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看着你》作者:不朝 文案: “你的优秀,纯粹,亦或是执着,这些统统都与我无关。 正如我喜欢你,也与你无关。” ————陈枵日记 陈枵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是个男人,也喜欢男人。 但他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喜欢孟停晚。 但陈枵是个胆怯的人, 他能做的只有远远地望着他, 或是在他的背后, 或是在那方无人的天台, 亦或是在自己灰暗的世界里。 我看着你, 看你的骄傲,看你的锋芒,看你的坚持不渝, 你从来都不知道。 一篇暗恋的小故事。 陈枵(xiao)×孟停晚 前期:阴郁自卑但有自知之明受×优秀直男攻 后期:各自安好(狗头) HE 日更 小虐怡情。 【将虐文进行到底】 第1章 故事伊始 西北的万山岭是个不谙世事的地方,那里风急天高,云雾缭绕。虽说风景独特,却海拔极高,压得初来乍到的《那年》摄制组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在山脚下兜兜转转了数三日,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正以为会止步于此的时候,便撞见了一名扛着锄头的老人家。 那村民憨厚纯朴,却皮肤黝黑,望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城里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俺刚干了农活儿,身上脏的很,会不会坐脏了你们的车啊。”村民坐在这么好的车里,多少有点拘谨。 几人闻言赶紧摆手,开车的小张说道:“大爷,您就放心坐吧,咱哥几个身上也脏,没比你好多少!” 村民知道这些都是善良的人,顿时也乐呵呵的笑了。 他带着一干人来到个小村寨,这里大约有几十户人家,各各是黄砖红瓦,门口里坐着一二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不见年轻人的身影。 几人面面厮觑,顿时明白这是个留守村落,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们为这些老人鸣不平,又为自己的工作而哀叹。 《那年》是他们要拍的一个纪录片,记录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爱情或友情故事,同时,也是给他们的同名游戏做宣传。可这个村落不仅没有青壮年,就连小孩子都少之又少。 也不要说这个游戏公司不务正业了,是他们的老板在无故“刁难”他们。那日公司上下其乐融融,大家也顺势敲定好了上线日期,结果许久未见的老板突然现身,说什么想先拍个纪录片,实在是猝不及防。 几个秃头程序员你看看你,我看看我,可谓是大跌眼镜。 但是老板向来说一不二,反抗的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再说人家是财阀之子,不是他们这些人招惹得起的。甚至听说老板患有抑郁症,万一不小心给人气犯病了可怎么办?几人便闷声吐气地四处取材去了。 其间还找了一批专业的摄影团队,也算是轻松了不少。 可取材虽取了很多,老板却怎么看也不满意。一年来不停地打回重做。不是觉得感情不到位,就是觉得对方在胡编乱造。那仔细注视的眼神,似乎不是在倾听别人的故事,而像是…… 在找什么人。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工作可是免不了的,几十号人一路上风尘仆仆,走了一城又一城,一村又一村,直至来了这荒无人烟的万山岭。 可这回似乎也扑空了,但既然已经来了,几人便准备在村里休息一日,而后再谈下一步。 热络的当地人把他们分别带进了屋,可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另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摄制组顿时来了兴致,只见村口的石子路上站满了整齐划一的小孩子,领着他们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心照不宣地想:有希望了。 那些孩子双颊红扑扑的,眸子却分外明亮,各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人在旁照看他们,似乎也非常开心。 小刘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就情不自禁地拍下了这一张照片。 那个女孩比寨子里别的人都要白,穿着朴素却分外整洁,还有张圆圆的脸,憨态可掬。而那个男人,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戴着厚厚的眼镜,整张脸也很白,却是不正常的白,应当是苍白的白。宽大的西装裤上满是泥土,破旧的皮鞋几近开胶,老旧的工装外套上还印着“封阳铁厂”的字样,头发有些杂乱,甚至长得挡住了眼睛。 要不是看他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定会把他和乞丐沦为一类了。 摄制组的几人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总是忍不住的将他们联想在一起。他在笑,但是身上颓靡的气息可是掩藏不住的,这颓靡中却又掺杂着几分矛盾的活泼。你要说他开心也是,说是不开心也不为过。 总之,是个一看就很复杂的人。 据他们这一年来漂泊的经验,这人定是有故事的。 “先生,不好意思,能否……” 小刘的话还没说完,那人仅瞟了他一眼后就疏离的摇了摇头,然后疾步离开了。 “诶,先生……” 小王悻悻地拍拍他的肩:“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咱们强求不来。” 小刘叹口气,望着那人离去的地方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既然问不了这个男人,那就争取下另外那个女孩吧。但天色已晚,摄制组的人也只能等明儿早再去拜访人家了。 “小刘,你们想去找夏文姑娘吗?”这家老婆婆为他端来了饭菜,顺便问了问。 小刘一听,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是啊,婆婆知道她何时有空吗?” 老婆婆有点耳背,小刘说了几次她才听清:“诶,她没得空没得空,白天在学校里教书就够磨人哩!” 小刘顿时明了,便向她打听了夏文任职的那所小学,准备明天跟着一道去。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婆婆就叫醒了小刘,说是他们寨子里的小孩现在就要去上学,夏文也在里头。没睡好的几人便赶紧把车开出来,顺便载一程这些孩子。 夏文的确也在里面,她看到这些外乡人一边腼腆的笑,一边不住地道谢。 车子一路上颠颠簸簸的,晕头转向的几人只叹大山里的孩子上学不易。 一个小时后,几人终于到达。这所小学虽不大,但胜在公共设施很齐全,看起来还算不错。几位校长循声而来,喜笑颜开地握住他们的手,似是非常感谢。 几人只认为是举手之劳,但既然被感谢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他们干脆把孩子们一路送回了教室,也能顺便看看里面的情况。 进了教室却发现还有比他们来得更早的人——是昨天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今日穿的虽说也是旧衣服,却整洁了不少。他躬着背趴在三尺讲台上,似是在休憩。宽大的眼睛也顺势摘下,露出一对浓密的睫毛。 小刘还是没打消想要采访他的念头,便多看了两眼。那人听到动静后也慢慢睁开眼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且温柔的眉眼。 小刘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老板所需要的人了。 当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朗朗的读书声也随之流淌出来。动听悦耳,且耐人寻味。 摄制组的几人稍作商量,便决定敲响校长室的门。他们知道这样不好,但倘若不做些什么,一次极佳的机会也会随之消失。 这日午间,陈枵照例在后山上吃东西,尽管吃的很缓慢,却也在努力的咀嚼。 但好景不长,突然有人喊道。 “陈枵!快去校长办公室!” 陈枵迟钝地站起身,甚至双腿还有些踉跄。他没问夏文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校长在办公室里背着手,看到陈枵来了,才激动地跑来:“陈枵,学生们的电脑课有救了!” 陈枵本来是淡淡的,听到这些后却双目微睁,似乎非常高兴:“太好了……” “但是,对方还有条件……” 陈枵一愣,皱眉问道:“什么?” “他们想让你接受他们的采访……不过你不用担心,乱编个故事搪塞搪塞就好了!” 陈枵闻言却沉默了,他知道那些人来到此地必定另有目的。可由是如比,自己这个半身已入黄土的人还有什么能采访的? 周校长很着急,害怕陈枵不会答应。 沉默良久后的陈枵却认命地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周校长欣喜若狂,带着陈枵去了另一间干净空荡的教室。 只见几人已经开始布景了,似乎认为陈枵会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诶,你来了,请坐。”小刘很开心,指了指前头的那个凳子。 “请问你们需要我说些什么。” 陈枵语气淡淡的,且字正腔圆,并不像其他村民那样或多或少会带点方言腔。 几人面面厮觑,暗叹还真是找对人了。 “是这样,我们正在拍一档纪录片,名字叫做《那年》,就是记录属于年轻人的青春岁月……当然,是曾经那些让你印象深刻的记忆,最好是关乎于爱情的,但是内容必须真实可靠。陈先生,请问你可以配合吗?” 陈枵敛下双眼,一语不发。 “陈先生,我们明白这会让你有些为难,但你简洁的说一说也……” “没事,我可以。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也笑了出来。 高清的镜头对准了陈枵平静的脸,他似是有些拘谨,双眼不自在地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放在了地上。 “陈先生,请开始吧。” 陈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许多年前的某年某月,我与他相遇。”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我已回忆不清了。” “我只知道,他很优秀,也很善良,长的也不赖,说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集他一身也不为过。但我不一样,我自小就活在他的阴影面,我阴暗,丑陋,不止一次想一了百了……但他,是唯一将深陷泥潭的我拉起来的人。” “他,甚至还是男人。” 陈枵哑然失笑,时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个人,自己竟也变得古井无波了。 他忽而想起自己写在日记里的一段话—— “即便如此,我仍旧悔恨那年将你当救命稻草的自己,因为你的光芒四射,让这个身处黑暗的人多了分依恋,多了分对世间的垂涎。 让我本是习惯孤独的人,学会了那该死的依赖。” 虽不成逻辑,却字字珠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终于问世!我的文自然都是狗血的(趴) 不会很虐的不会很虐的不会很虐的!!!欢迎收藏! 下一章回忆杀 第一人称叙述 直到回忆杀结束! 第2章 深渊之光 实话说,从前的我非常讨厌他。 是讨厌到什么地步呢?其实我也记不清了,但长大后的我偶然在家里翻出过许多关于他的碎照片,所以才敢妄下断论。 我明白这种事情不能怪他,但是每当母亲打我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让他消失。 但是现在不会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不扯远了,说说我的母亲吧。她叫陈棠,是个好强的女人,是个优秀的画家。但她败就败在了她的美貌上,倘若她长得再丑一点,说不定就不会遇到孟远山了。 因为孟远山是个已婚之夫。 确切而言,这个孟远山就是我的父亲,但我不愿意这么称呼他。说来惭愧,我就是传说中的小三的儿子。但是我既不恶毒,又不好斗,甚至一直以为我是没有父亲的。 他给了我们一栋与世隔绝的小别墅,明面上看起来很富丽堂皇,可夜里的阴森却只有我和妈妈知道。 这不公平。 我太向往窗外的世界了,但是每当我出了宅子一步,妈妈就要拉我回来。她说:“我们要听话!听话他才会来!” 她惊恐的双眼,我至今都记得。但那时的我自认为已经够听话了,可妈妈口中的那个他并没有来过。 所以她变本加厉地打我,偶尔在酩酊大醉的时候,偶尔在大吵大闹的时候。时而用酒瓶子,时而用凳子……无论哪般,于我而言都是不好的经历。 但她总会在歇斯底里后抱着我痛哭流涕,她告诉我是她控制不住,她常常会看到一些她不愿看到的东西。我也以为我是恨她的,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我又没法真的离她远去。 因为我没有别的家人,那时的我太小了,我没法一个人生存。 我在她的鞭策下竟也能相安无事的长大,想来也是非常惊奇的事。 但她仍旧会在在听到“孟停晚”三个字的时候,一秒失控。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孟停晚,也不清楚他有多优秀,可妈妈却总拿他和我比。 我想反抗,但是一切都将变成徒劳。 所以渐渐的我变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以至于上到初中后变得孤立无援了。 他们都觉得我很奇怪,明明能上好的私立学校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不认为穿旧衣服就是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再说了,妈妈那时根本无暇管我,我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我独来独往惯了——直至,碰到我的第一个朋友,程风。 我很庆幸还能记住他的名字,但无论他后来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很感激他能陪伴我两年初中时光。 他是个不错的朋友,除了有点趋炎附势以外。他和我一起玩的时候常常会因为另一个有钱的孩子找他而抛弃我。曾经的我可能有点难受吧,但我是个闷葫芦,也找不着机会对他说。 后来,我一个人放学回家的时候,常常会逛一家旧碟片店,偶尔也会买一两个碟片回去打磨时间。但有一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碟片,上面是两个男人,我没多想,就买下它了。 回去后我才知道,这就是那所谓的三级片。 但更可耻的应当是我,初三那年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勃/起。 在那之后,每当我看到程风时就会产生些异样的情愫。天真的我还以为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结果大错特错,实际上鲜少有人是同。 可我偏不信邪,甚至稀里糊涂地对他表白了。 后来,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遗憾,他也以为我在开玩笑,说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还以为我们依旧能够和好如初,可我又错了。 他将我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了全校人。 那时的我还是太傻了,竟然信以为真了。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从嫌弃变成了厌恶,又从厌恶变成了恶语相向。我看到这些,真的很痛苦,甚至一直坐在我旁边的同桌都故意将桌子移开。 我终于体会到了万人嫌的感受,对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的承接了。 再后来,我没想到他会告诉他的家长。他的爸妈直接找到学校来了,拎着我就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我很惶恐,但是那时的我又矮又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在轮流骂我,不是“恶心”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没一个人关心我,只会认为我是异类,甚至还将我的泪水当做是“忏悔”? 我笑了,倘若喜欢一个人还需要忏悔的话,那还叫做喜欢吗? 异性可以,同性就不行吗? 我大声嗤笑,却被班主任说是不尊重师长。 可能是吧,但老师却没有尊重过我。 我就站在这里受千夫指,甚至一句怨言都没有。因为我想等他们说累了,再悄悄离开这里。 可世事总不能遂了我的意,那个嘴角生痣的女人用她的尖指甲指向我,义正言辞地喊道: “这个败类会影响我的儿子!请张主任让他退学!” 时隔数年,这句话我依旧熟记于心。 我难以置信,就因为我向一个人表白了,就该受这么多罪? 无奈。 所以我头次说话了,但我才说一句话,那个女人就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脑子嗡嗡地叫,甚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我不止一次的发问,为什么没人为我解答? 那也许是我第一次动怒,所以我准备扇回去,却有人抢先一步拉住了我。 他说:“程先生,您确定这其中没什么误会?即便有误会,这位同学也已接受你们的批评了,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苛责?” ——为什么对他这么苛责? 我确信那时的自己红了眼眶,因为这句话。 他问出了贯穿我整个前半生的问题,让我如此的……如此的,震撼。 对,我不会用华丽的辞藻去形容,所以我只能想到这个笨拙地词语。 那对夫妻见到他突然发怵了,班主任似乎也没有聒噪的谩骂了。 世界似乎终于安静了。 他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刚毅的下颔线是从容和淡定。就连温热的手还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可那点温度却让我觉得分外炽热。 他甚至,将后背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的心脏,似乎也为这眼前的一幕幕所跳动。 啊,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的后来,我也记不清了,他帮我化险为夷,我也对那家人道歉了。 尽管有些不甘心。 “同学,我明白你有很多委屈,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你就只有退学的下场了。” 是了,他是这样安慰自己。 他将我带去了医务室,为我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擦药。他用棉签都是极其轻的,生怕会弄疼我一点。 还是头一回有人待我这么小心翼翼。 “疼吗?” “我相信你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也许……你只是不会表达?” “下次别太冲动了,这会有我能救你,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他笑得比那春日里的繁花还要灿烂,比那夏日的柔波还让人荡漾。 而我的脑子就成了一片浆糊,只会摇着头。 他还陪着我坐在医务室里聊天,还让我好好休息,还让我平常多参加点活动。 “陈枵同学是吧?我知道你总是一个人活动,可不要太孤僻了,偶尔参加点集体活动有助于身心健康啊。” 原来,他记得我…… 那天,我在医务室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以为我还在意着办公室里的谩骂。 “唉,没事了没事了,都是男子汉,别哭了有啥好哭的……” 他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可他不知道,我是头一回哭得这么凶。 因为我没有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在意自己,可能只是无意间的,或者是作为学生会会长的他会帮助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但我却在自欺欺人,贪婪地独享这份特有。 后来,他笑着送我出了校门口,火红的夕阳映衬在他的脸上,将会是我一辈子所要珍藏的画面。 “哭包,回去了可不要哭了,省得别人还以为我孟停晚是欺负人的呢。” 然后,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从今晚后,我黯淡无光的世界里照进了一束光。 璀璨夺目,明光烁亮。 那夜我一个人走回家的时候,是一边哭一边笑的。我哭这世道的不公,我笑这命运的玩弄。 是他,我就猜到是他。 那个贯穿于我整个童孩时代的人,那个母亲最恨却最求之不得的人。 他果然有母亲所说的那么优秀。天之骄子,人群焦点,长得又帅气,成绩也优异,甚至连待一个陌生人都能这般小心耐心。 因为他是孟停晚,又怎能让人不动心呢? 但我很理智,这是禁忌之恋,我宁可将这个情愫扼杀在摇篮里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没过多久,我迎来了中考。 我意料之中的落榜了,甚至连高中线都过得岌岌可危。 我习惯了,我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也的确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到大成绩都在中下游徘徊。比起自己的成绩,我更在意他的。 他意料之中的成了全校第一,无数人争相祝福,而我只能远远的观望。 无所谓,总会有这一步的。 回过家后,母亲的狂躁症濒临到了极限,她久违地打我骂我了,我的脊背上爬满了血红的疤痕。 但她事后仍是抱着我哭,嘴上还念叨着: “你不能落后……你不能落后……” 我无奈地望向窗外,母亲仍是拿我和他进行比较。 可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们两个有云泥之别。 他骨子里的骄傲是我这辈子都装不出来的。 但是母亲仍是为我报名了那所重点高中,得知后,我没有难受,相反却是有些病态的庆幸。 2007年5月30日阴转小雨 “我本不惧怕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 曾经的我对这句话一知半解,直至今天遇到了你,我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真实的事情。 ————陈枵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伪近亲!!!后面会解释哦! 第3章 冰糖雪梨 事实证明,即便我进了一个好学校,也仍旧是平庸且孤独的。 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我就被高一(7)班的全体师生给孤立了。 我知道为什么,程风也来了这个学校,他家境优异,虽然没办法让我退学,但不代表没办法对同学们煽风点火。也许是我早有预料吧,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但我单纯的以为只是像初中那样没人搭理而已,可现实却又给我了一记重击。 他们开始霸凌我了。 校园暴力这种事情在现在都难以控制,更不用说以前了。 体育课上,他们会公然排挤我。别人在聚众抱团的时候,我就只能孤零零的站着。时至今日我仍旧能想象那时的自己是有多么滑稽,就连那个又高又瘦的体育老师还拿我寻笑柄。 “又是陈枵?那你还真是人如其名,非常的‘潇洒’啊!” 然后哄堂大笑。 那时候的我脸皮薄,顿时就涨红了脸。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不喜欢体育课,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体育课将是一次小狂欢。可在孤独的人面前,不过又是一次沉默的加冕罢了。 但其实被骂一骂还算是好的情况了,更过分的是,他们会撕掉我的作业本。我是个差生没错,但不代表我没有上进心,所以我常常会在夜里挑灯夜战,却没人知道。 愚钝的我做题本来就慢,结果他们竟直接在我交作业的间隙撕掉了我的作业,还在老师面前卖乖。 说是披着羊皮的狼也不为过。 如果说,孟停晚给我阴暗的世界照了一束光,那么这些人就是把仅剩的这口窗给关住了。 我每天过的浑浑噩噩,躬身在高高的书堆之后,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有时,我拿着我手里六十分的数学试卷,甚至都不知道该去问谁。 老师不喜欢我,因为我不交作业,成绩最差,还不补课。同学们疏离我,甚至匆匆两年过去,和我说话的人都少之又少。 于是我学会了自我消化,在这庞大的学校里,我的容身之处估计就只有那方天台。 在那里,风是暖的,云是柔的,我伸手就可触及那稀碎的阳光。 最重要的是,这里不会有任何人。 我可以在这里看到我向往的风景,可以看到操场上朝气蓬勃的脸,更可以看到……他。 他依旧是那样耀眼,甚至衬得周遭的事物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他有时会光着膀子打篮球,有时会抱着厚厚的作业本从教学楼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有时会和三五朋友成群打闹。有时还会偷偷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笑得相当腼腆。 他果然谈恋爱了,我仍旧是淡淡的,既没什么波澜,又没什么痛楚,只会替他开心罢了。 那个女孩长的很漂亮,常常梳个高高的马尾辫,看到他的时候会兴奋地跳起来,马尾辫也会跟着摆动。她的成绩也很优异,并非和我在一班,只是因为她常居全校前十名而已。 优秀的人果然只能和优秀的人在一起。 两年来,我一个人在天台上学习,吃饭,散心。那些霸凌我的人或许是失去了乐趣,渐渐地都不再故意让我难堪了。即便逃课了也没人管我,算得上是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我的个子也噌噌地往上长,但还是瘦的像个竹竿。 妈妈的病似乎加重了,虽然没再打我,却常常会摔东西或是自残。我很担忧,但是我除了为她买药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愿意去医院,只是整日蜗居在屋里。 她说她渐渐的忘记了与人交流的能力,甚至忘记了她引以为傲的艺术。 我在心里发誓,等我高考结束了,就带她去治病。 可在那年秋季,他的出现却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照例坐在天台上吃着午饭,金秋十月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虽然灼人,却有种莫名的安心。不锈钢餐盒里放的是一点饭和一点菜,虽说卖相不好,但起码管饱。 我才夹起一棵菜,身后的铁门就传来了动静。 我溜到一边,缩在一个墙角处静观其变。 门打开了,是一男一女。 我的心跳也开始极速加快了。 是他。 我不想让他们注意到我,可天台就那么点大,他们转个身就发现了。 “诶,同学,你吓我一跳。” 时隔两年零一百四十三天,他再次和我说话了。 我真是个细致的人,这么大的差距都能算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似乎有些尴尬。 我准备径直离去的时候,他却拉住我了。 “同学……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们保守秘密?”他挠着头,还真是头回看他吃瘪。 那女孩亲昵地打了打他,撅着嘴责备道:“傻瓜,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为你保守秘密啊?” 他哂笑一声:“还真是……同学,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帮到你的,都尽管说。” 我看着他们,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 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一直到看够了他的脸,我才开口说话。 “那你,和我做朋友吧。” 他们似乎愣了一秒,转而却笑了。 “就这么简单吗?当然可以啊!” 他们对视一笑,果然长的好看的人笑起来都这么好看。 在那之后,天台上再也不只有我一人了。 他们偶尔会关心自己,问我吃没吃,问我晒不晒,虽然只是简单的客套话,却也让我开心了许多。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叫做乔子姗。和他在一起了一年多,但除了自己知道以外,再无第四人。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知情者,这种被人尊重的庆幸感也油然而生了。 每个午后,他们都会抱着盒饭来到自己的身边。当然,他们吃的和我吃的截然不同,所以他们常常会嫌弃我铁盒子里寡淡的青菜,甚至还想帮忙带饭来。 “陈枵,你怎么每天都吃这么一点?不饿吗?”咀嚼着鲜虾的他贴在我的身旁说道,一句无心之言却让我有些难受。 在他面前,我总是想小心翼翼地维护那点虚无缥缈的自尊心,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所以在那之后,我没再带着铁盒子吃饭了,偶尔吃点水果,偶尔吃点干面包,甚至不吃。 我知道这样的我非常愚蠢,但我没办法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饭后的午休时间,我常常会自己坐一旁记单词。而他们,则跑去另一边。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我也能心如止水地记着手里的三十个单词,算得上是相当淡定了。 他们让我把风,我也任劳任怨的做了。乔子姗面红耳赤的出来的时候,总会一个劲儿地对我道谢。 “陈枵,不好意思,今天是不是又打扰你学习了?” 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他们无非是做些亲热的事,能听到什么声响才叫奇怪。 “没事儿,哥们,”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瞬间僵硬,“我送你个MP3呗,还能听听英语听力什么的……” 我鬼使神差地点头了,因为我不想错失关于他的一切。 后来,我捧着那个崭新的MP3爱不释手,那时的我也是头次接触这种玩意,看了半天说明书才敢拿出来捯饬一番。 即便是听着一首首初始音乐,我竟也开心地笑了。 值得一提的是初冬的某个夜里,晚自习在考试,我选择偷偷溜出来,坐在天台上吹吹冷风,自己写些题目。 可才坐下,铁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我刚才瞧着你从班里跑出来了,是不是嫌闷?反正我是挺闷的,就跟你一起过来了!” 他的眼里有繁星点点,笑得春风满面。 我愣愣地望着他,甚至手都在微微颤抖。 实话说,真的很心动。 他没有叫来乔子姗,只是坐在了我的身边。他拿起我膝上那本晦涩难懂的数学题,若有所思地看了起来。 “啧啧,这些题都做对了,怎么后面就没几个是对的?” 他用笔杆敲了敲我的头。 “陈枵同学,还请继续努力啊。” 明明那日是初冬的凉夜,为何我的心却变得躁动不安了? 他俯身教我做题,尽管我有许多不懂的,他无奈笑了笑后仍旧耐心教了。温热的气息在我们之间环绕,甚至还弥漫着他衣服上薄荷的气息,让我不自觉多吸了两口。 “认真,不要走神了……阿嚏!”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有些慌张,怕他会感冒。 他却转而开始不可抑制地咳嗽了,涨得满脸通红。我一个箭步跑去班里拿水杯,却忘记了是自己的杯子。好在他并没有嫌弃自己,直接拿去喝了。 咳嗽渐渐的停下来了,我和他都松了口气。 “谢谢哥们儿,老毛病了,可别担心。”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却记了一辈子。 我猜他或许患有哮喘病,便回家搜查究竟该如何整治。最简单也最普通的方法就是熬冰糖雪梨。毕竟我并没有很大的把握他是否得了这个病,就只能先这么决定下来了。 我拿出并不算多的私房钱为他挑选出了最好的梨,又回家不停地试验,熬制,直至自己满意了,我才放心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用一次性纸碗装着的冰糖雪梨飞奔去学校,幸好没撒出多少汤汁来。 我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它放在了他的桌上。我想做好事不留名,却又期盼他能发现是自己。 所以我留了个心眼,特地翘掉早自习蹲在他们教室的门口,只为观察他的反应。 他起初四周张望了下,又顺势拿起那碗冰糖雪梨喝下了。 我虽没喝到,可心里也像是化成了蜜似的荡漾不已。 2010年10月15日晴 今天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然我许了八百多天的愿望怎么会突然成真呢? ————陈枵日记 第4章 香芋奶茶 无论春夏秋冬,我的冰糖雪梨基本上就没断过。 但唯一值得遗憾的是,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送他冰糖雪梨的究竟是谁。不过没关系,我并非想得到他的回应,即便一直是我单方面付出我也无所谓。 毕竟,我从未有一刻想要打扰过他与乔子姗的关系。 他们的美好,我不想介入,也永远不可能会介入。 但正因有了上回的独处,我们的关系,到底还是变亲密了。他常常会跟着我一起翘掉晚自习,然后贴在我的身边教我做题。 “你可以试着把这个代进去……” “公式一定要背牢了,很重要。” “数学讲究的是多练,多做几次这个题型肯定会有进步的。” 我喜欢听他的声音,那是沉稳和镇定的。他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都藏在字里行间,如同泉水般静静流淌。 这份自信,光芒四射。 所以我常常会回道。 “好。” “我晚上回去就背。” “有什么推荐的资料书吗?” 我给予他回应,给予他笑,因为我想告诉他,我并非是一尘不变的。我也会努力,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 世道残酷,但他值得。 深冬时节,我依旧来到了天台上,好在裹得严实,呼啸的冬风并没有影响到我。但厚重的资料书却难逃幸免,一页页纸压都压不下。 我无奈,却也不想错失这次良机。 尽管他不一定会来。 一节课过去了,天台上仍旧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并不会因此失望,相反还平静地写了不少题。唯一不足的就是,伸出来的手很快就被冬风吹得通红了,虽然我不怕冷,但总归是有点难受的。 突然,铁门突然打开了。 “……这么冷,你怎么还是上来了?” 我扭头一看,竟然是他。 “没事,班里太暖和了,难免会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我虽是欣喜的,却也不希望他上来吹风。 他没再说话了,只是坐在了我的身边。 “等会儿怕是要下雪,不如你先……” “走。” 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扯着我下楼了。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却也没有反抗。 毕竟,这可是他第二次拉我的手,能短暂的做个梦也是好的。 这夜的他似乎有点不对劲,我也说不清楚,但觉得他有点生气? 许是他做题做得不顺心了罢?我如是想,甚至想找点乐子让他开心开心。 但让我没料到的是,他带我出了校门。 我们进了一间奶茶店,在校门口,但我从来没去过。 一来我没钱,怕太贵了消费不起。二来我独来独往,习惯低头走路的我甚至都没发现这家店。 他找到个卡座,让我坐下后又去吧台点了两杯奶茶。 我还是愣愣的,用着还算不错的视力望见了价位表。 还行,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不一会儿,他拿着两杯奶茶放到了我的面前,热气腾腾的,衬得我身体都变暖了。 他没坐我的对面,而是坐在了我的身边。 太近了。 甚至,他抓住我的手包在了奶茶杯上。 我的心脏一跳。 实话说,喜欢的人这么对自己,当然会欣喜不已。但我怕自己冰凉的手也会让他跟着变凉,所以头一回的挣扎了。 “别动!” 声音还挺大,我也的确没动了。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叹的气都像是轻柔的风,若即若离,却又心猿意马。 “唉,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他很无奈,手却没有放下来过。 我摇了摇头,并不认为是作践。 “没有,真的只是不习惯在班里罢了。” 这是实话。 他又叹了口气,突然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心都在发颤,也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了。 “这次是我忘记了……下次我没来,你就离开吧。”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会离开的,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去到那个地方。 因为这是我和你唯一的交际了。 他叹的气飘进了我的脖子里,酥麻,却又令人眷恋。 “天气很冷,听话。” 像是在哄小孩。 我的心尖漾出了柔波,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太动听了。 但是我还是倔强地摇头了,这点冷对于我而言真的没什么。但是倘若真能碰运气看到他,所有的冷都将变成暖了。 他气愤地拍了拍我的头,却非常轻。 “行!你陈枵厉害!老子认了还不成!”他气急败坏。 “但是晚自习别再去天台了!直接来找我!可以了吧!” 我大声笑出来,轻轻点着头。 朋友也好,伴侣也好,只要是他就好。 后来,他教我做题,那杯甜腻的香芋奶茶也烫到了我的心底。 我不喜欢甜的,可自从那天,我就爱上了香芋奶茶。 一直到现在也是。 那天我们学习了多久,早已忘了,但是墨色天空下纷纷扬扬的雪却让我难以忘怀。 我们冲进雪幕里恣肆的笑,尽管地面很滑,我们却依旧能奔跑起来。 向着未来,向着希望。 从那以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高三(12)班了。有些人依旧不待见我,但正因为是“孟停晚朋友”的缘故,看看我也就没说什么。只要我有问题,他二话不说就会出来,甚至还会拍拍我的头,说着“怎么还是这么矮”的话。 其实我并不矮,只是没他那么高罢了。 后来,在一声声喜庆的烟花声中,我们听到了来年的钟声。 我望着窗外绚烂的天,才知道自己恍恍惚惚的又过了一年。 但是高中是没有时间歇息的,还没想清楚,又得投身于艰难困苦的学习之中了。 好在,我的成绩的确有了显著的提高,尤其在这次期末考试,能进学校前两百名了。我们几个都很开心,他为了帮我庆祝,还买来了许多酒。 那夜,纵然有雪,我们仍旧在天台上欢呼雀跃。我和乔子姗都是头一回喝酒,我选择量力而行,而他却很高兴,拉着乔子姗一瓶接着一瓶。 我很担心,但是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身影,终究是没有阻拦。 当然,倘若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和乔子姗手里的酒瓶给接下来。 但人生无法重来,时光也不能倒流。 寒假匆匆而去,整整十天假期我都没再见他一次。所以我变得期盼上学了,余下的日子都是掐着时间过的。 孟远山的秘书在年初一来过一次,大包小包得提了一大堆,可就是没有妈妈想见到的。 我常常会想,他就这么忙么?忙得连看她一眼都不肯么? 但是我又想开了,冰冷的别墅和温暖的家,换谁都不会选择前者。 所以妈妈摔着东西赶他走了,那秘书也算尽职尽责,临走前把礼品放在了门口。但我和妈妈却没一人理会,时至今日还在门口吃灰。 除此之外,春节期间再没人来过。 初十那天,我终于去了心心念念的学校。 崭新的一天,崭新的一年,或许会变得不一样吧? 但我又错了,新的一天我仍是没见到孟停晚。 我给自己下定心丸,或许是他家里有事,或许是他还没从寒假中调整状态……无论如何,他没出事就行。 当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时候,一个人做什么都变得孤独了。 一直到不见他的第七天,我终于按捺不住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一条小道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乔子姗怀孕了。 时至今日,我只要想起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被这种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仍是于心不忍。 我看着那一张张戏谑的嘴脸,压根就不相信。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污蔑一个女孩? 更可恨的是,一些“不检点”“骚”的标签纷纷贴到了乔子姗的身上。 他们太恐怖了。 最后,我打听了许多人,翘课来到了乔子姗的家。 果然,也是一个小别墅,却有人情味多了。 门口的郁金香,院里的石榴树,无不昭示着这些。 我按响门铃,却没人为我开门。 “请回,不见客。”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出现。 我不甘心,我大声嚷嚷着:“子姗!子姗!是我!” 果然,楼上的一口窗打开了,正是那面容苍白的乔子姗。 “回去吧,陈枵。” 她声音不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子姗!出了问题,咱们可以一起解决……” “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得了!”乔子姗突然吼道。 “我不信他们说的话!” 她似乎笑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我坠入谷底。 “他们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我难以置信地想着她,她却红了眼眶。 最终,她还是让我进去了。 “不是别人,是孟停晚。” “是那个喝醉的夜里,怪我也怪他。”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国内,我该是待不下去了。” “陈枵,虽然我很喜欢他,但这仍旧是我一生的污点,你明白么?” 她很平静,但我却哭了。 我明白,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得憎恨他和自己。 后来的后来,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说孟家很想要这个孩子,甚至想逼迫乔子姗先将他下来。她的家境虽不差,但到底敌不过家大业大的孟家。 有钱真的可以战胜一切。 在妈妈平静的时候,常常也会念叨起那些曾经往事。她成绩优异,样貌出众,无人不夸她一句好。她曾以为自己的未来会发亮发光,却被孟远山止住了步伐。 他是青年才俊,人之焦点,妈妈就对他一见钟情了。但他来者不拒,从来都没说过他已经结婚, 以至于仍在大学的妈妈就已经怀孕了。 她原以为等待她的是一段完美的婚姻,可事实却是一座见不得光的别墅。 覆水难收。 这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棵稻草,乔子姗亦然。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道理。 2010年12月22日小雪 他的声音,从来是那么温柔。 香芋奶茶的甜,或许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吧。 ————陈枵日记 第5章 替罪羔羊 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独自坐在天台上,吹吹较暖的春风,看着操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陌生又疏离。手里的铁盒子又回来了,照例熬制的冰糖雪梨却不知道往哪儿送。 迷茫。 我仍想帮助乔子姗,但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薄弱了。 浑浑噩噩得过了几天后,没等到一个好消息,却等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陈枵,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让喧哗的班里瞬间变得安静了,我迫于众人审视的视线,驮着背去了办公室。 我不喜欢办公室,因为那里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了。 果然,办公室里又站着一群人。 听见动静,所有人都望向了我。 除了几名陌生且熟悉的老师外,办公室里还有一名端庄优雅的女人。 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她谈吐非凡,并非像寻常人那样市侩刻薄。 “这就是陈枵,孟夫人,你……”欺软怕硬的班主任对她都要敬让三分,看来还真是个狠角色。 “让我和他谈谈吧。” 几位老师鱼贯而出,临走前却对我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很奇怪。 办公室安静下来后,那位女人让我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和孟停晚关系好么?” 我没想到她开口会这么问,但是看她漫不经心的神色,显然已经知道了。 “答案您应当都知道了。” 她笑了两声,原本柔和的脸却突然变得严厉。 “同学,聪明反被聪明误,多聊两句说不定我一下心软就不会找你了。但既然你不这个领情,那我可就直说了。” 我正襟危坐,猜到她是孟停晚的母亲了。 虽说她气质非凡,但终究敌不过我刻在血肉里的排斥。我虽然喜欢孟停晚,但对于他家以外的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请说。” 她嗤笑一声:“关于停晚的丑闻,都听说了?” 我瞬间被这句话所激怒,丑闻不是孟停晚,是乔子姗。 他们虽未对外公开过,可明眼人自然也看得到两人较为亲密,但这种猜测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因为大家都知道,孟停晚,是完美与骄傲的代名词,有人怀疑,却无人敢赞同。 “别生气,学校的消息是我刻意压下来所以你才不知道的……但在校外,已经压也压不住了!你去听听那些人所说的话,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我无奈,虽然我爱慕孟停晚,但不代表他就什么也没做错。这回我支持乔子姗,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孟停晚,倘若有人说,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女士,流言止于智者,想必你明白这个道理。” 殷诗曾却突然面目狰狞,拍案而起:“说得轻巧!但何时又止住了!停晚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说过!这是他的污点!你明白么!” 我看着她,差点被气笑了。 被人指责一句就恨不得用千句万句去反驳,那我被那么多人说过,又何时向他们讨回过公道? 有的人,可能就是天生娇气。 对我这种早已习惯的人来说,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女士,所以你想怎么办?” 差点忘了,他们家大业大,自然会有娇气的资本。 她突然平静了,甚至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回答道:“很简单,你,顶替停晚。” 我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难以置信地回望过去。 可她的神情里哪有什么玩笑,是认真的。 “您有什么资本让我顶替他?” “钱和更多的舆论,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选择什么。” 我气笑了,望着她摇头,然后摔门而去。 钱不是万能的,起码在我这里不是。 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往后的这几天我都过得兢兢业业,鲜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现。但一连五天过去,仍旧没有任何作为。 渐渐的,我就变得松懈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多虑了。 万物复苏的春天悄然而至,阳光明媚,岁月静好。我兴致勃勃的走进教室,迎来的,却是一张张尖酸刻薄的脸。 太熟悉了,三年前的初中,他们也是这样望着我的。 “基佬来了!” “离远点,你也想被他传染么?” “恶心……” “他不是基佬么,怎么还强/奸了乔子姗?” “可能是吃惯了荤的,想换种口味吧!” “哈哈哈哈哈……” 他们望着我笑,对着我指指点点,讥诮声、戏谑声鱼龙混杂,也面目可憎。 “够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我猛地提起那个说“想换种口味”的人的衣领,狠狠打下一拳。 “怎么了!老子说错了不成!” 那人被我打趴在地,但并没有偃旗息鼓。 “靠,基佬打人了!” “没想到陈枵还是这样的人……” “快把张剑拉起来啊!愣着干嘛!” “去找班主任!” 一时间,各种不同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围绕,我还想再打一拳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把我和他拉开了。 拉开后,他们瞬间放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退避三舍,嫌弃溢于言表。 我被这眼前的一幕幕刺痛了心,伸手想去抓什么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物。 这是永远的偏见,只因我喜欢男人。 后来,班主任直接将并未挂彩的我拎进了办公室。他说我作风有问题就算了,还想带坏那些好同学。 他们全都知道了。 就因为我喜欢男人?就因为这个! 什么是好同学?什么是?就因为他性取向倾于大众?就因为他一直成绩优异? 我勤勤恳恳学了六个月,却没一个人放在心里。 真讽刺。 我一声不吭地出了办公室,没再听班主任的下文。尽管我知道,这会让我罪加一等,但我怕我再待片刻,就会忍不住再打一拳。 你以为不敢闹么?可我没有任何资本。闹了之后,我没法像孟停晚那样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像殷诗曾那样花钱消灾。 给我的只有更大的嘲讽,和一辈子的刻版印象。 我恨我的理智,却也无可奈何。 回家后,情绪镇定的妈妈竟然在慢慢做饭,她看到提前回家的我并没有指责,而是轻轻拉住我的手,笨拙说道:“放学啦?我烤了蛋挞……你、你来尝尝?” 我咬紧下唇,却仍是忍不住夺目盈眶的泪,我轻轻拥住她,她也像儿时那样小心地拍拍我的背。 “不哭不哭,阿枵听话。” 那天夜里,我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直至我停下,她才拿出那些早已冷却的蛋挞。 “好吃……真的很好吃……谢谢妈妈。” 我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尽管它已经冷得变硬了,我也将它全部吃完了。 她面露慈爱地望着我,上次看到她的这个模样,我甚至以为是上个世纪。 原来,被人关怀的感觉是这样的。 因为打架,我意料之中得被叫家长了。妈妈得知后,既没骂我也没打我,只是细心得挑选起衣物。 “这件好看么?那件如何?” 她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去接受批评的,倒像是去见期盼已久的情人。 但我知道,她是下定决心要去适应这个世界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妈妈出现在学校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相信这是我的母亲,凡是望见了,感叹声此起彼伏。 因为妈妈仍旧貌美如花,她也不过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而已。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在办公室的不是班主任,而是殷诗曾。 妈妈望见那个女人的背影时,身子都在发颤。 我抢先一步将妈妈护在身后,而那个女人却瞬间冲了过来,推开我就要打妈妈一巴掌。 好在这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正想松口气,我妈妈却大叫一声。 “敢动我儿子!” 说罢,她冲过去对着殷诗曾还了一巴掌。 殷诗曾怒目圆瞪,指着我说道:“好啊!我本来还想对你网开一面,却没想到你是这个女人的儿子!” 我妈妈却又给了她一巴掌。 这算是彻底惹恼了殷诗曾,她尖叫一声然后扯下妈妈的头发。 “小三!” “贱人!” 我想拉开两人,却发现无从下手。 几名老师循声而来,在一旁观望许久,找到机会了才把人拉开。 我知道,不出一刻钟,我将会在全校“成名”。 但我无所谓,妈妈做了我一直以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我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那天,妈妈和殷诗曾的脸上都是青红交加的,她整理下头发后,直接拉着我去了校长办公室。 “退学。” 我和妈妈都知道倘若自己不这么做,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所以我没有阻拦,拿着那张退学通知书后,我们义不容辞地走回了家。 自始至终,妈妈和我,都没掉一滴眼泪。 夜里,我为她擦药,她无喜无悲,根本不像是先前那个患有狂躁症和抑郁症的女人。 “路还长,总有一条是适合我们的。” 她如是说道。 我重重地点头回应。 她要放下前尘了。 我甚至都在想,她曾经那十几年来歇斯底里的日子,究竟是真是假?但无人知晓,她是我的妈妈,这也就足够了。 后来,我们拎着不算多的东西,坐着最廉价的大巴,去往了另一座小城市。 那里经济自然没有京柏的经济繁茂,但是生活节奏变慢了,能让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瞬间放松。 或许,这才是新生活吧。 2011年3月28日阴 晃晃悠悠的车厢,若隐若现的汗臭味,劣质的二手烟……空气中充斥着鱼龙混杂的味道,却没有一刻让我和妈妈这么放松过。 虽然难闻,但又是自由的味道。 ————陈枵日记 第6章 方枘圆凿 我们租下了一间便宜的小房子,大约五十平米那么大。无论是掉漆的墙,陈旧的灰,还是厨房里脏破的灶台,都与我们之前的别墅大相径庭。 但即便如此,我们仍是满怀欣喜的搬进来了,因为,这是摆脱孟远山的第一步。 那个时候的智能手机还未普及,但在某种意义上是有好处的。孟远山曾经会派人打电话到别墅里的座机,而我们搬家了,座机也不可能一起带来,算是短暂的和他断了联系。 之所以短暂,是因为孟远山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倘若他想找妈妈,那就是易如反掌。 不过没关系,我们仍会努力的过着现在的生活。 潜州是座旧城,就连繁华的地带也给足了一种历史感。这里没有多的高楼大厦,商铺都是跟着小区而建的。人们也很朴实无华,大爷们围在巷子边下象棋,大妈们围在空地跳广场舞。 虽小吵小闹不断,却温情常在。 既然离开了孟远山,也就代表着没有生活来源了。读书只能暂时停止,必须得先去找个工作。但是夜幕降临,我就带着妈妈随意找了家烧烤店吃饭。 实话说,我们还是第一次一起来这种地方吃饭。因为我性格孤僻,不会主动去人多的地方,而妈妈是在别墅里待惯了,渐渐得都忘记曾经在外吃饭的经历了。 我装模作样地点了一些烧烤和两碗河粉,看着那炭炉上的火光充满了好奇。他们上得很快,我和妈妈都不在拘泥些什么了,大快朵颐得吃了起来。 味道难以置信的美味,就连妈妈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个老板忙上忙下,明明穿的是短袖,额头和背上却全都是汗水。我观察半天才确定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就下定决心要去试一试。 但是现在生意正好,甚至还有好几批人都在排队等候。我也不好意思占座,就拉着妈妈结账离开了。 妈妈回家冲个澡后就睡下了,而我还坐在沙发上等候时机,直至墙上老旧的时钟指向了“22”,我才揣着钥匙出门了。 七拐八拐几个巷子,果然见到那个大排档还在开着。街边昏黄的路灯为它照明,塑胶椅上还坐着零星的几个人,他们围在一张小桌子喝得酩酊大醉,说着我听不太懂的当地话。 老板正在擦拭着桌椅,似乎也是准备打烊了。 “老板,请问您这还招人不?” 那老板停下动作打量了我一下,眼前一亮。 “招啊,本来之前还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伙子,前不久回老家结婚去了,结果我这就招不到人咯。” 我顿时开心,紧接着问:“老板,你看我行吗?” 他瞬间站了起来,问了我一些问题。 “多少岁了?” “18。” “真的么?” “对,真的。” 他靠在柱边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 “这么小怎么没去读书?” 我哂笑,如实答道:“没钱读书。” 老板啧啧两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小伙子有出息,在我这赚了钱就回去读书吧。” 我一愣,却也笑了。 自那以后,每到傍晚我就会来这里帮忙。一开始无非是给顾客们点单,送菜,擦桌子,后来老板看我干得好,就会趁人少的时候教我烤两个串。 我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无论开心与否,吃了这些好吃却又不健康的东西后,都会笑出声来。 情侣的甜言蜜语,同学间的打情骂俏,同事们的高山流水……看似平常的东西,却也是我一直以来最为向往的。 好在上帝并不薄人,幸运会来迟,但绝非会一尘不变。 虽然我每天在灶台前汗流浃背,但是忙碌却会让人忘记很多,甚至越干越有劲。 曾经的我,或多或少都会以他为中心。但一连一月都没为他熬雪梨了,却又显得一身轻松。 我偶尔也会想起他,想起他对我的点点滴滴,更怀念一起做题的日日夜夜。那些回忆,仔细琢磨甚至还有些甜蜜。但我明白,美好是短暂的,踏踏实实的面对生活,或许才是正道。 所以我不会沉湎过去,未来的日子,我将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这才是属于我的结局。 我拿着不算高的薪水,重新买到了高中资料书。老板他不想我太早入社会,他当年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才每天累死累活的摆摊的。可我并不认为卖烧烤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但还是听话得温习起高中知识。 “小伙子长这么帅,可别浪费了这张脸啊。”他戏谑地说。 从前的我特别自卑,所以从未正视过自己。但在最近,因为几个女生找自己要手机号,我变得有些自信了。但我会拒绝,毕竟我是弯的,拖累人女孩儿了可不好。 但是那种快乐,是从未有过的。 我用省下来的钱,送妈妈去看了心理医生。我知道这将会是个无底洞,但我心甘情愿,不过是生活拮据一点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生活或许已经步入正轨了吧,我想。 可在这时候,我碰见了我最不想碰见的人。 这夜难得早回家,即便是旧公寓的声控灯坏了,也不能影响到我的好心情。可旧房子隔音差,才走了一楼,我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哭声。 是妈妈。 我两步做一步往上跑,直至到了五楼,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门没关紧,我的心也瞬间揪了起来。 我进门一看——是个陌生男人。 他穿着一套昂贵的西装,漫不经心地在屋内踱步,举手投足都有种儒雅的气息,左手还握着个定制手杖,看到突然缩在地上哭的妈妈也只是挑了挑眉。 我冲过去将妈妈扶起来,然后怒视那个男人。 视线想触的时候,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严。 我不喜欢他。 那男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打量了我许久,然后才说了一句似有若无的话:“是这个孩子?” 妈妈却哭着摇头,甚至还在颤抖。 那男人平稳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股凛冽之气油然而生。 “不错。” 我攥紧了手边的拳头,蓄势待发。 他却像看跳脚的小丑一样,啼笑皆非地走开了。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仇视第一次见面的父亲。” 我却更生气了,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就知道是孟远山。 他无奈地耸肩,转而却看向了妈妈。 “陈棠,回去吧,不要再闹了。” 我妈妈不看他,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孟先生,请回,我和妈妈已经在这定居了,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他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却显然没有放在眼里。 “我暂住落日酒店,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说罢,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随着铁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妈妈也瞬间摊坐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我妈妈却反过来安慰了我。 她真的变坚强了。 我们不打算搬家,毕竟是躲不过孟远山的,所以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我还是在大排档那里兼职,但是时间减少了,因为想尽量早点结束,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孟远山隔三差五会来一次,妈妈不开门,他就直接配了个钥匙,甚至都没问过我们同不同意。 我们好不容易才让生活有了起色,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孟远山这座乌云所笼罩了。 实属无奈。 但他从未说过要留这过夜,原因我知道,他嫌弃这里的环境。 那干脆别来啊。 我在兼职和家里之间来回奔波,甚至工作都变得心不在焉了。 这夜天才黑,我就有些心神不宁了。 我为顾客们点单,却有三次送错了东西,还真让人愧疚的。 正当我懊恼不已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来了。 “来点什么?” “……陈枵。” 我蓦然抬头,望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频频后退。 是他。 他长高了,身穿一身长长的风衣,双手插在兜里还真像杂志里的模特,帅气逼人。他想要拉住我的手,我却毫不犹豫地躲开了。 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陈枵,我明白你怨我,但我也没想到妈妈会这么做……怪我没能拦住她,对不起。”他的声音似有若无,好像真的非常愧疚。 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放在心上。 “没事,很正常。” 母亲包庇自己的儿子,这是天经地义。我不在意殷诗曾的做法,但并不代表就会原谅她。 妈妈介入别人的婚姻,的确有错。但她是无意介入,同样也是受害者。 他突然慌了,企图拉住我的手:“你不原谅我没事的,但我想补偿你……真的想补偿你。”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好好对子姗就行。” 他怔愣地看着我,手也滑下去了。 “我当然会好好对她,但是陈枵,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只要你提的要求,我全都答应……咱们还是朋友,对么?” 和我在一起你也能答应么? 我嗤笑,却并未把这句话真正说出来。朋友这个定义实在是太广义了,即便他是孟停晚众多朋友之一,也从未真正冠上这个名号。 “或许吧……但你不用弥补什么。” 一码归一码,我替你提防流言蜚语,也算是为母亲曾经的过错所补偿吧。 “不行!陈枵,你只是不愿意说,我明白,我会等着你对我开口的那一天。” 他那坚毅的眼神,比晨星还要闪亮。 我撇开脸,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他不该再来招惹我的,我本是早已放弃他了,可他的出现,却让我想要抓住这一点虚无缥缈的希冀,又要让我变得自作多情了。 孟停晚,你不该。 2011年5月9日晴 有时我恨你,有时我想你,有时又不知所措,有时又无所畏惧…… 有时,你做出一点回应,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加倍还你。 ————陈枵日记 第7章 穷追不舍 我本想撵他走,可他却一屁股坐在了烧烤摊上,甚至还招揽起了生意。衣冠楚楚的他明明和这里格格不入,却因为他那标志的笑,感染到了不少人。 老板都问这个帅哥是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似是而非,我也不清楚。 俗话说,巴掌不打笑脸人,孟停晚也算是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夜上阑珊,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少了。可我们这方小店铺却门庭若市,因为他能说会道,不仅和顾客们聊得热火朝天,还和街坊邻居们打成一片。上有六十岁老大爷,下有五岁小朋友,纷纷对其“相见恨晚”。 “大爷常来啊。” “小朋友可以偶尔吃一吃,但是记得不要多吃。” “刘妈,您看起来可真年轻,很会保养吧?”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不自在地撇开了脸。 他的优秀,他的真诚,都是人见人爱的资本。如同夜里光彩夺目的明珠,优秀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来。 再次相逢,我会更难抉择。 我穿着沾满油渍的背心,悄悄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难以融入这种场合,那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林荫道的路灯昏黄幽暗,难得的静谧,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所打破。 “陈枵!你怎么先走了!” 我被人拉住,只得无奈地看向他。 “下班了,自然要回去。” 他无奈地笑了笑,却执意跟着我。 “那我送你吧。” 倒也不必。 但我并没有真的阻拦他,只是静默无言的先走一步。 他紧随其后,一路上似乎都在欲言又止。 我没有开口主动询问,只是走到巷子口又停下来了。 “回去吧,我到家了。” 他跟着点点头。 “好,快回去吧。虽然快夏天了,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我咬牙,转身跑了。 几个月没见,他仍是没有什么变化。他没有说出他憋了一路的话,只是来了句莫须有的关心。 我最怕的,还是来了。 我宁愿他对我狠心,而不是这么耐心。 真的会让人招架不住。 我跑回了家,心里的郁闷却不知何处发泄。 上了楼,却突然看见了门前撞坏的锁,我就猛地推开门。 屋内一片狼藉,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都被摔得稀巴烂,甚至地上…… 还躺着一个人。 我冲过去将她扶起,妈妈鼻青脸肿的,甚至脸上满是血迹,呜呜咽咽地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心头一震,应该是殷诗曾来过了。 我终于知道孟停晚为何也会出现在这了。 我默不作声地将妈妈抱近了房,她看到我后就没再哭了,只是轻轻说了句:“很丑吧?” “不,很好看。” 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些药膏,小心地抹在了她的伤口上。 妈妈平静下来后,就慢慢睡着了。 我沉默地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客厅,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无力地跪坐下来。 孟远山,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们。 就因为他自己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才会引得殷诗曾他们都会过来。 早已认命。 我一夜没睡,只是悄悄地把仅剩的物品收拾好了。 难得对一个城市产生了感情,却又不得不走。 第二天清早,我就背着两个空荡荡的包带着妈妈离开了潜州。期间我给老板发了个短信,即便还有几天就要发的工资了,我也没有在意。 刻不容缓。 妈妈把帽子压得很低,但我知道她内心的创伤却是一辈子的。 又是拥挤的车厢,又是陌生的风景。 妈妈喜欢海,所以我准备带去她去个海滨城市。 逃的远远的,才不会和孟远山一家扯上关系。 我们四处转车,一连五日才到达南城。 南城的生活节奏相较于潜州而言要快了许多,初来这里,我甚至都找不到一件便宜的房子。租房的价格,起步都要三千。我和妈妈住了几天廉价宾馆后,终于咬牙搬进了一个两千八一月的房子。 我仅存的积蓄很快就要用完了,所以我连片刻喘息都没有就又要去找工作了。 我见到一家店铺就进去问,录用的概率却是十分之一。一上午只找到了家酒店端盘子的工作,但是工资很少,我觉得远远不够。 所以我又会帮楼下的包子铺送外卖。我比以前更累了,每天从酒店和包子铺来回奔波,导致一天最多只能睡六个小时了。但是劳累的成果也是极其优异的,我很快就将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还齐了。 我勤勤恳恳地做了几个月,暑假最热的时候,没人想送外卖。而我首当其冲,所以赚得比他们都要多。 但我仍是不敢松懈,妈妈的病,我可一直放在心里。 赚钱太不容易了,尤其是没有任何文聘的情况下。 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甚至拿起了她许久没拿起的画笔。她想出去卖画,但是真的很辛苦,所以我只想让她画着玩玩,并未当真。 九月的阳光依旧炽热难挡,听说南城大学开学了,很多店铺都在招本校的大学生兼职,我想碰碰运气。虽然撒谎不好,但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老板是个外省来的阿姨,性格大大咧咧,也没问我究竟是不是本校的学生就录用了。 因为炎热的天气,所以衣服每天都会被汗水浸湿。包子铺的老板娘看我辛苦,就将她的小电瓶借我用了用。我很感激她,因为这让我方便了不少,每天能休息的时间也变得多了,终于不用再提前一个小时坐地铁了。 我虽然不是南城大学的学生,但是却因为做了一段时日,在食堂里小有名气。 “小陈来了?” “小陈很准时啊。” “小陈怎么满头是汗,这杯绿豆冰沙给你吧。” 我盛情难却,也熟门熟路地穿上了食堂的工作服。 不处一刻钟,两个大门就涌出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学生。他们朝气蓬勃,雄姿英发,甚至在讨论着我从未接触过的学术知识。 我很向往,但是只能默不作声地继续着打饭的动作。 或许,还有机会吧。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学生们才陆陆续续地变少了。食堂很热,额角的汗流下一次又一次我也懒的理会。见着没人来了,我就端起一碗饭开始奋力地扒。 “你吃什么?” “随便。” 突然有几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赶紧放下碗筷,起身干活。 “你就随便拿几个菜吧……诶,孟停晚,你怎么了?” 我打饭的手突然被抓住了,与此同时又听到了那个名字。 我抬头,对上了他慌张的双眼。 造化弄人。 我挣扎着让他松手,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礼,所以就悻悻地放开了。 我的内心虽然掀起万丈波澜,但明面上还是相当镇定,甚至面不改色的为这些人打了饭。 要是曾经的我,估计还会顾及那一点点脸面吧。但是今非昔比,伪装太难了,还是真实点好。 “34,饭卡还是现金。” 他们几人面面厮觑,为首的那人直接给了我五十块现金,还潇洒地说了句“不用找了”。 我默默接下,坐会原位继续扒饭。 “陈枵,你……” “孟停晚,你和这个小哥认识么?”那位付钱的人狐疑地问。 他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轻轻颔首:“认识,以前的同学。” 嘴里的饭瞬间味同嚼蜡,我细细琢磨这句话,轻笑出声。 “以前的同学”,还真是把把关系撇的挺干干净净。 应该的,我现在浑身是汗,邋里邋遢的,和他们这些穿着得体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虽说心里堵得慌,但也算意料之中。 我也没再看他了,直至他们渐渐离开,我才松了口气。 秦阿姨可能是看我有些心不在焉,就放我先走一步。 我脱下衣服,坐上了小电瓶。 “陈枵,等我一下。” 我甚至都没扭头看他,准备直接骑车离开。 “陈枵,你怎么了?” 他直接将电瓶的钥匙抽了出来,还皱着眉望着我。 他今天穿了件相当健气的T恤,是某个大牌有名的款式。而我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背心,和他对比可逊色多了。 “没怎么,我回家。” 他似乎有点生气,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潜州?” 我也想问我为什么要走,我明明可以相安无事的过着那些慢节奏的生活,可打破这些的全都是你的妈妈啊。 我的妈妈她也有错,但不至于被这么赶尽杀绝,更何况我们都决定放弃孟远山了,为何还要找上我们? 但我没有说出来,只是随便搪塞了几句话。 “潜州赚不到钱,我就过来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了一句。 “陈枵,好几个月没有见,我怎么感觉你变了。” 我轻轻笑了笑,他也变了。 正是因为那个快乐却又错误的夜晚,导致我们全都变了。 我从他手中夺回钥匙,强颜欢笑:“是啊,那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么。” 他拉住了我背心的衣领,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陈枵,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可都不是开玩笑的。” 什么话?哪句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没当做玩笑话。 “我想要补偿你,怎么样补偿都好。” 我垂下眼眸,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多想让他给我很多钱让我一走了之,但我却狠不下心来,我贪婪的想要和他多相处,一瞬间也好,永远地看着他也好。 我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2011年9月15日晴 聒噪的蝉鸣,绿树的荫蔽,还有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都让我静默无言。 但是,能够久违的看看你,竟然也不错。 ————陈枵日记 第8章 从一而终 他说,他本来是要跟子姗一起出国的。 但孟停晚仍旧是孟停晚,出了岔子是断然不可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所以在他得知子姗怀孕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当逃兵,流言蜚语他都准备主动扛下。 可殷诗曾不同意,她不允许孟停晚的人生出现任何污点,在他第一次说的时候就严厉制止了。殷诗曾不允许他出去,所以她让我当替罪羔羊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我很生气,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我再次出现学校的时候,你却已经不见了……我很苦恼,但也没有办法。” 他说话时,垂头丧气地,似乎那些愧疚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我的内心有一点点触动,但也就是一点点。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我想来找你,妈妈却不同意,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后,我终于憋不住了。正巧爸爸去了潜州出差,她拗不过我,就带着我一块去了。” 出差,这么冠冕堂皇的词也就殷诗曾说的出口了。 孟停晚是一个被保护长大的小孩。 “结果没想到我能在那边转悠的时候,看到你。” 他蓦然笑了,真情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好,却依旧耀眼十足。 有时候觉得他很深沉,有时候又觉得很单纯,他总是一个奇奇怪怪却优秀万分的人,让人甚至都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 “或许是很凑巧吧。” 我兴致缺缺地说。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的语气又显得和我特别亲密了,实在是无力吐槽。 “是吧!但我现在不想出国了,我选择在南城大学读一年书后再做打算。” 他很欣喜,还等待着我的回应。 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不想出国了,但既然他这么决定了,我也绝对不会多问。 “挺好的。”憋了半天,我才说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却不甚在意地笑了,像以往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这样才像你啊,惜字如金,像个小大人一样。” 我和他已经差不多高了,却还摸我的头。 但是并不让人讨厌。 “你是在那里兼职对么?要不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来找你吧。” 我沉默了,他还真是持之以恒。 “你……” “好了,别说那种话,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后,就招手离开了。 我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随缘,我也管不到他。 我平静无波的生活里,再次被一个叫孟停晚的人所占据了。 第二天,南城大学的新生军训却开始了。 这是一个阴天,我骑着电瓶车经过南城大学的时候,听到了国歌。鬼使神差地,我就跟着进去了。 偌大的操场上全部都是人,我悄悄地坐在了操场的一角,默默注视这些穿着海军服的学生们。他们严阵以待,整齐划一,声音激情澎湃,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看到这里,却又悄悄离开了。 说实话,还是羡慕的。 但是生活这座大山压在自己面前,我没有时间去肖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十二点一到,学生们如约而至。 “来了。” 我瞟了他一眼,拿勺子的手却颤抖了。 那宽大的军训装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帅气,衣服扎进去的样子却英气十足,他又正好将帽子摘下,汗水浸湿了他的额角,却有种道不明的凌乱美。 太英气了。 “怎么了?是不太合适吗?”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别扭。 我摇了摇头:“很合适。” 我向来很诚实。 他爽朗的笑了笑,这才点了饭菜。 然后他就没再打扰我了,只是在不远处的座位上安静地吃着饭。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人向他搭讪,他都一一拒绝了。他有礼有度,吃饭都有种莫名的矜贵。 唉,虽然不愿承认,但是的确有些赏心悦目。 他居然一直在等我,无聊的时候会捣鼓下手机,完全没有打扰到我的工作。 他越是淡定,我就越是着急。我不喜欢让人等待,即便他不一定在等我,但就是心里不舒坦。所以我变得有些慌乱,干活儿都毛燥了不少。 紧赶慢赶,我终于在一点半提前收工了。 “结束了?还没吃饭吧?带你吃饭去。”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说道。 “不用了……我可以回家吃。” 今天有些着急,所以连免费的饭都没有吃到。 居然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一把拥过了我的肩膀,甚至还拍了拍。 “兄弟,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跟我客气?诶,这样说行吧,我还没吃饱,你陪我去吃顿饭总可以吧?” 我差点心脏骤停,听了这话后才平静下来。 直男的某些举动真的会让人有些吃不消。 “行吧。”我挺无奈的,孟停晚人缘好,从昨天围在他身边的人就能看得出来,他要想,随便打个电话估计都有一堆人赶着陪他吃饭吧。 可怎么就赖上我了呢…… 他一路上都像哥们一样拥着我,甚至心情很好的说了不少话。我比较拘谨,毕竟我深知自己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所以常常想和他保持距离。 他身上除了有一贯的薄荷味以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汗臭味。他早就把那件厚重的迷彩外套给脱下了,手臂上那发达的肌肉我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不像我,仍旧和竹竿一样瘦。 “进去吧,随便点。” 面前是一家不大的店铺,却很精致。进去后发现,座位都是日式装潢。 我心头一跳,估计是日料。 但我从来没吃过,我只听说过有多贵。 “愣着干嘛,快点吧。” 他把菜单递给我,我看着那些“刺身”“寿司”头晕眼花的,仍是递给他了。 “我没吃过,你来点吧。” 他一愣,似乎有些愧疚,我赶在他在道歉的时候制止住了。 “没事,很正常。” 他很快就点了一堆菜,就和我讲起了他的大学生活。 因为他家境优异的缘故,不用和学生们挤在一个寝室。但在昨天,因为要军训了,特地回学校拿了套迷彩服,也就和其余的三个室友见面了。他性格好,说了几句话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室友三个就邀请他去食堂吃饭了。 昨天是他第一次去食堂吃饭,结果就碰到了我。 狭路相逢。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我尝了一口,却食不知味,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才勉强说了句好吃。我无奈,即便是贵的东西,我也没福消受。 吃完我们就准备分道扬镳了,他下午还有训练,我也还有工作。 “陈枵,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食堂有员工餐。” “……” “怎么了?” 他又叹气了,似乎真的很无奈。 “我只是想补偿你,但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低下了头,其实并不困难,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能留在我的身边我就非常知足了。 但我也叹气了,这种话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你真的不用做这些。” 他有些为难,皱着眉看了看我。转而眼前一亮激动地拉住了我。 “你是不是很缺钱,我可以……” “孟停晚,请不要说这种话。” 我冷漠地打断他了。 消灾的钱,是施舍给乞丐的。但凡有点尊严,都不该拿孟家的钱。 他看我生气了,有些挫败,所以放开了我。 “真的完全不能接受吗……” “对。”我很坚定。 他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子,整个人都变得低沉了。 我安静等着他说话,没再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地问道。 “陈枵,你想上大学么。” 我陡然一颤。 很想,非常想,做梦都想。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我想就能想的到的? 固定的房租,水电费,妈妈的病……还有一日三餐的伙食费。每当我以为自己有些积蓄的时候,却发现还差之甚远。 是差多少?是连一个学期的复读费都交不起。 我背过身去,没有看他。 “你想,你就是很想……我知道妈妈的做法太极端了,我想替她赎罪。当然,也是替我赎罪。我想帮助你,改变你的生活,改变你的未来,改变那个……被妈妈所改变的未来。” 孟停晚突然就蹲下了。 似乎被生活困扰的不止有我,还有他。 今天的风,很大。大到沙砾都被风卷起,大到树叶被吹得婆娑作响,大到湖面都漾起可层层涟漪…… 大到,我的双眼都被吹得通红。 我突然就明白了。妈妈因为被迫插足了别人的婚姻,前半生都在迷茫,在忏悔,在醉生梦死。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这个社会宣告不公,也在向那个家庭做无声的追悔。 对于人们而言,最致命的就是在无意间做的事情,却要用一生去赎罪。 孟停晚又何尝不是?他因为母亲的过错,却因为和自己有关,这辈子都没法置之不理。 我用手揩了揩脸,转身向他走去。 “好,你帮我上大学。” 蹲在地上的他,却渐渐地抬起了头。 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拥住了我。 “一言为定。” 我头一次回拥了他。 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已经够多了,也请不要再继续增加了。 他的温柔,也同样是我的救赎。 孟停晚这个人,是难以释怀,是难以割舍,是我一辈子的希冀,也一直是我的光。 自始至终,一如既往。 2011年9月16日阴 庆幸,跌落谷底拉起我的,能是你。 ————陈枵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这一章看起来并不水… 第9章 和好如初 想开了后,我们又和好如初了。 但对上大学这件事情我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愿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他却不会这样想,上了大学的他却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干劲助我学习,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 我辞去了酒店的工作,毕竟要开始好好学习了,很多事情都会忙不过来。妈妈的病情也好转了许多,我也能因此喘口气了。但我仍旧会为楼下的阿姨送包子,毕竟电瓶车真的让我方便了不少。 于此同时,南城大学的军训生活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偶尔单子少的时候,我会停在南城大学的松香林里乘乘凉,俊男美女成双成对,我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了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孟停晚的连队,就在那里。 他一枝独秀,在同穿一样衣服的人面前,仍旧可以脱颖而出。因为个子高,被那个眯眯眼教官拎到了最前面,甚至让他当起了旗手。 因为一个男生的迟到,整个班都要连着受罚,别人都在唉声叹气的时候,他却如鱼得水一般,五十个俯卧撑来得相当轻松…… 他的汗水浸湿在了衣服上,可挺立的腰板却屹立不倒,甚至雄姿英发,分毫不移…… 当有女孩儿晕倒了,他首当其冲,主动将人背去了医务室…… 我将这些事情尽收眼底,看着他的时候,似乎也在看自己的人生。 孟停晚与我处于对立面,他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可以迎着光乘风破浪。而我处于阴影面,我浑浑噩噩,一败涂地,甚至连多看眼阳光都怕灼伤自己。 但这些年和他相处,却也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了。 他习惯了光,我就躲在他的阴影里,直至慢慢适应了刺眼的光,我再悄悄走出来。 而现在,我或许能做到这事情的十分之一了。 正午的钟声一响,被晒得满脸通红的学生们蜂拥而出,我会在矮树身后,提着一杯价格不菲的鲜榨果汁。 每当看到他了,我就会悄悄地把手里一块钱的矿泉水瓶丢到垃圾桶里。 “今天训练的怎么样?”我将果汁递给了他。 “呼,太热了,助教也不是善茬,揪人出来深蹲跳,我的汗和雨似的一直往底下滴。”他顺势接过,还在抖着身前的衣裳。 “橙子汁儿?味道不错,就是有点酸……你也喝得这个么?”他无意间问了一句。 我虽然没喝,排练过许久的完美回答却已熟烂于心了:“当然,我喝的西瓜味,如果你怕酸,我明天给你带这个。” 他没有怀疑地点了点头后,就拉着我去了一家饭店。 自那天吃过日料之后,他为了让我能够习惯,一连几日都吃的那个。可我真的无福消受,甚至越吃越反胃,最后也就在旁边喝了几口水,筷子都没伸过。 他也渐渐发现到了不对,以为是我真的不爱吃,也就没再强求了。不过,但凡是他去过的店铺,一顿饭没个两三百块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一直都记着,我有空就会给他买些东西。 尽管对于他来说,这点钱真是微不足道,但于我而言,可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既然要对他好点,也就苦点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过饭后,他仍旧没有选择去午睡,而是径直带我去了图书馆。 穿着军训服的孟停晚总是非常亮眼,一来二去地门口这位和蔼可亲的大爷也就记着了,便天天夸赞这一届大一新生,说国家就需要这种吃苦耐劳的人才。 我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愧疚,因为我既不是大一新生,也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只是个相对而言比较能吃苦的普通人。 孟停晚喜欢拉着我去空调旁学习,那是个犄角旮旯,庞大的图书管理鲜少有人会往这边行走,再加上他的声音又刻意压得很低,基本上没人知道我们在温习高中的知识。 “你先把这套函数试卷做一下。” 他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酥得我浑身一颤。 “好。” 我做题慢,且常常绕进死胡同里,拉都拉不回。我看他有些疲惫的模样,就让他先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当我做完了一整张试卷,已经变得头晕眼花了。刚想抻个懒腰,却发现身旁的他,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他的下巴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脑袋歪着,还正好面对的是我。那睫毛根根分明,长而浓密,薄唇轻轻呼气,额上的汗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甚至怕他会被空调吹冻着了,赶紧给他披上了迷彩外套。 我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 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就算让我看他看到天荒地老,我都心甘情愿。 我学着他的动作,一齐趴下,我们的距离不过二十公分左右,甚至那忽远忽近的热气我都能感受得到。我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孜孜不倦地看着他的眉眼,描摹他的轮廓,想要将他刻进心尖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一倒,怕是要醒了。 我害怕他会发现我的动作,就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他果然慢慢悠悠地坐起来了,似乎想放肆抻个懒腰的时候,看到了装睡的我,便放轻了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从我面前抽出那张试卷,耐心地批改了起来。 纸与笔相得益彰,划出“刷刷”的声音。 我正在纠结是否要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却轻轻拍在了我的头上。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很怕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 他好像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又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忍不住想笑,到头来这件衣服还是回到了我的身上。 却分外甜蜜。 预备铃的钟声响起,我也不再装睡了,边收拾东西边说道:“你快回去吧,马上又要开始训练了。” 他慵懒地点了点头,同时又摸了一把我的头发。 “陈枵同学,你进步了。” 我偷偷笑了,却谦虚地道了声谢。 因为有你,我想不进步都难。 他先跑去了太阳光里,背着身子和我招手再见。我愣愣地看着他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心中却是数不尽的旖旎。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晃眼,南城大学的军训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那天他身着白色军装,举着鲜艳的国旗,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了整齐庄严的阅兵仪式。全操场上的万号人,目光齐聚在他的身上。他却临危不乱,镇定自若。 他扬起国旗,直至它缓缓升起。 高傲的头颅,坚韧挺拔的脊背,标志的敬礼手势……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瑕,甚至激昂澎湃。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踢着正步,喊着洪亮的声音,在大家的面前经过。可我的注意力却仍然放在他的身上,从一而终。 他或许想象不到,一直有这么个人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 军训过后,又是一个小长假。但假期是想对的,对于我这个忙碌的人来说,依旧没有时间可以休息。 孟停晚告诉我,他头五天要回家去。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并没有任何感触。 “一路顺风。” 他却有点莫名的不舍,抱着我细细叮嘱了半天:“假期能休息还是注意一下啊,别太累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以多看看三角函数的公式,做题也好方便套进去,图书馆我也给你打点好了,你要想去门卫大哥也不会拦你的,还有……” “孟停晚,我知道了,这些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我很无奈,又不是没了他不能生活…… 他一顿,刹那间似乎有点疑惑,有点错愕,又有些莫名的迥异,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钻进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里。 “陈枵,再见。” 我也不由自主地向他招手,直至它真正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外,这才转身离去。 最后,我回到了那个小家,看到妈妈在学着织毛衣的模样,由衷地笑了。 生活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是真的吧,我想。 匆匆一周,转瞬即逝。孟停晚剪了个发型,变得更加阳光帅气了。而我因为少了分工作,工作上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在上课之余会跑来和我会面,向高三那样逢问必答,耐心极了。 他帮我找关系帮我报名了2012年的高考,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他没有再和别的人一起玩,或者说是鲜少和人一起了。每天的时间除了吃饭学习,就是帮我补课,偶尔会提到子姗,但无疑都是简短且普通的。 “她今天去了全球前十的大学办理入学,但还不能去,原因你也知道。” “快临盆了,听说脾气有点暴躁,但我每天在和她视频,希望能够有所好转。” “我也没想过子姗会因我受困,送你进了大学,我就得去陪她了。” 孟停晚说这些的时候,都是无心之言。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所以我听到这些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点点难过。 我渐渐的适应起了和他的生活,没有外人,仅仅是我们两个,虽然知道好日子终将会有个头,但仍是不甘心我和他止步于此。 想通过后,我却又陷入了无边的自责,孟停晚不会一辈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他适合更远的地方,他还有最爱的人…… 是啊,过了梦幻般的几个月,还真把自己带入其中了。 甚至都忘记了同是受害者的乔子姗,还挺愧疚的。 但总归而言,走一步看一步,未来究竟如何,还得把握在自己的手上。 2011年10月10日晴 今天文艺一点。 “生活不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是啊,平平无奇的生活不仅只有苟且,还有永垂不朽的希望和温润如玉的他。 ————陈枵日记 第10章 记平安夜 秋去冬来,寒风骤起,满街落叶被卷上三重茅,雾气蒙蒙,微雨刺骨,压箱底的大衣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身上。 我的头盔上满是哈出来的雾气,看着前头明灭可见的汽车指示灯,心中也暗自叹气。 清晨的堵车,总是最难耐的。 我揣紧了怀里的豆浆包子,摸到了热度,才松了一口气。 但愿能在八点之前把早餐给他送去。 天气转凉,就是再自律的大学生也会有犯懒的那一天,孟停晚被近日社团的琐事忙的头晕眼花,我看他疲惫,便减少了辅导学习的时间,自告奋勇为他送早餐。 他得知后非常开心,拉着我的胳膊一直嬉皮笑脸地道谢:“兄弟,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啊,雪中送炭说的就是你吧……这么贤惠,不知道哪位姑娘有福消受咯……” 他拿我打趣,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种话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听过就听过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强扭的瓜不甜,我深谙此道。 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我的小电瓶才终于开始行驶了。小汽车虽多,但我几个拐弯就能赶超他们,除了风有点刺骨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八点零一分,我如约而至在了教研楼的梧桐树下。 “诶,来了,辛苦兄弟辛苦兄弟,等哥们儿我下课了带你去吃火锅。” 他跺着脚呲牙咧嘴的,鼻头都冻红了,接过早餐后就匆匆跑去了教研楼里,半句拖沓的话都没多说。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坐回了电瓶车上。 我已许久没有吃过早餐这种东西了。其实我也买过,但是因为工作繁忙和路上堵车,常常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就会被变得干干瘪瘪,索然无味。后来为了节省时间,我也就算了,妈妈她可以自己在家蒸馒头,孟停晚有我给他带,这两个重要的人没有饿着才是主要的事情。 他最近为我搞到了几套全市联考的试卷,我的水平才刚刚够的到二本线的位置,虽然和孟停晚他们还相差甚远,但是同城的一所二本大学我也都看好了,倘若能一直保持下去也算不错。 午时一到,我就坐在教研楼的花坛上等他,有不少提前下课的学生们对我侧目。我想了想,估计是因为还有细雨的缘故,他们都觉得我很奇怪吧,大冬天还淋着雨。 但我的身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不仅很少生病,自愈能力也极强,所以我无所谓,由着雨淋着。 但最主要的,是因为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出来的人,这样我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他。 我对“1”的执念有种莫名的深,尤其是和他相关的,想第一个看到他,第一个帮助他,第一个迎接他……好在,我大多数都做到了。 一身黑色大衣的他果然走出来了,我向他跑去,可他却拉着我跑去了一旁的墙后,颇带愠怒地问我:“你怎么不去躲雨?” 天真的我以为他在关心我,所以我相当开心地回答:“怕你会到处找我。” 他却仍是眉头紧锁,只是沉默地伸开了伞,让我走进他的伞下。 这条路上人很少,南城大学面积大,我还真没来过这个地方。 “下次要等我的话,就去找个躲雨的地方吧。”良久后,他说道。 我点头,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可我并不知道,没有雨的时候,自己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当时的我完全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以至于真正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在咕噜咕噜地响着,一股香辣的气息弥漫在我们之间,孟停晚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了。我们有说有笑,也吃了饱饱的一顿,身上的寒气都被一扫而空。 我们再次分道扬镳,但我仍旧很知足。只是和他在一起这么一会,就让我开心不已了。 往后的日子都是绵绵细雨,我忙完了活儿就会站在教研楼的一侧等他,他没再像上次那样生气了,反倒是和往常一样,喜笑颜开。 “子姗生了,是个女孩,暂时只有个小名,叫做Astrid。” 我很替他们开心,也为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小女孩开心。 一切平安便好。 临近新春,孟停晚突然就变得更加繁忙了,一方面是因为期末考,另一方面是学校的元旦晚会,他作为出类拔萃的第一人,必须面面俱到。 我虽然遗憾和他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却还是极力支持他的。 许多课程都在结课,我就经常送去孟停晚租的房子里。但他常常忙得不见人影,我就会让门卫小哥帮忙寄存。 如是一来,我有半月没见过他了。 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我却除了和他打电话从未主动提过见面。 我是他的朋友,我一直都非常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做出了逾距的事情,更不能打扰到他。 再次见面,却正好是平安夜了。 我们家没有过节的习惯,洋节自然也不会过。所以他主动约我去镜晴公园的时候,我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 冬天黑的早,给妈妈煮了饺子后就匆匆出门了。怕他等的急,我还坐了出租车,花了三十多块钱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来到喷泉中心,我就看到了他瞩目的身影。 我向他奔去,他也大大方方的给了我个拥抱。 “陈枵,突然叫你出来是不是有点没准备?没事儿,哥我带你去吃饭!” 我跟着他跑,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许是街边璀璨陆离的灯过分亮堂,不然孟停晚的眼睛怎么也会这样明亮呢? 吃过饭,他拉着我去了那个高档商场。 “为我挑选个Astrid的礼物吧?”他笑着说。 我忙不迭地点头,尽管这里价格昂贵,我也决定为那个女孩买点小礼物。 挑拣来挑拣去,我还是难以割舍那一个棕色的抱抱熊。他说我幼稚,但我一意孤行。因为他不明白,绝望时能有个温暖的拥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买了个看起来相当奢侈的手表,还用我的手腕比了比。手表里镶着钻,一颗颗星星陈列其中,指针分别是个不同的小行星,通体成深蓝色,非常的精致。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不像是送给Astrid的,她还小,起码得等十岁后才戴的上。 兜兜转转了几个小时,他仍旧没有说要回家。我也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就跟着他乱转。 直至商场的人渐渐变少了,店铺的灯渐渐关掉了,他才卖着关子拉我去了天台上:“走!有惊喜等着你!” 我也有些好奇,跟着他一路往上走。 天台的风很大,却没有一个人因此退缩。 他忽而拿出了刚才买的手表,拿出来倒数几个数:“5,4,3,2,1……看那儿!”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了天上,瞬间,一朵朵烟花在天际绽放,振聋发聩,却让我目不转睛。 很幸福,很满足。 烟花易冷,转瞬即逝。我却像呆了一样,看着黑色的天空久久不能平复。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有些东西真是看过一遍后,就再难忘记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突然,身后传来孟停晚唱歌的声音,他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和一根点燃的蜡烛。 我呆住了,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是啊,今天居然是我的生日。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为什么会知道…… “高三班里统计身份证号的时候,我就偷偷记下了你的生日……本来还计划着给你大操大办,唉,结果最近差点忙忘了,兄弟可别怪我啊。” 他笑着,我却奋力摇头。 不,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记得我的生日,也是唯一一个记得的人。 “谢谢……” “别傻站着啊,风这么大,这蜡烛被吹灭过几次,快点快点,许个愿啊。”他催促。 我赶紧笨拙地闭上了眼,上次过生日仿佛恍若隔世,差点就忘记该怎么办了。 我闭着眼睛许下这个愿望,然后吹灭了那个跳跃的烛火。 谢谢。 我向他扑上去,深深抱紧他后却又突然放开了。 我是何等幸运,有生之年能够遇见你。 “陈枵,今天该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吧,诶,还真小……哥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刚才看你不是多看了两眼这个手表么,我就……”他突然将那个手表递给了我,似乎有些别扭,“咱们男人之间就没啥矫情的话了,就祝愿哥们你明年金榜题名,好好努力啊。” 我小心接下,狠狠点头。 这是我此生过得最好的生日,没有之一。 后来的风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就将蛋糕拿去了楼栋里,虽说很暗,但嘴里的蛋糕却甜到了心里。 孟停晚爽朗的笑,我也开心的回应,正是一派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的景致。 太怀念了。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怀念这个夜晚。但美好无法复刻,许的愿望也全部没有实现。 无可奈何。 2011年12月24日阴大风 我不想说出来,是因为怕愿望会不能实现。但是写在日记本里总没有问题吧?起码还能帮我记住这美好的一天呢。 嘘。 希望妈妈长命百岁,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希望孟停晚能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陈枵日记 第11章 新春忽至 美好过后,往往会有相当一段时间的沉寂。 我没有想到,那也是我和他在2011年的最后一次的见面。尚有遗憾,却完美谢幕。 日子仍旧平平淡淡,身上的衣服也越裹越厚。我不知道他的哮喘是否还在犯病,但我甚至连找他问问的机会都没有。 他整日忙忙碌碌,常常一通电话还未打完,那方就有不少的人找他。中午也鲜少和我一起吃饭了,电话那头往往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徒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研楼的一侧。 偶尔我会在买早餐的时候,把送给他的豆浆悄悄换成贵一倍的冰糖雪梨,我仍是心怀侥幸地希望他能够发现这个小小的变化。可我见不到他,只能将这些交给门卫,更不会知道他究竟喝没喝了。 一旦少了孟停晚这个人,干什么活儿都心不在焉。 但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我融不进去他的世界了。 这是肯定句,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却没想到这么快。尤其是在那个令人珍藏的平安夜之后,这巨大的落差感,我险些以为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但是看看抽屉里华贵的手表,又觉得一切都很真实。 迷茫失措。 他没有邀请我去南城大学的元旦晚会,我自我安慰,许是他忙忘了。所以我还是悄悄来到了那个开阔的大礼堂,不出我所料,座无虚席。 我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坐在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台阶上,前面的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并未有人能注意到我。 这样也不错。 不出一会儿,音响里传出一个熟悉且温润的男子之声,聒噪的会场顿时变得安静。 “南城大学11级元旦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到场的老师、同学们赶紧找好位置,谢谢配合。” 声音一止,学生们的声音再次出现了,比上回更喧哗,但更多的是在讨论着刚才广播里说话的那个人。 是他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他果然还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对象,还是那个闻名遐迩的孟停晚。 他只会变得优秀,永远都不会退步。 幕布拉开的时候,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身穿香槟色的晚礼服,身姿卓越。另一个身穿蓝丝绒西装,身姿挺拔。真可谓是才子佳人,男才女貌。 要不是知道乔子姗已是他的女朋友,一定会觉得他俩很般配了吧。 他们简单的说着开场词,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下迎来了第一个节目。 是个歌舞秀,青春靓丽,我看得认真却没有什么波澜,一直到后面几个节目都是如此。 孟停晚除了在开头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后面甚至都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为此还推掉了一个大的单子,现在却又后悔为什么要放弃它来看这些莫须有的表演。 人们往往都是在丢掉之后才懂得懊悔。 我正想离开,主持人的声音却将我拉回来了。 “下一个节目,金融学1101班的孟停晚同学,带来小提琴演奏《一步之遥》。” 掌声和欢呼声顿时变得多了,我也坐会了那个台阶上。 他的身影在聚光灯下高贵典雅,如同神祗般不可侵犯。小提琴被他架在左肩上后,又轻轻闭上了眼。 一声声悠扬的乐曲流淌而出,时而激昂,时而顿挫,时而温柔有序,时而动人心弦。 这是《闻香识女人》的插曲,眼前仿佛出现了弗兰克中校和那个妙龄少女翩翩起舞的景象。那种自信,骄傲,正是探戈的舞蹈所在,更是孟停晚精神外的化。 一曲毕,全场寂静。 不出片刻,掌声如潮,且经久不息。 我也是其中一位,我看着台上那个骄傲的少年,欣慰又震撼。 我听说过他会拉小提琴,可听说过和真正见识到却又是两码事。明明我不懂这其中的奥妙,可因为是他演奏的音符,我竟也能略懂一二了。 这是音乐的共情,更是对他的敬佩。 我还是悄悄离开了,有源源不断地人在向他送花,从来都不缺我一个。 雪花缓缓落下,我带着帽子走得义无反顾。 我回到了家,妈妈却没有先睡下。 客厅里一盏微弱的灯打在她的脸上,晦涩不明。 “妈,怎么还没休息。”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看了看,才忧心忡忡地问:“你最近怎么总是早出晚归,是干活太累了么?要不你就别做了吧……” 我噎住,只是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是我主动想做的,没关系。” 她却更难受了,激动地说:“是不是妈妈的病影响到你了?你不用管我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鼻头一酸,赶紧制止:“没事,真没事,咱这病还是得去看,这点钱你儿子还是付得起的。” 妈妈仍是皱着眉,似乎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随我去了。 我看着她越发消瘦的背影,一阵心酸。 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元旦过后,孟停晚迎来了他长达一个多月的寒假。在此之前,我们短暂的见过几面,他无疑都是开心的。 “陈枵,我期末考的不错,甭担心,你哥们儿我厉害着呢。” “陈枵,我过年得去国外,终于可以去看看子姗她们了,但你还得备考,过年别玩太严重了啊。” “这几天你就不用给我送早餐了,我为了方便,前段时间都回宿舍住去了,室友们会给我带。” 我强颜欢笑,最后也只是草草告别。 他果然没有吃到,也不是说遗憾,就是有点难过罢了。 难过他没能发现我这一点点小变化,罢了。 他坐飞机的时候,是我执意送他去的。他的行礼多,我们哼哧哼哧地一人提了两大箱才到了机场。 我想和他多道点别,可因为时间紧迫,他急匆匆地消失在了安检口处,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只“再见”的手,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们的距离,从越来越近,到现在的越来越远,说是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我甚至有种预感,年后他回来了,一切又会变得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真的很准。 我和妈妈简易地过了春节,吃饺子,贴对联,甚至是电视上的春节晚会我们都守着看完了。 这是最有年味的一年春节,我和她都很开心。 我们趴在窗口上看着别家的烟火,而后相视一笑。 烟花是别人的,幸福却是共有的。 2012年,还请多多指教。 年初六我就复工了,每天在酒店里看看别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也算是有了点安慰。孟停晚还是没回,大学假期长,不返校也是情有可原的。 工作,学习,回家,三点一线。普通的生活,一如普通的我,毫无起色。 他还没回来,又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妈妈发病了。 她回来后就大哭大闹,摔碎了不少东西,我只要安慰她一句,她就会奋力尖叫。 她可能受惊了,但她听不见我的问题,只是在平静后躲在墙角处抱头发颤。 我走过去轻轻拥住她,好声好气地抚慰着:“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起初还在颤抖,后来就平静了不少,只是惊恐且用力地抓住我的双臂:“小枵,有人说你和孟停晚在做朋友?不是真的对不对?不是真的,他们都在骗我……” 我如临深渊,愣愣地望着她,可一个反驳的字却瞬间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妈妈激动地拉着我,对我大声吼叫。 我只是撇开了眼,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她看我的反应,又开始哭了,她埋在我的胸前,哭得撕心裂肺。 “不可能……我不信,不可能……我不信。” 她重复这几句话,我只是叹着气为她顺背,其余的什么也不能做。 我做不到撒谎,一个谎说出来了,要用千句万句的谎去补回来,那我宁可自始至终都不说谎,尽管这仍有弊端。 在这个不安宁的夜里,我们谁都没睡个好觉。只有妈妈疲惫了,才困倦地睡着了。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妈妈白天除了去看心理医生,应当碰不到别的人。 但我也不愿去想了,凡事都先丢给明天吧。 妈妈睡醒后,身体仍有些虚弱,不太想和我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 她变得平静了,她也确定别人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揽下所有的责骂,所以变得坦然了,于是我帮她掖好被子后就出门工作了。 夜里回来,她果然还没睡。 “为什么?”她平静地问。 我诚实地摇头,实话说,我也想不通。 为什么要和他交朋友?是因为他优秀?他帅气?他与众不同?其实答案都不是,只是因为他给了我希望。 在迷茫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给了我一束可以指引道路的光,在深海孤苦无依的时候给了我救命的氧气…… 我就知道他不该闯入我的生活,因为像我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都交还给他。 我本一无所有,是他给予了我焕然一新的世界。 妈妈听不到我的回答,索性就没再问了。 “断了,别和他来往了。” 我想反驳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家庭,我们高攀不起。”妈妈继续说道。 的确……但还是舍不得。 我甚至在想,在等一等,等一等……等高考结束也好啊。 但这其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2012年1月23日晴 黎明的钟声,远方的烟花,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愿国泰民安,岁月静好。 祝苍生万物,新年快乐。 ————陈枵日记 第12章 祸不单行 三月到,南城大学的花都悄然开了,可孟停晚还未归来。 我在春节,二月和今天分别给他发了信息,当然,无疑都没有回复。 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只是最让我棘手的是妈妈。她变得喜怒无常,多疑善变了,但凡要出门工作就会对我千叮铃万嘱咐,在她的眼里,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无论身在何处都没有家安全。 甚至,她又想搬家了。 “小枵,妈妈总觉得南城最近有点危险,尤其是最近的犯罪消息,我看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城市吧……” 我无奈地望着她,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南城这里虽然是会出事故,但是总不可能走在大街上都会有飞来横祸吧? 所以我婉言相劝了,甚至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可我真后悔那时自诩聪明的自己,倘若我能注意到她脸上半点的惶恐不安,说不定就不会一意孤行,让她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但岁月无重来,再提这些陈年往事,只会徒增伤悲。 三月中旬,我骑着电瓶车漫无目的地在南城大学里兜风,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却终究没有自己正在找寻的那一个。于是我又回了家,屋子里空荡荡的,妈妈还在心理医生那儿。我打开了电视,又关上,坐在沙发,又躺下。 不知道该干嘛。 我看了眼手机里的三条讯息,阵阵失神。 “嗡——” 手机突然响了,我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背都挺直了。 我没看错吧? ——“陈枵,不好意思,最近有点事让我忘记看信息了,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可以出来陪陪我么?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立刻出门,飞奔去了南城大学。 教研楼的第一棵梧桐树下,果然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我心脏陡然一沉,他瘦了。 “陈枵,你来了……抱歉,突然叫你出来。”他强颜欢笑,眼底的黑眼圈和下巴的胡茬增添了一番凄凉和悲怆。 我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是什么事可以让光鲜亮丽的孟停晚如此颓废?他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但答非所问:“陈枵,你有兄弟姐妹么?” 我心头一跳,没有说话。 有,可能是你吧。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没有,结果我最近才知道,我有。”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紧张地望着他。 “很不可思议吧?我,孟停晚,长到二十岁,才知道还有个和我同级的‘弟弟’,还真是相当讽刺啊。” 他果然知道了,紧张过后,我竟变得坦然了。 早点发现,或许也能让我早点撇去不该有的想法吧。 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头仰躺在街边长凳的靠背上,眼里还有点泛红。 “我爸爸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我在心里默默赞同,的确。 一代人的恩怨,牵扯到了两代,而当事人却一身轻松,从来不闻不问。 “……抱歉,失礼了,说了很多你不懂的话,咱们换个话题吧。”他有些挫败,用手挡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摇头:“不,我明白……对不起。” 鬼事神差地,我就说出了那三个字。 孟停晚的眼神这才放在了我的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道什么歉啊?行了,知道你担心我,我这不……” 我突然将他拥进了我的臂弯里,又按住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他们的错,都不该由你来承担,可能他们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难过吧,可现在告诉你了,你却还是难过了……岂不算得不偿失?” 我失笑,没想到我也会有帮孟家说话的一天。 “那个从未谋面的人,你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害怕。因为你是孟停晚,没有人能够替代你。我知道突然得知这个消息的你肯定很难受……但是没关系,你不需要逞强,学着发泄出来吧,哭也好,骂也好,总会有适合你的。” 他一开始好像有些错愕,后来才抱着我的肩,无声地哭了。 我看着那斑驳的树影,稀碎的阳光,心里却有无限怅惘。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我知道他总会有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但我只是希望它来的慢一点罢了。 他从我的肩上起身的时候,除了眼睛有点红以外,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了。 “谢谢你,没想到最无助的时候,是你来帮助我的……真的很感谢。”说到最后,倒不像是对我说话了,而像是喃喃自语。 每当我彷徨无依的时候,可是你来帮的我啊。 但能够帮助你这么一星半点,我就知足了。 在那之后,他又匆匆离去了。但起码这次不会“杳无音讯”了,他告诉我他不得不回去处理一件事,到时候处理完了,就带我去游乐园。 我还没去过这种地方呢,当然很期待。 短暂的相聚,就将我一连两月的失落一扫而空了。 天色渐晚,淅沥沥的小雨也下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我的好心情依旧,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这种心情一直持续着,直至看到妈妈森然的脸。 “你又去见孟停晚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本来想直接回房,听到这话不禁顿住了脚步,含糊两声:“没有……” “还没有!”她一拍茶几,怒目圆瞪,“我跟你说的什么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么?他姓孟!是我们这辈子都高攀不起!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他们一家人都是一肚子坏水,指不定什么灾就落到你头上了!” 我如鲠在喉,但还是轻声反驳:“我知道,但孟停晚真的是个好人,我自己有分寸,不会……” “好人?孟家没一个好人!”她盛怒之后,忽然就缓和了不少,“我明白,小枵是被他欺骗了吧?妈妈知道你这么听话是不会这样的,对吧?” 像是恳求,也是倔强。 我突然有点无力,不明白妈妈为何从小到大都对他心存偏见,她只是不了解,但也不能全盘否定啊…… “不是的妈妈,我愿意和他做朋友,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说的急切,还是想要争取一番。 妈妈一把跳起来,像是浑然听不见一般,拉着我说:“不可能!小枵怎么学会撒谎了,妈妈记得你之前不会啊……” “妈妈!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我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该连这点事都来干涉我。”我心力交猝。 “我明白了,是妈妈小时候总拿你和他比较所以误导你了是不是,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她突然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眼神卑微且愧疚。 我轻轻摇头,不是,不是,怎么会这样,乱了套…… “妈妈,你误会了,我想我们现在需要互相冷静冷静。” 说罢,我跑出了门外,原本的毛毛细雨竟突然下大了,四周漆黑一片,可我仍是漫无目的地跑,像是在宣泄满腔的怒气,又像是在同自己置气。 我恨自己因为孟停晚而变得优柔寡断,更恨自己至今都做不到将他放弃。 跑了两圈,身上虽然湿透了,但心上的一团火也灭了不少,于是我准备躲在一个屋檐下站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 在这期间,有不少行人路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个女孩的聊天内容。 “好可怕,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是啊,雨天地滑,倒也不必出车祸吧,听说那司机是个挺耿直的人,怎么会突然撞到人了呢……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我也觉得不简单……算了算了,别去想了,省得夜长梦多。” 我的右眼皮跳的厉害,听着她们的这些话,更觉得不舒坦了。 我也不管雨下得多大,跑回屋了。 家门居然没有关紧,我的心脏突然开始跳了。 我跑进去,没有像之前那样重蹈覆辙,但是,屋里空无一人。 妈妈不在家。 我瞬间慌张极了,在空荡的街道边跑边喊:“妈妈!妈妈……陈棠!陈棠!” 我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楼下的包子铺阿姨,她开口窗问我:“陈枵,陈棠不见了么?” 我急切地点了点头,她拉着老公打着伞跟我一起来了。 我们在她经常穿过的大街小巷分头寻找,皆无所获,正当我手足无策的时候,突然闪过那两个女孩。 车祸,撞了人…… 我赶紧凭着记忆跑回了那个超市,再循着她们走来的那个方向。 不可能……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我心存侥幸,看那街口边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甚至都不敢去查看。 包子铺的老板娘明白了我的猜测,帮我前去查看。 结果她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满脸惊魂未定。 我的心陡然一沉。 不可能……不可能…… “是陈棠!你快去看看她!” 我失魂落魄地跑了过去,这里人满为患,地上还有一摊瞩目的血,救护车的护士门推着两辆蒙着白布的人要上车。 我连忙冲了过去,掀开其中一个。 我差点直接向后跌坐下来。 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陈棠? 她那么爱美?怎么会这么邋遢? 但我还是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有两名警察跑过来,按住了我。 我义无反顾地跟去了医院,理所当然的一夜没睡,守在这冰凉的停尸房就是一整天。 别人都说我疯了,我只是想起了那句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几天我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过了那段日子,我终于肯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了。 陈棠死了。 2012月3月16日晴转雨 无。 第13章 一切重启 陈棠死了。 歇斯底里,大吵大闹,是我在她身处停尸房的这么几天里唯一会做的事情。 可我独独没有哭,因为她不愿意。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来时既然大放异彩,死时也要风风光光,一点都马虎不得。 正是她这个倔强且美艳的女人,本该光鲜亮丽的度过她的余生,却只是在一个凌乱的雨夜,草草结束了她39岁的生命。 所以我仍旧会向上天控诉,为何命运总会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我们明明只是想好好活着,明明什么也没有干,可就是有源源不断地灾难在朝着我们袭来,这次是妈妈,下次……就是我了吧。 我们是人,不是蝼蚁,活着是义务,也是不容置喙的事。 可现在,我想开了。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陪着她同享乐极,即便生命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也显然只是这个所谓的后者。更何况人生一大寄托就这么离我远去了,我有了轻生的执念也算是水到渠成。 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八十平米的小房子竟也变得庞大恐怖了,像是梦回那个凄清的小别墅,哭声常伴,哀鸿遍野。 我终于明白那时的她为何会害怕的躲在房子一角,又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压抑地想打我了。 因为在这种环境待久了,会不自觉地产生幻觉,幻听,让我想起那个倒在血泊的她,和阴森恐怖的别墅。 这都是我一辈子不愿回忆起的画面,可那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就都是这些画面。 我甚至在想,妈妈死去,我是否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我只能麻痹自己,在大把大把的安眠药之下入睡。 将她下葬,已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楼下阿姨怕我想不开,帮我安排了不少事宜,我虽然提不起劲,但的确很感谢。而那个肇事者,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但实则,还有过犯罪前科。 既然已有前科,一切似乎都变得迎刃而解了,他们准备草草结案,甚至准备一命抵一命息事宁人。可我坚信此时并非如此简单,就一拖再拖,据说警方那边拿我没办法,就先将他判无期徒刑,倘若有平反再做定夺。 只能如此了,我深深叹气。 陈棠女士的葬礼,我坚决选择大操大办,甚至想要一人承担。老板娘却不肯,让我找找有没有什么亲戚,起码可以帮扶一下。 我在为妈妈整理东西火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个老旧的通讯录,通讯录里只记录了一个名为陈煜的人。 我打电话过去,很快就接了。 “哪位?” “是陈煜么?” 对方闷闷“嗯”了一声。 “我是陈棠的儿子,请问你是她的……?” 那边沉默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居然开口了。 “我是你舅舅。” 我非常震惊,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舅舅。 他向我问清了地址,就挂掉了。 不出半天,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脸上虽然有些皱纹,整个人却仍旧很年轻,穿着文质彬彬的西装,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地审视着我。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我带了十万现金,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让人送。” 我忙不迭摇头,当然够了。 “小棠的事,我已经了解了。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因为我和你妈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我轻轻叹气,遗憾万千,但他仍旧不动如山,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不禁发问:“你不难受吗?” 他轻轻摆头,却说了不一样的话:“难受也没有用,死的人也没法复生,相信他们也不愿看到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伤心。每个人的生命总得走到头,我们不过是晚了他们一步罢了。” 我哽住,苦笑一会儿,还真是如此。 他接手了所有的事宜,我们没有请多少人前来参加,多半是街坊邻居,他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唏嘘不已,还拍拍肩让我节哀。有了那位舅舅的劝诫,我倒是想开了不少,悲伤没有多少,更多的是迷茫。 丧礼一过,他就匆匆离开了。他似乎非常忙,只通知我有事打他的电话。 日子再次归于平静,而我,仍旧沉湎过去。 舅舅留给我一笔钱,我就干脆辞去工作,自暴自弃的在家里呆着。窗帘不开,整间屋子都是阴翳的气息,但我无所谓,许是把妈妈接回家的缘故,倒也没有很多幻觉了。 泡面,零食,甚至是一直舍不得点的外卖,都成了我的主食。或是直接不吃,昏天地暗地睡了一天一夜。 我没有看那些备考资料,刻意将手机关机了整整五天,我想要一个清净的时光,一刹那也好,请给我这个间隙让我缓过神来。 以至于有人敲响我的门,我都以为是幻听。 “陈枵!怎么手机关机了!你开门!” 我似乎听见了孟停晚的声音,我向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 我险些看不清这个人,因为他背着光,背着那个我许久没见到的阳光,耀眼且不自在。 真的是孟停晚。 但我仍旧提不起劲儿,强颜欢笑地说:“是啊,的确出了事。” 他似乎有些慌张:“什么事?” 我随意搪塞了两句:“家人出事了,没什么。” 时至今日,我也能说出“没什么”了。 他安慰了我两句,看着乱七八糟的房子皱了皱眉,我也懒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处了,只不过和往常一样的瘫在了沙发上,了无生气。 他叹了叹气,还是任劳任怨的帮我忙了。 我看着他,颇为感激,可双臂就像灌了铅似的抬也抬不起——浑身乏力,睡多久都不够。 不知不觉间,我就慢慢睡着了,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我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发现竟是躺在了床上。开灯,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早已变凉的开水和几粒药丸。我抽出杯子下的字条,浅浅一笑。 “给你买了发烧药,好好休息。” 字如其人,隽秀工整。原来我发烧了,可我自己都没发现。 孟停晚的温柔,细心和善良,都是我无法割舍下他的原因。 我喝下了药,却依旧很晕。我明白这些事情是无法立竿见影的,但仍是有些无奈。 多久了?自己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 我试着拉开尘封已久的窗帘,看似还是黑夜一片,却发现已是东方既白了。 我恍惚地望着它,却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新的生活总要来临,对吧? 我选择振作起来了,尽管我的身体还在叫嚣着疲惫和无力,但我仍是想迈出这一步,为了黑白照片里那位笑容依旧的女人,我也愿意。 在那之后,我又同以往一样了,上班、吃饭、鼓励自己也成为了我的常态。但是孟停晚却没再来过了,发的信息他都一概没回,似乎时光倒流,再次回到了之前那段杳无音讯的日子。 但好在没有什么可以打击到我了,一个人过虽然冷清了点,但算得上安静,多了些休息和学习的时间,也算不错。 我以为孟停晚是在忙,却发现并非如此。 那日我去商场送外卖,远远地瞧见一群人从楼上下来,本只是不在意的瞟了一眼,却突然定住了双腿。 他怎么在这? 那群人约莫有十来个人,皆为俊男美女,我穿着沾满油渍的工作服似乎和他们格格不入,所以我准备悄悄离去。 “诶,前面那个棕色衣服的小帅哥,长得挺帅的,给个手机号呗。” 一个清甜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回头一看,那群人竟已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有些紧张,就望向了中间的孟停晚,企图能够寻求点帮助,可后者却极其疏离,视若无睹的和一旁的人说话。 “小帅哥,可不可以吱个声嘛。”那女孩娇嗔的拉着我,其余的那些男生纷纷起哄,唯独孟停晚冷眼旁观,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该失落,于是将手抽了出来。 “不了,我没智能手机。”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我趁着这个间隙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人家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小云你可别强求人家了。” “诶,不对啊,停晚,这人不是上回在食堂碰见的么?” 我背影一僵,想走,却顿住了。 孟停晚突然变成众矢之的,他们等着他的回答,我同样也是。 良久后,他才慢慢说:“不是,你认错了。” 时隔十四天,听到孟停晚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我笑了,却比哭还难看。 他给了我希望,又给我失望,我像是他没有思想的傀儡,一根根无形的线操纵地不仅是四肢,更是跳动的心脏,喜怒哀乐仍凭他愿。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默默的离开了,孟停晚也没再回来找过我,像是当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罢了,早晚的事,习惯就好。 孟停晚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后,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有错,但是我要出国了,以后山高水阔,有缘再见。” 我猛地一颤,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让我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旅行箱,一辆小轿车停在一旁,但我没有理会,只是用力拍了那扇大门。 “孟停晚!出来!孟停晚!” 一旁的司机看了看我,终究没上前阻止。 “咚咚咚——咚咚咚——” 一直到我的双手都拍红了,里面也没一点动静。 “诶,小伙别拍了,人估计还在里头收拾东西呢……”司机想安慰我,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我赶紧上前一步,却对上了他冰冷的双眼。 “孟停晚,你要出国了,恭喜你。”我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笑着离开了。 “以后都不用来找我了。” 我顿住脚步,虽然意料之中,但还是轻轻问了句:“为什么?” “……” 我看着他,他却看都不想看我。 “那段时间,我生病了,不是想要故意冷落你的,如果是这个原因我愿意道歉,但你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说,就这样否定我了?” 终于问出来了,还真是一身轻松。 “……我们不应该做朋友,各种意义上。” 我听到这话,只是嗤笑一声,还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我和他有云泥之别,这就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好,再见。” 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不带一丝牵挂。 山高水阔,但谁人不知?再见亦是陌生人了。 我只是退回了我观望的位置而已,无喜亦无悲。 可我又错了,在我以为已经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一记重锤,又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患癌症了。 2012年5月1日晴 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我守不到云开也见不到月明了。 得到这个结论,我倒没什么难过的。不过是一个生命的重启,并和一个想念的人见面罢了。 ————陈枵日记 第14章 柳暗花明 惠民医院的门前,有一亩馥郁芬芳的郁金香,红色是鲜活,蓝色是恬静,黄色代表温暖,白色代表圣洁。可我经过这里时却得不到一丝慰藉,相反还多了些悲怆。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医院于我而言可不是个友好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想来这里,不过是包子铺的陈阿姨说了句:“小枵,你最近怎么了?看你总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怕不是得了什么病?快去看看医生吧。”就撵着我来了。 我随意挂了个内科,那位和蔼可亲的医生看到我的胸片后,眉头紧锁,甚至叫了一堆医生前来探讨。于是,本该早点回家的我被医院强制留下来做了全身检查,他们不敢给我妄下断论,纷纷感慨我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得肝癌。 肝癌,我心脏一跳。 不会吧。 我用好不容易才买了的智能手机火速查了查肝癌,看到治疗价格那一栏,更是惧怕。于是我婉拒了他们留院观察的请求。 “命和钱哪个重要?小伙子,钱还可以赚,命只有一次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他们厚厚的眼镜下满是不解。 我摇摇头,就是因为想的太开了所以才这么无所谓的。 我毅然决然的选择回家了,医生们在我身后唉声叹气,只有一个人拉住了我。 “陈枵?留个电话,有什么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望向他,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师,许是因为阅历太浅还是舍不得一条人命吧,于是我就把电话留给他了。 回去后陈阿姨问我身体怎么样,我搪塞了几句,他们都以为是感冒的原因,便让我回家休息几天。我身体除了时常会发热以外,还真没什么别的异常,甚至我还心存侥幸,是不是他们误诊了…… 三日后,确诊的讯息很快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虽是无可奈何,却又只能坦然面对。 在网上搜查一番,确认这个癌症不会传染给别人后,我才安下心来继续工作。 活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人发现了我的异样,我将自己隐藏在了衣服之下。渐渐的,我发现我吃不下饭了,因为肚子那块总是有些胀痛,很多东西都变得难以下咽了,只能靠喝点清淡的粥维持身体。 那个年轻的医生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无一是来劝诫我回院疗养的。但我生活尚且都变得捉襟见肘了,又何来治疗一说?于是我一一拒绝了。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个月后,我的病情似乎恶化了,时而会浑身乏力,时而会晕头转向,甚至吃不下饭,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惨白着脸,骨瘦如柴的人,简直难以置信。空洞无神的双眼毫无光彩,佝偻的脊背像是个老头,明明是去年买的衣服却显得格外的大。 我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更何况,我变得常常夜不能寐了,不是上腹下泄一整夜就是腹部疼得只能蜷缩一团,直至看到初升的太阳,我才能松下一口气。 太难受了,我还是选择给那位蒋医生打了电话,他提前为我安排了病床,号召了医生为我出谋划策,我只需换上病号服,等待治疗就可以了。 但我的肩上还扛着一座大山——钱。正因没有这个东西,我连多提一个治疗的要求都不没有。 蒋医生叫做蒋临芝,虽说才入职这行三年不到,但家境不错,性格善良,他愿意帮我申请医疗补助,或是给我借钱。但我仍是淡淡的,因为我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活着太困难了,更何况事事不随心意,这让我本就阴郁的内心滋生了一种自甘堕落的的幼虫,只消一个念头就会投身深渊的怀抱。 我也不是没想过打舅舅的主意。他很忙,估计有些闲钱但绝对不多,再加上只和我有一面之缘,倘若治疗了仍旧无果,于他而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我而言是进了棺材都会愧疚。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去打搅他。 于是我自行掏出了所剩无几的积蓄,只够一个星期的治疗价钱,与其依附他人,苟延残喘地依附自己似乎才是真实的陈枵吧。 但在我看到那一辆辆盖着白布的人被推向停尸间的时候,又觉得不甘心。 我还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还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很矛盾吧?一个半身入土的人竟然也会肖想这些东西,因为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全身而退总是无法做到的。 孟停晚他或许会后悔那年多管闲事的自己,救出一个人,得到的却是我一生的纠缠。 蒋临芝医生说我目前尚且还是肝癌中期,有遗传和生活习惯不好的原因导致患病,虽说治愈率不高,但是好好治疗总会有治愈的一天。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将它放在心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何况我的希望早已用尽了,还是认清事实吧。 蒋医生建议我直接使用手术切除,我稍稍询问了一番,大多是六万到八万,顿时打了退堂鼓。退而求其次的就是介入治疗,但是一次起码也得两万块。我听得频频摇头,因为我的积蓄堪堪只够住院费用,所以我只买了些药,效果好不好我不知道,只知道起码可以控制点病情。 医生们也对我无可奈何,没钱可是硬伤,好在目前只是中期,起码不会扩散的比较快。 我甚至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但在看到了蒋医生关切的眼神后又不太好意思说了,只好悻悻作罢。 正在这几日,医院似乎面临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凡是来了什么病人家属,都要上前询问一番,不是填个表就是直接拉去检查。原来是上头的一位家属得了白血病,正为那匹配的骨髓忙的焦头烂额呢。 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同意检查,还不是因为那家人有权有势,匹配成功了可就有重金悬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目前似有一两个匹配率较高的人,但上头仍是不满意,企图能多用点时间找到匹配更高的人。 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我想去试试。 蒋医生得知我的想法后连忙制止,要知道我也是病患一名,顾不着自己了还去顾他人。 “蒋医生,我明白,但如果我不试一试,那我也将没有希望了。” 获得这笔费用,我才有活着的希望。 他愣了愣,思考了很久后才同意带我去检查。 一系列流程结束后,我静静等待了几天的结果。在此期间我仍旧会服药,我偶尔会和蒋医生聊聊天,偶尔会出门走两圈,心情愉悦了,身体似乎也变得好了些。 那日我坐在花坛边和一个小姑娘聊天,她因为体弱多病经常住院,但是心态极好,性格活泼又乐观。 “我长大了,一定会成为钢琴家,还要去世界各地循环演奏呢!”她拍拍胸脯,一蹦一跳地好不骄傲。 我笑着点头,轻轻应道:“那是当然。” 小孩子话里的信誓旦旦,正是我们缺失了许多年的天真无邪。 “陈枵!过来!”蒋医生向我跑来,我对着女孩招手后才向他走去。 他有些焦急,甚至还有莫名的担忧。 “你和她的匹配度,75.1%。” 我一愣,他接着说道:“是所有匹配度里最高的。” 我蓦然抬头,欣喜不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一下救了两条人命,岂不乐哉? 但蒋医生有些奇怪,他似乎不是很高兴,只是带着我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幸好我全身上下除了肝有问题,别的都很不错。蒋医生只是眉头紧锁,命令让我多加休息。我明白捐赠骨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我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逼迫自己多吃点东西,每天争取多休息,积极的迎来每一天。 听说那个得了白血病的姑娘身在国外,所以他们想接我去国外陪她共同化疗。我略一思索,觉得并没有什么吃亏的,化疗前后不过也就三四个月左右,再次回来做手术也不迟。 蒋医生拿我没办法,作为我的主治医生,也就陪着我出国了。 中世纪的建筑鳞次栉比,一条蜿蜒澄澈的护城河圈住了大半座城,彼岸的码头商船络绎不绝,金发碧眼的女郎踱步在狭窄的街道上,明明是个现代化的城市却有股浓厚的历史气息。 我打心底喜欢这座城市,倘若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来这里玩玩。 我们马不停蹄地去了那个私人医院,说是私人医院,倒更像是个独立僻静的小别墅,医生护士走在走廊上都没有任何声响,一路上见不到别的病人,安静的不像是医院。 进到房间,我并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人。只是在一旁放着一辆婴儿床,婴儿床上睡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女孩,头发乌黑亮丽,睫毛轻轻扑闪,她的手里抱着的…… 是我曾经买的那个棕色抱抱熊。 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来了么,先坐吧,我们……” 我扭过头,正好和她对上视线,我们全都愣住了。 是乔子姗。 原来患得白血病的是她。 造化弄人。 2012年6月21日晴 着陆苏黎世的第一天,我就上网查了Astrid的意思。 是指那天上璀璨的星星,也指那神圣且无形的力量。 是希望,也是亘古不变的光。 ————陈枵日记 第15章 心知肚明 她剃了个光头,还带着一顶帽子,除了气色有点差以外,其余的都还不错。她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让我坐下,我们相顾无言,皆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子姗的脸上还挂着那张招牌微笑,似乎一切都没变,她仍旧还是天台上桃腮粉面的姑娘。 “真没想到……会这么巧。”良久后,我听她说道。 的确,兜兜转转这些年,竟还能和她见面也是意外之喜。几年未见,她已为人母,而我仍旧碌碌无为,一时间不知是该唏嘘,还是该庆幸。 庆幸她的豆蔻年华还未匆匆离去,庆幸她的漫漫长路不会就此止息。 老友相见,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通其意,只需一句寒暄就能红眼眶。我们只是这么干坐着,可此刻的默契却是无与伦比的。她似乎也很高兴救助她的人是我,因为这样,我们之间就会有千丝万缕的羁绊,不再像曾经那般只凭片语就会分道扬镳了吧。 我没有告诉她自己也患了癌症,之前是因为怕对方嫌弃自己身上带病,不会同意。现在则单纯的不想让她担心,因为按照她的性子,知道我也自身难保的话,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由是如比,我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 我和她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叫去抽血了。杂七杂八的手续办了一大堆后,又经历了一次漫长的体检,等到全部办完了早已饥肠辘辘了。我跟着蒋医生去买了点吃的,这才回到乔子姗的病房。 夜上阑珊,华灯初上。站在门外都能看到屋子里温暖的柔光,她似乎在和什么人轻声交谈。 我犹豫片刻,才决定敲门,门也很快开了。 看到来人,我浑身一僵。 “……” “……” 我赶紧低下了头,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心脏也像是得到响应一般急促跳动。我盯着自己泛黄的帆布鞋,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一扇门,阻隔的不仅是我和他,更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屋内传来了乔子姗的询问,他却视若无睹,径直走了出来并且关上了门。 我还没缓过神来,他就推了我一把。 “你来做什么?” 我踉跄一下,怔愣地抬头望他。 嫌弃,漠视,甚至是厌恶,我都从他的那对双眼里读到了。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才几个月没见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了这样。他似乎变得更优秀了,帅气依旧,衣冠楚楚,甚至还多了一股儒雅稳重的气息。可这双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你还来做什么?是嫌这不够乱?还是成心过来看我们的笑话?” 我赶紧摇头:“不是啊,怎么可能……” “呵,”他用一声冷笑打断了我,“陈枵,我自认为和你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咱们本就不该在一个世界,请你明白这个道理。” 我哑口无言,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就是因为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才时刻压抑着那颗爱你的心。 正因为不在一个世界,我从未想过再次打搅过你们的生活,从来。 可现在,是产生误会了什么吗…… “既然你都明白,为何还要来?”他讥诮,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 我的心抽的一疼一疼的,但还是轻轻答道:“因为子姗的白血病需要我。” 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土崩瓦解,下一秒又恢复平静,或是变得狰狞厌恶。 “居然是你!请回吧,我和子姗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帮助。” 那脸上的鄙夷,一览无余。 我那颗跳动的心,在那一刹那,停了。凭借着身后的墙,我才没能就此跌落下去。我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问了一句。 “为什么?” 难道曾经那一千个日日夜夜都是他的谎言?难道我所认识的孟停晚一直是这样的吗?他的谦和,礼貌,谈吐非凡,甚至是对所有一视同仁的态度,都是假的?那个我喜欢了三千天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问为什么?”他轻笑一声,而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们为什么介入我的家庭?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全都不告诉我?我作为一个小丑被你耍的团团转,你很得意吧?” 我彻底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个背着光且面目狰狞的人,如鲠在喉。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我真情实意的待你,不要求你为我付诸一星半点,可事实呢?连一句真话都等不来。我甚至还在最孤独无依的时候,向你倾诉,对你依赖,却不知我面前的人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天知道我有多恨你们,爷爷去世,妈妈以泪洗面,本是温馨和睦的家被搅成一锅粥……我也想将这些抛之脑后,但可能么?我看着你的脸,就想起了爸爸钱包里的那个女人,所以我不可能不恨,就干脆和你断了联系。” 原来比我想的还要早。 “但你呢?一直将我蒙在鼓里,甚至是一句解释,一句所谓的实话都没有。看着我被你蒙骗至今很开心吧?你那时和我提做朋友就是觊觎我们孟家的家产吧?哈,无论如何,恭喜你做到了,做到将恶心带进我们整个孟家了。” 他突然就提起了我的领子,对着我的左颊狠狠地打了一拳。我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恍惚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脑子嗡嗡地响,似是话都不会说了。这些话在我的久久盘旋,挥之不去,竟是比他打我的那拳更加痛。 我轻轻推开他,他随之放开了。 “第一,我和妈妈从未觊觎过你们孟家的家产。第二,妈妈的确有错,我替她在这道歉:对不起,但她已而离去,请不要再拿她说事。第三,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助子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想过。” 我的语气相当平静,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人,瞬时间想开了许多。 是啊,我从未了解过他,怎么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呢。 孟停晚愤恨地踢了脚一旁椅子,最后指着我大声呵斥:“行!这可是你说的!别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给我滚!” 我平静地接受完他的辱骂后,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了,走了才几步,我突然扬起了笑,扭头对他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近你么?因为我是同性恋,我从未把你当兄弟,不过是想和你发展关系罢了。” 说完后,我转身离开,听到身后摔东西的声音瞬间解气了不少,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我就知道说这句话会恶心到他,这样我在他的心里就不仅冠有“小三儿子”的名号了,还加上了恶心的同性恋和想搞乱/伦的变态。他会更加厌恶我,也会厌恶优秀的自己会惹上这种麻烦。 杀敌一千,亦自损八百。 蒋医生见我又回来了,不明就里地问了两句。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捐献骨髓的事多半是黄了,他没说什么,相反还挺替我开心。 “还有我呢,我先帮你把钱付着。”他拍拍我的肩,笑得灿烂温柔。 我强颜欢笑,算是允诺了。 活着吧,活着或许才能找到希望。 我们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了东西,匆匆来了又要匆匆离去,好在没有什么需要带走或者牵挂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蒋医生帮我垫付了返程的机票,我很感激这个仅仅认识两个月的人,关键时刻总是有他帮忙。我坐在飞机上,看着绵柔的云层,顿时悲从中来。 就像是闹了场没有观众笑话,台上自导自演,逢场作戏,台下空无一人,渺无人烟。 黄粱一梦,可我仍旧眷恋梦中人。 当真可笑。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我又回到了那方医院的窗口边眺望远方,旅人的风尘,孩童的嬉戏,就连是家属的哭闹,我都感受的一清二楚。我开始接受治疗了,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目前的我仍旧只是喝点药,安排的手术在下周进行。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但或许是因为看开了。云淡风轻,又无牵无挂,做事才多了些洒脱。 死亡或是新生,我都将期盼。 可等待我的,万万不该是那个孟停晚。 偏偏他再次闯进了我的生活,将我早已安排妥当的计划打乱的一团糟。 “怎么,还在住院?” 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仍旧在闭目养神,甚至当他不存在。 “装聋装瞎?把戏可真多。”他上来就把我的下颚单手掐住,逼迫我睁眼。 一周不见,锐气依旧。 我挣扎了一会儿,他就放开了,甚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 “实不相瞒,我不想这么对你的,但你的态度实在让我有些不悦,还请见谅。”他兀自坐在一旁,认真地对我道歉了。 我一愣,撇过头去没有原谅。 他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没事,实话说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子姗。” 果然。 “我们找了一周,仍旧找不到比你匹配度更高的人了,杰森给我下了最后通碟,如果不能把你劝回去我就可以不用回苏黎世了。”他似乎有些挫败,举手投足间却仍保留傲气。 “所以陈枵,你还愿意回去么?” 我嗤之以鼻,能够将这些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并且理所当然也就只有孟停晚了。实话说,我仍旧想帮乔子姗。但我不是贱,他曾说的那些话,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和孟停晚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我最想做的事。 “你说呢?”我反问。 他似乎被噎住了,纡尊降贵地说了声:“对不起。”但态度相当不诚恳。 我想起了两年前在心底开的那个玩笑,现在,我突然就很想说出来。 “不可能。除非……你和我谈恋爱。” 我笑得肆无忌惮,因为我知道,孟停晚能答应可是有鬼了。 我就是吃准了他不会答应,才故意说出来恶心他的。 他果然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我愣是没有骂出来,在屋内来回踱步了数十次后,突然站定了。 “好!我答应你!” 他的脸上却是乌云密布。 这次换我愣了。 2012年6月22日晴 挨这一拳是替她还债,转身离去就能和他永别。 但愿真能如此。 ————陈枵日记 第16章 阴晴不定 不可能,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孟停晚什么为人现在我虽然不明白了,但在以前,他是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并且不止一次认为同性恋很怪异。我无可奈何,毕竟这种事情强求不了,我就随他而去。 再者孟停晚和乔子姗伉俪情深,不说别的,就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必定是领了证吧?孟停晚不渣,他肯一心一意的对待乔子姗就是最好的证据,甚至在大学对待任何一个追求者都会委婉拒绝。所以我敢肯定,孟停晚说出这些时绝对不是真心的。 倘若孟停晚只是单纯的想救助乔子姗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太谦卑了,孟停晚做不出来。 所以我叹口气:“孟停晚,别开玩笑了。” 我会当真的。 孟停晚只是冷漠地盯着我,抱胸而立。 “没有开玩笑,你知道的,我向来说一不二。” 我一愣,苦笑片刻,还真是如此。 “子姗呢?你问过她了么?”我望向灰蒙蒙的天,平静且镇定。 他耸耸肩,戏谑地笑了;“她会同意的。” 慵懒的站姿,轻佻的语调,甚至是点着烟的手,都叫我茫然若失。 他猛吸一口,良久后吐出呛人的烟圈,烟雾弥漫,悠远绵长,直至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直至看不清他的脸。我止不住地咳嗽,只觉得此刻的孟停晚面目可憎。 卸掉伪装,这才是真实的孟停晚吧。 我忽而沉默了,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让我考虑一下。” 他嗤笑一声后转身离去,似乎是将我的犹豫当做了欲擒故纵。但他不明白,此刻的我是真的后悔。但只要是孟停晚这个人,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 因为这曾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只凭一句无心之言就能手到擒来,未免也太不真实了。但我也深切明白,我眷恋的不是这个傲慢、轻蔑的孟停晚,而且留在回忆里那个彬彬有礼,救我于水火的“他”。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我迅速躬成一团,却仍旧无法抑制。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我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吞下一口药,才慢慢缓和了。 这种疼痛可是难以言喻的,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肝脏并且使劲地拧。 太痛苦了。 但不管三七二十一,管好自己才是我目前想做的。 孟停晚果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一连三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的跟前,可往往都会碰一鼻子灰,然后恼羞成怒,甩袖离去。 他给我削苹果,我就丢进桶里;他同我说话,我就置之不理;他主动示弱,我却视若无睹。 他没再说一句重话了,但我仍旧嗤之以鼻。因为这么多天以来,他从未问过我为何会住院。 似乎在他眼里,这很平常,平常到刨根问底都不需要。 我很失望。 渐渐的,孟停晚也失去了耐心。 “最后问你一次,去不去苏黎世?”他倚靠在窗边,恰好挡住了夕阳的余晖,他的脚下满是烟头,一间病房都充斥着尼古丁的气息。 我精神不济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 “如果不能呢?”声音竟是尤为沙哑。 病情恶化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还能去顾别人? 孟停晚丢下指尖的摇头,狠狠用脚碾碎。他向我走来,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提起来,面上是说不出的狠戾。 “我的耐心也有限,陈枵。” 我缺氧地涨红了脸,直至他放开我,我才能大口呼吸。 “我自认为对你的让步已经够多了,可你呢?却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极限。我甚至都答应和你在一起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他此刻双目通红,看那青面獠牙的模样倒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恐怖又阴郁。 我死死地瞪着他,最后轻轻问。 “孟停晚,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 孟停晚冷喝一声,走向了那方窗,颀长的影子笼罩在我的身上:“是真是假,又能怎样?陈枵,你并不了解我,怎么又说这是真面目呢?” 我笑了,红眼眶里偷偷留下一滴泪。 “好,我会去的,但我有个要求……对我好一点,仅此而已。”我喟叹。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轻笑着,欣然应允。 “你的烧还没好?你曾经还说你的身子骨很好,看来又是骗我的。”临走前,他忽然说了几句话,“吃药,明早七点会有人来借你去机场,可别让子姗看到你个药罐子。” 良久后,来了一干医生为我抽血检查,甚至带着许多的药,我很困,每样拿来吃了一颗而后草草了事。 夜色弥漫,空荡荡的病房里又只剩我一人,左手还打着营养液,右手还打着退烧针,我甚至连睡觉都不能睡得安稳。 我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缓缓叹气。 活着,亦或死着,我好像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就歪倒在了枕头上。次日天乍亮,我跟着坐上了另一辆车里,一路上昏昏欲睡,直至上了飞机,我才能松下一口气。 我仍旧没有看见孟停晚的身影,相反,坐在我身边的则是几日未见的蒋医生。 “前几天我去帮你办事了,你的病情恶化了,可是如果被上头发现,肯定会说我们欺上瞒下,即便你身患疾病也必定不会有好果子迟,所以我给你弄了个药剂,可以缓和你的病情,但是副作用很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事成,我就带你去领一座城市治病。” 我一愣,郑重其事地点头了。 “蒋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哂笑一声,无所谓地摆摆手:“你太小了,什么生活百态都还没体会过。而且,我是医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站在我面前我就没置之不理。你那么年轻,世界的风景,还等着你去看呢。” 我心头大震,深深地被最后一句所触动到了。 因为一个鼓励我的“陌生人”,我决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棠见不到的风景,就由我去帮她看。 许是医院的人早已严阵以待了,来这的第一天就将手术时间给安排妥当了。我见了乔子姗一次,她病况也加重了,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和我问了声好,又疲惫地睡下了。 她骨瘦嶙峋,皮肤白的不正常,牙龈还渗出了血,整个人消瘦的可怕。Astrid在一旁乖乖的守着她,看到我来了,对我腼腆一笑,怕生似的埋在了乔子姗的颈窝里。 我的心瞬间就融化了,远远地对Astrid摆了摆手,就悄然离去。 很可爱的孩子,相信乔子姗为了她,也不会轻易离开。 即便我喝了那个药,能够缓和的时间常常都不会很久。离开了那里,我就偷偷躲在了一个楼栋里,蜷成一团企图缓解疼痛。但实在是太难受了,可能是有了副作用,我这次还变得头晕眼花的了,整整缓了一个小时才能从台阶上站起来。 果不其然,我一出去,整个医院的人都在找我。大多说的英文,我一知半解,就跟着他们去了。 孟停晚面色不虞,看着我走上前来突然数落我:“跑哪去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痛楚中缓过神来,只是轻轻摇头不予回答。 可能是孟停晚看着人都在,所以才不好发作,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我进了病房,才慢慢离开。 我再次入住了医院,每日都会有人为我注射一针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好在没什么感觉,采集完了医生们也都走了,我百无聊赖,整日蒙头大睡。 除了蒋医生会偶尔来看看我,就只有臭着脸的孟停晚会来。 他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我在小憩,自然没有注意到,只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赶紧睁眼,看到是他,我轻轻摇头。 “没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没有离开,反而坐在了我的床畔,看着我的脸,又看着我手臂上的针孔,欲言又止。 “你……” 我回望他,等待下文。 “你最近怎么瘦的这么狠。” 良久后,他才如实说道。似乎是因为看到了我拉开的袖子,我赶紧将手藏回被子里,毫不在意地回道。 “没有的事,一直都是这样。” 他被我噎的本不想说话,但看我想睡觉了,终于急着把此行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之前答应你的事我可没有忘。” 我倒是忘了。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何必把戏言放在心上。 “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 我疑惑,显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别扭,最终直接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壮硕的腹肌。我大惊失色,赶紧向后躲了躲。 “孟停晚!你干什么!” 他视若妄闻地继续脱,直至剩下一件衣服,才略有羞赧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已答应你了,就不该没有作为……我是头一回和男人做,不懂的你可以指出。” 我僵在原地,看到准备上/床的孟停晚严厉制止。 “孟停晚,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说过我需要这些吗?” 他一改最近倨傲的模样,撇了撇嘴后有些无措:“谈恋爱没有这一步么?” 我轻笑出声:“没有感情的恋爱,在床上和炮/友又有什么区别?” 他哽住,最后没再说话了。 他慢慢穿起了衣服,颇有挫败之意,离去之前,似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闭目养神,浑然不顾。 孟停晚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态度时好时坏,还总是阴晴不定,昨日还弃我如敝屣,今天就前来自讨无趣,实在是无语至极。 我疲惫不堪地躺下了,移植日期将至,我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心思? 2012年7月4日晴 哪个是真的你?我看不透了。 ————陈枵日记 第17章 随风而逝 这夜繁星点点,蝉鸣聒噪,我却辗转反侧,疼得死去活来。 我本是早已睡着了的,谁知这肝却丝毫不能消停,活生生把我给疼醒了。似是有一千根银针在自己的腹部乱扎,却又无影无形,时歇时起。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轮又一轮,只愿这太阳快些升起,起码能让蒋医生过来给自己看看。 明天可是个重大的日子,若我这具残脆的身体出了什么岔子,可就相当棘手了。 所以我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把最后半瓶药全都喝完了。 我整夜坐在床边,一夜未眠。天亮了,金发碧眼的护士来找我时,我才动了动身体。 她好像被吓了一跳,看到我这副颓然的模样用英文问了句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踉跄地跟了过去。 医生们步履匆匆,似乎都对这次手术格外看中。我因为没有休息,头晕目眩的,时而坐在一旁,时而又会不知所云的跟上去。好在没人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有蒋医生关怀了两句。 他们将我安置在了一处躺椅上,一盏盏白炽灯在我的四周亮起,几个医生护士在我的身边团团转。我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却发现自己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他们在我的左臂静脉处采集全血,起初有些刺刺麻麻的,后来可能因为习惯了,倒也变得还好。只是这灯分外晃人,大家的视线都集中于我的手臂上。 我不知道需要捐献多少,但我知道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的。那腹部又在隐隐作祟了,疼得我只能咬紧牙根,才能防止自己会晕过去。周遭明明极其安静却让我觉得分外吵闹,甚至那些人影我都看不清了,只看的见一些人头攒动,让我束手无策。 我还在死死咬着我的下唇,即便尝到了甜腥味那疼痛都得不到一丝缓解。我自认为已经够忍耐了,但还是难以控制地向后倒去。 很奇怪,后脑勺碰触的不像是硬邦邦的椅背,而像是一个温暖的手掌。 与此同时,我的身畔传来声音。是个男人,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文,似乎语气不友善,还有几句洋骂对着这些医生。 但我太累了,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心思去睁眼看究竟是谁。 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整个人犹如沉入了幽蓝的深海里,我的四肢提不起力,只能就这自己落入更深的海底,而后就此泯灭。 “陈枵!陈枵!” 是谁在呼唤我? “快醒醒!” 究竟是谁…… 我的四周突然照进了光,似乎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慢慢带我离开了无边黑暗。 我疲惫地睁开眼,聚了几次焦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你终于醒了!陈枵!” 我循声扭头,看到了急躁慌张的孟停晚。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很失态,就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说:“醒了?” 我轻轻点头,因为喉咙干涩得开不了口。 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起身给了灌了杯水,我接过杯子的手还有些不稳,一杯水也被我洒得差不多了。 “捐点血就连杯水都不会喝了?还是个男人么?” 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的脸上会是多么的鄙夷。 我抖着手放回去的时候却被孟停晚半路截胡,可能是嫌我太慢了没耐心。 我靠着床轻轻叹气,大概猜到了蒋医生拿来的那个药究竟是有何用处。 是想潜移默化的将体内的病毒短暂的催眠下去,和安眠药的功效是大同小异的。而前者是循序渐进,后者是一触即发,万变不离其宗罢了。 他看我面色好像仍旧很差,甚至连和他争论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语气稍微好了点。 “你这顶多就算献个血,当时抽血的时候很疼么?怎么把自己的嘴唇咬成那副模样。” 说着,还直接掰开我的嘴,用指腹擦了擦。 我挣扎下来,冷眼相待:“怕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啊,你这个药罐子怕疼就更没什么奇怪的了。”他揶揄道。 我的上下眼皮在打架,因为昏迷的这段时间休息的并不好,所以想继续睡个觉。 孟停晚也默契的没再说话了,也不知道他走没走,只是整间屋子变得安静多了。我渐渐进入了梦乡的时候,手却被被人突然抓住了。 我浑身一僵,算是立刻醒了。 但我没有睁开眼,我倒要看看这孟停晚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他只是小心拿起了我的手,不知在把玩还是在干什么,轻轻握了握后,突然在我手上和手臂上涂上了冰凉的药膏,慢慢抹匀。 我很惊愕,但是依旧不动声色。 统统都是假象,我告诉自己。 后来孟停晚好像放开了,又坐了很久后才悄悄离去。而我却再无睡意了,只是看着我的左臂发呆。 孟停晚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据说我昏迷了两日,得知我醒了,蒋医生也很开心,总会在黄昏之际为我送药送饭,还给我分享乔子姗的情况。 她最近仍在昏迷,醒来后通体发热,皮肤泛红,算是开始了初步排异现象。我很担心她,却因为身体缘由,无法前去看望。蒋医生明白我的意思,常常会帮我看看她的情况,我对他感激不尽。 孟停晚没再来了,于我而言可真是松了口气,他不来我也省得应付,一个人在病房里该吃吃该喝喝,别提多快活。 眨眼间,一周过去了,我的身体才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时而骨头会酸痛,时而双腿麻木得走不了路,医生给我开了止疼药,我很开心,我的肝常常会疼,也算是起了一举两得的功效。 蒋医生也提过或许是我自身缺钙的原因才比别人恢复的慢,甚至给我买了牛奶,叮嘱我每日喝下。 蒋医生实在是太细心了,偶尔我自己没发现的事情,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又是一个恬静的傍晚,我和蒋医生照例闲聊。 却有个粗鲁的人冲了进来,我和蒋医生皆是皱了皱眉。 孟停晚,一两周不见,仍旧是那副风神恶煞的模样。 他见着我们,也皱着眉,随意将手中的饭菜仍在桌上,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到了沙发上,盯着我俩也不说话。 蒋医生见情形不对,和我叮嘱两声后就先一步离去了。 病房里瞬间只有我和孟停晚两个人,我不想看他,就闭眼假寐。 “和他谈笑风生,对我就冷眼相看,是我孟停晚欠你的吗?这么有能耐?”他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喧宾夺主。 我无奈,睁开眼看着他:“怎么了吗?” “怎么了?一开始可是你说让我和你谈恋爱的,结果水性杨花,四处沾花拈草的又是谁啊?”他鄙夷地瞪着我,我也无所畏惧地瞪回去。 “孟停晚,我从未要求你真的来和我谈恋爱,更何况蒋医生很好,他和我并不是一类人,你扯这些又有什么用?” “哟”,他戏谑地笑了,“一口一个‘蒋医生’得叫,还真当自己说的是耳旁风呢。得了,过了这两个月,你和谁厮混去我还真不稀罕。” 我轻轻颔首,最好是这样。 他突然将丢在桌子上的饭菜提了起来,准备一把丢进垃圾桶里。我赶紧制止,好歹也是钱,一口没吃就被丢了也太浪费了。 “别丢,你给我吧。” 反正我现在也是吃了吐,吐了吃,多吃两口也无妨。 孟停晚狐疑地望了望我,最后冷笑一声将它丢给了我:“还别说,你们gay钓男人的本事可真有两把刷子。” 我咬牙,最终也没多说一句。 他估计是以为我一边接受蒋医生的东西又一边接受他的饭菜,来者不拒还故作清高,钓着两个人不肯放下。但孟停晚能说出这种话我可真不吃惊,早已习惯了而已。 他突然搬了个凳子坐我床边,托腮看我吃。我因为肝肠处隐隐作痛,吃的相当慢。所以孟停晚“啧”了一声,夺去了我手中的筷子,一副要喂我吃的架势。 “猫都没你吃的慢,张嘴。” 我木讷地张了张嘴,一筷子的饭顺势进了我的嘴里。我慢慢咀嚼,一股恶心之意油然而生。 又要吐了。 我熟门熟路地下床呕吐,大有肝肠寸断的架势后,我才扶着墙回来了。 孟停晚见我回来了,有些一言难尽,最后也没再喂我吃了,疑惑地问:“你的嘴唇还没好么?怎么又渗出血了?” 糟糕,这是口腔出的血。 我闭紧了嘴,若无其事地用纸擦干净了。 “没有,已经好了。” 孟停晚却完全不信,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什么药,递给我。 “维生素,吃了它口腔溃疡好得快。” 我接过吞下,庆幸孟停晚没有怀疑。 就是不想让孟停晚知道,没有为什么。 孟停晚仍旧没走,只是坐在我的床边端详我,也没再刁难。 “你们gay……天生喜欢男的?”他突然问道。 我沉默,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喜欢男人是天生的,但喜欢一个人却并不是天生的。 我们也是普通人,爱恨痴嗔样样具备,喜欢一个人也愿意无条件的去争取,但限制因素太多,结局常常会形同陌路。 “你喜欢我,多久了。”突然听到他低沉地问。 我浑身一震,轻飘飘地说:“不久。” 也就一千多天。 他嗤笑,耸了耸肩:“我想也是。” 良久后,我们都没再说话了。 喜欢了你很久,但你或许不知道,我却早已止步于此了。 腿疾可治,心疾无医。 2012年7月20日晴 病情已恶化,甚至连笔都快拿不稳了。 无事可说,那就愿人间无忧,岁月安康吧。 ————陈枵日记 第18章 大彻大悟 在那以后,孟停晚又鲜少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听说近日子姗情绪失控,常常会摔东西大吵大闹,众人拿她没辙,就好声好气地哄着。结果子姗的怒火却愈来愈烈,痛骂孟停晚的声音都能传遍整座医院楼。奈何孟家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人儿媳这么闹着,也没一人出面制止。 我偶尔会好奇地听听,偶尔会放任逐流,总之没听到孟停晚道一句不好,打骂的话一概应下。 这俩小夫妻的日常虽说聒噪,但也是人们茶余饭后必会讨论的事儿。因为来这久了,听得懂的英文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偷听一两个护士吐槽他们,还挺有趣。 我甚至在想,温柔可人的乔子姗变成这副模样,是否因为身上变成了我的骨髓,而变得这么变化莫测的? 但只是猜测,不必当真。 由于近期恢复快,我时常会去子姗病房里探望她。因为我专挑孟停晚不在的间隙,她的情绪也在此刻稳定了不少,能够轻言细语地和我说上几句话。Astrid也渐渐熟识了我,她会伸手让我抱,叫我“枵哥哥”,即便这中文蹩脚得可怜,我也相当愉悦。 她是陨落凡间的天使,我一直都知道。 除此之外,蒋医生为了我忙得焦头烂额。他和一位本院的医生沟通好,专门腾出一间房为我偷偷化疗。我闲暇之时就会跟着蒋医生来到那间病房,据说他从国内托运到苏黎世了许多中药,让我先内外中和。 中药一来,我的负担竟是又变重了。 目前虽然才喝了一周,可如果癌症治好了,我也需要一直喝下去。 病还没治好,我就担心起未来了,还真爱操心。 肝疼已经变成了我的常态,每次忍受不住了,我就用喝中药转移注意力,“以毒攻毒”还真挺有用的。 蒋医生说化疗治病的成功率也不高,除非是用手术切除或者移植。但现在去哪儿找一个肝?更何况,我又买不起。 想开了后,我就把每天当做是最后一天去过,即便肝疼得恨不得安乐死,我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我想我变得坚强了,就是再起什么大风大浪都不会令我摔倒了。 今日下了点小雨,四季如春的苏黎世也骤然降了温。遥遥望去,竟是朦胧一片,我也披上了一件薄外衫,恍惚地坐在床上没多久后,就被叫去化疗了。 蒋医生甚至都没给我打过针,大多数都是让我喝些中药。因为他说此刻已趋向于癌症晚期了,只能保守治疗。偶尔会给我输营养液,毕竟我现在已经快吃不下饭了,只能靠它维持身体。 我照例躺在那个软床上休息,在输液的间隙,蒋医生一直在帮我熬中药。阴沉的天让我有些昏昏欲睡,渐渐的,我竟真的睡着了。 忽而一声叫吼让我破梦而醒。 “Where is he?Where is he!” 这声音尚且离我很遥远,但我却一下就认出了究竟是谁说的。 孟停晚。 蒋医生皱着眉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陶罐:“孟停晚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在医院里大吼大叫。” 我迷糊地点了点头,因为遍体生疼,所以连翻身都不想。 “陈枵,你先把药给你盛着,等会儿……” “Mr. Meng, please don''t go in...”突然几个人的声音打断了蒋医生的话。 “陈枵!陈枵!”有人在大吼大叫。 “陈枵!你人呢!你给我出来!” 我和蒋医生面面厮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慢慢坐了起来。他了然地扶我下床,缓缓向外走去。 “孟停晚,你究竟怎么了……” 可我话都还没说完,孟停晚就猛地撞了过来,一把搂住我。 “你跑哪去了!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么!”他在我的耳边大吼,身上还弥漫着刺鼻的酒味。 这音调使我振聋发聩,我耳鸣了许久后,才轻轻答道:“我只是和蒋医生在这里……喝茶。” 喝茶,我嗤笑自己,这种拙略的借口竟也说的出来。 他突然放开了我,红着眼眶指向蒋医生,大声嘶吼:“蒋医生蒋医生!哪里都是蒋医生!” 他又瞪向了我:“你把我放在哪里?” 孟停晚喝多了喜欢到处闹的脾气还是没变。 蒋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皱着眉不予一言,只是走到我身边,附耳说了句:“你先回去,我等会把中药给你送去……” 孟停晚突然抡起拳头砸到了蒋医生的脸上,把他打趴在地后,直接骑在他身上,一个个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我大惊失色,虽说全身都在发疼,但仍旧拼命地去拉开孟停晚,甚至还被误伤了一拳。 牵一发而动全身,被这么一打,肝都开始发疼了。我咽下即将涌出的血,却被孟停晚突然拉起。 他直接拎着我走出了房门,一路拖拖扯扯,我被撞的头晕目眩,却连他的手都挣脱不开。他的力气太大了,肝部还持续发疼,险些让我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地进了病房里,他直接将我推倒在床上。 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摔碎了,还没缓过来,一身酒气的孟停晚就这样压了下来。 “孟停晚,你在发什么疯……” 话还没说完,他就锢住我的双臂,那狂躁的吻也顺势落了下来。 不,确切而言,那并不是吻,而像是咬、啃和暴掠。 嘴巴上疼得难以言喻,甚至还流出了血。我间接的推搡就像是挠痒痒,不仅不会让孟停晚收手,还会让其变本加厉。 我的四肢被他制得死死地,我的肝部腹部又传来钻心的痛,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孟停晚还像魔怔了一样,四处撕咬。 我疼得满头大汗,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孟停晚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突然坐起身了。我松口气,赶紧将自己蜷成一只虾米,以抵钻心之苦。 可还没等我疼痛减少,孟停晚就撕开了我的衣服。 我人都懵了,回过神来后裹紧了一旁的被子,颤抖着躲避孟停晚。 他发现了我的动作后一把扯开了,我心头大震,下意识推开了他,并且大声呼救:“放开我!快放开我!蒋医生!蒋……” 还没喊完,孟停晚的亲吻再次堵住了我的嘴。 嘴里满是血腥味,还有那令人眩晕的酒精气息。 我猛地咬住他的舌头,他才放开。 我曾几时多么的期待和这个人亲吻,可真正实现了后,却发现是多么残酷。这不是情到浓时的亲昵,而是一次惨不忍睹的酷刑。 他先是愣住了,而后抓住我的双臂,面目狰狞:“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你在和我装什么!” 我盲目地摇着头,一个劲的推着身上的人。 他究竟怎么了?谁来告诉我? “不要?陈枵,我平生最讨厌撒谎的人。”说罢,直接扯开了我最后一件衣服。 后来的事,我已而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不顾我的反应直接进/入,我想逃,却被抓回。甚至于还流出了血,他也全然不顾,像是只把我当成了一个物品,无关痛痒。 我除了疼,别的什么也记不清了。孟停晚也犹如地狱里的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我满心满眼都在期待着,这个噩梦何时能够结束,也期待着何时能有人来解救我。 可事实却是,这场噩梦一直没有结束,期间也没有一个人来解救我。 为什么。 为什么没人听得见我那大声的呼喊?为什么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我喜欢他,竟是件错事吗? 谢谢他亲手打破了这南柯一梦,让我醍醐灌顶也犹获新生。 陈枵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着一个名为孟停晚的人了。 后来的后来,我已经彻底昏过去了。醒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除我之外,屋内再无他人,似乎这只是一场恐怖至极的梦。 可白色床单上的血迹,和身后流淌的浊/物都在昭示这一切都是真的。 失望、愤怒、彷徨充斥着我的内心,这么多天的委屈让我的泪喷涌而出。我想控诉这世道的不公,可我从生下来就不公还有什么资格去控诉! 有人可以两袖清风高居庙堂之上,有人却因出生贫寒至今漂无所依。 命字当头,不由己。 当然,我更因为曾喜欢过孟停晚而感蒙羞。 我就着一片狼藉的床单再次睡下,直至第二天一早,放不下心的蒋医生才找到了我。他看到眼前的这些险些不相信,最后悄无声息地帮我收拾好了东西后,哽咽着说:“陈枵,都过去了,没事。” 没事二字看似轻飘飘,拿得起却放不下。 所以我只是目空一切地摇了摇头,像是抽去了魂魄,了无生气。 蒋医生陪了我一整天,直至我真的躺下,他才起身离去。 可我并未真正睡下,只因闭上双眼就满目疮痍。 那个夜晚仿佛还历历在目,让我只要身处黑暗就忍不住地颤抖。 但我是男人,若你去和任何一个人说自己被男人强/奸过,他们只会笑掉大牙。 我恨,我叹。 2012年7月30日阴雨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若我先前能参透这句诗的十分之一,就不会酿成这等悲剧了吧。 ————陈枵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假酒害人(doge) 后面会解释滴 第19章 梦醒时分 在那之后,我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他也没再来过,但估计自知理亏,让Astrid给我提过一篮水果。我将她送走后,转而把果篮丢下了四楼。可能的确到了警示的作用,以至于他再没送过什么别的东西了。 见不到他我真是一身轻松,以至于一小时一次的阵痛都影响不到我的好心情。 抑郁了几天后,我竟也慢慢释然了。我到底不是女孩子,对那所谓的贞洁并不看重,只是遗憾喜欢了整整五年的人是个人渣罢了。 年少无知,总会犯点错。 好在醒悟得早,不至于沉迷至今。 仔细一算,来到苏黎世也有一月多了。本以为可以看遍这里的风景,却发现只有一方并不敞亮的窗口供我看看。更何况我现在已而半身不遂了,下床走动几步于我而言都分外艰难。我彻底搬去了蒋医生为我准备的化疗房里,和中药为伍,与输液为伴,然后日复一日地睡着觉。 我好像方璞归真了,像是个婴儿一样一天不睡满十五个小时都起不来。起来了也依旧是迷迷糊糊地,还伴随着那无休止的肝痛。所以我宁愿睡着,我常常也会在梦里看到那个短发的少年,他青春,帅气,光芒四射。 是那个人,我记忆里曾为之努力的人。 梦是香甜的,可醒来后的怅然若失却是无法言语的。我想我还是个念旧的人,思念曾经那个打骂我却陪在我身边的母亲,想念儿时那个唯一且破旧的抱抱熊,更怀念那个神采飞扬且好玩成性的少年人。 他那时并不属于我,神采奕奕,锋芒毕露,跑起来的衣摆都能扬起一阵微风,跳起来的汗水都能发光发亮。 现在“属于”我了,却已物是人非了。 我听说乔子姗的排异期已经过了,现在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甚至在我醒着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笑声。 我很替她开心,与此同时,我也在谋划着一件事。 我想回国,因为我到死也不想死在异国他乡。 蒋医生自然明白我的想法,毕竟用药泡着总没有国内的机械来得顺手,他也想回国,甚至已经在帮我收拾好东西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蒋医生因为上次被孟停晚揍过,心里还有些发怵。于是他写了张字条,让一位医生带给孟停晚,我们则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前往了机场。 木已成舟,估计等孟停晚醒来时我们已经在国内了吧。 我坐上了轮椅,蒋医生一路推着我也没抱怨什么。每次绝望的时候都有蒋医生陪着我,我真的很感激他。一直到我们二人坐上了飞机,才松下一口气。 英文的飞机启程音在我的耳畔响起,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意识也变得模糊了,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谈话声都渐行渐远。 “陈枵——” 我一愣,赶紧睁开了眼。 蒋医生显然也很意外,那声音像是从飞机舱外传来的,所以我们探头望了望。似乎是几个空少在外起了争执,那语调像是“陈枵”罢了。 可紧接着,又有一声,且清晰了许多。 “陈枵——!” 我和蒋医生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起身查看,那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我大惊失色,连忙后退。 “陈枵!你怎么突然要走!”孟停晚横眉怒目,一把将我扯出来。 我难以置信地回望他,奋力甩开了。 “子姗的病已经好了,我们也该断了。” 我的心如雷鼓,说到最后,我都不想看他。 他叹了口气,最后沙哑着嗓子说:“……时间还没到。” 我轻轻摇头:“从来就没开始过啊,孟停晚。” 蒋医生看不下去了,站在我的跟前挡住了孟停晚的视线。 “孟先生,陈枵已经完成了他的诺言,还有什么不能走的?” 我的身体太疲惫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视线都模糊了。于是我轻轻倒在了蒋医生的背上,凭此支撑一下身体。 “陈枵!”孟停晚却将我整个扯出来,甚至大力锢进了他的怀里。 我不明所以,于是躬身推开了他。当然,我也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我疯狂地咳嗽,四周围了一圈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延误事故”弄得措手不及。想向前一步拉我,却又害怕孟停晚,所以踌躇不前。 孟停晚突然抱起了我,疾步冲出去。 蒋医生无奈,只得跟上。 已有乘客在反抗了,孟停晚直接说了句“请务必起飞”,而后带我离开。 甚至期间我一句抗议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这么带我走了? 他凭什么。 当然,我只有此刻回忆起才会嗤笑一下,那时的我昏迷不醒,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所云。 我醒来后,外头的天竟已经亮了。 并且,我的床边还站满了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我心头一跳,警惕地望向四周。 一直静默无言的孟停晚突然走了出来,阴郁得可怕,低沉地说:“你得肝癌了。” 肯定句。 我的心沉入谷底,只会机械地摇摇头。 没有。只要我不承认,就永远都不是。 “陈枵!你敢不敢说一句真话!”他突然猛拍茶几,震得桌子嗡嗡作响。 我扭过头,轻笑一声:“你也从来没有认真听过。” 几位医生走过去和孟停晚理论,大概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病人经不起打击。我一笑而过,我既经得起打击,还从未认为自己是病人。 我深吸一口气,坦然面对:“孟停晚,你不用担心,我除了肝一切正常,不会影响到子姗的……” 孟停晚突然打断我的话:“谁他/妈问你这个了!” 我一顿,第一次听他骂脏话。 自从知道我是孟远山的私生子后,就从来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了,表面人设也一崩再崩,想开后似乎连骂脏话都能够接受了。 “Meng!Calm down!”几位医生一齐制止孟停晚,才没能让他继续暴走。 我真的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恨我的是他,关心我的也是他;施暴者是他,受害者则还是他。 竟然有人能将如此多的矛盾合为一体,实在是难以置信。 我并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不过是想首先告诉他最想听的罢了。 可我似乎又理解错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为何孟停晚的心思却比任何一个人还要神秘莫测呢?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 孟停晚喘了几个粗气就平静下来了,只是红着眼睛瞪我:“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 我轻笑,何时去说,何处能说? 我想和你说的时候,你恰好和我绝交;我想去找你的时候,却误以为我是来捣乱;我等着你自己去发现,却发现你的双眼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和“陌生人”倾诉的理由? 孟停晚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所以我没有说话,一切溢于言表之中。 他还是忍不住踹开了一旁茶几,不知在和谁置气,总之与我无关。最后,他留下了一句类似威胁的话:“给我留在这治病,哪儿也别再想去!” 我无奈,自己犹如井底之蛙般除了坐井观天什么也干不了,明明我可以离开的,明明我不该被这么控制的,为什么?孟停晚又在抽什么风? 可我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我想要下床半步,都会被严格看管。 这哪儿是治病?分明是一间无形的囚牢。 蒋医生也有许久未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甚至都在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现在的孟停晚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可即便坏事做尽也依旧可以逍遥法外——因为他是孟家的独孙,是他们家的骄傲。 当然,国家□□力度强,孟停晚还是样样精通的学霸,他不会冒这个险的,而我现在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 我逮着机会,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孟停晚的人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基本上我做什么,就知道什么。我时而趴在窗口,都想纵身一跃丢弃我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自由已无,又何来生命? 他们似乎还真的怕我会实现这个念头,便加紧在那方窗口安了个不大不小的防护栏,真是让我啼笑皆非。 医生们会每天给我化疗输液,这是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因为在此期间什么我也做不了,睡觉都会被痛醒,他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每日勤勤恳恳地记录着我的情况。 奈何那些都是专业术语,我实在听不明白。 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还能清醒十来个小时,现在整日昏昏沉沉,醉生梦死,哪儿还分的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呢。 除了必定会来的医生,其余时间我总是一个人,虽然寂寞,但是的确给我了充足的休息时间。我连饭都吃不了一口了,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我腹部突出的肋骨,除了叹气,我别无他法。 梦醒时分,我常常又会看见那个少年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之所以这么形容他,是因为留在回忆里的他是神圣不可亵渎的,我把他当儿时的光,即便现在早已面目全非的我也眷恋依旧。 他对我笑,对我招手,甚至于对我哭,我都照单全收。 人们常说临死前会走马观花般重阅一遍自己的人生,而我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皆是与之相关。 那么,我活着的日子该是到头了吧? 2012年9月1日晴 何为梦?何为实? 我早已分不清了…… ————陈枵日记 第20章 全新篇章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我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我无法确认那是谁,只知道那时的风分外撩人,轻巧的窗帘都被吹得乍起乍收。我望向那里,沉默不语。 忽而,我听到了一声类似惋惜的喟叹,似有若无,却难以忽视。 “快好起来吧……” 我无声地附和着,竟是分不清是自己无意间说出的话,还是产生了幻听。 但无论哪般,这都是我最大的祈愿。 如今的我已经病入膏肓了,脑子里在嗡嗡作响,几乎对外界一无所知。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都是少有的清醒,但与之到来的还有无边的呕吐和难耐的疼痛。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蒋医生竟也突然出现了。他说孟停晚不让他来找我,只是最近他松懈下来了,蒋医生才能来看看我。我喝下他带来的中药,久违的苦涩却让我多了分安心,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来了位稀客。 是乔子姗。 起初我还在睡梦中,醒来时看到她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后来赶紧坐了起来,和她说了两句话。 她的精神好了许多,甚至剃光的头都长出来了一些碎毛。她的笑永远是那么善良温柔,Astrid也在一旁拉着我的手。 “最近身体如何?” 我无奈一笑:“还是老样子。” 她笑容依旧:“陈枵,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轻轻颔首,心存感激。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张标志的笑脸却给我一种缺失灵魂的错觉。她的笑不像是开心,而像是一个无形的保护色,谁也猜不透面具下的真面目。一如变化莫测的孟停晚,究竟是冷漠无情,还是真情实意,谁也不知道。 我暗自叹气,看来大家都变了。 “陈枵。”她突然叫我。 我应下,她此刻的表情有些微妙,让人看得颇有不适。 “你想离开吗?”她轻飘飘地问。 我疑惑地抬头,乔子姗的笑容尽失,多了分认真和肃穆,却有种说不清的阴翳。 “我想。”一直都想。 她似乎认为我的回答是意料之中,所以她了然地从包里拿出两张机票,放在我的身边。 我无言,却知晓她的意思。 “陈枵,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更知道孟停晚这个畜/牲做过什么非人的事……”我浑身一颤,竟是没料到乔子姗她知道。 “所以我是来帮你脱离苦海的,实话说,自从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后,都变得多疑善妒了,他曾在老宅那边封闭了自己整整一月。出来后的他,显而易见地变了,且变得彻彻底底,酗酒买醉都是常有的事,狂躁大发雷霆也因此随之迸发。” “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我找不到引发这些的源头,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一位彬彬有礼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直至近日,我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陈枵,你的确有错,但偿还这个债务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母亲。你更不应该受到孟停晚的迫害,现在的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乔子姗愈说愈激动,眼底的仇恨似乎掀起波涛万丈,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愤怒和几分哀怨。 甚至已无爱意。 “你现在离开他,还来得及。他们孟家家大业大,不是我们这些人玩得起的,我也想逃,但是你觉得可能么?我现下的处境和签了卖身契的人没有两样,不和孟家盘桓个几年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听我的,他就是个伪君子,我和你喜欢他都是个错误!” 我骇然,最后一句道明了所有。 原来乔子姗也看透了,原来他也不是单单对我这么狠毒。这场闹剧的我们都落得个遍体鳞伤的结局,只有孟停晚一人道貌岸然,逍遥法外。 “孟家老爷子今天走了,孟停晚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陈枵,趁着这个时间,赶紧走!” 我恍惚不已,直至现在才振作地点点头。 离开这里会不会好我并不知道,但是离开孟停晚,才是我目前最想做的。 乔子姗买通了医院的人,毕竟她是除了孟家以外最有势力的,医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到我和蒋医生出了医院都没人来拦。 多久没看到外面的光了?我都记不清了,头顶的阳光虽然刺眼,却分外温暖,似乎我那愚钝的身体都在渐渐复苏。但是蒋医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观望,因为孟停晚这个人神出鬼没,指不定就会突然回来呢。所以他拉着我直奔机场,一路上风驰电掣,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飞机上,我们警惕地望向四周,直至没再看见孟停晚的身影才真正松了口气。飞机渐渐划出地平线,从平地上直升至云霄之际,眼见着自己正要回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祖国,就特别不真实。 结束了么? 结束了吧。 我们一路上静默无言,感慨这坎坷的三个月,竟然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庆幸之余,却还有无限的怅惘。 明天该如何?未来又该如何? 可谁也不知道。 但我终究是感谢这三个月的,因为它让我彻底认清了一个人,也知道曾经孤注一掷的喜欢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我从未后悔喜欢过他,毕竟他曾给过我那么多充满希望的岁月,将我救于水火之间。 可是倘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喜欢孟停晚,更不希望他那时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因为他让我这个本该习惯黑暗的人,开始向往光明了。 有失必有得,有始必有终。我与孟停晚最好的结局,就是天各一方,各自安好,直至老死不相往来。 我躺在病床上习惯性地摸向枕头,却发现扑了个空。 陪伴了我整整十年的日记本竟然不见了,我升起了一份莫名的不安,毕竟这本日记承载了我的所有。可回忆起那时当匆忙离去的自己,又觉得情有可原。 就当作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 离开了孟停晚,我就变得非常幸运了。 虽然我去了苏黎世几乎血本无归,但舅舅竟然突然找上了失联几个月的自己,得知我身患绝症竟然有些不忍心,硬是往医院砸了一笔钱,说是一定要让我活下去。 我有些迷茫,下意识问出了“为什么”。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舅舅的无措,拿着点燃的烟却一口没吸。他沉思了很久很久,直至我都睡着了后,他才冷不防地说出句话:“这是我欠你的。” 我很疑惑,听起来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我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索性就不再管了。 蒋医生和同事们说能够治好我的唯一方法就是肝脏移植,但是天大地大,说是去找又谈何容易?舅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知道医院资源匮乏,单靠它是完全没有用的。所以他带我四处奔波,但我都是睡在病床上,偶尔会推着个轮椅带我看看这个城市的风景,确认无果后,才会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座。 我很开心舅舅能够在无意间实现我曾经的梦想,我想环游世界,想看遍万水千山。虽说即将成为一抔黄土,那我也心满意足了。 直至兜兜转转来了这万山岭,才真正获得了希望。 万山岭的居民纯朴,善解人意,听说我身患绝症后赶紧问明了情况。结果这村子正巧有户人家的儿子英勇殉国,尸首刚刚运回,得知我的状况后哭了许久还是将儿子的肝脏捐出,慷慨解囊。 我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与世无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是对待一个陌生人都能尽心尽力。所以我们起初是不想要的,但那家人坚定不移,一定要救助我这条命,我们才接受的。 我们在当地的省市做了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但是排异期险些让我撑不下去。什么呕吐腹泻,高烧低烧轮番而至,和癌症期间的痛苦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总之,过了那艰难的一个月,我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平静,就像是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虽说期间的痛苦是漫长的,但荣获新生的愉悦是无与伦比的。 我看着一路上救助我的那些人,哭了很久很久,直至那个纯朴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我就发誓要用一辈子去感激她。 于是我孤身一人留在万山岭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到底还是不适合我。我是个容易知足且无拘无束的人,而万山岭却恰巧符合。这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尘不染,温暖自然的世界。 就是“卖”在这里,一辈子也值得了。 更何况,我还遇到了那些改变我一生的人们—— 那些天真无邪,伶俐乖巧的孩子们。 我作为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人,竟有幸留在这里当老师。他们喜欢叫我“陈老师”,还会为我带来我从未吃过的东西,他们围着我团团转,给我看世间最美的风景。 那些甜美的笑,那些跳跃的身姿,那些不屈命运的心。 这些都是我所值得效仿的,一个孩子却能比我活的更通透,更不拒世俗眼光。我何其有幸,能够将这些看在眼里,并记在心中。 而曾在心底的那个人,或许随着时光飞逝,总会有放下的那一天吧。 看到这里,我的故事就已结束了。 陌生人,谢谢你能听完这个,枯燥,乏味,甚至欠缺逻辑性的故事。 确切而言,是个失败的暗恋故事。 我相信听到这些的你们都会嗤之以鼻,但人生苦短,去日苦多,我之所以说出来,就是想对过去的自己告个别,告别那个曾默默无闻,卑微到骨子里的自己。 陈枵,再见。 陈枵,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陈枵的感谢就是我的感谢~ 无论有没有人看到这里 也谢谢这么枯燥的一本书你能看下去?(耶) 回忆杀结束 下一章恢复正常时间线 不是第一人称了哦 第21章 相逢相离 《那年》摄制组听完后,大眼瞪小眼,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实话说,他们都是相当愕然的。毕竟这已不仅仅是一个暗恋故事那么简单了,狗血,虐恋,其中甚至牵扯到了伦理道德,就是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但他们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的神韵体态,皆是顾盼生辉。或欣喜,或怅惘,或无奈,或悲怆,这都是他在说“他”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神情。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但摄制组的众人并不能确认他现在是否还爱他,只能知晓他早已释然了。 小刘望着泪流满面的陈枵,唏嘘不已,便悄悄递给他了一张纸巾。 陈枵是一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要不是听了这些话,想必谁人都猜不透他的内心吧。 “陈先生,非常感谢你能为我们分享这些,天黑了,同学们也该是放学了吧?不如我们载你一程?”司机小张估计是对这个比自己年龄小却极为深沉的人起了恻隐之心,多少想帮扶一番。 陈枵擦干泪后就像个没事人一般面无表情,甚至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不用。” 而后自顾自地离开了,许是很久没有起身缘故,身子都踉跄了一下。 其余几人面面厮觑,终是没有强留。毕竟陈枵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几人上了车后,面色都有些凝重。忽而旁边滑过一辆破旧的单车,正是那骨瘦如柴的陈枵。 虽说腿脚还有些不利索,但是自行车在崎岖不平的山地里行驶还能平平稳稳,也是相当矫健。 摄制组的几人连夜赶去市镇,毕竟万山岭地广人稀,大山里才刚通电几年,更不用说什么网了。所以他们找了一间旅社,加急把片子发过去了。 做完这些,几人终于松了口气,闷头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几人又急匆匆地回了万山岭,毕竟完成了心头一件大事,何不好好玩一会? 整座村庄的居民起的都很早,每家每户都散发着飘香四溢的气味。居民们看到几人顿时兴高采烈,赶着把人带进屋里,并笑着寒暄。 今儿个是周末,但陈枵依旧能起个大早,喝了口粥后例行去了祝锦家送了些东西,再去村口转悠了两圈。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小刘等人,难免有些尴尬。 毕竟自己也算是给他们“倾囊相授”了,说得还都是那些陈年往事,能不尴尬吗? “诶!陈枵!咱今天想上山去玩玩,方便带个路吗?” 本想直接脚底抹油离开的陈枵,闻言脚步一顿,认命地叹了口气。 迎面的几位男子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拉着陈枵加入其中。 “陈枵,多亏了你啊,咱们交差才能这么顺利。” “是啊,咱哥几个买了不少东西,想给你犒劳犒劳……诶,山上能烧烤么,咱烤架可得派上用场啊。” “害,你这森林火灾的消息听得还少了?山上禁火!禁火!你是非得把这么好的林子烧成灰是么?” 原是有些拘谨的陈枵也被几人逗笑了,任劳任怨地上了车。 几位大老爷们估计是被上司压榨久了,难得出来玩一次可是相当兴奋,一路上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吵得陈枵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也是无奈,毕竟万山岭这处僻静惯了,当地村民也大多是慈祥和蔼的老人,说话可都是温声细语的。 陈枵已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外人了,甚至连交流的能力都变得愚钝了。 陈煜会在空闲之时来万山岭看看他,除此之外便再没来往。陈枵也是个佛系的人,买了个智能手机和摆设无异,最终还是用回了老人机,平日里大多去镇上借书消磨时光,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摄制组的人们一路上游山玩水,拍下不少照片。陈枵起初有些格格不入,后来渐渐被同化了,偶尔也会看看他们相机里的照片,直呼惊奇。 “害,不稀罕,咱之前拍的连那小屁孩都不如呢,还不是上头鞭策出来的。”几人耸耸肩,互相揶揄。 陈枵只是似懂非懂地应了两声,便带他们去了一处空旷的溪流旁边。 被“废弃”了许久的烤架竟还真派上用场了,河边烧烤虽说不大安全,但聊胜于无,总比没得好。 毕竟陈枵吃荤吃得少,就索性帮他们烤起了东西。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烤了没两下就有模有样的端起腔来了,偏生那些个程序员还都是好拍马屁的,活要把陈枵吹上天去才好。 陈枵一听,那还了得。不仅耳朵红了一下午,还撸起袖子干了大半天,别提多起劲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吃饱喝足,直叹捡到宝了。 还是夕阳西下,几人才意犹未尽地下山。沿途又拍了不少晚霞之景,拖拖拉拉又是一个小时,确切回村子的时候,竟已是深更半夜了。 那些人真是不得消停,一个兴起就将包里的酒拿出来喝了一瓶又一瓶,插科打诨,对酒当歌,活要将心里头的豪情万丈抒他个痛快。 陈枵自从癌症治好后就鲜少碰过这种东西了,全队没喝得烂醉如泥的就只有他。所以只凭他一人之力,却还能拖着四个平均一百五十斤的成年人回村歇息,实在是相当了不起了。 村子今天却有些奇怪,往常这些时候早该灭灯了,可远远望去却依旧灯火通明,让人颇有纳罕。 陈枵步履不停,直至走进了,才知晓为何会这般明亮了—— 村子又来人了。 一月之间来了两次外乡人,当真是奇怪的事。 只见村口处停放了一堆高档汽车,那前置灯照得整片天都变亮堂了,那里似乎还站着一群人,距离太远,陈枵看不太清。 他“分门别类”地将几人送至家门,自己也抻着腰回去了。可正要离开,那群人似乎走进了。 “你好,请问这是万山岭吗?” 本着周边没有他人的情形,陈枵就勉为其难地扭头望向他们,点点头“嗯”了一声。 几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话,但陈枵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准备疾步离去。 结果有人却拉住了自己。 陈枵瞬间心生烦闷,他并不喜欢陌生人的直接接触。 于是他甩开了对方的手,扭头看过去,因为对方背着光,根本就看不清脸。他摆出了一个不耐烦的神情,皱着眉地问:“又怎么了?” 谁知对方却一把锢住了陈枵的双手,手劲之大,似乎相当激动。 “陈、陈枵……” 一句话,让本在挣扎的陈枵停住了动作,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看不清的人。 声音,很像他。 但也仅此而已。 陈枵无法确认,毕竟距离上次碰到那个人早已是六年前了。 可对方进一步的动作似乎确认了陈枵心里的猜测,他难以抑制地拥住了陈枵,搂得非常非常紧,似乎害怕分开一点就会让陈枵再次消失。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小心翼翼。 陈枵心头大震,却面不改色。 估计是他了。 六年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玩的是什么把戏? 陈枵推开他,但自然无果。他无奈,等着对方松开了些许后趁虚逃跑,却被对方挡个正着。 “你还要躲着我吗……”孟停晚的语气很轻,很慢,似乎是害怕一句话就会惹得陈枵扭头跑掉。 陈枵嗤笑,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而后平静反问:“请问孟先生是什么意思?” 孟停晚似乎被这句话所刺到了,喃喃自语:“孟先生……吗?” 陈枵冷眼相待,继续说道:“孟先生别弄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这几年我一个人过的非常舒坦,如果还要求我做些什么的话,我是……” “不,不是的!我没想要求你做些什么,我只是……只是……”因为背着光,陈枵始终看不到他脸上慌张的神情,只是将这个支支吾吾的表现,当做是心虚。 陈枵再退一步,抵触溢于言表:“孟停晚,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陈枵吗?我现在一没把柄在你手上,二没欠你人情,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大可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贱,也不可能直到今天还盲目的喜欢你,就当是海阔天空各退一步不好么?何必要闹个相看两厌的地步?” 孟停晚连连后退,也不知识震惊还是伤心,但对于沉寂已久的陈枵而言,他懒的理会。所以他转身走了,走得毫不犹豫,也不掺感情。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忘记一个人却也是绰绰有余的。 陈枵成长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无痛□□的少年了,而是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青年,再加上还是位身负重任的教师呢。 他有自己所要追逐的事物,更明确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拼搏和责任。 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 大家常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这个道理,陈枵和孟停晚都变得成熟稳重了,但这或许只是表面,谁也无法触及内里。 毕竟在这个花花世界里,谁也无法抛开一些所谓的伪装,去逃避这个世界。 我们只能主动去承接,亦或是主动去躲避。 孟停晚是前者,陈枵是后者。 所以他们注定会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希望有好运!!_(:з」∠)_ 第22章 罪魁祸首 陈枵清早醒来,本想对着十里大山深吸一口空气,却在看到村口的那些人时瞬间没了兴致。不仅如此,仔细一看还会发现比昨日还变多了些。 他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特地选了条僻静的路,绕路去到红旗小学。果不其然,自己又是最先到达的那一个。 不出半个小时,孩子们便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他们从一辆辆高档汽车上下来,陈枵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车上下来的除了孩子还有摄制组的几位大老爷们。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几名高大壮硕的生面孔,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一看便知和深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陈枵顿时面色凝重,悄悄躲去了后山。 孟停晚本想起个大早去见陈枵的,甚至连说辞都打好腹稿了。可千算万算,算不到大山的路崎岖不平,看着人凭着一辆小破车进了林子里,也只能束手无策。 “老板,这就是咱陈枵老师的学校。”小刘打心底还是有点怕这个阴晴不定的老板,就哈着腰说道。 孟停晚面上平静,实则心潮澎湃,甚至双手都在发颤。 终于。 孟停晚身边的人千千万万,可从未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这般念念不忘。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说得清的。 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但既然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他就一定会好好把握。 这与他而言真是意外之喜,他曾以为陈枵早已命归西天了,可没想到,六年后的今天却让他看到了他。 一个鲜活的,真实的陈枵。 六年来,他多少次在梦中看到那个满腔欢喜的少年,可正想要拥向他的时候,却发现臂弯里空无一物。 孟停晚醒来后无疑是失落的,他恨不得将自己永久沉醉于梦中,但他的家族不允许,不允许自己“一错再错”。他甚至想放手一搏,将家族利益抛之脑后,然后踏上无尽的旅途,去寻找那个不可能找到的他。 可现实怎会允许这样?父亲的压迫,母亲的癫狂,这压得孟停晚喘不过气来。他逃离了家族,却逃不掉他们的联系,在放弃这些的前提下,必须要有所作为。 所以他脚踏实地,从头开始,因为思念至今,所以将爱意和回忆记在了游戏里。 没错,《那年》是一部关于同性恋的文字游戏。 他仍是没想过放弃陈枵,所以他借此机会去找陈枵。即便他明白希望渺茫,更怕得到的只有一抔黄土。 可事实却告诉他,他真的成功了。 还好一切还不算晚,还好陈枵还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陈枵的各种躲拒,嫌弃,他都看在眼里。孟停晚并没有难受,因为他曾想过比这差一万倍的态度,打骂他都能接受,最怕的就是陈枵再次和自己失去联络。 孟停晚要改头换面,要给他一个全新的自己,更要补偿他们缺失的那六年。但倘若陈枵不接受,他会用一辈子等他,没等到冰释前嫌的那一天,他将永不放弃。 这是他欠他的,孟停晚理应加倍偿还。 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陈枵的身体状况,所以孟停晚一夜之间召集了许多医生,为的就是今日能给陈枵做个全身检查。 但现在,却连他的人影也找不到。 校长等人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阵仗,便连忙上前迎接,得知这就是那位幕后的股东,就更加高兴了。但孟停晚身在曹营心在汉,没等校长说几句话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去了? 在哪儿? 红旗小学不大,逛完整座楼十分钟都不要,可奇怪的就是,明明孩子们都在,就是不见陈枵的踪影。 夏文上午没什么课,坐在办公室里总能看到那些西装革履的人,颇有奇怪。她听到他们似乎在找陈枵,她自然知晓陈枵在哪儿,却就是不想告诉他们。 眼见着他们兜兜转转了数十圈仍旧无果,堆在小操场里,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孟停晚陷入沉思,红旗小学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并且能找的都找过了,总不可能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吧……对了! “去周边的林子里找找,说不定在里面呢。” 人做鸟散,孟停晚也悄悄走去了后山。 后山的树木葱多,却正巧有一条通幽的小道,似乎是人走出来的路。他若有所思,便慢慢走了进去。 万籁俱静,清风徐来。孟停晚此刻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这才走了几步,就看到那个躺在草地里的人。 陈枵没带智能手机,想着闲来无事就席地睡了一觉,却没想到会被孟停晚看见。 孟停晚的步伐变轻了,他悄悄给众人发了个讯息后,就蹲在可陈枵的身边。眼,鼻,嘴,他的每一寸,每一分,都被他刻画描摹,深藏在心。 陈枵依旧蜷成一团,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舒坦,消瘦的下颚骨让孟停晚看得心里发痛,便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 陈枵瞬间一颤,睫毛翕动,似是要醒来了。 孟停晚有种没由来的紧张,顿时正襟危坐,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枵看。 陈枵悠悠地睁开双眼,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瞬间吓一跳,跌坐在后。 孟停晚当然不会让他真的摔倒,一个起身就将陈枵抱紧怀里。 陈枵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皱起了眉头。 昨夜背光,陈枵看不清他的脸。只到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孟停晚。 孟停晚面容消瘦,黑眼圈浓重,深邃的双眼里似乎暗藏着期待。 陈枵立刻跳起来,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孟停晚收回落空的手,一本正经地回道:“陈枵,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好没好,就带了些医生给你看看,我……” “不用,我的身体早在几年前就好了,劳烦孟先生了。”陈枵疏离打断,转身就要离去。 孟停晚被怼得哑口无言,抓耳挠腮地跟了过去。他知道自己嘴笨,回校的途中一句话都不敢乱说,还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千百遍。 人前伶牙俐齿,人后左右逢源。可遇到了陈枵,孟停晚就变成了个处事未深的愣头青,说什么就错什么,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陈枵回了学校就发现一群人正朝自己走来,顿时面露难色。往后是孟停晚,往前是陌生人,真可谓腹背受敌。 孟停晚发现了陈枵的抵触,赶紧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别往这边来。 众人极为识趣,便四散分开。 孟停晚擦了擦鬓角的虚汗,像林子方医生走去。 “他不肯,怎么办?”他轻声问。 林子方睨了眼腿脚不便的陈枵,又瞟了眼心急如焚的孟停晚,高深莫测地拈了会儿下巴。 “不知道。” 孟停晚气不打一处,望着陈枵进入教学楼的身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诶,不对啊,他不是患得癌症么?怎么走路还一瘸一拐?” 孟停晚面色一僵,心头泛凉。 是啊……他怎的把这么明显的事给忘了。 “老林!那肯定还是出了什么岔子!今天不给他做个检查,你就别想回去!”孟停晚慌张地扯住林子方。 于是林子方就任劳任怨地来了办公室,本想敲门,却发现只有陈枵一人正趴在桌上小憩,便没有打扰。 还真像个孩子,林子方腹诽。 他拖了张椅子坐在他一边,等他睡醒再问。谁知陈枵浅眠,瞬间便醒了。 “你是?”陈枵迷迷糊糊地问。 “哦……我新来的,想熟识点状况。”林子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陈枵不太相信,怀疑地点点头。 “诶,陈老师,你最近身体如何?” “问这个干嘛?”陈枵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这不看大山里的空气好嘛,环境对人体的影响多大啊,万一你身体很好,那我不也挺好。”林子方临危不乱。 陈枵将信将疑:“还行吧,是比以前好点。” “诶,那就对了……没什么,还有啊,刚看你腿脚有点不利索,是怎么一回事?” 陈枵疑虑重重:“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害,我不看这山路崎岖嘛,万一你是骑车时摔倒成这样的呢。”林子方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胡说八道的功夫我可是一等一的。 陈枵忽而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不是,我先前得了病,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子……” 林子方乘胜追击:“诶,不对啊,你伤的肝怎么腿还出现了问题。” “那时我给人捐了骨髓,所以才……”陈枵忽而意识到什么,抬头警示林子方,“你怎么知道?” 林子方心头一跳,本想张口解释,却被一声巨响打扰了。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正是那气急败坏的孟停晚。 他冲到陈枵面前,下意识想拉住他的手,却怕陈枵会嫌恶,又悻悻地放下了。 “你的腿,是捐骨髓时留下的……”他说得很轻,甚至难以置信。 陈枵现在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不安好气地回道:“是啊,不仅如此……和你还脱不了干系。” 他瞬时看向了孟停晚。 其实骨髓捐献大多都是能恢复好的,但正在陈枵修养的时候,孟停晚出现了。 他进行了无礼的侵犯,其中自然少不了暴力动作,比如将陈枵的双腿对折……天知道这对一个正在癌症且刚献完骨髓是多大的打击。 陈枵是好了,但直接导致他的双腿留下了后遗症。 孟停晚对上陈枵的双眼时,自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备受打击,频频后退。 是他,一切都是他酿成的…… 孟停晚苦不堪言,事到如今,他连悔恨都来不及了。 只有偿还,加倍的补偿才是孟停晚所想做的。 但愿还来得及…… 但愿。 第23章 悔不当初 时过境迁,陈枵对那些陈年往事早已释怀了,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搬出来谴责孟停晚一番,省的让他忘记了。 他们这种优秀的人不允许自己的生命出现污点,而那个失控的夜晚,就是孟停晚的污点。 不然他怎么会逃避?怎么会从未提及? 他不说,不代表陈枵就不知道。 陈枵仍旧是那个陈枵,就是自损八百,也要达到杀敌一千的效果。 他看都没看孟停晚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如他所愿,孟停晚是真的被伤到了。但原因并非是因为“污点”,而是因为想通了自己就是迫害陈枵的罪魁祸首,知晓了陈枵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酿造的。 这比所谓“污点”更让他绝望。 孟停晚郁郁寡欢了一个上午后,才重振旗鼓,向着陈枵的方向奋力进发。 他仍旧不会打消给陈枵检查的念头,甚至是更为在意了。因为他决定将陈枵的健康放在首位,将治好他的双腿作为己任。 但陈枵下午有课,孟停晚好只能乖乖巧巧地蹲在教室的后门口,偷看三尺讲台上的那个骨瘦嶙峋的身影。 写字,讲话,甚至是浸在唇角的一抹笑,都让孟停晚魂牵梦萦,如痴如醉。 陈枵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瘦小的孩子了,他有责任,有担当,更有凌凌傲骨,再也不是孟停晚这种人能肖想得起的了。 思及此,孟停晚再次怅然若失,曾经有千百次机会能留住这个人,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让他一逃再逃,致使今日这般局面。 到底还是悔了。 放学后,陈枵仍旧坐在讲台上批阅作业,一窝蜂涌出来的孩子们自然看到了翘首以盼的孟停晚,纷纷上前打趣。 “叔叔不知道地上很脏吗?老师没有告诉你这些吗?” “我看是叔叔嫌热,坐地上凉快。” “诶!我也想坐地上!我也想!” 孟停晚沉住气,不断默念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柳冲,起来,地上脏。” 只见坐在讲台上的陈枵突然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坐在地上的孟停晚赶紧站起,还一把拉起了还没缓过神的小胖子柳冲。又将手背过去,一副相当紧张的模样。 和那犯了错的孩子如出一辙。 陈枵抽搐了两下嘴角,冷漠地瞟了孟停晚一眼,又牵着那些孩子们:“走吧,该回家了。” 堂堂七尺男儿孟停晚却因为陈枵的一个眼神,吓得啥也不敢说了。人走了,还得任劳任怨地跟着,那些萝卜丁还要被他们好好送回村子,碰了一鼻子灰,却还博不得美人一笑。 生活不易,孟停晚叹气。 孩子们都上车后,就剩陈枵一个人了。孟停晚眼巴巴地望着,期望的心已而溢于言表,就看陈枵懂不懂这个意了。 谁知陈枵真的上来了,孟停晚大喜过望,赶忙叫人把陈枵的自行车放进后备箱里。 其实孟停晚很想将它直接丢弃,陈枵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在他的车上了。但此事极为冒险,万一陈枵改日怪罪自己不把它带上怎么办?一气之下准备走来学校又该怎么办? 别不信,陈枵的倔脾气他可是摸得清清楚楚。 陈枵看到孟停晚的动作,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做完这些孟停晚就火急火燎地上了车,要不是中间还有个孩子,指不定这人又要做些什么事呢。 柳冲一个小胖墩被两人夹在中间实在是很为难,屁股一扭一扭就蹭到了陈枵的腿。陈枵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一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了,好让他不这么挤。 可孟停晚看到后,眼都直了,一时之间不该是该气还是该喜。毕竟这小胖子没有挡着他偷看陈枵了,但他却直接坐上了陈枵的腿!岂有此理! 要知道,孟停晚都没坐过陈枵的腿或者让他坐自己的腿,怎么能被一个小屁孩捷足先登了呢! 没错,孟停晚就连小孩子的醋都要吃。 孟停晚气得牙痒痒,便将窗户大开,好缓解心里头的愤懑。陈枵不知道孟停晚又是搞得哪出,但毕竟是他的车,也就由着他去了。 颠颠簸簸一个小时,才真正回了万山岭。他们分头将孩子护送回家,陈枵就待在原地,竟没想离开。 孟停晚顿时心觉不对,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陈枵,你……不回家吗?” 倘若他真不回家,孟停晚当然会开心。 陈枵直视孟停晚,皱着眉问:“不是你们要给我检查吗?” 孟停晚被满腔的喜悦冲昏了头,连忙点头:“是是是,不如现在就去吧……” 陈枵没有异义,跟在孟停晚身后走。 孟停晚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搬运整箱整箱的器材都没喊句累,还让陈枵在村长家好生待着,别来帮忙。 万山岭来了孟停晚这种大人物自然不能给人委屈了,一座村子整体较萧条,只有村长家稍微好点,村民便商议让孟停晚住他家。 村长家的确明亮宽敞,起码是个白墙红砖,基本家具也都配备齐全。在此地给陈枵检查身体,算是再好不过了。 村长也是个热络的人,听说是给陈枵治病,便忙上忙下,任劳任怨。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医生们却也没喊饿,而是纷纷上前给陈枵检查。 仪器上测疗胸、肺、肝、肾、腿骨,麻利的护士为其抽血、化验,秩序有条不紊。更何况还来了两位中医,专门为他把脉、开药,内外齐养。 陈枵默默地看着这阵仗,心里多了些复杂。 林子方作为主治医生,看了看陈枵腿骨的片子后,给他出了套复检计划,让他按时按摩,按时锻炼。 可这计划表却被孟停晚途中截了胡,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交给我,陈枵,你放心,我来学就够了,这种事不用你费心。” 陈枵敛下眉眼,撇过头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一整套检查才终于结束。陈枵的毛病除了双腿,还有肝脏这一块,仍旧是老毛病,当年虽然治好了,但疏于保养,导致陈枵的身体仍旧消瘦单薄,只因为营养进不去,上吐下泻的毛病依然潜在。 陈枵知道肝癌治好后依旧需要用药钓着,可他不愿让舅舅继续劳神,再加上医生也说可用可不用了,陈枵便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没想到竟然危害如此之大,真让人无奈。 穷人连病也生不起,这是硬伤。 中医给他开了整筐整筐的药,让人送去了陈枵的屋里。陈枵百感交集,想要感谢孟停晚,却完全说不出口。 伤疤仍在,他自然不肯低头。 孟停晚却仍旧很开心,毕竟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恨不得能出去放个烟花普天同庆。但他选择克制,不能让陈枵看到自己这种无礼举动。 医生们要连夜赶飞机,多喝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陈枵则双目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枵,我去给你煎药,你先去屋里坐着。”孟停晚将陈枵送回屋后,却没想过转身离开,他在悄悄打量这件屋子,也想为陈枵做些事情。 很普通,水泥地,黄砖土壁,非常整洁,也算不上破,但旧是真的。 孟停晚没什么想法,但既然是陈枵的住所,他自然“爱屋及乌”,一视同仁。 陈枵看着忙前忙后的孟停晚,眉头紧锁。直至那苦涩地药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孟停晚边揭边说:“我也是第一回 煎药,煎得不好还请包涵包涵。那套按摩术我看了,有点困难,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就回去学,明天就来给你按,我……” “为什么?”陈枵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孟停晚哂笑一声:“还能为什么?就是想对你好呗,你没必要有什么负担,我只是想……” “孟停晚,你不用这样。”陈枵继续打断,看着孟停晚手上一顿,便悄悄撇开了眼。 “陈枵,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吧,我没想过让你回报些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补偿你,想对你好,更想让你健健康康的。”孟停晚体态谦恭,满脸焦急。 “既然你是为我好,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的意愿呢?我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你能离开,永世不再踏入万山岭。”陈枵咬牙,瞪向孟停晚。 陈枵想要平静,想要祥和,而孟停晚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这片宁静。他之所以答应孟停晚的检查,就是想遂了他的心意好让他们赶紧离开。可孟停晚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走,甚至大有一副赖在这一辈子的架势。 这算什么?他陈枵只想离他越来越远,却发现对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陈枵,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啊……但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孟停晚瞬间红了眼眶,明明只是一句话,却压弯了他高大的身躯,给孟停晚平添了一丝颓废和悲怆。 像是害怕会被丢弃的巨型犬,耷拉着无形的耳朵,时刻诉说着悲伤。 陈枵闭上双眼,扭过头去。 “你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做错了。” 我错不该招惹你,依恋你,甚至是爱上你,倘若能少走这么一点弯路,现在的自己,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悔不当初。 孟停晚越发颓然了,他垂下脑袋,却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强颜欢笑地说:“我知道了,陈枵,你今天是不想看到我了对吧,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你……” 可话还没说完,孟停晚就一溜烟地跑了,似乎害怕陈枵仍会说出赶他离开的话。 陈枵看向沉寂的夜,苦笑不已。 第24章 今非昔比 怎么办。 疾步跑走的孟停晚在心里想。该怎么留下来?该怎么让陈枵不排斥自己? 但答案很明显,这比登天还难。 今夜星河密布,灯火阑珊,却让孟停晚辗转反侧,甚至是心急如焚。 陈枵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自己理应要听他的话,从此回归平静,天各一方。可孟停晚不愿,他不甘心,想起陈枵日记本里那刻骨铭心的字眼,孟停晚的心就会揪成一团,甚至痛彻心扉。 该如何去形容他看到这本日记时的心情呢?是惊骇世俗?还是欣喜若狂?可以说是都有,又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因为孟停晚甚至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语去形容那种情愫,那种如获珍宝的感觉,可是孟停晚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他用最炽热的爱,土崩瓦解了他心脏的最后一堵墙壁,并让人沉溺其中,甚至甘之如饴。 可欣喜之余,又是无限的寂寥。因为自己把陈枵的这颗心撕成粉碎,并将它抛至九霄云外,还浑然不自知。 无形之错,便是大错。 而这场关乎于感情的博弈,是孟停晚输得一败涂地。 他宁愿让陈枵拿着自己的真心随意玩/弄,也不想被他直接判处“死刑”。所以他要千方百计地留在这里,让陈枵看到自己的真心。 次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一夜未眠的孟停晚仍旧心急如焚。可在这时,却让他听到了一件“意外之喜”——柳冲生病了。 孟停晚并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是他知道柳冲生病定是和自己昨日将车窗大开脱不了干系,那自己就可以凭借“肇事者”的身份,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的确是个缓兵之计。 早知今日会飞来横喜,孟停晚就不会焦急一夜了。 那孩子虽然是个小胖子,却自小体弱多病,尤其是受不了风寒。昨天的确是孟停晚过于唐突了,山上风大,更何况车子来得又快,那疾风可以说是对着人脸上吹,能不让人家得病吗?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陈枵,他也自责不已。这些时日被孟停晚这人扰乱了心智,搞得他把这等重要的事都给忘了。一大清早就去给柳冲奶奶赔礼道歉,还说要带他去县里看看大夫。 这一幕正巧被同样过来赔礼道歉的孟停晚看到了,他便主动请缨:“陈枵!县城离这少说也得要一个小时,开车送你们可以剩下不少时间,孩子的病可耽搁不起,你放心,我也不会做出任何逾距的事,这种时候我不会开玩笑的。” 孟停晚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陈枵心急火燎,自然点头答应了。孟停晚车速快,开的还平稳,就是昏睡在陈枵怀里的柳冲都没醒来一次。 锡光县果然要热闹多了,孟停晚直接就近找了家诊所,先让医生给他看看。 柳冲发了一夜烧,现在可能是烧糊涂了,不先打点针怕是真要烧坏。医生也很麻利,把人放躺在床上后就开始打点滴,陈枵仍是放不下心,守在床畔寸步不离。 孟停晚却悄悄松了一口气,趁着陈枵没注意,就跑去买了些早点。 一杯豆浆还没递到陈枵身前,他就说了句:“我不饿。” 孟停晚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包子和豆浆一并塞进他怀里。 “你究竟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大病初愈,还没修养好怕是又要坏了!听话!这种事不能任性!” 孟停晚难得生气一回,二话不说就要喂陈枵吃。 陈枵无可奈何,只好顺手接下。 他们沉默地吃着早点,陈枵仍旧忧心忡忡,只恨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 孟停晚阴晴不定是早已习惯了的,可柳冲的身体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人家千叮铃万嘱咐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却犯了头等大错,怎么不让陈枵自责。 孟停晚把陈枵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疼归心疼,但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怕弄巧成拙,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让陈枵放宽心。 陈枵却仍是无动于衷,孟停晚看得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抓耳挠腮,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匆匆跑了出去。 约莫一刻钟,他手里提着两杯水递给陈枵,自己则喝了另一杯。 陈枵有些恍惚,便顺势接下了。 喝下了第一口后,陈枵瞬间发愣。 香芋奶茶。 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只因为早在前几年自己还喜欢孟停晚的时候,自己常常会买下一杯香芋奶茶,以解相思之苦。 按理说孟停晚不是个爱喝甜的人,他很早之前就说过。但是现在……算了,可能只是凑巧吧。 孟停晚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枵的神情,挖掘到一丝错愕后瞬间开心,即便陈枵无所作为也不要紧。 慢慢来,总会有希望的。 柳冲在打针的间隙,迷迷糊糊地醒过一两次,看到是熟悉的陈老师,也就安心睡下了。医生过来给他用了温度计,其中两次都降到了38℃,虽说还是有些严重,却总比40℃高烧来的好。 孟停晚一直在旁边陪着陈枵,偶尔会打量打量他的侧脸,偶尔会看看的消瘦的手臂,而后暗自叹气。 陈枵则视他为空气,累了会撑着手眯一会,醒来了再看看柳冲的状况,连起身走动两下都不曾有过。 很快天就黑了,一日三餐都由孟停晚做打点,既然清早吃得已经够草率了,他就不想晚上还让陈枵挨饿,便起身去了小酒馆里买了几个菜。 诊所里放了一天的家庭伦理剧听得孟停晚脑壳疼,买完饭菜后,他索性蹲在门前点燃一根香烟。 其实孟停晚早已开始戒烟了,原因无他,就是陈枵在日记里曾写过他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 但今日的他却分外烦闷,看看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闻着酒肉弥漫的市井之气,心里却是说不清的怅惘。 他知道这里不适合自己,却也做不到将陈枵割舍在此。 孟停晚看得出来,他对万山岭已经产生了情。他在这定居,又帮助这里的孩子们,街坊邻居的直来直往和朴实无华都让陈枵由内而外的放松。他很替陈枵感到欣慰,可又在自己的私心之下举棋不定。 因为他想带陈枵走,想带他去曾属于他们的城市,带他接受更好的治疗。更何况在他看来,陈枵不应该被埋没在此。 他们都曾向往海阔天空,却只有自己一人实现。孟停晚曾说过要帮他考上大学,但自己却食言了。 他懊恼不已,认为自己是个窝囊废。 “孟停晚。” 他浑身一颤,赶紧扭过头去,慌张地站起身:“陈枵,你怎么出来了?” 陈枵平静地望着他,良久后竟蹲回了孟停晚刚才的位置,轻轻问:“是不是想回去了?” 孟停晚心头一跳,一个劲地摇着头,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会?你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陈枵沉默地望着星空:“你不适合这里,孟停晚。” “你说你是想补偿我,我信,但你说你会喜欢我,我只当是个笑话。我曾经喜欢你,是违背了伦理道德,从来没有一刻想要真正和你在一起,你的羞辱,你的暴掠,的确给我带来了痛苦,但我并未对你恨之入骨。” “因为我无法对一个人堪称白月光的人弃如敝敞,我宁愿将他留在我的曾经,我的过往,是偶尔翻出来会倍感甜蜜的回忆,而不是你时隔多年冠冕堂皇的‘喜欢’。更何况我们天生不配,你若能抛弃一切和我在一起我都不会感动半分。” “因为我们早已物是人非了,你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你变成什么样了?孟停晚,你不该打破这种平衡,看不到你,你就仍是我梦里那个完美无瑕的人,看到你了,只会打破我的幻想,从而让我对你的厌恶更深。” “你究竟能明白么?” 陈枵的语气明明十分平静,却在孟停晚的心里掀起了波涛万丈。 就犹如有一把把刀子在自己的心口划过,鲜血淋漓,却无法反驳。 因为陈枵说的字字珠玑,全部正确。 孟停晚强颜欢笑,卑微地说:“我、我当然明白,只是你看,柳冲那孩子还在生病,我这样逃了,别人家岂不是要怪我?” 陈枵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深深叹口气:“你缓得了一时,也缓不了一世啊……别怪我铁石心肠,我说过,人都会变,你不该来招惹二十六岁的陈枵,他早已不是那个一两句话就会为你神魂颠倒的人了。” 说罢,转身离去。 阻挡他们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并非是新仇旧怨或是爱恨情仇就能解释得通的。他们本不该有瓜葛,本不该有联系。 孟停晚一个人跌坐门口,背影是那样的孤独寂寥,点燃的香烟弥漫着他的全身,却终是没有吸上一次。 祸根源头就是因为多年前陈枵的一己私欲,和不信命不听命的倔强执念。而现在,陈枵只想“物归原主”,让自己步入普通生活的正轨。 深夜的最后一次打点滴,柳冲已而完全醒了,甚至还能吃上几口饭。待到打完,陈枵就背着他坐上孟停晚的车,一路无言。 孟停晚阴郁的脸庞映进了沉沉夜色,晦涩不明。陈枵则疲惫地靠在车窗上,愁态万千。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难以入眠。 第25章 烽火狼烟 陈枵看着底下奋笔疾书的孩子们暗自叹气,怎么今天一下犯了三次错。 就连发烧已好的柳冲都跑来问自己为什么会心不在焉。 是啊,为什么? 陈枵百思不得其解。 万山岭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因为《那年》摄制组们已经随着他们的老板回京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了,又浩浩荡荡的走了,惹得整座村子都有些不太适应。 尤其是这些孩子们,他们又得起早贪黑、翻山越岭地上学读书,别提有多困难。 孟停晚走了,陈枵理应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闷闷的。 还记得孟停晚临走前的那一夜,正是将柳冲从诊所中带回来的一夜。孟停晚不知怎么的,跑到自己的房子来,说要给自己按摩。陈枵百般拒绝都拗不过他,就只好由他去了。 陈枵备课,他就在一旁沉默地按他的双腿。值得一提的是孟停晚的力度真的很不错,按摩时会有些酸痛,下地走路却显得舒坦多了。 按完之后孟停晚就一声不吭地走了,甚至都没告诉他明日要离开。 所以待到他们清早离开的时候,陈枵有些愠怒。 他很庆幸孟停晚能将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他能离开,陈枵的确求之不得。但是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实在是让人心生不悦。所以这可能就是陈枵心里发闷的原因吧,导致他一连几日上课都频频犯错。 仔细一算,他们离开也有个一周了,再要这般心不在焉,委实不对。 调整好心态后,陈枵上课也就顺利多了。正巧临近暑假,期末考试将至,老师和孩子们的任务都不断加重,陈枵也忙的不可开交,大会小会开了一大堆。 一直到期末考试的前两天,孩子们和老师才能得空休息一会儿。 六月酷暑,蝉鸣聒噪,天边的云雾翻腾,地上的热浪滚滚,人们热得汗流浃背,却没人停下耕种的手。 孩子们都考完了试,成绩相当不错。陈枵也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人在院子里闲来无事,就决定帮祝锦耕耘土地。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只是一个晌午,就让陈枵汗流浃背了,但他看到比自己更加辛苦的祝锦仍在躬身干活,便也不喊累。 正值酷暑,炎热难挡。陈枵的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双颊晒得绯红,太阳光晕直射自己的头顶,弄得他有些晕乎乎的。起身,弯腰,起身,弯腰……这些枯燥的动作逐渐得心应手,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太热了,热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望向灼灼烈日,眼前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那轮橙黄色的光晕。一阵天旋地转,陈枵瞬间倒在了百亩平地,且不省人事。 陈枵的耳畔似乎传来了一些声音,它们忽远忽近,时起时落,可自己的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他想起来,却头痛难挡,自己的这点挣扎,似乎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陈枵!先别起来!”这声惊呼声似乎非常熟悉,但他没有力气去思考,只能听话躺下。 “你中暑了,先好好休息。” 陈枵微微睁开双眼,身前似乎有个人影,他的身上还弥漫着清幽的薄荷香,让陈枵有些恍惚,又有些安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是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两天来,陈枵时而醒来,时而又睡去,他做了个绵长又甜蜜的梦,身上的燥热也一扫而空。 他悠悠地睁开双眼,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四周,身边一人起身的动静让他不由望去,却突然发愣。 “你终于醒了……”他跑到陈枵的跟前,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又不敢逾距,下巴处满是青茬,浑圆的眼珠子浸着红,看起来相当颓然。 陈枵有了片刻失神,不由问道:“孟停晚,你怎么回来了。” 孟停晚这才扬起一张痞帅的笑脸:“说好的啊,我还没补偿你呢,怎么会说走就走。” 陈枵哑口无言,知道这几天都是他陪在自己身边,也就小声说了句:“谢谢。” 孟停晚顿时心头荡漾,甚至耳朵还悄悄地红了:“没事儿,应该的!” 陈枵浅笑着,最终也没问孟停晚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因为一旦问了,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在互相寒暄,似乎显得过于熟络了。 但孟停晚看起来有话对陈枵说,但陈枵已经闭上眼睛假寐了,他挠挠头愣是没说出口。 陈枵睡了几个小时后,就真正恢复好了。锡光的医院并不多,这一所算是相对出名的一家了,但之所以陈枵来的少,不仅是因为它贵,还因为很远。 那么陈枵要回家,就意味着只能让孟停晚送自己,孟停晚也极其自然地让陈枵坐进自己的副驾驶,期间大包小包提了一堆,有些是药,有些是孟停晚的日常衣物,似乎预兆着他必定会住下一段时间。 陈枵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只是失神地望着那火红的黄昏,一语不发。 孟停晚也安静地开着车,虽说期间看了陈枵许多次,却没一次开口说话的。直至夜幕降临,他们才回到了屋舍俨然的万山岭。 他一路走在陈枵的后面,持默默保护的姿态。陈枵几次欲言又止,但当看到孟停晚殷切的眼神时又打了退堂鼓。 到底是喜欢了很久的人,昔日陈枵尚且能对他说句重话,那是因为问心无愧。可今日他知晓是孟停晚一直在帮着自己,让他对一个“救命恩人”下逐客令未免有些残忍了。 “进来坐吧。” 一进陈枵的小屋,陈枵就手脚麻利地端来一杯茶水,算是在简易地招待陈枵。 孟停晚自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接下,那拘谨诚恳的态度,说是见到了什么国家领导人都不为过。 两日未归,院前颇有些杂乱,陈枵便拿了个扫帚仔细地扫起来。孟停晚就眼巴巴地望着,攥着手里的一沓纸几度欲言又止,内心也有个不安分的小鹿在砰砰乱撞。 陈枵扫完院子,又去烧热水,期间甚至都没停下一刻,也没去理会孟停晚的小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都飘进来几只落单的萤火虫,忽闪忽闪,明灭可见。孟停晚从紧张到到现在的百无聊赖,期间都只看着陈枵一个人忙上忙下,想让他歇会儿却又怕得罪。这么一来二去的,失落的孟停晚只得把纸张塞回包里,继续盯着陈枵忙碌的背影。 即便孟停晚无聊,也不想错过陈枵的一点一滴。他求了六年都求不来的光景,就是让他瞧上一整天都不会感到疲倦啊。 当年的陈枵就是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可孟停晚这个榆木脑袋却直至分开都不曾发现。而现在,他再也不会让陈枵苦苦追求那时一方仅供偷窥的小天台了,不会让他卑微的窥视自己,更不会让他再次出现一场没有结局的暗恋。 因为孟停晚将会成为暗恋陈枵的那一位,他会看着他,守着他,默默支持他。 走他走过的路,尝他尝过的苦涩滋味。 但陈枵只要肯迈出一步,孟停晚就会用千步、万步去迎合。 看着夜色已深,孟停晚就是有再多的遗憾,都只得打道回府了。 擦拭桌椅的陈枵停下动作,并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你不是还有话没说么?” 孟停晚顿住脚步,完全没想到陈枵竟已将自己的举动看在眼里,便赶紧扭过头:“是是是,的确有话要说……” 他慌张地掏出那些纸,结结巴巴地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你……我……算、算了,你自己拿去看吧。” 陈枵难免有些疑惑,便接过了。最上面的第一张纸,满是英文,看得晦涩难懂。第二张纸满是专业术语,只有右下角的字让简单易懂。 ——“匹配度:0.001%” 他的心陡然一沉,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组织好语言的孟停晚顺势推波助澜:“你应该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了吧……我上回给你按摩的时候,偷偷拿了你两根头发,想着回去做个鉴定。结果没想到真的和我预料的一样……” 陈枵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明明是七月三伏天,却让人浑身发凉。 “原来是这样……”他木讷地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和孟家没有血缘,自然是件好事。可他和母亲,却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名头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却告诉他陈枵什么都不是? 那他们凭什么要遭受社会的不公?凭什么要被殷诗曾这个女人压迫?凭什么毁掉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大好前程? 因为一场误会,导致一个家支离破碎,可真够讽刺。 “陈枵,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受的,只是想一点点排除我们之间的障碍……”孟停晚小心翼翼地给陈枵顺顺背,发现他没有排斥,才稍微大胆了些,“你曾说,我们这样是违背伦理道德,我偏不信命,就去国外检查。虽说我不知道你对这个结果究竟满不满意,但你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给你……哪怕是孟家的继承财产,我都愿意给你……” 要是有人能亲眼看到这样卑微的孟停晚,必定会大跌眼镜。但是如果再听到他想要将孟家的亿万资产拱手让人,就更为惊讶了。 因为孟停晚的心狠手辣可是远近闻名,小到公司员工,大到企业大亨都得让他三分。但如今,这样一个孤傲的人却因为另一个男人,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难以置信。 可孟停晚就是心甘情愿当这昏庸无能的周幽王,哪怕是一把烽火烧光了他所有家产也想让陈枵常伴身旁。 第26章 渐入佳境 知了声声起,萤虫微风漫。 可在这诗情画意的夜里,陈枵却无心欣赏。只因孟停晚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又余音绕梁。 他喜欢我? 但陈枵早已不是那个因为一句话就会欣喜不已的少年了,相反则是多了些怀疑。 “你别笑,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家产也好,学历也好,你要只管拿去,我会想方设法地将这些给你。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我不过是想让我喜欢的人过得好一点。” “还有啊,说出来你可别恼我,因为我已经计划好了你的假期,毕竟耕种太累且不适合你,万一突然撑不住又中暑了可怎么办?我知道你是那种闲不住的性子,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张表。” “你别误会,当然不会让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有一次说要去游乐场,却终究没有去成,我这次想带你去也只是图个放松,顺便给曾经的你一个交代。” “当然,如果你嫌尴尬的话,不妨叫上学生们一起,就当是给他们提前来个秋游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停晚都坐在一旁的矮凳为自己按摩双腿,许是紧张的缘故,一向很稳的手都有些颤抖。 陈枵沉默地望着,直至孟停晚以为要失望而归的时候,他才轻轻颔首。 “好。” 孟停晚大喜过望,一个趔趄就跳起了身,那模样就像个得了糖果的三岁小孩,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枵看,眼底的光都像要溢出星星,惹得陈枵颇为不自在。 孟停晚乱放电的毛病得改。 陈枵望着外面的月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到月藏深云之时,陈枵才堪堪进入梦乡。 可次日一早,村头汽车鸣笛的声音就吵醒了困倦不已的陈枵,村民们三五成群翘首观望,只见那处停着好几辆旅游大巴,带着红帽子的导游们井然有序,孩子们心觉好奇,纷纷跑上前去。 “小朋友,现在要上车吗?”一位睫毛弯弯,笑起来还有小酒窝的女孩躬身问道。 那些孩子顿感惊讶,不禁羞涩地向后退,还用期待的眼神回望家人,兴奋溢于言表。 但村里的老人家都摆手制止,害怕会花钱。 孟停晚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活,温言相劝:“不要钱不要钱!我今天自费带孩子们出去玩玩,一分钱都不会要你们花。” 几人面面厮觑,显然不相信。 “刘大爷,你还不相信我么……诶!陈枵!咱们昨天可说好了要带孩子们去游乐场的对不对!” 正当愁眉莫展之际,孟停晚忽而眼前一亮,招呼着不远处的陈枵。 陈枵无奈扶额,想过要出去,却没想过第二天就要走啊,更何况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实属猝不及防。 “是啊,的确有这件事,本来想过两天再说的,却没想到孟先生童心未泯,竟然比孩子们还要来得积极。”说罢,睨了傻笑的孟停晚一眼。 孟停晚笑得合不拢嘴,附和着道:“是的是的,很久没去了,难免有些想念。” 这下村里的老人们不信也得信了,再加上有陈枵带着,他们放心。 虽然这件事非常突然,但村里孩子们都起的很早,听说可以去游乐场,开心得直跳脚,说什么都要去。 家长们拿他们没辙,只好同意。虽说有导游,但是知道孟停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让夏文也跟着一块去了。 不出八点,大巴就平稳地驶出了万山岭。 但即便如此,孟停晚刚才的好心情仍旧被败坏了个空,那张阴沉的脸快要滴出墨,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原因无他,看看后一排的陈枵和夏文就知道了。 “陈枵,你早餐没吃,我特地帮你多带了一份面条。” “陈枵,山里的果子不错,早知道昨天多摘一点了。” “陈枵,我这还有些零食,去游乐场估计要几个小时吧,饿了可以充个饥。” 但这些并不是孟停晚所生气的,他生气的是陈枵竟然每次都答应了,就连那些干巴巴的饼干零食都吃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他每次好声好气地给陈枵端茶送水的时候,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孟停晚想严厉控诉陈枵同志区别对待。 但“想”之所以是“想”,就是因为孟停晚有这贼心没这贼胆,人家你侬我侬的互味食物,自己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总之,车上的这几个小时,孟停晚都是泡在醋坛子里过去的。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那群熊孩子们便一窝蜂拥上前来,要不是尽职尽责的导游们出面拦着,指不定要跑到什么地方去呢。而夏文和陈枵瞬间没了“用武之地”,干站着不知道该从何玩起。 见缝插针的孟停晚顿时来了兴致,拉着陈枵道:“咱们可以先从简单的玩起啊,你看那边不是有个小型过山车吗,大人小孩都在玩,肯定有意思。” 陈枵若有所思,然后跟着他走了过去,又想起身后“孤苦伶仃”的夏文:“行啊,把夏文也一起带上吧。” 孟停晚挑眉,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让导游也把她带走,但是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着实不好,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说是小型过山车,却也不算小了,毕竟只是轨道路线没什么大起大落,除此之外,速度和时长可是相当磨人的。孟停晚就是看中这一点,想揪准时机和陈枵多一点接触。 然而现实却是,自己连和陈枵坐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夏文有点害怕,我陪她坐你后面。”陈枵如是说道。 结果,孟停晚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接受暴风的洗礼,既没有美玉在怀,又把清早做好的发型弄得一团乱。 我图的什么,孟停晚无奈望天。 接下来,无论是鬼屋还是摩天轮,总有一个粉色的身影在自己和陈枵的跟前徘徊,鬼屋里叫的最大声的是她,摩天轮最开心的也是她,因为恐高连期待已久的极速飞车都没坐成也就算了,还让两个大男人陪着她在儿童区玩了几轮水枪。 赔了衣服又折兵,一身高档休闲服就这样湿了一半。 孟停晚不禁再次发问,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一直到夕阳西下,火烧到了绵密的云层,孟停晚的衣服才干了。他挫败地跟在两人身后,因为夏文又想去坐旋转木马了,竟是玩了一下午的兴头还没过呢,反正孟停晚是疲惫极了。 “陈枵,不如你和孟先生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我也知道你们现在都很疲惫了……你别担心,游乐场虽然大,但总归是这些地方,到时候和我打电话联系就行。” 夏文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但是拉着陈枵的确是因为存了私心想和他多待一会,另一方面就完全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有点害怕了,想找个人陪着罢了。但既然玩了一下午,对这场子也熟悉多了,遂才准备“放人”。 孟停晚听到,眼前一亮,而陈枵却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在二人的视线中来回逡巡,最后拍了拍夏文的肩:“行,等会我们就去休息,就让我陪你玩这最后一个项目吧。” 孟停晚瞬间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跟上了他们。 旋转木马有两层,可能是太阳快落山的缘故,上下的灯全都亮起,倏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就连沮丧的孟停晚看到后,都有几分诧异,盯着晃眼的灯良久都收不回目光。 “你去吗?”忽而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背。 孟停晚一看,是面无表情的陈枵。 他傻愣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上去了旋转木马之上。 夏文独自坐在一个马车里,陈枵则轻巧地骑上一匹马,孟停晚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旁边的马上,盯着陈枵不肯放开。 穿着白色T恤的白马王子,依旧帅气非凡。 阳光打在陈枵的身上,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使之多了分神圣。那衣服下的蝴蝶骨仿佛可羽化成仙,飘飘欲飞,那紧实的腰身,修长的双腿,甚至是陈枵那个骄傲的侧脸,都让孟停晚看痴了。 孟停晚一下午的挫败,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因为他即便只是这么看着陈枵,就感觉一切都变得值得了。 “孟停晚?孟停晚?” 他赶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旋转木马早已停下了,陈枵站在自己跟前,皱着眉似乎有点关切。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剩下的时间孟停晚都不在状态,便摆摆手坐回了车上,谁知这边刚坐下,却又有人上来了。 “陈枵……你不玩了吗。”孟停晚正襟危坐,赶紧收拾好情绪。 而后者却直接坐在了自己身旁,抱胸问道:“累了?” 孟停晚轻轻点头,一阵长吁短叹。 “是挺累的。” 而后进入了长久的沉默,虽说等到孩子们都上车后,陈枵仍旧坐在自己身旁,却再没说过话。 车子颠颠簸簸地原路返回,从黄昏之际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孩子们都累得睡着了,歪着脑袋乖巧的不行。陈枵似乎在睡,似乎没睡,孟停晚却一直在暗中盯着陈枵,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谢谢。”闭着眼睛的陈枵忽而启唇道,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压根没睡。 孟停晚如释重负,无声地笑了笑,这才靠在一旁睡了去。 今夜南风温柔,星河耿耿。愿将它捎去梦中,满载一夜星辉。 第27章 且听风吟 不知是不是孟停晚的错觉,但他总感觉的陈枵没有以前那么排斥自己了。比方说在很多小事上,陈枵都很少再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之类的话了。尤其是夜里按摩,陈枵不仅越来越配合,还会偶尔留他吃上一口饭。 孟停晚内心欣喜不已,只认为和陈枵的距离该是越来越近了。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瞬间让孟停晚慌了马脚。 夏文对陈枵表白了。 明知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只怕那次去游乐场给他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导致夏文乘胜追击,陈枵目前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陈枵的确是非常坚定的同性恋者,但他不得不承认和夏文相处时自己愉悦,无论是祝锦还是陈煜,都希望自己能早日成家立业。虽然陈煜并非是自己的亲舅舅了,但在上回从游乐场回来后,陈枵就找了个机会和舅舅视频套牌,问他情况究竟如何。 陈煜那时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知道了,可别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你妈妈陈棠也被蒙在鼓里。她当年的确生了个孩子,可惜一出生就夭折了,那时的她还患了抑郁症,我怕她轻生,就将你抱来……” 陈枵沉默地听着,唏嘘不已。知道真相后反而还如释重负,洒脱了不少。陈棠作为一名母亲,虽说极端了点,但对自己也是相当好的,他不怨恨陈煜当年的举动,甚至可以说是感谢。 毕竟在曾经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里,陈棠温柔的笑,成为了陈枵为之奋斗的支柱。 陈煜也知道陈枵喜欢一个男人喜欢了很多年,他并不排斥同性恋,只是不愿意让他“吊死在一棵树上”,并且同性这个圈子不安定因素太多,爱玩的也太多了,他怕陈枵会误入歧途,所以他希望她能过着一个安稳的生活。 他的担心无不有道理,毕竟陈枵归隐多年,假如真有一天步入尘世,恐怕真会被外头的花花世界所迷惑。这也是陈枵多年来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找伴侣的原因,自己的心沉不下来,也怕会融不进现在的世界里。 而正在这时,夏文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曾明里暗里示过好,但陈枵从来装作不知道,该如何还是如何。但是既然她已表白了,陈枵就得想好答复,不能再一逃再逃。 再加上她身上的朴实无华正是陈枵所向往的,他确定自己要试一试了。 就和他们的期望一样,好好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这已让陈枵分外知足了。 所以这天清早,陈枵就约了夏文去竹林里的浅塘,想要给她一个交代。 夏文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梳了一对羊角辫,身上穿着青色碎花裙,笑得十分羞涩,伸着手想要牵住陈枵。 陈枵看到后,默默拉住了她,并牵着她去了浅塘边。 夏文这才松了口气,心叹该是成功了吧? “夏文,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到了那里后,陈枵放开她的手,自顾自坐在了一旁。 “很好,很善良,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夏文笑弯了眼,随着他一并坐下。 谁知陈枵却沉默了,又倏然叹了口气:“你对我的了解,仅仅浮于表面。这样不是不好,我只是怕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后会害怕,或是直接离开……” “不会的!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我不会去干涉,也不会主动去问,如果你想告诉我,那天我一定会洗耳恭听,但我知道不会是现在。”夏文打断他,回答得相当急切。 陈枵忽而笑了,看着夏文满是无可奈何,但是既然她有这个等待的决心,他就愿意试一试。 “好,那我愿意……” “陈枵!” 一声低吼突然打断了陈枵的话,只见不远处跑来了满头大汗的孟停晚,看起来非常焦急。 夏文轻轻皱眉,不明白这位“孟先生”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地打断他们。 “陈枵……哈……陈枵。”他跑上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 “你来做什么?”陈枵眉头紧锁。 “我……我……”孟停晚突然心虚,眼神闪躲,就是不看陈枵二人,过了半天,才含糊说了声,“祝阿姨找。” 陈枵一愣,孟停晚多半是在开玩笑,但涉及到祝锦的事他都不得不信。 “现在就要去?” “对!十万火急。”孟停晚点头如捣蒜。 陈枵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和夏文交换个眼神后,就转身离去。 这边孟停晚才松口气,夏文就阴恻恻地说了句话。 “孟先生,你究竟什么意思?”夏文连笑都不笑了,甚至语气中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付陈枵,孟停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对付夏文,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夏小姐,既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没错,我喜欢陈枵,而且非常喜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可不是你这种人就能阻碍我们的。”孟停晚的语气戏谑,眼神却分外冰凉,睥睨夏文的时候,犹如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根本没放在心上。 夏文顿时攥紧拳头,有些害怕地瞪着孟停晚:“你不配!你们同性恋不要影响到我们陈枵!他和你们不一样!” 孟停晚突然哈哈大笑,甚至笑弯了眼,笑出了眼泪。良久后,他才附在夏文耳边,轻轻说道:“笑死我了,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你口中的陈枵,曾在我的身/下/娇/喘/承/欢,请问,你明白了么?” 他笑得狂狷恣肆,直至看到夏文惨白的脸,才扬长而去。 目的已达,排除后患。 谁知陈枵回了屋后,祝锦居然真的找他有事,但无非是些小事,帮着择菜、种田、打下手。既然来了,陈枵就懒的再回去了,索性挽起袖子帮她干起活来。 可他才坐下来一会儿,忽然被人从后抱住。 “你没答应她吧。”身后的人闷闷的,声音也很小,似乎只要陈枵说一句“答应了”,下一秒就要哭给陈枵看,浑然不似刚才那个剑拔弩张的模样。 陈枵无奈一笑,推开背上的“树懒”,责备地看着他:“不是被你打断了吗?” 孟停晚不悦地撇撇嘴,突然就蹲在了陈枵的身边,像个大型狼狗一般拉着陈枵的手,看起来委屈极了:“如果我没打断你,你是不是就要答应。” 陈枵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孟停晚瞬间龇牙咧嘴,但终究没有责备陈枵一句,只是将手攥得更紧了:“我不准。” 陈枵挑挑眉,倨傲地说:“是你说不行我就不会的?” 孟停晚相当委屈,泄愤地咬了一口他的手,却只是轻轻地咬,重一点都不敢:“有时候真想给你咬一个再也去不掉的标记,谁也别敢觊觎你。” 陈枵轻笑一声,企图抽出双手,却被孟停晚拉得更紧了。 “给我个机会?”孟停晚突然收起表情,变得一本正经,他的双眼深不见底,又饱含深情。 陈枵静默无言。 怎么给你机会?如何给你机会?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太多了,并不是一句道歉和一个从头来过就能够释怀的。 “孟停晚,请不要再说玩笑话了。”陈枵无情打破他的幻想。 孟停晚苦笑,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谁都可以,偏偏我不行。” “没有理由。”陈枵闭上双眼,不予理会。 孟停晚咬紧牙根,似乎有些气愤。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本来暗淡无光的双眼突然就亮了。 “是不是帮你找到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就可以给我机会了?” 陈枵心头一震,蓦然睁开眼。 “你在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枵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认为你的母亲死于非命,那我们就为她讨个公道,好吗?” 陈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底一片朦胧,直至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后,才轻轻问了声:“真的?” 孟停晚则郑重其事地点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定会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请相信我。” 信我的公正,信我的虔诚,信我对你的执着和对平怨昭雪的坚定。 更信我这颗赤诚的心,因你而跳动,因你而焕然一新。 爱你所爱,想你所想。 那一刻,陈枵心底最坚实的防线无声地崩塌了。他感觉自己尘封的心,忽而透进了一丝光芒,那光温暖耀眼,甚至让自己不自觉卸下了所有伪装。 但还不是时候,陈枵不能将这些公之于众。因为他将会再次输的一败涂地,甚至体无完肤。并且,他怕了,他宁愿用时间去沉淀孟停晚对自己的真心,也不会让他拥有任何可乘之机。 仅仅,只是刚才的这么一刹那,陈枵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转身即逝的机会。 孟停晚把握也好,不把握也好,陈枵都不会在意。 因为这是他的事,无关自己。 孟停晚的爱或许笨拙、透明、无声无息,但这不是陈枵所想要的,他宁愿看不见,宁愿时刻装作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人。但孟停晚又是个聪明人,因为他很快发现了循序渐进的方法不行,所以专挑陈枵的软肋下注。 但未到结局,谁也无法预料究竟如何。那么只看孟停晚将会拿出什么答卷了。 第28章 如隔三秋 孟停晚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答应了陈枵去查案,就不可能是空口白话,第二天一早就赶去了南城。 他首先去南城派出所里询问了一番,得知那个肇事司机还在狱里,便想去看看他。 那个司机竟已变得老态龙钟了,脸上千沟万壑,头上白发苍苍,就是被拘起来的双手都备受摧残。他的双眼混浊不清,看着谁都像是看不见似的,再加上嘴里念念有词,和那老年痴呆患者并无异样。 孟停晚皱着眉问了他几句话,无非是“为什么要撞人”“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但自然不会有答复。 警察们叹气,纷纷说道:“别费力气啦,咱们审了他一整年都没说过一句话,天天在念叨着什么‘别怪我别怪我’,多半是误伤了人心里不踏实吧,得了这失心疯也是情有可原。” 孟停晚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并未完全相信警察的猜测:“他还是无期徒刑么?” 两位警察点点头:“当然,毕竟前因后果都还没查清楚,只能按照当年的结果去办。” 尚且没有头绪的孟停晚只能请求查看当年的记录,却发现除了几个审判视频以外一无所获。 实在是非常奇怪,几年前的科技虽说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案子该有的过程全都有,文字记录电子记录一应俱全。可偏偏就只有这桩案子了结得相当迅速,连个文字记录都找不着。 此事必有蹊跷,看来得好好查查了。 孟停晚这天下午,他又跑去案发现场调监控了,那处马路新修了两番,有监控,但是旧监控早就不见了。 孟停晚叹气,忙活了一整天,结果一场空。 愁。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坐上了返程的飞机,看看腕上的表,已是晚上十点半了。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停晚看着手机里偷拍的陈枵心里漾成了柔波,就是再累再苦,想着远方的“爱人”也值得了。 所以,到达当地机场已是晚上十二点了。他又得马不停蹄地开车回万山岭,明明疲惫已经充斥了自己的身心,却还是甜蜜的。 为了陈枵,一切都是值得。 凌晨两点五十六分,风尘仆仆的孟停晚准点到达万山岭。他放慢脚步,轻轻走进了陈枵的屋里。 陈枵蜷成一团,看起来相当乖巧。坚硬冷漠的侧脸变得恬静安宁,嘟着嘴睡得相当熟。 孟停晚看到这一幕心都软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天的劳累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陈枵一直都是孟停晚最大的慰藉,但在曾经,他只能靠仅存的照片和记忆去回忆他。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不仅会看得到他,还能与他重逢。孟停晚一定会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看他,并将他永远地记在心里。 孟停晚的心犹如撒上了糖,甜得他发颤。但即便自己的内心躁动不已,也只是小心翼翼、不掺情/欲地抚了抚陈枵的脸颊,柔软又温热。渐渐的,孟停晚越看越开心,甚至是胸腔里的温柔都要漫出来了。 那双轻轻翕动的睫毛,那张泛红的脸颊,还有那缨红柔软的唇……都使孟停晚神魂颠倒。 于是他悄悄地、慢慢地向那魂牵梦萦的双唇靠近。最后两唇相贴,孟停晚顿时喜不自胜,一颗心脏砰砰的跳…… 他轻轻咬住他的唇瓣,还抑制不住地舔了一口。果然,很甜。 有了第一步,孟停晚就想要更多了,他想要尝尝更甜的滋味,所以他慢慢地撬开了他的牙齿,非常想要…… “唔……”身下的人突然传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孟停晚心脏骤停,瞬间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一张脸也刷得变白了。 完了,被逮个正着。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 他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还频频后退,堂堂七尺男儿低着个头别提多害怕了,根本就不敢看向陈枵。 “……” “陈枵,你、你别讨厌我,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我……”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床上的陈枵一把拉了过去。 “怂个什么?我很可怕?” 陈枵和孟停晚面对面也丝毫不慌,甚至相当坦然。可能是才醒来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迷糊,却也有些莫名的诱人。他慵懒地抓住孟停晚的衣领,却毫无杀伤力,那嗔怒的眼神,反倒像是…… 撒娇。 孟停晚不敢把这个论断说出口,却还是相当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实话说,这个模样的陈枵看起来实在是太诱人了…… “不……我只是,怕你不能接受。”即便心上人在自己的面前,孟停晚也要贯彻“小心翼翼,临危不乱”的八字方针,就是再诱人他也坚决不会再偷亲了。 自己这颗老心脏可消受不起。 陈枵忽而歪着头略一思索了片刻,迷迷糊糊地靠上了他的肩,嘴上却不依不饶:“瞧你那怂样,多大一人了,这点事儿都做不了主。” 孟停晚忽而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酒味,心里大概有了底,却又有些莫名的失望。他无奈地望着这个“迷糊蛋”,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柔声道:“是啊,凡事都得让你做主,我可不能随意做主呢。” 陈枵皱了皱眉,猛地坐起来,忽而骂骂咧咧:“我怎么给你做主?你当我是谁啊!” 孟停晚失笑,又握紧陈枵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当你是我的救世主,我的唯一,我此生最爱的人。” 陈枵闭着眼却浑身一颤,瘪嘴说:“都是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孟停晚轻笑,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年年说,日夜说,因为我怕你会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 陈枵没再说话了,孟停晚便看了看抵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儿,不禁发笑。 原来是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今天突然喝了酒,但是这样的他……实在是过分可爱。即便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被听到,孟停晚也不害怕,因为他有一生去向他诉说。 但他不舍得将手中的心肝儿放下,毕竟这种时光太来之不易了,孟停晚愿意不眠不休一整夜。所以他真的抱着他将就了一整夜,甚至没有逾距的事情,只是坐在床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罢了。 但仅仅是这样,就能让孟停晚欣喜若狂了。 陈枵这夜宿醉还真是有原因的,毕竟祝锦为她的六十岁生辰办了两桌酒席,甚少喝过酒的陈枵也难得多喝了两杯,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早就睡了,根本不晓得孟停晚还回来过。 完全是第二天一早,看到桌上熬好的粥和醒酒汤才知道他来过。 陈枵顿时有些心虚,也没想到自己喝个酒能睡得这么熟,想着等孟停晚回来了再去问问。 可一直等到了凌晨十二点,都瞧不到孟停晚的人影。 陈枵不禁纳闷,既然他昨天来过,今天就不可能不来,但是为什么这么晚了都没回呢?思索归思索,这觉还是得睡得。来了万山岭就很少熬夜的陈枵头如钟摆,困得东倒西歪,尽管是坐在床上,他就已经靠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时,自己正落在了别人的怀里。 “嗯……你回了?” 对方轻轻应答,将自己打横抱放进被子里后才缓缓起身,语气有些责备:“怎么不躺着睡?” 陈枵揉了揉惺忪的眼,心想总不能说是在等你吧,就搪塞一句:“刚才看手机看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睡着了。” 孟停晚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陈枵睡下后就准备转身走了。 “你这就要走了?”陈枵不免有些咋舌,此人怕是从两地赶往奔波的,这才看了自己一眼,却又要走了…… 他图的什么啊? 孟停晚借着月光无声地点了点头,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疲惫,但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陈枵愣愣地看着他黑沉的背影,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了,这才安心睡下。 后来的几天,孟停晚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陈枵虽然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感受到孟停晚回来越来越晚后,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第四天的夜里,陈枵白天特地睡了个绵长的午觉,半夜这会儿还精神的很。他没有睡觉,就坐在床畔等着孟停晚的出现。 果然,三点三十分,孟停晚准时出现。 “你怎么还没睡?”满脸疲惫的孟停晚在看到陈枵的时候还是错愕了,几步向前,似乎想逼着他快些睡。 “孟停晚,你都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陈枵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和困倦的双眼,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惊叹。 为什么?南城离这几千公里,为什么还要选择每天回万山岭? 谁知孟停晚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揉了揉杂乱的头发:“没事儿!我其实……就是想多看看你。” 陈枵呼吸一窒,而后低下了头。 “快回去休息吧……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南城住下。” 孟停晚慌张地抬起头,正准备反驳的时候,陈枵又发话了:“我会每天给你视频半小时,不许任性。” 陈枵似乎有些别扭,就是不看孟停晚。 孟停晚立马展颜一笑,珍重其实地点头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和陈枵长期联系的方式。因为他看不到他会不安,会失落,因为孟停晚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曾经只有孤身一人的日子了。 好在,终于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还好,他也一直都在。 第29章 主动摊牌 自从和陈枵约法三章后,孟停晚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好多了。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傍晚时分和陈枵视频的这半小时,虽说人各一方,但能够听到心上人的一句关心,却比什么都强。 “今天进展如何?”陈枵端着个板凳坐在门口,边择菜边看镜头,轻声问道。 “还不错,找到了点蛛丝马迹,医院尸检报告被我找出来了,正跟进分析。”孟停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翻阅着手中的纸张,皱着眉忧心忡忡。 “怎么说?”陈枵闻言放下手中动作,不禁望向孟停晚。 “尸检报告很奇怪,你母亲的胸腹上有几处刀痕,但刀刀避其要害,并非杂乱无章,似乎只是对其泄愤所以才捅的刀子。但怪也就是怪在这,从监控里就可以看到肇事司机都没下过车,出了这么多血非但没救,还冲过去把人家给撞死了……”孟停晚突然停顿。 “那么说明,凶手另有其人。”陈枵接道。 孟停晚轻轻颔首:“没错,而且这个凶手既然选择了借刀杀人,就说明他必定来头不小。你仔细想想看伯母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诶,不好意思,有人打电话过来了,我先接一接。” 不一会儿,陈枵的电话就被挂断了。他看着漆黑屏幕里的自己,还没有缓过神来。 最近孟停晚似乎总有些忙,常常话还没说到一半,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罢了,陈枵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自顾自地干起活来。 孟停晚这些日子的确很忙,原因无他——殷诗曾知晓了他的行迹。 那年陈枵离开后,他就和孟家大吵一架,事后摔门而去,说是不找到陈枵誓不罢休。直到现在都和孟远山、殷诗曾二人作对,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再阻止孟停晚的作为。他很无奈,但也只得带着整座公司四处躲藏,直至寻到了一处极其荫蔽的地方,这才安定了几年。 谁知他这段日子频繁往返的踪迹竟被殷诗曾给查到了,逮着他的电话就是一阵猛打,说什么都要过来带他回家。 但孟停晚当然不肯就范啊,半推半就地拖了一个星期,终于惹恼了殷诗曾,说若孟停晚不回家必定让那陈枵没好果子吃。 孟停晚攥紧了拳头,知道自家母亲也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便在这通电话后答应她要回家了,并且让殷诗曾先别轻举妄动。 他不敢怠慢,并且立刻买了张机票,简易拿些物品就登上了飞机。期间他给陈枵发了条短信,让他这几日不要轻易打电话,正回老宅处理事物中。 殷诗曾也显然有备而来,怕孟停晚会临阵脱逃,便安插了一名司机在机场里候着,看不到孟停晚的人影就不准回来。但是只要涉及到陈枵的事儿孟停晚都老实的很,一路由他开车回家,半句废话都没多说。 果不其然,孟家大门正站着一名翘首以盼的女人,她雍容华贵,风韵犹存,若不是看到她脸上的皱纹,说是二八少女都有人信。 “妈……”孟停晚皱着眉对她问好,而后者回应了她热烈的拥抱。 “停晚,真的是停晚,我的儿啊,你怎么都瘦了……”说着,她便夸张地哭哭啼啼。 “妈……我一直都好好的啊。”孟停晚挣脱她的怀抱,无奈地望着她。 “妈知道你在外头受委屈了,不用逞强的,当年妈说的都是气话,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吗?”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孟停晚的袖口,双目瞪大,语气也越说越激动。 身旁的保姆余姨赶紧上前将殷诗曾拉住,面露为难地说:“夫人,少爷才回,你还是让他赶紧进屋吧。” 有了余姨的帮助孟停晚才得以进屋,他看着熟悉的装潢,一时间百感交集。殷诗曾尚且清醒的时候自然和以往无异,但倘若她突然发病了,这些昂贵的家具将会变成一片狼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孟停晚却早已记不清了。 大概是许多年前的某个夜里,一向能说会道的殷诗曾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茶不思饭不想,只说了句上楼休息便再没动静。本以为她是当天不适,没想到后来的每一天她都变得沉默寡言了。 不仅如此,她偶尔还会疯疯癫癫地大哭大闹,无非是嫌这嫌那,但嫌了天下人就是没嫌自己。可往往在哭过之后,她都会发出阴森的笑,还“咯咯”地笑个不停,凡是听到的人心里都不舒坦。 孟远山看到枕边人发生了这种变化自然觉得很莫名,又是请医生又是做法事,可这些都只能让她缓和一段时间,过后就只能重蹈覆辙。所以这事算是没办法了,心理医生说她可能是心病,只能说些开心事让她自己平静下来。 但正因如此,孟停晚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分外陌生。她时而暴戾乖张,时而静如止水,可无论怎么样,却总爱拿自己心尖上的人去说事。 所以孟停晚走了,他宁愿将自己永久的活在流言蜚语里,也不愿陈枵再受一分一毫的诋毁。 但事到如今,他却能够相当有底气地说出“陈枵”这个名字了。因为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伦理道德的桎梏,填充彼此的,只有一颗沉甸甸且充满爱意的心。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去打破这份柔情,就是殷诗曾也不行。 “停晚,快吃吃这些菜把,余姨忙活了好半天才做出来的……”收拾好情绪的殷诗曾就坐在了孟停晚的对面,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布菜,直至将他的碗堆成一座小山包才善罢甘休。 “妈,你不用这样,我自己会夹。”孟停晚有些愠怒,一把放下碗筷,为难地望着她。 “啊,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啊,妈妈不过是想帮帮你……好吧,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吧,留下来好不好……”殷诗曾的辩解,却突然变成了哀求,她懊恼地揉乱了自己整洁柔顺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疯癫,浑然不见刚才端庄的模样。 孟停晚不怒反笑,无奈道:“妈,我从来都没生过你的气,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再说了,我在外面还有工作,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孟家的羽翼之下。” 殷诗曾忽而双眼通红,看起来绝望无依。可没过一会儿,她又不顾形象地拍桌而起,言语过激:“我知道了!肯定又是那贱人的儿子影响到你的!他们不得好死!他为什么不跟着那个老妖婆一起下地狱,为什么……” 孟停晚怒从心边起,同样拍桌起身,指着她大声回骂:“您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能听进我的话!我的好与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您为什么总要拿他开刀呢?” “别这样停晚,妈妈知道你有苦衷,你不用为他说话的……”她面目狰狞,一把打断他的话。 “够了!妈,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如果您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是对的,我无话可讲,甚至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和睦共处!但如果您还认我这个儿子,就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说罢,踢开椅子准备离去。 “好,好!妈不说了,不说了……但你是忘记了他们如何破坏我们的家庭的吗?陈棠这个贱人做的那些坏事,你全然不顾了吗?”殷诗曾咬牙切齿,明明人已入黄泉了,却仍是不能让其泄愤。 “妈!陈枵的妈是无辜的,她当时并不知情。而陈枵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孟家的人!”孟停晚头疼欲裂,每次一说起这种事情就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殷诗曾整个人愣住,频频后退,丢了魂似的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孟停晚一把拿出以防万一的DNA检测报告,拍在殷诗曾的面前。 她形色仓皇地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并死死地咬着下唇。 “白纸黑字都在这呢,还请您看清楚了。”孟停晚抱胸而立,似乎面前这个身体已经微微颤抖的人和自己并无瓜葛,持旁观者姿态。 殷诗曾大汗淋漓,腿脚发软,双眼都快要瞪出眶来了,狼狈地不像是一名豪门阔太太。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念念有词,尽管惨白的脸已而证明了她的心迹,却还是逞着能不肯相信。 美梦做久了,自然以为会成真。 而孟停晚正是捏准了这一点,才敢说出这些话的。 “正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和陈枵,理应有理由相爱相知,并且您无从干涉。”孟停晚乘胜追击,非要趁着今天把话全都说干净了。 衣冠不整的殷诗曾垂着头,喘息不止。她荣华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敬爱的丈夫会出轨吧。所以她沉醉在自己给自己的幻想之下,无条件的去相信自己信赖了多年的丈夫,并臆想是外面的“狐狸精”勾引了自己的丈夫。 他没错,都是花花世界太诱人了。 可到头来却错的肝脑涂地,这些女人全都是他那“完美”的丈夫自己去招惹的。 说到底殷诗曾其实恨得并不是丈夫也不是那些女人,而是自己吧。因为她骄傲一世,美誉一生,她不允许自己最看重的婚姻会走向落败的道路,更不允许自己精挑细选的人是个感情上的渣滓。她便为自己编制了一座完美世界,她在台上演,可台下却空无一人。 因为这个世界,早已千疮百孔了。 而倔强的殷诗曾,却还要一个人跳着独角戏。现在,就差一个人将她无情点醒,拖她到这残酷却真实的世界里。孟停晚躲了数十年,他终于敢成为这个坏人,为她排忧解难了。 也不知自己这个心病,究竟医没医好。 他知道殷诗曾会有一个过渡期,她当然不会立刻接受。所以孟停晚决定离开,将这个时间留给她自己。 “等等。”殷诗曾突然平静地说。 “怎么?”孟停晚回头看向她,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她咧嘴一笑。 “你怎么知道?”孟停晚立马着急。 “他当然不会……因为……”她忽而抬起头,嗔怪地说了声,“因为,陈枵的杀母仇人,可就是我啊。” 她笑得肆无忌惮,张牙舞爪,一头长发顺势散下。犹如那深渊中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第30章 生命意义 清晨,陈枵看了眼初升的太阳,而后熟练地打开手机,直至看到那毫无动静的屏保桌面,才不禁皱了皱眉。 距离那日孟停晚回家办事之后,已有五日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这本不是件值得牵挂的事儿,但陈枵却渐渐习惯了和孟停晚视频的日子,突然失去联络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他甚至在想,孟停晚莫非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往往又会被陈枵自己否决,毕竟这种晦气的话不能随便乱说,再说了孟停晚本事大,没人敢不自量力地去招惹孟家。想到这,陈枵也就渐渐释怀了。 他照例起身做饭,又在耕作和去祝锦家聊聊天之中度过了这枯燥的一天。因为孟停晚,陈枵也盘起了智能手机,在傍晚无事的时候会看看视频,而后进入睡眠。但他最近担心孟停晚,所以偶尔会给他发几个短信,守了几分钟确定没有回音后才悻悻睡下。 今夜亦然,直至短信页面慢慢黑屏,陈枵才叹着气将手机放下。 最近正值三伏天,街坊邻居都少去田里了,常常围在大树下聊聊家常,陈枵也闲来无事,索性跟着他们说说话。 “诶,阿枵,开学啥时候哦?”一位大妈问道。 陈枵轻轻摇头:“还有一个月吧。” “哎哟,我家那孩子成天在家里折腾,被他烦个半死,要能早点给他送学校去就好咯。” 陈枵哂笑一声,望着刺眼的阳光默不作声。 多久了?半月该是有了吧。 也不知这孟停晚是去忙些什么,连个消息都没回。 人们常常嘴上说着厌恶,实则却熟悉了对方的出现。就好比孟停晚之于陈枵,明明沦为了个相看两厌的地步,却因为心里记着要和他视频通话,而逐渐偏离了自己的本心。 习惯这种东西真实的可怕,它可以让一个孤独了整整六年的人为之眷恋,更能潜移默化地改变着陈枵古井无波的心。 是啊,陈枵得承认,自己对他的态度已然有所不同了。或许是因为他曾说的一句话,又或是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叫陈枵的铁石心肠逐渐软化。 他之所以封存了自己的心,不仅仅是因为还未遇到合适的,更因为他害怕了。 他害怕再次将整颗真心付诸出去然后悲剧重蹈覆辙,他害怕再次看到人们那厌弃且失望的双眼然后不及而终,他害怕一切的付出都将变成泡沫,一切的美好都将变成幻影。 人们向往尝到甜头,却也害怕一旦吃过甜的,就再也不敢吃苦了。 所以陈枵将自己缩进一个风雪可抵的龟壳里,偶尔会小心试探,偶尔会崭头露角,但他却总是牢牢地背着它不肯放下。他表面上像是成长了,实则却依旧懦弱不堪。 陈枵只有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这般唾弃自己。他打心底里还是自卑的,孟停晚光芒依旧,自始至终都不该是自己能够招惹的。所以即便他一口一个爱着自己,陈枵向来都是半信半疑。 但当务之急,不过是想确保他是否安全而已,然而结局却依旧杳无音讯。 他又提心吊胆地过了数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八月入秋,就是再燥热的天也挨不过一场淅沥沥地大雨,陈枵的心也由着这场雨渐渐平静了。 孟停晚不可能出事,这是陈枵的第一条结论。第二,陈枵也懒得再管了。 若是孟停晚想要借此机会离开自己,陈枵倒还真没什么感觉,至少能让自己清净一些。 日子步入正轨,秋天也如约而至。 而孟停晚这个人,也犹如一场变化莫测的夏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陈枵的面前。仿佛他只是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甜有辣,倒是值得品味一番。 九月开学,天高气爽。孩子们背着书包也没再问过“开着车的有钱叔叔”了,整座万山岭都默契地没再说出他的名字,犹如不复存在一般,只有陈枵记得。 但现在,陈枵似乎也渐渐淡忘他了。他每日为自己按摩,每日为孩子们批改作业,每日为捉襟见肘的生活坚持不懈却也过得分外充实。对于“孟停晚”三个字他只字不提,好不容易熟悉的智能手机也再次被压回箱底。 归于平静,却又少了分洒脱。 春去秋来,大雁南飞,每每看到这些,陈枵又有些无形的失落。 似乎少了些什么,他想。 万山岭再次被满山的枯叶所铺盖,像是一条朴实无华的地毯,促使着村民不得不穿上那厚重的毛衣。 忽而一夜北风骤起,卷起千层叶,刮来的不仅是呼啸的寒风,还有那无声无息的冬天。 孩子们裹上了不知何时买的大棉袄,双颊却依旧冻的红扑扑。陈枵照例吃药,按摩,偶尔还会跟着村里大妈锻炼锻炼,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穿件大衣都不带喘气的。 夜长昼短,所以天黑的早,陈枵这时会围在炕边取取暖,并给自己一顿并不敷衍的晚餐。 生活孤独,却充满仪式感。 他窝在床上的时候,会看看手机,手机上的世界多姿多彩,倒是真能给自己解解闷。急促的北风会拍打陈枵的窗,但好在屋里开着制热的空调,让陈枵丝毫感受不到冷。 生活似乎正朝着自己最向往的方式发展,这让陈枵倍感欣慰。 他安静地睡下,以至于对深夜某个突然拜访的人浑然不觉。 他步履蹒跚,瑟缩不停,行走在冬夜里看起来分外艰难。其人却高大威猛,虽说狼狈,可骨子里的骄傲却难以掩藏。他似乎有些茫然,只能凭着一点点记忆来到陈枵的门前。 据时一百四十四天,他终于回来。 他害怕门会被关紧,却没想到用力推开就能进去。他将抵住房门的桌椅放回原位,然后来到床前,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面庞发紫的孟停晚顿时跪下,似是卸下了所有坚强,也似是在无声地忏悔。他的双眼饱含泪水,却咬着牙没让它掉下。 不能让陈枵看到,不能让陈枵看到。 可何其敏感的陈枵自然在刚才就听到了这些动静,他害怕进了贼,可这声瓷实的跪地声,却让陈枵沉默了。 或许,是他? 陈枵缓缓睁眼,在黑暗中观察那人的轮廓,顿时心头大震。 真的是他。 但陈枵没有大喜大悲,只是静静地望着。 “陈枵,我来迟了。”孟停晚轻轻对他说。 陈枵坐起身,撇过眼睛,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我做到了。”孟停晚强颜欢笑。 “什么?”陈枵一把向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我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了,我真的做到了。”孟停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颊边还悄悄滑过一滴泪,却笑得那样洒脱,那样摄人心魄。 最后那四个字如雷贯耳,陈枵重重地向后倒去,悲喜交加。 陈棠,我给你讨回公道了。 孟停晚抖着手伸向陈枵,却害怕自己冻红的手会凉到陈枵,于是悻悻放在一边,郑重其事道:“真的,请相信我。” 陈枵咬住下唇,忍住泪水:“你知道她是谁了?” 孟停晚动作一滞,哑然失笑:“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不该……你不该这样的。”陈枵泪流满面。 孟停晚重重摇头,义不容辞地握住他的双臂,眼底是苍茫也是释然:“她做错了事,不该由我们担着。但即便我无法发现,也不可能真的躲一辈子。更何况你的母亲走了,而她还健在,于情于理,都是我赚了。” 陈枵难以想象孟停晚该有多大的勇气去说出这些话。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没有理由去恨,更不该将她“置于死地”,不留丝毫情面。 而他,为什么…… 陈枵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而孟停晚则是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泪,像是苦笑,却温柔至极:“这是我应该做的,别哭了,傻瓜。” 陈枵一把回拥住孟停晚,哭得肆无忌惮,还捶打他的后背:“你才是傻瓜!大笨蛋!蠢猪!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 孟停晚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回拥他:“我能,我必须这么做。我舍不得失去她,可更舍不得再也看不到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我别无他法。因为我爱你,爱的恨不得将自己的命去换取你母亲的命,给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人间,可我却……无能为力,我没法将失去的人再次带回来,也没法让你永远平平安安。” “但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既然下定决心去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最好的。所以我想你所想,爱你所爱,即便是众叛亲离,我也在所不惜。”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不仅是因为我离不开,更因为母亲的所作所为已而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想让她活在充满仇恨的世界里,所以我选择了最笨的方式——将她亲手送进监牢。” “……我不知道你此刻是如何想的,但我或许,可能,大概,离你近一点了吧。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人人喊打,人人唾弃的不孝子,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宁愿和全世界为敌,也不想放开你。” “因为你是我的全世界,有你,我才有活下去意义。” 孟停晚的声音很轻,很慢,甚至断断续续。却犹如一声声鼓,缓缓敲打在陈枵的心房。 陈枵破涕而笑,他大概知道答案了。 他一把搂住孟停晚的脖子,死死咬住了他的唇,像是泄愤,也像是留下标记,总之相当用力,良久后,他才起身说道。 “孟停晚,你成功了。” 你抛弃了全世界,那我就抛弃过去。尽管我害怕,我懦弱,但我愿意尝试,尝试那个不曾拥有的未来。 以彼之爱,称以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预警! 一篇为虐而虐又尽力圆回来的文 希望勉强能看_(:з」∠)_ 第31章 一心一意 雪后初霁,万里无云。 那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为万山岭增添了一丝绵柔和素丽,银装素裹,美轮美奂。但村民们都无暇欣赏,因为这场雪阻挡了孩子们上学的路。大伙便派出几名壮丁为其扫雪铲雪,久别重逢的孟停晚竟也自告奋勇,那精神抖擞的模样别提多开心了。 陈枵被裹成一团球也跟在他的身边看着,因为孟停晚不让他干苦力,就只得留在旁边监工。孟停晚这个傻大个干两下还要抬头对陈枵傻笑一番,得到陈枵肯定的眼神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干活。 阳光穿透在树梢之间,打在晶莹剔透的冰锥上,显得流光溢彩。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孟停晚已而留在万山岭半月有余了。正因和陈枵确立了关系,他就不可能再次觍着脸去村长家借住了,而是“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陈枵的屋里。 陈枵无奈,从未想过自己刚谈恋爱就要住在一起,但是看着孟停晚委屈的双眼,还是摆摆手应下了。 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孟停晚找人给自己寄了不少东西,小到洗漱衣物,大到沙发彩电,真可谓一应俱全。陈枵原本不想让他放进来的,却被孟停晚一句话给生生堵住了。 “小枵,你看咱俩都住一块了,怎能不好好捯饬捯饬?而且,这可是咱们一辈子都要定居的地方,就当给咱们提前置办新房了吧。” 陈枵不自在地红了脸,盯着他帅气的脸庞看:“你不想回去了么?” 孟停晚无所谓地摆摆手,扬眉一笑:“害,我都做了那种大义灭亲的事儿,哪还有脸回去……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陈枵同志,你可就放心吧!我孟停晚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这辈子可就赖上你了!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他趁机将还没缓过神来的陈枵搂进怀里,好好揩一番油,又是亲又是抱的,忙活不来。 陈枵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赶紧把面前这个大尾巴狼推开。 这就是孟停晚搬来住的麻烦之二。陈枵一个人清心寡欲惯了,平生做的最逾距的事不过是那夜主动吻孟停晚,其余的想也不敢想。 可孟停晚倒好,每日非得和自己同床共枕,但同床共枕也就罢了,还要抱着自己睡,抱着自己睡也就算了,还要一个劲儿地亲自己。每次不把陈枵撩的气喘吁吁誓不罢休,自然而然地就把陈枵弄出心理阴影了。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么?孟停晚此人手段了得,装出一副独守空房的小媳妇样,实则却是一肚子坏水。但谁怪陈枵耳根子软呢?到头来不过是孟停晚的几声哄骗,就把人服服帖帖地哄去床上了…… 思及此,陈枵重重叹口气。 孟停晚作为一家游戏公司的创始人,自然也不会成天想着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儿。每日将陈枵送去学校后,就会和员工们开远程会议,商讨《那年》上市的时间。 找到了陈枵,孟停晚自然而然就对那同名纪录片失去兴趣,索性就找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片子放上去,全当放养。 可事实证明,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只是这么几集似有若无的纪录片,竟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首播那天,话题#那年我们不可言说的故事#被顶上了热搜第一。一些营销号见风使舵,从而引申出了同性恋是否应该提倡的主题,将《那年》这个小有名气的游戏直接推上风口浪尖。 纪录片里第一集 引起轩然大波的内容,就是一对女同性恋人从相知相惜到相爱的感人故事,人们都在为这不为世俗的爱恋所歌颂,虽说其中必定会有些抗拒的声音,但同支持的声音来看,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制作组乘胜追击,适时放出了游戏《那年》的精美预告,瞬间吸了一堆不是腐女群体的玩家,又将细腻的画风夸赞一波,可谓是好评如潮。 这次小爆无疑给了制作组们的信心,各各争当剪刀手爱德华,将原本随意剪辑的纪录片重置一遍,剪出了不一样的效果。 毋庸置疑,以陈枵为首的《暗恋》篇章必然惊艳四座。 陈枵朴实的外貌,平静的言语,却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带到了人世间。它明明很平常,明明很简单,却让屏幕这边的观众为之动容,甚至是哭到久久不能平复。因为暗恋是人之常情,是每一个少男少女曾幻想的梦,这个梦很遥远,但无不为之努力。 正因如此,这个简单的故事却真真切切引起了观众的共鸣,他们愿意为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流泪,也愿意为那段失去的年华往事所流泪。他们甚至义愤填膺,痛骂故事里的那个“他”,纷纷争当雪花。 孟停晚笑看这些评论,暗叹自己赌赢了。 他之所以愿意让陈枵抛头露面,不仅仅是因为他夹带私心,更因为他想让这些公之于众,让世界去讨伐他应有的谴责。他也想过将这段记录留给自己,作为世间仅有的纪念品。可这样太自私了,孟停晚自己只能永久地活在过去,甚至看不到未来。 毕竟这是他和陈枵之间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他愿意将它拿出来,也是做好了十足准备。 他要让自己和陈枵直面它,更要让它仅仅化作一团甜到心底的蜂蜜,承载着仅属于彼此的回忆。 陈枵早已不是山顶洞人了,自然也知道最近的新闻轶事。他看着手机里那个挫败、狼狈、泪流满面的自己恨不得钻进地洞,当时是一个真情实感不小心说多了,就连卷进去的衣领都忘记翻出。 无地自容。 而正因陈枵有了人气,什么奇奇怪怪的tag被顶上热搜。比如说: #渣男不配陈枵# #万人请愿火燎渣男# #感谢陈枵让我认识了枵字# …… 陈枵一下便成了万人宠,尤其是什么俊男靓女,看到帅哥被欺负就相当生气,纷纷出言diss渣男。孟停晚还“趁火打劫”,自顾自地给陈枵开了个微博号,一夜之间涨了十万粉,粉丝自封为陈家军,每日不是发微博cue陈枵,就是私信连环call。 ——得,竟是走的饭圈那一套。 陈枵看得羞赧极了,而孟停晚则爱不释手,还要拉着陈枵对其公开处刑。 “你看,微博ID枵枵的守护者为你发来私信,说‘枵枵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孩,相信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啧,不好意思,已经遇到了。” “这条,微博ID小彩虹艾特了你,并且大胆表白‘枵枵真是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你告诉我这么好看的男孩长的丑?[摊手]’,没错,长这么帅气竟然还说自己丑,下次可别再说自己了。” “诶,这条看起来就是要挑事的,‘枵枵如此帅气善良从容自信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品貌非凡温文尔雅居然要配个渣男?[疑惑]我第一个不允许!’”读到这,孟停晚嗤笑一声,“我渣是渣,但我会改,小枵还就是我的怎么了?” 不自量力。 陈枵听得头顶升烟,对于孟停晚哭笑不得,连网友的醋都要吃:“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开微博,还和一群没见过面的小姑娘们置气,幼不幼稚?” 孟停晚笑得高深莫测,拍了拍陈枵的头:“小枵,这事你以后就知道了。” 陈枵无奈摇头,便也由着他去了。 纪录片如约完结,真情实感的网友们一股脑都去预约了《那年》。制作组眼瞧着一个翻身都艰难的鲤鱼摇身一变龙王,那可不开心,公测那日不用孟停晚看着都能主动加班,别提多听话。 《那年》好歹也是倾注了孟停晚五年的心血,能看到如此多的用户和铺天盖地的赞美自然喜不自胜。公测一周那会儿注册斩获一千万大关,他宴请全村的父老乡亲设桌做客,初春之时正巧万物复苏,一条蜿蜒的酒席从村头绕去了村尾,那场面相当壮观。 酒酣娱乐,举杯邀月。人们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孟停晚从村头敬到村尾,宴席才开始,就已而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东倒西歪,看到了熟悉的陈枵后才傻笑几声,蹭到他的肩上:“媳妇……嘿嘿……是我的……嘿嘿。” 因为孟停晚的居住,连带着全村都通了网,村民们看到他们亲昵的动作也毫不惊异,反倒祝福颇多,友善淳朴。 酒席过后,村民们自告奋勇收拾残局。陈枵便趁机架着他走进了房里,却因为那高高的门槛,一个趔趄就摔了跟头。 烂醉如泥的孟停晚在此刻也能反应过来将陈枵护在身上,自己则疼得呲牙咧嘴。 “孟停晚!孟停晚!你没事儿吧?”陈枵焦急地扶起他,却被他随身掉下的一个东西吸引了目光。 陈枵疑惑地拿起,却被孟停晚一把夺过:“这是我的宝贝!谁都不能乱动!” 陈枵下意识皱了皱眉,虽然觉得那个本子有些眼熟,却心觉不太对:“谁是你宝贝?” 孟停晚突然愣了,“嘻嘻”地笑个不停,而后还搂着陈枵的肩,乖巧地说:“小枵是我的宝贝!” 陈枵膨地一下红了脸,趁着孟停晚撒娇的间隙,悄悄抽出了那个破旧的本子。 翻开第一面,陈枵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2006年1月1日雪 妈妈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2007年6月30日晴 与他相遇的第一个月,开心。 2010年11月11日雨 今天喝香芋奶茶的时候,被你嫌弃不够爷们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谢谢你。 2011年12月31日阴 美好的跨年夜,不能被讨厌的青菜所占据。 2012年7月21日晴 希望大病初愈,希望你能平安。 希望余生我们再无瓜葛,各自安好。 2012年9月15日小雨 再见,最好的苏黎世。 …… 这眼前的一字一句,都让陈枵心头大震。可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每一页底下隽秀又认真的字。 ——只要你想,我愿将全世界送于你的手上。 ——与你相遇第一个月,我也很开心。 ——抱歉,我居然忘记了。不过没关系,能够找到你的话,我会将这些全部补上。 ——小枵不喜青菜,一定要记着。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好想你。 ——再见,我的挚爱。原谅一切都太晚了,如果我能去陪你,该有多好…… 最后这几页,文字都被晕开了,褶皱不堪。却连边上开线的一页纸,都被粘的严严实实。 原来,是这样。 陈枵泪流满面,最后将它放回他的口袋里。一旁的孟停晚还在昏昏欲睡,陈枵便笑着亲他一口,温柔地说:“醒来后,请全部告诉我。” 静谧星夜,虽春寒料峭,却因二人相依入睡,而显得炽热难挡。 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相互交缠。 听—— 那是心动的声音。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完结小作文时间】 正文到这里已经全部完结啦!因为这本是真的没啥人看 就当给自己连笔了嘿嘿 写虐文的确是我的初衷 但这本可能因为我专注练手导致虐得很牵强吧哈哈哈哈(自我尬笑) 这是一篇我很早之前就想写的绝症狗血文 可能古早味很浓 看得也很生硬 所以期间磕磕碰碰地好多次想放弃 但后来是因为太喜欢陈枵了所以坚持下来了!(痴汉) 期间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 比如说乔子姗 又比如说孟停晚为啥突然喜欢我们陈枵了 都会在番外解释der! 总之 很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小可爱 你们的鼓励 真的是我最大的支持! 未来还长 下本再见~ ps.下一本是甜文是甜文是甜文! 第32章 番外:孟停晚(上) 我叫孟停晚,“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停晚。 我生于腰缠万贯的孟家,更立于金字塔的顶端,无人不会敬我三分。就连孟远山和殷诗曾都曾告诉过我,我孟停晚生而不凡。 是吗? 久而久之,我都能对答如流:是吧。 因为我“生而不凡”,理应做出常人不能做出的事,理应将完美变为己任,理应将所有的困难化为乌有。 只要是我做的,一切的不可能都将变成可能。 于是我带着一身光芒从小学升上了初中,也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学校里的翘楚,并且承接了我小学的辉煌。 我以为我会相安无事地度过这非凡且平庸的一生,可他却出现了。 他冒然闯入了我的视线中,但他不同于我身边的任何一人。他阴郁、懦弱、甚至格格不入,一切所有消极的一面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别人看着他只会退避三舍,而我看着他却有种无形的心疼。 想要不顾一切地将他拉进自己的世界,想要让他卸下那层坚强的伪装。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冲进那间办公室,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从我的头顶蔓延至尾椎骨,酥麻了全身。我感到奇怪,因为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很奇妙,但并不排斥。 于是我又鬼使神差地带他去了医务室,并且亲手为他包扎,亲口给予安慰。 但我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迷了心智。我与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于是我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收拾好心情的我很快将他忘却,我又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最好的高中。 实话说,这个没有挑战的人生,让我的每天都过的相当乏味。 但我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别人看不到我的疲惫也不觉得我会疲惫。 正在这种迷惘之际,我遇到了影响自己的第二个人——乔子姗。 初见时,她是个相当温柔的女孩,对谁都是温言细语的,尤其在看到我的时候,总会悄悄红了脸颊。 她喜欢我,我很肯定。 不是我自恋,是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太多了。 但这次我又萌生了一种冲动,她的酒窝,他的笑容,都使我甜到了心底。 如很多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我早恋了。 我没有花多长时间去追她,她就接受了我,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很快坠入爱河,如胶似漆,但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是学生的身份,所以我们将这段恋情隐藏的相当好。 可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他发现了。 他长高了也张开了,以至于我忘记了他是谁。但这种被人看透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我也从未经历过被当场抓包,我慌不择食于是就想要用钱息事宁人。 现在想想,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蠢了,我也从来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 对不起。 可谁知他非但没有抵触我,还欣然答应了。 “和我做朋友吧。”他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很惊异,鬼使神差地也给答应了。 现在的我,实在是非常庆幸自己能够答应,以至于能够让我碰到这么美好的人。 后来,我和乔子姗在一起之时身后总会跟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他无欲无求,会任劳任怨地帮我们把风,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并不像很多人所说的那么不堪。 偶然一次,发现他是个非常努力的孩子。我见着有趣,就主动为他讲题。 他身上有股令人熟悉且放松的肥皂香,让人不自觉地就想亲近。我当时心猿意马,死死忍住才没将他拥入怀中。 是风动,还是幡动? 我不敢细想,毕竟那个年代对于同性恋太严苛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这种冲动都是什么心态。 随之而来的跨年夜,我却做出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事——要了乔子姗。 我懊恼不已,但是毕竟即将成年,年轻气盛。但我们也心思单纯,并未打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正是因为我们什么也不懂,所以甚至连事后的预防措施都没做好,以至于谁都没想到她会让怀孕。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有义务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可我的母亲却狠狠拦住我,说这是污点,这是我不该承受的事。 这是我第一回 认清我母亲爱慕虚荣的面目,但我更恨自己,明知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逃离她的股掌之中,却还是装作不知道,躲在屋里自欺欺人。 当我得知母亲找了一位替罪羔羊后,我大发雷霆,想以绝食让她放弃这种念头。可我错了,她并非是过来同我商量,而是告诉我一个已经完成的事实。 而且替我承受这些的,还是他。 我想起他那温柔的眉眼,瞬间醍醐灌顶,后悔之感难以言喻。于是我让母亲带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但母亲却带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阴差阳错,他竟然也在那个城市。亏我那时真的以为是一个巧合。 他在一个烧烤摊里,看起来瘦了。我心在轻轻泛疼,所以想要补偿他。但他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实在是让我措手不及。 更何况,只是在第二天,他就再次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不信命地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星期,确认再也找不到那个瘦弱的少年后,悻悻而归。 怀孕的乔子姗先走一步去了国外,我理应也要去的。但是…… 很不甘心。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一面,哪怕见他一面也好。 所以我选择留下。即便我滑落的成绩并不能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学府里选出一个好专业,但乔子姗的舅舅正巧在南城大学教书,我瞬间如鱼得水,以较差的成绩获得最好的专业。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不服气,毕竟资本即正义,人生就是如此残酷。 总之,我一面寻他一面学习,可大学是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我的身边出现了太多和我一样优秀的人,我头一回尝到了竞争的滋味。于是我自甘堕落,追逐曾经自己最为摒弃的名利。 正在此刻,我再次见到了他。造化弄人,他竟然就在我的大学校园内兼职。我大喜过望,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可一旁那名涂姓公子哥看我的眼神却让我永远忘不了,像是戏谑,持看戏姿态。 那双眼刺痛了我,因为我从小便在夸赞的鲜花中淹没,以至于忘记了鄙夷和厌弃。所以我毅然决然地放开了他,尽管我知道这样并不好。 当然,既然重新与他相遇,我必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于是我向他抛出橄榄枝,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但对方并不领情,甚至对我更加冷漠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只能静观其变。 好在,我对自己向来很自信,我知道他的软肋,也知道他最大的遗憾。于是我再次成功了,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我会主动教他课题,主动送他东西。甚至会为他精心挑选一件礼品,给他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日。 因为我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分身乏术,只能尽我全力去多陪陪他。 适时,Astrid也诞生了,生活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我仍是非常开心能和他相处,但除了开心以外还有些莫名的情愫,但我没有发现,导致一错再错。 人们常说,在真正得到一件物品之后,又会失去了初得时的新鲜感。虽说我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渐渐的边忙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他还是这么听话,不闻不问。 除了,那一次。 外面下着小雨,他却坐在最瞩目的花坛之间翘首以盼。老旧的外套,狼狈的头发,我同学们看到他是甚至拿他寻笑柄,还问究竟在等谁。 我感觉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赶他去了一旁,他却以为我在关心他……我很愧疚,所以没再对他生过气。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友好下去,直至真正的劫难来临。 父亲出轨了。 确切而言是早已出轨了,不过是母亲藏的好,我才一直蒙在鼓里。 我很难受,变得郁郁寡欢了。父母们在无休止地争论,爷爷被气得命不久矣,一个个麻烦在接踵而至。 正在绝望之际,我看到了他发给我的短信。我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眉眼,想起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就买了张回他那里的机票。 我很想看看他,似乎只要他留在我身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而事实,却的确如此。 他安慰我,对我说全都不是我的错,告诉我他们的债不该由自己去偿还,他让我放肆去哭,让我将这些全都忘却。 那一刻,我的心在不住地跳动。 从来只有我为别人解谜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由他为我解谜。 我突然发现,他身上的阴郁早已一扫而空了。他炽热,耀眼,生机勃发,就是那双眼睛都在顾盼生辉。 于是我终于想开了,仅因他的一句话,我就愿意做出改变。 可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他就是那位小三生的孩子。 母亲知道我悄悄离开过,所以恨铁不成钢。她满脸写着仇恨:“直到现在你还和那个小三的孩子一起玩,究竟将我们这个家置于何地!” 一瞬间,晴天霹雳,世界崩塌。 我想起我们的一点一滴,浑然不肯相信。 是错了?是错了吧? 母亲冷笑着摔出一堆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正是父亲放在钱包里的人。 而她的身边,或多或少都跟着一个男孩。 正是陈枵。 我双眼一黑,顿时被仇恨遮住了双眼。母亲霎时推波助澜,告诉我了许多事情。 破坏家庭?玩弄感情?骗取家产?这些全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我,选择不去相信。 但我终究没法去面对他了,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我们再次分开,在没有任何外界阻拦的情况下。 可我们命中注定会再次相聚。 第33章 番外:孟停晚(下) 平地起风波,乔子姗患得白血病,给我们寸步难行的生活雪上加霜。 父亲向来不闻不问,母亲自某一日归家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乔子姗和乔家人的哀怨,这些全都成为了我的重担。 乔子姗整日以泪洗面,Astrid也变得郁郁寡欢。 乔子姗变得容易动怒了,常常会摔东西,又常常会大发雷霆。我对她百依百顺,内心的压力却是无人诉说。 以至于我和他的再次重逢,就是在这种压抑和绝望中度过的。 他说他要帮助乔子姗,我毅然决然地回拒了,甚至误以为他是来捣乱的。用表白来博得我的厌恶,虽然一听便不是真心的,但我却可耻的心动了。 是不是可笑至极? 我恨那时已而成为变态的自己,却无处宣泄。所以我将这种自我唾弃,转化成了痛骂和愠怒。 我气他不知廉耻,怨他只会惹事。我又打他,骂他,并且让他再也不要出现。我明明不想这样撕破脸的,明明想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却因为母亲的教唆,因为周边的压力,让我成为了这副模样。 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凹陷的脸颊和苍白的脸庞。 而我却出口成脏,抽烟成瘾。对万物都不胜其烦,只会守在乔子姗的床前虚度光阴。 所有人都在痛斥我,说我不该将一个到手的好骨髓放走了。于是我又开始懊悔,怨恨自己为何这般沉不住气。在矛盾与愧疚的心态下,再次踏上了找他的路程。 但我却发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是该恶语相向?还是该相谈甚欢?但当我看到他身处一个病房的时候,呼吸都停滞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却睡得相当熟,双手插满了针头,触目惊心。 他怎么了? 可我还没问出声,他就醒了。 我却先发制人,脑子抽了冲过去擒住他的下巴:“怎么?还在住院?装聋装瞎把戏可真多。” 他顿时露出一双受伤的眼神,我心头一跳,赶紧对他道歉。 我问他条件,问他要求,一如曾经那样。 他还是那副嫌恶的模样,可能是为了恶心我才说出了“谈恋爱”的条件。 那时,我的心脏似乎又跳动了。 所以我答应了,原因甚至是我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于是我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给乔子姗做点“牺牲”。 但我却忽略了内心深处的一点点欣喜和一点点无奈。 然而,我东扯西扯就是忘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了。亏我还赖在他的身边一周有余,偏偏连这点事情都问不出口。 也可能是那时的我不敢问出口,怕到时候真如自己内心所想的那样,可就覆水难收了。 我可真是个软弱无能的懦夫。 于是我将他带去了苏黎世,我常常会去看他,但他似乎并不希望我的出现,瘦的连那皮包骨都算不上。我气急败坏,却也不知所措,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喊:“怎么办,怎么办。” 于是我很快进入了我“男朋友”的身份,明明只是想让他多吃两口饭,却被我弄巧成拙说是要行情侣之实。 果不其然,他相当抗拒,认为我是在行不义之事。 他有太多的顾虑。我和乔子姗实际上连婚都没结,那时想来国外再领证,可正因为我一直拖着,结婚证就一直没有领。我出国陪她之后,她却变了很多,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到来。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位金发白人一直在追她,他高大帅气且有钱多金,看他的眼神,的确是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乔子姗也明显对他有好感,不过是我和她这层名存实亡的情侣关系束缚着她罢了。 实话说,我没有丝毫难受,或许在我们分开的这一年里,我对她的情义早已随着遥远的距离消弭殆尽了吧。说开以后,我们便成为了表面夫妻,大多是为了Astrid才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但实则早已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再次和他见面,正好是骨髓捐献的那一天。 很奇怪,我明明派人问了他的日常状况,顿顿饭都有,却还是瘦了。他在抽取骨髓的时候,大汗淋漓,头晕眼花,似乎相当痛苦,嘴皮子都被咬得血流不止。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颤抖,却也无可奈何。 但他醒来后,我仍是没有说出关心的言语。 因为那名蒋医生又在我们的面前乱晃。其实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只是最近他在陈枵的面前出现的尤其多,实在是让人心情郁闷。 我却不知道这种情愫名为吃醋。 总之我就一个劲儿地恶语相向,因为我心里憋屈,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还说他喜欢我,我看不太靠谱,于是我下意识就问出来了。 “喜欢我多久了?” “不久。”他说。 我心底隐隐失落,却被我外化为不屑。于是我再次离开,我怕我到时候自己又会说出什么不符逻辑的鬼话。 可回去之后,我越想越奇怪。为何我会产生这种想法?为何我一面对他就会手足无措?但我找不到答案,甚至还会做了和他有关的春梦…… 我想我是魔怔了,就用酒精麻痹自己。 然而再次回来,我却看不见他的人了。 我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在医院这种安静地方大喊大闹。我知道自己像个神经病,但是一想到陈枵这个人就要就此离去,我就会…… 心痛难当。 于是,我四处乱跑,一间一间的找。一个胆小怕事的护士像我指引,于是我一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手和蒋医生的手相互交叠。 我心里的一股火就这样燃烧起来,一个拳头就这样打上了蒋医生。可那陈枵非但不领情,还在护着他。 一瞬间,怒火中烧。我直接拉着他离开这里,将他丢在床上,想着梦里的那些事情在我的眼前映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撕开了他的衣服。 等不了了…… 尽管这并不是一场和谐的性//事,但我仍是想就这样一醉方休,永久地沉醉在这场旖旎的梦里。 这时,我才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但清醒时的我慌张极了,像是个毛头小子,看到他身上的痕迹简直难以置信。于是我再一次懦弱的跑了,尽管我期间一直在暗中派人照看他。 因为我喜欢上他了,我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错就是错了,早已没有回头路。 我在为他表明真心做好一切的准备,可他,却想着跑? 天知道我追到机场那时有多么的绝望,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更害怕他会恨我一辈子。 可我不知道,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瘦的真的只剩下骨头了。我心脏一抽一抽的,却还要逞着能将他拉入怀中。 你是我的…… 但他却突然昏倒了!这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被提起,我望着他苍白的脸,久久不能平复。 他何时变得这么瘦了? 等到我超速回院的时候,所有的医生却给了我一个消息——他得了肝癌。 在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他的命还长着呢?为什么要这样咒骂他? 我不信,那些医生却拿着一张张确凿的证据让我不得不信。 ——癌症晚期。 ——准备手术。 ——肝脏移植。 这是我那段时间听到的最多的词汇,我从歇斯底里大闹医院到浑浑噩噩坐在他的床前。 多久了?我竟连他的正脸都没仔细看过。 他们说他的命数已尽,可我只是嗤之以鼻。整个医院上下都在找那个与之匹配的肝脏,但怎么会那么容易?正因为这件事没有落实,我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每当夜深人静,我就坐在他的床前轻轻啜泣。 因为他不该就此死去,他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 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在我绝望之际,爷爷又走了。 尽管我是如此的不想离开他,却因为是自己敬爱的爷爷,咬咬牙就此离开了。 当然,如果我知道陈枵会趁机回国,天大的事我也不会离开半步。 因为爱上一个人,我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记得那天的苏黎世又下着朦胧的细雨,我下车后却连伞都不想打,因为想着他在医院里我就归心似箭。 可每一位医生路过我身旁的时候,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 但我不会因为他们而停下脚步,甚至跑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陈枵!”我推门进去。 结果,空无一人。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甚至退出来重新进去。 依旧如此。 我以为是他在和我开玩笑,所以我笑着叫他的名字,让他别骗我了。然而我声嘶力竭地叫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我放声大哭,逮着一个人就问他去哪儿了,每一个人都摇摇头保持缄默,只有我一个人癫狂得格格不入。后来,平静的乔子姗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是我放走的。” 我渐渐平静下来后,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给他自由。” “他活不久了,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孟停晚,我们都不是他,与其将他锁在医院的牢笼里,倒不如还他一个自己向往的世界。” 那天,乔子姗何时走的我早已不记得,只知道懂事的Astrid对我亲了一口后就毫无留恋地离去了。我承认,我不适合称职的父亲,但这是我和乔子姗商量的结果,Astrid交给她的确更为合适。 而我,还守着那一份回忆留在医院。 因为医院是我和他最后的羁绊,我只能在这找到一些他仅存的气息。 于是我窝在他曾住下的病房,浑浑噩噩,醉生忘死。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他的物品,盖的被子,残留头发的枕头,甚至还有垃圾桶里为他输过的药液。 只要我不去想,他就一直都在。 某日醒来时又是一阵怅然若失,我抱着他曾躺过的枕头,不住发愣。 这时,我发现了枕头下破旧的牛皮本子。 我急切地拿起,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终于发现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 ——“今天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然我许了八百多天的愿望怎么会突然成真呢?” ——“庆幸,跌落谷底拉起我的,能是你。” ——“我想我是个很会知足的人,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你,就已足够了。” …… 我哭得泪流满面,难以自恃。他写得不是日记,是据时一千多天难以言说的爱恋。这些话明明在纸上,却在我的心口烙下一层厚厚的伤疤。 名为曾经的伤疤。 他爱慕的双眼,却从未被我自己发现。 于是我开始痛恨自己,我无数次想要跟着他一走了之,可父母亲根本不允许。我只有整日酗酒,才能在恍惚间看到他那温柔的眉眼。 我想你。 太想你了。 但这又能如何?我甚至连陪你的机会都没有。 我爱你的一尘不染,爱你的处事不惊。 更爱,那个曾经深爱我的你。 倘若可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们从头来过,让我将罪赎过。 愿你,永远自由。 后来的后来,本是一蹶不振的孟停晚终于振作了。只因为昔日宿敌蒋医生给了他一个晦涩不明的眼神,才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将故事写进游戏,将回忆封存日记。 将未来,自我和梦想,留给独一无二的陈枵。 作者有话要说:  非主流小诗歌出现了!_(:з」∠)_ 这两章写得真是奇奇怪怪的 希望能为同样奇怪的感情线解释一丢丢 以毒攻毒(?) 第34章 番外:采访之昭告天下 落地镜内站着一名清秀俊逸的男人,他面容白皙,身长七尺,一双浓密的剑眉凸现英气,除了有点消瘦以外并无缺点。 此人身着蓝丝绒高档西装,手戴精致的行星手表。可他似乎是头一回穿的这么正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有些不自在。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走进这件房,看着帅气非凡的陈枵眼前一亮,冲过去将他从后搂住。 “真帅。”他贴在他的耳边道。 陈枵赶忙把这个老不正经的推开,轻声训斥:“孟停晚,等会咱就要参加节目了,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孟停晚摊手,一脸无辜:“当然,这有什么可怕的?” 陈枵紧张地来回踱步,双手一个劲儿地出汗。 孟停晚笑着将他抱住,轻轻拍拍他的背:“别太担心啦,你从昨晚背到现在,肯定不会出问题,还不如趁此机会多休息休息呢。” 游戏《那年》距离公测虽已过了半年,但热度依旧不减,俨然成为内地一线文字游戏,广受好评。就连陈枵的微博粉丝都突破了一百万,孟停晚对此喜闻乐见,偶尔会偷拍陈枵悄悄营业一番。 网友们光是看照片里的陈枵在田园间种种菜,吃吃西瓜都会开心得嗷嗷叫,多次血书陈枵拍个乡下vlog,直夸万山岭风景如画。 而万山岭能有今天,和孟停晚的扶持是脱不了干系的。万山岭的村民过于佛系,与世无争,都没什么赚钱的拼劲,甚至还住着老一辈的土房子。孟停晚对此哭笑不得,于是心生一计。 他自掏腰包给村民们整改房屋,从大自然中原材,以别致木屋为主,鳞次栉比,简约小巧,可算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仅如此,还教他们在网上带货,不仅小赚了一笔,还给万山岭引了些人气。 而孟停晚这个狐狸也精明得很,觉得时机已到,就接了一场风评不错的采访,准备让陈枵给整个万山岭“开开道”。 陈枵得知此事后相当紧张,孟停晚倒是无所事事。这不,昨夜就在当地酒店里背了一整夜,孟停晚心疼坏了,突然就有些后悔。 媳妇大于天,节目都靠边。但陈枵说什么都不想让自己的努力白费,愣是要来。孟停晚拗不过他,就还是带他来了。 “孟先生,采访还有十分钟开始,请你和陈先生先去场地做好准备。” 工作人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好不容易才放松了一点点的陈枵瞬间紧绷,说话甚至都不利索了:“好、好。” 说完,还同手同脚地向前迈步,活像一个机械人。孟停晚继续叹气,亲昵地扶住他的手,好让他别那么紧张。 他们穿过忙碌的人潮,周遭掺杂的声音若即若离,他们互换一个坚定的眼神,似乎先前的紧张都化为乌有。聚光灯打在他们的脸上,一旁的女主持温婉可亲,陈枵攥紧的手也轻轻松开。 她露出标志的笑,对他们点头事宜。 陈枵二人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摄像头颇为拘谨。 “好的,欢迎二位来到我们的节目,首先,二位请做个自我介绍吧?” 孟停晚对着摄像头轻轻颔首:“大家好,我叫孟停晚,是《那年》的总制作人。” 陈枵则有些磕磕碰碰:“大家好,我、我叫陈枵。” 主持人轻笑一声:“不愧是‘陈枵’,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可爱。” 陈枵悄悄红了耳朵,孟停晚则有些吃味地捏了捏他的手,略微愠怒地瞪向主持。 媳妇都被调戏了,怎么还能装孙子。 女主持见状哂笑一声,便赶紧转移话题:“感谢二位的自我介绍,那么现在,我们直入正题。” “为了满足广大网友的好奇心,节目组在网上征集了许多问题,请问二位,准备好了吗?” 二人轻轻点头,这才认真起来。 “陈枵今年多少岁啦?有什么爱好。” “28岁,种菜。” “孟停晚先生呢?” “29岁,和男朋友待在一起。” 女主持瞬间来了兴致:“像孟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竟然还没结婚?冒昧的问一句,您的男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孟停晚意味不明地看了陈枵一眼,挑眉道:“善良,帅气,最完美的人。” 女主持将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会心一笑:“明白了。” “那么陈先生,您现在的职业是?” “一名小学教师。”陈枵浅笑。 “您是在怎样一场机缘巧合下接受的他们的采访?” “很意外,甚至没有一点通知,正在学校上课的时候。” “那您当时为何会选择将故事分享出来呢?” “因为钱。”陈枵面无表情地看了孟停晚一眼。 女主持轻笑:“看来陈先生相当耿直呢。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比较犀利——您的故事究竟是真的么?” “当然。”是孟停晚在抢答。 “哦?看来孟先生对此相当信任。” “对,我们的纪录片只拍真实事件,根本就错不了。”孟停晚沾沾自喜。 女主持掩嘴一笑:“陈先生,那您作为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人,为何还能在乡下定居呢?” “万山岭远离尘世喧嚣,是个适合养老养病的好地方,我先前得了癌症,虽说治好了,但指不定会有烛尽光穷的时候,所以……” “不可能!少说这种话!”孟停晚剑眉一挺,似乎对陈枵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这句话并不是按照台词说的。 陈枵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整个人仍旧淡淡的。 人固有一死,不是孟停晚的一句不可能就能逆天改命的。 女主持看着双方微妙的神色,笑着圆场:“陈先生现在的身体就很好啊,不会有那一天的。好啦,咱们赶快进入下一个问题吧。陈先生从前并未开过微博,但自从上了热搜之后,竟然开了,那这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无意为之?是想捞钱?还是在哗众取宠?” 陈枵眼底含笑:“是蓄谋已久也是想要捞钱。开微博并非是我的主义,这其中还贯穿着广大村民的期盼和祈愿。万山岭是个从未被挖掘过的天然木场,但因为经济落后所以鲜为人知,而平白无故浪费了好多资源。既然大家给我一个机会将这些带在世人面前,我为何要选择藏着掖着呢?” 女主持略惊,转而笑意更浓:“的确如此。” “下一个问题,您是否有团队?” “有吧。”陈枵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孟停晚。 女主持瞬间了然,抛砖引玉:“您的照片都由谁来拍的?” 陈枵羞赧一笑:“孟先生。” 本是耍小孩子脾气的孟停晚听到这声“孟先生”瞬间心跳加速,如触电流,挠挠头肯定道:“是我。” “想不到孟先生对这方面都如此在行。”女主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最后一个问题,陈先生,有很多人听说你单身后,都自报家门,毛遂自荐,不知陈先生你……” “等等!谁说他单身的!”孟停晚赶忙打断。 “孟先生是指,陈先生已有对象咯?”女主持故作疑问。 陈枵赶紧用眼神示意孟停晚不要乱说,那句“我就是他男朋友”才悻悻憋下。毕竟此次过来,只是为了宣传万山岭的,说了这么个重磅新闻反而会起反效果。 “快、快了。”孟停晚吃瘪。 女主持正在努力憋笑,清了清嗓子才转而问向孟停晚:“这样啊。孟先生,那么请问你当初为何会想要以纪录片的形式宣传您的游戏呢?” 孟停晚赶紧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说:“记录过去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能把这段美好又不美好的回忆带给大家,其实是我的荣幸。因为曾在我年轻的时候,犯过很多错,甚至失去了才懂得追悔莫及。而我的性取向,一直是我不肯面对的事情。因此我和我的爱人走了很多弯路,我也做出了不少伤害他的事情。在此,我想对他们统统说一声——对不起。”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因为我自己的一念之错,导致感情偏离了轨道。我甚至唾弃、辱骂自己,无数次怀疑自己。所以我想告诉大家,你们生来就独一无二,不能因他人的只言片语就压抑了自己跳动的心。” “你们多厉害啊,走的是别人不敢走的路,爱的是别人不敢爱的人,究竟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去愤慨?” “别人有别人的阳关道,我们有我们的独木桥。请记住,世界上只有一种性取向,那就是心之所向……”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停晚的双眼一直放在陈枵身上。他或温柔,或隐忍,或动情,或黯然神伤。统统都是因为陈枵这个人,他才会真情流露。 他爱的他,早已被他刻在心里,映在脑中。 #陈枵孟停晚# #孟先生的男友# #说说那些不得不嗑的cp# #爱情就是心之所向# …… 距离录制已而过去三周了,这天前夜播出。孟停晚才不在意这种事呢,只想和陈枵在床上做点羞羞的事情,于是把那开播都忘的一干二净。 结果次日中午,腰酸背痛的陈枵在院子里郁闷的刷手机,竟还能看到关于自己的热搜。 陈枵好奇,便点了其中一个。 扒圈大妈:看到孟先生和陈枵的互动,我似乎又相信了爱情。[吃瓜] [动图.GIF][动图.GIF] [图片][图片] 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消停szd! 高举消停大旗! 孟先生的眼神就没从小枵身上离开过……等一个结婚证。[心] “消停”是什么?但相比之下,她怎么知道孟停晚最近求婚了…… 陈枵摇摇头,凌乱地退出去点开另一条。 消停不能消停:#818那些不得不说的消停##消停超话# 高清动图拿去! 九张[动图.GIF] 评论: 当代列文虎克就是你了! awsl,孟先生那个宠溺的眼神够我反复观看。 哈哈哈哈哈小枵瞪他一眼就怂了?莫非我枵是攻?(bushi) 陈枵点开那些动图,耳朵红的要滴血。 ——原来,他的眼睛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陈枵嘴角上扬,点进消停超话后悄悄点了个关注。 这次,给你一个昭告天下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消停”这个cp名的确有点low……原谅我想不出别的了_(:з」∠)_ 还有一章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