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戏精皇子掉马以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朝思/当戏精皇子掉马以后》作者:晏灼 文案 本文又名《朝思》 季禹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安南王,原本他在封地上活的风光恣意,好不快活,奈何皇上一道圣旨就让身为世子的他入京为质,成为困兽。 皇宫里的皇子贵胄们各怀心思,阿谀奉承,暗地捅刀,试探和威逼之下,季禹决定好好做人,不如教别人怎么做人。 诸皇子中,唯独三皇子凌朝(zhao)因生母卑微早逝遭诸皇子排挤。 境遇相当,季禹每每见到单纯的小皇子落难都会施以援手。久而久之,季禹觉得做个扶持皇子上位的权臣似乎也不错。 然而,不知不觉间,他一直护着的小绵羊摇身一变却成了露出利齿的凶兽。 某一日。 伪单纯的小皇子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立刻红着眼睛像只兔子似的解释道:“我没有,不是我,别瞎想。” 季禹:“......”内心翻涌,这还是我那个毫无心机的三殿下么?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一心想做权臣的腹黑受VS伪单纯的小皇子攻。 养成向,年下。 攻受皆不弱!算是日常小甜文吧。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禹,凌朝 ┃ 配角:预收新文《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欢迎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权臣难为 第1章 入京 凛冬时节,正是最冷的时候,华京连下几日的大雪。 冷风裹挟着雪沫打在脸上沙沙的疼,说不清是风刮的还是雪沫子打的,就连院子里的几株梅树枝都被积雪压的摇摇欲坠。 福海领着几个下人穿过回廊在世子门前停了下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掀着帘子独自走了进去。 屋里摆了四个碳盆,尚未燃尽,可却也没察觉出半分暖意来。 “世子,该起了,今日是要进宫面圣的。”福海温声说着,过了片刻也不见帐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福海忍不住又念了一句。 半晌后,幔帐里才传出一声闷哼,得了应声,福海才让外面候着的下人进来,将屋子里的灯烛又挑亮几盏。 季禹向来浅眠又认床,好容易适应起来,可昨夜又被落雪声扰了半宿,直到天亮时才勉强睡着。这会掀开被子觉得冷抽抽的,才觉察出身上竟是被汗水浸透。 来华京已经半月有余,但实在是受不住华京的风雪,舟车劳顿,刚到华京时就发起了热,折腾了小半月才见好。 收拾妥当后,季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药,一仰脖子灌了进去,那婢女机灵,提前备好了蜜饯,季禹挑了块含在口中,朝那婢女看了一眼。 他院子里向来没有个姑娘伺候,他才病了半个月就有人往他屋里塞人了? 季禹将药碗递回婢女手中,只字未提,带着福海往外走。 世子府离皇宫算不得远,只是这几日雪天难行。 季禹披着白色的锦裘坐在马车里,单手撑着头看向窗外,不知是用了力还是受了冷,如玉般的指尖上微微泛红。 福海紧着倒了杯热茶走上前来,将茶杯推进季禹手中关切道:“世子才刚好,奴才还是把窗关上吧。” “华京多雪,这样的景色倒是骊川不曾有的,”季禹埋头将茶杯贴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他这一病在府里躲了足足小半月,直到太医昨日来时说他的病已无大碍,这也就意味着要盘算着往后的日子了。 “唉,世子也无需太过担忧,有王爷的原故在,陛下对咱们必不亏待了去。” 福海这话是为着让季禹放宽心,表面上也确实如此,皇上对季禹并无半分不好。非但如此,反而处处优渥,但这种好就像是悬在铡刀下面的糖,它日日在你头上却不晓得何时才能落下。 季禹点了点头,懒懒道:日子再难熬也总要过下去,只是......” 他话未说完,只是抬头瞥了一眼,福海立刻明白过来:“那个婢女是二公子安排进来的,从骊川就随行的。” 提及季靖扬,季禹面色沉了两分,某些记忆从心底翻涌起来,阖了眼,轻轻的揉了揉眉心,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仰着脖子呼出口浊气来。 马车压着积雪吱吱嘎嘎的响了一路,晃悠的季禹险些睡过去,直到宫门口停了下来,季禹掀开帘子瞧了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面圣时,皇帝正在和太子议事,不知为何两人皆是焦虑的神色,再见到季禹时,皇上才忍了神色换成一副慈爱模样。 不过照例问了几句身体如何之类的话,便打发了他去淑妃那里请安。 按辈份算起来,淑妃是季禹的表姑母,只是这么多年安南王一直待在骊川,对自己的这个远房的表妹也并不是很亲厚。 年前得了皇上的圣旨后,安南王才想起这么一位表妹来,淑妃并无什么可以依靠的外戚,得了安南王的信自然是存了些私心的。 本没报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淑妃倒是上了心,硬是将季禹上京的时间推到了年后,全了他同母亲过了个好年。 淑妃见到季禹时倒是一副亲近热络的模样,见到来人时便是忍不住伤心起来。 “表哥倒也是个狠心的,好好的一个如玉似的小郎君竟也舍得。”淑妃说的伤心,拾着帕子佯装擦泪。 季禹微微翘起嘴角,顺着淑妃的话劝慰道:“姑母不必伤心,如今我到了姑母身边也必然不会受了委屈。” “这是自然,”淑妃连连点头,又将季禹拉到身边坐下:“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知道你是不喜欢旁人打扰的,便没叫凌浚去烦你,今日你进了宫,你们兄弟俩也总该见见面。” 淑妃一边便打发人去叫五殿下过来,一边将早就备好的糕点,茶点推到季禹面前:“我记得你爱吃甜的,知你今日进宫特意挑了几样你爱吃的,你且尝尝宫里做的如何?” 季禹低头瞧了一眼,确是他平日爱吃的东西,心里不免亲近两分:“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更何况姑母深受陛下宠爱,自然是要比旁处更好。” 听了这话,淑妃笑了起来,转头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嗔道:“这话倒是做假了,”淑妃抬手比了比腰下的高度:“许是你不记得了,你这么高的时候随着你父亲进宫,那时皇后娘娘的糕点你也没放在眼中,嚷着没有你安南王府里的可口,可是让皇后恼了好久。” 幼年的记忆季禹记不大清楚,被人提起似乎有些印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姑母莫要笑我,幼年不懂事罢了。” 幼年季禹还是天之骄子,说话做事惯没个规矩,可自从大病之后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废人似的养着,反倒教会了他察言观色,识人冷暖。 淑妃拉着季禹说东说西,殿内焚着的安神香熏的季禹正犯困时,五殿下才总算是到了。 季禹瞬间清醒过来,搁下茶杯起身,堆起笑意问道:“这就是五殿下吧。” 凌浚才十三岁,正是看谁都不合心意的年纪,往日里见到人都是用鼻孔瞧,唯独在太子面前有所收敛。 “你就是季禹?” 凌浚难得的把视线调的平整,用眼睛看人一回。 可季禹却是看了他一眼后又坐了下来,不再过多理会。 他深知道凌浚这样的性子你越搭理他,他便越要骄矜。 凌浚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忽视,急急的站定在季禹面前,带着火气的瞪视着他,斥道:“你竟敢在我面前无礼?” 淑妃见到儿子心中欢喜,面对这小霸王似的作派也无甚反应,只是象征性的说道:“浚儿,不可无礼,快来见过你表哥。” 凌浚再怎么混不吝的在自己母妃面前还是得收敛着,经过季禹身边时还不忘竖着眉毛瞪他一眼。 淑妃拉着凌浚,朝季禹笑了笑:”浚儿年少不懂事,往后你这个做兄长的可要多教导他才是。” 淑妃这话里意有所指,季禹也只是微笑着颔首称是。 “这几日里陛下焦虑,连带着咱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你这几日不在外走动兴许不知,滁州出了事,眼下陛下正为银子的事着急。” 后宫不得议政,淑妃跟在皇帝身边良久自然不会忘记,如今她肯在季禹面前提及,必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皇帝碍着面子不好管安南王要银子,倒是将这主意打到季禹身上来。 事关民生季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世子府里又能拿出多少银子来,他压住了心中的想法,朝着淑妃笑了笑:“季禹闲臣一个,这样的大事不敢妄论,相信陛下圣明自能化险为夷。” 淑妃蹙了蹙眉,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安南王与皇族这些事情原也不是她一个后宫妇人能干涉的,陛下只叫她传了话,如今她话传到了也算交了差,至于其他的..... 想到这里,淑妃又忍不住看了凌浚,眼下情势不明,如此想着,面色上倒是好了许多。 季禹从淑妃宫里出来时,神色清冷,福海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世子可是在淑妃娘娘那里闹了不痛快?” 季禹拢了拢衣服将手停在腰间的玉佩上,玉上蕴着凉意,季禹低头看瞥了眼,嗤道:“我才刚到华京,便有人等不及想让咱们上赶子捐银子,福海你说,这样的事会发生几次?” 旁人不知,皆以为安南王世子有多风光,可若真的那般风光又怎么会让身体孱弱的嫡子来华京为质。 这些年里皇帝和安南王这些纠葛不断,安南王是个骁勇善战之人,有他在骊川才有几年太平,皇上生怕掌握不住安南王,又在牵出什么事端来,这才起了挟质子的心思。 如今皇上想在季禹这里打探骊川的虚实,着实不是个好计策。 福海到底是年纪大了,有点什么事都禁不住替世子心酸:“世子......” “季世子......” 突然被人叫住,季禹转身便看到年纪尚浅有些清瘦的男孩,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虽不知是何人,但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位皇子。 季禹按着规矩行礼,垂眸道了句:“臣见过殿下。” 凌朝的神色一晃,有些诧异,还以为他记得自己,随后察觉到季禹所言只是见过殿下,想来不知自己是谁,眼神黯淡下来,面上却依旧,拱手依礼道:“我是三皇子,凌朝。” 第2章 季禹微微抿唇,眉眼弯了起来,再次拱了拱礼:“原来是三殿下,前几日臣在病中未能见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凌朝方才见到季禹时,觉得他有些疏离,眼与自己交谈时又热络起来,突然就觉得耳边刮过的冷风也没那般恼人,反而有些温热。 季禹看着连说句话都能耳垂发红的小殿下着实觉得有些可爱,挑起嘴角轻笑起来。 凌朝觉得耳垂越来越热,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下,低声说道:“世子身体不好还要多保重,华京不比骊川,还需格外注意。” 季禹看了看凌朝那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殿下说的极是,臣定当注意,只是殿下出来身边也没跟个下人?” 凌朝哑然,不知如何解释,宫中自然人人皆知他是个空有其名的皇子,没有母亲的庇护,父皇也视他如无物,跟着这样的皇子宫人们自然也不会尽心做事。 与其身边没个忠心的奴才,反倒不如自己独来独往的要利落些。 但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凌朝并不想让季禹知晓,心中一动,称慌道:“父皇急着过问功课,便少陪了。” 季禹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待人走后才收回视线,眯着眼看了福海一眼。 “世子可要奴才去打听一下?” 季禹淡淡一笑:“算了,旁人的事情,咱们总是不好多问的。” 回到世子府已是接近晚膳时,福海打了水准备让季禹擦一擦,就趁着这会空当的时候,白日里那名伶俐的婢女便过来替季禹解了外袍,娇滴滴的说道:“世子,福海公公不在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季禹视线微低,打量着面前的人,这婢女穿的甚是艳丽,容貌也算清丽,有一种并不妖冶却能让人怜惜的气质。说话时还不忘眼波流转,明亮的眸子里都藏着隐隐的期待。 季禹轻笑,抬手止住那婢女的动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的动作一顿,娇羞的低下头回应道:“回世子,奴婢容华。” “你是从骊川过来的?”季禹轻声说着,又继续问道:“你这般容貌若是在王府里必然也会叫人印像深刻,怎的从前没有见过你?” 容华有些忘乎所以,自己的容貌自己最清楚,虽是称的上出众,但在世子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那样的容貌是女子都比之不及的。特别当是世子这样深情的凝视着的时候,魂牵梦绕似的人就在眼前,容华暗暗的紧了紧手唤了声“世子......” “恩?”季禹尾音轻佻,似是回应又像是疑问,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又贴近两分。 “从前在骊川时,奴婢是伺候二公子的,”这些事只稍一打听便能知道,容华只能如实说:“但是奴婢都是在外间伺候的,并不是贴身之人。” 容华的话一落,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但她若不紧着将这些话说出来又怕季禹误会她是二公子的人。 打了水进来的福海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尾抽了抽,忍不住看了容华两眼,憋着笑道:“世子,晚善都备好了,可要这会儿传?” 季禹点头,将福海递过来的帕子接过来擦了擦手,换了身常服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平时都是福海贴身伺候,容华也寻不着机会亲近季禹,眼下有了机会却又白白错失,禁不住心里对福海有些埋怨,但面上却还是守着礼朝季禹行了礼。 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又被叫住。 “福海,明日派人将容华姑娘送回二公子身边,父王那里我自会去说。” “世子......” 容华的话还未说完就悻悻的收了口。 府里的人都知道世子是个温柔和煦的人,很少会和下人们生气,可这会那张俊朗的面容上蕴着寒意。 福海看了容华一眼,劝道:“世子心疼容姑娘,骊川的水土养人,容姑娘该谢过世子才是。” “奴婢,谢世子。” 夜里,季禹给安南王写信时附上几句:“禹一人独在京中堪是寂寞,幸得兄长体恤暂排烦郁,虽是美人在侧可却不敢忘了本分,故而还请兄长见谅。” 次日,福海将信和容华一起送出世子府,骊川离华京路途遥远来时便折腾不已,回去时又要受回罪,容华几次想要和福海求请,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世子处理个奴婢原也不用也王爷知会的,如今扰了王爷,只怕二公子又要记仇的。” 季禹抿下唇几不可察的笑起来:“这人是季靖扬送过来的我若只处置了,他还会再寻旁的机会送新的人来,只有父王知道了才能叫他们歇了这心思不是?” 季靖扬特意挑这么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季禹行差踏错,华京时日漫长,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总是最容易被打动。 只是季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个弃子,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此事季靖扬必定会受惩罚,礼尚往来才算公平。 福海看着季禹,幽幽叹着气,世子看上去什么事都无所谓,实际上都记在心上,不放过别人却也没放过自己。 季禹拉起身上盖着的锦被,懒懒的躺在小榻上,带着些困意低声说道:“你今日将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清点出来,明日咱们进宫。” 大晋朝国库吃紧不假,滁州急待银晌也不假,但这些并非一朝一夕间的事,皇帝将目光锁定在安南王身上,也不过是借机会敲竹杠罢了。 安南王哪里瞧不出来,皇帝在他们季家搜刮的银子还少么?如今嫡子都入京为质了还想要银子? 朝堂之上,季禹穿着宝蓝色的朝服来到殿前见驾,丰神俊朗的模样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朝臣们的视线落到季禹身上,片刻后便被他身后的几口木箱子吸引住。 季禹一掀衣摆屈膝半跪下来:“臣近日听闻滁州急于银晌,回去后便夜不能寐,陛下知晓臣的身子孱弱不能像父王那般为国献阵,但身为男儿自有满腔热血以报家国。所以,臣回府之后命人清点安南王府所有的财产,只留十中之一用来度日,其余的尽数献给皇上,还请皇上给臣这个机会聊表忠心。” 皇帝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沉不住气,他不过是要淑妃暗示一番,季禹便这般急迫来献宝,殊不知他这点银两,皇帝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阿禹.....” 季禹以为皇上要说什么,微微直了脊背,温和道:“臣在。” “你这是何必,大晋再缺银子也不会叫你倾尽府中所有,更何况你一个在华京,若是真的受了苦,安南王远在骊川不知要有多担心你。” “此事皆是臣情急所为,自然,如若父王知道也必定会嫌臣办事不力未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季禹的言外之意甚是明显,皇帝授意淑妃之事外人不知,季禹抬了银子过来便是主动奉献。眼下用钱之急皇帝若不收,言官们势必会议论。 可皇帝若是收了,还拿什么向安南王施压?总不能刚抢了人家儿子的钱,再去抢人家老子的。 几经思量,皇帝叹了口气心想罢了,这会也不好将人逼的太过,将季禹的银子留下,又一番夸赞才放人出宫。 皇帝亲自命人将季禹送到宫门口人才离开,季禹上了马车福海才跟着松了口气:“世子这步棋走的太险了,若是陛下瞧出世子的想法,日后必然会多加提防的。” 在大晋朝里,嫡子的身份永远比庶子高出一等来。可在安南王府里并非如此,如今两位庶兄有着军功在身,处处凌驾在自己之上,他尚且能忍,可母亲和妹妹又当如何? 如今他身处华京,便意味着这些事情都得由他来担着,方才他在皇帝面前故意做出一副迫切的样子来,皇帝当朝未必会多想,可也难保日后不察觉出什么来。 回府之后,季禹面色不善,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后便径自去了书房,府里的下人们看着福海公公都谨慎小心着,自然更是万分小心。 从阁子上取出母亲和妹妹的画像,屈指在画布上轻轻的触碰着,感觉身上再无半分力气,他一早就心知肚名被送来华京便如同弃子一般,可他不怨,领了安南王世子的头衔,享了十七年的福终是不亏的。 只是.......有些不甘心。 “世子,”两声轻脆的叩门声后,福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季禹蹙眉:“不是吩咐了不许打扰么?” “世子,宫里派了人来说是要见世子一面。” 季禹才从宫里出来没多久,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宫里派人来所谓何事,若是要紧的事方才在宫里时应该叫人传唤才是。 季禹顿了顿,稍做犹豫后便对着福海说道:“将人请到书房来吧。” 来人十分奇怪,穿着长袍带着兜帽将自己罩住,兜头兜脸的也看不清模样,福海觉得古怪不免多打量几眼,后者微微低头,显然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的模样,福海收回视线绕过屏风才道:“世子,人来了。” 那人进了书房后顿了片刻,正要给季禹行礼,刚开口唤了声“季世子”就被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季禹虚扶着他的小臂,眼眸微垂将兜帽下的容貌瞧了个一清二楚。 第3章 季禹莞尔,抬头看了福海一眼,福海授意从书房里退了出去,季禹顺势拉着他的手走到一旁的榻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问道:“刚一开口便听着有些熟悉,果然叫我猜中了,只是不知道三殿下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凌朝哪曾料到会被当场认出来,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轻咳两声道:“今日听闻世子进宫了。” 季禹看他的模样觉得有趣,斜了斜身子靠在一旁,只等着凌朝继续往下说。 凌朝稳了稳心神也不弯子,捏了捏手说道:“听闻季世子为了滁州将府里的银子都捐了出去,我想着世子孤身在华京若有什么急事需要银钱总是不方便的,所以想来给世子送这个来.....” 凌朝说着从宽厚的袍子下捧出个木匣来。 “我没有旁的意思,世子心系天下乃是大义之举,只是世子千里迢迢的从骊川来不能没了傍身之物,这里并没有多少,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季禹从没想到身在华京,头一个关心自己的人竟然是三殿下,就连他的那个表姑母也未曾差人过问半句,这小殿下却能从宫里溜出来给自己送银子,当下心里贴慰起来。 他将视线落到那木匣上,不用细看也知道这银子并没有多少,但想来已经凌朝能拿出来最多的数目了。 季禹敛目道了谢:“多谢三殿下关怀,不瞒殿下,季禹虽是捐了府中多数银钱,但余有傍身之用,三殿下的心意季禹领了,这些是万万不能收的。” 季禹将木匣合上又推回凌朝面前,凌朝愣了愣,视线停落在木匣上,以为是数目太少一时又生出几分尴尬来,若是太子或是旁的皇子出手万数之金也不在话下。 想到这些,凌朝的鼻尖上渗出一层薄汗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竟也未曾察觉:“我只是想为世子略尽绵力......” 季禹瞧着凌朝心性单纯,不想拂了他的心意,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把,像安慰孩子般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说道:“三殿下的好意季禹又怎会不知,若是日后有求于殿下必然不会拘着。” 季禹比凌朝年长几岁,说话时难免会半哄半劝的,凌朝被这样一逗更觉得自己被人当孩子一般,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季禹,硬着声音道:“若是如此自然是好,我与世子投缘堪为知已。” “今日听到父皇与太子商议要世子入南院读书的事,许是在这一两日便会有了消息。” 听到这话,季禹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水星迸溅出来落在手背上,也未察觉。 凌朝见此急忙将茶壶接下:“世子当心。” 季禹敛神应道:“多谢殿下提醒。” 季禹的家世摆在那里,就算是读书也只能递贴子到太学里去的,若是哪个世家子弟能进宫侍读也都是天大的恩赐。 可于季禹而言,他巴不得离这些皇亲贵胄都远远的,现下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让他兴致全无。 当着凌朝的面他不好有所表现,嘴角微扬,面上含了笑意道:“皇上恩赐,当真让臣受宠若惊,” “也未必全然是好事,”凌朝皱了皱眉,叹气道:“宫里不比世子府里自在。” 季禹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两日里关于三殿下的事情他也有所听闻,本以为他与自己亲近是起了拉笼之意,这会听到凌朝说的都是些孩子话,反倒觉得或许是自己防备太重。 书房内没有旁人,季禹未有回应,气氛一凝便不似方才那般融洽。 凌朝干巴巴的呷了口茶,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书案上,轻声问道:“这画像上画的可是安南王妃?” “恩,要过来看看么?” 季禹起身走到书案前,低垂着头看着画像上的两个人,目光柔和,神情眷恋。 季禹比凌朝高一些,可身子却很单薄,说话时温和可笑意都是不达眼底的,待人有礼却也疏离,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不好亲近。 可这样的神情凌朝还是头一次瞧见,一时竟贪看了起来。 素白如玉般的面容,水雾似的眼波无端的让人觉得深情,仿佛他只望上一眼,便已经用情至深。 盯着季禹看了许久,直到季禹回头看到他一副怔住的模样时,连叫了几声:“殿下?三殿下?” 凌朝回过神来,摸了摸耳垂温不经心的应道:“早便听闻安南王妃是个绝色美人,世子得了王妃的好容貌,也好看。” 夸完之后,凌朝更不好意思起来,唰地一下,从耳垂红到脖子。 季禹:“......” 关于容貌之事季禹自然听过不少夸赞,可夸别人自己却被臊住的还是头一回见,禁不住笑了起来。 凌朝尴尬不已,蜷着手指在腿侧掐了掐,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并非有意冒犯,季禹却抬手落在他的头顶,许是想起他方才的抗拒,这回只是轻拍两下。 凌朝呼吸一滞,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儿似的怔了怔,慌乱的推开季禹的手,故作镇静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季禹还未待开口,凌朝就一阵风似的出了书房,福海在门口看到三殿下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家世子做了什么吓人的事。 —————— “你们说谁?”凌浚啧了一声,挑着眉毛在学堂里走来走去,看的凌煜一阵阵眼晕:“你可快坐下吧,走来走去的看着心烦。” 凌浚面含蕴怒的摇了摇头:“他区区臣子凭什么和咱们一块读书?” 凌煜挑着眉问道:“可我怎么听淑妃和父皇说你前两日吵着要出宫去世子府见你那便宜表哥?” “二哥!”凌浚被戳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憋了半晌才幽幽的说了句:“我不过就是想出宫走走罢了。” 凌浚向来这幅模样,平日里跟在凌煜身边跋扈惯了,在这宫里也就对太子和凌煜肯示弱几分,半大的孩子好好的话也不会好好说,更何况是个都不待见自己的人,哪里好意思承认是想去看看季禹。 凌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抬起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你那便宜表哥长的十分俊俏?” 凌浚闻言,脸上甚至带了几分骄傲:“二哥有所不知,我那表哥在骊川也是个被华门贵女倾幕之人,就算未见过真人,也该听过冠玉无双,自然是极好的。” 凌浚在他眼里就像是个爱占地盘的小狗,但凡和自己沾上边的都是极好的。 凌煜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嗤道:“没见识,等你长大了二哥带你去见见世面,你就能分的清好坏了。” 凌浚被他这话说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要见识什么后又涨红了脸,虽是未到年纪但男孩子大抵启蒙都会早些,想要分辨什么,却又辩解不出什么来。 凌煜向来是个没忌讳的,但凌浚的年纪着实小了些,见他如此也不再逗他。 凌煜闲闲的撑着头,视线瞟到凌朝身上时,顿觉得兴致败了一半。 卯时,季禹出现在南院,正巧遇见少傅。 刚一进门就看到凌朝笑着向自己招了招手,季禹与少傅点头示意后向凌朝走去,坐在他身侧的空位上。 朝阳乍起,地面上被渡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季禹坐在窗前,半个身子没在影子里反倒越衬着肤色白皙。 凌朝亲自燃几盏灯凑到季禹面前,光线一亮晃的季禹抬手遮了遮,再移开时冲着凌朝笑了笑。 可谁知季禹这一笑倒像是戳中了凌煜的心窝子似的,再回味起方才凌浚的话来,只觉得冠玉无双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人。 此时凌煜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好容易挨到下课,走到季禹面前道了声:“季世子。” 他的目光让季禹觉得刺眼,再抬头望去时又见对方温文有礼,倒像是自己生出的错觉,季禹起身淡淡一笑,冲着凌煜和凌浚行礼。 见季禹同自己说话,凌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凌煜热络的将手搭在季禹的肩上,婉惜道:“前两次你进宫阴差阳错的也未能见上面,前些日子听闻世子义举,若来日有需要之事,还请世子切莫拘紧着。” 季禹眉梢微挑,这凌煜向来眼高于顶,这会如此亲近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躲开凌煜的触碰,依礼道:“谢过殿下。” 方才季禹的疏离被凌煜察觉出来,这会刚想抬手又忍了下去。 季禹这般疏离,他一时也摸不准是性子如此,还是故意回避自己。 想到这层顿觉得心绪不佳,但面上却是未显。 “世子。” 季禹偏头去看凌朝时,凌煜和凌浚也看了过去。 “世子要的字贴我未带在身边,若是世子一会无事不如去我宫里取一趟吧......” 凌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凌浚嫌弃起来:“嘁,你能有什么好贴子?” 说完,他昂首看了看季禹,趾高气昂道:“我倒是有许多父皇赏的好贴子,你若当真喜欢......” 季禹:“那便叨扰三殿下了。” 凌浚话未说完,就听到季禹应了凌朝,顿时羞恼不已,指着季禹骂道:“不知好歹!” 他气的脸直白,被季禹当众下了面子又不能拿他撒气,抬脚踢在一旁伺候的太监身上,边往外走边骂道:“碍眼的东西,自己去领罚。” 第4章 凌浚闹成这样一走了之,无辜受罚的小太监跪在那里抖若筛糠。哪里会想到祸从天降,挨了这顿板子谁还知道有没有命活,越想越怕当场就哭了起来。 季禹去拉他起身时那小太监反倒被吓了一跳,跪着后退两步,急忙抽着袖口抹了眼泪:“求世子饶命,奴才这就去领罚。” “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五殿下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那小太监听了季禹的话正有些犹豫时,就听到凌煜的声音响起:“季世子都恕了你的罚,你还不走仔细一会五殿下回来,可谁都救不了你。” “多谢二殿下,多谢世子。”小太监听了凌煜的话才敢起身,连连道谢后慌忙的退出南院。 凌煜乜着季禹,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只是一个奴才也能劳得世子为他求情,凌浚的脾气最是古怪,这事要是他知道了没准要闹成什么样。” 季禹被凌煜这话说的想要装傻也装不成了,凌浚的脾气自是不小,不管那小太监受不受罚也总是要闹阵子的,不为了别的,就冲着自己。 凌浚要闹季禹倒也不怕,不过就是有些麻烦,可这会被凌煜拦了下来。 这人情,他就得承下来。 季禹转身与凌煜面对面,弯着眉眼拱手说道:“此事还要多谢二殿下。” 凌煜等的就是他这话,用手肘推了推季禹的胳膊,“世子既然是真心想谢那可别只在嘴上糊弄我,得用心些才行。” 季禹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自然,待会回府便为殿下筹备谢礼。” 凌煜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冲着季禹扬了扬下巴有些哭笑不得:“世子府里有宝贝难不成我宫里就没有?寻常谢礼就免了,若是世子真想谢我不如应了明日席面。” 他说完也不待季禹应不应,转身带着身边的奴才走了出去。 季禹看着凌煜的背影摇了摇头,随即转头同凌朝说道:“事情都解决了,咱们也走吧。” 凌朝神色有些异样,听到季禹的话才提步与他并行。 “倒是我给世子添了麻烦。” 季禹倒是不甚在意,“嗐”了一声,笑道:“与殿下无关,五殿下的狗脾气我不愿意待见罢了。” 这宫里人人尽知五殿下脾气火爆,可哪个也不敢像季禹这般直言说凌浚是个狗脾气,这会凌朝听了再想想平日里他的作派,莫明觉得有些贴切。 忍不住“噗嗤”乐出声来,唏嘘道:“世子好大的胆子。”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凌朝也跟着松了口气,俩人出了南院便往东北角走,这一路上殿阁不多,没多久便看到了凌朝的居所。 皇子们的居所都在东边,东宫为太子所居,除了已经开府的凌煜住在宫外,凌浚的居所则是更贴近淑妃那处,唯独凌朝的居所偏僻了些。 到了朝晖殿,季禹就发现凌朝宫里伺候的人都有些懒散,见到主子也不热切,除了从小跟着凌朝的内监只怕再找不出个尽心做事的人来。 从凌朝的反应来看倒似是习以为常,不觉有异,吩咐了人去煮茶后便带着季禹往东边的屋子里去。 “这处是我母亲生前所居,虽然偏远但正好在东边,又是从小住惯了的倒是省了搬来搬去那一遭。” 凌朝边说边从书架上翻找着,季禹四处看了看,从一进门他便打量着,眼下瞧着这里的布置倒也都是按着规矩来的。 许是翻的急了些,有书从架子上掉下来正好被季禹接在手中,封皮上写着《骊川州志》四个大字。 看到骊川二字,季禹有些恍神,下意识的翻看起来,从前他在骊川时从来不曾看这些书,却不想到了华京却读的起劲。 凌朝捧着字贴过来时,顿觉好笑:“这书上写的可详尽?” 季禹捧着书点了点头,随后又指给凌朝看:“这座山里有间庙阁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香火却是极旺的。” “咦?” “怎么?”季禹见他有疑,抬头问道。 “你即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仙必定是没有去过,既是如此又怎么知道香火极旺?” 季禹哈哈大笑起来,冲着凌朝眨了眨眼睛:“我虽未去过但也总听人说过的,所信这人都是些痴男怨女,求的不过都是些男欢女爱自然香火旺盛。” 凌朝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得凄凉,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回骊川,此时只怕是看到这书勾起了季禹的念想。 凌朝心下明了,不免对独身前来华京为质的季禹多了几分担忧。 季禹看着凌朝神情变幻,只以为他到底是年岁小,对这些事情总是不知的,他一时看的忘形竟说些浑话。 “啪”地将书阖上放了回去,接过凌朝手里的字贴看了看,本以为他只是寻个借口替自己解围,竟真的有这么多。 季禹随手挑了两张自己喜欢的收好,余下的又还给他,道:“你若喜欢看这些,我那里还有几本志异明日带给你。” 出了宫,季禹坐在马车上几次看向福海欲言又止。 “世子有什么要吩咐的?” “那个,”季禹舔了舔嘴唇,措了措辞道:“咱们府里可有类似州志这样的书?” 福海低头想了想,据实答道:“世子问的可是关于华京的?府上没有,若是世子需要奴才明日去找一找。” 季禹想了想,本就是他一时兴致又何必折腾生出这许多事来,更何况离的这么远,即便是看了又能如何。 垂眼说道:“算了,不必费事。” 次日,南院。 凌煜今日要陪太子练骑射,一早就遣人来告假,而凌浚碍着面子别扭称病不肯来,课上只余凌朝和季禹。 南院里一向是上午读书,下午练骑射,季禹因身体缘故,皇上特意恩准了他不用学下午的课。 刚一走出南院,就瞧见有内监迎上来恭敬道:“世子,二殿下叫奴才来接世子,说是昨日和世子约好的。” 季禹皱眉,问道:“二殿下今日不是陪着太子练箭么?” 内监如实答道:“二殿下说晌午便可脱身,叫奴才先接了世子回府换身衣裳再去不迟。” 凌煜亲自派人来接,季禹也不好晾着别人,压下心里的不悦冲着内监点了点头。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也禁不住奇怪自己为什么对凌煜如此排斥,似乎从一见面开始凌煜对自己的态度就十分奇怪,算不上冒犯却也并不十分有礼。 回到世子府不紧不慢的换了身衣裳,再到约定的地点时已是申时过半、 从马车下来时,莳花楼三个描金的牌匾映入季禹眼中。 季禹虽是头一回来莳花楼,但里面的人认得他身边的内监,极其热情的将人迎了进去,直接引到一处雅阁里。 这样的地方在骊川时季禹也应酬过几次,倒也不觉得稀奇。 内监推了门将季禹让了进去,自己则是在外面候着,候着的人不止他一个,从几个奴才的相熟程度便知道这些人定是时常聚在一处。 凌煜半靠在软榻上,面色潮红,衣衫半敞,看到季禹进来时才微微起身敛了敛前襟,斜眼看着他,语气轻佻:“季世子可是来迟了。” 雅阁里的其他人听见“季世子”三个字都抬头瞧了过去。 “哟,我说瞧着细皮嫩肉的,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倌,原来是季世子,眼拙,眼拙。”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人脸色一变,眼光放肆的打量着季禹,神情尽是嘲弄。 原本还笑着的凌煜听到这话后,敛起笑意瞪视着钱岳,抬腿踢了过去:“季世子的玩笑也是你们能的开起的?” 季禹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到钱岳身上,冷声道:“不知指挥使近来可好,在骊川时父王还曾提及,叫我进京后必务要寻个机会拜见。” 钱岳一听季禹拿安南王和自己父亲来压自己,正要站起身来就被身边的人压了下来。 钱岳看了看季禹又看了看凌煜,低头猛灌了杯酒不再言语。 “季世子快请上座,钱岳喝疯磨了,世子别往心里去。”纪秀压着钱岳,笑着招呼季禹,这般伏低做小反倒让季禹不好说什么。 凌煜这才缓了眉眼抬手推开身边的侍奉的女子,叫季禹坐在自己身边。 方才钱岳羞辱季禹,他是故意没去拦着,在他看来一个质子给他个机会就该主动亲近自己才对,他几次三番的示好,季禹都是疏离的态度,反倒对那个怂包态度不同,所以他得让季禹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在骊川是世子,可在华京他若不是不待见他,就连个指挥使的儿子都能爬到他头上去。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凌煜拉着季禹坐下后,曲起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冲着钱岳冷哼道:“还不给季世子赔礼?世子是我的贵客,若是他恼了便是戳我的心。” 常和凌煜玩在一处的人哪里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再看向季禹时眼神都暧昧起来,态度也恭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欢迎收藏~~ 深夜加班回家的谢行,因车祸穿越到全民修仙的时代里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原身无父无母,但好歹留给他一房、几鸡可以度日。 养鸡、卖鸡,换钱钱,生活乐无边。 直到有一天,一声惊雷炸响,也不知道哪只倒霉的鸡被雷劈的外焦里嫩。 谢行内心一颤,看着那只糊了大半的鸡想了想,还可以抢救一下。 只是这只鸡太挑食,看着弱小,但能吃,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雪上加霜,谢行当即决定卖它换钱。 就在准备要抓它去卖的时候,谢行却亲眼目睹了他的鸡居然吐火了???? 谢行:“???打……火……鸡?” **** 云炎原本只是想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度个劫,可谁知道事有偏差,度劫时竟被打的化不了形。 被人当鸡养不说,还处处被嫌弃,想他堂堂凤凰,百鸟之王,走到哪里不是一呼百应? 这凡人不懂尊卑,竟想卖掉他!!云炎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当场喷了个火。 果然,看到那凡人惊恐的眼神后,云炎挺了挺胸脯,振了振翅……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带到了灶台前,那凡人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堆干柴…… 从此,云炎再不只是个废鸡,他还成了打火鸡。 傲娇攻*心软受 1v1,种田文。 第5章 凌煜与太子交好,又有大将军这样的外戚在,武官出身的世家子弟自然对他趋之若鹜,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便是世家们聚在一起,各中利益不言而喻。 在这些人当中除了凌煜之外,便是钱岳居于次位,就算抛开家世不提,就单说他在武学监那里也是处处拔尖,只待机会入仕罢了。 这会儿凌煜叫他主动赔礼,他自然不能甘心。 纪秀压着声音提醒道:“钱岳,你别撒癔症,二殿下的面子你也要拂了不成?” 钱岳瞪着纪秀,喘了两口粗气,咬着后槽牙吭声道:“方才是我酒后失言,季世子莫怪。” 钱岳说完黑着脸看向凌煜,凌煜得了面子也不再为难他,亲自倒杯酒送到季禹面前。 季禹未动,只是偏头去看他。 “啧”凌煜用手撑在桌面上贴近季禹,视线落在酒杯上:“季世子不是过来道谢的么?” “一则,在南院我替你打发了凌浚,二则.....”凌煜将声音压的极低,耳语道:“二则,方才我为了世子可是得罪了钱岳,太子可是十分看重他的。” 季禹皱着眉微微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提及东宫,许多事情变了味道,凌煜拿捏准他不想招惹这些事情才故意将太子搬出来。 凌煜看着季禹冷着脸将酒饮尽也不恼怒,反而露了笑意,席上的所有人这才都跟着松了口气。 气氛松缓,侍奉在旁的姑娘也都伶俐起来,同公子们劝着酒调笑起来。 凌煜动了心思也不遮掩,目光放肆的在季禹身上打量起来。 季禹刚喝过酒身上一热,脸上也泛起微醺的红晕,耳尖上都透着粉色,凌煜盯了他许久,当下就心猿意马起来。 呷下一杯酒,将手搭在腰身上若有似无的捏了捏。 季禹当即甩开他的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同他对峙。 片刻之后,季禹微微动了动身,冲着凌煜正色道:“今日的席也来了,酒也喝了,臣府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扰了各位的兴致了。” 凌煜见他这般反应,稍稍收敛,可这会他哪里肯放人走,皱眉道:“世子可是嫌我招待不周?” “没有。” 凌煜挑眉,反手握住季禹的腕子,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没有世子有何必急于离开,我是真心与世子亲近,世子何故要这般疏离?” 若说方才众人神色变幻时季禹没察觉出异样来情有可原,被人这般抓着手腕又捏腰他若还察觉不出来,那就是个没脑子的。 “殿下!” 凌煜不以为然,似乎早就料到季禹会生气一般,哼笑道:“季世子这就忍耐不得了?” 不待季禹说话,凌煜也跟着站起身来同他拉扯两下后,软了声音讨好道:“世子为何要这般固执,你远道而来孤身在此,我不过是疼惜你罢了。” 季禹揉了揉眉,气极反笑,厌恶的推开他:“不劳二殿下惦记。” “哦?”凌煜皱眉,神色不愉的命人斟满三杯酒摆在季禹面前,淡淡道:“既是如此,季世子喝了这三杯酒我便放你回去,今日全当是我唐突了世子。” 季禹耐着性子将桌上的酒杯端起,喝的有些急忍不住呛了两声,凌煜就顺势将人揽在怀中轻轻拍了两下。 季禹禁不住打个寒颤,看向凌煜的眼神冷洌起来。 见他如此,凌煜这才松了手摊在胸前,无奈道:“来人,送世子回去。” 等人离开后,纪秀笑了起来,挤眉弄眼的看着凌煜问道:“二殿下就么让人走了?” 凌煜回想起方才季禹饮了酒后的模样,桃花映面简直软到人的心里,可偏这样的人却是个倔强不好拿捏的主。 “有点脾气又如何,还怕不能驯服他?若是太过恭顺反倒失了情趣,这其中的妙处你们怎么会懂得,”凌煜与众人调笑着,心里却是憋了股火。 纪秀笑而不语,想起凌煜以往的作派,摇了摇头。 季禹喝了酒又吹了冷风,回到世子府里就发了病,他身子一向孱弱,发了热竟也没察觉出来,直到夜里要水喝时,才被福海发现身上烫的吓人。 福海不敢耽隔,急忙派人给宫里递了消息,等太医赶来时季禹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直到次日夜里季禹才醒了过来,福海见他醒了,扶着他起身拿着汤匙沾着蜂蜜水一点点的茵在他的嘴唇上:“太医说世子喝了酒又吹了冷风,醒了不能马上喝水,世子且忍一忍。” 季禹舔了舔唇,稍稍精神了点,哑着嗓子问道:“宫里......” “奴才一早就替世子告了假,皇上听闻世子病了又惊又急,派了太医过来瞧看,此时太医正在府里候着。” 季禹点了点头,恢复了些精力后福海才又喂了些清水,替他掖好被子,季禹又睡了过去。 第三天彻底醒过来时,就看到太医立在身侧。 太医上前拱手作礼,道了句:“下官见过世子。” 季禹刚入京时就是李太医替他诊病,如今又见故人,倒有些赧然:“总是这样给太医院添麻烦,着实过意不去。” “世子多虑了,只是世子本就身弱用药上便要斟酌,下官再开两剂温补的药,只是日后世子还要当心才行。” 福海接了药方一路好言好语的将太医送出安南王府,再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个布包。 “世子,这是二殿下派人送来的。” 季禹皱眉,此时只听到二殿下几个字,他都冒着火气,冷着声音吩咐道:“将东西丢出去就行,日后咱们府里不许收二殿下送来的东西。” 就算季禹不说,福海也猜的出来世子这一病必然是和二殿下有所牵连。 福海紧了紧手上的东西,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这东西扔不扔得倒是犯了难。 “怎么了?” “送东西的那人说,若是世子不看,或是将东西扔出去,二殿下怕是要日日都要送来。”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就知道凌煜没有这么好打发,深吸口气,说道:“拿过来吧。” 福海将布包递了过去,季禹冷着脸打开发现里面竟是本书,大红色的书衣上画着一株描金的梅树,竟是连个名字也没有。 翻开内页赫然入目的是男子间秘戏图,留白处写着“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万乐谁知火热中。”【注】 “无耻之徒!”季禹气急败坏的将书扔在地上,嘶哑着骂道:“把这些污眼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日后再送来东西直接将人打出去。” 福海从没见过世子发这么大的脾气,捡了东西就往外走,刚到门口时就和来探望的凌朝撞在一起。 凌朝捂着额头“嘶”了一声,福海将书卷在袖口里刚要跪下请罪,就被凌朝拦了下来。 “福海公公这是怎么了?竟这般不当心。” “殿下恕罪,奴才正要去扔东西。” 凌朝点了点头,抬眼往屋里看了眼,又看了看福海,问道:“世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福海斟酌片刻,回道:“劳三殿下挂心,世子的身体尚可,只是这会刚歇下......不然三殿下稍后片刻,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待福海说完,凌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对福海说道:“无事,既然世子刚歇下便不打扰了,这个替我交给世子。” 出了世子府后,凌朝没有急着离开,对身边随行的内监吩咐几句后便回到马车里等着。 那内监再回来时,神色古怪的将书呈到凌朝面前,“奴才按照殿下的吩咐候在角落里,片刻后就看到世子府里的人出来将这个扔了出来。” 凌朝注意到这人神情不对,看了看他,将书接了过来后,放下帘子说道:“知道了,回宫吧。” 他原想等着回宫后再看看这书里有什么古怪,竟能让福海都大惊失色,可接连被人勾起好奇来,左右还有段路程。 打定主意后,凌朝翻开书页...... 啪嗒—— 凌朝睁大双眼,看着被自己掉在地上的书,喏了喏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待反应过来后,凌朝把书捡了起来,脸色阴沉下来,脑子里也乱成一团,这书必定是季禹看后才叫人扔出来的,可是谁能送这样的书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古代十首Y诗之一。 凌朝: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6章 季禹抱病不肯出门,就连世子府的大门都紧闭不开,凌煜派人送东西过去刚敲开大门就被人赶了出来。 头几日,季禹还气的说不出话来,这几日倒是冷静下来了。 福海心里也琢磨的明白,他家世子这般相貌惦记的人自然多,只是这二殿下欺人太甚,若是在骊川世子又怎会受这样的侮辱。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皱眉问道:“不然世子去陛下那里说一说?” 季禹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福海。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去和皇帝提?凌煜敢这般羞辱他就是心知肚名他不会将此事闹起来,他虽不是个姑娘可却也不想因此损了清誉。 福海脸色崩的难看,再转头看向季禹,只见季禹更是面如寒霜,就连握着杯子的手都十分用力。 “他以为有大将军给他撑腰,就敢如此轻贱别人,张狂至此,当真以为手眼通天了不成?” 福海一愣,面上带了几分忧虑。 “世子是想好怎么应对了?只是王爷那里要不要知会一声......” 季禹摆了摆手,悟了几天季禹也终于想明白,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即便是他足够小心谨慎,只要对方稍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要受殃及。 既是如此,何不让刀握在自己手中。 身体痊愈,季禹不能一直称病不去南院,打定主意后便如同往常那般进了宫。 福海心里担忧,又不能一直陪着世子,只能在宫外守着,临分开时忍不住的叹着气细细的叮嘱几遍。 季禹心疼福海,知道他年纪大难免要多叮嘱几遍,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样子,听过之后又轻声劝慰几句才推着他去马车上等着。 到了南院,季禹依礼去和少傅销假赔礼,再回学堂的时候就看到凌煜不知何时到的,正盯着自己看。 季禹敛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半分眼神也没分给凌煜。 凌煜见状,心有不悦起身走了过来径自坐在季禹对面,神色暧昧的打量着他,半晌后才挑了挑眉道:“世子这一病,当真清减不少。” 季禹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二殿下吃了这些日的闭门羹还没吃够么?我初来华京不过是想安分度日,我若安分了大家才都心安不是么?可殿下如今让人心生不安,让臣不知如何是好?” 凌煜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随即又无所谓的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季禹,说道:“原以为那日世子喝了酒该知道在华京的规矩,这里不是骊川,也不是你安南王府只手遮天的地界。” 他的手指用力的在桌面上叩了叩,低哑着声音说道:“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季禹蹙眉淡淡道:“南边一直不太平,这几年才逐渐安稳下来,这些事情就算我不说想必大将军也和殿下提及过,所以殿下以为自己在陛下心中比边陲的隐患更重要?还是说殿下生了什么不臣之心,全然不在意陛下的意思?” 凌煜突然冷下脸来,面上带了几分薄怒,盯了他半晌咬着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大可以试试!” 两人气氛僵在那里,凌朝刚一进来就发现不对,他方才看到季禹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再看到凌煜时收了笑意皱起眉来。 “世子的身体可大好了?”凌朝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坐在季禹身边,转头看向凌煜时,崩着脸说道:“二哥今儿怎么没和太子一道练箭?” 凌煜挑起眼皮斜了他一眼,怒意渐起,森然道:“你这贱皮子也敢打听我的去处?” 他得知今日季禹会回南院,特意趁着空档过来瞧一眼,可季禹的事他还没纠缠完偏凌朝又过来掺一脚。 季禹每每面对自己都十分疏离防备,可对凌朝却是可以温和可亲,想到这些,凌煜有些吃味,眯起眼睛嘲讽道:“你如今学会拿太子压我了?贱皮子也敢踩着我露脸面?” 说着凌煜拍案而起,抬脚就往凌朝身上招呼。 季禹一把拉过凌朝护在身后,凌煜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他的肩膀上,季禹忍不住闷吭一声:“凌煜,你到底要做什么!” 凌浚打着哈欠往学堂里走就看到他们闹的这么厉害,惊的哈欠打了一半就闭了嘴。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少傅马上就要过来了,”凌浚拉开凌煜后又去扶季禹起身。 凌浚半蹲在季禹身旁,边替他揉着肩边吩咐人去请太医来,忍不住嘟嚷道:“你怎么就惹恼了我二哥呢?” 众人无言。 凌煜方才情绪失控,那一脚用了实力却没想到踹在季禹身上,头上泛着一阵阵的疼也不等旁人说什么就带着一身怒意出了南院。 好在太医看过后只说是有些淤肿没有伤到骨头,季禹在南院受了伤少傅也不敢隐瞒,少不得要派人去知会皇帝。 皇帝听闻又是和季禹有关的事,禁不住叹了口气。 来到南院后,皇帝的视线扫过每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凌浚身上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阿禹怎么就受了伤?” 凌浚被父皇一盯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刚想辩解又又想到,如今他二哥人都走了,这会将人说出来指不定还要牵出多少事来,视线在季禹和凌朝身上打了个转,最后无奈的说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不小心从窗台上掉了下来,世子表哥正在窗下所以被儿臣踢了一脚。” 这学堂里的几个人,皇上想来想去能惹事的也就只有凌浚一个,见凌浚自己认了下来倒也不觉得意外。 皇帝雷声大,雨点小的作势训斥道:“混账东西,学堂里也是你能翻翻跳跳的?阿禹的身子本就弱,前几日的病才刚好利索,若是真因为这么一脚出了点什么差池,你便亲自去给安南王赔礼。” “阿禹,朕会罚他,你的身子不好也不宜来回折腾,不如就先住在宫里也方便太医照料,”皇帝说着又瞪了凌浚一眼,继续说道:“就住在凌浚宫里吧,也好让他自己赎罪。” 季禹松开按在肩头的手,轻声说道:“殿下也非有意如此,陛下就不要责罚殿下了。” “哼,本就和我没有关系......”凌浚看向季禹小声嘟嚷起来。 季禹想了想复又说道:“臣并无大事,实在不必住在宫里给陛下和殿下们添麻烦。” 皇帝哪里肯放心季禹回去,劝慰道:“阿禹和朕还要这般见外么?你如今一人在世子府里朕也不能安心,待你身体渐好,你若想回去朕也不拦你,住在宫里课业上也总是方便的。” 季禹推拖不得,只得应下,可住在凌浚宫里实在不便,凌浚那离后宫过近,季禹身为外臣是断然不可的。 皇帝方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被季禹一提倒是犯了难,一时也想不好安排在哪里更为合适。 “不如......让世子住在儿臣宫里吧。” 凌朝吸了吸气:“儿臣那处离南院近些,离后宫娘娘们的居所也偏远,清净些正适宜养病。” 皇帝点了点头应了凌朝的话,闹了这么一场这早课也是闹的上不成,皇帝临走前叫人用软轿抬着季禹去了凌朝宫里。 凌浚闹着要一起去,刚走到半路就被皇帝召了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凌朝宫里分东西两殿,东殿是凌朝的住所,西殿虽是无人居住但好在一直都收拾着,这会季禹直接住进去就可以。 凌朝心里愧疚,跟着宫人们一起忙这忙那的,唯恐季禹哪里有一丁点不舒服。 季禹哭笑不得,拉住凌朝轻笑道:“殿下可停一停吧。” 听了他的话,凌朝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季禹稍稍侧了侧身,故作轻松的缓缓说道:“二殿下的火本就是冲着臣发的,三殿下自然不该代臣受过,今日若是臣没有拦住反而累的三殿下受伤,那才叫臣心中不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温度似的从凌朝的耳里流到心底。 凌朝抬起头,只是看着季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后才吸了吸鼻子开了口:“不是的,二哥对我一向如此,如今年岁长些才有些收敛。二哥再怎么气恼你也不会真的去伤害你,他就算不顾忌安南王,也得顾忌着父皇。” 这下轮到季禹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眼底泛红委屈的像只兔子,方才想好的安慰人的话此刻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从出生起就是嫡子,从没受过兄弟们的欺□□骂,但却也亲眼见过别人如何欺负庶出的兄弟们。纵使是他最后被父王放弃,但好歹还有个嫡出的身份和母亲护着。 季禹心中一悸,此事皆因他而起,凌煜又是个阴狠记仇之人,日后怕是会记关这个仇对凌朝更加不利。 “殿下自己也说了,总要顾忌我父王的颜面,所以还担心什么呢?”说着,季禹往椅子上一靠,端着肩膀嘶了两声。 凌朝紧张的抬眼去看。 却又见季禹笑了起来:“殿下不必担心,既然我在殿下这里住着,日后便会护着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凌浚:今天我帮大家担了事,为什么不仅不感谢我,反而还要被父皇责骂?? 凌朝:世子说要护着我。 季禹:殿下委屈的眼睛都红了,以致于我太过心疼。 祝大家二月二快乐呀~~ 第7章 暮色四合,朝晖殿的西殿里还燃着烛火。 福海正按着太医所教受的法子,麻利的往手上倒着药酒,双手合十的搓热后按揉在季禹的肩膀上。 季禹抱着金丝软枕半趴在床上,白色的寝衣褪下半边露出白皙光洁的后背,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福海手下着力,见世子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将力度缓了两分,没一会又加重起来:“世子,这疼得需忍忍,待明日能热敷就好了。” 季禹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待福海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按陛下的意思咱们恐怕还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你明日回府里收拾些常用的东西过来,再带两个伺候得力的人进来。” 进宫容易出宫难,旁的事情都没有什么紧要的,可这衣食住行上没有自己人伺候着总是不能安心,更何况这朝晖殿里的奴才对凌朝都是极敷衍了事,带几个伺候惯了的人进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朝晖殿离南院近,每日倒也不耽误去听学,只是坐在那里久了胳膊上总是泛着酸劲,却又不敢有大的动作。 “噗呲~噗嗤~” 凌浚在那噗呲两声后,季禹叹了口气回头去看他,低声问道:“你又怎么了?” 自从那日凌浚替大家解了围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粘着季禹,现在每每听到这个声音都让季禹怀疑从前错误的估计了五殿下的属性,怕不是条长虫投胎。 凌浚冲他呶了呶嘴,示意他从后门溜出来,也不等季禹应不应,他就自个先溜了出去。 季禹无奈,学堂里少了两个人少傅岂能不知,只得先起身告假说是要出恭才走了出去。 凌浚看他端端正正的从正门里走出来,有些不乐意道:“就这么一会你还和少傅请假做什么?” 季禹试探着活动了下胳膊后微微蹙着眉问道:“五殿下叫我出来做什么?” 凌浚打量着四周,又不放心的将季禹拉到个角落里,神色古怪的问道:“虽然这几日我二哥没来,但我听说......” 凌浚的话一顿,让季禹心里一紧。 这样的话凌浚大概也难以启齿,烦躁的挠了挠头,把心一横:“我二哥轻薄你了?” 凌浚本来还替季禹担心,得罪他二哥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凌煜虽然睚眦必报,但他在中间斡旋应该也能卖几分面子,可打听回来的消息竟是这等缘由...... 再一想到他二哥竟起了轻薄季禹的心思,又忍不住抬头打量季禹几眼。 季禹转头问凌浚:“这浑话你打哪听来的?仔细着让淑妃娘娘听见扒了你的皮。” 被他一呛,凌浚气的直跺脚,高声道:“什么哪里打听来的浑话,少拿我母妃压我,那日若不是我替你们担了这些,现在遭罪的就是你们。” 凌浚微顿,见季禹不愿意同他说实话,指着他骂道:“亏我还想办法为你周旋,你就这样瞒着我诓骗我。” 看他气的不轻,季禹笑着抬手在凌浚的脖子后面捏了捏,细白的指尖上带着冷意,凌浚缩了缩脖子却也没拂开他的手。 “像个鹌鹑,”季禹顺了顺他的气,笑话起来。 凌浚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你别和我打哈哈,这事凌朝也知道吧?怎的就瞒着我一个?难不成他比我还亲?” 意识到这一点,凌浚的眼睛瞪的溜圆。 季禹被凌浚问的止不住想笑,这孩子是得多别扭的性格才长成这样。 “我那里给你备了谢礼,你想不想要?若是无事一会下学你亲自去取吧。” 凌浚有些诧异,他天天把这事挂在嘴边无非就是想让季禹念着他的好,这会真备了礼他反倒不自在起来。 又有些不信似的问了遍:“真给我备礼了?” “自然备了,”季禹点了点头,说道:“准是你喜欢的,只是还有一事你得答应我。” “二殿下这淌浑水你别跟着掺进来,不是瞒着你,三殿下也不知道此事,你是我表弟我自然待你亲厚,我与他如何总归是我的事情你卷起来算怎么回事,没得让淑妃担心,少不得会在陛下面前提这反而是于我不利的,你就当不知这回事就算是帮了我了。” 凌浚虽是年纪小但在有些事情的弯弯绕绕自然也明白的,就算季禹不说这事他也晓得这其中的道理,不然也不会来问他的意思。 季禹的一番话又哄的他十分受用,僵持了半晌,才勉强道:“行吧,但若是我二哥真做了什么坏事,你也别自个担着。” “恩,”季禹应了一声又道:“此事你在二殿下那里也别露了话。” 凌浚嫌他啰嗦,挑着眉气急败坏道:“我有哪点不值得你信!”说着,又凑到他眼前瞧了瞧,嘟嚷道:“一个男人长张好面皮有什么用。” 两人既然都已经出来了,索性也不必再折腾回去,季禹让人留话给凌朝便带着凌浚先回了朝晖殿。 一路上凌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直说的季禹迷迷糊糊的,好容易才住了嘴,却又开始挑三捡四起来。 凌浚打量着西殿里的摆设,摸摸这个瓷瓶,看看那个盆景,最后搓了搓指尖一屁股坐到矮榻上嫌弃道:“这都是什么摆设,宫里没有好的么?怎么还不如我宫里下人屋子里的摆设好。” 他屋里如此,凌朝那更是比他这里还不如。 他住进来后,凌朝便把他那处的好东西一点一点的往他这捣动,可凌浚只看了一眼就嫌弃的不行。 “胡说什么,这还都是三殿下紧着好的往我这里送,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怎么可能?”凌浚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事放在他宫里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放在凌朝身上倒也不算奇怪。 正巧这时福海取了给凌浚的礼物回来,两人便没再过多谈论这些事,凌浚拿了礼物就要离开,季禹也没多挽留。 晌午时,有人专门送来了朝晖殿的吃食,福海让人接了过来,要去接第二份的时候却被那小太监避开了。 “福海公公,这是三殿下屋里头的,奴才亲自送过去就不劳公公了。” 福海双手交在身前冲着那太监笑了笑,道了句:“公公慢走。” 季禹端坐在桌前,正准备用膳时,突然疑惑起来,看着桌上的菜问道:“这几日都是膳房亲自派人送来的么?” 福海用银针试着菜,见没有异样才安心的收起银针,继续给季禹布菜:“前日才开始的,许是惦记世子身上有伤,所以膳房才会专门送过来。” “三殿下那边也是一道送过来的?” “是呢,还是膳房的公公亲自去给三殿下送的。” 季禹听完,眼底泛着冷意,从前朝晖殿都是自己派人去膳房取,即便是有着他的关系也不会有哪个宫人能这般恭敬的送到三殿下那里去,除非...... 季禹将筷子撂下起身往东殿走去,一进屋就瞧见凌朝坐在矮榻上看书,并没有用膳。 见到季禹,凌朝面色一僵,笑着问他:“世子怎么过来了?” 季禹冲着他拱了一礼,也不见外径自坐在桌前,视线落在食盒上,说道:“膳房今日送来的菜不合我的味口,想看看殿下这里有没有不一样的,讨个吃的罢了。” 凌朝的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丝尴尬:“哪里能有什么不同,总是膳房送过来的......” “世子!” 凌朝的话没说完,季禹就将食盒打开,里面的饭菜还没端出来一股酸馊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提心吊胆的看着季禹,半晌没有开口。 季禹重重的喘了口气,冷笑起来:“膳房里的奴才们竟做了这样的好差事,连皇子的饭菜都敢克扣!” 凌朝瞧出季禹的戾气,心里千回百转,但这事他未非头一回经历,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如今被季禹撞破有些难为情。 “你听我说......” “殿下要如何解释?”季禹反问道,随即又叹息一声,温声道:“这膳房是从前日才开始送饭来的,可我屋里的却与殿下这不同,被人这么明显的做了手脚殿下还想瞒我?” 凌朝呼吸一滞,明白过来季禹的意思,慌忙解释道:“不是二哥做的,不,不是因为你才如此的,这样的情况从前便有,也并非一两次,膳房送的和我宫里人去取都是一样的,所以世子实在无需自责,此事与世子也没有干系。” 季禹心里一沉,提起食盒就往外走。 “世子!” 凌朝在身后唤住他,季禹脚步一顿,转身看他。 凌朝语气里带了几分央求,说道:“二哥不屑于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但这宫里但凡想要巴结二哥和德妃的人,自然会想办法让我吃这种苦头,即便是查了也查不到二哥头上,世子恼了,闹到父皇那里,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倒只会让二哥更生气罢了。” 季禹一时激愤,却没有想到凌朝说的这些,若不能一击必中,那也只会让人报复的更猛烈。 “福海,把咱们屋里的食盒拿过来,我今日在三殿下这用膳。” 福海取了食盒,将饭菜取出来摆好,凌朝这才安下心来和季禹坐在一起用膳。 第8章 启祥殿中,皇帝坐在高位上看着淑妃皱眉低泣的样子,禁不住心疼起来:“这好好的怎么就恼了呢?” “皇上,”淑妃稳住心神,将事情的本末娓娓道来,说完后还不忘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心疼道:“皇上,你瞧瞧三殿下都快成年了,可长的却如此单薄瘦弱,那些奴才们惯会拜高踩低的,如今都欺负到主子的头上了。” “今日若不是事关阿禹,臣妾怎么也想不到三殿下这么多年竟吃了这样的苦头,都怪臣妾平日眼里心里都盯在皇上和凌浚的身上,倒可怜了三殿下从小失了生母,孤苦无依。” 听了淑妃提及朝晖殿里的事,皇上脸色也不大好。 他忽略哪位皇子无妨,可却不能由着奴才们爬到头上来欺侮,这就是藐视天威! 再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凌朝受了这样的苦却从来没有提及过半句,又不禁想到他的生母也是这般乖巧懂事。 淑妃的话都像是细针似的戳到皇上心窝子里,不痛,但扎着也不舒服。 皇帝闭了闭眼睛,带着几分怒意问道:“太医如何说?三殿和世子可有大碍?” 皇上身边的太监闻言,立刻回道:“回陛下的话,三殿下的身子本就不好,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季世子倒算时幸运,只吃了几口并无大碍。” 皇上点了点头,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原来在三殿下宫里当差的人全都杖毙,叫宫里的奴才、宫女们都去看着行罚,以后再出现奴才欺主的一律如此,”说到此处,皇上又转头看向淑妃:“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至于他宫里再添些什么人,你就看着办。” 淑妃一一应下,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放心便是,臣妾日后会将三殿下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的。” 皇帝闻言,看了看淑妃,皱了皱眉,最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淑妃见皇上没有反驳,大抵是不反对的,又紧着说道:“陛下,只是还有一事,臣妾不知该如何去办。” 皇帝不爱听淑妃这样絮絮叨叨的绕弯子话,抬了抬手,让她直说。 淑妃一滞,才又说道:“三殿下宫里的奴才再怎么敷衍了事也都是关上宫门在自己宫里放肆,可膳房这样做,必然是有人指使,陛下既然叫臣妾去办此事,不知是否要一并查处了?” 皇帝正为着多年前的那点旧情和为人父愧疚扰着,听到淑妃这话,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低头看了淑妃一眼,有些倦色道:“查,朕也想看看这么多年是谁在后宫里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皇帝心中惦记三凌朝的情况,淑妃便陪着皇帝去了趟朝晖殿。 再见到凌朝惨白着小脸躺在床上时,皇帝心中的愧意更深,想着凌朝受的这些苦楚归根究底也是因为没有生母照拂的缘故,便允了淑妃的请求,将凌朝过继到淑妃名下抚养。 华京的三月,白日里已经有回春乍暖的迹象了,可到了夜里依旧是寒风凌冽。 朝晖殿的窗纸被吹的簌簌直响。 凌朝坐在床上披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看着站在碳盆前烤火的季禹忍不住问道:“世子如何猜到淑娘娘会向父皇提要做我的母妃?” 季禹抬头看了他一眼,搓了搓手走到床前坐了下来,说道:“淑妃和德妃一向不睦,德妃内有二殿下,外有大将军,可淑妃没有可以依靠的母家,收了你做养子自然是有好处的,还可以借机打压德妃,何乐而不为。” 季禹本是想做戏做全套,总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所以把计划说给凌朝听的时候,凌朝生怕季禹以身犯险就抢先一步将那馊饭塞进自己嘴里,才有了后面淑妃这一幕。 至于淑妃的做法,季禹一早就在考量中,倒也并不意外,只是季禹没有和凌朝说,今儿他求了淑妃,往后的利益便是绑在一处了。 为了表示对凌朝的疼爱,淑妃的赏赐从下午直到晚膳时就没断过,只是却也没瞧出凌朝有几分高兴。 “你不高兴?”季禹问道。 凌朝摇了摇头,扁着嘴想了想:“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么多年都自己惯了。” 只是需要双亲疼爱的年纪早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挺着活下来了。 听了他这话,季禹一顿,有些萎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许他也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拉开凌朝的被子,往里挤了挤坐到了他身边,季禹身上的凉气扑簌而来,若有似无的浸在凌朝的衣衫上被温热的气息融化。 季禹拍了拍凌朝的脑门,轻笑道:“说件高兴的事给你听。” “恩?”凌朝抬头看向他。 季禹将福海亲自去挑了新的宫人,又将云安留了下来的事说与他听,说完后又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你身旁一直跟着的云安倒算是个忠心的,你把他放在身边好好□□着或许可用。” “云安,”凌朝的眼皮动了动,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提及云安,季禹倒是有些好奇:“说起这个云安,我倒觉得十分有趣的,贴身跟着你应该是时日不短,可我总瞧着你对他似乎也并不放心,这是为何?” 凌朝垂着头,眼底恍了恍神,回道:“倒也不算不放心,云安是我母妃离世前才跟着我的,只是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了。” 凌朝不愿意深说,季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和凌朝聊了一会,直到有些困意从被子里挪出来,迎着冷风赶回西殿。 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季禹的困意反而没有了,翻来覆去好几次,盯着桌角上的红烛看了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季禹已经迈步出来,朝晖殿便是这第一步,再往后就是凌煜身边的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凌朝眼下无权无势,但他们两个相互扶持...... 想到这里季禹呼出口气来,笑了笑,以后的日子应该也还不赖。 只是从此,他再不能独善其身。 第9章 凌煜最近已经不再去南院读书,他本就协理太子办差,皇帝也偶尔会有些事情交由他去办,细算下来也算入朝渐渐有了自己地位。 今日他刚一入宫就被太子的人拦了下来,强行去了东宫。 见到太子时,凌煜不免有些愣住,太子平日所见皆时一副温润之象,可今日也不知怎的,看着凌煜面如寒霜。 凌煜不敢放肆,微微躬身道了句:“太子殿下这么急叫臣弟过来可是有事?” 太子乜了他一眼,直言问道:“你可是要同父皇说钱指挥使家中的事情?” 凌煜闻言微微蹙眉,他今日确实进宫来说此事,故而在太子面前也没有说谎,应了是。 钱岳在外无辜被人打成残废这样大的事情他自然是要上报朝廷,即便是他不来说指挥使也会将此事说出来,他今日进宫提及不过是卖个好罢了。 可这和太子也没甚关系,凌煜想不明白太子阻止此事,是为哪般。 脸上的笑意收敛几分,拱手问道:“臣弟不明白,还请太子明示。” 闻言,太子才转过身来将一本账册递到凌煜面前,冷哼道:“若不是孤叫人截了下来,这账册现下已经递到父皇的面前了。” “钱家的事,孤不管你应了多少人情,又收了他们多少银子,眼下国库空虚父皇在前朝里征集银两,后脚这银两都进了你府里,你自个掂量着办。” 有了太子的提醒,凌煜瞬间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钱岳前脚刚出了事,后脚他们这些见不得的人账目就被捅到太子这里,若是此时他去父皇面前再提及钱家的事,那便落实了账目之事。 想到这些,凌煜背上惊起一丝冷汗,可这事太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凌煜心里千回百转却又不敢声张,眼下也只能盼着此事别走露了风声。 他心中一动,对太子笑道:“臣弟不过一时糊涂,这样的糊涂帐谁府上没有,不过是臣弟不小心罢了,还好是落到了太子这里。” 凌煜说着就要去接账本,却又被太子收了回去。 太子心思重,自然不会相信凌煜这两句搪塞之言,不过此事若是翻出来他与凌煜走的近,也未尝不会被父皇疑心。 僵持半晌后,太子将账册拍进凌煜的怀里,责问道:“你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近来我可是听到些风声,你自己好自为之,父皇都不敢枉动的人,你最好收收你的心思。” 凌煜挑了挑眼皮,了然与心,将账目收进怀里又对太子应承两句才从东宫里走出来。 寒着脸的凌煜刚绕过云仙湖就看到三个有说有笑的人打这边走,看样子是要去淑妃宫里。 “二哥。” 凌浚眼尖,最先看到凌煜,季禹和凌朝愣了下也跟着反应过来,如常的请安。 凌煜冷眼看着这几个人,在心里冷笑起来。 跨步走到季禹面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咬牙说道:“季世子,我当真没瞧出来你竟还有这般手段!” 季禹冷静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知道二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是在宫里,二殿下还是注意身份的好。” “是啊,二哥你总和他较什么劲儿呢?” 凌浚抬头看了凌煜一眼,上前去拔他的手却反被凌煜推倒在地。 凌朝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查看一翻发现没有受伤,可凌浚却不依起来。 没好气的吼道:“你抽什么疯?连我也推?” 凌煜瞪了他一眼,嘲讽道:“怎么?如今多了安南王世子做靠山,又得了个贱皮子的兄弟我便推不得你了?” 在众兄弟里,凌浚和凌煜往来最多,关系也算是不错,虽然他知道凌煜多数是不愿搭理他,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当他是自己的二哥,凌煜平时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所以,方才被推了一把,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却也没有凌煜想的那样偏。 凌浚气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二哥和凌朝有什么干系,多前小不懂事兄弟之间相互欺负也是有的,三哥不会放在心上,二哥你又何必要执着于此。” 凌浚说完,眼睛瞟向季禹,意思再明显不过。 凌煜推开季禹,挑眉道:“你以为钱家会受着这样的气,就此放过你,还是你以为靠上淑妃相互扶持就真的有几分希望了?” “就他也配?你也不瞧瞧他这颗脑了里都装的什么,能不能给你想要的?” 云仙湖离后妃的居所十分近,往来宫人不在少数。 凌朝看了看左右,忍不住提醒道:“二哥,这是在皇宫里,慎言!” “慎言?”凌煜嗤笑了一声,抬手搭在凌朝的肩上,叹道:“你以为你真的找了个靠山?你以为季禹当真是为你着想?你省省吧,他为的是淑妃和凌浚,为的是他安南王府!”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将你宫里的人如数换了一遍?又让淑妃收你为养子?因为有你他便可以在这中间抽身,安南王府便不会显在明面上来,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你却巴巴的记着他的好,贱皮子就是贱皮子!” “凌煜!你住口!” 凌煜瞥了季禹一眼:“怎么?被我当众戳破,你心里不爽了?” 季禹却摇了摇头,看向凌朝。 “你记住,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凌煜恨恨的说完话后,跨步离开。 凌浚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十分尴尬,毕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听明白了,他表哥为了他才和凌朝亲近。 他虽然心里高兴,但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凌朝。 凌浚想了想,忍不住小声叫了句:“三哥......” “恩?”凌朝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看向季禹,见季禹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时,又低下了头。 立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两下,冲着凌浚笑了笑,低声说道:“今日我便不同你去给淑母妃请安了。” “诶,三哥......” 凌朝走后,凌浚有些不自然,抬头看着季禹没好气道:“都是因为你和二哥的事,弄的三哥也心情不好起来。” 季禹被他的话噎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片刻,突然提步向凌朝的方向追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季禹:有误会了怎么解决?在线等,挺急的。 凌朝: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10章 如今的天气并不热,可这一路赶过来,季禹倒觉出几分闷热来。 春风一过,树上半黄不绿的叶子随风而落,飘飘散散的落到季禹眼前,他抬手将落叶拂进手心里,卷了卷,闷热散了几分。 吸了口气,抬手挡在朝晖殿的宫门上,看着凌朝刚跨进门的背影唤了句:“三殿下。” 凌朝身形顿了片刻后,出声道:“世子若有什么想说的便进来说吧,外面风大与世子的身体不益。” 这个时候凌朝还在为自己着想,季禹只觉得呼吸一滞,心里隐隐的有些疼。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该算计,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残忍,凌煜的话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将凌朝推了出去挡在名面上,尽管他并非是为了五殿下筹谋,也并非全然没有替凌朝想过。 可事实被人戳穿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任何可以狡辩的话,他不停的告诉自己生在皇家即便是他不想斗也没有退路,所以他拉凌朝下水是救他,也是帮他。 他更想告诉凌朝,这一切都并非是为了凌浚筹谋,不过想两个人相互扶持互有依靠罢了,若是有朝一日...... 可这一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也没来的及说出口...... 进去时,凌朝已经坐在矮榻上等着自己,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一旁的云安倒好茶后,瞧见季禹进来便主动退了出去。 季禹提步走了过去,可到了近前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喝杯热茶,暖暖身吧,”凌朝先开了口,垂眸看了看面前的茶杯。 季禹稳了稳心神,将茶杯握在手心里,轻轻的呷了口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的事原是我不好,没和三殿下说的明白,二殿下的话不......” “他的话不假,可我也并非分不出好赖来。” 凌朝打断了季禹的话,眉目间却舒缓了几分,转头看向季禹,问道:“若是今日没有二哥的事,世子来日可会与我坦诚这些?” “这是自然!” 季禹看了他一会,怕他不相信似的又紧了句:“你虽眼下没有察觉,但再过一阵子也总会有所明了,我虽是骗了你这些,但绝对不会去害你。” 凌朝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我幼时母妃正得盛宠可却早早离世,母妃临去前告诉我要谨慎小心,那时年幼并不能懂得为何母妃要这样说,我是皇子啊,在这宫里有父皇的疼爱怎么会不好好的呢?” “可也正因为我是皇子,才体会到宫里的险恶,母妃不在,父皇也渐渐的像忘了我这个人似的,不受重视的皇子就连个得宠的奴才都不如。” 凌朝轻轻的笑起来,语气平淡的仿佛再说别的人事。 他捧着杯子喝了口茶,回忆道:“这宫里总有野猫儿乱跑,也不知道是哪个娘娘宫里跑出来的,那时候没有皇子喜欢和我玩,我便整日和那些猫儿混在一起,拿自己的膳食来喂他们,直到有一天,那猫儿吃了我的膳食后口鼻流血的死在我的脚边......” 凌朝面色未变,可身子却几不可察的颤抖着。 季禹握了握拳,唤了句:“殿下......” “没什么......”凌朝笑道:“世子待我极好,我心中有数,换个角度想也未尝不是帮我迈出这一步。” 凌朝越是如此,季禹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朝也不在意,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正因为世子待我极好,所以我也愿意相信世子。” 季禹心底微微震荡起来,眼底慢慢浮现出几分坚定的神色来。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殿下信我,我会护着殿下!” 凌朝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正沉默时,云安从外面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回道:“殿下,淑妃娘娘派人来通知殿下和世子,膳食一事已经有了结果,正是膳房的主事之责,所以淑妃想问问殿下和世子想要如何处置此人?” 这膳房的主事正是德妃娘娘的远亲,他如此苛待凌朝自然也是为了讨好巴结德妃与二殿下,如今淑妃派人来问他们如何处置,名义上是给了凌朝脸面,让外人觉得她足够重视。 另一层的意思,也就是让他们来担着这个得罪人的名头。 两人都没说话,凌朝如何做想季禹不知道,但季禹却觉得事以至今,即便是从轻发落凌煜和德妃也必然是已经得罪了,索性还不如撕破脸皮,他们反倒也不好说出什么来。 “杖毙。” 季禹淡淡说道:皇子的事再小也是天大的事,容不得这些奴才偏差分毫,你就这么回了淑妃娘娘便可。” 云安眼神一晃,抬眼看向凌朝,后者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云安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夜里,西殿。 季禹听着福海的话心下了然,明白过来白天时凌煜话里的意思是指什么。 细算下来,这几日里和钱岳有冲突的果然除了自己再没别人。 季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背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想到钱岳时,疑惑道:“当真残废了?” 提到钱岳福海“啧”了一声,叹道:“世子有所不知,奴才派去打听的人回话说,钱小公子刚从醉花楼里出来就被人迎面劫走,待他们找到人时,钱小公子已然昏迷不醒,旁的地方都没有伤,唯有一双腿的膑骨被人取走,此生怕是再不能走路了。” 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出手这样利落又不取人性命确实像寻仇,只是这样的手段太过凌厉。 季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哼笑起来:“钱岳得罪人的不在少数,眼下凌煜和钱家的人被太子插手拦了下来,钱家不想息事宁人,那就由着他们闹起来便是。” “世子的意思是?” 季禹站起身来,揉了揉眼晴往内室里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谁和钱家有过结不趁着这个时候反扑,更待何时?” 福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了起来:“是了,和钱家有过节的人那么多,自然与咱们不相干,世子只安心睡觉便是。” 凌朝站在窗前,看着西殿烛火熄灭后才收回视线。 “殿下,当真要如此么?” 云安垂手而立,站在凌朝的身后,轻声的问道。 凌朝反常的没有对云安露出排斥的神情,无所谓道:“早晚都要走这一步,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第11章 淑妃将人处置后,膳房主事的位置便有了个空缺,这本就是个肥差,淑妃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顶替上去。 将此事禀报给皇帝后,皇帝倒也无甚反应,一切都应了淑妃去安排便可。 凌煜的事被太子拦截下来,皇帝便对这些事并不知情,可关于钱家的事却在一夜之内传满华京遍地,即便是钱家想压也压不住。 一夕之间,民告官,官告官,全都指向钱家。 钱岳自负自傲,平日里自然得罪不少人,再加上有心之意的刻意安排,钱家还没来的及扮演冤屈的一方就先被钉在板上,成了施暴的一方。 皇帝坐在大殿里,看着言官弹劾的折子递上来,桩桩件件都是重罪,强占民女,强行占地,逼良为娼,这父子俩做的好事都被抛在明面上,任谁也再袒护不得。 钱家与大将军交好,当朝大将军便明哲保身,要求重罚钱家所犯的恶行。 皇帝左思右想,偏袒不得,只能按律处置。 这消息传到朝晖殿中时,两人正围坐在窗前喝茶。 福海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同凌朝和季禹述了一遍,这其中自有季禹的安排,他也不瞒着凌朝,直言道:“没了钱家,大将军必定会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凌煜也总该安份些。” “不过,”季禹话锋一转,疑惑道:“我倒是好奇是谁伤了钱岳,竟是半点风声也查不出来。” 凌朝听了这话,心底一颤。 借着起风关窗的借口,走到窗前,窗外清冷的气息扑在身上,让他稍稍冷静下来,再转身时又是方才那副模样。 垂眼道:“钱岳这人一向眼高于顶,说话多有得罪旁人也未可知,这世上总有人有千百种手段,既是他做了恶,那便受了罚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季禹笑了笑,道:“倒也是这样的道理,只是这几日你没去给淑妃请安,五殿下那里总惦记是回事。” 其实凌朝一直对淑妃并不亲厚,偶尔去请安也只是闲谈几句应应景罢了,可凌浚这人想的简单,他年幼也没想过那么多皇子储位的事,平日里就算脾气再大,可对于兄弟亲情倒是比旁人看的更重一些。 凌朝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都与凌浚无关,正打算这两日去给淑妃请安。 他虽未说话,但季禹却瞧出他的想法,便趁着个台阶给下,亲手倒了杯茶递到凌朝面前,试探的问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吧,正好我也想同淑妃娘娘商议下出宫的事宜。” 凌朝抬起眼晴盯着他看了半晌,好一会才道:“你要出宫了?怎么也没同我商量一下?”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凌朝“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手指在桌沿边滑来滑去,听到季禹要离宫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季禹浅笑出声,越发觉得凌朝可爱。 “不是,”季禹勾着唇角笑道:“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要出宫办些私事,总不好不打招呼就直接出去。” 听到这话,凌朝冷静下来,抬手在鼻尖上擦了下,才道:“那,既然你有事要与淑妃娘娘说,那便今吧。” 说到此处,凌朝又顿了顿,看向季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期待,问:“你若哪日真想出宫,能不能先和我说?” 季禹单手撑着头,看着凌朝的样子,心底越来越不是滋味,夹杂着心疼,堂堂一个皇子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让他遇到自己对他的那丁点好时,这般在意。 他抬手将人搂到身边来,安抚起来:“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如今吃喝都是殿下的,哪里不和殿下商量的道理。” 凌朝耳尖一红,淡淡的“恩”了一声。 凌浚听闻两人去了母妃那里,也跟着急急的赶了过去,偏到了宫门口时稳住脚步,放慢了速度,直到宫人通传说“五殿下来了”时,才应着通传声进了门。 凌浚规规矩矩的给淑妃请了安后,又别扭的叫了声“三哥”,才老老实实的坐在淑妃身旁。 淑妃见凌浚越来越懂规矩,禁不住高兴,抬手唤人上了茶后,转头说道:“你来的倒巧,本宫正商量着要如何给三殿下过生辰,你也来给出出主意。” 凌浚爱热闹,被问时想了想倒是给出个主意。 “三哥的生辰是在四月二十,那时天也热了起来,母妃不若在腾仙阁上给三哥办宴席,即热闹又好看。” 淑妃点了点头,转问向凌朝:“三殿下以为如何?” 凌朝向来是个知礼的人,往年生辰连碗长寿面都不曾有,这会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起身对着淑妃揖礼道:“但凭淑母妃做主便可。” “陛下的意思也是好好的办一办,宫里也许久没有热闹的事了,正好借着三殿下的生辰热闹一番,若三殿下没有别的意见,那本宫就自己看着办了。” “有劳淑母妃费心。” 淑妃点点头,倒也没有推脱这一声道谢。 淑妃对凌朝是有几分喜欢的,乖巧听话又对凌浚亲近,虽然也是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皇子,但总比凌浚一个人要强的多,太子和凌煜在一处,凌朝能和凌浚在一处也算是个有照应,更何况还有季禹。 如此想着,淑妃都觉得未来的日子有了指望。 闲话几句后,淑妃乏了便让他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凌浚在里面说话。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凌朝想起什么,一路上都嘴角弯弯的,却是不肯笑出来。 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季禹也跟着松了口气,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问道:“什么好事,也说出来给我听听,咱们一道乐一乐。” 凌朝方才想起的都是陈年旧事,虽是和季禹有关,可他面皮薄却不好意思提,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可又耐不住季禹的软磨硬泡,两个人就在路上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的玩闹起来。 从淑妃宫里出来的凌浚见两人根本没等自己,突然就生气起来,再跑出去看到两人闹成一团,凶巴巴的喊道:“你们在宫里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顶顶撞撞成何体统!! 第12章 晌午的时候,季禹才从宫中出来回到世子府。 安顿了府中的一些闲事后,福海才将密封好的信交给季禹,安南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于季禹擅自做主颇为不满。 一张信纸,寥寥数语也不过是说了几句狠话而已,再无其他。 季禹看完信后,叹息一声将信递进桌上摆着的烛灯前燃了起来。 “王爷到底还是心疼世子的,”福海将灰渣清理掉后,立在季禹身侧说道:“不然王爷也不会派人过来保护世子的安全,王爷和王妃都是一样惦记着世子的。” 想起母亲,季禹沉默起来,揉了揉额头,说道:“父王派过来的那几个人就留在府里吧,眼下也没别的事叫他们做,用着的时候我自会吩咐他们。” 福海点点头,正要去安排此事,又被季禹叫住:“切记,叫他们无事不要出府。” 安南王心里清楚的很,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皇子争储历来都是充满血腥和残酷,此时都抱着团站在一起,真等到老皇帝咽气的那一天,就未必这般兄友弟恭。 他清楚,季禹也清楚,眼下虽是嘴上骂的狠,可不仅没有罚他,反而还送了人过来,想必也是指望着他能择良木而栖,倒也不耽误安南王的左右逢源。 季禹懒的去分析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与自己也都没有干系,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便可。 正琢磨着送什么给凌朝做生辰礼的时候,就听到福海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季禹挑了挑眉:“还不快将太子请到前厅里去。” 凌煜登门他可以不给面子,可太子贵为储君就算明知道他此来未安好心,也只得硬着头皮去见。 到了正厅,季禹对着太子恭敬行礼,弯了弯眉眼道:“臣不知道太子驾到,未出门相迎,还请太子赎罪。” 太子侧了侧头,端着茶盏喝了口茶后,才看向季禹。 “无妨,孤也是突然造访,在宫中总有诸多不便。” 太子的言现之意如此明显,季禹笑着坐在一旁,温声说道:“太子在宫中若想见臣,只要传唤便可,臣自然不能推脱。” 季禹不卑不亢,语气极尽恭敬,可态度上却显然点到为止,太子将这些看在眼中,也未在意。 “凌煜的事是孤拦下来的。” 季禹一愣,倒是没想到太了能这般直言,随即轻笑起来:“太子和臣说这些做什么呢?” 说罢,季禹也端起茶杯呷下一口,等着太子的回应。 太子仔细的打量着季禹,绯色的薄唇上还余留着茶水浸润过的晶莹,配上那双水雾氤氲的双眸,的确诱人。 太子收回视线,嗤笑道:“怪不得老二要在你这里吃了亏,色令智昏的东西惯会做些蠢事。” 被太子这样嘲笑,季禹生起气来,蹙着眉压着语气道:“太子来臣的府上就是为了来探听这些风流韵事么?” 太子没想到凌煜这事给季禹带来的影响这般大,竟能让他险些崩不住情绪,这么想来,太子顿时觉得季禹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拉笼,他不与凌煜为伍大抵是因为厌恶。 挑起唇角,淡淡道:“世子也不必恼怒,孤今日来可是有一物要给世子看的。” 太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递到季禹面前后便留意着季禹的神色:“世子对此物可还熟悉?” 第13章 季禹心想太子和他那个二弟狼狈为奸,来找自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太子此人城府极深,这会必定会看自己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几分虚与委蛇。 季禹抬起手将桌子上的那枚小令拾起来打量两眼后,曲起两指又推回太子面前。 还未待开口,太子便又将小令推近两分,直言道:“世子没有什么想和孤说的么?” 季禹挑了挑眉,他有什么可说的,这小令是东宫的私令,太子将这东西摆在他面前,他自然清楚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么? 见太子如此,季禹也只能硬着头皮直言相告:“多谢太子抬爱,但臣以为太子身为储君当知私下结交臣子是大忌。” “季禹!” 太子一愣,没想到季禹竟敢这般同自己说,登时,额上青筋绷起面容冷峻起来。 气氛凝住,季禹却不紧不慢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显出几分懒意来,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时,眼里带了几分果然如此的神色。 轻嗤道:“臣不会说话,时常见罪于人,太子身份贵重臣可得罪不起,臣别无他求只想安分守已的活着,还望太子能够成全臣。” 太子目光一凛,见季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眼下也奈何不得他,便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自己。 纵是眼下气的牙根直痒也当真奈何不得他,可太子养尊处优惯了,这世间之事只有他想与不想,没有他能不能,受不得这般被轻视反而将内心里的胜负欲激发出来。 太子斜斜的看向季禹,老三,老五凭什么能入他的眼,难不成还真因为和淑妃那点亲缘关系? “季禹,孤不和你兜圈子,你冒然和凌朝、凌浚搅在一起是不是安南王的意思你心知肚名,或者说安南王默许你与皇子们有瓜葛,但这人选是谁你当清楚,孤已然是太子你若肯与孤联合,待日后孤感登上高位自然也少不得你安南王府的好处。” “陛下的身子愈见示弱,可对安南王的抵触却是强烈起来,”太子垂眸,目光落在桌上的小令上,慢慢的放开微微用力的手,冷笑道:“老三和老五有没有那个能护住安南王的能力你比孤更清楚,日月更替,如何变幻都与星星无关,安南王世子可别用错了心思。” 季禹眼皮微动,心跳快了几分。 他害怕不是太子的威胁,而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骊川传来的信并没有几日,且在自己这里绝无可能外泄,可太子如何能笃定父王的意思? 难不成,骊川也有了太子的人? 季禹脸色难看起来,双唇动了动,道:“太子总是这样热情拉笼实在叫人遭受不住,太子明知我与二殿下不睦,恐怕臣不能......” “呵,”太子轻哼打断季禹后面的话,起身收回小令往门口处走了几步,再跨出门前,停下脚步讽刺道:“世子以为的平安恐怕和真正的平安有所差异。” 太子背着对季禹,晃了晃手中的那枚小令笃定道:“孤为世子留着这枚小令,相信世子终有想要的一日。” 待人一走,季禹才松了口气,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茶猛灌了一口。 凉茶入肺,连带着内心的那点焦躁一并浇熄。 从前厅走到书房,冷风兜头兜脸的吹了一路,也将他的脑子吹醒过来,他有些疲惫的就地躺下,也不顾及地上凉,阖着眼的样子看起来极累,唇角微微下压透出几分苍白。 琢磨着太子今日的来意,片刻后他坐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来。 太子的顾虑是担心凌煜有二心,所以太子只拦了凌煜的事却没有将钱家的事压下去,反而任由事情闹大目的在于打击大将军,拉笼自己就更简单,陛下若是崩逝时与骊川关系僵化,太子自然会担心安南王替新主登基时发动兵变。 可偏偏太子的反应又并非只自己不可,想到这里,季禹更觉得骊川那边出了问题...... 他走到案前,想写封信提醒安南王,笔尖的墨舔了三四次却也没能落笔,最终也只是隐喻的写了几行字。 季禹搁下笔叫人连夜送出去,他未在纸上明言,但若骊川真的有什么不妥,父王见了信后必然能有所察觉。 正事忙完,瞥见桌角上立着的时漏,他才猛然想起今日回来是要给凌朝备礼的,他有合心意的礼物要送,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放在哪了。 福海来送宵夜给季禹时,正看到季禹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世子这是要找什么?” 季禹动作一停,双手扒在黑檀木的箱子口上,像只猫儿似的问道:“我记得咱们从骊川来时带了块上好的玉,是未经打磨的。” 福海眨了眨眼睛,回道:“那块玉世子不是搁在小库房里锁起来了么,上回还说遇到合适的物件再打,奴才这就去取来。” 季禹又趁着空档翻了翻旁的物件,没有一样满意的,接过福海递给他的玉石在手里掂了掂,点了点头道:“找华京里最好的铺子打块玉佩出来,样子就......” 季禹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自己的腰间,扯下玉佩一并递给福海:“就照这个样子打一块吧。” 福海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接过来,问道:“世子当真要打的一模一样的?” “怎么?”季禹揉着脖子半转着身子问道。 季禹的玉佩本是一对,他现在佩戴的这一枚一面雕着如意云纹,一面雕着鹿角兽,但这一枚却不是季禹从小就戴着的。 他小时戴着的那一枚同这枚唯一不同的就是鹿角兽那一面雕着的鱼戏荷花,原本一对的玉佩却被季禹小时候弄丢了一只,又为着不让他恼火,便将另一枚也给了他,一直戴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事季禹自个都不记得了,福海想了想便也没再提及,只说道:“没什么,只是这毕竟是王妃传给世子的,所以老奴多嘴问一句罢了。” 季禹未觉得不妥,执意如此,福海也没再劝说,将玉佩还给季禹只称自己记得住上面的图案,必定错不了。 这玉佩季禹早就戴习惯了,只隐约记得中间丢过,后来不知怎的又找回来了,接过玉佩后也没再系上走到案前映着烛光观察起上面的图案来。 — “殿下,奴才有事回禀。” 云安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凌朝趴在窗前手里又提着那块玉佩在看。 凌朝将玉握在手里,视线又落到窗棂上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说道:“有什么事?” 云安颔首:“咱们的人传消息回来说,下午时太子去了世子府,近一个时辰后才出来,殿下交待咱们不许探听世子府内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太子与季世子说了什么。” 凌朝转头看了看云安,皱眉道:“太子这些日子和凌煜也没有什么龃龉,可钱岳一事却也是太子放水的结果,这会儿他偏趁着季禹离宫时凑上去,不用想也知道安的什么心。” 云安和凌朝的想法一般,只是隐隐有些担忧:“殿下,当真不怕世子和太子搅在一处么?毕竟太子......” “毕竟什么?”凌朝蹙眉道:“他是东宫太子,占着储君之位是么?” 云安见凌朝变了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头道了句:“奴才不敢。” “季禹不会和太子搅在一起的。” 凌朝声音低沉,面上情绪未显,只是语气里有些怅然,片刻后,抬手将窗推开正对上西殿的一片黑暗。 凌朝语气不悦道:“把西殿的灯燃亮。” 云安眼皮一挑,目光从窗子掠过停在西殿的灯笼上,沉了沉目光:“不知殿下近日可听见什么传闻?” “奴才近日听到有传闻说,二殿下和季世子......” 云安话未说完,就见凌朝脸色冷了下来,眼底的戾气浮现。 “继续说!” “二殿下向来荤素不忌,那日便是看上了季世子,此事五殿下也是知晓的,还有季世子抱病期间日日往世子府里送东西的也是二殿下的人。” 想到那书,凌朝整个人都像是罩个层寒霜,凌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的很,可偏凌煜自己掂量不清,季禹那样月明风清般的人他也敢去玷污? “可是,凌浚都知道的事情,为何只有他不知道?” 满腔怒意从心底升腾起来,凌朝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样的事情会如此愤怒,握紧拳头因为用力发出咯吱的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凌朝冷静下来,再回头时却是双目赤红,神情却是淡淡的,对着云安说道:“太子如此防备二哥,当真叫人心寒啊。” 云安立刻明白过来,颔首道了句:“奴才明白”后,退身而出。 片刻后,西殿的烛火燃起。 幽黄透亮的光点映在凌朝泛红的眼底,凌朝慢下呼吸,下意识的将自己手中的玉佩握的更紧了两分。 此刻,凌朝只觉得朝晖殿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寂静过...... 第14章 南院里正经做学问的皇子只有凌浚一个,可他又是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主儿,少傅的课上不是睡觉就是走神。 季禹从宫外回来时,已经延误了早课的时辰,没做他想直接回了朝晖殿。 宫人们见了世子急忙请安,当他是朝晖殿的半个主子般恭敬着,季禹“恩”了一声,看到东殿的门窗紧闭着,拉住从身边经过的宫人。 “殿下呢?” 问完后,季禹才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凌朝肯定是去了南院,对着宫人挥了挥手,道:“无事,是我忘了时辰。” 凌朝不在,季禹在西殿里晃了一圈又折返出去。 晴空轶丽,春风淡淡,空气里蕴着早春的花香气,浓淡适宜。 季禹穿着身月白色的长袍往南院去,路过伸张无状的枝桠时抬手一拂,随手捏了朵花在手中,指尖触碰着连带沾染着几分花香。 他站在树下,皮肤在光照下更显白皙,略微单薄的身体却不显柔弱,嘴角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却又再一瞬间消散不见。 凌煜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眼底涌出惊艳的神色里夹杂了几许无可奈何,情绪纷扰却唯独忘了愤怒。 季禹将手里的花收尽长袖中,垂眸道了句:“臣,见过二殿下。” 人到了近前,疏离的排斥感把凌煜从意识中拉回,他下意识的去拉季禹的手,被季禹退后的那一步隔在空中。 “你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 明知故问,季禹懒的给他半分好脸色,若不是碍着身份,这句请安都想避过。 他抬起头,看向凌煜,淡淡道:“二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季禹从他身边走过,凌煜咬了咬牙,有些气不过,质问道:“季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宁愿和老三老五混在一起,也不愿意给我半分好脸色?” 凌煜或许出于猎奇又或者是带了些利益驱使的接近季禹,接触后又发现季禹并非是个懦弱的质子可以任人摆步,刺激和有趣更成为引诱凌煜感兴趣的原因,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想让季禹离自己更近一点。 然而,他的热度还未退散,所有人都来告诉他离季禹远一些,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烦闷不已,再看到季禹的反应时,才知道比受制于人更让他难堪的是什么。 季禹冷着脸,默不作声。 “好,好,好!” 凌煜一连说了三个好,脸上的愤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唏嘘道:“也对,傍上太子这样的亲戚,自然金贵。” 季禹皱着眉,对于凌煜话里刻意的羞辱有些不悦,他向来阴阳怪气,季禹并不吃他那一套,拂袖离开。 凌朝并不在南院,季禹怔了片刻就被扑上来的凌浚打断。 凌浚将手里的东西都扔给身边的太监,走到季禹面前环胸抱臂的挑着眉。 “你是来接我的?” 凌浚是个不讲理的主儿,这会要是说不是来接他的,肯定又要闹起来,一想到这些季禹就抬手在凌浚头上按了按,含糊一声。 凌浚翘起嘴角又觉得有失颜面,将笑意绷住,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南院。 还没走两步,他就绷不住了,不等季禹问,凌浚就像闲不住的家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昨日吃了什么,到今日少傅讲课时他画了几只王八...... “恩,所以三殿下是被陛下召见了?” 季禹挑了句重点,好在凌浚正在兴头上也没觉出哪里不妥,大大咧咧的继续说着。 正笑闹间,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迎面过来,给凌浚和季禹请礼后,满脸堆笑道:“世子可叫奴才好找,陛下这会正召见您呢。” 看着太监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季禹温声打听道:“不知道陛下召见,所谓何事?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太监奉承道:“陛下喜欢季世子,自然是好的事情,不过圣意哪里是奴才能揣测的,世子去了便知。” 季禹颔首点了点头,这太监和他卖关子,想来也打探不出什么名堂来,收敛心神跟着太监去见皇上,凌浚见此也跟在后面。 见到皇帝,不仅凌朝在这,就连皇后娘娘也在,凌朝与他对视时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季禹立刻明白过来,想来陛下今日的召见并不寻常。 季禹敛神,恭恭敬敬的请安。 帝后二人互换神色,皇帝慈爱的视线落到季禹身上,温和道:“今日皇后拿了几副画像来给太子选妃,朕瞧着有一副中模样倒是与你有四五分像,皇后十分喜爱,朕便想到了你妹妹。” 皇帝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反把话题都丢给了季禹。 季禹睁大眼晴,心中起伏。 太子确实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可华京中这么多适合的女子,实在没有必要想到远在骊川的季璃,除非是太子...... 这会在想起凌煜阴阳怪气时的意思,原来竟是如此。 季禹勉强应了声是。 “臣的妹妹尚未成年,又被母亲宠的骄纵的不成样子,论起长相来与臣也不过只有两分相似罢了,阿璃肖似父王更多些。” 说起季璃,季禹自是十分想念,面上掩示不住的宠溺,可细数出来的却都是季璃的缺点。 皇帝怎会听不出来季禹字字句句都充满着抗拒,其实他也不过是今日听皇后提起,倒也没真的就定下此事,对于季禹的态度按下不提。 “朕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季璃了,不如等华京再暖和些的时候让她来待上一段时间。” 此事尚未定论,季禹也只得叩谢圣恩。 从皇帝那出来,季禹面色惨白的独自在前面走着,两位皇子倒像是小厮似的跟在后面。 凌浚方才都听的真切,也明白太子选妃八成是想选他那位素位谋面的表姐,亲上加亲的事他倒不在意,只是看着季禹不高兴,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一路上憋闷着不敢吭声,凌朝也好不到哪去,这其中的利弊关系他看的透彻,昨日太子才去了世子府里,今儿转头皇后就来探父皇的口风,这明摆着是太子借着选妃的事来敲打季禹。 看着季禹的背影,凌朝心想有些事情还是得早做打算。 凌浚帮不上忙只能添乱,被凌朝劝了回去。 再回到朝晖殿里,见西殿阖着房门,他在门前站了片刻后才回了东殿。 从晌午开始一直到了晚上,西殿里的食盒来来回回的被退出来两三次,凌朝再也坐不住了,抬脚直奔季禹那处,到了门前曲指在门上叩响。 ......没有回应。 福海守在廊下甚久,叹息道:“三殿下还是回去吧,世子明日自然会好的。” 凌朝隔着门见他屋里连盏灯都没点,心里又似昨夜那般空落落的,抬手附在门板上摩挲着,犹豫着...... “世子经常如此么?” 福海摇了摇头,想起上一次世子将自己关在屋里还是大病初愈之后。 鲜衣怒马少年时,九岁有余便陪同安南王上过杀场,可突如其来的重病之后,季禹身子变的孱弱不堪,能捡回条性命都是上天垂爱,此生都只能将养着,再不能提剑上马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废人一般。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日,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安南王世子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两分沉静和淡漠。 听福海说完,凌朝心里犹如滴血一般。 他想见季禹。 “三殿下......” 凌朝不顾福海的阻拦,按在门上的手稍稍用力,将那扇紧闭的门开启一条缝隙,游廊下的红色灯笼映了片光影照进屋内,又被阻挡在门外。 “世子。” 凌朝呼吸轻浅,藏着小心翼翼在其中,屋内漆黑,他便借着廊下星星点点的光亮走到季禹面前。 黑暗中的季禹坐在一角,撑腿曲膝将头埋在其中,后颈嶙峋的椎骨和肩胛衬的他更显单薄,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季禹猜到是谁,但却没有动。 他沉默着,凌朝也不发声响,安静的坐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季禹听到凌朝轻轻的叹息声。 “别人欺负了你,你就欺负回去,打不过的就来找我。” 说完,凌朝带着浅浅的笑意问了句:“世子还记得这话么?” 凌朝也不在意季禹回不回话,挪动下腿伸展起来,继续说道:“那年我被凌煜扔进云仙湖里,宫女太监们都站在桥上,有的着急,有的嘲笑,有的惧怕,太子从一旁路过时我心里燃起丝希望,他贵为太子又是嫡长子总不能看着手足相残。” “呵,可他只是高高在下的俯视着一切,对凌煜说别闹出人命来父皇那里不好交代,就离开了......” 一丝早就被遗忘的记忆从深处浮现出来,季禹有了些印像,那时随父王进宫,面圣后,他先一步出来漫无目的在皇宫里闲逛。 恰巧就撞见皇子们的闹剧,落水的凌朝在湖里满脸惊恐,挣扎不止,几次浮沉之后季禹就瞧出他并不会水,四处是人可却有一个人下去救人。 季禹顾不得此时的湖水还凉,直接跳下去将人拖上岸,安南王世子落水自然不容小觑,宫人太医们忙作一团,小小的凌朝缩在他身边,冰凉的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袖角,蕴着光亮的眼中却满是防备。 看的季禹心下一软,将抓着袖角的手反握在手里,安抚着他。 ——别人欺负了你,你就欺负回去,打不过的就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殿下一秒~ 然后,感谢大家支持~感谢在2020-03-05 20:09:49~2020-03-06 18:4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墨丹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黑暗中凌朝抬起手,将季禹深藏在长袖下的手覆盖住,包裹起来,一如当年季禹握着他时那般。 回忆与此时情景纠缠在一起,温热的手心慢慢将凉意驱散,季禹蜷了蜷手指,将那些遗忘的事情想起...... “殿下,”季禹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最后只能闷着声说道:“不过是年少时的话,殿下怎么还记得。” 凌朝眼波震了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半晌后才开口回应:“世子当年救了我,虽是世子安抚时的一句戏语,可对于我来说却很重要,所以我想这次我们应该可以一起还回去......” 季禹怔了怔,他和凌朝相处多日,可他却从不提及此事,若不是今日自己失了分寸只怕这事要在凌朝心里埋一辈子。 从前的安南王世子有倨傲的本钱,就算与皇子打闹在一处也未必会被皇帝深究,时过境迁,且不说皇帝与否,只怕自己的父王便不会应允。 数月前,他还对凌朝信誓旦旦的说“殿下信我,我会护着你”,可他连季璃,自己的亲妹妹都快要护不住了,又如何能护住别人? 季禹胸中起伏,仰头喘了口气,身体微动,凌朝才将手缓缓放开,脸上泛起热意,随口说道:“太子他未必真心想娶季璃,季璃年纪尚轻未到婚配的年纪,不过是太子用来制衡你的筹码罢了。” 这些事情季禹也考量过,可太子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就难保不会这么做,他不能拿季璃去赌,他只希望将来季璃可以找个能真心爱护她的人,至于家世如何并不重要。 他一边懊恼,一边想该如何应对,踌躇之时却不想竟被凌朝这样误打误撞的闯进来...... 季禹的心思没在这儿,也就没发现凌朝现下的窘迫,缓了片刻后,他站起身叫福海进来点灯。 火光乍起,凌朝抬手在眼前挡了挡,季禹见后挡在他身前,遮了大片的光亮。 季禹背对着光,正对福海吩咐事情,光影遮住容貌,但凌朝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半晌后,呢喃出两个字...... 那两个字说的极轻,季禹没有听真切,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凌朝问道:“殿下说什么?” 凌朝摸了摸耳垂,撇开脸将视线转向福海说道:“世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季禹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正欲阻止又听到凌朝说:“晚上我也没吃什么,这会正觉得有些饿,世子陪我用一些吧。” 饭菜是早就备下的这会只是热了再拿上来,口感必然不佳,但两人都是食不知味谁也不曾在意。 季禹吃的勉强,但好歹是吃了些东西,凌朝见他的情绪也从方才的憋闷中解脱出来,这才安下心来。 “世子打算怎么做?” 凌朝心里明镜似的,太子这么做只会把季禹越推越远,他这个性子或许从来都没有改变,天生傲骨又怎么会轻易就改变。 季禹想起太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皱眉道:“太子的幕僚众多,与大臣们结交之事必然少不得,就算他再小心谨慎也总会有迹可寻。” “世子想在父皇面前参太子一本?”凌朝问。 季禹转头看向凌朝,眼神微变,凌朝立刻明白过来,面色一窘,急道:“是我想偏差了,这样的事自然不必咱们动手。” 宫人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凌朝也跟着起身准备回去,季禹将他送到门口后止步,两人居在一个殿里距离又不远,实在不必要送来送去。 凌朝走后,季禹便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闷着,但这会静下来后,方才的无力感又再次从心底涌现出来。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撩拨着烛焰,心里却说不上什么滋味,恐惧、愤怒最终都融合成惊讶。 原来如此...... 想起来华京时的初次相遇,深夜去世子府送银子以及在宫中谨慎小心的替自己解围...... 季禹把头枕在胳膊上,在脑海里描绘着凌朝的样子,又断断续续的想到从前许多记不太清楚的事情,苦笑起来。 到底是个单纯的人,捧着别人的丁点好就念念不忘。 翌日。 福海立在床边来叫季禹起身,才发现季禹竟一夜未睡,他抬手掀开幔帐系在两边伺候季禹穿衣。 季禹趿着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口问道:“三殿下可去了南院?” 福海将玉佩系在他腰间,回应道:“三殿下今日又被陛下召去了,说是要他同太子一道练骑射。” 季禹一愣,“这事怎么没听说?” “奴才听云安说是昨日才定下来的。” 季禹垂眸,昨日只顾着想季璃的事竟忘了问凌朝,太子卯时到巳时都在东宫批阅折子,末时才开始练骑射。况且从前都是凌煜陪着,如今换了凌朝这倒也算是个好兆头。 “你待会去打听打听三殿下这会在哪,就说我有事找他,”季禹掬了捧水正要洗脸,又扭过头来吩咐道:“今儿咱们也不去南院了,你待会问完之后直接拿着我的腰牌出宫一趟,让府里的人去办件事再传信给我母亲,将季璃的事情知晓她一声。” 这件事由母亲去说父王自然不能不重视,怎么也会想法子挡一挡。 皇帝要凌朝跟在太子身边学习,对于凌朝来说不过是从南院搬到东宫并无什么差异,太子也并没有教导凌朝什么,只是让他坐在自己对面后,自顾自的忙起来。 凌朝不敢僭越,端坐在那里低头翻看着桌前放着的几本书,直到云安求见后,凌朝才起身和太子告假出来,太子连眼皮也未抬一下,摆了摆手算做回应。 “世子。” “恩。” 凌朝向他走了过去,见他面色稍霁放下心来,又急切问道:“世子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毕竟这里是在东宫,凌朝知道此时季禹必然不想见到太子,这会来找他必然是有急事。 “你仔细想想朝中有没有一两个可用之人,即便不在朝中也可。” 闻言,凌朝沉默良久...... 季禹这话一出,凌朝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为以后谋求朝中就必然要有自己人,这几日他私下也在盘算此事,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会季禹主动来问倒是解了他的难题。 凌朝看着季禹,眼神明亮无比,笑问道:“世子可有什么好的去处安排?” “有想法?” 凌朝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回道:“并没有,此事不易,世子切不可操之过急,”说完他抬头看向季禹,心里有些忐忑。 季禹偏过头笑了笑。 不可操之过急?其实就是在告诉他要量力而行,在凌朝眼里他这个安南王世子恐怕已经成了皇子们砧板上的鱼,只待宰割。 见他如此担心,季禹便存了逗他的心思,刚想说若是事发必然不会牵连他就是,可瞧见凌朝看着自己的模样时,话到了嘴边又滚回肚子里去了。 当下才反应过来凌朝必然也是早做了打算,却因顾忌自己才不主动开口,他再没心肝的说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伤了凌朝。 将那些浑话憋了回去,正色道:“殿下放心,臣不会冒然行事。” “好。” 季禹将手递到凌朝面前,勾了勾手示意他将名字写在自己的手上,凌朝晓得轻重,拉过他的手,以指代笔将名字写下。 季禹的手总是带着凉意,凌朝和他却相反,温温热热的将他的手拖在掌心里,细细散散的写着。 凌朝不敢怠慢,写完后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两颊和耳垂上都沾着红晕,虽然昨日夜里时他也牵过季禹的手,可当时确是心无旁骛只想让他振作起来,可这会晴天白日的心里却怎么也安生不下来。 “这几日我和少傅告假不去南院了,殿下是不是也要跟着太子在东宫随行。” 凌朝扯了扯衣角,低着头答道:“恩,父皇说等过了生辰也算成年了,该是入朝辅助太子分忧的时候了。” 季禹侧过头,瞧见凌朝的头顶有朵落花,顺手摘下来后在手里把玩着:“恩,待会陪太子骑射的时候多注意些才是。” 眼前一暗,凌朝摸摸头顶看了过去,见季禹手里的花时,面上又是一红:“世子这花......” 季禹挑眉:“想要?” 凌朝抿了抿嘴,溢出声“恩。” 季禹笑着贴近两步将那朵花掖在凌朝耳边,轻笑道:“好,给你。” 季禹比凌朝要高一些,低头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落在他的耳垂和脖颈处,气息轻浅本就若有似无,可凌朝却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隐隐发烫,他往后退了退,将花摘下握在手里后...... 仓促退遁。 “殿下你......” 这是怎么了?季禹的话未说完,就看见凌朝略显慌张的背影。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咦”了一声,不免有些疑惑:“好好的,怎么就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我不是软弱,我只是害羞。 柿子:殿下莫不是得病了,怎么总是脸红? 白天有修改基本就是在捉虫~ 感谢在2020-03-06 18:47:34~2020-03-07 20:2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酱果酱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凌朝回去时正瞧见太子宫里走出来名内监,那人见到凌朝时微微颔首退到一旁让路。 太子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手上的动作未停在折子上圈上一笔,问道:“季世子回去了?” 凌朝面无表情的回了句“是”。 听他回的如此干脆,太子蓦然抬头看向凌朝,嗤道:“你倒是毫不遮掩,从前孤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季禹来了东宫,太子本以为他是来求见自己的,可转了一圈却只是来找凌朝的,两下正在较劲,太子再看到凌朝时更没有好脸色。 凌朝垂眼,对于太子的话罔作未闻,淡淡道:“承蒙世子不弃罢了。” 太子扫了他一眼,最是见不得他这幅样子,皱着眉不再理会。 凌朝低头继续看那本没翻几页的书,心里却盘算着那些事能不能办的成。 季禹亲自去了趟淑妃宫中,将那二人的名字说给淑妃听,希望淑妃能从中调和。 淑妃急于为凌浚铺路,深知道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可听到是两名言官的时候略显迟疑。 季禹并不急于求成,反倒给淑妃考量的时间,将正事说完后起身离开了淑妃处。 淑妃自己琢磨了半日后,便找人去安排此事,官职都不太高安排起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也不引人注意,妥当之后才叫人给季禹传了消息。 折腾了一日再回到朝晖殿时,福海已经备好了热水给季禹沐浴,福海将不相干的人打发出去,用巾帕浸着热水给季禹擦洗。 热气腾腾,身上也跟着放松下来,一只胳膊搭在浴桶边,另一只手懒懒的将头发散在一旁,阖着眼养神。 “世子,外面的消息传回来了。” 季禹眼皮微动,并未抬眼:“怎么说?” “听闻昨个夜里有人刺杀二殿下,但并没有成功,只是受了些轻伤。” 半转着身子去看福海,蕴着水气的眼眸里带了几分探究,勾了勾嘴角嗤笑道:“刺杀?钱岳的事还未查的清楚,凌煜又遭了这难,这华京里不太平啊!” 季禹从浴桶里起身,抬手将挂在屏风上的寝衣穿上,合了衣襟从偏间里出来也不顾忌着头发上的水气,坐在床边抬手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 福海拿着干布巾替季禹擦拭着头发:“世子交代的事也已经着手安排了,想这一两日就会有效果。” 季禹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又问道:“钱岳和凌煜遇刺可是同一伙人所为?” 福海手上的动作微顿,低声道:“此事还未查明,只是从手法上来看倒像是一些江湖门派所为。” 不伤人性命,可却比要了对方的命更恶毒。 季禹沉默不语,心里却对这件事充满好奇,钱岳自己作恶招来仇家到不足为奇,可哪个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皇子下手。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倒更像是为自己解围,季禹没有头绪,但却可以确定不管是何人所为都不是和自己对立的。 — “世子,”云安踉跄着跑进朝晖殿,鞋子跑丢也顾不得捡,刚扑到宫门口就扯着嗓子喊起来:“世子快去救救我家殿下。” 季禹刚从屋里出来云安就扑在他脚边,立刻将人扶住,忙问道:“三殿下此刻不是在太子那里么?可是惹恼了太子?” 云安起身卷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两把,红着鼻子呜咽道:“二殿下今日闯了东宫,可却不知为何却对三殿下动起手来。” 涉及凌煜,季禹不敢耽搁,提步和云安走出朝晖殿,跨过宫门时脚下一顿,转头又吩咐福海去请淑妃。 两人刚赶到东宫门前就被东宫的侍卫拦下,云安连忙作揖道:“这位大哥还请行行好,咱们殿下还在里面。” 侍卫打量了云安两眼,没有闪开,视线落到季禹身上时,迟疑片刻,但没有太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冒然放人进去,挺了挺胸端了几分底气呵斥道:“这里是东宫,没有太子的命令谁都不许随意闯入。” 云安一急,再想求的时候就被季禹拉住挡在身后。 侍卫见他面色冷峻,心里也犯起嘀咕,季禹见他拒不让开也不同他啰嗦,抬脚踢在侍卫的小腹上,那侍卫吃痛弯腰捂住肚子,变了变脸色却不敢发作,他哪里能想到一个羸弱的世子还能抬脚踹人。 见季禹抬脚而入,忍痛咬牙道:“世子,这里可是东宫!” 季禹冷笑一声,眼底蕴着杀意,怒骂道:“你就在这守着,看我进得进不得!” 那侍卫进退不得,季禹拂袖而入,云安急跟着跑进来给他带路。 季禹见到凌朝后,看也不看太子,径自走到凌朝面前,凌朝左肩膀被剑刺伤,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季禹扶着他在一旁坐下,紧紧的咬了咬牙,吩咐道:“云安去请太医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季禹出现后凝固起来,云安向凌朝点了点头,折返出去请太医。 他刚站起身来,凌朝伸手拉住他的指尖,冲着季禹摇了摇头。 生怕季禹做什么冲动之举来,用力捂住伤口后,才喘了口气道:“我没什么事。” 凌朝眼尾染着红晕,痛的他轻轻的吸着气,沾着血迹的手勾着季禹的手指时微微蜷了蜷,张了张嘴无声的说出几个字来。 太子的视线在凌煜和季禹之间打量起来,片刻后,问道:“世子你好大的胆子,东宫也敢闯进来。” 凌煜手里还提着剑,怒目瞪视着太子,再见到季禹来时,脸色又阴沉几分,连同目光也阴鸷起来。 季禹颔首冲着太子揖礼,冷声道:“臣以为,臣来东宫太子理应高兴才是。” 这个当口,季禹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给凌煜最大的刺激,他再看向太子时目光犹如利刃,沾着寒意:“太子当真这般防备我,竟要置我于死地么?” 太子瞥了凌煜一眼,心中愤恨,再迟钝也发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凌煜任性妄为惯了,又是个冲动的性子,但他也不会真的敢同自己刀剑相向,意图谋害储君的罪名凌煜怎会不知,今日先有凌朝挑唆,再有季禹来煽风点火,此事必然和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 “糊涂!”太子指了指凌煜手中的剑,骂道:“你还不把剑扔了,要等父皇来亲自处置你么?” 太子的话音刚落,皇帝和淑妃就进了东宫,正正瞧见凌煜持剑和凌朝受伤。 “畜生,在宫里你也敢佩剑?”皇帝神色复杂的盯着凌煜,眼中阴沉,看的凌煜连连后腿两步,手中的剑哐铛一声,从手中脱落。 “父皇,”凌煜急急应声,不知如何解释。 嘶— 凌朝禁不住闷哼一声,引的皇帝去看凌煜,目光软下几分招手叫来几名内监将凌朝送回朝晖殿,淑妃不放心陪着凌朝一道回了朝晖殿。 季禹目光追随着凌朝的身影,直到消失后才收回视线,东宫这会都是皇帝自己家人,他在这里也并不合情理。 恭敬的向皇帝回禀道:“既然陛下已经来了,臣便先行退下了,”说着话又看了看凌煜心有余悸道:“二殿下太过冒失,今日还好有三殿下挡了下来,若如伤到太子那可如何是好。” 太子敛目,视线从季禹身上收回来,此时他再说什么都已无用,皇帝先入为主必然以为是凌朝是为自己挡剑,他若此时替凌煜辩驳也只是引祸上身罢了。 况且,太子想到凌煜今天来时的模样,目光暗了暗。 皇帝还想说什么,听到季禹的话又沉默下来,好一会后才准了季禹的请求。 淑妃见季禹回来,立刻起身拉着季禹追问道:“陛下有没有处置二殿下?”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凌朝,眼中含泪的哭诉道:“可怜了三殿下,被他欺负成这样,说到底还是本宫无用,护不住三殿下。” 淑妃聪慧听了首尾就直接请了皇帝,而非派人去东宫阻止此事就足以说明一切,她与凌朝不过名份上的母子,并无真情,也正因如此季禹才让福海去请她,若是换了旁人皇帝必然要疑心。 季禹不耐烦应付她,反手扶着淑妃坐下,安慰道:“淑妃娘娘疼爱三殿下,但也不必挂心,太医已经诊过并无大碍,只是眼下陛下怕是气的不轻,二殿下敢如此轻视太子当真狂妄。” 淑妃心中一动,看向季禹,见他笑着与自己点头,便明白过来这会陛下才是最重要的,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耐着性子对凌朝叮嘱几句后,急忙离开。 季禹瞥了云安一眼,云安授意带着宫人退到屋外候着。 凌朝垂眼靠在床头,低垂的眼睫乌黑卷翘,肩头缠着绷带,敞开的寝衣下露出白皙光洁的皮肤。 青白的双唇翕动,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世子。” 季禹站在他身侧,只看着他,两人皆闭口不言。 寂静片刻后,凌朝抬手勾了勾他的手,季禹担心他扯到伤口不敢再绷着脸,无耐的捏了捏眉心,叹息道:“殿下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 凌朝抿着嘴笑了笑:“我如今想好好活着,怎么敢不爱惜自己,实在是情况有变才不得已而为之。” 季禹起身扶他躺好,掖了掖被角后方才问道:“凌煜今日怎么会这样?” 第17章 凌朝面露难色,倒不是真的想瞒着季禹什么,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禹颔首了然,看了看他负手退了两步说道:“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凌朝微怔,季禹没有生气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可他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季禹情绪低落,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情绪,霎时间就想将所有的事情合盘脱出。 “是纪秀,”凌朝有些忐忑的看着季禹。 想到纪秀他到未曾生疑,朝臣势力偶有生变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凌朝能在这皇宫里长大,自然会有些手段,并不奇怪。 回忆起那个在莳花楼里八面玲珑的样子,能做出这样临阵倒戈的事情来倒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纪秀一直在寻找机会可以与太子结交,可寻常人哪里入的了太子眼,正是求拜无门时,恰好凌煜又是个喜欢纵乐的人,纪秀钱岳之流便与凌煜厮混在一处。 有着大将军和太子双重靠山自然更为稳妥,可钱岳的事情败露,指挥使受牵连,大将军又在此时频频退让。 那些想要走太子门路的人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事情还未有回圜时,陛下又推了凌朝出来,只待成年后入朝便是指日可待。 饶是如此,一个纪秀又如何能劝说凌煜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季禹转开目光低声说道:“殿下今日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应该当早些休息。” “我并非有意瞒你,”凌朝长出口气,盯着屋顶哑声道:“只是我同世子说了,世子莫要同我生气才是。” 季禹挑了挑眉,面色如常的坐在凌朝面前,事不过三,以退为进的招数季禹用着顺手却也知道要收敛,面上未见喜色,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再次叹着三殿下的单纯好骗。 凌朝张了张嘴心虚道:“金石药。” 凌朝生怕自己这么做被季禹不齿,觉得他是个龌蹉之人,说完后就吊着那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金石药服之可令人浑身燥热,性格骤变,产生幻觉,季禹愕然,他怎么没有想到,再看向凌朝时眼里晶亮。 凌朝再他的注视下缓缓凝住目光,方才想和盘托出的勇气顿时消失不见。 佯装镇定的捋了捋事情的脉络,掐头去尾的将纪秀的事情说于季禹听,其实略有含糊的地方季禹也未有追问。 凌朝松了口气说:“事先没有知会你,只是怕纪秀会有变卦。” 季禹轻笑一声,揶揄起来:“殿下的主意倒是正。” 纪秀在凌煜面前素来谦卑有度,凌煜遇刺心中不痛快倒是给了纪秀下手的机会。 季禹稍稍偏头,目光落在他的伤处,说道:“殿下竟比我想象中的更豁的出去。” 凌朝和季禹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不再这个话头上继续下去。 “凌煜在朝中的根基不浅,只要大将军一日不倒,他就总有机会,”凌朝侧了侧身,轻哼道:“太子早就防备他,不过是相对于我而言太子更想利用他罢了,此时不将他们挑拨开怕再寻不到这样的好时机。” 季禹半握着拳,手指在虎口处摩挲着,凌朝的话不假,等他们反应过来反扑回来的话,受牵连的就不只是他与凌朝。 “外面的事还得世子去做。” “这一两日便有结果,对了殿下,既然纪秀为殿下所用,那不知殿下可否知道钱岳一事是何人所为,或者可有什么头绪?” 睫毛轻颤,凌朝“唔”了一声,茫然道:“并不知晓。” 凌朝颔首看着季禹离开,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疼痛袭来,他嘶嘶的吸了两口气,觉得伤口处像火烧一般,也不知道太医用的什么药,竟也不顶疼。 皇帝将凌煜关禁起来,见他满身酒气言语张狂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德妃听了消息脱簪带罪的跪在殿外哭了一夜,哭的皇帝心头发软,可还没等皇帝的旨意下来,关于二殿下凌煜不满储君言语的折子就送到了皇帝手中。 “啧,时运不济。”屏风后面传来季禹的声音,紧接着将手中的药瓶往凌朝那一丢,“这药是从骊川带来的。” 凌朝单手接过药瓶,看向季禹眉眼一弯,说:“今日这消息闹的倒大,这折子本先应该是递到太子那,这会太子作视不理任由折子递上去,也算是表明立场了。” 两人对视片刻后,季禹缓缓说道:“且看陛下如何处置他吧。” 皇帝将凌煜禁在府中,不得外出,又将凌煜在朝中诸事都慢慢交给凌朝处理,虽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几件差事办下来也深皇上的心意,与太子磨合了一段时日后,太子倒也不再为难凌朝。 凌煜一事后,太子与凌煜也算是分道扬镳,对于他来说,凌朝无势,季禹又是个不受控的这两人并不可用。 德妃费尽心力的为凌朝选礼,在皇上面前频频暗示,但皇上却始终没有开口解了凌煜的禁足。 转眼间,就到了凌朝生辰那日。 朝晖殿里热闹,主子大喜奴才们自然也跟着讨着喜气,刚领了赏的奴才从朝晖殿出来就看到几个面生的小太监费力的抬着一口箱子停在朝晖殿的宫门前。 “公公,这是德妃娘娘给三殿下的贺礼,还请三殿下笑纳。” 听到贺礼二字,那奴才也未曾多想,点了点头叫人抬进去。 凌朝和季禹给皇帝请安回来后,见到廊檐下停着口箱子皱了皱眉,问:“这是哪来的箱子?怎么摆到这里来了?” 云安赶紧招了招手,叫过来个宫人问道:“哪来的东西?” 东西进来时,庭院里的人听的清楚,这会被问起,如实回道:“是德妃娘娘宫里送来的贺礼。” 凌朝与季禹二人对视片刻,心中起疑,德妃娘娘的贺礼方才在皇帝那得就已经给了,这会还端在云安的手中。 箱子打开后,惊的凌朝倒退几步,背上激起一层冷汗。 “怎么......”季禹的话未问完,瞥见箱子里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将这箱子丢出去!” 若旁人看到这几只死猫时只会觉得晦气,可季禹知道凌朝年幼时经历过什么,自然愤怒。 凌朝一张脸变的煞白,抬手阻止道:“这人打着德妃娘娘送来的,就是怕着咱们不肯收,凌煜再如何愚蠢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是有人栽赃。” 季禹反应过来,又将这箱子退回到德妃宫中。 “殿下怎么样?” 不过片刻的功夫,凌朝就已经面色无恙,心绪平复下来,现在再看到这些虽没有儿时那么可怕,但仍心有余悸,他摆了摆手,说道:“走吧,父皇还等着咱们。” 两人回到席上,德妃不见异常,想来是还不知晓此事,季禹坐在凌朝对面看着他频频起身应酬,径自埋头吃着东西。 酒过三巡,皇帝微醺对淑妃隔空举杯示意,开口说道:“淑妃,将朝儿照顾的甚好,朕心甚慰。” 淑妃立刻起身谢恩,皇帝摆手作罢,视线又落到魏承继身上,道了句:“魏爱卿。” 魏承继起身行礼,屈膝跪下。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他上前,待他上前后,倾着身子似醉非醉的问道:“魏爱卿以为三殿下如何?” 顷刻间,宴席上安静下来。 云安小声的提醒道:“三殿下。” 凌朝眼中微亮,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皇帝这话便是想让魏承继带着凌朝,凌朝自幼便听闻诸多魏承继的事情,太子的骑射师傅便是此人。 魏承继着武官朝服,半跪在那里却不减威风,剑眉厉目不怒自威,他回头望了凌朝一眼,片刻后抱拳对皇帝说道:“陛下,三殿下是陛下的皇子,自然是差不了的。” 他这人一向不会溜须拍马,直来直去,皇帝对他这个德行早已了解,此刻他说差不了,那便是同意下来。 凌朝见此,翩然起身走到近前,对着皇帝躬身致谢后,又对着魏承继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凌朝道:“承蒙魏将军抬爱,请受凌朝一拜。” 魏承继性子直可却不傻,哪里真敢受皇子一拜,忙将凌朝挡了下来,抬手在凌朝的肩膀上按了按,说道:“到了军中,臣便顾及不得殿下的身份,到时候还希望殿下不要后悔。” 凌朝的伤刚痊愈不久,被魏承继这样一拍又疼起来,但却连眉毛也没皱一下,谦逊道:“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不要手下留情。” 魏承继知道他身上有伤,不过试探而已,若真是个弱弱歪歪的皇子他自然不会真的带在身边,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将凌朝的地位又抬了一步。 散席后,凌朝有些醉酒,喝醉的凌朝也不闹,跌跌撞撞的走到季禹面前,伸出手轻声嚷道:“就连凌浚都送了生辰贺礼给我,世子怎的什么都没有?” 季禹低头仔瞧着他,两道绯红晕在脸颊上,眸若清泉映着星河,唇口齿白甚是好看。 季禹轻轻的托着他的身子,生怕他摔倒,反倒让凌朝不舒服起来,嘟嚷了几句后大着胆子往季禹怀中去摸礼物。 季禹被他闹的无奈,止住他乱动的手,从怀中取出提前备好的玉佩,亲自弯身系在他的腰间,说道:“这就是臣送给殿下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醉酒占世子便宜!! 第18章 哐铛—— “出去,都不许进来。” 季禹刚梳洗好就听到东殿传出这么大的响声,手里的帕子扔进铜盆里溅起星点水花,转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福海站在门口往东殿那边瞄了一眼,就见着连云安都被赶了出来,一堆奴才跪在门口不知所措。 “许是他们哪里当差没用心,三殿下平日是最和气的,从未见过发这么大脾气。”福海说道。 “走,咱们去瞧瞧,昨日才过了生辰的人,一大清早的怎么火气这么盛。” 说话间,季禹就到了凌朝的门前,云安不知所措的跪在那,见到季禹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道:“世子来了,快去看看殿下吧,奴才们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当心,殿下就是不让侍候起身,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季禹瞧着地上的铜盆,挑了挑眉,吩咐道:“都别在这跪着了,该去打水的打水,该准备膳食的就去准备,我进去瞧瞧,稍后你们再进来。” 凌朝坐在床上隐隐约约的听到季禹在廊下的声音,顿时慌了神,他未起身也无处可躲,听见脚步声渐近索性拉起被子兜头兜尾的盖了个结实。 季禹看着凌朝轻笑起来。 轻声问道:“三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凌朝只觉得床上一重,紧接就感觉到季禹再拉他的被子。 “世子!”凌朝慌张出声,在被子下躲了躲,反手将被子抓的更紧些:“别过来!” 面对凌朝突然生气,季禹愕然,蹙着眉想起凌浚平时的样子,心下了然,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拉他,软着口吻哄道:“殿下今日还得去太子那里,总不能让奴才们这么一直......” 指尖上的湿润粘腻的触感让季禹身子一顿,随即明白过来凌朝为何如此,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再看向凌朝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个尴尬,一个羞臊。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季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偷瞧着凌朝的反应,岂料凌朝也在看他。 凌朝本就抹不开脸面,当下又被季禹撞个正着生出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抬手推开季禹坐直身子,赤红的眼底瞪着季禹,低哑着声音吼道:“你离我远点。” 季禹轻笑着,状似随意的同他玩笑着,说道:“嗐,这有什么可羞臊的,殿下成人这是好事,头一回嘛,难免有些......日后便会好了。” 凌朝一愣,唰的一下满脸涨红。 “没事,往后告诉你宫里的人仔细些,”说着伸手刮了刮他的脸蛋:“过了头一回就好了。” 凌朝将他的手腕握住,恨恨的咬着牙,憋出两个字来:“不是。” 季禹只当他害羞不想承认,笑着扯了旁的话头问道:“那我叫人备水给你沐浴?” 凌朝看着季禹眼含春水,翕动的双唇,猛地一下就想起昨夜旖旎缠绵的梦来,多年来的情感突然就变的清晰起来,像是破壳而出的鸟儿,一下一下的啄着凌朝的心。 “昨夜,我梦见你了。” 说完,他猛拉着季禹的手腕将人带到近前,另一只手在他的唇瓣上摩挲着按了按,他从未如此贴近季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和不解。 视线由上而下,落在他晶莹润泽的唇瓣上,俯身轻轻的碰了上去。 季禹被凌朝的举动吓的惊慌失措,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东殿里逃出来的。 “世子,你这是怎么了?”福海见他有些失神,忙端了安神的茶来。 季禹接过茶杯凑近嘴边呷了口茶,意识还在九霄云外,他怎么也想不到凌朝怎么会...... 想到那个吻,季禹又抬手在嘴上摸了摸,只觉得头昏脑胀,烦躁莫明。 另一边的凌朝正六神无主的坐在床上,方才一时冲动,待季禹推开他跑出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冷静片刻后,凌朝觉得懊恼但并不后悔。 反而更有一种达成所愿后的满足,垂下的嘴角又微微上扬。 叹了口气,叫云安进来伺候梳洗,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也没脸再出去,让人去太子那告假后就窝在寝殿里。 “这玉佩怎么拿出来了?”凌朝躺在小榻上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 云安只瞥了一眼,回道:“这是昨夜世子送给殿下的生辰礼,殿下忘了?” 凌朝骨碌着翻身从小榻上起来,将之前的那块玉翻出来,两下对比着看了好久,突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云安不明所以,抬眼看了看他,见他捧着那两块玉傻笑,也不敢不出声,只当没看见。 凌朝凑过去站在云安身侧,带了点显摆似的意味,呶了呶嘴问道:“云安,你瞧瞧这两块玉像不像是一对?” 云安表情一怔,有些受宠若惊,他打小就陪在殿下身边,可殿下碍着他身份的对他一直冷淡,再难熬的时候也不让自己苦着,但也仅限于此,更别说像这样亲近的时候。 云安认真的盯着他手中的两块玉佩看了会,如实回道:“这两块玉佩确实像一对的。” 凌朝满意的点点头,说:“我知道。” 季禹送的玉佩同他身上的那块如出一辙,凌朝日日都看在眼中断然不会认错,这会再看到这两块玉又莫明的自信起来。 凌朝偏过头隔着窗往西殿里瞧了瞧,觉得异常安静,纠结了好一会后装作随意似的问着云安:“世子那怎么这么安静?” 云安脸色微变,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道:“季世子早上从殿下这里回去后,没多久就带着福海出宫回世子府了。” 凌朝:“......” 凌朝凝住,想起早上的细枝末节,抬手遮在脸上长叹一声,云安知道殿下不顺心思,不敢逗留,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凌朝直挺挺的躺在小榻上,又忍不住蹬了蹬腿,恼的说不出话来。 耗子骑在猫背上,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色令智昏迷了心窍的蠢货才做出这些荒唐的事来,这会人都躲出去了他可怎么哄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我没忍住!定力不够强。 柿子:他对我做了什么!! 第19章 翌日清晨。 凌朝难得懒怠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眨眼的功夫就又睡着了,昨天夜里乱七八遭的想了一晚上,直到天放亮才起了困意。 守在外头的云安听到帐子里翻动的声音,上前伺候时床上的人又没了动静。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再拖不得,云安将帐子掀起一角叫凌朝起床。 凌朝懒懒的坐起身来,阖着眼皮缓了好一会,才嘟嚷着说了句:“水。” 云安赶紧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喂到凌朝唇边,迷迷糊糊的喝了大半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见人醒过来,云安赶紧伺候着穿衣梳洗,躬着腰身给他系玉佩的时候瞥见凌朝似笑非笑的模样,便知道殿下心情尚可。 凌朝爱不释手的摸着玉佩,问云安:“世子昨日离宫可有说什么?” 云安赶紧回道:“不曾。” 凌朝点点头松了口气,或许世子是有要事也未可知,如此安慰着自己后,凌朝又觉得他自己没崩住露出了心思擅自招惹了他,也不知季禹心中怎么想,但两人之间的情谊总也作不得假的。 可若是他不答应....... 凌朝犯难,若是不答应他又能如何?那样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又能舍得如何? 云安看着自家殿下的一副要遭了大难的模样,心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小心的问道:“殿下待会要出宫?” 凌朝看了云安一眼,明显的底气不足。 事是他挑破的,人是他亲的,可现在人跑了他又怂了,他实在拿捏不准季禹的意思,平日里的相处就算偶有亲密的动作,多半也是季禹拿自己当凌浚一般。 从前他自己也懵懂不确定,直到再见到季禹时,那些所谓的懵懂都化成他的贪念,若不是那日醉酒做了那样的梦,或许他可以等待个更好的时机。 云安见他犹豫不定的就先让宫人传膳,凌朝坐在桌前只喝了碗清粥后就让人撤了下去,还未待起身,陛下的口谕就先一步到了朝晖殿中。 — 季禹回到世子府的第三天,在贵妃榻上第九次叹气的时候,福海终于忍不住也跟着叹起气来:“世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禹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这会刚过了晌午,树上的鸟也不叽叽喳喳的叫了,太过安静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空。 季禹坐起身,推开窗子看了看窗外开的正浓密的树,皱着眉问道:“这树上的花开的这样好,怎么也没见有个鸟有个蝶的,这么安静?” 福海一噎,恭敬的回道:“世子昨个不是嫌这树上的鸟太吵,让人拿了粘杆都给赶走了。” 听了福海的话,季禹愈发烦躁,随手倒了杯已经渐凉的茶,果然喝了茶人也冷静下来许多,他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心里百转千回。 他从宫里出来已经三天了,凌朝那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季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失落又有点忐忑。 他害怕凌朝来找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真当凌朝半点反应也没有的时候,他又上来些脾气。 百无聊赖踱步到博古架前,抬眼瞥到格子上的影青釉瓷瓶时又嫌弃道:“谁把这影青釉拿出来的,原来的那件青花瓷瓶呢?” 福海神情错愕,勉强镇定住,回道:“世子昨天说青花瓷瓶俗气,要将影青釉的瓷瓶取出来代替青花瓷的这只......” 季禹无理取闹了一通,顿时觉得有些丢人,摇了摇头又回到贵妃榻上喝了口凉茶。 他每喝一口,福海的担忧就更深一些:“世子,还没到喝凉茶的时候,奴才去给世子换些热的来吧。” 季禹摆手阻止,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蹙起眉道:“华京还没入夏怎么就干巴巴的燥,喝些凉茶压压火。”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通传说三殿下身边的云安来了。 季禹一愣,直了直脊背,拿起桌上不知放着多久的书读起来,待云安进来时也未看他一眼。 云安是三殿下身边的人,见到季禹不必行大礼,但云安深知面前的这位同他们家殿下纠葛万千,也不敢见罪,按照给皇子们行礼的方式给季禹见礼。 季禹给福海打了个眼色,云安刚弯下身子就被福海带了起来:“云安公公有礼了。” 一室无声,只有季禹翻动书页的声音。 过了好久,季禹才突然问道:“云安公公来可是三殿下有什么交待?” 云安讨好的笑着应道:“殿下原本前两日就想到世子府里来,可被魏将军急召到军中历练,陛下亲下的口谕,殿下都没来的及收拾什么就急着奔赴大营了,今日才到了大营便叫奴才来给世子送信报个平安。” 报个平安,这四个字莫明的取悦了季禹,不禁在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来,目光一缓对云安露出点笑意来。 云安紧接着又说道:“殿下此去还不知何时能归,怕是许多事情都要劳烦世子了。” 军中不比宫里,凌朝是去历练魏承继的性子自然不会让他过的太过安逸,不然云安也不至于被留在宫里,若是如此,朝中的这些事情凌朝还真是有心无力。 季禹应下,让福海亲自送人出府,先前的焦躁消散,取而代之的担忧又浮上心头。 凌朝不在华京让季禹松了口气,前几日倒也如常,后几日开始季禹便有些坐不住了。 福海一边伺候着季禹用膳,一边观察着季禹的神色,见他盯着桌上的那盘芙蓉鸡看了许久,立刻布了些在他的碗中。 季禹提着筷子夹起鸡肉,喘了口气又放下了,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搁了筷子叫人撤下去。 福海见他没有胃口,饭后特意让人备了牛乳茶填一填胃。 季禹端着茶碗问道:“福海你说魏将军的大营比之父王的大营如何?” 福海看了季禹一眼,还以为他是想起从前的事来,犹豫回道:“哪里的大营总是没甚差别的吧,魏将军和王爷都是出了名的铁腕军纪,至于如何奴才也说不明白。” 屋内寂静,季禹的目光凝在白瓷碗上,暗暗出神。 手指磕在碗底上碰出轻脆的声音,季禹仰起头来,心里揣摩出点自己心神不安的原因后有些恍然,有些惊魂未定伴着几分透彻后的畅快。 ——他大抵也是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短小君~~ 明天不做短小君!信我! 预收新文求收藏~感谢在2020-03-10 18:38:45~2020-03-11 21: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时予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季禹并非是扭捏的性格,认清自己的想法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哪怕是嘴上再没提及凌朝半句,可想到凌朝时,嘴角上噙着的笑意却骗不得人。 凌朝不在朝晖殿,他一个人住在宫里也不合适,南院又是可去可不去的,当下决定这几日都待在府里,但这些明面上的事还需要和淑妃知会一声。 马车在宫门口处和正要进宫面圣的大将军碰个正着,两架马车并在一处时,季禹对福海吩咐道:“将马车向后退一退,让大将军先行。” 大将军坐在马车里自然知道与他并排的是谁,见季禹往的马车向后退了退后,冷哼一声连句话都未留。 “这大将军也忒轻狂了些,”赶车的小厮忍不住小声嘟嚷起来,这话正好落在福海的耳中,乜了那小厮一眼,说道:“回府里自己去领罚。” 天气渐暖,季禹穿着浅色的锦服从马车上下来,芝兰玉树般的贵人引的不注宫人们侧目,在他几步之前的大将军见此嗤之以鼻,就连哼出的鼻音里都带着排斥的意味。 季禹并不在意,紧快两步后与大将军并肩,转头看向大将军时粲然笑开,恭敬道:“见过大将军,能一同入宫倒是巧了。” 大将军对安南王宿怨颇深,更因着二殿下的事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厉目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安南王让世子进京是作花魁的么?说来也可笑,本将军听闻季世子并不是最得宠的,如今看来安南王到底是偏爱庶子多一些啊?” 大将军口出恶语,季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笑面春风,说道:“大将军戎马一生,在子嗣之事上却实在令人惋惜,连个偏爱庶子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大将军之子必然如大将军一样勇猛无二。” 季禹“啧”了一声,了然道:“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将军有自己的爱子,又怎么会对二殿下寄予厚望呢,说起来这也算是二殿下善缘了。” 大将军被他这话噎的不轻,大晋朝谁人不知子嗣之事那就是大将军的禁忌,旁人自是提都不敢提的。大将军府里有九房妻妾,可生下来的不是早夭就是女儿,偏女儿都能好好长大,唯独儿子活不长。 都传言说大将军昔日杀伐太过,造下的业障,所以才不得子嗣。 季禹心下琢磨,这世间哪时有什么业障福报之说,不过都是耐人寻味故事罢了。 大将军戟指怒目,怒骂道:“无知竖子,狂悖自傲!” 季禹向来睚眦必报,见大将军怒视没有半分畏惧,脚下停顿,抬手将大将军的手挡了回去,笑道:“晚辈不敢,敢在宫里这般无顾忌的想来也就只有大将军一人罢了。” 福海跟在季禹身后离开,路过大将军时微微颔首。发生在宫门口的一幕,传到皇帝耳朵里时就成了大将军当街欺辱安南王世子,背井离乡的安南王世子谦卑有礼,对大将军一再忍让。 福海说道:“近几日在朝堂上大将军到是处处针对太子” 季禹往嘴里丢了颗蜜饯,语言含混的回道:“想来是德妃那边开始发力了,咱们且看着就行。” 福海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张贴子递到季禹面前:“这贴子是纪公了送来的,世子可要相应?” “纪秀,”季禹接过贴子念了句他的名字,细细想了想,说:“他为三殿下所用,这会能找到我这里,大概是得了三殿下的授意。” “这纪秀想来并非君子,世子同他结交还需谨慎为上。” “我知道的,”季禹眸中一暗,嗤笑道:“纪秀能找到我头上来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季禹怎么也没料到纪秀约见自己的地方会是在莳花楼,再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纪秀先他一步而来,这会再见到季禹时再不敢拿乔,好在上次他打了圆场也算是帮他挽回些颜面。 搓了搓手将屋里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脸上堆着笑迎上前来:“这里虽是混乱了些,但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什么,还请世了多多担待。” 话虽如此,但季禹向来不喜欢这种地方,点了点头,面色稍霁。 纪秀亲自斟酒,笑道:“上次多有冒犯,还请世子大人大量,这杯就算是纪秀给世子赔不是的。” 一杯饮尽,纪秀眼中带笑的看着他,见他视线落在酒杯上人却未动,忙解释道:“这是种果子酿成的酒酒,入口醇香没有酒的辛辣反而多了几分果香,并不醉人,世子可以尝一尝若不合心意,我在叫人去换旁的来。” 季禹这才伸手将杯中的酒饮尽,心想果然有几分甜味,不紧不慢的道了句:“无妨。” 纪秀听他说完,松了口气,但面上却依旧恭敬着,不敢逾越本分。 闲聊数句后,三杯酒入腹后的季禹面色绯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酒杯,纪秀眼色伶俐立刻住了嘴说起正事来,他从怀里拿出封信来,两指摩挲片刻后放在桌上往季禹面前推了推。 他说:“世子这上面的人,是三殿下想让世子安排的。” 季禹翻着信,轻轻挑了挑眉,说道:“我怎么没听三殿下提及此事?况且这信上的名字,若我没有记错,都是二殿下的人吧?” “世子所言不差,这也正是三殿下的意思,”纪秀见季禹态度如此,心里也拿不准季禹和凌朝的关系究竟如何。 再说还有个五皇子夹在中间,踌躇之间恍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这些人明面上是二殿下的人,可实际上还是为世子所用,世子日后如何帷幄都断不会出错。” 季禹将信折起装进信封中,轻哼道:“纪公子所言差矣,这些人都是为二殿下所用,与我何干?” “季世子说的对。”纪秀垂眸说道。 季禹看着纪秀,又想到被困禁在府中的凌煜,纪秀这样的人始终是个祸害,眼中多了几分思索,问道:“二殿下近日如何?” 纪秀奸猾伶俐,知道在他面前耍嘴皮子根本没用,反而容易招惹季禹的厌嫌。 坐直了身体,抬手擦了擦额间上的汗,叹息道:“二殿下一招走错,满盘皆输,陛下如今对大将军都颇为不满,对二殿下更是闭口不谈,殿下被禁在府中究竟如何,纪秀也不得而知。” 季禹看着他:“当日就瞧出纪公子是个玲珑剔透的心肠,只是未料到纪公子也这般公审时度势。” 纪秀面上羞臊,他若没有坑害凌煜即便是投了三殿下倒也叫别人辩驳不出什么,季禹字字句句都点在纪秀的神精上,若说他什么都不知,纪秀自然不信。 “我......” 季禹将杯里的半杯酒饮尽,起身对纪秀笑了笑,掷地有声道:“纪公子不必急于解释什么,我自然是信纪公子的。” 听了这话,纪秀放松下来,正想迎合两句...... “凌煜什么性子纪公子比我更应该清楚,纪公子若是哪一天再反水了,呵,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容纳纪公子的兴趣。” 纪秀怔愣在那,好久后才反应过来,正色道:“世子放心,纪秀不敢。” 从莳花楼里出来时,已近深夜。 季禹上了马车后,暗暗松了口气,太子和大将军明着斗法,他在其中搅了淌浑水,只要不太过明显必然不会出错,只是还需要将太子和大将军的矛盾再激化些。 许是吹了些风,回到世子府时季禹被福海搀扶着进了屋子,季禹从薄醉变成了真醉。他酒量向来不好,身子羸弱向来不沾染这些,醉酒之后福海只得拿热水浸着帕子给他擦拭。 热腾腾的帕子从脸上抹过,季禹的脸色更红晕两分,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后又突然哼哼唧唧的坐了起来,福海刚将帐子放好,季禹就探出一张小脸眯着眼睛看他。 “世子怎么又起来了?要不要再喝些水?” “好。” 季禹乖巧应着,趁着福海倒水的功夫赤脚走到书案前,喝酒后身体燥热,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福海倒了茶回来就看到人伏在案前写着什么。 “世子喝些水吧,”福海说道。 季禹点了点头,饮了半盏后又埋头写字。 “世子明日再写吧,喝了水早些睡。” 被打断的季禹有些不悦,蹙着眉感说道:“福海,我想出京。” 福海一悸:“世子可是想骊川了?” 季禹未应,提着刚刚写完的信吹了吹墨后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眼尾染着红晕,满意的笑了起来。 “去,把这信送到魏将军营中交给三殿下!” “世子城门已经关了......” “让银生去!” 福海听了后再辩不得,银生是从骊川来的暗卫,保护世子和打探消息之用,平日世子生怕他们引起旁人注意,让他们在府里扮作普通侍卫...... 福海折了信将季禹安顿好后才往外走,帐子重新卷好,季禹躺在床上才如愿以偿的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福海什么时候能长点眼色,就不能像云安那么开窍。 柿子:我想出京。 殿下:柿子来玩啊~~ 第21章 翌日清晨,季禹被庭院中那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醒,他抬手按了按微微肿胀的眼皮叹了口气。 福海早早的备了蜂蜜水给他润喉,喝了两口后摸了摸发紧的喉咙咳了两声。 “昨日的信呢?”季禹趿着鞋走到一旁去翻昨日脱下来的衣裳,翻了个遍也未找见。 福海赶紧应道:“昨日世子不是交待让银生送信给三殿下么?” 季禹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衣裳扔回架子上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虞道:“胡闹,这信给三殿下送去做什么?” 问完后,季禹一凝,昨日从莳花楼出来后确实有些醉酒,回到府里后他才安心,剩下的那些微末之事,他却没什么印像。 季禹蹙眉哼了一声,抬手按揉着沉重的脑袋不再出声,心里琢磨着当真送到大营里去了? 福海被世子说的发懵,毕竟年纪大了总有些转不过来的心思,被晾在那里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世子说的是什么信。 转身从几上的匣子里取出来小声问道:“世子说的这是这封信?” 季禹睁开眼,确定是昨日纪秀给他的信后,“恩”了一声,满脸疲色说道:“找个时机将这信递到德妃那里。” 昨夜睡的不好,季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吩咐人去备水沐浴,睡前福海伺候着他擦洗过,可季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些酒气。 他身上不痛快,福海便命人将灶上的水烧的比平日热一些,又在浴桶里多加些青木香。 出来后他也不管头发上还湿着,随意的擦了两下,半干未干的就躺在床上,没一会的功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德妃自己成不了什么事,万事都仰仗着大将军,这名单之事她必然会授意给大将军,大将军排查一番确定无误后着手在朝中安排人手。 然而这份名单太子那也毫不意外的得了一份,季禹双手奉上的,只是上面略微动了些手脚。 太子拿着名单,神色晦明,目光审视着季禹,说道:“经历过这么多事,孤还以为世子忘了同孤的承诺了。” 季禹颔首,摇了摇头。 颇有微词的说道:“并非是臣忘记,只不过没有机会为太子锦上添花罢了。” 太子不再出声。 季禹知道太子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自己,抬手将名单从太子手中抽回,嗤笑一声:“倒是没了意思,太子既然不信,那便作罢吧。” 季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身后的太子大笑出声,上前半揽住季禹举止亲密,仿佛方才的质疑从不存在一般。 “世子,”将人揽到近前,低声道:“孤不过是和你玩笑几句罢了。” 季禹退开拉开两之间的距离,说道:“太子相疑,季禹倒不赶同太子亲近了。” 太子收回手,微微沉吟,缓缓的挪动两步侧过身子,却是离季禹更近两分。 他轻轻启唇,热气打在季禹的耳尖,缓声说道:“孤似乎有些懂得凌煜为何如此痴迷于世子了。” 季禹神情微变,道:“太子还要继续开臣玩笑么?” 太子摊摊双手,笑着退开,说道:“孤只是在想季璃的样子罢了。” 季禹皱眉:“太子当知道臣身无所长,但却有一样是旁人比不过的,那就是记仇!” 太子颔首目送着季禹离开的背影,待人刚走,他便把名单拿出来交给身边的人去盘查。 两日左右探子回报,大将军这两日的动作日渐大了起来,安排的几个人倒是都列在名单之上,他此番作为无疑是在为凌煜铺路,待陛下怒气消退后再为凌煜运筹。 不肖别人说,太子心里就清楚凌煜是他最大的绊脚石,这几年里凌煜和大将军私下里结交多少朝臣,他心里都一清二楚,他们心里打算着什么昭然若揭,只是他一来没有合适的借口和理由,二来,也总得有些事情是需要凌煜这样的人出面才行。 如果凌煜没有偏生出这些事情来,将来他大位继承自然会让他有个亲王之位,想到这些太子的目光寒了寒。 大将军未雨绸缪,凌朝这样的皇子都能得魏承继亲自教导倒是给他提了个醒,趁势竟打起了动用武将关系的念头逼的太子不得不动手。 两个月后朝廷开始不安稳起来,近连几日都有被打入大牢的官员,被翻出来的都是些积年的旧事,就连几位武官也被牵连其中,更有些官员在华京重地遇刺,倒闹的人心惶惶。 — 凌朝在大帐里将云安传来的密信看完后烧毁,华京局势多变,却都是按着他心中所想的变化。 他到营中将近三个月,从绿柳到花红风雨变幻,他每日却只能收获一日比一日更辛苦的操练。闲歇下来时,便忍不住将季禹送来的信拿出来纾解乏累。 “殿下。” 凌朝面朝里侧躺在木板搭成的床铺上,听见声响时耳朵微动,却没有转身过来。 军营中除了魏承继再没人称他为殿下,而这声音明显不是魏将军的,凌朝不禁心下好笑,大概是久未见到,思念成疾,眼下看着信都能痴想出声音来。 直到季禹站在他身后,身子遮住烛光将凌朝笼罩在其中,他才缓缓的转身过来,眼神中的困惑瞬间化为惊喜。 “世子!” 凌朝抬臂将季禹圈在怀中,又忍不住托着他的脸将人看个仔细,直到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人实打实的被自己抱在怀中后,用力紧了紧怀抱,克制又忍耐的在季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两人只有两个多月没见,但季禹却总觉得凌朝哪里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在军营里风雨日晒黑了些看着也壮了些,就连身高似乎也比之前高了不少,这会竟与自己差不多。 感情最是控制不住的,凌朝痴恋着季禹,又生怕季禹不喜欢只得压抑着自己的冲动,缓了缓气才将人放开。 凌朝和季禹并肩而坐,他就又变回从前的样子,用脚轻轻的磕着季禹的鞋面,笑着问道:“世子是来看我的?” 季禹方才被凌朝拥着有些羞赧和情不自禁,为了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帐内的布置。 目光一凛,落在枕边那封未来及收起的信上—— 第22章 凌朝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先季禹一步倾斜着探身将信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折好后装在锦囊中。 季禹敛目,不过瞬间,但他已经瞧见信上面写的什么,醉酒后零星的记忆复醒,顿觉尴尬,他抬手遮住脸却又被凌朝拉下。 对于凌朝而言,若无这封信的慰藉,这些时日必定难熬。 “这封信我是要贴身保管的......这是世子给我的第一封信。”凌朝越说底气越不足,似乎觉得下一刻季禹会随时反悔一般。 季禹禁不住心疼起来。 红着脸看向凌朝,低声说道:“就一封信罢了,况且还是骂你的,有什么好值得留的。” 想到信上画着的那只王八,凌朝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世子是在怪我走的急没有同你言明,可上头的诗我是懂得的......” 话语一顿,又紧跟着问了句:“世子也是喜欢我的对么?” 季禹转身对着凌朝,温柔的抵着他的头,抚着他的脸颊,温声说道:“我只是个质子入京后又处处受掣肘,但殿下先招惹了我,就已经和我卷在一处了。” “质子不能擅自离京,但我还是来见殿下这一面......” 季禹一向情感内敛,此刻能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十分不易,但他明白有些话他必须要亲口对凌朝说了才能安心。 他说的极为含蓄,但凌朝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朝思暮想的人也同样思慕着自己,这让凌朝欣喜若狂。 “阿禹。” 凌朝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温柔的吻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他背往下按揉着,季禹情不自禁的溢出一声的□□,撩人动情。 不轻不重的手在季禹的腰间停顿住,引的他身体一颤,说不清是抗拒还是迎合的“唔”了一声。 凌朝压着自己的理智放开季禹,喘着粗气,低哑道:“等......等我回去。” 季禹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上的绯晕更重几分,氤氲迷离的眼神,微微肿胀的唇瓣看的凌朝心头一悸。 凌朝撇过头,稍稍冷静两分又耐不住和季禹亲热的凑在一起坐着,竭力平复后,才慢慢说道:“华京如今多事,你自己要多加注意。” 季禹一五一十的将华京的里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多数事情都已经从云安那里得知,只是细枝末节必然不如季禹这里清楚。 只是季禹不免有些担忧:“殿下可听过傀门?近来多数官员遇刺想来都是他们所为,只是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是不是同太子有所牵涉,若与他无关倒是不得不多些注意。” 此时太子与大将军暗中较劲,只要与凌煜有关的一切事,大将军都必然会往太子那处想,可季禹再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太子也在查,这只能说明还有第三方势力牵涉其中。 凌朝不想再隐瞒季禹,打定主意合盘脱出后,吸了口气说道:“阿禹,关于傀门一事......” “安南王世子可在里面?” 凌朝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帐外传来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后,凌朝用口形回道:“魏承继。” 季禹挑了挑眉:“没事的。” 他能在大营里见到凌朝,那就证明魏承继早就知道他来了,这会怕是有什么事才会冒然过来,季禹收敛心神,将魏承继迎了进来。 魏承继并不知晓季禹同凌朝的事,但相处以来他对凌朝的为人十分清楚,但关于华京的消息他多少都过了几耳朵,故此才对季禹有些防备。 季禹起身对魏承继拱手抱拳,笑道:“魏将军来的倒巧,季禹正想去见一见将军。” 魏承继盯着季禹看了好一会,还未待开口凌朝倒是先坐不住了:“魏将军,世子他......” “十多年前我曾与安南王一同在骊川共事过,安南王世子称本将军一声叔伯也不算辱没了。” “叔伯说的是,”季禹对待魏承继恭敬的态度倒是比旁人更多两分。 “听闻叔伯在军中有东西短缺,季禹今日便做主送来了,还请叔伯不要推脱。” 季禹拍了拍手,银生从帐外进来将礼单递到魏承继面前,待魏承继接下后又退出帐外。 魏承继的目光落在银生的背影上,待到帐子落下后才侧头看向季禹:“安南王府里的侍卫到是懂规矩。” 季禹带着银生出来,可却将银生打扮成寻常小厮的模样,不过眨眼之间魏承继就瞧出银生的身份来,倒是让人不能小觑。 季禹轻笑,却也未解释,用下巴指了指他手上的礼单问道:“叔伯可还满意?” 礼单上的东西确实都是魏承继想要的,可一个质子如何得知的这般清楚? 他眯起眼睛,带着危险的意味试探道:“这是世子的意思?” 论起身份来,季禹在华京之中当属最为尴尬的那一个,安南王手握重兵嫡子却成了质子,这便让他处于一边想巴结一边又防备的尴尬境地。 但季禹本身除了同二殿下撕破脸面之外,在谁面前都游刃有余,他看似与四殿下交好,淑妃又是他的表姑母,可据魏承继所知他与太子私下也有结交,此时又出现在三殿下的帐中,让魏承继不免有些困惑。 季禹却丝毫不在意,目光坦荡的看着魏承继说道:“如果叔伯非要问个出处,那便就只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好了。” 魏承继的目光徒然扬起,略过季禹看向他身后的凌朝,却见凌朝丝毫不在意的正冲着自己傻乐...... 他心下千回百转,实在理不清他们之间的这些微妙的关系,但季禹敢在三殿下面前直言与太子的事情也许这些事情也都是三殿下知情的。 他卷起手中的礼单,算是收下,下巴扬了扬冲着季禹下起了逐客令:“夜里风大,世子还是请回吧。” 季禹转头看了看凌朝,想到魏承继还在帐中,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轻笑着低声道:“若得机会我再看你,这会是在耽搁不得了,方才进来的银生,以后每隔两日我会让他送信过来。” 依依不舍的送着季禹走出大帐,魏承继却和季禹一同让凌朝止步,他回到帐子里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知道季禹离开了大营。 凌朝躺在床板上,摸着胸前的玉佩,眼梢微红。 第23章 季禹从大营赶回时,将将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还没到世子府,远远的就看到福海拉着马车不知道要去何处,见到季禹时又急忙停了手下的动作,迎身过来。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 为了赶脚程季禹难得骑了马,这会已是五脏六腑都挤在一块当真不适的紧。 吸着气从马上翻身落地,将手里的马鞭递给银生,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福海吩咐银生去安顿马车,自己跟着世子没身回府,刚一进书房就急急忙忙的将王妃的信递到季禹面前。 季禹接信,抬头看向福海,他脸上的焦虑未退,紧着道:“世子,奴才等不及你也不敢私自窥视,只是听闻是和小姐有关的事情,怕是万分也不敢耽隔的。” 福海说谎,季禹太过了解他,若是真的不知情他必然不会这般焦虑,事情紧急却又不敢同自己说,斟酌之下季禹心里有了谱。 看完信后,淡淡的冷哼一声,福海忍不住激灵一下。 季禹将信卷在手里揉成一团,脸上浮现少有的疾色,出声质问道:“福海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有半分违逆过我的心意,此事只怕你一早就得了消息,为何不与我说?偏要等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才拿着我母亲的手书来同我讲?” 他语气淡漠却又能让人听出几分心痛,多年来福海对于季禹的照拂甚至比安南王夫妇更多,出了这样的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是瞒着自己,焉能不痛心疾首。 福海耷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老奴如何能不忠于您,只是王妃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您远在华京又如何做的了他们的主,二公子和那赵氏不知如何说动王爷送小姐进京,但事情也终归没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更何况王妃她......” 季禹气的狠,却又舍不得骂福海什么,胸口起伏气的不轻,他不恼福海,也不恼他母亲,恼的却是那个能震慑骊川的安南王! “送我一个来还不够么?”季禹摇头,垂眸道:“罢了,人在我身边总比在他们身边好,你也起来吧。” 福海起身,也跟着担心:“世子,奴才这两天先派人将屋子收拾出来,等小姐来时可以直接住进去,还有听说二公子来亲送小姐,怕是要在京中也待上些时日。” 福海说完便退了下去,季禹坐在书房里沉默了好一会,端着的两肩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牺牲了自己一个还不足矣让他们安心,竟连季璃也不肯放过...... — 一月后,大将军抽换了太子在军中的所有势力后,太子不得不暂时收手。 刚入夏,东宫里就备了冰鉴,季禹从外面进来时带着的几分焦灼气都被轻易化散,太子命人上了碗冰莲子羹送到季禹面前。 “世子也尝尝,宫里除了父皇和母后那里,孤这算是头一份。”太子笑着同季禹说话,自己也又添了一碗。 太子依旧笑面春风的同季禹说着话,却不难看出是强撑着精神,想来大将军破釜沉舟般的做法着实让太子伤到了根本。 “太子是嫡子,陛下和皇后自然有什么好的都是头一份想着太子的,”季禹端着冰碗舀了勺莲子羹送入口中,唇齿间都充斥着凉意和莲子的甘甜。 “凌煜禁足被赦免了。”太子咽下莲子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闻言,季禹放下手中的冰碗,望向太子,半晌后才轻笑出声:“臣听闻是德妃求了好久的,陛下年纪大了心却比从前更软了些。” 太子倾身握住季禹的手腕,笑道:“世子倒是并不意外的样子,孤与大将军相斗世子不过是在中间提了些建议,眼下凌煜又被放出来了,即便是孤不计前嫌也只怕凌煜那个性子再难和孤亲近,说到底这其中还是世子获益良多。” 季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被太子扼住泛起一圈红印来,缓缓的用力将手抽出来,说道:“太子玩笑了,二殿下被放出来再不会同太子亲近,难不成就能同臣亲近么?说到底还是二殿下有大将军的支持,咱们都没有办法罢了。” 太子不咸不淡的笑了笑,随即说道:“也对,总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能说的准,大将军最后能成为凌煜的靠山还是拖累,就只能看命运如何了。” 季禹从宫里出来,躁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忍不住抬手在额角上抹了把,见过太子后他就总有些心不在焉,见到福海时才缓了心思上了马车。 福海扇着扇子给季禹纳凉,风卷着窗上的帘子也跟着掀起、落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季禹抬手掀开轻薄的帘子向外看去,长街两边倒是热闹,偶尔看见两个花信少女在小摊前买胭脂水粉,季禹翘了翘嘴角,又将帘子放下。 “季璃这几日也快入京了。” 福海侧过脸,将视线收回,回道:“奴才早就将世子的交待办妥,只待小姐入京,世子不必焦急。” “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可有会眉目?” 福海摇了摇头,说道:“骊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二公子此次进京来倒像是真的为了护送小姐而来,其间并没有与谁有过往来。” 季禹顿了顿,他不相信季靖扬冒然入京没有目的,更何况越查不出来的事情才越有可疑。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阖了眼没再说话。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季璃有机会和皇子联姻,父王不会顾及自己就更不会顾惜一个女儿,季靖扬就不更不会,他回不去骊川,即便是空有个世子的名头又有何用,将来父王在骊川若有个什么情况,季靖扬或者季洵才是最有可能承袭的人。 若那个是季洵或许还有转圜,若是季靖扬那才是最糟糕的,更何况太子对自己态度一直都是模棱两可,虽有亲近但也绝非自己不可,不免让他猜测两者之间是否有所联系。 第24章 世子府的前厅里,季禹阖着眼坐在椅子上,手指没有规律的在桌面上轻轻叩着,不过呼吸间的功夫他又睁开眼晴,起身往外走。 庭院里的小厮和新来的几个丫头正在忙进忙出的准备着,直待小姐入府。 季禹站在廊檐下看了两眼,又踱步回去,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 “世子不必操心,这些事情下人们一定会打点好的。” 季禹端过茶杯轻轻抿了口却被烫了嘴,慌乱的将杯子搁在桌上,摇了摇头道:“你去派几个人到城门口守着,一旦看到小姐的马车就赶紧回府禀报,我总是心里发慌也不知道缘由。” 福海知道世子担心什么,只是笑着安抚两句后,便去打发人到城门口守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有人回来通报,福海也有些坐不住了,按照季靖扬赶路的脚程这会最慢也该入华京城了,正准备再打发人去瞧瞧,就见季禹从前厅里走出来。 季禹压了压嘴角,吩咐道:“去备马车,我亲自去瞧瞧。” “世子,世子不好了。” 先前派到城门前亲自去迎的小厮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翻下来,汗水流进眼里泛起赤红,看着就心惊,人还在府门口就冲着里面扯着脖子喊起来。 季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扶住那小厮急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公子在京郊五里外遇到了山贼,待二公子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再折返回来时小姐已经被人掳走了!”那小厮一口气没喘浑圆就继续说道:“二公子派奴才赶紧回来报信,他去追小姐的下落。” 季禹一愣,推开小厮往外走,跨出府门后亲自动手去解被套在车上的马,被绳子绞住手伤了皮肉也未察觉。 脸上无甚变化,只是越解呼吸越急了起来,小厮们在旁帮忙,七手八脚的将马套好,季禹跨马直奔城门。 世子府里的人出动大半,这般声势想要瞒住人是不可能的,世子不能擅自出京,可季禹这会也顾不得许多,摘了腰牌扔给守城的护卫后扬鞭而去。 再城郊遇到往回返的季靖扬,他刚刚下马还未来的及开口说话就被季禹抬脚踹在心口上! 季禹盛努之下用了全力,将季靖扬踢翻在地,捂着心口发出一声闷吭来。 “你他妈疯了?”季靖扬抬脸怒骂道。 季禹却抓着他的头用力抬起,半蹲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寒声说道:“季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和你那个爱搬弄事非的娘不得好死!” 季靖扬愣在那里,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狼狈印在季禹赤红的眼底,季禹松开手站起身来命令着从骊川赶来的将士们分头去寻找季璃的下落。 将士们错愣片刻后,不敢再犹豫立刻领命。 —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凌煜府门前收了声,守门的小厮见来人是三殿下也未敢挡,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装扮的青年人,忙将几人迎进府里。 入府后,凌朝向身后的两人点了点头,两人极有默契的往另一边走去。 凌朝墨发高束,身着轻甲,一看便知道是从大营里出来,凌煜盯着他恍然觉得他似是变化不小,竟比数月前更显挺拔。 冷哼一声,缓了缓身倨傲的瞥着他,连句好听话也没有,直言问道:“你不好好的在大营里待着,跑到我府上做什么?” 凌朝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两下,语气不善道:“二哥,我是来接季小姐回去的!” 凌煜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凌朝,你是疯魔了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莫要以为我被父王训斥过就可以任由你这样的贱皮子踩在我头上撒泼。” “什么季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从京郊赶回来时,正撞见二哥调用大将军的人马,我不过是晚了一步才由着二哥将人掳走!” 凌煜盛气凌人,见凌朝面色深沉越发骂的起劲,一口一个贱皮子、腌臜货全然没有兄弟之间的顾忌。 凌朝冷眼看着他,彻底沉默,一柱香的功夫屋外传来声响,说是找到了季小姐。 “凌朝你既然赶在我府里搜人?” 凌煜不敢相信,这样大的动静府里怎么可能没有来通报,凌朝并不理会他的疑惑,径自离开。 他出来时,昏迷不醒的季璃正被人搀扶着出来,两个青年人对一个姑娘家搂也不是,抱也不是,季璃又不清醒,两人只得一人架住一边勉强搀扶。 凌朝解开身上的外袍将季璃兜头罩住,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 “将人放下!” 凌朝垂眼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说道:“凌煜!你若还有点脑子就让我带人走。” 凌煜脸上尽是怒色,狠毒冰冷的目光缠上来,眉目前尽是阴郁:“就凭你也想跟我抢?” 凌朝掂量着凌煜的情况,片刻失神后将季璃交给那两人,说道:“将人直接送到世子府上去。” 凌煜被他的举动激怒,剑尖一挑,凌朝偏头躲闪却还是被割破皮肉,流出血来。 凌煜转身抽剑,直抵他的喉间,阴寒着说道:“太子有意与安南王联姻,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今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人平安送回世子府,任何人都挡不住我!你若轻举妄动那便一命抵一命。” 剑尖又推近两分在凌煜的脖子上划破道伤口:“你敢再近一步我决不留情,取了你的命我自会向父皇请罪,但你也需想想安南王和太子同时发难,是大将军能抵住父皇的雷霆之怒,还是宫里的德妃娘娘能够抵挡的住!” 提及德妃,凌煜眼底清明起来,咬着牙鼓起两腮,犹豫不定。 凌煜身边的近侍突然跪在两人脚边,劝说道:“殿下,此事还是依了三殿下的吧。” 凌煜低头看了看那人,半晌未动,直到手里的剑落在地上后,凌朝才退了两收剑回鞘,临行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凌煜身边的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第25章 世子府里的人出去大半寻找季璃的下落,凌朝身边的人将季璃送回来的时候只有福海还在府里焦急的等消息。 见到两位军爷打扮的人抱着小姐回来时面色僵住,见人毫发无损后才缓了气,急忙上前:“有劳两位军爷,还请里面稍坐等我家世子回来。” 这两人对视片刻,立刻明白过来,他们若就此离开只怕也不好交待,冲着福海恭敬的拱了拱手亮出身份来:“咱们都是魏将军麾下的,今儿是同三殿下一道回京的,公公叫我常源便可,这位是我弟弟常永。” 福海不认得这两人,但提及三殿下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叫人领着两位去前厅略坐。将季璃安排妥当后,差人去给世子报信的同时又请了大夫。 季禹回府时,凌朝已经候在那里,见到季禹时起身迎了过去。 凌朝低声安抚道:“人无事你且放心,这会有大夫再照片,稍晚些你去看看吧。” 季禹整个人放松下来,可面上不见笑意,眉目间压着浓重的火气,沉声说道:“三殿下先请坐坐,容臣料理完家事再来谢恩。” 季靖扬带来的数百将士不便入城,只得安排在城外扎营,随行的就只有两名贴身伺候的人。这两人方才是亲眼见到世子眼中的杀意,生怕他冲动之后做出什么事情来,守在季靖扬身边半步也不敢退开。 季禹瞥了眼那两人后,嘲讽道:“这是世子府,你来了也只有这一处能待,怎么还怕我对你下什么毒手?” 季靖扬脸色一沉,有些挂不住脸面,冲着那两人挥了挥手,说道:“世子与我置气也没用,还是先看看阿璃如何吧。” 季璃并无大碍,只是受到惊吓后昏厥,季禹紧张地亲自端着药碗喂了药后才直了直身子。 世子府没有婢女,为着季璃来才特意安排了几个婢女方便伺候,婢女们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生怕发生丁点动静,待季禹跨门离开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阖上。 季禹站在廊下犹豫片刻,决定将季靖扬的事先缓一缓,遂抬脚去了前厅见了凌朝。 季禹与凌朝数日未见,不曾想再见时却是这般的慌乱,碍着有外人在场两人都守着规矩,更何况季禹现下心情低落,撑着的笑意都见勉强。 凌朝向身边的常氏兄弟使了个眼色,常氏兄弟授意后,由着常源来解释今日之事。 季禹听完握紧的拳头又放开,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常氏兄弟示意道:“今日多谢两位兄弟,改日季禹定当设宴感谢二位兄弟的大恩。” 常氏兄弟立刻起身恭敬的端着茶杯饮下,用手背抹了抹嘴看向凌朝,说道:“这事我们兄弟不敢居功,若不是三殿下察觉出来,只怕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季禹的视线与凌朝相接,相视而笑。 季禹命福海备了礼和银子做为谢礼送给常氏兄弟,却被推了回去,几个人推脱之间常氏兄弟急头白脸起来,凌朝笑着让福海将礼收回去,亲自将二人送出世子府。 夜幕高垂,月朗星稀。 季禹在庭院里迎着回来的凌朝往书房走去,在灯笼照不到的地方凌朝勾了勾季禹的手指,引的季禹侧目看过来。 夜里本就暗,再加上这处避着光,可凌朝却还是清楚的看到季禹眼底的压抑情绪,他抬手遮住季禹的眼晴,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道:“我从大营里拼了命的赶到凌煜府上还受了伤,就是不想让你担忧,可见我做的不好还是让阿禹难过了。” “哪受伤了?方才府里有大夫的时候怎么不作声?”季禹拉下他的手引着他往光亮处走,想借着烛光瞧瞧他的伤势如何。 凌朝闷着笑,抬手揽过他的腰,松了口气说道:“还好,你还知道关心我,不然我定要与季璃吃醋的。” 闻言,在他怀中的季禹推拒起来,他又闷了声带着几分讨好的口吻说道:“我伤的不重,不过是想让季世子疼疼我罢了,只要你心疼我受点伤又算什么,就是赴死我也甘之如饴。” 季禹最受不住他这幅模样说话,明明是些不靠谱漂亮话他却说的无比认真又让人心疼。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抿了抿嘴,沉默着任由凌朝这样抱着自己。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季禹尴尬的咳了一声,轻轻的推了推凌朝:“胡闹。” 进了书房,季禹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在庭院里时以为凌朝是故意示弱惹他心疼罢了,却不曾竟是真的受了伤。 “无妨,都是小伤,比起在军中不算什么,”凌朝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挨着季禹坐在一起,浑不在意的摆手说道:“先说正事,更何况我也不想有外人打扰。” 季禹听了这话,偏头想了想,吩咐福海将府里常备的几瓶药粉找出来,亲自为凌朝包扎起来。 凌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无言...... 过了今夜他的伤口只怕都要愈合了,如今被季禹围着脖子缠了几层绷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头快断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笑道:“阿禹的手真巧。” 正在收拾药瓶的季禹手下一抖,手指在瓷瓶上扣了扣,尴尬道:“明早取下来吧。” 凌朝看着季禹的指尖,若有所思。 “怎么了?” “季靖扬今日可擒住那些山贼了?” 提及此事,季禹敛目,按在瓷瓶上的手指微微作响:“我亲自带了人去搜寻也未发现山贼的身影,若不是有人操控此事,那就只能是季靖扬故意为之。” 凌朝挑眉:“却也未必,既是兄妹也总该十指连心,若真的有任何与清誉有损的事累及的都是整个安南王府,季靖扬未必有这样的胆子,多半是被人利用了。” 两人都沉默起来,此中缘由大抵明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但不管如何,人既然是在凌煜府上找到的,那也怨不得他。 凌朝偏头看了看书案上的时漏,俯身笑眯眯的说道:“这个时辰宫门早就下钥了,今儿只能委屈世子容我一晚。” 第26章 凌朝不过是逗逗季禹罢了,可怜的样子轻佻的语气只要是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就好,免得他一个人时又要胡思乱想,徒增烦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禹突然就想起那日凌朝在大营时说过的话。 “我让福海带殿下先去客房委屈一晚吧,”季禹不自然的垂了垂眼,又有些慌张的起身推开门,对福海吩咐着让他带着凌朝在别院的客房住下。 凌朝走到门口时,又歪着头靠在门框上又笑了起来。 季禹被他笑的有些心神不宁,抬起头问道:“殿下笑......笑什么?” 凌朝转过身顺手将门阖上,背部紧贴在门板上,伸手勾在季禹腰间的鞶带上将人拉到近前用力的抱住他:“晚上不许乱想,明日即便是有什么打算也等我一同陪你去,好不好?” 季禹脸上一红,垂着头默不作声。 见他未作回应,凌朝晃了晃手臂:“我好歹是个皇子,有我在事情总会好办一些,恩?” 半晌后,季禹才点点头。 翌日。 季禹来时季璃正在喝药,瞧见他面上一喜,也顾不得喝药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季禹险些被她撞个趔趄,急忙将人扶稳。 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要是再撞坏了可怎么好?” 季璃将脸埋在他胸前,小巧的鼻子吸了吸气带了几分娇嗔道:“兄长不知昨日有多吓人,阿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兄长了。” 季禹慈爱的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说什么傻话,过两日你全好了就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季璃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对于昨日之事单纯的以为是山贼作乱,自己又被救了回来,更何况醒来后又是在自己亲人面前,未作他想,季禹也不想让这些腌臜事扰了季璃,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会听闻能出去玩,仰着小脸又高兴起来,笑眯眯的掰着手指头数着想去哪里玩。 季禹拉着她坐了下来,又哄着她把剩下的药喝完:“你人才刚进华京哪里知道的这些地方?” 季璃娇里娇气的抱着他的胳膊轻轻的晃着,撒娇似的诉苦道:“自从兄长来华京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带阿璃出去玩了,母亲身体不好更是惊动不得,所以阿璃就叫人买了好多本关于华京的书来看,上面写的特别详尽,所以阿璃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书里写的那般。” 提及此事,季禹突然想起曾经在凌朝在那里看到过的那本《骊川洲志》,若不是心心念念又怎能通过书籍上的只字片语来慰藉相思。 “兄长,兄长?” 季璃晃了晃他的胳膊叫了两声,季禹才恍过神来,赶紧又陪着季璃说了会儿话,逗了逗她。 从季璃那出来时,正遇见从别院跨进来的凌朝。 凌朝见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温声问道:“阿璃可是醒了?” 季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凌朝的眼神比往日里更热切两分,半晌后才道:“已经醒了,这会刚吃过药,殿下要去看看她么?” 凌朝缓了缓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阿璃刚来华京就遇到这事,此时我也不便见她,免得与她清誉有损。” 凌朝一提季禹倒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层意思上来,感激道:“多谢殿下。” “咱们走吧。” 凌朝冲着他勾了勾手,笑着邀他一起离开,两人并肩往外走时,他又低声说道:“若世子真想谢我,不妨等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将我介绍给阿璃更好。” 季禹笑着握拳打在他的手掌上,反被凌朝握住。 也不知道这凌朝是怎么了?从前在他面前都是一味的胆小示弱,关系有了变化之后,凌朝却时不时的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两人从世子府出来,乘坐马车直奔凌煜府里。 凌煜像是料到季禹会来似的,穿戴整齐的坐在前厅里候着他们,只是再见到凌朝时,眯了眯眼晴有些不悦。 他将手里的半块糕点捏碎,嫌弃的扔回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问道:“到是哪里都有你的事!” 这话是对凌朝说的,凌朝倒也未在意挑了挑眉,回道:“昨日便已经同二哥说过,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今日我陪世子来,也不过是和二哥来要个说法罢了,毕竟此事错在二哥。” 他盯着凌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对与错,是与非,自然是我同季世子之间的事情,要你杵在中间做什么?” 些时与凌煜怕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季禹的性子只怕今日不问出个结果也不能作罢,凌朝盯着他看了片刻后,侧了侧身将季禹让出来,对他说道:“我在外面等着你,若有什么事.......” 季禹抬手拉住凌朝的胳膊,看着凌煜冷哼道:“我与二殿下无甚交情,有着三殿下在或许还能让臣头脑清醒些。” 凌煜看着季禹满脸盛着怒意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昨日见到季璃时的样子,虽是昏迷中,但兄妹两人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凌煜缓缓凝住目光,落在季禹脸上时竟生出一股恨意来。 “舍妹与世子当真有几分相似,”他阴冷着声音说:“左右父皇也是想和安南王结亲,太子与我又有何分别?” “只要臣一日未死,二殿下这样的想法就永远都只能是空想。”季禹握着拳,咬着牙说。 “嘁,”凌煜嗤笑起来:“此事只要从我府里传出去,你的好妹妹即便不嫁入我府中,只怕也不能嫁给太子。” “臣今日是来讨个公道的,昨日是谁劫走了季璃,还请二殿下将人交出来。” 厅堂里沉寂起来,门外守着的人轻微的探头往里瞧着,气氛凝重,竟是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不知过了多久,凌煜才出声:“世子想做什么呢?” “你既然来了,就应该知道这人你也未必动的,凌朝昨日都不敢妄动,就凭你个世子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季禹目光阴寒,沉默半晌,说:“我会杀了他!” 第27章 凌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神情戏谑,缓缓的起身靠近季禹,半个身子前倾与季禹贴面而对时停住,噗嗤笑出声来。 “世子在这华京里风光久了,是不是连自己质子的身份都忘了?” 凌煜说的没错,季禹来华京也就不足半年,表面风光又能如何?可季禹偏是个在执拗的性子,别的事情他都可以隐忍,亦可以做到如凌朝那般只要在华京里能安稳的活着便好。 可所有的事情都偏不让他如意,让他不得不打破这些平静,然而破坏这个平衡的人就是眼前的凌煜。 季禹仰起头,看着凌煜说道:“做不做得是臣的事,敢不敢让人露面是殿下的事,若是殿下有意包庇也无妨等着拉殿下下水的人又何止臣一人。” “你威胁我?” “禁足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凌煜眯起眼晴盯着季禹后又转到凌朝身上,喝道:“是你们!” “殿下慎言!”季禹微微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凌他继续说道:“想殿下禁足的人又何止臣一人呢?殿下被禁足这么久若连谁害了自己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冤枉。” 季禹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凌煜不免有些犹疑,几经考量后觉得凌朝也好,季禹也罢都不过是些需要依附与人的小角色,又怎么能够憾动自己的地位,能够威胁自己的除了东宫那位,其他的都不足以让他忧心。 凌煜冷笑,道:“世子不必在我这用激将法,既然世子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即便我不说想必世子也能查到,我便在府里静候世子的好消息就是了。” 季禹呼出口冷气,忍着心里的憋闷从凌煜府中出来,上了马车才变了脸色,看向凌朝说:“太子那边应该也会有所行动,希望咱们这一遭没有白走。” “凌煜憋着不肯说实话大抵是顾忌着大将军的情分,可若真的顾及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从大将军那里调派了人手,这其中必然有太子的缘故,昨日事发突然,来不及细想太多,今日回想种种只怕咱们也是太子棋局中的棋子。” “我本以为你今日来凌煜府上是非要闹出个结果来的,凌煜又是个难缠的主,若见你一人必然要百般纠缠,所以今日才不敢让你独身前来,”凌朝瞅着季禹,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竟是他小瞧了季禹的城府,“可谁曾想世子竟......” “没想到我竟反应过来,只是做做样子来凌煜府里走个过场?”季禹嘴角扬起,浅显的笑意挂在脸上,“咱们急了才有人看好戏,咱们若不急,自然要有人急的,你早上让你的人盯着季靖扬时我就明白过来了。” 他的人都是从骊川来的,且不说这些人之中有没有和季靖扬关系密切的,即便是没有,同出一脉季靖扬对这些人的路数也是了若指掌。他本想来和凌朝提这事,可还没等他开口,凌朝就已经这样做了,倒是让他省心只捡现成的。 半晌后,季禹抬头忍不住问他:“待会直接送你回宫?还是?” 季禹脸上的神色未眼,但垂眸不敢看凌朝的样子却让凌朝忍不住笑起来,得寸进尺的问道:“世了若是舍不得我......” 不等凌朝说完,季禹急急的挑起帘子对车夫吩咐道:“先送殿下回宫。” 凌朝含着笑意用指尖沿着季禹的脸颊和脖颈上轻轻摩挲起来,惋惜道:“既然世子不解风情,那我也只能先回宫了。” 季禹抬眼,看了凌朝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凌朝起身时,他才出声道:“此时只怕是臣留了殿下,殿下也要先回宫的,等过几日殿下无事,咱们一道带着阿璃出去玩可好?” 季禹和凌朝都心知肚明,此时不是他们能安心玩的时候,自然是要以正事为重,可一想到又要几日见不到他时凌朝半转身子,抬手勾住季禹的脖子俯身在他嘴角上亲了亲,意犹未尽道:“好。” —— 凌朝回宫后先去给皇帝请安,他此次回京并不能久待是在魏将军那特意寻了个借口回来的,皇帝数月不曾见到凌朝,关于他的消息也都是听闻魏将军呈上的奏折中所了解的,当下拉着他说了许久才肯放人。 从皇帝那出来后依例去见了淑妃,淑妃倒还是老样子见到凌朝时如同往常般热络,即便并非真心也总会让人心里暖和。 从前的凌朝不爱对外人笑,历练之后在人前的笑意比之从前更少,不过举手投足间已然没了从前那股软弱的样子,淑妃见此还以为是在军中磨砺的缘故。 忍不住说道:“看看我的儿,去了军中几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早知道本宫就求了陛下也将浚儿送去历练一番,也好叫他懂懂事。” “军中苦寒,五弟自然不必吃这份苦。” 凌朝不说淑妃也不过是嘴上说说,接了他的话笑道:“倒是如此,他向来娇气不比你能吃苦,听陛下说此次回来也不能多待些时日,魏将军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严苛,整日里不苟言笑你跟着他久了,瞧瞧也没个笑模样。” 被淑妃这样一说,凌朝赧然,不自然的咧了咧嘴,“淑母妃就别为难儿臣了。” “此次回京匆忙,未准备什么大礼给淑母妃和五弟,只挑了支钗子和两只狼毫笔,还希望淑母妃不要嫌弃。” 云安一动,将东西呈到淑妃面前,淑妃虽久居后宫但对民间的东西也并不是全然不知,眼睛只一瞥就看到钗盒上写着“轩阁”两个字就知道这钗子必然价值不匪。 纤纤玉手掀开盒子将钗子握在手中看了看,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快给本宫戴上。” 又让人取了铜镜过来细细瞧看起来,半晌之后才搁了镜子对着凌朝说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即便是支木头做的钗子,本宫也会日日戴着。” 母子间寒暄于此,淑妃垂手交替在身前,状似无意说道:“说到这笔墨之事本宫倒想起来,前些日子太子也赏了凌浚不少,无功不受禄,这么多年虽然本宫也得皇后娘娘赏赐,但凌浚与太子说到底也终不如你们亲厚。” 淑妃向来是说七分留三分,她即不明说太子为何突然对凌浚示好,也不说明她对此事的态度,但凌朝还是听出来她话中隐藏起来的意思。 “从前太子未留意大抵也是因为五弟年幼,二哥又失了圣心,只是儿臣倒觉得太子这礼送有也太是时候了。”凌朝斟酌片刻,“淑母妃以为如何?” 两下都是多疑,凌朝不过两三句淑妃当即就机警起来,眼中透着思量说道:“本宫不懂这些谋求算计,可本宫却深知一点,谁的儿子谁疼,你和凌浚都是本宫的孩儿,本宫自然事事都要偏疼你们的。” 太子四下试探,两头不误,不过是想看一看淑妃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罢了,可他却也忽略掉了一点,凌浚眼下没有争储的心思,难保日后也没有,即便是他没有淑妃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些琐事不值当淑母妃搁在心上,儿臣与五弟自然是一脉的,待淑母妃的心思都是相同的。”凌朝恭敬说道。 淑妃见他这么说,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晚膳时又叫了凌朝与凌浚一同用膳。 凌浚还是从前那副闹腾劲儿,只是在淑妃面前装着食不言,离开淑妃那处时,兄弟俩走在一起,凌浚才禁不住叹气道:“二哥刚被禁足也不常来宫里,表哥自你走后也再没进宫来找我玩,你待不得几日也又要走,到是太子这几日赏了我好些东西。” 凌朝侧头去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凌浚年纪最小还是说他不懂世故,几个皇子之间倒是都对凌浚没有什么敌意,他又是在淑妃和父皇的呵护下长大的,倒是真让人生出几分艳羡来。 “太子喜欢你才送你东西,况且太子那都是好东西给你,你就收好。”凌朝抬手顿了下,最后拍了拍凌浚的肩,“你这几日先憋闷着,回头我寻个机会同父皇说带你出宫去找世子玩。” 听到出宫玩凌浚的反应却也没有那么激动,搓了搓手瞥见凌朝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道:“三哥方才是不是想拍我脑袋来着?” 凌朝讷讷的收回手,负在身后看着他。 却不想凌浚竟自己把脑袋递到他面前来,凌朝哭笑不得顺从心意的在他头发上揉了把,问道:“现在开心了?” 闻言,凌浚小脸一绷,直了直身子反驳道:“兄长们都这样摸过我脑袋,就连表哥都摸过,我就发发善心让你也体会下当兄长的感觉罢了。” 说完后,他小脸一垮,眸中带着些许低落,“从前大家都当我是小孩子,如今连当我是小孩子的人都没有了。” 凌朝哽住,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自己从小就是一个人,也曾羡慕过其他皇子们成群结伴的玩闹在一处,多少能理解凌浚现下的感受。 凌浚又问:“三哥已经成年了,从大营回来后会立刻开府么?” 凌朝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凌浚脸上的汗,说道:“不会。” 凌浚这才小狗似的点了点头,暂且安下心来。 送凌浚回住处之后,凌朝也开始认真的琢磨起凌浚问的那句话来。 ——开府离宫,或许也该着手准备了。 第28章 自昨夜开始,太子就想去见凌朝,但被诸多琐事牵绊住不得只能作罢,这会好不容易才得了点空,亲自去了朝晖殿却又被云安告知凌朝去了淑妃那请安。 太子把云安递上来的茶杯搁在桌上,发出闷重的响声,问道:“凌朝去了淑妃那里何时能回?难不成就让孤这么等着?” 云安垂手躬身,恭敬道:“太子若有急事.......待我家殿下回来奴才一定会如实禀报的。” “狗奴才!” 太子心气不顺,可也没有在朝晖殿里发作,骂了云安,心里仔细盘算起来,按照季禹的性格,事关季璃没道理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过去,况且这淑妃和凌朝之间到底真的这般母子情深? 本还有些等不下去,想到这些太子又沉稳起来,也不和云安绕弯子,直言道:“派人去淑妃宫里请凌朝回来,就说孤有要事找他。” 云安无法,只得派人将凌朝从淑妃宫里请回来。 凌朝正在和淑妃说正事,朝晖殿里的奴才就来三请四请的,凌朝面色不虞,淑妃却不敢再强留人。 “既然是太子召见,必然是有急事的,咱们母子之间什么时候都好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淑妃劝道。 凌朝这才起身冲着淑妃躬身说道:“儿臣的事就有劳淑母妃了。” 淑妃点头应下,凌朝才随着前来请人的奴才回了朝晖殿。 见了凌朝,太子倒是少见的动了气也不正眼瞧他,无不讽刺的冷哼道:“三殿下如今倒是炙手可热,连孤都要等了。” 凌朝被讽刺了也不见恼怒,软着性子笑着回道:“不过就是去了趟淑母妃那处,哪里就值当太子用炙手可热这四个字,太子若有气直说便是,臣弟承受着就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太子和季禹打招呼的地方多,凌朝这副态度是学了谁,他一瞧便知。 端了茶,喝了一口,怒气渐消:“世子的聪明伶俐你倒是没有学会,磨人的伎俩你倒是学的惟妙惟肖。”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吧,凌朝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面上却只是笑笑。 太子懒的同他扯闲篇,坐直了身子,试探着问道:“孤听闻安南王家的嫡小姐进京了,怎么消息却捂的这样严实?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凌朝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眼中闪着惊慌,随即又遮掩道:“臣弟也是刚从大营回来,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事情。” 见他这副反应,太子更笃定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是瞧着凌朝的态度怕是不能轻易松口。 太子抬头看了眼窗外,目光落在对面的东殿,手指沿着杯边摩挲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世子在宫中时,就是住在这吧?” 凌朝点点头,目光也顺着瞧了过去。 “孤在这华京里要打听点什么着实不难,为何来问你,你当真不清楚?” 凌朝没有作声。 屋外被炙热的阳光笼罩着,地上都像是被烤熟了似的,远远的看着竟像是泛起烟波似的,叫人眼晕,树上的蝉也更卖力的叫着...... “世子出京去了大营,还是来同孤求的旨意,你昨日陪着世子去了凌煜府上,却闹的不欢而散。”太子把杯盖提起,又不轻不重的叩下去,“凌朝,你以为你在宫里和季禹的那点事,瞒的住旁人也能瞒的住孤么?” 叮当一声脆响,茶盖从杯子上落了下来,磕在桌子上。 凌朝长吁口气,凝住眉心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想问什么?” “季璃那点事自然也瞒不住孤,孤不过想知道季禹怎么了?竟也能隐忍不动?” 凌朝收敛神色,迎合道:“并非未动,太子不是不知即便是我与世子联手也未必能抵的住大将军,太子是知道大将军的实力的,况且世子人在华京,尚未知真相,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太子疑惑道:“你是说凌煜没有把大将军说出来?” 凌朝摇了摇头,也颇为伤神道:“并非是他没有说出大将军来,其实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道理,此事我知道便等同于世子知道,”凌朝停了停,又说道:“只是,世子只想追究是谁劫走了季璃罢了,凌煜若不说,以世子的能力必然也是查不到的。” “况且世子对大将军似乎颇有些忌惮。” 太子皱皱眉,转向凌朝,说道:“原以为你们接近季禹能从他那处捞到些好处,孤三番五次的接处下来才察觉季禹城府极深,但也仅限于此,一个质子终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他以为自己有纵横之才,岂不知这世道上握着兵权的人才能纵横。” “将来安南王的兵权怕是也落不到他这个嫡子的头上吧?不过是皮相诱人罢了,不过如此。” 凌朝当即变了脸色。 “未曾想到,太子竟如此轻视世子。” 太子自觉失言,起身走到凌朝近前,摆出个兄长的架势在凌朝的肩上按了按,笑道:“你身为皇子,什么样的人不能纳在身边,只是还需要多注意些,你性子太软季禹又太聪明,你要懂得如何拿捏才行。” 凌朝跟着太子一道笑了起来,说道:“臣弟明白了。” “好,”太子点点头,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许道:“这才是身为皇子该有的气度。” 凌朝目送着太子离开朝晖殿后,突然就想起季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太子与凌煜一般无二,不过是多了几分谋算,却都是同样的眼高于顶。” 凌朝回收目光,转身回到内殿,云安递了纸条上来,有些担忧的说道:“方才太子还在时,信鸽就递了过来,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瞧见没有。” 凌朝皱了皱眉,说道:“无妨,若是太子瞧见早就一探究竟了。” 字条在他手中展到一半又停了下来,重新卷好后,起身说道:“待季靖扬离开华京后,往后的消息都传到世子府里去,宫里确实不安全。” “殿下,”云安有些激动的跟着凌朝往外走,“这若是传到世子府,那世子那里只怕是也要知道了......” 凌朝停下脚步,说道:“我不想骗他,早晚都要告诉他的,你留在宫中等我回来便可。” 云安止住脚步,看着凌朝的背影,不知道是该喜,该忧。 第29章 大将军对凌煜调用人手一事并不知情,皆是因为大将军的义子孙昭所为,孙昭出身寒微,却因在大将军府上当差得力被大将军看中,几次交由他经手的事情都办的十分妥贴。 大将军无子,孙昭便想尽法子谋了个义子的名头,得了这样的身份后,府里的人对待他自然也都不敢小觑。一来二去的孙昭的心就更野了起来,他曾向大将军数次建议,大将军都没有采用让他心中不平。 所以就生出这样的事情来,自己府里的人连着外人吃里扒外起来。 斗米恩,升米仇,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都不在少数,人的欲望越大,贪婪也就变的更多。 “不过,”季禹挑眉,问道:“你对这个孙昭还有了解?” “世子对此人也并不陌生啊。” 季禹倒也不瞒他,点了点头,说道:“大概知道一些,从前派人打探大将军的事时,听说过此人。” “大将军的事?关于子嗣的?”凌朝反问起来。 季禹轻咳一声,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啧了几声,“臣怎么没能早些发现殿下竟藏的这般深,臣还只以为殿下是个只求安稳的人。” 凌朝面上不为所动,其实内心如打鼓一般,不自然的从矮几上拿了个果子放在嘴里,压了压,转手又递给季禹一个,说道:“这果子不错,甜甜的。” 季禹接过果子,夹在两指尖转了转,说道:“这孙昭与凌煜勾结必然不是头一遭,不然怎么能瞒的住大将军。” 凌朝见他转了话,心里才松了口气,又拿了颗果子放在口里,说道:“焉知这些没有德妃的功劳,不过说到底也是大将军认人不清,那孙昭打着他的旗号做了不少坏事不假,但大将军自己也不是没做过那些事。” 季禹摇了摇头,对于这些事情倒也并不意外,“我早就觉得大将军府里有问题,想来这个孙昭的作为不止于此。” 凌朝倒是没说什么,没再管这些事,见福海带着季璃走进来,两人都没再说话,起身到屏风外面去见季璃。 下人们都退到门外候着,屋内就只有福海一个,见到凌朝奔着季璃过来,蹲下身子同季璃说道:“小姐,这是三殿下。” 季璃看了看福海,又看了看凌朝,冲着他福了福身,软软的说道:“季璃见过三殿下。” 季璃未成年,说话时的语气里还带着未脱稚气软糯,被季禹和安南王妃宠到这么大的,身上不见半分宅院姑娘的心机,心思恪纯,也亏的安南王府里只有这么一位姑娘。 凌朝在心里思忖着,瞧见她手里捏根不知名的草径,上面连缀着些紫色的小碎花,倒是好看的紧,冲着季璃伸手指了指,问她:“这花哪里来的?怪好看的。” 季璃低头闻了闻手里的花,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味道,吸了吸鼻子递到凌朝面前,问道:“这花不香,殿下也喜欢么?” 凌朝伸手虚虚的捏着花的另一端,季璃便松开了手,越过凌朝去找季禹。兄妹俩才说了几句话,季璃的眼睛就盯着凌朝的手渐渐的来了兴趣。 凌朝白皙有力的手指上下翻了几下,一根平淡无奇的草就变成了戒指,紫色的花绕成一圈,季璃当下喜欢起来,可又碍着面皮薄不好说什么,方才这东西是她亲手递出去的,这会也张不开口再讨要回来,仰着头轻轻的推了推季禹。 不待她开口,凌朝就摊开掌心将东西又递到她面前,季璃一喜,生怕凌朝反悔急忙将东西接在手中又福一礼道:“多谢三殿下。” “带阿离出去玩吧。”凌朝揉了把季璃的头发对福海说道。 福海知道世子与殿下关系亲厚,这会必然是有事要说,点点头后,带着季璃去外面的院子里玩。 季禹这才起身和凌朝一起绕过落地的屏风,走到里面的小榻下坐着喝茶。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凌朝才出声道:“没想到阿璃竟这么小。” 凌朝不知该如何形容,女子到了季璃这个年纪其实也不能称的上是小了,只是季璃不同旁人那般,少了些世故和心计,反倒显的有些娇气和稚嫩。 季禹不知道现下这样的情况对季璃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前他们都在骊川,季禹以为自己这一生护住季璃应该没有问题,所以将她保护的特别好,没有心机算计,对人也没什么防备心,可如今自己都如履薄冰又不在骊川...... 凌朝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出言安慰,眼下季璃的处境确实并不乐观。 凌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季禹的神色,心里又心疼起来,“阿璃这样的年纪谈婚论嫁实在不妥,父皇见不到她又不知晓她的年纪,只是那日听了皇后随口一提,若是让父皇见一见或许此事也就作罢了。” “况且,我瞧着太子的意思,也未必真的有那样的打算,不过是.......不过是用来制衡你的罢了。” 凌朝将与太子之间的事情说与季禹说,太子的言下之意也大有深意,若不是横出了旁的心思也不会不顾忌季禹,敢以季璃作诱饵就已经说明态度了。 过了好一会,季禹才淡声说道:“你说的对,或许这事闹到陛下那里,也许就能就此作罢。” 他自己不能倒下,他若倒了,母亲和季璃就更没有依靠了,眼下他能指望的就只有世子这个头衔,要是连这层身份都没了,那才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季禹敛神,一扫之前阴郁的神色,又问道:“季靖扬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我今日来就是要和你说此事。” 凌朝将字条递到季禹面前,倒是有些意外,这字条上倒没有什么,只是字尾上的标志看着倒有些奇怪,不像是寻常所见的图腾。不过季禹倒也没在意,又扫了几眼上面的字后将字条递还给凌朝。 叹了口气,说道:“季靖扬终是不能安分守已,同太子搅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放了新封面~~自己做的,欢迎小可爱们收藏呀! 第30章 华京里没有什么异动,这几天无论是季禹,还是太子和凌煜都相安无事。 季靖扬待在世子府里也不方便打探什么消息,来华京七日之久也不过两日外出,直到第七日时,季禹仍没有半点向陛下上报此事的念头,明摆着不想让他在华京久待。 他心中憋闷却也没有办法,几次和太子暗示后,太子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季靖扬隶属骊川编军,非诏不得回京的,能拖这么久已经是太子在中间帷幄,纵是他让将士们在外扎营,可昨日太子话语里仍授意他先离京,实在是再拖不得了。 他私自动了心思将季璃送入华京,虽说是陛下有言在先,可将此事推动的毕竟还是自己,又闹出那样一遭事,季禹嘴上不说心里必然也记恨自己。只是他闹不明白季禹为何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那日分明见他愤怒至极,却不知为何又生生的止住了。 思来想去的不得其法,季靖扬从床板上翻腾起来也不睡了,合了衣裳就往季禹那去。 到了季禹那福海抬眼见来人是他,也未阻拦,开了门将人让了进去,送了两盏茶后退了出去又将门阖上。 屋里的光线稍暗,季靖扬闭了眼,适应了片刻后才睁开,面对季禹丝毫不避讳,语气不善的直接问道:“你想将季璃来京的消息封锁多久?” 季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靖扬呼吸一急,险些又要同他吵起来,吁出两口长气后,又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季璃出事我也不想的,只是你这样瞒着能瞒多久,从骊川来了个大活人你以为陛下能不知晓?” 季禹挑了挑眼皮,终于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二哥就别在我面前演什么兄友弟恭了,阿璃什么时候进宫面圣不劳二哥关心,想来太子也不是那么好投奔的,不然二哥也不至于来我这讨要个说法了。” “季禹!” 季禹又瞧了他一眼,摘了个葡萄送入口中,两片薄唇呶了呶吐出两颗籽来,悠哉的说道:“在这华京里人人都称我为世子。” 季靖扬两腮微动,仍不死心的说道:“你该知道父王老了,早就没有从前的心性了,如今只知道一味的退让,骊川远没有从前的样子......” “那又如何?”季禹说,“送我来华京时你们便等同于弃了我,骊川的事也再不与我提及,既然都做出选择了又何必要再来说。” “你这什么意思?以后骊川的事情再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了?”季靖扬喝道。 季禹觉得好笑,眯起眼睛偏头去看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一个留京质子,连这京城的城门都出不去,骊川还能指望我什么?当然,因着父王的干系让我这个嫡子还有着世子的头衔,为着这份养育的情份,将来我承袭了安南王自会为骊川筹谋。” “更何况,我这样做最高兴的人不应该是你么?这么多年你和你那个不安于室的小娘对我做了多少事,二哥今日要都摊开了一一清算么?” 季靖扬无言以对,憋闷的满脸涨红霎时又变的煞白,神情微妙,支支吾吾了一会,却也不曾解释出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昔年的事情季禹应该是不知情的,可每每季禹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起寒。 见他不再说话,季禹做主道:“华京无事,骊川事务繁忙,若没什么要紧的事,二哥还是早日回骊川吧。” 季靖扬心里清楚,今日得不到季禹松口他明日就得起程折返回骊川,虽不甘心却也无法,只能恨恨道:“不劳世子费心,我自有定夺。” 季靖扬带着怒气离开,门板被摔的哐哐作响,福海进来时季禹正坐在那里端着茶有些失神,被福海唤了声“世子”又叫了回来。 回过神来的季禹才觉得心底翻涌起来,阖了眼,轻轻的揉了揉眉心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长长的吁了口气,道了句:“无事。” —— 凌浚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出宫玩,起个大早就兴冲冲的去和淑妃告假,淑妃哪里放心凌浚就这么出宫,里里外外的派了十几个奴才跟着,凌浚当即小脸就黑成一团,直到等着凌朝出现和淑妃再三保证后答应带了两个奴才跟着淑妃才肯放行,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和淑妃道别离宫。 马车刚刚出宫门到了大街上,凌浚就一个鲤鱼打挺的扑腾起来,扒着帘子看什么都新鲜,可没过多久困劲就上来了,凌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他昨夜定是没睡好。 “你先睡会吧,离世子府还有段距离。” 凌朝侧了侧身让了更多地方给凌浚休息,凌浚见状咧开嘴一乐,身子一倒枕在凌朝的大腿上阖了眼,凌朝无可奈何,低头看着凌浚的眼睫毛一个劲的打颤就知道他心里怕自己推他起来。 “好好躺着,”凌朝拖着他的头往里带了带,生怕马车颠簸惊了他,凌浚听话的把脑袋就着他的手往里蹭了蹭,没一会的功夫呼吸就均匀起来。 到了世子府时凌浚都还没醒,凌朝被他枕的腿有些发麻,见他未醒也一直未动,直到季禹带人出来将凌浚抱下去,凌朝才敲了敲腿,戏笑道:“带孩子当真是件不易的事。” 说者无意,这话听在季禹耳中却不免要多想几分,他与凌朝凭着一腔热情才着有在一起的冲动,又有着相互扶持的情谊在,或许凌朝对他更因为年少时的搭救才生出这些感情来,他大概就是沾了这些事情的因才得了如今的果。 可凌朝的年纪渐长,陛下或许也会留心安排合适的女子与之匹配,更何况他瞧着凌朝对凌浚的态度就不难猜到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人,若是日后他动了娶妻生子的念想...... 季禹盯着凌朝看了半晌,才出声问道:“殿下很喜欢孩子么?” 凌朝笑道:“要是各个都像凌浚这般还是算了。” 季禹颔首,心里一颤,原来他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孩,怪不得那日逗的季璃也那般开心。 凌朝下了马车,隔着长袖拉着季禹的手,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季禹垂眸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温声道:“再想去哪里好。”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脑补了一场娶妻生子的大戏,心很累,求安慰。 殿下:????我干什么了? 第31章 凌浚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醒来时又急又怒,狗脾气又犯起来,一边懊恼的在自己脑门上狠狠的抽了两巴掌,一边又怪着季禹和凌朝怎么也不叫醒自己。 季璃在一旁看的忍不住打激灵,见他抽自己的手丝毫没藏着力,实在忍不住安慰道:“五殿下也别急,今儿是乞巧,华京的夜里不是应该比白日里更热闹么?咱们过会让兄长挑个好点的酒楼吃饱喝足了再去逛,这样算起来五殿下起身的时辰到是刚刚好。” 方才凌浚只顾着发脾气,忽略了季璃也在的事,这会稍稍冷静才反应过来,又觉得在季璃面前丢了面子咬着嘴不肯再说话,只涨紫着脸坐在凌朝身旁。 季禹笑而不语,让人伺候着季璃去换衣裳后,自己也起身准备更衣。 到了内室后,季禹却有些犹豫不定,想到方才季璃提到的乞巧节神色微妙。 福海将一身碧水绿的衣服送到他面前,他看了看垂着眼问道:“这绿油油有什么好看的?” 绿油油?福海还是头一次听见世子挑衣裳穿,不动的声色的又挑出一件素白色的衣裳来。 季禹隔着屏风窸窸窣窣的换好衣服后,又皱着眉:“我素日里总穿这样的颜色,会不会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福海不以为然,他家世子生的好看,穿着白色犹如谪仙一般的人儿,怎么会沉闷,但见世子不满意只好跟着点点了头,又取了别的过来。 季禹试过几次,脸色渐渐垮下去,福海有些承受不住的问道:“世子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或许老奴能帮着选一选。” 福海这样一问,反倒让季禹不知道该怎么说,见福海盯着自己瞧,索性把头偏向一边,直到感觉脸上有些发热才有些烦躁的随手指了一件衣服说道:“罢了,就这件吧。” 福海琢磨着世子或许想要些艳丽之色,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从柜子里取出件绛紫的长袍来询问道:“世子觉得这件如何?” “尚可。” 这就是准了的意思,福海伺候着季禹换好衣裳束好发后,忍不住夸赞道:“世子平日里多着素净的颜色,没想到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更显世子俊美。” “恩。”季禹应声,听到福海这么夸赞自己,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凌浚和凌朝已经等候多时,正讨论着要都要去哪,见到季禹出来两人同时抬眼看了过来,凌朝瞬间眼前一亮,眼底蕴着火花,炙热又直白。 季禹鲜少穿的这样艳丽的颜色,以往的素白之色会让人觉得清雅俊美,但又带着一丝难以亲近,突然间地,整个人似乎就添了几分炙热的烟火气息,像是被包裹紧闭的花蕊从花苞中探露出来,带着几分试探和野心,轻轻的伸展着勾卷人心。 凌朝走到他身边,含笑低声道:“好看,好看到都想把你藏起来。” “咳咳,”季禹喉咙一紧轻咳两声,目光从凌朝身上飘散开,漫无目的看向前方,红着耳朵说道:“咱们走吧。” 几个人吃过饭时间刚刚好,街市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花灯将街市映的璀璨流光如同白昼。四周尽是些小摊,胭脂水粉把玩古件,应有尽有,竟比白天时还要热闹。 两个小的看什么都觉得热闹,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前面逛着,身边有奴才陪着倒不担心,不远处的凌朝和季禹落在后面,簇拥在人群里向前穿行。 偶尔有些胆大的姑娘回头望上了两眼,又或者绞着帕子羞涩的偷瞄几眼,驻足在四周不愿离去。 凌朝见状,斜着大半个身子将季禹遮挡起来,自己憋闷了半天不说又见四周的人频频对季禹示好心里不乐意起来,好在季禹全当不知般未有回应。 他蹙着眉,脸上带着些许憋闷从长袖中探出手牵住季禹,侧身向前穿行。 好不容易穿出人群,凌朝也热的满头大汗,季禹从怀里掏出方帕子递到近前,“好好的走这么快做什么?”说完又回头望了眼那两个小的,方才人还在他们前头,片刻功夫他们倒赶到前面来了。 凌朝一时噎住,自己那点小心眼的话可是说不出口,季禹递出帕子他也没接只把脸往前凑了凑,又看着季禹抬了抬眼,再明显不过。 季禹微怔,两人从未在人前这般亲密过,见凌朝满眼期待深深吸了口气拿着帕子替凌朝拭去额头上的汗,擦汗本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季禹的指尖却轻轻颤抖着仿佛在精雕细刻般无比认真,擦好后,季禹又将帕子卷起收了起来。 凌朝心思细敏当即发现季禹有些不对,可一时又瞧不出哪里不对来,见季禹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小摊上也跟着看过去,小摊上卖的东西倒是无甚奇特,不过些香囊挂坠,倒是前面挤着几对男男女女,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都是有情人。 凌朝凑到小摊前,挑看起来,这些香囊上的绣的不是鸳鸯戏水就是柳叶合心,总之都是有情有意的好意头。 摊主见他们二人衣着不凡,介绍起来也更卖力,瞅着凌朝手里的那枚香囊笑道:“公子好眼光,这柳叶合心是两心相悦的好意头,公子买一个回去送给家里的娘子,若无娘子的也可以讨个好彩头,日后必能娶个贤妻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凌朝抬眼去看季禹时正见他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提手里的香囊要掉不掉的挂在指尖,最终又放了回去。 凌朝拿着香囊闻了闻一股低廉的香料味,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若是平时这样的东西自然看都不会看,可这会却也挑剔不得,他捡了两枚香囊冲着摊主晃了晃问道:“就要这个两心相悦了。” 季禹的眼神在香囊上瞟过,又垂着头跟着凌朝往外走,“这东西着实算不得好,你若喜欢不如让宫里的针房绣一个倒更方便些。” “宫里绣的哪有这样的好意头。” 凌朝突然转身停住,季禹险些撞在他身上,抬手摸了摸鼻尖点点头说道:“意头确实不错。” 凌朝无奈的叹了口气,低身将香囊挂在季禹腰间与那枚玉佩贴在一起,又将自己的那枚也挂上,同样的玉佩和香囊怎么看都是相得益彰的。 季禹抿了抿唇,指腹在柳叶上摩挲着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就见凌朝俯身贴耳过来,低声说道:“古人有折柳寄情之说,我即送了你柳叶合心,表哥也得用情来还才行。” 一声表哥叫的季禹身子软了半截,凌朝用不正经的语气说着这些扰人心神的话,偏还一副懵不自知的样子扰的季禹心里那点低迷都消失了。 季禹勉强点了点头,故作镇定道:“殿下要臣如何还?难不成要臣亲自绣一个香囊送给殿下么?” 凌朝抓着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看了看,软着声音却无比认真的说道:“你是我顶顶重要的人,伤了一分一毫我都要心疼的,这世间除了你以外也再不会有人能同我心心相悦,举案齐眉,你且放心我已经让淑妃向父皇提及出宫开府的事了,所以那些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此时的季禹只觉得无地自容,满脸羞臊,自己心里的那点情绪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全然落在对方眼中,甚至对方早早的为着安他的心默默做了这样许多,他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再抬眼时,已是眼梢微红,他弯着眉眼冲着凌朝笑开,星光银月跌落在他眼里。 季禹喉间缓动,温柔且虔诚。 “矢志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表哥是个好称呼。 柿子:殿下莫要这样叫,怪难为情的。 作者撑头思索:什么时候叫表哥才最难为情呢? 第32章 “表哥。” “兄长。” 两人正当温情时,被两个孩子正正打断,看着凌朝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季禹轻笑一声伸手拉过季璃又从怀里取出块帕子来给她擦了擦脸。 “才一会的功夫就逛完了?” 凌朝见他如此,也不便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已经误了回宫的时辰。 他微微皱眉,正想着要如何同淑妃解释就见季禹站在他身侧,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个时辰恐怕赶回去宫门也下钥了,不如你们今夜就留在世子府将就一宿吧。” 凌朝微微皱眉,他倒还好说,只是凌浚...... “我就猜到这两个出来必定乐不思蜀,便早就让府里的人拿着我的腰牌进宫同淑妃娘娘告假了。”季禹说完,想了想又看着凌浚问道:“只是我府里可比不得宫里,五殿下可愿将就将就?” 凌浚的视线一直在季禹的腰间打转,这会听了他的话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强压着心中的疑问同季禹他们一道回了世子府。 一路上他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凌朝和季禹的香囊一模一样,偏他和季璃什么都没有,心里说说不出什么感觉,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越想越不能平静,趁着季禹他们未在意时,悄悄的贴近季璃打量起来。 见季璃身上也没有香囊,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表姐,咱们出来玩表哥可私下里送过你东西?” 季璃玩了一小天,窝在马车上正有些困倦,听了凌浚的话想都没想,拎着帕子挡在脸前打个哈欠摇了摇头,嘟嚷道:“这一小天咱们不都在一处么,再说外头那些小摊上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凌浚愣了愣,觉得季璃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收敛心神也不再说话。 到了世子府后,季禹吩咐下人备出两间房来将凌朝、凌浚安排在同一个院里,又叫人赶紧伺候季璃梳洗安寝。 府里的丫头小厮们都赶紧的忙了起来,拥着季璃和两位殿下到了各自的住处,凌浚收拾妥当后见凌朝待在自己屋子里尚未离开,禁不住趿着鞋又下了床。 凌朝挑眉问道:“怎么睡不着么?” 凌浚点了点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眼神又不自觉的往凌朝的香囊上飘,半晌后,才又问道:“三哥,这个香囊我看表哥那也有一个。” 凌朝被他问住,愣了一会,才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凌浚被他这样反问,反倒先是不好意思起来,关系都有远近亲疏他自己都知晓的道理,就像当初凌朝不得人待见的时候自己虽未欺辱过他,但却也没有亲近于他,反而是世子表哥处处帮衬着他,如此明显的事何必再来问这一遭,但就是总忍不住。 低着头赶紧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和表哥都有,有些羡慕罢了。” 凌朝神情一松笑了起来,果然凌浚就是个孩子心性。 见他抱怨,便笑道:“这不过是外面寻常的东西,你就是带回去了淑妃娘娘也不会让你整日戴在身上,你若真喜欢这东西回头我找京城里最好的绣房给你绣个更好的,里面再放些你喜欢的香料就是了。” 凌浚瞪大眼睛看着凌朝,他知道凌朝性子好却没想到他也竟能这般在意自己的想法,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起来,方才心里胡乱猜忌,总觉得自己是不受他待见的那个,这会听到凌朝的话,心里也跟着舒畅起来。 “那三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说完,凌浚自己也有些赧然,趿着鞋又踏踏踏的跑到床上,提着被子将头都蒙的严严实实的。 凌朝莞尔,起身替凌浚吹了灯后才离开。 凌朝正想回自己房间的,忽然瞥见廊檐上有道暗影时停驻了脚步,冲着那道影子伸出手,一张字条就落在他的掌心中。 凌朝看完字条上的内容后皱着眉,脸色阴沉下来,脚下方向一变直奔着季禹的住处。 季禹刚刚睡下,见外面有响动起身问了两句,听到是凌朝过来后披了件外袍起身吩咐将人迎进来。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季禹嘴上抱怨着,手上又紧着倒了杯茶递到凌朝面前,关切问道:“可是五殿下那有什么事?” 凌朝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字条递到他面前,沉声道:“刚才我收到消息说孙昭死了。” 听到这句话,季禹的脸也冷了下来,十分意外道:“怎么会这样?” “大将军自己做的,”凌朝说:“许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如今人打死了倒也死无对证了。” 季禹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看着凌朝,说道:“这可不成,孙昭若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凌煜!再说大将军若是发现这事最多是将孙昭打发出去躲一躲便是了,怎么会直接将人弄死了?” 岂止是季禹想不明白,凌朝也是想不通透,他一早就留心过孙昭的举动,大将军对这个人虽达不到无有不从,但诸多事情上也都会交给这个孙昭办,而孙昭在大将军面前自然也十分得脸。 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大将军一点不留情面的说杀就杀了? 季禹习惯性的摸向佩玉,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穿了寝衣。 凌朝见状,把手递了过去反握住他,微微用力,“明日怕是此事就会传出来,到时候大将军打的什么主意就知道了,现在没什么动静也不过是为了打个错手不及。”凌朝停顿了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也得见了尸体才知道,更何况太子盼了那么久的好戏,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让它落空了?” 提到太子,季禹只觉得隐隐头疼。 “阿禹,”凌朝温声唤了他一句,脸上神色却见严肃,“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孙昭,你该得想想明日父皇若知晓此事后,你该当如何应对。” 季禹垂着眼,手指在凌朝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情绪稍稍缓和两分。 再抬头时,看着凌朝,沉声道:“明日,我会带着季璃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五殿下真是个憨憨,竟然妄想要得到情侣款挂件!! 第33章 淑妃一夜未见到凌浚十分担心,用过早膳后就靠在榻上揉着脑袋,想来是昨夜未能安枕。 季禹带着季璃进宫后直奔着淑妃这来请安,淑妃乍听见宫人通传说安南王家的嫡小姐来拜见禁不住一愣,刚叫人请进来,凌浚就先进来了。 淑妃见了儿子吊着的心才落地,撑着精神将人拉到近前瞧了两眼,嗔怪道:“你这孩子出了宫就撒野似的不知道回来,也不想着本宫有多担心。” 凌浚哈哈一笑,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玉兔递到淑妃面前,“母妃,你瞧着儿臣出宫可念着母妃,这是昨日在集市上买来的,特意送给母妃的。” 淑妃手上一顿,将那玉兔接过来忍不住闭了闭眼,心道“这质地也忒差了些,宫里赏人的都比这个强。” 但难得的是他这份孝心,淑妃不忍拂了他的意,立刻叫宫人收起来好生放着。 这时,季禹带着季璃走进来,两人先给淑妃请了安,淑妃忙叫起身,说道:“昨日辛苦你了。” 说话间,淑妃的视线扫在季璃身上,眼中闪过诧异,随后问道:“这是阿璃?” 季璃依着规矩上前一步再次给淑妃见礼,淑妃点了点头,这模样身段倒是都不差,就是看上去却是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再抬眼时,瞅了季禹两眼,“本宫听闻皇后和太子曾提意......” 这话不方便当着闺阁女儿面前说,淑妃点到为止顾着礼制,季禹也明白过来投去感激的目光。 摇了摇头,温声问道:“舍妹年纪尚浅,许是皇后和太子也不晓得实情。” 淑妃听到这话,倒是哼笑起来,有些嘲讽的意味,再看向季璃时露出亲切的笑意来,冲她招了招手拉到身边来问长问短。 季璃懂规矩又哄得淑妃开心,活泼伶俐又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逗的淑妃眉开眼笑的陆陆续续的赏了许多东西给季璃以示喜欢。 季禹见淑妃对季璃喜爱不减,言辞恳切道:“姑母,季璃年岁尚轻,又被母亲和我娇惯着这样的性子放在寻常百姓家中尚可,所以还请姑母在陛下面前帮衬几句。” 淑妃听着他的话,心里琢磨着那句姑母,再想到皇后与太子也有算计出错的时候就忍不住更高兴几分,当即说道:“这是自然,本宫真心喜欢这孩子,咱们又是一家人,哪有不偏帮的道理。” 得了淑妃的应允,季禹安下心来。 正说话间,凌朝在外求见。 “你瞧瞧,今儿是怎么了?都聚到本宫这处了。”淑妃眼里带着笑意看向季禹,“你们不是一道回宫的么?” 凌朝进来时,正听到淑妃的话,躬身请安后回道:“儿臣刚进宫时被父皇召去,所以未能来给淑母妃请安。” 淑妃点点头,说道:“陛下召你定然是要事,咱们母子什么时候都能说话。” 凌朝颔首应是,再抬头时,目光与季禹相接,眼底蕴着凉意,沉声道:“父皇听闻世子带着小姐入宫,正说想见一面,叫淑母妃也一道同行。” 季禹明白过来,必定时大将军在他们之前来过,凌朝去面圣时也未打听到什么。 淑妃面前总有不便,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后,便都随着淑妃前往陛下那里。 季禹带着季璃随淑妃身后进入殿内,跪在珠帘外先叩首请安。 皇帝正端坐在高位上只是神色不大好,再看到季璃时稍有缓合,说道:“什么时候进京的,阿禹也不向朕禀报一声?” 陛下语气如常,倒不像是责备和怪罪。 季禹跪在原地并未起身,回道:“回禀陛下,臣妹前几日进京,只是刚到华京就病了一场,所以没敢向皇上禀报免得扰乱圣心。” 皇帝面色涨红咳了两声,淑妃立刻去替皇帝顺着气息,待平稳如常后又稍稍退后些端了杯热茶来递给皇帝。 皇帝喝了两口茶,喘了口气神色疲倦,“朕记得你入京时也病了一场,你们兄妹这身子骨竟比朕还不如。” “今日大将军进宫,同朕说了件事,正与你有关。” 皇帝的话让季禹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伏身在那里不吭不响,半晌后才有些惊讶道:“臣不知哪里又见罪于大将军,竟能让大将军告发到陛下这里来。” 皇帝见季禹如此说,倒是按下不提,瞥了眼同样跪着的季璃,才开口让俩人起身。 皇帝沉默不语,众人也都不敢轻易开口,一行人除了淑妃都立在两侧,颔首等着皇帝先开口。 “陛下,”淑妃声音娇柔推着皇帝轻声说道:“季璃这孩子臣妾喜欢的紧,陛下不妨召前来见一见?” “那便上前来,让朕瞧瞧。” 季璃侧头看了季禹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便大着胆子向前进了几步,在珠帘前驻足。 皇帝看了几眼,又转头看了看淑妃心里明白过来,抬了抬手让季璃退了下去,“既然淑妃喜欢你,你便常常进宫陪陪淑妃。” 淑妃笑了笑,又对皇帝说道:“臣妾特别喜欢这孩子,若是臣妾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臣妾福薄得了浚儿一个再没有儿女的缘份,不能再为陛下生育个公主实在是愧对陛下的厚爱。” 话虽如此,虽说淑妃身体强健,但生了五殿下后再没有身孕,可无论如何这事也怪不到淑妃身上,更何况陛下身子愈见老态又钻心国事,后宫之事自然不如从前那般。 淑妃的话在皇帝心里渐起些水花来,他又看了看季璃不禁摇了摇头,安慰道:“朕这些时日是冷落了你,你既然喜欢这孩子,那便让她多来宫中陪你便是,你母家也没有什么人,好容易见了家人该是常常走动。” “臣妾谢过陛下,”淑妃再展笑颜,偏过头去看季禹,意味深长的说道:“阿禹还得多带着她进宫陪伴本宫才好,你们和本宫是一家人,断不能生分了才是。” 陛下哪里听不出淑妃意有所指,也觉得此事皇后未免操之过急,这般想着便又觉得这些人都眼巴巴的盼着自己身体日渐消弱,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为自己广结朋党。 他拍了拍淑妃的手,说道:“你先带着季璃下去吧,朕还有事同世子说。” 淑妃带着季璃和凌浚离开后,殿内更寂静。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着季禹,直接说道:“大将军今日来和朕说他的义子孙昭曾掳走季璃,可有此事?” 季禹盯着眼前的一尊香炉,云烟袅袅,氤氲缭绕将皇帝的神色遮挡个严严实实。 “孙昭?”季禹惊讶出声,抬头望向皇帝,蹙眉道:“不是二殿下么?” 第34章 大将军进宫说了种种,唯独没有提及凌煜半句,依着季禹的反应此事的主谋当是凌煜才对。 皇帝眯着眼,视线冷嗖嗖的打在他身上,“攀诬皇子可是大罪,纵然是朕再宠着你,也不许说这些没有遮拦的话!” 季禹颔首立在下面,听到陛下的话惊的抬头,视线正好与陛下对上,眼中的惊讶骗不得人。 他张了张嘴,琢磨着说道:“此事臣不敢胡说,上回的事世子府里人尽皆知,此事陛下若不相信尽管去问问魏将军,他麾下的两名军爷亲自将人送回我府上的。” 竟然还牵扯到魏承继了?皇帝挪动手肘往后靠了靠,瞥了凌朝一眼,“你来说。” 凌朝在魏承继的大营里,自然清楚这些,但事涉皇子反倒让凌朝不好言语,这会陛下让他来说无非也是想借着问事的由头试探一二罢了。 “那日儿臣回京时正巧遇到二哥在调大将军的人征用,儿臣担心是二哥遇到了什么事,可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追到二哥府里才发现二哥......请了安南王家的小姐过去,至于孙昭,儿臣那日确是不曾见到。” 凌朝的请字用的极好,皇帝那听着是在为凌煜遮掩,而季禹心里明白他不过是不想让季璃名声受损罢了,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况且凌朝谦逊,对于凌煜没有半分诋毁,但皇帝心中也都听的明明白白,一个皇子如何能调动大将军的兵马?而事发后大将军杀了自己的义子孙昭岂非就是在为凌煜作遮掩? 皇帝平生最忌讳皇子与朝臣勾结,再想起近来朝中的局势,不待季禹他们多说什么,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 “当真如此?”皇帝站起身来推开一旁扶着的太监,问道:“当下并无外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如实说与朕听。” 凌朝与季禹又把当日的情景说了一遍,述事之后。 皇帝看着季禹哼道:“你的亲妹妹被老二截走你会没有任何反应?” 季禹躬身,照了实话直说道:“陛下圣明,臣确实找二殿下理论过,但因季璃确实没有受什么伤,况且二殿下若真的装起糊涂来臣也拿二殿下无法。” 季禹长吁短叹的说罢此事,心中的不甘与怨怼本就不是装出来的,在皇帝面前将这股火气释放出来反而能安抚皇帝的心,少些猜忌。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皇帝自然得将凌煜召来问一问,可人若真来的当下认了这桩事那便是将他这些浑事一并认下。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抬眼看了身边的太监,吩咐道:“你去将二殿下召来,切莫惊动旁人,只说朕叫他进宫议事。” 天气炎热,大殿内却是十分凉爽。 饶是如此,季禹和凌朝坐在殿内不声不响的等着,碍于在皇帝面前不敢失礼,端坐在小凳子上时间久了便有些遭罪,细密的汗珠冒上鼻尖。 去宣二殿下进宫的太监回来了,可却是独身一人。 “陛下,二殿下他......他病倒了。” 季禹脸色微变,看了眼凌朝。 凌煜的情况严峻,皇帝这边刚得到消息,殿外德妃就哭着求见。 皇帝无法,派了太医去诊治却也不能安心,思索再三后让德妃亲自去凌煜府上看看情况。 凌煜病倒了自是不能来宫里,季禹也只得先离宫。 回到世子府里靠在榻上吃着冰镇的果子,手里翻着书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世子,出大事了!” 福海这一嗓子太过尖锐,惊的季禹眼皮一跳。 福海咽了口唾沫,压下口中的燥意急道:“宫里刚传了消息出来,二殿下薨了!” 季禹倏地起身,“怎么这么突然?消息可确实?” “三殿下派人递出来的消息,说宫里的德妃娘娘都哭晕过去几次了,陛下无法叫人强行将德妃娘娘抬回宫里去的。” 翌日,狂风四起,雨里夹着雹子横冲直撞的砸下来。 按律季禹该是先进宫后再去参加二殿下的丧仪,可这雨从昨夜开始下起来到了这会反而越下越凶,没有半点歇停的意思。 季禹撑开白色的骨节伞冒雨出行,到了宫门口前就看到从宫里出来几个穿着白衣的人,离近了才瞧出是二殿下府里的人。 雹子打在马车上,发生声响,马儿有些受惊似的原地打蹄左右晃动起来。 雨水迸溅,见季禹从马车上走下来,福海赶紧撑开伞,眨眼的功夫还是将他的衣袍打湿。 云安一路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稳了两步,偏着纸伞接着季禹继续前行,扬了扬声说道:“殿下知道世子今日必得先进宫来,所以命奴才在这给世子领路。” 雨大,风也大,云安只说了这几句话就费了好大力气,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雨幕成线,地面上冒着烟似的旋着水泡,季禹凑在云安近前,问道:“二殿下府里的人进宫了?” 云安摸了把脸上的水,摇了摇头:“未曾,陛下顾忌淑妃娘娘的身子,特准了二殿下的丧仪在宫里办。” 季禹一愣,却不想临了了凌煜却是得了如此大的天恩。 “三殿下现在何处?” 一阵风吹过来,云安憋了憋气,抬手指了指东边的宫角,季禹了然。 到了大殿廊下,云安收了伞退到一旁,福海跟上来替季禹将浸湿的衣摆拧了两把,鞋子已然是湿透了,福海咂吧着嘴唉出口气来。 季禹抬手止了福海继续的动作,从袖子里取出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将沾湿的帕子递给福海,理了理衣袍准备面圣。 “世子留步。” 季禹回头,正瞧见太子一袭白衣从雨幕中走来。 他挑了挑眉,驻在原地,心道“难为太子这么大的雨也能瞧见自己,”待人到了廊下,季禹才躬身道了句:“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面色如常,不见悲喜,与季禹对视片刻后,才叹了口气。 “原以为世子的目标是借由孙昭敲打大将军,看来竟是孤会错了意?” 倒打一耙?季禹面上未显,长袖中的手指紧扣起来,凝视着太子,说道:“太子这个时候就不要同臣玩笑了吧,陛下昨个才召见了臣......”抬眼往门口处瞄了一眼,“咱们还是先进去,想必陛下正在等着太子殿下。” 太子抬手按在季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却是带着笑意说道:“世子说的是,二弟薨逝孤太过伤心,一时失言世子莫要放在心上。” 太子收回手负在身后率先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季禹的声音“太子与臣说这些都不打紧,到了陛下面前莫要失言才好。” 辗转不过一夜,皇帝却苍老许多,面容未有改变,精神上却明显比昨日要差许多。 殿内焚着香,气味大的有些呛鼻,可皇帝丝毫没有不觉,整个人虚虚的靠在龙椅上目光里透着悲凉,走近时才瞧清楚皇帝面色发青,眼下乌黑,俨然一副病重之象。 案边还放着未喝尽的汤药,乌黑的药汁挂在碗壁上,看的季禹嘴里都跟着发苦。 太子和季禹叩首,行礼。 皇帝的眼神才从虚无落到实处,再看向季禹时,眼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神情。 季禹心里咯噔一下,凌煜的死,怕是皇上疑心到自己头上了。 果不其然,皇帝的视线掠过太子落在季禹身上,肃声质问道:“季禹,朕听闻这些时日你与凌朝十分亲近?” —— 季禹从殿里走出来时,外面的雨势渐收,滴答细雨又轻又缓,季禹伸出手,雨滴落在指尖上,并未感觉到凉意。 云安和福海候在这里,却未主动上前,福海倒是先开了口,问道:“世子这会是去云华殿还是......” “二殿下的丧仪在哪办?” 季禹到云华殿时,淑妃、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在殿外候着,远远的就能听到云华殿内的诵经超度的声音,浓重的梵音夹着打木鱼的声音将整座云华殿都笼罩在悲悯的气氛之下。 “先去给二哥上柱香吧,”凌朝脱下自己的外袍也不顾忌众人的诧异径自披在季禹身上,搓着手呵出两口白气,冲着一旁的云安吩咐道:“云安去瞧瞧太子什么时候过来?” “殿下!”季禹身子一僵,温暖的气息让他麻木起来。 皇帝方才在殿中就质疑他与凌朝交往过密,这会儿凌朝如此岂不是落人口实?宫庭内院,淑妃又在近前凌朝的举动哪里又能藏的住不让旁人起疑。 凌朝趁着没人注意的空当在他手心里勾了勾,退了两步站在淑妃近前,沉声道:“世子身子骨弱,雨天寒气重可别害了风寒,回头母妃要担心的。” 淑妃倒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红着眼眶亲手给季禹系了带子,叮嘱道:“朝儿的话说的对本宫身边就你们几个,可断断不能再让本宫忧心,你这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阿璃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季禹颔首,回道:“听闻二殿下的事不敢耽搁匆忙进宫也忘了多添件衣裳,反倒让姑母担心了,阿璃一切都好,姑母不必挂心。” 云华殿里的宫人们听到主子们的说话倒都能理解,刚摊上二殿下的事,德妃娘娘在偏殿里都哭晕过去几次了,这会淑妃见了自己亲人可不要多叮嘱几句。 话绕几圈,淑妃看了看身边的人,抬手让季禹扶着自己说道:“既然来了,先去给二殿下上柱香吧,然后再陪着本宫去瞧瞧德妃。” 第35章 云华殿内置着凌煜的香案,四五个年轻的女子跪在两旁哀哭着往火盆里添置纸钱,除此之外就是只有十二位大师诵经超渡。 季禹上了柱香,跪在左侧首位的女子抬着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珠冲着季禹点了点头。 这位女子倒与旁人不同,旁人都哭的撕心裂肺不见眼泪,可她只是低着头哭的不声不响,眼中布满血丝面上也见疲色却还能自持有礼,在这样的境况下依旧能顾全旁人。 那女子从举止到做派都是一副当家主人的做派,可众所周知二殿下生性不羁,虽说年少风流可到底也没有正式的娶个妻,连个侧妃都没有,屋里的几个添房也没有名份,这会断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季禹出来后,忍不住问道:“那是何人?” 跪在外间守灵的宫人听到季禹问,低了头回道:“回世子,那是二殿下屋里的人,德妃娘娘说这事不能没人做主,二殿下生前对严姑娘颇为宠爱,所以有意立为侧妃操办二殿下的事宜。” 心下了然,凌煜虽然死了,可府里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这些女子虽是凌煜的人可连个名份都没有,无儿无女的待此事一过就只能被发卖或者分到别的府里当差。 可若是有个侧妃的名份傍身,靠着皇帝的恩赏余生也总会过的安稳些。 季禹默然,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从殿里出来季禹就进了偏殿回到淑妃那处,淑妃坐在那正按着头,瞥见季禹进来时抬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叫他坐下。 抬手止了婢女的动作,看向季禹:“你可有什么要同本宫说的?” 季禹坐在那里未动,偏殿里只余他和淑妃两人,身边的婢女还是淑妃的心腹,看来淑妃今日是必得问出些什么来才能罢休。 季禹不紧不慢的看向淑妃:“姑母,想知道些什么?” 淑妃见他如此,缓了缓神色感叹道:“你也别怪本宫多疑,这个当口上容不得差错,陛下这会疑心只要是与二殿下有瓜葛的都会被怀疑,况且,你和凌朝素来又亲近......” 季禹颔首沉默。 淑妃并不关心他和凌朝有多亲近,又或是压根也没往别处想,皇帝的疑心当下她生怕会牵连五殿下,所以不得不谨慎些。 季禹听后也只是轻轻的拧着眉,索性倒是和淑妃开门见山的说了首尾,当淑妃听到太子也有意亲近季靖扬时,面色微变。 “按你所言,这太子有意接近季靖扬是想做什么?想扶持他做安南王世子么?”淑妃嗤笑道:“历来嫡庶之争不在少数,可嫡庶尊卑摆在那里也不是谁想颠覆就能颠覆的。” 淑妃无意同太子较劲,只是太子扶持季靖扬那凌浚更是没有希望,况且她向来瞧不上府里那些个庶出的身份,说起话来不免鄙夷起来。 淑妃双眸一沉,抬手按在季禹的胳膊上,问道:“你同本宫说实话,此事是不是你和凌朝做出来的?” 季禹道:“不瞒姑母,臣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未有实施的时机,况且事涉大将军,臣总要三思而后才敢行。” “不过不管是谁所做的,目的似乎都是一样的,如今连姑母都这样问我,可不是里外都摘不干净了。” 淑妃盯着季禹看了一会,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没出二殿下这档子事的时候陛下就试探过本宫几次,陛下最不待见朝臣和后宫皇子们联系在一起。” “太子这些年也算是争气,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淑妃话里的意思季禹明白,只是她这话说的不过脑子,太子多年来并无行差踏错,二殿下从前如何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二殿下的事才出淑妃就想急着想去拉太子下水,实在不算明智。 季禹只听了也没回应。 淑妃反应过来,抬眼看了看四周,神情讪讪。 三日后,皇帝亲封二殿下凌煜为荣安王,葬皇陵。 为二殿下的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城迁往皇陵,德妃撑着身子从长巷里追出来不得已让队伍迫停。 她头上的发簪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起,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副雍容华贵的端庄模样,跌跌撞撞的越过人群扒住荣安王的棺椁哭喊不让人把棺木抬走。 众人无法,只得干瞪眼却又不敢上前相劝。 淑妃一行人碍于颜面在宫门前送一送便算是全了心意,这会看着德妃闹成这样反倒没了平日里看笑话的心情,不免唏嘘。 少时,大将军身着丧服走上前将德妃架起身来,低声劝道:“娘娘,让荣安王走的安心些吧。” “荣安王?我儿哪里能安?哪里安的了!” 德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大将军疯疯癫癫的看着众人,嘴里不停念着:“都是你们害死他的,不然他好好的怎么会沾了那东西!他死不瞑目啊!” 大将军神色一变,“娘娘,你是伤心糊涂了啊,”冲着一旁的宫人喝道:“还不扶娘娘回去休息?” 德妃疯癫无状,扑在淑妃面前,虚肿的双眼恶狠狠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停在淑妃脸上,“是你!是你害死我儿的?”随后又指着凌浚质问道:“还是你?” 淑妃受惊般的抱着凌浚往后躲了躲,气的脸色发青。 无人应声,德妃得不到回应后哭笑着去抓大将军的手,颤抖着问道:“那是太子?” “娘娘,”大将军提了口气,又叹出口气来,闭着眼在德妃后颈上按了下去...... 季禹心里一颤,闭着眼回忆着方才德妃娘娘的话,皇帝为着皇家颜面对外宣称二殿下身体有疾不治而亡,死后再得殊荣封为荣安王,但显然德妃知晓真相并非如此。 大将军身为荣安王的舅父,被皇帝钦点着为荣安王扶棺入皇陵,路过淑妃宫门前,脚下微顿却是看了季禹一眼。 夜里,大将军回到府里后便命人准备些祭祀的东西。 待东西准备好后,大将军进了府里的祠堂先是跪拜先祖,然后慢慢的烧起纸钱来,火星从火盆里迸溅出来,落在地上连点光都没弹起来就灭了下去,大将军专注的往火盆里添纸钱,对于这些事情也并未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蒲团上起身将手里最后的那半沓纸钱都扔进火盆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滋啦一声,火舌卷着纸钱烧起来,倾刻间又都化成灰烬落在铜盆中。 —— “早前便做了百般猜想,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我猜这事太子以为咱们没有证据,所以才如此放心。”凌朝笑着同季禹说道。 “太子是放心了,可陛下未必放心,”季禹心里憋着口闷气,神色不悦的说道:“陛下若真的没有私心,就不该把你指派到康南去。” 康南郡是大晋最偏的地方,也是当今陛下五皇叔的封地,说好听的是封地,说不好听的就是流放,五皇叔一直也都安份守已的待在封地上,老实了这么多年,偏这会生出事来。 凌朝一身轻甲,正是准备回军营,趁着空当来和季禹说几句话,听季禹这么说倒也不恼,紧了紧手腕上的袖口笑了笑。 “少了凌煜如今父皇处处依赖太子,失子之痛才越发能让父皇懂得怜惜之情,只不过这情都被太子捡了现成。” “康南郡那么个地方谁也不愿意去,再说还有魏将军在,我不过是随着魏将军一道去罢了。” 季禹与他对视片刻后,也跟着笑了笑。 “太子必然以为你多有懊恼,这会想法设法的将你支出去,倒是顺了你的心思。” “历练久了也总该出去试一试才行,”凌朝悠哉的往季禹那挪了挪,半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只是这一走,短则半月,多则数月,怪想的慌的。” 季禹前一刻还崩着的脸,下一刻就舒展起来。 沉默片刻,才道:“......若得机会,我去看你。” 机会? 凌朝盯着季禹,心底涌动,他一个质子出了京郊都备受关注哪里能跑到康南郡去,一丝怅然涌上心头。 “可别,”凌朝捺不住笑起来:“康南那个气候我去了保不齐要比在军营里还黑,你见了我再反悔可怎么办。” 临近离别,季禹也不想说些不高兴的事,笑着答应下来。 凌朝低头抵在季禹额前,轻声叮嘱道:“太子将我调出去无非就是为了分解咱们,凌浚太小根本成不了什么事,淑妃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计,但至少当前这样的情况下,她不会算计你我。” “你务必要小心,我的人会定时传消息给我,你可以写信给我,也可以传口信,还有这个当口上看住纪秀我怀疑凌煜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季禹点头,知道凌朝准备离开,下意识的拉了他一把。 凌朝深吸口气,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季禹忍不住提步跟了上去,直到将人送到府门外,看着他跨马离去后才转身回府。 第36章 凌朝被太子调走后,华京里就只剩下没有什么威胁的季禹,特别是在与季靖扬接触后太子便更不把季禹当做一回事。 季禹给太子递了两次信,太子都无甚反应便已然心知肚名,不过他也不恼,此时正盘腿坐在小桌上,磕着瓜子听凌朝的人来报告消息。 一小撮瓜子磕完,将皮子往盘子里一扔,拍了拍手起了站来。 季禹盯着面罩下的那双眼睛,问道:“殿下可还有别的叮嘱?” 那人回道:“殿下只交待属下将此话带到,别无嘱托。” 季禹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凌朝费力的让人来传话,结果就只是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他抿了抿嘴又觉得这话像是凌朝会说出来的,这才吁了口气,对那人说道:“同样的话也传给殿下就好,华京并无异动还请殿下放心。” 给季禹传口信的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银生就出来了。 “回来了?”季禹猜测银生早就回来了,只是自觉不方便现身所以才这时出现,他笑了笑也没在意:“德妃娘娘可还好?” 银生摇了摇头,只说道:“现在都在传荣安王贴身伺候的奴才丢了!” 季禹挑了挑眉。 荣安王薨逝时府里肯定乱作一团,若有些奴才偷偷跑的也不足为奇,可一个近身伺候的奴才只要荣安王府不倒他自然也就犯不上逃跑,更何况逃奴一经发现,那罪名可不小。 敢冒这么大风险也要出走的人,必然是不敢留下的。 季禹回想着那日去凌煜府上时,见到那人的样子,登时皱了皱眉。 “你派人去找找这人,顺便盯紧纪秀这会可怕不能让他出了什么事。” 德妃在宫里大闹也非一两日,起初皇帝尚且理解她的心情安慰几句,久而久之就心生厌烦。以皇帝的心性凌煜的死他不可能不暗中查探,可并未查出什么明堂来,唯一让他生疑的就是与季禹有关。 可季禹一个质子,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就算他靠着淑妃,可淑妃没有外戚依靠朝中无人,即便是想做什么手脚也不应该是奔着凌煜去。 越是这么想,皇帝就越觉得德妃是因为受了刺激见天的疑东疑西,不大愿意见她,只派着太医给诊治。 可德妃哪里是疑心病犯了,当日凌煜口吐鲜血的死在她怀里,她怎么能相信那些搪塞之词,皇帝她指不望上就只能指望着大将军了。 大将军被宣进宫,看到德妃的样子时眼眶一红,眉头深蹙拱拳道:“臣,见过德妃娘娘。” “兄长,你可算来了,你来了便好,你来了便好。” 德妃面色惨淡,双唇无色,连日来缠绵于病榻,此时见到大将军就如同是溺水之人一般扑了过去。 “娘娘节哀。” 德妃闻言,身子一僵,再看向大将军时已是泪流满面。 呜咽道:“人人都说本宫是受不了丧子之痛疯魔了,兄长竟也这样认为?” 大将军抿唇不语,只是扶着德妃重新坐好。 德妃闭了闭眼睛,一把握住大将军,瞪大双眼说道:“那日煜儿口吐鲜血的倒在本宫怀里,兄长你信本宫,煜儿必定是被人害了啊,这么多年他纵是再过分也从来没有沾染过那些东西,本宫并非意气用事,本宫有证据,兄长你再帮一帮本宫吧。” 大将军闻言,倏然抬头。 “娘娘?” 德妃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凌煜的丧仪过后,本宫便派人去他府上召近身伺候他的下人,可那人却跑了,问了严氏才知道那人竟是在凌煜刚出事时就不见了,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便没太在意,如今想来必然和这个人脱不开干系,若是能找到此人,必定能知道我儿是被谁所害。” 大将军悬着的心瞬间又落到了实处。 他看着德妃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咬了咬牙问道:“娘娘是一定要查明此事?就不怕惹恼了陛下?” 德妃喃喃道:“本宫一生的筹谋的都压在了凌煜身上,是害了他,他死的不明不白本宫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要他们一命偿一命!” 大将军吸了口气,跪拜在德妃的脚下,正色道:“既是娘娘所愿,臣愿为娘娘分忧。” —— 正打嗑睡就有人递枕头,季禹对于这种巧合只觉得莫名熟悉。 他才刚刚派人去找那奴才的下落,竟不到一日就给他寻到了....... 自打荣安王过世后,不仅是德妃哀思过度,就连皇帝也是受到了重创,现如今大部分国事都交由太子打理,早朝更是能免就免。 所有的折子都是先递到太子面前过目后再挑选些要紧的拿到皇帝跟前。 皇帝身体抱恙,季禹理应进宫探望,他身上没有官职进宫到是更方便一些。 去见皇帝的路上恰好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子殿下,两人对视一眼后,季禹颔首见礼。 太子见了季禹,面上倒是一派温和,让季禹诧异的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被太子拒见过一般。 “世子进宫见父皇?” 季禹笑了笑道:“回太子的话,正是。” 季禹不提好日送信的事,倒是太子先提了起来:“那日世子给孤的信,孤收到了,只是这些时日实在太忙拖不开身,不知世子求见有何要事?不妨今日详谈?” 季禹看向太子,认真的回答道:“臣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太子殿下即然忙臣便不好多打扰,今日进宫只是为了问圣躬安,实在不敢耽搁。” 季禹说的坦然,反倒趁的太子多心,太子冷冷的看了季禹一眼,垂眸道:“既是如此,孤便不留世子了,世子请便。” 季禹懒的同太子掰扯那些,最初的信也不过也是为了试探太子的态度,过了这么多日,再撑着表面的功夫,季禹只觉得累。 两父子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先是对付了太子,这会见到陛下说话也是紧着小心,皇帝几经试探最后也只得作罢。 季禹心里清楚皇帝并非如表面那般能安然接受凌煜的死,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唯系颜面。 从皇帝宫中出来后才惊觉背上竟起了层薄汗,里衣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引路的公公瞧见季禹面色不虞担忧的问道:“世子可是哪里不舒坦?” 季禹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的路,低声问道:“公公这是哪?我来时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世子慧眼,这条路往左拐更是通往后宫的路,按理说是不兴走的,可奴才方才瞧见世子出来时脸色不大好,所以才选了这条路,快一些,也比来时的路阴凉些。” 季禹往左边看过去,思绪一凝。 淡然道:“公公,德妃娘娘的宫殿可在此处?” 那小太监不知季禹同凌煜的关系,见他询问,便直言道:“在的,世子可是要去见德妃娘娘,只是德妃娘娘身子不大爽利,已经许久不曾见人了。” “有劳公公带路了。” 引路公公走到德妃的宫门前,轻轻的叩了两声,退到一旁后对季禹躬身道:“奴才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劳世子在这里稍候片刻了。” 季禹点头,让他先行离开。 德妃听到宫人回禀说宫门外求见的是季禹,心里有些摸不着头绪。 凌煜与季禹的那些个私事德妃不知,但曾经凌煜险些被太子陷害倒是季禹帮忙解围的,有着这层关系在,德妃倒是对季禹心里存了份感激。 人进来之后,德妃就怔怔的看着季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凌煜来,经身边的人的提醒才缓过神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淡淡道:“让世子见笑了。” 季禹不着痕迹的将殿内看了一遍,尽是些和凌煜有关的东西,脸上的情绪慢慢敛起,不管他与凌煜如何解怨,此刻德妃面前他到是能体会几分。 “不请自来扰了娘娘的休养,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德妃听了这话倒是叹了口气:“人心凉薄,如今肯来本宫这里走一走的大抵也就只有世子了,”她双眼无神,声音苦涩:“只是本宫病中残躯不能好好招待世子,还望世子理解。” 德妃没有心情与人交谈,能见季禹也都是因为从前的那份人情在,可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德妃疲惫懒于应对,也未遮掩的显现出来。 “听闻娘娘在寻找荣安王府里的旧人?”季禹平静的看着德妃,说出的话却让德妃一震。 “你怎么知道?” 德妃下意识张口询问,深觉不妥后,又委婉道:“好歹跟在荣安王身边那么久,本宫也是担心......” “德妃娘娘!”季禹打断德妃的话,盯着她逼问道:“娘娘当真只是这个原因?” 德妃怔愣片刻,一时没明白过来季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下意识的想要搪塞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都说不出来。 “娘娘仰仗大将军多年,可这些年也总有些事情是娘娘先走错了路不是么?” 季禹看着德妃的脸色变幻,并不诧异,淡淡道:“臣对于娘娘的家事没有兴趣,只是瞧着娘娘丧子实在太过可怜罢了,这其中许多事娘娘只肖细微的感受,便都能察觉出来。” 季禹看向德妃,平静道:“臣是来给娘娘指点迷津的。” 第37章 德妃从来就没有把季禹这个质子当回事,就连同大将军在内也都如此,可听到季禹这话时,瞳孔缩了缩。 他面上看着温和有礼,可说出的话来却让德妃觉得浑身泛冷,季禹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还是故意这样说来套自己的话? 德妃的失神不过刹那,勉强镇定后,下意识的问道:“你想说什么?本宫实在不知你这话是何意,本宫与兄长向来和睦未有嫌隙。” 未有嫌隙?季禹一嗤。 他都还没说什么,德妃就自个往这上面扯,看来当真是做过许多亏心事。 当初那些疑影此刻倒都解开了,凡事都是有迹可寻的,季禹瞅准了德妃心里装不得事,更故意说的不清不楚的由着德妃心里猜忌着。 待德妃心里七上八下没个歇停的时候,季禹才避重就轻道:“大将军要想寻人哪里能寻不到?只不过娘娘可知除了大将军还有旁人也在寻他?” 德妃瞪大双眼,她就知道凌煜的死必有蹊跷,她内心隐隐担心,担心季禹以此做为筹码,又害怕错失这次机会。 最后,德妃认命似的先软了态度,问道:“说吧,你需要本宫做什么?” 德妃设想过许多可能,甚至猜想季禹来这都是淑妃故意为之,脑子里的那些可能的和不可能的片断闪过后,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以为季禹想要狮子大开口,所以一直不言语,忍着怒意捏了捏眉心,冷声道:“本宫已无依靠,世子若想的太过恐怕本宫也无能为力。” 季禹轻启双唇,说出一个地址来,“臣没想从德妃娘娘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或者说娘娘的此举或许间接的可以帮助臣洗脱陛下的怀疑,娘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请抓紧时间吧,臣先行告退了。” 德妃看着季禹的背景,内心五味杂陈。 静儿胡同,凌煜贴身伺候的奴才德喜正躺在个破败不堪的矮屋里,边喝着酒边叹着气。 他心里苦闷,得了两头的差事本是想多弄些银子到手里,可没想到出了大事,他自个清楚太子的为人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可他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看着被风一吹就吱嘎嘎响的门窗,德喜又郁闷的喝了口酒。 酒足饭饱后,德喜打着嗝从炕上撅起来,踩着鞋去尿尿,迷迷糊糊的走到小院里,也不管是哪都开始解着裤带...... “德喜?” 德喜打个激灵酒醒大半,骂了句:“谁叫爷爷?”还未待转过身来就被打晕过去。 一盆冷水浇下来,德喜噗了两声清醒过来,看清面前坐着的是何人时,腿一软就跪着想要膝行过来,却又被挡开。 德妃眯着眼,打量着德喜,冷着脸问道:“德喜!荣安王待你如何你当心中有数,怎么好端端的不留在王府里帮衬着侧妃反倒躲到静儿胡同去了?” 静儿胡同是出了名的腌臜地,里面待的竟是些不入流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德喜自然也不想去那里。 他见德妃这么问自己,顿了顿,哭呛起来:“德妃娘娘明鉴,奴才对荣安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只是荣安王过世奴才想着自己不能再白白拿了王府里的俸禄,这才主动出走。” 德喜哭的真切,见德妃没说什么索性哭的更惨起来:“奴才一个太监离了王府还能去哪,只能去那个腌臜的地界里等死,若是死了还能下去继续伺候荣安王。” 德妃扣着指甲听着德喜在这里表忠心,待他说完后,德妃才淡淡道:“既然你如此舍不得荣安王,本宫便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站在德喜身后的太监就扯出两根麻绳来套在他的脖子上,双手一拉德喜就被勒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德妃娘娘一抬手,勒着德喜的太监就停了手,德喜深深的吸了口气,呛的咳了起来,待喘过气来不停的给德妃磕头。 “奴才错了,再也不敢在德妃娘娘面前油嘴滑舌,还请娘娘看在荣安王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回吧。” “我且问你,荣安王是怎么死的?” 德喜没了声音。 德妃冷哼一声,那根麻绳就又套在德喜的脖子上。 “奴才说,奴才全都招了。” 德喜被吓的不清,大气都不敢喘均,瑟缩着说道:“是太子殿下!奴才也是逼不得已的,太子和奴才说那些药只是让荣安王神精不济,不会致命的,要是奴才知道荣安王会死,奴才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这么做啊。” 德妃等的就是德喜的这些话,她早就知道凌煜的死并非寻常可却没有想到太子竟这样恶毒,半寸长的指甲扣在椅子上戳进肉里,可却缓不得她心中的疼。 —— 德妃将人拿到的消息传到大将军府里时,大将军还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快,德妃竟等不及自己动了手! 人到了德妃那必然全都会招,陛下自然也会知道,大将军总觉得此事未必会就此打住,最后派人去办了件事后,自己去了皇宫。 大将军见到皇帝时,却不是在大殿中,而是在皇帝的寝殿里。 皇帝伏在床边上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身边的人正要帮忙擦拭时被皇帝反手推开,冰冷的视线扫视着众人又忍不住猛咳起来。 德妃为首跪在中央,看着陛下如此心中也跟着焦急,低头垂泪,肩膀微微颤抖着,含混不安的说道:“是臣妾的错,没有顾及陛下的龙体,可臣妾听了这些事却怎么也坐不住了,凌煜是臣妾和陛下的儿子,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大将军听着德妃的话,跪在一旁倒是乖觉的没再出声。 寝殿内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气声,呼吸声被拉的冗长,无端的让人觉得压抑。 内监捧着德喜的供词迈着小碎步的走近来,将供词置于头顶呈现到皇帝面前。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阖上了眼,不堪疲惫的向后栽倒在床上,忍住怒意问道:“太子何在?” 内监愣了片刻,垂首道:“奴才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请了。” 太子来时就察觉事情有异,但几经打听也未知道发生何事,进到寝殿里看到德妃跪在那里,表情有些茫然,再看向皇帝时,蹙发关心道:“父王这是怎么了?可传了太医过来?” 德妃这会见着太子恨的牙根痒痒,双目赤红,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特别是再见到这幅假惺惺的嘴脸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嗤道:“太子做的好事将陛下气成这样,还有脸来问是何原因?” 太子闻言,定了定神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实在不知哪里惹了父王生气,还请父皇明示。” “跪下,”皇帝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责问道:“你可认识德喜?” 太子面色一僵。 德喜被大将军抓到了? 皇帝见太子面色有恙,心里沉了半截,将德喜的供词摔在太子的脸上,呵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太子一目十行,将那份供词看完后,叩首道:“父皇,儿臣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这德喜为何如此陷害儿臣。” “德妃娘娘丧子之情孤能理解,可孤和荣安王是手足兄弟,一向交好又何须对他下此毒手啊?德妃娘娘可别被有人之人利用才好。” 太子的话听的大将军心里一紧。 太子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德喜公公是荣安王建府时宫里跟着出去的老人了,既是一直伺候在近前的老人又怎么会随意判主,即便是孤想要做些什么,也应该另外安排人选才是,怎么会蠢到如此地步若是适得其反岂不是于儿臣不利?” 太子摇了摇头,看向德妃,说疲乏:“荣安王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焉知不是旁人报复,孤听闻荣安王生前就勾结大将军府里的孙昭劫持了安南王家的嫡出小姐,此事大将军不是也知么?” 凌煜这事被捅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正是因为此事才去了凌煜府里,可还未待召入宫来询问人就暴毙了。 皇帝丧子不愿再追究这些,可方才太子说大将军也知此事,既然知道又何必要杀了孙昭而非直接去给季禹赔罪?岂非多此一举。 太子眼下只想摆脱困境,这些罪名推给谁都好,他并不在意。 可殊不知他的字字句句都让大将军听的格外不舒坦。 好一会后,大将军才磕头对皇帝说道:“陛下,臣这里有太子谋害荣安王的罪证!” 太子愣了下,随即反驳道:“大将军莫要血口喷人!” 大将军冷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来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这便是臣的证据,太子指使德喜日日在荣安王的饮食中放金石药,长此以往才会导致荣安王性情暴戾乖张,殒命于此啊陛下。” “并且臣这里还有太子指派何人购买此药的证......” 大将军话未说完就被太子一把扯了过去,大将军皱眉却是没有挣扎,任由太子这样气极败坏的薅着自己的衣领。 大将军越是如此,反倒显的太子越有问题,半晌后太子将太子将推开看向皇帝,艰难道:“儿臣没有!” “太子你......”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一边是铁证如山,至于真假一查便知,一边是自己从小教导的储君。 皇帝不怕查证,却是害怕查证后的结果。 几方僵持不下时,听到殿外传来通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子闻言,僵直的身体几不可察的松缓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小可爱们预收走一波啊~~点收藏不迷路!比心? 第38章 皇后娘娘一进来,德妃的脸色就变了变,抬头时与大将军彼此心领心会。 皇后这个时候过来正是因为知道了太子的事情,原来太子身边的人一直在殿外候着,虽是听不清里面什么动静,但大将军和德妃都在,那奴才心里琢磨出些不对劲的苗头来。 寻了个借口就去皇后那里请了人来,皇后听闻事涉荣安王自然要问的清清楚楚,那奴才思索再三只得向皇后娘娘合盘脱出。 “母后......”太子侧身去给皇后行礼,眼底带着些许光亮,说道:“母后身子不好,怎么突然过来了?” 皇后只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坐在床边,拿出手帕来将皇帝嘴角上的血渍擦了下去,又替他顺了顺气,柔声道:“臣妾听闻陛下因为荣安王的事动了大气。” “你去问问你的好太子,他都做了些什么!”皇帝怒意不减,指着太子胸口起伏。 太子愤然抬头,痛心疾首道:“父皇!这些年儿臣虽贵为太子可从没有私下里结党荣私,勾结朝臣,一直都谨言慎行,儿臣已经是太子了,哪里还有必要去做这些呢?” 皇帝审视太子良久,说道:“你以为你不出面朝臣便不是你结交的?你已是太子却不懂得知足,手足兄弟都敢戕害,你又有何德何能待在储君的位置上!” 皇帝说完这些话又止不住的咳起来。 “朕原以为待我归天之后,这大晋朝都是你的,对你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骂道:“可你真当朕是傻子么?” 德妃和大将军都听的出来皇帝这是动了废太子的念头,或者远不止于此,于是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那个结果。 “陛下,臣妾余生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能看在臣妾十数年服侍陛下的份上让咱们的煜儿能够走的安心些!” 德妃面色不好,皇帝此时看到她又怎忍心苛责于她,手心手背都是肉,抬了抬手示意德妃起身。 太子不仁,戕害兄弟行此不义之举,实在有违仁君风范,皇帝心知再保不得太子,把心一横:“东宫失德......” “陛下!” 皇后起身理了理衣裳端端正正的跪在他面前,皇帝眼神晃了晃,喝道:“皇后!你要做什么?” 皇后人前人后永远都是克己端庄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像是复刻出来的,可此刻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 她逼视着德妃,眼底迸射出的恨意让德妃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冷哼一声后,走到太子面前时神色又如往日那般慈爱,抬手抚在太子的发冠上,竟是有些不舍。 “母后,儿臣......” 皇后神色骤变,怒骂道:“废物!” 太子的话被皇后打断,诧异的直视着皇后,却见皇后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火辣不及心中的诧异。 皇后挑着眉看向太子:“枉费本宫为你筹谋这许多,你却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她抬手提起太子的衣领,冷笑起来:“什么兄友弟恭?你以为凌煜没有害你的心么?本宫处心积虑的为你筹谋怎么可能让你输给凌煜,大将军今日出现在此也不过是因为棋差一招吧?” 殿内寂静。 众人倒吸一口气,怎么也不能想到皇后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后抬眸,眼中的不甘表露无疑,正巧落于皇帝眼中。 “德喜是臣妾安排在凌煜身边的人,倒也怪臣妾大意竟让那狗奴才有机会和太子接触,至于那金石药一事更是臣妾授意他如此做的,说到底德喜不过是个奴才,一时没搞清楚也是有的。” 皇后说的风轻云淡,可其他人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娘娘,为母之心臣妾尚能理解,可你强行为太子背下这些罪名未免拿咱们都当成傻子不成?”德妃急道。 皇后冷笑几声,审视着众人,说道:“本宫倒希望这些都是太子做的,那也不枉费本宫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悉心教导,陛下先前扩及太子勾结朝臣一事,也都是臣妾的主意,陛下自个不也清楚么?” “陛下膝下子嗣微薄,成年的皇子更是不多,凌煜与太子年纪相仿臣妾如何能不防?” 皇家重视子嗣,更何况是在子嗣不多的情况下,皇后拿捏着皇帝的顾虑又将这些事情都担了下来。 已然到了这个境地,皇帝还能再说什么,虚白着脸说道:“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戕害皇嗣,结党营私。宫闱之内,既无关雎之德,亦无教习之姿,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遂收回皇后玉玺,幽禁于宫阁非死不得出。” “罪妇多为太子筹谋,故意铸成大错,太子亦罪不可恕,着废去太子之位,收回监国之权。” 太子面色发白,却总算是保住一命。 可德妃杀不得太子,心中愤恨不减,但大将军却已看出皇帝能做到的最大让步莫过于此,同德妃一道退到外面。 皇后被遣返回自己的宫中幽禁,宫门落钥前太子赶了过来。 “公公请行个方便。” 太子边说着话边将东西塞到那公公手中,却见那公公推辞道:“太......大皇子紧着些时间,莫叫奴才为难,奴才去旁边守着。” 太子连连点头,抬脚追上皇后的脚步,喊道:“母后......” 皇后转身盯着太子..... “如今我已是废弃之身,大皇子不该失了礼数叫我母皇!” 闻言,太子只觉得面如火烧,眼眶酸涩,扑通一声跪在皇后脚边,含泪说道:“是儿臣没用,连累了母后!” 皇后却是笑了,将人扶起,温热的手轻轻抚着太子的脸颊,欣慰道:“戕害兄弟,结党营私,还有那许多你父皇没有说出口的罪名,一旦落实到你头上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用本宫的命保着你的命,值得!” “母后,你等着儿臣东山再起,一定将母皇风风光光的从这里接出去。” 皇后淡笑无语,太子忍着泪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后推开。 “回去吧,”皇后淡声说道:“以后也别来这里,若是想母后了便冲着这个方向拜一拜,全当你尽了这份孝心,剩下的路本宫自己走回去。” 太子被赶了出来,负现封宫的奴才战战兢兢的将宫门锁住后又冲着太子见了礼才回去复命。 太子立在封禁的宫门前,用力咬着牙,两腮鼓起。 最后,发泄似的一拳打在墙上留下一道血迹。 季禹从淑妃宫里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走到近前,只看着墙上未干的血迹摇了摇头。 刚巧出宫时又遇到大将军,一个面色不虞,一个带着浅笑。 季禹站在大将军身边,放肆的笑道:“恭喜大将军!” 大将军冷声道:“世子莫要欺人太甚!” 大将军被季禹盯了片刻,心中的躁的很,正待发作时,却听到季禹说:“看来是我会错了大将军的意,以为大将军今日不仅扳倒了太子,又找到了垫背之人理应该高兴才是。” 大将军眼中一凛,抓住季禹的胳膊质,压着声音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禹嘶的倒吸了口气,将胳膊移开,见大将军凶狠的盯着自己,眉毛微挑:“大将军如此,我还怎么敢说?” “少和我卖关子!” “不如大将军请我上府上转转如何?”季禹笑问道。 大将军阴恻恻的看着季禹,说道:“你就不怕到了我府里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季禹挑眉,“天子脚下,华京重地,这么多人看到我随大将军入府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大将军沉吟片刻,率先移步上了马,季禹哂笑着上了马车,吩咐道:“跟上大将军的马,咱们去将军府里坐客。” 到了将军府里,下人端着茶奉上来,大将军直接将茶接过,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后,抹了把嘴边的胡子看向季禹,说道:“此下没有别人,世子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可以挑明白说了。” 大将军对季禹一向敌视,原因无他,一则是为了凌煜,二则是因为安南王。 任凭大将军如何跋扈慢待,季禹面上倒是一直溢着笑容,他将手里的茶碗接了下来,瞟了大将军一眼,“大将军这性子倒真是火急火燎。” “既是如此,我也不和大将军打哑咪了,”将茶碗搁在桌上,说道:“太子被大将军和德妃拉下马,必定怀恨在心,日后怕是要记恨着大将军了。” “笑话!” 季禹却是盯着大将军,目光沉下来,说道:“大将军如何搭上的纪秀我不知道,但大将军可曾听说过,纪秀是我的人。” 大将军突然站起身来,“怎么可能!” 半晌,大将军又跌坐回去,事以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纪秀算什么,季禹敢来和自己直言挑明那就说明他手中握着的必定不止这点证据,相对比较之下,纪秀是谁他或太子的人又有什么重要的。 大将军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再抬头时,横眉立目的瞪视着季禹,眼底泛着赤红杀意。 季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将军的心狠我倒是有所了解,德妃与大将军所出一脉,倒真是有几分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废后的诏书是按照光武帝刘秀废郭氏皇后时的诏书改的~~ 第39章 大将军听到德妃的两个字时,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出自一脉,心性和想法自然相像。” 季禹目色沉静,含了怜悯的语气说道:“大将军既然后悔了,何必又要偏行那一遭。” 后悔?大将军双肩轻微的抖动着,将头埋在双手间,他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幼时的凌煜嫩白的小手是如何握着自己的手指,脆声声的叫着舅父...... 不真切的记忆连接着真实的想法,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拉扯着大将军坠落。慢慢的孩童长成少年,喜爱变成愤恨,他在疼爱别人的孩子时,自己的孩子又在遭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华京里人人都道他是杀戾太过,活该没有儿子,可谁想到这真相的背后,竟是自己疼爱了数十年的至亲操纵的一切! 他被瞒的这样痛苦,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只有满腔汹涌的恨意。 “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凭什么......”大将军哭笑起来,“她入宫伴驾,我在战场上争功名给她做靠山,她生了凌煜后我更是将他视为亲子,爱护有加。” “可凭什么她的儿子就要断送我儿子的命?我从未想过我百般顺应她们母子,竟换来他们如此相待!可笑的是她屡次荼毒我的孩子竟是唯恐我有了亲儿后对凌煜不再上心。” 季禹听的清楚,这样的事德妃与大将军里外都摘不清楚,大将军自己心里清楚,德妃又怎么会不清楚,相互扶持数十年的兄妹之间,如今只剩下那层没有捅破的谎言。 “不过两三次而已,”大将军的语调怪异,听不出来是后悔还是遗憾,语气一转,又说道:“可谁能想到那两三回就要了他的命呢。” 德喜一直奉太子之命在凌煜的饮食中下药,长此以往即便是没有大将军这两三次加重的剂量,殒命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有了这两三次就成了凌煜的催命符。 只是大将军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就生了悔恨之意,所以孙昭死了。 “大将军想用孙昭的死引起陛下的注意,只是确没有想到凌煜却没有等到陛下发现什么就死了,对么?”季禹问道。 大将军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说道:“孙昭必须得死。” “你的意愿不过是想让你妹妹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如今这些人里,当属你最得意了。” 季禹吁出一口气来,得意么?或许吧,最起码这些事情没有将自己和季璃卷在其中,更没有牵扯到三殿下。 星河漫漫,季禹坐在案前不见喜色,大半身子遮在阴影里,只余寂寥。 他缓缓铺开纸张,笔尖仔细的沾着墨,写信寄于凌朝。 —— 废后殁了,管饭食的太监送饭时发现前一日的饭也无人动,一连三日皆是如此,那太监察觉不对上报给了管事的太监,一层一层的回禀上去,待消息传到陛下耳中时,已是过了三日。 宫门打开时,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熏的人忍不住作呕。 几个太监将绢子系在鼻子下面,忍着恶心七手八脚的扯了块白布盖在上面,又在榻车上放了堆干草席子将早已经腐烂的尸体安置到上面后,又不得不再去请示陛下的意思。 皇帝听到消息后,沉默良久,抬手在眼皮上按了按止住泛酸的泪意,总归是数十年的夫妻情份。 按照惯例,皇后薨逝自然是牵扯国本的大事,可皇帝已然废后,就再没有以皇后礼制下葬的道理,更何况废后所为是犯了死罪,皇帝仁义只是废了她,并没有要她的命。 “罪妇自戕乃是大罪,但朕与她数十年的夫妻情份,不忍如此,”皇帝话音停顿,带了些鼻音说道:“既是如此,就赐她一副棺木寻个风水好的地方下葬吧,她既是废后便不配再入皇陵受后人祭拜!” 大皇子知道消息后,在皇帝的寝殿外跪了许久,只求能亲自为废后安排身后事。 皇帝身体抱恙后,已经许久不曾出门,这会听说大皇子还在外头跪着,由着太监扶着自己起身。 阳光刺目,太监举着伞给陛下遮阳,大皇子见他出来,不住的磕头直到额前一片血红才被皇帝止住。 皇帝抬手摸了摸大皇子,一如那日皇后一般。 “你可知道她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又可知道朕为何死后不许她进皇陵?” 大皇子手心紧握,咬了咬牙低头却不知道如何言语。 皇帝见此直起身子,挥了挥手往回走。 “可她是儿臣的母亲,如今她都已经死了,父皇都不能允准儿臣安排她的身后事么?” 皇帝听到这话,缓了脚步。 “可她也是为你而死,你当好自为知。” 大皇子身形一散,跪坐在地上,原来父皇都知道,知道母后是为了自己才将这罪名都担了下来。 他溺于悲痛之中,听见远处皇帝的话飘进耳中,是急召凌朝回来的旨意。 大皇子从中午一直跪到晚上,直到皇帝身边的大监来传话,“大皇子这又是何必呢,陛下这会心思烦闷,大皇子就别在给陛下添堵了。” 大皇子不语。 那太监只得摇了摇头,再次说道:“陛下有言,大皇子若执意如此以父子亲情做要挟逼迫朕,那就不配做朕的儿子。” 大皇子忽地一乐,蹒跚起身,自嘲道:“父皇如今还当我是儿子么?” “哎哟,”太监睨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伤心糊涂了,快来人送大皇子回去。” 大皇子前脚刚被送回去,后脚陛下的旨意就传到了淑妃宫里。 大晋没了皇后,后宫无人做主,所以皇帝晋淑妃为淑贵妃暂代六宫之事。 淑贵妃的起势就连同五殿下凌浚也跟着水涨船高,废后和废太子怕是指望不上,三殿下又没有什么声望,淑妃在这个时候被陛下选中即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不二之选。 此事过后,淑贵妃便经常让凌浚去为皇帝侍疾,凌浚本就不是个安静的孩子,虽然心里惦记着皇帝的身体,可日日都板在近前时间久了不免难受。 好在季禹这些日子也进宫侍疾,算是解了凌浚的苦闷。 这些日子,皇帝的身体倒是比从前好转些,有凌浚陪着倒也能在御园里散散步。 季禹跟在父子俩身后,随驾到了御园,心思却早已经飘了出去,今日是凌朝回宫的日子。 皇帝走了段路就觉得疲惫,在茶亭里歇着,看向季禹时,搁了茶杯问道:“你日日都来陪着朕,从前在骊川也是这样陪着安南王的?” 季禹笑着递了件外袍披在皇帝身上,答道:“哪能呢,从前在骊川父亲多在大营,臣身体也总是病着,十日里得六七日都在床上躺着,不曾想到了华京却是大好了。” “是啊,”皇帝也跟着感叹道:“身子骨若是不好,再多的富贵荣耀也都无用。” “陛下春秋正盛,不过是劳心过多,安养几日可不就见大好了。” 皇帝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听了季禹的话也只是笑笑,话锋一转,问道:“凌朝今日回宫,怎么这会还不见人?” 季禹的目光微移,皇帝这话问的是自己身边的太监,不过算着时辰也该是时候了。 “陛下瞧,那不就是三殿下么?”太监眼尖,隔着老远指着个人影说道。 皇帝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了会才收回视线,“恩,叫人去请三殿下过来,朕在这见他。” 凌朝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华京早没了个样子,所以一进宫就梳洗一番才去面圣。这会瞧见父皇和季禹都在一处,倒是省了他两头跑。 太子横插一脚,出现在他面前拦住去路,嘲讽道:“三弟这么急冲冲的是去哪啊?” 他明知故问,凌朝却也没有计较,稍退两步抱拳道:“见过兄长,凌朝刚从康南回来得父皇召见特去复命。” 华京里发生的事他一早就知晓,所以称大皇子为兄长,也不算是驳了他的颜面。 可凌禇心中不是滋味,他跌入谷底时偏凌朝和凌浚风头正盛,“兄长?呵呵,三弟倒是惯会见风使舵。” “大皇子想多了,”凌朝吸了吸气,改了尊称又道:“凌朝身上还有要事,大皇子请便。” “我想多了?我有什么可想多的!”凌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有今天的下场还不是因为你和季禹从中作梗,凌煜死不足惜,你们却害的我失了太子之位,这笔帐你说该怎么算?” 凌禇言形无状,凌朝吸了吸鼻子一味浓重的酒气飘过来时心下了然,懒的再与他纠缠,忍不住说道:“大皇子醉了,还请慎言,你失了太子之位与旁人无关,你挑唆凌煜劫走季璃时又在想些什么?说到底这些不过是筹谋不当罢了又与人何干!” “你说什么?连你都敢指着鼻子骂我?”凌禇借着酒劲与凌朝拉扯在一处。 “大皇子你这是做什么?”凌朝急道,往后退了退。 此时,皇帝左右等不来凌朝,远远的就看到凌褚和凌朝都在,这才往这边走过来,可皇帝还没到近前,就听见扑咚一声,紧接着就听到身边的太监回禀道:“三殿下被大皇子推下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终于在这一刻拥有了姓名! 第40章 凌朝从湖里站起身,好在这湖水并不深堪堪只到凌朝的腰间的高度,他抹了把脸上水又甩了甩手被赶过来的奴才们拉了上去。 皇帝到了近前盯着凌禇气的面色发青,呵斥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凌禇见到皇帝后更是言行无状,指着凌朝骂道:“父皇,儿臣如今这般下场都是凌朝陷害的!” 皇帝不高兴,凌朝却是先皇帝一步开口道:“父皇,兄长心情不好才喝了些酒,儿臣并不大事,还是叫人先送兄长回东宫吧。” 原以为凌褚经此一事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却不想他越发扶不上墙,整日里胡闹也不止。 皇帝冷哼一声:“他这个样子还配住在东宫里?表面上针对皇子实则是怨怼于朕,既然如此就将他迁出东宫住在从前凌煜的住处,也好叫他日日反省自己做下的错事。” 迁出东宫? 凌禇就是喝的再醉此刻也都清醒过来,更何况他根本没有醉。 “父皇这是不要儿臣了么?父皇!” 皇帝转身对他视而不见,任由下人将他拉开。 闹了这样一出皇帝兴致败尽,转头看到凌朝浑身湿透的样子,将人唤了过去:“凌朝。” 凌朝抻了抻都黏在一起的衣袍,恭恭敬敬的跪在皇帝面前,“儿臣在。” 皇帝伸手指了指他的衣服,说:“起来吧,赶快去换洗下来,虽是夏天但也不能这么湿着,容易落下病根,明日再来见朕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康南的情况魏承继日日都会送来消息,大致上并没有让皇帝不放心的事。 凌朝垂首应该了声是,退了两步候在一旁,待皇帝离开后才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裳,看着季禹解释道:“冷到不冷,就是粘腻的紧。” 季禹盯着他,目光幽深。 话虽如此,但季禹还是先差人回到朝晖殿里备好水,待他们回去的时候,凌朝正好可以沐浴。 季禹坐在小榻上干巴巴的等着,其实细算下来也就个把月没有见到凌朝,不见时还好,可见了面念想反而更重起来,就像长了毛的怪物似的从心底发着痒痒的冒出尖来。 凌朝不到一个时辰里洗了两回澡,简单的洗洗后光着脚走出来,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把季禹从想象中拉了回来。 “也不怕着凉,”季禹笑着将干爽的布巾从他手里扯过去,心里生出些羡慕来。 凌朝听话的往季禹身边一挤占据了半边小榻的位置,坐下后把脚抬起抵在扶手上,拿起季禹方才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后又顺势躺在季禹的腿上将杯子递给季禹时还干巴巴的说道:“渴死我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洗了两回。” 季禹“啧”了一声,又倒了杯茶递给他。 如此喝了两杯后,凌朝摆了摆手示意作罢。 季禹这才拿着帕子替他擦拭头发,两人就这样一躺一坐的,有一搭无一搭的聊起来。 待头发半干时,凌朝握住季禹的手,有些惋惜道:“若是有再晚些时日回来就好了。” “怎么?”季禹蹙着眉问道:“可是魏将军那有什么想法了?” 凌朝侧了侧身面向季禹,抬手将他紧蹙的眉头抚平,“倒也没有,只是我临行前魏将军同我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臣魏承继此一生只忠于大晋,不参于党争。” 魏承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意料之中,季禹轻轻按了按凌朝的后背,劝道:“情理之中,魏将军向来如此,虽是惋惜但也终不是时日久了就能成的事。” 凌朝却是摇了摇头,“我倒觉得魏将军这话大有深意。” 季禹头一次觉得凌朝心思这样重,他盯着躺在自己膝头的人,有些心疼。 他想了想又偏头问道:“方才和凌禇那怎么回事?” 凌朝本来舒舒服服的眯着眼,听到季禹这话时忍不住睁开眼睛,半笑未笑的弯着眼睛说道:“凌禇心里不痛快呗,还能是怎么回事。” “少和我装算,旁人看不明白我还能瞧不明白,凌禇那一推是用了些力,两人撕扯再大也不至于能把你推下去,我记得你是怕水的。” 被戳穿的凌朝讪讪一笑,浑圆的脑袋在季禹的腿上蹭了蹭,软着声音说道:“小时候拼了命站起来都露不出头来自然怕的要紧,如今这水才到哪,自然是不怕的。” “再说,是凌禇自己撞上来的,他越是如此父皇只会越对他失望,有些事情总是得让父皇亲眼见着才会日日想起,如鲠在喉。” 凌朝揉着季禹的手指头带着讨好的意味,又说道:“更何况我知道你在那里看着,心里安稳的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季禹被按揉的手慢慢热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不出胸中是怒意还是什么,只是一想到凌朝不拿自己当回事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他轻轻的叹着气,同凌朝商量道:“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都不能用自己作饵,也不可以做伤害自己的事,我会担心。” 凌朝看着季禹心中一热,忍不住撑起身子去亲季禹,亲了两下后嘟嚷道:“怎么我一回来你说的竟是说着别人的事,我想你想的紧,你可有想我了?” 凌朝耍着无赖,季禹也拿他没有办法,扯了嘴角算是不与他继续置气。 可凌朝刚刚亲过他,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哪里肯轻易放弃,用手按住季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的将人按压在小榻上,狠狠的亲起来。 季禹虽是虚长凌朝几岁,但自小到大也没同旁人这般亲密过,只能凭着感觉回应起来。得了回应凌朝更加卖力起来,也不知是舒服的还是疼的,季禹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哼来...... 突然,季禹涨红着脸推了推凌朝,撑起一条腿来往旁边让了让,神情窘迫。 凌朝被他这一推有些发蒙,定定的看了看季禹瞬间明白过来,单手撑着头又往季禹身上贴了贴,目光热辣直接,弯着嘴角坏笑道:“我来帮你好不好?” 季禹面色潮红,蕴着水汽双眼中露出赧然,对上凌朝这样露骨的话实在回应不出来。 凌朝一手揽着季禹,另一只手往他身下探去,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动的声音后,季禹身体一绷,偏过头抬手遮住眼睛,轻声道:“别......” 凌朝吁了口气,忍无可忍,凑到季禹的下巴和耳垂处轻轻咬了咬,然后挺了挺身又贴近两分,哑着声音道:“表哥,我也难受的紧,你也来帮帮我。” 季禹一怔,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闭了闭眼吐出句:“好。” 任由着凌朝这样胡闹一通后,季禹是半分力气也没有,凌朝替他清理时他才喘均了气。 收拾妥当后凌朝又搂着他躺在榻上,没多一会手又不老实起来,季禹抓住他的手又被他反握住凑到唇边亲了亲。 “别,别胡闹。”平稳了气息后,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凌朝听话不敢再胡闹,也知道季禹的身子弱,也不敢真的再做些什么,将人抱在怀里没一会自己也跟着犯困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禹才猛然想起自己今日不能留在宫里,这个时期太过敏感,外臣本就应该避嫌,特别是凌朝回来后更是要注意些。 凌朝搭在季禹身上的手被挪开,睁开眼睛低声问道:“怎么了?” 季禹脸上的潮红未退,清了清发干的嗓子说道:“今日还得出宫。” 凌朝宠溺的在季禹额头上亲了亲,又替他穿起衣裳,看到裤子上的一滩污渍时季禹的脸色一变看向凌朝,这还怎么穿? “穿我的,上个月刚做好的。”凌朝把头枕在季禹的肩膀上说道。 两人在榻上腻歪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福海来报说再耽搁不得了,这才起了身,换好凌朝的衣服后季禹才察觉袖子和裤腿都有些长。 抬头乜了凌朝一眼,没想过他竟长的这样快,不过半年的时间竟比自己还高出许多来,看来自己最后的一点优势也不见了。 两人走出门外,福海瞧见季禹的衣裳和来时不同,也没多想出声问道:“世子怎么换了身衣裳?” 云安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诧异的看着福海,有些恍神。他原以为福海和自己一样都是知情的,两人在屋子里腻了那样许久,云安早就猜想出来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还记得他打发宫人离的远一些的时候,福海还冲着他点头来着,原来竟不知情...... “世子同我一道回来时,身上也沾了水。”凌朝笑着解释道,模样倒是比季禹镇定的多。 “恩,世子担心我生病。” 季禹跟着含混过去,面如火烧,却见凌朝一直跟着送到朝晖殿的门口,他正要和凌朝说不必再送,就见凌朝驻足不前,客气有礼道:“就不远送世子了。” 季禹哑然.......这是闹哪样? 心思一转,偏过头看了看四周,才学起凌朝的样子冲着他拱了拱手,还礼道:“殿下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咳,还是叫表哥更刺激一点。 第41章 暮色四合,淑贵妃素面披衣坐在小榻上,隔着屏风问着恭敬立在后面的人:“当真出宫了?可知道他们在殿内都说了什么?” 那人声音尖细,颔首道:“奴才也不敢声张,到不了近前只能隐在朝晖殿宫外并不知晓里面说了些什么,不过世子出来时却是换了身新的衣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淑贵妃撑着身子,坐直起来,转念又想到今日下午时凌朝落水的事又放松下来。 “那朝晖殿的宫人嘴里就打听不出什么来?”她略微皱眉,只觉得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来才越是有蹊跷,“世子那打听不到什么,但凌朝那总能知道些什么的。” “奴才打过听,只听闻说世子和三殿下在屋内,不许旁人伺候,就连福海和云安这样贴身的人都候在外头......” 竟是打听些不中用的消息,淑贵妃拢了拢身上的软垫盯着屏风后面的人出神,想起凌朝和季禹之间的种种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们俩个能搅在一处,当初还不如让季禹多和凌浚亲近些,也总好过他如今偏帮着外人冷落了自己的亲近。 半晌后,淑贵妃才说道:“你先下去吧,日后朝晖殿在有什么异动你再来回禀本宫。” 皇帝病后荣安王死了,太子也被废掉了,前朝淑贵妃的势力不多,但后宫中有自己坐镇倒也还安稳些,总能寻个机会让凌浚展露头角。 琢磨了大半宿,淑贵妃自然是睡不好的,早起时坐在妆台前看着眼下的乌青渐渐觉得自己也不如从前那般年轻,容貌上虽然未有改变,可细看之下也难逃岁月的痕迹,烦躁的将篦子扔在妆台上,吓的屋内的宫女们跪倒一片。 “母妃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凌浚掀着衣摆跨步进来时就看到这副情形不由得询问起来。 “你怎么来母妃这了?不是说了让你去伺候你父皇么?” 淑贵妃见儿子过来,收起脾气让婢女继续给自己梳发。 而凌浚对于自己母妃的用意并未理解,满不在乎的坐在她面前,撒着娇问道:“母妃这的膳食好吃,今儿早上吃什么?可有燕奶粥喝?” 原本粥不粥的淑贵妃也并不在意,可她筹谋半宿偏正主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让淑贵妃怒火中烧,喝骂道:“你天天就知道吃,本宫让你多陪你父皇自然有用意,你现在就回去想来你父皇这会也正刚起身。” “母妃你这是怎么了?”凌浚惊讶的看着她,“父皇那有那么多人伺候,为何非要我去,我瞧三哥也没去啊。” 提及凌朝,淑贵妃厌烦的翻了翻眼皮,指着凌浚骂道:“天天三哥三哥的挂在嘴边,将来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如今你多在你父皇面前露脸,懂得孝道,你父皇才能有好事时多想起你,你知道么?” 凌浚浑圆的眼珠转了转,彻底明白过来淑妃话里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的直言说道:“母妃不会是惦记太子之位吧?” “怎么?”淑贵妃盯着凌浚问道:“他们各个都当得,你就当不得么?” 凌浚面色一暗,腾地站起身来,对着淑贵妃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当不当得,我本就志不在此,母妃又何必要强求。” 淑贵妃看着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气的不行,颤抖着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什么叫你志不在此?你的志在哪里,整日里的吃饱不愁就是你的志向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见淑贵妃气成这样,凌浚抿了抿嘴,心里却还是没有半点认同的样子,当太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他现在这样过的快活。 呶了呶嘴,说道:“母妃,咱们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将来不管是谁当了皇帝都不会亏待了咱们母子的啊,你做你的太贵妃,我做我的王爷不好么?” “再说,就为了那么个太子之位,二哥被害死了,太子被废了,我看就是谁沾上谁倒霉!” 淑贵妃听到这些混账话气的抄起掸子去打他,凌浚吓的躲了几下就往外跑着,边跑边喊道:“母妃息怒,我这就去父皇跟前尽孝。” 见人跑出去,淑贵妃叹了口气将掸子扔在地上,近身的宫女将掸子拾起忙劝道:“娘娘,殿下只是还小,不懂娘娘的好意罢了。” “你去找出一些好的首饰物件来,都送到世子府里,就说是本宫赏给季璃的,然后再说本宫想念季璃让她入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淑贵妃不信用季璃还拉笼不回季禹。 —— 季禹看着淑贵妃宫里送来的这些个首饰金银轻呷了口茶,抬头看了看季璃。 季璃不谙事故,当真以为淑贵妃是喜欢自己的,拿起一串红玛瑙的璎珞比了比,问道:“兄长,阿璃戴着这个好看么?” “好看,阿璃戴什么都好看,”季禹转头又吩咐福海将季璃和这些东西带下去,看着宫里来传话的姑姑问道:“淑贵妃可还有什么话要姑姑代为转达么?” 那宫女不敢托大,冲着季禹笑道:“回世子的话,淑贵妃娘娘想念小姐,想要小姐进宫陪她说说话。” 季禹含笑应道:“这是自然,明日我便带着季璃进宫道谢。” 将人送走后,季禹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不踏实的感觉,传回骊川的信都已经半月有余却未有回应,这样的情况是极少见的。 昨日他从凌朝那出来时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原以为是凌禇的人,可这会来看却是淑贵妃的人了。 季禹想了想,季璃是时候该回骊川了。 “福海,银生!”季禹招呼着他们两人过来,“福海你再去给骊川传封信回去,上次给母亲的信至今未有回应,这回以我的名义传信给父王。” 季禹从桌子上随意提了支笔,写了几行字,又同银生说:“这封信给你,你即刻动身赶回骊川若有什么问题沿途回信。” 银生将信接在手中后,对着季禹恭敬的躬身拱手后才离开。 福海鲜少见到季禹这般焦急的模样,也不敢多做耽搁,依着季禹的话去给骊川传信。 翌日,季禹带着季璃进宫谢恩时,正巧淑贵妃在陪皇帝说话,除了淑贵妃之外,凌朝和凌煜也都在此,唯独不见凌褚的身影。 凌朝看见季禹进来时,怔愣片刻,显然是对于季禹今日进宫之事毫不知情。 淑贵妃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的神色互动,心里安了几分,想来凌朝和季禹之间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她热情的招呼着季禹和季璃,笑道:“陛下,世子和季璃来给陛下请安,阿禹快带着阿璃过来坐。” 季璃倒是乖巧的坐在淑贵妃不远处,季禹偏了偏头,挑了个最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离凌浚倒是近了几分与凌朝隔的甚远,落座时,两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季璃嘴甜,说些好听话逗的皇帝和淑贵妃不住的笑,皇帝更是难得的面露喜色。 淑贵妃看了一眼季禹,又对皇帝说道:“陛下你瞧瞧,这几个儿子都不如阿璃一个,日日在你跟前也没个能逗陛下开心的。” 皇帝难得心情甚好,倒是对淑贵妃的话深有赞同,毕竟女儿不会为争储位斗个你死我活的,现下更觉得贴心的都是别人的儿女。 淑贵妃跟着笑着,又将话头拉回来,说道:“这些日子倒是咱们凌浚难得的懂事起来,每日醒来都惦记着先来伺候陛下,凌浚懂得孝道是好事,只是臣妾宫里空落落的,若能得阿璃多陪伴几日倒也解一解臣妾的苦闷。” 季禹盯着淑贵妃。 淑妃想要让自己明白远近亲疏,他无所谓,但她如今拿季璃当棋子来胁迫自己,就如同抽他的脸面一般。 从前他反抗不得,可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季禹的目光落在季璃身上,温声说道:“这恐怕要让淑贵妃失望了,阿璃不日就要回骊川了,恐怕不能常常陪伴娘娘左右。” 淑贵妃身形一晃,盯着季禹眼中尽是意外之色,她哪里想到季禹能在陛下面前就拂了自己的面子,自然有些薄怒。 她正想开腔再说什么,就被凌浚打断,他扯着季璃的袖子问道:“表姐什么时候走?我定要为表姐备一份大礼。” 淑贵妃见陛下未有反对意思,凌浚又差了话头,只得僵硬的笑了笑,“怪突然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样的事你合该先同我说一声才是。” 淑贵妃语气里有些怨怪,面色不虞。 季禹却气定神闲的回道:“原本阿璃就是借了陛下的光才能来这华京见见世面,可是一个女孩子总待在我身边也终是不妥,况且母亲念的紧也是今日才定下的事,因此没有提前和淑贵妃说明。” 皇帝面前,淑贵妃也不好说太多,季璃走了她能拿捏季禹的筹码就没了,心思一转又看向皇帝,问道:“陛下以为呢?臣妾瞧着陛下对阿璃也十分喜爱,不如多留些时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预收新文,你们不来了解一下么?求收求收呀 第42章 皇帝盯着淑贵妃看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他原不想在此时提及这些事情,可淑贵妃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派,当真是以为自己已经是踏进黄土糊涂到什么事都瞧不出来么? 皇帝心中有气,这会倒是得了个纾解的机会。 “朕这些时日病着,贵妃倒是忙的不可开交。” “臣妾......” 淑贵妃刚刚开口,就被皇帝抬手打断,“这些日子凌浚在朕跟前进孝,除他之外,旁的皇子来侍疾都要同淑贵妃报备,昨儿夜里,凌褚来探望朕时,被挡在门外拒说因此又在外面吵闹起来,朕问你可有此事?” 淑贵妃胸中一闷,开口解释道:“臣妾是怕打扰了陛下休息才会如此,至于大皇子的事,臣妾确实不知情的。” “不知情?”皇帝顺着淑贵妃的话说道:“你说你不知情,为着朕的身体考虑,可为何偏凌浚日日在朕跟前不受限制又可自由出入?” “朕这几年来对于后宫之事并不挂心,自从皇......废后起便都由着你来掌管诸事,也不过是因为朕觉得你做事谨慎的缘故,但事关国本立嗣,后宫是干预不得的!” 皇帝并未说什么重话,但淑贵妃还是跪了下来,边上众人见此也都跟着跪在地上。 “皇子们有上进心,朕看着高兴又欣慰,”皇帝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跪在近前的凌浚,凌厉的眼神缓了缓,“可你瞧着凌浚是可堪大任之人么?” “陛下!” 淑贵妃抬起来直视着他,“浚儿年少不如大皇子那般从小就得陛下教诲,可对陛下的孝心却不是假的。” 闻言,陛下一哂,说道:“淑贵妃啊,淑贵妃,你还是没有明白朕的意思。” 皇帝说完,收回视线,又看了凌浚一眼,对着众人摆了摆手,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皆知龙心不悦,也不敢多做耽搁,迅速的退出殿外。 淑贵妃从殿中退出来时,看了季禹一眼,眉心微皱,说道:“今儿本宫也没有什么心情与你们闲话家长,你且带着季璃回去吧。” 凌浚被淑贵妃拉走,也顾不得与季禹他们说话,待人走远后,两人才长出一口气。 这一趟进宫,着实压抑的紧。 “当真准备送阿璃回去了?”凌朝抬眼看向季璃问道。 “一个女儿家跟在我身边终究是不方便的,”季禹含蓄的说道:“况且华京有我一人就够了。” 凌朝听完,也跟着安静起来。 季禹收回目光,到是无甚在意,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也不得在这里久留不过两三句话之后便笑着与凌朝见礼离开。 入夜,街上冷清起来,更夫的梆子响了又响,吵的季禹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院里的灯亮了亮,像是听到几声敲门声。 季禹起了身探看,意外的看到凌朝带着一身霜露气息出现在他眼前,身后还跟着云安。 “这个时辰宫门都下钥了,”季禹说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们就这样出来无事么?” 看他眼底满是担忧,凌朝觉得这一趟出来的十分值得,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往云安手里一扔,笑着回道:“是有些难的,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值得的。” “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季禹知道出宫一趟有多难,凌朝能赶在这个当口跑出来,必定是有顶紧要的事,眉心凝了凝,不敢耽搁立刻将凌朝带进屋里。 刚进了屋,季禹就被凌朝从背后抱住。 “你今日在宫里心神不宁的,我担心你出来看看,这算不算是顶要紧的事。” 季禹哑然:“殿下......” 凌朝冲着他眨眨眼晴,乌黑的眼底隐隐的带些期待,反倒让季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遂从心意的点了点头。 凌朝拿捏准了,只要他这副样子就是做了再多错事,季禹也舍不得同自己发脾气,更是哼哼唧唧起来。 季禹瞟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不知道这恨的是自己还是凌朝。 三殿下这么晚来自然是回不去的,福海只好先领着云安找个地方安顿起来。 正想着要不要将三殿下平日里住的屋子拾到出来,就听到云安幽幽的说道:“福海公公,都这么晚了就不便多去打扰了吧?殿下和世谈事,还不知道要说到多晚,我看您就省了这份操劳吧。” 福海直了直身,没吭声,又觉得云安的话有些道理,应了话后提着灯回了屋,心中想道若有需要世子定然一早就会吩咐。 季禹穿着寝衣,出去时只披了件大袍,回来后就将外袍脱下坐在床边上和凌朝说话。 凌朝挨着季禹坐在床沿边上,边说着话边将自己的衣袍脱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一件白色的寝衣。 季禹眼皮一挑,脸上染了些灼热,两人从来没有这般相见过反倒弄的季禹有些局促。 “你往里点,”凌朝将鞋子脱掉后用手肘碰了碰季禹,“这一路赶来又困又累的。” 季禹眉心一凝,“不然我让福海给你准备件房,你好好休息。” 凌朝心里也直打鼓,毕竟这么没脸皮的事他也头一遭,被正主拒绝后略微迟疑片刻,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机不可失,不能退让。 “从前住在偏院里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把我往外面赶,我这可冒着被父皇降罪的危险跑出来的。” 一想到方才被凌朝抱着时说的那些贴心的话,季禹轻咳了一声,往里挪了挪。 凌朝得了便宜,靠在枕头上哼哼的笑起来。 季禹挪到里面后不再理他,闭紧双眼一副安详又平和的模样。 凌朝抬手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笑了起来:“世子,我有正事要同你说,你就这样闭着眼听么?” 季禹又闹个脸红,腾地坐起身子,干巴巴的说道:“殿下有什么正事说吧,臣听着就是。” 凌朝又被逗笑,拉着季禹的手揶揄道:“世子这是在害羞么?” 季禹:“......” 季禹磨了磨牙,没搭理凌朝。 凌朝见好就收,不敢在胡搅蛮缠,也跟着坐直身子,严肃道:“这两日我总觉得凌禇怪怪的,派人去查却也没见有什么异样,淑妃的眼神现在都盯着太子之位和你的身上,我还真担心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季禹说道:“如今太子失势,但在宫中的根基仍不可小觑,皇帝一直未有新的举措,就证明太子还有复位的可能。” 说到此处,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更何况皇帝今日还当众呵斥了淑贵妃,明着是拿淑贵妃和凌浚说事,实则是在敲打他们所有人,自个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瞧着。 “他若真的复位了,那头一个倒霉的怕就是大将军和德妃。” 季禹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未必,他若真的复位,为着前朝不落人口实也必然不会对陛下的妃子和朝中的大将动手,”季禹侧目看着凌朝,挑了挑眉,“你想,若是他复位后,大将军或者德妃出了事,他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再傻也不至于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真正担心的是......” “什么?”凌朝见他话说一半,侧头去看他。 话到嘴边,季禹反而不敢说出口。 他若真的说出来,那父王和母亲又该怎么办? 可若不说,季禹看着凌朝半晌,终是忍不住说道:“我怕他暗中和骊川勾结,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骊川?” 凌朝皱了皱眉,自然懂得季禹口中的骊川是何意思,他侧着身子躺下来,犹豫不定道:“安南王在骊川一直也没传来什么异动,想来只靠着季靖扬生不出什么事来。” 生不生得出谁又知晓......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送阿璃回去?”凌朝不解,“若真的出了什么差子,她在华京里岂不更安全些?” 季禹沉默着不肯开口,眼神中透着的寂静,让凌朝有些心慌。 “阿禹?” 季禹冲着他笑了笑,方才的一切又不真切起来。 “没事,若骊川真的出了什么事,阿离守在父王身边怎么也不会伤害着她。” “更何况,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皇帝必然会以我为质,”说着,季禹又笑了起来,“若是阿璃在,那岂不是多一个筹码?我已然如此了,断不能让阿璃出了什么差池。” 凌朝听着季禹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所担心的却是没错,若真的有那一天,安南王未必会顾及季禹的死活。可季禹从来不是能坐以待毙的性格,如今他越是如此,反倒让凌朝觉得不安。 可季禹多一句都不再言语,打着呵欠躺了下来,撑着头在凌朝的唇边亲了亲,笑着说道:“睡吧,这些事情明日再想,凌禇的事咱们多留意些就行,总不能翻出花来。” 凌朝看着他,却是不依道:“你当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禹看着凌朝,眼底尽是疑惑,感叹道:“我本以为你深夜来找我是与我寻风论月,可没想到你说了许多让人头疼的事后还反过来疑心我,唉。” 凌朝见他这般才稍稍安心,在被子里拱了拱,蹭到季禹的颈窝间,低声说道:“我就是来找阿禹寻风论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这一晚上不用睡了,决战到天明。 柿子:你爱睡不睡,我得睡。 第43章 昨夜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但凌朝心中有事睡不安稳,刚过了寅时他就打着哈欠的起身又轻手轻脚的穿戴好。 刚刚撩起床帐,季禹也跟着懒懒的动了动,迷糊着问道:“几时了?” 凌朝见他醒过来,笑着在他脸上摸了摸哄道:“刚刚寅时,你再睡会,我得在父皇起身前回宫。” 听到这话,季禹嗯了一声精神起来,撑身起来时又不自觉的吸了口气,僵在那里有些害臊,叹着气叮嘱道:“回去时千万注意。” 凌朝恩了一声,抬手在他屁股上揉了揉低声道:“可还不舒服?” 季禹眨了眨眼睛,停顿片刻,确实不怎么舒服,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腰上有些酸,你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 凌朝将手移到他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会后,见他又舒坦的阖了眼打起瞌睡,这才安了心,轻声的同他说了句话便径自离开。 季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福海心里有事,从凌朝走后他就惴惴不安起来,又赶上世子睡到这个时候才起身,想到三殿下临走前交代不许吵醒世子,世子醒来又要备水沐浴...... 福海心里莫明的慌了起来,趁着世子沐浴出来准备膳食时,斟酌再三才试探的询问道:“世子,可,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咳,”正喝茶的季禹呛了一口,抬头正对上福海那有些莫明的眼神,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福海抬着袖子擦了擦额尖上憋出的冷汗,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和凌朝的事也没有什么可瞒着人的,更何况福海是他近身伺候的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可眼见着福海这副模样季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渗透比较好。 算着时间银生这个时间只怕也快到了骊川境内,车马行驶自然是要慢上许多的,快则需要半月,当初季禹来时本就不情愿所以一路上游玩到华京生生的用了一个多月才走到,就这样到了华京里还病了一场。 可银生必然不会这么慢,他奉命而去,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就赶回骊川,这期间跑死了两匹马,路上饿了也只是匆匆解决就继续赶路。 原本也不用急成这样,可银生与骊川的暗卫也失去了联系,消息递不出来也传不进去,连银生在内一共十二名暗卫,其中四名都跟着世子来了华京,另外八名都是跟着安南王,倏然失了联系除非是安南王出了事。 事关重大,银生没有确切消息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得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季禹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扯了话头问道:“骊川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银生那要有消息传来?” 还未待福海答话,另一名暗卫就奔走进来,跪在季禹面前沉声禀报道:“世子,骊川出事了。” 季禹愣了下,手指微微蜷缩,呐呐道:“是不是父王出事了?” 得了回应后,季禹阴下脸来,他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在这一刻被印证了,福海站在一旁也跟着被吓的血色退尽,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世子预备怎么办?” 季禹抬手按在桌子上,怒极反笑,道:“我还能怎么办?” 骊川那档子破事他早就不想管了,可是他的母亲还在骊川,以季靖扬的性格必定会以他母亲做为要挟逼迫自己。 他没得选择,更何况季靖扬突发兵变必然有原因,赶在这个当口上当真就以为没人奈何的了他。 季禹眼中出现少见的戾色,沉声道:“福海,准备好今夜潜出华京,咱们回骊川。” 福海急道:“世子,小姐怎么办?更何况世子不能出京,这要是被陛下发现了难逃一死。” 季禹淡声说道:“阿璃不能离开华京了,骊川危险,陛下如何也不会为难个女儿家,更何况有阿璃在没准还能让陛下更安心几分,死不死的原也由不得咱们决定,这一劫是逃不过去的。” 福海心中一疼,“世子......” 季禹顾不得心疼自己,只是想到凌朝时心里多了分愧疚,他早就猜想到或许是今日这样的结果,此回骊川生死未卜,或许那些说过的话都要不作数了。 他叹了口气让暗卫们提前出城,又将福海和府中的护卫尽数留下方便看顾季璃,至于和季靖扬相抗的兵力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念头一转他又想到了季洵。 — 宫中事务繁忙,就算皇帝不立太子,但一些事务自己打理也有些力不从心,凌浚指望不上自然就只有凌朝能帮衬一二。 自从那日凌禇发疯之后,这几日倒是收敛许多,在人前对凌朝和凌浚倒也不再多有排斥,只是皇帝心里忌惮也没再给凌禇安排什么差事。 当日夜里,凌禇不顾礼制在殿前告状,引的凌朝都知道此事,不得不前去探看究竟。 皇帝身子骨不好睡的越发早些,这会被吵醒自然不悦,看着凌禇跪在面前,又斜了眼立在身边的凌朝,想到他接二连三的闹出事后,脸色暗了暗,“这么晚了,你又折腾什么?” 凌禇连忙解释道:“父皇,并非儿臣要闹,实在是兹事体大,儿臣万万不得瞒下不报。” 皇帝挑眉,示意凌禇继续往下说。 凌禇这才收了收心神,回道:“儿臣方才得到消息说安南王世子连夜出城,潜往骊川。” 他说到这里,又抬头去看凌朝意有所指道:“三弟一向与季世子交好,不会真的不知道此事吧?还是蓄意瞒下不提?” 皇帝看重骊川,骊川可称的上是大晋唯一一个丰饶富庶的边垂,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又看重又忌惮的原因。按理说若是骊川有什么异动自然是要上报朝廷的,凌禇却知情不报,季靖扬若能统治整个骊川对凌禇来说只有益处,他都私心至此,季禹又怎么能看不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况且安南王还在季靖扬手中,若是朝廷执意发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第44章 季禹潜出华京,在京郊外五十里处和暗卫碰头。 嘴唇上干涸的起皮可他却顾不得喝水,手里转着缰绳勒住马,好一会才呼吸均匀,哑着声音说道:“再往前行五十里,咱们就彻底离开华京了,眼下咱们不过十几人,可就算是只有我一人我也要赶回去。” 众人听闻言,屏息听着命令。 季禹却停了下来,喘息着,目光看向众人,正色道:“骊川出了事现在父王生死未卜,逆贼夺位,诸位此番凶险怕是有去无回,若有反悔的,现在提出来,可以自行离开,如若不然,等出了华京再想反悔便没有这个机会了。” 区区十数人,面色沉静却无人一应答。 见无人应声,季禹抬头看向另外三名暗卫。其余的人都是一直跟在季禹身边的护卫,但暗卫却是父王的人,是去是留总还是要问一问的。 三名暗卫见此,立即垂眸回道:“世子,我等都是得安南王栽培的人,誓死效忠安南王,临来华京前安南王交待咱们到了华京事事都听世子的,世子去哪咱们便跟着去哪,更何况骊川还有我们的兄弟。” 季禹点点头,夹紧马腹招呼众人道:“诸位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季禹再次谢过你们,咱们一起回家!” 没有半句承诺和感谢,却足以让众人振奋起来。 这个时候任何的感谢和承诺都会显的微不足道,惺惺作态,九死一生的事又岂能是一句感谢就能打发的,他们都和季禹一样,是从骊川迫于无奈的来到华京。 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皇帝被派来的追兵歼灭,又或许他们侥幸能活到骊川又会被季靖扬的兵马发现...... 但只要“回家”他们就能再见一见日思夜想的家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季禹心中感激,神色一凛率众人策马疾行,再回头时,深深的望了一眼早已经看不见的华京城,狠了下心。 此去一别,经年成梦。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着脱离了华京城的范围,季禹的速度渐渐放慢,打马靠近护卫身旁,干哑着嗓子出声问道:“这是到了哪里?” 那护卫勒住马,转头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后才翻身下马,又从背囊里取出个水袋递到季禹面前,恭敬回道:“世子,咱们大概刚出了华京范围,世子先喝口水歇一歇吧。” 季禹立在马上双手紧了紧缰绳,疾马而行让他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冲着护卫点了点头也不勉强,抬眸看向远处的天际星光,吩咐道:“歇柱香的时间,天亮前咱们必须得赶到下一座城。” 众人下马围在一棵树下喝水歇着脚,不敢分散太远。 突然有人疑惑出声,指着他们身后的方向,失声喊道:“世子,那好像是......追兵!” 众人一愣,急忙回头望过去,远远的只见发着光的火把连成一片,像是游走在黑夜里的烛龙,带着魏字的大旗映在火光中猎猎飘扬。 季禹闭了闭眼,魏旗!是魏承继! 不,不对,魏将军在康南还未回朝,能在京中打着魏将军的旗号的人...... 是凌朝。 确定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厉声道:“快走!” 虽然众人一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无比的慌乱,听到季禹的话,众人呼应着上马。 来的人为什么会是他!季禹无心分析,本能的向前奔去。 呼啸的风声刮过耳侧,季禹并不怕死,可凌朝的出现让他实在的体会到什么叫如临大敌。 “季禹!你给我停下!” 凌朝见人在自己面前跑掉心有不甘,打马疾行,身后的将士们跟在身后生怕出了什么差子,他带着精锐部队,虽人数不多但对付季禹这十数人却是绰绰有余。 他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瞄着季禹的马腿\射\了过去,马蹄失力跪倒下去,凌朝趁着时机从后面赶过来,赶在季禹摔出去前将人捞到自己的马上。 “世子!” 护卫们惊呼一声,停下手中的剑快速向凌朝逼近,与之相对却也没有半分畏惧。 凌朝勒住马,回手将季禹一并拉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少顷,凌朝才斥呵道:“安南王世子无故离京,陛下命我请世子回去!” 季禹动了动双唇,又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盯在凌朝身上,见他态度生疏言语冷漠,顿时心如刀绞。是自己先欺瞒了他,先背弃了他,他在心里默默说着。 “殿下,我不能回去!” 凌朝低头看着季禹,双眼赤红,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可此时却不知道该问哪一句。 是要问他为何不发一声的就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来?还是要质问他昔日的欢好都是假的?他被父皇疑心逼着他亲自来抓季禹回去,可人在近前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想到昨日夜里人还在自己怀里,怎么就能一夕之间变了模样!凌朝一把将季禹薅过来,让他与自己对视,咬着牙逼问道:“为什么?” 季禹心疼的看着凌朝,颤动着双唇渐渐闭合,一言不发。 他还能说什么?骊川出事他不能在此时让皇帝知道,父王生死未卜一切都未有定数,他心系母亲所以他必须赶回去。 见他不语,凌朝有些不甘,偏过头不再看他,咬着双唇却依旧没能抵住眼泪滑落。 温热的眼泪滴在季禹的手背上,他惶然抬头对上凌朝湿润的眼眸,忍不住抬手蒙在他的眼晴上,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殿下,我是真心喜欢殿下的,可我现在有必须回去的理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凌朝身体一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季禹拉起控制在怀里,反手抽走他腰间的佩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众护卫听令,即刻上马赶往骊川!” 凌朝失神,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被季禹控制住,心中千般情绪,万般忧愁都化解在季禹的那一句真心喜欢上,可下一刻他就被带着蜜的美人当成了人质。 只要凌朝想,他随时可以脱离季禹的掌控,可他却狠不下心来伤害他。 凌朝深吸了口气,侧着着厉声问道:“世子是打算绑我回骊川么?别痴心妄想了,十几个人如何抵抗的住。” 他知道抵挡不住,所以他才不能硬碰硬,季禹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自己会伤到凌朝,也怕凌朝反抗会伤到自己,焦急的说道:“殿下别急,我只要出了皇城的范围就会放殿下回去。” “呵,放我回去?不怕我再追你?”凌朝冷着声音逼问道。 只要出了皇城的范围,季禹就自有能赶回骊川的办法。 “殿下,对不起。” 听到他的话,凌朝没有回头,抬手将剑贴近自己,直到擦出血来都未肯放手。 “你做什么?疯了么?” 季禹急的眼泪直掉,握着剑的手松动起来,可凌朝却未退半分,一寸寸的逼近,直到季禹不由的松开手中的剑,任由它掉落地上。 凌朝无所谓的抬手抹了把脖子上的血迹,嘲讽道:“世子怎么松剑了?” 季禹被问的哑口无言,在他看到凌朝脖子上的血痕时就慌了神,他怎么能真的去伤害他,凌朝就是故意刺激着他,见他这般模样又忍不住说道:“下不去手杀我还怎么回骊川?” 不待季禹答话,他又继续说道:“你提醒过我骊川或有异动,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站在你这边?就这般不信我?” 凌朝又急又气,他从前只一味的躲着想要争一个平稳的生活,可季禹就当他真的没有能力,可他明明说过,日后他会来护着他,为何他就是不肯相信自己。 他自以为足够努力,直到大殿内被父皇和凌禇逼迫时,他才知道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若是他足够强大,那季禹又何必会因为惧怕而瞒着自己。 一直以来,他在季禹面前表现的都是善良单纯的一面,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伤害过他,他都会想尽办法报复回来,从前如是,现在也一样。 最终,季禹败下阵来,摇了摇头,说到底他舍不得伤害凌朝。 “出来吧。” 凌朝的话音刚落,从黑暗中现身六道人影,半跪在凌朝面前。 凌朝点了点头,对这六人吩咐道:“好生护送季世子回骊川,若有闪失也不必再回来了。” 说完话后,他背对着季禹,摸了摸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沉声道:“季世子奉皇命回骊川,任何人不得阻挡!”又将自己的腰牌丢给季禹,嘲弄道:“就这点人马你拿什么回骊川搏命?我既放了你,你就该活着回来赎罪!” 季禹听到这话,倏然抬头,紧张道:“陛下那里,你要如何交待?” “我自有办法,无须担心。” 泪意滂沱,季禹再也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凌朝,一拥即退,抹掉脸上的眼泪,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原地踏了踏。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你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 柿子:......我是真的爱你,信我殿下! 第45章 凌朝望着渐渐消失的人影心里有些不踏实,不知季禹离开华京后又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奉皇命来抓他回去,可他一个转身就把人给放了。 抬眼看看周围有些发懵的士兵,摇了摇头却是笑了出来。 “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有人发问,看了看凌朝又看了看早已不见踪影的安南王世子,十分紧张却并不慌张。 这些人跟着凌朝也非一日,他们从前跟在魏将军手下后来又被调派到三殿下麾下,刚被调离时他们中有些人多有不满,跟着皇子自然颇多顾忌,随着天长日久的相处才发现,他们心中只会坐在营帐里空口白牙指挥的殿下,实非这般甚至比他们训练的还要卖力。 渐渐的从惊讶到佩服,最后都转为信服。 凌朝吁出口浊气来,抬手又在脖子上擦了擦却疼的嘶了口气,“张统领,你带着他们去追季世子沿路保护,一路上都听从他的安排就是。” 张统领听了他的话惊讶的张了张嘴,失声道:“殿下你疯了!” 将人放走他们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交差了,殿下竟然还发疯似的让他们都随着世子保护他,这殿下是不要自己的前程了么? 凌朝摆了摆手,翻身上马提着缰绳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味,“不必担心,一桩罪名也是担,多桩又何妨,只是季世子的身家性命就落在诸位的身上了,还请诸位帮我多些照拂。” 听到这些话,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殿下说的如同托孤一般,他们自然推脱不得,众人冲着凌朝抱了抱拳上马离开。 凌朝不仅无功而返,还空手而归,损了夫人又折兵脸上却不见忧色。 气的皇帝拍案而起,桌上一摞新摆好的折子尽数扬在凌朝脸上,他怒斥道:“混账东西!” 凌朝跪在皇帝面前又伏了伏身,沉声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平复心绪后,冷眼看着凌朝,出声质问道:“你可有什么要同朕辩解的?” 凌朝抬头看向皇帝,神情淡淡的说道:“父皇,儿臣并非忤逆父皇的意思,只是眼下世子这般着急离京,儿臣猜想或许是骊川发生什么事情也未可知,毕竟季璃还在世子府中,若世子真有别的心思想要欺瞒父皇也不会丢下自己的胞妹才是。” 皇帝将信将疑,骊川的事情他未并得到有何异动的消息,但季禹无故离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这是何意?”皇帝问道。 凌朝偏头瞥了凌禇一眼,直击重心道:“父皇,若是骊川现在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以大晋现在的兵力能否直取骊川?” 皇帝被凌朝的话问住了,这么多年不宣之于口的事被他当中戳了个破,皇帝的心思细密对于这些事情怎么会料想不到。骊川从来没有异动,安南子也并不曾做过逾矩之事,不然也不会乖乖的将季禹送到华京来。 皇帝即便是有心扣一顶叛国的帽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从前没有机会,到了现下有了机会也未必真有那样的实力,相对于兵戈来说安抚反倒是更为适用。 皇帝满腹疑惑,拧眉凝视着凌朝,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骊川的内部出了问题?” 凌朝面色坦然的应道:“儿臣并不能确定,但儿臣以为此时应该当静观其变,所以儿臣斗胆私自做主让父皇指派给我的那支精锐部队一路护送世子离京。” 听了凌朝的话,皇帝刚缓回来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但同时皇帝也已经察觉出异样来,僵持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怒骂道:“先斩后奏你倒是不怕朕怪罪你!” 皇帝这话虽是在怒骂但却也是给凌朝寻了个借口,不怕皇帝罚,而就怕皇帝莫愣两可才难办。 “儿臣有罪,还请父皇重罚,”说着,凌朝重重的磕下头又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说道:“儿臣昔日同兄长学习处理东宫事务时得见一事,听闻兄长说过这样一句话。” “朝中无小事,凡事不能报有侥幸心理,若不能辨别真假不妨置身事从一探究竟!儿臣虽没有兄长的才智与魄力但却也不愿做那不辩事非,不明事理之人,所以儿臣以为此事若是落到兄长身上想必也会做出如儿臣一般,力求真相。” 皇帝看着凌禇也生了几分好奇,从前他为太子时做事到是勤奋谨慎,这般想着便又与凌禇对视一眼,问道:“你以为如何?” 凌禇抬首看向皇帝与凌朝,应声道:“若是儿臣,自然也会如此,父皇教诲儿臣自不敢忘,只是儿臣以为只是力求真相并不够。” 凌禇和凌朝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进言让凌朝去捉拿季禹自然是逼着他做出选择,凌朝若真的将人带回来那么季靖扬那边必然稳妥,皇帝自会因为质子离京而借故发难骊川,不用他出手就会逼着骊川反。 若凌朝没有将人带回来倒也无妨,只会让他在父皇面前失了君心,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凌朝似乎没想将此事隐瞒,反倒引起父皇的注意。 季禹带着那点人回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当下他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让凌朝或者说是华京城中的布防兵力减少。 “骊川究竟是内部出了问题还是另有异动,咱们也不能只凭着三弟的一面之词就相信,更何况季璃留在京中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女儿家罢了,安南王连嫡子都能舍得一个嫡女又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细想起来也都是季世子给众人的表象罢了,所以到底骊川如何,三弟也不清楚不是么?” 凌褚垂着头,半跪在皇帝面前,正色道:“儿臣肯请父皇出兵!以援护世子之名深入骊川内部,伺机而动!” “好。”皇帝垂眼斟酌了良久,说道:“凌禇所言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该派谁而去,朕还需要再想一想。” 凌禇再次进言道:“儿臣以为有个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顿住,端杯饮了口茶后才抬眼看向凌禇,问道:“何人?” 凌禇乜着凌朝后,脸上含着笑意回道:“魏承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是短小君~~~~ 第46章 晨光乍起,季禹看着曦光映照下的骊川城,终是松了口气。 一路赶来季禹身上早就没了从前华贵的模样,但有人相护又有凌朝的腰牌,除了身体上吃些苦头外,其余一切尚算顺利。 他们在城外的树林前停住,季禹偏头对身后百余人说道:“骊川城必定设了关卡,咱们在此稍候接应,不可冒然进城。” 众人在城外安顿下来,等着银生来接应。 半个时辰左右,传来一阵轻快的马啼声,银生翻身下马跪在季禹脚下,战战兢兢的回禀道:“世子,王爷和王妃出事了,连带着其他的暗卫也都遭了暗算,属下无用救不出王爷王妃。” 他扶起银生说道:“不必自责,这一路你也辛苦。” 银生垂首继续说道:“世子怕是还要多等片刻,大公子正在想办法周旋出城。” 季禹点点头沉默的等着,此刻倒是不能太过焦急,季洵同意相见不假,但是否能达成一致还未可知。 趁着空闲之际季禹便把视线投到凌朝带来的人身上,他先是扫过张统领,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才移开眼晴打量起那六个来路不明的人来。 凌朝的人他自然不会怀疑,可瞧着他们着实有些奇怪,总得弄明白对方的身份。 这六人一路上不曾多言,皆带着面罩,怎么看也不像是皇家培养出来的杀手,有些习气倒像是跑江湖的,他从前在骊川时倒是对这样的人有些了解。 张统领也不知这六人是什么来历,但大抵也有所了解,皇子近前哪里能没有些自己的心腹死士的,只是他瞧着季世子的眼神怎么有些不善。 他也琢磨不清楚三殿下和季世子是何交情,但这会却偷偷的多留了个心眼往一旁挪了挪,心里合计着若真的有什么冲突然,也好帮忙劝一劝。 季禹选中了六人中看起来比较憨厚的那人,站起身从背囊里掏出个水袋递了过去,漫不经心的问道:“从前怎么在三殿下那没见过你?” 那人接过水袋正要行礼却被季禹拦住,紧忙道:“世子没见过我正常,我们都是在外面的人,世子想必应该见过云安。” 说着,那人朝着另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云安的方向。 云安:“......” 季禹:“......” 云安当下尴尬起来,硬着头皮将面罩摘下后走到季禹面前,笑着叫了声:“世子。” 季禹看着他,越是漫不经心,云安心中越是没底。 这事云安也没想瞒着季禹,不过却也没有寻机会表明身份,本以为能熬过去安稳的回华京后就没事了,可谁能想到被那么个没脑子的卖出来。 云安把心一横,把凌朝卖了出去,“世子莫怪,是殿下不叫咱们暴露身份的,若不是世子察觉出来奴才还得装着不与世子相熟。” 云安故作轻松的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咧开嘴笑了起来,“奴才与世子也算旧相识了,福海没跟在世子身边伺候,奴才愿为世子鞍前马后。” 季禹挑眉睨了他一眼冲着他伸了伸手,捏住他的后脖颈,问道:“旧相识?行吧,看在你家殿下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照实了说清楚。” 云安缩了缩脖子在心里道了句,“殿下,奴才对不起您了。” 等云安把事情交待个底掉后,季洵也到了。 季洵一来就瞧见季禹阴沉着张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俩虽说也是兄弟但并不亲厚,年少时季禹意气风发,季洵做为兄长处处都落于下风自然有些不甘心。 长大后季禹跌落谷地,季洵更是再不拿正眼瞧他,不过多数时间他们到也遇不上,季洵整日和安南王在大营里待着与季禹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季靖扬多。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片树林,四处杂草丛生再加上季禹这副模样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逃兵,季洵见状心里莫明的又倨傲几分。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最后先是季洵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以拳抵在嘴上轻咳了两声。 “这一路挺辛苦的吧?”季洵问道。 季洵没话找话为了打破这个尴尬,季禹倒是自然而然的摊开手示意季洵拉自己一把,说道:“尚可,有三殿下相助也只是时间上赶了些。” 季洵看着他的手,踌躇片刻后将人拉了起来。 “叫你的人换上常服,我想办法带你们入城,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季洵就从护卫手里接过两个大包袱扔到众人面前。 他话音刚落,感觉腕上一紧。 “怎么?”季洵眉目一凝。 “父王和我母亲现下如何?”季禹松开手,直言问道:“你又是如何摆脱季靖扬出来的?” 安南王在骊川的军队分成几个分支,骊川军只是外人对他们的叫法罢了,兵权一直都是掌握在安南王手里,安南王出事后季靖扬把持军队自然也就能控制住季洵的部下。 很多事情确实没法避过季靖扬,但季洵带兵多年他的部下自然更信服听命于自己。 虽然季靖扬囚禁安南王的事在军中早有传闻,但安南王的老部下同季靖扬要个说法却反被镇压,杀一儆百的事季靖扬做的顺手,也成功的让所有人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饶是他明白季禹对自己的怀疑是在情理之中,面上不免也有些难堪,甩开季禹的手后,厉声质问道:“你怀疑我?” 正午阳光十足,空气里泛着燥热。 季禹顶着闷热吞咽口水,突然就觉得骊川这种四季不分的地方让他厌倦起来。 “为什么帮我?”季禹抬眸,一双眼睛干净又纯粹,“我总该知道你想要些什么,才能安心。” 季禹的话突然就让季洵陷入回忆,昔年里那些不堪的回忆从脑子里蹦出来,如今再想起的感觉仍如当年一样,像极是被人扒\光了被围观似的,偏出来救你的人却是你最讨厌的人,最不想看见的人。 半晌后他绷了绷身体,说道:“没想到时隔多年,换你来问我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好好的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就落枕了! 作者君歪着脖子忍着疼痛的码下这两千字,还请各位看官不要嫌弃短小。 最后,谢谢观看。 第47章 季禹这句话本是无心,他自认为以季洵同自己的交情自然不值得他这般付出。 随后,季禹挑着眉笑了笑,说道:“我可没想戳你的心,只是碰巧罢了,至于原因还是要问的。” 季洵的脑子里还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中,听到季禹的话又抬头看了看他,从前季禹的模样和现在映在一起,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所有人都以为他从登高跌重又居在宅院里,自然从性格上有要些变化。 可季洵心里清楚的紧,他从来都不曾变过。 “故意不故意谁说的准,”想到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季洵说道:“你母亲现在很安全只是和父王被关在一处不得自由,但父王的情况并不很好,被季靖扬用药物控制着已经不大能起身了。” 季禹担忧的皱了皱眉,说道:“季靖扬疑心甚重......” “是,他确实疑心甚重,但我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半分也不能分了他的风头,他自是不会将我这个兄长视为威胁,”季洵往季禹身上睨了一眼,嗤道:“毕竟安南王府里唯一值得他努力的就只有安南王这个爵位。” 季禹沉默不语。 季靖扬这么多年视自己为劲敌最根本的原因也就在于此。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不过你信与不信我也并不在乎,”季洵抬手指了指季禹身后这些人,挑眉道:“但你没有选择,就只凭这百余人能赢季靖扬?” 季洵小觑自己,季禹也不多做解释,他的人确实少但他对付季靖扬自己有法子,人多有人多的办法,人少有人少的伎俩,他唯一不好做的就是如何能混进骊川城。 季洵来帮自己,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季洵见他面无波动,心里又沉闷的别扭起来。 他不愿意说那些矫情的话,像个女人似的恩情长短的挂在嘴边,同时他又觉得季禹说的没错,换作是自己也得要个承诺才能安心。 季洵说道:“我小娘没的早,少时多亏你母亲的庇护才能平安长大,她虽未与我有生恩却有养恩,这么多年不管我与你再如何生分,母亲待我却一如从前。” 说到此处,季洵有些赧然。 心里也有些不知滋味,同人家嫡亲的儿了较着劲却在人家生母那里盛了许多还不尽的恩情。 垂下的眸子再抬起时,眼底蓄着光亮,沉声道:“我再如何淡薄寡恩也不至于去弑父杀母,从前在军功之上我确有不敌他,但他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抛开诸多恩情不谈,一直以来季洵对于父王的要求都是无有不依的,事事以父王为尊。 听了他这些话,季禹也不同他矫情,拱了拱手道了句:“多谢。” 季洵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两个字他不该应着,他要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只看季禹如何选择。 季禹沉默着,却是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整装完毕。 一阵风吹过,树林中沙沙作响,季洵上马与季禹并行,从怀中掏出块小令丢到季禹面前,仰头说道:“这个你拿着,我若有做什么手脚,你拿着它我就是想抵赖也无从辩解。” 季禹接住后才看清那是什么,符令是父王亲制的令牌,代表着骊川军将领的身份,曾经他也有一块。这样的令在外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可于他们而言却是比身份更重要的东西。 季禹一时伤怀,握着小令在手中,郑重的对季洵道了句:“兄长!” 季洵骑马在前,面上未动,可握着手的缰绳却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起来,他手握兵器与敌人厮杀时都不曾颤栗,却在季禹的一句兄长中土崩瓦解,就像是压在心中多年的大石突然崩裂,终于消散,无比轻松。 他想,或许这一次,他能堂堂正正的做一回兄长,带着他回家。 —— 守城的人都认得季洵,方才他出去时就有印像,这会从城外带了人进来不免多看两眼,心里忌惮着小心盘问道:“小人记得将军出去时只有一个,怎么回来时带了这些好兄弟?” 季洵坐在马上睥睨着城卫,端着将军的款儿,嗤道:“废什么话!怎么本将军还要事无巨细的向你说明?” 被呵斥后的城卫连忙赔着笑将关卡挪开,让他们过去,临了时还堆着笑脸赔罪。 季洵出城时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只是现在才同季禹提及道:“此时,骊川城里到处都是季靖扬的耳目,这些人四处散开反倒不好照应。” 季禹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笑道:“想必兄长已经有了主意,直说无妨。” 季洵眼睛转了转,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应声道:“确实如此,我想着将他们都编在我军中,这样既能掩人耳目,行事也更方便些,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愿不愿意?” 毕竟他们都是华京城的编军,有些事情自然是不那么好办的。 季禹沉默半晌,扭头去看这些人,开口询问张统领的意思,若是他们不愿那寻个机会将人安全的送出城。 张统领本是不愿,但随即想到三殿下交待的话,卡在喉咙间的不字又吞了回去,转而说道:“单凭季世子做主,但为着这些兄弟的性命着想,若是回华京城时还望世子和殿下护咱们一遭。” 他如今是抢着天子的兵占来私用,将来真的追究起责任来恐怕自己都护不得自己,但这一路赶来并未听到华京城传来什么消息,想来皇帝是默许了此事。 “张统领带着自己的士兵只管在兄长军中暂住,并不受骊川军管制,”季禹想了想又说:“若是功成而归季禹定当为诸位请命,若有意外,季禹也会提早准备让诸位能顺利出城。” 季洵盯着季禹看了半天,再听到他的这些话并不意外,随后向众人保证道:“若有那日,我自会提前安排。” 将这些人刚刚安顿好,季靖扬那里就派人来请季洵。 屋内的季禹和季洵两对视一眼,季洵对着外面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回了将军说我即刻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别怪我短小啊,唉,好疼,眼泛泪意的那种疼。 第48章 季洵正想同季禹交待几句,就听到外面的人又催促起来,季洵只得做罢,皱着眉推开房门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收拾一下就去,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说完转身又将门阖上,外面的人影映在门窗上,晃了晃少顷后才离开。 季洵回到屋内将放在桌上的剑提在手里,对着季禹说道:“你无需担心,季靖扬再谨慎也还不至于敢来我府里搜人,我去去便回,”提脚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道:“这时间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尽量等我回来,切记不可露面。” 季靖扬不会派人来他的府里,但一定会在四周安排眼线,近身伺候的这些人哪个不认识季世子,季洵自然担心。 季禹点点头,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剑上,静了片刻问道:“你去见他还需佩剑?” 季洵的拇指在剑柄上摩挲着,一摆手道:“我若不佩剑而去,他反而是要多心的。” 待季洵走后,云安立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唤道:“世子,奴才来给世子送茶。” 云安跟在季禹身边,季洵也未多想,只以为是跟着伺候他的人便将这六个人一道都安排在府里继续跟在季禹身边。 云安说来送茶必定有别的意思,季禹心思一转怕是有凌朝的消息,立刻叫人进来。 云安一进来,眼珠子一转咧着笑,讨好道:“殿下来信说叫奴才务必照顾好世子,季将军歪打正着到是将咱们都留在府里了。” 季禹坐在椅子上侧了侧身,见云安当真手里奉着茶,将信将疑道:“你来就只是来送茶的?” 目光落在自己的桌前,先前下人送来的茶还温着,季禹抬手饮了口茶,继续看他,“这无旁人,有话直说。” 这时,云安才收起自己嬉笑的模样,正色道:“世子,华京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派了魏将军前来护送世子,叫世子准备着好好用着人。” “护送?”季禹向后一坐,后背抵在实处心里也跟着落了底,“魏将军人在康南,我已然在骊川,何来的护送之说?殿下可还说了些其他的?” 云安摇了摇头,回道:“殿下只传了这些消息来。” 只怕眼下的凌朝华京城里也是如履薄冰,不知他是如何游说陛下将魏承继派过来的。 康南离骊川距离尚可,魏承继过来费不了多少时日,或许可以打着陛下的名号大摇大摆的进入骊川城。 季禹骤然抬眸,看着云安问询道:“你和殿下如何传递消息?可方便安全?” 这些事情旁人若问起,云安自然不能说实话,但他深知殿下和世子的关系,这会倒也未瞒着,只照实说道:“傀门向来都用鸟语传信,整个门派里听的懂的也不过十人,奴才便是其中一个,外人不明自然也不会也寻思不到这上面来,倒也称的上安全。” “方才奴才存了私心,对世子的兄长虽是不疑但私心里并不想将此事在他面前言明,也省得扰了世子的谋算。” 云安说的体面,但季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门派内部的机密,自然不愿外露。 不过这事却还是季禹颇为意外,从前只听过传言有别国的细作潜入敌对国家善以鸟语传递消息,被抓到后因无法破译又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将细作困着杀之不得,竟没想到这样的传言竟确有其事。 季禹知道傀门这两个字时,还是因为钱岳的事才打听出来的,可凌朝一个从前连宫门都未踏出过的皇子是如何和这傀门有联系的? 这倒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从钱岳被废到凌煜被截,再倒那些和凌煜作对的官员被杀害,种种事情竟都是凌朝在背后运作的,他所费心周旋的事凌朝却都在暗地里就帮他解决了。 原本千思万绪纠缠不清的事实,此时倒都摸清了脉落,他原以为是自己一直护着凌朝,却不知从何时起,竟反过来是凌朝在护着自己。 “那你也帮我给殿下传个消息,”季禹停顿片刻,说道:“擅自珍重,不必挂心。” —— 季洵来的稍晚些,季靖扬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想再叫人去催的时候,就见着季洵蹙着眉跨步进来,握着佩剑的手顿了片刻后,把剑扔给门口守着的护卫。 季靖扬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被季洵认同,见他过来倒是热络的上前招呼起来:“兄长这是去哪了?叫我好找。” 季洵带着些火气过来,见他热络也仍旧冷着脸,摆了摆手,沉声道:“大将军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季靖扬负手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冲着季清扬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也坐。 待人入座后,他才又继续笑道:“听说兄长上午出城了?回来时带了尽百余人回城,”他停顿片刻,“兄长也知道,此时的骊川城不比往昔,我总是要谨慎些的。” 季洵面色一僵,盯着季靖扬的眼神又沉了几分,剑眉一立,冷哼道:“大将军这是在怀疑我了?” “诶,自家兄弟何故要说这样伤感情的话。”季靖扬笑着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季洵已经接二连三的驳了他的面子,他竟还能笑着面对这让季洵也不好再冷着脸。 缓了缓神色,面色如常道:“前些日子不是同你提过,我派人出去办了些事,如今人回来了被卡在城外我自然要将我的人带回来。” 季靖扬未语,目光落在季洵的脸上揣摩着他的神情,良久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是啊,兄长同我说过,是我记性不好竟将此事给忘了,兄长的事办的可还顺利?” 季洵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我明日想去见见父王。” 季靖扬呵地笑出声来,说道:“兄长这是在担心什么,安南王府的大门就敞着,兄长虽是自己立了府出去,可也是季家的人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季洵心里刚松缓一下,就听到季靖扬话锋一转,“只是明日怕是不方便,兄长知道近日来父王身体有恙,我寻了良医明日为父王诊病,不如过两日父王身体好些兄长再去探望如何?” 季洵腾地站起身来,盯着季靖扬的眼神变的冰冷,无奈道:“季靖扬,父王这么多年对你给予厚望,这两年骊川明面上是父王在管,实际上大多数军务都是交由你来打理,父王已有意将这些都交托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季靖扬挑着眼皮睨了季洵一眼,蹙眉道:“兄长这话说的怪没劲的,交托于我?父王百年后这摊子事偌大的安南王府是交于我还是都交到季禹手中?” “可他已经在华京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季洵吼道。 季靖扬看着季洵青白交加的脸色,叹了口气,嘴角凝起一丝狞笑道:“可他还活着!” “兄长从前不是也很讨厌他么?今儿这是怎么了?” 季靖扬握了握拳,脸色难看起来,他从前和季靖扬一样对季禹十分厌恶,但他从来都没盼着他死,他想法一向简单明了所以也注定他做了许多后悔的事。 “父王将他送去华京,是为了全咱们兄弟之间的和睦,也是为了让你安心,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的筹谋父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明你不安于现状,所以及尽所能的给你所有能给的,你怎么能......怎么能忍心将他囚禁起来!” 季洵起身站在窗前,咬着唇嘴啧了一声,叹道:“兄长上战场是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怎么遇到这些事反而像个妇人般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对父王的感情深厚,我又何尝不是,”季洵转身,将视线投到他身上,说道:“你说父王给了我所能给的一切,兄长可是忘了从前季禹没出事前,父王的眼中可有你我的存在?” “哦,对了,”季靖扬轻笑出声:“若不是当年有兄长的闭口不提,我和我小娘又怎么能计划成功将那个眼高于顶的季禹拉下马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由此可见季禹注定是落个惨败的下场的,而这背后也有兄长密不可分的功劳!” 做为将领,季洵自觉无愧于天地,守着骊川城,守护着骊川城的每一个百姓。可做为兄长,他却是最不合格的,他当年亲眼看着季靖扬是如何将季禹诱到冰窖中冻伤的,可他却因为心中的厌恶嫉妒对此事闭口不提。 他永远也忘不了心理上的那种折磨是如何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待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去报信,他以为就此可以继续坦荡,可真见到受伤后的季禹时,那种日日在前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煎熬。 事后,季禹对此只字不提,季靖扬和季洵都以为季禹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或许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可从那之后,季洵每每见到季禹时,再看到季洵看着他的眼神时,他便觉得季禹是知道的。 “靖扬,”季洵喉咙干涩,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的说道:“做过的错事总是要还回去的。” 季洵的目光盯在季靖扬身上,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境象,耳边似有从远处军营中传来的鼓鸣,又渐渐停歇,寂然。 ——是该赎罪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毁天灭地的笑声,终于摆脱了短小君的名声。 第49章 季禹直到入睡时也没能等到季洵回来,而季洵深夜醉酒,却又觉得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清醒。 他一个人打马穿过寂静的长街,摇摇欲坠之际总算到了自己府前,守在门前的护卫立刻将人迎下来,将人送回房中。 第二日,还没等季洵起床,季禹便找了上来,不待下人来叫他自个倒是掀了帘子,露出头来。 季禹瞧着他一张宿醉的脸,啧了一声说道:“你什么时候竟也染上这爱喝酒的毛病了。” 季洵甩了甩头,不愿多做解释,撑着双腿起身走到水盆边上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用手一抹算完,等他做好一切后,才走回来重新坐到季禹身旁,问道:“早膳用了么?” “有事同你说,起身就直接过来了,”季禹拍着腿笑起来,“倒是忘了时辰。” 季洵点了点头,吩咐着下人去备早膳又转头同他说道:“那咱们边吃边说。” 骊川人喜吃面食,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糕点比起华京的清粥小菜丰盛许多,季禹用筷子夹起块栗子糕咬了一口,入口绵蜜甜腻,口腔里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季洵见他吃的香,也夹了块送入口中,入口后却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灌了大半口,嘴里的甜腻就着茶的甘苦顺入胃腑。 季洵与季禹口味差异极大,这样的味道对于他来说实在难以入口,只吃了一口后便不再动筷。 待季禹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想起些什么。 “你素来不爱吃这些甜的,这些倒像是按着我的口味做的。” 季洵活了这么久也没做过什么兄长会做的事情,更何况他这个沉闷又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口,印像中就只记得季禹爱吃甜食,昨日便吩咐了厨房做糕点时要格外注意些。 这会又被季禹挑明,深觉没了脸面。 抬头看了他半晌,才硬邦邦的说道:“我今日没什么味口而已,对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季禹舔了舔嘴上的碎渣又呷了口茶,才捡要紧的说道:“我昨日接到消息,陛下派了魏承继来,或许咱们可以不用硬碰硬了。” 想到昨日季靖扬的话,季洵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同魏将军一同回华京吧。” 季禹猛然抬头看向他,神色未变,再等他后面的话。 “父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竭尽所能的将父王救出来,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不会让骊川出了大乱子,”季洵的话音一顿,有些不安看向季禹,“你留在骊川太过危险,既然陛下未怪罪你离京之事,不如就此打住。” 季禹想到昨日季洵见了季靖扬,方才又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大概明白过来他在担心什么。 他轻笑了声,“兄长是怕季靖扬发现我回骊川后想尽办法杀了我么?” 季洵脸色一白,两人都未在说话。 不用细说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季禹就这样毫不在意的宣之于口,反倒让季洵有些惶然,他既然知道危险却还不管不顾的回来。 季洵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季禹才往他那边挪了挪轻声说道:“兄长可知季靖扬和凌禇暗中勾结,我若就这么走了将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遭殃的可是整个骊川!” 季洵只觉得头皮一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木然出声道:“你是说,季靖扬他有反心?” 季禹一言不发,季洵却如坐针毡,紧了紧的忍不住又追问道:“那华京眼下是什么形势?” “凌禇一个在华京里也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季靖扬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然是得了他的授意,我猜想两者必定是达成了统一,只要季靖扬控制住骊川就可以襄助于他!” 季洵听到这里,倒是松了口气,唏嘘道:“还好,暂时未到那么险要的地步......” 但季禹却不如季洵那般放松,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父王的身体,一旦父王撑不住到那时就等同于推着季靖扬去反,他直言打消了季洵的乐观,说道:“兄长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环节,那便是父王的身体。” 提及此事,季洵眼中一黯,昨日季靖扬摆明了不想让他去见父王,必然是父王的状态不佳,前阵子他去见时人就已经不大能起身,人被季靖扬控制着他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赶在这个当口上,冲一步未必会有个圆满的结果,但退一步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季洵深深的吸了口气,破釜沉舟道:“我先想办法安排你的人出城和魏将军汇合,至于父王那里,我会想办法再探一探,你若有会要带给母亲的话,我会找机会帮你转答。” 季禹垂眸,低声说道:“若是见了母亲,只管告诉她阿璃在华京一切都好,只是眼下骊川不得安宁,隔着千里不得相见,万望母亲珍重自身,等得阿璃回来那日。” 季洵听着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正想问问他是否有话要同父王说的时候,就听到季禹长长的叹了口气,只道:“见了父王,就只告诉他珍重安心便可。” “父王他......”季洵想要找补两句,却发现竟无话可说,做过的事情终究是做过的,别人不追究却不能代表没有发生过,最后只得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能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舌尖抵住尖齿,冒出些血腥气在嘴里说不出有腥苦,半晌后,季洵把心一横开口说道:“阿禹,从前的事......” “兄长!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还要着手准备和魏将军汇合的事情。” 季禹一愣,垂首应道:“好。” 看着季禹离开的背影,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他知道季禹能同自己心平气和的相处,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 从季洵那出来后,季禹脸色泛白,呼口出浊气后心绪平缓下来,走到自己房门前,站定片刻未并急着进去,他靠在廊下的柱前立住,竟不由自主的失笑出声。 原来自己竟是这种情绪,恐惧。 他害怕季洵将从前的事情合盘托出,从前他即便是深知与他们两人脱不开干系,但却苦于没有证据,天长地久时日耗尽,曾经的仇恨不知是泯于心间还是深入骨髓。 他对季靖扬恨的明确,可对季洵却是十分矛盾的,他能摒弃前嫌和他融洽相处,却不想听到他提及过去的一字一句,他不想同他追究,却也不会原谅。 —— 自那日后,两人都十分默契的对往事闭口不提。 季洵忙着照料父王的身体和安排季禹的人出京和魏承继汇合。五日后,季禹终于在骊川城外见到了快马加鞭赶过来的魏承继。 魏承继下马同季禹拱了拱手,说道:“世子即进了骊川城又为何出来了?” 季禹挑了挑眉,魏承继向来直来直去,刚一见面就直奔主题,轻笑道:“接到消息说魏将军要来,我自然要出城借东风。” 魏承继紧蹙的眉毛松缓开来,倘若季禹与自己虚与委蛇不管是谁的面子他也不会给半分,见他这般坦荡倒心里倒是舒服些。 “世子好大的胆子,只是魏某来了也未必能帮助世子什么,世子应当知道陛下派我来的用意。” “自然知道,”季禹收起笑意,正色道:“既然将军肯来,季禹也不同将军绕弯子,此次季禹并未是为一已私欲求将军相助,而是为了骊川的百姓,乃至于整个华京的安稳。” 魏承继一愣,神色又严肃起来,呵斥季禹就如同是在喝骂小厮一般,怒声道:“休要胡言!” 季禹知他不信,也不瞒着他,邀着魏承继往远处走去。两人来到一处河道旁,季禹半蹲在下来伸了伸手,水流湍急绕过指尖凉入心脾。 他轻声说道:“魏将军曾经说过,此生不参与党争但却会效忠大晋对么?” 这话魏承继只对三殿下说过,此时这话再从季禹口中道出,那自然是三殿下相告,魏承继心里咂摸着两人的关系,再想起他来时曾接到过三殿下的嘱托,不由得摇了摇头。 “世子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魏某不喜欢谋权之人的弯弯绕绕。”魏承继不留半分情面的直言说道。 “好。” 季禹应声,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的道给魏承继,听的他神色巨变。 “如此,将军还要袖手旁观么?” 过了片刻,魏承继才缓了心神,直勾勾的盯着季禹,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事为何不对陛下言明,让陛下名正言顺的派兵岂不是更为稳妥?” 季禹目光微沉,看着魏承继反问道:“将军当真想让我同陛下言明?” 魏承继被他反问的话噎住,细想之下便明白为何季禹要这样不管不顾的从华京逃出来,陛下容不容的下华京是小,若此时大晋动荡那些觊觎已久的敌国自然会趁乱掺上一脚。 他收回目光,算是默认了季禹的说法,食指在扳指上捻了捻说道:“本来此事三殿下是让我瞒下的,不过如今只怕是瞒不得了。” 季禹抬头,用眼神询问着。 魏承继大抵是猜出两人的关系来,再开口时莫明的有些尴尬,“三殿下怕是会来。” 说完后,魏承继就这么干巴巴的看着季禹,眼神里都带着那种看红颜祸水般责备。 突然的寂静起来,只余留水流汩汩的声音。 少顷后,季禹尴尬道:“我还是让他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见不到世子,好想他,我决定收拾收拾出京找他。 柿子:咳咳,为了大计你还是留在京城里吧。 魏将军:真是没眼看!这都是啥? 第50章 魏承继皱着眉吐露出一句:“只怕是晚了。” 季禹:“......” 确实是晚了,凌朝在魏承继接到旨意后没多久就自请与魏将军一道去骊川,算算时候也快到了。 这其中自然有凌禇从中出力,他巴不得这个时候凌朝不在华京,所以在陛下面前倒是难得的兄弟二人意见一致,陛下见此甚慰便准了凌朝的请求。 季禹避开魏承继的目光回到人前时,情绪才平缓下来与众人说道:“咱们这便入骊川吧,接风宴入城在为将军安排。” 季禹随着魏承继大摇大摆的进入骊川城内,季靖扬才得到消息,气的他倒吸口气,一摆手将桌边摆着的瓷瓶翻到地上,正正砸在季洵脚边。 季靖扬看着他冷笑起来,想起前几日他不对劲的模样,疑心道:“你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季洵没哼声,将进来收碎瓷片的下人打发出去后,才说道:“你实在多虑了,整个骊川城尽在你的控制下,若有消息也是你先得到,如何会是我?” 季靖扬打量了他几眼后才消了疑心,疲惫的以手撑头,软下声音说道:“兄长莫怪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只是季禹回来的不是时候,我竟没收到半点华京的消息!” 季洵点头:“现下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直接和他对峙不成?” 季靖扬思衬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总得先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回来,又不让我提前知晓不就是想打个措手不及么......” 说到此处,他心下又气愤起来。 叫他去接季禹又觉得像是矮他一头似的,心有不甘,索性季禹都已经入城了,那就在安南王府等着他。 季禹摆出多大的阵仗来他都视若无睹,可没曾想到的是,季禹竟得寸进尺用安南王世子的名头压着他。 才一进了安南王府,季禹到了前厅直接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魏将军和他的人马绕着安南王府耍了一通威风后,又被季禹悉数安排在城中的驿馆内,但却独留了魏将军在府中留住。 魏承继不知季禹打的什么主意,但这会对他的话到是不曾反驳,季靖扬见状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季禹才心满意足的将视线落到季靖扬脸上,笑问道:“怎么也没见父王和母亲?” 他这一番作派必是得到陛下的相助,季靖扬未了翻脸,敷衍搪塞道:“父亲近来身体不大好,母亲正在照拂。” 季靖扬话头一转,拿出副主人做派来嘲讽的笑道:“魏将军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可见是累坏了,我这就安排下去为将军和世子接风。” 他这话音一落,就见季禹和魏将军双双蹙眉,犹豫片刻后,才带着歉意说道:“二公子实不相瞒,此次我等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护送世子回骊川,在华京时便听闻安南王身体报恙,世子忧心整夜不能安枕,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还是先见过安南王的好,陛下面前咱们也好回话。” 一行人来到安南王的房间时,季靖扬先一步进入寝室,将众人挡在身后压低声音对安南王道:“父王,季禹回来了。” 安南王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身,听到季禹回来时眼睛转了转,就被安南王妃扶了起来。 季靖扬看向季禹,低声说道:“父亲年迈,身体远不如从前,因为你华京不忍心让你惦念,所以也没对你提及,”季靖扬说到此处,盯着他又问道:“所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父王生病的消息呢?” “父皇这病......”季禹神思忧愁,随口答道:“是太......大皇子同我说的。” 季靖扬听着这句大皇子,半晌没有开口,凌禇自然没有出卖自己的道理,难不成是故意将此事透给季禹为了诱他离京? 季靖扬自己琢磨不透,凌禇也没有传信给自己,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焦躁,定了定心神,才对季禹说道:“那你先陪父王说说话,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少陪了。” 他这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魏承继一个外人,安南王这身子骨也容不得叙旧聊天的,他同季禹招呼一声后也退了出去。 “烦请兄长代为接待下魏将军。”季禹同季洵说道。 季洵面色凝重,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仔细些切莫露馅叫他瞧出问题来。”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家子终于围在一起时,安南王妃这才面露疲惫冲着季禹招了招手,柔声说道:“快让母亲看看你,只不过才离开大半年,我竟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安南王妃眼眶一红,鼻子也跟着酸起来,抬手在眉心揉了揉勉强笑了笑:“你不该回来,实在是难为你了。” 季禹半跪在安南王的床前,拢了衣袖半趴在安南王妃的膝上,垂眸道:“母亲,你们这般境地该早告诉我才是,我原还怪你怎么忍心将季璃送出来,是做儿子的疏忽大意了,不知母亲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阿璃送走来。” 安南王身体渐弱时,安南王妃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安南王是积劳成疾罢了,一个在战场上刀剑口里活命的人哪里会没个三灾八痛的。只是她担心季靖扬会用季璃来做为要挟,胁迫季禹和安南王罢了。 安南王妃笑意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些不舍,说道:“你父王身体本就不好,我也是未雨绸缪罢了,你父王不想让你回来,所以不准将骊川的事知会你,可你却还是回来了,当日季洵来传信你父王担心的紧。” 提及安南王时,季禹眼中闪过别样的神色,隔了好一会,才担忧的问道:“听季洵说他暗地里已经寻了大夫瞧过,父王即可安心便是,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放任骊川不管。” 安南王如今不能言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急,背靠在软枕上手不停的在床塌上拍打着。 季禹见状心有不忍,安南王从前何等威风可如今却连起身都不能自主,心里一阵酸楚,先前憋回去的泪意又浮了上来。 他偏过头去抬手按了按眼眶,吸了吸鼻子,对着安南王笑着安抚道:“父王担心什么呢?我已不是八岁九岁的孩子做什么心里都清明的很,自己也做得自己的主,父王只管按时吃药,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等父王身体好了,我便回华京。” 季禹的话叫安南王想起从前的光景,想起他执意送季禹入京的事情,拍打着床榻的手停了下来,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滑落。 安南王妃取出帕子在他的眼角上按了按,轻声劝道:“王爷这是做什么,他从小就是个孝顺且有主意的,你如今的身子再不能激动,还是再睡会吧。” 安南王混沌的双眼看着季禹,想要说话气息却不稳定,支支吾吾几个来回后,才勉强发出一句刺耳无比的声音来。 “危险......回吧。” 季禹垂眸,只是轻声的同安南王说着话,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对上父王的那双混浊眼睛就会溃不成军,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父王还是在意我的。 一路走出了屋子,迎面而来的阳光刺激着眼睛,季禹却没有回避,任阳光灼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痛快的流泪。 半晌后,他才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个干净,红着眼梢去找魏承继。 魏承继被季洵安顿在安南王府的小院里,估莫着时间季禹也该从安南王那出来了,正想去院子里瞧瞧就见他眼梢红晕的走过来。 魏承继面上不动,心里却也有些唏嘘,到底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即便是当时人人都道季禹是个弃子被送入华京,可当骊川出事时,他还是一无反顾的回来。 魏承继板着脸觉得有些压抑,又换了个表情试图安慰季禹两句,还未待出声就听到季禹嗤道:“我还以为自己能铁石心肠,如今见着他话也说不出,气也喘不稳,心头竟犹如被刺一般。想当年名震骊川的安南王,那是被敌军包围也敢只身取敌人首级的猛虎,是稳定边陲的战神,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这算什么?” “若知他有今日,我当日还何必还要非入华京!” 魏承继感同身受,昔年安南王的威名谁人不曾听闻,抬手在季禹肩膀上按了按,连声叹道:“生老病死,日落月升,这都是万年不变的道理,即便是安南王没有这一遭事,暮年垂垂也依旧逃不脱这样的情况。” 魏承继倒也并非只是挑好听的说,他们这些行伍之人到了年迈的一天,身体自然会比寻常人更见老态,眼前看着是强壮可昔年的伤积累下来也十分够呛。 季禹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魏将军不必安慰我,我这般难受也并不是为他,只是心疼我母亲罢了。” 魏承继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啧”了一声,不留情面的戳穿道:“得了吧,别当我眼瞎没瞧出你这副刚哭过的样子。” 拆穿之后魏承继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季禹看着挺清冷的个人,可却比别人更懂得人情冷暖,斟酌片刻后将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移到他的脑后,摸了两把,像在家里哄儿子那般轻声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儿子老子那都是割不断的血脉啊。” 第51章 季禹回到骊川后没有针对季靖扬,也没有做过什么过格的事,甚至连军中的事务问都没问过一句,自从回来后日日都往城中的医馆里跑,不仅四处找大夫给安南王瞧病,甚至还亲自查看了医书。 “季禹对父王应当恨之入骨,怎么会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季靖扬为了颜面整日里待在军营中却琢磨不出头绪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发难的话如今都只能憋着。 季洵一心念着父王的身体,他自己没有能掌控季靖扬的实力,这会他想做的事都被季禹做了,心情倒是越发好起来。 季洵将他的烦闷看在眼里,翘了翘嘴角,笑道:“这样不是正合你的心意么?前阵子你为父王四处奔走寻找大夫,因此而耽了军务,季禹肯担这事倒省的你亲自去忙了。” 季靖扬被他噎的无话可说,虽说父王的病有他动过的手脚在其中,但这些事外人存疑也不过是只能在心里起疑罢了。 他虽四处寻医可说到底不过是也是为了做给外人看,那些大夫拿钱办事,替他遮遮掩掩倒也将众人都糊弄过去了。可季禹这么办若是真将人治好了,那岂不是露了自己的底。 季靖扬瞥了季洵一眼,冷森森的开口说道:“兄长这是在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季禹此行回来是了做什么兄长还不清楚么?他和父王之前哪里有什么父慈子孝,照这个情形下去用不了多久,骊川就该易主了,到那时你我兄弟该如何自处!” 季洵抬抬眼皮,有些颓势,不知道想了什么冲着季靖扬摆了摆手说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会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父王的身体着想,你若还来阻挡那日后的事就休要再提!” 季靖扬诧异的看着他,这若是从前他哪里肯这般同自己说话,见着季禹回来了他面上不好再做手脚,就连季洵这样的人也敢来和自己摊牌! 他站起身来不怀好意的冷笑道:“那兄长日后吃了苦头可别来和我抱怨!” 自打季靖扬掌管骊川后,兄弟两人还是头一次在面上僵闹起来,季靖扬负气离开后又觉得不妥,季禹带着魏承继的兵马回来,若是真的再说动季洵...... 他在心里盘算许久,却又拉不下面子折返回来,又恨又恼的出了营帐。 到了夜里,季靖扬盼着许久的消息终于传来。 他手里捏着字条,上面只有两句话:“凌朝出京和见机行事。” 季靖扬对凌朝的性子并不了解,但他从前没将这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放在眼里,这会也更不会看重他。 至于凌禇说的见机行事...... 季靖扬冷笑着将纸条递到烛火前燃起来,“那便叫他们有来无回好了。” 有季禹的四处奔走,安南王的身子倒是有些见好,人还不能起身但说话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喘了,嗓子也清亮起来,说话时的声音也不再刺耳,唯一不好的就是安南王的精神状态却大不如前。 季禹忙了一晌午,刚刚端着茶杯灌了口茶,嘴上晶亮亮的水痕还未等擦干就听到云安来通报说三殿下过了晌午便能入城了。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竟不自觉的心悸起来,云安识趣的接过茶杯搁在桌上,季禹手中一空又不自觉的攥紧。 半晌后,季禹平静下来,极力压下翘起的嘴角,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轻声说道:“既然知道入城的时间,那我便亲自迎接殿下吧。” 乘着马车到达城楼前时,凌朝还未见踪影,云安回了季禹的话后便又去入城关卡处候着,季禹一个人等在马车里倒是越发的耐不住,掀了帘子下了马车走到云安身边站定。 云安见世子过来生怕日头太毒将人给晒坏了,急忙又折到马车上将伞取下来撑了替季禹遮挡却又被季禹给挡了下来。 “无妨。”季禹摇了摇头,目光直视前方,生怕是错过了什么。 半个时辰左右,凌朝骑着马从城门处出现,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站立着的季禹,端端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他一袭素衣,含情带笑的眼神盯着凌朝,虽是一言不发却让凌朝觉得听了千言万语一般,他轻夹马腹正待上前时,却见季禹含情脉脉的眼眸里敛了笑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转身上了马车。 云安夹在中间,跟上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念了句:“坏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追着季禹的马车去了。 到了安南王府,凌朝被季禹持礼恭敬的迎进府中,又差人请了季靖扬和季洵,连带着魏承继一道替三殿下接风洗尘。 众人面前,凌朝有什么动作也不好明面摆出来,只得装着样子同众人说笑着,可心思却早就飘到季禹身上,偏季世子没事人一般每每察觉凌朝投来视线便各种避而不见。 凌朝找不到和季禹说话的时机,频频给云安打眼色,云安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有些窟窿也是自己捅出去的生怕三殿下降罪,咬了咬牙,恭敬的说道:“世子,可别为难我们殿下了,奴才这些日子以来伺候世子可谓是尽心尽力,还请世子疼惜奴才!” 季禹垂眸低笑起来,轻声说道:“这段时日是辛苦你了,你主子来了,可以安心的去你主子跟前伺候了。” 云安:“......” 按照三殿下的性格,只怕一时半会的也不会让自己离开季世子身边,再说他这会回去就是上赶着给殿下递刀,让殿下收拾自己。 云安跟着尴尬的笑了笑,立在季禹身后不再多言。 好容易挨到散席,凌朝假借醉酒缠着季禹不放,除了云安和魏承继之外,旁人都不明所以皆是一脸探究。 季禹只好让云安将人扶好,吩咐了人去煮碗醒酒汤,亲自送凌朝回房,将人扶到榻上时凌朝又借着醉意搂着季禹不肯松开。 “行了,别装了,在席间你根本就没饮几杯酒!” 凌朝那双惺醉的眼晴再听到季禹的揭穿后登时清亮起来,尴尬的笑了笑,坐直起来。 季禹睨着他,眼神冷嗖嗖的打在他身上,看的凌朝一激灵。 “傀门!” “......” “钱岳!” “......” “截杀官员!” “......” 季禹像是凌迟一般,红嫩嫩的双唇,闭合间就溢出让凌朝头疼的话来,看到凌朝的反应后他犹觉不足,半靠在床尾处端详着凌朝,轻飘飘的问道:“殿下瞒着臣的事还真多啊!” 凌朝如坐针毡,喉咙发紧,抓着季禹的手慌忙解释道:“不是的,阿禹,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52章 季禹冷眼相看,瞧着凌朝眼底泛红的模样时,心里又有些不舍得。 凌朝深知季禹心软,装着可怜样又起了效果,更是卖力的装起可怜来。 细密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软着声音说道:“这些事情我早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一直不得机会提罢了。”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自然无有不解释的道理,好哥哥,我在你面前自然是赤条条没得遮掩!” 季禹被他那句赤条条刺激的眉毛一挑,推开他搭过来的手,警示道:“好好的交代你的事,说这些浑话做什么!” 凌朝神色讪讪的收回手,合拢双腿乖巧的坐着开始交代起自己的事情:“原本傀门也与我无甚干系,不过是因为我母妃的因缘罢了,母妃是父皇在宫外遇见的女子,两情相悦后便带着我母妃回宫。我母妃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父皇查过后才安心带回宫中,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小商户,后来在母亲过世没两年相继离开,我也是在母妃离世前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个舅父。” “而云安便是舅父送进宫来的。” 凌朝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没有一丝隐瞒,季禹听了后倒觉得稀奇,“若不是你那个从小就走丢的舅舅相助,咱们也未必能这般顺利。” 凌朝这会对于季禹说的什么话都是相应的,盲从的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也未尽然,若不是知道我母妃在宫中做了父皇的妃子,想来那舅舅也不会寻上门来。” 细枝末节的事情,凌朝一代而过,但季禹也听的明白,想来是这所谓的舅父想走偏门,结果被自己的妹子拒绝后又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外甥身上,不过好在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勉强过凌朝做什么。 先前他还不理解为何凌朝对云安的态度疏离莫测,这会倒是全然能理解了。唯一一个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却还有着监视自己的这一层身份,换作是谁只怕都会是亲近有余也担着小心。 凌朝彻底交代清楚后,便偷瞄着季禹的举动,见他没有心存芥蒂又松了口气,往季禹身边蹭了蹭,“既是如此,你不再怪我了吧?” 他说的可怜,语气里带着央求的意味,若是从前季禹一定要心疼的紧,可刚刚扯下他的羊皮哪里还肯上他的当,站起身来甩着袖子揶揄道:“少在我面前装这幅可怜相,我如今是算看穿了你,从前在华京惯以为是我庇护着你,可现在看来竟是我攀了高枝寻了大叶。” 凌朝笑了笑,晶亮的眼睛弯成一弯,说道:“可不是阿禹庇护我么,若没有阿禹又怎会有今日的凌朝。” 他目光清亮灼热,带着期许和热烈,看得季禹脸颊发烫,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盯着我瞧什么?” “阿禹,我好想你。”凌朝认真的回道。 季禹嗓子发紧,有些赧然,幽幽的道了句:“我也想殿下的。” 听了他的话,凌朝轻轻地捧着他的脸,从他有眉眼到嘴巴认认真真的看了个遍,又一路从他的额头吻到嘴角...... 季禹被他亲的有些发懵,抬着迷离的眼睛看着凌朝,他脸皮薄一被撩拨就涨红着脸,白皙的面容上晕着绯红让凌朝又忍不住发泄似的在他嘴唇上狠狠的咬了两口。 “诶,”季禹推了推他,声音低哑起来,“你别这样.....” 季禹难为情,凌朝却不放过他,左右他在季禹面前里里外外都底掉了也不再压着自己的性子,亲了亲季禹的鼻尖,呢喃道:“别哪样?你不是也想我了么?” 两人在一起共同也就那么一次转头季禹就跑了,凌朝年轻气盛,食髓知味,旷了这么久再相见时哪有不激动的道理,他迷恋着季禹,也同样迷恋着他的身体。 凌朝将他压在床上,拥着他撩拨起来,季禹溢出细微的嘤咛,断断续续的回应道:“恩,我是......想你的。” 季禹不擅长说情话,难为情的偏过头将手横挡在眼前,只觉得脸上越发滚烫。 得了回应的凌朝心里舒坦起来,雨滴般的吻落了下来一路向下延伸,抬手握住季禹挡在眼前的手,低沉哄道:“放松些。” “唔......”季禹压抑的闷吭一声,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 看着季禹舒服又隐忍的模样,凌朝再也控制不住,深/入骨髓的快感浸透每条神经,不由自主的呼出口气来...... 直到凌朝给季禹清理完,季禹都未缓过神来,脸上的汗沾湿了头发却仍觉得脸上的滚烫未退一分。 凌朝搂着他盖好被子,又亲了亲他的脸,亲昵的说道:“夜里凉,简单的擦洗下先将就着,明日一早再洗也不迟。” 季禹喘了两口气,点点头,这会让他去洗他也是没力气的,转了个身看着凌朝同他说起来话。 “不困么?”凌朝提了提季禹卷起的被角问道。 季禹摇了摇头,折腾了一阵反倒没了困意,抬手描了描凌朝的眉眼轮廓,回忆起不同时期的凌朝。 凌朝也不嫌痒,由着季禹在自己脸上摸摸碰碰的,只是被他摸着免不了又心猿意马起来,好在季禹及时收回了手说起正事来。 “你就这样从华京里出来,若这会真出了事可怎么办?”提到华京季禹挺起上身,有些担忧的问道。 凌朝侧头过,将季禹拉过来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这会凌禇巴不得我出京,此次离京我并非独身一人,魏将军留在大营里的兵马我也一并带了出来。” “是凌禇的意思?” “恩,我也正有此意,大臣们如今正闹着要立太子的事,群臣一面倒似的拥立凌浚。” 听到这里,季禹咂摸出点不寻常来,淑妃即便是在后宫中只手遮天代皇后行事,可说到底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拥护他的朝臣,更何况凌禇虽是被废但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根基总还是有的,不至于形成这种一面倒的局势。 “凌褚以为将你调出华京来就可以甩开手对付淑贵妃和凌浚了,这些手段都是他用的得心应手,可陛下也未必会上当。” “恩,”凌朝点点头,“所以,我将兵马都滞留在离华京不远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我在骊川留不了两日,但得防着季靖扬,算算时日朝堂上怕是有了新的局面。” 季禹思索片刻,心里大概有了数,但还是问道:“此话怎么讲?” 凌朝笑道:“这还要托你的福,从前安排给凌煜的那些人派上了用场,纪秀也在中间活跃着,父皇定为此事头疼,以凌禇的性子眼下越是至关重要他便越要十拿九稳,怕是只要季靖扬这边得手,那边便会有所行动。” 季禹端详着凌朝,了然道:“前几日季靖扬焦心不已,却偏又拿我没什么法子,是不是你在凌禇和他之前做了什么手脚?” “雕虫小技罢了,凌禇传出来的消息刚出华京就被我派人截了,我暂压住消息不外放,直到我来时才叫人仿了凌禇的字迹放了些消息出来,他们两下猜疑着必定都会谨慎行事。” “凌禇到底会不会走到那一步也未可知,可眼见着他想法设法的将我调走,若不止是为了对付凌浚那便是存了万死的心思。” 提到凌浚季禹不免担心,他与淑贵妃不同,皱着眉问道:“凌浚本就不做此想,皆是淑贵妃一人所为,可她未见得有能护住凌浚的本事,我担心他不是凌禇的对手,你应该早些回京帮帮他才是。” “恩,”凌朝真挚的说道:“说到底我也曾得过淑贵妃的关照,凌浚又与咱们交好,我自然会为他考量的。” 季禹听他说完,打着哈欠裹着被子阖了眼,他这一觉睡的沉,再一睁开眼晴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晌午。 凌朝不在身边,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一早便起身去看望安南王,季禹匆匆的沐浴之后又用了膳才不急不徐的去看望父王。 凌朝陪着安南王聊了大半会天,季禹去时人还未走,见他立在那,季禹绷着神经同安南王说了会话,直到安南王累了才叫散。 出来后才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袖抬头说道:“你今日住在魏将军的院子里,与他同住吧。” 闻言,凌朝有些委屈,但也明白季禹如此安排的用意,叹着气应承下来。 聚少离多,相思泛滥,季禹自然体会的到这种烦恼,正想安慰两句,忽然听到季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凌朝和季禹对视一眼后,迎了出去,只见季洵脸色难看的紧,一脸凝重的表情,只是在看到凌朝时又愣住,随即又缓了面色说道:“不知三殿下在你这作客,我稍后再来吧。” 季洵说罢也未立刻动身,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凌朝,见他未有离开的意思,只好皱着眉转身。 “兄长,”季禹话还未说完季洵就要离开,他急忙出声将人叫住:“兄长有事不妨移步我屋内去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哼,殿下就是馋他的身子,下贱! 殿下:????? 柿子:别说,怪难为情的。 我太难了,改了三四遍了,当真没写什么。 第53章 翌日,天还未亮,魏承继就从小院匆匆赶到季禹这里来。 下人叫醒季禹说是魏将军来了,他急忙掀开被子披了衣服走出来,见他神色焦急,掩面打着哈欠问道:“魏将军这是怎么了?” “昨个夜里也不知三殿下吃了什么折腾了一夜,天快亮时才睡下,可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折腾起来,”魏承继话语一顿,想到凌朝的折腾的样子,不免忧愁,“殿下是尊贵之身,在安南王府里出了情况我得来知会你一声。” 季禹听着心里紧张,魏承继的话音刚落他就禁不住抬脚往外走:“魏将军同我一道去看看吧,我让下人给魏将军另安排住处,将军可以好好休息。” 魏承继并未在意,摆了摆手同季禹一块往凌朝那去。 “三殿下不是个矫情的人,这会只怕是真的病的不轻。” 季禹颔首,挑着帘进屋正看到几个下人围着凌朝,又是递水又是催吐。 天色渐亮,凌朝惨白着脸眼下乌青,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病容,季禹跨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将人扶着躺下,出声问道:“三殿下病了怎么夜里没人来回我?” “是我没叫人打扰你的,许是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了肚子,不打紧的。”凌朝一笑,下一刻就推开季禹伏身干呕起来。 安南王府的大夫来了一波一波,折腾的无人不知,季靖扬得了耳报从大营里回来。 季禹面色郁郁,皱着眉从自己安南王那出来,就看到刚下马就直奔凌朝那处探个究竟的季靖扬,出声问道:“二哥这是要去哪啊?” 季靖扬驻足转身,笑道:“听说三殿下病了我特意来探病,人在咱们府里待着若是有个差池整个安南王府也吃罪不起。” 说到这里,他又将话头引到季禹身上。 “说起来世子日日待在府里,怎么连个三殿下都照顾不好?我可听闻从前在华京世子可不是这般无能,听闻几个皇子都对世子青睐的很,怎么?世子回了骊川就将那些伺候人的本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季靖扬说的难听,将从前听来的那些浑话尽数道出,他在华京中与凌禇交好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更难听的话季禹也都听过,对于季靖扬的话只听不语。 季靖扬难得扬眉吐气的耍了通威风才提步离开。 凌朝虚弱这会才将将睡下,季靖扬被云安拦在门外不得进入,他寒了寒眼神,说道:“臣来给三殿下请安,略看一眼便走,如若不然臣万死不能心安。” 云安像门神似的挡住季靖扬的路,颔首恭敬道:“并非是奴才不让二公子见殿下,实在是殿下才刚刚睡着,殿下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刚到了骊川又病了,奴才眼下都犯愁魏将军晚上回京的折子要怎么写,陛下最是关心殿下的身体了。” 季靖扬被说他说的将信将疑,只好作罢,对着云安说道:“既然如此,臣便不打扰三殿下休息了,还劳凡公公代为转告就说我来看过他了。” 云安笑着应下,躬身道了句:“这是自然。” 季靖扬琢磨着陛下既是看重三殿下,又知道魏承继与三殿下的关系,想必这三殿下若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季禹必定不好交代,所以才会这般紧张。 怪不得凌褚特意告知自己凌朝来骊川的消息,又叫自己见机行事,想必是希望三殿下永远都别离开骊川才好。 季靖扬不管华京中关系如何,到了骊川那也都由不得他们做主,眼见着父王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强,他深知是动手的时候了。 打定主意后,他特意约了魏承继两日后在酒楼喝酒,为了避嫌也是为了探探口风。 当日入夜,凌朝面色红晕的出现在季禹的房间内,丝毫不像一个病重之人。 季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略带埋怨道:“你这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季靖扬本就多疑只怕会将信将疑。” 一早他便叫人放消息出去,他前脚刚送出府的大夫后脚就被季靖扬的人截住打探凌朝病情的真假,若无疑心也不会亲自回来走这一趟。 凌朝却满不在乎道:“随他折腾,他越是不信就越是要打听试探,倒正好给咱们省了时间。” 季禹寻思了会也没再说什么,凌朝也算是歪打正着,“他今日还约了魏将军,想必是准备动手了。” “怕是如此,我一会就动身了,你在骊川切记要小心,若不敌他也不要硬碰硬,只要凌禇不递消息来,季靖扬就始终有个忌惮。” 季禹点了点头,想要和凌朝叮嘱些什么,又不知要从何说起,这段时日里两人聚少离多,倒是有些习惯了只是不免都互相挂着心,这样的感觉却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这么久以来两人都未在一起好好说过话,面临即将分离都安静下来。 季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看向凌朝,突然出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别耽搁了。” 凌朝:“????” 还以为季禹会对自己依依不舍,结果却是让自己早点走,凌朝跟他急的没脾气,一矮身发狠似的他含住他软嫩的唇瓣,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时凌朝才将人松开,哼道:“你个没良心的。” 凌朝带着怨念离开,季禹却因为这两日折腾的太狠沾着枕头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心里装着事,总也睡不安稳,半夜里又醒了几次。 季靖扬站在廊下盯着紧闭的房门出声质问道:“季禹还没起身?” 他的声音着实不小,季禹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冲着外面问道:“谁在外面,怎么这般吵闹?” 不待下人回话,季靖扬推门而入,看着季禹哼了一声,嘲讽道:“到底是世子金贵,外面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世子还有心睡大觉。” 季禹揉着眼睛趿着鞋由下人们伺候着洗漱,收拾妥当后才抬眸给了季靖扬个眼神,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少在这里阴阳导气的。” “昨夜骊川城里出了刺客,季洵受了伤。” 季靖扬向来喜在这些事情上上夸大其词,今日倒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季禹侧着脸看了看他,拨着杯盖问道:“那你不去调查此事,来和我说什么?怎么?此事是要由我来查办么?” “呵,”季靖扬嗤道:“既然是我肯慷慨的让出权柄让世子查,世子这羸弱的身体能经的起这样的折腾么?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要将城中的兵力都集中起来,父王和三殿下下都在府里,难保不会成为贼子的下一目标,为了安全起见,安南王府从今日起便由军中戍卫把守。” “怎么?你这是要幽禁我们?” 季靖扬眉梢一扬甚是得意,语气却是如常道:“世子多虑,我不过是为了父王和三殿下的安全着想,若无什么大事,世子便在府中好好待着吧。” 季禹见他如此,忍不住哼笑出声,沉声说道:“季靖扬你千般算计,可未必事事都能皆如你意。” “如不如的,也不劳世子惦记。” 季靖扬只当季禹逞口舌之快,并不放在心上,拂袖离开时,特意叮嘱戍卫们要盯紧季禹。 —— 华京,宫中。 这几日陛下的身子又不大好,病情起起伏伏没个消停,按着太医开的方子吃了几幅药也不见好转,这几日里来更是头疼不止,胸口憋闷。 陛下身体欠安,国事自然耽隔,凌禇帮衬着陛下倒是得心应手,只是陛下心里有着忌讳不想大权旁落,总得分散些才好。 暖阁里,凌浚亲手喂着陛下吃药后又奉着水让陛下清口,如此折腾一番也不见凌浚叫辛苦,反倒比从前更稳重些。 皇帝心中满意,抬起手落在凌浚的头顶上,笑着说道:“如今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朕身边尽心侍奉了。” 凌浚抬首后又微微垂下,轻声问道:“父皇可是想念三哥了?” 皇帝有心让凌朝回来与凌褚一道分担朝中事务,听了凌浚的话后转头问向身边的太监:“这几日三皇子在骊川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太监颔首回道:“折子都在大皇子那,这会还没有送到御前来。” 皇帝暗暗想了一下,凌禇已有三日未将折子呈上来了,眼神黯了黯却没说什么。 皇帝吃过药后半个时辰内是要休息的,凌浚伺候着他躺下才从暖阁里退了出来。凌浚前脚刚走,御前伺候的人便去了凌褚那里一五一十的将暖阁中的事详尽一遍。 凌褚听完后并未说话,看着手里那本从骊川传来的折子后笑了笑,递到宫人面前说道:“将这个递到陛下跟前,叫陛下醒来时好能看见。” 宫人双手接下,道了句:“是。” 凌褚又说道:“最近父皇身体不好,心思也越发重了些,你们在御前伺候的人要格外谨慎些,父皇想要知道三殿下的消息,日后再有骊川的折子递上来就不必拿到我面前来了。” ——只怕是现在不听,日后便再也听不到了。 第54章 昨儿个季靖扬在季禹面前耍了通威风后,今天又带了人去驿馆中将魏将军的人马围了起来,他本想着先斩后奏,竟不想正与魏将军撞了个正着。 自打季靖扬约了魏承继喝酒见他并未推拒,他便觉得这个魏承继是个可以活络好开口的,可没成想今日就当众给他摆了脸色让他下不来台。 两方僵持不下,季靖扬立在马上脸色越发阴沉,而魏承继站在驿馆前双臂抱在胸前,眼里闪着火星则是要个说法的模样,“季二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旁人称他一声季二公子也就罢了,可魏承继是名将军竟还如此称他,这分明是未将自己的地位看在眼里,他素来对魏承继都比旁从多几分好脸色,不过是为着英雄相惜,想来倒成了他一相情愿了。 季靖扬虽不乐意但却也同他解释道:“骊川城闹了贼子伤了季洵,魏将军和三殿下都是华京来的贵客,咱们必得万般小心才是,所以特派人加强了城中的守卫。” “守卫?”魏承继扫视四周,十分不给面子的笑骂道:“怎的你骊川的兵将有能力抵御贼子,我华京来的将士就都成了软脚虾不成?还用的着别人来保护?” “魏将军何必多心,我这也是一番好意!”季靖扬反驳道,他知魏承继没有这般好糊弄却也不曾想到竟能这般不肯退让,松了松语气,又道:“世子那里也是如此的,况且三殿下近日还闹了病,焉知是不是有人暗害。” 魏承继冷着脸,并不吃他那一套,直说道:“你如何守着你安南王府我管不着,这些人是不必来看着我的。” 季靖扬气的直想同他较量一番,碍于面子又不能真的与他硬碰,平复心绪后见魏承继并未对安南王府的守卫之事指手画脚,只是不满他派人守着他的兵马倒也能够理解。 这般僵持着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魏将军是皇帝身边的大将军,季靖扬无奈,只得退让一步道:“魏将军不必如此生气,我不过是谨慎些罢了,若将军在意那便作罢,只是为着城中百姓着想,这加强巡戒之事倒是不能省的。” 魏承继见此倒也没说其他,毕竟骊川城中出了事,季靖扬加强防备也是理所应当,他若连此事都要参与着实有些过不合情理。更何况安南王府亦是如此就连季世子都没反对,他自然也没有再多事的道理。 季靖扬同魏承继对视一眼后,朝着他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明日再与将军喝酒叙旧,少陪了。” 看着他的背影魏承继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向来不喜欢季靖扬这种人,转念想到安南王府的事又叹了口气,吩咐自己的人都警醒着点,趁着季靖扬不敢与自己发作又赶快回到了安南王府。 季禹今日未用午膳正拿着糕点将就,听完魏承继的话忍不住微微抿嘴,捻了捻手上的残渣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季靖扬这样的人对魏将军倒是十分讨好。” 魏承继倒不觉得什么,但看到季禹并未紧张,心里也跟着松缓下来,只是也少不得要追问一句:“季世子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圈着你们。” “自然不能让他一直下去,”季禹也不瞒着魏承继,入了骊川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会季禹若还要分个彼此那就真是把人往外头推,他将那叠糕点盘子往一边推了推,沾着茶盖子里的水汽在矮桌上写下两个字,待魏承继看清之后抬手抹掉。 “当真!”魏承继难以置信,却也沉稳着并不惊慌,“明日季靖扬约了我去喝酒,只怕是最后的机会。” 季禹眼中一亮,看着魏承继淡笑不语。 —— 魏承继被人引着去了骊川城最有名的酒楼去赴宴,前脚刚进到酒楼里后脚外面就下起了小雨。 季靖扬从楼上踱步到栏杆前笑道:“魏将军运气甚好,刚刚进来外面就下了雨,若是迟上一刻半刻的准要淋了雨了。” 魏承继跨上楼梯走到他面前,季靖扬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人让进阁间里。 入坐后,魏承继接过小二哥送来的巾子擦了擦手,说道:“还是二公子的时辰算的好。” “听闻魏将军曾经也来过骊川,只是那时的骊川还十分荒凉吧?” 季靖扬热情,魏承继也一反昨日的态度给足了他脸面,虽不热情但却也十分识礼,听了他的话后偏着头回忆了片刻,说道:“那时曾有幸与安南王共事,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安南王最初选择骊川是因为骊川荒凉偏远,又地处边陲可以守护着大晋的边界,可谁都没想到安南王将这里治理的甚好,数十年内就将这荒凉之地变成了个富庶之地,惹人眼馋。 “是了,那时怕是父王还没有正式掌管骊川,按理来讲我也理应称乎魏将军一声叔父才是。”说着,季靖扬抬起酒壶亲自为魏承继斟满一杯,又给自己添满一杯,恭敬道:“日后还希望叔父能够多多提点。” 魏承继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搁在桌上后,挑眉说道:“二公子就不必如此了吧,这些客套的事免了吧,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言,我是个粗人不习惯那些弯弯绕绕。” 季靖扬身在骊川也是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说让他提点着分明就是捧杀自己,除非日后季靖扬有入京的打算,可真有这样的打算也并非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他不屑于搞这些纵横之术,却也并非是个脑满肠肥的废人。 季靖扬被他的直脾气弄的多少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只是三殿下初到骊川就病了,我担心陛下将来怪罪,届时还希望将军能够帮我美言几句。” 魏承继挑了挑眉,没有搭话。 季靖扬又热情的说道:“我听闻三殿下师承魏将军,想必将军对殿下定是格外看重的吧,三殿下若得将军支持将来在朝中也必定一片坦途。” 魏承继睨了他几眼,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外面的风雨飘进来冷嗖嗖的打在身上,“没想到这骊川的风雨也这般叫人寒颤。” “什么?” 魏承继未转身,只是抬手掸了掸身上的沾染上的雨滴,沉声道:“魏某只效忠于大晋,季二公子切莫要这般言词。” 季靖扬愣了一下,随后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端起酒杯冲着他一举,笑道:“是我失言了,叔伯莫怪才是。” 季靖扬在笑,魏承继却是看着外面的风雨飘摇心绪缓沉。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季靖扬蹙着眉将人叫进来,“什么事这般慌张。” 那人一进来,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安南王府的下人,魏承继眼皮一跳,抬首看了过去。 “二公子,安南王府里着了大火!” 季靖扬正欲开口,就听到魏承继问道:“殿下他们可有恙?” 那下人哭丧着脸,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回道:“听闻是厨房里的下人不当心,将今日送进府的面粉弄散了引起的大火,府里的人正在救火,可火势太大,世子和殿下他们所住的后院离起火的地方稍近......” “生死不明!” “这些个不当心的狗奴才,那父王和母亲呢?若父王和母亲有什么差池你就是几条贱命也赔不起!”季靖扬焦急的起身,抬脚踢了那下人一脚,怒骂道:“来人,备马!” 季靖扬和魏承继赶到安南王府时,安南王府靠后的几个小院已经烧的落了架,还在烧着,好在前院的火势勉强止住,火星还清晰可见,下人们提着水桶乱窜成一团的救火,可终是力所不及。 焦黑的断梁横在那里看起来触目惊心,浓烟未散呛的人咳嗽不止,季靖扬遮住口鼻往后院走去,就被身边的近侍拦住,道:“公子,虽是止住了火势,可这里烧的太过严重保不齐还会砸伤人,公子小心些。” 季靖扬并未理他,而是问道:“父王母后如何?三殿下如何?” 周围的喧嚣渐渐收了声,众人都低着头不语。 众人拥着季靖扬从烧败的安南王府出来,少顷后,府里的下人才回来,凄惨说道:“二公子,咱们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除了火势未灭的那几处小院里并没有见到王爷及世子他们的踪迹。” 闻言,季靖扬脚下一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半晌后,半蹲在府门前抬手遮住双眼哭嚎起来...... 从起火到现在,府里谁都没有见过季禹他们的身影,必然是被困在房里没有出来,这样大的火势任谁都会被烧成焦骨,季靖扬又在此时痛哭起来可不就认证了众人心里所想...... 哭了半晌后,季靖扬面色女白,万分悲痛的往府里冲叫嚷着要去救人,又被众人拉下。 “二公子,这会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啊,安南王府还指着你做主呢,整个骊川还等着你做主啊。” “是啊,是啊。” 这些人的话正中季靖扬的心思,再加上他身边的人的迎合,倒大有众望所归之感,正当他要开口应下时,季洵却出现了。 季洵紧盯着季靖扬。 这个当口上若是为了一争高下季洵当面反了他,局面就会闹的不好收拾,日后他坐稳了这个位置再处置季洵也不迟,可眼下决不能让季洵坏了自己的事。 “兄长,父王和母亲他们......”季靖扬痛哭掩面,泣不成声,只能抬手指着残破的安南王府难以自持,“兄长,这可如何是好啊。” 季靖扬先出发制敌,他知道季洵一向在这些事情上没有才能,从在在府里他没有管事的能力到了军中也一样万事只能听从父王的调遣,这堆事情若扔到他头上,必然也是不成的,更何况出事的人里还有三殿下,朝廷若真追究起来也总要有个担事的人才行。 季洵懒的同他演戏,顺着他的话说道:“二弟也不必太过伤怀,此事只怕是有蹊跷,还是先查问清楚吧。” 季洵上前几步同魏承继拱手说道:“还要劳烦魏将军的人帮忙了。” 魏承继点点头,招了招手,伏在周围的将士们出来将安南王府团团围住,吩咐道:“先将府里的火扑灭,见到可疑的人先扣下。” 季靖扬挪步挡在魏承继面前,问道:“魏将军这是何意?” 季洵倒是一哂,看向季靖扬说道:“你先前也说了三殿下在里头还没出来,魏将军此来骊川为的是保护世子和三殿下,现下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由魏将军接手查办。” “季洵!”季靖扬倏然逼近,贴在他的耳边冷森森的咬着牙道:“你非要和我作对么?” 季洵对他置之不理,反倒是跨了一步同魏承继站在了一起。 事以至此季靖扬如何不明白,指着他们二人,嘲弄道:“我竟没看出来你们勾结在一起了?难不成今日之事是你二人连手做的!” 他的话音刚落,听命于季靖扬的骊川军就火速将他们包围起来,只待季靖扬的吩咐。 季靖扬算是看了个明白,季洵想查清楚是假,想借着魏承继扳倒自己才是真,怪不得方才听闻三殿下出了事魏承继半分惶恐也不见,对自己的频频暗示也视若无睹,原来早就和季洵搭在一处。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谁也不能毁了他的计划,这两人想方设法的阻挠自己,那他就先弄死他们俩个。 “来人,将这两人给我拿下!” 狂风猎猎,急雨簌簌,方才还是点滴细雨骤然变成豆大的雨点沿着青瓦汇流下。两方僵持,汹涌的杀气随着风在空中涌动,季禹却骑着马从远处走来。 他将头上的笠帽摘下,未顾及风雨端坐在马上,轻声道了句:“谁敢!” 季靖扬神色诧异,季洵却是笑了笑。 上前一步,亲自替季禹牵了缰绳,恭敬的唤了声:“世子!” 季禹对他颔首,道了句:“兄长辛苦了。” 凌厉的目光却扫在季靖扬身上,隔着密集的雨幕,季靖扬清楚的看到季禹手中执着那枚他梦寐以求的骊川军的符令。 众人见到府令立刻放下兵器俯首躬身,只有季靖扬的亲随还在顽抗着护在他身前,寸步不让。 季禹手握马鞭,对着季靖扬指了指,平静道:“还不伏法么?” 第55章 已然到了这个时候,季靖扬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季洵背叛了自己和季禹勾结在一起,连带着魏将军和三殿下都不过是用来遮掩耳目,目的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只整日盯在季禹和魏承继身上,反而把身边这个季洵给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思虑周全计划详密倒真真是将自己圈在中间,想要扳倒自己。 他怎能轻易伏法,季靖扬阴冷的笑起来,怨毒的盯着季禹大喝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大老远从华就赶回来,联合魏承继与三殿下,明面上是来省亲其实暗中早就勾结了季洵想要夺位!” 季禹眸色深暗,平静说道:“早知你不能轻易认错,这是父王亲笔写下的罪状,由不得你不认。” 魏承继的人也将那蓄意纵火之人带了出来,此人是安南王府里的老人再与季靖扬对视时仍免不了被他眼中的杀意吓的打个激灵。 他踟蹰片刻,谨慎的将事情公诸于众,“是二公子命奴才在安南王和世子的饮食中下的蒙汗药,待他们睡过去时再放火。” 魏承继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季禹一眼,怪不得他这两日都让只吃些糕点将就,想来早就发现了不妥之处,思及于此魏承继才觉得这季世子城府竟深到如此地步。 “许二!”季靖扬咧着嘴狞笑出声,“季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连家人的性命也不顾及的来攀诬我?” 提及家人,许二松了口气,往季禹这边退了退,瑟缩道:“大公子早就将我的家人放出来了,二公子不必在拿此事要挟奴才了。” 在场诸人在心中唏嘘,世子身边质子无事自然不会回骊川,既然回来必然是得了什么风声又有着皇帝的支持,更何况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二公子对安南王的事,眼下诸事摊在眼前倒也同不得他们不信。 众心转圜,季靖扬已然变成孤立无援的那一个,他就算是再不服气,也别无他法。 季禹垂眸,从马上下来,拿着安南王的手书扔在季靖扬的脸上,苦笑道:“你纵是犯了滔天罪孽,父王仍是不忍心将你处死,念在你多年来为骊川立下的汗马功劳只拘着你,并不处死。” “从前追随季靖扬的将士们都是被他所惑,若迷途知返者不论罪。” 季靖扬闭了闭眼,心有不甘,大权在握的满足感还没有尝够怎么又能轻易的让还出去,他可以输给所有人,可凭什么要输给一个病秧子! 他神色古怪的看向季禹,在众目葵葵之下抽刀刺向季禹—— “世子!” 魏承继和季洵正忙着调遣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季靖扬图穷匕见竟做出如此举动,云安的眼珠子都瞪直了,即便是现在过去只怕季世子也是凶多吉少了。 季靖扬的身手他们都是知道的,可季禹自打伤了根本后连剑都没再握过,季靖扬动了杀意来势凶猛整个人犹如猎豹一般迅捷勇猛。 季禹倏然闪身倒退几步后勉强站稳脚跟,云安见状将自己的佩剑隔空丢了过去,高声喊道:“世子接剑”,随后往季禹那处赶了过去。 季靖扬没有一击毙命再次袭来,季禹接过剑横在身前挡住锐势连连后退,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上前援护,七手八脚的才将季靖扬治服。 他被众人推搡着跪在地上,嘴里啐出口血沫来咒骂道:“废物就是废物!” 季禹脸色不好,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提着手中的剑驾在季靖扬的脖子上,“成王败寇,大局已定由不得你甘不甘心也都只能如此,你与我的恩怨早就埋下,今日我不杀你不过是遵照父王的意愿行事,你嫉妒成性残害手足,毒害生父意欲夺权。” 季禹冷笑着说道:“你想要骊川,又想在朝中掺和一脚和凌禇同谋,可你可曾想过你若真反了会给骊川带来多大的灾难么?陛下谋虑许久都找不到骊川的裂隙你却因一已私欲险些将骊川毁了!” “从前你恨我出身嫡系,又恨我样样皆凌架与你之上,陷害数次我不欲与你计较却不想你反生毒计,你可知我对这些权势之事,世子之位本就不曾在意过,父王若百年之后......” 后面的话,季禹按下不提,只转动手腕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移下两寸刺入他的胸前。 季禹吁出口气来,略带苦涩的说道:“这一剑全当你还了我,虎毒不食子,即便是你失了父王的心,父王也终不忍见到你我互相残杀。” “去吧,你的余生都将用来反省自身。” 季靖扬剧烈的反抗起来又被人压住动弹不得,他骤然疯癫,盯着季禹言语发狂。 “你杀了我吧!季禹你这个懦夫,害你成为一个废物的人就在你眼前,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是你入京为质受人冷眼,你本该风风光光的做你的世子,是我!是我害你成这样的!怎么不杀了我......” 季禹握拳不语。 魏承继摆手让人将季靖扬带了下去,声音渐渐止息,远远的飘在季禹的耳畔时就只剩下季靖扬的那句—— 不甘心。 魏承继有些不放心,低头去看季禹时却发现他非常平静,平静到连一向粗心大意的自己都察觉出来有些不同寻常。 “季世子......” 季禹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晃了晃身,再抬眼时眼底却是蓄着泪意,他扭过头冲着魏承继和季洵拱了拱手,说道:“这些事情不劳烦魏将军和兄长来处理善后了。” 季洵紧抿双唇,盯着季禹应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便可。” 魏承继望着季禹远去的身影,同季洵问道:“这个时候季世子能去哪?” 安南王府被烧毁,安南王和王妃都是暂时安顿在季洵府上,季禹此时离去必然不是回到季洵那里。 季洵抬手压了压斗笠,幽幽的叹息一声。 雨势渐收,季禹骑着马漫无目的在长街上奔袭着,冷风吹过被浸湿的衣袍裹在身上,寒气袭人。 季禹眸色深沉打量着前面的路,直到转进条死胡同时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随着父亲上战场,然后承袭爵位顺顺当当的过完自己这一生,可世事终未按照他所期许的方向发展。 他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他不甘心。 被送到华京时,他不甘心。 没能杀掉季靖扬,他也不甘心。 可这许多的不甘心里,在权衡利弊之下又变的那么微不足道。 季禹抬手摸到自己腰间那块露出来的玉佩上,喉咙缓动,笑着昵喃出“凌朝”两个字时,眼梢滑出一滴眼泪...... 马蹄交替,坐在马上的季禹跟着晃动起来,收起心绪夹紧马腹朝着季洵府的方向策马而去。 猎猎狂风迎面扑来,凉意让季禹冷静下来的同时也让他悸动起来,强烈的思念侵占着大脑,当下的一切都变的无足轻重起来,这一刻他只迫切的想赶回华京。 ——去见见那个不会放弃自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季禹用最快的时间交待好后续的事情,从前被季靖扬打压过的将军也都被正名,季禹不愿掺和这些事情便都让季洵出面。 安南王的身体也比从前好了很多,诸事也都交托给季洵,季洵十分稳重,交给他办的事虽不出挑却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两日后,季禹和魏承继准备返京,临行前,季洵将季禹叫住,希望他能禀明陛下留在骊川。 季禹听完季洵的话,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 季禹说道:“兄长不必留我在骊川,从前是陛下不会同意,而如今于我而言,华京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错的地方,”季洵重复着他的话,胡思乱想起来,带着歉意说道:“陛下的担忧咱们自然是清楚的,让父王出面调节或许也会有别的法子,不用你再入京。” “你也说是或许而已,”季禹垂眸,再抬眼时笑了起来,抬手拍在季洵的臂侧说道:“我说华京于我而言是个不错的地方并非是安慰你,有的时候或许就许要某些赶巧的事,才能刚好遇着想见的人。” 季洵被他绕的有些晕,却也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中猜测着季禹或许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了,若真如此倒也算是一桩喜事。 少顷后,季洵才思量着点了点头。 晴空烈日,季禹抬手擦了擦汗。 转头冲着魏承继点了点头,示意部队可以开拔了,转身前对季洵说道:“兄长,父王和母亲就交由你照顾了,就算我还担着安南王世子的头衔,那也不过是个虚名,将来骊川还是要交给你的,若日后嫂子生下嫡子那安南王世子的头衔便传于我那小侄儿。” 季洵也正擦着汗听到季禹这话时,手上的动作顿住,赶忙说道:“我从未觊觎过这些,你也千万不要这么想,你的身子除了不能骑马打仗其他并不影响,再不济咱们便寻名医也总会......” 便寻名医,安南王不是没有寻过,若真的有用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季洵自责,以为季禹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不好将来在子嗣之事上凋零,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季禹瞧着季洵那副蔫头耷脑的自责样便故意没将事情点破,冲他拱了拱手,上马和大部队一道离开。 魏承继并非有心听墙角,回头瞧看两眼,季洵还巴巴的站在那没有回去,抬手抹了抹流到下巴上的汗,随意道:“我瞧着季公子是个实诚的人,你回华京的事他也都是知情的,为何偏在这事上不与他明说?” 季禹撑着缰绳目视前方,平静道:“并没有想瞒着他,只是昔年他害我吃过苦头,而今我不过是讨些无伤大雅的利息罢了。” 魏承继:“......” 魏承继顿了顿,心说,这世子好生记仇。 —— 季禹以季靖扬的名义给凌褚传了消息,告诉他骊川一切都在掌握中,季禹和凌朝诸人都已葬身火海,魏承继和他的将士们都被制服,而季靖扬半月后便会带着骊川军抵达华京支援凌禇。 彼时,凌朝已经和自己的人马汇合,抵达华京城外。 凌禇掐算着时间开始调度华京中一切可被皇帝利用的兵马,为了防止皇帝发现后会有反弹的机会。 凌褚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一直不得皇帝的心,但不得已皇帝也只好把很多事都交到他手里。 寝殿中,皇帝刚刚喝下汤药苦的两腮发红,靠在软枕上咳嗽起来,身边的太监忙给皇帝顺着气,皇帝咳的狠了便用帕子掩住口鼻却是嗑出一口鲜血来。 “父皇!”凌浚从殿外进来正瞧见这一幕,红着眼眶跑到皇帝面前慢慢的沿着胸口往下顺气,忍不住急骂道:“这些个太医怎么这么没本事,前两日还见好,怎么又突然这样了?” 皇帝将帕子攥在手里紧了紧,劝说道:“是朕自己身体不行了,怪不得这些太医。” 凌浚听了这话眼泪汪汪的看着皇帝,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凌浚是个直性子,有心事惯藏不住,这会皇帝也没多想只以为他瞧见自己病情加重才如此忧心,抬手指了指案前的参汤对凌浚说道:“伺候朕喝参汤吧。” 凌浚紧绷着小脸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舀起一小勺参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喂给皇帝。 “父皇,儿臣扶你躺下休息一会?” 皇帝躺了多日,唯有今日的精神尚可,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朕还不累,你陪朕说说话吧。” 父子俩聊了一会,因说起今年少雨的事引出骊川的话头来,凌浚抿了抿嘴试探的劝着皇帝也莫要太想着凌朝,他在骊川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的,难得出去一次骊川风光又好。 谁知道刚说了两句皇帝就变了脸色,病中性情多变,凌浚被吓的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白着小脸跪在踏板上。 “你可有事瞒着朕?”皇帝心烦不已,瞧着身边人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不禁多疑起来。 太监闻言连忙跪了下来,转首看了看凌浚又说道:“奴才斗胆,有一件要向陛下禀明。” “今儿从骊川递来的折子直接到了御前,”太监说着又停顿了片刻,小心的低声说道:“陛下,三皇子......三皇子和季世子,他们在骊川不幸薨了。” 太监说完便俯身叩首,不敢再出任何声响。 皇帝顿了片刻,挣扎着起身却又被人拦住,挣扎间皇帝又猛咳不止被凌浚扶住后不停的喘息着。 “陛下节哀啊。” “父皇节哀!” “这怎么可能?”皇帝不信,他前面才传了旨意要凌朝回朝,后脚他就殒命在骊川,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发生这样的变动皇帝自然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皇帝推开众人,强忍着咳意憋的面色涨红,沉声对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快去传大将军入宫觐见。” 凌浚不解,蹙着眉劝说道:“父皇再有什么紧要的事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先养好身体再说也不迟,父皇整日里操劳殚精竭虑才亏了身子,再不济还有大哥帮忙呢。” 提及凌禇,皇帝眼神冷洌起来,怒骂道:“你个糊涂东西,朕病着顾不上许多,你竟也帮不上忙,快去传大将军,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凌禇在此时笑着走近寝殿,冲着皇帝见礼后又上前扶着皇帝躺下替他掖好被角,温声道:“父皇这是要召见谁啊?何不和儿臣说明。” 皇帝闭着眼,喘着气不甘心的问道:“凌朝呢?魏承继呢?” 凌褚一笑,答道:“父皇以为他们应该在哪?” 皇帝倏然睁开眼睛,不甘心的薅着他的衣服,定定的看着他,“凌禇你想反了不成?” 凌禇一愣,拂开皇帝的手失笑道:“怎么会,父皇会是自愿传位给儿臣的。” “来人,请父皇到大殿上去。” 凌禇一抬手,外面就有人进来请皇帝移步,凌浚挣扎着推开强行扶着皇帝的侍卫,怒视着凌禇骂道:“大哥!你怎么如此做!” “呵,我也很无奈啊。”凌禇感叹道:“若是父皇不废了我的太子位,父皇也不急着让凌朝取替我,或许我也可以再拖一拖让他不那么早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足够听话我也不会为难与你。” “请吧,父皇!”凌禇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皇帝和凌浚请了出去。 凌禇将德妃与淑贵妃和皇帝都拉在一处,他负手走到案前随意捡了本册子翻了翻,漫不经心的说道:“父皇,你身子日渐憔悴不如早早让位,让儿臣替您抗下这重担吧,您大可以做你的太上皇颐养天年岂不更好?” 皇帝闭着眼,看也不看他一眼。 凌禇把手里的册子一扔,却没动气。 亲自取了笔墨摆在皇帝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儿臣三岁时便由父皇亲自教导,识字背书处处皆让父皇满意,可父皇怎么能因为一个凌煜就对儿臣这般对待,实在叫儿臣心寒。” 德妃被人压着坐在椅子上,听到凌煜二字时,眼皮抬了抬,冲着凌禇啐了一口,笑骂道:“畜生,凌煜再如何也做不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凌禇突然走到德妃面前,抓起她的胳膊将人拖拽到皇帝面前,问道:“父皇当真不肯写退位诏书?” 皇帝看了德妃一眼,不过短短数月,德妃的鬓边都像是染了霜雪般的泛白,失子之痛对于她打击太大,皇帝心疼德妃可却也不能以她为重。 “德妃,”皇上动了动嘴唇,“朕......” 德妃轻轻抬首,扬起下巴面向皇帝,绝望道:“陛下什么都不用说,臣妾明白。” 淑贵妃见德妃存了死志,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将凌浚搂在怀里更紧了些。 “逆子!”皇帝皱着眉,神色黯然,脸色青白的看着德妃,说道:“凌禇,你还想再行差踏错么?你逼着朕下诏书求的是名正言顺,还是自己心安?” 凌禇嗤笑道:“心安?” 他将德妃推倒在地,愤恨的眼神盯着她,半晌道:“自我母后去的那一日,我就再也不能心安,凭什么她日日都活的逍遥自在,而我母后,堂堂大晋国的国母到了最后就只有一方坟冢?待我继成皇位定会诏告天下将这恶妇的罪名公之于众,权了我母后的名声。” 皇帝只觉得凌禇疯癫如狂。 凌禇对于德妃有百般不甘,他低身看着德妃狞笑起来:“既然父皇舍了你也不舍得皇位,那你就去和凌煜团聚吧。” 手起刀落,凌褚水蓝色的锦袍下摆被鲜血迸溅,他皱着眉嫌弃的将德妃的身体踢倒在一旁,皇帝不忍直视的撇过头,淑贵妃则是吓的惊叫不已。 他拔出剑身,在德妃的尸体上擦了擦,尖剑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凌禇却是十分满足的笑起来,转过身目光在淑贵妃和凌浚身上来回扫视,然后问道:“父皇不写诏书是觉得除我之外还有个凌浚么?” 第57章 淑贵妃心惊不已的将凌浚护在身前紧紧的抱住,沾满泪意的眼晴防备的盯着凌禇的一举一动,极其不安的喊了句:“陛下!” 皇帝此时的紧张不比淑贵妃少,他看了看已经没了气息的德妃又看向凌禇,死死的咬住牙,带着责备的语气怒骂道:“凌禇!那是你弟弟!” 凌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道:“弟弟?父皇可是忘了我的太子之位可是因为残害手兄才被废黜的!” 皇帝听了这话有些坐不住了,蹙着眉不知道该如何如下去,凌禇疯癫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像是在说笑。 凌褚轻蔑的笑了笑:“方才父皇舍得德妃,眼下到了凌浚身上便舍不得了是么,儿臣做为他的兄长也实在不愿意伤害他,父皇若是真想护着这对母子还是赶紧下诏书吧,儿臣日后会给凌浚一个王爷的身份让他衣食无忧。” 凌禇心里清明他等不到皇帝驾崩,他已然不得皇帝宠爱,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面对天下他必须要有个名正言顺才能不被人诟病。 他有些心焦,再也等不及,抬手招来几名侍卫将凌浚从淑妃贵怀里拉出来。 再抬头时,骤然变了神色盯着皇帝说道:“还请父皇早做决策!” 凌浚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整日里不学无术这会被人压制着连话都说不出来,扑簌闪亮的眼睛盯着凌褚,眼中的光芒倏然收紧。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他经历了聚变,从前和蔼的兄长变成杀君弑父的逆贼,而今又要杀了自己。 凌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断断续续的开口问道:“大哥......要杀我么?” 夜至,宫灯燃起,却被狂风吹的摇晃不止,紧闭的内殿里,凌浚惨白的脸在烛光下愈见明显。 皇帝心疼不已,却没有作声。 凌禇等的不耐烦,用剑尖指着凌浚,冷声道:“站起来,过来。” 凌浚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却又被侍卫拎起来推着往前,他被逼的低声啜泣面色无血。 凌禇阴鸷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说道:“你不想过来也无妨,那就先从你母妃开始吧。” “不要!”凌浚仓促出声,纵是被凌褚盯的惧怕不已却还是连滚带爬的扑在他面前,哭着说道:“大哥,我向来是兄弟中课业和功夫最差的那一个,也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大哥如果杀了我才能安心我认了,可是能不能放过我母妃?” 凌禇没有说话,却是将他提了起来。 “凌禇住手!” 皇帝撑着桌子急忙起身,阻止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你想要诏书朕写给你就是!” 凌禇松开手,走到皇帝近前亲自递了笔过去,哼笑道:“父皇还是最疼五弟的。” —— 宫门外,禁军正和不明身份的军队打杀起来,有几个眼尖的远远的就看到三皇子和大将军打马杀过来,依稀还有安南王的军旗掺夹在中间,禁军统领神色凝重起来,再确认无误后,转身往大殿跑去。 大殿内,皇帝接过笔在砚台上滚了滚墨,凝着视线落在铺好的纸上,笔尖尚未落一大片红色的血迹将纸洇透,皇帝捂着嘴咳的不成样子。 凌禇深吸口气按捺住自己的焦灼,亲自替皇帝擦拭双手,说道:“父皇,别将儿臣的耐心耗尽。” “大皇子!”禁军统领失推开大殿,急忙回禀道:“奴才看到三殿下和大将军杀进宫来了,依稀着里面还掺杂些骊川军!” 咔哒一声,皇帝手中的毛笔落在桌案上,跌坐在椅子上,“老三没死。” 凌禇单手提剑,一手抓过禁军统领问道:“你确定你看到了骊川军?” “回大皇子的话,错不了的。” 凌禇推开那人冲着皇帝笑了起来:“父皇以为来的骊川军是谁的人?凌朝就算侥幸逃脱一次,今日就让他再死一次。” 皇帝被凌禇擒住,将桌上的无用之物一扫,压着皇帝眼神冰冷道:“父皇莫在拖延时间了,若你不写儿臣只能代劳了。” “逆子!”皇帝惶恐起来,却依旧拒不落笔。 殿门外一阵马蹄声,接着便是铁骑席卷而来的声音,凌褚抬首望去,只见凌朝身着银甲而来,身后跟着的骊川军首领竟然是季禹! 他身形一晃,似是不能相信,抬臂圈住皇帝将剑抵在喉间推着他向前两步与凌朝对视而立。 凌朝翻身下马,抬眸说道:“季靖扬在骊川已经被擒,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凌禇败局已定,他握着剑的手轻轻发抖,皇帝察觉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放手吧,朕会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将你贬为庶人幽禁,不会取你的性命。” 凌禇狂笑起来,手中的剑更是逼近两分,嘲讽道:“听听,父皇果然是仁君,纵是我犯了这泼天的罪责却还是能留有一命,父皇能留我一命为何当初就不能留我母后一命?” 皇帝如今言语之间还带着舐犊之情,可凌禇却看的真切,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放手罢了,生怕自己在毫无顾忌的真的杀了他罢了。 凌禇听着皇帝看了一会,发现皇帝不知何时竟也这般苍老,他嘴角噙着笑意对皇帝说道:“父皇可记曾经是如何教导儿臣的?您从小便告诉我将来这大晋都是我的,我出生便是皇嫡子与他们不同,这诸多皇子中除儿臣之外再没一人得你亲自教习。” “可如今不过是想提前拿到我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呢?” 皇帝冷情薄性,纵是如此初为人父的欢喜让皇帝对凌禇寄予厚望,必然会百般疼爱,可这疼爱是爱也是毒药。 “这么多年来朕对你的疼爱竟成了你杀父弑君的借口!” 皇帝痛心疾首,凌禇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对着皇帝小声问道:“父皇,你以为你的这些儿子有哪个不希望你早些退位?” 皇帝身子一僵,随即明白过来凌禇要做什么,“若我这一剑刺下去,父皇觉得凌朝是会不顾一切的救下您?还是会眼睁睁的看着父皇惨死在反臣手中?” 第58章 凌朝手执佩剑,片刻不敢犹豫顺势挑在凌禇的手腕上,趁凌禇松开手的瞬间将皇帝救出反护在自己身后,侍卫眼尖提剑从凌禇背后刺过去。 凌禇不可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背后被捅进来的剑,他想捂住流血的伤口可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沾满鲜血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冲着皇帝的方向伸了伸,却什么都没有碰到,瞪着的双眼不甘心的向后栽倒下去..... 皇帝转身看到凌褚惨死的模样,一口气没喘上来也跟着晕厥过去。 凌朝僵硬着脸,扶着皇帝在内殿躺下休息,又派人请来太医。宫里的事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肃清宫闱的事情只得托付魏承继去料理,凌浚和淑贵妃也吓的不清,季禹只好亲自送了两人回去。 凌朝守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整夜未眠,直到第二日皇帝醒来。 “父皇,”凌朝起身扶着皇帝饮了些参汤润口,又拧了巾子替他擦了擦脸,一切料理妥当后,才坐在一旁说道:“宫里的事情大半都已经处理妥当,只是德妃的丧仪还有凌禇的后事要如何处置还得请父皇拿定主意才是。” 提及凌禇皇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凌禇提刀胁迫自己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凌褚在背后推了自己,想来并不是真心想杀自己。 想到这些,皇帝心累不已,思虑良久才说道:“德妃的事是朕对不住她,她也算是为了大晋而死,朕决定追封她为皇后以尽朕对她的哀思,至于凌禇......” 皇帝缓了缓,叹息道:“就将他贬为庶人和罪妇葬在一处吧。” 凌朝垂首说道:“儿臣这就去办。” “不急,”皇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将凌朝又叫住,“季禹......昨日朕没看错的话骊川军进京了吧?” 凌朝眉梢微挑,料到皇帝会追问此事,便说道:“是儿臣私下里做的主,让季世子带着骊川兵马前来救驾,但昨日平定叛乱后世子命骊川军返还骊川了。” 皇帝睁开眼,混浊的眼底布满血丝,盯着凌朝悻悻道:“果真如此?” 凌朝正色道:“兹事体大,儿臣不敢对父皇说慌。”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日凌朝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将他护在身后,便不再疑心什么,只问道:“骊川的事都解决了?安南王可还安好?” 凌朝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抬了抬眼,回道:“安南王的身子大不如前,但季世子念及皇恩不敢在骊川多留片刻,只听闻骊川的大小事务都有大公子再管。” 听完这些,皇帝的心总算安稳下来,又絮絮的问了问淑贵妃和凌浚的情况,凌朝一一应答后,皇帝才放了人离开。 这几日,季禹都未进宫,他将季璃送回骊川让福海跟着一道回去,到了骊川后也不必回来只伺奉在季璃身边便可。 五日后,立秋,皇帝的身子依旧没有起色,太医们每每会诊后都忍不住摇头,就连药方都也只挑些温补的方子。他垮了身子,于朝政一事更是使不上一点心力,每日靠这些苦药吊着舌头都开始发麻,皇帝自知时日无多,是该早做打算的时候了。 “臣,见过陛下。”季禹跪在床前,恭敬叩首。 皇帝抬首冲着他招了招手,季禹上前亲自扶着皇帝起身。皇帝又是一阵喘息,待气息平稳后才开口说道:“季禹,你可知罪!” 季禹退后几步端正的跪了下来,俯首道:“臣不知。” 皇帝眉间蕴着怒气,沉声质问道:“你蓄意勾引皇子,怂恿他与朝臣勾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季禹跪在下面,心头千思百转。 原来,竟是皇帝知道了他同三殿下的关系...... 皇帝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无话可说,眼下他病着朝廷上下人心浮动,安南王没有道理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掺上一脚,即便是他没有这个心力,还有季禹!凌朝求旨跑到骊川去可不就是为着这个季禹么。 “陛下!”季禹朗声说道:“臣确实爱慕着三殿下,可却从未怂恿他勾结朝臣,更不知陛下这话是打哪听来的,三殿下是诸多皇子中最无势力的,陛下当初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扶持三殿下的么?” 皇帝盯着季禹,神色微变,说道:“你与三殿下的事既然作实,可见朕听来的事并非莫虚有的。” “三殿下是陛下的孩子,如何心性陛下最是明白的。”季禹说道:“陛下又何必来质问臣,不过是陛下担心将来三殿下对臣的感情过深,怕臣僭越罢了。陛下若是担心可以赐臣一杯毒酒岂不是省了这份担忧。” 皇帝哑然,处死季禹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这样做免不了要让凌朝与自己起了罅隙,若是皇帝身子强健得知此事必然要寻个借口处置了季禹,可眼下却不能如此做,他不能让凌朝记恨自己。 皇帝思量起来,片刻后才对季禹说:“你以为你这一片情深在凌朝那里值不值得?江山与你,哪个是他更想得到的?” 季禹眸中一晃,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说中了他心里的担忧一般。 “臣并不在意这些,人性不可试探,陛下应当比臣更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若非陛下对凌禇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失望,发现他并非如从前那般可以掌控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臣以为只要殿下同臣在一起时是真心的那便足矣,世间万物瞬息万变,人心变幻又有何惧。” 皇帝急怒攻心,一张口又是猛烈的咳嗽起来,他抬手指着季禹目光幽深,“好,好,朕就让你看看你这般慷慨大义的话在面对真相的时候,还能否这般坦然。” 季禹被皇帝身边的太监引到屏风后面,“世子,陛下吩咐世子待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发出声音来。” 季禹点点头,应下后便安然坐下。 半柱香的时间,凌朝便被皇帝召来,皇帝挥手让其他人的都下去,只独留凌朝一人在。 “朕问你,你和季世子的事可当真?” 凌朝面色一冷,认真回道:“确有此事。” 皇帝将凌朝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反应迅速可脸上的错愕不假,想来必定是从未想示于人前才会如此惊慌。 “朕的身体每况愈下,是该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 “父皇怎会如此之想,”凌朝劝慰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如今身子不好只是近来诸事所扰劳累所致,过些时日自然会好。” 皇帝摇头,掩唇又咳了几声,“朕膝下唯余两子,你和凌浚,凌浚年幼不堪大任,朕有心立你为储君,只是有些事还需要你早做决断。” 凌朝对于皇帝的话无甚反应,只是淡淡的应道:“父皇可是需要儿臣做什么?” “骊川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安南王虽然一直恪守本分,但朕知道这些都是表象,边陲不稳民心不安,民心不安则朝廷不安,从前放在安南王手里是权宜之计,可眼下朕不想再让这些乱子留下祸根。” “安南王怕是命不久矣,眼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父皇,”凌朝顿了顿,说道:“骊川不会叛乱,况且大晋现在经不起折腾,安南王镇守边陲多年若是有变动唯恐招来大祸。” 皇旁撑起精神,情神不悦的盯着凌朝质问道:“是怕招来大祸还是你舍不得季禹!” “季禹留不得,此人心计深沉,你又太过纯良,安南王已经不足为惧剩下那个季洵也不过是个没主意的,只要季禹一死,收复骊川便是迟早的事。”皇帝语气一软,靠在床头前慈爱的看着凌朝:“凌朝,只要你把这件事做好,朕便立记得下旨退位做太上皇,将这皇位给你。” 凌朝直视皇帝,眼中带了询问的意味,轻笑道:“父皇觉得儿臣会做出哪种选择?”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皇帝示意明显,定定的看着凌朝。 凌朝摇了摇头,温声问道:“父皇,你可还记得从前这宫中有位李妃?” “谁?”皇帝眯起眼睛,试图回忆起这位李位是何人。 凌朝叹息道:“看,父皇都不记得了,斯人已逝,可活着的人却不再记得她,不过父皇或许会对李妃的死有些印象,李妃是误食有毒的果核丧命的。” 不待皇帝发问,凌朝就继续说道:“从前这位李妃处处刁难我母亲,母亲位份不高只是个美人,所以只能忍耐,母亲生我时难产就是因为被李妃做了手脚,万幸捡回条命来,却还是没有逃脱李妃的毒手,她在母亲的饮食里下毒,并不明显,可日日服食内里虚空,最后母亲油尽灯枯而亡。” “可父皇呢?”凌朝低垂着眼眸,睫毛印出大片阴影,低声反问道:“父皇却从来没有查过我母亲的死因,所以儿臣用同样的方式送李妃上路了。” 皇帝听到此处,才想起李妃是何人,瞥了眼凌朝波澜不惊的样子,竟发觉有些陌生。 凌朝接着说道:“您说儿臣心性纯良,可知李妃死时儿臣不过九岁而已,这下父皇还觉得儿臣纯良么?” 他俯身冲着皇帝叩头,认真道:“季禹,儿臣不会伤害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他一分一毫!” 皇帝并未出声,只是倾了倾身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难道你为了个季禹竟连皇位都能放弃?” “父皇,”凌朝笑了笑,对皇帝说道:“难道父皇想让五弟继承皇位么?然后任由淑贵妃做太后垂帘辅佐新帝?还是准备在朝中找几个辅政大臣?又或者说父皇同样对着五弟也来招釜底抽薪,杀母留子!” 皇帝忽地又咳起来,他跌躺回去用帕子捂住嘴将血迹擦拭干净后,怒骂道:“是朕有眼无珠,竟没瞧出来你如此算计,你母亲乖巧温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头野兽出来。” 乖巧温顺?凌朝发笑。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长长的吁出口气来,望向凌朝带了些许退让的意思,说道:“你下不去手朕也不为难你,大晋不安稳,边陲也随时都会动荡,你需要安定人心,若你为帝后宫不可无主,魏承继家中的大女儿年纪与你刚好般配,端庄持重是个合适的人选。” “不瞒父皇,儿臣与季世子的事情魏将军一早便知,即便是儿臣同意,魏将军也绝对不会将女儿嫁给儿臣的。” “你.......”皇帝定睛看着凌朝,说不出来话。 凌朝起身替皇帝盖好被子,关切道:“父皇还是安心养病吧,这些事情恕儿臣不能从命,若帝位要以这些来换,那儿臣只能预祝父皇能寻得个合适的人选。” 凌朝说完,退后两步转身退出殿外。 待他离开后,皇帝挣扎着起身,让太监扶着自己走到屏风后。 皇帝面色发青的盯着季禹,恨恨道:“如此你该满意了,是朕输了。” 季禹却看着皇帝,目光里透着冰凉,摇头道:“陛下并没有输给臣,只是输在不该这般试探殿下。” 季禹从皇帝那出来时,宫灯已经燃起,他抬头看了看天,禁不住长舒口气。 凌朝正在暗处等着他,见他如此忍不住轻笑出声,夜色下,凌朝的身形越发挺拔。 “你怎么在这?”季禹回头朝大殿处望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笑道:“你一早便知道我在?” 凌朝从暗影里走出来,与他并肩站在宫灯下,温声答道:“父皇不会无缘无故召见我说这些,疑心试探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我哪里担的起试探。” 凌朝玩笑似的同季禹闲话,季禹便想起凌朝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些话。 九岁的孩子要想查明母亲被害一事并不简单,想来是有他舅父和云安的刻意安排才让凌朝发现了蛛丝马迹,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凌朝后来会对云安不亲近的原因,一个亲眼看过自己作恶的人,又怎么能心无芥蒂的亲近起来。 他见过这世间的恶,也做过这世间的恶,厌恶至极时便想着逃离这些将自己缩起来,可他竟发现自己厌恶的那些恶都是来自自己心底时,他开始慌张起来,如同溺水一般。 直到遇见那个伸手将他从冰冷湿腻的水拉出来的人,也迎来了一束光,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的光。 凌朝想拉一拉季禹的手,可又退却了,他自我贬低,忧心不已生怕季禹知道自己的没有那么好之后会同样厌恶自己。 他低了低头,光影遮住眼眸,说:“父皇说的对,我是一只野兽,阴毒无比又善于蛰伏,幼时凌煜大概就是撞破过我做坏事所才会如此讨厌我的吧。” “凌朝!” 凌朝一顿,却没有抬头:“恩。” 季禹扣住他的手,掌心交握在一起,他不擅长做这样的事,面上不免有些发烫,笑着说道:“反正陛下也已经知道了,从今后便不用刻意避着了,我虽只是个世子,但在骊川也从不委屈着自己,从今往后在这华京城里也只有殿下一人可以依靠了。” 凌朝重重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掌心。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他的心上人,再一次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已经要结束了,大概也就再这两天吧。 第59章 陛下自那日后再也没提及半句立储的事,凌朝也像没事人一样在御前尽孝,只字不提。淑贵妃侍疾后凌朝才腾出时间做其他的事。 淑贵妃和凌浚都因宫变之事受了不小的惊吓,按照太医开的方子喝了几幅药下去后淑贵妃倒是好了许多,除了偶尔会失眠外再没别的不适之症。凌浚越发不好起来,以前泼猴似的一个孩子如今见天的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也不肯说话。 季禹今日不是应诏进宫不能待的太久,只陪着凌浚待了大半个时辰便要离开,起身时凌浚跟紧了两步拉住季禹。 季禹脚步顿住,回身摸了摸凌浚的脑袋,温柔的问道:“五殿下怎么了?” 凌浚抿着嘴,静了片刻声细如蚊的说道:“我能不能去世子府?” 季禹半顿在他面前,将他搂到身前,拍着他的背哄道:“你想出宫么?”凌浚歪着头看着他不再开口,季禹叹了口气又道:“好,臣带着殿下去我那里,只是先得得到淑贵妃的应允才行。” 凌浚听了这话才有了反应,赶紧应声乖巧的点头。 凌浚的情况让淑贵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如今愿意缠着季禹淑贵妃也只得随他去,季禹知道她担心五殿下便着意让淑贵妃多派人些人跟着伺候,双方都算安心。 凌浚并非第一次住在世子府,季禹为着让他更舒坦些依旧安排他住在上次住的小院里,宫里的太监宫女跟出来七八个伺候反倒不用季禹过多担心什么。 这些日子他进宫的次数少,一方面避着陛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确实忙的不可开交。安南王身体不好,骊川的一应事务就都落在季洵和季禹身上,有些事情并非季洵办不好,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愧疚不想同季禹争抢什么,硬是事无巨细的传信过来。 季禹思虑过后才答应季洵的要求,只不过事分轻重缓急,他只答应季洵先安排骊川的布防一事。季靖扬虽是伏法,但他得势时拥护者不在少数,骊川军中必然还有他的心腹之人,当务之急是先重新安排骊川城的布防和编军。 窗外半月悬空,屋内灯火通明。 季禹笔墨刚停,就听到叩门声,凌浚赤脚站在门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季禹将人让进来,往他脚下瞥了一眼,凌浚立刻缩着脚蹬蹬的跑进来...... “表哥,”凌浚微微舒眉说道:“那小院里的床住着不舒服,我能不能住表哥这里。” 凌浚那小模样看的季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从前的小霸王竟也有这样低眉顺目的时候。知道他是心里害怕又嘴硬不肯说实话,这还指不定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叩门的。 季禹未急着应声,只是皱眉思索着,问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见他脚底板上还带了片叶子进来,顺手扯了下来。 凌浚被他抬手的动作吓得激灵。 见他手上的叶子才安下心,眨着眼睛回道:“大概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季禹:“......” 方才凌浚竟觉得自己是想要打他么?他走到水盆前拧了条帕子坐到凌浚的身侧,抬起他的脚擦了个干净后把人往床里面一推,哂道:“殿下最近是不是胖了,臣险些都没推动。” 白着小脸的凌浚听了这话,几不可察的有些赧然,撑着手往里挪了挪,嗡着声音说道:“我这几日都没怎么用膳。” 季禹“啧”了一声也躺在床上,拉开被子替凌浚盖好,拍了拍:“夜里不许踢人抢被子,不然明天就自己睡。” 凌浚一急:“我睡觉从来不踢人抢被子。” 到了半夜,凌浚的话犹在耳畔,再看看睡实后的凌浚把腿横在季禹的腰上将大半被子都卷在自己身上,季禹闭眼深吸口气将人扳正。 大概是凌浚早起时也发现了自己的睡姿不雅,担心季禹今夜不让他在睡在这里,一整天都避着季禹,就连吃饭时都刻意回避季禹的眼神。 “你过来!”季禹忍无可忍的将凌唆叫住,“我瞧你在我这里好的很,能吃能睡,不如臣今日送殿下回宫吧。” 凌浚又是一哆嗦,缩了缩脖子示弱道:“表哥,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害怕。” 凌浚骄矜,若非真的害怕想来也不会对自己屡屡示弱,他害怕无非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凌禇和德妃死在自己眼前,对宫里存了阴影,但太医也说了,五殿下是受了惊吓想必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只能自己慢慢化解。 还没等季禹受不了凌浚,宫里就先派人传了消息要凌浚回宫。 淑贵妃侍疾时眼瞧着皇帝一天比一天不好,心里焦急起来,话里话外都试探圣意,皇帝精神不济听到淑贵妃的话更是厌烦,最后忍不住申斥几句。 淑贵妃心里难安,想着德妃的下场对皇帝也是压着怒意不敢发作,可却还是忍不住还嘴道:“毕竟放眼整个皇宫最仁义的就属咱们浚儿了。” 皇帝冷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淑贵妃一眼,淑贵妃只得闭嘴,得及凌浚皇帝才察觉好几日都没见到他,还是询问起来,淑贵妃照实了回答后,皇帝瞪了她一眼,骂了句:“糊涂!赶紧将人接回宫里来,整日在外面算什么。” 皇帝以为凌浚是故意被季禹带出宫的,好借此来要挟自己,让自己不得不放手对他和凌朝的控制。 凌朝听到后,只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笑了笑:“父皇怎么安排都是父皇的事,儿臣只听命便是,若父皇这般介意,那儿臣明白便在朝晖殿里禁足反省。” 凌朝轻飘飘的丢下这一句话后,就当真将自己拘在朝晖殿中不肯出来,凌朝这一收手所有的事就又都压在皇帝身上,凌浚在世子府里的时候还活泼些,回到宫中之后又是那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对朝事上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事至此时,皇帝才真真正正的体会到被凌朝和季禹要挟是什么感觉,朝廷中的大部分官员再听闻皇帝禁足三殿下后的反应都是朝政如何处理,凌朝没有外戚的支持,也没有交好的朝臣,可在这个时期又却被众官员推崇起来。 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每日不得不及时处理的要事,皇帝的身体渐渐的支撑不住,可凌朝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竟像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直到朝臣们开始进谏让皇帝早立储君,而放眼朝中除了凌朝再没有更好的选择,皇帝知道这一仗自己是确确实实的输了。 立储的圣旨到了朝晖殿,凌朝跪接圣旨后去给皇帝谢恩,皇帝看着凌朝不知不觉的竟松了口气。 傍晚起了风,凌朝坐在案前拨了拨灯芯继续处理这些时日落下的政务。 半月后皇帝驾崩,凌朝正式登基为帝,尊淑贵妃为太后养在后宫中,因在孝期宫里的取消歌舞愉乐,就连平日里的膳食份例都跟着减半且多以素食为主。 登基大典那日,凌朝言及宫变之时安南王世子及魏将军救架有功,特意奉为上座,而安南王世子同时被授命为嘉礼之人,亲自扶着皇帝登上高台。 登基前的几日凌朝就笑着对季禹说,登基时要同他一道接受众人的叩拜,就当是借着这个机会诏告天下。季禹当时只觉得凌朝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凌朝拉着季禹的手走在长长的石阶上,亦步亦趋。 季禹冰凉的手心里难得的潮湿起来,指尖不经意的轻颤透露出他的紧张,凌朝被他的举动引起注意,轻轻侧头去看他,笑着问道:“阿禹可是紧张?” 怎能不紧张,半晌无言,说不出话来只得点点头。 凌朝将他的手握的更紧,贴近手心时季禹勉强镇定下来,就听到凌朝说:“别怕,有我在。” 直到夜里,季禹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的问道:“什么事竟能让你想一天?” 季禹低头笑了笑,如实说道:“当日我来华京时是抱着要克死异乡的念头,没成想兜兜转转的竟还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凌朝听着他的话,心中一悸,他说自己是他的好运,而季禹何尝不是自己的幸运,他揽过他的腰将人圈在怀中,下巴搁在他的劲窝间,看着他若有所思道:“才几日不见你,你怎么又瘦了这样多。” 季禹垂眸道了句:“还好。” “抱着胳的慌。” 季禹偏着盯着凌朝,前一刻还甜言蜜语,后一刻就开始嫌弃自己? 凌朝被盯着背上一冷,这才反应过来,闷笑道:“我是心疼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何事?”季禹挑挑眉,好奇道。 却见凌朝从床头的阁子里拿出个见方的黑色木匣子推到季禹面前,“打开看看。” 季禹觉得好笑,盘起腿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佩与自己身上的这一块犹为相似。 半晌后,季禹才反应过来,迟疑道:“这玉佩是我的?” 丢了那么久,季禹自己都不知道是丢在哪里,没成想却被凌朝捡了去。 凌朝眨着眼晴,神情闪烁,屈起手指在脸上挠了挠,说道:“我落水被救时大概因为太过紧张,就随意抓到什么东西不敢撒手,当我反应过来时你已经出宫了,本想着再见你时还给你,可没成想竟是隔了这么多年。” 季禹轻笑:“那早怎么不还我?” 凌朝哑然,物寄相思,他是舍不得。 季禹想到这玉佩的由来又忍不住笑起来,思忖着同凌朝说道:“也算是因缘际会,这玉佩是我母妃出嫁时的东西,与我身上这块本是一对,偏被我弄丢了一只凑不成才又戴了另一只,这本就是给未来的媳妇的,到了你手里反倒成了注定似的。” “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凌朝捧着季禹的脸在他眉间吻了吻,问道:“那我生辰时你做一块一模一样的来送我是何意?” 季禹一愣,不自禁想到难道自己竟是那时就先动了心思而不自知? 季禹避儿未答,只拉着凌朝问道:“陛下可知我平生所愿?” “大概是做个可以驰骋疆场的将军吧。” 季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想做将军是为了守护山河无恙,保大晋百姓无忧,虽是我不能亲自做到,可我知道陛下会做到,我也算是能达成所愿了。” 凌朝鼻尖发酸,明白过来季禹是觉得自己没了那样的机会,他抱着季禹紧了紧胳膊,专注且认真的承诺道:“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大晋。” 季禹眉眼一弯,认真的点了点头,拢住凌朝的脖子以吻回应着凌朝。 百姓无忧,山河同安。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还有章短小番外。 作者第一次写耽美,想对能陪着作者耐心的看完的小可爱们说一声谢谢。这其中有很多不足,或许有哪里让大家的阅读体验不满意,但我会越来越努力的,争取下一本可以更好。 这文里涉及的谋权篇幅不重,几乎都是一笔代过,主要是不想写的太过沉重,本文立意就是想写两个人相到扶持陪伴。 最后,鞠躬致谢。 下面是要给预收的新文打一波广告~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深夜加班回家的谢行,因车祸穿越到全民修仙的时代里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原身无父无母,但好歹留给他一房、几鸡可以度日。 养鸡、卖鸡,换钱钱,生活乐无边。 直到有一天,一声惊雷炸响,也不知道哪只倒霉的鸡被雷劈的外焦里嫩。 谢行内心一颤,看着那只糊了大半的鸡想了想,还可以抢救一下。 只是这只鸡太挑食,看着弱小,但能吃,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雪上加霜,谢行当即决定卖它换钱。 就在准备要抓它去卖的时候,谢行却亲眼目睹了他的鸡居然吐火了???? 谢行:“???打……火……鸡?” **** 云炎原本只是想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度个劫,可谁知道事有偏差,度劫时竟被打的化不了形。 被人当鸡养不说,还处处被嫌弃,想他堂堂凤凰,百鸟之王,走到哪里不是一呼百应? 这凡人不懂尊卑,竟想卖掉他!!云炎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当场喷了个火。 果然,看到那凡人惊恐的眼神后,云炎挺了挺胸脯,振了振翅……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带到了灶台前,那凡人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堆干柴…… 从此,云炎再不只是个废鸡,他还成了打火鸡。 第60章 季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进宫了,凌朝忙着处理朝政,季禹忙着处理骊川的事,安南王最近的情况不好所以季禹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一趟,这样也省得那些言官有事没事的拿着他来和凌朝叫板。 可凌朝自己在宫里却憋闷的不行,刚打开折子就看到季禹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又是言官弹劾皇帝对安南王世子太过宠信,规劝他要适合而止。 季禹被贴上个红颜祸水,魅惑君主的罪名,偏这个涉事的妲己不在身边,凌朝厌烦的将折子往桌上一扔,骂道:“无中生有。” 屋子里伺候的太监听了这话,吓的一激灵忙连忙跪下道:“奴才该死。” 云安被凌朝调去做禁军统领,不能像从前那般在跟前伺候着,虽是有诸多不便,但凌朝心里上还是更舒坦些,云安本来就不是太监,当初被混进宫来照抚自己多年,他如今当了皇帝这事就不能装聋作哑的还让云安一个好好的男人做着太监的活。 给了他这样的一个差事,也是他自己担的起,所以现在近身伺候的都是重新选拔上来的宫人。 他们对待皇帝无敢不用心,只是有时摸不清皇帝的喜怒无常。 凌朝抬眼瞥了那太监,沉声道:“起来吧。” 那太监看着陛下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言,只老老实实的候在一旁。凌朝素白手的指在季禹的名字上按了按,心里逆反起来,左右都要被这些个言官念,那还不如做出些事实来。 眉言舒展后,笑着吩咐道:“将季世子召进宫来,就说朕有要事要同世子商议。” 凌朝有心让季禹在朝中参事,可季禹却不同意,两人整日腻在一起三天两头的就被大臣们搬出来说事,不止如此还劝谏凌朝早选皇后,每每如此,凌朝便拿先帝的丧期没说当借口。 季禹不愿意让凌朝总陷在这些事情中,所以每月只进宫两次,凌朝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熬过了小半月不见还好,见了之后心里的念头就像长了草似的抑止不住。 所以当季禹被召见时还真以为是凌朝有事要同自己商量,正好他也想和凌朝提回骊川的事。 只不过季禹来时凌朝还在处理政事,季禹就先在朝晖殿里等着他。 冬日里刚下过雪,自是格外冷冽,朝晖殿里摆了四个火盆,烧的极旺,炭火都是由宫人们看着更换的生怕火灭了,温度凉下来。 凌朝回来时,就看到季禹枕着胳膊睡了过去,他脱了外面的袄子在火盆前站了半晌,直到身上的凉气被热气融掉才敢往季禹那边去。 偏头一看,季禹睡的并不踏实,眉尖还拧着,只是一张小脸泛着绯红,看起来特别可爱。 凌朝轻轻的伸出手在他的眉头上按了按,有些不乐意,小声嘟嚷着:“这么久没见竟还能睡着,我可是一处理完要事就巴巴的赶回来。” 季禹抬手拂开眉间的手指,打着哈欠无奈道:“五日前不是才见过的么?” 凌朝这才笑出来,将季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要睡在床上睡,小榻上容易着凉。” 季禹抬了抬眼皮,哼唧一声,撑着精神坐了起来,哑着嗓子说道:“陛下召我进宫不是有要紧的事要商议么?” 凌朝边拉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边将季禹压在床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笑问道:“你不困了?” 季禹闷在被子里“嗯”了一声,人还没露头就被凌朝按在怀里亲了亲,手也不老实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想你算不算要紧事?” 季禹只觉得这话莫明熟悉,似乎从前也听过,还想再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就都被吞没了声音。 两人只五天没有见面,对于季禹来说并不算长,但凌朝却想他想的不行,没多一会季禹的兴致就被凌朝勾了起来,凌朝感觉到他的反应,碰了碰后,哑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也想我了。” 凌朝揽着季禹,让他背对着自己,一会让他放松一点,一会又让他把腿分开些,季禹羞臊的说不出来话,只是压抑的小声的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真的.....受不住了。” 翌日,季禹睡到中午才醒,醒来时凌朝已经不在身边了,问过宫人才知道凌朝在正厅里和太医说话。 听见太医两个字,季禹担心是不是凌朝病了,忍着浑身难受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往前厅去。 凌朝见季禹过来,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边身来,修长的手在他后腰上轻轻的揉着,缓解季禹的腰痛。 太医一看来人是季禹方才和陛下说到一半的话又不知该说不该说,见陛下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小皇子因乍离了生母所以才会不适合,臣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药性都是温补的让乳母喝下再化作乳汁喂养皇子便可。” 凌朝点了点头:“那就按照太医的法子办吧。” 太医道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小皇子?凌煜和严氏的孩子?” “恩,我有心将这孩子过继到我名下来,只是严氏不能留在宫中,所以我叫人送她出宫了。”凌朝在季禹的后臀上按了按问道:“疼么?” 季禹瞪了他一眼,像是听没到一般,继续说严氏的事:“严氏能答应倒也不意外,可是慈云宫那位也同意?” 慈云宫那位说的就是淑太后,自从知道凌朝和季禹的关系后,她就巴不得凌朝能立凌浚为皇太弟,可凌朝突然收养凌煜的遗腹子淑太后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由不得她同不同意,”凌朝说的含糊其辞,季禹便明白过来没再追问,点了点头,提及自己想回骊川的事。 “马上年关了,这个时候回去路上只怕也不方便,不若年后我陪你走一趟。” 凌朝生怕季禹担心又紧着说道:“我已经派人送了些药去骊川,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恩,也好。”季禹点了点头,“年下事情多,季洵那也未必能忙的过来,我在路上折腾着反倒上母亲挂心,那便年后再回吧。” “你明日再出宫吧,今早我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 季禹浑身疲累也实在懒的在折腾,听了凌朝的话,过了晌午后,凌朝在书房里批折子,季禹就在书房里看书。 两下安静,无人打扰,难得的清静让凌朝心里舒坦起来,抬眼就能看到季禹坐在皮毯子上,看书看的入神。 坐的久了,季禹起身伸展伸展腰身,捶着腰走到书架前正想找些别的书来看时,突然目光一凝,一排暗色的封皮上赫然出现一抹鲜艳的颜色。 季禹只觉得有些眼熟,勾着手指将书挑出来,书皮上描金的梅花没有书名! 季禹抬眼往凌朝那瞥了瞥,见他埋首案前便悄没声的将书翻开,只翻看了两页就觉得熟悉的紧,随手翻了翻见好几页上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季禹锁定了最后那页,上面画着的两个小人竟然与昨夜他与凌朝...... 季禹憋着气,十分不客气的坐在凌朝面前,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想同陛下问一问!” 凌朝抬首,有些错愕的看着季禹,见他面含怒容有些不解,“怎么了?谁惹了你?” 季禹将那书拍在凌朝面前,挑着眉问道:“这书怎么会在陛下这里?” 凌朝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季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又将细角上有折痕的那一页打开,往凌朝面前一推,道:“这又作何解释?” 凌朝不过是这几日才翻看来着,有些事情总得实践出真知,况且昨夜的情况甚好,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赶紧方下手里的笔过去将季禹抱住,诱哄道:“敏而好学罢了,既然阿禹不喜欢,那咱们就不学了,自己摸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会是彻底结束了~~ 感谢,鞠躬,顺便问一问,你萌真的不来康康我的预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