盈地逗弄着骤然紧张的二人。 她全然忘了探子来报合欢宗与妙音门动向时她有多跃跃欲试,自告奋勇便接下了拦截她们的任务。 “若师妹再度重返春城,师姐定然扫榻相迎。” 音云梦自然不信风露的说辞,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回答道,“今日我与韶华带二宗弟子入百断山脉试炼,实在没有空与师妹叙旧,当下便先行一步了,师妹请自便。” 音云梦向一个方向比出手势,妙音门弟子立刻整装列队准备随她离开,韶华见状,也连忙示意合欢宗弟子跟上。 第一个弟子迈出步伐时,风露没有阻拦,如此余下弟子便紧随其后,由韶华和音云梦断后,她们时时注意着风露的一举一动。 一行人拉开一定距离后,风露也没有出手拦截的意思,但音云梦却始终放不下心。密林中,弟子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风穿行的呼啸声,树叶枝丫的响动,在此时此刻没来由地令人烦躁。 音云梦毕竟是出色的音修,很快察觉出这点异样,她脸色一变,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笛声也在这丛林中回荡。 风露出手了。 她面容平静,吹响手中的墨色玉笛,乐音是她最擅长的攻伐手段,此时她吹奏的,也是她最擅长的“幻”字曲。娇柔的女子坐在一根细弱的树枝上吹奏玉笛,衣衫裙摆随着风轻轻飘荡,在这密林中显得诡异又梦幻。 乐音对修士的影响很显著,就连一队人马中修为最高的音云梦与韶华也中了招,目露迷茫,神色恍惚,更别提修为低一些的弟子了,部分心神不坚者已晕倒在地。 在完全失去神智前,音云梦在心里想到,这就是瑶琴真君也盛赞的天赋吗,金丹修为便能让乐曲发挥如此功效,偏偏她还,那么的轻松。 的确,乌鸦永远都比不上百灵鸟天生巧嗓。 待一曲终了,风露自树枝上一跃而下,她与风霆将提前准备好的禁锢灵力的阵法的法器祭出,然后静待着众人的苏醒。 风露的脸色微微苍白,风霆的脸色更差,两人服下丹药静静调息。说实话,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们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 在风露出声引起那些人注意的时候,风霆在小心布下诅咒阵法,若不是因为风露吸引了全部的关注与提防,风霆的阵法也不至于没被发现。 若是刚刚封沐在,在她的神魂探查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那两个宗门的修士后来步入的那一片区域,空间内充盈着带有诅咒气息的不祥黑气。 而在风露吹奏乐曲时,风霆的身上有一道浅淡的灵力线与她相连,而风露身后,再度浮现出了那朵喇叭状的单瓣花,花朵流光溢彩,微微发亮。 风露能以金丹修为成功吹奏出足以完全影响元婴期修士的乐曲,不仅要归功于她自身的特殊血脉,还因为风霆以咒法将自身灵力借予她使用。 两人配合默契,将自身能力发挥到极致,这才能够完成这在寻常修士眼中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许是同为音修的缘故,音云梦是最先清醒的那个,醒来时她便发现全身肌肉酸软无力,身体里的灵力运转也极为生涩阻滞,她的手上也被戴上了禁锢活动的法器,此时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因为她的法器是瑶琴,攻伐手段是弹奏不同的乐曲,所以对音云梦来说,手便是她的命门所在。而此时手指被完全禁锢束缚,可以说是令她的心情烦躁憋闷到了极致,但她对当下境况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她的手腕微微颤动,音云梦试图活动手指,却只让腕子微动,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师姐千万莫挣扎,万一不小心伤到手了呢?” 闻言音云梦当真卸下挣扎的力气,她转头看向好整以暇的风露,语带怨气,说道:“师妹明明什么都知晓,你就是专来阻止我等前往幽冥城的。” 偏风露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师姐不是说带弟子们历练,难道要去幽冥城历练?” “师妹,不妨直说吧,我也只是谨遵宗门命令啊。”音云梦苦笑道,“你该知晓,身处妙音门,我这样的弟子能有什么办法反抗宗门呢?” “从入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我自己了,要在妙音门内‘好好’活着,就得换副模样。” 音云梦的视线地自昏倒的同门弟子上扫过,“我对许多同门出手过,自己也拼了命般修炼,才坐上了首席弟子的位置。” “当日对师妹出手是我鬼迷心窍了,可是素华……不,风露师妹,我不能放弃,不能后退。他们都在等着呢,把我踩在脚下,踩进泥里,再也不能翻身。” 音云梦似乎是在真心忏悔,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言辞真切,说话间她的嗓音似乎自带韵律,勾人心魄。 “这样吗?”风露走近,俯下身与坐在地上的音云梦对视,轻声道,“师姐果然很辛苦啊。” 风露目光与言辞恳切真诚,而音云梦眸光温和发亮,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咔哒——” 嘴角的笑意僵住,音云梦微微低头敛眸,她的脖子被风露扣上一个环形法器。 “……呼……嗬,师……妹?” 法器像极了项圈,皮质扣带死死扼住音云梦的脖颈,连同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悦耳的嗓音也变了调。 少许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倾洒而下,斜斜照映在音云梦的侧脸上,她的发丝有些狼狈地散乱披散开,眼眸中水光潋滟,楚楚可怜。 “音云梦,你装可怜给谁看啊?” 在她身侧,一道嗤笑声音传来,韶华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她并没有如音云梦一般戴着禁锢法器,甚至因为功法的特殊性,对于风露使用的药物她还具有一定耐性,此时她甚至能自己挣扎着有少许动作。 所以韶华倒是还有一定战力,但她像是放弃挣扎一般毫无动作,她双臂环胸,懒散地靠在树干上,斜睨着音云梦的动静。 音云梦像是没听到韶华的奚落,她缓缓平复了呼吸,沙哑着嗓子询问风露,“师妹……这是作何?” 风露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说道,“师姐有一双巧手,无需乐器,敲击石块产生的音调都能起效。” “师姐难道忘了,师妹我,不就中过这样的招数吗?” 风露像是丢开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地松开音云梦的腕子,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 “她还可以凭嗓音蛊惑他人心神,师妹也得防着这个不是吗?”韶华大笑道,“虽说师妹的男人气血有亏,我是看不上的,但音云梦就喜欢这种从别人手中抢夺的感觉。” 她显然是来搅混水的,风露与音云梦她都没什么好感,自然是逮着机会便可劲奚落。韶华倒也不愧是合欢宗的大弟子,她的清醒速度也只比音云梦慢了一瞬,故而音云梦方才那番“真情吐露”她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妙音门弟子竞争激烈是真,但这不全都因为音云梦你带歪了风气?妙音门长老普遍不管事,如今宗门内盛行的不光彩手段是在你成了大弟子之后言传身教给师弟师妹们的。” “你不会忘了,几年前你为何会被瑶琴真君责罚吧?” “你身上最令人恶心的地方就在于,总是将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就你最无辜。” 韶华也没有口出恶言,她的神情甚至并没有几分激动,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只是这样就明着撕下了那一层遮羞布,叫音云梦再也伪装不下去,目光染上了几分怨毒。 “这么恶狠狠看着我,我好害怕呢。”韶华嘴上这般说着,面上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反正你也不会有机会报复我了。” 在音云梦阴鹜的眼神注视下,韶华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缓缓服下。随后仿若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手腕一翻,手中便多出了一把灵剑,剑锋熠熠生辉。 “师姐最后帮风露师妹一把吧。” 言罢,剑锋便径直刺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音云梦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中,只隐隐约约听到两句话。 “过往确实使了点手段,只有今日将是你我最后的,也是唯一公平的一次比试。” “师姐,这可说不准。” 第60章 幽冥城(六) 百断山脉中发生的事情半点都不曾波及到幽冥城, 城内没有半点风声传出。鬼修们无所事事地四处飘荡,仅有的几个知情者便聚集在这一方鬼将府邸中,静静等待着结果。 “幽冥城有难, 为何不令城中鬼修一同出手?”燕和光沉默良久, 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虽说与幽冥城内鬼修鲜有交集, 但燕和光对于城内大部分鬼修的实力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虽无化神期大能,但元婴期修为的鬼修可不算少,眼前这三位鬼将便是,而金丹筑基修为的鬼修更是常见, 幽冥城的整体实力甚至超越寻常中型宗门。 故而此时他们将抵御外敌的任务全数交给千仞峰那四位弟子的行为着实令人迷惑不解,按理说, 寻常少许敌人来犯根本不可能对幽冥城造成影响, 但若是敌人实力太过强横, 也不是千仞峰四位弟子所能够抵挡的啊。 风鸿徐徐回答道, “因为今日来客们身份特殊, 若想要鬼修们出手着实难为他们了。” “正是,燕师弟如今应当也知晓, 鬼修诞生之时便伴随着执念, 如今城内鬼修们能保持神志清明全是因为魂塔的存在。”阴山为他详细解释道,“情绪失控鬼修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而令心有执念的魂魄失控对有的特殊修士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燕和光反问道,“妙音门的音修?” 不止是他想起了那些音修,封沐也想起了飞仙楼中那一场名为“灵音锻魂”的演奏,那几首令她想起前尘过往, 导致了如今尴尬局面的瑶琴曲。的确, 音修对于神魂的影响掌控极为精妙, 连她这般强大的神魂也受到这样的影响,更何况是这些本就神魂不稳的鬼修了。 “还有合欢宗,”阴山点点头,不忘补充道,“合欢宗内也不缺乏神魂强大,将幻术修炼得无比精妙的修士。” 封沐不由自主想到了与这两个宗门皆有一定关联的风露,是音修,同时在神魂与幻术上有一定造诣。若她当真在这两方面都有极佳的天资,那么惹得合欢宗与妙音门两个宗门的大弟子的嫉恨倒也合理。 “我一直都想不通,师姐缘何如此针对师妹我呢?” 百断山脉的密林中,风露手执短刀并不与韶华硬拼,只是身形灵动地躲闪着剑招,口中持续地念念有词。 “师姐一直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明明从前我最多只能称得上与师姐实力相当,与师姐的比试也全是为着纯粹的较量与提升实力而来,但师姐却对师妹我敌意深重。” “师妹我当初真的没想到,您居然会真的默许音云梦出手,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师姐,时至今日,也不能告知师妹真正的缘由吗?” 韶华面容冷肃,她将风露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但是嘴唇紧抿着,并不作声。只是专注执着地驱使手中灵剑,她出手也毫不留情,皆是冲着风露的命门而去,在风露的句句质问中,她出招的速度甚至加快了几分。 “铛——” 刀刃与剑锋相接,风露险之又险地挡下这一剑,韶华这一剑太快了,风露方才是全凭直觉出招的。若她方才有半分不走运,便会被这柄剑捅个对穿。 韶华却也似乎就此摸清了风露的体术实力,此时在丹药的作用下,她血气翻涌,兴奋至极,竟生生将出剑速度再提升了一分,这下,风露才当真开始犯难,格挡得分外吃力。 “叮叮当当——” 刀剑相接声不绝于耳,风露也知晓只是防守格挡根本行不通,竟也手腕一翻,转守为攻,开始主动出击。她像是全然不畏惧对方锋锐的剑芒一般,全然是不畏惧受伤流血的拼命打法,一时场面陷入僵持。 待缓过这一口气后,风露再度喋喋不休地发问道,“师姐为何只是用剑?” “若是论公平比拼,不还得用上在合欢宗内所学的吗?”风露笑盈盈地回忆往昔,“就像是百年前,我们曾无数次比试过的那样——” “没有用的,那样分不出胜负。”提及宗门秘技,韶华终于舍得开口回应,“但此时手中的剑可以一拼高下。” “师妹若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可不够看。” 韶华再度转变了攻势,她的剑招陡然转变,原本大开大合攻伐凌厉的招式变得诡谲莫测。风露被她的突然变招打得措手不及,执刀的右手臂被划伤,鲜血瞬间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袖,滴落倾洒在密林中。 风露在心中暗骂道,“这是她从哪学来的?好好的法修百年不见竟学了一手剑法!” 简直离谱。 风露可还记得自己这位师姐百年前是如何矫情地说体修剑修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野蛮人,结果这百年间她竟偷偷地练剑,还瞒得密不透风。 而且很符合她这位师姐的一贯作风的是,剑刃上抹了药。 此时的风露再也笑不出来了,她飞速点住右手臂上大穴止血顺便阻止药效进一步随血液运行周身,但相应地,点穴的后遗症也伴随而来,手臂明显地感觉到酸软无力,她被迫换了执刀的手。 但原本惯用的右手持刀本就应对艰难了,左手执刀的情况下,风露登时转入下风。而元婴修士与金丹修士在身体强度上本就有差距,长此这般下去,风露只会越来越吃力。 但实际上韶华也想要尽快结束战斗,此时不是她不想动用法术,实际上是她不可以。经脉内灵力的阻滞并不随着体力血气的恢复而恢复,况且,她很清楚她服下的那枚丹药的药效在逐渐流失。 韶华暗咬舌尖,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疼痛也让她的神志更加警醒。她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她没有深究心中的异样,只是再度强势出剑,攻势狠厉。 “噗嗤——” 是剑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风露终究不敌韶华,她张开口,艰难地喘息着,刺痛自腹部传来,鬓角被汗液淋透。手握灵剑,韶华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微微睁大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被剑刃钉住的风露。 韶华握剑的手松了又紧,她募地拔出剑锋,没了剑刃的阻挡,鲜红色的血液自风露胸腹的破洞处争先恐后喷涌而出,她的身体也软软倒下。 用剑支撑住自己身疲力竭的身体,韶华喃喃自语道,“光明正大地战胜师妹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风露仰躺在地上,她的眼眸似有水光,嘴唇也微微开合着,像是要说话,但暗红色血液自嘴角缓缓溢出,她太虚弱了,只能发出一些完全无法分辨的气音。 韶华猜测,小师妹可能还是想问那个问题,自己对她从何而来的莫名其妙的敌意,为何两人实力相当胜负未定却用了下作手段。 “是吗?”熟悉的,难忘的嗓音自背后传来,韶华当即分辨出,是风露的声音。 刀刃抵着韶华的后心口,风露轻声道,“师姐可能是忘了,师妹我也是有帮手的啊?” 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韶华定睛看去,眼前哪还有血色与尸体,只有一具粗陋的偶人倒在地上,右臂与胸腹留有剑刃造成的损伤。 “这么一点点小手段就骗过了师姐,兼之师姐今日一手超乎寻常的好剑术,师妹不由得有个猜测。” 风露轻笑道,“居然抛却了自己原本擅长的,师姐你路走窄了啊。” 以韶华在幻术与神魂修行方面的建树,她确实不该这么轻易就被风露蒙骗过去,但她近些年在原本的法术修行上没怎么下功夫,今日算是自食恶果了。 丹药恢复了她的体力血气,但是却也让她的精神陷入异常的兴奋状态,更何况一见到风露,她这些年深藏在心底的执念便会出来作祟,一直以来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光明正大地战胜小师妹。 合欢宗重视弟子的心性,宗门内功法也强调随心而行,故他们向来敢爱敢恨,率性而为,但偏偏百年前韶华心中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执念,继而纠缠她至今,暂缓法术修行去练习剑法也有这个原因。 妩媚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韶华敛眸问道,“我是什么时候陷入幻境的?” “我主动出手的时候,”风露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刀,“这是请师兄量身打造的刀,风三师兄很天才,确实做出了我想要的效果。” “原本如此,果然像极了当年。” 韶华紧闭双目,感慨道,“你们音修还真是,什么样的声音都能利用。你应当是自学的吧,如此天赋,音云梦提防你,记恨你倒也合理。” “至于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妩媚的脸上浮现灿烂至极的笑容,“师妹可能会心存疑惑,但师姐我——” “就不告诉你答案。” 猛地向后发力,卸去仅有的一点灵力防御,主动放任刀刃没入自己的身体。 韶华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结局,勉强也算差强人意吧,毕竟这绝对是自己做出的选择,真正从心的选择。 “我也恨你啊。”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春城耀眼夺目的双姝悄然无声地死在了百断山脉中,魂灯一前一后的寂灭却没能掀起宗门内半分波澜。飞仙楼内,瑶琴真君对着面前坐着的人轻笑道,“事情成了,我们两个宗门内最珍贵的明珠,将真正地重返春城。” 酒杯遥遥相敬,是无声的庆祝。 与此同时,风露在两个小土堆前倒干净最后一滴酒液,随后向大师兄发去传讯。 “全数死亡?”风鸿难以置信反问道,毕竟他的印象中,风霆和风露可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他们来前便服了药,本来就不能活着回去,许是我与风霆所为提前激发了药性。” 风露的语气疲惫,此时她的心中思绪纷扰杂乱,音云梦与韶华的死亡,还有两个宗门修士全数身亡,在她看来都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好,你们先回来休息。” 风鸿安抚了她们几句随后断掉通讯,他的脸色被面具遮盖,嗓音低沉,分辨不出情绪,“风扬和风飖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对上的是梵音寺佛修。” “梵音寺?他们怎会也插一脚?”阴山此时才自风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气急败坏道,“西洲与南洲内最大的势力联手向我幽冥城发难,还真是……” “风扬师兄和风飖师姐,不会有问题吗?”燕和光有点担忧佛修身上的光明气息对鬼修能力的压制。 “这你不必担心,”阴山闻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们对上佛修不会有事的。” “那两位,与我们幽冥城所有鬼修都不一样。” 第61章 幽冥城(七) 风扬与风飖到底还是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只比风霆和风露两人慢了半拍。鉴于两人的鬼修身份,因此表面上两人是不可能受到肉眼可见的伤害的,鬼修独有的阴气才是判断二位状态的唯一方法。 在封沐的神识探查下, 他们周身的黑气原先控制得极好, 但是现下像是骤然失去了对阴气的掌控力一般, 肆无忌惮地外放四溢,气息也萎靡了许多。显然,今日的战斗对他们来说消耗巨大。 基于此,阴山随口提议道,“风扬师兄和风飖师姐似乎还从未进入魂塔修行, 今日与梵音寺佛修的战斗十分辛苦,不妨——” 整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迫住口, 因为风扬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阴郁厌恶, 周身阴气也不受控制的暴涨, 嚣张地跃跃欲试。但他很快收敛了自身狂躁的气息, 面容恢复了平稳沉静。 “不必。”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消失不见, 封沐下意识地便扩大了神识探查的范围寻找他的踪迹,她的直觉告诉她, 风扬远没有他所假装的那么平静。 魂塔距离鬼将府不算远, 封沐便是在魂塔周边找到的他,找到他时封沐疑心风扬其实是想毁了魂塔的。风扬垂手而立,手掌虚虚握拳,但封沐能“看”到他手心的浓郁的黑色阴气不断聚集又消散,完全就是出手的前兆。 “真君。”风扬突然低语道。 说实话,他开口的一瞬间着实令封沐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因为自己如今状态的特殊性, 身为鬼修的风扬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他有话想跟自己说。 封沐已经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想办法回应了,但幸好,风扬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真君,我还是无法释怀。” 风扬的声音极小,这几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似乎颇为艰难。要知道,风扬只是面容看上去稚嫩,但他的言行却从不给人幼稚感。但此时,风扬就像是失去了庇佑的幼兽一般,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的无尽的哀伤与脆弱。 “我没有见到那个人,但我也在想,他现在也是同我见到的梵音寺的秃驴们一般,有着那幅令人憎恶的悲天悯人的表情,浑身都是令人厌恶的气息吗?” 恰在此时,风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风扬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风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风扬,“真君曾经对别人说,不能永远地活在过去,可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只是靠着那点过去而存在的东西,该怎么办?” “哥哥,魂塔果然是个很特殊的存在,”风飖突然偏头,轻声道,“以前的我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听到梵音寺之名时阴山会这么平静,明明一百多年前,他与我们还有着同样的心情。” “可是你看,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却了那种强烈的恨意……” 风飖的语气平缓又悲伤,她完全倾诉不下去这样的现实,闻言风扬冷冷接口道,“这是他的选择,早就该预料到的,不是吗?” “更早的时候,他就忘记了我们。” 风飖点头应道,“他口中说着鬼修的执念,我完全不理解,我们的哥哥,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我们的哥哥!”风扬轻声却愤恨地说着恶毒的话,“过去的百年间,我无数次想杀了他,他怎么还配苟存于世呢?”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是——不止是他,这整座幽冥城都不该存在。 风飖沉默许久,突然提议道,“哥哥,我们与大师兄一道,去西洲一次吧。” 风扬知道她的未尽之意,他们要去西洲,去看看那个人,当年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们的亲生父亲。 他们再度回到大厅内的时候,面色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个刚刚心情经历了怎样的激荡起伏。一旁偷听的封沐倒是不太能如此冷静,她仔细对比了阴山与风扬风飖兄妹的长相,还真发觉出了几人外貌的相似之处。 所以,幽冥城的鬼将阴山,与风扬风飖也是兄妹关系,但是因为魂塔的存在,导致阴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姓名,甚至可能还忘记了导致他转化为鬼修的怨念。 既然如此,再次考虑到魂塔所谓的具有帮助幽冥城一众鬼修平稳神志的功效,那么其中的原理封沐难免有点怀疑。但是又考虑到,自己逐渐恢复的记忆应该是有魂塔的帮助在的,所以现在事情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而风鸿见到风扬和风飖回来,婉拒了阴山的挽留与感激,表示千仞峰众人要启程离开。风霆与风露将往春城走一趟,而余下四人则一道前往西洲。 风鸿对于风扬和风飖临时加入没有异议,在封沐眼中,这位大师兄应当是许多事情的知情者,毕竟他看上去似乎有点惊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可想好了?” “想好了。” “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 “是。” 风鸿见两人态度坚决便不再发表意见,这段莫名其妙的简短对话令燕和光与三位鬼将都是一头雾水,但显然没有人有为他们解惑的意思。 “阴山师兄——”临行前,风飖突然喊住了身形高大的鬼将,此举得到了一旁风扬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但风飖却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她抬眸认真问道,“我们也认识许多年了,阴山师兄,能否告知我,您转为鬼修的契机?” “这个……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说实话,这个问题来得很突兀,等同于询问一个鬼修临死前遭遇的事情以及转为鬼修的执念。阴山倒不觉得这是不能谈论的事情,甚至对于幽冥城的鬼修来说,这就像是灵修介绍自己的修为跟脚一般随意,是相熟的鬼修们都清楚的事情。 而在阴山的记忆中,他差不多是与风扬和风飖兄妹同时来到幽冥城,几人曾经也算是较为相熟的朋友。虽然最后分道扬镳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是这理应是他曾经告知过的事情。 故而,阴山觉得风露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对于阴山的疑问,风露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仰着头,沉默着与他对视。 最终还是阴山先败下阵来,他无奈笑笑,简略地说道,“家中遭遇飞来横祸,而我想等待唯一的亲人的归来。” 闻言风飖的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她又问道,“您在等谁?” 阴山突然想起,在他的记忆中,风扬和风飖兄妹似乎与他有着极为相似的悲惨经历,他最初也因为这两个小人让他想起了家中弟妹才多有照顾,一时心中有些恍然。 面容宽和了许多,阴山低声道,“我想等我的父亲。变故发生时,他外出历练不在家,若他在的话,想来不会……” 风飖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与千仞峰众人一道离开。 在他们走后,阴山突然回忆起他初至幽冥城的记忆,他记得他与风扬风飖兄妹甫一来到这座城市就认识了,但是风扬风飖兄妹没有选择魂塔修炼这样稳妥的提升修为的方式,而是选择做了上上任臭名昭著的鬼将的手下,通过吞噬同类来提升实力,也是在此时,他们逐渐疏远。 后来刚刚步入化神期,年轻的慕晴真君途经幽冥城时,杀掉了那位鬼将,在那之后幽冥城的氛围才逐渐安定和谐。而风扬风飖兄妹因为神魂的特殊性,被慕晴真君带走约束管教。 说起来,他们确实很厉害,完全不借助魂塔的帮助这么多年却依旧能维持神志清明,要知道那位同样吞噬同类的鬼将神志不清,行事极为癫狂,完全是凭借幽冥城唯一的化神修为坐稳了鬼将的位置。 思及旧事,阴山的心境也难免有些许起伏,最终他来到魂塔中修炼来平复心情,也将风扬和风飖兄妹的事情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千仞峰四人坐在飞行法器上赶赴西洲,风露突然询问风扬道,“你说,哥哥是原本就是这么想的,还是他被……改变了。” “他不是我们的哥哥,”风扬不屑冷笑道,“而且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只需要记得,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是我们兄妹三人中的叛徒。” 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风鸿完全没有一点庄重的样子,他懒散地仰躺在船型法器上,突然问道,“那去过西洲后,你们会做出与阴山一样的选择吗?”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回答道,“不会。” “像你们的哥哥阴山那样,不是更好的选择吗?”风鸿分析诉说着众所周知的事实,“纵然你们两个再天赋出众,可怨念依旧是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得承认,幽冥城的鬼修们就是会比你们这样的存活得更久。” 风扬冷淡开口道,“那不重要。” “对于鬼修来说,只有一样东西最重要。”风飖点点头如此附和道。 燕和光这会才听出了一点关键讯息,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阴山前辈是……师兄师姐的兄长吗?” 可是,他们之间看着一点都不熟悉与亲密,完全像是陌生人一般相处。 “是的,是亲生哥哥,”风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但笑意完全不达眼底,“但是因为魂塔的缘故,他早就把我们忘记了。” 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燕和光突然白了脸色,沉默不语。 “可是我不想眼看着你们一个个离开,”银色的面具下,风鸿嘴角带着无奈的苦笑,“作为大师兄,我只希望看到千仞峰有越来越多的弟子……” “更何况,真君将你们带回来,她也不会想看着你们——” “自寻死路。” 第62章 前尘往事(一) “谁会想自寻死路啊……”风飖低声嘟囔着, “大师兄就不能盼着点好吗?” “从心而行,”风扬也反驳道,“真君对我们希望的明明只有这个。” 脸上笑容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半分, 被面具遮盖的魔纹明灭闪烁, 风鸿轻声感慨道, “但愿如此吧,风四就不指望了,我希望你们两个能真的说到做到。” 至此,西洲之行才正式拉开帷幕。 说实在的,飞行法器上氛围依旧不怎么活跃, 风鸿适时转移话题道,“即将有上古遗迹于西洲现世, 我们此行便是去凑这个热闹的。” 提及西洲, 天玄界诸位修士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语大概就是“蛮荒之地”。这印象虽刻板, 但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西洲地域最为辽阔, 草原荒漠, 高原群山俱是在这里可以瞧见的自然景观,而且只有外围少数区域有修士活动, 更多的地盘都是妖兽活动的范围。 “上古时西洲也鲜有大能踪迹存在, ”风扬对所谓遗迹并没有太大兴趣,“上古妖兽洞穴倒是有不少,怕是没什么好东西。” “确实与妖兽有关,准确来说,是仙兽遗迹。” 风鸿道破其中关键后,风扬与风飖惊讶道, “当真?” “当真。” 兄妹二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与兴奋期待, “不知宗门是何等打算?” 虽说千仞峰弟子在外活动也多是以千仞峰的名号行走, 但仙兽留存的遗迹兹事体大,便是他们也不敢贸然单独行动,这个时候借助宗门的力量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派出了一队精锐弟子。” 没等到下文,风扬微微挑眉,继续发问,“化神修为的长老有几位?” 闻言风鸿没有答话,纵然隔着面具,但风扬似乎能透视一般看穿了他脸上笑容所代表的含义,他撇嘴道,“没有化神期的长老,那没戏了,这等战力难道要别人因为玄天宗的名头将资源让给我们吗?” “资源自然是靠抢夺而来的,今日宗门派来的也全是元婴与金丹弟子,”风鸿对此做出了解释,“秘境只允许化神修为以下的修士进入。” 风飖谨慎问道,“那出了秘境之后呢?” “这不是,有你大师兄在吗?放心,没人敢造次的。” 风鸿笑语里满是自信,虽得了师弟师妹的白眼,但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与能力口出狂言。 三人的交流过程中,燕和光一直没有吭声,阴郁地沉默着,封沐稍微细思后便猜出,他是在担忧自己也会受到魂塔的影响,不仅没有重寻记忆反而失去原本的记忆。 “和光在想什么?因为前辈与魂塔?” 在场的诸位皆是人精,燕和光的神情自然也被几人看在眼中,风鸿完全就是在明知故问。 “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风鸿安慰道,他征询性地询问风扬,“愿意讲讲吗?” “可以。” 风扬与风飖的故事,发生在数百年前的西洲,这片他们离开后便再也不愿踏足的土地。 幼时的风扬与风飖便有着出色的天赋,他们一家人都是如此,幼时的他们还拥有着一个和睦其乐融融的家庭,彼时幽冥城的鬼将阴山还是他们最亲近崇拜的大哥,母亲的双手与怀抱无比温暖,父亲也没有拜入梵音寺成为佛修。 但是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小城镇里唯一的被牢牢看守住的半兽人受到血脉影响,修为暴涨。而修士带有精纯灵力血肉是被没有理智的妖兽所觊觎的存在,理所当然地,他们一家人是首当其冲的遇难者。 最顶尖的战力,身为剑修的父亲因事外出,哥哥匆忙赶回家时,见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弟妹和尸骨难辨的母亲。野兽暂时填饱了肚子,年幼的双胞胎没二两肉,并不急着下肚,像是野兽的玩具一般被爪子拨来弄去,早已遍体鳞伤,血流如注。 纵然哥哥是少年天才,但他毕竟年轻,那一战也着实惨烈,最终只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悲壮结果。 最终,父亲归家时,见到的只有重伤难愈的双胞兄妹和刚转为鬼修,意识混沌迷蒙的哥哥。 彼时,刚转化为鬼修的哥哥心底的执念是什么呢?等待,等待的其实不止是在外的父亲,还有小镇中人未曾给予的援助。 镇子上一位女性曾遇到过不幸,后来出生了一位半兽人婴儿,可笑的善心令他们留下了这个形容可怖的婴儿。半兽人起初一直是迟钝的,对外界没有反应,也鲜少有攻击性,小镇众人还当自己做出了一个善举,甚至口口声声说要把它当做普通孩子。 但是妖兽固有的血脉觉醒,只会推迟,却绝不会消失。小镇众人的善心在面对发狂嗜血的妖兽时瞬间消失殆尽,也可能因为他们一家是后来的外来户,总之,在妖兽死亡前,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帮助。 风扬风飖兄妹亲眼看着母亲和哥哥为保护他们而死去,小镇居民在满目鲜血中欢呼庆祝妖兽的死亡,对于混沌状态的哥哥却又满目畏惧。后来归家的父亲却根本不曾诘问过小镇居民,甚至想要把哥哥送去梵音寺消除执念,这个想法还得到了小镇所有人的称颂。 彼时兄妹二人虽年幼,却也明白鬼修存在的机理,这完全等同于要彻底抹除哥哥的存在。 或许他们二人就是天生的恶人,年纪小却恶念极多,他们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报复,妖兽的血液有剧毒,提纯后只需动点小手段便完美融入水源中。 当然,风扬与风飖兄妹二人最终的结局也没好到哪去。身为剑修,生性端正的父亲亲手处决了他们。 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他们也如一开始推演的那样转为鬼修,转为鬼修时不像哥哥那样混沌迷茫,他们的执念明晰清醒,毫不犹豫地带着哥哥去往幽冥城。 兄妹二人的执念是,不原谅,不忏悔,不后悔。 “那会哥哥就跟我们不一样吧。”风飖回忆道,“最初进入魂塔修炼时,他是有恢复清晰神志的,想法也曾短暂地与我们一样,但很快,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风扬接口道,“我们也曾进入魂塔修炼过,那里有一道神秘的声音让我们做出选择。” “所以那些鬼修们自欺欺人的心神安宁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有时候我们根本想不明白,幽冥城到底是鬼修的世外桃源,还是根本就是一个令他们心甘情愿被困其中的牢笼。” 神秘的声音?封沐当即想起了那道悠远的声音,但是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选择,倒不如说那道声音像是在等待她作出选择。 封沐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就听到燕和光低声询问道,“师兄师姐此行便是去往梵音寺吗?” “是,我们的父亲,如今在梵音寺颇为有名,法号释空。”风扬简短回答道。 “我们兄妹二人有一经年疑问,此行前去,该求一个结果。” 梵音寺,释空。 这个名字牵动了封沐的心思,这个名号她是有印象的,在那本所谓原著中出现过的一位得道高僧。 在书中的燕和光实力低微,情绪较为低迷的时候曾短暂地宽慰过他,后来也曾有过几次重逢,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主角的一位心灵导师。但这位高僧后来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结局,他被一位素有仇怨的鬼修杀死后,燕和光为他报了仇。 封沐惊疑地观察着飞行法器上这两位鬼修,想起了更多一点的细节。杀死释空和尚的鬼修消亡后,后来的燕和光曾数次被另一位鬼修寻仇,最终在一个秘境中遭遇意外无故消亡。 她心中不免有所猜测,不会那两个没有名字的鬼修就是如今的风扬风飖师妹吧。 再兼之封沐此前还有另一个猜想,这本记忆中虚构的小说内容其实是自己重生前上辈子的一部分经历,这兄妹二人该不会是没失忆前的自己主动捡回千仞峰的吧。 主动捡回,这个词着实让如今的封沐感到惊惶,好像,千仞峰的弟子们都是被慕晴真君主动捡的或者强行带回去的弟子,而且他们看上去也都很有故事的样子,甚至上辈子可能与燕和光有所交集。 对了,还有不知为何出现在玄天宗的徐娇娇和徐家这个不曾遭遇灾祸,完好无缺的,依附于玄天宗的宗族。 封沐瞪圆了眼睛,失忆前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感觉似乎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她心中无可避免地浮现了另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猜测,这些与燕和光有关的,因他而死的人被聚集在玄天宗和千仞峰周边,这是什么修真界的“复仇者联盟”吗? 好家伙,该不会这一辈子的她根本从未放弃过干掉燕和光的想法,甚至为之筹谋了许久,纠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有生力量,为得就是与燕和光这个天道宠儿作对。 另外,如果这个大胆的猜想就是真相的话,那么眼前这几位对“慕晴真君”十分推崇,主动与燕和光打交道的千仞峰弟子们,还有疼爱她的修真界的老父亲,对燕和光态度很不错的凌天真尊知道真相吗? 如果他们都知道的话,那付出的这个演技这份心思…… 燕和光,危! 此时的封沐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心性单纯一无所知的燕和光了,现在的她脑海中,还是现代生活的二十余年记忆做主导,遵纪守法的观念还算根深蒂固。 不知道,这会中止计划还来得及吗? 现在我有的选,我想做个好人,真的。 第63章 前尘往事(二) 封沐还记得, 上一次在春城见到梵音寺僧人时的场景,巍峨如山的高大身躯围成一圈极具压迫力。 此番真正到了西洲,她才知晓, 原来上一次那些人还真是佛修, 修体术的佛修。因为他们大多并不愿意使用刀剑等兵器, 所以体术至关重要,行走在梵音寺间,随处可见身形魁梧,体格壮实的光头和尚们。 西洲与中州接壤的区域,在自然景观角度看来近似于草原与荒漠的交界地带, 苍茫千里,气候干燥, 只有几条河流蜿蜒流淌, 河道旁坐落着西洲最大的聚居区沙城, 梵音寺便坐落距沙城不远的地方。 建筑整体大气磅礴, 苍茫古朴。整座寺庙完全不同于封沐在现代所见到的佛寺, 从建筑主体到殿内装饰,没有一抹艳丽夺目的色彩出现。大殿内的塑像也全是石雕, 画风粗犷, 有的雕像最多只能看出是个人形。 在封沐的神识探查下,被供奉的雕像表面或者内部或多或少都浮现有不同于灵力运行的光芒,光芒大小不等,像是点点萤火微弱地闪烁着。这光芒,在梵音寺的一些僧人身上也能瞧见,只是他们周身光芒微弱, 到了几乎看不见的地步。 这里摆放的每一尊雕像都代表一位广负盛名的佛修, 而且还是梵音寺独有的雕像, 封沐不免有所猜测,该不会这些雕像在制作时还添加了某种特殊物件的吧? 对于这些雕像,梵音寺的和尚们表现的态度可谓是极度尊崇,不容得任何亵渎。一些佛修在踏入大殿时和离开前,都会冲着雕像弯腰行礼,一些极度虔诚者差不多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此外,便是来自西洲之外的寻常访客也需得入乡随俗,至少要做到低眉敛眸,不呆愣愣地直视雕像。 在梵音寺之外,城区中,甚至聚居区外部,也可能摆放有一些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摆件。但是这些摆件,外形模仿的必然是梵音寺中某座雕像的一部分,通常来说是具有代表性质的一部分。 封沐就听得某位带领客人参观梵音寺的和尚这样解释道,“药仙佛法号九智,标志便是手上缠绕的裹伤布条,梵音寺外,若是见到一只裹有布条的手,便指代的是药仙佛。” 在传闻中,九智和尚精通医药之道,他长年在西洲妖兽领地采集灵药,随后在各个聚落巡回游历,无偿为西洲修士诊疗。他手上缠绕的用来裹伤的布条有多种故事传说,最广为流传的便是,他曾在诊疗时被一条毒蛇虫蚁咬住虎口,纵然如此,九智和尚为其他人处理伤口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悬壶济世,博爱众生,便是九智和尚的代名词,故而他被尊为药仙佛。 听完整个故事后,封沐努力回想,还真找出了一点相关记忆。在进入沙城前,千仞峰几位弟子便与玄天宗派来的一队精锐弟子汇合,似乎在那时,她有路边有一座小神龛,里面摆放有一只被供奉的石质断手,手部捆绑着布条。 而神龛背后则铭刻有整个故事,记载了为何会在这里摆放一座神龛的缘由。一位修士因中毒欲求医,结果还没回到沙城便昏倒在路边,正好被路过的另一位修士所赠的灵药救回了一条性命。为表示感激,那名曾中毒的修士便在他被人救起的地方设下这么一座小神龛。 在铭文的末尾,还有类似这样语境的一句话,那名中毒修士表示感激药仙佛的庇佑,愿他的光辉映照整个西洲,乃至玄天大陆,普度众生。 其实无论是九智和尚或者是这位不知名修士的经历,倒的确都可以称得上是弘扬真善美的故事了,但封沐心中仍隐隐觉得哪处不对劲。 她喃喃自语道,“不是说过,天玄界修士修得是属于自己的道吗?为何这里还有这种象征着个人崇拜的行为以及物品在?” 这还不是个例,这样的奇特文化现象渗透在西洲的方方面面与各个角落,仿佛各种各样的行为都能找到一位与之相关的佛,数目极为广大的低阶修真者们很是自然而然地说着感激称颂的语句,对一块块残缺的塑像顶礼膜拜。 说实在地,封沐突然理解当初风霆和风露曾讲述过的,玄天宗与梵音寺的恩怨,为何会有偏执的佛修自绝经脉自毁灵根踏入东洲了,毕竟在西洲这片土地上,他们不就做着类似的事情吗? 想来挺有经验的,她讽刺地如此想道。 封沐能察觉出自己对梵音寺无意识的排斥和恶意,有一种打心底生出的厌恶感。她还发觉,所有玄天宗弟子哪怕是面对化神期修为的佛修大能,态度也是平平如奇,浮于表面的尊敬罢了。 那位化神期佛修对待风鸿的态度倒是很微妙,言辞中相当客气,其实不只是他,所有与玄天宗弟子们打过交道的修士对待风鸿都很客气,有的还带着不太明显的畏惧。 近日受邀前来西洲梵音寺的宗门有许多,沙城以及梵音寺内都相当热闹,此时的沙城就像是南洲奇珍会开启时的春城一般。玄天宗本就是受人瞩目的存在,而风鸿作为领头的修士,脸上佩戴的一袭银色面具更是引人注目。 “魔子”一词被频繁提及,并且很快传遍了整座沙城。在玄天宗诸位弟子在梵音寺的佛修的带领下参观庙宇时,便不断有不同宗门的修士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赶来见礼,而且都要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风鸿的来意。 若是平时,风扬作为千仞峰的管事自然会帮助大师兄应付一番,但今日他只是冷淡地甩了一句,“师弟近日心中不虞,没心情工作。” 随后便坦然地将自己融入玄天宗的一众弟子中,向来与他针锋相对的徐娇娇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甚至还主动关照了一番鬼修兄妹二人的状态,主动承担起一部分责任。 是的,徐娇娇也在千仞峰派来的一队精锐弟子中,这位本该会帮助燕和光良多的姑娘,满眼里都是千仞峰大师兄风鸿,与临时改换面容同样混入玄天宗弟子中的的燕和光看起来根本擦不出任何火花。 封沐,不对,封慕晴,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她在心中质问那个失忆前的,作为慕晴真君的自己,说实在的,这辈子当真将燕和光身边的助力拉拢得很成功。 封沐甚至已经在怀疑自己渡大乘劫时,结果神魂一度附着在燕和光的本命仙器上是否也是阴谋了,亲身上阵直接将金手指老爷爷蝴蝶掉,此计等于成功断他一臂,不可谓不狠毒。 就在封沐胡思乱想时,风鸿、风扬、风飖以及燕和光的同时取出了弟子玉牌,他们接收到了同样的讯息,来自风霆与风露的求助信息。 下意识地,燕和光将目光投向了他身侧不远处的风扬风飖。 “早知道就跟他们一道离开,不来这个讨厌的地界了。”风飖轻声抱怨道。 风扬摸了摸她的头。强调道,“他们此时既然在南洲,那么一定会来得及的,不会出事。” 此时的风露正身处南洲春城,她也确实没有受到性命之忧,遇到的是另外一种特殊困境,来自于她百年前便已离开的宗门——合欢宗。 “您在说什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风露目露惊诧,难以置信地瞪视眼前成竹在胸仿佛胜券在握的来人。风霆则眯着一双狐狸眼,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那人再度重复道,“素华,是时候该跟师尊回宗门了。” 来人慈眉善目,样貌也是风露所熟悉的,她曾经在合欢宗时的师尊,成芳真君。此时成芳真君的语气也从未有过的温和亲近,但她说出口的话风露却只觉得荒谬。 什么叫做该跟她回宗门,这几个简单的字竟组合出了一句风露完全听不懂的话。 风露一字一句问道,“回……合欢宗?” “自然,素华你本就是合欢宗弟子,不过,你在音修一道也有天赋,所以为师与妙音门作出协定,日后你也会有妙音门弟子的身份,享有亲传弟子待遇。” 成芳真君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显,她理所当然地将一切都规划好了,“你得到的,将会比韶华与音云梦二人得到的资源加起来还要多。” “毕竟,素华你才是二宗最看重的弟子。” “韶华和音云梦……”听闻成芳真君提起这两个名字,风露下意识地重复道。 说实在的,她与风霆在南洲被阻截然后被看似“礼貌”实则强硬地请入春城飞仙楼,见到了风露曾经的师尊,他们二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对方是为着二宗弟子的死亡来兴师问罪的。 两人暗暗操控着防御法器,同时向宗门内传讯,毕竟对方看上去是那样的来者不善,他们都做好了一言不合便拼命的准备了,却被对方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为师已然知晓了,韶华与音云梦尽数死在你的手上对吧?” 成芳真君自袖袍中抛出两盏魂灯,两盏已经熄灭的魂灯,魂灯残存的气息风露很熟悉,正是属于韶华和音云梦的,两个突兀地死去的故交。 成芳真君再度丢出一些弟子玉牌碎片,补充道,“除她们二人外,还有两宗一些弟子,也是素华你动的手吧?” 说这些话时她竟然面容还带着浅笑,风露抬眸定定望着成芳真君,没有否认对方自以为是的判定。她已经意识到,成芳真君似乎并不因为这些弟子的死亡而生气,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看到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芳真君慈爱的笑容却稍有一丝古怪之色,“素华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 风露怎么可能猜不到一点真相,但正是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才会觉得可笑,觉得荒谬至极。 “还没有谈好吗?别闹了,小素华。”身姿曼妙的女修募地出现在房间内,来者风露也很熟悉,她轻笑道,“要知道,宗门从未放弃你,两个宗门都是如此。” 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风霆心中怒极,他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却被风露轻巧阻止。 风露手腕一翻,她生怕眼前两位曾经的师长看不清楚,高高捧起手中代表着自己玄天宗千仞峰弟子的身份玉牌,坚定地开口道: “我拒绝。” “吾名风露,而非素华。” “是玄天宗千仞峰主慕晴真君的门下弟子,永远都是。” 第64章 前尘往事(三) 梵音寺广邀宾客, 名义上是向整个修真界公告关于下一任主持的相关事宜。因此,有条件的宗门会派遣一队弟子恭贺,更多的中小宗门只会结伴送来一定量的贺礼。 除却少数几个消息灵通的宗门暗地里送来了精锐弟子外, 大多数门派对于即将出世的仙兽遗迹毫不知情。 这也正是梵音寺想要的局面, 或者说, 是修真界那几个头部门派想要看到的局面。顶级修行资源被牢牢管控着,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不露出,顶尖宗门与普通宗门的差距因为门下弟子的天赋与供给资源的缘故,差距越拉越大。 这倒也能表现出,曾经的燕和光从修真界最底层爬起, 一点点掀翻压在头顶的巨人手掌有多么艰难。纵然他足够幸运,但每一份资源都是险之又险, 于绝境拼死获得, 经受过的苦难只会将他锤炼得更为坚韧。 清晨的沙城天高云淡, 清风不歇, 梵音寺内经幡猎猎, 檀香幽幽,遍布各个角落的钟声被同时敲响, 所有来客神情肃穆庄重, 梵音寺的僧人们同时低声念诵经文。 封沐难得有些恍惚,现在,二十多岁的燕和光,根本还没有走上过去那条铁与血磨砺的老路。他穿着简洁但不失精细的衣衫,只是遮掩了下容貌,与玄天宗众人一道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观摩着这场盛会。 若是按照书中的任务轨迹, 此时的燕和光还是消沉的, 沮丧的,彻底失去天赋,被心怀恶意的同门欺侮,被宗门完全抛弃。而现在的他短暂的消沉过后,便重拾希望,只是这希望全数来自于玄天宗,千仞峰,还有“慕晴真君”。 如今的封沐每每想到那个实力超群,作为千仞峰主的慕晴真君时,心中仍然难免升起一种割裂感。她确实越来越确信自己的身份,但同时,也越来越怀疑那个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善良,不真诚,似乎纯粹是片面刻板的恶,封沐其实是难以愿意接受自己曾有着那样的过往行为的。但是记忆依旧是被迷雾遮掩的模糊,现在的她还是没能看清。 再等等吧。 坦然地与燕和光相处,现在的她还是做不到,所以还是只能选择再等等吧。诸事是善是恶,是真是假,总会有一个明确答案。 冗长的流程一点一点结束,日上中天时,聚集而来的修士也逐渐散开。风鸿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与此同时,封沐发觉,那些同样位置靠前的几个宗门队伍中都有修士不起眼地离开。 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亮蓝色的天空晴照万里,人心张牙舞爪,暗流四处涌动。 风扬与风飖没有出席今日梵音寺这场盛大的仪式,他们身处那种场合会不适是事实,但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梵音寺内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外,风扬和风飖兄妹盘膝而坐,周身鬼气暴涌,与小院的阵法做着寂静无声但声势浩大的抵抗。黑色的鬼气化为拳掌,与金光四射的“卍”字法印相撞,随后化为须弥。 来到西洲后,没费什么力气,兄妹二人便寻到了他们想要找的那个人。 百余年不见,曾经身形高大,挺拔如松的剑修飞速地变得苍老,身形清瘦,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被岁月侵蚀的斑纹。连同那双原本矍铄有神的双眸也如同无风的沙漠上海子一般,不泛一丝波澜。 老人的唇角总是带笑,温和地为弟子宣讲,就是再见到他们这两个,与寺庙内佛修金光格格不入的,肮脏的鬼修时,也是带着清浅笑容的。 是了,现在的他是有元婴巅峰修为的释空大师,法上的造诣在梵音寺内也颇有名望,可不就该是这样心如止水,永远带着那样一幅一成不变悲天悯人的表情。 “二位请回吧。”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攻击碰撞后,小院内终于传来了一道音调完全没有起伏的平淡声音。闻言风扬与风飖一跃而起,没有吭声,作回应的却是一记更猛烈的攻击。 “二位不愿离开的话,吾便请人带离二位。” 小院内,释空和尚面容平静向戒律堂传讯,但却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早就报备过了,今日,千仞峰两位弟子风扬与风飖因个人私怨寻释空大师有事,所以不会有谁这么不长眼过来打扰的。” “否则,大师以为,两名鬼修在梵音寺内出手,怎么没引来任何好事之人关注呢?”风扬连连冷笑道,“大师别担心,我与妹妹两个小小鬼修向来懂事,不会损了大师的宝地。” 像是怕小院里的人听不清一般,“鬼修”二字被着重强调,风扬说完狠话后便紧盯着笼罩整座小院的金色阵法的改变,金光甚至比方才更盛亮了几分。 风扬与风飖对视一眼,也不再保留,默契地用上了十成功力联手合击。 阵法被强行从外界攻破,释空和尚猛地吐出一口血,兄妹二人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对方唇角暗红色的血迹,只是环视打量着小院的布置。 院子中央的石桌石椅,墙角的葡萄架,轻而易举地唤起了兄妹二人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切都像极了曾经那个温馨的小家。 但他们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很快便恢复如常,风扬仰头问道,“看看这院子,在下不禁有点好奇,大师当真将一切都放下了?” 抬手抹去唇角血迹,释空和尚缓缓站直了身体,垂眸与兄妹二人对视。 “你们兄妹三人,样貌都肖似父亲。” 风扬突然忆起,母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候兄妹三人都因为长得像强大的父亲而欣喜。而如今再度相见时,却发现,从眉眼到轮廓,如今再也寻不出半分相像的点。 那人是完全不似记忆中的年迈苍老,身形微微佝偻,他们兄妹二人还都是幼儿身形,面容也是永远定格在当年的稚嫩。 并不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却深深地在曾经的一家人中划出深深的鸿沟,有人越走越远,有人迷失方向,还有人徒留在原地。 “往事,早已成空。” 阵法被破,释空似乎伤得极重,血液不间断的呕出,原本因身体机能衰败而沙哑的嗓音更是低哑几分。 风飖偏过头不愿再看对方,风扬依旧不依不饶地质问道,“那这院子的布置是何意,您的修为,又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止步元婴呢?” 释空和尚面色淡然,锋锐的金系灵力却快速聚集在掌心。他虚虚向地面按下一掌,以他为圆心处,劲风寸寸扫过,在地表留下龟裂的痕迹,地面上的建筑也摧拉枯朽般被摧毁,石桌、石椅、房屋还有角落的葡萄架全数化为粉末。 见他出手,风扬根本不做任何防御,任由自己被这道劲风刮去周身少许阴气,他眼眸里满是兴奋,嘴角挂着恶劣的笑容,一字一句说道: “你,急,了。” 见此情景,释空和尚眼神里才闪过些许复杂之色,他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兄妹二人降至同一水平线。 “所以,百多年了,给个解释吧。”风扬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拉着妹妹的手,严肃认真地问道,“当年,到底为什么呢?” . “为什么,素华你的修为还是金丹期?”后来步入房间的正是瑶琴真君,她似乎很疑惑,“这不应该啊。” 风露自以为郑重的宣告完全激不起一丝水花,成芳真君与瑶琴真君全然不在意她的发言,成芳真君甚至轻笑道,“既然提及千仞峰……那也就是与凌天尊者谈谈条件的小事。” “此外,随你心意唤你风露也无妨。” 吸引成芳真君注意力的是瑶琴真君询问的有关风露修为的问题,她仔细感知了番风露的灵力波动,确定她气息平稳,根本没有灵力大涨的波动。成芳真君面上的笑容微敛,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韶华与音云梦的死,露露你是怎么想的?” 口中称呼依旧亲切,但成芳真君的语气中不再释放温和善意,风露凭空觉得背后发凉,整个人往风霆的方向微微瑟缩。 风霆伸手拦住风露的肩膀,压抑着怒气冷漠开口道,“在宗门师长到达之前,我们不会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顿时房间内陷入诡异的沉默,众人心思流转,表面一派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都不怎么平静。最终打破这份平静的是风霆与风露闪烁的弟子玉牌,是凌天真尊赶到了。 “玄天宗不可能永远无敌于世,这会犯众怒的。”离去前,成芳真君别有深意地说道。 待他们离开时,也没有再见到成芳真君和瑶琴真君一面。而带走他们的凌天真尊竟难得狼狈,材质不凡的衣衫凭空多了许多破损处,风露眼尖地认出这是来自不同种音修的音波攻击造成的。 她低声询问道,“尊者,您将我们两个强行带出,可会有麻烦?” “带走两个修为不过元婴金丹的小家伙,能有什么麻烦?”凌天真尊完全不在意地摆摆手,磅礴的灵力携着二人御空而行,往墨城的方向而去。 “可尊者您与二宗多位高手动手了。”风露对凌天真尊向来是尊崇的,此时她竟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大声质疑道,“等于您因为我们与两个宗门为敌了。” 凌天真尊闻言不由得发笑,“这怎么就能称得上与他们宗门为敌?本尊只是带走门下弟子罢了。” 他突兀地问道,“慕晴曾对你们说过,还让你们牢牢记住的,你们最该坚持什么?” 从心而行。 风露当然知道这点,但人怎么可能真的,能随意所欲依照自己想法而活呢? 第65章 前尘往事(四) “四师兄……”风露轻声唤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子, 目露期待。 成芳真君那句关于玄天宗的话语像是一根刺一般梗在风露的心头,但偏偏凌天真尊根本不与他们多言,将他们二人丢在墨城便消失不见。回到“千仞号”后, 风露便执拗地要来寻风四。 “可师兄的卦盘都被没收了……就算卦盘还在, 推演宗门一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风四抬手轻抚风露的发顶, 那只手清瘦干枯,肉眼可见的脆弱无力。他的身体状况极差,经年调养下也只比在神药谷医治时好上一些。 “不是的,不是要师兄测算推演什么,”闻言风露焦急地摆手道, “只是想听听师兄的意见。” “好,你先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风露完全没有注意到, 风四被布条遮掩的双眼在精准地“瞧”向风霆的方向, 向他传音几句。而风霆随后悄然离去, 又端着一杯清茶回来。 情绪不稳下说话虽有些颠三倒四, 但风露仍然尽力将事情起因发展结果都一一交代清楚。在风霆递来茶盏时, 她毫不设防地一饮而尽,药效很快发作, 风露迅速陷入昏睡之中。 “小七现在很危险, 多思多虑,容易导致心境不稳。” 这话得了风霆一个诡异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说,谁还能有你多思多虑呢? 风四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迷茫。” 说话间, 风四伸手作势要解开脑后系着的布条, 被风霆拦住, 他担忧道,“四师兄,你的身体……” “不妨事,有的能力,是深藏在血脉中的。” 用来蒙眼的布条随意散落在地上,风四紧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 说实在的,这还是风霆第一次亲眼看到风四那双迥异于常人的双眸,那双眼眸实在称得上可怖,异色双瞳完全没有正常眼球该有的瞳孔,眼球分别是纯黑与纯白的颜色。甚至看着不像是正常的血肉,泛着无机的光泽。 风四也只是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就垂眸将目光转向沉睡的风露。但只是这短短一眼,风霆就能清晰感到,一丝凉意缓缓沁入心底。 那种感觉有多恐怖呢,就像是将自己心身完全裸露,整个剖开供人展览一般,不存在丝毫的遮掩与隐瞒。 玄天宗内拥有特殊血脉的弟子不算少,拥有妖瞳的徐姓修士他也曾见过数位,但妖瞳与风四的眼眸完全没得比。他看穿了一切,最可怕的是,他看穿的可能是你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一切。 过了许久,风霆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恢复,而风四用来蒙眼的布条早已重新系好。 风霆说话时的声音都不怎么自然,“师兄?” “你怎么看的?”风四反问道。 “若是露露不曾入千仞峰,他们的谋划或许真能成功。”提及此,风霆语气里满是愤懑,“竟以此等手段控制门下弟子,二宗缘何能成为南洲首屈一指的大宗门?” 风四情绪很平静,他再度发问道,“具体来说,对这种做法怎么看?” “看露露就能知道,人心是最难揣测的存在。” 风霆望向风露的眼神十分温柔,“露露很坚强,没有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生出心障。” “这种做法想来也培养不出什么优秀的弟子!” 虽然他武断地下了定论,但风四也没有反驳他的论点,只是低声说道,“小七如今的表现也不是那么坚强。” “她很关心宗门。”风霆当然是了解风露的,他也是同样关心宗门的。 “玄天宗强盛了太久,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横在天玄界所有宗门头顶。功绩被刻意淡化,看得到的只有横行无忌独断专行的行径。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隐藏在暗处的敌意,成芳真君说得也没错,总会犯众怒的。” “露露说不定想着若是她接手了南洲二宗,那么至少千年内二宗都会是宗门最坚定的盟友。” “没可能,断干净了。” 风四突兀地打断风霆的长篇大论,摆摆手示意二人赶紧离开,风霆只得依言离去,他是隐晦知晓四师兄天赋能力的,这句便算是风四给出的肯定回答了。 他们离开后,风四喃喃出声道: “时也、运也、命也。” “……何其相似。” 风露的遭遇与那两位何其相似。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风扬风飖兄妹二人和大师兄风鸿,在暮色降临前先后回到千仞峰几位弟子分到的院落。 “有你们大师兄出马,一切事宜自然是都谈妥了。” 没有外人在场时,风鸿不甚在意地解下面具,他的眼眸也是幽深不见底的黑色,面上漆黑魔纹诡谲妖异,但并不叫人觉得畏惧。 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在亲近之人面前,他的言行举止向来随意。只见他将银色面具随手抛开,抱怨道,“原先很少出来应酬,竟然没发觉这面具的不合理之处。” “口鼻处只留有那么一道缝隙,一整日都喝不上一口水。” 说话时,茶盏中的水液被操控着腾空而起,精准落入风鸿的口中。说实在的,这场面当真有些搞笑,但他的俏皮举动也只是令燕和光眉眼染上笑意,风扬与风飖二人都是沉默的。 风鸿坐直了身体,认真询问道,“你们二人,沟通的结果如何?” “不太好。” 风扬与风飖虽面容稚嫩,但平日里的表现并不幼稚,但此时两人就像是真正的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蜷缩在座椅上,面容沮丧,嗓音酸涩。 神识探查下,兄妹二人的气息萎靡,也不太乐意控制周身散逸的阴气了,任由其肆虐横穿,惹得房门上法阵微微发亮。 风鸿也像是在包容小孩子闹脾气一般,语调十分温和,“可以跟师兄详细说说吗?” “当然了,”风扬嘟囔道,“但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那人情绪很奇怪,还是一直在避左右而言他。” 风飖眉间紧蹙,补充道,“最后他将我们赶回来,说——” “明天,你们就能知道想知道的。” 她将释空说这句话时的语调、重音和停顿也都尽量还原了出来,不知为何,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风飖一直都感到心神不定。 风飖轻飘飘落在地面上,不安地来回踱步,她轻声抱怨道,“不行,为什么非得拖到明天,我们怎么就真的乖乖听话,就这么回来了?” 风鸿摸着下巴,随口提议道,“那,现在再去问问?” 恰在此时,他们四人都清晰感知到周围环境灵力骤然激荡。窗外突兀地响起轰鸣雷声。 毋庸置疑,有修士在渡劫。 四人来到房间外,当即辨认出雷劫的方位。 “不算远,有修士在渡化神劫,”风鸿随手召出飞行法器,“可以去观摩一下。” 沙城的夜空本是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的,此时,雷云却缓缓聚集在天穹上,翻涌奔腾,灭顶般的威压令方圆百里的修士感到畏惧。 周边所有的修士都被惊动了,修为高些的修士便想法子靠近渡劫的位置观摩渡劫过程,低阶修士便远远驻足,观望惊叹。 “也不知是哪位大能?” “这动静,想来是元婴至化神期的天劫。” 有人笃定道,“定然是梵音寺的某位大师。” “为何?” “你傻啊,渡劫多么重要一件事,寻常宗门怎可能会把快渡劫的修士派出来观礼呢?” 很快,梵音寺即将多出一位化神期修士的消息便传遍全城,不少修士都向梵音寺发出祝贺,而梵音寺内部,其实也有关注这件事。 “竟没有报备,如此突兀的渡劫?” 梵音寺主持明真大师临空而立,语气中有所不解。 很快有弟子回禀道,“渡劫的,应是释空大师。” “是他啊……” 明真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也不再关注此事,径直回了禅房,而所有得知渡劫者的梵音寺大能佛修都不曾对外界修士的恭贺作出回应。 翻涌聚集的雷云逐渐停歇,大小已逐渐定型,细微的电光也闪烁在雷云内部。此时一道清瘦的身躯缓缓御空而行,扶摇直上。 那道身影出现后,时间似乎停滞了,穹顶的雷云也完全静止。寂静无声中,只有雷云正中心电光一点点变得明亮耀眼。见此情景,所有人都知晓,天劫即将正式开始。 “怎么会是他?” 那道身影刚刚现身时,风扬与风飖二人就认出了他。下午才见过的他们曾经的父亲,方才将他们随意打发走的释空和尚。 风扬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周身暴涨的阴气,风飖也不怎么冷静。见状风鸿蹲下身,双手分别按在兄妹二人的肩头,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生生将阴气牢牢锁在他们的身体里。 兄妹二人尽力挣扎着,但在风鸿的控制下完全动弹不得,尽做了无用功。燕和光和封沐也算是头一次看到这位大师兄展现自己的本事,元婴修为的风扬和风飖落在大师兄手中竟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而所有围观的修士也在议论纷纷,因为他们看到,那位穿着一身僧袍,头发尽数剃度的老者,身后竟背负着一柄剑。 确切地说,佛修除过使用法术,再就是锻炼自己拳脚,没有佛修会使用刀枪剑戟这等兵器。剑修与佛修,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剑修以灵力养剑,视剑为自身的延伸,如臂驱使,追求人剑合一的境界。而佛修将兵器视为己身之外的外物,外物是不受重视,舍弃的存在。 此时万众瞩目,引人议论的中心,释空和尚却一派平静。他的神识缓缓扫过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准确地找到了那两个格格不入的小家伙。 数百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如当初一般的小不点,只是周身的阴气不如当年那么可爱。此外,实力修为的提升却根本不曾改变他们的心性,还是能看到她们坚持了许多年的固执,不安分,但是对此释空心中甚至感到了些许安慰。 过往的数百年太过平静无波,传递到他眼前的消息也总是空落落的,根本没有几分实感。只有今日,三双眼眸目光交汇时,释空才体会到些许实感,胸腔中的心脏是真切地在跳动,血液也难得鲜活地流淌在全身。 他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两个小家伙的轮廓,终于,释空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释空反手握紧了剑柄。 他没忘记,此时他还有一道天劫要渡过。 第66章 前尘往事(五) 银色的电光汇聚成完整的一束, 光芒映在释空的眼眸中,他浑浊的眼珠射出骇人的光芒。眼底那道银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释空阖上双眸, 静静等待着第一道雷劫。 终于, 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抹亮色,沉寂的雷云翻涌不止,这方沉寂的空间中,终于再度出现了声音,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苍穹。 银白的电光落下时, 所有围观的修士都深吸一口气,他们也暂时不再探讨纠结于渡劫修士的身份, 而是屏气凝神, 旁观这场难得一见的雷劫。 象征着浩然正气的雷霆威鸣对鬼修造成很大的影响, 若不是风鸿强行扼住他们周身的阴气, 或许在第一道雷劫降临前兄妹二人的修为就得被削弱一层。 更别提, 他们方才还有想要冲过去接近雷劫中心的行为,简直是上赶着送自己身死道消。 风鸿不断在他们耳边叮嘱道, “冷静, 凝神。” 但心性偏执的鬼修如何冷静得下来,风扬尤甚,此时他的眼眸甚至泛着刺目的猩红色,完全是要暴起伤人的模样。似乎是完全下意识地的反应,封沐直接操控自己的神识对他们二人神魂传音道,“凝神。” 封沐也没想到的是自己传音当真有效用, 风扬与风飖兄妹二人竟真的渐渐冷静下来, 眼眸身处的疯狂也逐渐收敛消失。风鸿也长舒了一口气,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强行控制着两人身上不安定的阴气。 他们这里的动静自然也能引起别的高阶修士的注意,在他们眼里,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两个元婴修为鬼修还成功令他们恢复神智都是风鸿所为。由此,心中对这位很少现世的“魔子”心中更添了几分忌惮。 风扬与风飖也不再挣扎了,他们定定地望着远处的渡劫的人,心情复杂。在漫天电光环绕中,那道身影不似下午见到的佝偻,反而是无比挺直的,巍然屹立的,安静如山的,像一柄出鞘的长剑。 剑?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风扬微微睁大了双眸,对啊,那人渡劫,为何要背负着那柄剑。兄妹二人自然是识得那柄剑的,那柄剑曾经锋锐无比,寒气凛人,是那人的本命灵剑。 风扬手掌轻抚在胸口,数百年前他尚且有身躯时,那柄剑也曾先后穿透过兄妹二人的胸膛。他还记得,那时剑刃有损,剑身也是黯淡无光的。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执剑的剑修的剑道有损。最终随着兄妹二人呼吸的停止,灵剑剑身也随之断裂。 从此,西洲多了位法号释空的佛修。 而劫云中心的释空此时也不太好受,这些年他身体衰败得严重,渡劫的时机又突然,他其实根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雷劫劈在身上很痛,但与眼前一一浮现出的令人心痛的画面相比,身体上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年的惨剧在他眼前上演,他却像是局外人一般,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看着嗜血的妖兽带走妻儿的性命。 血色浸染在眼前,释空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画面一转,眼前出现的场景令他险些丢了手中持握的剑柄。释空看到自己手中长剑穿过了他最疼爱的两个小家伙的身体,双胞兄妹的眼眸里是一模一样的恨意与偏执。 剑刃一寸寸拔出,剑修的本命灵剑轰然断裂。 释空已然想起,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三次天劫,金丹,元婴,还有化神劫。 渡元婴劫是在四五百年前的事了,那时释空根本还没有遇到自己未来的妻子,劫难的记忆也随着渡劫成功而消失。而几百年后,他终于看清了悲剧场景,在一切惨剧都已经发生后。 哪有什么命运可言,从头到尾都是被|操控的傀儡,随着操控者的心意而动。 但是,傀儡看清细线的时候,也是唯一有机会斩断细线的时候。 释空睁开了眼睛,身后背负着的,尘封了百余年的剑刃也一寸寸出鞘。 这柄剑还是一柄断剑,但剑刃不再是黯淡无光的模样,在漫天闪电亮光中,闪耀着短短一道同样锋锐的银白色光芒。 那柄断剑斜斜指向地面,正冲着风扬与风飖兄妹的方向。断刃上的银光极亮,清晰地映照在兄妹二人的眼眸中,明明已经是不能哭泣的鬼修了,他们却只觉得眼眸酸涩异常。 剑修的剑道还在。 电闪雷鸣之下,确实是一位立身如剑的剑修在渡劫。 修士渡劫时,最常见的做法便是抱元守一,尽力扛过天劫。但今天,释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一个一生只能做一次的选择。 在封沐的感知中,一道神识轻柔地依依不舍扫过这片区域,随后远去,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万众瞩目下,释空撤去周身用来防御的灵力,将灵力全数向手中的剑汇集而去。 剑气如虹,直指苍穹。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年迈的剑修向天空悍然挥剑。 这无疑是对天劫的挑衅。雷云再度翻涌聚集,声势浩大,再度膨胀了数倍不止,原本就密集的闪电更是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惊人的粗壮闪电。 相比之下,那道身影和他手中银白色剑光真的很弱小。 但剑修挥剑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曾承诺的,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将以手中剑刃作答。 这道前所未见的天雷落下时,天色亮如白昼,照亮了每个人脸上表情。 “不!” 风扬惊呼道,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在风鸿的紧紧控制中动弹不得。 “不要……求你了,不要……” 风飖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无声的做着口型,拼命地摇头,面容痛苦,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天雷一道道落下,偶尔才能看到漫天闪电中一抹微弱的剑光。 长夜将明时,雷霆初歇,劫云也一点点散去。 天边霞光四射,但这不是渡劫成功时会产生的五色霞光,只是天色初明时的自然朝霞罢了。 沙城及附近所有人度过了无比沉默的一夜,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雷霆散去,天色大亮,天空中根本没有剑修的身影,只有一柄孤零零的断剑漂浮在半空中,它的剑刃还固执地指向天空。 封沐无疑是第一个感知到那柄断剑周身苍茫磅礴的气息的,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在渴望着那柄断剑。 仙器。 封沐的脑海中骤然闪过这个词语,这是一柄新生的仙器。在万年不曾有仙人出现的天玄界,一位元婴修士的化神劫中,诞生了一柄强大的仙器。 来自各个宗门的高阶修士一一现身,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柄断剑上。但没有人轻举妄动,因为这是在梵音寺的地界上,而断剑也是一位梵音寺佛修留下的。 梵音寺的主持明真是附近修为最高的修士,大乘初期,他也是第一个试图握住那柄剑的人。众目睽睽下,他没有握住那柄剑,被拒绝了。 仙器有灵。 这个拒绝的表现说明这柄仙剑存在一定的灵智,长此以往,极有可能诞生器灵。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起来,一道又一道的传讯向天玄界各处发出,明真大师也当即明白梵音寺及沙城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仙器有灵,自行择主,有缘者得。”明真大师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表示代表梵音寺放弃对这柄仙剑的归属权。 此话一出,数位化神修士上前尝试,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但这些高阶修士没有一人选择离开这方空间,他们也不遮掩身形,就那么不约而同地守着仙剑,竟没有任何一位元婴修士敢上前尝试。 此时别说这些大能,甚至围观的低阶修士心中都有共识,须得等各大宗门巅峰战力赶来西洲一一尝试过。若没有化神期修士能执掌仙剑,才能够以别的方式决定仙剑的归属权。 “长虹!” 风飖目光坚定,她直接大喝出声,唤这柄断剑曾经的名字。 在场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在这个身形娇小的鬼修与仙剑之间打转,仙剑则微微晃动了下,但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所有人都暗松一口气,也是,毕竟是鬼修,他们根本就没法用剑了,与此同时也有人开始思考,这两个千仞峰弟子与那渡劫身亡的修士显然是有一定关系的,若是玄天宗执意要得到这柄剑该怎么办。 “大师兄,放开我和哥哥吧。” 风鸿依言抬起一直按在他们兄妹二人肩头的双手,他们身体里被牢牢禁锢的阴气暴涨四溢。那柄仙剑径直飞向了兄妹二人的方向,欢快地围绕着他们打转,显然是主动做出了选择。 原本围守的化神期修士们眼眸微眯,他们当然心有不甘,但在看清风扬风飖兄妹二人身后没有戴面具的风鸿唇角的冷笑时,没再犹豫,直接上前恭贺。 围观的其余修士也有不知情几人身份的,就有元婴修士大声抗议道,“鬼修得了仙剑根本无用,为何不给我等一个尝试的机会?” “谁有意见?” 风鸿缓步踏空而行,立在最高处。脸上繁复的黑色花纹缓缓流动,粘稠似液体的血雾缓缓出现在他掌心,但是却没有四散,被他牢牢操控着,在半空中变化着各种形状。 那道雾气诡谲妖异,牢牢吸引着在场所有灵修的目光,他们渴望得到它,但凝视它的时候又会打心底生出恐惧与厌恶感。 “吾乃玄天宗千仞峰大弟子,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跟本座提。” 风鸿脸上挂着狂妄的笑容,缓缓说道,“或许诸位会更熟悉本座的另一个名号,魔子。” 第67章 遗迹(一) 或许在寻常修士看来, 这场本该属于梵音寺的盛会最终只落了个不伦不类的收场,甚至可以说是沦为一个笑柄。完全没有人在意梵音寺推举出的下一任主持是何方人士,引发议论的都是那位身陨的剑修以及那柄断剑。 “这倒也有趣, 那剑修在梵音寺做了百余年的挂名长老, 素有名望, 谁知竟根本不是佛修。” 甚至还有修士大胆猜测道,“他竟在渡劫时做出那等举动,你说依照此举,可否再有仙器降世?” “吾有小道消息,那剑原本就是一柄伪仙器。若要复刻整个过程, 须得赔上一位化神修士还有一柄伪仙器,委实划不来。” 显然也有冷静的修士, 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不少人异想天开的想法, “更何况, 那柄剑能否生出仙器器灵还不好说, 那一点灵智随着岁月变迁逐渐磨灭也很有可能, 过往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 “玄天宗委实也太过霸道——”有低阶修士几杯烈酒下肚,竟点名道姓地指责玄天宗的行径, 被同行的修士赶忙捂住嘴。 “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要知道, 那一位还在沙城中呢!” 显然捂嘴的这位被风鸿吓破胆了,满脸后怕。 有听到这一番对话的大宗门弟子笑道,“哈哈,那一位定也不屑与你等动手。” 他了解的内情倒是不少,闻言为玄天宗辩解道,“要知道, 得了仙剑的两位玄天宗弟子是那渡劫身陨前辈的亲生子女, 前辈的本命灵剑选择他们二位才正常。” 那原本有几分抱怨的低阶修士将信将疑道, “若当真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了。” “这消息是梵音寺大能所透露,自然属实。” 类似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沙城及周边区域各个角落,消息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速向外界辐射。那几个大型宗门甚至在消息的传播中推波助澜,横空出世的仙剑以及得了仙剑的玄天宗千仞峰一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地步。 玄天宗弟子们近日可谓是深居简出,为的就是避开风头,但外界对于玄天宗的评价委实参差不齐。 徐娇娇有点焦虑地求见风鸿,“大师兄,不想法子压一压传闻吗?” “这可是多个宗门联手造成的效果,”风鸿眼底也没什么笑意,“如何压得下去?” “这是图什么?” “他们当然乐见其成,仙兽遗迹的消息被瞒得滴水不漏。” “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出遗迹的消息。”徐娇娇眉梢紧蹙,瞎出主意,但稍后她便自己否决了这个完全不现实的提议,“不行,此举等于与那几个宗门公然作对。” 等于是给他们这些准备进入遗迹的弟子拉仇恨,徐娇娇还没觉得自己是活腻味了。 “难道我们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对于宗门出这样的风头以及舆论的风向都让徐娇娇隐隐地感到不安,她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期冀地望着风鸿。 风鸿冷笑道,“与那些老头子聊一聊就好。” 最终徐娇娇也无从得知风鸿是如何交涉的,但确实在没有推手推波助澜的情况下,舆论环境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随后各地聚集而来的修士们陆续离开西洲,也鲜有人注意到那几个大宗门的弟子们不同寻常的动向。 玄天宗这一队精锐弟子与其余几个宗门的弟子依次悄无声息地深入西洲腹地,同行的其他宗门弟子中有人注意到千仞峰那两位引人注目的鬼修兄妹已经不在队伍中了。 “是,风扬师兄与风飖师姐早就离开西洲了,仙剑当然也要被带回宗门。” 这是玄天宗的弟子们对外统一的口径,但只有风鸿、燕和光和悄不作声的封沐知道,那柄仙剑根本没有随着风扬风飖兄妹而离开,长虹剑目前是在燕和光的手中。 仙剑出世当夜风飖与风飖便离开了沙城,但在临行前,兄妹二人一道秘密拜访了燕和光。 “师兄这是何意?” 风扬与风飖悄然出现在他的房间,还行了一个恭谨的大礼,着实将燕和光吓了一跳,而接下来他们的请求连封沐都感到惊讶。 “我们二人已经商量好了,将长虹剑赠予燕师弟你。” 这柄名为长虹的断剑周身晶莹剔透,光亮可鉴,散逸的气息苍茫磅礴,令人望而生畏。这柄仙剑对于神魂强横的封沐都有一定吸引力,更何况是身为纯粹剑修的燕和光。 仙剑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燕和光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安躁动的心情,对师兄师姐的好意表示谢绝。 他解释道,“纵然师兄师姐因为鬼修的缘故没法使用这柄仙剑,但长虹剑是那位前辈所遗留,师兄师姐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不,好的兵器要在需要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效用,师弟你可是我们千仞峰唯一的剑修。” “更何况,父亲真正想要留给我们兄妹二人的东西并不是这柄剑。” 闻言封沐微微挑了挑眉,风扬很坦然地使用了“父亲”这一称呼,而风飖似乎也认可。 “燕师弟,你身上的封印还没有解开,此番前往秘境危急时刻若有仙剑帮助,想来会轻松许多。” 见燕和光依旧不愿接受馈赠,风扬只好换了种说辞与他商量道,“既然如此,便当作我与风飖将长虹剑暂借于你,日后师弟直接将长虹归还于千仞峰,如何?” “收下吧,和光,”风鸿低沉的声音突兀地萦绕在房间中,“仙兽遗迹危险重重,多一分保障也是好的。” “是。” 燕和光这才毕恭毕敬地自风扬手中接过长虹剑,他当即立下誓言,“此番弟子燕和光暂借风扬师兄与风飖师姐所持有的长虹剑,日后定将仙剑完璧归还,不敢有丝毫贻误怠慢。” 在风扬与风飖离开后,燕和光起身去见大师兄风鸿,询问关于仙兽遗迹的一应事宜。 “师兄可否告知一些遗迹内详细信息?”他有些担忧道,“若遗迹内当真十分危险,以我的实力无从抵抗的话,不若我就此退出此行队伍,也省得到时劳累师兄师姐分心关照我。” 风鸿闻言笑着鼓励他道,“与宗门内这一队精锐弟子相比,和光你并不差,至少是超出寻常金丹修士的能力的,在遗迹内自保足以。” “宗门受到的威胁只会是来自其余宗门的,小心慎重行事即可。” 但是燕和光面上还是有一定疑虑,封沐不禁感慨道,在没有生死危机与生存压力的境况下,燕和光似乎养不成书中所描述的,或者说上辈子那种悍然无畏,有极少可能性都会一往无前的性子。 他变得更加谨慎,虽说不是坏事,但封沐却总觉得有些许幻灭感存在。 “燕师弟,你身上是有仙兽的‘馈赠’存在的,此行定然有所收获。”风鸿轻巧透露了额外的消息,“徐娇娇实力也寻常,但她依旧在此行的队伍中,自然是为了寻求更进一步的机遇。” 在出发前,燕和光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依次擦拭好自己原本的重剑还有师兄借予的长虹剑,清点丹药与符咒法器等,最后在安置着封沐那具魂器身体的木箱中放满灵石。 燕和光久久凝视着魂器身体的面庞,心神有些恍惚。 封沐知道,他很难过。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仙兽遗迹内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与燕和光相认。 而这个机会来得意外的快。 以玄天宗、焚天剑门还有梵音寺为首的一众大宗门精锐聚集成队,向西洲西北部那片广袤的沙漠中进发。他们一路清剿着路上遇到的妖兽们,而战斗是绝佳的增加了解和磨合的方式。 这一行修为最高的修士是来自各个宗门的化神期领队,完全没有修为超过她的存在,因此封沐的神识探查可谓是在肆无忌惮地使用。她记着风鸿曾说过的话,一路上都在暗中排查着所有可能对玄天宗弟子和燕和光有敌意的存在。 但得出的结论令人心惊。 她发现,玄天宗弟子被所有的宗门排斥着。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便是有宿怨的梵音寺佛修,就连理应关系不错的焚天剑门弟子私下的议论中,对玄天宗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其中最大的罪魁祸首,似乎还是她本人。 在这些弟子的论述中,数百年前梵音寺被凌天真尊上门打脸是因着刚即任千仞峰主的她的挑唆,几年前一剑狂妄地劈向焚天峰更是目中无人。这一句那一句的总结中,慕晴真君完全就是一个仗着绝佳天赋出身而肆意妄为的存在。 但偏偏来自玄天宗的弟子们对她是与徐娇娇曾经的表现如出一辙的尊崇,故而这一路上因她而爆发的争执不知凡几。 谢谢,这种热度本人完全不想要。 封沐觉得这一路偷听的过程简直是一种折磨,惹得她对自己的认知定位都有些迷茫模糊了。但好在,越接近目的地,这种无意义的争吵越来越少。 无尽的黄沙中,遮遮掩掩地藏着一座废弃的城市。虽然建筑物被风沙侵蚀得厉害,但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与宏大。封沐隐隐觉得这座城市的布局有点眼熟,但眼前的废墟委实残破得厉害,她一时半会没什么头绪。 所有的修士都在默默等待着遗迹的开启,原本看似有所亲近的关系骤然消失不见,宗门与宗门间界线泾渭分明。 表面和睦合作的阶段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第68章 遗迹(二) “别逗留!” 燕和光尚且在谨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就听得封沐急喝道,“有东西过来了,快跑。” 骤然听到熟悉的嗓音发出指令, 燕和光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决定, 跑出几步后他才惊喜呼唤道, “前辈?” “您终于醒了吗?” “如今您的神魂情况如何,记忆可有恢复?” 眼看着他还要抛出一长串的问题,封沐连忙打断他的疑问,简略回答道,“是我, 突然清醒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她心想虽然她没有完全坦诚, 但这也不算隐瞒, 记忆的确还没有恢复。 “方向偏了, 稍微向右一点。” 封沐为燕和光指点着方向, 在进入这方奇特的秘境之中时, 封沐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昏睡之中。醒来时,没头没尾的记忆片段又多出了一堆, 不仅如此, 她还能感受到某个方向远远传递而来的吸引力。 燕和光也不多问,乖顺地按着封沐指引的方向前行,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沙沙”声。 是巨物在黄沙中穿行的声音。 “准备战斗吧,跑不掉了。” 燕和光驻足回身,眼眸死死盯着远处沙丘。漫无边界的黄沙微微凹陷出两道弯曲的痕迹, 延伸的速度极快, 冲着燕和光的方向而来。 “有三, ”封沐轻声提醒道,“第三只很狡猾,始终沿着另一只的行进道路前行。” 燕和光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在第一道痕迹快要接近时,他一跃而起,跳得极高,皮靴底部黏附的轻身符微微发亮。再度落下时重剑已然掌握在他手中,剑身萦绕着一圈火焰,狠狠地劈向那道凹陷的痕迹。 这一剑力道极重,浅浅藏身在沙漠中的猎手也受到了重创,挣扎着现出踪迹。 这一只多足长虫体型庞大,全身是与漫天黄沙十分接近的棕黄色,虫壳表面带有一点斑驳的花纹,它的长相也十分怪异,像是蜈蚣与蝎子的结合体,头部有一双螯钳,尾部有着深色带钩的尾节。 燕和光那一剑重创在它的腹部,没有明显的创口,但虫身表面的板甲深深凹折下去,尾节处的尾钩因此无力,完全抬不起来。 长虫吃痛,那一双巨大的螯钳恶狠狠地冲着燕和光袭来。方才一剑带起了近乎遮天蔽日的黄沙,纵然视线有所影响,但燕和光依旧精准地格挡了这只长虫的前肢。 无需封沐提醒,燕和光也知晓该速战速决,毕竟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只虎视眈眈的捕猎者。心随意动下,熊熊天火萦绕在重剑剑身,这一剑直接削断了长虫的一只螯钳。 火焰微不可查地有所消减,随后剑身被趁势送入长虫的口器中。纵然它的外壳坚硬,但虫身内部依然是脆弱的,火焰在燕和光的操控下径直侵入它的身体脏器。 剧烈的痛苦导致这只长虫在黄沙中翻滚,燕和光在轻身符的作用下轻巧地改变着自身方位,以防被垂死挣扎的长虫伤到。 封沐也一直凝神观察着周遭区域,燕和光脚下这片黄沙似乎可以干扰修士的神识探查,这些怪虫不主动露头的情况下,封沐只能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大致印象。 终于,黄沙翻搅下,第二只长虫缓缓现身。 这是一只巨大的浅红棕色蜈蚣。它的体型比方才那只怪异的沙虫还要大许多,但是它的行动十分缓慢,也没有令人望而生畏的螯钳和尾钩。 燕和光飞速解决了这只蜈蚣,甚至比解决怪异长虫用时更短一些。 飞扬的黄沙缓缓落地,视线毫无遮挡,两只长虫挣扎的动作也逐渐放缓,直至彻底死亡。但整个过程中,第三只捕猎者迟迟没有露面。 “它还在。” 封沐只能探知到它的大概位置,下潜了许多,被极深的黄沙掩盖住了绝大部分气息,一动不动。 确认它真的毫无动静后,封沐随口猜测道,“或许它可能知道了同伴的死亡,害怕得躲起来了?” “我们接着赶路吧。” 燕和光自然也没有异议,依旧循着封沐的指示前行。没有了紧随其后的追击者后,两人的情绪都放松了许多,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小燕子你变强了许多。” 燕和光却低声闷闷说道,“不,还是不够。” 他的沉闷情绪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青涩的少年样貌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成熟,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型动物,露出脆弱的一面。 “已经很厉害了。”封沐由衷称赞道。 要知道,她下意识地将这两只长虫的品级估算为金丹期修为,而燕和光没有太费力气就解决了那两只沙虫后,这还是在他不能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封沐明白,燕和光的实力确实有着长足的进步,他过往的一切付出尽皆有了回报。 但燕和光更关心封沐的情况一些,随后转而问了许多问题,封沐也尽可能地作出了回答。 封沐在心里默默道,“还真是贴心,果然还是我太坏了。” 因为她曾经担忧过的,没有办法解释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贴心的燕和光根本不曾询问任何与封沐过往记忆有关的事情,他只是关心封沐如今的神魂是否安稳无损。 夜幕降临前,燕和光也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座巍峨高大的城门与城墙,城门楼房檐一角令他生出了些许熟悉感,像极了那座黄沙之中沦为废墟的城市遗留的残骸,燕和光将自己的发现如实告知封沐。 “竟是如此,你还记得在进入秘境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能发现的,封沐自然也能发现,但她还是先要小小的表示一下惊讶之情,随后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说实话,封沐也不知晓他们进入秘境的契机,她骤然昏迷,再度醒来时便发觉燕和光单独身处一片黄沙中,她也只是比燕和光提早醒来一瞬罢了。 “不知,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去意识的。”燕和光皱眉回忆道,“所有宗门任何时候都有值守警戒的弟子,化神期修为的长老们也没有人发出任何警示。” 这就是一个令人后怕惊惧的点了,所有化神期修士,甚至包括封沐这个即将进阶大乘的化神期修士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下,各个宗门弟子无知无觉地被卷入秘境之中。 其实还有一点令人迷惑,当时风鸿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说秘境只容许化神一下修为修士进入。但如今,封沐虽然只有神魂,但仍然随着燕和光一道进入秘境之中。 “我们入城看看吧,”封沐提议道,“我能感觉到,城市中有一样很有吸引力的东西,想来不凡。”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燕和光身上也有一样对她有一定吸引力的东西,那柄名为长虹的仙剑。 高大的城门紧闭,燕和光的目光落在了灰黑色巨岩搭建起的高大城墙上,城墙表面并不光滑,完全可以借力攀爬。封沐也能够看出,这就是一座单纯的,表面不曾附着有阵法的城墙,故而燕和光轻易攀爬至城墙上。 整座城市映入眼帘,道路宽阔且整齐有序,每一幢房屋都极其高大,城市内部同样以灰黑色为主调,大气古朴。城市里没有人影,没有活物,寂静无声,但是却有一样燕和光极为熟悉的东西存在。 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燕和光每天清晨睁开眼都能看到它。 “幽冥花……”燕和光轻声呢喃道。 眼前这座城市,如同幽冥城一般,空气中处处漂浮着半透明的曼陀罗状花朵,繁密的花瓣,流光溢彩的精致色彩也是如出一辙。 封沐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花?” 待听完燕和光关于幽冥城和幽冥花的解释后,封沐难得地有些呆滞,她对于幽冥城内的印象只有无数坨全身散发着不能收敛的黑乎乎阴气的鬼修们,完全没有见过燕和光所描述的,半透明的好看的花。 封沐难以置信地想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个化神巅峰修士的神魂探查所探知不到的存在吗? “眼见为实。” 封沐沉思片刻,让燕和光将自己那具魂器身体取出来。灵识转移的瞬间,封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她可以分给魂器身体的神魂增加了许多,但是又不能分出太多,因为她的神魂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隐隐排斥着。 她疑心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神魂与燕和光体内的仙器解绑,她的神魂自由了。而这个被排斥的感觉,就是风鸿曾说过的,杜绝化神期及以上修为的修士进入。 但封沐来不及细思,如今的她只是想看看燕和光所描述的幽冥花。睁开眼睛,眼前是灰黑色的城市,偏过头,只能看到一脸认真的燕和光。 就跟神识探查的结果一样,完全没有什么半透明花朵的存在。 燕和光专注地瞧着她琉璃色的眼眸,“前辈?” “可能,在我眼中,这幽冥花其实不是半透明的,是全透明的。” 封沐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小小地开了个玩笑,但她却发现燕和光在一脸担忧地看她。 她睁大了双眸惊讶道,“不是吧?纵然这个笑话不好笑,你也不用这幅表情吧?” 但是在燕和光的视野中,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幽冥花在封沐的魂器身体周围聚集,将封沐整个人重重包裹,这幅场景让他想起了有关幽冥花的传闻。 幽冥花,从来只会被残缺的灵魂所吸引。 第69章 遗迹(三) 高大的城墙外是一望无垠的荒漠, 城墙内是死寂的城市,这方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鲜活的存在。燕和光的眼中看不到落日余晖,看不到漫天红霞, 他的心神完全被半透明花朵包围的封沐所吸引。 夕阳照映下, 幽冥花泛着浅淡的赤橙色, 慢悠悠地随晚风飘荡,美轮美奂。封沐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到虚幻,是看上去难以触碰的不真实。 残缺的灵魂,燕和光下意识就觉得,这样的词语不该与她联系在一起。而封沐对于幽冥花的特性只来源与燕和光仅有的一点描述, 就算再了解他也猜不出眼前人此时的心理活动。 封沐的面容略带纠结,她怀疑地打量了一番自己, 没发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我怎么了?” “您的身边, 聚集了许多幽冥花。” “那你身边就没有吗?”封沐自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下意识反问道。 “是, 幽冥花不会亲近生灵。” 封沐才不会担忧自己此时被幽冥花判定为非活物的存在,在得到燕和光肯定的答复后, 她做出了一个令燕和光意想不到的举动—— 以迅雷不仅掩耳之势冲到燕和光身边紧挨着, 并抓住了他的手臂。 燕和光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到,封沐逆着夕阳向他跑去,难得看上去有几分温暖色彩的幽冥花紧紧追随着她,在两人贴近时寸寸湮灭,化为无数浅色亮丽的光点。 花朵再次生成时, 位置自动离封沐远了些, 不再像方才一般紧贴着她, 转而萦绕着他们二人漂浮。 “这下我们离得这么近,所以现在我身边还有那些花吗?” 燕和光将目光落在封沐微微仰着的脸上,那双无机质的琉璃色眼眸似乎染上了一点期盼的情感。他低声回答道,“还有,但是稍微离远了些。” “还在啊,”封沐眉梢微皱,嫌弃地扫过身边的空间,身体微不可查地缩了缩,“那我不能离你太远。” 她还是舍不得这种灵识转移到魂器身体后,类似出来放风的感觉,当即拍板决定道,“就这样进城吧,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换到另一边站着。” “前辈?”燕和光垂眸看向被封沐轻轻抓握住的手臂,语气略带迷茫。 “啊,不能接受吗?” 封沐以为燕和光的反应是不太能接受与别人的肢体接触,她转而弯腰,自衣摆处扯下一段布料。她揪着布条的一角,轻晃了晃手中的布条,示意燕和光拉住另一头。 “这样可以了吧?” 燕和光攥住材质光滑颜色鲜亮的布条,循着封沐的步调随她向前走。行动间,虚虚萦绕聚集着的幽冥花稍微散开来,又依依不舍地跟上两人。 他已经意识到封沐方才可能是有所误解,燕和光问道,“您似乎对幽冥花很排斥?” 燕和光担忧这些对他完全无法造成影响的虚幻存在会对神魂有缺的封沐造成不好的影响,故而封沐才会这般显著地排斥她根本看不到的幽冥花。 “就是,有点奇怪啦这种感觉。” 封沐转过身,轻快地倒退着边走边说话,两人之间联系着的布条登时被扯得笔直。 此时封沐又是逆着夕阳的,燕和光难得地觉得自己可能眼花,竟记不住她的表情,只能记得她身后有点刺眼的阳光。橘黄色的暖光还有同样浅色的幽冥花,映得封沐整个人看上去也同样的耀眼夺目却又虚无缥缈。 “拜托,我是被自己完全看不见的东西环绕,这种被不知名的玩意盯上或者注视的感觉,实在有点难以忍受啊。” 她似乎挺喜欢倒着行走这样的游戏,说完后,封沐整个人加快了步伐,布条被拉扯的感觉清晰地传递给两个人。燕和光完全不费力气就能跟上她加快的步伐,但还是不忘叮嘱道,“请您小心点。” “我相信小燕子你承受得住我的重量。” 封沐甚至故意用力拽了拽手中的布条,当然,这也没能撼动另一头的燕和光,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沉稳得很。 艳红色的落日一点点西沉,再因着城内建筑异常高大,城内的天光昏暗了许多,那些会折射阳光的幽冥花也随之昏暗了许多,完美地融入夜色中,变得几乎看不清楚。 封沐敏锐地发觉燕和光的目光在她身旁的虚空处短暂停留,笑着问道,“现在没有那些花了吧?” “……是。” 微微犹豫后,燕和光给出了简短的肯定答复。 闻言封沐的语气带着那么一点的如释重负,“那就好。” 燕和光却有点不适应,他当然能感觉到,布条的另一头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是封沐松了手。 封沐还在继续向城内走去,夜幕降临对她可没有任何影响,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的建筑,而燕和光的夜视能力同样也好得惊人,他看得清那根绣有精致花纹的布条,也看得清封沐的背影。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封沐终于发觉燕和光没有一如既往地跟上来,她挥手招呼道,“快点跟上啊。” 燕和光沉默着走近,见他有所行动,封沐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在眼前的建筑上,目光专注,扶着下巴陷入沉思。待燕和光终于站在她身侧时,手中已空无一物。 “你来看这个,”封沐将自己的发现指给他看,“很奇怪,对吧?” 燕和光的目光顺着她指尖看向这栋建筑上高高悬挂的一座小小牌匾,木质的牌匾不似石质的建筑一般经得起风霜侵蚀,明显破旧了几分。牌匾表面还残存有一些模糊的雕刻痕迹,似画又似字,更准确的就无从分辨了。 “我们方才经过的建筑都没有这样的匾额存在,这是第一例。”封沐微微偏过身,指向旁边的建筑,“曾经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人用不到这样的牌匾,你看,门上雕刻着不同的图案应当就是指代不同的功能。” “比如这个,就很像酒坛。” 封沐轻快地跑到旁边建筑的门前,轻轻推了推石门,谁知这一下竟没有推开,见状燕和光赶忙上前帮忙。 石门被推开后,露出了内部环境,里面不甚规则地陈列着数张高大的桌椅,墙角堆放着极深的坛子和成摞的大碗,墙上石板悬挂有一块石板,显然这里曾经是一个小酒馆。 二人再度回到那座带有牌匾的建筑前,封沐继续说道,“所以这座建筑才有它的不寻常之处。” “你有没有注意到小酒馆里墙上那块石板?” 燕和光点点头,石板上简略的图画他也记得很清楚。 封沐缓缓道出自己的推测,“没有成形的文字,这里曾经生活着的居民似乎不需要文字。” 见燕和光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酒馆门上的酒坛图案上,她不禁发笑,“那可不是具有具体象征指代意义的文字,方才路上还有别的酒馆,门口画得不全是酒坛,这是难得画得特征明显的,画功一般但胜在写实。” 封沐自然不是只用眼睛看,她今日能分出的神魂多了一些,故而她有刻意地再度分出少许神魂探查建筑内部结构,故而才能得出关于文字的猜想。 “这块牌匾像是外来物,跟这座城市随性粗犷的风格完全不同。牌匾大小与建筑大小不匹配,上面三个图形之间等距,大小也相近,线条笔触也相似,很难令人不怀疑上面书写的是否是系统规范化后的文字。” 但封沐也不敢十分肯定,“我们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与这个类似的文字记载。” 话音未落,她惊讶地看着燕和光几个跳跃起落,他竟直接将那块木质牌匾轻巧取下,收进了储物袋中。 “我们如今在仙兽遗迹中,这座城市曾经居住的或许不是人,而是所谓的仙兽,它们不需要文字倒也合理。”燕和光是认同她的猜想的,“这个匾额可以先收集起来留待作对比。” “仙兽……” 封沐才惊觉自己忘了这茬,可能是这座城市与天玄界城市的种种相似之处带给了她错觉。她不仅大胆猜想道,这些曾经的所谓“仙兽”可能不止是具有天生神智,或许它们还可以化为体型不定的人形? 他们二人缓缓自城市外围向城市内部进发,一路上摘下了数个木制匾额。这些牌匾之间的距离远近不同,但基本都描绘有三个图形,并且最后一个图形保持着惊人的高度相似。 “基本可以确定是文字了。” 燕和光伸出手缓缓描摹着方才最新得到的牌匾,这块表面雕刻的图案异常清晰。每一笔粗细均衡,字体笔画极多,弯曲繁复但隐隐有序,像是瑰丽的花纹般富有美感。 这样的文字很特殊,完全不同于封沐认知中的任意一种文字,甚至无法将它直接归入形意文字、意音文字或者拼音文字。她有所预感,这样特殊的文字很可能不属于这三种文字中的任意一种。 “是城市的分区吧,一路走来,建筑物的功能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复杂的文字暂时瞧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封沐选择回身打量着眼前这座高大且占地辽阔的建筑,“方才先是经过吃喝娱乐的区域,随后是普通的居住区,眼前这座显然就是有身份的家伙才能住的宅院。” 封沐的注意力突然被建筑外墙上雕刻的一大幅图案所吸引,“那个是,城市地图?” “是从这里出发,如今在这里。” 燕和光的手指轻点,很快辨认出他们走过的路段。这座城市果然大得惊人,他与封沐的行进速度不算慢,但方才两个时辰也只是经过了城市的一小片区域。 封沐的注意力完全被别的东西所吸引。 果然,是与幽冥城相像的。 封沐只是粗略扫过地图,便轻易得出了这个结论。 包括眼前这座巨大的宅院在内,这座城市共拥有三座大型府邸,“品”字形布局与幽冥城三座鬼将府的分布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规模罢了。而幽冥城内原本可能存在的分区模糊难辨,但城市的大体规划做不得假。 更遑论那个封沐虽看不见,但燕和光却确认定性的幽冥花,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脑海中思索分辨的时候,封沐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地图一角,随后她抬眸辨别着方向,她很在意地图上那个六角形标识实际上是怎样的建筑。 飞行法器在这座城市中意外地无法使用,两人在天色将明时才赶到了城市的角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封沐和燕和光都熟悉的黑色塔型建筑。 作者有话说: 这章他两相处有点幼稚,但是大概能写出一点点那种想要的效果吧? 两个人的关系维系就像同时被双方都拉扯住的布条一样,其实全然掌握在封沐手中,燕和光现在只是懵懂,但他很快就能彻底体会到这种感觉。 封沐就快回去做她的慕晴真君了。 第70章 遗迹(四) “还真是, 一模一样啊。” “这就是令我再次陷入昏睡的原因吗?” 封沐呢喃地发出几个气音,好在燕和光也没有听清,若是叫他听清楚, 封沐维持了方才一天的谎言登时不攻自破。 眼前的漆黑色的高塔外形简朴, 说它是塔, 不如说更像是插进地面的一根孤零零的黑色石柱,塔的分层也几乎辨别不出来,与幽冥城中最重要的魂塔高度相似,有的只是体型上的差距。 燕和光虽惊讶,但还不忘为封沐解释道, “在幽冥城中也有这样一座与之类似的高塔建筑,是幽冥城的核心, 具有相当神奇的功效……” 他将当年风四的判词都一五一十地告知封沐, 最后总结道, “前辈在进入秘境后突然苏醒, 或许有这座塔的原因在。” “你说得对。” 眼见着燕和光自己都能摸索得出一个完美的理由, 封沐自然没道理会表示反对。不论燕和光说了什么,她都连连点头, 实际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黑塔之上。 又来了, 那种在沙漠时便诱导她向这个方向而来的吸引力,又隐约出现了。 “接住我。” 封沐留下这么一句后,当即转移灵识回到丹田内,燕和光则沉默着接住了软软倒下的魂器身体,但很快,他怀中的封沐再度睁开了眼睛。 “分魂之后, 这种吸引力降低了许多, 这座塔里有一件实力越强大就越想要拥有的东西吗?” 没错, 封沐这番操作只是为了验证吸引力虽自身实力的变化。燕和光也懂了她的意思,但是他自己却完全感知不到封沐口中所述的吸引力。在他眼中,这座魂塔从外界看来,与幽冥城中那座除了大小外,没什么区别。 “不一样的,”封沐在心里默默反驳道,“幽冥城中的魂塔可没有这种吸引力。” 进入魂塔时,封沐还是选择回到燕和光的丹田中与他一道行动。虽说自进入秘境中,在这座城市内他们暂且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分开无疑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封沐冷笑道,她有经验得很,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分开引流,随后各个击破,甚至蒙蔽感知导致亲友间自相残杀什么的,她见过的套路可太多了。 但是套路只能说是防不胜防,毕竟封沐也没料到,纵然她的神魂是在燕和光的丹田中好好待着随后与他一起踏入魂塔的,但魂塔居然有这样的能将她剥离出来的能力。 她有点无言以对,堂堂慕晴真君,无限接近于大乘期大能的修士神魂居然毫无抵抗之力。完整的凝实魂体被安放在一片虚空中,四面八方被无数画面小片段包围,封沐想要触碰但他们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些是我的记忆吧?”封沐懒散抱怨道,“不给我看是做什么,就钓着我吗?” 她也只是试图交流一下,毕竟她记得,幽冥城中魂塔是有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的,说不准这里也有类似的存在。 果然,苍茫悠远的声音适时出现,冷淡地陈述事实,“你还没有想起来。” 封沐瞪大了眼睛,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所以明明两地相隔千万里之远,但与她交流的实际上是同一位不知名存在吗? 那位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缓缓解释道,“那座黑塔只是一座复制品罢了,与你交流的是吾的投影。”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出言询问,“可记忆就在这,您也不给我看啊。” “你的记忆自然只有你才能做决定,屏障只有自己才能打破。” 话音未落,被凝视的感觉悄然消失,封沐知晓,那位不知名存在已然离开了。她脸上原本浅淡的笑意收敛,开始凝神思考起来。 如果她没有推断错误的话,对方向自己悄然透露了一点讯息。 与封沐这边玄之又玄的遭遇不同,燕和光经历的完全是一场很正常的试炼。 此时他正在勤勤恳恳地与幻化出的不同妖兽们战斗,期间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封沐的回应,但他的心中尚且没有特别担忧。毕竟前辈很有可能是再度因为记忆问题陷入昏睡,他有这个耐心去等待。 但是在城市之外,其余大多数修士就没有燕和光这样的好运了。 各个宗门的精锐弟子被丢在秘境的各个角落,他们之间相距甚远,而秘境阻隔了他们的传讯交流,否则此时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散布的位置几乎遍及整个西洲。 似燕和光那般落在城市不远处的几乎没有,更多的修士被秘境传送到草原,密林之中与妖兽战斗,当然,灵药妖兽材料等收获颇丰,他们也没有生出什么不满意的心思来。 但也有少数对这个秘境了解得更多一些的知情人,例如玄天宗的徐娇娇便是其中一位。 她的运气不好不坏,正好与玄天宗某位弟子一同降落在雨林中,虽说也度过了战斗颇为惨烈的几天,但两人并没有受到重伤,还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两人同行,虽然徐娇娇的修为更低一些,但实际上却是她在做决策。只是因为苏醒时,两人陷入了具有迷幻效果的沼泽中,全靠徐娇娇的妖瞳两人才得以逃出。 “杜师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飞燕草。” 徐娇娇轻巧掐下一片叶子,轻轻嗅闻断处的汁液。因为注意到不同寻常的灵力轨迹环绕,她敏锐地在一丛飞燕草中挑出了这一枝,仔细看时,这株草叶脉络与花朵都与旁边的飞燕草不同。 飞燕草只是一种具有少许消除淤肿功效的普通草药,汁液对防治蚊虫叮咬有一点效果。与徐娇娇同行的师兄对于草药研究也不深入,他便提议将这株异常植株连根挖起带走。 “……不挖走。” 徐娇娇猛地忆起另外的可能,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作出这一决定。 巧合地是,也有另外一位修士遇到了这种与周遭植物有着些许不同的植株,但他选择的是完全不同的做法。 明明方圆近千里都没有其他修士在,但这位神秘修士身着一件普通至极的劲装,外裹一条具有防止神识窥探的斗篷,连脸上也戴有面具,将自己包裹得滴水不露。 他的手上也戴着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手套,手中捧着一本小册子,神秘修士将图册上的图画与眼前的植株做对比。 面具虽遮掩了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里却满是欣喜,“没错,混入了一株上古时期的毒萝花,这就是节点无疑。” 汹涌澎湃的火属性灵力轰然爆发,但神秘修士却精准控制地刚刚好,那株被他辨别认出的上古毒萝花被摧毁。花枝灰飞烟灭的同时,伴随的却是空间节点的开启。 神秘修士被直接传送至那座沙漠城的城门前。 此时的沙漠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还能看到高大巍峨的城楼,但却是半透明的模样,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这虚无缥缈的景象却也是在发生改变,神秘修士眼看着城楼随风沙侵蚀一点点被掩埋,损毁,最终变成了他们进入秘境前所看到的模样,但转瞬恢复如常。 虚实真假,时间空间,两道线在这里交汇,共同谱写出独特的篇章。 “迟了。” 神秘修士知道,此时该进入这座城市的人已经进去了。 但是没关系,他也并不是因为这个秘境,或者这座伟大城市的馈赠而来。 他并不心急,环绕着外城墙一周后选出了最合适的地点,安营扎寨,静静等候着目标出现。 但是此时的城中,确切来说,也只有封沐和燕和光两个人。 不是没有别的修士发现了通往此处的方法,但大胆踏入诡城中的修士只得到了同一种结果,被传送到更远的地方,“节点”也不再生效,最终他们也只得放弃。 无论外界如何,城中始终是风平浪静的。 时间一天天经过,黑塔中,主动放任自己陷入昏迷状态的封沐苏醒了。 “小家伙,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封沐的脑海中被纷扰杂乱的信息填满,她还来不及梳理思绪时,那道苍茫悠远的声音便再度出现,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当然。” “那样东西给燕和光。”那道声音还不曾问出第二个问题,就听到封沐冷淡抢答道,“为我讲解这篇文章吧。” 自醒来后,封沐再也看不到什么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篇古怪的文章。文章像是故意凑近她眼前一般,每一个字都放大跳跃着,看得她眼晕。文章的字迹很有特点,像是繁复的花纹,精致的艺术品。 闻言苍茫的声音惊讶地询问道,“小家伙,我也只能为你讲述这一遍。你既不要那样东西,那待你离了秘境,还能记住这些文字的含义吗?” 封沐坦然道,“让燕和光记住。” “那小子,他一定靠得住吗?”苍茫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你与他统共也没相处几天,此事事关重大——” 封沐眸光冷淡,“燕和光还没那么重要,他只需要发挥该有的作用就好。” 自昏迷中清醒时,下意识地,燕和光再度轻声呼唤封沐。 “我在。” 燕和光赶忙道,“方才有一道神秘的声音为我讲述了一遍城中出现的那种奇特的文字——” “日后再讲给我听吧,”封沐打断他的侃侃而谈,强调道,“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讲给我听。” “好。” 封沐懒得伪装,但燕和光因为持久不断的战斗精神疲惫,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出那点异常。 那道熟悉的,神魂传音的声线,悄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第71章 惊变(一) 广袤无垠的沙漠上, 一道身影飞快地在沙漠上奔袭,足迹轻巧,踏过无痕。在他身后不远处, 一位御空飞行的修士不远不近的紧跟着他。 破风声袭来, 燕和光微微侧身, 挥动重剑抵挡对方的攻击。 “铛——” 被灵力强化后的凡剑并没有坚韧许多,剑锋相接时寸寸龟裂,但那出剑的修士全然不在意,随手取出一柄新的铁剑驱使。 在逃命时还得应付身后时不时的飞剑,燕和光的体力急速消耗着, 这对他本就不曾放松的精神更是疲惫。 追击燕和光的修士赫然是那位蹲守在城市之外的形迹可疑的神秘修士,他极有耐心, 耐心地等到了虚无变化的沙漠城恢复如常, 等到了燕和光踏出城门后不久, 这才出手攻击。 此次能进入秘境的必是某个大型宗门的天之骄子, 此人全身包裹得极为严实, 用一把形制普通常见的灵剑,身负火灵根, 但他出手时不曾使用独门法术, 令燕和光无从辨别他的身份。 元婴巅峰修为是此时的燕和光力不能敌的,对方像是猫抓耗子一般出手戏耍着他,剑刃从不曾伤害到他的要害之处,但却在燕和光身上添了许多小伤口。 不能这样下去了。 燕和光原本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信心,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尽力逃跑,拖到秘境结束与玄天宗弟子们会合即可, 但对手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强大。 急停住奔袭的步伐, 燕和光回身冷声质问道, “在下与真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您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呵呵。” 神秘修士并不回答燕和光的疑问,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嘲笑。燕和光听得出这定然不是此人本身的嗓音,是用灵力随意拟出的腔调,对方果然极为谨慎。 “怪你太过好运,沙漠城只允许一个人进入。” 对方给出的理由倒也没有太过荒谬,但燕和光本身也并不是指望对方作答,他只是希冀这个问题能短暂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他所要做的,是出其不意的进攻。 重剑剑身缭绕着熊熊天火,直冲低空飞行的敌手而去,剑光耀眼夺目,黄沙表面也划出一道乌焦的灼痕,热气氤氲。 “你分明没有灵力,竟能使用法术?” 对方轻描淡写化去这一剑,但言辞间似乎对于燕和光这一击有点惊讶。 闻言燕和光眼眸微眯,要知道,他在踏入沙城之前就改换了容貌,秘境之中也一直维持着这幅虚假的外表,身上还带着足以蒙蔽化神期修士探查的法器,但对方依旧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定然不会是因为沙漠城的机缘而产生的敌意。 燕和光心中的警钟轰然敲响,明知自己的出身来历,却还能这般随意出手,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今日之事定不会轻易了结。 “不对,这火焰,有点墨城天火的味道。” 其中关节被对方一口点破,燕和光没有再度急着出手,他点头附和对方的判断,“正是墨城天火。” “前辈若是愿意,在下可以将修炼方法奉上。” 神秘修士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哄然大笑,良久才语气古怪地说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不如,交出你在黑塔中所得之物,”对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狂热,“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燕和光心思急转,黑塔应当指的就是魂塔,但论起其中所得,他得到的特殊之物,也只有哪一篇奇特的文字释意。前辈叮嘱过,只能告诉她一个人的释意。 “晚辈在黑塔中击杀妖兽百余只,最终力竭昏迷,除却妖兽尸体外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之物。” 神秘修士目光冰冷,元婴巅峰修士的威压泰山压顶般倾下,燕和光额角冷汗直流而下,但仍坦然地与他对视,全然不惧。 威压下气息未变,似乎是真的完全不知情。神秘修士在心中暗暗思忖道那人的行事作风,选择悄无声息地赠予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搜魂便可知。” 说实话,神秘修士对于传闻中寄存在黑塔中的秘宝也并不很了解,他只知道那是一件与神魂相关的珍宝。除此之外,燕和光身上一些谜团他也好奇,而识海中的记忆是不会作假的。 所以,搜魂一事势在必行。 但燕和光疯了也不可能会自愿叫人搜魂,眼眸中是坚定的战意。 神秘修士随意道,“既然如此,打断你全身经脉后,再搜魂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今晚第二更已补~ 第72章 惊变(二) “怎么一个个的, 讲话都好爱隐喻。” 封沐,不,此时应该称她为封慕晴了。她还在梳理自己杂乱繁多的漫长记忆, 思考这段时间得到的讯息,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尚不可知, 或者说,此时的她还没有离开黑塔。 因为燕和光离开沙漠城后,秘境会在六个时辰内关闭,所以封慕晴并不担忧燕和光的生命安全,敷衍了一句自己会陷入短暂沉睡后就坦然留在黑塔中。 这里足够隐蔽, 能阻挡一切明里暗里的窥伺。 恢复完全记忆后,按理说, 突破封印, 乃至突破大乘期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才是她的第一要务。 那道苍茫的声音便好奇询问道, “丫头你还不准备回去渡劫吗?” 封慕晴沉吟许久, 才说道, “再等等吧,燕和光的实力还不够。” “不够, 这远远还不够。” 神秘修士出言嘲讽道, 他对敌的态度敷衍且随意,两人无论在硬实力上,还是对敌经验上的差距都实在是太大了,燕和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纵然眼眸心底满是不甘,但尚且年轻的剑修当真没有几分还手之力。 “身为天之骄子,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神秘人的心情似乎很愉悦, 不论是言辞上的折损, 还是此时的现实场景, 都足以令他生出了隐秘快感。纵然你是被万众瞩目的,被寄予厚望的存在,那又如何,现在不还是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任我处置? “拿出所有底牌。”神秘修士冷声道,“你还有的,不是吗?” 是的,的确还有,至少还有风扬师兄和风飖师姐留下的—— “长虹剑,吾还未曾与这等神兵利器交手过呢。” 燕和光瞳孔骤缩,抬眸死死盯着那人,心中对于神秘人身份的怀疑已然升至顶点,要知道,这件事分明只有千仞峰门下四个弟子知情。 “很惊讶?”神秘人模拟出的嗓音依旧古怪尖锐,“但这都不难猜。” 隐秘的快感令神秘人心中罕见地生出躁动,连带着话也多起来了,面对迷蒙无知的燕和光他很有倾诉欲。 “梵音寺中,你与那三位同时出现异常反应,是感知到弟子玉牌的异动吧。鬼修是无法使用仙剑的,更何况……” 更何况,整个千仞峰对你都很看重。 神秘人话只说了半截,燕和光仍然不明白对方隐秘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您追击于我,为了这柄仙剑吗?” “吾自己的剑就很好,”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矜傲,“吾说过,只要你在黑塔中所得。” 此人出身不凡,佩剑少说也是半仙器级别,燕和光冷静推断道,排查身份的范围又小了许多。但这些讯息还不够,需要逼出一点他的真正本事来。 重剑被收回,燕和光的手中握住了那柄莹白如玉的仙剑,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柄仙剑。 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没底,没有灵力的支持,只依靠自身强悍的体能与锋锐的仙剑本身,能做到什么地步尚未可知。 燕和光已经意识到,这位神秘人并不打算要自己的命,所以还有拖延的机会。他能感知到秘境快要关闭了,所以一定还有机会的。 剑气如长虹贯日,彗星袭月,燕和光战意如同长虹剑本身一般一往无前。 虽然被面具所遮盖,但是神秘修士脸色一变,这一剑是前所未有的强势,他也在此时终于祭出了他的本命剑。 终于,燕和光目光锁定着对方手中的灵剑,将它牢牢记在心中,这样应当就能锁定对方的身份了。神秘修士自然能察觉出燕和光的目光所向,他心中当即生出了杀意,不能再留手了。 当然,神秘修士的理智还在,没有使出自己最熟悉惯用的招式,毕竟燕和光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剑,但无疑一定熟悉师门的一些剑招。 也正是因为如此,神秘修士这一剑终究也不是全盛状态下的必杀招,燕和光理所当然的落败,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灼热的剑气伤在了燕和光的腰腹处,而神秘修士,仅仅是气血翻腾,闷声咳嗽了几声。 燕和光终究还是吃亏在了身体没有灵力的支撑,方才已经是他能使出的最强一剑了,对方的持续作战能力远超过他。 身体上伤患逐渐增多,燕和光周身上下血流如注,周身甚至隐隐散发着皮肉灼烧的味道。 他的视线模糊,四肢无力,但胸腔中的心脏却越跳越快,深藏于心脉中的血脉种子开始缓缓运转,来源于血脉本能的力量逐渐觉醒。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燕和光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但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他所能动用的最后的力量了。 长虹剑在虚幻与真实间不断转演,远处沙漠城的黑塔也短暂被同调,转为虚无后又转瞬恢复如常。 “这个动静……”封慕晴警觉道,“时空前辈,请您快送我过去。” 这个动静封慕晴当然清楚,没有人教会燕和光如何使用血脉力量,这只是濒死状态下身体血脉的本能反应。她完全没有料到,就这么一会时间,燕和光就遇到了生死危机。 “不行,你的修为太高,”苍茫的声音当即拒绝道,“秘境会直接崩溃的。” 但他的拒绝完全阻拦不了封慕晴,她直接选择借用黑塔的能量,空间之力形成的银色漩涡逐渐凝聚。 在步入漩涡前,封慕晴不忘道,“您放心,我会注意出手分寸的。” “唉!” 苍茫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但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刺出最后一剑后,燕和光已然因为气血体力的枯竭而陷入濒死昏迷,在他身侧,神秘修士愤然不平道,“这就是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的能力吗?” 此时的燕和光已经听不到,对方终于使用了自己本来的嗓音,这声音他甚至有几分熟悉。 “她有,你也有,你们都有……” 神秘人盯着自己的手臂眼神复杂,他受伤不重,仅仅是衣袖灰飞烟灭,连带着执剑的右臂诡异地失去薄薄一层血肉,他只是没有想到燕和光能给自己造成这样的伤害。 但是纵然心中气急,他还是没有当即出手了结燕和光的性命,而是以手结印,准备搜魂。 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燕和光的头顶时,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臂拦下,清冷的声音带着怒气,在他耳畔响起。 “半步化神修为却在此为难一个小金丹体修,道友有点不讲武德啊。” “既然如此,不妨让本座来领教一番道友的高招吧。” 第73章 惊变(三) 封慕晴无疑是愤怒的, 只是一会没有盯着,就有人对她罩着的小朋友下如此狠手。 此时的燕和光脸色苍白无比,气若游丝, 周身伤痕累累, 上下血迹斑驳, 染红了脚下这片黄沙。紧抿住的嘴唇,饶是昏迷也紧皱的眉头,攥紧的双拳无一不在言明他此时遭受的痛苦。 更何况,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结出的手印,分明是准备对燕和光使用搜魂这等残忍至极的法术。 盛怒之下, 封慕晴所借用的来自黑塔的空间之力生出几分激荡,她的身边竟出现了些许不可控的黑色裂缝。 “丫头你悠着点!” 被封慕晴称为时空前辈, 因故被困在黑塔中不得出, 只能提心吊胆关注着这边情况的苍茫声音的主人赶忙提醒道。秘境中的能量有限, 能容许的修为上限也在那摆着, 可不能让封慕晴胡来啊。 闻言封慕晴强行令自己宁心静气, 稍微收敛了下周身的威势,自燕和光的手中招来长虹剑, 冷声道, “出手,叫吾看看你的本事。” 她的注意力在对方的本命灵剑上有所短暂停留,但阵法的干扰下她没能辨别出对方的身份。此外她虽此人的神魂探查受阻,表明这人的修为气息定有大乘期修士大能为他做遮掩。 纵然她并没有小看眼前这位神秘修士,对方的修为也是整个秘境所能接纳顶峰修为,便是封慕晴出手也不能动用超出对方的修为。但封慕晴对自身能力相当自信, 面上表情轻松肆意。 封慕晴没能分辨出来人身份, 但神秘人却是识得她这位慕晴真君的。她突然现身时, 神秘人甚至陷入了片刻的怔愣中。 “玄天宗千仞峰大名鼎鼎的慕晴真君……哈……” 以灵力拟出的嗓音笑声音调古怪刺耳,封慕晴不耐地微皱眉梢。 “在下只是半步化神,自然比不得您这位半步大乘。” 对方态度意外地干脆利落,后退拉远一定距离,避战之意明显。 封慕晴气极反笑,“道友这般行事,毫无剑修气度。” “明哲保身,审时度势,便是在下的道。” 对于对方的解释,封慕晴选择反唇相讥道,“北海龟息功,了解一下?” 龟息功是一门极为独特的修行功法,毫无攻击手段,将防御提升到了极致。修士的心态也常受功法影响,以“忍”为上道,世人大多对此种极端功法不屑一顾。 面具遮掩下,神秘人嘴边的笑意顿失,强调道,“您此刻也只是神魂状态,秘境中实力会比在下受到更多限制。” 言辞中也是带有几分威胁之意。 闻言封慕晴唇角的笑意更甚几分,纵身向前掠去,“那又如何,便是此刻的我没有肉身,手中所执也并非自己的剑,你该不会以为——” “难道我还会打不过你吗?” 她眼眸中的不屑嘲笑那般明显,着实刺痛人心。说实在的,对于神秘修士来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处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敌对状态下,对方这样的态度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且亲身经历。 但这样的封慕晴却也是他所熟知的张扬自信,是他永远没法做到的肆意狂妄。 “请赐教。” 神秘修士悍然出手,他陡然转变的态度倒是令封慕晴有点无所适从,但她可不是磨叽的性子,笑着提剑迎上。 长虹剑本身的特性与封慕晴的性格相性不错,虽然同样没有灵力支撑,但在她的手中,仙剑本身的锋锐金气却得到完美地激活。 银白色剑光似天边急坠的星月,看似温和却带着难以直面的气势,轰然斩落。 神秘人相当了解熟知封慕晴的剑,分明没有灵力支撑,没有血脉牵引,但剑芒初现时,他就知晓这一剑是他远不能敌的。 他当即熄了硬碰硬的心思,浅红色灵剑灵活飞舞与封慕晴这一剑拮抗,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神秘人自然也是担心的,谨防自身的气息遮掩意外被破。 “真君高招,是我自取其辱了,在下告退。” 纵然是虚假模拟出的嗓音,但语气中难免沾染了几分灰败,神秘人留下这么一句后便要御空离开。但他显然是忘却了,自己与封慕晴此时是敌对关系,他原本设想的坦然离去还得看封慕晴是否同意。 “呀,看来是认识的人呢,”封慕晴自然也是敏锐的,见此情状冷冷开口道,“既然如此,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有点不礼貌了吧。” 神秘修士心中大惊,知晓自己露了馅,也不再敢丝毫克制自身灵力,如一道流星般向远处急射而去。 封慕晴还须得留心燕和光的状态,倒也没有起身追击,她直接再度借用了来自黑塔的空间之力,将手中的长虹剑送出,追着远远逃开的那人而去。 神秘修士逃离的速度再快也比不得直接撕裂空间飞行的长虹剑,脖颈上亮起的护身符挡下了这一击,剑锋没能顺势没入他的身体,但长虹剑与防御阵法相撞时产生的余威,令他受了不轻的伤,口腔中喷出一口热血。 这一击绝对是超出寻常元婴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的,原本就即将关闭的秘境也随着黑塔中能量的减少岌岌可危。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黑塔中的苍茫声音赶忙出来阻止道,不过封慕晴也确实没有继续追击的心思,再怎么说,她还得顾忌燕和光的伤情。 她喃喃自语道,“我可不会治伤,这样的状态也做不到什么啊。” 封慕晴擅长用剑,精通术法,但对燕和光这一身伤没有什么办法。想了想,她直接催动自己的神魂侵入燕和光的识海中,强行令他的神魂舒缓放松,至少这样能令他忘却疼痛。 那道苍茫的声音提议道,“不若吾就此将直接关闭秘境,放他出去救治?” “有无前辈当下也是清醒的状态吗?”封慕晴却从对方的话语中抓住了另一个重点,询问道。 “是,那老不休的自然也在,只是它就是这么个闷性子,总不出声。” 闻言封慕晴面上现出一个轻松的笑意,此时此刻,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唉,你这丫头,你这是在干什么?” 苍茫的声音此时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淡然自若,满是慌乱,它震惊地看着封慕晴的动作。 她毫不收敛自己的威势,黑塔中的能量再度被调动,是不同于空间之力的另一种特殊力量,与此同时,燕和光身上的伤口在一点点消失不见。 “时间回退,做得不错。” 苍茫的声音倒是很欣慰,言语竟带有些许妒意,“仅仅神魂状态下竟有如此掌控力,丫头你怎么不是生在我们族中?” 要知道,封慕晴只是一个凭借功法与仙兽精血而诞生的混血人类,如今只是神魂状态,不曾借用血脉之力,却将独属于他们这一族的天赋能力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能从黑塔中借到力量。这样的天资,心性与头脑若是生在他们仙兽族群中,何愁种群不兴? 解决了燕和光身上的伤口处,封慕晴冲着沙漠城及黑塔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接下来这段时间,就拜托诸位前辈照看这小子了。” “你想将他留在秘境中?”时空兽魂意识到封慕晴在做什么打算时,赶忙反对道,“这不行——” “可以。”一道颇为冷淡的声音突兀打断了时空兽魂的抗议。 封慕晴长舒一口气道,“多谢有无前辈。” “老家伙你怎么想的?”时空兽魂声音低了许多,但它知道有无兽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接受现实。 “那丫头你准备……” “我已经休息够了,该去做事了。”封慕晴的目光落在极远处的长虹剑的方向,冷笑道,“我竟不知道,是我这些年太好脾气了吗?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作怪了。” 时空兽魂提醒道,“这个燕和光就快醒了,你先想办法解释你的身份吧。” “是的,”封慕晴低头扫过躺在地上,意识尚且混沌不清的燕和光,附和道,“是该有一个完美的退场。” 好家伙,这就是你说的完美退场吗? 时空兽魂瞧着眼前堪称失魂落魄的燕和光,它这会完全收回了自己对封慕晴的那一丝欣赏,默默大骂她不靠谱,居然伪造出一幅极惨烈的战斗现场,还要求它们帮她扯谎,而有无那个老家伙居然也答应了。 没错,有无仙兽的兽魂声音冷淡,听着就令人颇为信服,此时它正在一丝不苟地胡编乱造。 “……她直接引爆了器灵灵魄,重创了那个修士,而你丹田中的封印也就此解开。” 燕和光呆愣愣地听着这一切,良久才问道,“您是谁,又为何救我?” “吾名有无,在你身上有一丝与吾同源的血脉,而你濒死前领悟了一分血脉能力,这就是理由。”有无兽并不出言安慰他,只是平淡陈述道,“待你准备好时,吾会来教导你如何运用血脉能力。” 空间中再度陷入寂静,燕和光的心中却仿若一片空洞。此时他周身正常运转流淌的灵力不是假的,迟迟没有得到封沐的回应也是真的,仙兽前辈也没有骗他的理由,但他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醒来时,他就已经见到了那件据说藏匿在自己丹田中的仙器,前辈曾描述过的碧霄枝,但在神识探入时,却再也感知不到那道熟悉的气息灵识了。 燕和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没有记错,在他昏迷时的确有一道来自前辈的神魂传音,而这居然就是前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小燕子,以后也要好好修行啊。” 作者有话说: 怎么写出来感觉我们慕晴这么渣啊! 第74章 突破(一) “数百年未见, 大人您可还好?” 不论她心中是如何的想法,但恢复了全部记忆的封慕晴断然不会将真实情绪展现出来。她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漂亮的纯黑色的眼眸半阖。 她懒洋洋地发问道, 全然不在意她此时面对的是何等存在, 言辞中使用着敬称, 不过态度似乎有点轻慢。但此时与她交流的那位也在乎她的态度,清冷的女性声线甚至对她罕见的带有几分亲近之意。 “今日见到慕晴你,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要知道距你上一次渡化神劫时还没过去多少光景呢。” 声音自无尽的虚空之中传来,封慕晴唇角微勾, 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身负大人您的厚望,慕晴自然不敢有所懈怠。” “吾用尽心力才将你送到那个燕和光身边做了器灵, 此行对他可有所了解?” “完全不足为惧, ”封慕晴神情倨傲, 隐隐带有几分不屑道, “您到底凭什么觉得, 燕和光他能做我的对手?” 清冷的声音染了几分笑意,但仍带着超然出尘的味道。 “慕晴莫要轻敌, 被祂选中的人, 想来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的确不差,但是他太年轻了,岁数还不足我的零头,”封慕晴倒也没有出言反对,甚至肯定了对方的观点,“但哪里有时间令他充分成长呢?” “不对, 或许他真有这个机会。” 封慕晴突然想起了什么, 脸上笑容微敛, “燕和光被留在了仙兽秘境中,或许那一位,祂与那一族有所联系。” “吾会查清此事。” 祂沉吟良久这般表态,随后话锋一转质问道,“说起来,慕晴近年来动作不小,不妨与吾讲讲那个所谓的魂器。” “神魂这种重要的存在哪能这般轻易分离出去,魂器若是不慎丢失……” 封慕晴并不说完整句话,但个中意思很明白,这是坦然的阳谋。 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是明晃晃的恶劣,“这还得感谢仙兽族群呢,从它们那里得到的灵感与原料。” “从前便算了,日后将心思都放在修行上罢,莫要钻研这些有的没的。” 仙兽一族的天赋太特殊,万年前在祂们的设计下分流出了血脉能力予天玄界修士,最终成功导致这个稀有的族群走向灭亡。固然双方积怨许久,但扯上更多的联系也不是祂所希望看到的。 “是,天道大人。” 地位特殊且尊崇,但只有在修士渡劫时才能够短暂接触的存在,除却天道外还能是谁呢? “你要知晓,吾并非只有慕晴你一个选择。” 这便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那道如同跗骨之蛆般令人不适的视线终于消失,封慕晴脸上现出神秘莫测的笑意,试探的结果令她相当满意,她轻声呢喃道: “一分为二,相互竞争,完全没有对一界的掌控与洞察的能力,你们到底算什么……天道?” 千仞峰顶翻涌沸腾的雷云声势浩大,吸引了东洲玄天宗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冥冥中,天玄界寥寥数位大乘修士也有所感应。 此时的北州焚天剑门,焚天峰上烨玄真尊正在对弈,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已经刚刚晋升化神期的炎阳真君。 “师尊……” 炎阳真君敦厚的面庞上是遮掩不住的愧疚。 “无需如此紧张,你有所际遇突破化神,这是好事。” 纵然最小的弟子毫无征兆地变更了修行的剑道,这无异于离经叛道地改逆门庭一般,但是烨玄真尊也只是欣慰于他在实力上的提升,并不因此而责难他。 “你这孩子自小多思多虑,心思重,这都不是坏事。只是与大开大合,刚猛非常的焚天剑法不那么契合,某种程度上也拖累了你的修行。” 这句倒是老生常谈了,多位前辈都曾如此评价过,但是在炎阳的记忆中,仍有一人曾给出过不同的结论。 “说到底,是你不能将其化为己用,只能机械地延续前人所学罢了。” 手执黛色长剑的少女红衣如火,口中无心说出的评价也如烈焰般灼痛了听者的心。 “千仞峰的剑法也是只此一脉,世代相承的,但是不会有人觉得我封慕晴与我父亲封凌天的脾性乃至剑道是一模一样的。” 彼时年少的,被熟识的少女打败的炎阳也曾大声为自己辩驳道,“可是焚天剑法是焚天剑仙所留,我又不是仙人,如何能对仙人遗留的剑道有所改变呢?” “烨玄真尊性子那般温和,但他不就做到了吗?我觉得他老人家也不像是能突破成仙的模样。” 到底是因为在议论长辈,封慕晴说话的声音极低,炎阳最终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思绪逐渐从回忆中抽离,炎阳真君对自己的师父行了一个大礼道,“慕晴师妹并未说错,归根结底是弟子天资才学有限,辜负了您的期望。” “这又关慕晴何事?”烨玄真尊对两个小辈当年的交谈自然是不知情的,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道,“她的天资超绝,今日若渡劫完毕,便是我也要避其锋芒了。” 炎阳从这一句中提炼出了重点,“……今日渡劫完毕?” “是啊,”烨玄真尊的眸光投向东洲所在的方向,缓缓说道,“可不就是今日,这会也该开始了。” “这般快……”炎阳轻声感慨道,眼眸中情绪翻涌不休。 他知道她是不会失败的,透过霭霭天际,炎阳似乎已经看到了东洲漫天的霞光。虽说已然得到了封慕晴渡劫后会丧失记忆的消息,但为着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他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忐忑不安。 此时的千仞峰顶,来自天劫的闪电一道道落下,威势惊人,周遭的空间似乎都被它撕破出漆黑的裂缝。 而在漫天电光中,那道纤瘦的身影巍然不动,身形未曾有半分晃动,整个人如同一道锋锐的剑意,不会被万事万物摧折。 昼夜交替,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在所有玄天宗修士瞩目期待的时候,千仞峰顶浓郁密布的阴云翻涌逐渐停歇,一道彩色天光缓缓现出。 所有人都清楚,这便是渡劫成功的标志。 就像是天玄界诸人所公认的,玄天宗的封慕晴是受天道眷顾的宠儿,而此时连为她祝彩的祥云也是同样的与众不同。不同于常见的七彩霞光,此时天空中炫目的色彩中分明多出了金银二色。 只有在传闻中登仙时才会出现的九色霞光,却在此时出现在了封慕晴的大乘劫后。 天际那道色彩斑斓的九色霞光尚未消散,玄天宗许多修士都满怀期待地向千仞峰的方向涌来,但被万众期待的封慕晴此时却还没有打开千仞峰禁制的意思。 她甚至也并不关心自己在渡劫后被修正的那一部分记忆,封慕晴选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自己的寝殿中睡一觉。 施展法术移形换位时,她的身体缓缓向后躺倒。但封慕晴并没有如她所愿般落在轻软的床榻上,后背反而传来隐隐钝痛。 “这是……” 封慕晴冷眼打量着落在自己床榻上的两样庞然大物,危险地眯紧了眼眸。她登时猜出这两样东西从何而来,但抛去这个圆形的飞行法器不说,这块巨岩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敢往自己阵法中扔垃圾? 身形再度移动,封慕晴出现在了剑崖处,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山洞口处曾经历过的猛烈撞击。 封慕晴的唇瓣紧抿,浩然磅礴的神识骤然展开,缓缓地一寸寸扫过整座千仞峰,丝毫细微变化都没能瞒过她的神识探查。而漫山丛林中,甚至传递出了对她神识的微弱回应。 心念微动,封慕晴只是微微挥动衣袍,便成功招来那只与众不同的小小的白毛松鼠。拿在手中时,她便知晓她没有感觉错误,封慕晴的确在这只松鼠身上感知到了自己的一缕神魂所在。 魂器的构造她自然是了解的,小松鼠在封慕晴的手中轻巧地化为齑粉,与此同时,她曾分出的那一缕神魂也缓缓归位。与之一道回归的,还有一段短暂的记忆。 以她在燕和光的丹田中醒来为开始,到她小心翼翼地分出神魂试探方才那只白毛松鼠为止。 “真蠢。” 她冷眼旁观着自己这段记忆,淡漠地如此评价道。无论是那些最初的无端猜测,亦或是自己曾经的言论行径,全都透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愚蠢。 但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虽说当时表现呆蠢了点,但显而易见自己与同样精明不到哪里去的燕和光相处会很不错,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充分利用的点。 别的也一定得好好利用。 这段记忆虽短暂,但总的来说,还是为失去渡劫时记忆的封慕晴提供了不少有效的信息。 无论是“器灵”的身份,还是那件独特的仙器,亦或是对燕和光其人的了解判断……封慕晴的大脑飞速运转,下意识地一点点拆分解析着。 待她分析完全部的信息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竟然又不自觉耗费心神在这些事情上了。 “明明……明明本尊已经百年不曾有假期了,原本是想要休息的。” 思及此,封慕晴气呼呼地取出身份玉牌,发出一道自己暂不见客,短暂修行闭关的通知。随后动身回到自己的寝殿中,也懒得去管被飞行法器和石块占据的床铺,径直寻了窗边的软塌便坠入梦乡。 睡眼迷蒙间,她还轻声嘟囔道,“一切叫我操心的,都给我等着。” “等我睡醒,就来揍你们。” 第75章 突破(二) 但到底, 满心里只想着休假的慕晴真尊最终也没能如她所愿般得到充分的休息。 “乖女,以你如今的修为早已根本不需要睡眠。” 凌天真尊的强横修为直接无视阵法的存在强行唤醒了她,告知她不要试图妄想逃避自己作为千仞峰峰主该承担的责任, 甚至还没向自己女儿告了波关于千仞峰弟子们的状, 言谈之中可见其积攒多时的怨念。 “……我是管不了他们几个了, 个个都随心所欲,无法无天!都是你平日里惯着他们!” “他们确实是过分了!” 封慕晴很自然地顺着凌天真尊的话说道。这种时候自然是先要顺着自己的老父亲的态度情绪说话的,但当然不该她承担的责任也是不能多承担一分的。 “但您怪罪到我就有些不合适了,他们也都是两百余岁的孩子了,种种行为也不是我能约束的, 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少来这套说辞,他们最是尊崇你, 我有时候疑心其中种种都是你教唆的。” 在自己的爱女面前, 凌天真尊从未端起那副摆给外人看的架子。他的面容看上去极为年轻, 又刻意收敛受到自身剑意影响下产生的锋锐威势, 整个人看上去平和安定, 便是在佯装生气也叫人生不出一丝敬畏之意。 但这样温和无害的气质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传讯打破。 讯息很短,只有寥寥几字, 却透露着一个大胆的消息, 凌天真尊脸色因此变得极为不好看。封慕晴她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只在一个瞬息之间,周身气势陡然转变,宛如剑锋初现,锐不可当。 她心知,在这样的时间节点,父亲这样毫不掩饰的怒火, 都在说明这突发的意外状况与自己有关。 封慕晴脸上原本清浅的笑意也隐去, 整个人也没了玩笑打诨的心思, 冷声道:“我才刚刚出关,还不曾有所动作,这就有人等不及了吗?” 这会两人俱是一幅冷峻的神情,属于大乘期修士大能的威压也不再刻意收敛,便很明显能看出,父女两人在眉宇之间的几分相似,两人的剑意也同样具有一脉相承的相近。 “正是借着你出关的机会,才会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发难,其心可诛。” 传讯玉牌在凌天真尊的掌心中直接化为齑粉,他能够猜到一些人心中的盘算,也正是因此而勃然大怒。 “若是你在刚刚晋升突破的关口受到重创,境界不稳极可能会重新跌落化神期,日后再无突破的可能。” 这是一种很简单,在修真界也广为人知的恶劣手段。也正是因为如此,修士将自己的闭关地点视为性命攸关的紧要信息也是在所难免的了,他们往往只会让自己最亲近最不设防的人知晓。 “莫要出东洲,不,这些日子莫要出玄天宗地界。” 凌天真尊自然能够看透封慕晴此时的修为状态,确实是还不够稳固,更何况修士对于境界的理解与充分运用这是无法速成的,需要时间与历练来沉淀,这点纵然封慕晴已经是大陆上最有天赋修为最顶尖的修士之一也不能例外。 而此时,除过封慕晴外,其余的大乘期修士少说也在这个境界沉浸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其中不乏与玄天宗立场想法相悖的修士。对封慕晴出手固然称得上是一种大胆的冒险,但只要有一份成功的可能性,就会有人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 覆盖隔绝整个东洲的阵法纵然强横,但想要拦住这些战力居于一界之巅峰的修士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面对凌天真尊的殷切叮嘱,封慕晴并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她忆起自己方才收回的那一抹神魂中所见所闻,转而询问道:“在我闭关之后,有关燕和光此人的事情,您还记得多少?” 凌天真尊垂眸思索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对于这样的结果,封慕晴并不意外,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略带失望道,“您既然也不记得,那么风鸿他们想来更一无所知。” “你没有完全失去记忆?”境况特殊,凌天真尊难免有点急切地问道。 “不,只是找到了一只小小漏网之鱼。” 封慕晴摊开手掌,手心中静静躺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松鼠魂器,解释道,“渡劫时的我相当有好奇心,分出了一丝神魂在外,让我窥见了短暂模糊的一点记忆,他甚至曾来到过千仞峰暂居。” “燕、和、光。” 凌天真尊轻声咂摸着这个名字,但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听到封慕晴轻声但坚定地说道,“父亲,稍后便发出最高等级的密令,找到他。” 封慕晴言辞笃定,但凌天真尊并没有第一时间应答,他还在沉吟不定。 “父亲,燕和光真的很重要,一定要找到他。” 封慕晴重复道。她微微仰头,眼眸里盛满真挚坚定的恳求,这让素来疼爱女儿的凌天真尊如何拒绝? “好。” “在渡劫那段记忆中,他一定是个重要角色。”封慕晴尤怕凌天真尊不信,神情认真地解释道,但同样,她也有些担忧地补充道:“但女儿担心从他那里也得不到更多信息。” 一向自信坚定的封慕晴脸上少见地露出迷茫无措的表情,凌天真尊轻抚着女儿的发梢,轻声宽慰道:“莫要为此郁结。” 在说这话时他的神色淡漠,言辞也显得苍白无力,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其实类似的境遇他也曾经历过,甚至不止一次,曾经的凌天真尊也曾因此而纠结痛苦乃至心境有碍,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也只能选择逐渐忘怀。 “并非郁结,只是……” 凌天真尊实在见不得自己骄傲自信的女儿脸上露出这种可以被称作“脆弱”的表情,他直接打断了封慕晴的话,强硬开口道:“别担心,这是最后一次,日后再也不会了。” 他说的笃定,但封慕晴反应平平,仅仅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在凌天真尊离去后,封慕晴也没了休息的心思,她垂眸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轻轻擦拭。黛色剑身修长,线条流畅,没有寻常仙剑那般明亮夺目的剑光,反而只是隐隐焕发喑哑内敛的暗芒。 擦拭剑刃便是封慕晴在思考问题时的惯常行为了,这是完全非必须的举动,毕竟以她的修为滋养成长的本命剑,根本无从沾染尘埃。 封慕晴方才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的心里始终隐隐觉得不安并不全是因为渡劫之后记忆的丢失,更是因为“燕和光”这个名字。 关于此番渡劫的记忆,封慕晴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燕和光”这个名字,她的潜意识告诉她此人是个变数。 这位她“命主注定”的对手,会是一个可能导致玄天宗数千年谋划全盘崩溃的变数。 这才是此时的封慕晴想要找到并控制他的原因。 在她凝思之际,腰间玉牌闪烁,心念扫过便得知是玄天宗内最高等级的密令发出。凌天真尊的动作很快,也没有多拖延,便顺了封慕晴心意行事。 这道密令的重要程度在玄天宗宗门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很快,这道密令便会悄然地隐秘扩散,所有收到密令的弟子都会付诸行动,势必彻查大陆的每个角落。 别说是找到一个人,便是一只偶然掠过的飞鸟蚊虫,也无所遁形。 只是无独有偶,不多时,素来往来于北州的一批神秘修士也送出了一道密令。 这也是一道寻人的消息,巧合的是,他们要寻找的人,同样叫做燕和光。 出身于焚天剑门的那个燕和光。 作者有话说: 不要学医,会变得不幸! 我终于回来更文了QAQ 第76章 突破(三) 玄天宗千仞峰主, 大名鼎鼎的慕晴真尊进阶大乘这一要闻,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传遍整个天玄界,在修真界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你们听说了吗?慕晴真君, 啊不, 如今该称一句慕晴真尊了……” “真尊如今才几百岁啊……怎么就进阶大乘了?” “身份高贵, 天资绝艳,实在令人羡慕!” 人人知晓,人人谈论,人人称羡。 不过诡异的是,鲜少有修士的言辞中涉及“飞升成仙”这一词。求道问仙本应是所有修行者毕生孜孜追求的向往与坚守, 但此时却像是被所有人淡忘。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相当凑巧, 与她差不多同个时间段渡劫的北州焚天剑门的炎阳真君也成功进阶至化神期, 只是这一消息没能在此时热闹沸盈非常的修真界激起半点水花。 十分公允地讲, 炎阳真君本也是修真界公认的天资卓越之辈, 无论是修行进度或是剑法造诣皆远超同龄其他修士。他向来被宗门寄予厚望, 被同门敬仰,他也该被整个修真界称赞。 只是, 玄天宗出了一个封慕晴, 独一无二的封慕晴。 她比他年轻,却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一人可力压一个纪元! 这是近来修真界中口口相传的隐晦流言。 天玄界以万年为一纪元,而万年也差不多是一位大乘期大能寿数的巅峰。人人都坚信,同时也畏惧着慕晴真尊未来所能够成长到的惊人地步,毕竟她才那般年轻。 新晋化神期的炎阳真君悄然降临在北州境内一座不知名的小城镇中,这座小城镇平日里连金丹修士都难得一见, 故而他只需要略施小法术便能够轻易地遮掩掉自己在他人目光及神识中的认知。 炎阳真君慢悠悠地穿行过这座城镇的街道, 一切声音都无所遁形, 清晰又深刻地传入耳中。 正午的阳光炽热明媚,但是化神期修士早就寒暑不侵,不受半分影响。随意漫步的炎阳真君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只是偶然路过,又恰好忆起自己与这座小城镇还真有着不小的渊源。 炎阳这一名号早早地被写入城镇的记事玉简中,当年还是幼童的他从这里被检出上佳修行天资,自此拜入焚天剑门。 成为金丹修士后,炎阳修行试炼的第一站也是这里,他仅持一剑,与数位邪修浴血奋战,保护了城镇里居住的所有人。后来,他也依旧庇护着这里许多年。 “一人……力压一个纪元,呵……” 炎阳真君周身被黑袍裹束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子,此时面罩下轻吐露出的声音沉闷,情绪难辨。 “没错,与她这颗刺目的明珠相比,所有人都是沙石瓦砾,黯淡无光,连陪衬都称不上。” 隐藏在心中更深层次的感情便很难用言语描述。 本是天才,但却与一位最耀眼夺目的存在生在了同一时代,甚至有一段时间师长同门会将两人拿来作对比,但是经年累月之后,差距逐渐被拉开了太多太多。 况且,比起那种难望其项背的无力感,更令人心生不平的是,那位身处风暴舆论中心被所有人称羡忌妒的主角,全然不在乎这些。 到底是多年旧相识,炎阳真君清楚得很,哪怕封慕晴此时在场亲身听闻那些夸张或不夸张的言论,她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在许多年前,两人就因着类似的事有过短暂的交流。 鲜有人知如今大名鼎鼎的慕晴真尊在很久远的以前也曾有那么一小段不算最耀眼的存在,因为自身血脉的影响,封氏一族的剑法极为独特且难以掌控,但寻常修士并不清楚这份内情。 他们只能看到,封慕晴作为一名剑修,有着良好的家世师承,纵然灵力修为遥遥领先,但是却连最基本的剑术都难以施展,是个彻头彻尾“不合格”的剑修。 众人的议论或多或少会传到当事人耳中,那些言辞或粗鄙贬低,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既是求自己的道,为何要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彼时少女说话时语调是一贯地懒散且漫不经心,态度异常平淡,面对这份关心时眼眸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封慕晴从来都有一双好看的,熠熠生辉的清亮眼眸,眼尾微微上挑,炎阳真君迄今还清晰地记得练武场上她的清浅笑容,但时至今日,终究物是人非。 如今的他再度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再难以从中汲取到些许的温暖与振奋人心的力量,他只会更加地自我厌弃,心中愈发生出愤懑与不甘。 炎阳真君知晓,她说的从来是实话,封慕晴确实是完全不在意这些。 而她也不需要在意这些,因为她本就不比任何人差,封慕晴注定会走向命运既定的康庄大道,走向万众瞩目的巅峰之处。甚至,世人梦寐难求过往万年未曾有过的“飞升成仙”,于她来说也不难。 只要她想。 但越是因为了解,便越是清楚地知晓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炎阳真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差距不光体现在天赋上,更是体现在性格与心境之上。 目标坚定,极负责任,对方的品性实在世间少有,如天上明月,皎皎清辉下难寻阴霾。可真是光明磊落啊,在面罩的遮掩下,炎阳真君脸上露出古怪的狰狞笑容。 北州的小镇一如既往地热闹喧嚣,而神秘出现又消失的炎阳真君,也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行踪。 . 一年后,封慕晴出东洲,率先拜访焚天剑门。 过去整整一年她都在静心修行稳固境界,纵然天玄大陆上对她的议论纷纷,邀请和拜帖纷杳而至,但毕竟玄天宗乃至整个东洲都是特殊的,封慕晴的修行没有受到半点外界影响。 说来也巧,彼时正值焚天剑门大开山门广收弟子,年龄不限。而此前便有消息传出,在焚天剑门内地位超然的焚天峰也极可能会在今年招收亲传弟子,一时之间,焚天剑门及附近城市可谓是万人空巷。 封慕晴就是在这样热闹的时候抵达北州,她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且以她一贯的性格故并没有刻意藏匿自己的行迹。 按理说对于那些盛名在外,拂袖间可排山倒海的大乘期大能,寻常低阶修士自然是以畏惧敬仰的态度居多,但封慕晴面对的情况实属例外,她总觉得自己是被当成什么稀奇存在围观。 “当真是热情得令人难以招架。” 成功抵达焚天剑门时,封慕晴这般对烨玄真尊抱怨道。 “有这般态度倒也不奇怪,但这并不是因着你年纪小,”对此烨玄真尊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道:“近千年来修真界安定祥和,慕晴你只是比我这种老家伙少了一点威名。” 封慕晴点点头,她自然是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近千年来在多位大能联手有意控制下,修真界的整体氛围趋于和缓稳定,资源纷争减少,各地域势力争端也只能称得上是小打小闹。封慕晴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生的,而她的修行道路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因此甚至总有人暗地里好奇怀疑她的道心。 而这样环境下成名的封慕晴,自然缺少令人敬畏的威名。 纵然她家世显赫,实力超然,但修士的威名声势,或者说是属于剑修的最能令人认可的威名声势来自剑修的战绩,一切借由剑与血成就。 譬如此时正坐于上首,在封慕晴记忆中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烨玄真尊就有着相当辉煌的战绩。 那时的北州境内可不是如今这样的情势,焚天剑门虽传承悠久,但那时宗门内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寿数将近,陨落已不可避免。宗门内多年未曾有过能够继承完整焚天剑法的弟子出现,横空出世的烨玄真尊可谓是被寄予厚望。 但同样的,北州境内与焚天剑门相争的宗门自然也不会放任一位属于敌对势力的天才肆意成长,烨玄真尊的修行历程中不知遭受了多少场截杀,死里逃生无数次。 焚天剑门自然不会放弃彼时已经得到传承,确定接任焚天峰的天才弟子,一次次地反击了回去。经年以往,两个宗门间积怨太深,爆发生死决战。 焚天剑门那位风烛残年的大乘期修士以燃烧寿命神魂的惨烈代价重创对方宗门那位如日中天年轻大乘期修士,而彼时还是化神期的烨玄真尊最终终结了对方的性命,躯体以及神魂都被他以正统的焚天剑法焚烧殆尽,战后烨玄真尊也成功进阶大乘期。 这场经时数百年的截杀,两个宗门间上千年的争端最后以新晋的烨玄真尊持剑血洗敌方宗门而结束。迄今已过去千年有余,但敌方宗门当年所在之地依旧是一片赤黑色的焦土,寸草不生。 封慕晴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慨道,果然,与烨玄真尊这样复杂的经历相比,自己的修行历程当真是平淡如水。 但她素来是个活泼性子,此时也不忘玩笑,只见她同样眨了眨眼睛,狡黠回应道:“您是对的,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过往数百年中,并无宗门与玄天宗生死相争。”她的语气中仿佛还带着一点可惜之意。 烨玄真尊闻言朗声大笑道:“未来数百年也不会有,慕晴你若是这般想的,那你的主意可是打错了。” 闻言封慕晴也抿唇一笑,只是她唇角笑容浅淡,那笑意也不达眼底。 未来数百年内也不会有吗,那可未必。 “听闻炎阳师兄已进阶化神期且预备招收亲传弟子,不知师兄何在?” 第77章 突破(四) 炎阳何在, 封慕晴只是随意地关切了一句。但不知为何,骤然听闻这个问题,烨玄真尊心中难得产生丝丝缕缕的悸动不安。 他沉吟答道:“炎阳应是没这个想法。” 烨玄真尊是能够揣摩出一点自家弟子的所思所想, 在犹豫片刻后, 他又找补道:“你炎阳师兄他如今怕是也不愿意代表焚天峰收徒了。” “这是为何?”封慕晴难得浮现出一个困惑不解的茫然表情, “师兄向来是以焚天峰弟子为荣,也衷心期望焚天剑门的发展壮大。且他此时已进阶化神,又怎会不愿?” 闻言烨玄真尊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炎阳当初的那点心结, 还有因着心结而立下的誓言慕晴也是心知肚明的。 一般而言,焚天剑门内的剑修在修为到达元婴期后便会开始招收弟子, 就算没有寻摸到剑道最为契合的亲传弟子, 也会收几个天资尚可的普通弟子。 而炎阳却是宗门内少有的例外, 迄今名下一位弟子也没有。这件事虽怪不到封慕晴头上去, 但也的的确确是与她有关。 彼时的炎阳的修为在元婴期已沉淀有一定时候了, 修行略有瓶颈,这本是很寻常的小事。但很不巧的是, 那是恰逢封慕晴的修为突飞猛进, 后来居上,一举突破进阶化神期。 故而宗门内便难免有着一点隐晦流言,乃至有人玩笑道既有此迹遇,若哪位拜入炎阳门下,或许也能比自己师父更早进阶化神期。 炎阳又素来是看重自己修行进展的,自此生出了些许心结, 直言自己在进阶化神期修为之前并不会收徒, 后来他甚至主动疏远封慕晴了一段时间。 思及往事, 烨玄真尊唏嘘不已。 但斗转星移,往事已矣。关于炎阳收徒这件事,此时又横生出了新的难题。 “你师兄他……” 烨玄真尊刚开了口,却又主动断了话头。 他突然意识到,虽说自己的弟子已进阶化神一年有余,但炎阳变更自身所修行的剑道一事迄今还没有被告知于第三个人,到现在这件事还是一个秘密。 烨玄真尊自然是真心期盼自己弟子能顺遂无忧,但炎阳身为徒弟,尤其是身负焚天峰师承之后没有向宗门告罪就擅自变更修行的剑道,这样的行为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大逆不道的,简直无异于自行请弃。 当然,烨玄真尊作为当世大能,心境超然,并不会因着弟子变更剑道就会对炎阳产生什么厌弃之心的。他真心认为这并不是坏事,炎阳既然能找出适合自身的路子并有所突破,那该值得高兴才对。 而烨玄真尊性子向来护短,须得想个完全的法子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小,他暗自决定道。 宽广的厅堂中一时陷入静默,只听得到殿内沉香悄然焚烧的声音。显然烨玄真尊是有所犹疑,封慕晴便也识趣得没有再追问。 封慕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座重新装饰过的大殿,目光最终定格在一旁精致的香炉上,垂眸盯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 眉梢微挑,她主动开口道:“果然是我许久不曾拜访焚天峰了,如今大殿内装饰竟与记忆中完全不同,连用的香料都换了。” “似乎是炎阳的主意,不过如今瞧着也不错。” 烨玄真尊不看重外物也不理庶务,像这殿内使用何等装饰,焚烧何种香料他从来都不甚在意。 “是的,”封慕晴也点头笑赞道,“师兄做事向来妥帖。” 而刚好就在此时烨玄真尊接到了一则传讯,正是来自被两人谈论的主人公——炎阳真君。 “巧得很,你炎阳师兄就要回来了。算他还有心,知道如今是宗门的重要日子,回来帮焚天峰操持。” 虽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但此时烨玄真尊脸上和蔼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只是他心底开心归开心,对于炎阳真君归来后的处境烨玄真尊还是感到一丝忧虑。 “炎阳如今剑道有异,待他归来后叫他与你讲。慕晴啊,你素来心思活泛,帮着他些,务必想个万全法子。” 闻言封慕晴微眯了眯眼眸,炎阳如今剑道有异,这可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面对烨玄真尊的殷切叮嘱,封慕晴暂时压下眼底的异色,垂眸应好。 左右封慕晴此时无事,就此在焚天峰暂住,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一直到数日后焚天剑门的弟子选拔正式开启,炎阳真君也没有赶回来。 只是整个焚天剑门对这次入门弟子选拔都极为看重,无论如何都得按规矩来,宗内各峰须得有一位坐镇大能。 故而今日焚天剑门主峰上出现了极难得见的场景,封慕晴随着面色不善的烨玄真尊处在大殿内最上首,各峰峰主依次陪坐于下首。殿内中央悬着一面提前布置好的巨大无比的水镜,清晰记录着来所有参与入门选拔的弟子的一举一动。 出现这样的境况虽说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焚天峰确实是特殊的,烨玄真尊作为如今的焚天峰主门下却只有两位亲传弟子,作为大师兄的炎苍真君闭关许久,而原本说要赶回的炎阳真君又不见踪影,自然只能由烨玄真尊出马。 但烨玄真尊在整个焚天剑门内地位超然,他老人家即使只是化出一道分身莅临,但其余各峰却不能这般行事,各峰峰主只得亲身莅临。 一时之间,大殿内气氛庄重沉闷,只有封慕晴乐得不行,笑言道:“如此看来,焚天峰确实需要挑上两个弟子。” “你倒是促狭,”烨玄真尊微微侧身,好整以暇问道:“说起来,你玄天宗千仞峰才称得上是一代单传,慕晴就没考虑收几个弟子吗?” 许是察觉到气氛活泛许多,堂下也有那好奇修士出言问道:“真尊何出此言?千仞峰如今不是已有数位弟子在外行走?” 玄天宗千仞峰虽神秘,但也并不是真的无迹可寻。抛开特殊的那位存在不说,至少墨城以及那艘独特的“千仞号”可从未遮掩过自身与千仞峰的关系,墨城城主是千仞峰弟子一事众所周知。 “那都是记名弟子。” 烨玄真尊回答道,因着与凌天真尊上千年的交情,他对于千仞峰的境况熟悉得很,千仞峰已有数千年不曾招收弟子。 只是这样的消息对于那些对玄天宗了解不多的修士来说,无疑是震惊且令人难以理解的,这样有为的弟子放在外界宗门至少是一峰亲传,在千仞峰却只能是记名弟子吗?顿时堂下一片哗然。 “是,”面对众人投来的惊疑目光,封慕晴只得解释了一句,“如今千仞峰门下弟子中,并无剑修。” 只是除过这个显而易见用来糊弄人的原因之外,封慕晴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在她的心中,她并不算得上是他们的师父。 封慕晴素来自觉自身取得的成就源于与生俱来的家世血脉等等,而被她捡回千仞峰的他们则各有各的优异天资,有自己的修行之道。 她不是也做不成一个合格的传道授业的领路人,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们提供一点庇护,仅此而已。 烨玄真尊这会反倒不急于给自家焚天峰寻亲传弟子了,他袖袍一挥便是一道灵力打在水镜上,直接圈出了几个身影。 “今日确实有天资不错的苗子,我看这几个就不错,慕晴看看是否有能入你眼的?” 他老人家这话甫一说出口,下首坐着的各峰峰主心中就叫苦不迭,怎么自家有这样的老祖宗,要把送上门的好苗子送人的? 眼下正好是入门的第一道试炼,比试内容也很常规俗套,登天梯。焚天剑门山门前万级石阶被整座大阵覆盖,拾级而上时不仅会遭受来自外界的威压,甚至会遭遇幻境。 而眼下被烨玄真尊圈出的这几个弟子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周身灵力运转稳定,身处幻境眼眸也清明无比,这样的弟子无论哪峰都是想要收入门下的。 但烨玄真尊平日里虽说不管事,但是他个人的威望以及在宗门中的重要性足以决定他说一不二的地位。下首各峰峰主不敢当面表示异议,连身为焚天剑门掌门的清河真君也只能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另一位当事人。 “师叔盛情邀请,慕晴岂敢不从?” 即便封慕晴没有什么收徒的想法,但她还是笑眯眯应下,“此番我定然好好瞧上一瞧。” 焚天剑门的入门选拔会持续不短的时日,此时封慕晴没有预料到,大殿内的这段简短对话会在不久之后流传出去。 参加入门选拔的修士们激动的心情暂且不提,而别有用心之人因此起了另外的心思。 “真是,天助我也。” 很快,新的流言悄然传遍北州,有心之人称它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它提醒着此时北州境内心情激荡的年轻修士,莫要被玄天宗千仞峰的慕晴真君此时的盛名欺骗,她几年前曾做过一桩恶事。 她曾那般轻易地,毁掉了一位年轻的天才。 毫无歉意。 第78章 突破(五) “你们倒也不必为我感到担忧, 其实,这么说或许也没错?” 此时她就像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传言时那样,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不过嘴上虽说着宽慰打趣的话语, 但封慕晴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面前这片建筑上。 眼前绵延无际的沙海中坐落中一座城市的废墟, 流逝的时光佐着西洲肆虐的风沙将城市侵袭的残破不堪, 但是从仅存的建筑依稀可管中窥豹,瞧见它曾有过的辉煌壮阔。 封慕晴无需用眼睛去看,她的神识随心而动,尽职尽责地反馈着这座城市残存的所有信息。 “可是弟子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定然不是如此。” 落在封慕晴身后几步的是风扬与风飖兄妹二人, 自秘境关闭后,他们二人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秘密镇守西洲, 不曾走漏分毫消息。 此时他们的眼眸中满是难以自抑的激动之色, 灼灼盯住眼前高挑的背影。 罡风猎猎, 漫天黄沙中, 烈火般艳色的衣裙随风而舞, 却不沾染一丝尘埃。 “当年这秘境,你二人可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吗?” “弟子惭愧, ”风扬微微低头, 应道:“当年弟子无论如何探查,都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秘境,其中各式灵花仙草或许稀有,但到底算不得什么特殊的。” 那时风扬与风飖两人不仅联手探查了秘境不小的区域,在出秘境后,他们更是汇总了所有玄天宗弟子探查过的地域信息, 甚至其余几个宗门的内部消息也被他们以特殊手段探知到了不少。 但一切的一切, 都表明着这只是一个寻常的秘境, 其中灵花仙草稀有,而玄天宗传承万年的底蕴也不容小觑。 “故弟子另有猜测,这秘境看似最寻常,实则最不寻常。” 风飖并没有直白地坦诚心中猜测,但她知道真尊能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唔,你说得有理,或许有人只是想让你们觉得这是个寻常的秘境。” 封慕晴意有所指地答道:“就像是燕和光其人,宗门内玉简所记载的,也不知是谁想让我看到的。” “那些绝不可能是事实。” 提及此事,风扬与风飖的态度都是少有的笃定坚持。 封慕晴无谓地笑笑,她再度忆起,此番尚未出东洲前被呈递在她面前的那枚玉简所记载的玄天宗对燕和光的调查结果。抛开前十几年近乎籍籍无名的时间段,一切的转折点都在那一天,封慕晴强闯焚天剑门一剑劈向焚天峰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燕和光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无辜地遭遇飞来横祸,实力前途尽毁。事后,玄天宗虽说向焚天剑门送去了一些灵药典籍,但从未明确表达过些许歉意。 在世人眼中,因为玄天宗在修真界地位实在超然,封慕晴借着自身修为家世等更是一位横行无忌的存在,焚天剑门既得到了补偿,便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封慕晴清楚得很,这玉简中所记载的当然不可能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但这并不意味着玄天宗中内敢有人欺上瞒下,向她呈递虚假的内容。 首先一个原因,彼时燕和光与她所经历的一切必然是隐蔽的,消息会被刻意遮掩。 另一个原因则更耐人寻味一些,就算是她,时至今日也仍想不起关于渡劫时更清晰明了的片段。而少有的一部分知情人的记忆也遭改写,连她的父亲凌天真尊也未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封慕晴早就意识到,这样惊人的大手笔,这样逆天的结果,也只有祂才能做到了吧。 既然如此,在这个时候刻意催化传播这个传言的人是何等立场也很清晰明了了。故而封慕晴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选择听之任之,静观事态的发展,而故事最后的落幕果然耐人寻味。 焚天剑门的入门选拔最后一个环节的氛围相当公允宽和,此时余下的弟子基本都已经确定了拥有入门资格,而最后一项考核则是根据个人天赋意愿等决定入门后的去向。 彼时封慕晴依旧不拿自己当外人,饶有兴致地围观,时不时还提点建议。也是在此时她才发觉,虽说外界流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但这些年轻的弟子隐晦望向自己的眼神大多都隐隐含着几分炽烈,似是还有着拜入千仞峰的想法。 她能看出来的,在场的各峰峰主自然也看得出来,与她相熟一点的几位还暗暗传音恳请她少发言几句。 封慕晴是无所谓的,遂了他们的心愿不再发表意见。不过显然烨玄真尊还没有忘记那个让她收徒的提议,在第一位剑修上前拜见的时候,他主动询问起了封慕晴的意思。 微微挑了挑眉,封慕晴决定转移下烨玄真尊的注意力,她抿唇微笑,婉拒道:“炎阳师兄已归,您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炎阳?” 烨玄真尊感到些许诧异,虽说他并没有刻意运用神识,但大乘期修士的感知力很难被化神期修为蒙蔽,此时他并没有感知到炎阳的存在。 封慕晴笑盈盈地盯着虚空某处,问道:“师兄近来可好?” 她话音未落,炎阳真君圆胖的身形果然显露在在场诸人的感知中。 “不愧是师妹,怎样都瞒不过你。” 烨玄真尊犹疑问道:“正好,炎阳你可有收徒的心思?” 不过烨玄真尊本也就是随意询问一句,并不指望得到一个确定回答。在他看来,在变更剑道一事过了明路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横生枝节。 但炎阳真君的回答出乎意料,他摆摆手道:“门下已有亲传弟子,炎阳如今暂时不愿再收徒。” 听闻此事,封慕晴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讶然问道:“师兄在外游历时收了亲传弟子,今日怎地不一道带回来叫真尊见见?” “并非是在外游历时。” 说话时,炎阳真君的目光遥遥与她对视。 虽然炎阳真君那熟悉的圆润面庞上带着惯常的和善笑容,但封慕晴竟破天荒地从中读出了几分不善的气息,她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慕晴是忘了么?虽说后来出了一点意外,但我的徒弟在数年前便已得到真尊认可。” “他的名字,叫燕和光。” 封慕晴平静地向二人讲述完整件事情发展的经过,她微眯了眯眸子,她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时至今日她仍笃定炎阳真君那时说的定然不是事实的真相,但是个人的直觉从来不是有力的可以用来辩驳的证据。 风扬和风飖难免发愁道:“唉,焚天峰内部的事,谁也说不好。” “对了,炎阳说他已寻到燕和光的下落,现在那小子正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闭关。他还说,那小子有望恢复,似是已经有法子可以消弭掉本尊那一剑对他造成的影响。” 转述这句话时封慕晴连连冷笑,周身的气压也陡然降低了许多。 “这怎么可能?” 风扬和风飖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疑问。 首先他们是知情的,玄天宗弟子中一直不曾撤销掉对燕和光下落的悬赏,任务奖励之丰厚已经加码到了极为惊人的程度。而玄天宗虽说坐落东洲,但东洲之外也孜孜经营万年,对于天玄界各路信息的掌控极深。 玄天宗弟子早已经达成共识,这燕和光若是没死,此时一定在某个秘境中待着,近几年开放过的大大小小的秘境出入口如今都有玄天宗弟子暗中盯着,但时至今日仍旧没有燕和光下落的消息。 此外便是关于封慕晴当初那封了燕和光丹田的一剑,封慕晴本人不出手的情况下,若是完全消弭掉影响,便意味着“封”字诀被人破招。 而他们作为千仞峰弟子,追随封慕晴多年,对于千仞峰这以血脉相承的剑法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那可是千仞峰万年不败的根基所在,怎可能这般轻易被破解。 “炎阳的话不可信,他的想法我暂时还摸不透,只希望别走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封慕晴也说不清楚自己如今对炎阳真君应采取何种态度,毕竟有多年相识相交的情分在,但是炎阳真君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像幼时那般,不高兴便短暂远离的简单手段来应对了。 闻言风扬和风飖似是如释重负,问道:“那炎阳真君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他是因为记忆如此便直言不讳?” “不是。结果或许不会变,但过程一定不是他说的那个过程。”封慕晴冷嘲道:“主角都还没出场呢,真是难为他唱出这一场好戏了。” 剑道最是能证明剑修本心,当日她一望即知,炎阳的剑道已经改变,不再如过去那般炽热刚烈,宁折不弯。 “回罢。” 封慕晴心知肚明,暂时她已经无从获得关乎燕和光的更多更精准的信息,只有在他出现时,一切才会迎来转机。 或许这就是两人的宿命,注定会交缠、纠葛且互相影响的宿命。 “那这秘境该如何?” 封慕晴摇了摇头,说道:“因缘际会,现下还不是时候呢。” 三人御空而行,身影如流星般飞速划破天际。就在他们离开后,这座掩藏在黄沙之中的城市周围出现了短暂的空间扭曲,但异像只维持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便消失。 师徒三人中只有封慕晴似有所感,她微微偏头,但到底没有折返。 “老夫都说了还不是时候!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果然跟那丫头一个脾性!” 若是封慕晴在场,定然能听出这独特的音色属于黑塔的执掌者之一,平日里性格最高冷少言的有无兽。只是他的声音因着气急败坏而平添了几分人气,虚无缥缈的苍茫感与距离感大打折扣。 “我要出去,请您成全。” 黑塔中,燕和光单膝跪地,姿态恭谨,语气却是分外地倔强。 而他身上,一袭素衣已被鲜血染尽。 第79章 突破(六) 燕和光身上原本所着纯白色的素净衣袍破破烂烂, 多处损毁,袒露出无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触目惊心的伤患处狰狞可怖,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但是显然还没有来得及得到任何处理。汩汩的血液源源不断自伤口流淌而出, 白衣血染成极深重的黑红色。 因着失血过多, 他的眼前发黑,意识涣散昏沉,几乎要坚持不住身体。但同时燕和光又在庆幸,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实在不容忽视,每每都能在昏迷的边缘为自己唤回短暂清明。 浓稠的鲜血一滴滴顺着衣摆跌落在地上, 溅起一朵朵小小的红色水花。 “你小子连伤口都不处理,是想在这上演苦肉计吗?” 但苍茫声音的主人也清楚以燕和光如今的状况, 根本无法为自己做出任何处理手段。片刻后, 一道奇异地, 不同于修真界灵力的特殊能量轻飘飘附着在燕和光周身。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 这道能量的效用实在惊人。燕和光身上堪称惨烈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血肉再生后的皮肤光滑如初,最终连半点瘢痕都看不到。 只有身上依旧残破的, 被鲜血晕染的衣袍说明着他曾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 只是皮肉恢复完好并不意味着被过度使用的经脉灵力也一并恢复。 燕和光微微松了口气,缓慢地跌倒在地上。随着疼痛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灵力枯竭的无能为力、全身经脉被过度使用后导致的刺痛感,以及仿佛自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疲惫失神。 即便身体极度不适,但燕和光唇角还是牵引出了一个极浅的苦涩笑容。 燕和光早就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很平静的回忆数年前的遭遇了,曾经如梦魇般如影随形的惊天一剑, 午夜梦回时浑身经脉滞涩灵力无存的不真实与无可奈何。 回忆与现实交错相织, 此时周身的痛感也那时何其相似。 但是与那时不同的时候, 再没有那么一个活泼灵动令人心安的声音出现,也再也感知不到那抹神魂的存在了。 “既然伤口治好了,就回去吧。” 苍茫声音久不得回应却也不恼,直接不由分说地将燕和光传送一间密室中。这间密室原本是供给燕和光暂时休息的地方,但在过去几年中,他在这里待着的时间少之又少。 休息对于燕和光来说变成了非必须品,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整日整夜分秒不休的运转,拼尽一切去修行,孜孜不倦地提升实力,这份惊人的勤勉与忘我令一直在观察教导他的时空兽和有无兽都感到震撼。 但与此同时,燕和光这个人的灵魂却像是失去了色彩一般沉寂下去,他愈发沉默寡言,情绪也越来越自我封闭。 但每隔一段时间,那支碧绿色的特殊灵物会被燕和光珍而重之地取出,短暂地端详凝视后再收回。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窥得燕和光情绪的起伏波动。 对于当初放任封慕晴与有无兽联手坑骗燕和光一事,时空兽一直感到些许不安,它曾数次对有无兽建议向他告知真相。 “不可。” 但是有无兽对此事是意外地坚持,可谓是油盐不进。对于它这般态度,便是与它相识数万年的时空兽也觉得棘手,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仙兽族群中亦有不成文的规矩,燕和光既受有无兽教导,得到相应的传承,那么有关他的一应事宜皆由有无兽决定,完全不容许他人置喙。 “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时空兽觉得自己还是要问个明白,燕和光近年来越发淡漠,但是状况一直是稳定的。今天他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那幅沉默不语的模样,但是一应行为实在是偏激无比。 先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第一次主动询问起能否出秘境,被拒绝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他后续的所作所为仿佛是了神志一般—— 以血脉为牵引直接强行调动黑塔能量,妄图直接开启秘境。 与封慕晴上次的做法别无二致。 只是燕和光的实力终究还是太过弱小,封慕晴那时仅以神魂便能轻松调动足以影响秘境本身的能量,而燕和光即便是以自身神魂及血脉为引也难以匹极,对黑塔及秘境的影响不痛不痒的。 最后的结果自然显而易见,他不仅失败了,还将自己搞得那般凄惨。 “谢谢……您为我疗伤。” 燕和光仰躺在简陋地根本不能够被称作床榻的石板上,缓缓开口道。 他的伤口能快速恢复是因为时空兽前辈出手相帮,以短暂的时空回溯之法逆转乾坤,但这种逆天的操作也只是因为是在黑塔中才能够实现。 此时燕和光的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眼睫轻颤,声音也罕见的透着脆弱与哀求之意。 “我想出秘境。” 时空兽不太理解,问道:“可你就算是想寻人报仇,修为也还差得远呢。” “并非寻仇,”燕和光漆黑的眼眸微敛,“我只是想见一个人。” “谁?” “玄天宗,慕晴真君。” 燕和光嘴唇微张,犹疑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人的名字。声音极轻,语调缓慢,但却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后他就疲惫地阖上双眸,彻底陷入沉睡。 只留下被这句话震惊到无话可说的时空兽,它不由得惊疑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没有人来回答它这个问题,更何况,燕和光他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确定,想要迫切得到一个回答。在器灵前辈消失后,有相当一段时间里,他陷入了一种执拗的情绪中。 燕和光妥帖地照料着留存下来的两具魂器,还有那件特殊的仙器,一遍遍地轻声呼唤前辈,但是这必然都是无用功。 两具魂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彻底损毁,云雀的羽毛不复光泽,人形魂器的身躯也不复柔软。燕和光无能无力地看着它们一点点变得僵硬,最终变成玉石般的质地。 而那件名为“碧霄枝”的仙器,燕和光一直不愿触碰。因为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器灵存在与否神魂一探即知,他只是畏惧事实,不敢去确认真相罢了。 尤其在两件魂器一点点失去光泽,任他堆积再多的灵石也无济于事后,燕和光陷入了某种自责自罪的怪圈。 有无兽极为不喜看到他这幅模样,并不愿理会他。而时空兽不忍看到他这个样子,那段时间会与他聊天,内容并不广泛,只是大概讲了讲族群小辈中些许趣事。 直到有一天,时空兽谈及了它与有无兽与生俱来的天赋,燕和光才明确地展露一些好奇,他详细地追问了许多问题。 而时空兽也逐渐猜测到,这个人族小崽子似是生出了几分野望,他在思索以自己身上的仙兽血脉之力是否能够逆天而行,令仙器器灵重生。 但他们都从未明确谈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在那以后燕和光似是振作起来,开启了不懈的修行之路。 而有无兽对于燕和光的教导也相当随意,它直接调动了一丝黑塔的能量封附着在燕和光的剑上,对于血脉的感知体悟乃至如何引动调用都要燕和光自己摸索。 最初燕和光一直不得其法,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练着自焚天剑门和千仞峰学来的剑法,浓厚的火焰气息将黑塔内的温度都烧灼了许多,直到时空兽向他问起《兽诀》。 这本功法还是当时伪装成器灵的封慕晴向他传授的,也是在那一天,燕和光第一次成功将神识探入碧霄枝内的空间。 与封慕晴当初的经历一模一样,燕和光也看到了那座四四方方的小院,面积只有几丈见方,四周似乎被泛着涟漪的水幕环绕。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小院最中央那颗,长在石头上的小树,而石头上镌刻许许多多斑驳的痕迹。 一道金光汇入他的神魂中,那是《碧霄手札》上所记载的全部内容。但燕和光来不及去管那串突兀印刻在神魂中的庞大信息流,他的心神全然被石头上的印迹牵引。 虽然痕迹杂乱无章,但燕和光敏锐地辨别出了他想要看到的那个痕迹。那是一个名字,而痕迹所代表的也不仅仅是名字,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更是此时燕和光心中隐秘希望的唯一寄托。 在空间之外,燕和光牢牢握住了手中的仙器,剑修用来持剑的手竟在微微颤抖。而在空间之内,他分出的那抹神魂想要去触碰石刻又不敢触碰,只是在周围飘忽不定地犹疑着,唯恐太过靠近会造成些微影响。 太过激动的心情令燕和光下意识地忽略无视了那些不寻常之处,在那之后,燕和光每过一段时日,就会小心翼翼地将一抹神识探入碧霄枝内,脑海中刻画描摹着那个名字,还会乖乖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修行进程。 但是在昨日的修行中,比燕和光的灵力修行更先有所突破的是他的神魂境界,他的神魂强度率先到达元婴期境界。当夜,燕和光熟练地分魂进入仙器空间内,变故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是仙器在认主,燕和光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碧霄枝与他自己建立起了某种玄妙的链接,一开始的燕和光并没有抗拒这个过程,直到小院中央那块石头上的痕迹开始发生改变。 石块上镌刻的痕迹几经变幻,却也是第一次显示得那么明晰: 封沐 封慕晴 燕和光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此时他心中已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一边在本能地抗拒,一边心中却生出难以言明的期待。 石块上的字迹最终定格不动了,此时的它显示的是燕和光自己的名字: 燕和光 甚至,他认得出来,那三个字的字迹都是属于他自己的。 第80章 大争(一) 燕和光心神震动,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逐渐浮现在心头,再也压不下去。 他也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个惊人的发现,它是这样的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燕和光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说, 试着相信一下吧, 万一是真的呢? 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玄天宗,千仞峰,封慕晴。 这个名字,燕和光如今再熟悉不过了。回首过往时, 就会发觉命运当真是奇妙,短短几年间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之间牵扯出无数的链接。 当世最负盛名的天才剑修, 曾短暂终结他修行之路的祸首, 但也是曾给予他很多帮助的千仞峰弟子们最推崇敬仰的峰主, 现在还要再多上一个身份。 “器灵”前辈。 当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 再回看往事, 其实一切早有迹象不是吗? 最明显的破绽就体现在千仞峰诸弟子对她的态度上,超乎寻常的包容优待, 甚至连凌天真尊那样的大能都待它温和至极, 甚至为她亲手雕刻弟子玉牌,还取了那样一个名字——封沐。 而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 也或许是从骨子里便不想怀疑,那个强势挽救了自己即将崩溃情绪的存在,那个不断强调说他们之间命运息息相关的存在,那个一直鼓励他信任他陪伴他的存在…… 哪怕是现在,燕和光已经意识到那些在自己看来温暖明亮的过往或许不如自己记忆中那般熠熠生辉, 不带一丝阴霾, 他也不愿去怀疑那个人。 在经历过迷茫犹疑之后, 短暂地浮于表面的情绪迅速沉淀,遗留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纯粹的喜悦。 真好,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前辈就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烟消云散。 燕和光丹田中的禁锢早已解开,灵力无法周天完整运转的感觉逐渐淡忘,在黑塔中他的修为稳稳进步,但是他的身躯,头脑乃至神魂都被名为自责的情绪束缚。 此时他整个人自束缚中走出,当即生出了想要出秘境去见一见慕晴真君的想法,这念头强烈又难以自抑。 “……想出秘境。” 燕和光自昏迷中醒来时,竟脱口而出道。 无尽的虚空中,时空兽的兽魂对有无兽怒吼咆哮道:“我说了不要瞒不要瞒,现在好了,你个老东西自己想想怎么圆谎吧。” “呵。”只听得有无兽传来一声嗤笑。 时空兽气急败坏地想要看有无兽如何巧言狡辩,谁知它根本没有对燕和光说任何用以解释的话,只是将短短一段影像映在燕和光眼前。 漫天的黄沙中,有三人在冷冷打量观察着城市的废墟。燕和光一眼便知那两个身形矮小且跟做随从的人是风扬和风飖,那么站在两人前方的年轻女子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她美得很张扬,此时着一身明艳夺目的红色衣裙,飘带衣摆随风猎猎,但周身都是不容忽视的锋锐之势。无愧于传言那般,慕晴真君身具以绝世剑意与美貌同铸与世无双的风华绝代之姿。 但燕和光还没来得及将看清更多,只见画面突然一转,正对那片一望无垠的城市废墟。 片刻后,短暂的空间扭曲出现,但只维持了一息不到的时间,连属于秘境的半点波动都没有。燕和光微微睁大了眼睛,自己拼尽全力原来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果然,还差得远呢,但他还来不及沮丧,就听到了短短的三句对话。 “回罢。” “那这秘境该如何?” “因缘际会,现下还不是时候呢。” 风扬的声音他识得,那么这另一道声音自然属于慕晴真君。音色优美悦耳,语调清冷,燕和光只觉得这样的声音与方才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很相符,而且隐隐有熟悉感。 燕和光喃喃自语道,“所以,她是这样想的吗?” 有无兽并不理会他这个问题,答非所问道,“她已经进阶大乘,这个秘境可拦不住大乘修士,尤其是同样她这样身具传承的大乘修士。” 时空兽也不知燕和光的脑子里是如何自行补全整个剧情与逻辑的,他就像是一瞬间被燃起了全身的精气神,斗志昂扬地开始修炼。 但对于有无兽这般指鹿为马,断章取义的做法,时空兽先是陷入震惊,后又心中难免感到担忧与无力。它突然意识到,哪怕曾经数万年一道成长,共同承担起整个族群的责任,但过往的伙伴难免会在理念上分道扬镳。 “你我都清楚,真实状况可不是你给他看的模样、且那丫头渡劫后的记忆十分能留存一分就不错了,想来也不是因为燕和光这小子而来的。”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遮掩,你想过最后该如何作解吗?” 有无兽回道:“至少如今很有用,不是吗?” 说话间,它径直启动了黑塔最深处的阵法,刺目的银白色光圈瞬间笼罩了整座黑塔。在有无兽的控制下,银白色光圈逐渐缩小,最终范围缩小到只笼罩在燕和光身上。 若是有顶尖大能在此便会发觉,被银白色光圈笼罩的燕和光身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种与现时空格格不入的割裂感,他看上去似乎还在那里勤修苦练,但是冥冥之中有种直觉他又不完全在那里。 时空兽的声音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干扰燕和光周围的时空流速,你这是想干什么?” 这样的禁术太过逆天,启动时这座黑塔中最隐秘的阵法与能量被调用,这可是哪怕是万年前族群差点被彻底倾覆之时也没有被动用的根本。 “燕和光成长得还是太慢了。” 时空兽现在与有无兽说话时一点都不客气,它冷嘲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吾从来没有过像你那般悲天悯人的和善心思,”有无兽只是冷冷回应道,“吾从来只做正确的选择。” 燕和光很快也得知了作用于自己身上的时空禁术一事,但是迫切想要提升实力的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而燕和光极度配合的态度则方便了有无兽行事。 但时空兽自然能第一时间发觉出燕和光的异样,它怒不可遏的质问有无兽:“你居然用了与那两个虚伪的骗子一样的手段!” 万年来,时空兽或许可以逐渐接受天玄界仙兽族群的殒命,接受魂塔中每一抹相熟的兽魂接连陷入无望苏醒的沉睡中,但唯一不能原谅忘怀的就是那两个欺骗了整个仙兽族群的骗子。 他们明明罪大恶极,抛弃了忠于自己的族群,哄骗得仙兽族群因他们而消亡,而天玄界也因他们而彻底断绝登仙路。但是只有那两个最不无辜的骗子依旧不死不灭,高高在上地手握权柄,轻松玩弄世人于股掌之上。 有无兽冷笑道,“我们与他们本就没什么区别,你别忘了,万年前我等不就与他们为伍了,不是吗?” “可是我们是被骗的!” “那因此造成的过错呢?” 沉默良久,时空兽才低声说道:“但是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你不想回家吗?”有无兽也放缓了声音说道,“不想带着整个族群一起回家吗?”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诱人,时空兽不由地陷入怔愣中。 “当我们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座黑塔会自毁,那些曾毅然与你我同行的所有族群的兽魂都会彻底消亡,”有无兽谆谆善诱道,“你我无所谓,但是如果能把它们送回去,就还有一点挽回的希望不是吗?” 时空兽反驳道:“那只是流传在族群中的传说,我们已经试验过了,根本没有成功。” “是,但是是在天玄界行不通。” 正如曾经的时空兽很了解有无兽一样,有无兽也同样了解它。它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那就是在这已经有所偏向的天平上,添上最后一块砝码。 “你还记得东洲那些被玄天宗保护了许多年的旧日玉族遗民吗?他们最初的天赋放在如今的天玄界,怕是有且只有一个封慕晴能与他们相比。” 这话很极端,但是时空兽并没有出言否认这一点,反而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我们当初的实验只制造出了一些能够继承仙兽部分能力的修士,虽然封家是其中最优秀的一支,但是还不够。” 有无兽缓缓诉说着这个当初连它都为之惊讶的发现:“燕和光却因为那一点幼兽精血融合了部分记忆,如果,把燕和光换成曾经的玉族呢?” “……” 时空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终于,艰难地下定了决心。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回去了。” 曾经强悍到可以抵御界域风暴的兽身被炼制成如今的小世界和黑塔,引以为傲的血脉化为乌有,只剩下兽魂龟缩在黑塔中苟延残喘,如今的它们还能够做到什么呢? “那两个人现在也想离开了,很快。” 有无兽原本很担忧时空兽对于那两人的抵触情绪,但是它只听到了低低的一声感叹。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依旧如此可悲。” 闻言有无兽也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他们只有一个条件,只要做到就可以离开。” “左右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万年来,在所有人都不能注目的地方恶意在肆无忌惮地滋生,那里有一双黑色的手在随心所欲地搅风弄雨。 是命运在低语吗?不,那是来自恶魔的宣告。 祂说,燕和光和封慕晴,必须走向他们既定的结局。 第81章 大争(二) 百年后, 南洲。 “我们已经在这密林里寻了三个月了,连秘境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身着黑色劲装的风露斜倚在树上, 双臂环胸, 秀气的眉头紧皱, 脸色不佳地向风霆抱怨道。 百年前封慕晴出东洲后,发觉风四因着强行卜算将他自己几度陷入濒死状态时大动肝火,直接一剑封了他的卦盘以作惩戒。在那之后,风四倒也循规蹈矩,乖乖留在墨城休养百年。 风四的悠闲状态令千仞峰其他弟子都羡慕不已, 尤其以风霆和风露两人为甚,这一百年可是把他们忙得够呛。 修真界内的变化最早出现在一百年前, 最直观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诸多上古大能仙府遗迹接连现世或出现异动。根据高阶修士的推断, 如今已现世的仙府遗迹等, 尽皆会在这一个百年内开启。 而上古洞府或者秘境短时间内大量开放, 带来的改变不仅是突然现世大量的上古功法灵器仙草等, 更为显著重要的改变是修真界内灵气短时间增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沉寂了数千年的天玄界, 即将迎来新的大争之世。 而风霆和风露这百年来, 除过自身的修炼,稍有空闲便被派出辗转在各地现世的秘境周围调查。三个月前,他们刚回到墨城就被风四唤去,他卜算出南洲西方将有异动,嘱托二人来这里悄悄探查。 “四师兄已有百年不曾卜算,卦盘都被真尊暂封, 那他如今卜算结果还作准吗?” 风露与风霆这三个月几乎不眠不休地遍寻南洲西部无果, 精神极度疲惫的她已经开始质疑风四的卜算结果了。风霆的修为虽她要高一些, 但此时他的状态也并不好到哪去,但他并没有因此质疑风四,只是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我们并不是探查过所有地方,还有一处不曾去。” “横断山脉?”风露秀美的脸皱成包子样,“那里越往深处去灵力越稀缺,甚至还有鬼修城……” 她虽然没有明着否定风霆的猜测,但是语气中就透着她对这个猜测的不认同。 风霆微微笑了笑,揽过她的肩膀宽慰道,“去幽冥城一趟,如若还是毫无发现就回墨城把风四绑来,叫他自己找。” 到底风露还是听从了风霆的建议,一路上她都在嘟嘟囔囔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是待这阵情绪发泄过后,她又小声找补道:“我也只是一时情绪不稳,没有不想做事的意思。” “嗯,我知道。”风霆待她一向是包容宠爱的,他是最了解她的,清楚她值得一切偏爱。 对上风霆那双含笑的眼眸时,风露的心底募地生出些许委屈,将自己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尽。 “这百年来,我们整个宗门尤其是千仞峰,在修真界的传言中越发奇怪,对此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劳什子大争之世,若是修真界起战乱,就算首当其冲的不是玄天宗,最后也总会将宗门牵扯进去。” 风霆闻言也皱紧眉头,风露能感受到的他自然也不会忽略,况且他也的确有着同样的古怪感受。尤其是近百年常有传言无论如何都要提上一句玄天宗的超然地位,或是言辞中将慕晴真尊推崇到极高的位置,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但是无论他心中如何想,但下意识地还是以安抚风露的情绪为先,“无论如何,对宗门和千仞峰的师兄弟们有点信心啊。” 最终令风霆感到略微心塞的是,他好言好语地哄了风露一路,但这些话都远不如慕晴真尊现身来得有效果。他们意外地在幽冥城偶遇了封慕晴,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风露的情绪瞬间高涨,整个人立即充满了干劲。 “尊者!” “您来幽冥城是有什么要事吗?”风露眼角眉梢喜笑颜开,满脸期待地问道,“有什么是弟子可以帮忙的吗?” 从沉思中被惊醒,封慕晴微微挑了挑眉,笑道,“你们来得很巧,或许真的有。” 封慕晴此番只是意外路过横断山脉,但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幽冥城存放了一样东西,既如此便正好取回。只是不知为何,越接近幽冥城,封慕晴就越能感受到黑塔中的能量似乎在排斥自己的到来。 待她降落在幽冥城中,满城轻飘飘的幽冥花骤然狂乱无序地飘荡,美轮美奂,波光粼彩,但是这样的场景更是令封慕晴眉间紧蹙,疑惑不解。 因为一些原因,曾经的她在幽冥城极受幽冥花的欢迎,黏附在她附近的幽冥花多到数不胜数,此番这样的异状实在不同寻常。 封慕晴已经开始怀疑,被幽冥花和黑塔如此排斥的自己能否顺利进入黑塔中。幽冥城中的黑塔只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黑塔映射的投影分身,若是自己强行进入,很可能引得黑塔能量动荡,投影溃散。 风露和风霆的到来着实让她有点惊喜,听到是要 进入黑塔中帮助慕晴真尊取回一样物品,风露当即应道:“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打了包票之后,她还趁机在封慕晴跟前为风四上眼药,关于四师兄无视尊者的禁令擅自卜算还因此将师弟和师妹诓来劳心劳力三个月一无所获这件事。 “他定然不是无的放矢,此事待我好好想想。” 封慕晴听完他们的经历后若有所思,她隐约觉得,有一条线能够将所有潜在的异状串联起来。而现在,只差一点点,或许只是缺少一个最好的时机,很快她的手就能揪出那根线头了。 良久,风霆轻声打断了封慕晴的思绪,他疑惑问道:“真尊……为何此时幽冥城中没有鬼修的存在?” 他原本以为只是没有鬼修敢在慕晴真尊附近驻留,但很快他就发觉这座城市此时空荡得可怕。 “鬼修需要定时去黑塔中修炼保证神魂清明,每隔一定年头幽冥城中所有鬼修会全部进入黑塔中修行,我们正好赶上了这个特殊的时候。” 封慕晴司空见惯道,“还需要再等待几日,黑塔才会再度开启。” 但此时就算是封慕晴也不会预料到,待黑塔再度开启时,从中走出的并不是浩浩荡荡的鬼修们。黑塔入口处,只站着一个削瘦的身影,而且还是个他们都认识的人呢。 封慕晴眉梢微挑,所有玄天宗弟子们遍寻整片大陆不获的人,居然在此时此刻出现在了这里。她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燕、和、光?” 第82章 大争(三) 封慕晴默默观察对方, 并与她所得到的调查结果作对比。 真不像是一个人,她这样想道。 宗门玉简中所记录的燕和光形象,大多源于百年前他人记忆印象刻绘。 少年的面容俊秀但尚且稚嫩青涩, 目光澄澈坚定, 日复一日地坚持枯燥乏味地修行。那时的他总是身着一袭黑色劲装, 身形高挑削瘦,背后背负着一柄与整个人意外和谐的重剑,沉默内敛。 而这百余年的时光带来的改变远不止于表面,现在,自黑塔中缓缓走出的燕和光依旧穿着相似的衣裳, 只是手中所持银白色长虹剑光芒凛冽,寒气逼人。他的薄唇微抿, 额前细碎黑发半遮半掩下的漆黑眼瞳宛如幽潭, 深不见底。 待她后知后觉注意到对方的修为境界时, 也不免惊讶道:“化神初期, 虽说方才突破境界没多久, 但真是难得。” 封慕晴隐隐猜出几分对方是如何在这样年轻的年纪成就化神,所以这就是黑塔及幽冥城异常的缘由吗?不, 还是说不通。 此时燕和光也在默默地打量他们, 那两个虎视眈眈的随从可以忽略不计,但为首的红衣貌美女修他却不得不重视。对方气势内敛,一眼望去根本无法看破修为,却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境界,这只能说明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对方是认识自己的。虽说那女修此时眸光平和周正, 眼尾唇角甚至还带着浅淡笑意, 但面对她时, 燕和光却从内心深处感到莫名的悸动。 修士对于自己的直觉,尤其是高阶修士都极为注重自己的直觉感知。但燕和光无从判断这一丝悸动的缘由,它像是潜藏的忌惮或者畏惧,又像是故人得见的欣喜心动,只是那一点知觉只是浅淡地维持了一瞬间,很快便如隔云雾不辨踪迹。 “前辈识得我?” “并不。” 见他如此询问,封慕晴挑了挑眉,眼眸中略带一丝戏谑,但声音却缓慢但郑重地说道,“该是你认识我才对。” “可是……”燕和光正想开口解释道两人此前从未见过,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和光,这位是玄天宗千仞峰的慕晴真尊,向前辈问好。” 一道诸人都很熟悉的声音突兀出现,而燕和光毫不犹豫地依了那人吩咐规规矩矩地向封慕晴行晚辈礼。 “焚天峰燕和光,见过慕晴真尊。” 他连行礼的动作也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挑不出任何差错。而封慕晴没有给予回应,燕和光他也便一直维持着这个行礼的动作,纹丝不动,衣衫都板正地垂坠着。 燕和光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应答,他听到封慕晴冷冷地命令道:“站好,抬头。” 两人目光相接对视,封慕晴面上原本云淡风轻的笑容缓缓消没,眉梢微蹙,而燕和光自然也能够将封慕晴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在他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在修真界久负盛名的慕晴真君。 对面的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她的美丽是富有攻击性的。她似是不虞,但沉静的目光不带任何攻击性,但其间情绪似乎很复杂,不免令燕和光生出几分疑问与探究。 只是到底燕和光也没能从对方眼中解读出什么,因为不多时封慕晴便移开了目光,她转眸问道:“炎阳师兄怎么来了这幽冥城?” 没错,那道令在场诸人都感到熟悉的声音,正是焚天峰炎阳真君本人。炎阳真君依旧是身宽体胖,面目和善的模样,闻言笑眯眯地答道:“自然是为了迎接我焚天峰弟子回宗门。”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终停留在燕和光身上,很欣慰地点了点头,双眸微亮,恰到好处地显露几分满意与惊喜。 “人既已接到,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慕晴师妹自便。”说完后炎阳真君也不做逗留,径直御剑离去。 封慕晴只是冷眼旁观着他的行径,眸光清冷,反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风霆和风露微微感到讶异,当然他们也只是沉默着,从头到尾不曾发声。 说起来,其实他们到如今也并不清楚,为何一夕之间,千仞峰与焚天峰,或者说是慕晴真尊与炎阳真君这对相识了许多年的师兄妹关系便分崩离析,岌岌可危。 “前辈若有需要,可以此物召我。” 燕和光犹疑片刻,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他取出一道传讯符留下后便也御剑追随炎阳真君离去。 小小一块白玉玦清澈透亮,只简单系着一根黑色细绳,此时它被人轻巧地以灵力包裹,滞留在半空中。这道灵力控制得极好,纵然主人早已远去,这溶了剑意的灵气却经久不散。 封慕晴微微垂眸,伸手向前,但是她刚刚伸手,手指距离那枚玉玦还有一定距离时,变故陡生,那枚玉玦突兀地向下落,紧跟随在封慕晴身后的风露和风霆看到这一幕都感到十分惊讶。 剑修本人便如同他的剑,若是本人不刻意收敛控制,那么剑意也会如同威压,隐晦地向外散逸。大多数时候,哪怕是出剑的时候,封慕晴都能够将自身威势剑意收敛得很好。 但是在此刻,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状况。归根到底,是封慕晴指尖附近萦绕的剑意破坏了燕和光留下的那道灵力,才导致玉玦失去了灵力的托举而自动坠落。 这说明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实际上心情却半点都不平静。 玉玦坠落的速度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快到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但是在修士眼中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在玉玦刚刚开始坠落时在场三人都有那个能力出手截住它,但是三人却都没有任何动作。 细细黑绳在下坠中飘扬摆动,但可惜根本无法牵动谁的心绪,风霆和风露因着封慕晴在而不会轻举妄动,况且他们都心知肚明,镌刻有阵法的玉玦怎会这么轻易就碎掉呢? 玉坠越来越接近地面,似乎下一面就会有清脆的碰撞声传来,就在此时,封慕晴手中蓦地多出一柄黛色长剑斜指向地面。正是被封慕晴命名为“止戈”的那柄剑,也是她的本命仙剑。 碰撞声并没有如期传来,黑色细绳颤颤巍巍地悬挂在剑尖,玉玦摇摇欲坠。 只见封慕晴手臂微抬连带长剑向上轻挑,细绳便再度不受控制地滑落,只是这次,它是在向封慕晴的方向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剑刃寒芒隐现,玉玦滑落时似乎下一瞬细绳就会被锋刃划断,然后再度向下坠落。 但最终,它还是安然无恙地滑过剑身及剑柄,落在封慕晴手腕上,悄然没入袖中,她收下了这枚传讯玉玦。 封慕晴决定将燕和光的事情暂且搁置,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黛色长剑在她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下一刻一道剑气试探性向黑塔而去。 这道剑气的杀伤力微乎其微,其中最特殊的就是融合了封慕晴本人的一点神念,这样的剑气通常情况下也没有攻击或挑衅的意味,只是一个一种记号,是剑修本人身份的象征。 黑塔表面诡异的黑色波纹涌动,那道剑气先是被吞噬进入但很快又被黑塔从其中吐出。那道剑气秉承主人的意志围绕黑塔一圈圈飞行盘旋,不断寻找机会试图再次进入黑塔中,但直至剑气消散殆尽黑塔也再无动静。 这样的境况说明魂塔及里面的特殊存在们对她不愿给予任何回应,封慕晴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此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真相。 “原来如此。” 封慕晴喃喃自语,她向前迈出一步,一步破空,只一步她的身形就出现在黑塔正前方。虽说离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黑塔传来的排斥之意,但她完全无视了这些不适,甚至更凑近了些。 她的脸几乎要贴在黑塔的正门上,宛如朋友间讲悄悄话一般低语道:“我当初对父亲说,人无法要求野兽去讲求信诺,父亲还极度不赞同。如今看来,我是对的呢。” 她说话慢条斯理的,但措辞却一点都不和善,而黑塔中的存在也受不得这样的“侮辱”。顷刻间,虚空之中再度浮现诡异的黑色波纹,盘旋聚集在封慕晴的正前方跃跃欲试。 见状封慕晴只是微微抬手,亮了亮自己的剑锋。 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与剑意也不再收敛,只在一霎间便随着主人的心意铺天盖地地向四面八方蔓延扩散,若不是有千仞峰弟子玉牌作为保护,在这一瞬间风霆和风露就会因这可怖的威压受伤。 封慕晴语气嘲弄,“省省吧,想要对付本尊,你们是担忧自己死得还不透吗?” 或许是“死”这个字眼触碰到了“它们”敏感的神经,虽痛却也是令其冷静的良药,短暂聚集的黑色能量膨胀又坍缩,最终缓缓消散退去。 但是随后封慕晴就做出了一个令风霆和风露目瞪口呆的动作,她抬起脚,很不优雅地踹向黑塔的正门,狠狠一脚下去整座黑塔都震了几震,厚重的石门登时开裂,其与塔身连接处也发出沉闷的巨响。 封慕晴微微垂眸,一边以手中长剑轻轻整理因这一脚而作乱的裙角,一边缓缓说道:“我不理解,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认了命,那么就这样一直安分守己下去,不好吗?” “这么上赶着自取灭亡,本尊也只好选择成全你们了。” 第83章 大争(四) 石门看似轻而易举地被破坏, 但封慕晴的攻击也只是损坏暴露于人前的塔身,而真正的黑塔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就像过去的成千上万年那样, 封敛入口, 静默地蛰伏在一片虚无缥缈中。 那不是纯粹的□□力量所能触及的, 修真界人人所仰仗的灵力也不可以,那是天玄界的规则与道约束不到的界域。 封慕晴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风霆风露二人当即意会,相携向远处退去。 在他们身后,这方灵力稀少紊乱的空间逐渐充斥着封慕晴自发外放的的灵力, 滔天威势在城中凝聚,凌冽的剑意宛如狂风暴雨降临前的尘霭浓云般沉重。 止戈剑直指黑塔, 封慕晴持剑的手很稳, 剑尖一点寒芒宛如星子, 稳定且耀眼夺目。 但那道该来的剑光迟迟没有落下。 “还有一事。” “这般犹豫, 可不是你的性格。” 黑塔终于表现出了交流的意愿, 苍茫的音调也是封慕晴所熟悉的,数万年来黑塔的代言人——时空兽。 “还记得初次见你时, 小丫头才那么点大, 手中也没有剑,就——” “何必讲这些废话,”封慕晴打断对方的追忆,冷声道,“城中的鬼修呢?将他们交出来。” “鬼修?”时空兽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故事,“呵呵, 慕晴还不知道吗?世上哪有什么鬼修呢?” “幽冥城中, 从来都只有不甘的亡魂。” 心有不甘却只能畏避世人苟延残喘着, 连最基本的神志清醒也很难保持的亡魂,也是—— “早该消亡的亡魂。” 苍茫悠远的声音一锤定音,似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宣判了他们的结局。 封慕晴冷笑道:“若他们早该消亡,那你黑塔又算什么,与他们有何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想在彻底消亡前最后挣扎一次。”时空兽并不否认这一点,倒是坦然。 对于幽冥城中鬼修和黑塔的互利互惠的共生关系封慕晴并非不知情,此前她仍在担忧黑塔或许会不顾后果强行吸纳吞噬城中鬼修残余的灵魂力量,但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对方言辞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令她心惊。 想在彻底消亡前奋力挣扎一次,若说黑塔背弃约定反戈相向是最后一次的挣扎与野望,那幽冥城中的鬼修呢,他们若也想在最后挣扎一次,现在会在做什么? 若是那些鬼修们联手毫无顾忌不计后果的消耗使用自己的力量,势必会为祸一方,天玄界中许多中小型宗门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封慕晴眼眸微阖,脸色越发难看。她并非全知全能,也不可能总是精准预料到修真界的动向。借由玄天宗对天玄界各处消息的掌控力,对可能发生的事件做好最完全的准备,这才是她以及历代玄天宗弟子都尽力在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也绝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 与此同时,极远处风霆风露并肩而立,默默关注着幽冥城方向的动向。他们能感知到真尊因怒气而逐渐高涨的威压,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远方滔天威势骤然宁息,消失不见。 风露紧张道:“对方诡计多端实力莫测,真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再等等看。”风霆安慰道,执起她紧绞着的手指轻柔握住,将温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你二人可知,风扬和风飖在何处?” 二人集中注意力探知幽冥城中动向,却不防那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以封慕晴惊人的神识修为,未曾靠近便清楚地探知到这一对恋人的亲昵相处,若是寻常时候她定然会与他们玩笑几句,但显然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心情。 风露被她的突然出现微微吓到,但看清封慕晴凝重的神情后当即正色道,“师兄师姐此时当在神药谷。” 片刻后她复又小心翼翼地找补一句道:“刚才您……您没事吧?” “别担心,我没事。”封慕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没有什么动手的必要了,万年盟约并不需我这一剑来斩断,现在我们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二人即刻前往墨城去寻风三,做好准备,待我传讯。” 两人异口同声应答,当即化为两道流光向东南方急射而去。 封慕晴立在原处,漆黑的眼眸中宁静却又蕴藏着风暴。万年盟约灰飞烟灭,昔日旧友形同陌路,他们相继选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但她并不会对此感到失落,亦不会停止向前的步伐。 因为此时的风霆风露连需要准备什么都不多问一句,封慕晴就知道他们只会做好万全的,哪怕是面对一切绝境的准备。更何况不止他们两人,也不止千仞峰的弟子们,她还承担着来自许多许多人坚定的信任。 而她自己,只会比所有人更坚韧。 恶意如影随行,封慕晴始终相信,手中利剑足以剿灭一切危机。 在三人离开横断山脉后不久,有遮掩了全身气息与行踪的黑衣修士悄然降临幽冥城,待粗略扫过城中境况后脸色一变,取出玉简传讯道:“计划有变。”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出手。” “没有分毫剑意留下,她方才未曾出剑。” “你这话何意?她绝无可能预知我们的计划!”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无的幽冥城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复又归于宁寂,双方在争执中逐渐达成了一致意见。 “自然如此,吾等便主动为她创造机会。” 隐藏在宽大斗篷里的神秘人不无恶毒的猜测,面对不可抗拒的诱饵,前路天罗地网般的陷阱,素来成竹在胸的慕晴真尊又该如何应对?他已经在幻想,对方素来淡然自若的美丽面庞会现出何等令人期待的神情。 . 封慕晴甫一踏入中州神药谷,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神药谷内处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有人居住的地方便萦绕充满丹香,满腔躁意在步入这一片世外桃源时得到些微安抚,纷乱思绪也渐渐安宁,但这样的平静心绪在她抵达风四的住处时瞬间消失殆尽。 小院内称不得安静,全然不是适合休养的热闹,风扬风飖和风四在玩骰子戏,规则极简单,却硬生生被他们搞成了小型斗法。 封慕晴微微挑眉,摘下一片树叶自窗户急射入房间内,灵力轻而易举地穿透打散掉风扬风飖两人用以操控骰子转向的微弱魂力,随后斜斜插入桌上一方砚台中,砚台右移三分,风四在桌上布下的简易卦阵也被破坏。 “既有心情游戏,想来是无事可做了。” 风扬风飖识时务地并没有作声,风四反应得也快,作势捂着心口答道:“弟子在谷中养病,便宗门有任务也是有心无力。” 封慕晴斜倚在窗边,眼神凉凉的扫向他,“本尊门下可不养闲人。” “既如此,弟子这就去城中支个摊子,为宗门营收略尽绵薄之力。” 提及算命一事,封慕晴微微皱眉,“受过那样重的伤,你仍不长记性。” “这后果难以忘却,”风四漫不经心的笑答道:“可弟子仅熟悉这一项安身立命的本事。” “风四,”封慕晴仅仅犹疑片刻,便下定决心询问道,“有没有想过可以不那么依靠推衍之力?” 风四好似听到自己不假思索地否决,这不止是天生的天赋,更是融入骨血的熟悉与难以分离。这种感觉尊者自然也是明白的,就像天生融入她剑意中的那特殊的一部分那样,哪里能够割舍的掉。 他本该这样回答的。 但实际上此时的他什么都没有回答,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楹外的封慕晴看,微微怔愣。 封慕晴因见他久不应答,疑惑地稍向前倾身。 恍然间,风四看到,眼前女子与记忆中的影像完全重叠。 她比坐着的风四要更高一些,站在那张开的半扇窗楹处,遮挡住了相当一部分日光,而浅色金光沿着她轮廓边缘散射。半张脸被阴影微微遮覆,但现在的风四不仅听得清声音,也看得见她的双眸,他知道封慕晴询问的态度很认真。 认真的一如当年。 年轻貌美的女修衣着华贵,宛若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她手中握着比年幼的风四还要高的长剑,俯身时不忘背着手将剑藏在身后,方才凑近眼前这两个比乞儿干净不了几分的小孩子。 “我叫封慕晴,来自东洲玄天宗千仞峰,你们要不要跟我走?” 小风四微仰着头,却因为来者逆光而立而看不清对方的面庞,近来颇有心得的“相面之术”没有任何作用之地。 彼时的风四虽年幼却也狡猾,他凭借着自己血脉中那份本能投机取巧地辗转地方生活,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避开这位不曾预知到的变数,但封慕晴相当说一不二,教他无论如何装傻充愣都不作数。 …… 一晃百余年,宛如幻梦一场。 风四收敛心神,唇角挂上惯常的笑容,并不先回答封慕晴的问题,而是主动反问道:“您是因为弟子过去的行为,而希望弟子做出改变吗,更听话谨慎一些吗?” “绝非如此。” 封慕晴毫不犹豫否认了这一点,她忧惧的是,若失去这份本能,他是否还能保留有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自我。血脉与经历共同铸就了这样的性格,而她日后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彻底毁掉他。 但好在,最令她担忧的弟子,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安心回答: “过去虽不曾这样想过,未来或许需要拜托您,教会弟子一项新的安身立命之法。” 第84章 大争(五) 四面八方的密令源源不断地向中州传递而来。 封慕晴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暂居中州神药谷的消息, 在她的授意下,负责探查消息的玄天宗弟子们也并未隐蔽动向,甚至是以一种极度强硬的姿态在大陆各处大肆搜查。 所有人都知道玄天宗似乎在搜寻一些人, 不过搜寻对象的身份依旧隐瞒得很好, 哪怕有修为不凡的修士出手拦截向中州传递的密令, 他们也无法从那只言片语中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纵然玄天宗地位卓然超群,但强硬的甚至称得上蛮横的行事作风不免引得许多人不满,而玄天宗弟子们遍寻不获的事实也成了一个可以暗嘲的笑话。 封慕晴丢下手中依旧回禀一无所得的玉简,懒散地翻阅起另外一些, 不过这些玉简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的。 “不是请求我训诫门下弟子的,就是拐着弯跟我打听内情说可以帮忙的……措辞倒是客气得很, 只是他们真的是想帮忙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或许可以借助部分可信任的宗门的力量探查一番。”风扬谨慎道, 自从得知幽冥城之变故后他与风飖难免忧心忡忡。 “自燕和光一事便可得知, 有些事情, 会在它该发生的时候发生。”封慕晴突然提及了玄天宗弟子们的第一次失手, 最后别有深意地说道,“在幕后推波助澜的, 不会永远只有我等。” “因此我从未生出向其他宗门寻求帮助的想法, ”封慕晴继续解释道,“门下弟子便是姿态强硬,行事也必有章法,出现这样遍寻不获的情况便只有一种可能,某颇有势力与实力的宗门为这些鬼修提供了一些帮助,毕竟也不能强闯他人门派秘境。” 她语调轻松写意地点出事实, “若不采取更强硬直接的手段, 再怎么仔细搜寻都是无用功。” “既然如此, 您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是否需要弟子前去与对方交涉?” 风扬并不怀疑封慕晴这没有证据支持的推测,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思路提议道。 “便说现下没有怀疑对象,就是已然确定了是哪个宗门,派你们去可没有用。”封慕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或许得让我或者我爹提着剑找上门去这交涉才有些许成效。” 她偏头看着围坐在自己附近的三个弟子,良久正色道:“天玄大陆不会平静太久了,未来也不会再是耍耍嘴皮子,或是不痛不痒地随意交手便能解决的境况。” 闻言风扬风飖及风四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皆异口同声道:“千仞峰弟子,皆与您共进退。” 封慕晴不置可否,她挑眉道,“很快,你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任务,皆时不要让本尊失望。” 三人都没有作声,但此刻他们的眼神相当相像,清而亮,坚定且无畏。 封慕晴从不怀疑他们的觉悟,她定睛瞧了他们一会,唇角始终带着些浅浅的笑意,但没有再开口,片刻后挥挥手示意让他们退下。 待到只有她一人时,她的表情清冷,低低开口道,“还是不要了。” 声音散入微风中,轻飘飘的,却也是笃定的。千仞峰弟子们,亦或是宗门内的任何人,在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与她共进退。 不论是死战到底的,还是有去无回的,仅封慕晴一人,足矣。 . 近千年来最大的上古秘境,于横断山脉现世,渺渺霞光,天生异象,便是在数千里之遥也清晰可见。 纵然早有预料,但这变故还是来得太快了些,封慕晴还真没想到过,这么快便故地重游,这两次遭遇的问题也各有各的讨厌之处。 上一次来到幽冥城中时燕和光这个大型变故横空出世,这一次她独身前来,又被迫面对一堆聒噪的人修和鬼修。 封慕晴负手而立,手指藏匿在宽广的衣袖中把玩着悬在手腕上的那枚玉佩,耐着性子听耳畔层出不穷的喋喋不休。 “纵然玄天宗势大,今日在下便是冒死进言,慕晴真尊也需得对我等有个交代!” 突然出现的大声质问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封慕晴的注意力,在眼前熙熙攘攘聚集着的修士中,她精准地寻觅到了发声的修士,一个修为堪堪筑基的小家伙。 封慕晴终于舍得将她的双手自袖中伸出,右手不再背在身后,而是微微虚握垂于身侧。对于剑修来说这是个便于持剑的姿势,她清楚地看到那个筑基期小修士身体一抖,稚嫩的面容染上惧意。 还是个小孩子,或许是出于本心,也或许是有人教唆,但是封慕晴从不愿这样的存在被牵扯进来。骤然间,她失了继续在此处纠缠下去的心思。 “本尊不明白,诸位想要本尊解释什么?” 封慕晴突然出声道,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冷意,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几位修为最高的修士。 “想好了再问。” “在下确有几问,还望真尊坦诚相告。” 只是片刻,便有人主动站出施礼。不,这位并不算得是人,他是幽冥城中鬼将之首。封慕晴敏锐地察觉到不止对方,似乎所有鬼修的实力都削弱了几分,周身气息也异常纷乱驳杂。 在他站出后,四周陡然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和封慕晴身上,静默地等待着下文。 “传闻中许久之前,大陆上并无鬼修存在……玄天宗历史悠久,典籍浩瀚,今日在下敢问真尊,此传闻真伪?” “真。” 围观的修士们自然也知晓这样的传闻,此番得到证实他们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只听得阴山紧接着提问。 “鬼修出现的缘由您是否知情,是否与贵宗门有关?” “有。” 此言一出,围观修士尽皆哗然,旋即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唯有当事二位神情冷静,显然这个答案双方早已心照不宣。 “幽冥城,黑塔,乃至所有鬼修如今的变故定然瞒不过真尊您,敢问,您可有解?” 阴山问得小心,声音带着几分希冀。 初初得知部分真相时他也愤怒不平过,但当城中鬼修接二连三的出现修为及神魄问题时,阴山只觉慌乱担忧。他可以不在意被隐瞒埋藏的真相,可以忘却过往夹杂的利用,但他不能不在意所有鬼修的生死存亡问题。 第三个问题,封慕晴并没有如前两个一般立即回答,她的沉默,令阴山及在场所有鬼修心中惴惴。 阴山像是已经窥到了那个注定的结局,但仍存一丝侥幸之心,复又道:“若此危机可解,幽冥城中所有鬼修甘为您马前卒,任凭驱使。” “本尊不需要。” 这一句话彻底判决他们的命运。 封慕晴微顿了顿,方才补充道:“莫说本尊有心无力,这天下谁都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既与玄天宗有关,现今众鬼修出现危机,慕晴真尊是不愿负责吗?”终于有鬼修忍不住站了出来,满目怨毒地诘问道,“自您晋入大乘期后,黑塔便主动切断了与鬼修们的联系,这百年来因失去神志折损的鬼修无数。” “还是说,慕晴真尊当真存了将我等一众鬼修祭入横断山脉秘境,进而使得秘境提前开启的心思!” 此言一出,阴山及令二位鬼将的脸上闪过些许犹疑,余下围观的修士们满座哗然。 “祭入秘境这如何可能,古往今来从未听过这般法子?” “可那是玄天宗啊,或许当真有一手奇特的法门,若是此法当真能激发秘境,或许……” 发散思维想象的修士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止他一人想到这一点,很多不知情的修士都难免怀疑若有这样高明的法子可控制上古秘境的开启,莫非这就是玄天宗万年来长盛不衰的根本? 一时间,幽冥城周遭乱做一团,有人紧皱眉头期盼封慕晴能给个确切的解释,也有人就此生出了别样心思,打量一众鬼修们的眼神也带上几分估量。 说实话,对方这般质问饶是封慕晴思维活泛也觉得十分可笑,心念一动,黛色长剑兀地出现在她手中。 剑光划出一道弯月,嘈杂的声音也骤然消失,修为高些的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护身,修为低下的竟直接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她高高在上地俯瞰所有人,冷嗤道:“无稽之谈。” 她这样的态度无疑会激怒许多心生忿忿的鬼修,当即有几位如数道黑色雷霆般骤然出手向她袭去,但境界与修为的差距实在太大,他们未曾近身便被剑气绞灭。 “恕本尊直言,幽冥城中诸位或许将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了些,”封慕晴冰凉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所有鬼修,“祭入秘境,就凭你们……呵呵,何德何能啊?” “失了黑塔的效用,这百年来诸位果然愈发急躁了,不过这也有好处,想来那种虚假的平静消失后,就能想起全部记忆了吧。” “神魂中的确回忆起一些记忆片段,还望真尊详解。”阴山面上闪过几分痛苦,好像回忆起那些事情对他来说是无比的折磨。 “选中一些修士,将他们转为鬼修,其间当然是有利益关系在的。幽冥城的稳定存在确实离不得鬼气对这里的滋养,但是报酬尔等不早就得到了吗?” 封慕晴轻而慢地讲述,她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在,轻而易举地唤醒在场鬼修们的记忆。 “诸位生前的执念,什么灭门放火,报仇雪恨,早已由你们亲自实现。” “而自那以后,诸位存在的每一天,都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不知为何如今生出这样的虚妄心思,或许你们很难接受,但是这确实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眼见着在场鬼修们越来越控住不住自己的魂力,所有人脸上都现出极度痛苦挣扎的神色,封慕晴反手将止戈剑横于胸前,另一手捏诀。 不断有长剑虚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每一道都是一柄缩小的止戈剑,遮天蔽日,不计其数。 这是要动手的节奏,天玄大陆的灵修们无不御剑想要离开此地,但不知为何,那些鬼修们完全地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像是完全看不到眼前即将到来的危险。 “由本尊出手,今日还能落一个痛快结局。” 话音未毕,虚幻剑影如四散的流光般急射而出,无比精准地刺入鬼修们漆黑一团的魂体中。 修为低下的鬼修顷刻间灰飞烟灭,化神期的几位鬼将支撑的时间更久些,但周身魂力也在肉眼可见的消亡减少,在在场灵修们惊骇的目光中,三位鬼将挣扎着身体,向封慕晴艰难地施礼。 明明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但三位鬼将的神情都无比平静,像是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再无怨言。 “想来现在也没有需要本尊解释的存在了,”封慕晴轻飘飘地收回长剑,幽幽开口道,“提醒诸位一句,此方秘境将于一天后开启。” “诸位自便。” 第85章 同盟(一) “瞧, 这就是大陆第一宗门的底气,谁人敢拦。” 封慕晴离去的潇洒,在她离开后不久, 炎阳真君与燕和光方在幽冥城上方缓缓现身, 二人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显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幽冥城中聚集的修士们尚且惊魂未定,燕和光瞧着那些人熙熙攘攘的争执吵闹,心中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念头。 原因无他,他已然发觉这些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与自己持平的化神期,而封慕晴已是盛名在外的大乘期大能, 这些人方才敢于强势地向修真界最顶尖的存在讨要说法已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何况,从始至终修士们的站位凌乱但并非无迹可寻, 每三五人隐隐成组, 且有意识地将修为低下的护在中间, 几位化神期修士均匀散布在城中各处, 显然是组织有预谋的。 燕和光相信自己所能看出的问题, 慕晴真尊更不可能忽略掉,既如此她这般霸道行事就显得古怪。 显然是, 刻意如此。 他当然也没忘记观察自己师父的神色, 明明是说着指控的话语,但面上却不现多少怒色或是痛色,城中鬼修尽数湮灭一事仿佛也并不是他言辞中所表示的那样重要。 刻意,便意味着可疑。 但燕和光尚且来不及理清思路,幽冥城中再生变故。 幽冥城中独具特色的黑色建筑群中,街道小巷间无端起狂风。这风暴并不发散, 也并没有被人操控的迹象, 它们盘旋向黑塔聚集, 风力不断增强,生出无形的漩涡。 “这是怎么了?” “诸位注意保护低阶弟子,这只是普通的风,以灵力抵御即可。” 城中修士们站位此刻便更泾渭分明了些,忙中却不生乱。修为高些的修士联手施出灵力防御,牢牢保护着低阶弟子不被卷走。 燕和光在空中也被骤然出现的狂风带的身形不稳,但转瞬间他与炎阳真君便丝毫不费力御剑而立,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探查这未知的变故。 “没有异样。”片刻后,炎阳真君皱紧了眉头,正是因为风中并无异样这景象才显得不同寻常。 燕和光同样眉梢微皱,但他只是为了隐藏住眼底的异色。他的神识同样一遍遍探查过,无形的漩涡以及盘旋的狂风中始终空无一物,好像真的只是纯粹的风。 但这风中并不是真的空无一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感知到丝丝缕缕的风在指缝中呼啸而过,还能看到,一朵极为独特的花朵虚虚悬停在自己的指尖。 花是半透明的,重重叠叠的繁密花瓣在空气中依旧能折射变化些许流光溢彩的光泽。他手指微动想要触碰,花朵却在与他的手指接触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但只消片刻,在他的指尖,又缓慢凝聚出一朵新的,与消散的那朵别无二致的花。 幽冥城中各处,每一缕捉不住的风中,都有一朵这样的花存在。 但是燕和光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异像而感到惊诧,冥冥中他知道,这样的异像他曾不止一次地见到过,在他寻不到的记忆中。 那里并不是幽冥城,但是同样有着漫天遍野的花朵,映照出炫目温暖的色彩。 城中的风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平息,就像它突兀地出现一般无迹可寻,幽冥城中原本紧张的氛围已被另外一种惊喜期待的热闹所取代。 横断山脉之中,幽冥城所在之地原本是天地灵气近乎断绝的地域,此刻却被突如其来地精纯浓郁的灵气充满,这便是秘境即将开启的征兆了。 “秘境入口或许就在幽冥城,若这是秘境即将开启前的异像,倒也说得过去。”炎阳真君微松一口气,既然再无变故生出,他也懒得分出心神追究此事,转而叮嘱道,“和光,进入秘境后须得小心,也须得勤勉修炼。” “是。”燕和光应得干脆利落。 炎阳真君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对于你,我一向是放心的,也是寄予厚望的。”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吾年少轻狂时也曾自负于天资,但后来见识到了真正的不世出的天才是何等风貌,才知道那样的想法有多可笑。” 燕和光是知道的,与炎阳真君称得上同时代的天才只有目前关系紧张的那一位,他缓缓开口道,“您指的是,慕晴真尊吗?” “自然,否则还能有谁?”炎阳真君长叹一口气,“只是她天赋绝佳自信狂妄,再有玄天宗为后盾,素来行事太过无忌了些,过去我时常担忧于她,唯恐某日招惹出便是玄天宗也不可轻易解决的祸端。” 他的面上似乎是实实在在的担忧,但是燕和光不可避免地感到丝丝违和之处,因此并没有应和。 过往在宗门中他一贯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炎阳真君也不以为忌,反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和光你的天资绝不逊色于她,所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未来能与封慕晴匹敌的,只能是你。” . “墨城会是我们遗落在南海的明珠。” 以五颜六色的贝壳们装饰的低矮建筑物为海岸线镶了个醒目的花边,只是远远瞧着便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封慕晴温和地注视着这座小岛,低声说道。 风四站在封慕晴的身后补充道:“是,但是这样也好,它不会受到任何侵扰。” 驻守墨城百年使得他和风三都对这座小岛很有感情,而过去很长时间他一直在神药谷休养,不曾回到这里,这一次短暂的回归后将是更长久且不知归期的离别。 “近来身体如何,可还习惯?” 封慕晴转而问道,风四的本命灵器已经被她解封,现在那方卦盘正被他熟稔地持在手中,垂下一尾穗子在海风中来回飘荡。 “身体尚可,”风四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轻抚了下手中的卦盘,道,“仍在努力。” “只是要更辛苦你一些了,飞行堡垒交给别人掌控我不放心。”封慕晴回身眺望西北方,轻声道,“横断山脉中的秘境昨日如期开启,赴往秘境中行动的弟子们已然就位,我们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话音未落,一道魁梧健壮的身形悄然出现,来者正是风三。 “尊者。” “来得正好。”封慕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一直以来,墨城诸事辛苦你了。” “是弟子该做的,幸不辱命。” 风三到底是风三,即便是久别重逢之际也不愿意将时间耗费于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寒暄和叙旧之上,见封慕晴和风四二人都在便直接向二人简短地陈述计划进展。 “计划的第一阶段较为成功,至一刻钟前,墨城共向外售出六千一百八十六具定制魂器,成功收获数据的有六千一百八十五具,所有魂器皆与修士的修行方向都契合,不曾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阶段鉴于黑塔的变故,只能暂且搁置。” “计划的第三阶段,已经有了理论上可行的详细计划,但是在返回东洲前没有试验的机会。” 封慕晴闻言笑笑,“第二阶段跳过,至于第三阶段很快就会有试验的机会了。” “是,”风三点头应道,“弟子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实验的对象,实验的方式如何他们心知肚明,但他们面对这完全称得上残忍的手段没有半分犹豫。 “与黑塔真的没有一点交涉的余地吗,或许您可以将计划选择性透露一部分……”风四犹疑问道,“第二阶段不可谓不重要,若是有意外出现最后很可能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人尚且不可全然信任,更何况一群行至末路的亡魂。”提及黑塔,封慕晴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出尔反尔一事,一次教训便已足够。” 她刻意略过风四关于计划第二阶段的忧虑,因为她想到了更稳妥但也更冒险的方法,但并不愿与他们言明,只将回答的重点放在另一方面。 “它们不无辜,我本也不愿那般轻易地放过,放任它们这般自取灭亡已经是非常仁慈的态度了。” 封慕晴长叹一口气道:“要知道,时至今日活着的人仍在付出代价,包括你我。” “至于那些选择背弃的人,呵……” . “本尊是来帮你们的啊,这般紧张做什么?” 精致面庞上露出迷惑的神情,她的语气也极为温和,好似真的是真情实意在为对方着想一般。但封慕晴口中这般说着,手上冰冷的剑锋却愈发贴近对方的脖颈,激的被剑刃抵住的修士自骨子里感到寒意,却不敢有任何异动。 那修士明明也有元婴期修为,此时也只能颤抖着声音小心发问道:“敢……敢问慕晴真尊,在下,在下何时竟胆大包天地得罪了您?” “你没有得罪我,毕竟本尊不是不讲理之人。” 那修士还没缓下这一口气,便听到封慕晴幽幽开口道: “有些事情你的确不知情,比如玄天宗建立时并非作为一个真正的宗门,而是一众修士的同盟,而万年前你的先祖曾隶属这个同盟。” “天合历六千八百百十六年,你的祖辈带领整个宗族叛出玄天宗。” 那名修士还来不及思考其间特殊的关系以及封慕晴口中的时间到底是多少年前,便清晰地听到了剑锋入肉的声音,他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旋即彻底断绝生机。 封慕晴神色冷淡地收剑回鞘,轻声道: “既然当初选择背弃同盟,今日本尊自会帮助你们作出正确抉择。” 第86章 同盟(二) 天刚蒙蒙亮, 中州某不知名宗门内的一位普通弟子在睡梦朦胧间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意识瞬间清醒,他的眼睛因恐惧而瞪大, 不远处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清晰可闻。 他僵硬着脖颈转过头, 惊惧的视线扫过房间内, 确认房间内并无他人后才踉跄着去查探与他同住的师兄的情况。 他的眉眼放松面容平静,这位师兄就好像仍在美梦中熟睡一样,只是颈侧血淋淋的伤口破坏了这份安宁,床边鲜血流淌得到处都是,墙壁上也被溅射有醒目的痕迹。 手段堪称干脆利落, 只是场景太过触目惊心了些。 小弟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被吓得后退几步坐在地上, 手掌触地却摸到尚带温热的液体。 他挣扎着起身, 带着满身沾染的血迹跌跌撞撞地向屋外跑去。 …… “敌袭!” 不久后, 破了音的喊叫声在半山腰回荡, 绝望且无助。但这个不知名的小宗门内, 已经没有人能给予他回应了。 而这惨案短时间内也不会传到外界去,虽然说不会伤及无辜人性命, 但是为了计划充分完全地实施, 动手前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都被布下了禁制,短时间内不会失效的禁制。 而与此同时的万丈高空之上,铁灰色的庞然大物表面灵力回路闪烁不定,悄无声息地赶赴下一个目的地。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在天玄大陆各处发生,而属于玄天宗的那艘极度醒目的飞行堡垒也压根没有掩人耳目的觉悟。 它低沉地压下,足以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像是无法逾越的山峰一般沉重地压在目击者的心头, 自飞行堡垒中踏出的玄天宗弟子们化身极为熟练的刽子手, 训练有素地取人性命。 甚至在行动时几乎没被任何人察觉到, 因为被选择的宗门家族都有一个共同点,地处偏僻规模不大,稍有名气的便是专属于其独特甚至是偏门左道的独特法门,平素里并不惹人注目。 事情的暴露,源于几乎所有的中大型宗门内几乎同时出现背叛者。他们并不为盗取宝物或是制造混乱,每个人都有一个既定的目标,精准地取人性命随后逃之夭夭。 他们出手前几乎毫无征兆,或许上一刻还在言笑晏晏地交谈,但下一瞬他们就能将利刃送入往日相熟的同门体内,毫不留情。 相当一部分背叛者都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更高的修为,他们心思缜密计划周全,在行动成功后为自己留有足够的时间逃脱,再借宗门外隐蔽的另一股不知名力量的帮助下不知所终。 也有极少一部分人很快暴露,被发现时他们第一时间就动用自己最强的逃命手段,在修真界中极度特殊的独有的传送符闪烁,随之暴露的是他们真正的身份以及事件背后的主谋—— 玄天宗。 一时之间,大陆一片哗然。 而少部分曾注意到飞行堡垒动向的修士大能在沿着对方已知的行动轨迹探查后方才发现了沿途这些更瞩目的惨案。 只可惜,此时已为时已晚。制造动乱的暗探在任务成功后早已成功脱逃,而飞行堡垒此时也已经驶入东洲。 精心制造的时间差奏效,玄天宗所属尽数撤回东洲,只为大陆留下一片混乱。 而阵法隔绝了东洲与外界的交互,有因失去得意弟子的化神期修士赴往东洲边界出手攻击阵法,却撼动不了阵法分毫。浩瀚的灵力如泥牛入海一般,拼尽全力的攻击都只是无用功。 而东洲境内,也并不平静。 庞大的飞行堡垒悬停在东洲的中心区域,并没有遮掩行迹。而东洲境内,除却玄天宗的修士,就只剩下了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 他们见识有限,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方灵禁之地中,天空中突兀出现这样的不似人间所能存在的造物,引发了极度的恐慌。有的人疲于奔命,想逃到看不到它的地方去,有的人跪下来祈祷,向不知名的神灵祈求活路。 而始作俑者只是冷眼瞧着这乱象,随口下令道:“注意维护阵法运转。” “过去曾离去的如今虽尽数归来,但东洲境内,暂时还不欢迎外人。” 此刻差不多是近千年来玄天宗内弟子最齐全的时候,他们将大陆搅成一片浑水,而玄天宗内也并不算安宁,气氛极为紧张,稀缺珍贵的材料每日如流水般送入丹鼎峰和炼器峰,像是在为不知何时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但是宗门内又是安静的,没有人讨论近来宗门内外的大动作,所有弟子像是有条不紊的机器一般运转,极为忙碌但规律。他们每天在做的就是不断服下丹鼎峰送来的药丸,催化药效随后锻体,甚至为此连灵力修炼也停了下来。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景象,玄天宗内稍微平坦些的空地都被整齐地堆放着灵石,大小不一,色泽品质各异。这些都是各峰弟子们为宗门自愿献出的灵石,其中也包括徐娇娇。 但徐娇娇只觉自己此时手都在抖,“您,真尊您别这样看我……” 悄悄溜回此处想捡回一件灵器,谁承想被自己敬慕的前辈撞个正着,抬眸对上那一双笑眼时,徐娇娇只觉五雷轰顶般的尴尬。 她的面颊绯红,羞赧不已,“弟子并非后悔,只是偷懒丢入了一条灵石手链,但是方才想起还有一件贵重的玉佩藏在手链里,便想着来取回。” 封慕晴瞧着她手上捧着的那枚小玉佩,表示不解,“筑基期可用的防御法阵对于你来说,应当已经没有用了。” “可是这是您为千仞峰弟子所制的!” 徐娇娇答得干脆,反倒是封慕晴见状微微愣住,但她没有丝毫犹豫便毫不留情地出卖了自己的弟子。 “这样的玉佩我从未制过,应当是风鸿的手笔。” 听到前半句话时徐娇娇瞪圆了眼睛,但是听说是风鸿所制后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高兴,有点委屈地低声抱怨道:“他怎么这样啊……” “但是,为何我会看不出来?”徐娇娇大着胆子问道,“我对比过您在炼器峰留下的一些灵器,灵力痕迹一模一样,这是独属于每个修士的,应当极难作伪才是。”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你的眼睛没有看错。” 封慕晴深知妖瞳不会出错。 好在徐娇娇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深重的性子,只是惊讶地感叹道:“所以风鸿师叔还有这样的能力吗?我才知道。” 封慕晴笑着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再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说实话她也没想到风鸿竟然会用这样的本事去骗一个小姑娘,害得她一时间都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圆谎,只能心里暗骂几句来泄愤。 “真尊?”徐娇娇突然低声唤道,“如果没有这双妖瞳,眼中看到的世界会和现在一样吗?” “一样的,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封慕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这个,我担心的是——” 眼眸中妖异的光芒流淌,徐娇娇有很多的担心害怕,她担心自身,担心宗门,担心那个没有定数的未来,但她此时此刻却完全说不出口。 “相信我,”封慕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笃定道,“东洲会有变化,封印大阵会解除,但它只会是更干净的更美的东洲。玄天宗还会是玄天宗,你也还是徐娇娇,我依旧是封慕晴,你所认识的许多人都不会变。” “一切早已有定数。” “由你,由我,由我们所有人写就。” . 东洲之外,许多中大型宗门门主齐聚一堂,一场绝密的会晤进行中。 “这一份留影石乃是西洲徐家家主早前赠予本君的,他曾说过,若有朝一日徐家遭难,便将这枚留影石交给本君的师父。”炎阳真君面上浮现一抹痛色,“西周徐家如今已然覆灭,无人生还,徐家血脉便是婴儿也无一活口。” “师尊闭关,作为弟子实在不敢贸然打扰,便自作主张查看了留影石的内容……在下实在无措,与掌门师兄商议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请来诸位共同商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留影石表面灵力闪烁,徐家家主的面容浮现在半空。在场还是有不少人认识他的,只是当他开始讲述后,第一句话便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 “数千年前,西洲徐家尚是玄天宗门下一支宗族。玄天宗门下所有修士都并非纯粹的人修,在东洲境内他们像妖兽一样另有一套修行办法。” 随后他徐徐陈述的内容更是不可思议。 “他们认为,吞噬血统会使得妖兽血脉更加纯粹,当血脉被极度淬炼时,便可以仙兽之躯打破界域飞升。为了保证血脉不分散,每一个时代玄天宗只会允许两位真正存在大乘期实力的修士出现。” “以上便是玄天宗看上去数万年长盛不衰的真相,如水月镜花一般一触即碎。” “数千年前先祖曾以为被选中的那位是凌天真尊,六百年前他老人家仙逝时以为或许玄天宗早已放弃这样异想天开的谋划,毕竟若是凌天真尊也做不到,难道还有会其他更好的人选吗?” “在下也一度这样认为,但自从慕晴真尊横空出世,心中便始终惴惴不安,毕竟最坏的情况一旦出现,徐家以及曾脱离玄天宗的一些宗族定然是会被最先选中的祭品。” “若有朝一日徐家遭难,便是玄天宗谋划的开始,一界大难的开端。” …… 情绪的煽动往往只需要一瞬间,甚至有的人本来就无须煽动。 来自各大宗门的修士浩浩荡荡地集结起来向东洲边境进发,他们高呼道: “破东洲,诛妖邪!” 第87章 同盟(三) 被阻拦在东洲之外时, 很多修士方才第一次感受到玄天宗的强大,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 东洲占据天玄大陆十分之一的面积,却被昔年玄天宗所布下的浩瀚阵法完整覆盖全境, 以人力将其强行分隔开, 封绝此间灵力流通。 “阵法之间环环相扣, 其间之势生生不息,这是何等绝妙缜密的构造啊。” 对阵法只是了解个皮毛的修士以神识探查只会觉得目眩神迷,精通阵法的大家俱是一副如痴如狂的模样。 “正是,这是任岁月侵蚀,山海更易也难撼动的存在啊!” 虽说这样的话有些夸张, 但多数阵修皆认同阵法循环之精妙,仿佛带着生灵的“活”与“韵”。 “若能参悟三分, 老夫在阵法一道上定然能有大进益, 也算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 …… “天天都夸赞这么多句, 倒是拿出破阵的方法来啊……”有小年轻悄声嘟囔道, 旋即被同行的师兄弟捂住嘴, 拖到一边去。 这样的日常,已经持续数月之久了。 临城有一处阵眼, 这还是炎阳真君提供的消息, 他解释道据他对玄天宗的了解,一些低阶弟子仍需要借助这些暴露在东洲之外的阵眼才能进入东洲。 这点如今也没有任何修士质疑,阵道大师确认阵法的波动在此处极为剧烈且活跃,而极少的对于空间秘术有所了解的修士也一致认同此处阵眼存在空间波动,是通道不假。 但是对于阵法的破解却没有任何人有头绪。 阵道大师们不眠不休地研究推演,却连其中一个较小一些的嵌套阵法也无法做出精准且得到一致认可的推衍结果。 对于玄天宗弟子到底是如何从此处进入东洲的, 炎阳真君也无从得知。曾有人提出过抓捕玄天宗弟子做要挟或逼问的建议, 但是针对他们的搜寻也是一无所获。 神药谷被打扰得鸡犬不宁, 一遍遍向世人宣告慕晴真尊及玄天宗弟子们早已离开中州。墨城整座小岛也已被翻个底朝天,便是连天火内部也有极胆大妄为的修士去探查过,已然确认墨城早就人去楼空。 一时间,这气势浩荡的对于玄天宗的征讨陷入僵局。对方选择封闭不出,他们又无从进入东洲,就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 只有痴迷于阵法的修士始终精神奕奕,许多仅凭着一腔被鼓动的热血便不远万里奔赴东洲边境的修士已经感到厌倦,但也偶有些特殊的存在。 “好多师兄师姐都想回宗门去了,临城这个地方灵气不充裕修炼受限制,说是讨伐东洲也没有进展。”一位不知名的小弟子溜到熟悉的师兄师姐面前,询问道,“您二位怎么想的啊?” 师兄稳妥地回答道:“自然是听从宗门及师父安排。” 环顾四周发觉四下无人,但小弟子还是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况且说到底,我们宗门本来也跟这些事情没啥关系,或许玄天宗杀的那些人真该死呢,这谁说的定呢?” 师兄瞪他一眼,“慎言。” “知道,不会跟别人说的,”小弟子望着面前的巨大坑洞感慨道,“还是太无聊了,临城这个天坑我已经用双脚丈量过数遍,一周长六万余步。” “师兄我仅用四万步。”身高腿长的师兄站在他身侧,调侃道。 “我还会长高的。”闻言小弟子愤愤道。 “不过它可真圆啊,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瞧着也不像是典籍中所说的沧海桑田的变迁,世界你知道吗?” 那名女修显然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闻言侃侃而谈道:“临城周遭多山川丘陵,这样的天坑绝非自然演化而来,或许压根称不得是‘天坑’。” “但这样的名称又绝非浪得虚名,我推测或许是什么飞行法器从高空坠落留下的。” “那得多大的飞行法器啊,像千仞号那样大的吗?”小弟子被自己的猜想说服了,“这里离东洲那么近,或许真的是千仞号呢,法器一开始出些岔子很正常。” 但是这个猜想立刻被他的师姐否决掉。 “出发之前关于临城我曾好奇地查阅诸多典籍,当真叫我查到些只言片语。临城与天坑的存在古来有之,彼时的东洲甚至还没有关于玄天宗的记载。” 女修喃喃道:“当真是难以想像,玄天宗似乎一座不可逾越的天上宫阙般,但是这样随便一座小小的城市,一个景观,要比它有更久远的历史。” 但她的有感而发却没得到同门师兄弟的认同,他们双双对于另一点表示异议,“我觉得你对小小的城市有什么误解。” 炎阳真君初初提及这个地点时,几乎没人知道它在哪。临城并不是一座出名的城市,从它在大型宗门浩瀚如山海的典籍中只占据只言片语便能窥得这一特点。 它甚至不是一个城市,只是一个破败的,没有人居住的大型村落。村落外围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歪歪斜斜地书写着“临城”两个大字,石碑上遍布亘古经年的残破痕迹。 天知道当每个修士第一眼看到这座石碑时,心中是何等感想。在这样偏僻荒芜的地方,眼前这方圆千余里的坑都成了众人的景观。 “这不重要,”女修摆摆手继续讲述她的推断,“但是这个天坑的形成还是很值得深思的。” “我与另外几位师姐仔细探查过这个天坑,断定这个天坑是一个中等妖兽大小的物品从极高的高空坠落造成的。” 小弟子也是充满好奇心的,当即反问道:“中等妖兽?师姐,妖兽体型之间差异极大,甚至同一种妖兽的一生也存在显著差异,你说的是哪种妖兽的什么年龄段?” 他的师兄微微思考后解释道:“师妹的意思是,大致为常见的大型飞行法器大小?像最大的鸟型妖兽那样大。” “正是!师兄这样形容更准确一些。”但此刻提及大型飞行法器,女修难免发散思维,“说来也奇怪,大型飞行法器的体型总是受到各种方面各式各样的原因制约,最大的也只能与鸟型妖兽持平。” “为了维持速度,还需要将它造得更扁平一些,像个盘子一般蠢笨。我曾以为这也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道’,是冥冥之中对于修士力所能及的约束,是人力与自然生灵之间的平衡。” 女修越发激动,她的语调越来越急躁,道:“但偏偏叫我有一日见到了千仞号,它打破了我对炼器的一切认知,原来人力可以做到这样叫寻常人压根难以想像的地步!” “我所以为的‘道’,我所以为的规则,规律,都是错误的。求道几百年却还是浅薄无知如一页纸……” 她自嘲地笑着。 “师妹,你——”见她情绪这般激动,师兄着急想劝,唯恐她陷入曾经那段堪称走火入魔的混沌状态。 他的师妹,名周知。像是应了这个名字一般,自她识字开始思考起,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求知。 她推崇万物的规律,却不信天机谷的命数之说,她想追求一种更深层次的,更本质的东西——她所求的是完全不明确,甚至现在还不存在的道。 周知曾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名号,“道痴”。她求的道在很多人看来很荒谬,也可笑,但是彼时她的修为进度遥遥领先所有同门,因为她自己始终坚定。 但是,时至今日,她的修为已有数百年停滞不前,甚至隐隐在倒退。 “如今的我修为没有进步,寿元也不会有突破,甚至修习灵力只会倒行逆施。”周知坦然地陈诉道,“师门长辈允准我一道前来的原因只有一个,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师姐/师妹……”骤然得知这样的内情她的师兄师弟俱是一脸震惊,旋即这种震惊就被纯粹真挚的哀戚所取代。 “……我来此,求一个答案。” 她的目光转向东洲大阵的方向,强调道:“一个大陆上,只有在东洲,只有慕晴真尊和玄天宗能给出的答案。” 此次离开宗门她没有考虑回程的事情,或许直至身死道消。 . 临城远处一座高山上,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们正聚集在一起,他们远远眺望着东洲的方向,试图商讨关于这次“东征”的后续计划。 “六个月没有丝毫进展,我看再给那些阵修六年也解决不掉东洲的大阵,倒是观摩阵法顿悟的每天都有……东洲边境线也不短,再找出几个阵眼来说不得还够他们钻研学习六百年的。” “玄天宗万年底蕴,这阵法自然没有那么好破解……再多给一些时间未尝不可。” “妖邪就是妖邪,自然有些邪门手段,委实当诛。” …… 暴躁的偏激的发言数不胜数,他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直到炎阳真君开口,场面才有所收敛。 炎阳并不是现场中修为最高的修士,但是因为有焚天剑门为后盾,且所有人中对于玄天宗的了解无人能及他,因此他的发言每每极有说服力。 “如今的局面倒显得我等束手缚脚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能不开战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玄天宗需得对过往很多年所有行径作出解释,且妥善补偿。只是说来惭愧,在下也拥有几个玄天宗修士的传音符,已经尽力在日日试图联系他们了,只是暂时仍没有得到回应。” “但是在下保证,局面很快会迎来转机。具体缘由暂时不能详述,但是诸位放心,一切困境都会有解决方法。” 他说得笃定自信,就好像,已经有了破解大阵的方法一样。 第88章 同盟(四) “待出了秘境, 径直向真尊传讯即可,怎么又跑回来自投罗网了呢?这下好了,真尊一救就得是两个, 多累啊。” 风霆虽说着近似责怪的话, 口吻却温和无比。纵然两人都身负重伤, 精疲力竭,但他仍轻柔地为风露理好凌乱的长发和衣摆。 闻言风露瞪了他一眼,道:“如今大陆必然生乱,待出了秘境,我怎么有命回东洲。” “你该不会以为我想陪着你送命吧?你以为谁都是你, 一把年纪了还那般冲动行事。” 对于风露的控诉,风霆只能赔上笑容示好, 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冲动之下采取了一点极端的手段。 他知道风露也是气急了, 神魂相引的两个人能感知到对方的状态。自己突然遭受的重伤导致她生了误会, 当即气势汹汹地返回, 不要命般攻击这样一位修为远超自身的大能。 现在的后果就是,两人双双负伤, 只得束手就擒。 燕和光立在附近全程围观这两人的口舌之争和亲昵互动, 突然开口道:“提前说明,我并没有杀你们的意图。但是,你们需要解释一下你们的行为。” “解释什么?”那两人同时偏头看向他。 “解释你们在秘境的所作所为,不对,或许要从进入秘境之前开始。你们两个,或者说你们背后所代表的千仞峰和玄天宗到底想做什么?” 燕和光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发觉异常的。 风霆和风露他尚且是知道的, 千仞峰门下弟子, 幽冥城时就是他们跟随在封慕晴身后。此番他们出现在秘境中, 似乎借助了一些特殊手段,得以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宗门避过一些危险,甚至还悄悄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顺走了一株灵花。 当然燕和光本来是不准备管这件事的,秘境之中资源抢夺确实也是各凭本事。直到不久后,他在另一个宗门附近发现这两人,甚至探查到了两人联手布下陷阱取人性命一幕。 这名弟子的死亡甚至没有引得宗门的怀疑,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转向下一个目标。 燕和光才恍然发觉两人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们不是投机取巧的窃贼,根本就是计划缜密的猎手。不惜跟随目标遥遥辗转跋涉,只为了寻找一个最好的机会。 而这样的谋杀,一定是因为某种契机,或是为了某种目的。 “你们与被杀死的人根本无冤无仇,这是玄天宗的任务是吗?”见对方沉默不语,燕和光决定换种方式询问,“秘境之中是否还有同样的,在执行任务的玄天宗弟子?” “为什么不能是私人恩怨?”风霆微微笑道,“我和露露的仇家很多的,遍及整个大陆。” 燕和光的目光扫过对方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衫,轻声道,“直觉,只有玄天宗或者千仞峰的目的和利益,才会让你这么做。” 彼时风露发疯一般的袭击对于燕和光来说属实是无妄之灾,其实风霆身上的伤势没有半分是他造成的,甚至他还用了不少珍贵的丹药试图救治风霆。 那名被风霆和风露盯住的修士在特殊的药粉作用下落了单,但是两人对他的致命攻击被燕和光出手阻止了,导致目标人物只是受了轻伤。 如今的燕和光并非两人联手对付得了的,风霆为了助风露逃脱才被抓住,只不过如今想来也可能是他早就想好了后续的计划,刻意为之。 而就在燕和光的面前,风霆尚且被特殊的灵器枷锁禁锢了周身灵力运转,他还是成功地完成了对目标人物的击杀。他很果断也很坚决地付出了重伤濒死的代价,终结了对方的性命。 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燕和光当即反应过来,风霆也同样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根源于血脉中,被这灵力枷锁束缚不住的能力。 那名刚刚死亡的修士身上,不知何时被他种下了一个“因”。 无法运转灵力周天便用不出任何有效的法术,风霆选择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方法,直接令灵力破坏自身的经脉,这种行为无异于主动找死,这也是他全身上下斑斑血迹的由来。 而那名修士同样承受了这样的“果”。 死得悄无声息,还来不及发出惨叫来宣泄身体由内及外被破坏的巨大痛苦。 只是由于风霆的修为更高,肉身更强悍,他的血液里甚至蕴藏着某种极强的灵药药性及时且快速地为他修复身体,这才硬扛下来保住了性命。 “您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完全是拒不配合的态度,不过风霆已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敏锐性,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透露出半分有用的信息。 “据我的观察,你们为了获得某种物品,”燕和光也没有生气,他的目光自不远处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上扫过,“从他身上,也得到了吗?” 燕和光清楚地记得,上一个目标确认死亡的时候,眼前二人极快地自那具尸体上取走了什么东西。但方才这名修士惨死后他们没有机会动手,燕和光的神识也已经仔细探查过,尸体除过状况实在惨烈,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是以灵力和神识也探查不到的,他们又是如何找到的呢?当他再度注意到风霆身上的灵力枷锁时,燕和光知道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晶亮剔透,质地莹润的长剑出现时极为吸引人的目光,在感知到长剑附着的气息时,风霆和风露同时面色一变。 剑锋所指处,形迹惨烈的尸体寸寸湮灭,无声无息,直至无痕无际。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剑尖,凭借着血脉的感知,燕和光知道,那是一滴无形的血。 它很微小,称为“一滴”一点都不合适,只是一丝一缕一抹微不可查的血脉,甚至不及一点尘埃来得醒目。 而风霆和风露似乎无比紧张于这滴血,风露也顾不得计划的暴露,一块似玉又似石头的物块被她从怀里抛出。燕和光也没有阻止她的行为,物块划过一道弧度,与剑刃擦肩而过,“噗通”落在地上。 燕和光的感知中,那个物块精准地擦过剑尖,旋即那丝血脉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如何都再也探知不到。他捡起那枚物块轻轻摩挲两下,也无法判断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材质,触手温润冰凉,却没有玉该有的质地。 最为显眼的是物块中蕴藏的血色,一缕缕深刻地沁入其中,多而杂乱,却丝丝缕缕都毫无关联。 “便是凭借此物在收集血脉吗?”他回身询问道,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无须答案了。 但是风霆和风露面上的表情让他感到意外,那并非计划被探查的担忧和慌乱,极为古怪。他们神情严肃,只是望向燕和光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正在被评判的商品。 “你们……” “您——” 三人竟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道。 燕和光也很好奇对方这般主动是想说什么,“你们先说。” “您有兴趣加入玄天宗吗?” 风霆率先开口道,随后风露甚至微微坐直了身体,补充了更离谱的发言,“您比慕晴真尊的年纪更小,修为进步更快,若是加入我们玄天宗,千仞峰峰主的位置都可以让给您坐。” 纤细的手臂挥得很豪迈,却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她的豪言壮语。燕和光隐隐觉得可笑,却还是顺着这个话题反问道:“若是没有这个兴趣呢?” 风露眼神灼灼,不带任何惧色,只在坦然地陈述事实一般。“那我们只能将问题抛给真尊了……毕竟,您不是我和风霆,或者玄天宗普通弟子们能轻易解决掉的小角色。” “解决?”燕和光轻声重复道,语气尚带几分疑问。 但是风霆和风露此刻却仿若视他为无物,两人安静地坐在原地调息自身,再也不作出任何回应。 …… 东洲边境,临城。 炎阳真尊对于燕和光的到来表示出了热烈的态度,“好啊!和光你当真是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现今千仞峰两名弟子被我们控制住,不怕封慕晴给出任何回应。” “若是她不管这两个弟子的死活呢?”有修士质疑道,在临城长久的没有结果的等待早已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不若现下就杀了他们,权当犒慰枉死的修士之亡魂。” 风露这会也保持不了沉默,大喊道:“别!我的传讯符可以联系道真尊,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燕和光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他进入秘境之后发生的诸多大事,但他犹豫很久,到底没有将秘境中发生的事情宣而告知,准备等待一个无人的时机再与炎阳真尊商议。 他也有私心,燕和光对于自己的血脉也是有一定了解的,说慕晴真尊乃至整个玄天宗都是妖邪便是无稽之谈。若当真如此,他燕和光又该如何自处呢?他也有所猜测,被玄天宗选中的人想来都是具有特殊血脉的人,只是对方收集回收这些稀薄血脉的目的确实值得深究。 “……慕晴真尊说,明日此时她会前来临城赴约。” 风露丢出的传讯符效果立竿见影,封慕晴答应得太快,甚至令炎阳真君也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而临城周围,那些仍坚持着的没有离去的修士们也瞬间沸腾起来,气势一触即燃。 炎阳真尊去与众人商议后续计划,燕和光环视四周,瞧见一张张陌生的情绪激动的面孔,难得生了点茫然无措感。 恰在此时他的传讯玉佩闪过一道微光,这则传讯很简短。 “我是封慕晴。” 第89章 同盟(五) “是谁,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放玄天宗妖孽!” 是夜,变故突如其来。 更深露重,修士们依靠强大的体魄和神识能够不需要太多时间休息, 但他们总是习惯仰随天地之息, 在夜幕降临前停止活动, 自行安静调息。 而临城外数量众多的修士聚集,也迫使许多大能尽力收敛自己的神识,以防有时候的无意识的神识活动被误以为是不怀好意的窥探与挑衅,或是对低阶弟子修行不利的威慑和压迫。 这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风霆和风露两人身上的枷锁已经被打开,他们两个用尽各式符咒和法器, 拼尽全力向东洲大阵的方向急射而去,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玉牌迎风飘舞。 要知道, 除了没有被用上搜魂那等残忍手段外, 他们二人被里里外外搜过数次身, 但对于一些玄天宗的标识物都一无所获, 盘问他们的修士最终也只能认同于二人修为高深并不需要弟子玉牌便可自由出入东洲。 一并逃离的并不止他们二人, 还有一位女修紧随其后。 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修是谁,他们整个宗门都对她的性子可谓相当熟知。好像如果是她, 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修士们不约而同地使用最便捷的法术向那三人攻击, 试图将他们击落拦截。 但是变故被发现得晚了几分,在他们的攻击到达之前,风霆和风露已经逼近东洲大阵的边缘了。他们逃离的方向本就不是临城的阵眼,只是选择了一个高阶修士相对较少的方向,向大阵边缘而行。 这样的情报也自然是有知情人提供才能够获知的。 “孽障!”周知的师父怒喝道,抬手打出一掌, 他就是这个方向上修为最高的存在, 极度接近大乘期的化神巅峰修士。 恐怖的音爆声带着避无可避的强悍力量向那个背影袭去, 这一掌以周知的修为和如今日渐衰弱的身体素质来看,若完整地受着后果轻则重伤难治,重则当场毙命。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形只是因为受到剧烈的冲击而晃动不稳,并没有受到法术的伤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帮助她抵挡了这次攻击。更甚至,借助于这股冲击,她的御空速度更提了几分。 大阵上流光闪过,空间波动也阵法压抑得极为收敛,三道身影先后消失在大阵边缘,而后来陆陆续续赶到大阵边缘的修士无论怎么试探乃至出手攻击都无济于事。 …… 临城附近,各色灵器映发着灼灼光亮,东洲边境宛若白昼,所有修士彻底陷入了一个不眠之夜。处处人声鼎沸,争议不休。 小弟子尽力掩饰住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宗门标识,衣着打扮也换上别的州才流行的样式,完全因为现下他们宗门俨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一个人悄悄来到天坑边缘,在熟悉的位置上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师兄,小弟子难免想起那个今夜做出惊天动作的师姐。 小弟子有很多话想说,“师兄……” “别提她!”师兄打断道。 “我知道师兄你与师姐情分深,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但我们也都明白了解师姐她就是那样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做出这样的事——” 小弟子仿佛叛逆一般,语速又急又快,连珠炮似地絮絮叨叨一大堆。 “蠢蛋,”师兄按着小弟子的头颅,强迫他的视线转向天坑之中,“看那里。” “看什么?”朦胧的月色下,小弟子倒也听话,当即睁大眼睛仔细瞧,但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师兄神情凝重道,“有大能在此。” “还好,我还以为师兄你当真由爱生恨,连半分师姐的消息都不愿意听到了呢。”小弟子松了一口大气。 师兄对他神经大条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闻言敲了他一个爆栗,“什么由爱生恨,少胡思乱想。” “那您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小弟子捂着额头抱怨道,“或许人家大能只是闲来无事想要赏景,与我们有何……关系,” 最后两个字的声音陡然变得又小又弱,还带着浓浓的心虚,有人正缓缓向他们走来。 来人小弟子也是认识的,焚天剑门和光真君,年纪很轻名声不显,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化神期修士,被他的师姐放走的两个千仞峰弟子还是被他抓回来的。 “她说……”燕和光顿了一下,决定换用名字来称呼对方,“周知是你们的同门,是吗?” “是!虽是师姐做的错事,您若是实在生气,想要打骂我等也是可以的。”小弟子大声应道,但说话时不着痕迹地向师兄背后躲了躲。 燕和光只是郑重道:“周知让我转告你们,她不后悔,若有意外也不必为她担忧,选择与结果都是她的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缓步离开了,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却微微愣住,寥寥言语中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他们久久凝望燕和光离去的背影,化神期大能修士沉稳缓慢地走在昏暗的月光下,步伐看上去是那么的沉重。 燕和光现在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心绪异常平静无波,好像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够干扰到他的情绪。 白日里,他瞧着临城周遭聚集的,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渲染得情绪热烈的修士们产生了微微无措的茫然感,这样的情绪却很快被一个人打破。 玄天宗,封慕晴。一个久不露面,却依旧强烈影响所有人的存在。 她的传讯语气自然且热切,燕和光甚至能通过声音联想到她此时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一如既往的高傲。但旋即燕和光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尽是不经之谈,要知道他与封慕晴算起来只有一面之缘。 “和光真君,或许你也知道,现在所有的玄天宗弟子都在为宗门做贡献……” “贡献是指为您杀人吗?慕晴真尊。”燕和光的回应并不客气。 “这也是一部分,”封慕晴没有否认这一点,但随后她自顾自说下去,“和光真君,所有的玄天宗弟子都在为宗门做贡献,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我抓住了两名千仞峰弟子,算是一种态度吗?” “不,和光真君,我的意思是该是你为千仞峰做贡献的时候了,毕竟你还是千仞峰的记名弟子呢。” 封慕晴说得那般理所当然,燕和光不由得失笑,“无稽之谈,在下什么时候竟改换门庭变成千仞峰的弟子了?” “和光真君,不如我们打个赌?”封慕晴也在笑,是轻松逗趣的笑,“我赌你的身上,藏有一块千仞峰弟子玉牌。” 燕和光没有作声,他身上的确藏着千仞峰弟子玉牌,甚至不止一块。在赶赴临城前,他已经或多或少地了解到这边的情况,鬼使神差地,他预先向风霆和风露索要走了他们的弟子玉牌。 “如果你说的是从千仞峰弟子那里收缴得来的,的确有。” 说这话时,燕和光都觉得那时做出这个举动的自己鬼迷心窍一般。也不知是封慕晴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莫非对方以为自己这样的行径是一种友善的,可以提供帮助的信号? “还有这回事吗?那拜托真君稍后将玉牌还予他们吧,毕竟若是没有玉牌作保护,受伤状态下他们难以平安穿行大阵。” 她的语气在这一瞬间是难得的郑重其事,像是真心实意充满信任地将她所看重的千仞峰弟子托付给燕和光一般,乍然间他隐隐有些无所适从。 但封慕晴似乎又很快回归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她玩笑似的说道:“和光真君,若是你想进入东洲,倒也不必拿走同门的玉牌啊。” “你不是,有一块属于你的千仞峰弟子玉牌吗?似乎还是我亲手镌刻的呢。” 燕和光刚打算开口反驳时,就听到对方温柔开口道:“别怀疑,小燕子,我知道的事情要比你多一些。” “除却长虹剑,你还有一件仙器傍身,或许你自己还没想起来。” …… 燕和光想,自己或许是真的被鬼迷心窍了。 周知想要用帮助风霆和风露逃脱为条件换取他们带自己进入东洲的机会,风霆和风露原本并不打算同意。 虽说最后燕和光以两人重伤为借口制止了无休止的盘问,但是他们俱是疲惫不堪的状态,只想趁此机会养精蓄锐,等待次日封慕晴的到来。 他们从不怀疑真尊的承诺,所以对于周知的提议完全置之不理。 但周知抓住了最要紧的一点,她提供了一点证据,关于那些阵道大师以九柄伪仙器为基准协力在阵眼处布置了一座完整的伪仙级诛杀阵的证据。 他们本意是以无限接近于合道的仙器自爆力量来破坏东洲大阵完整的循环性运转,但在这样特殊的关口,阵法只会转作另一种效用,而再强悍的大乘期修士都绝无可能在这样等级的阵法下全身而退。 “没有弟子玉牌作保护,你很难平安穿行大阵。” 在他们三人达成共识的时候,燕和光突然出现在那里,对周知如此说道。他将风霆和风露的弟子玉牌还给了他们,一并归还的,还有那块极其特殊的,蕴藏着无数缕血脉的似玉非玉的物块。 周知并不在乎这位和光真君反常的行为,甚至也不在意自身生死。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她的答案。 “记得还给我。” 燕和光清楚地记得,最后他这样说道。 第90章 同盟(终) 他们正在等待。 临城附近大多数修士都在连夜撤离这片区域, 燕和光猜测他们或许商议出了一个不妙的计划。 “慕晴真尊,还会如约而至吗?” 问出这句话时,燕和光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期盼怎样的答案。千仞峰弟子重返东洲, 甚至是在他的帮助下得以离开的, 封慕晴似乎再也没有踏出大阵的理由。 更何况, 他告诉自己,她不一定值得信任。哪怕她言之凿凿,妙语连珠,但这些很可能都是巧言令色的谎言。 “她当然会,”炎阳真君却毫不犹豫道, “我从未见过比她还要信重承诺的人。” 刚刚回归东洲的风霆风露正在焦急地劝说道,“您可以选择不赴约, 秘境中弟子已经完成了任务, 没有漏网之鱼, 可以再等等的。” “还有最大的一条鱼在外面呢, 但这都不重要。”封慕晴抬手, 安抚性的灵力轻柔拂过二人,“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整, 剩下所有只需要交给我即可。” “可是他们的确对您图谋不利!” 封慕晴点点头, “的确是蓄谋已久了,符合阵法规格的伪仙器要全部收集准备好,可不是朝夕之功。” “既然对方了解您,又同样做了很久的准备,您如何保证不会真的出事呢?”风露不依不饶上前问道。 封慕晴没有再回答,她站起身, 自“千仞号”飞行堡垒中下达最后的指令, 清冷声音向此时此刻已经遍及东洲全境的玄天宗弟子传达无误。 “八方列阵, 生死相托。” “八方列阵,生死相托!”每个人都在心中无声相应,而封慕晴已经在赴往临城的路上。 炎阳真君对那道身影的出现并不意外,他淡笑点头,熟稔地向旧友问候。 “你来了。” “是,我怎会不来?”封慕晴一身红衣艳裂如火,她也在笑。 她有些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一寸寸扫过这个精准覆盖在临城阵眼处困住她的阵法,“不然那如何对得师兄孜孜不倦的筹谋?” 炎阳真君微胖和善的面孔微微有些扭曲,封慕晴却笑得更加畅快,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处在劣势局面,也不担心是否会激怒对方。 “瞧,就是这样的表情,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的确如此,师妹,我一直都在嫉妒你。”炎阳真君却不知想通了什么,坦然承认,“所以当我后来逐渐意识到玄天宗,以及师妹你在进行何等惊人的计划时,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所以选择了与我相悖的阵营。” “是,我期盼看到你的失败,一次也好。”炎阳真君的笑容已经有点神经质,“更何况,这是一次足以让师妹身败名裂的失败。” 阵法缓缓启动,方圆近千里的人都被撤离干净,只留一个被困其中的封慕晴。燕和光尚且记得方才他回眸看时,封慕晴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清楚对方是主动选择被困在阵法中的,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燕和光告诉自己应该选择信任她的,但是当剧烈的爆炸轰鸣声传来时,他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九柄契合的伪仙器被层层叠叠的阵法完全激发时虹光直冲云霄,这是这它们最后的耀目光辉,旋即就被引爆。山石崩裂,天地无光,罡风自阵眼处向四面八方席卷,即便千里外燕和光的衣摆也猎猎生风。 当满目烟尘散去临城周遭地形已经完全被改变,冲击造成新的平原出现,而爆炸中心方圆数百里寸草不生,昔时阵眼处遗留有一个新的天坑。 东洲大阵也真的被撕扯出了无法自行愈合的伤口,原本阵眼处暗含的时空力量陡然无序。 那道红色的身影呢?死了吗,就这么彻底消失了吗?所有人心里都有一连串的问题,当他们来到大阵边缘处时,终于有了答案。 看到那抹盘膝而坐的红色身影时,甚至很多人都生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这样才对。能够在伪仙级的朱砂大阵中完好存活,这才是封慕晴。 纵然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红色的衣裙被鲜血洇湿的痕迹,能探知到她奄奄一息的气息,知道她此时无比虚弱。但她的脊背依旧挺直,板正地坐在那里,挡在大阵的裂口前方。 那段影像中,徐家家主信誓旦旦地向所有人讲述了一个大秘密。每一个时代玄天宗只会允许两位真正存在大乘期实力的修士降世,这就足以维持它在大陆上的超然地位了。 而其他所有门人最高修为也不过元婴大圆满,没有一个突破化神期。只是他们在大陆行走时都太过年轻,每一个人展露的天赋都导致从未有人怀疑过他们未来所能达到的高度。 而这一代,他们将汇聚血脉成仙的希望放在了封慕晴一人身上。故而当慕晴真尊逐渐成长时,盛年的凌天真尊也得为她让道,不可避免地走向陨落。 现在好像一切都被证实了。 时至今时,纵然封慕晴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凌天真尊都没有再出面,而玄天宗也没有再派出哪怕一位化神期修士来此处支援她。 而没有高阶修士支援,仅凭重伤的封慕晴一人是挡不住的。 “慕晴真尊,烦请让道吧。”有修士出声劝道,“东洲之中到底有什么,也该天下大白了。” “不可以。” 他们不客气道:“那临城,或许就是您的殒身之地。” “呵,此间天地不肃,妖邪不诛,我封慕晴便命不该绝。” 封慕晴缓缓起身,她的身躯单薄且虚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下。但当她握住剑时,整个人气势陡然转变,像一柄坚韧难折的剑,矗立在此方天地间。 “想从此处过,不妨先看看本尊这一剑,谁能接下。” 她放弃了一切繁复华丽的剑招,只用剑尖在地面浅浅划过一道,那明明只是虚浮尘土上一道歪斜的划痕,但却有着致命吸引力一般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根深蒂固地建立起不可抵抗的认知。 “止。” 这一剑,即为规则。 合道期!就算不是真正的合道期,她也已经无限接近于合道期了。 “所以,还不退后吗?” “这一场大戏,前前后后也有一段时间了,”封慕晴款款坐下,满意地歪头瞧这一剑,终于决定好心地提醒他们道:“你们猜,为什么没有大乘期修士来临城呢?”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是我的对手。” 数位化神期修士当即御剑如流光般逃离此处,炎阳真君面上浮现浓浓的不甘,却在对上燕和光的视线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一时间,来势汹汹的众人如闹剧般作鸟兽散。 燕和光上前一步,眼眸里闪过难辨的光,冷声道:“既如此,在下燕和光,请慕晴真尊赐教。”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周身气息也逐渐高涨,修为也节节攀升,从化神期一路飙升至大乘期,隐隐有与封慕晴分庭抗礼的气势。 燕和光也盘膝坐下,学着封慕晴方才的动作御剑为笔,自尘土中那一道划痕的起点处行剑。 他要改写这一道规则。 他们二人之间动作轻巧无声,气氛安详静谧,但此方空间也仅仅只有这一片是净土了。 二人周围的天气变化无常,时而狂风骤起电闪雷鸣,时而清光日好风和日丽,这还只是轻的。更恐怖的是周围规则与规则的碰撞,幽暗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裂隙飞速产生又飞速消失,裂隙消失时,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一小方空间中所有的存在。 东洲大阵就在封慕晴的身后,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影响,这不是阵法的自我修复能力能解决的问题。封慕晴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所有的秘密都会暴露。 她一跃至空中,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修为,灵力暴涨,几乎转瞬间燕和光就在她身上感知到了合道期的威压。这种感觉极为特殊,并不是寻常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灵力和神魂碾压,而是根植于灵修对最根本的道的畏惧。 燕和光恍若觉得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封慕晴,就是规则本身。 合体期修士的雷劫轰鸣而至,此方空间的一切都被锁定,燕和光就算想避开也做不到了。 “慕晴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一道清冷的女声终于如约而至。虚无缥缈的,只有在修士渡劫时才能短暂接触到的存在,“祂”终于现身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封慕晴大笑道,说话间她抬手揩去嘴角的血迹,“大人等着看吧。” 她依旧虚弱,看上去不堪一击,就在这样惨烈的境况下,她却向燕和光挥出了此生最强的一剑。黛色的剑光划破长空而落,剑意与道法完美相合,以血脉和神魂为牵引,缓慢地,却带着毁天灭地的不可阻挡的威势。 燕和光微微仰头注视着那道剑光的下落,这样的画面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合了。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冲撞大脑,只有一步之遥了,他就能想起被自己忘却的全部。 而变故,也是封慕晴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 另一位“祂”,主动降临。 封慕晴只觉自己剑光下落的速度突然变得无限慢,她看到燕和光像从未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缓缓站起。他不甚灵巧地动了动身体,行动间稍有滞涩之感,但转瞬间他就能熟练地持剑以对。 燕和光出剑太快了,他明明没有合道期的修为,此间道意却尽数为他所用。他挥出的剑光很不一般,由最本质的规则凝聚而成。 两道迥异的剑光悍然相撞,迸发出极为恐怖的能量,头顶苍穹与脚下大地,都被撕开一道可怖的裂缝。 便是全知全能的“祂”,也在这一段时间内失去了对这方空间的感知能力,这样的失控让“祂”感到不妙。在“祂”看来,计划要彻底失败了,这样激烈的碰撞下,本就重伤的封慕晴必死无疑。 “万年已过,此间贱民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向来清冷淡然的声音气急败坏地怒骂道。 随后“祂”开始思考对策,一定还有办法的,“祂”绝不能在这个封闭的世界内坐以待毙。太过专注下,直到封慕晴一声大喝唤回了“祂”的注意力。 “大人,就是现在!” 封慕晴完全不是“祂”所以为的神魂俱灭的模样,除却周身沾染的血迹斑驳可怖,面色有些苍白外,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战况也不是“祂”所以为的那样,甚至似乎是封慕晴占据上风。 封慕晴不知何时绕到了燕和光的身后,手中长剑刺入对方的身躯,只是那伤口处并没有血液流出。她自己的手心倒是血流汩汩,猩红的液体沿着长剑滑落至燕和光身上,染红了大片衣衫。 对,血脉之力,从那群蠢长毛处获得的血脉之力。而封慕晴的能力自时空兽的精血得来,燕和光的能力源自有无兽,二者是对立制约的关系。 “祂”精神一振,没错,封慕晴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机会。 “祂”没有再犹豫,做出了与另一位“祂”方才一样的举动,自“祂”沉缩了万年的龟壳主动探出。天玄界中那一处不为人知、不可明说、不应存在之地,是世界意识的所在,若非对方愿意主动离开,否则永远都会是无法触及的距离。 一界本源之力被两个不同的“祂”一分为二,“祂们”默契地选出了各自的代言人。被选中的两个人不论原本的命运轨迹如何,未来的他们都将相互仇恨,相互争夺,相互厮杀,不死不休。 而最终得胜的一方将借助自己代言人飞升成仙时的力量,成功吞噬掉另一方,随后自由地脱离此天玄界,去往下一个更高级的一方天地。 但是也会有例外,如果“祂”主动离开自己深藏的巢穴,将意识投射在被选中的修士身上,那么被杀死被吞噬这样的结局或许会提前到来。 “祂”刚刚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过去,只稍微习惯了下僵硬的躯体,就迫不及待地借封慕晴之口念出长长的令咒,“祂”借助封慕晴的双眼,紧握着封慕晴的止戈剑,亢奋地盯着那处被贯穿的伤口,语气越来越急切。 一切都要结束了,“祂”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天玄界了。 “呃——” 突然“祂”被迫住了口,呆愣地低头时,只见一柄黛色长剑自喉咙中穿过,这明明是封慕晴的剑。 “祂”再看向“祂”的手中,手心并没有血液流淌,手里紧握着的也并不是止戈剑,而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木棍虚虚抵着燕和光的后心处,场面十分滑稽可笑。 但“祂”突然感知到,极为敏锐地感知到,后脖颈里液体低落的感觉。 随后“祂”再也没有这样敏锐的感知力了,四肢的存在似乎消失了,眼前被阴翳蒙蔽,耳朵被罩子阻隔。可恶的长毛蠢货们的血脉之力,最后一丝意识被迫沉睡前,“祂”这样想到。 “你怎么做到的?” 燕和光突然转过身来,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很奇怪,四平八稳的,不带一丝情绪起伏,是燕和光体内的“祂”在说话。 “祂”没能彻底压制得住燕和光的意识,因为“祂”不知道曾被“祂”随手选中,当作投射意识的种子植入燕和光身体里的那柄仙器,它是叫碧霄枝,但压根不是什么碧霄仙人的仙器。 它的真实名字是界树,比每一任世界意识更长久的存在,根植碧落贯九霄的界树。 “就算你献祭了所有的血脉能力,这样粗糙的傀儡又是怎么限制住‘祂’的?” “祂”只能通过燕和光的视线来感知世界,在燕和光的视角中,眼前这个封印住“祂”的傀儡只是稍微具备了点人形。“祂”不知道另一个“祂”是如何被欺骗了神念,又为何会被这个粗糙的傀儡困住的。 闻言封慕晴却只是笑,眼睛里笑出了泪花,她边笑还边在吐血,却都顾不得擦拭。她的气息微弱得吓人,须得用剑支撑着身体才能勉力站住,但她还是很乐意为对方解答一点疑问。 “以玄天宗所有弟子的兽族血脉为引,将神魂凝聚才为‘她’准备了这么一个幻阵。” “至于它,这就不认识了吗?”封慕晴敲了敲那具傀儡,手下沉闷地发出一点回声,“东洲境内千万玉族遗民,被我一夜杀干净了,尸体趁热扔进炼器炉,最终才炼制出这么一个残次品。” “你怎么敢?”那道平静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起伏,染上了怒火,“他们只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何其无辜!” “到底是谁最无辜?”封慕晴反问道,“是你,是‘祂’,是被玉族首领抛弃的遗民,是黑塔里的尸骨无存的兽魂,是被外来意识侵占了世界意识的天玄界,还是用万年赎罪的玄天宗?” “我没有兴趣再跟你废话,但还是愿意为你的彻底消亡送出一曲赞歌。” 封慕晴好心情地问道,“不知道在我吟诵咒令的时候,你想听到什么曲子作为伴奏?” “如果只凭那一段咒令,你杀不死我的。”“祂”冷冷答道,“如果你想杀掉燕和光,有界树在,你更杀不掉他。” “祂”用燕和光的脸作出一个僵硬的,恶劣的微笑,道:“界树的归属说明了就算天玄界原本的世界意识尚在,被祂选择的,偏爱的也不是你,而是燕和光。” 对于这样低劣的挑拨离间,封慕晴并不生气。 “那你可能不知道,天玄界真正的世界意识,还在千仞峰给我玄天宗当牛做马呢。” 她反手挽了个剑花,直指向燕和光的喉咙,但是却是对那个藏身在他体内的神念一字一句道:“而且,我杀得死你。咒令生效的最根本在于,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我曾在碧霄枝的空间内,见到了那两个被你的神念刻印下的字形;在与黑塔的关系破裂前,时空兽教会了我你们玉族的文字;而玉族遗民,也不曾忘却那些文字的发音,作为祭祀的歌谣代代相传。” “祂”闭上了眼睛。 碧霄枝主动脱离了燕和光的身体,绿色流光向东洲境内飞去,这标志着燕和光体内再也没有需要它帮忙压制的存在了。 封慕晴转过身,对那具粗陋的傀儡说道: “至于你,我会带着你去往天玄界之外,去探寻每一个小世界找你及黑塔兽族的来处。” “我会找到你真正的名字,然后杀掉你。” “前辈。” 封慕晴回眸就瞧见燕和光苍白着脸色,献祭出身体内有无兽的血脉,为那具傀儡再添一道屏障。 做完这一切后,他目光灼灼地问道: “前辈,天玄界之外的世界,不知我能否有幸与你同行?” 作者有话说: 整体其实是一个,将侵略者赶出自己的世界的故事……在本章评论区贴了一个故事开始前的天玄界纪年,算是一点前情吧(救命,结局章讲前情太怪了) 感谢每一个阅读到这里的读者,这篇因为我个人身体原因坑太久了,好在最后还是把我想要的结局写出来了。 再次感谢每一个看过这篇文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