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飒破天际》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女将军飒破天际》作者:九酒卿 文案: 云国战败,送来一位王爷同卫国女将军卫云倾和亲。 一开始,卫云倾看这个病秧子王爷处处不顺眼,数次想把他的咽喉连带那颗殷红的小痣捏碎。 .然而食色性也,这男人太好看,又总像个狐狸精似的撩拨她…… .红纱帐内,带薄茧的指腹轻抚男人喉结,卫云倾声音低沉,“我可以把这颗痣咬掉吗?” 云宣巍抬起胳膊环住女子脖颈,轻笑道:“将军这是要弑夫?” 卫云倾恶劣勾唇,“你是嫁过来的,弑妻才对。” 云宣巍眼神一暗将女子拉下,轻咬上她眼下泪痣。 …… 一对看起来不白切开更黑的夫妻。 逃不过真香定律的一对。 阅读须知: 1、架空历史,靠编靠揉,勿带入,勿考据 2、先婚后爱,夫妻互宠HE 3、谢绝扒榜 4、封面大图晋江九酒卿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云倾、云宣巍 ┃ 配角:卫连,卫琅,云宣岚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颜控本质,见色起意 立意:竭尽全力同时坚守底线 ☆、第 1 章 阳光正好,张二躺在摇椅上,哼着小曲扇着蒲扇。 他面前是一个小摊,上面摆着些方便携带的小点心。摊位虽小,租金却高,甚至还拖了一些关系才在前月终于到手,这都是因为此处靠近卫国皇城正门,贵人熙攘。 那些贵人本是看不上他这些小玩意的,却总有光顾,出手也大方的紧。 至于为什么嘛…… 嘿嘿,人有三急,谁敢装了满肚子的东西进宫面圣呢? 突听马蹄声传来,张二偏头望去,只见一人一马一阵风似的从眼前刮过,直奔城门。 “这哪来的傻子,敢策马闯我卫国皇城?” 他本是一脸讥讽地等着看好戏,却见城门守卫诚惶诚恐地作揖后给人让开道。张二惊得愣住,手中蒲扇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都恍然未觉。 当今摄政王手段凌厉狠辣,进皇城的那些贵人没个特殊情况轿子都不敢抬进去,更遑论是这般策马而入?! “哈哈,傻了吧。” 听见这话,张二偏头看去,见是旁边摊位的李九,好奇问道:“李大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九神秘兮兮笑道:“我只告诉你,那是个女人,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长公主卫云倾?!” 张二惊呼一声就立刻扭头伸着脖子往城门里头瞅,可惜连想看看背影都来不及了。 “不止是长公主,还是大将军呢!” 张二遗憾地缩头回来,“长公主不是去和云国打仗了吗?” “打完了啊!势如破竹直逼云国腹地!”李九说着又畅快地大笑几声,不屑道:“那群孬种估计都吓尿了,着急忙慌地求议和呢,还请求和大将军和亲!” “和亲?!” 张二一激动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顺手捡回蒲扇龇牙咧嘴地坐回去,一脸火气地猛摇蒲扇,骂骂咧咧道:“什么玩意,打了败仗还想娶我卫国长公主?!真他妈不要脸!” 李九等着张二骂完才慢慢悠悠道:“不是,是他们要嫁过来一位王爷。” “嫁?”张二嗤笑一声后又一撇嘴,“那也配不上咱卫国的长公主。” 其实卫国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他的亲姐姐。 可这事不是他决定的啊。 “卫琅!” 年仅十四岁的卫国小皇帝卫琅,听见这声中气十足又怒火滔天的吼声吓得一激灵,手中小木船咕咚咕咚滚得老远。他也没空管,只无辜看向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卫云倾。 卫琅五官像极了他的母亲,曾经的云国第一美人,又比之更有棱角。脸颊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却已可见日后风姿。此刻眨巴着大眼睛讨好笑着的模样,极容易戳中无论男女心中柔软。 卫云倾想去抓他的手也确实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冷笑一声,一把将卫琅的脑袋夹在胳膊肘里。 卫云倾身上还穿着冷硬的铠甲,上面尽是奔波的风沙,磕得卫琅的嫩脸蛋生疼。他双手在半空胡乱舞着,边扑腾边嚷嚷:“姐!好姐姐!脸疼!” 卫云倾拎着卫琅的后衣领想把人扔出去,看了硬邦邦的木地板一眼,还是将人扔到了床上。微眯着眼气势逼人地道:“为何同意和亲?” 卫琅手一撑坐起来,无辜笑道:“又不是我同意的,是皇叔决定的啊。” 卫云倾后槽牙一咬,颧骨到下颚绷成一条冷硬的线。一语不发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无风的室内,猩红的披风却因她的动作猎猎作响。 卫琅拖着腮帮子自言自语道:“姐的武功好像又精进了。” 说完他没再看那滚得老远的小木船,而是放下床帘,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本极厚的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 “长公主,摄政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宫女鞠躬提醒道,却是一个拦的架势都没做出,任由卫云倾从她身旁气势汹汹地走过。 明明是用手推的门,倒比踢门的动静还大。卫连手上一个用力,墨迹便晕染开大片,彻底毁了他耗时一个时辰的画作。他半点没恼,只无奈笑着看向一脸火气的卫云倾。 “你为何同意和亲!”居然气得连敬称都没用。 卫连倒早有预料,唇边浅笑,语气温柔,“你总是要成婚的,而且反正是娶。” “娶也不行!我不愿成婚!”卫云倾炮仗一样急冲的语气突然微微和缓,“我不愿离开皇叔。” “我就是不愿你离开才做出这个决定。” 卫连从桌后走出,轻轻为卫云倾拂去脸上尘土,指尖不着痕迹划过女子眼下泪痣,“你在边境也很久了,你我都知不可能一战就将云国打下,我们需要慢慢来。要一个王爷,让他们安心,也让他们麻木。” 卫连的语气不断加沉,慢慢如从漆黑的无底深渊传出,幽深到令人战栗。 “你本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比起嫁人,不如娶上一个。以后你为主,想什么时候进宫便什么时候进宫,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卫云倾忽然抓住了卫连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道:“就算和亲确认,我也还需留在军中一段时间。” “那便直接在军中成婚。”卫连温柔笑着,声音却冰冷,“一个送过来的玩意,本就不需要什么厚待。” 一月后,入秋。 云国的和亲队伍到达卫国边境。 奢华的红色马车内—— “王爷,陛下不问您一声就定下和亲也就算了,这封号是什么意思啊!倾城……这是云安最富盛名的名妓的名字啊!” 侍书也知道陛下此举就是为了羞辱王爷,却压不下自己的不忿与难过。曾经的王爷是那般意气风发……陛下害王爷至此,还不够吗? 他越想越替王爷委屈,清秀的眉眼都耸拉着,一副欲哭的可怜模样。 云宣巍闭着眼睛窝在毛茸茸的狐裘中,只露出一张无一丝血色的脸,苍白如纸,又生得一副人间难有的昳丽模样。在被厚重帷幔遮掩的昏暗车厢内,如从只以墨绘画中走出的艳鬼,见不得会让其消散的阳光。只是这个艳鬼是个男子,不止勾温润书生,还勾女子心神。 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抬手摆了摆,“他不赐我一个公主封号都是顾忌卫国收手了,那妓子我也见过,还没我好看呢。倾城……确实比较适合我。” 侍书一噎,鼓起腮帮子道:“陛下给这封号可不是为了夸您……” “你就当他是夸我呗。”云宣巍说着掐了一把侍书肉肉的脸颊,“卫国长公主名唤卫云倾,你可别在她面前提那妓子,她要是一生气,挥军打去云国前肯定先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卫云倾……”侍书缩了缩脖子,眼露惶恐,“那卫国长公主打仗时带着面具,用兵如神又手段狠辣,都传她青面獠牙貌如恶鬼!” “怕了?后悔跟着我了?” “王爷!” 云宣巍大笑道:“行了,不逗你呢。那卫云倾貌如恶鬼又何妨……”他笑着眯起眼,眼中是势在必得的暗芒,“我本就不在乎她长什么模样。” 轿子突然停下,侍书疑惑喊道:“怎么了?” 这刚进卫国边境不久,应该加快速度在天黑前入城啊…… 他刚要撩开车帘,突听外头传来几个男子的哄笑声,有一男声大嗓门地嚷嚷着:“将军说带我们来看看她未过门的小娘子!小美人,出来露个面呗!” 又听一阵更大的哄笑声,侍书脸上立刻染上羞愤,气得脸颊一鼓就冲了下去,抬头正想骂,却在看见那策马领头的红衣女子时猛然愣住—— 那是一个生着剑眉星目的女子,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却绝不会让人错认成男子。因为她的容颜,能让世间男子痴迷……红衣绝世,倾城之姿。 只是她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下来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无人敢在这样的眼神下面露不敬。向来胆小的侍书更是心生恐惧,又舍不得挪开眼哪怕一瞬。 “侍书,扶我出去。” 听到王爷的呼唤,侍书才回过神来,扭头之前,还恋恋不舍地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 她若是卫云倾,倒和王爷般配。 “小娘子这是终于……” 说话的是卫云倾的亲卫燕虎,本一脸坏笑的他在看见云宣巍的时候愣了愣嘀咕道:“还真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他话虽这样说,但没有真的将云宣巍错认成女人,一个过于瘦弱又昳丽似妖的男人罢了。 卫云倾和云宣巍,这两位和亲的人也在此刻对上了眼。 高原上的风呼啸,鲜红的裙摆与素白的袖袍在风中猎猎。 卫云倾依旧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马上,只是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云宣巍在看见女子的一瞬便想到了云国红鹰。 那是一种花,火一样的颜色,雄鹰一样的花瓣,云国先皇赋予它高贵的意义,而它自己展现的是……肆意张扬,美到奢靡。 云国无论男女都追求美丽的容颜,云宣巍自然也不例外。父皇还在时曾在时让他在云安贵女中挑一个,当时他就说选那些女子不如照照镜子。还道若不能遇到真正心仪之人,也至少要找个和他一样好看的女子。 他不觉得世间会有这样的女子,直到现在…… 云宣巍磨牙道:“貌如恶鬼?这是哪个傻子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细节靠编与揉,勿深究,勿考据,勿带入。非严谨古风,若想骂,喝杯水冷静冷静点叉。感兴趣的小天使便点个收藏吧 ☆、第 2 章 卫云倾看着红色马车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男子。云国送来的和亲书上还特地说了,送来和亲的三王爷是云国第一美人,那谁是她未过门的“小娘子”也就很明显了。 只是那命不久矣的病弱模样…… “您就是卫国长公主卫云倾?” 卫云倾低头看去,眼中血色一闪而过,勾唇笑道:“是。” 她马前有五个男子脱离了和亲队伍,突然纷纷拔出剑……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个动作。 柔软如灵蛇的长鞭,在卫云倾手中发挥出比重型兵器更可怕的威力,生生击碎了五人头颅,红白相间的液体在寒冷的高原上散出热气,如烟花绽开。 卫云倾一拉缰绳,马蹄后退几步,正好避开秽物。在她身旁的燕虎却是不闪不避,任血溅到脸上,眼中狠辣一闪而过。 卫云倾笑骂:“你还真是不嫌脏。” 燕虎憨憨笑道:“反正一会肯定也会溅上血的。” 两人说话间,云国和亲队伍已经倒了一片,跪下,坐倒,姿势各不相同。一样的是,他们都惊恐地看着卫云倾,包括吓得要死依旧强撑着站着的侍书。 云宣巍自然也看着卫云倾,眼中有惊讶,无恐惧。 貌如恶鬼之说此刻想来令人发笑,但另一个传言一定是真的。若非一等高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取那五人性命。 下品还是中品,难道是上品?卫云倾还如此年轻…… “……是叫云宣巍吧,你过来。” 云宣巍正对上卫云倾视线,拢了拢狐裘向女子走去。 “王爷!”侍书惊恐地拉住男人。 云宣巍回头挑眉笑道:“若她真因刺杀发怒想杀了我,你觉得我现在这破烂身子能逃的掉吗?” 侍书咬牙放手,垂头跟在云宣巍身后不再说话。 高原上的冷风呼啸不止,身形单薄的云宣巍每踏出一步都给人下一瞬会被吹飞的感觉。 以燕虎为首的将士眼中不屑之色越来越深。 卫云倾没看慢悠悠走来的云宣巍,而是看向跪了一片的和亲队伍,“此次和亲使节是谁?” 一个半头白发的老者战战兢兢地站起,躬身道:“外臣云国礼部……” “我不关心你到底谁。” 女子冷淡的声音吓得那老者又要跪下,弯下的腿又因女子下一句话颤着挺直。 “你也过来。” 老者与云宣巍前后走到卫国一行人面前。卫云倾还是未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老者。 “你即刻返程,转告云国皇帝,云宣巍我还挺中意的,便不同云国计较此次刺杀。” 骗人。 云宣巍腹诽一句。他虽对自己容貌极自信,但实在看不出卫云倾哪里表现得像中意他。 “可……外臣还未面见贵国摄政王,您真的是卫国长公主吗?” “你的护卫是哪几个。” 老者一头雾水地回头唤了个名字,便有十数男子起身。 卫云倾随手点了几个,“你们过来。” 众人心中恐惧渐渐散去,只疑惑卫云倾要做什么。可已是卫国境内,那几个男子便依言走出队伍。 只有云宣巍心中有了猜测,紧紧盯着卫云倾,只见女子红唇微启—— “燕虎,其它人都杀了。” 会让地狱现于人世的话语,在女子口中却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兴奋的喊声与迅疾的马蹄声从耳旁刮过,紧接着便有惨叫声响起,云宣巍猛然转身。 所见本应不算一场屠杀,和亲队伍里藏着很多习武者。然而卫云倾带来的人最低都是三等高手,实力的悬殊造成了这屠杀的场景。 云宣巍眼神黑沉,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 “见过这么多血吗?” 云宣巍一愣,偏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卫云倾,摇头道:“没见过。” “怕吗?” 女子眼窝深邃,让那双黑眸显得越发幽深,看不透其心中所想,又觉自己的一切在这双黑眸里无所遁形。 他骗不过卫云倾……现在也无需骗。 云宣巍勾唇轻声道:“怕,怕殿下。” 卫云倾审视男子半晌,挑眉轻笑一声。 这男人确实是个病秧子,身体弱的紧,不过人倒没表象这样脆弱。 他身旁的少年被吓得脸色煞白快站不住了,那老者……一股尿骚味。 卫云倾冷哼一声。 一国使节派这种货色,云国皇帝这是在挑衅吗。 另一边燕虎挥下了最后一刀,散着热气的血没入已猩红一片的土地。 卫云倾对老者道:“你可以滚了。” “外……外臣还未面见贵国摄政王。” 还是有些风骨? 不过…… 卫云倾脸色一沉,“我卫国与云国数百年来因世仇不相往来,你们这是想送个王爷再搭上几个探子?” “外臣怎敢……” “不敢?刚刚那十来个本还跪着发抖呢,突然就悍勇杀向我的亲卫,不是探子?” “那……那是。”老者说着不着痕迹看了云宣巍一眼,然后恭敬道:“外臣即刻回国,只是希望能同倾城王单独说几句话。” “倾城?” 燕虎带头,一众亲卫爆发出一阵哄笑。连卫云倾都神色古怪,“这什么鬼封号……要说什么快点。” 得了卫云倾首肯,老者又看向云宣巍,哑声唤道:“王爷。” 卫云倾既然已经同意,云宣巍也不好不给面子。随老者走远开口便道:“林老还是年纪大了。” 老者羞愧道:“老臣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却是第一次受如此惊吓。边境将士口中的鬼神将军,果真名不虚传,辛苦……” “那些人应当算不上探子,比起刺探卫国情报,他们更重要的任务应是让我死在卫国。” 老者面色一僵,好一会艰难开口:“还望王爷怜惜云国百姓,尽力阻止战事再起。” 云宣巍轻笑,眼中有了几分冷意,“林老还真是看得起本王。” 另一边,燕虎看着远远看着两人说话与卫云倾复述道:“那老头说那小白脸有无数云国女子倾心,一定能拿下将军。然后那小白脸说,将军倾世之姿,他拿不下。” 卫云倾笑着斜看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燕虎挠了挠脑袋,憨憨笑道:“意思差不多。” 卫云倾懒得骂他,微眯眼看向已经说完话走回的两人。 那些人加起来能杀这病秧子一百次,却不在路上动手而是要让人死在卫国。此举若是怕卫国再次举兵发难,为何又要搞一出刺杀。不知是云国皇帝太蠢还是这病秧子压根就是在演戏…… 待老者行大礼告辞后,卫云倾看着云宣巍道:“求和书,和亲书,你云国使节都只能转交给我卫国边境守城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没等男子接话继续道:“因为没有一个云国人能活着踏入我卫国城池。你是嫁过来的,可算半个卫国人,但你身边这个……” 燕虎立刻会意,手上染血大刀猛然斩向侍书。 云宣巍瞳孔一缩喊道:“他是陪嫁!” “燕虎。” 大刀停在了眼前,侍书甚至可以闻到那上头浓重的血腥味,嘴唇颤着,腿一软向后倒去。 “上马车……燕虎身上最脏,赶车去。” 步入车厢,侍书煞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眼中惊惧未散,小声道:“林老真的回去了……两国和亲如此儿戏,那女子真的是卫国长公主?不会是……” 云宣巍一捏侍书脸颊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眯眼笑道:“两国百年世仇,卫国如今又国力日强,将我这个送过来的和亲王爷当儿戏不是挺正常的吗。而且今日见卫云倾杀伐果决的行事作风,卫国应无人敢冒充她。”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个脸上带着干涸血迹的脑袋伸进来,“你这小白脸眼光倒不错。” 那男人的模样是好看的,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云国少见的野性美。只是在侍书眼里是真真的貌如恶鬼,他想起自己刚刚想说被王爷阻止的话,眼露惊恐往自家王爷身边缩了缩。 燕虎见他这模样讥讽笑道:“小鸡崽子。” 云宣巍安抚着侍书,掀开窗上帷裳向外看去。所见装着“嫁妆”的马车都由卫云倾带来的士兵接收,一个不落。 卫云倾……怕是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其他云国人活着进城。 没过多久,云宣巍看着不远处诧异一挑眉。 军营? 这确实是卫云倾的骁狼军所在军营,香味正从几个大锅中飘散出来,里头熬着大骨汤,好些个大汉围在旁边。 卫国边境地势高,又已入秋,天气正凉,他们却大多打着赤膊,紧实的肌肉上还有汗珠。有的是打架打热了的,有的是喝酒吃肉出了一身汗的。 都在远远看见卫云倾的身影的时候停下了手中动作,只是没半点要穿上衣服的意思。 他们将军虽模样极美,又是金枝玉叶,但他们与将军是在战场上同吃同住,一起拼杀出来的。又曾被还是女娃娃的将军一手一个挑翻,他们还真难将将军当一个普通女子看待。 听说将军要娶一个“小娘子”也没觉得诧异,在卫云倾的默许下,今日聚在这等着看热闹。 见打头的马车停下,都将目光汇聚在了车帘之上。 ☆、第 3 章 见一个娃娃脸的少年跳下马车,士兵们面露失望,正想说云国怎么送来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看见之后走出车厢的男子。齐齐一愣神后,窃窃私语四下响起。 “虽然不是真的小娘子,但长得还真挺好看的。”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要是在床上也是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能满……”大汉突然抿紧嘴,站直身子露出一个憨笑。 卫云倾扫视一圈收回视线看向还在马车上的云宣巍。 随他来的少年几乎是用抱的将男人扶下车…… 卫云倾眉头一皱,同样看出来的燕虎不满嚷嚷道:“不止是个病秧子,还是个瘸子?” “王爷不是瘸子!” 侍书在燕虎的瞪视下缩了缩脖子,眼中却无半分退让。 燕虎狰狞笑着想给这小鸡崽子一些教训,听见卫云倾的话立刻褪去一脸凶狠恶煞,乖乖应声。 卫云倾道:“带他们去营帐。” 云宣巍快走几步到翻身下马的卫云倾面前,垂眸笑道:“我的营帐能在殿下旁边吗?” 男人漂亮的眼尾随唇角挑起,勾起的弧度惑人心神。让卫云倾想到了曾活捉的那只白狐,狡猾又美丽的生物,脆弱到一手就能捏死。 眼前的男人两根手指就可以…… 带着薄茧的指尖按上男子颈侧,卫云倾眼中阴沉翻涌,冷冷道:“不能。” 说完收回手转身,脚下生风,眨眼没了踪影。 云宣巍还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略有刺痛的颈侧,无辜眨了眨眼嘀咕道:“我没惹到她吧。” 燕虎嗤笑一声,“跟我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高原上刺骨的冷风在营帐外呼啸,营帐内,侍书打量着无比简陋的摆设,苦着脸道:“为何是在军营,长公主是准备在军营同王爷大婚吗?” “她根本就不准备举行大婚之礼。”云宣巍缩在床上,不止狐裘未去,还将被子裹在了外头。过于纤细的他即便如此也不显得臃肿,脸上也还是无一丝血色。苍白薄唇轻启,“你家王爷我一开始都不想和亲,你觉得卫云倾就愿意和亲?” “应该也不愿意……”想起刚刚卫云倾突然按住王爷脖颈的场景,侍书就一阵后怕,“王爷,我们还是离长公主远一点……” “离她远一点?这可不行,我还得去找她呢。”云宣巍一站起来膝盖处带着麻痒的疼痛就瞬间加剧,眼角一抽就倒了回去,半张脸都埋在狐裘里闷闷道:“这也太冷了。” 侍书看到云宣巍已唇泛青紫,立刻急道:“我去讨个火盆来!”说完一阵风似的刮出了营帐。 云宣巍收回抓空的手,无奈嘀咕道:“也该让这孩子碰碰壁了。” 已出营帐的侍书茫然环顾四周,夜色中的军营空荡荡的,人呢?都在何处? 无头苍蝇乱转的他突然看见远处火光,听见一些忽隐忽现的呼声,立刻兴奋跑去。 没多久便见夜色化入火炬散出的光晕,和四周的寂静黑暗相比,那处被围绕四面的火炬照得如同白昼,还有鼎沸人声。 很多人席地坐着围绕着一个方形平台,上面正有两个大汉在空手互搏,时不时就有怒喝声和起哄声交叠响起。方形高台正中一侧,摆着一方矮桌,卫云倾就坐在其后。 汗味,酒味,肉味,三者混在一起的味道对侍书来说异常刺鼻,他白着小脸飞快穿过,很快将到卫云倾面前。眼前突然一黑,侍书痛呼一声捂着被撞红的鼻子还没待看清,肩上就传来了极重的力道。 燕虎揽着侍书的肩,将比侍书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健壮身子往少年身上压,嘻嘻笑着道:“小鸡崽子。” “我有名字!我叫侍书!” “侍书啊,我是将军亲卫,叫燕虎。你来干什么?”燕虎还是笑着,眼神却突然沉了下来,冷声道:“看你也会些武,不好好待在营帐来这干什么,找机会刺杀我们将军?” “不……不是!”侍书慌忙地往卫云倾那看了一眼,发现她根本没看这边后眼神一暗垂下眼,轻声道:“我想要个火盆。” “火盆?” 侍书感觉双肩一痛,整个人就被掉了个头,紧接着燕虎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看见火盆了吗?” “没有……”侍书沉默一会试探着道:“这里没有火盆吗?” “有当然是有的,可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些被硬塞过来的玩意?” “你!” 侍书猛地转身,看见燕虎不屑又狰狞的笑,快要出口的气愤之语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惊恐后退一步。眼前这个男人不久前才杀了很多云国人,也差点将他杀死。 “想要的话也有办法。” 侍书眼露希冀。 王爷身子不好,长途奔波此处又冷,若无火盆在那简陋的营帐睡上一晚,定会大病一场…… 燕虎爽朗笑着,眼底暗藏讥讽与道不明的血色,他指了指自己,“打败我就有。” 那道不明的血色是与他主子一样,时时压在心底深处的暴虐。侍书看不懂,甚至还高兴了起来。燕虎周围的士兵看得懂,默默走远了几步,不是害怕,是不想被溅了一身血。 燕虎带着侍书走上方台,一脚踹开还在打的两位大汉。 一个大汉被踹飞也没恼,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没事人似的站起来,看了看燕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侍书,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走下了台。 不止是他,方台四周的汉子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交头接耳。 “燕大人还真要和那小崽子打啊?” “不然呢?带人上去溜一圈?” “他下手向来没个轻重,将军明令禁止不准杀人他才收敛了一点,可这是云国来的小崽子,他怕是收不住手吧。” “你在这操什么心,将军都没阻止,我们看着就好。” 燕虎在军中武功仅次于卫云倾,二等上的实力不说在军营,放在整个卫国也是难有敌手。 而侍书—— “四等下。” 卫云倾在侍书刚出手的时候便看了出来。这样的实力算是中上,但在燕虎手下还真和个小鸡崽子没两样,单方面的碾压,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卫云倾起身临走前往回看了一眼,眼中突起一丝兴致。 …… 燕虎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见那病秧子王爷只剩这一个下人,真把这小鸡崽子打死了。将军虽不会罚他亲自去照顾那病秧子,但肯定是要让他去找人的,麻烦! 大麻烦! 有力的拳带起劲风,击中时响起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血液喷溅,在空中划出弧线。 燕虎不闪不避,任血洒了满脸,轻嗅弥漫的血腥味。他眼神越发阴翳,看着倒地难以动弹的侍书嗤笑一声,转身就要下台。 “还……还没完!” 燕虎眉毛一挑,回头便见侍书颤颤巍巍地爬起,脸颊肿胀还带血迹,眼神虽有恐惧,但更晃眼的是其中的求胜的坚定。 燕虎大笑道:“那我就再陪你玩玩!” 眼中兴致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这场比试,或许还有些看头。 卫云倾这般想着又坐了回去,看着侍书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燕虎虽有收力,但只凭一个四等下,是受不住这么多拳的…… “你怎么看?” 侍立于卫云倾身旁的亲卫颔首道:“他的功法应该是偏向于防守,每次都有卸掉几分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你觉得这样足够让他站这么久吗?” 亲卫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说来惭愧,我应无法受住燕虎这么多拳。” “游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燕虎那家伙打架的时候就喜欢直来直去,你身法敏捷,真打起来还不一定会输。” 游剑冷淡的脸色上有了几分笑意,恭敬道:“谢将军称赞。” 卫云倾眼中也带上笑意,“算不上称赞,事实而已。” 游剑点了点头,又换上冷淡神情看向方台,须臾后皱眉道:“将军,燕虎动真格了,真的不用阻止?” “再看看。”卫云倾支颚道:“燕虎不是真想杀了他。” 多年的从属关系让她很了解燕虎,他之所以动真格不是被侍书激得一定要杀了少年,又因在军中凶名赫赫,更不是担心什么丢面子的问题,只是很单纯的,对手认真,他就会报以尊重。 只不过这份尊重,大多人承受不起。 侍书便是这大多之一,最后一拳,他躲避不掉,很可能会…… 若他死了,王爷该怎么办…… 侍书眼中升起不甘与惶恐,又猛地被震惊充斥。 一只手挡住了燕虎的拳,纤细白皙的,眼神模糊地一看,简直如养尊处优的娇小姐的手,稳稳地抓住了燕虎能要人命的拳头。 是谁的? 这军中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手。 即便已经确认,侍书还是用力眨了眨眼,因剧痛充血微微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看清了站在一旁的人。 他低声喃喃:“公主……将军?” “叫将军。” 侍书愣愣地点头。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还能打!”说的慌忙,扯动伤口让侍书扭曲着脸咳了几声。 “算你赢了。”卫云倾说着扫了燕虎一眼,“有意见吗?” 燕虎脸上还带着血,却憨憨笑着道:“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云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低头看向侍书,“除了火盆外,还想要什么?” “什……什么?”侍书呆呆道,很快又反映过来卫云倾说了什么,赶紧道:“有……有热姜汤吗!或者厚一点被子,麻烦的话,希望有热茶,让我能进伙房也行!” 说了这么多,全是为了那个病秧子…… 卫云倾眼神微暗,“不要伤药?” “这伤,忍忍就好……我知道燕大人一直有手下留情,是我太弱了。”侍书说着沮丧地低下了头。 一条忠心的狗…… 卫云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突有怒意起,整个人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势,燕虎都默默挪远了一点。 “他想要的都给他,燕虎,你再给他一些伤药。” 侍书眼露感激地抬起头,却在触及卫云倾侧颜时猛地一颤,抿紧唇看着女人甩袖而去,背影渐远才开口道:“将军生气了?” “嗯。” 侍书颤得更厉害了。 燕虎大笑一声将少年提溜起来,“放心,不是对你生气,走,带你去伙房,还是先给你上药?” “先去伙房!” 燕虎一脸笑意带着人走下方台,神色突然一变,戒备道:“你干嘛?” 游剑唇角一扯,带着几分得意道:“将军刚刚说你打不过我。” 燕虎:!? 燕虎:“你别走!我们来打一架!” 游剑头也不回冷冷道:“你还是先完成将军的吩咐吧。” “狗东西!”燕虎恨恨咬牙。 “燕……燕大人?” 燕虎变脸飞快,又换上了一脸笑意,“要不还是先给你上药,留下暗伤可不好。” “不……不用了。” “还是上药吧。” “我说了不用!” “哟,还有脾气啊。”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还留在方台周边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沉默好一会才有一大汉大笑着道:“那小子看着弱鸡没想到还挺有血性的,将军怕是惜才了吧。” “不是吧,惜才的话按将军的作风直接会邀请参军,游大人好像就是和人打架的时候被将军发现的!” “你傻了?那小子是云国人啊。” “也是哦,有点可惜。” “不过。”一开始出声的大汉思索着道:“虽不会邀请参军,但可能会因为这小子让那病秧子好过一点。” ☆、第 4 章 云宣巍本以为侍书定拿不回任何东西,结果现在他愣愣地看着少年端来了火盆,没等他说话又跑了出去端来了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两菜一汤还并一壶热茶。 只是少年身上…… “这些是你和人打架抢回来的?” 侍书将木桌移到床边,放下托盘才道:“赢回来的。” “赢?和谁打的?”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大嗓门,“我来给你送药了。”说着燕虎掀开帘子步入营帐。 云宣巍眼中暗色一闪而过,“侍书,和你打的人是他吗?” 侍书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长进,都能打赢二等高手了?” 侍书臊红了脸摇头刚想解释,却被人抢先。 燕虎打量着云宣巍,嘴角噙笑,“云公子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居然看得出来?” “王爷以前也是……” 二等高手。 在云宣巍的瞪视下,侍书将之后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燕虎眯了眯眼,然后将药瓶塞入侍书手中,大笑着道:“药也送到了,我先走了。” 待男人离开,云宣巍朝侍书伸出手,“药拿来,我给你上。” “怎……怎么敢劳烦王爷。” “你都敢和二等高手打了,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个?过来。” 看出王爷笑容下的怒意,侍书赶紧跑了两步,将药瓶递给王爷。 “还要我给你脱衣服啊?” 侍书瘪着嘴解衣带。 云宣巍眯眼看着侍书一身的青紫,虽都不在要害,但在少年白嫩嫩的身体上着实触目惊心。 “真亏你还能活着!” 云宣巍咬牙挖出一块药膏,狠狠糊到少年背上。 侍书惊呼一声委屈巴巴道:“燕大人一直有留手,虽然最后一拳确实是想杀我,但将军接下来了哦!还说算我赢了!将军说不定是很温柔的人呢!” 少年越说越开心,最后直接转身面向自家王爷,一双大眼睛似是放着光,明明白白地写出求肯定。 “温柔?”云宣巍嗤笑一声掐了一把少年的脸颊,“这是给你一棒再给颗甜枣,温柔是这么用的吗?你忘了她今日杀了多少人了?” 侍书抿唇,眼中惊惧一闪而过,然后沉默一会开口却道:“他们都是陛下的人,若活着来卫国指不定还会怎么害您。我还想谢谢将军呢。” 云宣巍诧异一挑眉,“你居然知道?” “我也没那么笨啦!”侍书脸颊一鼓,“您只带了我一个,怕他们刺杀王爷,我一路提心吊胆睡都睡不好。” 云宣巍一乐,“我说你怎么没打呼。” “王爷!” “哈哈,辛苦侍书了,今晚就奖励你同我一起睡吧。” “这……这怎么可以!” “不乐意?以前我带侍剑外出闯荡的时候经常同睡一屋哦。” “侍剑哥……” 侍书一咬牙低下头,须臾抬头认真道:“我没有侍剑哥强,但一定会保护好王爷的!” 云宣巍目光柔和了下来,轻笑着温声道:“啊,我相信。” 说完加快速度给侍书上药,弄得少年吱哇乱叫—— “王爷!轻点轻点!” “重一点淤血才能揉开!” “那慢一点!” “再慢饭菜都要凉了!这几天天天啃干粮我人都快变干粮了!” 营帐外,一个黑影没入暗处,与此同时,暗处走出另一个黑影,擦肩而过往主帅营帐掠去。 无士兵守夜的军营,是卫云倾给他们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还是不要握住为好。 一挥手让暗卫退下,卫云倾轻抚手中猩红的鬼怪面具陷入沉思,须臾嗤笑一声。 那些死人无需再放在心上,而活着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一个不过四等的小孩,又能做什么呢。 随着主帐烛火灭掉,整个军营都沉入了夜色之中。 第二日清晨,无数马蹄踏朝阳而来。来的人都是武将,有资历颇深,却因年迈已是闲职的,也有目前身居要职的,来此是商讨边境驻守一事。 不去京都是因摄政王已下旨,此次与云国大战大捷后,除东境外所有防线都由长公主重新布防,而长公主短时间内也回不去京都…… 所有人跟随燕虎进入议事大帐,卫云倾后脚踏入。立刻有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老者站起,“殿下,云国已经被您打怕了,您可以去西境了吧!” 这老顽童…… 卫云倾轻笑一声摇头,“白老,云国可没被我打怕,还敢刺杀我呢。” “刺杀?!”惊呼声四起,“殿下没受伤吧。” 燕虎咧嘴笑道:“受伤?那种货色将军一鞭子就打爆了,砰,脑袋跟烟花似的爆了。”边说着还边比划着。 “哈哈哈,敢刺杀殿下,那几个云国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时间各种称赞不要钱似的从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武将口中抛出。长公主带兵这事他们以前不是没弹劾过,只是之后无论是与西境鲜于的几战,还是这次同云国的大战,都让他们对长公主和其手下骁狼军心服口服。 唯有白老没附和着一起拍马屁,看着卫云倾,满脸褶子都皱在一起。 “那殿下不去西境?” 卫云倾叹了一口气,“白老,即便和亲已成,云国也不得不防。” 白老不着痕迹地看了燕虎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其实又看着卫云倾,“若燕大人愿去西境带兵就好了。” 燕虎一龇牙,“你这臭老头,又想撺掇我离开将军。” “燕虎。” 卫云倾淡淡一句就让燕虎一脸凶神恶煞瞬间褪去。 “白老,您也知道燕虎这小子,若没我约束,指不定成什么鬼样子。而且我也不希望重要将官全是我的亲信。” “殿下高义。”数人齐声。 只有白老还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脸为难,“摄政王向来信任殿下,倒也不必过于忧心。而且燕大人这性子对鲜于人其实刚刚好。” “现在西境那小子做得不是挺好的吗。” “就他的年龄来说,确实相当不错,只是还是太嫩了,鲜于人可是又狡诈又凶狠的。” “白老您呢。” 白老苦笑道:“老夫倒是也想再上战场,可您也看见了,实在有心无力啊。” “若您去帮他呢,要说对鲜于人,您才是最有经验的。” “这……”白老喜形于色,眼中又有些惶恐,“这样当然是个办法,老夫也是求之不得,只是……” 卫云倾笑道:“白老是两朝元老,曾随我父皇征战四方,立下过赫赫战功,若连您都不信,我又该信任谁呢。” “老臣绝不负殿下期待!” 白老早年丧妻,又未续弦,膝下无子,战场可以说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这样的决定—— 白老热泪盈眶,卫云倾笑容愈深。 西境之事就此定下,之后便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大局,细节,都需商讨。然而却很快悉数议定,因为看似讨论激烈,实则都在卫云倾的引导下不着痕迹迈向了她希望的方向。 正午时分,武将们尽数散去,文官也拟好了所有文书,由卫云倾亲手按上长公主金印。 在卫国,长公主金印的威权仅次于摄政王金印,至于皇帝……文武百官都道:“陛下尚且年幼。” 卫云倾眼神沉下,将金印重重按在最后一份文书之上。 “将军!” 卫云倾猛地合上文书,抬头看向冲入帐中的少年。 带着杀伐之气的怒意瞬间压来,侍书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在卫云倾冰冷的视线下止不住地发抖,却还是鼓足勇气道:“将军!求您救救王爷!” “救?”卫云倾皱眉道:“那麻烦的家伙又出什么事了?” “王爷的身子向来不好,可这次的症状……以前从未有过。” 此时,去送各位武将的游剑与燕虎返回,燕虎一进议事大帐就问,“将军,外头那……”说着他看见了侍书,眼中了然一闪而过,轻嗤一声。 而游剑已握住了腰侧剑柄,只欲将少年斩于剑下。 “游剑。” 游剑立刻松开剑柄,收敛眼中杀意转身施礼。 “这些文书你来处理。” “是,将军。” 卫云倾起身走出桌后,轻踹侍书一脚,“走,去看看你家王爷。” 侍书起身,喜形于色开心道:“谢谢将军!” 王爷还说他,将军明明很温柔…… 走出营帐,侍书看着跪在一旁脊背发抖的两位士兵瞳孔一缩,连忙扭头看向卫云倾,整个人猛然僵住。 难以想象…… 如此美丽的女子能让人如此恐惧…… 并非狰狞,而是那眼神黑沉如渊,只是在一旁看着,侍书都感觉脚底有刺骨凉意钻入,眨眼遍布四肢百骸。 侍书张开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更是惊恐地后退一步。 昨日一举击碎了五人头颅的长鞭挥向了跪着的两位士兵。 只听一声巨响。 两个身高足有九尺的大个子如狂风中落叶,翻滚着飞出数米,猩红的血撒了满地…… 侍书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似乎已经迟了。 他气若游丝地道:“不怪他们……是我……” “你也逃不掉。” 燕虎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如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 ☆、第 5 章 他也逃不掉?逃不掉什么?也会像那两个士兵一样死去吗? 突然见趴伏在地的两个士兵动了动了,侍书猛地一颤。 只见他以为已死的那两人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朝卫云倾跪下,声音沙哑道:“谢……将军不杀之恩。” “若有下次。” “无需……将军动手,我等会自行以死谢罪。” 卫云倾这才移开视线,随手招来三个士兵,“带他们去伤兵营,别让人死了……你跑过去,叫陈大夫来云国王爷的营帐。” “是!将军!” 吩咐完卫云倾迈开步子,走了一会回头看了眼。见那娃娃脸的少年抖得跟筛子似的,脸色也一阵青又一阵白的,离得极远,但还是快步跟在她身后。 “这小子好好调/教一番应该很好用。” 卫云倾笑看燕虎,“你很中意?” “那倒谈不上……”燕虎扯起唇角,如野兽一般的虎牙露出,显得无比狰狞,“首先他得活下来。” 几人前脚踏入营帐,后脚一年轻男子就带着药箱赶来,应是跑着来的,脸上全是汗珠。 卫云倾挑眉道:“陈大夫也不必这么急,耽误一会人也死不了。” 陈大夫放下药箱,一双桃花眼看着卫云倾,抿唇一笑后开口:“殿下难得传唤,下官自是不敢怠慢。” 卫云倾对着床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看看他。” 陈大夫低头应是。卫云倾也跟着走近几步,垂眸细细打量。 这男人确实有着极好看的皮囊,此刻脸颊两侧布满不正常的红晕,微张着嘴不断轻轻地喘息着,似是呼吸困难的模样。额上的碎发也被冷汗打湿,紧贴在他额头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显得越发病态柔弱。 是能激起无论男女保护欲的姿态,可对卫云倾来说—— 她只喜欢掌控难以掌控的事物,这样脆弱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都会让她感到厌烦。 “将军!” 燕虎唇角一勾,手一抬搭上侍书的肩,看似随意却让少年无法动弹。而卫云倾手按着男人的脖颈,在侍书惊恐的视线中,曲起指节,似是要捏碎男人的咽喉,然后……只是拉开了男人领口裹紧的狐裘。 卫云倾的眼神突然凝住。 男人的喉结上,有一颗殷红的小痣,正随着男人的轻喘起伏。 她右眼下也有一颗红色小痣,幼时数次想用力扣掉,可父皇右眼下也有…… “将军……” “是那个吧。” “对。” 侍书听得一头雾水,急道:“王爷是什么病?” 见卫云倾点头陈大夫才道:“高山病,是一种水土不服之症,初次来此的人大多会患此病,因不适应过高的地势而头痛、食欲减退、呼吸困难……” 侍书在听到呼吸困难这个词的时候脸色就腾地一红,飞快瞄了卫云倾一眼。 他刚刚还担心将军是要杀了王爷……只是帮忙松开狐裘,说起来还是他怕王爷冷才裹得太紧了。 这般想着侍书懊恼地锤了锤头,整个人都沮丧了起来。 卫云倾目不斜视,淡淡道:“我记得这种病有常备药草。” “有是有,但是……”陈大夫欲言又止,见卫云倾没有面露不悦才接着道:“恕下官直言,身体强健之人就算不服药多适应几日也无甚大事,可这位……云公子,身子骨实在太弱了,就算服药,在这多住几日怕也是有性命之忧。” 卫云倾一皱眉,满面不耐烦的神色。 “还有,他中毒已久。” “中毒?” “是一种慢性毒,下官才疏学浅,分辨不出。” 这位陈大夫其实是陈太医,名唤陈泽。太医院院首之子,也是首徒。院首一直想让其出去历练一番,适逢长公主要出兵攻打云国,便将人塞入了随行军医之中。不嘱托人照顾几分便罢了,还不许他泄露身份。 卫云倾还是见过此人才认了出来,平日关照了些,也知晓了其医术精湛,连他都分辨不出来的毒…… 卫云倾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褪去,侧目看向了侍书。 只见少年脸上并无震惊,只有压抑着的怒气,看来是早知道他的王爷中毒,还知道…… “谁下的?什么毒?” 侍书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才开口:“不知道是什么毒,可在云国,能给王爷,也会给王爷下毒的只有陛……云国皇帝云宣岚!” 虽有克制,语气中的愤怒与怨怼还是很明显。 卫云倾一挑眉,眼中起了几分兴致。 看来和亲队伍里的那些人确有可能真的只是来杀云宣巍的…… “燕虎,去拉辆马车来。” 燕虎依言直接将送云宣巍来此的马车拉来,那车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卫云倾眉头一跳,“去换一辆干净的!” “这反正是他们的……”燕虎一顿,干笑一声问道:“将军也要去啊。” “我带他一起去漠城。” “哦!我马上去换!” 待燕虎重新拉来一辆崭新的马车,卫云倾看向侍书,“带云宣巍上去。”说完不待少年反应就看向陈泽,“你也来。” “容下官去取些东西。” “去吧。” 陈泽没走几步,卫云倾又叫住了他,“别下官下官的了,这又不是在宫里,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别学你父亲那迂腐劲。” 陈泽桃花眼里溢满笑意,躬身道:“是的,殿下。” 陈泽回去取东西这段时间,卫云倾给人给副将和游剑各传去一道命令,而侍书艰难地扶着云宣巍,慢吞吞将人往马车上带。 按理说,以他四等下的实力,即便瘦弱也不会如此吃力,可毕竟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尤其是手臂…… 可别说卫云倾,燕虎都完全没有上去帮一把的意思。 只等他们进去,陈泽也回来之后,卫云倾带着陈泽跳入车厢,燕虎一跃坐在车前,马鞭一甩,马车绝尘而去。 卫国军马脚程极快,天边被夕阳染红的时候便能远远看见漠城城墙。 “将军……这是去哪?” 卫云倾睁眼看向侍书,深邃眼窝中,一双漆黑的眸子越发幽深。 仿佛能让人魂魄陷入,然而对侍书来说,绝不是魂牵梦萦这样绮丽的感觉,那眼神冰冷,是要将人的魂魄扯出冻结,彻底粉碎。 明明极漂亮的眼睛,侍书却心生畏惧,咬唇苦着脸垂下头。 问什么问啊!看…… “我在漠城有个宅子。” 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另一个人送的。只有那个人,会在这样的偏远之地建一个如此奢华的宅邸,虽是送给了她…… 卫云倾垂下眼睫,冷笑一声。 正震惊抬头的侍书因为这一声冷笑又把头栽得更低,如坐针毡,又不敢有一丝动弹,直到外头传来燕虎的声音—— “将军!到了!” 侍书看着卫云倾一掀车帘跳下马车,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而跳下马车的卫云倾突听一阵带着惊喜的呼声,倒没被吓到,只看着眼前数十个男人皱紧了眉,问燕虎:“我这宅子里有这么多人?” “将军您忘了?”燕虎憨憨笑道:“那些官员送您的玩意,您懒得处理就都扔到这了。” “确实只是些玩意。” 眼前的数十个男人无一例外都是肤白貌美的柔弱男子,若说以前,卫云倾只会心生不耐。 而现在—— 这般看来那病秧子还顺眼一点,人果然是禁不起对比的。 卫云倾眼中有杀意翻滚,唇角扯起一个有些狰狞的笑。 那些本还兴高采烈的男人煞白了脸色,双腿颤抖着往后退去,不知不觉大门中央就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模样甜美,扎着两根大辫子的少女跟兔子似的,又蹦又跳地跑了出来。 暴风雨还未来临,海面突然就恢复平静,轻柔温暖的阳光撒下。 少女的大辫子扬起最后一个雀跃的弧度后垂到脸侧,她福身开心唤道:“殿下。” 卫云倾笑问:“你怎么在这?” 少女名唤林夕,是从小与卫云倾一直长大的侍女,现在本应待在卫国京都的长公主府中。她甜甜地笑着,眼中却有些慌乱,紧盯着卫云倾的脸,一副生怕她生气的模样试探着开口:“殿下每次出征的时候我都会去最近的宅院等殿下,只是一直没等到过。” 见卫云倾神色未变,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放肆了起来,“这次居然等到了,应该是因为那个病弱的驸马爷……” “唤他云公子。” “唉?为什么,殿下不喜欢他吗?不喜欢为什么……” 林夕在卫云倾的瞪视下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很快又耐不住寂寞开口:“那云公子在这马车上吗?为什么还不下来?我能看看他吗?” 一连三问问得卫云倾深深叹了口气。 这丫头倒也和其他人一样会怕她,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继续口无遮拦…… 但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她自己惯的。 卫云倾摆了摆手,“想看自己看去。” 不过为什么这么久还不下来? 卫云倾回头,看见站在车前手足无措的侍书立刻明白了他的窘境。 少年手上伤未痊愈,扶人上车还好,但要抱一个不省人事的人下车,还是困难了些,他又生怕摔着他家王爷。 “燕虎。” 燕虎应了一声,低头就嘀咕道:“我还没抱过姑娘呢。” “可你抱过很多汉子了吧,多这一个也没差啦。” 燕虎瘪着嘴看了林夕一眼,脾气火爆的他却没发作,实在是这个小姑娘他也惹不起…… 燕虎扛着云宣巍往里走,林夕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旁边弯腰瞅。 “这个王爷长得真好看啊,他和殿下的孩子应该会超可爱的。可看起来这么弱,能生孩子吗?说不定到一半就会倒下去,也说不定……” 侍书听着听着脸色突然爆红,连带耳根脖颈都红到滴血,难以置信地看向还在喋喋不休的林夕。 ☆、第 6 章 侍书张嘴正欲说什么,就听一旁陈泽也附和着道:“云公子身体孱弱,房事确实是为难了些。” “啊?那殿下岂不是不能有孩子了!” “林夕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调养调养应该也能少行房事。” “少行是多少啊。” …… 侍书神情恍惚地听着两人讨论热切,心中庆幸幸好王爷现在昏迷着,不然以王爷的性子,听着这些话怕是拼着病体也定要同人打一架……不对!将军! 侍书猛地回神,见将军已走出了极远,心下松了口气。 应该……没听见吧。 走在最前的卫云倾推开门立刻皱眉道:“这屋有人?” 一旁管家眼中微有惶恐,“这……殿下送来那些人时没说如何处置,老奴不敢怠慢,除了主屋外,比较好的屋子都被他们占了……” 屋内陈设颜色亮丽,一架镜台上还摆着胭脂水粉,似乎是个姑娘的房间?没有过于浓郁的脂粉香气让卫云倾满意地点了点头,“没事,就这屋。” 反正不是她住。 卫云倾回头就见燕虎几人还远远缀在后面,走得跟蜗牛爬似的,除了侍书外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林夕最是一脸兴奋。 卫云倾轻笑一声大声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夕仰头,“我们在说云公子他……呜呜!” 燕虎抢在眼露惊恐的侍书之前捂住了林夕的嘴,又被少女狠狠一咬吃痛放开。 林夕眼睛瞪得滚圆,“殿下都二十出头了!云公子也来了!是时候了解男女之事了!” 燕虎咬牙低声道:“要了解也不该由你来教!” 陈泽错愕道:“殿下居然还不了解男女之事?我记得宫内皇子公主一成年便会有专人教导。” 林夕一摊手,“殿下成年前摄政王就将她身边的嬷嬷全部撤走了,之后殿下身边只有教兵法的武将,教书的文官,当然,更多的是武林找来的高手,生生把殿下教成了一个武痴!” 燕虎:“武痴不挺好的吗,这般年纪突破一等的整个卫国只有将军一个呢!” “好个屁!”林夕骂道:“殿下生得这般绝色!男女之事却如白纸!被人占便宜都不知道!” 燕虎不服反驳:“可将军又不会轻易让男子碰她!再说谁敢占将军便宜!” 陈泽已抛下了在原地站定的两人,走到了卫云倾身边。 卫云倾挑眉道:“他们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陈泽凝视着卫云倾的面容出神。 他从未想过,身为女子,在战场上杀伐果决,英姿耀眼的殿下,在男女之事上居然如同白纸…… “陈太医?” 陈泽回神轻笑,“殿下既然让我不再自称下官,不知可否唤我名字?” “……你叫什么来着?” “陈泽,泽深恩重的泽。” “陈泽……我记住了。”说完卫云倾看向已走到跟前的两人,为什么吵起来她也不在意了,反正这两人一见面或早或晚,总是要吵几次的,然后也都是林夕赢。 几人步入房中,燕虎将云宣巍放到床上,陈泽上前号脉,又细看男子五官,须臾皱眉道:“高山病已有缓解,依旧昏迷不醒应是因为那慢性毒,只是不知此毒为何,我也不太敢用药。” “我没有解药,但有缓解症状的药方。” 卫云倾挑眉道:“你不是说不知是何毒吗?” “确实不知。”侍书慌忙解释道:“那给王爷看病的老先生只留下了药方。” “拿来看看。” “我记在心里呢……” “陈泽,你和他一起去药房。” 陈泽应是后随侍书一同告退,管家招呼着丫鬟奉上热茶并几样点心后也被挥退。 卫云倾端起茶杯,笑着斜了眼目不斜视站的笔直的林夕,“装啥呢。” 林夕双肩一塌,往椅子上一倒,“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京都公主府来的小丫鬟,可不能让他们对殿下生起不敬之心。” “不敬?”卫云倾嗤笑一声,“若生异心,打一顿板子赶出府便是。” “也对吼,让燕虎打,一棍就能要掉一条命。”林夕说着有些可怕的话,面上却甜甜笑着咬下一大块绿豆糕。 床上男子食指轻动。 …… 没多久,侍书在陈泽的陪同下,敲开了已经打烊药房的大门,然后抓全了药,惴惴不安地踏上了回程的路。 他没有天真地以为他闯议事大帐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只希望前方等待他的不是一条死路…… 在他忐忑重踏入那房间时,门外有两个男子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是那房间原本的主人,名唤元欢,生着一对丹凤眼,容貌姣好,因曾身在欢场,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意,若以一句话形容——长得跟狐媚子似的。 此刻讥讽地看着另一个男子,“你是嫌这银子不够用还是宅子不好看?跑去长公主眼前碍眼做甚?活的不耐烦?” 另一个男子苦笑道:“长公主容貌倾世,若有机会,谁不想看一眼呢。” “容貌倾世?对皇家贵人的称赞大多有水分,一个女人整日和一帮臭气熏天的士兵混在一起,又风吹日晒的,能有多好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听见不远传来管家的惊呼,“元公子!别进去!” “别进去?”元欢疑惑道了一句,很快又咬牙怒道:“那几个贱人又来捣乱了吗!” 门内卫云倾听见动静,眼一抬便看见颤着跪下的男子,冲进来跪着告罪的管家,还有一个……呆呆站着,模样神似狐狸的男子。 那病秧子的眼睛笑起来也像狐狸,不过漂亮许多…… 卫云倾眼露厌恶,厉声喝道:“滚!” 血战沙场之人的气势,又如何是眼前这些人能承受得住的。包括元欢在内的三人眼露惊惧齐声告退。 “管家留下。” 刚迈出门槛的管家又哆嗦着走了回来。 卫云倾暂时没管他,紧皱着眉问自己的两位亲信:“那些官员送这种东西给我干嘛,弱不禁风胆子又小,别说参军,当个护院也不够格……都阉了吗?” 林夕猛地喷出一口混着茶水的点心末。 卫云倾反应飞快一缩脚,避免被秽物溅到。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们是送给殿下当面首的啊!被阉了……不对,有人好这口,但……呜呜!” 燕虎再次捂住了林夕的嘴,任她怎么咬也只是扭曲着脸不松手。 “面首?什么玩意?” 林夕全力扒着燕虎的手,寻得一个缝隙喊道:“就是男宠!” “男宠?”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卫云倾是单纯的疑惑,侍书声音里还带惊惧。 燕虎将手捂得更紧,干笑着道:“京都不是有人养猫养狗吗,就……差不多的意思。” 卫云倾皱眉道:“没兴趣,全……” 林夕狠狠给了燕虎的下巴一拳,终于挣脱了束缚嚷嚷道:“别啊殿下,云公子看起来生不了孩子的样子!您要不留几个顺眼的!我查过了,有几个虽曾身处欢场,但是是清倌!说不还会些好玩的……花样。” 林夕跟身后长眼睛似的避开燕虎的一拳,顺利说完眼露兴奋。却见她的殿下一脸茫然道:“他长得再好看也是男子,当然生不了孩子。” 林夕抓狂,“我的意思是云公子他不行!” “谁说王爷不行!” 一屋子的视线都汇聚到突然喊出声的侍书身上,没人注意到床上男人猛跳一下的食指。 侍书抱着床柱涨红了脸低声道:“王……王爷行的……” “小少年……叫侍书是吧。”林夕撇嘴道:“说的别这么没底气啊。” “好了,别闹了。”卫云倾沉下脸道:“我对那些玩意不感兴趣,都赶去后院。送礼的官员名单整理出来,已经不会再派上用场的赶出去。” “殿下……后院住不下这么多人啊,而且什么叫不会派上用场的?” “差点忘了你了。”卫云倾支颚道:“林夕,将这人打一板子扔出府去,你暂代此处管家……人别打死了。” 管家一懵,见林夕快走到自己眼前慌忙喊道:“殿下!您不能这么做啊……老奴……老奴可是摄政王安排在此的人!就算是……”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中,管家在卫云倾的眼神下如坠冰窖。 “那些送过来的玩意,宅子里的下人,全叫到后院去。这人也拖到后院,别一棍子打死了,打久一点再弄死。” 卫云倾冰冷的话语让管家看见了地狱的大门,却不愿就这般踏入,他咬牙攻向了林夕,却被一招制住。目眦欲裂地惊呼:“二等高手?!” 待林夕将管家拖走,卫云倾看向了侍书。 “许你再照顾云宣巍一晚,明日二十军棍,燕虎行刑。” 燕大人打?! 侍书眼露喜悦看去,整个人瞬间僵住。那眼中并无半分昨日帮他时的善意,只有阴沉翻涌。 已经同燕虎打过一场的他怎会看不懂这眼神,更懂了卫云倾话中含义。 明日二十军棍后,他就再无照顾王爷的机会了…… ☆、第 7 章 侍书呆呆地去煎药,呆呆地拿回药,然后呆呆地喂…… “王爷您醒啦!” 云宣巍皱着眉坐起身,膝盖曲起,手肘抵上膝盖,拇指和中指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眼角,脸色难看道:“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 侍书脸色一僵,“什么?” “有人说我不行,然后……卫云倾养了一个后院都塞不下的男宠?” “哈……哈哈……您这是做的什么梦啊,怎么可能。”侍书抱着床柱,手指将垂下纱帐绞得越来越紧,眼神左飘又飘就是不敢和云宣巍对视,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心虚模样。 云宣巍一眯眼,故作伤心道:“啊,侍书现在也会骗本王了吗。” “怎么会!”侍书猛地扑倒云宣巍面前,“只是……”少年臊红了脸,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我还听到明日你会被罚二十军棍,这事是不是真的呢?” 云宣巍细细看着少年,看见他抿紧了唇,看见他眼睫一颤垂下了眼。眉头轻皱着温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 似是离家的惊惶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侍书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诉说事情经过,也释放心中恐惧。 云宣巍听得是目瞪口呆,“最大的营帐?还摆着地图?议事大帐?!你怎么找到那的?!” “主……主帅的营帐应该是最大的……” “傻小子!你不会去找军医,找伤兵营也行啊!” “没找到……那些人都不理我……” 云宣巍头疼扶额。 他手下更聪慧圆滑的人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人的都为防迫害隐到了暗处,留在云国更好。而侍书这孩子看似天真到傻气,其实是仗着有人相护有些肆无忌惮。留在云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寻个错处丢了小命,现在…… 云宣巍泄愤似的将侍书的小脸揉圆搓扁,语气也带上怒意,“让你不要乱跑!” 见侍书只是挂着泪抽泣,云宣巍倒是诧异了一下,若是以往,少年定会委屈巴巴地说出一堆理由。一问只听少年抽噎着道:“王爷曾说过,从军之人最是赏罚分明,将军连自己手下士兵都罚了,怎么可能不罚我。” “哟,懂事了啊。”云宣巍一刮少年鼻头,“那更不能让你死了,走。” 侍书泪眼朦胧地看着男人下床,疑惑道:“去……去哪?” “去找卫云倾。” “可夜色已深……” “那更要去,刚好看看她有没有招男宠侍寝。” 想到今日听见燕虎与林夕的交谈,侍书抿了抿唇,微红着脸开口:“应该不会……” 见自家王爷已经自行整理好衣物推开了门,侍书连忙下床跟了上去,又疑惑地跟着王爷在门口站定。 “卫云倾的房间……在哪?” 侍书也傻了,迷茫地摇了摇头。煎药的时候他就是被人带着才找到路的,这个宅子好像很大。 “云公子这是要去哪?” 云宣巍被突然蹿出来的少女吓了一跳,疑惑地打量着眼前少女。 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 “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女,云公子叫我林夕便好。”林夕说着搓了搓手,眨眨眼甜笑道:“云公子是想去找殿下吗?殿下应该准备就寝了哦。” 云宣巍欲言又止,正想着该怎么说服,就听少女雀跃道:“那我更应该带您过去了!” “啊?” 云宣巍一脸懵地任由林夕拉走,直到被林夕一把推进一个房间,还是一头雾水。 林夕将门合上,笑眯眯地挡在傻眼的侍书面前。 “林……林大人……” 林夕捂嘴轻笑,“虽然殿下对我很好,但我只是个侍女啦,看你年纪比我小,叫我林夕姐吧。” “林夕姐……这是……将军的房间?” “是啊,殿下现在正在沐浴。” 侍书满是呆滞的眼睛慢慢瞪大,惊恐喊道:“林夕姐!你会害死王爷的!” “哎呀,真是的,殿下不是这么残暴的人啦。”林夕一边说着一边将张牙舞爪的少年拖远。 门内云宣巍自是听见了两人的交谈,看着屏风后晃动的人影,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往后挪,手指摸上了门缝。 他现在跑……来得及吗? “林夕,来给我擦头发……你怎么在这?” 只着一身红色薄衫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湿漉漉披散身侧的长发也没能柔和她锋利的眉眼,然而在昏暗的烛光下,平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妖气,即便是云宣巍也是一阵失神,错过了破门而出的最后机会。 算了…… 云宣巍眸色一暗,唇角轻勾,“我来为殿下擦头发吧。” 这病秧子,应是来给那小孩求情的…… 卫云倾挑眉道:“好。” 她一提衣摆坐上红木躺椅,轻闭着眼躺下,将要垂上地面的发尾被身后男子捞起。 云宣巍并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只是手中握着的黑发柔顺如绸,他下意识就放轻了力道。从发梢开始,一点点用毛巾拢去水珠,然而在擦到发顶时,俯视所见的景色让他喉咙一紧,手下动作也停住。 卫云倾疑惑仰头,再次看见男子咽喉上殷红的小痣,磨了磨牙手痒痒地捏了上去。终归还是没如心中所想将其捏碎,松手指向一侧,“然后是发油。”说完又闭上了眼。 身后传来起身的响动,没一会男子去而复返,头上传来轻柔的力道,同时也感受到了男子指尖的冰凉。 卫云倾皱眉道:“重一点,林夕一个小姑娘都比你行。” 云宣巍眉头一跳,怒极反笑,咬着后槽牙道:“殿下,这样的力道行吗?” “嗯……算了,懒得为难你一个病秧子。” 卫云倾的头发又多又长,待全部上好发油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卫云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一拢头发靠坐到床上,微眯眼看向还站在躺椅后的男子,“你是为那小孩来求情的?”她一顿恶劣勾唇,“你想怎么求我?” 云宣巍从躺椅后走出,踱步到卫云倾面前,垂眸笑道:“我初来此地,不知殿下喜好,这样如何,殿下无论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只见眼前男子平日微勾的眼尾因笑容又上挑了几分,眼中狡黠因此无所遁形,或许他根本就没打算藏……一只狐狸。 卫云倾眸色一暗,冷声道:“若今晚让我开心了,明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果然是养了一院子男宠的女人!云宣巍心中恨恨磨牙,面上笑道:“我与殿下虽未行大礼,但已算夫妻,这点……” “这和夫妻有什么关系?”卫云倾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册子塞到男人手里,“林夕不知道去哪了,你声音也挺好听的,今晚你来念。” 云宣巍握了小册子一脸懵,低头翻开了几页抬头疑惑道:“念话本?” 而且不是闺阁小姐喜看的那些情爱话本,而是武林话本?! “对啊,当然,你也可以讲云国的。” “……我就念这本。” 接下来云宣巍当真给卫云倾念了大半夜的话本,期间还掺杂着卫云倾数次对其中主角打斗方式的耻笑,云宣巍自己的见解…… “殿下还不睡吗?” “你在这。” 合上话本的云宣巍错愕抬头,便见女子虽是难得一见的慵懒姿态,但依旧透着防备,如随时可暴起的睡狮…… “那便不打扰殿下安眠了。” 走到门前的云宣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子声音,“你以前至少是三等以上。” 云宣巍没有回头,隐在暗处的脸色黑沉,声音依旧清亮,“殿下,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失去一身武艺的感觉如何。” 当然是…… “希望殿下明日能给我个机会。” 愤怒…… 大门在身后闭合,门内,卫云倾握紧了就放在床边的长鞭。 “当然会愤怒……” 终于等到自家王爷出来的侍书睁着惺忪的睡眼走近,在看见男人可怕的脸色时,睡意当即跑得一干二净。 “王爷?” “怎么啦,一脸见鬼的表情。” 见到熟悉的灿烂笑容,侍书晃晃脑袋傻笑道:“没什么。” 刚刚……是他的错觉吧。 他没有问王爷到底同将军说了什么,也没有问将军有否松口,只是默默跟在王爷身后,穿过浓重的夜色,回到了房间。 烛火熄灭…… 第二天一大早,侍书被扣门的声音惊醒,摇摇晃晃地前去开门。 “林夕姐……” 门外少女笑容似比蜜糖还甜,张口却道:“侍书小少年,我带你去演武场领罚哦。” 侍书唇一抿,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见王爷还没醒,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做贼似的轻轻关上门,又对林夕轻声道:“林夕姐,走吧。” 林夕眨眨眼,“殿下说叫王爷一起去。” 侍书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叫……叫王爷干什么!” “看来她应该是愿意给我个机会了。” 侍书猛地扭头,便看见倚着门框轻笑的云宣巍。 “机……机会?什么机会?” “殿下向来说一不二,居然给机会……”林夕眼珠子一转满脸苦恼便如潮水消退,一拍手眼睛放光地看向云宣巍,兴奋道:“云公子是用了美人计吗!有没有成功爬上殿下的床!” “美……美人计?!爬……爬床?!!!” ☆、第 8 章 侍书泪眼汪汪看向云宣巍,“王爷为居然为小的失了清白。” 云宣巍眉头狠狠一跳,直接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只是给她念话本而已,没爬床,而且我一个男人说什么清白。” 林夕指节抵着下巴,盯着云宣巍的脸思索道:“可云公子长得这般好看,身子又这么弱,一个人出门确实可能比姑娘家还危险哦。” 想到云国如狼似虎的女子,侍书捂着通红的脑门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 云宣巍摊手道:“很可惜你们殿下对我似乎没什么意思。” “确实很可惜。”林夕重重地叹了口气,颓丧着脸到前方引路。 …… 这宅子是摄政王特地送给卫云倾的,自然投其所好,建了个不逊色于军营的极大演武场。 卫云倾着一身鲜红劲装立于射箭台上—— 长弓拉满,一支箭离弦而出,迅猛破开箭靶红心上原有的箭,在红心正中留下一个被穿透的小洞。 场边立刻响起欢呼声,燕虎站在卫云倾身边满脸激动地鼓掌,神色突然一变道:“将军,他们来了。” 卫云倾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又拿起一支箭搭上长弓,拉满,放开,羽箭眨眼掠过数百米正穿入箭靶中心的小洞。 “殿下。” 卫云倾放下弓看向台下云宣巍,扯起唇角道:“你来射箭,二十棍,二十箭。无需中靶心,只要能碰到箭靶便能抵消一棍,边打边射,有一箭射中靶心之后军棍一笔勾销。” 这听起来不是个让人为难的事,可确实是极为难云宣巍的事。 箭靶在数百米之外,若是曾经,要他二十箭正中红心也不是难事,可现在…… 藏在狐裘下的手握紧,云宣巍仰头看着卫云倾,眨了眨眼软声道:“殿下说的机会便是这个吗?” “不乐意?”卫云倾挑眉道:“不乐意那直接打。” 握紧的拳骤然松开,云宣巍笑道:“当然乐意。” “用这把弓。” 云宣巍歪头一笑,“将军神力,用的这十石弓我怕是拉都拉不开。” 燕虎不屑地嗤笑一声,卫云倾倒是面色不变。 在她看来,明知自己实力不够还为脸面逞强的人才是蠢货。 “那你可以自己选一把。” 话虽如此,场边摆的数百把弓中,弓力最低的也是一石,而且只有一把…… 燕虎嘀咕道:“选中了?这小白脸还会看弓?架势也不错……拉不开?哈哈哈!对哦,这小白脸怕是七斗弓都拉不开!将军您说……”他说着看向卫云倾,眼一瞪嚷嚷道:“将军您又抠脸!” “啊!”林夕飞快跑到卫云倾面前,“不准抠!会毁容的!” 卫云倾手指一僵,尴尬摸着右眼下微凸的小红痣,“没抠啊,我就摸一摸。”说着她干咳一声,扭头眼神阴翳,“你还不去准备行刑。” 燕虎脸色一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将军可记仇了! 他讪笑一下,走出几步从士兵手中接过军棍。 与此同时。 一箭脱靶。 燕虎笑得狰狞,“第一棍!” 长棍掀起破风声,狠狠打下。只一棍便让侍书忍不住地惨叫出声,全身衣物被汗湿透,屁股上的衣料更是微微渗出血色。 拿起第二支箭的云宣巍瞳孔一缩。 二等高手手中的军棍,想要人命何须二十棍! “殿下,这怕是犯规了吧,您手下这样打,我哪里有机会射出二十箭。” 男人嗓音微哑,带出云国特有的轻软口音,让他如少年清亮,又如百灵悦耳的声音似在撒娇。只是其眼中惊怒,藏得不怎么好呢…… 看出来的卫云倾不怒反笑,极其愉悦,灿烂又明朗,说出的话却只让人听出残忍—— “放心,只要二十棍不结束,他就会活着。” 言下之意,第二十棍一落下的时候,就是侍书的死期。 云宣巍咬牙。 鬼神将军卫云倾,这个女人确实说一不二,明明心中已给侍书定下了死刑,还给他这无用的又不得不抓住的机会…… 云宣巍抿紧唇,抬手射出第二箭—— 脱靶。 第二棍。 第三箭脱靶。 第四箭脱靶。 …… 第十箭脱靶。 云宣巍喘息着垂下手臂,过分娇嫩的手指已被弓弦勒得一片血肉模糊,如侍书现在的下半身。 燕虎打出的每一棍都和第一棍一样用力,侍书现在还活着……只因为一个地方打烂了之后军棍就会在另一处落下。 这样下去,就算他能做到一两箭不脱靶,侍书能活下来下半身也会废掉。 云宣巍额头全是汗,伸手去拿箭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无人去扶,林夕虽是一脸心疼,却没半点想动的意思。 只要殿下没有承认,云宣巍这个云国王爷就算再好看,在她心中与后院的那些男人也没有太多区别。 云宣巍用弓撑着艰难站起,只觉脑中一片混沌,眼角一阵阵抽痛,似是随时要晕过去。连视线都因疲惫浑浊起来,眼中痛快,唇边苦笑。 若非事关侍书性命,他应会很高兴这样难得无人担忧紧张,肆意挥洒血汗的感觉。 在他又搭上一箭,迟迟难以射出的时候,卫云倾突然道:“还有一个选择,你受棍,五棍换一棍,只要中一箭,另外四棍一笔勾销。” 场边士兵一片哗然,都惊讶将军今日为何如此仁慈。可看着云宣巍摇摇欲坠的模样又想明白了,燕虎手中的军棍,这男人怕是一棍都受不住。 而云宣巍却是笑了出来,看着卫云倾高声道:“好!” “不行!” 即便侍书此时看起来已虚弱到濒死,喊出的声音依旧比云宣巍的大,他哭着道:“王爷的身体受不住……将军……应是赏罚分明之人……是我犯错,甘愿受罚。” 卫云倾一眯眼,“哭得这么可怜,总感觉在欺负小孩。” 林夕低声嘀咕:“殿下不就是在欺负小孩嘛。” 燕虎瞪她,冷哼一声道:“这小子闯的可是议事大帐,将军不将人就地杖毙已是难得仁慈了!” “啊?他闯了议事大帐?那活该。”说着林夕又疑惑道:“不过殿下为什么不当场杀了他呢?” 卫云倾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正艰难拉弓的云宣巍。 男人已经摇摇欲坠,抓着弓弦的手上不断有血低落。这姿态是卫云倾厌恶的弱小,但能看出他拼尽全力,不顾己身,为了忠于自己的少年。 而现在正在东境的那条忠心的狗,从未得到他主人的一次垂眸…… 卫云倾轻笑一声,迈步走向云宣巍。 这一箭迟迟没有射出。 云宣巍一定要救侍书,也一定要保下自己的命。 只需一箭,便能少一棍。 但…… 云宣巍现在连苦笑的力气都无,眼前数次发黑。 第一箭都未中靶,之后的更是不可能。 云宣巍突然觉得身后有人环住了自己,抓紧了他拉弓的两只手。与他身上温度相比,那手心可称滚烫,让云宣巍瞬间就恢复了清醒。 “殿下?” 卫云倾并未答话,只抓着男人的手满弓,瞄准后淡淡道:“放手。” 云宣巍下意识松手,弓箭彻底由卫云倾掌控,下一秒,羽箭离弦而出。 眨眼的功夫正中数百米外的靶心,箭尾轻弹。 卫云倾在云宣巍耳边轻笑道:“接下来的十棍一笔勾销,以后管好那小孩,别给我添麻烦。” 卫云倾的声音不似云国女子娇软,如她的模样利落又漂亮。压低后带着磁性,和同样低沉的笑声贴着耳朵响起…… 云宣巍轻捏下耳垂,直接在女子怀中转身,抬手揽住了她的脖颈,整个人几乎靠在了女子身上,成功止住其欲走的脚步。 卫国人普遍比云国高,即便卫云倾身为女子放在云国也高于大多男子。云宣巍倒比她略高两指,只是此刻实在是站不住,即便借了女子的力也在向下滑落。 卫云倾下意识抓住了男子的腰,眼神一暗。 几乎两手就可握住…… “殿下太过分了,明明不准备杀死侍书……却要吓我。” 撒娇似的腔调贴着耳响起,带着微甜的凉意直入脑海…… 耳根发麻,卫云倾收紧了手,掩饰般地冷笑道:“这便吓到了?以后……” 肩上突然一沉,颈侧贴上了男人带着汗水的冰凉脸颊,卫云倾皱起了眉。 昏迷的男子彻底陷入女子怀中。 台下林夕捂着脸兴奋尖叫,下一秒突然变冷漠脸看着她的殿下毫不留情地将男人推开。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两个人交给你们,别让那小孩死了。” 林夕变脸跟翻书似的,甜甜笑着应是,等人走远又冷下了脸,狠狠打了燕虎的手臂一拳。 “搬人。” “啊?这这么多人呢为什么要我搬,叫这府里的下人来啊。” “叫你搬就搬!” 燕虎对林夕突然的火气一头雾水,但见少女真的心情极不好的模样,怂怂地缩了下脖子应声。却看都没看射箭台上的云宣巍一眼,只蹲到同样昏迷过去的侍书身边,掐了一把少年肉肉的脸颊。 咧开嘴角道:“活下来了啊,小子。” 林夕:? 林夕:“你去云公子那啊,粗手粗脚的别弄得人伤上加伤。” “不会的。” 见燕虎难得小心,林夕也不再坚持,只看向了一边还未散去的士兵,突然遥遥看见走入演武场的一人,高举手喊道:“游剑!来这!” 游剑遵卫云倾令,处理好军中事宜后赶来此处。见到林夕向来冷漠的神色又了些许暖意,待走进几步又瞬间沉下,“他为什么还活着。” 燕虎冷笑一声,“将军的决定,有种你去反对啊。” 林夕眼前一亮,兴奋嘀咕道:“对哦!这次殿下居然饶了这个小少年……有希望!” “什么希望?” “没什么,走啦,再不快点这两个都要死了。” ☆、第 9 章 漠城卫宅,演武场正中演武台上,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交锋。 身材高挑的女人比男子瘦了几圈,却次次以拳撼拳,展现出不逊色与高状大汉的力道。看似势均力敌,实则—— 卫云倾一闪身躲过一掌,飞起一脚将大汉踹到台下,一撩垂落眼前的长发。 “用兵器。” 燕虎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趴在台上目光哀怨,“将军什么时候突破到一等中了?” 卫云倾眼中带了些得意,勾唇道:“与云国大战结束后。” “将军太过分了。”燕虎直接往地上一躺,摆手道:“不打了,以前就打不过,现在只能被揍。” 卫云倾走过去轻踹了一脚,“是谁整天嚷嚷着说一定要追上我?起来继续。” 燕虎任踹就是不起,咕噜噜滚到了一人脚边。 游剑垂眸,讥讽道:“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不自量力了?” 燕虎一个打挺站起来,咬牙怒道:“将军我打不过,但你肯定是我手下败将!” 两人目光交锋,眼看就要打起来,一边突然传来少女声音。 “来喝茶,还有牛肉脯哦~” 这两人跟上辈子有仇似的,时不时就要用几乎搏命的方式打一场。不过这宅子里有两个能阻止他们的人,一个自然是他们的将军,一个便是林夕。 这会林夕唤了,将军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抛下他们先去喝茶了,再打也没意思—— 两个身高傲人的大男人小孩似的互相冷哼一声,扭头飞快走去了一边休息处。 卫云倾接过茶杯,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便看向林夕,“那病秧子还没醒?” “没呢,陈太医说云公子此次精力体力都耗损过大,那奇怪的毒都被引出来了……”林夕托腮一脸担忧,“不过射射箭就能昏迷这么久,那床……” “林夕!” 游剑和燕虎同时开口惊呼,难得的默契。 卫云倾神情淡漠,“同陈太医说,让那病秧子活着就行……让你去套侍书的话,问出什么来了没?” 林夕耸肩道:“没,这几日他家王爷不醒整天魂不守舍的,问什么都语无伦次,我还以为能趁机问出什么,结果这小少年比我想象的嘴更严呢。” “也不用着急,反正没这么快再攻云国。” …… 离了演武场,卫云倾便去了书房,直至深夜才在游剑的提醒下放下了手中文书。 “不用跟着我,回去睡吧。” 游剑应是退下。 卫云倾独自走回房间,在路过一处院子时顿住了脚步。这是最靠近主院的院子,云宣巍主仆二人便住在此处。 那病秧子,昏迷地也太久了…… 这般想着,卫云倾踱步入院,推开了一扇里面还亮着烛火的木门。行步无声,未惊动一旁打盹的侍书,走到了床边垂眸看去。 这男人的脸色从未好看过,然而笑起来时的明艳能恍得人忽略其病容,而他常带笑意。只是现在,昏迷着的男人面色惨白透着死气,不禁让人怀疑这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个活人。 卫云倾下意识将手探到了男人颈侧,摸到了微弱又确还在跳动的脉搏。若隐若现,似随时会停下。 卫云倾曲起指节,拉下了盖到男人下巴的被子,他细长的雪颈因此暴露。如纸苍白的肌肤上,那颗殷红的小痣分外显眼,攥住了卫云倾的所有目光。 她眼神晦暗。 反正这病秧子也快死了…… 这般想着,她抬手轻按了上去。然而指尖下的喉结突然一滚,男子慢慢睁开了眼,那眼中茫然,愣愣地看着卫云倾,须臾朦胧便褪去,浮上了狡黠的笑意。 “殿下。” 太久没出声导致嗓音沙哑,短短两字,音调缠绵。在昏暗的室内响起,连卫云倾也是一阵恍神,结果便是让男人那可怜的力道拽得倒下。 常年习武的反应让卫云倾及时回神,目光一凛两手撑在了男人耳边。未竖起的长发如绸散下,铺散开来,与男子散于枕上的黑发交织。 四目相对,女子冰冷,男子带笑。 这颇大的动静终于惊醒了侍书,然而他看着床上的两人,别说开口了,动都不敢动一下。无措地想着——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可王爷身子还虚弱,是不是不太好…… 云宣巍按上自己的喉结,“殿下很喜欢这颗痣吗?” 卫云倾眯眼看了他一会,开口声音低沉,“想将它捏碎,连你的喉咙一起。” “殿下又在吓我。” “不是吓你。” 确实不是吓他,他本还昏昏沉沉,感觉到杀意才强逼自己清醒过来,云宣巍细细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容颜。明明是征战沙场之人,肌肤却极白,并非他的苍白,而是莹润如玉石一般,毫无瑕疵…… 不…… 女子眼下也有一颗痣,殷红的颜色,如同血泪…… 感受冰凉的指尖触到自己眼下,卫云倾眼神彻底沉下,抓住了男子纤细的手腕,捏紧,拉开。 “别碰。” 冰冷的一句。 卫云倾为额冒冷汗的男子接回了脱臼的手腕,然后起身脚下生风离开。 “王爷!” 侍书跑来,惊慌地看着一片白皙上刺目的青紫,咬唇眼中又带微怒,“将军怎能突然动手。” 怒意之外,还有后怕。 刚刚卫云倾一瞬爆发的气势…… “看来是我惹怒她了。”云宣巍坐起身耸肩笑道:“只是手腕脱臼而已,没死算好了。” “将军着实太可怕,王爷……要不我们还是离将军远一点。” 云宣巍并未接话,只道:“拿杯水来。” 右手虽被接回去了,但依旧在隐隐作痛。云宣巍便将左手从被窝中拔出,飞快握上了杯壁温热的茶杯,缓缓饮尽叹道:“卫国还真是冷啊。” 侍书点头道:“是啊,明明是秋天,比云国深冬还冷。” “我们没带什么厚衣服吧,还有暖手炉也没。” “陛下几乎是将我们赶出来的,自然不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明日去买吧。” “……好的!”侍书脸上带了喜色,在这宅子里他总怕触怒将军,又好奇卫国模样,早想出去看看了。 “我也要去。” “可王爷身体……” “这破烂身子再养也是一个样。” “好吧……王爷出去散散心也好。” “叫上卫云倾一起。” “好……”侍书一愣,傻傻看着自家王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问道:“王爷您说什么?” 云宣巍笑眯眯道:“叫上卫国长公主,骁狼大将军卫云倾一起。” 侍书的嘴跟脱水的鱼一样无声开合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将军怎么可能……” “你去问问,她若不愿就算了。” 侍书应声,第二日却在卫云倾房门前踌躇不前,被走来的林夕看见。 “小少年,你有事找殿下?” 侍书瞬间跟找到救星似的,飞快同少女说了王爷的打算。 林夕眼前一亮,“云公子想和殿下一起出门啊。放心,交给我!午时你带云公子去门口!” 在侍书心中,少女就是卫国对他们最友善的人,听见这话,他当即开心应是。然而如少女所说,午时到门口时,看见卫云倾皱起的眉心中一咯噔。 想找林夕求助,却发现少女缩在角落,就差没把自己挤进门缝。 卫云倾无奈叹了口气,“你若想带这病秧子一起,该备辆马车。” “对!马车!殿下您再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林夕从角落跳出来飞快跑远。 云宣巍走到卫云倾面前,笑道:“其实不用马车,我第一次来卫国,也想……” 卫云倾打断他,“你走的动吗?” 云宣巍笑容一僵,“不走太快还是可以的。” “我不愿等……”话语一顿,卫云倾低头看了眼。 两只同样白皙的手交缠,又同样的纤细,粗略一看会让人分不清哪只才是女子的手。细看才分辨的出来,属于男子的那只瘦到骨节分明,白到近乎透明,可见皮下青色。 比女子的大,没有以强势的姿态包裹,而是虚虚握着,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在女子温暖的掌心划过。 “这样殿下就走不快了。” 男子漂亮的眼尾挑起,宝石般的黑眸中藏着小小得意。 然而明明是一只娇弱的狐狸,却总仗着自己的伶俐挑衅猛兽…… 卫云倾轻嗤一声,也没甩开男子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已打开的大门。没走多远停下,看向不过这几步路便跟的脸红气喘的男人。 “走不快?” 云宣巍一愣,须臾失笑道:“走得快,是我低估殿下了。” 有点似对调皮孩子的宠溺语气,卫云倾听在耳中,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幼稚,脸色一黑甩开了男人的手。 适逢林夕带着马车与车夫过来,她一撩衣摆一步跨上马车。 还在车下的云宣巍对追来的侍书道:“她比我想象的可爱。” “可爱?!”侍书跟听到什么极可怕的事似的,吓得脸色煞白,颤着声道:“可怕才对吧。” 云宣巍笑着掐了一把少年肉肉的脸颊,“你还小。” 说完在林夕的搀扶下慢慢走上脚踏,撩开车帘走入车厢。 侍书看着王爷的身影消失,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你生气了?” 听着车厢内传出的声音,侍书欲哭无泪。 他就是在不安这个,王爷是在撩虎须啊! ☆、第 10 章 行进的车厢内,卫云倾闭目养神,听见男子的话也未睁开眼睛,薄唇微启冷冷道:“没生气。” 搭在膝盖上的手突然感受到冰凉,卫云倾睁眼一皱眉,却未发怒,也未抽手,又闭上了眼。 云宣巍便得寸进尺地坐近了些,拉起这不知染了多少血的手细细打量。 这只手养尊处优,却只有手背称得上娇嫩,手掌内都是或厚或薄的茧。对习武之人来说很正常,可以卫云倾的年纪来看此非常人能及。 武学之上,这女子不止天赋卓绝,而且异常勤奋。 他也曾醉心武学,若是以前……以前他也不会遇见卫云倾。 “殿下年纪轻轻已是一等高手了吗?” “嗯。” “殿下最擅的是鞭子吗?” “嗯。” “殿下这是惜字如金还是不愿和我说话?” “嗯。” 云宣巍突然勾起唇角,眼中似带光芒,“殿下喜欢我吗?” “……” 卫云倾彻底睁眼,看着男子道:“不喜欢,太容易死了。” “殿下若不折腾我,我倒是还能活个几十年。” “我何时折腾你了。” “殿下不记得了?” “若说侍书,我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 “是的,我该谢谢殿下,但若不让我射那几箭就更好了,我此次差点毒发身亡呢。” 男人突然凑近,扇子般的浓密睫毛似扫到了她脸上,眸中似漾着水,带着嗔怪埋怨。狐狸化人,最擅蛊惑人心。卫云倾皱眉别开了眼,“你比我想象的还弱。” “殿下倒是比我想象的更美。” 如此称赞卫云倾已经听过不知多少,然而对外貌的称赞…… “也比我想象的更强,我比殿下虚长几岁,未中毒时和殿下差不多年纪。突破一等这事,想都不敢想。” 卫云倾已猜到他过去身怀武艺,隐瞒已没有了意义。云宣巍垂眸,还握着卫云倾的手,指尖轻抚其掌中的茧,“羡慕但不会嫉妒,看着这双手,难怪殿下年纪轻轻已是一等。” 这样的话,卫云倾同样听过很多次,从燕虎口中。只是不知为何,由眼前这男子说出…… 她偏头默不作声撩开帷幔看向窗外街道。 半晌连一声嗯的回应都无,云宣巍疑惑抬头,只看到了卫云倾的后脑勺,还有她耳上飘着的可疑绯红。心头似乎有一块被戳了一下,他几乎想都没想开口:“殿下这是害羞了?” “没有。” 女子扭头看了过来,耳上绯红已消散,似乎只是云宣巍的错觉。 其实话出口时云宣巍有些后悔,但既然女子没有生气…… 他无声笑着握紧了手中温热。 卫云倾此刻察觉到了一些不对,皱眉道:“你这是把我的手当手炉在用?” “被殿下发现了。”云宣巍眨了眨眼,依旧没放开手,只软声道:“卫国的秋天比云国冬天还冷呢,我可以说是被赶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 这男人又在撒娇,无半点刻意,极自然的模样。卫云倾忍不住想到卫琅向她要东西的时候,声音软软的,眼睛水水的…… 只是论及攻击力,居然是云宣巍略胜一筹。因为那双点漆一样的眸子跟狐狸似的,藏着狡诈,还有一丝对肉食猛兽的防备,奇异地戳进了卫云倾心头。 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人…… 卫云倾心中冷哼,张口却道:“缺什么今日去买便是。” 话音一落,卫云倾脸色突然沉下,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而云宣巍眼露错愕,很快又开心笑道:“殿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哦。” 外头林夕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小脸上满是兴奋。看到一旁松了口气的侍书,她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一把夺过了少年手中缰绳猛地一拉。 马发出一声高昂的嘶叫,骤然停下的马车猛晃。 林夕回头道:“抱歉,殿下,突然有人冲出来。” 侍书愣愣地看着她睁眼说瞎话。 车厢内,没坐稳的云宣巍一个前倾,唇便擦过卫云倾唇角,脸色突然爆红。生着这幅容貌,他如个狐狸精一般天然会勾女子心神,只是终究未同女子如此亲近过,何况还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云宣巍抿紧唇坐回去,正担心卫云倾发怒,却见她没事人似的面色如常,似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红色骤然从他脸上褪去,苍白中带了些青色。 卫云倾奇怪地看了男子一眼,“若坐个马车都受不了,你还是待在府里为好。” “有劳殿下担心……” “不是担心,只是你总给我添麻烦我怕忍不住捏死你。” 卫云倾口中出来的话,还真不能当个玩笑听。而身为卫国长公主的她,养男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本就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云宣巍弯起眉眼,“我会努力不给殿下添麻烦的。” 之后一路无话,直至林夕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这居然有玲珑阁!殿下,就在这买吧!” 卫云倾道好后撩开车帘,抬眼看去。 京都也有玲珑阁,是达官贵人,富家小姐最爱去的地方。绣品,衣裳,珠宝首饰……这里能买到的任何东西都是独一无二,最精致也最奢靡。 先皇在位时便有,数年时间遍布卫国各大主城,其主人神秘至极,连卫云倾都查不到,这不免让她怀疑背后的人是摄政王卫连。 只是时间上对不上,当时卫连还未被父皇救回来…… 卫云倾一跃而下,眼神阴翳。 这的玲珑阁同样奢华,鎏金牌匾,三层高楼。漠城本不富裕,即便这已是最繁华的一条街,玲珑阁坐落其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随后走出马车的云宣巍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据他所知,这漠城不过卫国边境一小城…… 云宣巍思虑着欲走下马车,垂眼一瞧未见脚踏,抬眼看去—— 林夕正死死抓着侍书,东瞧瞧西瞧瞧就是不看这边。而侍书欲哭无泪,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少女看似纤细的手,又不敢动静太大引起卫云倾的注意。 能如此压制侍书,至少也是三等往上,卫云倾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这少女是想给他个难堪吗? “殿下。” 卫云倾回头看去,皱眉道:“侍书……” “殿下!我带小少年进去看看!您和云公子要不先在外头逛逛。” 炮仗似的又快又急地说完,林夕拉着极不情愿的侍书飞快跑进了玲珑阁。 车夫眼露疑惑,看了看孱弱的云宣巍,“我去为公子拿脚踏。”须臾疑惑道:“咦,我记得放在这的?” 是谁故意将脚踏落下不言而喻,云宣巍此时也知道了林夕究竟想干什么,看着卫云倾眼露祈求。 卫云倾不耐道:“这都跳不下来?” “殿下不是早看出我腿上有伤了吗?若再摔一跤给殿下添麻烦,殿下怕是要捏死我了。” 卫云倾走近几步,抬手想捏住男子的腰,半空中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男子借力跃下,脸色立时又白了几分,额头都渗出冷汗。 掌中冰凉的手轻微颤着,卫云倾收手又被再次握住,力道极轻,她却下意识未再收手,只道:“不是说不再给我添麻烦吗?” “不是添麻烦,殿下等我一会,我缓缓便好。” 男子血色尽失的唇勾起,笑容却不显得勉强。以狐狸的伶俐应是知道,他可以表现的无害令猛兽失去戒心,但若真的因此放肆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只会引出肉食猛兽嗜血的本性。 这男人确实很聪明,不过几面,便已看出了些许她的性子。 卫云倾勾唇笑道:“狐狸精。” “狐狸精?”云宣巍错愕。 卫云倾愉悦道:“你长得不像个人。” 单听此句确实是骂人,可结合卫云倾之前所言—— 云宣巍眉眼弯弯,“殿下与我怕是不相上下吧,我若是狐狸精,殿下又是什么呢。”说着他不等女子接话便道:“骁狼军……人怎可能如此年轻便突破到一等高手,殿下莫不是狼妖?” 卫云倾轻嗤一声,终于抽手转身步入玲珑阁,只留下一句话,“缓过来了便跟上。” 看着女子不如平日生风的步子,云宣巍眼中笑意更浓,慢步上前。 …… 这的玲珑阁远不及京都的热闹,毕竟漠城能买得起这的物件的屈指可数。大白天连掌柜的都一副恹恹的模样,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东家才将他碾到这来。 风铃响起,掌柜立刻挺直背换上了一脸微笑。 抬眼见两人走入—— 那少女虽丫鬟打扮,但服饰和配饰都是漠城难有的珍品……大户人家的丫鬟,应也是可以买些东西的。 他这般想着唤了个办事得力的伙计上前接待,却见那两人只在门口站着,根本不看他这店中摆的东西,心中升起挫败,再次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突然又听见风铃声,掌柜同样微笑看去,看清那红衣女子的一瞬面色就是一僵。 卫国没多少人亲眼见过长公主,但无人没听过其传言—— 常着一身红衣,容貌倾世。 只这两点应无法确认,只是那女子眉目如刀,神情冷峻,不怒自威的气势非征战沙场或身处高位之人难有。又想到长公主的骁狼军军营其实就在漠城外不远…… 掌柜战战兢兢地迎上去,正欲挥退伙计,就听那丫鬟打扮的少女对红衣女子唤道:“殿下。” 确实是长公主! 掌柜双腿一颤径直跪下。 他在京都当过副掌柜,也从容不迫地接待过各色贵人,只是长公主不一样。 先皇驾崩时长公主才十岁出头,之后便由摄政王教养,性子与摄政王如出一辙…… ☆、第 11 章 云宣巍打量着额头一阵阵冒汗的掌柜,心中暗道:看来不止别国人怕卫云倾,连卫国人也怕。只是依这几日所见,应也不至于如此恐惧…… “无需行礼。”说着卫云倾看了林夕一眼。 少女从善如流笑嘻嘻改口道:“小姐。” 掌柜擦了擦冷汗站起,终于找回了几分平日的从容。 “不知小姐想买些什么?” “手炉。” “不知小姐想要……”掌柜话说到一半顿住。 男女所用手炉在外观上自是有差别,女子所用颜色更亮丽,花纹也多是花鸟,但长公主,应是不喜这些…… “都拿来看看。” 掌柜眼露喜色,躬身道:“请小姐随我来。” 几人来到了玲珑楼用于接待贵客的雅间,紫檀木的桌椅,黄铜香炉,沁人心神的芳香自其中飘扬而出。落座便有衣着整齐的伙计奉上了阳城青茶附几样精致的点心。 阳城青茶是卫国除皇家特供外最好的茶,一两黄金一两茶。 云宣巍端起茶杯轻嗅,饮下一口眼前一亮,心有疑惑又在看卫云倾喝水似的饮茶之后了然。 她本不在意这些,又是突然来漠城…… “看我作甚。” 云宣巍支颚轻笑道:“我也不想看,但实在移不开眼。” 任一旁林夕如何兴奋到跳脚,卫云倾神色毫无动容,只回视过去。 要说让人移不开眼,眼前这男人才是,笑起来的时候那上挑的眼尾跟个小勾子似的……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卫云倾一皱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掌柜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伙计,一个接一个将手炉放在一侧木架上,眨眼摆满,琳琅满目。 其实这不是店里的全部手炉,而是无论男女款式,最好最贵的一批。 掌柜也没难得来个贵客要大宰一笔的想法,只是其他的,他都不敢拿到长公主眼前。 “小姐,这……” 卫云倾抬手制止了掌柜的话,看向云宣巍,“喜欢哪个?” 云宣巍错愕后一笑道:“殿下觉得哪个好?” 卫云倾抬手一指,林夕便拿起一个手炉放在了她面前。 如今手炉都为铜制,颜色形状变化不大,只炉上花纹与外配棉套差异颇大。眼前这个炉上刻着几只小狐狸,外头棉套上的花纹一样,只是有了颜色。艳丽花丛中,几只纯白色的小狐狸憨态可掬。 这样的手炉大多女子所用,卫云倾没借此羞辱的意思。 只是…… 她将手炉摆到云宣巍面前,挑眉笑道:“和你很像。” 一身白衣的云宣巍,本应是温润如玉佳公子,却因那面容着实世间难寻,微挑眼尾魅惑天成,昳丽似妖。再者性子虽不及林夕过分跳脱,也实在同温润扯不上关系。 活泼的白毛狐狸,再适合不过了。 看着女子眼中不带恶意的嘲笑,云宣巍立刻想起了之前卫云倾之前说的话。 狐狸精吗…… 他也拿起了一个手炉放在卫云倾面前,眨了眨眼似带俏皮,“回礼,很像殿下。” 这个手炉更似男子款式,颜色厚重,上刻一个林中狼群,头狼身姿矫健,仰头似在长啸。 “小姐不用手炉的。” 林夕本想这么说,却见卫云倾嗤笑一声,虽眼带不屑但还是接过了手炉。少女立刻激动地猛拍了一下侍书。 毫无准备的侍书差点一头栽倒,一头雾水轻声道:“林夕姐,你干嘛啊。” 林夕一脸揶揄,“你家王爷有机会哦。” “什么机会?” 林夕笑而不语。 卫云倾没注意两人,只看着云宣巍,“还是你更像妖怪。” 云宣巍不服道:“我说过殿下同我不相上下了吧。” “我可没你的妖气。” “那殿下身上的怕是杀伐之气,征战沙场之人才有。”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好话,却奇异地取悦了卫云倾,看起来心情颇好地将手炉递给了林夕,“收起来,你们两也选一个。” “好!” 林夕很是习惯地兴致勃勃选了个喜欢的,侍书则小脸紧绷地找了一个他觉得最便宜的。 确实是最便宜的,但这都是店中最上等的手炉,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特别是卫云倾和云宣巍拿的那两个,是做工最精良细密的,更是最贵的。 简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掌柜心里止不住地乐,面上已是完全如平日的从容待客微笑,只更多了几分恭敬。 “小姐还需要什么吗?” “再……”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这漠城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用你们的天字雅间!” 公鸭嗓的男人尖利地叫着,沙哑刺耳,令人心生厌恶。 雅间的门骤然被踹开,大嘴小眼的富态男人肉肉的鼻头一动,张嘴唾沫星子四溅,“还燃着香呢!以前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还……” 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看见了站在桌边的卫云倾,眼中有道不清的情绪一闪而过,咽了咽口水眼露痴迷却不是看向卫云倾,而是看向她身旁的云宣巍。 语气轻佻,“这是哪来的小美人?那宅子里出来的?”说话间又咽了咽口水。 在漠城稍微住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漠城有一处极奢华的宅邸,不知主人是谁,只知里面住着一批容貌姣好若女的男子。 察觉到锐利的视线,男子飞快瞄了皱眉的卫云倾一眼,喉结一滚,又是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掌柜的已经快被吓死了,看了看男子身旁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又看向卫云倾,无比惶恐地颤着声音道:“小……小姐,这……” 卫云倾看了林夕一眼,少女立刻会意转了转手腕狞笑着上前。 “你……你想干嘛!”男人后退一步,大喊道:“还不上!把那个小美人给我抓回去。” 云宣巍看了卫云倾一眼嘟囔道:“为什么抓我,明明殿下也很好看,还是女子……” 卫云倾偏头看去,“你希望他们抓我?” “希望啊。”云宣巍笑嘻嘻开口:“一等高手出手实在难得一见,更是值得一看。可惜那些人似乎都太弱了,殿下若出手,怕是将人打趴下了我都看不清。” 卫云倾抿紧唇看着云宣巍不断张合的唇,怀疑那上头是不是抹了蜜。不至于甜到心底,但确实都是她爱听的话。 只是奇怪她以前也不是没听过…… 卫云倾细细打量着男子,视线慢慢划过其脸上的每一寸,毫无瑕疵又无比完美的每一寸。立刻想明白了,低声骂道:“狐狸精。” 云宣巍又看见了女子白皙耳上飘着的绯红,虽一闪即逝,但这次绝不是错觉,女子是真的在害羞。 他未像之前那样不经思考的问出,而是开心笑道:“我就当殿下是在夸我了。” 已很快将富态男子与其护卫打倒扔出去的林夕被这笑容迷得一阵恍惚,很快又看向她家面色如常的殿下,深深叹了口气。 卫云倾看向战战兢兢的掌柜,淡淡道:“再看看冬衣。” 掌柜一愣后面露喜色,“请随我来。” 玲珑阁有三楼,一楼是日常所用精致器物,二楼便是各色服饰。如今摆在外头的大多已是冬衣,毕竟冬日将近。 卫云倾往一旁红木椅上一坐,下颚一抬道:“自己选去。” 手臂突然被拉起,卫云倾皱眉看去。 林夕道:“小姐也要挑。” “我不要。” “殿下~” “那你随便选。” “将军喜欢什么颜色?” “白……”卫云倾神色突然一沉,看着云宣巍冷冷道:“红色。” 这几日确实只见女子穿红衣,只是刚刚他应该没听错,白……白色吗? 云宣巍视线一扫,让伙计取下了一件轻柔飘逸的白色长裙。接过走到卫云倾面前,垂眸看去。 “殿下喜不喜欢?” 跟个讨糖的孩子似的,那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是男子终究不是个孩子,不是为了讨糖,而是为了试探卫云倾的喜好。 这种小试探,本无伤大雅,然而卫云倾一仰头,看见男子被窗外洒入阳光柔下的眉眼,恍惚间思绪飘远…… “衣裳又脏了呢,跟只小猴子似的倾儿为什么只肯穿白衣裳呢?” “因为母后穿白衣裳很漂亮!” 女孩仰着小脸甜甜笑着,女子轻刮女孩鼻头,眉眼里是满是如水温柔。 “殿下?” 卫云倾猛然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了起来,手掌覆在云宣巍脸颊上。脸色瞬间沉下,手掌下移按上了男人颈侧。 眼前的男人和母后明明一点也不像。虽同样容貌倾世,但一个如妖,一个如仙。母后眼中,向来只有温柔…… 卫云倾眼神阴翳,慢慢收紧了手。 侍书惊恐地想冲上去,却被林夕按住。 云宣巍抿了抿唇握住卫云倾的手,沙哑着声音道:“殿下,疼。” 狐狸终于激出了猛兽心中嗜血,心中有惧面上却不敢显露,更不敢露出藏在肉掌下的利爪,也收起利齿,示弱以求从猛兽爪下留得一命。 卫云倾看了他好一会,眼中阴翳未散,却松开了手,拿过云宣巍手中白衣扔回给掌柜,转身大步下楼。 云宣巍轻按着脖颈上发痛的青紫,微眯眼看着卫云倾离开的方向。 他现在知道为何卫国人也如此怕她了,杀伐果决的嗜血将军并不可怕,但若这个将军还喜怒无常…… ☆、第 12 章 掌柜被这一出吓得心又差点蹦出嗓子眼,头上似都多了几缕白发,一时也忘了跟上长公主。就傻傻地看着其背影消失,回过神来干脆走到云宣巍身边低声道:“您就是云国来和亲的王爷吧。” “掌柜看得出来?” “谁都猜得出来,卫国无人不知长公主最喜红衣,最厌白衣啊!” “原来如此……”云宣巍低声自语一句便笑道:“帮我把这件包起来。” “这……”掌柜错愕道:“您还想送其他女子衣裳?!” “送给殿下的。” 掌柜惊怒道:“公子,我可是看你身子孱弱才好心提醒。” “要谢谢掌柜。”云宣巍唇角一弯,“只是若我突然不买了,殿下怕是能猜到是掌柜说的闲话。” 惊慌之后,掌柜一时也没听出话中漏洞,叹着气走开。 林夕同样未跟随下楼,只走到云宣巍面前,唇角甜笑,眼神却冰冷。 “掌柜已提醒了你,云公子,其实我希望你能活着。” 云宣巍笑道:“我当然也想活着。” “那就不要触怒殿下,殿下若失手杀你,她不会在意,卫国也无人会责怪,至于云国……” 云宣巍未等少女说完便接道:“先不提云宣岚绝不会因我发兵,想必卫国也不会介意与云国再打一仗。” 林夕看了男子半晌,眼中冰冷骤然褪去,笑容又暖又甜。 “看来是我多嘴了,那衣裳您买便买了,但最好自己收着压箱底哦。” 少女说完便下楼,侍书这才走近自家王爷,眼中还残留惊惧,“王爷,我们也下去吧,冬衣……我之后自己出来。”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对我说缺什么今日买便是。” 侍书一愣,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继续看吧,刚好等她消气。” 侍书依言而动。 待他们挑好了几件冬衣下楼时,卫云倾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林夕还等在那,也完全没有告诉他们卫云倾去向的意思。 侍书暗暗松了口气,而云宣巍眼底却有黑沉翻涌,连唇边常带的笑意都淡了几分。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林夕虽依旧是那亲和甜美的模样,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她眼中疏离。 因为她的殿下不在这…… 回到卫宅,用过晚膳后云宣巍便端着茶杯半晌未动,直至天色彻底暗下方才开口:“我现在是不是很像无娘家依靠还不得夫家喜爱的深宅妇人。” 侍书双手猛地交握,苦涩道:“怎么会呢,王爷,您是男子,是云国最优秀的皇子。” “最优秀的皇子吗……”云宣巍放下茶杯,手肘抵在桌上支颚笑道:“你忘了加个曾经。” “……可王爷和那些只能困于后院的妇人不一样!” “我现在又能去哪,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我不介意……”云宣巍一顿后眼中黑沉终散,笑容再次明朗,“若想从他人处求得什么,第一步便是要有自知之明。” 侍书正想说什么便听男人道:“你别跟来,我去一趟卫云倾那。” “王爷!” 少年张开手臂做出阻拦的架势,然后被男人缓慢却坚定地推开。现在的王爷,其实根本无法对抗他的力量,只是看着王爷的眼睛,少年下意识不敢真的使力。 “若我做不到,不如彻底激怒卫云倾。” 甘于平庸,不如一死了之。 明白这意思的少年只觉全身都失了力气,看着男人从身边走过,走出房间…… 卫国的秋夜分外寒冷,云宣巍未带今日刚买的手炉,只一出门便又紧了紧身上狐裘,缓缓往隔壁院子步去。 他现在所在这院名云临院,之前问侍书的时候,少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但他还是听出来了,这院原本住着一个“男宠”,或许是颇得宠爱,就在主院旁。 该庆幸卫云倾没用那些人来下他脸面…… 云宣巍扣响了卫云倾房门。 “进。” 云宣巍抱着衣裳推门而入。 屋内未点灯,开着窗纳入月色,卫云倾便坐在窗边,并未抬眼,只垂眸看着手中酒杯,她面前桌上摆着一坛酒,上好的女儿红,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勾起了云宣巍的馋虫,喉结滚动。 可他现在一滴酒都不能沾…… 云宣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酒坛上移开,看向卫云倾笑道:“殿下,送您。” 卫云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握空酒杯指向衣柜,点了点道:“放那。” 她并未发怒,甚至未拒绝…… 云宣巍笑容愈发明朗,“殿下不试试吗?” 卫云倾抬眸,四目相对,两人都不发一言。 似是过了很久,卫云倾才道:“云宣巍,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我还想同殿下修百年之好呢。” 卫云倾嗤笑一声,狐狸最是狡猾,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紧接着又听男人道:“殿下若是嗜杀之人,我怕是早死了好几次了。” 卫云倾神色微动,眼神幽深凝视云宣巍。 “即便是林夕,燕虎他们也很怕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确实是嗜杀之人。”卫云倾放下酒杯从桌后走出,抬手摸上男子脸颊,笑容邪肆,“只是这张脸太好看了些,想到杀了你不用多久这张脸便会腐烂成泥,就有些舍不得。” “殿下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这倒不是。” “那将军可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话。” 云宣巍歪头一笑,眼中是奸计得逞般的狡黠。昏暗的室内,还真似手段尽出,终于引书生踏入桃色幻境的山野精怪。 狐狸聪明至极,作为肉食动物的它们,体型,力量,速度,都远远比不上其他猛兽。但它们能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再顺杆子往上爬。 卫云倾挑眉,喉中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 狐狸再次抓住机会,将手中衣裳放入卫云倾手中,笑容惑人,“殿下。” 笑声停下,眼中还残留笑意,卫云倾看了云宣巍一会,还是拿过衣裳转身去了侧屋。 云宣巍拿起一盏油灯旁的火折子,慢慢地,将满屋子的灯点亮。当暖黄的光照亮整间屋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动静,他转身看去,心头蓦然一紧。 如雪的白衣,本应让卫云倾的眉目更加锋利冷峻。但不知是因为烛光温暖,还是月光柔和,又或者是因为女子本身的神情。反正在云宣巍眼中,女子的面容温柔了不止一分。 门外,林夕走来,见门没关牢,眼中疑惑一闪,然后露出窃笑放轻脚步走过去,悄悄往门缝里看。 只一眼整个人愣住。 她的殿下,无论是容貌还是幼时的性子都更像先皇,只眉眼里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然而此刻身着白衣…… 林夕喃喃道:“娘娘。” 细若蚊吟的一声,瞒不过卫云倾的耳朵,未注意到只因站在一人高铜镜前的她也有些愣神。 云宣巍已缓过神来,张口便要称赞,话语却只到嘴边。 他看见卫云倾眼中滚下了一滴泪。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流泪。云国宰相之女,云国最美的女子林芝岚在他离开云安之时,哭着追了他数里,当时他就感慨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可卫云倾不是…… 火?冰?无论哪种都比水更适合形容她。 难以想象卫云倾哭泣的模样。 可现在,即便只是一滴泪,云宣巍也亲眼看见了。 心头似有根弦被拨动,轻轻的,却余音绕梁。 这喜怒无常性子如钢铁的鬼神将军难得的脆弱,他本应该趁机打探些什么……然而最后,他想为女子拭泪的手刚刚抬起便再次收回,转身不发一言准备离开。 若他此刻趁虚而入,卫云倾事后定会追究,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是这样…… 砰——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云宣巍整个人顿时僵住,动作极其缓地转身,看见倒在地上似是不省人事的卫云倾立刻瞪大了眼。 “殿下?” “将军?” “卫云倾!” 变着花样地唤了三声都没回应,云宣巍走过去蹲下身,见女子原本白皙无瑕的脸上这时已飘起了两片红晕。一时间他眼睛瞪得更大,难以置信地呢喃:“醉了?” 他走到窗边桌上拿起酒壶确认了一下—— “才一杯?!” 云宣巍看着卫云倾哭笑不得道:“你这酒量……”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哀怨道:“但我现在一杯都喝不了啊。” 现在卫云倾不省人事,他无论表情还是心里都放松了下来,嘴角噙着漫不经心地笑拢了拢狐裘,连脖子都缩在了里面,边走边嘟囔:“我去给你叫人……也不知道林夕房间在哪……” 走到门边一推…… 云宣巍:?! 窗户! 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就在他眼前将窗户合上,然后便听一阵不知在捣腾什么的叮叮哐哐声音。 云宣巍眉头狠狠一跳。 “外面是谁?” 没有回应。 “林夕?是你吗?” 果然少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似乎还带着哭腔—— “都是因为你殿下才喝酒的,你要负责,照顾好殿下。” “和我有什么关系?”半晌未听回应,云宣巍又无奈又震惊,“你就不担心我趁机对你家殿下不利吗?” “你若想伤殿下,先死的一定是你,至于其他事……云公子!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就要干正事!” “干……干正事?”云宣巍惊的语调都飞了起来,听见门外脚步声远去,又喊了几遍却是徒劳。只能倚在关紧的门上看向屋内,显得……手足无措。 真的依林夕所言干所谓正事? 那他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 13 章 突听数道惊雷,紧接着便是倾盆般的大雨,带走了本就不多的热度,冰冷刺入肌肤,直穿入骨。 云宣巍变了脸色,咬牙蹲下。 两腿膝盖处浮起阵阵带着麻痒的刺痛……那痒在骨头里,无论在外头怎么挠也无法缓解。 无论几次,云宣巍都无法习惯这样的感觉。 太难受…… 只是他在人前会克制…… 而现在四下没有清醒的人,云宣巍便席地坐着紧抱双膝,漂亮的眉眼恹恹的,远远看着躺着床边的女人,里头透着哀怨。 “让我照顾你家殿下……她在那睡得挺舒服的有什么好照顾的。” 跟蜗牛似的,云宣巍极慢地挪到了卫云倾身边。蹲下身细细看着,突然露出一个坏笑,伸手按上卫云倾眼下泪痣。 “不是不让我碰吗,现在……!” 女子的手抓紧了正在作怪的手。 卫云倾突然的动作吓了云宣巍一跳,还以为自己手腕又得断了。却发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并没有其他动作,掌心的温热带来了舒适的暖意。 女子的眼睛依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阴影,甚至没有一丝颤动。刚刚的动作简直就像她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你若想伤殿下,先死的一定是你。” 云宣巍想起了林夕的话,也意识到她这话说的绝不假。 云宣巍以另一只手覆上卫云倾的手,眉眼带笑,“你即便醉得不省人事也很危险啊。” 却是让他不愿远离的危险,如地狱中盛放,似血殷红的花。 点漆般的眸里也似有冰冷却蛊惑人心的红色…… 云宣巍笑容一僵,干巴巴道:“你醒了。” 没有答话,依旧是本能一样,女子眼睛半睁着站了起来。摇曳的烛火已撑不起室内的漆黑,只一点微弱微黄的光。让这场景在眼前朦胧,透着森森的鬼气。 然而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厉鬼索命,而是民间的人鬼情故事中那般的绮丽。 云宣巍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女子解开外衣,白衣滑落。里面是淡红色的中衣,然后—— 莹润的肩头,线条流畅的白皙手臂…… 鼻下突然感到温热,云宣巍一摸一看便猛地瞪大了眼。 鼻血?! 幸好现在周围没人…… 不对! 在武功尽失之后,云宣巍第一次用出如此快的速度,一手接住了将要滑落的中衣,重搭回女子肩上,另一只手捂着鼻子闷闷道:“请殿下就寝。” 睫毛颤动,女子半睁的眼彻底睁开,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在微暖的烛光下泛着水光,漂亮的红唇轻启。 “你呢?” “我?” 云宣巍正疑惑,就感觉自己肩上一轻,狐裘被褪下,不属于自己的手极灵巧快速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全身的血都似奔涌到了脑中,面红耳赤。 直到被女子拉到床上躺下云宣巍才回过神来,看着又闭上眼睛的女子咬牙切齿道:“卫云倾!很熟练啊!” 说完泄愤般直接用女子的淡红中衣擦掉了鼻血。 准备勾引的可是他,卫云倾既然这么熟练,他也得习惯…… 拥在身上的手臂力道极大让人不适,然而女子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让他紧绷了一天的心绪不受控制地松懈了下来,睡意也随之涌上。 …… 大雨带着雷声响了一夜,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却让卫云倾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中。 那日并未下雨,也无雷声。只是所见之景,在她脑中打响了一道惊雷。冬日的湖水冷到刺骨,能让她冷静下来…… 水…… 可以被抱住吗…… 卫云倾猛地睁眼,男子的睡容便突兀撞入眼中,她瞳孔一瞬紧缩。 那苍白的面容难得一见地带了些血色,在窗外洒入的朝阳下似散着朦胧的光。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卫云倾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又很快皱紧眉,脸色极难看地坐了起来。用力按着额头,指尖感受着皮下不断跳动的青筋。 耳边听见动静,卫云倾没回头,只道:“你怎么在这?” “殿下不让我走的,我胳膊应该都被殿下抱青了。” “怎么可能!” 卫云倾猛地回头,呼吸一滞。 男子的衣服褪下一半,松松地搭在手腕上,上半身便暴露了出来。 令卫云倾意外的是,男子的身材倒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孱弱,虽不似燕虎那样过分的健壮,但也是有几两肉的,能看出以前习武。只是像常年见不得光一样,白到通透。 无暇的白皙上一道青紫的痕迹格外刺目,另外两点红也很刺目…… 卫云倾抿紧唇,飞快别开了眼。 她也不是没看过…… 无战事时,骁狼军里的那些壮汉天气一热就爱袒胸露乳,她也从没在意过…… “殿下,这是证据哦。” 卫云倾被这句话引得又看了过去,眉头狠狠一跳瞬间挪开视线,看见了窗边桌上摆的酒壶酒杯,了然道:“我喝酒了?那确实可能……这没你的事了,出去。” “殿下不记得自己喝酒了吗?” “我让你……” 突然肩头一重,颈侧感到冰凉柔滑的触感,衣衫不整的男子坐在了自己面前,半个身子都靠入了自己怀里。卫云倾全身一僵,双手下意识在身侧握紧。 “殿下也不记得昨晚说过什么了?” “什么?” 这声音哑到卫云倾自己都惊了一下。 所幸云宣巍似乎没察觉,只接着道:“殿下说很喜欢我的脸,舍不得杀我。”他顿了顿,眼带狡黠,笑容越发明媚,挑起的眼尾还添了分蛊惑人心的魅意,“殿下一言九鼎,可不要忘记哦~” 卫云倾眼神沉了下来,冷冷道:“衣服穿好,出去。” 云宣巍无所谓地一挑眉,依言穿好衣服走出屋,关门前还留下了一句话,“殿下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然而就在关门声响起之后,卫云倾突然狼狈地捂住鼻子,指尖隐约可见一点红,咬牙切齿地骂道:“狐狸精!” 另一边云宣巍一出门就对上了林夕似放着光的眼睛,也看见了她脚边的木板。 昨晚……她果然是把窗户钉上了吧。 “云公子!昨晚几次!” 云宣巍吓到一阵猛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什么几次?!” “哎呀,还要我明说吗,人家可是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呢。” 云宣巍忍不住腹诽一句:‘你也知道。’ “难道一次都没有?!云公子你果然不行啊。” 不行?!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见林夕声音的时候会觉得熟悉了。 按着额头跳的欢快的青筋,云宣巍扯起唇角,“谁说我不行!” “和殿下这样的大美人共处一室结果什么都没做,不就是不行。” “先不提你家殿下的武力值,我才刚认识她没多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夕一脸疑惑,“成婚之前不都是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然后一成婚就洞房吗?” 云宣巍一愣。 云国的大户人家结亲确是如此,只是父皇曾许诺过让他自己决定,之后他又去闯荡江湖,太过自由…… “林夕,进来。” “来啦,殿下。” 云宣巍看着在眼前重开重闭的门,突然低笑一声,转身踱步而去。 云临院中,侍书已经急疯,在这偌大的院里找了一圈,刚准备不计后果地冲去卫云倾房中找人,就看见他家王爷慢慢走了进来,立马如归巢乳燕冲了上去,泪眼汪汪地喊:“王爷!您去哪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去卫云倾房间。” “可为何一晚未归?” “和她一起睡了一晚。” 侍书全身一僵,脱水的鱼似的张合了几下嘴才发出时声音,“睡……睡了一晚?!”说完便脸色爆红。 “想什么呢你。”云宣巍笑骂一句,“就是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晚,她喝醉了。” “哦。” 侍书松了口气的同时声音里居然还有些惋惜,很快又想起什么道:“王爷,我看见那个胖子去将军书房了。” “那个胖子?” “就是在玲珑阁里闹事的那个。” “哦?”云宣巍眼中起了几分兴致,“一会我们也过去。” “啊?去哪?” 云宣巍拢了拢狐裘领,挑眉笑道:“去书房。” 侍书脸瞬间垮下,欲哭无泪地跟上自家王爷。 待洗漱完毕又用过早膳后,侍书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自家王爷前往书房,正巧卫云倾只比他们快了一步,正要踏入书房。 看见那主仆二人,游剑原本冷淡的神色更冷了几分,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剑。燕虎虽大笑着唤了声侍书小少年,但还是挪了一步,威猛的身躯便挡在了两人面前。 云宣巍看着似不准备回头的女子,“我只是想来告诉殿下,侍书看见他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卫云倾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淡淡道:“你很好奇他为何在此?” “当然。”云宣巍笑道:“说来也奇怪,他那日明明表现的好色,却不怎么敢看殿下呢。” 卫云倾眯眼看着他,须臾低笑一声,“进来。” “殿下!” 燕虎拉住游剑,低声道:“这两个云国人,在我卫国是完全被将军掌控的。” 游剑抿唇垂眸。 燕虎拍了拍他的肩大笑道:“以往这种事都是你提醒我的,你是不是变蠢了啊。” 游剑难得没怒,只低声道:“燕虎……你觉不觉得殿下变了?” “你想说若是以前殿下早把那病秧子宰了?”笑嘻嘻说完这句后燕虎突然正色道:“你难道也被传言影响?你我都知,殿下其实不是残暴之人,一言不合杀的那些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是因何事吗?” “……抱歉。” “哟,难得啊,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嗷!”燕虎怒瞪游剑背影,“踩脚?!你是女人吗!” “女人才能踩脚?你这是看不起男人还是看不起女人?” 这门口的动静可瞒不过里面的卫云倾,燕虎干笑一声,“口误,口误。” 游剑冷哼一声迈步入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云宣巍的皮肤很容易留下印记啊。 卫云倾:对,脆弱的病秧子。 云宣巍:确实如此,但在我身上留下过印记的只有殿下呢。 作者:哦~这说法很色呢~闺女啊,看见你老公裸着上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他全身留下印记? 卫云倾:? 作者:亲遍全身! 卫云倾&云宣巍:……?! 作者收获到红到冒烟的女儿与红到冒烟的女婿。 ☆、第 14 章 云宣巍随卫云倾踏入书房,一眼就看见了昨日闹事的胖子。不似昨日神情桀骜轻佻,一脸白嫩的肥肉,微笑着眼睛都被挤成了两条弯弯的线,虽称不上好看,但顺眼了许多。 面对卫云倾也完全没有惶恐之色,只恭敬施礼,然后看了自己一眼,略带惊讶。 那胖子名唤路星,乃户部尚书之子。此刻确实讶异,昨日他只以为这男人是颇受宠的男宠,如今看来……听说云国来的王爷模样极美,男人怕是正经的驸马爷。 即便猜到此,路星也未后悔昨日举动。不提长公主,就是她身边那个丫鬟他都不敢冒犯,可这云国来的…… “玲珑阁为何突然将分店开来漠城。” 听到长公主问话,路星立刻回神。 “还未知晓……” “你知道我那时在玲珑阁。” 路星一愣,须臾干笑一声谄媚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殿下并未掩饰行踪,我又一直让人盯着玲珑阁。我知道殿下一直怀疑玲珑阁背后的人是摄政王,此次的事若摄政王知道……” “路星,你想找死,我来动手还能让你痛快些。” 路星一愣,须臾张口脸上白嫩的肥肉都在哆嗦,“这……我未直接冒犯殿下,摄政王……” “卫连是什么样的人?” 这并非疑问,而是提醒。路星也并未回答,整张脸白了下来,眼露恐惧。 “你那点小聪明用来做生意可以,以后其它的事就别管,退下吧。” 路星一抿唇,心中升起些许不甘,更多的却是感激。 殿下这话,如同保住他的承诺。 待路星恭敬告退后,卫云倾道:“游剑,盯紧玲珑阁。” 游剑应是后,一直安静的云宣巍突然开口:“殿下,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卫国女子可当官吗?” “不可。” “可殿下却能领数十万兵马,想必是极受摄政王信赖宠爱。”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冷下,林夕三人都眼神不善地看了过去。本就一直想拔腿跑的侍书此刻更是战战兢兢,抓着椅背指节都泛白,恨不得将头栽到地上。自然没看见卫云倾脸上并未浮现怒意,只是神色淡淡地道了一句,“那又如何。” “殿下若想知道玲珑阁背后是不是摄政王,为何不顺势而为。” “路星常年在各处游历,护卫中虽有高手,但保不住他的命。” “他对殿下的价值抵得上玲珑阁背后主人?” 卫云倾微眯起眼看向云宣巍,眼里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沉还有极具侵略性的探究。常人这般是无礼,而上位者,这样的眼神能让人胆战心惊。 侍书便下意识松开抓紧椅背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云宣巍倒还是那带着一分轻佻的笑容,镇定自若地看着卫云倾向自己走来。只有在女子双手撑着扶手,身子下压面容逼近的时候,脸色变了一瞬,抿唇后靠。 卫云倾说他是狐狸精,可她自己这张脸……即便是再冷淡可怕的神色,也让人魂摇。 “为求自保,我以为你会装的更没有心机一些。” 云宣巍轻笑一声,“装成没有心机的样子,就可在殿下这求得安稳吗。” 卫云倾同样一笑,“当然不行。”说完支起身子在云宣巍一旁坐下。 “殿下,我……” 站起一半的云宣巍被卫云倾重按下,“坐着,林夕,叫陈泽来。” 云宣巍:“?” 云宣巍:“殿下,我并未生病。” “不是给你看,是给我。” “将军病了?!” 还未等林夕反应,游剑和燕虎两个大男人率先变了脸色,彻底失去从容争先恐后冲出了书房。林夕撅起了嘴,“殿下是叫我去……”说着也追了出去。书房内便只剩两……三人,侍书如他所愿尽力降低了存在感。 “殿下哪不舒服?” 卫云倾端着茶杯斜过去一眼,“我没生病。” “一等高手确实很难生病。”云宣巍一顿后道:“那殿下为何叫陈太医来?” “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卫云倾没再说话,云宣巍便也不再多问。没过多久,陈泽被燕虎与游剑带着,几乎是双脚离地被拎进了书房。也未多言,只向卫云倾行礼过后便两指搭上其脉搏,须臾皱眉道:“脉象并无异常,不知殿下是何处不适?” “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怀孕了没。” “怀孕?!” 惊呼声四起,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游剑眼神冰冷如刀射向云宣巍,林夕是惊喜,而云宣巍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何时与人同房?” 卫云倾莫名道:“昨晚和你啊。” 云宣巍整个人一僵,面露错愕,“和我?” 陈泽闻言道:“若是昨晚,脉象没……” 他还未说完就被林夕打断,少女满眼控诉地看着云宣巍,张口却隐隐带着兴奋,“云公子你骗人!还说一次都没有!” “确实一次都没有……”察觉到屋子里几个男人充满恶意的视线,云宣巍语速都快了好几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林夕啐他一口后跑到卫云倾身边,“殿下,昨晚云公子对你干了什么你偷偷告诉我。” “干了什么?就是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 “……殿下,你不会以为和男人在同一个被窝里睡一晚就会怀孕吧。” “难道不是吗?”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表情各异地看着眼露茫然的卫云倾。相同的是他们眼中都有震惊,最讶异的当属云宣巍。侍书至少曾从林夕口中知道卫云倾不通男女之事,而云宣巍,一直以为卫云倾是坐拥一院男宠的女子…… 被数双奇怪的视线盯着,饶是卫云倾也感觉有些不自在,皱眉起身。 “燕虎,游剑,去演武场。” 林夕一把攥住准备跟上的两人,“殿下,借用他们一会。” “干什么?” “京都送了好些个大箱子过来,借他们帮忙。” 卫云倾眼神一沉,冷声道了一身好后便甩袖而去。 林夕从门口伸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的殿下彻底走远后猛地跳回书房正中,哀嚎道:“这样下去不行!殿下已经成婚了,再不通男女之事也得有个度啊!” 游剑冷冷瞥了云宣巍一眼后看向林夕,“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哪里好了!!!你不想看见小殿下出生吗!!!” 燕虎傻笑一声,“想。” 而游剑冷冷道:“至少现在不想,林夕,你应当知道,还不是时候。” 林夕一噎,对着手指道:“我当然知道……可!殿下现在以为同床就会怀孕,那真被云公子占便宜殿下不就不知道了!” 深陷无边震惊的云宣巍被这话硬生生给拉了回来,张口就是反驳:“我不会占她便宜!” 林夕眼睛一眯,“真的?” “真……” 云宣巍在林夕的逼视下声音渐弱,最后彻底咽回了口中。 卫云倾这表现……昨晚还真的算得上是他占便宜了。 “看吧!”林夕瞪向游剑。 “若有需要,我可以送几本书给殿下。” 林夕眼前一亮,“什么书?” 陈泽微笑道:“对殿下有帮助的书。” “先拿来给我看看!” 陈泽依言离开,没一会带着几本书回返。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云宣巍跟着其他人凑上前,只一眼面红耳赤,难以置信道:“你们要送这种书给卫云倾?!” 林夕不满,“什么叫这种书啊,你没看过?” 云宣巍欲言又止,云国皇子一旦成年,就会被塞几本春宫图,再安排上几个通房丫头。他虽然没要通房丫头,但书还是…… “看过……可卫云倾……” “你能看殿下为什么不能看!”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何,他不希望卫云倾看…… “没用的,这样的书殿下翻都不会翻开。” 林夕鼓起脸,“我可以给它换个书皮!” 游剑:“翻开扫一眼也会合上。” 林夕:“我可以拉着殿下一起看!” 游剑:“一样。” 林夕:“我可以念给殿下听!” 燕虎喷笑一声,“都是图你怎么念。” 还未等林夕说话,陈泽抽出了最下头一本,“这本是有字的。” 刚松了一口气的云宣巍猛地瞪向陈泽。 这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种书?! 他这眼神简直是没有半分掩饰,陈泽自然看了出来,微笑道:“我乃医者。” 另一边林夕已经翻开了那本,盯着书页眼睛放光。 “我今晚就给殿下念。” 被心中突然冲出的冲动驱使,云宣巍一把夺过了林夕手中的书。少女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眨巴了几下眼,疑惑看向云宣巍,很快小脸放光,开心道:“云公子你想给殿下念吗?” 游剑的脸色彻底黑下,然而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林夕堵了回去。 “比起那些傲慢的世家公子,你不觉得在卫国无根无依,如浮萍般的云公子更适合殿下吗?” 游剑抿紧唇,半晌脸色舒缓道:“确实。” 林夕完全没因云宣巍就在一旁而放低音量。一方面,这确实是事实,另一方面,根系深扎卫国的她即便表面尊敬,也着实不在乎区区浮萍。 少女微笑道:“今晚就拜托云公子了。” ☆、第 15 章 夜色渐深,月光清泠。常年闲置的偌大宅邸本就无太多下人,卫云倾住进来之后更是又打发了一批。太过空荡,也太过清净。 云宣巍抱着暖炉,站在院中亭下看着不远处的主屋。 他其实不喜欢清净,只是因病体必得静养…… “王爷,您真要给将军念……那种书啊。” 云宣巍白了侍书一眼,“你不说我都忘了。” 侍书自是没听出云宣巍话中意思,反而开心道:“既然忘了,我们回去吧!” 云宣巍气笑,想敲少年脑袋却舍不得将手从暖炉上移开,只得不轻不重地踹了少年一脚。 “哪能真忘,我已经答应林夕那丫头。我能比得上她在卫云倾心中的地位?得罪她咱俩以后能好过?” “那您……真准备念啊。” “我又不是没给人念过。” 冷不丁听见这句,侍书整个人一懵,愣了很久才呆呆张嘴吐出一个字—— “啊?” “你不知道?”云宣巍狐疑地看过去,很快又想明白。 “忘了你那时候出去办事了……想知道吗?” 云宣巍笑得眉眼弯弯,上挑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像极了成精的狐狸。只是现在干的不是魅惑人心,而是活脱脱一只恶作剧的小狐狸。 侍书立时警惕了起来。 以前若王爷露出这表情,之后他定会被折腾一番,次数多了他也学乖了,一旦看见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可是……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王爷这模样了,还有些怀念,说不定卫国更让王爷轻松? “你这小孩现在都不回我话了?不想知道算了!” “想!” 警惕心还是没敌过好奇心。 云宣巍一勾唇,“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成年的那会,拿到书就去找九弟一起看,还念给他听,差点被母后揍了一顿。” “九……九王爷?!” “对啊。” “九王爷…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就是那副冰块脸呗。要是有别的反应,我就逃不过母后那顿打了。” 侍书木然。 总觉得王爷说了些奇怪的东西…… “你知道了我的糗事,是不是得帮我做件事?” 侍书立刻醒过神来,“您吩咐便是。” 云宣巍笑眯眯从袖中抽出卷成一团的书塞入少年手中。 “念。” 侍书愣愣地抓着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当即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我给人念过可没听过啊,感受一下才好把握,省的被卫云倾一掌劈了。” 好像有点道理…… 侍书鼓足勇气翻开书,然而视线刚落上去,脸上的红晕就蔓延上脖颈,一副想找个坑将自己埋进去的模样。 云宣巍没看一会就看不下去,直接抽回书,“我念,你听。” 侍书曾从侍剑口中了解到,王爷闯荡江湖那会基本什么都干过,其中就包括说书。只是他没想到,王爷念这种书都能……如此绘声绘色……让他忍不住出声打断。 听见细若蚊蝇的一声王爷,云宣巍将将要出口的话按回口中,思索地看着脸红到快滴血的少年。 “你……知道怎么让女子怀孕吧。” “知道。” 这声更细了,甚至夹带着哭腔。 见少年真快哭出来了,云宣巍也不好意思再欺负,只叹着气道:“要是给这都不知道的卫云倾念,我不是在耍流氓吗。” “不是。” 云宣巍诧异一挑眉,只见少年脸上虽红晕未褪,但眼中却不再是羞意,而是疑惑,声音也清晰了起来,“王爷与将军已是夫妻,怎能说是耍流氓呢?至多算是房中情趣。” 云宣巍惊得猛咳出声,很快危险地眯起眼,哑声道:“林夕和你说了什么?” “林夕姐说,您只要早日和将军行了夫妻之实,在卫国就绝不会担心丢命了。” 见少年说得理所当然,云宣巍叹了口气,“循序渐进懂不懂,而且卫云倾什么都不懂,我……” “那不是刚好吗?” 将还未出口的话咽回口中,云宣巍可称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好一会飞快将手从暖炉上移开,飞快拍了拍少年的肩,叹道:“你真的长大了,只是有点长歪了。” 侍书疑惑歪头,正想说话,突然扭头警惕看向一侧。云宣巍顺势望去,只见一男子朝这边走来。 漠城的夜晚极冷,云宣巍不止抱着暖炉,还穿上了之前在玲珑阁买的冬衣。而那个男子却穿得极其清凉,浅色外袍近乎透明,只能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心中虽已猜到一些,云宣巍还是开口问侍书,“他是谁?” 这段时间,侍书虽打听不到卫云倾的事,但府里的人还是弄清楚了,便回道:“叫元欢,是被将军赶去后院的男宠之一。” 他话音刚落,元欢走到近前,张口便道:“喂,长公主殿下不在房中吗?” 云宣巍一拉侍书,微笑道:“不在。” “殿下在哪?” “我怎敢打听殿下行踪。” “……你是新来的吗?” “算是吧。” 看着元欢背影渐远,云宣巍才笑眯眯地对侍书道:“看见刚刚他嫉妒的眼神了没?” “嫉妒什么?” “嫉妒我比他好看。” 侍书一噎,无语看着自家王爷。 “走吧,咱跟上去,别让他察觉到。” “为什么?” 云宣巍依旧笑着,眼中却多了些危险的暗芒,“我是想循序渐进的,但可不能让别的男人捡了便宜。” 侍书恍然大悟,依言跟上,两人便一路跟着元欢走到了书房。那窗户透着光,想必卫云倾确实在其中,门外无一人值守。当然,这是明面上,卫云倾怎可能没几个暗卫。 只是看见元欢畅通无阻地走入了书房,云宣巍眉梢一挑,加快脚步走到了敞开的门边。 往里望去,便见卫云倾支颚依靠在桌上,双目紧闭,似是睡着。而元欢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走到桌后,侧身让云宣巍看清了他的一只眼。 那眼中有仰慕,还有垂涎。 柔和烛光下,睡着的卫云倾能让人忘了其致命的危险,更是能让男人垂涎。这一点,云宣巍再清楚不过。 他脸色微沉,正准备开口,便突然听得一声巨响。 是骤然睁眼的卫云倾直接对着元欢出了一拳,打得男子口喷鲜血,后背重重撞上一侧书架。 云宣巍愣了一瞬,很快又眼浮笑意对上女子看过来的目光。 你来干什么? 女子眼中的疑惑清晰无误地传达。 “夜色已深,殿下该回房中就寝了。” 只字未提元欢此人。 卫云倾揉了揉眉心,从桌后走出,途径生死不知的元欢时脚步一顿。 “扔回去,尽量别让人死了……转告副管家,再让人出来他也可以离开了。” 看着暗处突然跳出一个人影扛起元欢后又瞬间消失,云宣巍看着卫云倾眨了眨眼,“殿下不喜欢那些男宠?” 卫云倾皱眉道:“一群弱不禁风的玩意,怎么可能喜欢。” “那为何还将他们留在府里?” 卫云倾眯眼看了云宣巍半晌才开口:“因为还有用。” 见男人陷入沉思,卫云倾嗤笑一声越过他往外走,正走到门前,目光突然一凛,黑夜中一点白色锋芒朝她面门疾射而来。 刺杀一事,对她而言屡见不鲜。只是无论行动再隐秘,场面再浩大,都没能要了她的命,这次也—— 卫云倾稳稳抓住了正面而来的箭矢,侧面自也不足为据。然而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似是想将她往后拉,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力道无法撼动她。 看着挡到自己身侧的男子,卫云倾瞳孔一缩,反手握住男子的手,将其拽入怀中,另一只手握住马上要刺入其肩头的冷箭。 直等暗卫将刺客抓住,卫云倾也未放开男子,让人将刺客带走审问后,审视地对上男子近在咫尺的眼睛。 如冰冷的清澈湖面,极其漂亮的眼睛,似能一眼见底,然而其实是隐藏的更深,看不透其所想。 卫云倾眸色一沉,放手后退几步,张口冷冷道:“不自量力。” “确实是不自量力,只是我实在是一时情急……”云宣巍一顿,笑容愈深,眼中盛满笑意之外还有一分依赖,“毕竟在卫国我可是完全仰仗着殿下呢。” 卫云倾并不喜欢无理由的善意,因为那不可能存在,一旦出现,反而需要更加警惕。这样才好,这样才对。云宣巍,这个男人在卫国确实是完全依附着她生存。 若只是弱不禁风会让人生厌,但这个男人……是只漂亮的狐狸。 这样的依附…… 卫云倾眉梢一挑,愉悦地低笑几声后便迈步回房。 行至门前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一路跟来的男人。心情颇好的她也未张口就赶人,只道:“跟来作甚?” “林夕姑娘托我今晚为殿下念书。” “那小丫头片子现在是越来越懒了。” “殿下每晚都得听故事?” “嗯。” 云宣巍也未问原因,只道:“那在军中的时候怎么办?” “叫游剑或者燕虎。” 云宣巍:?! 所以还有别的男人见过准备就寝的卫云倾?! 他现在觉得真的有必要给卫云倾念这本书了。 云宣巍眯眼笑着,“以后若林夕姑娘没空,殿下唤我便是。” “可以考虑。”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确实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侍书紧张地看着自家王爷随将军一起入屋,待门合上,他在门口徘徊几步,还是没离开,一咬牙侧耳贴上门框。还未听见什么动静后背突然被人一拍,他吓得差点叫出来,只是嘴刚刚张开就被人捂紧。 顺势看去,便借着月色看清是林夕,这倒正常,只是少女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燕虎来此也可理解,但另一个…… “游大人……你来干什么?” “听墙角。” 这三个字游剑说得一本正经,紧接着严肃道:“若云宣巍胆敢趁机对将军做什么,哼!” 这一瞬间侍书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嘟着嘴抱怨道:“就算我家王爷对将军做什么,那也是夫妻间的事,关游大人什么事。” 林夕乐得猛拍一下侍书,“行啊小少年,上道!” “林夕,你若有空,进来换人。” 林夕面色一僵,干笑着对门内喊:“忙着呢,我就过来看看,殿下,我走了啊。” 他们这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清醒中的一等高手,于是这次集体的听墙角计划直接胎死腹中。 ☆、第 16 章 睡前听故事,是卫云倾幼时保留下来的习惯。曾经每晚不落,父皇或者母后都会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伴她入眠。明明身在皇家,她,卫琅,父皇母后,之间却比平民百姓还要亲昵。 她变了很多,只这一点,不需变也不愿变。 卫云倾在书架前挑挑拣拣了好一会,皱眉道:“都看过了。” “我带来了一本,殿下绝对没看过。” “那你念……”卫云倾一挑眉,“你怎么到我床上去了?” 云宣巍眨眨眼,“殿下放心,来之前我沐浴过了,衣裳也是新的。” “不是这……” “殿下房中太冷。” “我可以让人端个火盆来。” “殿下是在担心怀孕吗?”云宣巍轻笑一声,“放心,只是同处一个被窝是不会怀孕的。” 这声听在耳里像极了嘲笑,卫云倾脸色立刻沉下,冷哼一声迈步上床,只是连外袍都未脱下。那日云宣巍所见之景,其实是因卫云倾醉酒才难得一见的景象。 翻开手中攥了许久的书,云宣巍微笑道:“受林夕姑娘所托,来教殿下一些常识。” “什么常识?” “关于男女之间到底如何才会怀孕。” “……讲。” 即便没有宫中嬷嬷教导,卫云倾也有很多了解此事的机会。只是在她放弃过去最爱的枪法,改习鞭法之后,她对这些事有了抵触的情绪。因为她学的鞭法,并不仅是杀人的鞭法…… 不过她不允许自己一直逃避。 正在念的和正在听的都一本正经,如同教书先生和优秀学子。对卫云倾来说,这确实仅仅是学习,那些文字不会在她脑海中转换成画面。而对云宣巍来说,这本就算是耍流氓了,如果不严肃一点,那就变成猥琐地耍流氓了。 这有些奇怪的教学并未持续太久,毕竟不可能将一本书都念完,只需其中一个故事而已。在云宣巍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突传入一道强光。 震耳欲聋的雷声之后紧跟而来的是迅疾猛烈的雨声,掀开锦被准备下床的云宣巍在膝盖施力的一瞬脸色微变,默默又挪回了床上。 卫云倾皱紧眉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冷声道:“还要我送你回去?” 云宣巍笑着看向卫云倾,“殿下,我们已是夫妻。” “我未承认。” “我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晚了。” “那是我喝醉……”话语戛然而止,手上冰凉温润的触感,打在脸上如秋雨冷澈的呼吸,让卫云倾眉头一跳,似是不悦的抿紧唇,只是在撞进男子漂亮的眼中之后,神情一瞬恍惚。 那里面似漾着绵绵春水,除隐忍的难受外,还有毫不掩饰,让人无法厌恶也难以抗拒的讨好。与此同时,云国人特有的缠绵腔调轻柔响起,如耳边的呓语。 “殿下,腿疼。” 卫云倾几乎是慌张地别开眼,正待说什么,脸上同样触到冰凉温润的触感,轻柔的力道将她拉回,视线只能再次撞入那缠绵惑人的眼中。 那里面多了笑意,蔓延上其上挑的眼尾,勾魂摄魄…… “殿下,我不会做什么的。” “……我不担心这个。” “身为一等高手的殿下确实无需担心……我为殿下更衣?” 卫云倾猛地按上男人触到自己腰带的手,拉开之后直接跳下了床,身影眨眼从房中消失,只留下一声关门的巨响余音。 在云宣巍眼中,一瞥触及的背影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 刚刚他还遗憾,卫云倾居然没像侍书一样害羞脸红,现在…… 云宣巍捂住嘴低下头,脸上飘起两片浅红,呢喃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 “真的是……过分可爱。” 另一边,没带伞的卫云倾一路淋雨冲入了地下室。这并非临时用作刑讯,它本来的功能就是这个。卫连向来处事周全,这宅子既然是他特意送给卫云倾的,自然是考虑了她的所有需求。 此刻里头的不止有抓住刺客的暗卫,还有林夕,而手中正拿着刑具的也是林夕。这个看似娇柔可爱的姑娘不止是二等高手,还是卫云倾手下的暗卫首领。 她在听见动静时眼神立刻一凛,如刀射向入口,却见是自家殿下,而且是一身湿透,极其狼狈的自家殿下。目光中的警惕与敌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粉嫩嫩的小嘴微张正想问什么就被打断。 “问出什么了?” 闻言林夕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嘴严的很,只从外貌和身上的纹身判断,应该都是鲜于人。” 卫云倾冷笑一声,“不用再问了。” “殿下觉得是摄政王吗?” “除了东境还是他的人,其他边境防线都已有我的人。还有谁能将鲜于人放进来,还能让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漠城。” “……可摄政王对殿下的信任不像是假的,他也知道,这样的刺客是不可能伤殿下一根汗毛的。” 卫云倾此刻脸色比外头的大雨天更加阴沉,声音也冷到彻骨。 “我从未搞懂过他在想什么。” 她说完便按上了腰侧,藏于其中的软鞭疾出,以迅猛之势袭向两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刺客。 两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接连响起。 默默站在一旁的一位暗卫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林夕看着两人血肉模糊的下身眨了眨眼,回头看向卫云倾,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意。 “殿下,云公子呢?” “我房里。” “哦~还在您房里啊~” “你去把他送回去。” 林夕的小脸立刻耸拉下来,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卫云倾独自在外头晃了一圈才回房,云宣巍已被林夕送走。待沐浴过后,卫云倾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身侧空无一人之处,白皙如玉的脸颊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 过了许久,昏暗的室内突然响起一声喃喃自语,“原来那样才会怀孕啊。” …… 下了一夜的大雨在朝阳初升时戛然而止,清晨的雾气散去之后,整片天空便呈现出如水洗过的清澈湛蓝。 卫云倾不似那些大家闺秀,会和同龄的姑娘约在一起赏花赏月,也不似那些富家子弟,或逗狗走马,或相聚同游来消磨时光。她每日都会在清晨练武之后,到书房度过一天中其余的时间。 除了清晨的练武,也只有早膳时会热闹一些。 在军营中习惯了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的她在漠城这偏远小地,自然也是如此,但今天还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卫云倾扫过那主仆二人之后就询问看向了林夕。 林夕干笑一声,“我学了几个云国菜,想让云公子试试。” 卫云倾了然。 林夕这丫头平日最大的兴趣就是做饭,习武虽也不需她催促,但总显得有些不情愿,若是能将做饭的那份兴趣放到习武上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她…… 卫云倾想着咬了一口包着烤得焦黄前腿肉的大饼,感受浓郁不腻的肉汁在舌尖爆开,愉悦一挑眉。 这丫头手艺又进步了……也挺好。 明明是早膳,却是一桌子的硬菜,为了满足一帮子大个子的食量还分量极大,垄起小尖。其中只有三个盘子无论色泽和分量都极其突兀,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然而那人却偷偷将筷子伸向了一个一碟红艳艳的炒肉,半路被侍书截获。 云宣巍收回握空的手,沮丧地撇下了嘴。 旁观全程的卫云倾咽下口中食物就是一声嗤笑。 云宣巍一咬牙瞪过去,火气翻涌带起喉咙的瘙痒,他掩唇猛咳了一阵。又急又猛的咳嗽让他眼角和鼻尖都泛起了红,眼中有了水汽,显得异常可怜。 卫云倾挑眉道:“着凉了?你也太弱。” 云宣巍接过侍书手中湿帕擦净手后笑道:“还不是殿下太不解风情,昨晚大半夜的还把我赶出房间。” 话音落下的一瞬,咳嗽声此起彼伏。 卫云倾神色一冷,“你们也染上风寒了?看来还是平日训练不够。” “够了够了!” “将军!再加要死人了!” 只有游剑和燕虎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反正就算将军不说,他们自己也会加训。 两人又有些不一样,游剑是一副万事难扰的冷淡,而燕虎还想着云宣巍的话。 他惊讶地看着云宣巍,嘴里还塞着一大块肉说出的话却极清晰,带着调侃的意味。 “看来还是我小瞧了你,居然有胆子去爬将军的床。看到什么了没,将军的身段可是我见过女人中最棒的,便宜你了。” 咳嗽声再起,还更加猛烈,连游剑都被呛地咳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向燕虎。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燕虎当然是知道的,就是有点后知后觉。感受着一旁澎湃的杀意与如刀的视线,他手脚僵硬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同时一点点转着身子背对那侧,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 “将军!我吃好了!” 说完逃命似的往门外飞奔,临走前还带走了一个卷好的大饼。 卫云倾目送他背影消失后冷声道:“游剑,今日你和燕虎对练,我会让他不准还手。” 游剑愉悦应是。 他会帮将军好好教训那口无遮拦的家伙。 因惊吓被呛到的咳嗽声已经消失,因风寒带来的咳嗽却时轻时重,几乎无间断地响起。 卫云倾眼中不耐一闪而过,“林夕,把那个拿来。” 林夕愣了片刻才想明白自家殿下要的是什么,震惊扫了一头雾水的云宣巍一眼后露出一个极开心的笑,“好!” ☆、第 17 章 林夕跟只兔子似的蹿出了门,没过多久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递给卫云倾一个水壶。 卫云倾接过后拔掉塞子,水壶倾斜,棕黄的微稠液体流出,眨眼填满杯子,随后将其推到云宣巍面前,“喝了。” 侍书好奇道:“这是什么?” “毒药。” 侍书受惊猛地抬头,用尽全力也没从将军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低头颤着声音道:“我愿为王爷……” “小少年,你长得也不像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啊。” 侍书迷茫抬头。 云宣巍无奈看他一眼,看向卫云倾换上了一脸笑意,“将军要杀我动动手指就行,何须用毒这么麻烦。这应当是治疗风寒的药。” “这可是前……”林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顿改口道:“这药殿下还从未给别人喝过呢。” 林夕挤眉弄眼一脸揶揄。 卫云倾毫不留情拆台,“你喝过,游剑喝过,军中很多将士都喝过,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殿下!”林夕嘟嘴道:“但将军随身带着的只有云公子喝过!” “不,他也喝过。”卫云倾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 除了云宣巍和侍书,这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此刻都停下手中动作,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沉默。 “我可以等会再喝吗?” 沉着脸扭头后,卫云倾脸色稍霁,眼露疑惑。 眼前的男人在视线和她一交汇的时候飞快挪开了视线,薄唇紧抿着,过分苍白的皮肤让他脸上两抹极浅的红晕变得尤其明显。完全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是他在害臊什么? “为什么?” 云宣巍抿紧唇,思考着一个有说服力的回答。然而一旁的侍书突然毫不留情的拆台,“回将军,王爷怕苦,喝药一定要有糖的。” “侍书!!!” 云宣巍压低声音怒骂着瞪了过去。 他平日的举动多少有些不着调,但真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特别是常伴其左右的侍书最了解不过,当即整个人一颤,腿一软就要下跪讨饶。 跪到一半被卫云倾提溜起来,疑惑看过去,只听她道:“这是我的宅子,只有我能罚人。” 此刻卫云倾脸上的阴沉已经完全褪去,揶揄看向云宣巍,“哦?你怕苦啊。” 云宣巍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咬牙道:“对!” 卫云倾恶劣一笑,“游剑,给他灌下去。” 自己喝还是让人灌,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虽然云宣巍两样都不想选,但卫云倾这个人,即便是这样的事,想必也是说一不二,无法被旁人撼动的。 云宣巍嘴角一抽,视死如归般端起了茶杯,余光瞥见卫云倾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恨的牙痒痒。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恶劣才对! 温热的液体终于在云宣巍蜗牛般的动作下缓缓入口,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一丝苦涩,只有一分清甜的药香,还有浓稠不腻的甜味。因液体微稠,喝起来完全不像是药,而是蜂蜜水。 云宣巍喝下一口愣愣道:“甜的?” 林夕笑眯眯道:“就是甜的啊。” 看完热闹的卫云倾将最后的肉卷塞入口中,斜眼看向云宣巍,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云宣巍一口饮尽茶杯中残余液体,皮笑肉不笑看着卫云倾道:“我倒没想到,殿下也喜欢恶作剧。” 卫云倾没有说话,反倒是林夕一脸兴奋,“我也没想到,好久没见过殿下这个样子了!殿下果然很中意云公子吧!说起来殿下以前也不喜欢喝药,娘娘特地……” 还没说完,林夕突然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完全没因是自己的脸手下留情,眨眼两颊红肿了起来,嘴角都渗出血丝。 这丫头,居然把自己身为二等高手的实力用在了自己身上…… 云宣巍有点想笑,却因为现在的气氛笑不出来。 外头艳阳高照,屋子里却如乌云蔽日,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都是因为卫云倾。 刚刚还颇有兴致恶作剧的她,此刻脸色阴沉到能止小儿夜啼。 所有人都屏息闭嘴,连搞不清状况的主仆两人都下意识跟着屏住呼吸。 只见卫云倾瞥了林夕一眼。 那眼神…… 让只是旁观的云宣巍都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钻入,眨眼蔓延全身,侵入骨缝带来阵阵刺痛。 无杀意的冰冷眼神。 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恐惧,就算林夕下一秒就血溅当场云宣巍也不会感觉意外。 可是为什么? 明明之前她对林夕可称纵容。 卫云倾没有杀林夕,她只是不发一言走出了大厅。 背影眨眼不见,林夕却未起身,而是以头扣地,跪得更深。 “殿下。” 少女的这声低呼带着恐惧,更多的却是自责。 “林夕姐……” 侍书想去扶林夕,然而动了动手,还是没有踏出一步。 这短短数日的经历,让他变得谨言慎行。 不止他们,即便是和林夕关系亲近的游剑几人也未擅动,未发一言。没一会一屋子的人悉数散去,云宣巍主仆二人也回了云临院。 待门一关紧,云宣巍便思索着道:“还以为可以试着打探卫云倾的过去了,现在看来,她还真是碰不得,一招就被打回原型咯。” 说着云宣巍深深叹了口气,扭头便见侍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 侍书猛地回神,求助地看过去,“王爷……您说将军,会怎么处置林夕姐?” “应该不会罚得多重。” 侍书刚松一口气就听云宣巍接着道:“至多就手起刀落,送个痛快的死法。” 侍书只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所有理智和思绪都被炸得七零八落。 语无伦次地道:“林……林夕姐会死?” “谁知道呢,或许吧。” “我……我去向将军求情!” “你去求情?”云宣巍一挑眉,“还想挨顿板子?” “……没关系,林夕姐一直有帮我。” “可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过去,丢了自己的小命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林夕。” 侍书一想也是,只能无措道:“那怎么办。” “别着急,总得等卫云倾消消气,等明天再过去,说不定你的林夕姐姐就又活蹦乱跳了。” 想不出更好办法的侍书只得依王爷所言。 …… 第二日一大早,早膳过后。主仆二人刚走入院中便看见林夕已不再跪在屋内,而是跪在卵石路上,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形容狼狈,只俯下的脊背笔直。 云宣巍倒没想到一夜过去卫云倾居然还未消气,还将人碾上了这磕人的卵石路。眉头当即一皱,一抬眼突然看见不远景观树丛中,有两个人头若隐若现。 眼中错愕一闪而过,低笑一声绕后靠近了那方。 他的脚步声自然是瞒不过游剑和燕虎这两个人,他们虽注意到,但此刻都注意着跪着的林夕,压根没施舍给男人一眼。 “你们很担心她?” 燕虎头也不回低声道:“当然担心,林夕这丫头我可是当亲妹子看的。” “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卫云倾?你们身为她的亲卫,想必能说上几句话。” 没待燕虎说话,游剑看了过去,冷冷道:“我们从不会干涉将军的任何决定。” “即使她是错的?” 游剑沉默片刻才道:“我曾以为自己是对的,将军也放手让我去做,但最后的结果是,将军才是对的。”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蛇咬过一次就够了,而且这次……”游剑看向跪在院中的林夕,“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林夕有些不懂分寸了。” “那是我的错咯。” “我没这么说。” 对上游剑冰冷的视线,云宣巍无奈想道:没这么说,可你是这么想的啊。 “既然是我的错,那我自然要负责。” 游剑眼神一凛,“你想做什么?” 云宣巍微笑道:“去找你们将军。” 闻言游剑神色沉下,皱紧眉道:“云宣巍,别做多余的事。” 云宣巍并未答话,只是一笑后转身离开。 燕虎拨开搔到脖子上的树叶,咂嘴看着云宣巍渐行渐远的背影,“这病秧子胆子确实够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狗似主人型!难怪侍书看起来一副鸡崽子模样,但还挺有骨气的。” 游剑:…… 游剑:“你不是挺喜欢侍书的吗?” 燕虎:“对啊,你不觉得他那样很让人有操练的欲望吗?” “那你还用狗比喻他。” 游剑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燕虎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说来也是奇怪,这人书读的也不少,但就是不会用,当然,兵法除外。 “你不去找将军是因为不敢吧。” 游剑沉默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 怕好心办坏事连累林夕,怕将军震怒,当然,他更害怕的是……看见将军眼中隐忍的沉痛。 他们这些同将军最亲近的人都知道当年的事,可真正陪在将军身边度过那段时光的只有林夕,所以她才会自行从屋中跪到了院中…… ☆、第 18 章 漠城夜晚已冷到堪比云国深冬,白日倒是还有些热度,格外灿烂的日光总会给人还是盛夏的错觉。 只是对云宣巍来说,衣裳可以稍薄几分,手炉却依旧得带。抱着重新加入炭火的手炉步入演武场,他的目光立刻被手持长.枪的女子拽去。女子与用鞭时的她不同,或者说与之前几次见到她出手时不同。 那几次卫云倾只要一出手便已一切结束,惊鸿一瞥虽也震撼人心,但终是不敌现在。 长发未竖的女子如游龙腾飞,将一个个坚实的木人击成碎屑。 云宣巍曾在江湖闯荡多年,其母后也曾是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自不可能觉得这样的卫云倾粗鲁。反而…… “若是以前,我应该会立刻爱上她。” 侍书好奇问:“那现在呢。” “现在?”云宣巍轻笑一声,叹道:“我也不知道。” 他应该告诫自己,他不可以…… 台上的女子收起了长.枪,居高临下的视线遥遥地看了过来。深邃的眼窝中,点漆般的眼睛似将漫天灿烂的阳光纳入其中。 可这个女子,实在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真的是,武功高强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好看做甚。 云宣巍在心中暗骂一声,面上笑着走近了演武台。 卫云倾张口便道:“弱得跟个鸡崽子似的就别出来乱走。” 云宣巍眉心一跳,正要出口的话直接被这句堵了回去。 卫云倾一跃下演武台,将长.枪交给了一侧等待的侍卫,随后接过丫鬟手中的湿帕。 “殿下还未消气吗?” 擦拭的动作一顿,卫云倾微眯眼看向云宣巍,“你是为林夕而来?” “对。” 卫云倾嗤笑一声,“你拿什么帮她。” “我确实没办法,所以我来求助殿下了。” 卫云倾眼睛一眯,将湿帕扔回给丫鬟,凑近云宣巍沉声道:“你又用什么来求我?” “我现在连命都攥在殿下手里,也只能求殿下,至于愿不愿意帮忙,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卫云倾沉默打量云宣巍半晌才开口:“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罚她了。” 云宣巍一愣。 确实如此,纵然昨日卫云倾的神情再让人恐惧,她也未对林夕说一句重话。特地让人去院中罚跪也实在不像是她干的事。 “……林夕是自罚?” 卫云倾没有答话,却已是默认。 “可既是自罚,只要殿下不开口,林夕怕也会长跪不起。” “她和你可不一样,即便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事。” 若是只有之后那句,说不定云宣巍会就此作罢,然而加上了前面的一句…… 云宣巍磨了磨牙,“殿下怕是不想让林夕跪上三天三夜,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吧。不然为何要独自在此与木人对练,而不将游剑或者燕虎叫来,还不是担心林夕?” 卫云倾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说完才道:“你只说对了一点。” 见卫云倾没生气云宣巍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 “这可不能赖我,我对殿下的了解实在有限。” “你想了解我?” “会共度一生之人,自然想了解。” “云宣巍,天下不会掉馅饼,情报是需要交换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一件事,但作为交换……”卫云倾一顿笑容愈深,“你武功尽失前是几等?” 闻言侍书脸色一变,担忧地看向自家王爷。 王爷在中毒之后不再提及,他们也不敢提及,唯恐触及王爷伤心处。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王爷毫不犹豫答道:“二等上。” 卫云倾一挑眉,“二等上,还是只差临门一脚就可踏入一等的二等上?” “后者。” “之前对我说的话都是恭维?” “怎么会。”云宣巍轻笑一声,将眼中复杂情绪深按进眼底,“说是只差临门一脚,可纵观天下,有多少人就卡在这一步上。” 只是他再也没了验证自己能否成为万一的机会,看着年纪轻轻已达一等的卫云倾,他还是会忍不住想,曾经的他,或许能成功…… “作为交换的事是……” 云宣巍立刻回神,听卫云倾道:“你难道没注意到吗,我身边的人除了林夕都是叫我将军的。” 正期待听到些什么的侍书眼中失落一闪而过,云宣巍反而笑了起来。 “殿下为何更喜欢别人唤您将军?” “这就是另一个情报了,等你身上有什么我感兴趣的再说。” 待卫云倾走远几步,云宣巍笑着看向一脸疑惑的侍书,“觉得不值?” 侍书点了点头,“王爷明明很不喜提及自己过去的武功。” “可卫云倾早就看出些了。” “将军看出来了?!” “不要小瞧一等高手的敏锐,一等之上,已是不合常理的存在。” “一等之上已是不合常理……那顶尖高手呢?” “顶尖?”云宣巍轻踹侍书一脚,“书不好好读就算了,民间杂谈也不知道吗?顶尖?那只存在在数百年前,卫云两国都还没建国时的传说中了。” 顶尖高手不谈,其实一等高手有多不合常理也无太多人知道。就像现在,即便相隔已近百步,卫云倾也清晰无误地将主仆二人的交谈纳入了耳中。 低声自语道:“顶尖……” 凡是能突破一等者,无人会满足与此。而对卫云倾来说,顶尖更是她必须达到的目标,只是时间…… “将军?” 突如其来的两字撞入耳中,卫云倾当即感觉耳根酥麻一片,抿唇看了眼前男子一会开口道:“唤殿下。” “为何?是将军让我唤您将军的啊。”云宣巍说着突然眉目一弯,低声缠绵,以浓厚的云国腔调又唤道:“将军——” 卫云倾似避蛇蝎地后退数步,磨牙看着笑得得意的男子。 云国男子都是这么……不,想必也没人能比他更像狐狸精了。 卫云倾念头一转,恶劣一笑,“倾城王?或许直接叫你倾城比较好?” 云宣巍眨眨眼,“如果将军觉得顺口的话也可以这么叫。” 说完他看着卫云倾恼羞成怒飞快离去的背影,得意道:“论厚脸皮还是我更胜一筹。” 侍书:…… 侍书:“若将军以后真这样叫您怎么办?” 云宣巍面色一僵,很快又笑眯眯道:“叫就叫吧,就当是在夸我好看了。” 侍书:…… 论脸皮,他确实没见过其他能厚过他家王爷的了。 …… 经过给林夕求情一事之后,云宣巍主仆二人的待遇好了许多。其中最显著的便是,游剑终于不再总用暗藏杀意的眼神看他们了。至于每日同府里的其他人一起用早膳? 这一点绝算不上厚待,而是对云宣巍的酷刑。 卫云倾也在看游剑和燕虎日常打闹之余多了一项娱乐,就是看云宣巍对一桌子荤腥垂涎欲滴。那模样,实在是有趣的紧。 在云宣巍手中的筷子不知第几次被侍书夺过之后,卫云倾也紧跟着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嘲笑。 云宣巍看过去,也不说一句话,就幽怨地盯着卫云倾。直把卫云倾盯得不自在了起来,干咳一声道:“又不是我不让你吃肉的。” 云宣巍:盯—— 卫云倾无奈看向侍书,“他一点荤腥都不能沾?” 纵是侍书也感觉到了不忍,犹疑着道:“应该还是可以尝一点。” 闻言卫云倾直接夹起一块鸡丁塞入云宣巍口中,挑眉道:“满意了?” 云宣巍眉目弯弯,“谢谢将军。” 一个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小插曲,然而在早膳完毕,踏出门的卫云倾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回头便见云宣巍脸色煞白,毫无声息地向前栽倒。 卫云倾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往回疾走几步,准确将男人接入怀中。 以她的听力,如此近的距离,听见的呼吸声却微弱到似会随时消散。 她看向一旁急到跳脚的侍书,“只因为那一小块鸡丁?” “应该……不是,在云国的时候太后也偶尔会给王爷解嘴馋,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卫云倾闻言对林夕吩咐道:“叫陈泽来。” 将人带回云临院,卫云倾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神色阴沉。 云宣巍对她还是有用的,无论是用来打探云国情报,还是挡卫国那些络绎不绝的求亲者都极好用。其本人又是一只有趣又好看的狐狸,就这样死了的话……着实可惜。 陈泽收回手,严肃看向侍书,“云公子是不是经常毒发?” “……是的,只是今年频繁了许多,短的话一月就有一次。” “以往都是怎么撑过去的?” 侍书一懵,“就是……喝药啊。” 陈泽厉声道:“若只是喝那药,他活下来的几率不足一成!必得至少是二等上的女子为其疏导才行,你身为他的贴身侍从,连这都不知道吗!” 侍书喃喃道:“二等上的女子……太后是二等上……” 所以即便进宫非常危险王爷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宫…… 来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卫云倾居然已是一等高手,王爷没告诉他,是想独自撑过这一成的几率吗? 侍书猛然向卫云倾跪下,哑声道:“将军,请您……” 他话音还未落,就已听女子淡淡地道了句好。干脆利落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随意依坐着的卫云倾。 燕虎笑嘻嘻揽过侍书的肩,“将军既然答应,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此刻的侍书,从卫云倾的雷厉风行中感受到的终于不再仅是惧怕,更是再次觉得,来到卫国,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第 19 章 似是将全身骨头与五脏六腑一起碾碎的剧痛…… 在身中奇毒之后,最少相隔三月,云宣巍便会经历一次这样的酷刑。可也只有这种时候,母后才会许他进宫。 这是为了护他…… “母后……” “我不是你母后。” 这是来到卫国之后,已深刻在他脑中的声音。无半分云国女子娇软,却利落漂亮得惊人,和她的模样一样。 云宣巍猛地睁开眼,看见的却依旧是一片漆黑。有一只手覆在他眼上,其掌心的厚茧按着他的眼皮,同时带来滚烫的热度。连带身侧的水也是滚烫,暖意浸透皮肤,却驱不散心口剧痛伴随的冷意。 卫云倾在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可…… “将军……这是哪?” “后山温泉。” “为何在温泉?” “这是药泉,陈泽说在这更好。” 久病成医,云宣巍多少也了解几分自己身上的毒,温泉这样的外力无法对它造成影响……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为何需在此处。 和母后为他疏导时完全不同,卫云倾即便是女子,内力也着实太过霸道…… 云宣巍咬紧牙关,成功压回即将冲出咽喉的痛呼,却无法站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背触及的柔软让他脑中一懵,与此同时,女子的声音贴着他耳侧响起。 “我习的功法无其他女子能学,或者说,比起女子功法,更像……” 依靠在卫云倾怀中的云宣巍浑身僵硬,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女子说了什么。 曾经好友虽总说他是精通琴棋书画武艺非凡的纨绔,但真的和女子如此亲近,他是第一次,更遑论身后这个女子是卫云倾…… 曾在卫云倾醉酒后见到的画面难以控制地浮现脑海,让他勾勒出现在卫云倾的模样。 她喜穿红衣,即便是里衣也是浅红。会衬得她更是肤白如雪,被温泉水打湿的衣物也能…… 打住! 云宣巍慌张开口:“将军为何救我?” “那日你说我喝醉之后说了什么?” 云宣巍一懵后回道:“将军说很喜欢我的脸,舍不得让我死。” “我虽不记得,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我已说出口,自然会做到。” 滚烫的温泉水随着这句话汹涌滚入心口冰凉,云宣巍猛地握紧拳,颤着的眼睫垂下遮住眼中复杂。不愿在卫云倾面前痛呼出声的他已无力再压制鼓噪心跳。 “好了,你还需再泡一个时辰。” 遮住眼睛的手掌挪开,重见光明的云宣巍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升腾的雾气中,女子高挑纤细的背影猛地撞入眼中。 他在脑中勾勒而出的画面不及眼前万一。 至少名义上,他和她已是夫妻…… 只想着尽快离开卫云倾刚走没几步就感觉自己手腕被人紧紧拽住。对她而言是能轻易甩开的力道,也是一开始就能避开的动静。 只是想到刚刚所见,紧抿着唇,即便在温泉中脸上也难有血色的男人,她便下意识没有躲开,只头也不回冷冷道:“放手。” 与冰冷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脖颈上整个覆着一层浅淡的红,下一瞬骤然加深。 卫云倾后槽牙一咬,捏住男人手腕正想拉开便听男人道:“将军,您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 “既然将我救回来了,若我不小心淹死在温泉中,将军不觉得可惜吗?” 卫云倾能感觉到依靠在她背上的男人的无力,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似已是男人残余的全部力气。 “侍书在外面等着,我会叫他进来。” “将军为何不敢回头看我?” 因为虚弱,男人的嗓音哑了数分,也让其中缠绵意味浓了数分。听觉灵敏的卫云倾听在耳中,似是有人用鹅毛轻柔扫入,带了阵阵痒意。 这对她而言是极度陌生的感觉,却不是唯一一份这男人带给她的陌生感觉。 “将军?” 卫云倾目光一冷,猛地转身重重将男人按在温泉旁平滑的大石上,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云宣巍!”说话间,一手握住男子咽喉,似要将其捏碎。 云宣巍能看出女子眼中随怒意翻涌的血色,心中却无半分恐惧。 卫云倾可是一言九鼎的女子。 所以他轻笑一声,抬手覆上女子手背,曲起的指节用力,牵引着女子的指尖按上自己喉上殷红的痣。 “将军是不是很喜欢它?我可不像将军这么小气,若将军喜欢……”说着他话语一顿,笑容愈深,“只是我也很喜欢将军的泪痣,既然情报可以交换,不知这个能不能交换?” 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上挑的眼尾被温泉热气熏出一抹绯红,更是媚意天成。 狐狸精一词,确实是适合极了他。 然而本还面飞浅红的卫云倾神色瞬间冷下,不发一言起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云宣巍一懵后,眯眼看向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云倾,表面看上去似是怒到极点。 可若真是如此,林夕便罢,怎可能对他也不出任何手段,只需留他一命便可。 卫云倾确实不是发怒,只是她早已习惯这样掩饰另一种情绪,从八岁那年便开始…… “将军,王爷他……” “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 侍书喜形于色,跪地行了个大礼后便脚步急切跑了进去。 林夕坏笑着凑近卫云倾,在视线对上的一瞬,她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 从小陪伴在卫云倾身边的林夕,只需这样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她的殿下……现在心情极差。她沉默着跟在了卫云倾身后,却耐不住一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傻蛋跑了过来。 “将军,京中来了急信。” 燕虎见卫云倾看着信并不说话,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将军,信上说什么了?”说着他眼前一亮,“是不是西境那小子扛不住了?让您去西境啊?” 合起信纸的卫云倾眼中黑沉,冷声道:“不是,只是卫连催我回去。” “对啊,殿下还留在漠城干什么……林夕你眼睛不舒服吗?” 林夕的表情狰狞了一瞬,抬腿狠狠往燕虎脚尖上踩下。 往日总乐得看他们打闹的卫云倾,此刻脸上却未浮现一丝笑意。 她早在与云国大战结束后便计划将骁狼军交给徐副将,即便云国突然来犯,以徐副将的能力也是游刃有余。她虽依旧事物繁忙,也都不是必得在漠城处理。 “……确实没理由再逗留此地。” 躲着林夕跑的燕虎乐道:“那我们要回京了吗?” “林夕,你去为我写回信。就说云宣巍身体虚弱,不宜长途跋涉,过冬之后我再带其反京。” “是的,殿下。” 待卫云倾离开,燕虎挠着后脑勺,皱眉想了一会,却依旧不得解,只得问林夕,“将军这么疼惜那病秧子?” 林夕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可能,借口而已。” “将军之前不是还为婚约找摄政王闹过吗?这个借口能行?” “为何不行,因为是摄政王赐的便会重视,殿下在宫中一直是如此表现。” “可将军为什么不愿回京啊。” 林夕重重一哼,“你若想回去,自己滚回去便是。” 燕虎干笑道:“这可不行,将军不在,我家那老头子不可能夸我。” “你想回京只为了让燕老夸你?!!!” “当然不是……”燕虎神色一正,“老头子和我说过,只要此次与云国大战能取得大捷,便是将军羽翼丰满之时,理应尽快回京。” 林夕咬了咬唇,“那你去和殿下说啊。” 燕虎一脸正色眨眼褪去,不好意思笑笑,“我不敢啊。” 刚对燕虎有些改观的林夕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狠狠刮了这傻大个一眼。 而在燕虎心中,绝不仅是因为不敢,还有体贴。因为他父亲还同他感叹过:“长公主活的太累了。” 就算将军不愿回京错过良机,他燕虎也会一生追随。 …… 自从擅仿卫云倾字迹的林夕为其写过回信之后,摄政王确实未再来信催促,只每个月的赏赐连绵不绝。待入冬之时,宅邸中的库房居然已经摆放不下。 卫云倾站在库房门口,皱眉看着满库房碍眼的箱子。 “将军,这些该如何处理。” “全卖给玲珑阁。” 饶是惯常冷静周全的游剑也是一懵。即便漠城已算是将军的地盘,府里也清理过一番,也难以保证就无摄政王的人混在其中。将赏赐下的东西就这么卖了…… “我开玩笑的。” 游剑非但没松一口气,反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卫云倾。 他难得一见的失态模样逗得燕虎和林夕齐齐笑出了声,眼中嘲笑毫不掩饰。 游剑冷冷刮了燕虎一眼便重看向卫云倾,眼底有极浅的笑意浮现。这样的将军,实在是久违了…… “殿下,玲珑阁的掌柜来访。” 卫云倾诧异一挑眉,“玲珑阁的掌柜,他来这干什么?” “他说见到殿下才能说明来意。” 卫云倾颔首道:“让他去偏厅等我。” 待库房里的赏赐处理完毕,卫云倾带着林夕走入偏殿,随手制止掌柜行礼后坐上了主位,垂眸淡淡道:“不知掌柜来此有何要事。” “我家主子请长公主殿下与驸马爷前往玲珑阁一见。” 本随意坐着的卫云倾双腿一展,前倾着身子兴味盎然道:“你家主子?” ☆、第 20 章 马车在玲珑阁门前停住,卫云倾跃下马车便眉头一皱。 昨夜不过一场小雨,地面却已结起一层坚冰。卫国有着全民习武的风气,即便平民百姓也习惯了冬日的寒冷。可云国来的病秧子…… 说起来这几日就连早膳的时候也见不到他。 卫云倾站在门口回首,只见云宣巍在侍书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紧抿的唇无一丝血色。 卫国的冬衣,对他而言或许还是太薄,一脸的苍白看起来实在碍眼。 “既然怕冷,多穿几件便是。” 云宣巍一愣后笑道:“谢将军挂心。” 于他而言多穿无用,冬日只要出门,膝盖处的麻痒与疼痛便如附骨之疽一样纠缠着他。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怕冷…… “瘸子。” 云宣巍错愕看着卫云倾的背影,须臾展露一笑。 瞒不过卫云倾任何事啊。 “将军,腿疼,走不动了。” 刚要踏入门槛的卫云倾皱眉回首,“你是坐马车过来的。” “不是将军说我是瘸子的吗?既然是瘸子,自然是一步都走不了。” “……得寸进尺。” 卫云倾虽是满眼的不耐烦,却还是走回几步,一把攥过了男子的手。大步刚刚跨出,瞥见男子一瞬紧皱的眉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玲珑阁掌柜一路将几人引领到顶层雅间,在门前站定抬手拦住了准备跟上的林夕与侍书。在卫云倾充满压迫力的视线下,他看似镇定自若道:“我家主子只说要见殿下与驸马。” 然而声音中的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卫云倾轻笑一声,“你们在这等着。” 林夕毫不犹豫的颔首应是,侍书就显得极其紧张。这卫国玲珑阁的主人要见将军便罢,为何还点名要见王爷,这让他忍不住地多想。 卫云倾心中也有此疑惑,在看清屋中等待的人时瞬间就猜到了几分。 屋中是一个少年人,身量尚未长成,脸上也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只是一身气质确实符合玲珑阁主人这个身份,让人不敢小觑。更让人惊叹的是似引得满室生辉的容貌,还是少年已堪称倾世。 云宣巍眼中震惊一闪而过。 一个卫云倾已让他惊讶,这没过多久又见着一个。难道卫国比云国风水更好?好看的人都多一些? 这般想着云宣巍不着痕迹扭头,眼神当即一暗。 只见卫云倾正紧紧盯着那少年人。 卫云倾认识这少年? “草民宋琅,拜见……” 他话没说完,身子也未完全俯下,雅间内便响起一声沉声怒喝,“你要跪我?!” 其中满满压抑着的怒气,连带眼中也是翻涌的阴沉。 寻常人若见到卫云倾这样子,就算没被吓得尿裤子也会吓到腿软。少年却只是尴尬地攥了攥拳,支起身子直直对上女子能止小儿夜啼的眼神,眨了眨眼笑得讨好。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完全不复刚刚那少年老成的模样。 卫云倾眯眼盯着少年,半晌按下自己额头跳的欢快的青筋,大步流星走到少年面前,抬手取下披风给人兜头罩住,一弯腰将被披风裹着的少年扛到了肩上,行步如风走出了雅间。 一头雾水的云宣巍愣了片刻才记起跟上。 门口玲珑阁掌柜正站在马车前一脸慌张。 没听说过长公主殿下有强抢民男的爱好啊! “不用担心,将军只是邀我去她府里玩几日。” 这两人确实认识。 云宣巍垂下眼睫掩去眼中复杂,在侍书的搀扶下迈步跨上马车。撩开车帘便见少年抱着披风挨在卫云倾身边,开心笑着道:“将军,这披风算我的了!” 除了林夕,云宣巍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在卫云倾面前如此放肆……不,林夕也比不上这少年。 “这就是云国送来的驸马啊,确实挺好看的。” 看吧,即便是林夕也不敢在卫云倾面前唤他驸马,虽然也可能是那丫头心里确实不将他当驸马。 “不过没将军好看。”少年眼珠子一转,将脸凑近卫云倾,“将军,你觉得我和驸马爷谁好看?”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和他比?! 咬牙正想说什么的云宣巍突听女子轻笑声,当即震惊地看了过去。只见卫云倾一脸怒容已经尽数褪去,眼带宠溺无奈道:“你好看。” 云宣巍:!? 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接下来云宣巍不仅没能问出口,还一路都插不上话。只能看着卫云倾旁若无人地带着少年下车,眨眼没了踪迹。 “将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那人是谁啊?” 云宣巍瞪了侍书一眼,“我也想知道。” 他本以为只需循序渐进,却不想半路杀出了这个少年! 有这想法也不赖云宣巍,毕竟谁也想不到,卫云倾的亲弟弟,卫国的少年皇帝居然会千里迢迢跑来这偏远小城。 饶是游剑也是大惊失色,“陛下?!” 卫琅摆摆手,“你们都是皇姐的亲信,不用跪啦。” 游剑:“陛下就是玲珑阁的主人?” “是啊。”说着卫琅偷偷看了卫云倾一眼,却见她低头饮茶看不清神色,立时整个人紧张起来。 “我不是故意瞒着姐的。” 卫云倾抬眼看去,淡淡道:“你对我有了防备之心,这很好。” “不是防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突听一声巨响,四分五裂的木桌残骸之上,茶水带着堪堪能看出原本色泽的蓝白碎末流淌。 “卫琅!你怎么能!怎么敢离开皇宫!!!” 震耳的怒吼之中,卫琅下意识瑟缩一下,下一瞬又挺直了脊背看向怒火滔天的卫云倾,眼中满是倔强。 “父皇不止为我留下了玲珑阁,皇叔现在也不再派人监视我了……他没发现我离开皇宫,也不在意我离开皇宫。” “所以你为何来漠城,为了告诉我父皇还是偏爱你的?因为你毕竟曾是储君?” “殿下!”林夕惊呼一声。 卫琅笑着对林夕摇了摇头。 他一直都很了解自己的皇姐,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这样的话,不过是表示她很担心他…… “我只是想来见见皇姐。”说着卫琅走到卫云倾面前,认真道:“还想告诉皇姐,若你不愿回京面对皇叔,也无需勉强自己。只需在漠城待我成年,京中一切定会结束。” 卫云倾一愣,抿唇看着眼前少年,眼露复杂。 卫琅俏皮一笑,“皇姐,我可是很早就记事了,真以为瞒得过我吗?” 卫云倾沉默片刻才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不愿见卫连才不回京?” 屋内寂静蔓延,只有燕虎憨笑了一声,尴尬地挠着后脑勺。 即便他们反映各异,卫云倾也已经得到了答案。轻叹一声淡淡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卫连不会武?” 卫琅皱眉犹疑道:“难道不是吗?只是皇叔身边的那些个护卫武功高强,现在在东境的应俢更是已到一等上,都说他有望突破顶尖。” “若我说卫连已是顶尖呢?” 游剑惊得弹跳起来,“怎么可能,自前朝覆灭后,天下已无顶尖高手出世。” “我本也以为没有。”卫云倾苦笑道:“可现在想来,不过是无人能看出谁是顶尖高手罢了。” 游剑:“将军难道看见摄政王出手了?” “没有……可你们不要忘了,我习的武功,正是卫连给我的。”卫云倾手肘抵上扶手,指尖按上了眉心,“我是在与云国大战时才突破的,之后因婚约之事回京见了卫连一面。也就是这一面,我确定卫连已突破顶尖。” 卫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眉头越攥越紧,半晌才开口:“姐那日未在宫中多做停留就是因为这个吗?” “对,我怕我会失态。” 游剑喃喃道:“以往的一切筹谋都成了一纸空谈。” 燕虎眼露不服,“有这么可怕吗?就算顶尖高手也是人啊,我们和将军一起上我就不信打不过他。” 游剑怒瞪过去,“你莫要忘了,将军都可游刃有余地对付包括我们在内的军中所有二等。一等已是如此,在这之上的顶尖有多强你能想象吗!真将摄政王逼急,就算将军能勉强应付,你又能保证自己能在应俢这些人手里护住陛下吗?!” 炮仗一样的话堵得燕虎哑口无言,垂着头沮丧地闷闷道:“不能。” 卫琅却比他更沮丧,低着头轻轻拉起卫云倾的手指抓进手心,闷声道:“皇姐,对不起。” “为何道歉?” “若我也能像皇姐这样勤练武艺……” “你在这方面本就没天赋。” 卫云倾笑着戳戳卫琅鼓起的脸颊,另一只手反手将少年小了一圈的手握进手心,“而且你是皇帝,武功本就不是你必须擅长的。回宫之后,不要……” 卫云倾说着一顿。 卫琅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她必须护在羽翼下的孩子了。 “不要让卫连发现。” 卫琅眨眨眼笑眯眯道:“不会发现的。皇姐这么久不回京,我觉得皇叔整天都失魂落魄的。皇叔真的是相当喜欢皇姐的。” ☆、第 21 章 看见卫连送来的礼物都会不悦的卫云倾这会却是不怒反笑。 “这十几年的功夫,也只在这一点上没有白费。” 见她心情不错,卫琅趁机道:“我能在这多留几日吗?” 卫云倾眉头一皱,没立刻反驳,只道:“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你觉得你能在这多留几日吗?” “我在宫中不过一个摆设,还是皇叔想起才会拿出来的摆设。皇姐不在,他根本不会想起我。就算是生辰,我留在宫中的人也足够应付。” 卫云倾凝视卫琅片刻才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其实若是去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在这漠城逗留,卫琅确实没有把握能瞒过摄政王。可成年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他想和皇姐一起度过。 “上次回宫还没注意,我在外打仗的这些年,你真是半点都没长个啊。” 无视卫琅大受打击的表情,卫云倾站起抬手比了比,“快成年了还没到我胸口……” 在卫云倾随意的动作中,卫琅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红着脸张口打断:“是皇姐太高了!” “我很高吗?” “很高!” 卫云倾询问地看向林夕,得到一个重重的点头。 “可燕虎和游剑都比我高。” 卫琅:“他们是男的!” 卫云倾一挑眉,“你不是吗?” 大受打击的卫琅猛地捂住胸口,欲哭无泪地冲出了屋。 卫云倾没拦也没追,又坐了回去,轻按着眼下泪痣思索道:“又瘦又矮,云宣巍身边的那个小孩虽然矮,但还是有点肉……他是不是在宫里伙食不好?” 林夕:…… 林夕:“摄政王应不会在这种事上苛责陛下。” “将军不用担心,只是有些男孩长得比较晚而已。” 卫云倾扭头看向燕虎。 只见这大个子咬牙切齿地猛拍游剑的肩,“这家伙就是,小时候跟个豆丁一样。成年的时候也才刚刚到我胸口。之后那一年个子猛蹿……”说着燕虎得意一笑,“不过现在还是我更高。” 游剑冷笑着斜眼看他,“你确定?明明是我比你高。” 眼见着两人一人不和就要打起来,卫云倾轻笑一声,“好了,别闹了。你们两去跟着卫琅。” 似是随时要爆炸的气氛瞬间冷却,两人齐声恭敬道:“是!” …… 夜色降临之际,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漠城寒冬此刻才算是真正来临。武艺傍身的卫云倾还是穿着秋日的衣裳,不过在出门时搭上了一件红色的斗篷。 林夕撑起纸伞走到卫云倾身侧。 “卫琅在哪?” “陛下暂住的房间在殿下隔壁。” “很好。” 纵然同意卫琅暂留此地,还是要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途径云临院的时候,卫云倾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你出来干什么。” 云宣巍笑道:“云国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我能陪将军走走吗?” “随意。” 卫云倾已放慢脚步,云宣巍却还是跟得艰难。雪景固然极美,双膝的疼痛却折磨得他欣赏不来,他跟着卫云倾也不是为了赏什么雪景…… 今日侍书看见,那名唤宋琅的少年住进了卫云倾的院子!他都进不去,这能忍的? “琅儿。” 琅儿?!还有这房间就是卫云倾隔壁?! 门从里侧打开,少年发梢还带着湿气,应该是沐浴完不久。他看着卫云倾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冷不冷?” “不冷。” 将少年的手握进手心,卫云倾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冰,屋子里没炭火吗?” 林夕回道:“有的,上好的金丝炭。” 一旁听着几人交谈的云宣巍眼中有了暗色。 他本以为,卫云倾这样的女子是不会关心人的…… “没办法啊,我到冬天就这样。”卫琅一把抱住卫云倾的胳膊,一双漂亮的眼睛似是放着光,“我能和将军一起睡吗?” “好……”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夕诧异地瞥了云宣巍一眼,随后不赞同地看向卫琅。 卫琅耸耸肩,“我就开个玩笑,将军晚安。” 之后不过几步走到了卫云倾的房门前,云宣巍问出了和卫琅一样的问题。只是完全不同于少年的可爱,男子上挑的眼尾带着魅意。 林夕眼前一亮,都忍不住代她家殿下同意。 然而卫云倾脸颊上似有红晕一闪而过,只在雪夜中谁也没能看见,只听见其冰冷的声音,“不行。” 差点被关上的门撞到鼻子的云宣巍后退一步,笑着叹了口气。 “前路漫漫,任重道远啊。” 林夕感同身受地点头道:“云公子你要加油啊。” 云宣巍眉眼弯弯,“会的。” ……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积雪已可没过脚背。侍书从林夕那打听到消息后便飞快跑回了云临院,带进一脚的雪和一身的寒气。 睡眼惺忪的云宣巍立刻往被窝缩了几分,懒洋洋道:“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急?” “将军要带宋公子出去。” 睡意顷刻如潮水褪去,云宣巍一骨碌坐起来,“我们也去看看。” “可今日比昨天还冷,王爷您的腿……” 云宣巍眯眼道:“再痛也得去。” 待洗漱更衣完毕,云宣巍早膳都没用就追了出去,正好在大门口堵到卫云倾等人。燕虎正往马车上搬几个大箱子。 “将军这是要去哪?” 卫琅抢先开口,“去郊外冰钓。” 见卫云倾被抢话也未不悦,云宣巍心中的危机感更胜,面上倒还带着笑。 “将军,我可以一起去吗?” “你不是怕……” “好啊。” 这次直接被堵回去的卫云倾只笑着刮了一下卫琅的鼻子,默认了他的话。 待燕虎将要用的东西搬完,卫云倾带着人上了马车,依旧没放开她胳膊的卫琅自是霸占了一侧,云宣巍坐在了另一侧。 卫云倾从林夕手中接过添好炭的手炉塞进了卫琅手中。瞥见这手炉上的花纹,云宣巍瞳孔一缩。 “这是我在玲珑阁送将军的那个?” “嗯,我冬天从不用手炉,放着积灰可惜。” 卫琅端详着手炉棉套上的群狼刺绣,眼睛放光,看着卫云倾甜甜一笑,“能给我吗?” “我的东西,但凡你想要的拿去便是。” 云宣巍眉头皱紧,“宋公子身为玲珑阁的主人,还缺这样一个手炉吗?” “云公子有所不知,我玲珑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一批也未运往京城,而是送来了漠城。”卫琅一顿,看着卫云倾认真道:“因为将军在这。” 卫云倾轻笑一声,“我说玲珑阁怎么突然开来这地方了。” 卫琅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随后看向云宣巍,“我既然拿了云公子送给将军的东西,自是要给个回礼的。”说着递出一块玉佩。 本不打算接的云宣巍听见卫云倾的话就改了主意。 “你怎么送他这个?” “他身为驸马,还是要能随时进宫方便些吧。” 可以随时进宫的令牌? 云宣巍眼中诧异一闪。 随手能送出这样的东西,这宋琅究竟是何许人? “多谢宋公子。” “姐夫也可以唤我琅儿。” 云宣巍整个人一愣,呆呆重复道:“姐夫?” “你是姐姐的夫婿,我自然是叫姐夫啊。” 云宣巍还是一副被惊呆的神情看向卫云倾,“将军,宋琅是您弟弟?” “他不叫宋琅,叫卫琅。”卫云倾笑着斜看卫琅,“现在不叫将军了?” 卫琅噘嘴道:“不习惯,而且都离府这么远了,不用担心皇叔的眼线。” 他记得,卫云倾的弟弟,卫国的少年皇帝便叫卫琅…… 云宣巍心中震惊更甚,“陛下身为一国之主,在漠城逗留,与国事无碍吗?” 卫云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后看向卫琅,“听见了没。” 卫琅耸肩道:“我在宫中就是个摆设,国事都是皇叔处理的。” 卫国摄政王,比他想象得更大权独揽,只是这少年居然是卫云倾的弟弟…… 云宣巍忍不住一笑。 他之前都在想什么啊。 马车行至郊外,还未完全停下,卫琅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脚下一滑差点要摔个大马趴。 卫云倾及时抓向他的后领,帮着站稳皱眉道:“毛毛躁躁的。” 卫琅兴致不减,“难得出来一次!” 闻言卫云倾抿紧了唇。 她还能借打仗之由离京,卫琅却必须一直待在宫中。并且也知当年之事,可想而知,平日里他有多压抑。 心头瞬间软了一处,卫云倾垂眸浅笑道:“今日随便你怎么疯。” 本还担心被训的卫琅欢呼一身,归巢乳燕似的冲向了结了厚厚坚冰的湖面。 “将军很疼这个弟弟。” 卫云倾回首看去,“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云宣巍忍不住想起自家九弟,重重叹了一声,“卫琅也很亲将军,不像我家那个。” “你弟弟?” “他排行老九,比我小了近五岁,小时候还挺可爱的,现在整天端着一副冰块脸,还总训我!我才是哥哥!” “你确实该训。” 云宣巍眼露诧异,只听女子轻笑一声道:“既然受不住冷,还跟出来作甚。” ☆、第 22 章 “我确实是受不住冷,可这不是担心将军被人拐跑了吗?” 卫云倾挑眉道:“怕我被拐跑?” 云宣巍:“之前我不知卫琅真实身份,又见将军对他与众不同,怎么可能不担心。” 卫云倾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云宣巍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含笑看着男子,“那现在呢?” “说实话,还是有几分嫉妒,我还以为将军不会关心人。” “你觉得我刚刚的话不是关心?”卫云倾不等云宣巍说话便接着道:“比起关心,担心更适合,我担心你又给我添麻烦。” 看着说完就走向冰湖的卫云倾,云宣巍低笑出声。 一旁的侍书一头雾水道:“王爷……你怎么还挺高兴的?” 云宣巍得意道:“你没发现卫云倾对我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吗?” “有吗?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啊。” “所以我说你还小。” 侍书鼓起脸看着云宣巍的背影,闷闷道:“我不小了,都可以讨老婆了。” “小少年思春了?” 侍书被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扭头就见一脸笑嘻嘻的林夕。 “林夕姐,你别吓我。” “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我帮你找找?” 瞅见燕虎也看热闹似的站在一边,侍书骚红了脸,“我就说说而已。” 燕虎哈哈大笑道:“他要是娶了你认识的女子,怕是会相当惧内吧。” 林夕龇牙道:“惧内有什么不好的。” 燕虎天生的大嗓门,又半点没放低音量,连带冰湖上的卫琅都听得一清二楚。当即一脸好奇地问云宣巍,“姐夫,你惧内吗?” “惧内?”云宣巍不着痕迹地扫了卫云倾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姐姐那性子,谁能不怕她。” 卫琅赞同地点点头,“也是,我有时候也挺怕她的。” “哦,你也怕我?” 卫琅面色一僵。 忘了皇姐听力极好了! 卫琅干笑转移话题,“都快午时了,再不赶紧钓午饭都没着落了。” 云宣巍眼珠子一转,“不如我们来比谁钓的多。” 卫琅眼前一亮,“好啊!” 燕虎和林夕两个极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时间只剩游剑和侍书还老老实实在岸边守着东西。 见卫琅举起手就想在卫云倾身边凿洞,云宣巍赶紧将人拉住,摇头道:“这里不好,我们换个地方。” 带走了数米远停下,云宣巍脚尖点了点地面,“在这开洞。” 他话音刚落手中便被塞进了一把凿子,他错愕看着已弯腰开凿的卫琅,须臾展露一笑。 卫国的皇帝陛下都亲自动手了,他怎么能在旁边看着呢。再说凿洞本就是冰钓的乐趣之一,他也确实很久没玩了。 云宣巍兴致一起,只觉得双腿的疼痛都没这么折磨人了。他也没不自量力想去独自开凿,只在卫琅身边一起努力。 然而两人捣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凿穿。云宣巍额上已有薄汗,紧盯着满是碎冰的小坑,喘着气道:“这冰也太厚了。” “是啊。” 卫琅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累得直接往冰面上一坐。屁股刚碰地就听到一声呵斥,“卫琅,站起来。” 卫琅一撇嘴爬起来,回头一看立刻怪叫一声,“姐你抢跑!” 听见这话云宣巍也回过头去,便看见卫云倾坐在小马扎上,已经开始钓鱼,那悠哉的表情看得他牙直痒痒。 他念头一转,坏笑一下,拿起自己的小马扎坐到了卫云倾身边,抬头,盯—— 卫云倾皱眉道:“你干嘛?” 云宣巍眉眼弯弯,“我是不想给将军添麻烦的,但这样下去一定会累趴下坏了大家的兴致。” “你不是有侍书吗?” “他来卫国也是难得出来玩,这会玩疯已经把我忘在脑后了。” 卫云倾回头往岸边看去。 林夕和燕虎轻易地凿出洞钓了一小会就耐不住寂寞,冲到岸边打雪仗去了,带上了侍书一起玩,还把游剑都拉入了战局。远远能听见侍书和林夕清脆的笑声传来,还有游剑和燕虎不带脏话的互骂。 让所见之人都会被其感染的欢乐场景,卫云倾唇角忍不住勾起,突然感觉手上一空,笑容未退回头以眼神询问。 抢过钓竿的云宣巍讨好又得意地笑了笑。 简直像一只成功偷到鸡的小狐狸,可爱的紧让人不忍责备。心情颇好的卫云倾也懒得跟这只狐狸计较,站起刚准备换一个地方就听卫琅嚷嚷道:“姐!我也要一个洞!” “云宣巍是个病秧子,你呢?连个洞都凿不穿?” 卫云倾嘴上虽这样说着,脚下却一个用力,一个新鲜出炉的洞便呈现在卫琅面前。 卫琅目瞪口呆地看着卫云倾走到一旁又给她自己凿……踩了个洞,喃喃道:“姐连凿子都不用啊。” “你姐可是一等高手,凿个洞而已。” 卫琅回头看去,笑嘻嘻道:“这样看来,我完全不用担心姐夫欺负姐了。” 云宣巍猛咳一声,震惊道:“谁敢欺负你姐啊。” “不过另一种欺负的话就没关系,我也想早点当舅舅。” 云宣巍更震惊了,“你还没成年吧。” 卫琅:“就算没成年,可身在皇家,这种事自然会知道。” 云宣巍压低声音道:“那你姐是怎么回事?” “都怪皇叔啊,一个皇家公主身边居然连一个老嬷嬷都没有,只有各种教文教武的师傅。” “为什么?” 卫琅耸肩道:“我也想知道。” 顾忌卫云倾卓越的听力,两人没继续谈论此事。冰面上的三人都静下心来垂钓,一时间只听偶尔的舀冰声和岸边传来的欢笑声。 待冬日灿烂却不温暖的太阳升到正中,卫琅也没钓起一条。挫败感一起少年人的好动也升了起来,再坐不住哪怕一秒。跑到卫云倾身边看见已铺了一小块冰面的鱼,也正好看见洞口的水面又一张鱼嘴冒出。 卫琅眼前一亮想喊,怕打扰姐姐又咽了回去。然而下一秒就看见卫云倾并未等鱼咬钩,而是长臂一捞直接将鱼抓了出来扔到一旁。 当即不满喊道:“姐!你这是作弊!” 卫云倾挑眉道:“没说不能用抓的,只是比谁的鱼多而已。” 说不过她的卫琅只能一瘪嘴走到云宣巍身旁,本以为会看见同样一无所获的惨况,却看见这的鱼居然比姐那还多! 卫琅愣愣道:“姐夫,你是不是也作弊了?” “作弊?”云宣巍往卫云倾方向看了一眼便眼露了然,笑着道:“我可不敢把手伸进冰水里,怎么作弊?” 说话间,他拉起鱼竿带起一条大鱼。 卫琅眼露崇拜地鼓了鼓掌,回头喊道:“姐!姐夫没作弊钓的也比你多!你输了!” “嗯?我看看。” 走过来的卫云倾惊讶道:“没想到你居然会冰钓。” 云宣巍得意道:“只要是和玩沾边的事,就没有我不会的。” 卫云倾抬手搭上卫琅的肩,“看到没,你可不能和他学的一样不务正业。” 突然变成负面榜样的云宣巍恨恨一咬牙,“将军这是不服输吗?” “服,为何不服。”卫云倾双目含笑,“晚饭的鱼也交给你了。” 说完拎着一手的鱼带着卫琅走向岸边,而被留在原地的云宣巍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冻得发红发紫的手陷入沉思。 他一直在撒鱼饵舀冰,之前不觉得,这会兴致一减…… 手好酸…… 卫云倾的意思是要在这待一天吗? 慢悠悠站起的云宣巍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再也不想来冰钓了…… 云宣巍叹了口气,将手塞进衣袖里慢悠悠的往岸边走。不过走出几步,不详的碎裂声在耳侧如惊雷炸响,脸上血色瞬间尽褪煞白一片,来不及躲开的云宣巍一脚踩空直直落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如此厚的坚冰,怎么会…… “王爷!!!” 在岸边等待几人归来的侍书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冰面。 卫云倾却是在他之前扭头,瞳孔一缩抢先冲了过去,依旧没能在云宣巍落水之前赶到。在碎裂的冰层前犹疑了一瞬,还是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对寻常人如死地的冬日冰湖对她而言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待的时间不长,连风寒都不会染上。可她不喜欢漆黑又冰冷的湖底,八岁那年,她在这样的地方待的够久了…… 她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为了救云宣巍,再次进入这令人厌恶的地方。 冰面上,侍书见卫云倾跳了下去,也没硬要跟着下去送死添乱。毕竟他区区四等,是受不住湖水冰凉。只能趴在一边期盼又担心地往下看。 林夕却是一冲过来就要往下跳,被燕虎一把拉住,“将军已经下去了,你凑什么热闹。” “救殿下!” 燕虎错愕道:“这水虽然冷了点,但还伤不了将军吧。” “你不知道!”林夕眼眶通红,“殿下八岁那年……” “林夕!”卫琅冷声呵止,“姐不喜欢别人提及那事。” “陛下难道不担心殿下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 卫琅垂眸道:“可她是卫云倾,是我姐姐。八岁的她都能做到,没道理越活越过去了。” ☆、第 23 章 “殿下!” “王爷!” 数个惊喜的声音重叠响起,卫云倾一个没理,只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男人爬上了冰面,飞快走到了岸边。 “我马上去生火!” “他现在不能马上烤火。”卫云倾制止侍书后看向林夕,“你回避,游剑,拿条毯子下来。” “我回避?” 林夕疑惑地歪了歪头,下一瞬就见卫云倾的手伸向了云宣巍腰带,立刻小脸一红,迅速转身跑进了马车。 侍书惊慌地看着卫云倾的动作,“将军,不进马车里吗?” “马车里太热。” 见侍书还是一脸不解,卫云倾挑眉道:“极冷极热连石块都会碎裂,你觉得你家王爷比石头还硬吗?” 游剑看着云宣巍身上只剩一件白色里衣时还是忍不住道:“将军,您也去马车上换身衣裳吧,云公子交给我就好。” “也行。” 然而卫云倾刚刚转身,手腕就被紧紧握住。冰凉的触感,和出乎意料的力量,卫云倾惊讶地垂眸看去。 这刚从冰湖里出来不久,云宣巍的脸色居然完全不似他平日苍白,反而是难得有了些活人气,卫云倾一把脉眼中震惊更甚。 其实她虽然一时冲动跳下去救下了云宣巍,但心中不认为他能活下来。即便有武功傍身的,四等之下掉进这冰湖都是生还机会渺茫,更何况是云宣巍这样一个病秧子。 然而从脉搏来看,却更强盛了几分…… 卫云倾细细确认过一番后轻笑一声道:“你家王爷身上这毒怕冰啊。” 侍书一懵,“怕冰?” “若非那毒萎靡,内力重回,云宣巍死定了。” 侍书喜道:“那王爷是不是没事了?” “有事,内力在消退,说明那毒也在重新壮大。” 说完卫云倾拉开了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头也不回上了马车。待更衣完毕后跳下车看着游剑在对云宣巍进行施救。 和燕虎这个只专武事的莽夫不同,游剑可以说是她最全能的下属。 无论是带兵还是书面工作都是一把子好手,甚至会些医术。有他在,云宣巍应该能活下来,只是那人害云宣巍干嘛呢?云国的人连的进都进不来,更不可能能查探道他们的行踪。 卫云倾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飞镖,细细查看起来。 这是她刚刚在湖中找到的,这么厚的冰层若无外力不可能碎,她自然就多留了几分心。只是碍于要救云宣巍,没来得及遣人去追…… 卫云倾翻转飞镖的动作一顿,紧盯着飞镖一片刃上还不及指甲盖大的印记瞳孔紧缩。 是她! 她来干什么?! 为什么对云宣巍下手?! 想到某种可能,卫云倾脸色一沉,迈步走向云宣巍。 “怎么样?” 游剑脸色苍白,摇头道:“我想以内力为云公子慢慢暖身,可无论多少,都如石沉大海……云公子体内的毒,似乎会吸收内力。” 卫云倾眉头一皱,“那日我为其疏导时没有这种情况。” 游剑:“可能是发作时毒会变化。” “那就以雪擦身。” 游剑苦笑道:“也试过了,完全没用。” 卫云倾垂眸看着唇部已青紫到发黑的云宣巍,眉头皱得更紧。 一个麻烦精,可现在还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你让开,我来。” “将军准备怎么做?” “我倒要看看他身上这毒能吸多少内力。” 将手探入毛毯,覆掌到男人背上的卫云倾的感觉和游剑不一样,虽是同样能感到内力被吸收,但那毒跟个偷糖的小孩似的,生怕她生气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咬。 卫云倾一乐,“这毒跟个活物似的,还挺机灵。” 燕虎也跟着乐,“它应该也知道将军不好惹。” 只侍书乐不起来,抿紧了唇一脸紧张地蹲守在一边。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云宣巍身上才渐渐回温。他脸上有了血色,卫云倾脸上的红润却是褪去了几分,多了几分苍白。 持续半个时辰的内力输出,对她虽算不上重负,但也有些影响。 只要云宣巍能活下来就行…… 这样想着卫云倾收回了手,正准备起身突然被紧紧抱住,男人冰凉的手臂环绕在她颈侧。她一挑眉道:“醒了?放……” 放开二字还未说完,耳边就响起男人沙哑的声音,“谢谢你,卫云倾。” 依旧带着云国特有的强调,只是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认真,少了几分缠绵,多了几分坚定。 也没有叫她将军…… 准备推开男人的手放缓了力道,最后只轻轻搭上了男人双肩。卫云倾垂眸看着男人轻颤着的肩头,问道:“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我。” “你想必应该知道,若无外力,那冰层不可能碎。” “我知道。” “那人应该是因为我才害你的。” “卫云倾,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云宣巍将手臂收得更紧,沉声道:“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掉入冰湖的时候,他心中涌起的是绝望。双腿无法行走时,他没有绝望,武功尽失时,他也没有,这二十多年……不,那短短的三年,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次能将他打入深渊的打击。 他都撑过来了,可一旦今日身死,往日的努力都化云烟,期望的未来也成泡影。 虽说此次来卫国,因为没有任何事先筹谋,对卫国情况没任何了解,他是做好了身首异处的准备的。可真正面对死亡的那刻他才知道,任何准备都没有用,强烈的不甘会化为如同的深渊的恐惧。 然后在那湖中,漆黑的深渊之中,卫云倾抓住了他…… 他没有看见,但他知道那是卫云倾。 二等高手入那冰湖也不会毫无损伤,若要救他,卫云倾只会亲自出手。更何况也只有她,即便在冰冷的湖中,掌心依旧带着温热,如一团烈火,沿着他冷透的经脉,一路燃烧到心头。 然而纵然烈火再汹涌,也无法烧尽他心中的野望。他不能死,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 只是有另一种情感,已经越来越不受他掌控了…… 云宣巍唇边苦笑一闪而过,转眼笑意带上了调侃,“我的衣服是将军脱的吗?” 他没等卫云倾说话接着道:“上次温泉雾气太大,可能没看清。今日将军看清了没?不知是否满意?” 卫云倾眉头一跳,咬牙正待推开男人就遥遥看见一个女子朝这走来,目光一闪反而将男人抱得更紧。 如此冷天,那女子穿着却单薄的紧,贴身的衣物勾勒出她能令男人血脉喷张的身材。模样也生的极其美艳,对着卫云倾说话也是婉转缠绵的腔调。 “没想到长公主殿下还真挺重视这云国王爷的,居然亲自跳下冰湖去救。” 说着女子抬手接住疾射而来的飞镖,娇嗔道:“殿下怎么对着我的脸下手呢,毁容了可怎么办。” 卫云倾神色阴沉,“方媚,你来这干嘛?” 方媚把玩着自己脸侧的一缕发丝,扫了背对着自己的云宣巍后轻笑道:“摄政王说了,以您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喜欢云国王爷这样病弱的小白脸,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皇叔所赐,我自然会重视。”卫云倾一顿,紧盯方媚道:“只是为了试探我?你不怕杀了云宣巍吗?” 方媚捂嘴娇笑道:“殿下发现了?纵然殿下是一等高手,相隔那么远应该也发现不了我的暗器吧。” 卫云倾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方媚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冰冷,“一个云国来的小白脸,死了便死了。殿下若喜欢这样的,摄政王能为您再找十个八个。” “皇叔所赐,岂能容你这般糟践。” 卫云倾扯起唇角,眼中阴狠随暗色翻涌,“燕虎,游剑,把她也扔下去泡泡。” 方媚一愣,惊慌道:“长公主殿下!我是摄政王的人!” 卫云倾冷笑道:“你觉得皇叔会为了你而责罚我?” 摄政王对卫云倾的宠爱由来已久,其手下的人只有应俢能在卫云倾这讨到点好…… 想明白这点的方媚惊恐地看着游剑和燕虎朝自己走来。 她也想逃,可没人能在离卫云倾这么近的地方逃掉,更何况游剑这几人还都在这。 方媚恨恨咬牙,眼神一扫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眼中震惊浮现后迅速褪去,被笑意取代,“陛下居然在这,长公主殿下,若您不想……”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卫云倾打断。 “你们这些人,敢瞒皇叔任何事吗?” 方媚面色一僵,“若摄政王不问,我可以……” “你们动作这么慢,是要我亲自动手吗?” “不用将军脏了手!” 燕虎跑到方媚身边一把将女子扛起,扔进了那个云宣巍落水的冰洞。而游剑则是带了个沉重的大箱子直接将堵住。 卫琅犹疑道:“姐,这样好吗?方媚毕竟是皇叔的人,若是死了……” “方媚是二等,没这么容易死。”说着卫云倾轻笑着看向云宣巍,“更何况,我夫君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当然要为他出出气。” 云宣巍一愣后轻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你不准叫。” “将军叫我夫君却不让我唤夫人,这是何道理?” “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卫云倾轻哼一声转身就走,却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响动,同时响起的还有侍书惊恐焦急的声音。回头一望,只见连云宣巍眼中也有惊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第 24 章 半晌不见回应,卫云倾走到云宣巍面前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云宣巍这才从恍惚中回神,眼中惊恐瞬间褪去,抬眼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腿疾复发而已。” “腿疾?” 对了,这病秧子不止体内有毒,腿上也有毛病。 “能走吗?” “怕是不行,不劳将军费心,侍书……”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云宣巍将未完的话都咽回了口中,惊讶地看着女子淡然的面容。须臾轻笑道:“将军这是突然心疼我了?” 卫云倾垂眸看他一眼,并未说话,抱着人上了马车方才开口:“凡是皇叔所赐,无论是人是物我都会珍惜,你自然也是一样。” 纵然卫云倾无心,这话也多少带着羞辱的意思。云宣巍听着却是不怒反笑,“摄政王的人来了将军才想起来装样子,之前不担心有人监视吗?” “他手下的人只有一个能瞒过我的眼睛,但那人现在在东境镇守,不可能来漠城。” “若是那宅子里的下人中有摄政王的眼线呢?” “那宅子里的下人?”卫云倾勾起邪肆的笑,“已经处理掉了。” “那那个叫方媚的女子呢?将军只准备让她在冰湖里受受罪?”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她?” 云宣巍眼中狠辣一闪,速度之快让人都没机会以为是错觉,脸上笑意倒是越发温柔起来,缓缓道:“她看见了皇帝陛下在此,将军为何还要留她一命?” 卫云倾一挑眉,满眼兴致地细细打量眼前男人,“你想她死?” “她死了,皇帝陛下偷偷出京的秘密可以保住,将军也不需勉强自己同我做戏,这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确实如此,可是她是皇叔的人,以我对皇叔的敬爱,我可以罚他的人,但绝不能杀他的人。”说着卫云倾压低身子,凑近云宣巍沉声道:“所以方媚不能死,你懂吗?” 俯视的冰冷视线,逼仄的空间,还有女子逼人的气势,这一切都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便是卫琅也是默默挪远了一点,生怕触他姐姐霉头。 正处压迫之下的云宣巍倒是一脸轻松,还笑了一声,“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怎么处置方媚当然是将军说了算,不过……将军这样提醒我,是觉得我想杀了方媚吗?” 卫云倾冷冷道:“难道你不想吗?” “不想,纵然想,她一个二等,又怎么可能是我杀的了的呢?” 卫云倾嗤笑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我不在时,你别去惹她。皇叔手下,属她最肆无忌惮……你若去招她,我倒可以借你之死直接处死她。” 云宣巍垂眼,纤长睫毛掩去眼底暗芒,轻笑道:“我这样一个病秧子换一个二等高手的命确实划算。” “不划算。” 云宣巍错愕抬头,正对上卫云倾冷淡的眼神,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刚刚听错,忍不住问道:“将军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划算。若今日之前我可能会这么做,可现在……”卫云倾勾起唇角,“云宣巍,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方媚的命凭什么和你相比?” 云宣巍愣愣地注视神情张扬的卫云倾。 云国女子,都以温婉贤淑为优。便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女侠客,也多是娇俏。云国比卫国更严苛……不,是只对女子严苛的礼教,给所有的云国女子都套上了一层枷锁,覆上了一张面具。 即便是曾不是云国人的母后也失了往日自由肆意。 卫云倾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是因卫国礼教宽容吗? 应该是…… 只有她是特别的…… 身为女子的卫云倾,却拥有他一直渴求的自由肆意…… 卫云倾皱眉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云宣巍,“放……” “将军。” 听着男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卫云倾不禁软下声音,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腿很疼。” “再忍忍,马上回府了,到时让陈泽给你看看。” “其实不疼。” “那你……” “是没知觉了。”云宣巍轻闭着眼将脸深埋进卫云倾颈窝,哑声道:“之前我这双腿就坏过一次,为我医治的医者说,若是再受到一次重创,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卫云倾瞳孔一缩,掐着男人双肩猛地推开,面色阴沉厉声道:“为何刚刚不说!” 云宣巍眼中似含情意,水般轻柔注视着卫云倾,开口声音又哑又轻,“将军是卫国的长公主,执掌数万兵马,还是一等高手。” “突然说这个干吗?” 云宣巍并未回答,只自顾自继续道:“而我只是云国的落魄王爷,被当成弃子送来卫国,一具病骨,一个麻烦,若再成了个瘸子……将军怕是更不会喜欢我了。” 近在咫尺凝视男人漂亮的眸,那眼中带着苦涩的春水将人拉得深陷其中。又听着男人的话,卫云倾瞬间感觉心跳快了一瞬,转眼又平息下来。 沉声道:“不说你就不会瘸了?” “将军,我是个男人。”云宣巍浅笑道:“凡是男子,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总是会逞强的。” 卫云倾一愣后冷笑一声,“你喜欢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云宣巍勾起唇角,眼尾随之挑起,本还算得上温润的笑意便变了个模样,透着狡诈的意味。 “将军当然不会相信。” 云宣巍默默在心中补充道:他自己也不信。 待加快速度的马车赶回府中,卫云倾只是让人去唤了陈泽就没再管云宣巍,带着卫琅去了书房。 平日里若是能和卫云倾一起看书,卫琅是极其开心,今日却有些坐不住。不过半个时辰便从自己的位子上跳了起来,凑到卫云倾身边唤:“皇姐。” 见卫云倾没回话只专心看着眼前书页,卫琅嘴角一撇垂着脑袋准备走开,临走余光瞥见卫云倾手中的书却是一愣,然后坏笑道:“皇姐~姐姐~你的书拿反了哦。” 卫云倾应了一声,却没将书本转回正确的方向。 卫琅脸上笑意更甚,搬了个椅子坐到卫云倾身边,揶揄道:“姐,你什么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就是姐夫对你说那番话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卫云倾目光不移回道:“能有什么感觉,只觉得那只狐狸演技还挺好的。” “那就当姐夫说的话是假的,姐,你呢?你喜欢姐夫吗?” “喜欢?”卫云倾放下书沉思片刻方道:“他长得是真的好看。”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姐你喜不喜欢姐夫。” 卫云倾莫名其妙地斜他一眼,“我不是回答了吗?我喜欢他的模样啊?很难讨厌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吧。” 卫琅一噎,沮丧地垂下头,“是,我知道姐你喜欢好看的。还有人觉得你是看脸来挑亲卫的呢,骁狼军没组建的那会,那些碎嘴子还说他们都是你养的男……” “卫琅!” 卫云倾厉声喝止。 以前她只以为那些人时嫉妒心作祟,只道待骁狼军立功之后这样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可她现在知道了那些词的意思,自然容不得自己的亲信被这样侮辱。 见卫云倾眼中已有怒意,卫琅赶紧转移话题,“姐,方媚看见我了,你真的准备留她一命吗。” “你真觉得自己瞒过了卫连?” “皇叔知道了?!” “你在这住下的当晚我就收到了京中来的急信,卫连亲笔写的。” 卫琅脸色一白,“皇叔说什么了?” “你自己看看。” 卫琅接过信,一字一句地仔细看过去,越看脸色越沉,待放下信时神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倒和卫云倾生气的时候像极了。 这个少年皇帝,如今也只在卫云倾面前还是天真模样。至于在忠心于他的手下面前,威严已不下于在骁狼军中的卫云倾。 他漆黑的双眸中带着阴沉的怒意,“纵然皇叔发现我偷跑出宫,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卫云倾:“你怀疑你手下有内鬼?” 卫琅冷笑道:“听命于我这个无权无势,还随时会被推下皇位的傀儡皇帝,想必确有人会不甘心。”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 “皇姐怎么想?” “你说过,那些势力都是父皇留给你的,你不要忘了……”卫云倾咬紧了后槽牙,脸上绷紧的线条透出冰冷的杀意,“将卫连这个受尽磨难的弟弟救回来之后,父皇为了弥补他,可是毫无防备的。” 卫琅垂眸,掩去眼中恨意,哑声道:“对,父皇从未想过,卫连能如此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既然你一直知道,在宫中的时候……” 卫琅抬头甜笑道:“皇姐请放心,我没有露出过马脚。” 卫云倾轻笑一声抚上卫琅侧脸,“你比我强。” 那时的她完全克制不住心中恨意,只能借那冰冷的莲花池将其压下。 卫琅握住卫云倾的手,摇头道:“全仗姐姐当时那一场大病吸引了卫连的全部注意,只是……那时姐还没今日这般武艺高强,怎么敢,怎么能跳下去,我很害怕,害怕当时姐也走了。” 听着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卫云倾垂下的眼神温柔似水,“你是如何知道的?” “皇姐嘱咐过林夕,不瞒我任何事。” 卫云倾轻笑道:“对,只要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你。” “所以我今日看见姐去救姐夫的时候很惊讶。” 卫云倾收回的手在半空一僵,沉默片刻方道:“他活着,我才不需担心卫连将京中的那些破烂玩意塞给我。” 卫琅眨眨眼,“既然姐夫很好用,姐不去去看看姐夫的腿怎么样了吗?” “……是该去看看。” 看着卫云倾的背影渐渐远,卫琅露出一个促狭的笑,“若只是因为姐夫有用,那腿废了不是一样的吗~” ☆、第 25 章 踏入云临院主屋,卫云倾第一眼就看见了跪坐在床榻旁的侍书。少年垂着头,能看见的侧脸上全是灰败之色,眼中难过如丧考妣。 他这幅模样,卫云倾已觉得不用问了,只是见陈泽似是有话要说还是开口问道:“没任何办法了?” “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卫云倾同陈泽走到门外后道:“什么事还得避开云宣巍他们?” 陈泽告罪道:“下官学艺不精,无法医治好云公子的腿,可……” “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纵然得了卫云倾这话,陈泽还是面露难色,犹疑片刻才道:“若是能以雪莲入药,再由我父亲出手,云公子还有几分复原的希望。” 卫国寒冷之地甚多,雪莲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能让陈泽为难的,绝不会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雪莲,而是栽培于皇宫冰室中的变种。 是由卫云倾的皇祖父特意为皇祖母培育,之后只供皇室取用,珍贵无比。只是对卫云倾来说,照样算不上稀罕物,父皇还在时不提,如今卫连更是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朵来。 “需要多少?” “殿下,云公子需要的是……雪莲王。” “雪莲王?!”卫云倾一惊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道:“那就让他瘸着。” 五十年方开一朵的雪莲王,只得皇帝才可取用,现在更是需要经过卫连的首肯。她确实喜欢云宣巍的皮囊,但这份喜爱还没到能让她去求卫连的地步。 一个好看的物件而已…… 只是重踏入屋子,看着云宣巍,卫云倾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遗憾。这个男人数年前就已在冲击一等,可以想见那时的他有多意气风发,而如今…… 走到床边,卫云倾垂眸淡淡道:“陈泽应该告诉你了。” “嗯。”云宣巍耸肩道:“我这腿是治不好了。” 看着男人脸上轻松过头的笑意,卫云倾挑眉道:“不难过吗?” “早料到的事情,而且难过有用吗?” “很好。”卫云倾顿了顿道:“今晚,搬去清平院。” “清平院?”云宣巍笑道:“将军居然会为了做戏做到这个地步,不担心我趁机做什么吗?” “做什么?”卫云倾往云宣巍下身扫了一眼,嗤笑一声道:“你现在能做什么。” 云宣巍眉眼一弯,压低声音缓缓道:“将军,我腿是废了,可其他地方没废啊。” 卫云倾危险地眯起眼,放低身子凑近了云宣巍,沉声道:“但我可以让它废了。” 云宣巍一愣,眼睁睁看着卫云倾离开屋子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问侍书,“她刚刚说什么?” 侍书深叹一口气,“将军说,若您不想被废,就安分点。” “她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的。” 云宣巍眯眼咬住了指节,满是后悔道:“不应该给她念那本书的。” 其实卫云倾还真不是这个意思,甚至没懂云宣巍说了什么,只是当时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赶紧跑。 卫云倾扶着树干,回想起刚刚男人的神情,蛊惑缠绵的声音,脸上便飞起了两片极浅的红晕。咬牙狠狠骂道:“狐狸精!” 与此同时,她手下的树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吟声,须臾便听轰的一声巨响,树木应声而倒。 “谁啊!这可是京中运来的……” 听见动静的花匠骂骂咧咧地走来,在看清树下的人时当即吓出一身的冷汗,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道:“长……长公主殿下。” 虽无回应,但见卫云倾并未发火,花匠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是不是不喜欢这树?” “不是,只是讨厌一只狐狸。” “狐狸?”花匠也不敢多问,只在卫云倾离去后自己边收拾边嘟囔道:“殿下什么时候又养了狐狸?” 曾在宫中侍奉过的老人都知道,长公主幼时养过一只白狐,当时她对其的喜爱可谓是人尽皆知,只是在先皇去世之后没多久,那狐狸也死了。之后也有人抓着狐狸想讨长公主欢心,却是碰了大霉头。 既然殿下还是讨厌狐狸,为何又养起来了? 花匠摇着头感叹道:“皇室贵人的心思真是难测啊。” 他不知道的是,此狐狸非彼狐狸,让卫云倾又喜又厌的这只狐狸正在云临院中思考晚上的计划。 侍书在一旁苦着脸道:“王爷啊,您又想干什么?” “想生米煮成熟饭,想行夫妻之实。” 侍书吓白了脸,“王爷!” 云宣巍笑着斜他一眼,“放心,我就是想想。” 侍书刚松一口气就听他王爷接着道:“可是今晚开始我就要和卫云倾同床共枕,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睡在自己身边,而这个美人还是我名义上的妻,想什么都不做还真有点难。” 侍书惊道:“王爷,您不要忘了将军说过什么。” “嗯——可能真得卫云倾把我废了我才克制得住吧。” 云宣巍好笑地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侍书,“开个玩笑,我可不想变太监,但为了以防万一,我或许应该给卫云倾喝点酒?” 短时间内经历大起大落的侍书有气无力道:“您让喝将军就喝啊。” “……卫云倾确实没这么听话。” 云宣巍沉思片刻后眼前一亮,“卫云倾那酒量,何须喝酒啊,走,带我去厨房。” 侍书面露难色,“王爷,我怕摔着您。” 云宣巍瞪他,“卫云倾一个女人都不会摔着我。” 侍书委屈巴巴地嘟囔,“将军是一等高手,我哪能和她比啊。” 就在云宣巍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姐夫!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侍书,开门去。” 门一开,卫琅跟小炮弹似的冲到了云宣巍面前,笑眯眯道:“我听姐说姐夫的腿好不了了,就让玲珑阁的人拿了辆轮椅过来。” 这还真是雪中送炭。 云宣巍愉悦道:“多谢陛……” “姐夫,我说过你叫我琅儿就好。” “这于理不合。” 卫琅眨眨眼,“可这府中知道我身份的不多。”说着他又指了指推着轮椅进门的玲珑阁掌柜,“他也不知道,若是姐夫暴露我的身份,我会告诉姐姐的哦。” 云宣巍一挑眉,“你姐是长公主,你又叫我姐夫,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姐的弟弟可不止有我,而且又有谁能想到,身为皇帝,居然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宫,离宫甚久,京中一丝动静也无。” “权利由摄政王独揽。”云宣巍笑道:“事关卫国国情,琅儿就这样告诉我了?” 卫琅笑眯眯道:“朝中无人不知,姐夫既然已成了驸马,这种事早晚也会知道的。” “驸马?有名无实罢了。”云宣巍轻笑一声让侍书将自己扶上轮椅。 “姐夫这是要去哪?” “厨房。” 卫琅惊道:“姐夫会做饭?” “不过是以前游历江湖时学过几手,拿不上台面。” “游历江湖……” 想起在将姐夫救起之后姐说的话,卫琅眼露了然。带着体贴的心态没问这事,只笑着道:“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云宣巍微笑道。 若卫琅不提,他还想请他一起过去呢。林夕这些人但凡是与卫云倾有关的事,嘴就严得跟什么似的,可这卫国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有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然而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一点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你姐最喜欢吃什么?” 虽问了卫琅,云宣巍心中却早已有了大致的打算。之前他一直和卫云倾他们一起吃早饭,在馋那些他动不得的菜肴的同时也是观察过的。 早膳也那样吃,足以说明卫云倾对肉与辛辣的喜爱…… “姐喜欢吃甜的哦。” 正在挑选食材的云宣巍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扭头难以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卫琅笑道:“我说姐喜欢吃甜的,特别是各种各样的小点心。” 卫琅这话说得认真,没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云宣巍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我从未见过卫云倾吃点心,每次林夕做的菜也都是辛辣。” “姐从小就爱吃甜的,还经常吃多了点心就不愿吃饭了,父皇呢,每次一见姐姐撒娇就招架不住,只有母后管得住姐姐。” 卫云倾撒娇?! 云宣巍忍不住想起卫云倾总是冷淡的神情,还有令人惊惧的怒容。 只是倒也不是想象不出来,九弟那冰块脸小时候也是会撒娇的,也会甜甜地唤他皇兄,换成小一号的卫云倾…… 云宣巍猛地捂住鼻子,顺手也遮住脸上飘起的红晕,闷闷道:“可她现在为何只食辛辣?” “因为父皇只喜辛辣。” “是为了怀念自己过世的父亲?” 卫琅眼底黑沉,面上甜甜笑着耸肩道:“可是父皇向来是最见不得姐姐受委屈的,姐最清楚这点。而且就算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连别人将点心拿到她眼前就会不悦吧。” 说起来,当时在玲珑阁他买那件白衣的时候也是如此…… 云宣巍眯眼笑道:“多谢琅儿,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姐夫不怕姐姐生气吗?” “我也不是第一次触她逆鳞了,现在还没活着,不正说明你姐并没表面上残暴。”云宣巍一顿轻笑着道:“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卫琅不再说话,只看着处理食材的云宣巍面露沉思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时间设成21点却把日期设成了21……幸好今天得空来看了看 ☆、第 26 章 夜色降临之际,燕虎和游剑才带方媚回来,将其押送至卫云倾面前。可以说不愧是二等上的高手,在冷彻的冰湖中呆了足足半日还能开口说话,只是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无平日刻意而为的魅惑,只剩阴冷下暗藏的几丝恨意。 “殿下这是真想杀了我?” 卫云倾蹲在方媚面前勾唇道:“你本只需要在那下头呆两个时辰,可云宣巍的腿废了,我看在皇叔的面子上才留你一命。” 方媚眼中暗芒一闪,娇笑一声道:“殿下这是当真在意那云国王爷,还是想借机折腾我一番。” 卫云倾并未答话,只冷冷道:“带下去,毕竟是皇叔的人,可要好好安置。” 毫不怜香惜玉的燕虎直接大手一捞,将方媚跟个麻布袋子似的扔到肩上,大步流星刚踏出门槛,便遇云宣巍坐着轮椅而来。 方媚也借此看见了云宣巍的正脸,整个人一愣,眼中满是震惊。 这幅模样的病秧子,卫云倾倒确实可能喜欢,可卫云倾她凭什么! 察觉到方媚突然投来,充满敌意的视线,卫云倾眉梢一挑。在她年纪尚幼的时候,也经常见到方媚这些人,当时碍于自身无力,能不理会便不理会。待她成年之后,她还未发难这方媚突然就看她不顺眼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是刚刚那眼神,她倒是猜到了一点。 卫云倾支颚看着云宣巍,“你这张脸倒是很容易让女子一见钟情。” 云宣巍错愕一笑,“将军为何突然说这话?” 卫云倾:“方媚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话一出,云宣巍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夕率先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卫云倾偏头,“为何?” 林夕无奈地叹了口气,“方媚喜欢的是摄政王。” 卫云倾讶异道:“是吗?” “千真万确,所有人都知道!”林夕埋头嘟囔道:“也只有殿下您看不出来了。” 卫云倾干咳一声看向云宣巍,“你来干什么?” 云宣巍含笑轻声道:“天色已晚,将军该就寝了。” 卫云倾面色一僵,“我还有要事,你回房等我。” 林夕毫不留情拆台,“为了陪陛下,殿下不是将所有事情都往后挪了吗?” 云宣巍眉梢一挑,眼露笑意,“将军莫不是怕我?” 卫云倾沉默片刻才冷笑着道:“走,回房。” 出了院门走了几步卫云倾才发现不对,回头皱眉道:“侍书呢?” “被琅儿拉去玩了。” “为何不唤个下人?” “我腿废了,双手却完好。” 卫云倾一步便跨回云宣巍面前,弯腰抓起男子的手,看着被冻得一片通红的掌心眉头皱得更紧,冷声斥道:“你连手都不想要了?” 她的掌心,一直是这般温暖。 云宣巍抬眼凝视卫云倾,眉眼带笑。 “将军的下人,我可使唤不动。” 卫云倾冷哼道:“至少名义上,你已是长公主驸马,既使唤不动,换掉便是。” “换多少也没用。” 卫云倾垂眸,眼露疑惑。 云宣巍将卫云倾的手握紧了手心,无辜地眨了眨眼。 “下人是跟着主人的意愿走的,将军无视我,他们自然也会无视我。不过今日之后,他们应该不敢了。” “为何?” “因为我这个驸马爷,终于能进长公主殿下的房间了。” 见卫云倾眼中依旧有疑惑,云宣巍轻笑一声道:“新婚之夜,洞房之际,独守空房的妻子在后院将寸步难行,一样的道理。将军若疼惜我,给我坐实夫妻之名的机会才是一劳永逸之法。” 卫云倾面色一红,飞快抽回手咬牙道:“你想得美!” 手肘抵上轮椅扶手,云宣巍支颚叹了口气,目光哀怨盯着卫云倾,“和将军这样的大美人同处一室,却只能看,实在是惨绝人寰的事。” 卫云倾眯眼道:“你若喜欢好看的,照镜子便是。” 云宣巍哑然,须臾轻笑一声,“将军是在夸我好看吗?” 卫云倾挑眉道:“事实而已。” “将军既觉得我好看……”云宣巍拉起卫云倾的手,上挑眼尾媚意天成,轻声开口缓慢缠绵,“和我这样的大美人共处一室,却什么都不做,将军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手突然被用力甩开,云宣巍错愕看着卫云倾毫不留恋的背影,张口喊道:“将军,你倒是等等我啊。” 然而女子的脚步却是顿都没顿一刻。 被独自留在雪地中的云宣巍喃喃道:“吼,玩脱了!” 卫云倾不管他了,云宣巍也只能自己推着轮椅往清平院走。刚刚卫云倾手掌带来的温暖已经尽数消散,指尖再次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屋漏偏逢连夜雨,鹅毛一般的大雪毫无预兆地洒下,让云宣巍的前路变得更加艰难。 躲在廊下,云宣巍拢紧身上披风无奈看着外头大雪,“不该让琅儿带走侍书的。” 他话音刚落,就遥遥看见一个人影从雪中而来,一身的红衣衬的其肤白似雪,眼下泪痣更是鲜红欲滴,牢牢攥住云宣巍的视线。 “拿着。” 抱住被扔入怀中的手炉,云宣巍视线一刻不离卫云倾。 “原来将军不是不管我而是去拿这个?” “本来是不准备管你的。” “可将军还是回来了。” “怕你死在外头。” 卫云倾说完就走到了云宣巍身后,双手按上了轮椅把手。 她之前已半只脚踏入了清平院,只是在看见突如其来的大雪时。还是忍不住扭身回返,顺道从云临院拿来了手炉。 这个病秧子弱的紧…… 垂眸见着云宣巍还是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唇,卫云倾皱眉加快了脚步。不过片刻便到了清平院,推着轮椅进了主屋。 一缕甜香扑鼻,卫云倾看了眼温炉便看向云宣巍,“你让人弄的?” “将军怎知不是林夕拿来的?” 卫云倾嗤笑道:“她知我不喜甜食。” “这确实是我拿来的,可不是我让人做的。”云宣巍一顿笑道:“我做了一下午的成果,将军不尝尝吗?” 卫云倾诧异挑眉,“你会做饭?” “以前闯荡江湖时学过几手,拿不上台面。” 卫云倾走到桌前,“莲花模样,云国的点心?” “是的。” “不提味道,只看这样子已经可比宫中御厨……”说着卫云倾垂眸看向走到身侧的云宣巍,冷声道:“可惜你这功夫是白费了。” “将军并未告诉我你不喜甜食。” “你现在知道了。” “所谓不知者无罪,我忙活了一下午,将军难道一口也不愿试试吗?” “不愿。” 准备扭头就走的卫云倾听得身侧响动,目光一凛转身将跌下轮椅的云宣巍捞起,抬眼便撞入男人带着得意笑容的眼中,同时口中也被塞入了一块莲花酥。 卫云倾下意识一咬,温热的酥皮在齿间碎裂,其中包裹的香甜馅料随之展开,甜而不腻的滋味瞬间充盈口中,唇齿生香。 时隔多年,再吃这般香甜的点心,却无她想象的那般,会唤起她往日对甜食的喜爱。 人已经变了,喜好自然也随之变了…… “将军,怎么样?” 卫云倾垂眸淡淡道:“还不错。” “这些都是将军的。” “不必,太晚了……”说着卫云倾拿过云宣巍手中自己咬掉一半的莲花酥,放到鼻尖轻嗅,“这豆沙馅的点心,为何会有酒味?” 卫云倾鼻子也这么灵?! 云宣巍面色一僵,别开眼神心虚道:“怕是将军的错觉,我并未放酒。” “云宣巍。”卫云倾捏着云宣巍的下巴将男人的脸拉回,恶劣笑道:“你知道上一个骗我的人怎么样了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云宣瞬间便陷入卫云倾深邃的黑眸中,愣愣道:“怎么了?” 卫云倾低笑一声,俯身凑到云宣巍耳边低声道:“他的坟头草应该已经十米高了。” 明明是冰冷的语气,可打在颈侧温热的气息却完全无法让云宣巍心中升起一丝恐惧,只有另一种感觉飞速蔓延。云宣巍眼神暗沉,抬手抓住卫云倾双肩,声音喑哑,“将军不肯松口,我自然要想些办法。” 话音刚落,云宣巍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被卫云倾扔到床上也未回神,看着低头解自己衣带的卫云倾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直到身上只剩最后一件薄衣的时候,云宣巍猛地抓住衣领,“将……将军,你……你干什么?!” 云宣巍这是第一次被吓到结巴。 卫云倾抬头不耐烦道:“不是你说希望坐实夫妻之名的吗?”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卫云倾猛地按住云宣巍脸颊两侧,沉声怒道:“你耍我?!” 耳边听着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中倒映卫云倾怒到极致的黑沉脸色,云宣巍干笑一声,“我怎敢耍将军,只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卫云倾变脸比翻书还快,眨眼怒容便退,换上一脸兴致勃勃拉开了男人的衣领。 然后…… 摸上男人喉间的小痣…… 抠…… 卫云倾表示,自己脸上的痣抠不得,她眼馋这颗痣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采访一下,之前说了那么多暧昧的话,为什么我闺女都松口了你却退缩了呢? 云宣巍:我怕你家姑娘一清醒就一掌劈死我。 作者:哦?难道不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不行吗? 云宣巍愤怒摔枕! ☆、第 27 章 可惜不能真的抠下来。 卫云倾生生将小痣两旁掐出指印才满脸遗憾地收回了手,抬眼瞅见云宣巍一脸呆样失笑道:“真以为我准备干什么?我说过你想得美了。” 此刻她脸上带的得意俏皮倒是像极了林夕恶作剧时的模样。 清醒的卫云倾,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吗? 不出云宣巍意料,卫云倾眼睛一闭便趴在了他身上,一秒入睡。云宣巍指尖抚上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喉间,垂眸看着卫云倾光洁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便是隔着衣物,云宣巍也能感觉到卫云倾身上的暖意,在寒冷的冬日,这份温暖…… 让人不舍得推开…… 夜色渐深,偌大的宅邸,只剩下值夜的守卫与暗卫还未睡下。清平院中,第二次同床的两人同时陷入了噩梦。 对于卫云倾来说,比起过往之事,未来的惨剧更能让她恐惧。 卫琅成年之时,便是她必须向卫连发难的最后期限,可也是卫连会向卫琅出手的时候。在得知卫连乃顶尖高手之后,她心中的不安无一刻消减…… 目之所及只剩一片血色,游剑、燕虎、林夕……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拼尽全力也未做到和卫连他们同归于尽。 少年的哭泣声撕心裂肺,不是在恐惧向他走去,浑身浴血的卫连,而是痛彻心扉,因为自己最后一个亲近之人的逝去。 听者却比他更痛…… “琅儿……” 胸口一阵阵的抽痛让卫云倾从梦中惊醒,在窗外泄入的晨光中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小扇子般的睫毛轻颤着,上面挂满晶莹泪珠,血色尽失的唇紧抿,却挡不住哽咽声的泄露。 卫云倾抬手,指尖轻按上男人的眼,慢慢拨开泪珠,喃喃道:“原来是你在哭吗……” 突听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卫云倾看着男人咳出的鲜血瞳孔一瞬紧缩,猛地握住男人的肩,“云宣巍!” “云宣巍!醒醒!!!” 然而深陷梦魇的男人无半分清醒的迹象。 卫云倾咬牙重重按上男人人中。 剧烈的疼痛刺激下,云宣巍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双目茫然看着眼前女子,眼底还残极深的痛苦。 能令所有女子心口一软的模样,这次,即便卫云倾也没能逃脱。心口虽软,语气仍淡,“梦见什么了?” 突然被男人拦腰抱住,卫云倾双手在半空停滞片刻还是没有推开,甚至耐下性子垂眸又问:“梦见什么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这才闷闷响起:“我梦见母后和九弟都被云宣岚杀了。” “云国皇帝云宣岚?他已经得到了皇位,还会对他们下手?” “他就是个疯子,若非我母后和九弟都有武艺傍身,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卫云倾沉默须臾才道:“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刚到卫国时很想。” “现在呢?” 云宣巍收紧手臂,将怀中温暖抱得更紧,低声道:“若我现在回去,怕是再也见不到将军了。” 纵然云宣巍依旧没放弃心中计划,可这话却绝不是违心之言。 其中真心,闻者可感。 这狐狸精一般的男人,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姐!教我……” 猛地推开门的卫琅在看见床上相拥两人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没忘记姐夫昨晚睡在姐姐房中,只是万万没想到,姐居然真的让姐夫上床了?! 所以他现在…… 应该怎么办…… 林夕及时出现拯救了手足无措的卫琅。少女拉着少年离开,关门前还笑眯眯地说了句,“殿下您继续。” 卫云倾手脚僵硬地推开云宣巍,干巴巴道:“我去指导琅儿武艺。” 云宣巍垂着头,发间露出的耳廓上飘着可疑的红晕,闷声道:“将军慢走。” 这两个人的脸皮啊,都比他们手下之人想象中,要薄得太多了。不过细究起来,还是口头上身经百战的云宣巍脸皮要厚上几分。 卫云倾一出门他便喜不自禁地猛锤一下床板,一脸得意地小声欢呼:“大成功!” 他已有了计划之外的心动,怎么能忍受卫云倾还是心如止水呢! 而脸皮更薄的卫云倾,在慢悠悠走了一路,到演武场看见一脸八卦的林夕与卫琅时,心中依旧有几分尴尬。 林夕就算了,琅儿还未成年……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十五岁生辰都要到了,该注意分寸了。” 一句说教就将卫琅准备说的话堵了回去,也知自己莽撞的少年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林夕嘿嘿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她的殿下道:“你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了。” 林夕眼睛一瞪,哀嚎道:“我不要离开殿下!” “我没准备放你走,我手下这些男人你看谁顺眼就告诉我……你觉得燕虎怎么样。” 还没等林夕做出反应,燕虎率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惊恐道:“将军您可别害我!林夕……” 话音戛然而止,看着林夕阴沉到极点的脸色,燕虎干笑几声,脚步偷偷往后挪。 “就你还敢看不上老娘?!!!” 燕虎怪叫一声撒腿就跑,林夕随手拿过一柄大刀就追了上去。两人眨眼就跑到了演武场的另一头,燕虎那大嗓门遥遥传来—— “你看你这样子,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娶你!” “死老虎!有胆你别跑!” “游剑!游贱人!管管你家妹子!” 本恭敬站在卫云倾身侧的游剑脸色一黑,默默拿过与林夕同一款式的大刀,面向卫云倾眼露询问。 卫云倾淡淡道:“去吧。” 卫琅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演武场中追逐的三人,“燕虎的嘴还是那么欠啊,姐,你不阻止吗?” “阻止干嘛,大早上的,正好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说着卫云倾拿起一柄剑扔给卫琅,“来。” 卫琅面如菜色地看着卫云倾抽出腰间长鞭,干巴巴道:“姐,你要亲自和我对练啊。” 卫云倾一挑眉,“不是你让我指导你武艺的吗?” 卫琅嘟囔道:“可一想到不可能打赢姐就没意思了。” “嗯……骁狼军里没水平和你差不多的……” 卫云倾的无心之言却是狠狠给卫琅心口来了一刀,少年恹恹道:“姐的骁狼军中最低三等,朝中武将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提到这卫云倾眼中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得意,“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三等的。” “我又不像他们一样经常有姐姐指导。” 卫云倾笑着按上卫琅的脑袋,“不过现在这宅子里倒是有和你水平差不多的。” 卫琅眼前一亮,“谁!” 余光瞥见走来的主仆二人,卫云倾笑道:“咯,那呢。” 卫琅顺着视线看过去当即脸色一垮,“姐,难道你让我和姐夫对练?” “不是,是侍书,他是四等,你努努力应该能打过。” 刚走近就听见自己名字的侍书一愣,被卫琅拉到演武台上才回过神,惊恐道:“陛……陛下,我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来!” 侍书求助地看向自家王爷,却绝望地发现王爷满眼都是将军,连一丝余光都没分给他。又被刺过来的长剑逼得出了手。 演武场中正在追逐的三人都停了下来,走到卫云倾身旁看着演武台上的菜鸡互啄。 即便是在武功全失的云宣巍眼中,这也是一场双方都破绽百出的打斗。只是卫云倾年纪轻轻已是一等,她如此疼爱的弟弟居然才不过五等? 他这般想,也委婉地问了出来。 卫云倾淡淡道:“卫琅先天不足,这般年纪到五等已是难得。” “侍书虽弱,但好歹也是四等,将军不担心他伤了琅儿吗?” “他还做不到在我眼前伤人。”说着卫云倾眯眼看向云宣巍,“你是不是觉得侍书必胜?” “若他不是顾忌琅儿身份投鼠忌器,确实必胜。” 卫云倾轻笑道:“你再看看。” 偏头一望,云宣巍眼中震惊立现。 只见卫琅一改刚刚破绽百出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变得有力而精准,无一丝多余的动作。若不用内力,或许可与一等高手一战。 “琅儿刚刚为何?” 卫云倾沉声道:“在心思难测之人面前,藏拙便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云宣巍沉默。 以往的他,或许就是太过锋芒毕露……不,是他根本没能看出,云宣岚也是心思难测之人。 打赢这场的卫琅开心地跳下演武台,跑到卫云倾面前仰着小脸求夸奖。 卫云倾眉眼带笑,“很好,明日便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卫琅犹疑片刻才试探着道:“我已很久未见姐姐舞枪了。” 云宣巍诧异地看着脸色惊变的林夕等人。 从卫云倾手中的厚茧来看,应是十八般武器精通,或者说,比起鞭子,长.枪或许更适合雷厉风行的她。 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卫云倾看着一脸忐忑的卫琅,沉默片刻方道:“许久不练已经生疏,换一个。” “骗人!”卫琅跑到一旁兵器架前,“若姐姐已不练枪法,为何还将这狼头暗金枪摆在此处!” 在瞬间冷彻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云宣巍对上卫云倾冰冷的视线,挑眉笑道:“狼头暗金枪,这枪再适合将军不过了。” “为何?” “还记得我送将军的那个手炉吗?” 卫云倾冷哼一声,“你才不像个人,狐狸精一只。” 纵然语气再冷,她眼中的一丝笑意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一时间包括游剑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云宣巍。 喜怒无常的卫云倾,向来只有林夕和卫琅能勉强压下她的怒火…… ☆、第 28 章 比他们更震惊的却是刚踏入演武场的方媚。 卫云倾这个木头一样的女人,莫不是真的开窍了? 此刻卫云倾也发现了方媚,下意识垂眸看向云宣巍。 这男人的腿疾因方媚而复发,若是不想报复,那就不是狐狸而是兔子了。但也正因为是狐狸。心中所想才能完美地藏起来,甚至没露出一丝对方媚的不喜。 他有所顾忌,卫云倾却能明晃晃展露出自己的不喜。也不知怎的,方媚的搔首弄姿现在看起来更碍眼了几分。 “看来时间还是太短,你这就可以下床了?” 方媚笑容一僵,转眼又神色如常,娇笑几声道:“纵然身体依旧不适,可长公主殿下和陛下都在这,我岂敢不来见礼。” “这是冬天吧?” 云宣巍一懵,不懂卫云倾为何这样问,却还是答道:“是。” “我还以为快到春天了呢,不然怎么能看见一只母猫在这不分场合地发情。” 燕虎当即大笑出声,便是侍书也带着报复的心态笑了几声。这般羞辱,若是寻常女子早已落荒而逃。方媚却从来算不得寻常女子,脸色都未变一分,软声唤道:“殿下……” “别这么叫我。” 卫云倾俯身,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一手轻挑云宣巍下巴,轻佻笑意完全一副浪荡公子的做派。 “叫声殿下来听听。” 云宣巍眨眨眼,握住在自己下巴上作怪的手指,软声唤道:“殿下。” 明明是同样的故意为之,男人悦耳的嗓音,缠绵的音调,居然比之女子更让人耳朵发酥。猛地捏紧自己耳垂的卫云倾此刻也意识到,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无奈话已出口,只能故作镇静地站直身子。 扭头看见一头雾水的方媚,卫云倾眼中动容倒是眨眼褪去,只剩恶意的嘲笑。 “听见没,一个男人的声音都比你动听,你难道还指望用那做作的姿态去勾引皇叔?说起来,你跟在皇叔身边这么多年也未成功,也该认清事实了吧,方媚。” 这话中恶意并不及之前那份羞辱,却如一把利刃深深扎入了方媚心口。当即失了从容气急败坏道:“还不是因为你卫云倾!” “与我何干?” “堂堂一国摄政王,而立之年却连一房妾侍也无!还不是因为他眼中只有你一个女人!” 卫云倾脸色一黑,手中长鞭呼啸而出,一举将方媚打倒在地。紧接着上前几步一脚狠狠踩上了女子胸口,冷声道:“皇叔为专心国事而不近女色在文武百官中人人称道,你身为下属却曲解其意,不觉得羞愧吗?” “专心国事?”方媚嗤笑道:“殿下这话当真是出自真心的吗?” 卫云倾并未直言回答,只冷声道:“我对皇叔只是对长辈的敬爱,皇叔对我自然也只是对小辈的关爱之情,不知为何在你眼中……”说着卫云倾冷笑一声,“忘了你从小在烟花之地长大了。” “您对摄政王确实只有敬爱。” 可…… 想到摄政王之前吩咐她的事,方媚心中就止不住地恐慌。也是因此,才次次控制不住地在卫云倾面前失了分寸。 明明这次和亲,是摄政王自己亲自敲定的…… 方媚咬牙看着卫云倾带着云宣巍和卫琅离开,视线中突然伸来一只手。方媚恨恨将其打开,“不用你猫哭耗子!” 林夕捂着被拍红的手气得鼓起脸颊,“要不是殿下吩咐谁理你啊!” 燕虎在一旁一脸心疼道:“咱不理她,将军也就是随口一说,反正咱把她带回房间她也不会乖乖待在那。” 游剑绷紧着脸道:“走,去陈太医那。” 林夕眼睛一瞪,“拜托,游大哥,我长得虽然不像二等,但确确实实是二等!” “方媚是二等上呢,你看,已经红了……” “说了不用啦!” “林夕!” 除了卫云倾,林夕最怕的就是少有对自己冷脸的游剑,当即垮下脸恹恹道:“好嘛。” 一边整理兵器架的士兵看得直乐,“林夕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可货真价实的二等高手哪有这么容易受伤啊。” 另一个士兵笑嘻嘻道:“游大人可是将林夕姐当亲妹子看的,这叫关心则乱懂不懂。” 可这令他们会心一笑的场景在方媚眼中却是异常扎眼。 受尽万千宠爱的卫云倾,连她手下的侍女也是如此……令人讨厌! 另一边已出演武场,在花园中散步的卫云倾问卫琅,“除了看我舞枪,明日生辰,你想要什么?” 卫琅嘟囔道:“姐就不想给我个惊喜吗?” 卫云倾笑道:“你一个玲珑阁的阁主,还有什么东西能给你惊喜呢?你既喜欢枪,那狼头暗金枪给你如何。” 卫琅当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边摇还边道:“那是母后留给姐姐的,我才不要。” “若你想不出要什么,我随意挑匹马给你了哦。” 卫琅眼前一亮。 他的姐姐是在马上打出的今日名望,口中的随意又岂会是真正的随意。可纵然那马再好,这漠城之行还是有些遗憾。 “姐!我想进山!” 卫云倾眉头一皱,“不行,冬日食物缺乏,林中猛兽会更加凶猛。” “姐难不成没信心护住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 卫琅放弃地垂下脑袋。 天无绝人之路,晚膳时分,燕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殿下,漠城知府求见。” “何事?” “我没问,可他挺急的,应该不是小事。”说着燕虎直接上手拿起一块肉,边啃边笑,“将军你是没看到漠老那表情,那脸皱得哦,一脸的褶子都能夹苍蝇了。” 燕虎突然吃痛地松开手,巴巴看了眼掉进碗里的肉块,再可怜兮兮又疑惑地看向收回筷子的卫云倾。 游剑冷笑道:“你这傻子除了打仗……” 林夕乐呵呵接道:“一无是处!” 燕虎眼睛一瞪,“我怎么就一无是处了!” 林夕抱胸道:“知府大人来求见殿下你就不会顺口问一句什么事吗?你还能干吗?” 燕虎无言以对,苦思冥想一会才闷闷道:“我还会打架。” 游剑:“废物。” 燕虎猛拍一下桌子,怒瞪游剑,然而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就在卫云倾冰冷的眼神下身子一颤,默默将自己又高又壮的身子塞进了桌底。 卫云倾阴沉着脸色将洒了半盏的汤碗放回云宣巍面前,收回的手在半路被握住。她瞟了云宣巍一眼才道:“你这病秧子若被这热汤一泼,又不知要在床上躺几天,麻烦又浪费银钱。” 林夕一脸的坏笑,“游大哥,我们殿下缺这点药钱吗?” 游剑顶着压力回道:“不缺。” “我们殿下心疼过银钱吗?” “从未。” “你说我们殿下这直肠子啊,找借口都不会找个可信些的。” “林夕!” 看着被自己一身呵斥就抖得跟筛子似的少女,卫云倾无奈轻笑。 这丫头和燕虎一样,都是胆大包天地敢惹她,事后又怕得很。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她从未能下重手罚过…… “去将漠大人叫进来。” 林夕一乐。 “遵命殿下!” “漠大人?” 卫云倾含笑看向云宣巍,“漠城知府就姓漠,可并不是碰巧,而是这城就是以他为名。因为这城是由他守下的。” 云宣巍惊呼,“铜墙铁壁漠将军?!” “对,他曾在此地与云国对峙数十年之久,寸土未失,一仗未败。也是因为这数十年不间断的战役,他一眼就能认出谁是云国人,由他掌管这漠城,岂非再合适不过?” 云宣巍恍然。 难怪云国探子无一人能入这漠城城门,漠将军的能力,连父皇都是赞不绝口的。 卫云倾笑眯眯拎起偷偷摸摸往侧门挪的卫琅,“都来漠城了,不见见你的漠爷爷?” 卫琅干笑几声,“我……我是想回京时再登门拜访。” “他既然来了,为何不顺道见见?”说着卫云倾眯起眼凑近,“你见我都没这么心虚。比起我这个亲姐姐,你还是更怕漠爷爷?” “哈……哈哈……我不怕啊。” 半头白发的老者由林夕引进门,颔首正要施礼,就瞧见卫云倾身边的卫琅,眼睛立马瞪圆,连眼角能夹死苍蝇的褶子都撑了开来。 卫琅抢先开口:“漠爷爷好!” 老者依旧震惊,只是没忘了拱手恭敬道:“陛下已承袭皇位,万不可再这样叫微臣。” “那……漠大人来找皇姐是有何要事?” “天色已晚,倒不急这一时……”老者清了下嗓子正色看着卫琅,“陛下为何在漠城?” 本以为逃过的卫琅面色一僵,垂下脑袋绞手指,“许久没见皇姐,再加上朕的生辰又快到了。” “陛下思念长公主殿下无可厚非,可这种时候还偷偷出宫,您不止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是给将军添麻烦啊!” 比起严厉的呵斥,老者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更让卫琅难受,完全不敢抬眼看,小脑袋越垂越低。 卫云倾好笑地按上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事已至此,漠大人也别训他了。” “先皇后已逝,将军身为长姐应该拿出您在军中手段,严厉些才对。” “漠大人,您是知道的……”卫云倾垂眸掩去眼中阴沉,“常年独自一人与摄政王待在深宫,卫琅已经够懂事了。” 老者沉默片刻后一敲脑袋,“看我这记性,前几日燕将军发密信托我询问,为何将军还不回京?” 卫云倾:“这事待我年后回京亲自答复他,漠大人来此就是为了这事?” 老者摇头道:“是这几日常有野兽下山作乱,已祸害了周边数个村子的家禽,今日更是有人被袭身死,下官手下衙役战力不足,只能厚颜来将军这借些人手。” ☆、第 29 章 承诺漠城知府会解决猛兽伤人之事之后,卫云倾看向了满眼亮晶晶的卫琅。 “真这么想去?” “想啊,想啊!京中虽每年都有春猎秋猎,可在皇叔面前……” 说着卫琅低下头对手指,可怜兮兮的模样戳得卫云倾心头一软。 “既是你的生辰,依你便是,到时候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将军。” 卫云倾皱眉看过去,“你身子还未好,留在府中。” 云宣巍嘴角一撇,念头一转又笑了起来,“将军明日准备将方媚带去吗?” “琅儿的生辰,我怎会带上她碍眼。” “那将军这是要将方媚与我留在府中?只怕下次我失的就不止是腿了。” “我可以让燕虎……” 卫云倾话还未说完就听燕虎怪叫一声,“将军!我想去!” “那游剑……” 差点被林夕拽的一个踉跄的游剑无奈一笑,对卫云倾道:“将军,我也想去。而且我没把握打赢方媚。” 燕虎笑得贱兮兮地凑过去,“方媚是二等上,我也是二等上,你这是承认自己也打不过我了?” 游剑凉凉瞥他一眼,“方媚身法灵巧在我之上,手段又多阴狠毒辣。你出招光明磊落,与她不同。” 听见这话,燕虎偏黑的小麦色脸上飞起两片红晕,难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你居然会夸我?” 游剑冷哼一声,“你就当是夸吧。” 这两个没指望,卫云倾便将目光转到了林夕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就猛摇了一下脑袋,“殿下,我也打不过方媚啊,而且我得随身侍奉您呢。” 卫云倾眯起眼,沉声道:“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姐,带姐夫去也没事的。” 卫云倾询问地看过去。 卫琅得意道:“玲珑阁最好的马车工艺极佳,雪地之上行驶如履平地,车内保暖更是做得极好,带上足够的炭火与屋中无异。” “将军。”待卫云倾看过来后,云宣巍轻咬嘴唇,漂亮的黑眸中似带水意,轻声道:“您是嫌我麻烦了吗?” 若是以前,卫云倾会毫不犹豫地说一句是。又或者由其他男人做出这幅表情,卫云倾会发自心底地感到恶心。 可云宣巍这皮囊着实太过好看,好看到她明明知道是这只狐狸精故意而为,心中也生不起一丝不喜…… “也……不是。” “那将军是答应带我一起了?” “你既怕冷……” “比起冷,我更怕与将军分开哪怕一瞬。”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卫云倾危险地眯起眼,俯身逼近云宣巍,“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是和玩沾边的事,就没你不会的,想必青楼也不例外吧。这样的话,你都跟多少女子说过?” 云宣巍错愕一笑,“将军这是吃醋了吗?” 卫云倾嗤笑道:“不过是对你的过往有些许好奇罢了。” “在云国时,确有很多女子喜欢我。”说着云宣巍抬手环上卫云倾脖颈,眉眼带笑,“只是她们都没我好看,我自然是看不上。本以为此生会孤独终老,却不想阴差阳错,居然让我遇见了将军。第一眼,便惊为天人。” 双手间突然一空,云宣巍支颚含笑看着卫云倾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 “姐夫,那你要是看见一个更好看的人,会不会移情别恋啊?” 云宣巍头也没回回道:“你觉得天底下有比你姐姐更好看的女人吗?” 卫琅猛摇一下头,“没有!” “我也觉得。”云宣巍回头得意一挑眉,“天底下绝没有能比我媳妇还好看的!” 再说他喜欢的也绝不仅是卫云倾的脸,平日雷厉风行喜怒无常的卫云倾,却一逗就跑,着实……太过可爱了些。 在花园中的一角,又一颗大树轰然倒塌。待卫云倾走后,花匠才一脸心疼地出来收拾残局,边收拾边嘟囔,“反正殿下他们也不在意,还是换成些普通的树才好。” …… 戌时,由侍书推到清平院的云宣巍却在门口被一侍女拦住。 “殿下说明日要入山林,云公子还是在云临院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为好。” 云宣巍面色一僵,他知道卫云倾不禁逗,却没想到这么不禁逗,这就不让他进门了?! “能否让我进去同将军说几句。” “殿下已经就寝。” 云宣巍依旧恋恋不舍,侍书却是可称迫不及待地将人推回云临院,云宣巍回头白他一眼。 侍书耸肩道:“王爷,将军是为了您好。” “怎么就是为我好了?” “憋太狠了对身体不好啊,能看却没能力吃……” 云宣巍额头青筋一跳,“谁说我没能力!” “林夕姐问过陈太医了,王爷底子本来就弱,又在冰湖泡过了一遭。以前是可少行房事,现在必须禁行房事。” 云宣巍咬牙狠敲一下侍书额头,“别整天和林夕那丫头在一起混!” 侍书嘟囔道:“林夕姐已经很好了,燕大哥和游大人可是直接说王爷您不行的。” “游大人?!游剑?!” 侍书点了点头道:“我听着也生气,可想到是事实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瞅见自家王爷乌云盖顶的脸色,侍书讨好一笑,“等王爷养好身子用事实反驳他们就行了,明日……要不还是别去了?” 云宣巍狠掐一把侍书肉肉的脸颊,冷哼一声道:“要去!” 侍书摸着通红的脸颊先是一脸委屈,然后眼中又有开心不受控制地流露。 以前的王爷虽任性妄为到令人头疼,可那份潇洒也正是其最耀眼的地方。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半夜,府外更锣敲响,传不进这诺大宅院深处,可卫云倾还是惊醒过来,下意识往身侧一摸。 卫琅成年之时越近,她心中不安就越盛。今日她又做了噩梦,也不知那病秧子怎么样。 身随心动的卫云倾下床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却突听门外传入奇怪的响动,目光一凛翻身上梁。 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不是方媚,更不是什么刺客,而是—— “王爷……我们还是回去吧。” “嘘,卫云倾耳朵很灵的。” “一等高手不止耳朵灵,警惕心也很高啊。王爷你真觉得自己可以成功爬床?” “碰运气嘛,你快走!不准进来不准偷看!” 遣退侍书,云宣巍自己慢慢推着轮椅,尽量不发出响动地到了床边。他碰的自然不是卫云倾无法发现她,而是希望卫云倾发现他却懒得管,然后成功…… “咦?” 云宣巍讶异地看着空荡荡床铺,下一瞬脸色一僵,动作僵硬地扭头,讨好笑道:“将军怎么还不睡啊?” 卫云倾抱胸冷冷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跑来我房里干什么?” 云宣巍眨眨眼,“做噩梦了,害怕。” “找我又有什么用?” “在将军身边就不怕了。”云宣巍没等卫云倾问话便紧接着笑道:“无论噩梦多深多可怕,我知道将军会将我叫醒的。” “侍书也会把你叫醒的。” 云宣巍看着在眼前合紧的房门一脸懵,半晌才回过神来,阴恻恻看向一旁侍书,“你怎么还在这?” “将军是说一不二之人,既然说了不让您进房……” 或许是和林夕一起玩染了坏毛病,侍书对着自家王爷黑沉的脸色还笑嘻嘻道:“所以我知道您一定会被赶出来的。” 然而看见云宣巍眼中真有了怒意,侍书还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讨好笑道:“回云临院王爷随便打骂,咱别在这吵着将军睡觉。” …… 第二天一大早,卫云倾看着眼挂两个硕大黑眼圈的云宣巍皱眉道:“没睡好?” 云宣巍深深叹了口气,“已感受过温玉之暖,独自入眠又怎可能睡好。” 砰—— 云宣巍捂着通红的额头难以置信看着卫云倾,“你打我?” 卫云倾冷笑道:“不能打吗?” 云宣巍念头一转,唇角一勾,“只要将军舍得,想打便打。只是待从山中回来,能不能让我回清平院?” “到时再说。” 云宣巍还想说什么,却突听一个娇媚女声遥遥传来—— “殿下这是准备去哪?” 方媚一边说着一边扭着纤细的腰肢靠近。 “近日有野兽出林作乱,漠城知府托我解决。”说着卫云倾唇角一勾,“你莫要告诉我你也要跟来。” “我也想帮……” “纵然是二等高手,若遇野兽围攻,也不是不能死的吧?” 若单枪匹马自然会有危险,可卫云倾不提,林夕这些人也都跟着,若他们有心相帮,便是绝对的安全。可这些人又怎会有心帮她,卫云倾这话与威胁无异。 方媚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殿下这特意将我支开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卫云倾双手一交抵上轮椅靠背,“我与云宣巍陪琅儿过生辰,一家子出去玩,带你作甚?” 方媚眼神一暗,“殿下要将云公子也带去?” “自然。” “云公子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殿下就不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吗?” “与你无关。” 方媚眯眼看着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出府。 ☆、第30章 卫国冬天极冷,优质马匹便都极耐寒,卫云倾手中的马更是如此,在能没上人小腿的厚厚积雪上也是健步如飞。燕虎一进山林就跟个野人似的,吱哇乱叫骑着马乱跑。卫琅这难得出笼的富贵鸟也学着燕虎,吱哇乱叫地跟着跑。 云宣巍撑着下巴,一脸怅然地看着撒欢的两人。 “卫国的马真好啊。” 侍书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极小声地道:“您现在更骑不了了,就别惦记了。” 云宣巍恨恨地瞪过去,侍书立马讨好地捏肩捶背。 “你喜欢马。” 云宣巍难得没对卫云倾露出笑意,还是一脸怅然地叹气道:“哪个男人不喜欢马呢?” 卫云倾眼神一暗,眯眼道:“想骑吗?” 云宣巍一乐,“将军要带我一程吗?” “不,让你好好看着。” 云宣巍震惊地看着卫云倾说完就绝尘而去,问一旁侍书,“她是不是生气了?” 侍书一脸莫名,“没……吧。” “我觉得她是生气了,都不带我,啧,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您的心思也挺难猜的。” 侍书一闪身躲开一拳,撒开脚丫子往唤他的卫琅跑去。 他跑了,轮椅自然换了个人接手。云宣巍看着面无表情的游剑,下意识想起自家九弟,又记起侍书说过的话,忍不住地牙痒痒。 “云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侍书成年不久,心智尚幼,游大人与他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 游剑念头一转便知云宣巍的意思,一方面讶异侍书这小孩居然什么都和他王爷说,一方面淡淡开口:“既已成年,听些实话也没什么。” 云宣巍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他一开始居然以为游剑是个正经人?! 正在云宣巍思考,该怎么不显得气急败坏,不显得心虚地反驳时,燕虎跑过来,长臂一展揽住游剑。 “和这病……云公子有什么好聊的,我们今天来比比谁打到的猎物多!” 游剑动动手腕冷笑道:“上次还没输够吗?” “这次我肯定不会输!” 林夕哈哈笑道:“游大哥可是在林子里长大的!你个臭老虎也敢和他比?!” “我也是在京郊林子里玩大的!” 失了野人榜样的卫琅带着一脸的汗凑到他姐姐身边,“姐,我们还不去解决猛兽吗?”卫琅边说还边一脸跃跃欲试地挥了挥拳。 “已让徐副将带兵去围剿。” 卫琅一愣,下一瞬眉目一耸,沮丧道:“姐你干嘛不去啊。” “带着你还带着个病秧子去什么去。”卫云倾挑眉看过去,“你还真想试试打老虎?” “想啊!” 卫云倾眸光一闪,“他们离得不远,若有漏网之鱼,你去试试便是。” “好!姐你到时可别出手啊!” 接着卫琅又同燕虎他们撒欢玩了一阵,直至午时。林夕在几个饿得冒绿光的视线下架好了野外用炊具,拿出了带来的食材。 食物的香气不止引来一阵口水吞咽声,也引来了一只“漏网之鱼。” 卫云倾传讯让徐副将赶往这边的老虎。 “卫琅。” “知道!我的我的!谁都不准抢!” “将军真的不去帮琅儿吗?” 卫云倾淡淡看向云宣巍,“你觉得琅儿会输?” “那老虎后腿有伤,应是被驱赶至此。百兽之王的凶性已被挑衅激出,又因食物匮乏,它会更加凶猛。琅儿招式虽妙,体力力气却不行。” 卫云倾唇角一勾,“就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体力不行?” 云宣巍眉梢狠狠一跳,咬牙道:“琅儿若受伤,心疼的可是将军您。” “纵然心疼,比起在其它地方,还是在我眼皮底下受伤来的好。” 她话音刚落,林夕便惊呼一声。没待卫云倾制止,险险从虎口下逃生的卫琅率先喊道:“别过来!” 云宣巍轻笑道:“琅儿不让林夕帮忙,却下意识看了将军一眼。他只是依赖自己的姐姐而已。” “……可我不希望他如此依赖我。” 其中透出隐隐的恐惧让云宣巍震惊地看过去,却只看见卫云倾的背影,以及下一瞬将猛虎一鞭毙命的利落身姿。 卫云倾乃一等高手,又手握数十万精锐雄兵。纵然那摄政王大权在握,又凭何让她恐惧?! 云宣巍陷入沉思的这会,卫琅可怜巴巴地抓住他姐姐的衣摆。 “姐,我饿的很,不然肯定不用你出手的!” “只是饿?” 卫琅吐了吐舌头,“还很累。” “为何之前与燕虎他们玩得那么疯?”见卫琅面露不解,卫云倾沉声道:“既已知道很快有一场硬仗要打,为何不保存实力积蓄力量?是仗着我就在一旁,才这般有勇无谋?” 看着卫琅垂下脑袋,卫云倾依旧没停,“卫连盯我盯得紧,你擅自出宫跑来这,想必也知道不可能瞒过去。也是仗着我定会为你和卫连说好话?” “姐……我只是……” “抬头说话!” 一声冷斥吓得卫琅猛地一颤,抿紧唇抬头直视卫云倾。 出乎意料的是,那貌美似妖的脸上并非怒容,而是—— “都说长姐如母,是我没能好好教你。” 本还想辩驳两句的卫琅当即慌了神,“姐,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去上药吧。” 云宣巍眯眼看着走来的卫云倾,“想不到将军演技也不错。” 卫云倾斜眼看他轻笑道:“话是出自真心,表情学的漠大人,卫琅最怕他。” “哦?他不是最怕将军吗?” “若真的怕我,他怎会来漠城。琅儿吃软不吃硬。” “将军你呢?” “我?”卫云倾垂眸,“我软硬不吃,只受不了某只狐狸精的嗲声嗲气。” 云宣巍唇角刚弯就觉这话有些不对,“我什么时候嗲声嗲气了?!” 卫云倾挑眉道:“现在不就是,大声说话都软绵绵的,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软绵绵?!我云国口音就是如此!将军声音还粗得跟汉子似的呢!” “真的?” 云宣巍猛地后靠,捂着通红的耳根难以置信地看着坏笑着的卫云倾。女子那低沉悦耳的嗓音似还残余音,惹得他耳中发痒。 岂能就这样认输! “千真万确!” “那不正好,黄花大闺女不配个汉子难道找另一个黄花大闺女。” 看着卫云倾说完便转身离开,云宣巍眼中匪夷所思更甚。 一旁侍书听着喜不自禁,兴奋扭头看向自家王爷。却见他双手紧捂着脸,发间露出的耳朵红到滴血。 侍书愣了片刻死鱼眼道:“我记得王爷以前同我吹嘘过,您游历淮城时那的姑娘都前仆后继投怀送抱,纵然那些风尘女子穿得再暴露您也能脸不红心不跳推开她们。都是骗我的。” 云宣巍的声音从指缝间闷闷传出,“我骗你干什么,当然是真的。” “那将军只是在您耳边说了两句话您怎么就这样了!” “她们都没卫云倾好看啊。”云宣巍顿了顿还补充道:“也没她声音好听。” 侍书漠然。 另一边林夕贼嘻嘻笑着八卦道:“殿下,您和云公子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卫云倾挑眉笑道:“只是不能总是他逗我,得逗回去才行。” “逗什么了?” 卫云倾刮卫琅一眼,“小孩子别打听这么多。” “我不小了!还有一年我就要纳妃了!” 卫云倾眼睛一眯,一把掐上卫琅脸颊,“毛都没长齐就惦记着纳妃了?” 卫琅在卫云倾手中呜呜叫着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待卫琅尽兴之后,天色已暗,一行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却突然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卫云倾眉头一皱,“燕虎!” “是!将军!” 没过多久,燕虎带着一个同样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回返。正是此次带兵清剿作乱猛兽的徐副将,也是现在暂掌骁狼军,另一个徐副将的哥哥。 弟弟有勇有谋,哥哥成熟稳重。 “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前方发生雪崩,堵住了出山的道路。” 卫云倾点点头示意其继续说。 “今日一早我接到命令便派人侦查四方,周围高山上的积雪都极牢固。” “人为?” “恐怕是的,只是我派出的斥候并未见到其他人的踪影。” 骁狼军的斥候可非常人,都是由游剑亲自训练出来,身法奇绝的三等高手。能瞒过他们的眼睛的…… “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去看看情况。” 见林夕几人也开始从马车上往下搬帐篷,云宣巍看向卫云倾,“将军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卫云倾摇头道:“未雨绸缪,尽可能做好准备,便能更从容地应对意外。” 这话虽回云宣巍,却是看向了卫琅。 少年沉声道:“皇姐,朕懂。” 几人说话的这会,手脚利落的士兵已将数十帐篷搭好。呈现合围之势,将两顶帐篷围在中间。 一个自然是卫琅的,另一个—— “将军,这……” 卫云倾凝视云宣巍,唇角一勾,“这里百来号人,你最弱。” 云宣巍面色一僵,却也知这不是逞强的时候,须臾笑意便展,“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可纵然这帐篷被层层包围,雪山夜间的寒气也是云宣巍难以禁受的。半个时辰,侍书已进来换了两次手炉,小小的手炉热量有限,又暖手不暖脚的。 “王爷,要不先出去烤烤火再睡?” “也好……将军?!” 卫云倾垂眸对着侍书淡淡道:“出去。” “可……” “侍书,你先出去。”待侍书不情不愿的离开,云宣巍才道:“将军找我……” 后背突然贴上女子的柔软,云宣巍猛地一僵,又感受着将自己环绕的温暖,差点忍不住喟叹出声。 与此同时,女子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今晚特许你,以我替手炉。” ☆、第31章 这漠城虽不是卫云倾的封地,但漠大人是她旗下,骁狼军军营便在城外不远,这里已算是被她完全掌握。 那引起这场雪崩之人,极大可能便是方媚。目的为何尚且不知,只是这中间两个帐篷里的人是最危险的。卫琅已快成年,她也不好再…… “睡不着?” 云宣巍虽未说话,卫云倾却已看出他何处不适。 “你腿不是废了吗,还会疼?” 沉默须臾,云宣巍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看来也没彻底坏掉。” 带着麻痒的疼痛固然难受,此刻却让他心中有喜,还有感觉,或许就还能找到办法治好。 突听身侧响动,紧接膝盖上有若隐若现的温暖传来,云宣巍翻身惊讶地看过去。 “将军?” 卫云倾双手覆着男人膝盖,淡淡回道:“嗯?” 一如往常的低沉嗓音,云宣巍却听出了一丝温柔。 厚重的帐篷遮住了所有的光亮,他甚至看不清卫云倾的轮廓,可是现在,他很想看看她…… 黑暗中,男子伸出了手,摸索着,轻柔抚上了女子的眼睑。 然而卫云倾的模样与温柔没有半分关系,卫国人本就比云国人骨骼更分明,轮廓更锐利。而女子当中,如卫云倾这样眉目锋利的也是极少。 “将军太瘦了,脸都硌手。” 卫云倾眉头一跳,“你全身都硌手。” “将军又没摸过怎么知道,难道是哪天趁我睡着非礼我了?” 没等卫云倾说话,云宣巍接着道:“我是不介意的,只是将军想摸自家夫君,何必偷偷摸摸的?” 正待开口的卫云倾眼神一凛,拦腰抱过云宣巍便双腿一瞪,极速弹出了帐篷。 就在两人离开的一刹那,帐篷被跃动的火焰席卷,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帐篷轰然炸开。 云宣巍脸色煞白,双目失焦地盯着卫云倾眼角被火焰舔舐的细小伤痕。也在她转身时,看见了她背部手掌大小的狰狞烫伤。 这一瞬,心口似被按下了滚烫的烙铁。 云宣巍低着头,紧紧握住了卫云倾的手臂。 “卫云倾……” “这点伤没什么。” 云宣巍抿紧了唇。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以外的人,痛恨武功尽失的自己。 方媚…… 在暗色的掩护下,云宣巍看向走近女子的眼神,比夜色更为阴沉。 方媚这行凶者之所以没逃,是因为她有所倚仗,只是在看见卫云倾居然和云宣巍一起出来的那一瞬,她脸色惨白到了极点,现在也未和缓。 “在这种地方也同住一间,殿下对这个驸马爷还真是喜爱的紧啊。” 卫云倾眯眼看着她,冷声道:“拿下。” 刀斧加身,方媚面色如常,手指挽着发丝,娇娇笑着缓声道:“误伤殿下非我所愿,只是摄政王有令,让我杀死云公子,还请殿下配合。” “一个云国来的病秧子王爷,皇叔都未曾见过,为何要杀他。” “若他只是个云国来的王爷,摄政王自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可他能影响殿下您……”方媚挽着发丝的手一顿,一脸笑意也如潮水褪去。 “摄政王给我的命令是,若发现殿下真喜欢上云公子,就将其杀死。” “你凭何这么说?” 卫云倾瞳孔一缩,随手扯下一枚玉扣打落朝云宣巍疾射而去的细针。 方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殿下知道了摄政王的命令还阻止我,这还不能说明吗?” 卫云倾冷笑一声,“这门婚事就是皇叔所定,他怎会下这样的命令?” “谁知道呢。” 看着卫云倾,方媚眼中隐隐浮现恨意,“或许摄政王希望,殿下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一直是他。” 这话一出,上百士兵猛地低头,包括林夕他们,也完全不敢看向卫云倾。 只有云宣巍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看见她眼中错愕一闪,怒意升腾又眨眼沉回眼底。最后只是冷冷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待众人散去云宣巍方才开口:“她伤了将军。” “算不上伤。”卫云倾一顿后补充道:“她活着有好处。” “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这会,林夕已拿着药箱走来,旁边还跟着一脸担忧,小脸快拧成一团的卫琅。 跟个包子似的,看得卫云倾一乐。 “这点伤对你姐不算事的,你没看游剑燕虎都很放心地回去睡了吗。” 这一提林夕想起来什么,开口道:“刚刚游大哥和那只死老虎说,要去和方媚比划比划。” 卫云倾:…… 卫云倾:“二打一?” 林夕理所当然地点头。切磋武艺这样不对,可他们又不准备切磋,只是单纯想揍人…… 卫云倾无奈低笑一声,拿过林夕手里的药箱,“都回去睡,我自己……” 抓着药箱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疑惑看去,便见云宣巍依旧垂着头,哑声道:“我为将军上药。” 卫云倾看了他半晌方才点头道好。 卫琅嚷嚷着要和燕虎一起睡,两人便进了他的帐篷里。 放在地上的烛火摇曳,衣衫半褪的女子背部如温润美玉,在昏黄的烛光下越发醉人。 云宣巍却无暇心生杂念,因为这块美玉上,那烫伤太过刺目。 细细上着药,云宣巍眼神越发阴霾。 他虽武功尽失,但在云国,暗处的势力能助他护住母后九弟,可在卫国,他什么都没有…… 真是难看啊,云宣巍。 难看到他不敢让卫云倾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只在背后,再细细给卫云倾眼角上好了药,然后将人环住。 “将军……好疼。” 卫云倾皱眉道:“疼?腿疼?” “不是……心里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看见将军的伤,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这事怪不到你,睡吧。” 卫云倾穿好衣服,刚起身吹灭烛火,准备迈步出门,就突然感觉被人拉住手臂往回拽。下意识也使了力,又很快记起帐篷中只有她和云宣巍。回头一托一推,带着人双双倒在床上。 皱眉不悦道:“你干什么?” “将军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吗?” 她是说过,今晚许云宣巍将她当暖炉用…… 卫云倾掀开被子刚刚躺下,唇角突然感受到两瓣冰凉,下意识张嘴一咬。 软软的…… 带着药香…… …… 猛地松开嘴,卫云倾脑中突地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醒过神来,红晕从脖颈上开始蔓延,眨眼遍布满脸。 统领数十万雄兵的骁狼大将军卫云倾,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结巴—— “你……你你你……干什么!” 这边一脸的红晕隐在黑暗中,另一边也仗着夜色掩护,肆无忌惮地脸红到滴血。 “我……我想感谢将军……” 两个结巴各说一句后,女子猛地翻身,而男子鸵鸟似的将脸埋入枕头,都不再发一言。 …… 第二天,两人是在燕虎的大嗓门中醒来的。一夜过去,昨晚的记忆却没减弱,触感更是…… 衣着完好的卫云倾看也没看云宣巍一眼,疾步走出了门。 而云宣巍,他至少嘴上能说的欢,脸上便已完全不见羞意。一睁眼眼睛就没离开过卫云倾,待女子出去,还肆无忌惮砸了砸嘴。 一脸笑意看得走进的侍书一头雾水。 “王爷心情很好?” 云宣巍一挑眉,略带得意道:“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见侍书一脸期待地想听他继续说,云宣巍抬手一捏,“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 侍书小脸一拉,闷闷应是。 待主仆二人收拾好出去,便见林夕已经熬好了几锅肉汤,香气四溢。少女手腕纤细,却稳稳地提着一口大铁锅,拿着一个大勺子四处分发,很快到了云宣巍面前。 “这么多人呢,没来得及给云公子特意做,这汤您能喝吗?” 带着油光的汤汁在朝阳下似粼粼湖面,其中是岛屿一般份量极多的肉。材料所限看似单调,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却引得人口水直流。 被蛊惑的云宣巍期待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冷冷的—— “他不能。” 万万没想到,说这话的不是侍书,而是卫云倾。弄得他瞪都没人瞪,只能愣愣地看着卫云倾拿走了他面前的碗,还得意地对着他一挑眉,“你不能我能。” 卫云倾飞快解决一整碗热腾腾肉汤,紧接着便听云宣巍道:“将军,嘴边沾到了。” “哪?” “我为您擦。” 待卫云倾弯腰,触到嘴上的却不是手帕,而是柔软的舌尖。 卫云倾猛地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云宣巍。 而这会得意的就是云宣巍了,他舔了舔嘴唇道:“我也只能这样尝尝肉味了。”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是痛快了,侍书在一旁吓得血色尽失。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卫云倾虽脸色难看,却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偷偷兴奋的林夕看见自家殿下走过来就换上了一脸正色,只有嘴角泄露一丝窃喜。 卫云倾脑子里正乱着,也没注意,让人收拾好后便带人出山。 挡路的积雪已被漠老带人清理干净,想必是有人听到动静去禀报了知府。 短暂交谈后,一行人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宅邸。而宅邸进门的院子正中,站着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 “你怎么在这?” 卫云倾和方媚同时开口,同样的诧异,只是卫云倾冰冷的声音中还透着不悦。 ☆、第 32 章 “应俢,你现在应该东境,守关大将擅离职守,你可知是何罪?” 这院中站着的俊美男子,正是卫连手下武功最高,官职最大,也是对卫云倾而言最为棘手的应俢。他沉默寡言,对卫连唯命是从,过往一片空白,让人无从下手…… “有人接替,殿下,摄政王的信。” 言简意赅,却滴水不漏。 卫云倾垂眸,掩去眼中厌恶,抬手接过了应俢手中的信。信上话不多,卫云倾一眼扫完,不动声色地抬眸问道:“我已向皇叔禀明过延迟回京的原因,这么急唤我回去,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 “摄政王说,过年还是一家人在一起为好,他非常想念殿下。” 也只有和卫连相关的事,这人嘴里才能多蹦出几个字…… 卫云倾将信纸贴身收好,“你在这暂住一晚,明日启程。” “遵殿下令。”应俢一颔首后并未离开,而是视线越过卫云倾肩头往后望去,“方媚所犯何事?” 卫云倾虚指云宣巍,“她刚来漠城,就害得我的驸马掉入了冰湖,也失了双腿。” “殿下喜欢?” 卫云倾正准备点头,却突然想起方媚说的话,话到嘴边转了个大弯,“皇叔既赐了婚,他就是我的东西,自是容不得他人损坏。” “殿下若想罚方媚,下官可代劳。” 卫云倾眸光一闪,轻笑一声道:“她也受过罪了,就当是罚了,便交还给你。” “殿下宽仁。” 侍书紧盯着应俢带着方媚离开,将一口白牙磨得咯咯作响,可到底是不敢开口,只敢在看不见人之后,委屈巴巴地攥了攥自家王爷的衣袖。 眼中又气又怒倒是比云宣巍这个当事人还激动,看得他一阵好笑,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少年的手。 “能忍着不说话,你也算是有长进了。” 话音刚落,云宣巍就听见女子的低沉的嗓音响起:“你是否不满?” 云宣巍回头一撑下颚,一脸无辜道:“将军居然还在意一个东西的想法吗?” 见卫云倾皱眉,云宣巍一咧嘴角,“开玩笑,将军如何看我,我自是心里有数,至于方媚……我对卫国并无太多了解,将军自有打算,我怎会干涉。” “……你想了解吗?” 云宣巍这会是当真诧异,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开口:“将军愿意让我了解吗?” “……皇叔态度成迷,明日便要启程入京,你多知道一些有好处。” 卫琅兴奋地跳了跳,“皇姐,朕来告诉姐夫!” “好。” “我说什么呢?” “你觉得他应该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卫琅偷偷坏笑一下,“那就随我怎么说咯。” 被卫琅拉入房内的云宣巍听到的不止是卫国的局势,还有卫云倾的过去。说来简单,可只要人设身处地一想,便会不由地心生钦佩的过去—— 那时候的她,年仅八岁…… 冬日下午,卫国的皇宫四处都散着灿烂的阳光。纵然极冷,也着实算的上是个好天气。穿着一身雪白,挂着一身叮铃咣当配饰的长公主卫云倾在雪地上飞奔,手里抱年仅四岁的弟弟,身后跟着一大票追得气喘吁吁的嬷嬷丫鬟。 卫琅被稳稳抱着,小脑袋搁在女孩肩上看着后面的人咯咯直乐。 “皇姐!今天干什么!” “姐带你去抓鸟!” 卫云倾一甩头,头上的钗环便叮当作响,又是一根发钗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她的发髻,直直插入了厚厚的雪层。 “我的殿下唉!” 跑在最前面的老嬷嬷叫了一声就使了一个丫鬟去找发钗。其实之前这身后追着的人更多,都是找发钗配饰才脱离了队伍。 带着一帮子人跑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卫云倾方才停下,扶着迈不开小短腿的弟弟站稳,然后从一边小屋中熟练地翻出了簸箕,拴着细棍的绳,还有一袋子的米。 一帮子丫鬟婆子终于追到了人,却在卫云倾一个噤声的动作下又定在了原地。 “谁惊着我的麻雀,我要你好看!” “殿下已有封号,该自称本宫才是。” 卫云倾一吐舌头:“啰嗦,抓着不给你吃了!” 老嬷嬷笑得一张脸拧成一朵花,“嬷嬷我不会和殿下抢的。” 一个个陷阱布置好,一棒子人就一起在雪地里蹲着等麻雀。卫琅一开始还兴致勃勃,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耐心也渐失,“皇姐,皇宫里真的有麻雀吗?” “有的,这屋子里有好多个鸟窝哦,要有耐心。” 说着卫云倾却是嫌弃地扫视一圈。 这人也太多了。 她正要驱赶,就听守在卫琅身边的小丫鬟惊呼了一声,声音虽小,却还是惊得那即将落网的麻雀展开了翅膀。卫云倾捏起一小团雪,手腕一弹。 以她现在的力量,还不能仅凭一小团雪伤到麻雀,却也成功让麻雀被盖在了由卫琅拉线的簸箕下。 “皇姐!抓到了!” “真棒!” “我想拿去给父皇看!” “好呀。” 将被绑好的麻雀塞进卫琅手里,卫云倾对着众人道:“我要去拜见父皇母后,你们都别跟来。” 长公主带着小皇子四处捣蛋已是常事,这之后的事也是惯例。皇上皇后见着自己的孩子巴巴地送来东西向来舍不得说重话,可对着他们可不一样。长公主的好意,他们只能领受。 “路上要小心,别跑了,当心摔着。” “行了,嬷嬷,路上都有士兵巡逻,出不了事,而且我可是高手!” “对对对,我们殿下是武学天才。” 临走前,卫云倾又蹦又跳地,终于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配饰甩落,一身轻松地带着卫琅飞奔而去。再次去雪地里找的丫鬟一脸无奈,“无论戴多少,戴得多牢,殿下都能给甩得一干二净,为何出门前还总要戴这么多?” 老嬷嬷捂嘴一阵笑,“陛下时不时就要亲自送首饰给皇后娘娘,帝后情深,娘娘经常也任陛下给她胡乱折腾,所幸娘娘貌美,依旧是极好看的。殿下那么喜欢自己的母后,自然要学。” 卫云倾和卫琅最喜欢母后,父皇稍微差一点,但也是最喜欢里面的!姐弟两每次都要带着调皮捣蛋的成果去父皇母后面前献宝,今日也一如往常,一路雀跃,又都穿着一身白,跟两只小兔子似的跳到了母后寝宫前。 以他们的经验,父皇现在肯定在!然后会又气又无奈地看着他们闯进去…… 然而今日…… 卫云倾猛地拽住了卫琅,一手覆住了他的眼,一手捏紧了他交握的手。小小的麻雀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男孩手中。 偌大的寝宫内,贵妃榻边缘有血迹蔓延。他们的父皇,他们的母后,便躺在血泊之上。两双残余震惊的眼睛,直直对着卫云倾的方向。 …… “姐将我送回宫,嘱咐人看住我,我便足足三日没能见到她,之后突听姐姐病重的消息……我是在林夕姐口中得知,当时姐拿着狼头暗金枪冲到了门口便又折返回了屋子,支开所有人只留了林夕姐,自己跳入了深冬破败的莲花池。” 云宣巍愣了半晌才哑声开口:“完全看不出,将军以前也这般顽皮。” “康复之后,她完全变了个人,性格,喜好,习惯……一切都变了,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心里最好的姐姐。” 卫琅顿了顿,认真凝视云宣巍,“姐夫,你是不是还想回云国。” 云宣巍沉默须臾方道:“对。” “若我能胜,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只希望你能真心待我姐。” “我当然会……只是突然感觉自己有些配不上你姐。” 卫琅嘴角一弯,“你自然是配不上,可看起来姐还挺喜欢你的,你还不错啦。” 卫国局势,卫云倾往事,这加在一起能讲很久很久,这会夜色已临。云宣巍抱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云临院,今夜,脑中全是卫云倾的事,无噩梦侵扰…… 第二天一早,卫云倾一脸莫名看着云宣巍,“卫琅都和你说什么了,这么看着我?” 云宣巍抬手轻轻握上女子垂在身侧的手,一脸的笑意,“只是突然发现每多看将军一眼,我心中喜爱就会更多一分。” 卫云倾唇角一抿,拨开云宣巍的手转身飞快翻身上马。 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卫国京都的路。卫国地域之辽阔更甚于云国,还多是高山,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一月有余。纵然有陈泽随行,云宣巍也着实被折腾的不轻,有心思却没力气去撩拨卫云倾了。 终于看见京都雄伟的城门,云宣巍感叹之余心中也松了口气,又在看见城门前的男子时心口一紧。 那男子的样貌,气度,风姿……玉树临风,天人之姿,风华绝代,能想到一切美好的形容他都能毫不客气地领受。谪仙一般的人物,此刻那脸上愉悦的微笑,更给人似能接近这谪仙的美好错觉。 可也只是错觉,这男人的眼睛,和云宣岚的眼睛很像。纵然笑意再温暖,也撇不去他眼中的那丝阴冷。 这人是谁已呼之欲出。 “皇叔!” 云宣巍扭头,瞥见卫云倾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便猛地瞪大了眼。 卫云倾没对他这么笑过! ☆、第33~35章 看着卫云倾利落翻身下马, 疾步走向卫连, 云宣巍下意识伸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卫云倾猩红披风猎猎, 英姿飒爽地提起衣摆, 欲向卫连行礼。膝盖刚弯,就被托着手臂站直了身。然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便双双踏入了回宫的马车。 在车中坐好,卫连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瘸子就是云宣巍?” 卫云倾心中一紧, 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 “云国确有提过他腿脚有疾, 却没说他瘸了。” 卫云倾面浮怒色,“那方媚一到漠城就将他打落冰湖,能保得一条命已是难得。” “方媚确实是我派去,虽未让她这么做, 但倾儿是否恼我了?” “既是皇叔所赐, 自然是任由您处理,可方媚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卫连眼中暗色一闪, “倾儿当真还挺喜欢那瘸子的?” 卫云倾挑眉道:“他生得这般好看, 摆在府里看看确实不错。” 卫连失笑, “这倒是没错, 云国地平水多, 就是这男人倒也比我卫国女子还水嫩几分。” 两人这番谈话,似是完全没将云宣巍当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卫连自是发自内心,而卫云倾,在没搞清楚卫连的态度之前, 她不会露出一丝端倪。 比起争一时口舌之快,她更希望保住云宣巍的命。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回宫马车渐远之后。准备回公主府的一行人被卫连手下的军队,庆武军拦住了去路。 燕虎和林夕这两个暴脾气直接发作,林夕更是跑到领头的人面前,就差指着人的鼻子骂。 “你们什么意思,公主府的车架也敢拦?” 那领头的人穿着一身重甲,生得也极威武,对着这小姑娘的挑衅却是半点脾气不敢有。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自是不可能当普通丫鬟来对待,更别说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是二等高手了。 他倒也不至于半点骨气没有点头哈腰,只是语气极客气,“林夕姑娘严重了,只是摄政王说想和云国王爷聊聊,差我们将人请去宫中。” 果然目的是云公子! 林夕一咬牙张嘴便喊:“若摄政王想与云公子聊聊,刚刚为何不将人带上,要特意让你们庆武军来请人!” “摄政王许久没见长公主殿下,甚是想念,自是有很多话要说。林夕姑娘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接着众人也没再阻拦,只有侍书想跟上去的时候被人拦住。 “摄政王只请云国王爷一人。” 侍书想说什么,却被林夕往后一拽,箍住他手臂的纤细手掌力道重到让人发疼。纵然林夕没说话,来卫国长了很多见识的侍书也知道不该再纠缠。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被人带走,看不见踪影了才敢开口问:“林夕姐,摄政王单独找王爷是为了什么啊?” “当然不可能是请去喝喝茶,被庆武军请走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侍书当即吓得脸色煞白,“林夕姐,那……那该怎么办?” 林夕摇了摇头,“能帮云公子的只有殿下,希望殿下能听到……” 身为暗卫首领,林夕自然和除了打仗真的只有一根筋的燕虎不同,凡是正经事,从未含糊。 可纵然这个方法再巧妙,全部心思用来面对卫连的卫云倾也没能听到。马车直入宫门,换了轿子去到了卫连的书房。 踏入书房,卫云倾便看见了满屋子的画,全是女子,全无五官,只点一粒殷红。这场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倾儿看这些画如何?” “皇叔又不是不知我不懂这些。” “也对。”卫连轻笑道:“倾儿向来只喜武艺兵法,只是你要不要猜猜,我画的都是谁?” “自然是我。”卫云倾眉目带笑,“看来应俢所言非虚,皇叔当真是想我想得紧了。” “看着长大的小侄女每次一出去打仗就得三催四请才能找回来,这次更过分了,过年都不打算回来了。”卫连深叹一口气,“倾儿当真没半点想念皇叔吗?” “在漠城确实没有。”卫云倾一勾嘴角,话音一转,“但在城门口见到叔父相迎,发现还是挺想念的。只是叔父为何都没画上脸?” 卫连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了一点墨汁轻点画纸,然后便摇了摇头,“本是想画的,可这凡俗的笔墨,怎能绘出倾儿的风姿。” 说着他手上一个用力,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狼毫笔应声而断。 卫云倾眼皮一跳,“皇叔不是最喜欢用这支笔作画的吗?” “确实是最喜欢的。” 卫连将断成两截的笔放入卫云倾手中,“可它太脆弱了,禁不住一点力,既已断了,再寻一支喜欢的便是。” 他眉梢中都带着笑意,可眼底深邃的黑沉却让卫云倾心生警惕。 “皇叔若想寻什么,自能轻易寻到。” “倾儿也是如此,若你找不到,皇叔也会帮你找的。” 说完卫连便拿过断笔随手扔到一旁,薄唇轻启,“这么长的时间,不知倾儿有否在云国王爷嘴里问出什么?” “他身子弱得很,禁不起折腾,而且我也没准备这么快再攻云国。” “他看起来是经不起折腾,可这事,应还是早问出来为好。” 背在身后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卫云倾挑眉道:“皇叔的意思是?” “走吧,我们去看看方媚都问出什么来了。” 卫云倾瞳孔一瞬猛缩。 自十二岁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距离卫连这么近的地方,差点失了心中从容。口中已可尝到淡淡的血腥,卫云倾含笑道:“好。” 当初那场她自己造成的大病之后,她心中依旧没能冷静下来,无时无刻都想手刃卫连。可即便是那样的情形,她也能对着卫连展露笑容,现在也不会例外。 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秘牢,离皇宫不远,在卫连成为摄政王后才下令建造。专用来关押反对他之人,也用于关押他单纯想杀之人…… 十年不到的时间,这里已经如人间地狱,四处都是清理不掉的暗色血渍。一个个阴暗的牢房,如地狱之门,似能听到在其中死去之人,残留的痛苦呼嚎。 卫云倾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可只有这次,她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恐惧。 进入这的人…… 有活着出去的吗? 穿过一个个曲折阴暗的道路,在秘牢的最深处,卫云倾终于看到了云宣巍。只有脸部还完好无损的云宣巍…… 惊怒再也不受控制地从眼中腾起,却又眨眼似被冷水浇灭,只剩燎原般的火在心头燃烧。 “我特意嘱咐过方媚,别伤着他的脸,倾儿觉得如何?” 卫云倾挑眉笑道:“皇叔还真是了解我。” 卫连失笑道:“看着你手下那些亲卫,谁又不知道呢。来,我们坐下,方媚的手段一直是值得一看的。” “好。” 面上还能笑出来的卫云倾,指甲已深深陷入了手心,掌纹被血覆盖,却没漏下哪怕一滴。方媚出身地下青楼,又爱好研究些阴毒手段,用来刑讯简直能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卫连还神情悠然地品着茶。而卫云倾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云宣巍将唇角咬出血迹也没露一丝惨叫。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比小姑娘还娇弱些,一点疼就要苦着脸喊将军…… 方媚乐此不疲地足足玩到了晚膳时分,方才在卫连的命令下停手。而卫云倾漆黑的双目,已经沉如深渊。 “倾儿也该回公主府了,这云宣巍嘛……”卫连唇角一挑,“若三日后他还能活着,我会将他送回公主府的。” “方媚的手段还需三日?” “你也看见了,这瘸子身子虽弱,嘴却硬的紧。”卫连眼睛一眯,轻笑道:“倾儿莫不是舍不得了?” “怎会,皇叔,我数月未回公主府,想必已有事物堆积,先告退了。” 待卫云倾走出秘牢,方媚也追了上来,张口便道:“殿下真是能忍啊。” 卫云倾眯起眼,声音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媚手指轻挽着发丝,娇娇笑道:“殿下若愿跪下来求我,我倒可以动手轻些,云公子便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听得一声冷笑,方媚得意看着卫云倾缓缓渐远的背影,“我倒要看你能忍到几时。” 至少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卫云倾未露出一丝端倪,甚至先前已被血染红的掌心也在无人处擦净,随意垂在身侧。 只是在公主府的大门关上的一刻,压在心中的怒意瞬间冲出,卫云倾猛地飞起一脚,半人高的石柱便化碎石炸裂。 吓得本还六神无主迎来的侍书当即愣在原地。 “林夕!让高远去官府状告!” 林夕当即明白了意思,“果然是方媚出手吗……可殿下,只弄掉一个方媚,摄政王还有很多人可以替代。” “确实有很多人可以替代。”卫云倾似已冷静下来,只眼中还怒意翻涌,“可我也有了机会。” 游剑皱眉道:“可是当初方媚为报复灭高大人一家的事摄政王是知情的,就算高远去状告,想必也没什么用。” 卫云倾眯眼捏紧手中碎石,“只这一点当然不够,马上叫陈泽过来。” 要瞒人耳目去陈院首府邸带来陈泽,是需要些时间的。只是卫云倾没想到的是…… “你没回去?” 陈泽轻笑道:“若我回去,我父亲定会再将我打发出去历练,还不如继续为殿下效力……不知殿下唤我所为何事?” “能让我一个多月也无法愈合的烧伤炸伤,需要多严重。” 陈泽一愣,沉默片刻方道:“殿下在雪山中受伤后便踏上回京之路,途中若伤口感染,只需较大面积的烧伤便可至今不愈。” “告诉林夕该如何做。” “……殿下是为了云公子吗?” “……也是为了解决方媚。” “下官遵命。” 走出屋告诉林夕该如何做后,陈泽微微抬手,哑声道:“殿下似乎当真喜欢云公子。” “谁知道呢。”林夕笑着眨眨眼,“不过我确实很久没看见殿下这般失控的样子了。” 这给卫云倾伤上加伤的事,只能由林夕来做。除了因为她是卫云倾最信任的侍女,还因为她是最懂得最理解—— 她的殿下对自己能有多狠。 以前的殿下最是怕疼了,就是轻轻磕着哪了,也要哭唧唧地跑去娘娘怀里撒娇。可现在已经无人能让她撒娇…… “殿下今晚就要进宫吗?” “当然,赶在宫门关闭之前。” “可摄政王不会起疑心吗?” 卫云倾拉起衣裳的手一顿,“我自有理由。” …… 宫门将落锁之际,一匹枣红大马马蹄飞驰,堪堪擦着关合的缝隙奔入宫中。那是长公主的马,守卫也看见了马上的卫云倾,照常关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摄政王看见长公主进宫可高兴得很,他们何苦去触霉头。 长宣殿中,卫连已沐浴完毕,准备就寝。听着宫人传入长公主求见的消息后,立刻随手披上外衣,眼中含笑走了出去。 “倾儿这么晚还进宫,是有何事?” 卫云倾甩了下手中长鞭,沉声道:“只是有一件事,越想越不痛快。” “哦?何人敢惹得倾儿不快?” “自然是皇叔您。” 殿前守卫眼露惊骇齐齐垂头,长公主敢肆无忌惮,他们可不敢放肆。只恨不得摄政王现在能挥手让他们退下。 卫连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脸上也无半分怒意,只有无奈和宠溺,“本王又是何处招惹倾儿了?” “皇叔既懂武,还这般厉害,为何不告诉我?” 卫连一愣,念头一转便想明白,失笑道:“上次倾儿回京一刻都不肯多留,原来不止是因婚约生气,还是因为这个?” “自然!我什么都想告诉皇叔,皇叔却连自己会武这般小事也不愿告诉我。” “本王也不是故意瞒着倾儿的……” “皇叔!打一场!” 卫云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战意,她向来醉心武学,这一点,完全无需在卫连面前掩饰。 “若倾儿这么想和人过招,我可以让应俢……” “和那闷葫芦打有什么意思。” 这屡次被打断话,卫连依旧没恼,只叹着气道了声好。 卫云倾早已想好,年后回京便要想办法摸摸卫连的底,刚好借此机会…… 然而即便只相差一等,卫云倾拼尽全力也没能引得卫连认真出手,心中有多震惊暂且不提,面上挂着一脸薄汗畅快笑道:“皇叔以后可莫用应俢来搪塞我了,和他打真没半点意思。” 此刻应俢就站在一旁,听见这话没露出一丝异色,直到卫连问话才有动容。 “你做了什么让倾儿这么嫌弃你?难道是不肯尽力?” “殿下进步神速,我怎敢不认真对待,殿下怕是嫌我闷了。” 卫连一挑眉,“你闷?” “应俢只在皇叔您面前话多,连东境边关副将都向我诉苦过,应大人话少到让人头痛。” 卫云倾话音刚落,便有庆武兵在外求见。身穿红色重甲的高大男子随太监走入,行礼过后下意识看了卫云倾一眼,见卫连点头便毫不犹豫道:“刚刚有高家后人去府衙状告,当年方媚屠戮高家一家之事。” 卫连眼睛一眯,唇边弧度若隐若现,悠悠道:“高家后人?那死板的老头子难不成还有私生子?” “并非是私生子,而是大房长孙高远。” “高远?”卫云倾嗤笑一声,“我记得那就是个半点武功不懂的文弱书生,他能活下来?” 卫连唇边笑容已经尽数消失,冷声道:“确定是高远?” 庆武兵:“……属下可以确定,确是高远。” 看着卫连已经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卫云倾唇角轻轻一挑。 是时候了。 “长公主殿下?!” 卫连猛地回头,看见的便是单膝跪地,薄唇紧抿的卫云倾,隐忍紧皱的眉分外刺眼。疾步走到卫云倾面前蹲下,卫连眼中担忧毫不掩饰,“倾儿怎么了?” “无甚大事,只不过我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伤?”卫连心中杀意涌现,声音低沉而冰冷:“谁伤得你?” “在漠城时方媚同我说,皇叔让她杀了云宣巍。她也未事先告知我,只自行投掷了火/药,刚巧那时我与云宣巍在一起,误伤罢了。” 听完这话,卫连脸色阴沉得可怕,“立刻传太医……让陈院首过来!” 不多时,陈院首便带着医女前来,在摄政王的命令下,直接将卫云倾请入长宣殿。卫连站在殿门前,阴沉的脸色给周围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便是应俢也是屏气凝神,只是脸上无其他守卫的惊恐紧张。 最沉着地却还是同在门外,听着医女禀告情况的陈院首。一盏茶的功夫后,陈院首一抚白胡对卫连道:“虽整个背部都有烧伤炸伤的痕迹,还有一处伤口崩裂,但长公主身体强健,无甚大碍,只是这背上的疤……怕是难以彻底消除,只能淡化。” “尽力消除,若需什么难得的药材,直接告诉应……告知本王。” “下官遵命。” 卫连转向庆武兵,冷声道:“传话给京兆尹,让他依律处置。” 长宣殿内,卫云倾听得外头的动静,无声冷笑。 让生性凉薄的卫连放弃一个人,一直不是什么难事。 门外,庆武兵领命告退后,卫连对应俢道:“云宣巍那,你找个人……” “皇叔,请交给我。” 看着推门而出的卫云倾,卫连阴沉的脸色瞬间舒缓,柔声道:“你身上还有伤。” “有什么要紧的,若非皇叔太强我需全力应对,这伤结痂已经算好了。” 卫连无奈摇头,“你就是不在意这些,想必也是不肯好好上药才留下了疤痕,林夕那丫头都说不动你了?” “若非皇叔让我尽快回京,她自然有机会说动我。” 卫连失笑,“这么说怪本王咯?” 卫云倾耸肩道:“我可没这么说。” “倾儿还是要乖乖养伤才是,云宣巍那……” “皇叔手下的人还有比方媚手段更高明的?她都问不出什么,其他人去也是白去。” “倾儿是有自信能撬开他的嘴?” 卫云倾得意一挑眉:“当然。” “那就依你,今晚在宫中睡下,明日再去。” 纵然卫云倾心中担忧已到顶点,可这皇宫之中,四处都是卫连的人。转机已被握在手中,她绝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看似一夜安眠之后,卫云倾还同卫连悠闲地用了早膳才前往秘牢。厚重的大门在门后合上,遮去了所有阳光。独自一人身处阴暗诡异的秘牢之中,卫云倾还是踱步慢走,待远离大门之后便猛地加快了脚步。 明明完全与外界隔绝,没一丝冷风,秘牢深处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中更寒冷。似是有冰冷的刀子,无声地舔舐人的每一寸肌肤,便是卫云倾,也感觉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云宣巍那病秧子在这待了一日一夜…… 卫云倾一咬牙跑向了秘牢尽头,在看见被吊在刑具之上,似已气息全无的男人之时,瞳孔瞬间猛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面前,指尖轻抚上男人苍白的脸。 “云宣巍……你还活着吗……” 纤长睫毛轻颤,云宣巍尽力睁眼,虚弱笑着哑声道:“还没成功爬上将军的床,我可不甘心去死。” 卫云倾当即被气笑,“你这个!” 说着却是迅速又小心地解开了男子四肢上的铁链,以她最轻柔的力道将其扶到一旁。她这般小心,这一身伤的人却不安分。 “将军的皇叔还真是年轻啊,长得也那么好看……” 卫云倾眉头狠狠一跳,沉声道:“闭嘴!” “将军还凶我。”云宣巍一脑袋栽进卫云倾怀里,“好疼的,全身都好疼,疼得快死掉了。” 这才是这男人该有的样子,娇娇弱弱的禁不住疼。明明一个大男人,却能像卫琅一样,可怜兮兮地对着她撒娇。 卫云倾嫌弃之余,也无法忽视自己心尖的疼痛。垂眸淡淡道:“我很抱歉。” “若将军开口为我说话,我现在倒可能说不了话了。我既知如此,怎可能责怪将军。只是有点担心自己撑不过去……” 云宣巍轻闭双眼,感受着女子身上温度,心中补充道:怕再也见不到你…… “知道自己受不住,为何不挑些无关紧要的告诉方媚。”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也只想告诉你。” 他只想告诉卫云倾,在卫国也只有卫云倾能帮他达成目的。她既能出现在此,就证明方媚的处境绝不可能好。 被卫连放弃的人,自是没什么好下场。待卫连松口放云宣巍离去的时候,方媚也在一无所知的错愕中,被关入了大牢。能为她解惑的只有卫云倾,只是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理她。 云宣巍一从秘牢中出来就发起了高烧,陈泽正全力施救。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卫云倾也未进屋,只在屋外廊下坐着,游剑带着高远从密道而来。高远这人,清秀模样纤细身材,完完全全的文弱书生。卫国尚武,京城官员门下子弟居然不会武也是奇事。 然而当年高远天才之名鼎盛,倒也无人为此明面上嘲笑,只作暗地谈资。 对有用的人,卫云倾向来不会敷衍。 “方媚的事拖了这么久,你可怨我?” 高远轻笑摇头,“方媚乃摄政王亲信,要追她之责何其困难。殿下救了我与母亲的命,又助我报了家仇,我怎能怨殿下。” “今后的路,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给你一大笔银两,你带着你母亲远走高飞,终生不得入京都。二参加明年科考,进入朝堂,为我效力。” 高远毫不犹豫道:“我选第二条。” “好,退下吧。” 待高远走后,林夕才疑惑问道:“读书人傲气最重,殿下扣着他母亲,不担心他生异心吗?” 卫云倾唇角一勾,“我要的就是他的傲气,他或许愿意相信我会善待他母亲,但为了早日和母亲相聚,一定会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拼命往上爬。至于爬到高位之后……” 卫云倾垂眸沉声道:“纵然他再天资卓越,一年的时间毕竟太短,待他出头,需要效忠的是琅儿,对我怎么看无关紧要。” 林夕抿紧唇。 她一直担心这个,殿下凌厉手段固然有用,可似乎完全没考虑她自己的未来…… 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告诉了云公子那么多,希望云公子……能成为殿下的牵绊。 开门的吱呀声突然传来,卫云倾立马看向走出来的陈泽,“怎么样?” “方媚确碍于摄政王之令有所留手,未伤及根本。可云公子身子本就弱……这会虽缓过来了,但到底能不能救还要看今晚。” “叫陈院首……”此话一出卫云倾自知失言,“抱歉。” “殿下无需道歉。”陈泽一双桃花眼带着清浅笑意,“我父亲从医多年,经验学识都远胜与我,我暂时追不上他,也没什么好羞愧好反驳的。我父亲现在应在宫中,还是我差人去请更为妥当。” 卫云倾:“……不了,你尽力便好。” 特地叫陈院首过来,云宣巍反而会更危险。 卫云倾自认没露破绽,可就在她开口,希望亲自刑讯云宣巍之时,卫连已经注意到。卫云倾是他亲自教养成年的,他自然了解。 倾儿有着和先皇一样的喜好习惯,性子却像极了他。若非当真在意之人,她会凉薄到看也不会看一眼,更遑论是进那不喜的秘牢。 此刻皇宫之中,卫连手执黑子凝视眼前棋局,沉思许久也未落子,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确实没想到,倾儿居然真将那病弱的云国王爷放在了心上。” 应俢疑惑道:“这样难道不好吗?当初长公主那么反对您却还是定下了和亲。” “京中不自量力的蠢货太多,用云宣巍堵住他们的妄念,也顺道麻痹云国而已。”说着卫连终是落下棋子,看似轻柔的力道,黑子却在落盘的一瞬碎成糜粉,底下棋盘完好无损。 他一双黑眸沉如深渊,冷冷道:“倾儿以后会站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身边无需云宣巍这样的男人。” 应俢颔首,“可需属下去刺杀?” “倾儿与我对战之时,我发现她已突破到一等中品,虽说这到中品的难度不及突破一等……”卫连笑容愈深,眼带些许骄傲,“但她还真是进步神速。” “殿下的天赋,确实无人可望其项背。” “你虽是一等上,但可有把握完全不被倾儿发觉?” 应俢沉思片刻便回:“属下惭愧。” “那你就不能去,我也不会去……” 卫连说着踱步走到屋外,纷飞大雪中,一只鸟儿正巧栽落在卫连脚前的雪层之中。他含笑拿起,为鸟儿擦掉了翅上白雪,展开手掌鸟儿便颤颤巍巍地飞离。未及飞出院墙,便再次被大雪打落在地,这次没了他人的帮助,不过扑棱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卫连轻笑出声,“你说说,本王何苦为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惹怒倾儿呢?” “摄政王英明。” 这场雪足足下到了深夜方停,公主府中,云宣巍陷入了最致命的危局。 陈泽号脉过后便一脸凝重道:“云公子体内的毒发作了。” 卫云倾皱眉道:“我可以为他疏导。” “可云公子现在,怕是受不住殿下的雄厚内力。” “那该怎么做?” “只能由多位二等高手出手,只是时间便会拖长,云公子可能撑不过去……” “不,他撑得过去。”卫云倾垂眸凝视昏迷中也无法安稳的男子,沉声道:“因为他不想死,林夕,交给你们了。” “殿下放心!” 卫云倾带着帮不上忙的侍书离开,小少年跟在卫云倾身后一步三回头,满脸的挫败。 王爷不该带他来卫国的……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跟我说说你家王爷以前的事。” 冷不丁听见这句,侍书一愣看向卫云倾。 “怎么?不能说?” 侍书猛地摇头,“怎么会,能说的!” 王爷来京路上特意交代过他,除了他医治所需药材,其他任何事,只要将军问了,什么都可以说。 侍书清了清嗓子,眼带怀念与憧憬开口—— 曾经的王爷,不止是云国女子心中爱恋,也是云国最为耀目的少年…… 侍书说得了很久,说得很细很繁琐,因为他觉得他的王爷所有事都是值得称道的。卫云倾也未露不耐,只认真听着,从侍书的话语中,她似乎能看见,往日自信肆意的云宣巍。 听到侍书说云宣巍在云安,为了惹其父皇不耐,从而达到外出闯荡江湖是目的而做的那些丰功伟绩时,卫云倾忍不住轻笑出声,“一个武艺非凡又才学惊人的纨绔吗?” 侍书眼前一亮,“王爷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是这么说他的。” “那后来呢,他怎会如此?” 侍书沉默片刻才艰涩道:“那是王爷最后一次游历归来的时候,回云安途中遇到刺杀,双腿在那时被人打断,好不容易回到云安便闻惊变……” 欺骗,背叛,与皇家而言并非奇事。可这不代表身处其中的人便能泰然处之,至亲之人手中的刀,能狠狠插入人心口最柔软的部分。 卫云倾已经感受过了,却依旧准备握起那把刀,为了心中恨意,为了更重要的事物。 而卫连虽不是方媚至亲,却为她心中挚爱,不知她现在在牢中,作何感受…… “将军不等王爷吗?” 卫云倾回头看向侍书,“我这派不上用场的人,心中再担忧,枯坐在此也无甚意义。” 她永远不会忘掉自己的理智。 …… 听到长公主前往天牢的消息,大半夜的,刑部尚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忙穿戴好后策马率先赶去了天牢门前亲自迎候。 “本宫毕竟与方媚相识一场,这突然想来见见她,倒是惊动尚书大人了。” “哪里哪里。”刑部尚书弯腰笑道:“这凡是卫国境内,殿下无论何时,想去哪边去哪。至于下官……殿下常年征战在外,能迎候一见,是下官幸事。” 一番寒暄之后,卫云倾跟着刑部尚书走入了天牢。 这天牢是用来关朝中犯事官员的,所有人都知方媚乃卫连的人,可究其本身,终究不过一介白衣。卫国礼教对女子宽松,却依旧无女子当官,卫云倾是唯一的特例。 而无法赋予官职的方媚,即便是二等高手,对卫连来说也并非无可替代,所以才会被这般轻易放弃…… 卫云倾冷冷看着牢中一身狼狈的方媚。 “下官先告退了,还请殿下小心。” “会的。” 落到了这个境地,方媚已完全不掩饰眼中厌恶与敌意,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殿下您?” 卫云倾轻勾唇角,“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自己突然就被关入天牢?” “还需疑惑吗!除了你,还有谁能影响摄政王的决定!”方媚咬牙道:“只是我想不通,就算你将被我误伤之事告诉了摄政王,他也不可能怒到直接处死我!” “你应当知道,是何人去府衙状告的你。” 方媚嗤笑一声,“不就是高远那小子,可区区一个高家,摄政王当初就没放在心上,时至今日,怎会突然在意。” “区区?”卫云倾怒极反笑,“高老乃两朝栋梁,就你也配提区区二字?!” ☆、第36章 卫云倾突然爆发的怒意骇得方媚后退一步, 却也仅后退了一步便大笑道:“两朝栋梁?那又如何?你在乎, 可摄政王不在乎……” “但天下人在乎!”卫云倾猛地逼近方媚,沉声道:“当年你为报复高家害过你的旁系, 便带人嚣张地将其一家屠戮殆尽, 灭门惨案引得整个京都震荡不安。皇叔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事平息?可你却让人逃了,一个文弱书生逃了!堂堂摄政王, 你让他整天为自己属下擦屁股?” 一个无用还添麻烦的手下,要其何用? 想明白这点的方媚脸色煞白, 咬牙满是恨意地看着卫云倾, “若无人相助!高远怎么可能逃得掉!” 卫云倾轻笑一声,“时间已久,已无处可查,皇叔确实会怀疑可能有谁救了高远, 可无论是谁救的, 你的无能难道不已是事实吗?” 方媚眯起眼冷笑道:“怕是不止是因我无能吧,你难道没与摄政王说被我伤到一事?” “说了, 不止说了, 还让太医看见了, 我至今未愈, 还落下了疤痕的可怕伤口……你该庆幸, 自己还能好好地在这牢中等死。” “至今未愈……”方媚嘶声喊道:“卫云倾,我确实得罪过你,但你堂堂长公主,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为何?我敬重高老, 他的仇,无论早晚我一定要报,而另一个原因,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 “什么?” 卫云倾双臂一撑,将方媚禁锢于角落,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心系云宣巍,你害他至此,还想全身而退?” 方媚哑声道:“当时殿下可没怎么生气,而且这说到底是摄政王的命令,殿下难道还想报复摄政王?” 卫云倾低声笑道:“时机未到之事,我便不会做。” 方媚惊惧地看着卫云倾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其实卫云倾的喜怒无常她从未怕过,毕竟摄政王更甚,也更残忍。可同为女子,陷于爱情依旧能保持如此理智的卫云倾……让她恐惧。 …… 告别刑部尚书之时,天已微亮,卫云倾策马赶回了公主府。听见消息的侍书高兴地跑来,“将军!王爷醒啦!” 卫云倾眉头一挑,任由喜形于色忘了礼数的侍书拉着,一路疾行到了云宣巍床前。男人脸色虽依旧不好看,但确实已有好转。笑得跟狐狸似的,都有精力勾引她了。 “你的命倒是真硬,怎么折腾也死不了。” 云宣巍嘴角一瞥,“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将军就只想和我说这个吗?” “不然呢。” 云宣巍笑眯眯道:“难道不应该说我很担心你,看见你受伤我很心疼,类似这样的话吗?” 卫云倾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我不止这个想得美呢……这既然到了公主府,不知我能不能进长公主的房门?” “不能。” “将军,我很怕冷的,在那鬼地方待了一天一夜,更怕了。” “此处与漠城不同,每个屋子都有地暖,冷不着你。”说完卫云倾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好好养伤。” 云宣巍托腮看着关紧的门,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说云倾怎么这样,突然又这态度总让我感觉前功尽弃了。” 侍书莫名,“什么态度?不一直这样吗?” 云宣巍白他一眼,“懒得和你说!” 而离开的卫云倾离开院门便找了个石凳坐下,用力按着额头喃喃道:“云宣巍病弱的样子倒是更好看了……可陈泽说他禁行房事啊……” 有事来禀的游剑听见了卫云倾的喃喃自语,当即吓得一张冰块脸都裂了开来,难以置信道:“将……将军?” “嗯?什么事?” “您刚刚……说什么?” “我在想陈泽说的话,他说云宣巍不仅禁行房事,还不能憋太狠了,所以决不能与我同房。可为什么和我同房就会憋太狠?憋什么?” 面对自家将军满是求知欲的眼神,游剑涨红了脸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还不如让林夕全面地教一教,将军现在这一知半解的样子…… “你也不知道?” 游剑深吸一口气,“将军,燕大人来访。” “这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急?” 见卫云倾的注意力已被转移,游剑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恢复往日从容,“自然是来把某人抓回家的。” 待两人走到会客厅,却没见着人。从林夕口中得知,燕虎他爹燕威是拿着手臂粗的长棍来的,进门就开骂。结果便是一个边骂边追,一个边叫边逃,已经在公主府好几个院子绕了一圈。 林夕笑嘻嘻道:“应该就快追着回来了。” 说话便到。 燕威与燕虎如出一辙的大嗓门遥遥传来:“臭小子!你别跑!回京了都不知道回家来看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我怎么敢呢,不回去不就是怕您这样吗!我打了胜仗你都不夸夸我!” “那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那是骁狼大将军和骁狼军全员将士的功劳!我怎么教你的!” “可我是其中的一员啊!” “闭嘴!跟我回家!” “不回!” “你一个外男整天呆在公主府成何体统。” “我又不是外头的野男人!我是将军亲卫,当然应该呆在公主府!” 燕威气得眉毛倒竖,长棍脱手而出,正中燕虎背部,打得他一个狗啃泥。林夕和游剑毫不留情大笑出声,卫云倾也忍不住轻笑了声。 燕威这才发现几人,连忙恭敬行礼,未及开口便被卫云倾制止,“这又没外人,燕叔不必如此。”卫云倾一顿笑道:“燕叔还真是风采不减当年。” 燕威摇了摇头,“比不得当年咯,若是我年轻的时候,进门就能逮住这臭小子揍一顿。” 刚刚爬起来的燕虎听见这句便一撇嘴,“爹您骗谁呢,娘亲可是说过的,您年轻的时候可没我厉害。” 燕威狠狠瞪他一眼,看向卫云倾却是换上了一脸骄傲的笑,“这臭小子虽性子不稳,但论及武艺兵法,倒确实比我年轻时好上许多。” 燕虎一乐,“您居然承认了!果然只有在将军面前您才会夸我!” 燕威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会是再也忍不了,抬脚就往燕虎身上踹,边踹边骂,“你这不争气的臭小子!” 整天待在长公主身边,还被个云国来的病弱王爷截了胡! 文官或许对卫云倾有所恐惧,可凡是武将,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想将尊贵的长公主迎进门。燕威是看着卫云倾长大的,心中喜爱更甚。 可这臭小子,真的太不争气! 燕威动了真火,狠狠一脚…… 燕虎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捂着裆部险险躲开,“爹,这可不能踢,事关你未来儿媳的幸福。” 卫云倾听得眉头一挑,燕虎这蠢熊也开始想姑娘了? 而燕威听着一乐,这长公主殿下肯定是没指望了……反正有儿媳就行! “有喜欢的姑娘了?” 燕虎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笑道:“没呢。” 燕威:…… 燕威:“那你说这个干什么!” “好了燕叔,燕虎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一大早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来抓他回家吧。” 燕威正色道:“我确是有事才来打扰殿下的。” 两人在厅中入座,燕威接过茶杯看着林夕,“林丫头啊,你也到年纪了,考虑过婚配之事没有啊?” 林夕噘嘴,“我才不要离开殿下。” “也可以不离开的嘛,比如……” “燕叔。” 燕威脸色一僵,不好意思地对卫云倾笑笑,“这年纪大了,想的事就多了。”他轻咳一声,“京中筹备已万全,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可殿下这迟迟不回京,难不成还真是为了那云国王爷?” “燕叔,卫连是顶尖。” 燕威整个人一愣,愣了好半天突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卫云倾,“你说什么?!” 卫云倾眼神阴霾,“我说他是顶尖,一等之上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 如今,二等之上一些人便会自称顶尖,若当世真已无顶尖,这般倒也算不上过度自夸。可如今卫云倾知道了真正的顶尖是何实力,那自称便着实可笑得紧。 燕威跌坐回椅子,“那……京中计划可还要执行?” “当然要。” “可若卫连发觉,不止陛下,怕是殿下都会有危险!” 卫云倾沉声道:“多年心血我不会让它白费!想逼得卫连众叛亲离自行退位已经不可能,但我想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 “卫连不惜杀我父皇母后,夺得摄政王之位,将权利独揽。却不重国事,手段狠辣更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若是为了登基为帝,他为何要做这么蠢的事……这不像他。” 燕威皱眉道:“卫连幼时被拐,受尽苦难,或许他只是想报复?” “可对于保卫疆土,扩张领土之事,他非常上心。” “或许他不想自己当皇帝。” 所有人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侍书正推着云宣巍走入。 ☆、第37章 燕威脸色立时阴沉下来, “这位想必就是云国王爷了吧。本官同长公主殿下正在议事, 你却不止偷听,还……” “他可以听。” 看见燕威惊到快脱眶的眼睛, 卫云倾低笑一声, “燕叔不必忧心,云宣巍这身子哪也去不了, 也难有卫国之人会正眼看这云国来的王爷。” “我也不愿去看不见将军的地方。” 卫云倾一挑眉,“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宣巍端起茶杯轻啄一口方道:“琅……陛下同我说过。摄政王喜惩治贪官污吏, 却又不在意百姓处境。而将军主动请缨他也不制止。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但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将军。不在意自己的名望却一直在助将军建立名望……” 所谓当局者迷,往日卫云倾只想着该如何借卫连纵容达成目的,,可今日云宣巍这一提, 细细一想往日经历确实如此。可卫连这样做, 简直像…… 云宣巍放下茶杯,含笑道:“我倒是觉得, 摄政王比起自己当皇帝, 更像是想将将军推上那个位置。” 卫国是出过几个女帝的, 卫国皇族女子, 只要其足够惊才绝艳, 便有可能登上帝位。 云宣巍知道这个时是被惊到了的,毕竟这种事在云国绝不可能发生。可一旦理解,结合这一国情来看卫连那些让人恐惧又疑惑的行动,云宣巍便得出了这个答案…… “这不挺好的嘛!让他推!殿下登基后在让位给陛下不就好了吗!” 卫云倾眯眼看向一起傻乐的燕家父子俩, “燕叔真觉得是好事吗?” 燕威一愣,“不是吗?” “我在卫连面前表现可是真性情,自然也毫不掩饰对琅儿的喜爱。想推我当皇帝?那他准备怎样让琅儿退位,又怎样让我愿意接这个位置呢?” 燕威:“……这。”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猜测。”说着卫云倾轻挑唇角,“一个有极大可能的猜测……我们的动作倒是可以再大胆一些。” 这十余年的时间,伪装自己的卫云倾成功麻痹了卫连,一步步培养自己的势力,再一步步将人安插进卫连的势力之中。像一张巨大的网,几乎笼罩了整个卫国。 收网时机已至,可汇入网中之人能留,而顽固不化的…… 卫云倾眼中狠辣一闪而过。 将来的卫国,并不需要对卫连忠心耿耿之人! …… 今年这个年没几个人能过得好,数个官员久远往事被挖,在这新年将至之时纷纷被下了狱。他们虽都算不得高官大员,但无人嗅不到其下汹涌的暗流。 若是有皇子争权,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可如今皇帝势弱,站在权利最高处的便是长公主和摄政王。若无其中之一的示意,谁又敢在京中动手呢? 卫云倾迟迟未动的原因也是这个,卫国如今这情况,她一旦有所行动,便无人能做她的挡箭牌。 “倾儿最近是怎么了?莫不是谁惹着你了?” 卫云倾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勾唇笑道:“也不是谁惹着我了,只是一直在外奔波,突然回京闲下来,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殿下这消遣方式倒是别致。” 卫云倾一挑眉看向应修,这忠心耿耿的狗居然也会抢在他主子之前说话? “应将军这东境守将待在这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呢?” 卫连低声笑道:“我倒也催过他好几次了,他就是不肯走。” 卫云倾:“他不肯走皇叔便算了?您对他倒是纵容。” “倾儿这是吃醋了?” “确实,应修不想走皇叔便由着他,我不愿回皇叔却硬要叫我回来。” 卫连笑着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想倾儿了吗,倾儿既然气不过,那些人便随你折腾吧。” 卫云倾一挑眉,“哪些人。” 卫连笑容愈深,“任何倾儿想对付的人。” 卫云倾陪着卫连赏了一上午的雪景,午时方才出宫。而她一离开应修便迫不及待皱眉道:“长公主想夺权。” 卫连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一停,须臾眯眼淡淡道:“是啊,倾儿终于是长大了。” 应修眉头皱得更紧,“您便任由长公主动作?” “为何不呢?这本就是我希望的。” “摄政王,养蛊者终被反噬。” 卫连眼中怒意惊现,一瞬之间便沉入眼底,冷声道:“我并未将倾儿当蛊来养。你既然不想回东境,那便年后也不要回去了……我正好想看看,倾儿想如何夺过东境兵权。” 见卫连一提及卫云倾脸上便浮出的笑意,应修心中有了深深的担忧。 另一边卫云倾一回公主府便看见了满院子张贴的鲜红色剪纸,一片喜气洋洋。卫云倾皱眉看向迎过来的林夕,“这离过年还有几天呢。” “事先准备!殿下你不知道,云公子剪纸超厉害的!” “超厉害?” 被林夕拉进屋中,卫云倾看见了满屋子几乎让人无从下脚的剪纸,还看见了握着剪刀手腕翻飞的云宣巍。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一张新的极精致的剪纸就会在他手中诞生。 卫云倾沉默看了半晌才道:“你以前莫不是干这个的?” 云宣巍手腕一顿,无奈道:“当然不是。” “那怎么这么熟练?” “我说过,只要是和玩沾边的事就没我不会的。” “这也算?” “我觉得算。”云宣巍展开手中剪纸,笑嘻嘻的指上头两个小人,“这是我,这是将军。” 卫云倾皱眉看了好一会也没觉得那两个小人有什么特别的,“你说是就是吧。” 她话音刚落,手中便被塞入了一片剪纸,听着云宣巍道:“上次的暖炉被琅儿拿走了,我还得再补上一个才行。” 卫云倾挑眉道:“你就送我这个?” 云宣巍了口气,“我现在吃将军的用将军的,若是去外头买,那不是借花献佛吗?” 卫云倾轻笑一声,“你现在确实是被我养着的。” 云宣巍眨眨眼,“将军,既养了男人,应该物尽其用才是。” “物尽其用?” “比如说……” “若是想和我同房那没得商量。” 瞅见云宣巍吃瘪的表情,卫云倾愉悦地大笑了几声便拿着剪纸转身踏出门槛。她离开不久林夕便兴致勃勃道:“死老虎!我们来打赌云公子什么时候能爬上殿下的床!” 燕虎同样兴致勃勃,“好啊!我赌……三个月!” 林夕:“我猜年后就可以!” “算我一个。”面对林夕和燕虎见鬼一样的眼神,游剑冷着脸道:“我赌永远上不去。” 一旁云宣巍哀怨道:“喂,你们几个,我还在呢。” “谁管你!” 企图求同房失败的云宣巍,今日在公主府也没什么地位呢。 ☆、第38章 年节终至, 家家都挂上了红灯笼, 吃上了年夜饭,宫中年宴也即将开始。卫云倾换上了繁琐华贵的红色华服, 在正厅等待。 这种场合, 若不带云宣巍去,那这个本就不被重视的驸马爷, 以后在卫国怕是更举步维艰。只是婚礼未办,官职未封, 云宣巍无正经场合该穿的衣裳。卫云倾便让人赶制了一件与她这血凤裙成套的男装, 同为红色…… “还挺好看的。”卫云倾看着由侍书推来的云宣巍淡淡道。 “将军也挺好看的。” 男人的笑容恍得卫云倾一阵失神。 平日他只穿白衣倒还好,这穿着一身红这般笑,倒更像狐狸精了。 “进宫后不准笑。” 云宣巍错愕,“为何?” “没有为什么, 照做便是, 也不要离开我身边。” 不待云宣巍反应,侍书倒立刻紧张起来, “王爷会有危险吗?” “卫云两国百年世仇, 如今结仇的原因有着各种说法, 也有人不再在意, 但更多的, 这不知何来的恨意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所以不止是云宣巍,你也得小心。” 比起紧张,侍书心中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将军居然也会关心他? 进入马车,云宣巍问道:“将军不想让摄政王知道你的心思, 那为何还要带我入宫参加年宴?” 卫云倾睁开眼静静看着云宣巍,直把人看得不自在了才开口:“云宣巍,我不喜欢有弱点,也以为自己不会有弱点……但你好像已经成为了我的弱点。” 这一瞬,云宣巍心头似有蜜浆淌过,留下一片甘甜……真没想到卫云倾还会说这样的话。 云宣巍眉眼弯弯道:“我会尽力不拖累倾儿的。” 卫云倾眉头一皱,“不准这样叫。” “为何?” “只有我长辈才这样唤我。” “那云倾可好?” 卫云倾抿唇盯着云宣巍,须臾别开眼道:“我喜欢你唤我将军。” 云宣巍一愣,瞥见卫云倾微红的耳根坏笑道:“是的,将军。” 随他话音落下,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在宫门前停下。这年节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在家中,街上一片空荡,宫门前却有些拥堵。一个个早已到了的皇亲在门口磨磨蹭蹭地走,守卫也不敢得罪。 公主府的车架停下之时,所有人都跟见了米的耗子似的,齐齐将目光转了过去。他们想见长公主,也好奇云国来的驸马。 “参见长公主。” 卫云倾一跳下马车便听见数声齐响,点头道:“大过年的,不必拘礼。”说完扭头将云宣巍带下了马车。 心思各异的人第一时间看向了云宣巍的脸,然后又将视移到了他腿上。 “这便是那云国王爷?倒确实是丰神俊朗,只可惜是个瘸子。” 这人一开头,议论声便四起。所有人心中都带着轻视,可看长公主将人带来了年宴,嘴上也不敢太过分。只一个少年胆大包天—— “摄政王怎么给您找了个这样的驸马!” 卫云倾沉下脸厉声道:“卫文乐!” 这少年乃是元和公主之子,卫云倾的表弟。皇亲身份,又因是元和公主唯一的儿子而极受宠,便一直都是这般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卫文乐被卫云倾的呵斥吓得后退一步,然后又梗着脖子道:“殿下若早日与段大哥结亲,不就不用被摄政王塞这个云国废物了!” 天气未变,此刻在宫门前的人却感觉心口拔凉,看着卫云倾黑到极点的脸色都忍不住想撒腿就跑。长公主殿下可不是愿意和人做口舌之争的人。 果然,下一瞬便听得长鞭呼啸声。打得倒不是卫文乐,而是他身边侍卫,一鞭见血。卫云倾走到脸色煞白的卫文乐面前,垂眸冷声道:“下次再敢胡言乱语,本宫的鞭子就不会是落在他们身上了!” 卫文乐咬牙看着卫云倾带着云宣巍离开。 从小便是这样,他,宫中皇子,明明都是卫云倾的弟弟。可能得到他们这惊才绝艳长姐疼爱纵容的,一直只有卫琅…… 另一边云宣巍问道:“那少年是谁?” “我表弟,年纪小不懂事。” “他说的段大哥是谁?” “兵部尚书之子段鸿,以前是皇子伴读。” “那将军也常常见到他咯?” “当然,卫国公主与皇子会同在御书房上课。” “青梅竹马啊……他喜欢将军?” 卫云倾脚步一顿,侧目淡淡道:“他确实对我有好感。” “那将军对他呢?” 卫云倾轻笑一声,“若我也有那个心思,你就不会来卫国了。” “那我呢?” 卫云倾眉梢一挑,俯身双手撑在了轮椅两侧,眉眼带笑,“若我对你没心思,你早已死在密牢之中了。” 云宣巍只觉心跳漏了一拍。也不知卫云倾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般说话,他还当真有些招架不住。可这种时候他要是不顺势而上,真对不起卫云倾给他的狐狸精之名了。 云宣巍双手一撑扶手,飞快吻了下卫云倾殷红泪痣,对上卫云倾错愕的眼神,他眨眨眼道:“我对将军也有那个心思呢。” “不……不成体统!不知廉耻!” 两人齐齐扭头,便看见卫文乐顶着一张臊得通红的脸飞快往大殿奔去。卫云倾低声笑道:“听到没,不知廉耻的狐狸精?” “我若拘泥礼数,也不知何时才能爬上将军的床了。” 大殿之前,听得卫云倾已到,出来迎接的卫连脸色阴沉,手中玉佩碎成粉末。 “倾儿难道已与云宣巍同房?” 应修回道:“应该不可能。” 卫连目光冰冷看过去,“为何不可能。” “属下探听道,云宣巍因身中奇毒身体孱弱,无力房事。” 卫连一愣,须臾愉悦轻笑出声,“不止是个病秧子,还是个不行的病秧子?” 他现在倒是觉得,纵然倾儿出他意料地上了心,却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皇叔。” 卫云倾笑着对卫云倾点了点头便看向云宣巍,“倾儿既带你来年宴,便是确实对你上了心。既已来到卫国,便安安分分地做好这个驸马爷。” 卫连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不止云宣巍觉得震惊,连卫云倾也诧异得很。以皇叔的地位性格,不会也不需对云宣巍装出表面和善。 直至在席间落座,卫云倾也没能想通。应修突然又拿了一碗汤过来,“这是摄政王赐予云公子的。” 卫云倾眉头紧皱:“汤?” 应修:“没毒,一碗牛鞭汤而已,希望云公子能早日养好身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云宣巍脸色铁青,咬牙道:“多谢摄政王关心。” “噗……咳……哈哈哈哈!” 云宣巍目光哀怨地看过去,“将军——” “好,我不笑。”虽是这样说着,卫云倾眼中还是藏不住嘲笑。 云宣巍皮笑肉不笑,“将军倒也不必过分听信陈泽的话,我自己的身子还是有些把握的,绝对可以为您开枝散叶!” “别说了,先把汤……不对,陈泽还说过你虚不受补,只能慢慢养,这汤你应该也喝不了。” 卫云倾看着云宣巍越来越哀怨的眼神止不住地笑,念头一转又道:“为你配缓解毒性的解药的医者想必医术极其高明,不知有没有说过你这毒有没有解的办法?” 云宣巍面色几不可查地一僵,下一瞬便神色如常道:“没有办法。” 两人说话间,人已到齐,卫琅最后坐上首位,宣布年宴开始。这卫国年宴的特色便是,第一步并非赏歌舞乐曲,而是赏花。 赏的也不是普通的花,而是由太祖培育,药用观赏兼具的雪莲花。淡白通透,如琉璃般的雪莲摆在玉盘之上,由身姿窈窕的宫女端入大殿。这景象之美,已不亚于顶尖歌舞。 每年都会展现今年开的最好的一批,也无人不想得上一朵。不提其药性之强,这花只要封存与玉盒之中便可常开不败,摆在家中也是既好看又有面子的事情。 可他们也只能想想,每年年宴上只会赐出三朵,其中两朵,必定是卫云倾的。卫琅与卫连几乎同时开口:“赠与长公主。” 每到这时就会有人心中忍不住感叹,这摄政王平日就经常送,长公主又不缺这雪莲花,不如给他们…… 而最后一朵,长公主也必定不是给摄政王就是皇帝陛下…… 卫云倾取过宫女递来的玉盘放到云宣巍面前,“给你。” 云宣巍神态有些失常,愣愣地看着盘中雪莲,“这……是何物?” “雪莲,卫国皇室独有的品种。” 比云宣巍更失常的却是侍书,直愣愣地看着雪莲,惊喜道:“王爷!这是不是就是老先生说的……” “闭嘴!” 卫云倾皱眉道:“什么老先生?” 云宣巍含笑道:“我不过是听人说过有这般通透如琉璃的雪莲,当时还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实物。” 卫云倾眯眼打量云宣巍半晌方道:“这雪莲的存在在卫国也只有达官显贵知道,你身处云国之时又是如何得知?” ☆、第39章 卫云倾此刻的目光似是藏于暗中, 窥视猎物的狼眼。认真与凶性藏于眼底, 漆黑幽深到让人不寒而栗。 心有漏洞的云宣巍在这样的目光下怔愣了一瞬,又立刻想起了关键。 这卫国特有的雪莲花, 老先生却知道, 恐怕就是觉得他身处云国不可能得到才未直言…… 云宣巍眉眼一弯,“将军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云国之人能入卫国吗?” 卫云倾挑眉道:“南境绝对进不来, 西境常年与鲜于打仗,东境倒确有可能有漏网之鱼……不过你们云国人的特征很明显。” “特征。” 卫云倾唇角一勾, “矮, 骨架小,鼻子塌,眼窝浅,眼珠黑……” 云宣巍微瞪着眼听着卫云倾罗列一大堆……确实非常贴切的特征。 当今四大国, 鲜于人与卫国人极像, 东边大通多是一些生着奇异眸色发色的人,按卫云倾这个标准, 绝对可以排除绝大多数卫国人, 难怪云国探子没几个进得来, 进来了也出不去……但是! 云宣巍皮笑肉不笑道:“将军觉得我矮吗?” “不矮。” “我鼻梁塌吗?” “不塌。” “我……咳……”云宣巍赶忙喝一口茶水咽下口中糕点, “将军是想噎死我吗?” 卫云倾擦着手上糕点碎末淡淡道:“你是特别的。” 云宣巍猛地一愣, “将军说什么。” 卫云倾抿唇瞪他一眼,“没有第二遍。” 云宣巍几乎压抑不住心中愉悦,也压不住眼中得意狡黠,凑得离卫云倾近了一些软声道:“将军, 再说一遍。” “没有!” “将军——” “我说了没有第二遍!” 咔嚓—— 本应入席却只愿侍立在卫连身侧的应修垂眸道:“需要属下再去取一批玉佩来吗?” 卫连阴沉着脸道:“不用。”说完他松开在桌下握紧的拳,断成两截的碧绿玉佩叮当落下,掉在它数位同类的残骸之中。然后卫连拿起桌上的茶杯,移到桌下…… 咔嚓—— “茶杯会伤手,属下还是……” “说了不用!”卫连紧盯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人,暗自狠狠磨牙,“孱弱!娘娘腔!还不行!你说倾儿怎么就对这种货色上了心?!” 应修心中暗自腹诽,您刚刚听见云宣巍不行还挺开心的呢。 注意着那两人的倒不止卫连,还有卫琅。他现在不太喜欢这个姐夫了,姐姐都不看他了! 而这大殿上首位的两人都这样,其他人自也无心歌舞,虽不敢光明正大地紧盯,却也都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在这般视线的注视下,大多人都会觉得不自在,可无奈这两人都是习惯受万众瞩目的人,只要他们想,就能无视掉! 卫云倾飞快抬手挡住嘴,眯眼看着云宣巍,“你干嘛?” 云宣巍捏着糕点遗憾道:“也想噎将军一下,可惜没得逞。” 卫云倾眉梢一挑,“就你还想……唔。” 云宣巍拍拍手得意道:“就我还想什么?” 卫云倾默默咽下糕点后方道:“回去的时候我会问问陈泽,你能不能喝牛鞭汤这一类的东西。” 云宣巍震惊瞪眼,此刻大殿中的其他人却差点将眼睛瞪脱窗,再也不偷偷摸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地看一眼卫云倾,看一眼云宣巍,再看一眼卫云倾。 心中都是同样一句话—— 长公主殿下吃甜点心了?!!! 卫云倾这会终于察觉到四面八方的奇怪视线,皱眉扫视一圈便将一众目光逼退。最后对上了卫连毫不闪躲的眼神,也看到了他来不及舒缓的难看脸色。 这和亲明明是他卫连定的,对云宣巍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他可没什么对云国的恨意…… 卫云倾心间念头千转,面上只含笑举起酒杯,“倾儿敬皇叔,祝您……万寿无疆。”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突听得一片哗然之声,卫云倾侧目看去,便见一众身着粉色舞衣,大冷天却露着纤腰的舞女款款而入。这些舞女来自周边小国,这暴露的衣裳倒不是什么稀奇事,让众人哗然的是那为首之人—— 云阳长公主。 她的身份之尊贵虽远远不及卫云倾,可到底还是有封号的长公主。在这年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穿这般的番邦服饰献舞,当真是自甘下贱…… 可无人开口,卫琅惊讶过后只嗤笑一声,卫连更是只扫了她一眼,满眼淡漠。而卫云倾,脸色虽是难看,但也未出言制止。 卫云阳此举是何目的,她已然知晓。 看着女子一步步靠近摄政王的席位,卫云倾眼神冰冷。 当年父皇将卫连带回来之时便有人怀疑他并非皇室血脉,直至今日很多人不敢说,但心中却是怀疑不减。只有卫云倾确认,卫连定为皇室血脉。 父皇亲自调查的事情怎可能错…… 大殿众人看着卫云阳的眼神也慢慢从震惊变成了嘲讽,想勾引摄政王的女子数不胜数,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云阳至少还是摄政王名义上的侄女。 云阳那边的好戏没上场,另一出“好戏”倒是开始了。 卫云倾目光一凛,抬手接住细如发丝的银针,飞起一脚踹开了云宣巍身侧的舞女。 众人本还以为是长公主生了醋意,却在那舞女轻盈落地,再次飞身而上时察觉到了不对。 “保护长公主!” 随卫连这声满是怒意的命令,皇宫守卫持刀冲入,应修率先走到卫云倾身边。看着女子泛紫发黑的指尖瞳孔一缩,“毒?” “嗯,那针有毒。” 说完卫云倾面不改色割破指尖,未待逼出毒血,手便被人抓去。感受着指尖温热,卫云倾皱眉抽手,却觉得指尖钝痛。 云宣巍这是下了狠劲咬…… 卫云倾俯身掐上男人腮帮,皱眉看了看血液已变红色伤口,和其上醒目的牙印,然后脸色阴沉看向云宣巍,“你找死吗?” 就这男人的身子,也敢为她吸毒? 云宣巍握着卫云倾的手,眼帘微垂淡淡道:“当年我中毒时便是这般细小的伤口……我希望将军能一直肆意潇洒,万人钦羡。” “我也想看看这样的你。”卫云倾俯身,在云宣巍耳边轻道:“看看云国最为天才,最为瞩目的皇子,看看那个武艺非凡又文采卓然的纨绔,看看我的驸马……真正的模样。” 心口跳动似突然一停,紧接而来的是迅猛剧烈的心跳。 云宣巍猛地抱住卫云倾,在她耳边轻笑道:“武艺非凡是不可能了,但将军若愿让我进房,纨绔是一定能看见的。” 卫云倾脸色一黑推开云宣巍,扭头看向依旧未落网的刺客。这一看便察觉不对,那些舞女看似应付疲累,实则身法奇异一步步往这边靠近。 那最先出手的女子也并非普通刺客,而是……一等高手?! 打了这好一会,刺客半个没少,那些侍卫却是一个个神情恍惚了起来。 “是毒。” 应修紧皱着眉冷冷一句便向那应是刺客之首的女子攻去。而卫云倾一蹬矮桌,朝着靠近首座的刺客飞身而去。 长鞭与彩绫缠绕,失了武器的刺客无半分留恋疾退而去。这般作态,似是目标不是卫琅,不是卫连,也不是她…… 云宣巍! 卫云倾猛地转身,看清男子身侧包围着的众多刺客,呼吸猛地一滞。 这些女子功法奇特,即便是她也一时不能拿下。 “皇叔!” 倾儿这是第一次主动开口求他帮忙,为了一个男人…… 卫连脸色沉到了极点,却还是出了手。不过几片玉佩残骸,将所有刺客全数割喉身死,未留下一个活口。 既然她们的目标是云宣巍,那便无需留下活口审问。 卫云倾脸色阴沉走到瘫软在地的卫云阳面前,一把将人提起猛地按在圆柱之上,沉声道:“卫云阳!” 卫云阳嫉恨这个受万千宠爱的皇姐,可也惧怕这个皇姐。不提她自身的强大,光是卫连的宠爱,就让她无人敢惹。 “卫云阳!哪找来的人!” “我……我不知道……”卫云阳声音发颤,“皇……皇姐,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是刺客,就是……从乐坊找来的人……” “哪家乐坊!” “长……长乐街最大的乐坊。” 卫云倾扔开卫云阳,转身向卫连道:“皇叔,倾儿先行告退。”说完便带着云宣巍走出了一片狼藉的大殿。 卫连脸色稍霁,心头的不悦却未减一分。对应修道:“越看云宣巍越觉得不顺眼。” “杀掉便好。” 卫连摇头道:“不行,倾儿会不开心。” 应修哑然,须臾问道:“属下一直疑惑,您到底为何讨厌云宣巍?” 卫连挑眉道:“若你的宝贝女儿被一个哪哪都上不了台面的野男人抢走,你会高兴?” “可这个哪哪都上不了台面的野男人就是您塞给长公主的。” 卫连脸色一黑,“闭嘴!” “是的。” 所有人都怀疑摄政王对长公主有异样的情感,只有应修知道,不愿娶妻生子的摄政王是将所有的情感寄托在了长公主身上。 所以他心中即便对长公主再怀疑忌惮,也绝不会出手……至少不会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又定错时间(扶额) ☆、第40章 “你先带云宣巍回去。” 卫云倾说完这句便扭身打算前往长乐街, 然而还未走出一步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将军去哪?” “长乐街。” “先回去, 看看可有余毒。” “无需……” “回去!”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云宣巍一抿唇, 静下心来才再次开口:“将军身体要紧, 那些刺客我知道是谁的人。” 卫云倾打量男人半晌,还是妥协, 对侍从道:“传令京兆尹,查封长乐街舞乐坊, 一干人等关押候审。” “是!” 待上了车, 卫云倾见云宣巍还是面色难看,皱眉开口:“想用毒伤我很难,再厉害的毒在我身上蔓延速度也会……” 话语戛然而止,卫云倾眼帘微垂, 抬手按上男人后颈, 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轻微的颤抖。 “云宣巍,你在害怕什么?” “将军, 我认得那些刺客的身法, 她们是云宣岚的人, 我害怕你也……” 若从未得到, 便不会失落。可若得到过, 甚至站在了顶点,却一朝跌落深渊……一朝失去一身武艺的感觉云宣巍感受过,因此绝望过,颓废过, 若非心中执念,他或许无法振作起来。 那是可与死亡相比的,最可怕的事。 他本以为是这样…… 可一想到卫云倾可能会经历他经历过的绝望,他心中就忍不住地恐惧…… 他似乎是真的…… 云宣巍轻笑出声,“将军,我是真的栽在你身上了。” 卫云倾呼吸一滞,轻轻推开云宣巍,直视他点漆般的黑眸道:“我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她又何尝不是呢,所有人没想到她会对这样一个病秧子动心,包括她自己。 …… 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林夕听得动静一蹦一跳地跑出来,“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现在去下饺子吗?还是等会?” 每年卫云倾年宴归来后,公主府里都会另开一场小宴,林夕,游剑……所有将公主府当家的人会与他们的殿下一同守岁。燕虎倒也想一起,但每次都会被他父亲抓回家去。没了他,公主府会冷清一些,不过今年…… 林夕看着她的殿下抱云公子下车,露出了老母亲般慈祥的微笑,又在听见卫云倾的话时飞快褪去,担忧道:“宫中出事了吗?” 卫云倾淡淡道:“有刺客行刺。” “我马上叫陈泽来!” 卫云倾皱眉问游剑:“陈泽今日也没回家?” “回去了,匆匆吃了饭就回来了……陈院首也一起过来了。” 卫云倾一挑眉,“他来干什么?” “似乎是很好奇云公子身上的毒。” 进到大厅,卫云倾看见了陈院首,这已有白发的中年男人匆匆行过礼后,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抓过了云宣巍的手腕。 陈泽无奈摇摇头,“殿下……” “无事。”卫云倾摆手道:“我知道陈院首向来醉心医术。” 云宣巍错愕地任陈院首摆弄一番才回过神来,看向陈泽,“陈大人,请为将军看看指上伤口……可有余毒?” 这话一出,除了皱眉思索的陈院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殿下中毒了?!” “无大碍……” “将军。” 卫云倾看了云宣巍一眼轻叹一声,“看看就看看吧。” 一番望闻问切后,陈泽紧张的神色舒缓,含笑道:“殿下的身体并无异样。” 这边结束了,陈院首那还在继续,一双眉皱得越来越紧,看得卫云倾心中也有些许不安,却只神情冷淡等着陈院首收回手才道:“怎么样。” 陈院首抚着山羊胡又思索了好一会方才开口:“殿下可知南疆?” “十年前被云国覆灭的南方小国?听说那的人皆擅毒术。” “是的,我父亲致仕后便外出游历,曾到过南疆,听得一种奇毒,,据说是一种蛊,以内力为食,看似令人武功尽失,实则是将内力存于体内,慢慢吞噬。未全部消化之前与中毒者共生,在其生命垂危之时会帮助度过难关。可一旦它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便会暴动,试图将内力吞噬殆尽,同时也会夺走人的生命。若未成功,便会再度蛰伏。” 侍书神情惊惶,“所以王爷每次毒发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应是如此。”陈泽思索道:“我能感觉到毒发之时需内力雄厚之人帮忙,本还以为是压制,原来是需要喂食蛊虫,让它达到饱和无法夺走宿主生命吗?” 陈院首含笑道:“能察觉出这一点,你进步不小。” 醉心医术的陈家父子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人,自然也未注意到卫云倾已经沉到极点的脸色。而一直关注着卫云倾的云宣巍看见了,也知道—— 卫云倾在因他难受。 唇边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云宣巍开口唤道:“将军……” 手上传来的些许疼痛让云宣巍没继续说。 卫云倾握着云宣巍的手沉声问道:“陈院首,可有祛蛊之法?” 云宣巍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眼藏紧张看着陈院首。 陈院首抚须道:“此蛊需保存于极冷高山之中,想必惧寒。云公子的身子用不得寒性药材,便只能用生于极寒之地的温性药材……我卫国雪莲倒是合适,但药性温和,怕是对付不了蛊这样如活物的毒,殿下不妨等待几日,待我查阅医书。” 听得陈院首想不出药方,云宣巍心才放了下来,眼神凌厉制止了想开口的侍书。 按理说,听到陈院首无解决之法才该失望才对,云宣巍如此作态,只因他早已得知,自己这毒都需要什么…… “王爷!您为何不告诉将军,您之所以这么痛快来卫国不就是为了借她之力……” “闭嘴!” 侍书一咬牙抿紧唇,将房门关紧,又在四处查探一番才走到云宣巍面前,突然跪下,“将军已对您上心,您不请她帮忙,是想抛弃侍书,抛弃还在云国的太后和九王爷吗!” 云宣巍:“……我何时说了这样的话?” “若不请将军出手!您还能活多久!而您一死,云安暗处势力又能存续多久!到时太后和九王爷该怎么办!” “我早已将手中的人慢慢交付给九弟,他可以做到。” “所以您便不再求生了吗!” “怎么可能!”云宣巍眼神阴霾,“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云宣岚,为父皇报仇,夺回应该属于我的位子,消解心中恨意。在这之前,我绝不愿死……” 云宣巍垂眸道:“可我更不愿云倾……” “将军是一等高手!那地方寻常人去不得,她一定能去得。” “就算她是一等!你就能保证她不会有危险吗!” 云宣巍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平息心中激动方才苦笑开口:“我不愿她面临任何危险。” 砰—— 云宣巍看着被推开的门脸色煞白,猛地看向侍书。 “你别看他,他侦查能力确实不错,细心便能发现我手底下的那些暗卫,可他防不住我。” 卫云倾踱步走到云宣巍面前,抬手捏住男人精致下颏,迫使其躲闪的目光与自己对视,冷声道:“云宣巍,你知道自己的毒该如何解?” 云宣巍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卫云倾垂眸盯着男人微颤的睫毛,指尖轻磨,“云宣巍,你是看不起我吗?你真的觉得,这天底下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见男人还是闭口不言,卫云倾皱紧眉,“告诉我,需要什么?” “云宣……?!” 脖颈突然被男人环住,随之而来的力道拉得卫云倾向前栽倒,双手撑住轮椅后背方才站稳,还未待反应,便觉唇上覆上了两瓣冰凉,卫云倾眼睛微瞪。 失神间又听见男人唇舌间溢出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军,张嘴。” 下意识…… 一旁的侍书脸色爆红,双手猛地捂住双眼,却又按耐不住地从指缝中偷偷看。随后赶来的林夕看得就大方多了,在门前站定,直直盯着,边看边偷笑。 此刻的卫云倾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完全忘了自己冲进来是准备做什么的。 这是……在干什么? 感觉很奇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宣巍轻喘着气松开嘴,看着卫云倾难得一见的呆样轻笑出声,轻啄女子唇角引得女子回神后轻舔嘴唇,笑容魅似狐妖,“多谢将军款待。” 只见卫云倾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窜红,猛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以比来时更重的力道摔上了门。 侍书啧了一声,摇着头看着自家笑得越发愉悦的王爷,“您为了隐瞒将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倒也不是只为了这个……”云宣巍得意挑眉,“我想这样干很久了。” 林夕一路跟着自家殿下回到了屋子,眼露奇异地看着卫云倾一手捂着通红的脸一言不发。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殿下这幅模样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云倾开口问道:“云宣巍……刚刚在干什么?” “亲亲啊!”林夕错愕道:“殿下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知道,父皇以前说这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可他为什么……伸舌头……” 林夕坏笑一下,“殿下~夫妻之间的亲亲和父女之间的亲亲可不同哦~” ☆、一更 云宣巍这番突兀的举动确实让卫云倾一时忘了追问, 但她可不是燕虎, 能被人绕开话题就拉不回来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她便召集了手下的人。 “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问云宣巍也好, 问侍书也好,只要能问出云宣巍身上的蛊毒需要何药祛除, 重重有赏。” 陈泽一愣,“云公子知道需何药材?” “他知道, 不愿说。” 陈泽沉默片刻方道:“可是因为药材难得, 不愿殿下犯险?” 听见这话,本还摩拳擦掌的燕虎立刻熄了心思,连连摇头,“那我不去问了。” 见其他人反应也差不多, 卫云倾脸色一沉, “云宣巍是认识我不久,可你们难道也不清楚我的能力。” 游剑道:“我们并非觉得将军做不到, 只是此时此刻, 比起救云公子, 另一件事才更为紧要。” 他未明说,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更为紧要的事是什么。 离陛下成年只有一年之期了…… 卫云倾还未说话, 林夕抢先开口:“殿下放心,我一定能问出来!” 游剑猛地看向林夕,心有疑惑却未在卫云倾面前开口,只等告退后才将林夕单独拉到一角。 “你怎么回事?” 见哪热闹往哪凑的燕虎也跟了过来, 点头道:“对啊,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连殿下上战场都担心得要死吗?” 林夕噘嘴道:“男人都是蠢货。” 燕虎眼睛一瞪,“你怎么突然骂人啊。” 游剑倒察觉到了林夕话里有话,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那年之后,我看着殿下只为复仇而活,一步步变得陌生,性子也越发像摄政王……”林夕说着垂头抱住自己的双肩,颤声道:“殿下需要一个牵绊,需要一个能帮她找回自己,留在我们身边的牵绊。” “若是牵绊,我们……” “我们不行!”林夕猛地抬头,“殿下希望陛下不再依赖她,独自当好皇帝。希望你们接手骁狼军为陛下效力,甚至也希望我以后也能离开她。只有云公子不一样,他是殿下的夫君!而且他身上的毒让他在卫国注定离不开殿下!” 林夕微眯起眼,冷冷道:“他不能好,但也不能死。” 游剑沉默片刻方道:“那你想如何做?” 林夕眉眼一弯,甜美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狠辣,“先将侍书小少年带进暗牢。” 她看得出云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有和殿下一样的特质。自信,骄傲,意志坚定。而想让这样的人开口,得对他们身边的人下手。 林夕这个暗卫首领,可不是只因卫云倾信任才坐上去的。 …… 这大过年的,卫云倾也没管林夕他们得了命令后去哪疯去了,身边也没留人,让整个公主府的侍卫都去门口拦人去了。 必须得这么多人才能拦得住,卫国可是连文官都会几手武艺的。每到这几日一个个就不要了脸面,就想借着拜年之名来探听她的婚事。不过今年应该没这么多人了…… 卫云倾顺势想到了云宣巍,也看见了云宣巍,下意识想转身就走。可骁狼大将军,又岂会不战而逃? 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干咳一声道:“侍书呢?” “林夕拉着他跑了,也没说何事,将军知道吗?” “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我向来不管他们。” “想必是出去玩了。”云宣巍一顿后又道:“为何满院的侍卫都不见了踪迹,将军连他们也不管吗?” “他们都在门口拦人。” “拦人?”云宣巍错愕一笑,“将军不想见的人,说一声不就好了吗?还需侍卫阻拦?” “我卫国尚武,这拜年的规矩也有些不一样。”见云宣巍还是疑惑,卫云倾轻笑道:“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宣巍随卫云倾从后门出,绕了公主府一圈绕到了前头,远远便看见了站在公主府门前一干侍卫,与和他们对峙的一干男男女女。那些人皆华贵绸缎加身,非富即贵。 而这些非富即贵的人,居然在公主府门前与侍卫大打出手?! 卫云倾瞥见云宣巍难以置信的表情,轻笑一声道:“想给我拜年可以,但必得打赢守门侍卫方有通传的资格,乃我卫国习俗,可称闹年或闹门。” “习俗,难道不是将军自己定的?” “确实是习俗,不过流传至今算是走个过场,若是主人想见的人便会随意派出个人,而若派出高手,拜访者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会知难而退。” 云宣巍笑道:“所以将军是一个不想见,派出的全是高手。” 卫云倾唇角一勾,“对,我一个也不想见,他们也一个都不会知难而退。” 他们说话的这会,门口的人已败了大半,本想着离开,却见一男子策马而来,当即准备留下来看热闹。卫云倾也是眉梢一挑,“他来干什么?” 听得卫云倾这话,云宣巍也细细打量起那个翻身下马的男子。 那男子生的虽是一副极俊秀的书生模样,但一举一动却利落矫健,非习武之人不能有。这般矛盾感,是极吸人眼球的。 “他似乎也突破了。” 听得卫云倾这话,又见她一直看着那男子,云宣巍只觉脑中一根弦猛地绷紧,面上不动神色笑问:“将军,这人是谁?” “兵部尚书之子段鸿。” 绷紧的弦猛然震动,嗡嗡之声与云宣巍心中警惕同时大盛。又听得众人的议论声远远传来—— “段鸿这般年纪,居然已是二等上?” “虽天赋及不上长公主,但也是天才啊。” “这年轻一辈啊,确实只有段鸿与长公主最是相配,可惜被那云国来的病秧子王爷截了胡。” “你以前不是天天说段鸿比不上你家儿子吗?” 说话的妇人白过去一眼,“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不得一致对外吗?现在这大驸马不通武艺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云国人,哼。” 这卫国之人,确实鲜少有对云国有好感的…… “如此年轻已是二等上,确实与殿下相配。” 卫云倾一挑眉垂眸看去,“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这么想。”云宣巍眉眼一弯,话音一转,“可再相配又能如何,将军已经是我的了。” “你这话不对。” 云宣巍呼吸一滞,“何处不对?” 这向来从容的狐狸精难得露出这忐忑模样,卫云倾欣赏了一番方才开口:“你是我的才对。” 女子的笑容灿烂明媚,眉梢间还带着几丝小得意。与面对摄政王时不同,她此刻是发自真心的 ……这般足以倾城的笑,是对着他一个人的…… 脑中绷紧的弦瞬间消失…… 云宣巍握住卫云倾的手,眼中笑意浓到快溢出,“对,我是你的。” 另一边,段鸿成了今日唯一得胜的人。守门侍卫恭敬道:“请段大人稍候,在下马上去通报殿下。” 段鸿点头后视线往周边一扫,于熙攘人群之中遥遥看见了卫云倾,也看见了她对云宣巍展露的笑颜。瞳孔猛地一缩,苦涩自心头蔓延上了唇角。 “段大人,殿下不在府中,想必是出门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她确实不在府中……”段鸿哑声道:“可我应不需明日再来。” 侍卫一头雾水,见段鸿目不转睛盯着一侧便也扭头看去,其他人也同时望去—— “长公主殿下!” 卫云倾眉梢骤然一跳,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众发现了她踪迹的达官显贵个个彻底撕了面子,跟泼妇似的争先恐后跑来。 “拦住他们!” 高声喊完这句卫云倾便按住云宣巍的轮椅,也未转向后门,而是反其道而行猛地一推,将其推入侧门,自己飞身越过院墙,刚刚好抓住了去势未减,快要摔下阶梯的云宣巍。 “将军也不打一声招呼。” 卫云倾挑眉道:“吓到了?” 云宣巍眨眨眼,“吓到了,将军得安慰安慰我。” 那你好歹装出被吓到的样子,现在是演都不演了? 卫云倾嗤笑一声,懒得看他。 “殿下,段大人……” “让他进来。” “将军不安慰我就算了,还要见我情敌?” 卫云倾轻笑一声,“他当不了你情敌。” “为何?” 卫云倾俯身在云宣巍耳边低声道:“他没你好看。” 感觉耳垂突然一痛,卫云倾猛地捂住耳朵,直起身子看着云宣巍咬牙道:“你是狗吗!” 云宣巍支颚笑道:“将军,喜欢动嘴的可不止是狗,狐狸也一样呢。” 卫云倾狠狠瞪他一眼便看向了段鸿,神情立时变得淡漠,“段大人找本宫何事?” 段鸿只觉口中苦涩越发难耐。 他今日本只想来见见卫云倾,也以为只要能见一面便能满足。可他错了,看着卫云倾与这云国王爷相处,他心中有不甘,还有难以压制的嫉妒…… “倾妹……你我如今必须如此生疏吗?” 卫云倾脸色一沉,“段鸿,我们都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如今本宫乃位同亲王手握实权的长公主,更是正一品的骁狼大将军!尊卑有别,莫要逾矩!” ☆、二更 自先皇驾崩, 他们这群伴读被迫离宫后, 段鸿便甚少看见卫云倾。只能从传言中听得长公主近况,其喜怒无常手段狠辣自是也听过, 可他没想到, 长公主会对他冷脸,对他提尊卑…… 黄连之苦, 不及他此刻心中万一。 段鸿双膝一弯,抱拳哑声道:“是下官逾矩, 请殿下责罚。” “责罚倒也不必, 若无要事,你便离开吧。” “有事,望入屋一叙。” 卫云倾皱眉看了他半晌方才开口:“跟上。” 进了屋内,段鸿瞥了一眼云宣巍, “殿下……” “无论你想说什么, 他都可以听。” 段鸿眼神瞬间黑沉,如刀般刮了云宣巍一眼后看向卫云倾, “殿下想扳倒摄政王。” 卫云倾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审视着段鸿道:“应该有很多人有这猜想, 可敢直言的只你一个。” “为何不敢直言, 如今依旧不少人怀疑摄政王非皇家血脉, 殿下又羽翼已丰,纵然他察觉不对,想必也不敢出手。” 不敢? 卫连能有什么不敢的,他可不在乎血流成河, 国家动荡。 卫云倾嗤笑一声,却未出言反对,只道:“若我说是,你想如何?” “我愿帮殿下。” 卫云倾眼睛一眯,“段尚书恪尽职守,一心只愿我卫国江山永固,你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段鸿含笑道:“我段家守的是卫国江山,这帝王自也必须姓卫。” “我可以告诉你,卫连确实姓卫。” “可先皇意志,是琅……陛下继承江山。卫连这般残暴之人,怎能当此大任,我想帮殿下。” “只是这样吗?”卫云倾走到段鸿面前沉声道:“段鸿,你无法在我这得到你想要的。” 很久没和她靠得这般近了…… 段鸿目光可称贪婪地盯着卫云倾,唇角一勾,一脸书生般的温润尽褪,透出几分邪肆。 “谁说我得不到?” 卫云倾看他半晌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变了,没想到还和小时候一样,整天装模作样不累吗?” 段鸿轻挽过卫云倾发丝,“我没变,可殿下是真的变了。” 还不等卫云倾拍开他的手,突听瓷器清脆碎裂声。卫云倾挑眉看了看泼洒在地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水,然后眯眼看向云宣巍。 云宣巍耸耸肩,“抱歉,手滑。” 这道歉是对着段鸿说的,只是没半分诚意。没心没肺的模样逗得卫云倾一乐,心情颇好地对段鸿问道:“你想如何得到?就算你段大人愿意屈尊降贵,我也不愿收。” “不愿收?将军在漠城不是有一院子的男宠吗?” 奇奇怪怪的语气引得卫云倾眼皮一跳,“当时收的时候不知道是男宠,只以为是想往我府上塞些眼线……” “那为何现在还留着?” “可能还有用……” “既有用,为何留在漠城?” “可能也没太大用……” “既没大用,为何不遣散。” “懒得管……” “将军不是只要吩咐一句就行了吗?” 卫云倾:…… 卫云倾:“哦。” 武艺非凡又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何时有过这般心虚的模样,何时被他人干涉过决定。段鸿眼神阴霾,唇角却挑起,“看大驸马这样子想必活不了多久,我可以等。” 卫云倾脸色一沉,猛地握上了腰侧长鞭,可看在从小情分,也看在段尚书的面子上并未出手。只冷声道:“他会活得比你长久。” 段鸿轻笑一声,“无论如何,我会帮助殿下。我父亲也表示,陛下成年之期将近,若殿下有什么需要我父子做的,尽管开口。” 他说完便告退离开,临走前看卫云倾的眼神让云宣巍恨恨磨牙。 那眼神并无任何的侵略性,而是如水般的倾慕。可也就是这样让云宣巍更为警惕,卫云倾绝不会被人掌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都了解,段鸿想必更是了解…… “若你死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宣巍猛地扭头,“将军?!”惊到几乎破音。 卫云倾挑眉道:“若不想他得手,你就好好活着。说,解药需要什么药材?云国找不到,可不代表我卫国也找不到。” 云宣巍干笑一声转移话题:“各部尚书,大多武将,皇亲国戚,都是偏向将军和琅儿的。为何将军还这般担忧扳不倒摄政王呢?” 卫云倾眯眼看他一会便顺着他话头接道:“他们不是偏向我和琅儿,而是偏向我,甚至是在摄政王的授意下才偏向我。” 说完卫云倾带云宣巍来到书房,展开卫国地图。 “南境全线常驻大军,西境常驻大军两支,兵权都已到我手中。可即便是只听我号令,随我四方征战的骁狼军也无法涉足京都。可东境大军能,京都也完全由庆武军掌控,而卫连也知道……” 卫云倾眼神阴沉,抬手在京都位置重重按下,“他知道,只要掌握京都,便能掌控住我。” “将军也是利用这一点,在各处以雷霆之势动手。” 卫云倾轻笑一声,“对,他人的轻视,比起愤怒,倒不如好好利用。” 云宣巍回以一笑:“将军就这样让我看卫国地图吗?” 卫云倾嗤笑道:“你当我卫国是一马平川的云国吗?若无实地探查只看地图?尽可攻来试试。” 云宣巍一噎,嘟囔道:“我云国也是有山的。” “可有似直入云端的高山?”见云宣巍没话说了,卫云倾低声笑道:“我卫云两国高山的差距,就如同两国人身高的差距。” 云宣巍一磨牙,“将军还是嫌我矮?” 卫云倾眯眼俯身,“你现在站不起来,可不就是矮吗?”她未等云宣巍说话便接着道:“陈泽同我提过,你的腿有一物可医,可我当时觉得太难得到,便没告诉你。” 云宣巍睫毛一颤后垂下,遮住眼中复杂,“既难得到,将军无需再为此费心。” “担心我?” “……当然担心。”云宣巍眼中复杂隐去,抬眸已是一脸笑意,“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这腿好了,将军就不会再抱我下马车,失了个亲近将军的机会。” 一时间卫云倾心头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沉下脸冷声道:“你就这么不看重自己的身体?” “怎会不看重,可我已是残破之身,何必累得将军为我受伤。” 见得云宣巍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卫云倾突如其来的怒气又眨眼间散了个七七八八,淡淡道:“治你腿的药倒不会令我受伤,只是心里有点过不去。” “心里过不去?” “那日你也看见那雪莲了。” 云宣巍心头一紧,面上笑道:“通透如琉璃,当真漂亮。” “那雪莲确实珍贵,可其中王者才是最珍贵的,也是真正通透如无色琉璃。只是若想拿到,我需去找卫连。” 云宣巍猛地握住卫云倾的手,“那我更不希望将军去。” “为何?我并不会受伤。” “向仇人低头,心中之痛绝不会亚于身体之痛。” 卫云倾垂眸细细打量着男子脸上每一寸。 并非以退为进,并非欲拒还迎,这个男人是当真在意她,在意到胜过了想站起来的欲望。 让她以为自己本已变得坚不可摧的内心找回了几分柔软。 父母身死后,她依旧有着很多人的关心,可除了卫连,其他人都是她想护住为其遮风挡雨的人。只有这个男人,嘴上说着已完全仰仗于她,却从不甘心接受她的庇护。反而以自己微薄之力,望为她规避风险。 微薄到令人发笑的力量,但能让她感到暖意。 卫云倾在云宣巍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云宣巍,我做的决定,无人能改。” 云宣巍:…… 云宣巍:“若我说,将军就算找来药材,我也不会乖乖服用,将军可会改变主意?” 卫云倾唇角一勾,“你是这种蠢货吗?” 云宣巍哑然,须臾失笑道:“不是。” 未等卫云倾想出求取雪莲王的借口,公主府中的事先绊住了她的手脚。 “侍书不见了?” 云宣巍眼中难以克制地流露出几丝担忧,“我听人说看见林夕回府了,可侍书没一起回来。” “我倒是没见着她……”卫云倾放下笔,眼眸一抬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道:“你们头这几日在干什么?” 一黑衣人无声无息自梁上翻下,“暗牢。” “暗牢?在审舞乐坊的人?” “此事头已交给暗一。” “那她去暗牢干什么?” “不知,头未让其他人插手。”黑衣人一顿后道:“但头带着游大人和燕大人。” 卫云倾一挑眉诧异道:“他们俩没事跑那去干嘛?” “请殿下责罚。” “有什么好责罚的,那两又不是不知道暗牢……无事了,下去吧。” 说完卫云倾看向云宣巍,“他们三今年没来找我,看来是有了新的玩伴。” “暗牢……”这名字一听就能猜到是做什么的,云宣巍脸色难缓,“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卫云倾轻笑道:“燕虎那小子一直觉得侍书是可造之材,也一直看他那副胆小的样子不爽很久了,想必是想拉去见见世面。” 见云宣巍还是脸色难看,卫云倾走出书桌后,“你若担心,去看看便是。” ☆、第 41 章 暗牢密牢, 一字之差却相去甚远。卫连的密牢, 关的大多是卫国之人。而卫云倾的暗牢,从不关卫国之人。她警告自己, 不要变得和卫连一模一样…… 只是这暗牢中的阴冷, 倒与密牢如出一辙。让云宣巍不由得回忆起那一日,冰冷刺骨, 不见天日,只今日有着那日没有的些许恐惧。 心中不好的预感在看清牢中少年时成真, 云宣巍瞳孔一缩, 猛地抓紧了轮椅扶手,屏息盯着遍体鳞伤的侍书。 卫云倾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眯眼看向一旁泰然自若的林夕,“这是在干什么?” 林夕放下手中染血长针, 歪头笑道:“殿下不是让我问出云公子隐瞒之事吗?” 卫云倾冷声道:“我并未让你这么问。” “云公子毕竟是大驸马, 身份尊贵,我不能用什么手段。可不用什么手段, 殿下您都问不出来, 我又怎能问得出来呢。自然只能对侍书小少年下手啦。” 卫云倾眼含思虑打量脸色铁青的云宣巍。 这男人在方媚的手段下都能闭口不言, 又固执隐瞒解药所需, 若想问出, 怕是只有这个办法。 想到此处,卫云倾开口道:“无需顾忌,放手施为。” 云宣巍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道:“将军?!” 可卫云倾完全没理会他, 冷漠神情中透出的残酷与初见时如出一辙,让云宣巍心中惊恐更甚,慌乱抬手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刚刚好避开。不过一指的距离,突似天涯之远。 “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要拿出结果来。” 卫云倾说完便转身离去,甚至将云宣巍留在了原地,未回头看哪怕一眼。 而直至看不见她的背影,云宣巍也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脸凄惶之色。 林夕心中暗道:美人露出这模样,还真是可怜的紧。 虽是这样说着,她却未心软一分。反而笑眯眯道:“云公子可要看好咯,我虽自认手段比不上方媚,但绝对也是值得一看的。” 说完林夕走到侍书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接下来我要来真的了哦。” 侍书双眼依旧紧闭,只嘴唇轻动。音量只小只两人能听见—— “……我相信你,林夕姐。” 之前侍书身上的伤口都是伪装,可从现在开始的是真的。为了让王爷亲眼看见,也为了弥补他心中背叛的愧疚…… 侍书从不是什么忍得了痛的人,此刻也不需忍。 听得凄厉的惨叫声,云宣巍心口一颤,闭眼咬牙平复心绪方才开口:“林夕,最主要那味药材所生之地,即便卫云倾亲自前往恐也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林夕手中动作不停,“若非如此,云公子也不会固执隐瞒殿下。”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就算她不打算亲自前去,也定会派你们……” “殿下不会,这种与卫国无关的事,若有危险,殿下不会派我们去。” “那你不担心她吗?” 林夕双手一滞,回眸淡淡道:“担心,哪怕殿下上的是她熟悉的战场,哪怕明知她一定能胜,我依旧会担心到夜不能寐。” “既然如此……” “可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她下达的命令,就算前方刀山火海,就算心中再不情愿,我也会去做,必须去做。” 云宣巍沉默片刻方哑声道:“为何?” 林夕眉目一弯,嫣然笑道:“因为她是我的殿下。” 她的一切来自殿下,她的一切也属于殿下。 云宣巍愣愣地看着林夕,他知道,他说服不了这个姑娘,就像他曾也说服不了侍剑。 “啊!——” 云宣巍心神剧颤,张口喊道:“林夕!带我去见卫云倾!” 林夕轻笑道:“没用的,云公子。殿下既然将您留在这,就表示在得到结果之前她不会见你。” 她这话说的没错,卫云倾本就是如此冷酷之人,只是他这段时间忘了…… 云宣巍轻闭双眼,哑声道:“我说。” …… 书房之中,卫云倾食指轻磨着写着药材的纸张,另一只手轻按泪痣。 “确实都是些极珍贵的药材,雪莲王……冰龙琥珀,这是何物?” 卫云倾视线扫到的人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只陈泽神情恍惚,眼中还有几分惊惧。 “陈泽,你知道?” 陈泽猛然回神,紧抿着唇沉默好一会才艰难开口:“下官……不知。” 卫云倾脸色一沉,走到陈泽面前冷声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莫要欺瞒!” “……殿下,云公子既不愿说,您又何必……” “陈泽!”卫云倾眼神冰冷如刀,“我不需要你来为我决断!” 极怒之下的卫云倾爆发出的气势即便陈泽也吓得一颤,一双桃花眼直愣愣的看着卫云倾,唇边流出苦涩,“殿下可知,北方月下国。” “怎会不知,那的人明明不通武艺,却能在极寒之地生活,如今我卫国抗寒手段多半也是来自于他们。” “月下国曾名冰龙国,此名源于他们供奉的神灵,一种极寒冰川中生活的蛇。这冰龙琥珀,便是这蛇中王者的蛇胆。” “所以去月下国就能找到?” 陈泽摇头道:“并非如此简单,此蛇只生与月下国圣山之中,那地方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也绝不夸张。寻常人只要胆敢踏入,不出三刻便会被活生生冻死,又何谈对付满山的巨蛇!” “我并非寻常人。” “可是那蛇的毒乃是至寒至毒之物!见血封喉!不说殿下您,怕是就算顶尖高手也难以相抗!” “将军,让我去吧。”燕虎甩甩胳膊憨憨笑道:“我不怕冷!” “属下愿和燕大人一同前往!” “将军!我极擅抓蛇!让我同燕大人一起去!” 卫云倾看着冲进来的一大帮子人,冷声道:“都出去,我自有打算。” 游剑皱眉道:“将军难道打算亲自去?” “嗯……” 游剑猛地跪下,“您不能去!京中计划才刚刚开始,陛下离不开您!” “我没说打算现在就去。” “将军……” 卫云倾以眼神制止游剑继续,冷声道:“此事不急于一时。” 待卫云倾离开,游剑猛地看向林夕,“你既然说云宣巍不能死,但也不能好,为何要将所有药材都告知将军!” “冰龙蛇毒,并非顶尖高手也难以相抗,而是顶尖高手也决不能相抗!” 游剑一愣,一旁燕虎已大咧咧地道:“对啊,我记得你娘是月下人来着。” 林夕眯眼道:“圣山固然危险重重,可比起对付摄政王……至少还有生机。” 另一边,卫云倾已走到云宣巍屋中,“林夕说了,之前的伤口都是伪装,你进暗牢之时她才真正动手,侍书不会有事。” 云宣巍扭头看向卫云倾,“将军可知林夕这个计划?” “不知。” 云宣巍推着轮椅走到卫云倾面前,抬眸眼神冰冷,“将军不知,可还是任由林夕放手去做了?” 卫云倾眯眼道:“妄想事事两全,只会一无所有,我只是选择自己更在意的事情。比起侍书,你在我心中更重要。” “殿下不担心侍书死在暗牢之中吗!” “不担心。”卫云倾俯身,直视云宣巍双眼沉声道:“既然做出选择,另一个选择在我这便会变得无关紧要。” “侍书从小跟随我,我早已视他为弟。” “那又如何。” 卫云倾看着云宣巍眼中怒意,不为所动直起身子。 “近来天气寒冷,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云宣巍冷声道:“不牢将军挂心。” 卫云倾出屋关门之后,侍书也睁开了眼,声音还虚弱沙哑,“王爷,将军是为了您……” “我知道。”云宣巍垂眸苦笑,“可人总是贪心的,一开始我希望她在意我,现在还希望她能理解我在意的……明明这不可能做到。” 卫云倾和曾常闯江湖的他不同,她自八岁那年便开始步步为营,一颗心已被坚冰包裹。纵然他费尽全力破出一个小口,也只容得他一人进入。 “那……您生将军的气了吗?” 云宣巍摇头道:“我怎能生她的气,我只是……” 只是想退出那冰冷的地方,希望卫云倾能将为他开启的缺口关上,便不会去为他涉险。 而卫云倾所希望的也是如此,也成功做到了。只有让云宣巍对她心生不满,才能问出所需药材。 …… 年节过后的一个月,卫国才进入春季,天气慢慢和暖,公主府内的人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寒冰,深怕触怒了明显心情不好的长公主殿下。 这日清晨,燕虎又被一鞭子扫下演武台,却痛都不敢喊一句,默不作声看着卫云倾离开才扯了扯林夕的衣角,“将军和云公子还在冷战呢。” 林夕唉声叹气道:“对啊,两人见面一句话都不说,殿下不笑就算了,云公子现在也不常笑了。” 一旁游剑冷哼一声,“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燕虎白他一眼,“你不是还挺高兴云公子这样的吗。” 游剑挑眉道:“自然高兴,若将军能看清这白眼狼不值得救,不就不会以身犯险了?” “不会以身犯险?”林夕嗤笑一声,“方琦快回来了,殿下准备借他之手拿到雪莲王的打算不是没变吗?” ☆、第 42 章 提到方琦, 朝中无人不心生不满与忌惮。这人是方媚的哥哥, 被摄政王所救后才摆脱贱籍,可也不过一个平民。就这区区一个平民, 短短几年时间, 便升至从二品。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他是摄政王亲信,可心生忌惮不敢多言却不止是因为这个…… 这两兄妹手段狠辣阴毒如出一辙, 方琦更是一等上的高手,极擅隐匿, 如暗处毒蛇。只要他在, 即便在自己府中,也无人敢随意乱言,指不定哪日就被那双蛇瞳看进了眼里。 卫云倾轻扣桌面,“方琦已经到京都了?” 林夕颔首道:“刚到, 听到方媚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进宫去了。” “高远那……” “已派人保护, 虽胜不过方琦,但应能支撑一会。”林夕说着一顿, 犹疑道:“摄政王迟迟为处死方媚, 若方琦再一求情, 会不会……” “不会。”卫云倾唇角一勾, 眼中冰冷, “卫连眼中已没了方媚,不是他迟迟不处死,而是京兆尹惧怕方琦才迟迟未定案……”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作响,卫云倾抬手握上了另一盏茶杯, 一个用力,茶杯便在她手下碎裂成块。 “这成对的东西,自然要一起碎才行。” “那些人贩子已跟随上京,我们的人也在其中,殿下希望他们带走谁?” “卫文乐。” 林夕一惊,“卫文乐?!” “对。”卫云倾轻笑道:“若他失踪,元和姑姑定会将京都闹得个人仰马翻,如此才有趣不是吗?” “可他毕竟是殿下的……” “文乐那性子,早该吃点苦头了。” 林夕了然颔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殿下,方琦不是一个人回京的。”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回京的。” “据说,方琦回京前去漠城走了一圈。” 卫云倾诧异挑眉,“他去漠城干什么?” “……应当是奉摄政王之命。” 卫云倾皱眉看着欲言又止的林夕,“要说什么直说。” “他将殿下准备遣散的一院子男宠都带回来了!” 卫云倾惊得猛咳一阵,“卫连的命令?!” “应该是,不然他好端端的去殿下的地盘作甚。” “卫连让他带那些玩意来京干嘛?” 林夕噘嘴道:“殿下您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通报声,“殿下,应大人来访。” “他又来干什么?!” 走到门前,卫云倾不仅看见了应修,还看见了他身边的几个“陌生”男子。 “应大人来此何事?” “送人。” “你什么时候也玩这一套了?” 应修一歪头,“殿下不认识他们吗?” “我该认识?” “将这些人养在漠城好几年,却未见一面。” 卫云倾这才意识到这些男人是什么人,皱眉扫过一圈,确实发现其中一个倒还有点印象,差点被她一拳打死来着…… “这些人我已让人遣散,你带他们来是何意?” “摄政王说,往日还以为殿下不喜欢这般弱不禁风的男人。可现在殿下既然喜欢,那长公主府里不应只有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不行的男人。” 卫云倾脸色一黑,转念一想看着应修恶劣笑道:“应大人这年纪了还未娶妻,怕也是身子有些毛病吧。不要讳疾忌医,早些让太医看看才好。” 卫云倾说完就招呼人将应修带来的人领去后门入府,自己转身关门一气呵成,不给应修一点反驳的机会。 而应修,难得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冰块脸,铁青的难看脸色中透着错愕。 卫国皇城,长宣殿外,正端着茶准备入殿的宫女听得殿内突然传出的大笑声惊得打翻了托盘。 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双膝一软跪下颤声求饶。 眉眼里都带着笑的卫连只瞥了她一眼便随意摆了摆手。 宫女一脸如丧考妣由侍卫拉走,却没想到侍卫只是将她拉出了长宣殿便摆摆手让她离开。 一时间整个人呆住。 那侍卫见她这傻样好心提醒道:“摄政王现在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不快滚是想等着摄政王发火?” “是……谢谢大哥!” 长宣殿附近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卫连,但他现在没心思管。他听应修转述卫云倾的话笑了一次,看见应修听见他笑的表情又笑了一次。 “倾儿当真这么说的?” 应修:…… 应修:“是的。” 这冰块脸难得的异样,卫连越看越乐,“生气了?” 应修闷闷道:“我怎敢生长公主殿下的气。” 卫连一脸笑意突如潮水褪尽,“我虽然不喜欢云宣巍,但倾儿自认识他之后,倒确是活泼了一些。可到底还是个云国人……” “您是担心殿下因他不愿再攻云国?” 卫连微眯起眼,黑眸沉如深渊,“自古明君,不可被后宫左右,倾儿自也不应被男人影响。” …… 长公主府中,卫云倾皱眉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数位男子,“你们说,皇叔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林夕燕虎齐齐摇头,游剑也是紧拧着眉毛一脸思索,“若是打探消息,摄政王派方琦来还有用些。” “摄政王的用意不是很明显吗?” 卫云倾挑眉看向出声的男子,明明极淡漠的眼神,那人却似受到鼓励般继续道:“摄政王不是说了现在的大驸马不行吗,让我们来此,自然是为殿下传宗接代。” 默默往嘴里塞点心的林夕当即猛咳出声,唾沫星子喷了燕虎一脸。燕虎也不介意地只一抹脸,“你咋了?” “咳……我没想到……天底下有比你还蠢的……” 燕虎眼睛一瞪,“你有完没完,总说我蠢!” “事实嘛!” 卫云倾听着身边的闹剧轻笑,“你叫什么?” 男子喜不自禁道:“庄南!” 卫云倾点点头,“拖下去,杖杀。” “殿……殿下?!” 待侍卫将人拖走,卫云倾目光淡漠看向战战兢兢的其他人,“这不是漠城,是京都。不是你们仗着我不管就作威作福的漠城宅院,而是我的长公主府。听说你们大多是欢场出身,应知道什话能说,什么事能做。” 说完卫云倾便准备起身离开,突听一男子开口:“关于摄政王的目的,小的有一猜想。” 卫云倾顿住脚步,冷声道:“说。” “小入京便听闻,摄政王不喜大驸马……” 明明未直视卫云倾,男子依旧能感受到卫云倾冰冷的视线,在藏着杀伐之气的气势下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胆子其实不小,不然也不敢再漠城时偷偷离开后院,潜入卫云倾书房。只是当初差点死在卫云倾拳下,濒死的恐惧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痕迹…… “继续。” 男子一咬牙,“摄政王之所以送我们公主府,怕是有分宠之意!” “抬头。” 男子依言抬头,便见长公主逆光之下的笑容,明明眼中还带冰冷的讽刺…… 眼前这个女人手握大权,是卫国最尊贵最强大的女子,还是最美的…… “只看外表,倒确实都与云宣巍有几分相似,你叫什么?” “小的名唤元欢。” 他终于让长公主知道了他的名字…… “今晚来我房里。” 待随卫云倾走出了后院,林夕便急不可耐道:“殿下真要让那人侍寝啊?” “为何不呢?” “这样也行……”林夕低声嘟囔一句后道:“要瞒着云公子吗?” “为何要瞒着?”卫云倾一挑眉,“不仅不能瞒着,我还要你去告诉侍书。” “哦~”林夕坏笑道:“殿下打得是这个主意啊~我马上去找他!” “不急,晚上再去说。” 另一边,侍书现在虽不知道卫云倾唤元欢侍寝的消息,却是看见他们入了公主府的。当即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屋,对云宣巍急道:“王爷!将军把那些男宠带回府了!” 云宣巍眼皮一跳,“男宠?” “就是在漠城的那些!” “带回来就带回来,她卫云倾要做什么我哪管得了,也和我没关系。” 侍书:…… 您不咬着牙说这话还可信些。 侍书脑袋一垂,嘟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云宣巍眼睛一眯,“嘟囔什么呢。” 侍书干笑一声,走到云宣巍身后给他捏肩,“王爷不是一直想去找将军吗?这次刚好去问问怎么回事。” “谁说我想去找她!”色厉内茬地喊完这句,云宣巍便一托腮帮子,“她又不想见我……” “冷战是您开头的,您还指着将军先低头?” 被云宣巍一瞪,侍书讪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心中却是又嘟囔了一句,死要面子,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帮着王爷…… 这事可不能死要面子了! 傍晚,侍书难以置信喊道:“真的?!” 林夕猛地一颤,揉了揉耳朵不满道:“喊这么大声干嘛。” “抱……抱歉。”侍书放低音量道:“林夕姐你没骗我吧,将军真要召男宠侍寝?” 林夕一脸莫名,“我骗你这干嘛?现在那个叫元欢的应该已经在殿下房里了。”说着林夕捂嘴轻笑:“他虽然没你们王爷好看,但长得也不错。” “林……林夕姐!我先回去了!” 看着侍书飞奔而去的背影,林夕放下捂嘴的手得意挑眉,哼着小曲走向主屋。准备找个好地方看戏! ☆、第 43 章 “王爷不好啦!” 云宣巍看都懒得看侍书一眼, “我好着呢。” “将军召男宠侍寝啦!” “你说什么?!” 侍书飞快接住从轮椅上滑落的云宣巍, 心中腹诽:现在您装不下去了吧。 云宣巍坐稳后咬牙道:“走!去找卫云倾!” “得令!” 侍书推着云宣巍几乎是用飞的到了卫云倾房前,又在门口骤然停下, 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敲门。 而云宣巍, 听得门内传来若隐若现的男人声音,当即抬手推开了门。看清屋内场景脸色立刻铁青, 沉声道:“侍书,把那人拉出去!” 元欢在卫云倾看不见的方向讥讽一笑, 扭头笑容魅惑, 欲往卫云倾身上靠。下一瞬却是满脸错愕,愣愣地看着卫云倾随意避开了他。 不发一言看着侍书带元欢离开后,卫云倾看向云宣巍,瞧见他难看的脸色唇角一勾, 心情颇好地道:“不是生气吗?不是不想理我吗?” 云宣巍此刻也察觉到不对, 脸色一绷欲转身离开,却被人拉住轮椅直接拖到了床边, 与卫云倾四目相对。 女子深邃眼窝中漆黑的双眸还是这般漂亮, 似无底深潭, 要将他这段时间心中的坚持粉碎其中…… 所以他闭上了眼。 似乎不去看, 就不会想…… “虽是你自己闯进来, 但将你拉入心中是我的决定。我的决定无人可改,云宣巍,你已经走不掉了。” 万里城墙在这一瞬轰然坍塌,云宣巍猛地抱住眼前女子, 哑声道:“我帮不了你什么。” “……你只需在我身边。” “我还在云国时,江湖好友,朝中部下,很多人为我前去月下圣山,然后再无音讯。我不希望你也……” 卫云倾推开云宣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一定要去一趟,可不是只为了你。我必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在我心中,卫国比你重得多。” 云宣巍轻笑出声:“我喜欢将军的坦诚……能在将军心中与卫国作比,我心甚悦。” 这般氛围,不做些什么着实可惜,云宣巍也随心而动,凑近眼前女子。却突然感觉身上一痛,一阵困意随之袭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收回手指的卫云倾。 “将……军?” 卫云倾挑眉道:“陈泽说了,若要同房,只能这样。” 这个陈泽,若没什么鬼心思谁信! 可无论心中再怎么骂,云宣巍也只能一头栽到床上,沉入梦境之中。他没说出来的话,屋外倒是有人替他说出来了。 “陈大人怎么总是坏事!” 卫云倾走到窗边,猛地一拉,依在窗框上偷听的林夕差点摔进房里。少女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心虚又讨好地笑着。 “殿……殿下。” “嗯。” “我……我就是路过!” “嗯。” 林夕脑袋一垂,可怜兮兮道:“我再也不敢偷听了。” “若有下次,我立马把你嫁出去。” 林夕心头一慌,“殿下肯定舍不得!” “你看我舍不舍得。”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着窗户在眼前关紧,心中大受挫折。这就算了,旁边两个还在那雪上加霜。 “若你要嫁人,我得好好挑挑,燕虎这傻子肯定不行。” “喂!我也不想娶好吧!” 林夕黑着脸眯眼看过去,“为何殿下只说我!你们两明明也在!” 燕虎与游剑同时摊手道:“将军肯定知道我们是被你硬拖来的。” 林夕还想骂,就听得窗内传来卫云倾的声音,“还不滚回去睡觉?” “是!” …… 第二天天还未亮,卫云倾便醒了过来,也没急着叫人进来服侍。而是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云宣巍喉结上小痣,一边支颚沉思。 “殿下,刑部许尚书来访。” 来了。 卫云倾眼中暗芒一闪,唇角轻勾。 “让他在偏厅等我。” 待洗漱完毕,卫云倾刚踏入偏厅便见许尚书对她行了个大礼,以头叩地迟迟也未起身。卫云倾也没去扶,只踱步到首座坐下,啄饮一口茶水方才开口:“尚书大人这是何意?” “……殿下可知,方琦回京后上报的会州贩卖人口案?” “知道,涉案人员不多,算不得大案,只是……”卫云倾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听说尚书大人的侄子也参与其中。” 许尚书颤声道:“是……是的,可微臣真的没想到,他会在会州借微臣名号肆意妄为啊!” 这卫国之人都知道,因着摄政王幼时曾受其害,这拐卖人口罪在现在的卫国几乎等同谋反,人头落地不算,还会祸及一家老小。 “尚书大人不觉得奇怪吗?”卫云倾轻抚泪痣,含笑道:“您的侄儿也算是青年才俊,无论为官从商想必都能搏出一番天地,何必去做这种事?” “微……微臣也觉得奇怪,可方琦与我并无仇怨……” “并无仇怨?何须仇怨。” 许尚书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尚书大人,您挡了他的路啊。”见许尚书露出豁然开朗之色,卫云倾接着道:“大人来此,想必是希望我在皇叔面前为您说句话,可您觉得有用吗?您觉得您挡的只是方琦的路吗?” 许尚书此刻也想明白其中关键,脸色煞白。 摄政王手下之人分散在朝中六部,无一例外都是晋升极快……最先落马的是尚书根基最浅的礼部,然后是工部……兵部段大人乃两朝元老,户部尚书八面玲珑交友甚广,吏部尚书有皇亲身份。这般算来,如今最好对付的便是他了…… 平日无心盘算,今日被长公主一点,许尚书心中除恐惧外还有愤怒腾起,可碍于长公主向来尊敬摄政王。他也只能压抑着怒气道:“摄政王为何……” “卫连自是为了将朝中六部变成他的一言堂!” 许尚书被这一激脱口而出道:“我承认,摄政王手下的那些人确有能力。可都是些什么能力,暗杀!私刑!为达目的无视法度无所不用其极!礼部工部便算了,可我刑部,怎能容这样的人主事!” 他说的倒是痛快,可说完心中便升起不安。咬牙看着卫云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长公主殿下!您不能让摄政王毁了卫国啊!” 卫云倾冷着脸盯着许尚书,看着他在自己的目光下虽有不安,眼中却无半分退缩。沉默须臾,轻笑出声,“本宫很高兴听见许大人这番话。” “……殿下?” “可本宫还希望许大人记得,卫国的皇帝是卫琅。只要记得这点,本宫保证,你的尚书之位不会动。” 许尚书愣愣看了卫云倾半晌,突然俯身以头叩地,“微臣记得。” 待许尚书告退后,卫云倾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淡淡道:“他可以不动了。” “将军相信他?” 卫云倾抬眸看向云宣巍,“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我父皇的眼光。” 说完卫云倾一眯眼,“你现在倒是半点不避嫌。” 云宣巍无辜眨眼:“这是我夫人的府上,避什么嫌。” “无夫妻之实,无大婚之礼,算哪门子的夫妻。” 云宣巍惊得猛咳,“昨晚还说心中有我,只望我陪在身边,将军这是一天一个想法吗?” “哼。” 云宣巍这下感觉到不对了,到卫云倾身边扯了扯她的衣摆,看着她又是冷哼一声别开眼。 “你生气啦?” 卫云倾挑眉道:“怎么,只准你生气?” “可你想问的都问出来了,还把漠城说要遣散的男宠带回来了,还生哪门子气。” 卫云倾重重一哼,甩袖离去,只留云宣巍在原地傻眼。 这时林夕无声无息地飘过。 “那些男宠是摄政王塞来的……” 话音落下时她又飘了回来。 “我化妆出的那些伤可瞒不过殿下的眼睛,知道后来我真动手了还训我了呢。” 云宣巍没来得及反应,侍书倒是先紧张起来:“林夕姐!将军罚你了?!” 林夕笑眯眯拍了拍少年的头,“就是说了几句……姐没白疼你,不过殿下是白疼某人咯。” 这次林夕是飘得不见踪迹了。 云宣巍支颚叹道:“看来我确实该给云倾赔罪。” “怎么赔罪?” “先上街看看这卫国特色。” “上街!”侍书一乐,很快又沮丧道:“可我们能出去吗?将军都不乐意理您了。” 云宣巍眉眼一弯,“先去门口试试就知道了。” 到了公主府大门,不仅无守卫拦他们,还有游剑和燕虎两人等在那。游剑皱眉看着云宣巍,满脸的不爽,“将军说近来天气和暖,你该出门走走。” 他就说卫云倾怎会突然又计较起来了,只是为了让他出去…… “她为何不与我一起?” “将军这几天忙着呢。”燕虎一把拦过侍书,“担心这鸡崽子保护不了你,特意派我们两随行。” 侍书垂头嘟囔道:“我不是鸡崽子……” “又瘦又矮又白,不就是鸡崽子吗。” 侍书推了推燕虎健壮的手臂,又仰头看了看他无法企及的身高,也再无话反驳,自己气鼓了脸。 游剑淡淡道:“在城中逛一圈后,我们会送你前往城外庄子休养几天。” 云宣巍眼睛一眯,“若是如此,她为何不亲口对我说?” 游剑冷笑道:“想让你出门走走是真的,暂时不想理你也是真的。近来将军琐事繁多,你莫要惹她烦心。” 要说往日,云宣巍是向来不爽游剑这样子,可现在他自己也挺心虚的,只道:“有劳游大人。” ☆、第 44 章 卫云倾用过午膳又去了演武场, 长鞭击碎最后一个木人后垂眸看向台下的林夕。 “云宣巍到庄子里了吗?” “到了, 公主府的护卫也全调过去了……殿下,您真的要独自和方琦打?” 卫云倾一边收起长鞭一边道:“你们都只是二等, 卫连应修从不在我面前全力出手, 而这些木人……”木人头颅在卫云倾脚下炸裂,女子眼中带着疯狂与凶狠。 “唯有生死相拼, 才可激发潜能!” 她能这么快突破,也是得益于和云国守将打的那一仗。 林夕脸色煞白, 喃喃道:“……生死相拼。” 卫云倾轻笑一声, 跳下演武台拍了拍林夕的头,“只是以生死相斗的心情应战而已,让那人动手吧。” 林夕颔首应是。 …… 三日后,全城戒严, 整个京都有进无出。京兆尹, 庆武军统领,都带着人一家一家地盘查, 几乎将京都翻了个底朝天。 而这么大的阵仗, 全因元和公主的儿子卫文乐丢了。要说这位大长公主, 不仅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 自己也是个奇人。 她年轻时也同如今长公主一样征战沙场, 虽不及卫云倾骁勇,却有她没有的泼辣。以前就逼得军候世家公子,现在的吏部尚书入赘,如今更是敢直接闹到摄政王面前去…… “你手下方琦这刚刚端了一伙人贩子, 我儿子就在京都失踪了!怕不是那些人为了报复他才祸及我儿子!” 方琦脸色铁青,拱手道:“元和公主……” “你闭嘴!老娘在和你主子说话你一条狗插什么嘴!” 元和说着嗤笑道:“卫连抬举你们,可老娘就是看不惯你们那些阴沟子里的下作手段!” “元和。” 寻常人听得卫连这般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会被吓到六神无主,元和却是半点不惧,目光不闪不避看过去。 “皇兄将你救出那污糟地方,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吗!把持朝政架空琅儿!却无心国事,如今连你最在意的事也做不好了。还有倾儿……你不觉得你的在意太奇怪了吗!” “卫元和!” 颈悬利剑,元和依旧面无惧色,只讥讽笑道:“你这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想杀我?动手啊!这样倾儿的父母,姑姑,都是死在你手中,你看她会有多恨你!” 卫连眼中杀意骤然汹涌。 他知道,早已出宫建府的元和不可能知道什么。可她这火气一上就口不择言的性子,若在倾儿面前也胡说八道…… “摄政王,长公主殿下求见。” 卫连眼中慌乱一闪,下一瞬便与汹涌杀意一起消失地无影无踪,唇边甚至带上了笑意。 “让她进来。” 元和啧啧道:“都说女子变脸如翻书,摄政王也不遑多让啊。” 卫连淡淡瞥她一眼,“若希望你儿子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就别在倾儿面前乱说话。” 元和咬牙紧盯卫连半晌,还是妥协地轻哼一声。 “皇叔……元和姑姑。” “倾儿。” 元和看着后退一步的卫云倾,眼中露出沮丧,抿紧唇缓缓地收回了手。 “元和姑姑为何在此?” “……乐儿失踪。” “我倒也知道此事,可京兆尹和庆武军都在全力搜寻,想必也无需几日就能有消息。姑姑闹到皇叔这来又有何用呢?” 和在卫连面前的咄咄逼人不同,元和在卫云倾面前完全是一副想亲近却有所顾忌的模样,此刻不自在地挽了挽碎发,“姑姑我……这不是担心吗。” “姑姑若担心,我也会吩咐手下帮忙探听。” “多谢倾儿!” “何须言谢。”卫云倾淡淡一句后便看向卫连,淡漠尽褪,换上一脸笑意,“近日新得了一柄长鞭,想请皇叔看看。” 卫连含笑道:“只是想给我看看?” 卫云倾挑眉道:“武器自然需用用才知称不称手。” 卫连轻笑出声,“那便走吧。” 元和眼神复杂看着两人相携离去。 “微臣送大长公主出宫。” 听得这个声音元和脸色瞬间沉下,冷声道:“不劳烦方大人!” 说完甩袖离去,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跟随元和多年的老嬷嬷忍不住开口:“这摄政王对长公主的在意奇怪,可长公主也……” “闭嘴。”元和冷声喝止,“倾儿是皇兄的孩子,绝不可能生这般出格的心思。” “可长公主八岁过后就一直由摄政王教养……这性子与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元和摇头苦笑:“不知皇兄看见倾儿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后悔将卫连带回宫中……” 曾经的倾儿,虽因备受宠爱有些顽皮,却也心思良善连下人都不忍苛责,也很亲近她…… 深夜。 元和公主府被夜色笼罩,担心到难以安眠的元和便坐在床边,直直地看着天边月色。依稀记起卫云倾幼时,经常抱着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要和姑姑一起上战场。那般漂亮又懂事的女娃娃,谁能不喜呢…… 元和唇边浮出笑意,下一瞬猛地绷紧。 “谁!” 待看清从屋顶跳下的人,元和当即一愣,喃喃道:“倾儿……”一边唤着一边快走两步,手微微一抬记起什么又僵在半空。 卫云倾垂眸拉住了元和的手,淡淡道:“父皇曾说过,姑姑的性子极易受人挑拨,更是极易受人利用。文乐与您极像,自然也是如此。姑姑舍不得,我却不能让他因此惹祸上身。” 元和反手握住卫云倾的手,几乎是喜极而泣,“你……你是她长姐,若你愿意,想怎么教便怎么教,不用顾忌姑姑。” “当真?” “当真!” 元和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朝着飞身离开的卫云倾追出去几步,“倾儿,你对摄政王……” 卫云倾回眸淡淡道:“姑姑以后在卫连面前还是要注意些分寸,莫要给我添麻烦。” 元和站在院中,久久难平复心中激动。肩上突然有披风落下,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长公主早有对付摄政王之意。” 元和怒瞪自家夫君,“你早知道却不告诉我!” 吏部尚书摊手道:“没听见长公主怎么说的吗,你这性子,事情未明朗之前谁敢告诉你。” “现在为何又说了?” “还不是因为你在摄政王面前说的那些话,长公主听见消息可是吓得飞奔进宫。” 元和心中一暖,又想到其中关键,“倾儿居然在卫连身边也安插了人手?” 吏部尚书叹道:“以长公主的能力,十年,可以做很多很多。” “刚刚倾儿提乐儿……什么意思?” “乐儿失踪,是长公主的手笔。她已告知过我,不告诉你,就是要让你闹一闹。” 元和心中一乱,却舍不得怪终于又和她亲近起来的卫云倾,只能骂自家夫君。 “他是不是你儿子,你就这般狠心吗!” “长公主对自己更狠,看看她,再看看我们儿子……”吏部尚书摇头道:“一个男孩子被你惯的这般娇气任性。” 元和也知这是事实,只能闷闷道:“若乐儿有失,我一定要你好看!” “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长公主吗,好了,回去睡了。” 而不知自己已被父母“抛弃”的卫文乐还发着少爷脾气,然后被揍一顿或被饿一顿,过着如此重复的水深火热的生活。 又过数日,京中方探到这伙人贩子的消息。 卫连紧握奏折,眼神冰冷看向跪在下首的方琦。 “你在会州查了多久?” 不知奏折内容的方琦回道:“将近半年。” “半年……”卫连冷笑一声,猛地将奏折砸到方琦头上,“足足半年!你只端了几个小团伙就来回禀我清理干净了?!这真正的组织你却蛛丝马迹都未查到?!” 方琦打开奏折,一扫后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抬头看向卫连,却只看见他的背影,更得到两个字—— 革职。 其实方琦并不在意官职,只是享受那些曾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看他不甘又惊惧的眼神。更是想借此次之事为妹妹方媚求情,可如今…… 他了解摄政王,只要是摄政王在意之事,只需一次失利便代表无能,而无能之人也是无用之人。 神情恍惚走出宫门,方琦并未上马,只慢慢步行回府。途径闹市被一小孩撞到,孩子的母亲立刻慌张跑来,连连躬身道歉。 “无事。” “谢谢大人。” 方琦唇角带笑看着母子离开,眼神却阴霾可怕,冰冷地盯着小孩后颈上的红点。 今晚,这个孩子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这一个还不够,他需要更多来平复心中不快。 如今已无官职傍身,他得好好想想。 方琦加快速度回到府中,然后看见了等在他房中的应修,脸色瞬间阴沉:“你来干什么?” 应修淡淡道:“以你的能力,就算那些人藏得再深,你也能将他们挖出来。” “然后呢?”方琦冷笑道:“你来这是想提醒我,我犯了个多大的错?” 应修摇了摇头,“整个卫国,除了摄政王以外,你觉得还有谁有能力蒙住你的眼睛?” ☆、第 45 章 月上枝头, 泼洒月光的湖面倒映出卫云倾淡然的神色, 也映出她身边神思不属的林夕。 “殿下,方琦真的会来吗?杀了殿下, 他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 甚至会连累方媚。” 石子落水,激出层层涟漪, 寂静的夜中,平日难以察觉的涟漪声清晰可闻, 又很快被卫云倾的声音盖过。 “他对卫连比你想象的忠心, 只是和应修不同,他有的不止是忠心,还有期望,他们希望他们的主子是站在最高位的。应修的口才也比你想象的好。” “应修?口才?” 林夕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卫云倾轻笑, “不叫的狗, 在其主人利益受损之时,叫的比其他的要响多了……你也回房吧。” “殿下, 我还是……” 卫云倾抬手抚上林夕脸颊, “你是陪在我身边最久的人, 应该也是最懂我的人。” 林夕沉默片刻, 颔首应是。 今晚, 对长公主府,甚至对整个京都,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卫云倾闪身躲过直刺咽喉的剑锋,唇角轻勾顺着长剑看去, “现在京都有几个一等高手?方大人蒙面有意义吗?” 黑衣人唯一露出的双眼微眯,似毒蛇紧盯猎物,满是冰冷的杀意。正如卫云倾所说,现在在京都的一等高手只有他,卫云倾与应修,既然出手,便必须成功! 方琦手握剑柄发力,长剑一弯,从后袭向卫云倾要害,同时数枚尖带惨绿的细针从他袖口飞出。前后夹击,已是死局,可对卫云倾来说不是。 雄厚内力震飞细针,卫云倾还对方琦击出一掌才飞身跃上房顶。 方琦后退半步,惊道:“你居然已到中品?!” “应修让你来刺杀我,却连这都不告诉你?” “多说无益!” 中品他照样能杀! 方琦飞身而上,卫云倾却似无战意般转身便逃。 如此好的戏,怎么能只在公主府里演呢…… 庆武军军营就在京都之中,大到宫城巡防,小到街巷之争,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其统领也少有回府,经常就在营中歇息,近日更被元和公主闹的焦头烂额,忙了一天终于躺下,但刚刚合眼就听见惊恐慌张的喊声。 “喊什么喊!永远学不会处事不惊!什么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长公主与人打起来了!” 这冷不丁地一吓,睡意散得一干二净。可缓过神来,统领心中也紧张不起来,甚至还想笑,“哪个傻子敢和长公主打?” “不知道,那人蒙着面,不过应该是别国的一等高手,不然也不能一路和长公主打到朱雀大街。” “一等高手?!”统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道:“马上带一队强弩手跟我走!” 长公主若在京都有失,别说他头顶的乌纱帽,怕是连脑袋都要一起丢了! 他也是有幸看过应修和长公主交手的,可当时长公主还只是二等,应修又不可能下重手。如今带着人赶到朱雀大街,看着眼前精妙绝伦又让人眼花缭乱的战局方才知道一等有多强。 那黑衣人如附骨之疽紧随长公主的每一步,次次出手都是他觉得绝无法招架的杀招。然后便胆战心惊地看着长公主险险躲开。 “大人,射箭吗?” 统领猛拍小兵脑袋,“怎么射!万一伤到长公主怎么办!” “那……那我们就看着?” 统领这下拍得更重,“怎么可能看着!马上让人进宫禀报摄政王!” 旁人眼中,黑衣人武功诡异阴毒,才令长公主也应付疲累。而身处其中的卫云倾,感受到的却是自己所习武学高深。 面对同一等级毫无留手的对手,居然不尽全力也可应付。 卫连给她的,确实是如他所言最好的东西…… “倾儿!” 卫云倾看见了卫连,看见他无半分平日从容,眼中惊恐担忧绝非作伪。 他是不是也对杀死父皇心怀愧疚呢…… 接下来卫云倾并非如计划失手,而是真的走了神,被涂了毒的匕首刺入胸口。 “倾儿?!” 卫连惊呼一声,一跃飞离轿撵,未再隐藏自身武学,一掌便将还欲出手的方琦打得吐血倒地。也没看他,只看着卫云倾惨白泛青的脸色,自己也怒到脸色铁青。 “传陈院首!”卫连一边说着一边将卫云倾拦腰抱起,“将方琦压入天牢,天亮问斩!” “这是……方大人?” 压着黑衣人的士兵先是一惊,随后便如临大敌地让人取来精铁镣铐,更是团团围住,生怕方琦暴起反抗。方琦却无半分反抗之意,反而大笑出声。 他的主子是赐予他一切的人,如今却连一个冰冷的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 “卫云倾必须死!” “闭嘴!” 士兵眼露惊恐,粗暴将方琦的脸狠狠按到了有着粗粝砂砾的地面上。脸上立刻血肉模糊,传来阵阵刺痛,方琦却依旧尽力抬头,固执看向前方。 而那个跟在卫连身边的男人,未回头看哪怕一眼。 …… “禀摄政王,匕首未刺到要害,可这毒……” 卫连脸色阴沉,“陈院首直说便是。” “方琦用的那些毒摄政王也知道,纵然及时解除不会伤及性命,可对身体也会造成损害。长公主常年征战,又向来不看重自己的身体……恐需雪莲王这般药材调养……” “去取雪莲王。” 应修颔首应是。 陈院首拿得雪莲王再次走入寝宫,看见的便是倒了一地的医女,只有一人站着,递来一张纸条。上书—— ‘劳烦陈院首将雪莲王封存,待出宫后再送往公主府。’ 陈院首皱眉疾书—— ‘微臣对摄政王说的虽有夸张之处,可殿下确被毒牵出暗伤,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医女将纸拿去纱帘后,须臾回返。 ‘雪莲王对本宫并非无可替代之物。’ 陈院首轻叹一声,“微臣遵命。” 为了留下雪莲王,陈院首用了太医院最好的药材,卫云倾也强撑着第二天便打起了精神,让人传话卫连说已无大碍,可以回府。 卫连接到消息立刻赶来,看着卫云倾依旧难看的脸色眼神阴霾,声音却温柔到了极致,“倾儿为何不还手?为何不让林夕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卫云倾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的手,淡淡道:“方琦是皇叔的人,只听您的命令行事。” 卫连心中大动,颤声道:“倾儿以为方琦是我派去的,倾儿以为我要杀你?!” “难道不是吗!”卫云倾抬头直视卫连,后槽牙紧咬,眼中全是受伤之色,“怕是近来我做的事惹得您不满忌惮了吧!” 卫连最怕的便是卫云倾这般表情,只看一眼,便能让他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更何况她现在还如此虚弱,苍白脸色上,那颗与先皇一模一样的泪痣红似滴血…… 卫连抬手轻轻抚上去,柔声道:“叔父怎会不满忌惮?叔父承诺过,倾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此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琅儿呢,他也是您的侄儿,更是卫国的皇帝。” 卫连轻抚的手一顿,“你若想他,出宫时去看看便是,回府后记得好好养伤。” 卫云倾默默看着卫连离开,听见关门声的一刹,眼中阴冷一闪,眨眼沉入眼底。 她不该心软,也不能心软。 …… 待卫云倾回到府上,已察觉不对的云宣巍也终于被放了回来。入府便看见忙成一团的公主府下人,还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卫云倾。 她一直比阳光还耀眼,强大自信似无人可伤,何时有过这般虚弱的模样…… 云宣巍抿紧唇抓住了林夕,艰涩开口:“怎么回事?” 林夕别开眼不看他,“前几日有人刺杀,云公子放心,殿下没事的。” “若无事,她怎会躺在那?” 陈泽此刻开口:“殿下借重伤取得雪莲王,可这药是云公子需要的,殿下自然不会用。因需隐瞒摄政王,只能伤口未愈便动身离宫,引伤口崩裂感染才会昏迷。” 林夕多次使眼色也未制止陈泽,只能听着他说完才能抓到空挡将人拉出。 “你和云公子说这个干吗!等会又和殿下闹别扭了。” 陈泽垂眸淡淡道:“殿下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若他还不知好歹……如何配得上殿下。” 林夕撇嘴:“爱情这种事哪有配不配的说法,殿下喜欢不就行了。” “喜欢……”陈泽自嘲一笑,“是啊,只要殿下喜欢,旁人如何想又有何干系呢。”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我只是……不喜欢看见殿下这样。即便是刀剑无眼的战场之上,殿下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受过的哦。”林夕在陈泽震惊的眼神下淡淡道:“当年与鲜于交战,殿下重伤差点丧命,现在的暗伤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陈泽:“……为何我从未听闻?” “因为殿下不让传出去,怕陛下担心,也怕摄政王将她召回。殿下说她既上战场,能带回去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主将尸骨,一样是大捷战报。” 林夕说得轻松,陈泽却觉心中震撼,就似在战场上第一次遥遥看见卫云倾,为她的飒爽英姿所震…… 云宣巍……不,无人能配得上他们的长公主殿下。 ☆、第 46 章 陈泽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 可每次…… “陈泽, 雪莲芯保存,先用花瓣给云宣巍制药。” 每次听见长公主的命令, 他都只能说出同样的话—— “是的, 殿下。” 卫云倾轻咳一阵皱眉看着陈泽,“怎么?有难处?” “没有, 我会找我父亲确认药方,先告退了。” 陈泽离开, 丫鬟们也端着装着染血纱布的托盘离开, 眨眼房中只剩卫云倾与云宣巍。 “为何不过来?” 女子的声音冷淡一如往常,但云宣巍知道藏在其下的一切有多暖。她的手心此刻和他一样冰冷,可这般轻轻握着,便能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血脉, 蜿蜒进心口…… “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美人神伤之色, 叫人心颤。卫云倾别开眼看向头顶纱帐,淡淡道:“不止是为了你, 主要还是想除去方琦, 顺道向卫连示弱, 试探一番。” “可结果是, 将军确实为我拿到了雪莲王。” 卫云倾挑眉看去, “所以呢?你又要生气了?” 云宣巍低笑出声,“我在将军眼中就是这般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谁知道呢。” “在下身无长物,将军贵为卫国长公主也实在不缺什么,想来想去, 在下也只能以身相许,以力报恩了。” “云宣巍?!” 卫云倾猛地往后一躲,牵动伤口脸色一变,闷哼出声。云宣巍吓得立刻收手,白着脸慌张道:“很疼吗?” “当然疼。”卫云倾截住云宣巍收回的手,握进手心,眯眼沉声道:“你是想我们两个一起死在床上吗?” 云宣巍眨眨眼,“若是能死在将军床上,确实是死而无憾了。” “云宣巍!” 见卫云倾真怒了,云宣巍连忙讨饶,“不开玩笑,林夕让我给你上药。” “不是已经上好了吗。” 云宣巍扫了眼卫云倾被血染深的胸口衣物,“看来林夕早料到将军不会乖乖躺着。” 卫云倾后槽牙一咬,“还不是因为你!” 云宣巍无辜道:“我也没料到将军会有这么大反应,好了,快上药。”可箍紧自己手腕的手半分没松,力气还更大了几分。云宣巍也没喊疼,只疑惑抬头,看见一个后脑勺,“将军?” 女子的声音好半天才闷闷响起,“叫林夕进来。” “为何?”云宣巍慌张地看着卫云倾翻身背对他,“你别乱动啊。” 卫云倾又翻了下身,重复道:“让林夕来。” 云宣巍妥协,“好,我马上去叫。”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整暇以待的林夕,少女一见他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失望地摇了摇头才接过药瓶进房。而云宣巍在门口想了半天,被侍书推回了房才想明白卫云倾为何赶他出来,当即挫败道:“云倾还是不愿认可我与她的夫妻之名吗?” 侍书傻眼,直愣愣盯着自家王爷。 往日王爷虽看不上追着他跑的女子,却也是最懂女人心思的。这真遇上了喜欢的,怎么就变蠢了? 主子变蠢了,也只能他这个做下人的出言提醒,“王爷,将军脸皮薄。” “云倾脸皮薄?” 侍书撇嘴,“将军刚知晓男女之事不久,您指望她和您一样脸皮这般厚吗?” “对啊,忘了这事!” 云宣巍眯眼思索片刻后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得先让她习惯更普通的事才行。” “您最先做的啊,应该是治好腿,不然想跟着将军跑都麻烦!” 云宣巍狠狠捏了一把侍书脸颊,“还要你多嘴?” …… 过了三天,陈泽与其父亲商量配合着为云宣巍定下了治腿的药方,内服外敷一条龙。这内服无甚特别,外敷的药却需得先将筋脉骨骼弄断,方可恢复如初。说来简单,可非内力高深又细致之人,反而会带来二次创伤。 燕虎这傻熊是肯定不行的,游剑的武学和他一贯的脸色一样,不适合做这样救人的事,林夕便自告奋勇。 卫云倾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还是我来。” 林夕唇边坏笑一闪,眨眼又变回一脸甜美无辜的表情,“可殿下伤还未好呢。” “只是动动手而已。” “可牵动内力,怕是会影响伤口。” “当时方琦刺的时候就未伤及心脉,不影响。” “殿下想亲自给云公子上药就直说嘛~” 林夕心中是这般想的,可她是最知道自家殿下在这方面脸皮有多薄,只憋着笑将药递了出去。 “……将军。” 林夕一拉游剑,压低声音道:“你整日盯着殿下与云公子的进展做什么,有这空闲自己找个老婆去。” 游剑冷着脸看她半天才道:“先把你嫁出去了我才能安心成家。” 林夕万万没想到游剑会这样回,脸颊一鼓闷闷道:“要你管!” “你叫我一声哥……” “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爹!” 燕虎乐呵呵地凑过来:“你也叫我一声哥,那我也得……” “死老虎!谁叫过你哥了!游大哥!帮我揍他!” 游剑愉悦点头。 另一边,卫云倾已踏入云宣巍房门。 “将军伤势未愈,该好好休息才是,侍书。” 侍书依言走上去想接过药,却见卫云倾一把将药高举过头顶,当即傻眼。 他跳起来倒也能够到,可这般对他身高的羞辱…… 看着侍书一脸大受打击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卫云倾忍不住轻笑出声:“还不走?” 侍书抽噎几下撒腿便跑。 他要去找林夕姐求安慰。 “侍书?!” “别喊了,没用。” 卫云倾走到云宣巍面前,居高临下道:“脱衣服。” 此情此景,像极了登徒子胁迫良家女子的场面。 云宣巍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眉目弯弯展开手:“将军不帮我吗?” 卫云倾眯眼看他一会还是俯身,为男人脱去外衣,在抱着男人稍稍离开轮椅时胸口伤口被牵动,下意识眉头一皱。 虽极快舒缓,但云宣巍依旧注意到了,当即紧张起来。 “还是让侍书……” “我来。” “将军……” “我说了我来。”卫云倾一顿别开眼补充道:“别人我不放心。” 说着直接动手撩起了云宣巍的裤腿,覆掌上去,为冰凉柔滑的触感心头一颤。 纵然已到春天,屋内也暖融融的,他的身子却还是热不起来。 听着男人说话不停,卫云倾抬眸眼露不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 云宣巍一愣,随后眼中露出奇怪笑意,“想堵上我的嘴,有一个极好的办法。” “什……!” 卫云倾震惊看着一触即离的云宣巍,手上下意识用力。 “将军,疼。” “娇气。” 卫云倾嘴上虽这般说,手下还是放轻了力道。垂眸开始进行上药前的工作,为求能完好如初,这个过程必须慢慢的,小心翼翼的。 带来的痛苦就似又锈又钝的刀子慢慢割肉,足能将人逼疯过去。 可这个“娇气”的男人连一声闷哼也未传出,卫云倾忍不住抬眼看去。 只见男人已是满脸冷汗,血色尽失白到近乎透明,疼到失焦的漆黑双眸上,浓密睫毛轻颤。唇边一丝血,便是此刻他脸上唯一的艳色。 当初密牢中,男人也是这般模样,让她心疼的紧,却也喜欢的紧。 这只貌美的狐狸,以后的一切都将由她给予,无论双腿,还是生命…… 鬼使神差般,卫云倾轻轻舔掉男人唇角血迹,将嘴贴到男人耳旁,“不疼时乱叫,真的疼了却忍着?云宣巍,你不必在我勉强装模作样,若疼便叫出来……” 笑声自喉间低沉响起,“哭出来也行,我不会嘲笑你的。” “……这可是……唔……你说的。” “对,我说的。”卫云倾唇角轻勾,悠悠道:“我卫云倾,一言九鼎。” 压抑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卫云倾抬手插入男人黑发,眼神晦暗。 …… 一番上药下来,卫云倾倒没什么,云宣巍却是精疲力尽。虽没真的放纵自己哭出来,但眼角还是溢出了泪珠,轻微急促地喘着气。 “好了,之后只需定时换药就行。” 云宣巍笑眯眯在卫云倾唇上一触即离,“谢谢将军。” “你!” 看着卫云倾落荒而逃的背影,云宣巍脸色微红抚上唇角。 说云倾脸皮薄吧,有时候的举动又很大胆,当真是奇怪的很。 侍书走进来,一脸无语道:“王爷,您又对将军做什么了?” “我不是说了要让她习惯更普通的事吗?” “普通的事?” 云宣巍得意地点了点唇,“亲了两下而已。” 侍书哑然,须臾撇嘴道:“登徒子。” 云宣巍挑眉,“怎么能说是登徒子呢,她可是我夫人。” 侍书敷衍点头,转念一想窃笑道:“您现在也只能亲一亲了。” “侍书!” “小的什么也没说!” 公主府中,却有人比云宣巍更关心此事。林夕做贼似的摸到了陈泽的药房,“陈大人,等云公子腿好了之后,能不能……”林夕对对手指坏笑道:“你懂的。” 陈泽垂眸藏住眼中复杂,淡淡道:“少行应是无碍,可京中风云已起,殿下怕是无心此事。” 林夕沮丧道:“倒也是哦。” 无论是除方媚还是除方琦,都是为了给夺走庆武军铺路,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 ☆、第 47 章 在对庆武军动手之前, 需要先处理完方琦的后续—— 有着卫云倾早已安插进去的内应, 又有当地官员竭力办案,会州的地下人口黑市没过多久便被连根拔起, 受害者全被安全救出。卫文乐这倒霉孩子也在去会州的途中被人救下, 今日将到京都。 恰逢天气晴朗,卫云倾便准备带着云宣巍去郊外走走, 顺道看看自己这个表弟经此一事有没有学乖一点。卫云倾骑马先行,出城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了护送卫文乐的车架。 带队的男子也看见了卫云倾, 招呼车马加快后对卫云倾恭敬行礼。 卫云倾点了点头, “文乐怎么样了?” “世子身上的伤无甚大碍,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 卫云倾看着男子欲言又止的表情轻笑一声,“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男子干咳一声,“就是……太乖了。” 他听命去接卫文乐时心中是有忐忑的, 毕竟这位世子爷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搞。他还特地去向元和公主府的兄弟请教了一番, 结果却没用上。 “学乖了就好。” 卫云倾说完就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突听身后传来带哭腔的少年音—— “皇姐!” 回头便看见少年小短腿动得飞快朝她跑来, 还挂着一脸终于见到亲人的可怜表情。比起心疼, 卫云倾心中想的是—— 卫家的男娃娃怎么都这么矮?都是要成年后才长个? “皇姐!” 卫云倾任卫文乐抱着自己哭够了才开口训, “一个男孩子, 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卫文乐委屈巴巴拉着卫云倾衣摆一角, “以前就是如此,皇姐只训我们,从不训陛下。” 卫云倾嗤笑一声,“他那都是装的, 你们都是真的。” “装……装的?!” “嗯,不信自己进宫去问问。” 卫文乐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一旁走来的云宣巍,下意识就讥讽道:“哟,瘸子不瘸了?” 然后额头就挨了一个狠狠的脑瓜崩。 “没大没小,看来还是没学乖。”卫云倾眯眼道:“还是该把你扔进军队里练练。” 卫文乐反而高兴了起来,“我想去骁狼军!” “就你?”卫云倾摆摆手,“等你成年再看。” 知道骁狼军难进,卫文乐也没再纠缠,只犹犹豫豫地道:“皇姐是来接我的吗……我娘呢?” 云宣巍抢先开口:“听说元和公主怀孕了,这般年纪自然要小心照顾,不能来接你。” 卫云倾含笑瞥他一眼,对卫文乐道:“你娘不要你了。” 要说往日,卫文乐一定立刻气势汹汹地冲回元和公主府,可这段时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他还真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鼻头一酸就想哭,又记起卫云倾的训斥,抽噎着憋回去,小模样可怜的紧。 卫云倾斜眼看向云宣巍,“欺负孩子挺高兴的?” 云宣巍眨眨眼无辜道:“又不是我说他娘不要他的。” 卫文乐这会听出意思了,张口便骂,“你这云国来的废物王爷也敢骗我!” 卫云倾一听这话直接无视卫文乐满脸的金豆豆,沉下脸道:“琅儿唤他姐夫,你觉得你应该叫他什么。” “我……”卫文乐头越来越低,最后还是声若蚊蝇地唤了声姐夫。 卫云倾满意点头,坏笑道:“而且他没骗你,是我骗的你,走,带你回去。” 卫文乐看着卫云倾翻身上马,满眼期待地伸出手。长公主的赤箭马,谁不眼馋呢,当然他更期待的事能和长姐同骑一匹。结果却是被无情地拍开了手。 卫云倾自马上俯瞰,唇角一勾拍了拍马鞍,“现在这个位置,只能是你姐夫的。”说完她便对云宣巍伸出了手,淡淡道:“上来。” 卫文乐气呼呼地看着云宣巍借力上马,更是为他得意的一瞥气到磨牙,可最后也只能重重一哼便回到了马车,云宣巍轻笑一声靠到卫云倾背上。 “腿怎么样?” “挺好,只是走久了膝盖还是有些疼。” 卫云倾一勒缰绳,“现在疼?” 云宣巍忍不住低笑出声,“现在不疼了。” “要不你先回……云宣巍!” 卫云倾猛地按紧环在腰上的手,听得背后男人欠揍的笑声,一咬牙欲将其拉开,而刚刚拉开就听见一声短促惊呼。心头一紧扭身却未看见男人落马,反倒看见近在咫尺的得意微笑,唇边紧接着一热。 这该死的狐狸精! 卫云倾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被男人环住腰,颈侧也多了冰凉触感,热气轻扫。 “将军的腰真细。” 卫云倾挑眉道:“没你的腰细。” “不知廉耻!” 云宣巍偏头靠在卫云倾肩上,眉目弯弯看向撩开车帘的卫文乐,“小孩子别乱看!” 卫文乐气到眉毛倒竖,“还不是你先不知廉耻的!” “夫妻间的事怎能说不知廉耻?” “可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云宣巍含笑看了看一众目不斜视的护卫,然后看向卫文乐,“你若乖乖呆在车里,谁能看见?” 又一次云宣巍的大获全胜,卫文乐只能气得在车中跺脚。 “你还真是没脸没皮。” 云宣巍收紧双手,“脸皮这种东西要来何用。” 若当真在意脸面,他有办法不“嫁”来卫国,也就遇不见卫云倾了…… 从南门去元和公主府,最近的路线要途经长乐街,也会路过最大的乐坊——舞乐坊。当初卫云倾只带走了与年宴上刺客一伙的人便将其解封,所以舞乐坊并未受太大影响,照常门庭若市。只是今日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瞧热闹的围了一圈又一圈,将一条宽敞大路围得水泄不通。护卫全力驱赶了一会,却不及卫云倾的一声鞭响。 人群散开,卫云倾看见站在舞乐坊门前,衣着华贵的女子时当即一皱眉,“卫云阳?” 卫云阳也看见了卫云倾,瞬间没了刚刚趾高气扬的模样,小心翼翼唤道:“皇姐。” “你在这干嘛?” 卫云阳狠狠一脚将一女子踹下台阶,“这贱人偷了我的金簪!” 那女子朝卫云倾哭道:“长公主明鉴,民女真的没偷东西!” 这女子完全一副找到救星的模样,看得卫云阳心中来气,举起马鞭就想打,却被长鞭绕住手腕,拉得一个踉跄。 她心中嫉恨,面上却不敢表露,只道:“我听闻这贱人极擅修理首饰才来找她,却不想她一转头却说没拿!” “民女真的没拿!今日也没见过云阳公主,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卫云倾眯眼打量女子一圈,又抬眸看向围观众人,只见一老汉步履阑珊地正往外走。这来看热闹的,怎么正到精彩之处却要走了? 卫云倾唇角一勾,雷霆出手。果见那老汉一改蹒跚步伐,矫健穿入人群,眨眼没了踪迹。卫云倾看向卫云阳,“应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大盗,你去让京兆尹全城搜查就行了。” “皇姐不帮我吗?” “没空。” 卫云阳朝着卫云倾追出去几步,“那金簪是父皇送我的,也算是……你给我的礼物。” 小时候父皇眼里只有皇后的这两个孩子,虽不曾苛责他们,却也从未宠爱过。他们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相处如平民亲昵,只有卫云倾,会偶尔看向他们,送出些她不放在心上的小物件…… 卫云倾眉头一跳却未回头,淡淡道:“去官府。” “将军还真是人见人爱。” “人见人爱?”卫云倾嗤笑一声,“云阳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这些小的里面最讨厌我的。” “讨厌,怕是不见得吧,若是讨厌,怎会如此珍惜将军送她的东西?” “珍惜?”卫云倾又是一声嗤笑,“她这金簪怎么坏的我知道,就是那晚年宴后边骂我边摔坏的。” 云宣巍一愣,失笑道:“将军的眼线还真是无孔不入。” “你的眼线不也是?” 卫云倾一提身翻身坐到云宣巍身后,将男人拉进怀里,贴着他耳边沉声道:“你这整日足不出户的,是如何得知元和姑姑怀孕的事?” 云宣巍脸色一僵,心虚道:“就……听人说起。” “听谁说的?” “就……听人闲聊。” “怕是公主府里的丫头特意在你面前闲聊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将军。”云宣巍干笑道:“她们说是找侍书说话,侍书又总是跟在我身边,顺道就听见了。” 卫云倾猛地掐住男人下颌,咬牙道:“大驸马这魅力还真是无人可挡,我公主府的丫鬟都能勾,今日我就让林夕将那些丫头全赶去郊外庄子!” 云宣巍眨眨眼,“林夕和她手下的那些呢?” 卫云倾挑眉道:“你要是能把那些姑娘的心也勾走……那我怕是真得将你关起来了。” 云宣巍轻笑道:“关在将军房里吗?” “皇姐!” 卫云倾眼露不耐地看过去,“干嘛?” 见自家皇姐完全一副被打扰的不悦样,卫文乐委屈地瘪瘪嘴,“快到了。” “哦,那我走了。” “皇姐不去我家坐坐吗!” 卫云倾眯眼打量卫文乐一会,“你还真担心你娘不要你了。” 卫文乐耸拉着脑袋,“……这都快到了也没看见他们来接我。” “你娘是想来接你的,可你爹不让。” 尚书大人何止是不让元和公主去接卫文乐,连陪着她出门都显得胆战心惊,还一把拍开卫文乐的手,“离你娘远点。” “你才离远点!至于这样吗!”元和狠狠瞪了尚书大人一眼便笑眯眯地拉过卫文乐,顺手还拉过了卫云倾。一边关心自家儿子一边关心自家侄女。 “你这成亲这么久了也没见个动静……”说着元和偷偷瞄了眼云宣巍,在卫云倾耳边低声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行啊,我这有药,你姑父也吃。” 她声音压得虽低,无奈两位男人走得极近,同时黑脸。 ☆、第 48 章 卫云倾扫了一眼云宣巍便挑眉看向自家姑父, 尚书大人立马不自在起来, “你和殿下说这个干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那就是些进补的药材你心虚什么?你比我大了将近十岁, 一把年纪了可不得好好补补!” “你这又嫌弃我年纪大了?当初不是你在先皇面前闹的吗。” “最后还不是你点头皇兄才同意的!你现在不认了后悔了?!” 眼见着一场家庭大战即将爆发, 卫云倾出言打断,“他没问题, 我没空。” “没空?” “你当长公主和你一样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吗?” “温尚!” 卫云倾干咳一声,“想起府中还有事, 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元和反应, 拽着云宣巍原路返回。出了元和公主府,云宣巍才问:“将军不管了?” “别人家的事我管什么。”说着卫云倾坏笑一下,“反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尚书大人任姑姑打一顿。” “尚书大人?卫国驸马可以为官?” “自然可以……”卫云倾一顿眯眼道:“看来那些丫头也只敢和你说些小道消息了。” “所以将军不撵她们走了?” “撵,回去就撵。” 卫云倾一把将云宣巍举上马背, 随后翻身上马, 往长公主府策马而去。 回到府中,林夕听得卫云倾命令便止不住戏谑的笑, 一蹦一跳地准备去赶人, 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 “那元欢他们呢。” “留着。” “留着?!” 卫云倾看向云宣巍, “免得卫连又塞些乱七八糟的人来。” “他为何总想着给将军塞人?” “自然是看透了你的狐狸精本质, 担心你……狐媚惑主?” “哪有狐狸精这么久也上不得心仪之人的床的?” 任男人揽住自己脖颈,卫云倾眼神微暗,唇角轻勾,“当然是比起你的狐媚之术, 我的定力更胜一筹。” “咳!” 卫云倾顺势推开云宣巍看向游剑,“什么事?” “千面大盗与其手下盗匪已经入京。” “我已知晓。” “江湖人士也已跟随前来,想必不日便会汇聚京都。” “这么快?”卫云倾挑眉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引他们与庆武军统领交手呢。” “将军为何要引江湖人士与庆武军交手?” 卫云倾看向云宣巍,“庆武军统领太叔渊曾为江湖人,犯过大事后隐瞒过去投效卫连。我能查到,卫连自然也能查到,只是没放在心上。可东窗事发,太叔渊看到方琦与方媚的下场恐怕也不敢直言,势必要编些谎话出来……” 卫云倾勾起唇角,“而卫连和我一样,最讨厌的便是被欺骗。” 云宣巍思索着道:“与江湖人士交手太叔渊便会暴露?” “他当年所灭林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林家刀法无人不识。他虽是为财富下手,可这般高深的武功秘籍到手,他又怎会不练呢。只是要逼得他用出这压箱底的功夫,需要武林人士全力出手才行……太叔渊毕竟是朝廷的人,纵然有冲突,武林中人想必也不敢逼迫太过。” “这不是很简单吗?” 卫云倾诧异挑眉,“简单?” “将军只需放出消息,称太叔渊手上有绝世珍宝,又包庇千面大盗便可。这珍宝可是武功秘籍,神兵利器,任何能引卫国江湖人士垂涎的东西。” 卫云倾听完便嗤笑道:“太叔渊包庇千面大盗,谁会信?” “无需信,只需一个大义名头,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云宣巍勾起唇角,眼神阴霾,“便会变成蜂拥而上的苍蝇。至于这苍蝇能有多少,全看将军放下去的饵有多美味了。” 卫云倾这才起了兴致,“可卫连的名头在江湖上也为人所惧,这般经不起推敲的大义名头怕是不能让他们失去理智。” “那就将太叔渊是当年凶手的事情放出去,这话平日无人敢信,可宝物在前,他们自会自己想方设法求证。” 卫云倾眯眼打量云宣巍半晌才低笑出声,“倒忘了你也混过江湖了,天下之事,万变不离其宗,你确实比我了解……游剑,按他说的去办。” “将军……太叔渊当年的事是极隐秘的……” “游大人。”云宣巍不闪不避对上游剑冰冷的眼神,淡淡道:“此事无需任何证据,只需像个寻常的市井传言传入那些江湖人耳中,游大人是觉得自己没能力将此事做到了无痕迹?” 听得这话,游剑神色更冷了几分,“无需云公子费心,我的能力,将军清楚。” 卫云倾诧异地看着游剑甩袖离开,眼露奇异看向云宣巍,“游剑向来冷静,激将法也只有燕虎对他成功用过。” 云宣巍耸耸肩,“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我。” “你看起来也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将军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 卫云倾哑然失笑。 …… 这消息放出去了之后,公主府全府上下都是一副与此事无关的模样,只是将慢慢闹得全城皆知的事情带到了卫云倾面前。 卫云倾收起鞭子猛灌一口茶水后看向台下游剑,“这就已经打起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还得再查探一番……哪家先动的手?” “飘渺谷。” 卫云倾诧异道:“飘渺谷?那群修道之人不是整天一副清高样吗,他们看得上那不知真假的武功秘籍?” “我也是如今才知道,飘渺谷谷主与林家家主交好,多年来一直在查探当年凶手。” “飘渺谷谷主难不成亲自来了?” “是的。” 卫云倾一愣后大笑道:“这倒是意外之喜,看来我们不用等太久了。” “接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不,过去看看。” 游剑错愕道:“过去看看?” 卫云倾微眯起眼,“都说飘渺谷谷主就算不是顶尖高手,也是顶尖之下第一人,我向来醉心武学,怎么可能不去会一会他。” “将军,我能一起去吗?” 卫云倾挑眉看向云宣巍,“想去?” “将军想去的地方我都想去,而且整日只能拿木人练手,想必将军也手痒了吧。” “卫国人可没几个喜欢你的。” 云宣巍拉过卫云倾的手,含笑道:“只要将军喜欢我就够了。而且我跟在将军身边,难不成还有谁敢害我不成?” 卫云倾愉悦道:“确实没人敢。” 他们与京兆尹几乎同时赶到现场,正巧见到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要将太叔渊一击毙命。京兆尹都来不及行礼便央求道:“殿下!” 卫云倾自然知道京兆尹此言何意,这发生在眼前的命案,她这长公主不能不管。就是没想到全是精锐的庆武军对上缥缈谷的人会如此不济,早知道不该来的…… 嗯,开个玩笑。比起让太叔渊死在这老者手下,死在卫连手中才能动摇他手下势力。 卫云倾一跃离马,红衣猎猎落进了站局之中,挡下了老者致命的剑锋。那老者虽气得眉毛倒竖,可在认出卫云倾的一瞬还是收手。 未及成年便上战场的长公主,在江湖也是受人敬仰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成了卫国唯一的女性一等高手。 卫云倾一扫便是打量了一番老者,询问道:“缥缈谷谷主?” “老夫正是!” “朝廷向来不干涉江湖事,可这太叔渊为庆武军统领,是朝廷的武将,不知谷主这是何用意?” “太叔渊?”老者冷笑道:“恐怕不是真名吧。他会林家刀法,必是当年灭林家的凶手,万家子弟才是!” “万家?朝中官员生平都由户部造册,想必是误会。” 这一番交谈老者也稍微冷静了些,朝卫云倾一拱手,“老夫不知他是如何蒙骗朝廷,可当年万家子弟的脸老夫都记在了心里!只需他脱下头盔一看便知!” 这庆武军的头盔乃全脸保护,这太叔渊也从未将其脱下过。一时间连京兆尹都怀疑地看了过去,却被一张疤痕遍布的脸骇住。 卫云倾看着也是一挑眉。 这太叔渊对自己还真狠,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只听太叔渊哑声道:“当年陷身火场,全赖摄政王相救。长公主明鉴,下官真的不知什么林家刀法。” “你!” 卫云倾抬手拦住激动的老者,沉声道:“谷主,这指控朝廷命官,还是该拿出些证据才是。” “他会林家刀法便是最大的证据,殿下是要包庇此人吗?!” 卫云倾一甩长鞭,眼中燃起战意,“若我说是呢,谷主还想和本宫动手不成。” “为报挚友之仇,老夫也只能冒犯殿下了!” 战局一触即发,老者一袭白衣仙风道骨,卫云倾一身红衣潇洒肆意。一交上手便是风云涌动,爆发的气势将周围所有人生生逼退数十米。 平民百姓早被疏散,侍书也及时护着云宣巍退开,只京兆尹差点被震飞,嘴中都尝到了腥甜。他却没空管自己,只求助地看了看游剑几人,只得到无一例外的沉默。无法只能央求云宣巍,“大驸马,你看这……” “你没看出来吗?”云宣巍笑着瞥他一眼,“将军只是想和人打一场而已。” ☆、第 49 章 京兆尹也知道是这样, 可心中还是怕啊。 “这飘渺谷谷主成名已久, 长公主毕竟还年轻,若殿下有失……” “你们卫国人都这么紧张她, 那她上战场的时候怎么办?” 京兆尹擦了擦冷汗干笑道:“这如何能一样呢, 我们都相信长公主在战场之上绝无敌手,可这京都……乃是下官的职责范围。” “所以你只是担心将军在你的职责范围受伤连累你, 其它的地方便无关紧要?” “大……大驸马!”京兆尹惊恐道:“话可不能这样说。” 云宣巍笑道:“我说的不对吗?” 京兆尹这时倒不慌了,遥遥看向正与老者交手的卫云倾, 缓缓道:“自然不对, 凡我卫国之人,谁不敬仰尊崇我们的长公主。既然殿下如今在京都,下官身为京兆尹,如何能不尽一份心呢。” 云宣巍一愣。 从这话中不难听出, 卫云倾在卫国的名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这是一件好事, 可卫云倾的目的既然是让琅儿收拢大权,便算不上一件好事了…… 思绪一乱, 又正巧看见卫云倾落到了下风, 云宣巍忍不住出声唤道:“老先生!” 高手相争, 分心是大忌, 可这两位并非以命相博都留了余力, 又是同时分心。 “三王爷?” 老者先收手,卫云倾也及时收住攻势,不悦地看了过去。 云宣巍摸了摸喉咙干咳一声解释道:“我没想到卫国飘渺谷谷主是相识之人。” 卫云倾依旧一脸不快,沉着脸收起长鞭走到云宣巍面前, “既是相识之人,刚刚为何不说。” “一时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 “不想搅扰将军兴致……” “现在又想搅扰了?” 一旁老者抚着长须看看云宣巍又看看卫云倾,张口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万人倾慕的风流王爷居然栽在了我卫国长公主身上。” 这话一完,卫云倾脸色更黑了,扯起唇角沉声道:“万人倾慕?风流王爷?” 云宣巍则被这话吓得面无人色,在卫云倾的气势下后退一步,看向老者慌张道:“老先生,你不要乱说话!” “老夫哪里乱说了?万人倾慕不是假的吧,这风流……假风流真无情罢了,一个个对你芳心暗许的姑娘你是看都不看一眼哦。” 云宣巍这才敢看卫云倾,软声道:“将军听见了?” “听见了。” “那怎么……还生气?” “你不能看她们,她们也不能看你。” 极霸道的话,其中醋意浓得让云宣巍心口发甜,喜不自禁弯起眉目,“她们现在看不到了。” 卫云倾这才脸色稍霁。 一旁老者等两人说完才开口道:“没想到来和亲是三王爷……长公主殿下,太叔渊老夫是一定要杀的!” 卫云倾往旁边一扫,冷笑一声,“人已经跑了……”看向老者态度又多了几分友好,“想必谷主也不想连累缥缈谷,莫急于一时,还是再找找证据才是。” 这云宣巍口中的老先生,想必就是为他配置解药之人。 “这当众袭击朝廷官员,还得请谷主与我走……” 京兆尹刚说了一半便被卫云倾出言打断:“谷主心怀侠义,时隔多年也未忘挚友之仇。今日一时冲动才失了分寸,想必……情有可原。” 这缥缈谷在江湖中名望极高,又和朝廷有交易往来,只要摄政王不发话,他也做不了什么,长公主又为其说话…… 京兆尹颔首道:“确实情有可原,还望谷主日后在京中行事还是慎重些为好。”他说完便招呼着衙役们离开。 卫云倾这才看向老者,勾唇道:“早听闻谷主武艺精湛,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身胜过我太医院之首的医术。” 老者尴尬地一抚长须,“此处人多口杂,不知能否前往公主府一扰?” “当然可以。” 卫云倾依旧是翻身上马,老者与云宣巍一同踏入马车。车帘一落云宣巍便道:“老先生没想到是我来和亲?” “老夫能猜到会是你来,可也想不到会是你来。” 云宣巍垂眸淡淡道:“因为除了来卫国,我已看不到其他生路。” 老者惊道:“你想让长公主殿下为你取药?!” “本来想,然后又不愿了。” 老者刚松一口气便又听云宣巍道:“可我愿不愿意已经无用了。” 一颗心再次提起,老者急道:“殿下已决定为你取药了?!” “是的,想必您也不希望她以身犯险,还请助我。” 老者神情恍惚地应是。 待回到公主府,老者先应卫云倾所求,为云宣巍诊脉—— “看来殿下已然取到了雪莲王,大驸马腿上旧疾已无大碍,只需仔细养着便可恢复如初,对蛊毒也有些许抑制的效果……殿下确实很重视大驸马。” 卫云倾挑眉道:“没错。” “老夫斗胆,敢问殿下可是准备择日为大驸马去月下圣山取药?” “对。” “殿下,这万万不可啊!” 卫云倾皱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者,“为何不可?” “以殿下的武功,又有常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月下圣山的艰险,甚至那些剧毒冰蛇,对殿下确实都算不上必死之局……” 卫云倾微微扬首,“既不是必死之局,又有何惧?” “对殿下最危险的,是那护山之人啊!” “护山之人?难不成还能是顶尖?” 老者苦笑道:“那护山之人曾与老夫有过一段渊源。当年我们同时突破一等,相伴周游列国,后因……一些事情分道扬镳。说来惭愧,老夫心有杂念,于武学之上已多年无所获。之前离开云国之后,也想着望借旧情求得冰龙琥珀,却是被他打了出来,在谷中疗养数日……我能确定,他已是顶尖。” “你若说那巨蛇已可堪比顶尖高手,我倒是要犹豫几分,可既然人才是最大阻碍,我定是要去的。” “殿下!” “多说无益,有劳谷主,林夕,送客。” 看着卫云倾甩袖离开,老者苦笑着对云宣巍道:“没想到一时心善救了你,却是害了我卫国长公主啊。” 云宣巍沉默片刻才道:“老先生后悔了吗?” 老者苦笑摇头,“这世间最无用之事便是后悔啊。” 云宣巍看着老者长叹走远,垂眸喃喃道:“明知后悔无用,可还是……” 侍书咬了咬牙,“我知道王爷后悔来卫国,可不来卫国,未见过将军,您又何来后悔呢。” 云宣巍笑着瞥他一眼,“你这些日子倒真是长进不少啊,会说这种我都无言辩驳的话了。” “因是事实,王爷自然无言辩驳。” “也对,已成事实之事多思无益,以后才更重要……” “以后?” “没什么。”云宣巍轻笑摇头。 不能只听京兆尹一人之言,还需再看看…… 另一边,太叔渊其实并非半路逃跑,而是被摄政王秘密召入了宫中。可比起面对缥缈谷谷主,面对摄政王反而更让太叔渊心中忐忑。 他一进长宣殿,还未及行礼,便听见卫连冰冷的声音。 “当年武林百年世家林家为人所灭,后查得凶手为万姓家族,只是家主与其儿女在这之后销声匿迹……此事,你可知晓?” 头盔下太叔渊冷汗直冒,极力镇静道:“下官……有所耳闻。” “这万家家主名为万渊,你可认得?” “下官……不认得。” “既不认得,你何处习到的林家刀法!!!” 卫连的震怒之下,太叔渊吓得双膝一软,以头抢地。 “下官真的不知道什么林家刀法,现在所习刀法是下官机缘巧合在黑市得到的!” “真的?” “下官怎敢欺瞒摄政王!” 卫连看似脸色和缓,实则眼中愈沉,淡淡道:“下去吧。” 看着太叔渊走出长宣殿,卫连冷笑出声:“不敢欺瞒?” 应修眉头一皱,开口道:“太叔渊今日刚死里逃生,又突被召见……想必是一时慌乱。” “那你说……”卫连唇角轻勾,“若那些江湖人找到了证据,他是会想方设法杀人灭口隐瞒于我,还是前来坦白呢?” 应修沉默片刻再开口却是答非所非:“太叔渊与万渊明面上并无关联,怎会突然传出流言?” “突然?”卫连轻笑,“他整日不取头盔早引人生疑,名字里又有一个同样的字,一双儿女也少有现与人前,这已经足够引发流言了。” “若无人推波助澜,属下不信有如此巧合。” 卫连挑眉道:“你在怀疑谁?” “属下不敢说。” “我能查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查到,更能为己所用……”卫连笑容越发愉悦,“倾儿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你说是吗?” 应修一愣,满眼震惊看着卫连。 主子知道……对,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为何…… “你说是吗?” 冰冷的眼神强行将他从沉思中拉出,应修颔首道:“是的。” 无论主子想做什么,他也有必须做的事…… 太叔渊出了宫便策马赶回自己府上,召来亲信急切道:“你马上带少爷小姐离京……不,离开卫国,越远越好。” 他现在只想着拖一时算一时,只求保全自己一双儿女。在他眼里,已看不见生路,可应修想为他指一条生路,便趁夜前往他府上,却遇到了半途拦路的卫云倾。 “应大人的口才不错,已害死了一个方琦,今晚莫不是还想来害死太叔渊一家?” 应修也不想在这屋顶上和卫云倾大打出手,干脆撩衣一坐,遥遥看向灯火通明的统领府。 “他已无往日冲动,甚至不愿再精进武学,只望好好教养一双儿女……” 卫云倾也在屋顶上坐下,听见这话嗤笑一声,“你想说他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对。” 卫云倾眼中一暗,沉声道:“他想忘掉过去?可有问过林家遗孤,林家好友,九泉之下的林家亡灵同不同意!” “殿下手中染的血想必也不少吧。” “对。”卫云倾紧盯着应修,眼神阴霾,“我们都是恶贯满盈之人,可我从未否认过这点。更不会做过当没做过,假装自己善良无辜!” 应修盯着卫云倾看了半晌,突然轻笑,“您确实与摄政王极像。” 卫云倾一愣,随后冷笑一声飞身离去。 而应修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就算您不愿承认,可事实如此…… 他也是因此,才次次有所顾忌…… ☆、第 50 章 公主府中, 云宣巍正沐浴完毕准备就寝, 突然听得窗户传来响动,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同时欲开口叫人, 却在借月色看清窗边女子时一愣。 “将军?”旋即轻笑一声,“我今日没去爬将军的床, 将军却来爬我的床了?” “嗯。” 云宣巍又是一愣,看着女子随意脱掉外衣, 钻进了他的被窝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女子神情不对。他垂眸吹灭油灯,掀开锦被躺到了女子身边。 “将军心情不好吗?” “还好……琅儿应该与你说过我以前的事。” 云宣巍轻轻应是。 “不管有意无意,我和他越来越像……云宣巍,你想变回自己以前的样子吗?” 沉默须臾, 云宣巍才悠悠开口:“就算找回一身武艺, 我也变不回从前了。” “……我也变不回去了。” 云宣巍抬手,轻轻揽住靠入怀中的女子, 为手下微颤的温热心头一紧。 “将军在害怕吗?” “……不, 卫国的长公主无所畏惧, 骁狼大将军更是如此。” “可过去的我们会害怕现在……”云宣巍闭上眼, 收紧手臂将怀中女子抱的更紧, 在她头顶低声呢喃:“我明白这种感觉。” 相拥的两人一夜好眠,却是急坏了第二天去卫云倾房中服侍的林夕。 “殿下没回来!” 燕虎打着哈欠走来,“将军出去了吗?” 林夕气得直接给燕虎脸上来了一拳,打飞了他一脸的睡意, 也加了个夸张的黑眼圈。 “殿下猜到应修会去太叔渊府上,昨晚就出去了!” 燕虎委屈巴巴地摸着自己脸上淤青,“干嘛打人啊。” 林夕怒骂:“你不该打吗!” 游剑拉住了急得团团转的林夕,“别急,只要摄政王的态度还没明确,应修就不会动手。而且只凭他也伤不了将军。” “如果庆武军和他一起呢!” “如果是那样,我们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林夕姐,你们在吵什么呢?” 林夕猛地转身,一把掐住侍书双肩,“你看见殿下了没!” 侍书被这突兀举动吓得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殿下……将军?在王爷房里呢,好像还在睡,我一推门就被王爷砸出来了。”说着侍书瘪着嘴摸了摸额上通红,“王爷居然用茶杯砸我,不知道破相了没。” 听得这番话,林夕不止立刻不急了,还一脸止不住的笑,“小少年,都不知道先敲门吗?活该被砸。” 侍书鼓着腮帮子道:“可以前都是直接进去的。” “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你家王爷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要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林夕抬起胳膊猛地夹住侍书脑袋,“不用云公子动手,姐姐先揍你一顿!” 感受着脸颊紧贴的柔软,侍书脸涨的通红,“林……林夕姐!” “叫姐也没用!” 游剑干咳一声将两人拉开,对着林夕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大姑娘了,别对男人用这招。” 林夕知道游剑是什么意思,撇嘴不屑道:“这小子毛都还没长齐了。” “长……长齐了!” “哦~让姐姐看看~” “呜哇哇哇!游大哥救命!” …… “……好吵。”卫云倾皱眉将头埋得更深,她睡意正浓,也没注意到唇擦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收紧了手臂,还晃着脑袋蹭了蹭,呼吸便再度平稳。 只苦了云宣巍,整个人绷得死紧才克制住自己不做出什么禽兽之事,以免卫云倾清醒后他会挨揍。 要是不会挨揍…… 对自己夫人做这些事不是很正常吗! 难得看见卫云倾这般毫无防备的样子,不过,她是真的毫无防备吗? 玩心一起,云宣巍试探着摸上卫云倾的脸,再慢慢将指尖下移…… 砰!!! 云宣巍动了动被牢牢按在头顶的双手,面对着卫云倾阴沉的脸色讨好笑道:“将军……你醒啦……” 卫云倾眼睛一眯,俯身在男子喉结上轻咬一口才直起身子,拿过外衣穿上,出门前留下一句——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那颗痣咬掉!” 云宣巍脸色微红抚着喉结,心中感叹:‘这真是他听过的最不像威胁的威胁了。’ 另一边卫云倾一出门就看见了林夕奇怪的笑容—— “高兴什么呢?” “没什么~殿下要回房洗漱吗?” “准备热水,沐浴。” “遵命~殿下~要不要叫云公子来服侍~” “林夕!” “我开玩笑的!” 林夕猛地转身,跟个兔子似的窜走。卫云倾这才看向周围几个,沉下脸道:“干嘛?都很闲?” 游剑干咳一身转身离开,因还顾念着一点同僚情谊,便顺手拖走了居然还想问什么的燕虎。 将军看起来心情不好?难道是昨晚不怎么愉快?果然是个不行的男人。 要是让云宣巍知道定会喊冤,他昨晚除了抱着卫云倾睡觉别的什么都没做! …… 公主府内有一个极大的浴池,足足占了一个房间,卫云倾平日便是在此沐浴,林夕跟随侍奉。然后次次偷偷想往里扔花瓣被卫云倾拦下。 今日卫云倾有些走神,林夕便趁此机会哗啦啦倒下一篮子,偷偷铺开。见着卫云倾皱眉要睁眼赶紧道:“殿下,太叔渊的一双子女已经出城,要不要……将人拦下?” 卫云倾嗤笑一声,“为何要拦下?我又不是林家人,只是要对付太叔渊而已,他的儿女……”卫云倾抓住飘到胸前的花瓣,冷声道:“你又搞这出?” 林夕整个人猛地一僵,委屈巴巴道:“其他官家女子都用花瓣泡澡的……” “我不用。” “每次服侍殿下沐浴我都无事可做……” “那你别来了。” “那怎么行!”林夕一个饿虎扑食抱住卫云倾,“殿下这又变大了,我得重新缝制盔甲!” 卫云倾额头青筋暴跳,抬手直接直接一个过肩摔将林夕扔进浴池,“你也该洗洗。”说完便自己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昨晚卫云倾拦下了应修,既然他当时未反抗,就不会再去第二次。毕竟在他心中,当然还是主子更重要…… 如此过了五天,卫云倾听着游剑禀报诧异挑眉,“这就找到证据了?那些江湖人有这方面的能耐?” “……似乎是有人放出了消息,不知是不是他以前的对头……” “是谁还不明显吗?” 面对游剑疑惑的眼神,卫云倾嗤笑一声,“除了卫连还有谁?”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不在乎他们……”卫云倾眼神阴沉,如深潭般注视注视窗外黑沉的天空,“只有应修将他视作生命,他对其他人唯一的仁慈便是……让他们为心中所愿献出一切。” 对她……或许也是如此。 “叫云宣巍来,陪我去个地方。” 随游剑上了马车,云宣巍疑惑道:“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卫云倾足足带了上百号人,而这上百号人个个身法奇诡,夜色中似幽灵一般,无声又整齐地穿街过巷,在一个藏在极深暗巷中的小院前停下。 卫云倾也撩开帘子出了马车,唇边若有似无的弧度在夜色中有了几分诡异。 只听她利落干脆地吐出一个字,“进!” 院内的人被这一声惊醒,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卫云倾手下的精锐,放在江湖上也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又怎可能是这些临时搭伙的盗匪能对抗的呢。 卫云倾甚至懒得出手,只最后扯下了一人的易容.面具。 “千面大盗?模样还挺俊的,可惜不喜欢用自己的脸。” 说完卫云倾便挥挥手让人押下去,又拿过金钗扔给身边的人,“送回云阳府上。” 然后准备带着云宣巍进院…… 走了几步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还挺俊的哦。” 卫云倾面色一僵,干咳一声道:“一时嘴快……” “嘴快?就是说将军心里确实这么想?” 卫云倾:…… 卫云倾:“还不跟上。” 见卫云倾直接转移话题,云宣巍无所谓地笑着跟上。 反正他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喜欢看云倾露出些特别的表情…… “将军在找什么?” 卫云倾撬开几个大箱子,“找这些。” “毒药?!” 卫云倾一挑眉,“你认得?” “别人都是久病成医,我却是钻研毒物。” “那正好。”卫云倾开始在大箱子中挑挑拣拣,一瓶接一瓶地放到云宣巍面前,“几种蒙汗药……这个几乎是见血封喉,用的时候小心……还有这个……都收起来,留作防身。” 云宣巍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军……不担心我将这些用在你身上吗?” 卫云倾嗤笑一声,“你试试?” “不敢,寻常盗贼身上就算带毒药也只是贴身携带,几瓶足够。将军怎么知道这有这么多?” “利益一致,目的相同的两伙人自然会凑到一起,有了庆武军放水,带这些东西进来并不困难……” “你们是谁!” 卫云倾唇角一勾,“来了。” 云宣巍了然笑道:“太叔渊。” 卫云倾点了点头,走出院子含笑道:“大统领这么晚了还在巡视,当真是恪尽职守。” 正准备招呼手下动手的太叔渊整个人一僵,“殿下……这么晚了,为何在此?” “云阳的金簪丢了,这几日闹得京兆尹不得安生。本宫闲来无事便得空帮她找找,没想到找到了贼窝……”卫云倾笑容愈深,“大统领也是查到了此处?” “是……是的,本想着今晚带兵围剿。” “不劳大统领费心,本宫会命人将一干贼人押送官府。” “……多谢殿下。” “不用,慢走不送。” 卫云倾盯着太叔渊带兵走远,眼神阴霾,“当年对付林家,他用的便是一样的手段。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过去,却不知这种事只需做一次……” ☆、第 51 章 “太叔渊带兵夜袭数个客栈, 被应修亲自带人拿下, 摄政王震怒,庆武军一干将领全被革职下狱。” 听完游剑的话, 林夕惊讶道:“全部?!那可都算是摄政王的人, 他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燕虎莫名道:“将军不是本就打算把其他人也弄掉吗?现在摄政王自己动手了不好吗?” 林夕狠狠白他一眼,“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 “嗯……”燕虎垂头想了一会还是莫名, “顺利不好吗?” 林夕气得不想和他讲话,游剑更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只看着不发一言的卫云倾。 而卫云倾眉头皱得死紧, 曲指扣了几下桌面便下意识紧按泪痣,低声自语,“卫连……究竟想做什么……” 游剑也没想通,只道:“将军, 接下来要让我们的人顶上吗?” “不。这件事不要再管了。” 游剑疑惑, “不管了?” 卫云倾:“若我们不出手,庆武军会交给兵部。” 游剑沉思片刻才道:“因为上次段鸿说的话?” 卫云倾摇摇头, “满朝文武, 只有兵部尚书一心追随琅儿。” “那上次段鸿……” “两个可能, 一个是段鸿自作主张, 结合他说的话可能不大。应该是兵部尚书让他来试探我的意思, 凭他一己之力,不可能让琅儿顺利掌权。” 游剑颔首,“属下明白。” 接下来的事情确如卫云倾所料,也有点超乎她的意料。卫连并未直接将庆武军交给兵部, 而是提拔了段鸿为庆武军统领,而且还是段鸿主动请命…… 为了防止某人乱吃飞醋,卫云倾和他一起见了前来拜见的段鸿。 “你想干什么?” 段鸿自进门起,视线一直紧随卫云倾,一丝余光都未分给云宣巍。此刻也对着卫云倾探究的眼神不闪不避,认真道:“我卫国出过两任女帝,其才能卓越创下两朝盛世,殿下的能力……绝不逊色于她们。” 卫云倾的神情瞬间冷下,声音也似带彻骨寒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父亲一心只愿支持陛下,可我想帮助的是您。” 心头怒火瞬间燎原,卫云倾猛地站起,可手上突然触及的冰凉似一瓢冷水,让她些许冷静,反手将男子的手握进手心。 她冷声道:“你想帮我?” 段鸿眼神阴霾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才道:“是。” “那你必须知道,本宫无心皇位,只想帮助陛下。” “……殿下之意,下官明白了。” 云宣巍眯眼看着段鸿告退离开,回首看向卫云倾笑道:“将军不该带上我的。” “为何?” 云宣巍笑眯眯抬起两人交握的手,“这不是刺激他吗?” 卫云倾轻笑一声,“他并非心中只有儿女情长之人。” “将军很了解他?” “我更了解你……”卫云倾说着俯身。 “王爷!” 云宣巍猛地扭头看向侍书,而侍书被自家王爷的可怕表情吓了一跳,瞬间气弱,低声道:“……您该喝药了。” 卫云倾松开手,“去喝药。” “将军——” 卫云倾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只要在我面前就喊着苦不肯老实喝药。” 云宣巍百般挽留也拦不住卫云倾离开的步伐,只能在她离开后怒瞪侍书,“下次再这么咋咋呼呼,我就把你送回云国去!” …… 转眼已是夏季,蛛网计划顺利进行,而卫云倾看着逐渐染上自己颜色的版图心中成就感日盛,十年努力,只为如今。可是按她的预想,此刻已算是与卫连撕破脸了。她通知了卫琅手中的人,还让暗卫全到卫琅身边,自己也时常进宫,一待就是一天。 可卫连的态度依旧和善,让她心中不安…… “西境怎么样了?” 游剑恭敬道:“白老确实经验丰富,刘将军也是年少有为……可鲜于翰的勇猛远胜其父,双方交手有输有赢,一直在僵持。” 卫云倾沉思道:“外患还需尽早处理……” “将军想去西境?可离陛下成年已不足一年。” “纵然时间充裕,我也没把握拿下鲜于。” “那将军打算?” “鲜于的老皇帝快病死了,二皇子与三皇子鲜于翰对峙之局已经明朗,一人偏重朝堂,一人偏重军事,看似势均力敌。”卫云倾轻笑道:“可鲜于与我国一样尚武,鲜于翰的声望要高出一筹,一直亲自带兵也是想获一场大胜为继位添砖加瓦。” 游剑了然笑道:“将军想送他一场大败。” 卫云倾垂眸按上胸口,眼神阴霾,“我截断了他入侵卫国之势,他也给了我第一次濒死之险,曾经对峙三年,是时候再去会会他了。” “那骁狼军……” “让他们继续镇守南境。” 卫云倾拿出了久不见天日的鬼怪面具,冷笑道:“那家伙不是总骂我的骁狼军作弊吗。” 之后卫云倾请命前往西境,还带上了云宣巍。倒不是因为去打仗也不愿分开,实在是因为这病秧子离不开她…… 卫国冬季极冷,夏天却也极热。所幸一行人轻车简从,一路策马疾行没几日便到了下一个城镇,可在客栈投宿。 卫云倾拦下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侍书,“他怎么样?” “王爷说自己没事,不过我看着有些中暑,想去熬些解暑的药。” “去吧。” 卫云倾看着侍书下楼才推开房门,看清房中景象时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猛地转身准备推门离开。可云宣巍也看见了她,唇角一勾故意一脚踩空…… 都不需要惊呼,卫云倾已听见动静,飞速转身接住了滑倒的云宣巍。 不着寸缕…… 肤白如玉…… 也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别的,卫云倾脸带微红别开眼,干咳两声缓解喉中瘙痒,沉声道:“小心些。” 说完便想离开,却被男子揽住脖颈,在耳边轻笑低语,“不知将军可满意所见?” “……满意什么?” “将军不知道吗?我记得那晚已经都教过了,看来还需要再教一遍。” 卫云倾:…… 卫云倾:“表象不错,可惜华而不实,虚有其表。” 她说完便将不知是被惊呆还是吓呆的云宣巍推回了浴桶,得意一挑眉转身欲走,可又听得身后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有完没完……” 卫云倾嘴上不耐烦的紧,却还是下意识回头查看,只见男子指节发白地抓着浴桶,漂亮的脸上已经血色全无,薄唇轻颤着道:“好像……到时候了。” 说完便无力滑下。 卫云倾瞳孔一缩,一手捞起男子,一手将房门锁上。 熬完药回来的侍书推不开门,一脸懵地在房外站了一会,心中担心想闯门而入。可记起刚刚卫云倾过来,又想起自己被茶杯砸头的悲惨经历,犹豫了一会便去找他的燕大哥求助。 燕虎先去卫云倾房里确认了人不在,又带着侍书来了云宣巍房前,一脸兴致勃勃地……听墙角。 侍书傻眼,“燕……燕大哥,这不太好吧,将军……毕竟是女子。” 燕虎一拍脑袋,“忘了将军才是姑娘了……好像是不太好。”他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拳,心知肚明地愤怒回头,“游贱人!你找打是不是!” 游剑冷笑,“找打的是你才对!这听墙角的爱好是跟谁学的!” 侍书嘟囔道:“还能是谁。” 燕虎也同时开口:“还不是跟你那好妹子学的!” “快滚。” “你不让我听我还偏要听!” “燕大哥……还是走吧。” 三人争执间,便听见房内传出一声惊叫,还有一些听着就痛,却让人忍不住面红心跳的呻.吟喘息。一时间三个都没老婆的男人齐齐愣住,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 你说这走吧…… 万一闲杂人等路过听到更不好。 不走吧…… 听将军墙角…… 感觉会死得很惨。 而侍书在愣了片刻呆呆道:“怎么……好像是王爷在叫?” “不是好像,就是!”燕虎乐呵呵地揽住侍书,“看来我们将军不止平日,连在这床上也比男人猛!” 游剑下意识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头又黑下脸来,“你想死别拖上我。” 燕虎难得哥俩好地也揽住了游剑的肩,“反正已经听见了,就一起临时当守卫嘛~” 游剑半推半就地同意,侍书也自然而然地留下下来,越听越觉得牙酸,略带惊慌问道:“那个……男人也会这么痛吗?” 游剑也皱眉思虑,犹疑道:“我只听说女子会痛……” 燕虎:“咱们将军肯定与其他女子不同!” 游剑:“这种事能有什么不同?” 燕虎:“那你说怎么回事?” 游剑沉默片刻才道:“不知道。” 燕虎嘲笑道:“童子鸡。” 游剑冷笑,“你不是吗?” 眼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屋内一声高昂的惊呼吓得两人齐齐呆住。心中想的是一件事—— 听说云宣巍受方媚刑讯时都能硬撑着不叫出声,这种事……男人真的有这么痛吗?! 三人就跟门神似的呆在门口,直到卫云倾推门走出才回过神来,侍书率先担心问道:“将军,王爷呢?” “晕过去了。” 三人同时惊呼,“晕了?!” ☆、第 52 章 三人如此大的反应让卫云倾也是一头雾水, 皱眉道:“晕过去了不是很正常吗, 他每次都这样。” 就在卫云倾离开后,游剑与燕虎异口同声地呢喃了一遍每次, 再从心中对他们将军生起了由衷的敬佩。而侍书由于心中担忧, 早冲回了房中,细心为云宣巍料理身上汗渍, 还满脸通红地担心要清理什么奇怪的东西。 直至第二天要出发的时候云宣巍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侍书一脸求知若渴又欲言又止。当即皱眉道:“想说什么就说。” 侍书还是犹豫了一会才红着脸问道:“王爷……和姑娘做那张事会很痛吗?” 云宣巍一脸懵, 好半天才开口:“啊?” “就是昨天……将军在王爷房里, 王爷一直叫得很痛的样子……” 突听惊雷炸响,脑中被炸得一片空白。云宣巍几乎是无意识地出声,“你都听见了?” “游大哥和燕大哥也听见了,他们……也想问问。” “游剑和燕虎……” 云宣巍猛地将脸埋入被子, 红晕自脖子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遍布全脸, 连带耳朵都绯红一片。他躲在被子里暗暗磨牙,“卫云倾!” 卫云倾昨天一直在他耳边诱导, 说无需忍, 疼便叫出来, 他又意识不清…… “啊!——” “王爷也不必觉得丢脸, 您毕竟身中蛊毒, 将军又常年行军打仗,体力自然好……” “不是这么回事!她昨天是给我祛毒!” 殊不知自己这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眼中甚至因刚刚憋在被子中许久蒙了层水雾,更让本来是事实的事实听起来都像是推托之词了。 侍书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快些吧,将军他们应该准备好出发了。” “侍书!” “王爷,这是将军特意命人送过来的替换衣物。” “……她特意送过来的?” “据说还是将军亲自挑选的!” “……哦。” 侍书一边伺候云宣巍更衣一边心中感慨,自从认识将军之后,王爷的小任性是越来越好对付了。 而短暂性遗忘此事云宣巍在出门之后,又在游剑的提醒下被迫想起。 这和他家九弟一样的冰块脸居然脸红红地跟他说什么,要早日养好身子好满足他们将军…… 啊!—— 另一边卫云倾早已牵好马准备出发,却见云宣巍一步一瞪地瞪着她上了马车,心中莫名便将赤箭交给了燕虎,自己跃入马车问道:“怎么了?” 云宣巍气呼呼的不说话。 卫云倾看着好笑,伸手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身体不舒服?” 还是不说话,卫云倾只能问侍书,“他怎么了?” “昨天……我不小心在房外听到了,王爷这是害臊呢。” 侍书非常有兄弟义气地没将游剑和燕虎供出,可卫云倾昨日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们三人,只是没准备责备,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害臊的地方。 还得云宣巍出言提醒:“他们……都听到……都怪你一直让我不要忍。” “可我喜欢听你叫出来。” 见卫云倾一脸正色地说出虎狼之言,云宣巍被吓得目瞪口呆,又听得女子在他耳边轻笑着低声道:“下次捂住你的嘴,只露出一点点缝来,就只有我能听见了。” 云宣巍几乎是面无人色地看着卫云倾说完就离开了马车。 “她……今天早上有没有喝酒?” “没……不过菜里好像有酒味。” “原来如此……”云宣巍长舒一口气又意识到不对。 卫云倾可不是会发酒疯的!说的话大多记得也都是真话! 哦吼…… “王爷?王爷您怎么流鼻血了?!” “……太刺激了,好像有点上火。” 之后又走了几日,一行人踏入了卫国西部边城。这里地势偏高,无山,大多是可供放牧的辽阔草原,是旱灾频发之地,也是卫云倾常来的地方。卫连不在意,她却心系卫国百姓,无战事时,便时常亲自来此督查赈灾。 这边城百姓,倒是比京都的人更常见到长公主和她身边的人。这不,一行人刚刚进城就有很多人闻讯而来。 夹道欢迎长公主,也欢迎她身边跟着的一大帮威武汉子。 “燕大人,成亲了吗!” “没……没呢。” “是该娶亲的年纪了,大娘给你介绍几个呗。” “不……不用了。” 这边燕虎心神俱疲地应付着一堆大娘,另一边卫云倾下马接过了一个小姑娘四不像的泥人,高声道:“这次的礼物我收到了,都回家去吧。” 一姑娘举着篮子道:“殿下,这是腌制好的猪肉,您带着路上吃吧。” 一旁老妇笑着拽她,“行了,你家这过年才杀一头猪,殿下不会收的,回家吧。” 一个个想送礼的百姓都被身边的人劝住,不愿给长公主添麻烦地结伴散去。燕虎这才脱身,只觉得比打仗还累,气喘吁吁地看着一旁悠然自得的游剑咬牙道:“你也没成亲,她们怎么不缠着你!” 游剑唇角一勾,“我成亲了。” “啊?!什么时候?!” “我告诉她们我成亲了。” 燕虎这下明白意思了,怒骂道:“大骗子!” “你告诉她们也没用,我说自己成亲了就是说我对她们的姑娘无意。” 燕虎恍然,“对哦。” 游剑嗤笑,“傻子。” 在两人的打斗声中,卫云倾看向迎来的边城知府,笑道:“看来他们都过得不错。” 知府恭敬施礼,“多亏殿下,行宫已打扫干净,请殿下移驾。” 卫云倾皱眉道:“我此次只会在这停留一晚,明日便会出发。” 知府抚须笑道:“并非是下官吩咐,是很多百姓听到殿下将来,便自发去整理打扫的,想必殿下也不忍辜负他们一番好意。” 卫云倾轻笑一声,“走吧。” 而马车中的云宣巍将前前后后尽收眼底,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入了行宫便让侍书前去打听,侍书敢问,那人也敢说,更因看人是随长公主前来的知无不言。 云宣巍听着侍书的禀报脸色阴沉。 “民间,朝堂,云倾她在整个卫国的威望无人可及。” 侍书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问道:“这样不好吗?” 云宣巍苦笑着摇了摇头,“等云倾回来告诉我。” 日头西沉,从知府住处回到行宫的卫云倾看见了侍书,见他一行礼过后就心急火燎地往回跑,也皱眉跟了上去。 “王爷,将军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 云宣巍诧异得看了眼卫云倾便让侍书出去。 “脸色挺难看的,果然还是不舒服?” 云宣巍垂眸抓住女子在他下巴上作怪的手,沉声道:“边城……不,所有百姓,骁狼军,燕家游剑,乃至朝堂上几部尚书,数位实权大臣……都极爱戴将军。” 意识到云宣巍想说正事,卫云倾也收回了手,往他旁边一坐淡淡道:“是。” “卫国女性地位并不卑贱,更出过两任极受尊崇的女帝,所以卫国人并不排斥女子为帝。” “……是。” “当今摄政王血统成谜,陛下虽是先皇嫡子,又年纪尚幼,可继位足十年,无实绩也是事实。” 卫云倾脸色终变,却未对云宣巍冷脸,只是语气微沉,“早几年卫连甚至还在限制他读书,若露锋芒,恐惹杀身之祸……他有能力,以后能当好皇帝。” “可那是以后的事!”云宣巍突然激动起来,“以你的声望,想必就算起兵造反也会有无数人站在你这边,你想怎么让卫琅掌权!” 卫云倾看着他轻笑,“我就不能用自己的威望推他一把吗?” “……你会这样做吗?” 卫云倾轻轻挽起云宣巍额前碎发,“不会,那样琅儿依旧会当很久的傀儡皇帝,我不想等那么久,也担心自己变成第二个摄政王……” 就像她曾评价太叔渊一样,她也手握大权太久,恐怕再忘不掉…… 云宣巍猛地握住脸侧轻抚的手,颤声道:“那你想怎么做!” 这话比起询问,更像是质问,已经多久没人敢这样质问她了? 燕虎不敢,游剑也不敢。 因为他们不止敬她,也怕她…… 卫云倾轻笑出声,“林夕应该也像你这样想,可她从未问出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回答。” 云宣巍咬牙,“你不敢回答我吗!” “不是不敢,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纵然我准备充分,可世事无常又怎可能料定以后,更何况对手是卫连。很多事都在意料之中,更多事却在意料之外,不过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一点……” 卫云倾抬手,指尖插入男子黑发,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按在颈侧,带着笑意开口,眼中却是黑不见底的晦暗—— “云宣巍,你离不开我,所以我也不会离开你。” 当年她养着一只狐狸,这狡诈的动物总能找到空隙逃出她的寝宫,然后她次次都带着下人兴致勃勃的四处去找。后来它又逃了,她便将它和当初卫琅手中的那只麻雀一样,生生捏死在了手中。 虽有后悔,却也没想过再养一只。 如今这只漂亮的狐狸自己闯入了她手心,她便不会再让他逃…… ☆、第 53 章 若敢离开她, 就像曾经一样…… 等等! 她在想什么?! 卫云倾心头一颤, 猛地放开云宣巍转身欲逃。思绪混乱之下被握住手腕的手抓的一个踉跄扑倒在云宣巍怀中。 云宣巍被砸得闷哼一声,眼中笑意却越发浓郁, 又带着狡诈与得意, 像极了偷香成功的狐狸。 “我也不会离开将军。” 心中裂缝再次被浓重的黑填满,卫云倾勾起唇角, “这可是你说的。” 以一生为期的许诺。 卫云倾这晚并没直接在云宣巍房中歇下,说是他旅途劳顿, 更不能徒耗精力, 纵然他自己再怎么说没关系也绝不多留一刻。 第二日他们依原定计划一早出发,却被京中来的急信拦住了脚步。卫云倾本还担忧,怕是护卫不力令卫琅遇险,却不想…… “你……再说一遍?” 游剑也是一脸匪夷所思之色,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总结了刚刚看见的信息, “鲜于投降议和,使团已于数日前出发, 倾儿……将军说不定还能遇到。” “使团谁带队?” “……鲜于翰。” “谁投的降?” “……鲜于翰。” 卫云倾确认了无数遍才难以置信骂道:“他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要踢也是被马踢啊, 军队里哪来的驴。” 纵然是卫云倾这次也是气得直接踹了燕虎一脚。 几日后特地等在此的卫云倾他们确实遇上了鲜于来的使团, 卫云倾看见鲜于翰的第一句话也是—— “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搞得终见卫云倾真容, 满眼惊艳的鲜于翰一长串夸奖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掩唇干咳一声,“没进水也没被驴踢。” “那你为何投降?” 鲜于翰身为鲜于得宠的皇子,常年养尊处优,纵然常在战场奔波, 也只是让他身形更为高大健壮,又晒出了一身古铜色皮肤。五官深邃俊朗,是极符合卫国人审美的。 若非与鲜于常年打仗,边城这些淳朴又热情的大娘肯定也向对燕虎一样,冲上来介绍自己认识的姑娘了,不过现在的眼神也够炙热了,极明目张胆地一边打量鲜于翰一边品头论足。 鲜于翰扫了一圈后看向卫云倾,“卫将军想在这说话?” “跟我来。” 游剑默不作声跟在卫云倾身后,隐隐隔开鲜于翰与卫云倾,做足了护卫之态。他们与鲜于翰在战场上生死相搏无数次,不得不防。 可鲜于翰倒是完全不记得往日仇怨一般,极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走到他身边。 “游将军,好久不见啊。” 游剑冷冷道:“并不想见到你。” “我也不想见你啊,可我妹妹可想你了,这次来还撒泼耍赖要一起呢,我帮你拦下的,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啊?” 鲜于翰笑眯眯地将指到心口的剑锋移开,“就一个小忙,想问问你……”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在前方的卫云倾,“她真的是卫将军?” “卫国没有第二个骁狼大将军,也没有第二个女性一等高手。” 鲜于翰摸了摸因连日奔波冒出些小胡茬的下巴,喃喃道:“还真是啊。” 入了行宫,进了用于议事的偏殿,鲜于翰屁颠屁颠地抢了个离卫云倾最近的座位。张口便道:“卫将军生得如此绝色还带什么面具啊,虽然一见就缴械投降不太可能,但我当年也不会那般狠心差点杀死将军不是?” 说着眨了眨他湛蓝的眼睛,看起来倒是发自真心…… 将偏殿团团围住的士兵齐齐抽出兵刃,又在卫云倾的示意收了回去。 而卫云倾对鲜于翰勾唇一笑,引得鲜于翰一个恍惚愣愣道:“一笑倾城所言非虚……喂!怎么突然动手打人啊!” 这回轮到鲜于护卫抽出兵刃了,而游剑只是往他们面前一站,冷冷道:“此处乃我卫国境内,还请各位三思而行。” “卫国泱泱大国,便是如此招待他国使臣?!” “如此招待?”游剑嘲讽笑道:“云国使臣来时,可是连我卫国城门都没能进来,诸位还觉得我们招待不周吗?” “欺人太甚!” 两拨人还是没能打起来,因为鲜于皇子已经被卫国长公主踩在了脚下,弄得一众鲜于人脸色难看地不敢出手。鲜于翰倒是没觉着丢脸,只震惊道:“你一等中品了?!” “嗯。” “你这是作弊!” 卫云倾嫌弃地一脚踹开他,“你除了作弊还会说什么?” “你比我小三岁!比我先突破一等就算了!居然已经是一等中了!”鲜于翰说着眯起了眼,“你不会是青春永驻的老妖婆吧。” 鲜于翰脸色一僵,小心翼翼地拔掉插入指缝间的小刀,嘟囔道:“长这么好看,就算是老妖婆也没关系……听说你娶了个云国王爷,你把他休了娶我吧!” 卫云倾危险地眯起眼,“鲜于翰,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有意义吗?” 鲜于翰轻笑一声拍拍尘土坐回去,“没什么意义,可很好玩。我从未想过,居然能与卫将军这样交谈。” “我也没想到你脑子居然会被驴踢。” 鲜于翰猛咳一下,无奈笑道:“真不是被驴踢,你卫国能防住云国的探子,可防不住我鲜于的。” “所以你们是最麻烦的家伙。” “别这么无情吗,好歹我们也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了。” 卫云倾冷声道:“相杀我承认,相爱?呵。” “看见卫将军生的这般绝色,我确实想相爱一番。” “你既不想说就算了。” 鲜于翰笑着拦住欲走的卫云倾,“我投降是因为得到消息,卫将军即将来西境领兵。” 卫云倾一挑眉,“你怕我?” 鲜于翰眉眼带笑凑近卫云倾,“国内皇兄把持朝政,那傻子总在后方给我使绊子,还要对上卫将军,我可不想腹背受敌。” “你手握大军,打回去不就是了?” “徒耗国力,给将军可乘之机吗?”鲜于翰蓝眸似染墨色,声音低沉,“若我国乱起来,卫将军想必会毫不留情挥军西行吧。” 卫云倾唇角一勾,“摆在眼前的礼物,岂有不拿之理?” “我不想鲜于覆灭,也不想让那傻子上位,只能来找卫将军合作。” 卫云倾嗤笑道:“我为何要与你合作?” “我带了几个鲜于姑娘,准备献给摄政王。” 卫云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卫连若这么好解决,我还需要你帮忙?” “将军还是不了解男人。”鲜于翰轻笑拉过卫云倾发丝凑近鼻尖,一双蓝眸似湛蓝天空,仅倒映卫云倾的身影,声似叹息,“男人最无防备的时候,莫过于在床榻之上,美人裙下——” 卫云倾默默拉回自己的头发,面无表情道:“脏。” 鲜于翰目瞪口呆地看着卫云倾离开,“哪脏了!嗯……好像确实没洗手。” 一听这话卫云倾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后面鲜于翰喊着:“不至于这么嫌弃我吧!” 卫云倾沐浴完毕,准备去找云宣巍,刚踏入院子就看见自家驸马被人压在墙角。 鲜于人大多是卷发,鲜于翰却极爱他直发,家中养的舞女丫鬟无一例外全是直发。可还是比不上卫国啊,连这男子的头发都这般顺滑。 鲜于翰噙着笑挽起云宣巍一缕黑发,凑近鼻尖轻嗅,“真香。” 云宣巍嘴角忍不住抽搐,一边思考着这奇怪的家伙是谁,一边想“抢救”自己的头发。却被人一把捏住了手腕,带着厚茧的指尖还在他腕上磨蹭。 “真细……还生的这般好看,莫不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云宣巍嘴角抽搐得更狠了,声音从紧咬的牙缝间传出,“我是男人。” “我不信,让我确认一下。” 云宣巍:?! 云宣巍:“住手……将军?!” 卫云倾将衣襟大敞的云宣巍拉到身后,然后阴沉着脸猛踹刚刚被她一拳打懵的鲜于翰。每一下都用上了内力,完全不给鲜于面子地准备往死里打。 四处找自家皇子的侍女也终于找到了这,惊恐地跑上前,“卫……卫将军?!您这是干什么?!” “拦下!” 游剑会意拦住侍女。 卫云倾也没准备真的把人杀了,将人踹得鼻青脸肿还是收住了脚。 鲜于翰摸着脸上伤口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有必要打得这么狠吗……还打脸,你的侍女啊。” 卫云倾怒得青筋暴跳,沉声道:“这是我的驸马!” “还真是男的啊……” 卫云倾狠狠一脚将鲜于翰踹飞进墙角才拉着云宣巍进屋。 鲜于翰直接坐在墙角愣住,好半天才摆脱满脑子的晕眩,磨蹭着下巴自言自语:“驸马?长得这么好看,那想让卫云倾休了他有点难哦。” 深知自家皇子尿性的侍女此刻也明白了前后,叹着气走来搀扶又被鲜于翰的话一惊,“您还真看上了卫将军?” 鲜于翰笑道:“最好的东西谁不想要。” 游剑面无表情俯视鲜于翰,冷声道:“请三皇子随我回去。” “我再跟卫将军说句话……” 利剑出鞘,游剑冷声重复,“请三皇子随我回去。” 鲜于翰啧了一声,“早知道应该带上我妹来对付你的。” ☆、第 54 章 屋内, 卫云倾取过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云宣巍的手腕。刚刚侍书在屋里收拾药碗, 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自然就一脸懵地看着将军阴沉着脸将王爷拉进来, 现在将王爷的手腕擦到泛红…… “将军……” 侍书一开口就被云宣巍打断, 还让出去。侍书只能欲言又止看了看一脸愉悦的云宣巍,然后垂头丧气地端着药罐药碗离开。 卫云倾擦着擦着突然一顿, 捏着男人通红的手腕看了看,随后黑着脸将毛巾扔了回去。 “以后离那个脏东西远点。” “那脏东西是谁?” “鲜于三皇子鲜于翰。” 云宣巍眨眨眼无辜道:“又不是我靠近他, 是他突然进来, 侍书应该不是他对手。” “……这段时间我会让燕虎跟着你。” “让我跟在将军身边不就行了?” “也对……今晚就搬来我房间。” 云宣巍一愣,惊喜道:“将军答应了?” “那家伙诡计多端,燕虎是防不住他的。” 云宣巍决定收回刚刚心中骂鲜于翰的话,还恨不得想去感谢一番……虽然就算同床他也做不了什么就是。 …… 无需去西境, 卫云倾自然决定尽快返回京都, 鲜于一行人也随他们上路。鲜于翰是个不安分的,整日想方设法越过重重护卫钻进云宣巍的马车, 卫云倾便也弃了马上了马车。 今日卫云倾的鞋底再次与鲜于翰的脸亲密接触, 将猴子一样窜上行进马车的鲜于翰踹了下去。 这样的情形这些日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别说游剑等人, 鲜于人自己都觉得他们的皇子有些不忍直视。 侍女一脸心疼地给鲜于翰处理脸上伤口, “您又打不过卫将军,何必呢。” “卫云倾不让我上车,那里面一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侍女面无表情道:“奴婢打听过了,里面只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病秧子和他的随侍。” “还有卫云倾呢!” “卫将军是为了能更方便地踹您。” “我就不信我一直打不赢卫云倾。” “您打赢过的, 五年前不是差点杀了卫将军吗?” “别提这事。”鲜于翰摆摆手叹道:“提起来我就后悔,你说这么可人的一个美人当时要是真死了可怎么办……!” 鲜于翰险险躲开射过来的箭矢,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持弓站在马车上的卫云倾喊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暗箭伤人了。” 卫云倾眼神阴霾,轻笑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说完再拉满弓。 而马车内的云宣巍听出不对问侍书,“他们说了什么?” 侍书犹豫片刻才道:“好像是说将军五年前差点被鲜于翰杀了……” 云宣巍的神情一瞬狰狞,下一秒又恢复如常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走出马车对卫云倾微笑道:“将军,涂箭上,见血封喉。” 卫云倾一挑眉接过。 对面的鲜于翰一听又是吓得冷汗直冒,边躲边嚷嚷道:“你们夫妻两别太过分啊!” 夫妻两…… 卫云倾与云宣巍同时被这句话顺了顺毛,心情一好一人收起了弓箭,一人拿回了毒药。 鲜于翰躺回自己的马车上,劫后余生般粗重喘气,转眼接过侍女递来的密函又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细细看着信上文字,湛蓝眸子中的惊诧慢慢转变成兴致。 他低声在侍女耳边吩咐几句,随后闭目养神静待过几日入城。 两日后—— 京都城内人头攒动,既是为了见见异国皇子,也是为了见见仅用名头就吓得鲜于投降的长公主殿下。 卫云倾和鲜于翰的对话并未泄露,可这并不妨碍卫连为鲜于投降安上个理由,可说是误打误撞,也可说是他意料之中。 迎接使团由摄政王与皇帝出面,卫云倾先行回府,直到晚宴时才带着云宣巍入宫。这并非年宴,所以不止有皇亲,文武百官都会参与,也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云宣巍,皆忍不住地细细打量,尤其是一些女子…… 卫云倾脸色难看地往云宣巍面前一挡,便逼退了所有视线。 席间,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双目怨毒紧盯卫云倾,“还以为摄政王塞了个废物给她,没想到如此俊朗,卫云倾凭什么这么好命!” “你当年想害皇姐,却自己落得个被毁容的下场,还连累了你父亲,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 女子惊叫一声躲过翻倒的茶水,“卫云阳!你不是也讨厌她吗!” 卫云阳挽着发丝嘲讽笑道:“我确实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先皇嫡女,我的皇姐,你不过沾了些皇室血脉罢了,有什么资格说她。” “云阳,过来。” 听见卫云倾的呼唤,卫云阳立刻抛弃了女子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到了卫云倾面前又是一脸愤愤,“干嘛!” “好好坐着,别在鲜于人面前丢人现眼。” 卫云阳依言坐下才气鼓鼓道:“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卫云倾眯眼凑近她,低声道:“上次在皇亲面前跳舞勾引自己的皇叔,还不够丢人现眼吗!” 卫云阳被吓的一抖,随后不服气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我皇叔!” 不仅卫云倾骤然冷下了脸,元和姑姑也皱眉看了过来,卫云阳只能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此时,鲜于带来的舞团入场,一个个脸带面纱的女子身姿妩媚,脚步款款,轻盈似飞舞花瓣,带着鲜于香粉特有的奢靡香味飘入。 这些舞女的服饰以红纱点缀,随着妖娆舞动,若影若现间,女子柔韧的腰肢,纤细的玉臂,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已有人眼中露出垂涎,甚至有些明目张胆。 他们都知道这批舞女定是鲜于想献给摄政王的,可摄政王从未表现纳妃之意,想爬上他的床的女子都是同样下场。这些舞女又不是鲜于公主,最后可不就是会便宜他们…… 所有人兴致勃勃看着舞女在舞动中一个个揭开面纱,然后所有的视线汇聚在了最后一个揭开面纱的舞女脸上…… 红色轻纱随风飘落,所有人惊艳之余,又震惊地下意识往卫云倾方向看了一眼。 卫云倾神情已难看到了极点,若是眼神能杀人,她估计已经将笑得得意的鲜于翰杀了千百次了。 卫云阳这个不会看脸色的还在一旁疑惑道:“她长得……和皇姐好像啊。” 倒也并非一模一样,长公主绝世之姿无人可比,可看着和长公主生的极像的舞女跳着魅惑万分的番邦舞蹈。众人心中惊恐之余还是克制不住地心神摇曳。 连向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也被抓住了视线。 可以看见那双泼墨般的眸依旧冷漠,似是对万事不屑一顾。可他只是这样盯着那舞女,已是从未得见的事…… 摄政王的异常,长公主越来越惊人的气势,都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恐惧不断加深。 有些事很多人心里都有猜测,可绝不敢言明,因为一旦说出口,那就是杀身之祸啊! 就在这所有人噤若寒蝉的可怕气氛中,鲜于翰越众而出,对卫连行一大礼后道:“此女名为佟真真,是我鲜于献给摄政王的礼物。” 卫连唇角一勾,“好。” 一盏茶杯在卫云倾的掌力下顷刻化为糜粉,连带整张八仙桌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摇摇欲坠。一等高手可内劲外放,伤人于无形。 当然卫云倾现在是伤人有形,因为她并未掩饰。 元和已将瑟瑟发抖的云阳与文乐护到了身后,担忧地看着卫云倾却不敢说话。还是云宣巍及时阻止了卫云倾的爆发。 “将军是想杀了我吗?” 男子虚弱的轻笑与苍白的脸色果然让卫云倾找回了几分冷静,只神情依旧难看。 “抱歉。” “将军无需……” 突然被女子揽入怀中,云宣巍惊得失了言语。 卫云倾将脸贴在云宣巍颈侧,轻笑道:“就算是盛夏,你身上也是凉凉的。” 云宣巍哑然失笑,“将军是用我来降暑的?” 卫云倾轻轻推开他,挑眉道:“也不知道是谁冬天将我当暖炉用,有来有往才公平不是吗?” 云阳见卫云倾心情好了起来,才从元和姑姑身后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噘着嘴道:“我早说摄政王对皇姐肯定有不良企图。” “阳儿!”元和厉声喝道。 卫云阳也知失言,不敢看卫云倾低头喝茶。 卫云倾刚刚是因心中过于震惊才失了理智,这会已经是毫无动容,冷冷看了眼在摄政王身边侍奉的舞女,然后看向鲜于翰。 刚刚好就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还看见他笑得一脸得意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 还敢求夸奖! 晚宴结束,卫云倾亲自带人潜入了鲜于人下榻的大院,狠狠敲了鲜于翰一闷棍将人塞入了麻袋。出入嚣张,都不带蒙面巾也没避开鲜于翰的侍女。 “卫……将军?” “明天还给你们,放心,会是活的。” 侍女颔首让路。 今日晚宴上看见卫国诸人的反应她就料到会有类似的事发生,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只能说是三皇子自作自受了。 ☆、第 55 章 鲜于翰在一阵刺痛中醒来, 这并非他意料之外的情况, 所以一睁眼便支颚笑着看向卫云倾,“我还以为卫将军会将我绑起来呢。” 卫云倾自然地放下本准备泼鲜于翰的茶杯, “我为何要绑你, 你打不过我,也离不开公主府。” “那何必呢, 卫将军直接让人传个信过来,我一定会来的。” 卫云倾一挑眉, “就很单纯地想揍你一顿。” 鲜于翰笑道:“要不了多久佟真真就能杀了摄政王, 殿下不高兴吗?” “那个女人你从哪找来的?” “就是我从鲜于带来的舞女,当然,真实身份是我训练的刺客。”鲜于翰得意挑眉,“她精通易容之术, 虽可惜无法完全还原卫将军的美貌, 但已经够了。” “为何如此。” “卫将军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了解呢。” 鲜于翰摇头晃脑地走近卫云倾,一把按住两侧扶手, 唇角依旧带着灿烂笑意, 眼中却是充满侵略性的探究, 似要将一切伪装尽数拨开。 “我鲜于探子都能打听到的事情卫将军岂会不知……是不愿吧。不愿知道所有人都在怀疑卫连血统, 因为这等同怀疑你的父亲!不愿去想卫连对自己的宠爱从何而来!不愿相信卫连对你有叔侄以外的情感, 因为你心里还是将他当成叔父看待!” 屋内所有人屏气凝神,气氛紧张,甚至游剑都担心卫云倾会一个冲动直接杀死鲜于翰。 然而沉默许久后,卫云倾轻笑出声, “不愿去想卫连对我的宠爱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吗?” 鲜于翰轻轻挽起卫云倾的黑发,蓝眸似染浓墨,晦暗难测。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忘了在西境战场上我是怎么对付你的了吗?” 这一提,鲜于翰神情瞬间难看起来。 眼前女子在战场做的每一个决定,甚至露出的每一个破绽,都一定会引导结果迈向有益于她的方向…… “大病之后性情大变,那时你才八岁……便步步为营只为获得卫连宠爱?” “对,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力量。”卫云倾轻笑着拉回自己的发丝,“所以我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获取卫连的信任。” 鲜于翰打量卫云倾半晌,突然大笑一声撒手坐回对面,喟叹道:“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斗不过你了,你还真像个老妖怪。” “你让佟真真什么时候动手?” 鲜于翰勾唇,“自然是她能上卫连床的时候。” “看在我们也算有多年交情,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趁早离开卫国。” “你觉得佟真真杀不了卫连?” “我不喜欢听人说我与卫连很像,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才是真正的老妖怪。” 鲜于翰轻笑道:“他既然是老妖怪,怎会收下佟真真?” 卫云倾眼神阴霾,“因为他比我更捉摸不透。” 莫说是卫云倾,就算是跟随卫连多年的应修也没能想出此举何意,他又是个在自己主子面前不愿藏话的,当晚便问道:“您为何收下那舞女?” 卫连放下酒杯,低声笑道:“自然是为了看倾儿的反应。” 应修依旧疑惑,“长公主的反应?” 卫连单手托腮,泼墨般的黑眸望着窗外夜色,深邃又茫然,似是看向已无法触及的记忆。 磁性的嗓音娓娓道来,“记得当年皇兄刚带我回来时,就有很多人发出质疑,当时倾儿还不到我膝盖,奶声奶气的说信父皇,然后认定我就是她叔父……现在依旧只有她这般想。” 应修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属下记得,陛下也……” “对,卫琅……可他长得与那女人太像了,又身体孱弱,实在是让我……喜欢不起来。” 夜色渐深,京都中的文武百官怀着惊慌的心情彻夜难眠,生怕第二天被摄政王或者长公主秋后算账。却不料之后除了摄政王多了个名为佟真真的妃子,一切如常,长公主照旧日日进宫请安,摄政王对长公主也宠爱依旧。 几日后,听了卫云倾警告的鲜于翰决定带使团返程,指名希望长公主相送。到了郊外荒无人烟处,鲜于翰确认了周围只鲜于人与卫云倾的人之后才道:“看来佟真真杀卫连希望渺茫,卫将军还愿支持我吗?” “支持?”卫云倾皱眉道:“没空理你,不过你尽管放手打回你鲜于皇城,我不会带兵西行。” “卫将军一诺,重逾千斤。不过我确有和卫国交好之意,不知将军愿不愿意?” “你又想干什么?” 鲜于翰笑得狡诈,“要说两国交好最常用的手段,自然是和亲了。” 没等卫云倾开口,云宣巍率先冷下脸,“不行。” 鲜于翰失笑道:“小美人放心,我没想抢卫将军。是我妹妹,自四年前那次交手后一直对游将军念念不忘,不知卫将军可否成全。” “……这倒听起来不错。”卫云倾说着思索地看向游剑。 而游剑终于知道今早一醒眼皮就一直狂跳是什么缘由了,还见着卫云倾真在认真考虑,惊恐道:“将军!” “怎么?不想娶公主?” “属下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鲜于公主。” “别谦虚啦。”鲜于翰哥俩好地揽过游剑,“游将军家中虽已没落,但好歹也曾是王侯世家,现在游将军又在卫将军手下效力,前途光明。配我那个妹妹绰绰有余啦。” 游剑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我看你不是想和亲,只是想摆脱一个麻烦。” 被说中心事的鲜于翰心虚笑笑,还不放弃地道:“我妹虽然任性了点,刁蛮了点,暴力了点,但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啊,还是金枝玉叶嫁妆丰厚!真的不考虑考虑?” “谢谢,不用。” 见鲜于翰还纠缠不休,卫云倾忍不住笑出声做势要踹,“行了!还不滚!” 鲜于翰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带人离开。 这时燕虎凑到游剑身边道:“明明那时候我两一起带兵的,那小公主怎么就只看上了你?” 还不等游剑出言呛他,卫云倾轻笑道:“怎么,你吃醋啊?” “怎么可能!”燕虎眼睛一瞪,“那小公主比林夕还凶残,我可消受不起!” “就凭你也嫌弃林夕!” 燕虎哇哇叫着跑开,“说得你乐意娶她似的!” 看着又打起来的两人,卫云倾无奈摇头,“不管他们了,回去。” 外患已清,接下来便是京中之事。卫云倾先是趁着进宫请安,偷偷潜入了摄政王妃的寝宫,给了佟真真鲜于翰亲笔写的信之一。 佟真真看完信后便对卫云倾行了鲜于大礼,低声道:“以后真真会听从卫将军的吩咐。” “你依旧可以依原计划试图获得卫连宠爱,若真能上了他的床,莫要刺杀,小心行事。” 佟真真疑惑道:“为何不趁机刺杀,真真并不怕死。” 看着女子用和自己极相似的脸认真说出这番话,卫云倾无奈轻笑,“你虽不怕死,可若死了,怕是会累得我必须去西境带兵讨伐鲜于,若真如此,你知道结果。” 佟真真也知如今鲜于国内正值夺位之乱,若此刻卫将军带兵攻打…… 她顺从福身,“真真明白。” …… 渐至入秋,京都迎来的却不是丰收的金黄,而是地狱的猩红。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文臣武将,世家高官,一批又一批地被拉下马。 纵然那些罪名都有迹可循,有据可究。但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地想到,这些人都是曾冒犯过长公主的人。此刻他们明白了鲜于国与云国的感觉,意识到了这个杀伐果决又大权在握的大将军有多可怕。 在一众大臣或明或暗地表示惊恐中,卫连终于有了不满,却并非其他人预想的不满,而是—— “为了卫琅,倾儿还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一旁应修道:“长公主身为长姐,一直是极疼爱弟弟妹妹的。” “……重情重义。”卫连默默为画中男子点上殷红泪痣,“可注定要站上顶点之人,怎可被无用的感情牵绊。她的父皇……曾经也是无情地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的。” “……可先皇子嗣不多,更是只专心教养自己的嫡子嫡女。” “不是有个嫡子吗?” “陛下与长公主感情深厚。” “对。”卫连笑着重新拿过一张画作,“卫琅极尊敬喜爱倾儿,若倾儿能表现出争位之意,他甚至可以毫不犹豫让出皇位,可倾儿最大的对手……” 笔尖轻沾殷红墨汁,点上了与之前男子画作一模一样的位置。可现在这画作上的是一位女子,同样的红衣,同样的站姿,同样的……让卫连觉得无法用凡俗笔墨绘出其容貌之万一。 卫连将画作挂在一屋子无脸的画中,细细欣赏着,嘴角噙笑,眼神却沉似深渊,声似叹息,“你觉得我该如何对付倾儿最大的对手呢?” 应修颔首道:“属下愚钝,想必摄政王心中已有打算。” “对。” 卫连轻轻抚画上一点殷红,未干透的墨迹瞬间晕染开来,染红他苍白的指尖也染红洁白画纸,为本就奇怪的画作更添一分诡异。却远不及他此刻唇边笑意让人生惧—— “我早已想好……该怎么对付倾儿。” ☆、第 56 章 这日, 秋高气爽, 摄政王携摄政王妃出游,长公主与大驸马随行。 佟真真名义上虽是摄政王妃, 但没有与他们共乘一车, 甚至做着下人的活计,受宫女冷嘲热讽。在宫中是如此, 来这皇家围场也是如此。 燕虎拿酒时见得佟真真在偏僻角落被欺,气得一磨牙想冲上去, 却还是一扭头跑回了卫云倾面前。拉着脸道:“将军, 佟真真算是鲜于翰转让给您了,您真不帮帮她啊?” 云宣巍正偷偷摸摸想尝一口酒,却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夺了过去。抬眼就看见卫云倾晃着酒杯看他,心虚笑了笑别过头就当没发生过此事。 卫云倾将酒杯塞入了燕虎手中, 在飒爽秋风中伸了个懒腰, “帮什么,她又不是真的弱女子, 指不定是她故意的呢。” “可是……” 游剑嗤笑一声, “怎么?看上她了?难得见你这么怜香惜玉。” “胡说什么呢!”燕虎吓得四面看了看才瞪向游剑, “我是看她顶着和将军相似的脸受欺负!看得心里不痛快!” 游剑点了点头, “倒也是。” 卫连突然策马而来, 几人立刻闭上了嘴。 “倾儿,今日我们来比比谁猎得多?” 卫云倾笑着应是,然后转头让游剑几人也全部跟上。林夕下意识扭头看了云宣巍一眼,“殿下, 我也去?” “对,你不是每次出去疯都撒泼耍赖地想拉上我吗?” 这一提林夕当即把云公子忘在了脑后,牵着自己的马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云宣巍垂头丧气地看着几人相携而去。 “云倾都不问问我想不想去。” “将军知道您身子不痛快自然不问。”侍书边倒着药边道:“您昨日刚毒发过,将军今日愿带你来散心已是难得了。” 云宣巍冷哼一声,“你现在是越来越胳膊肘往外拐了。” 侍书无辜眨眨眼,“王爷现在和将军是一家人,怎么能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云宣巍一乐,“你这话中听。” 另一边,卫云倾等人一路策马疾行,已入山林深处。卫云倾精通各种兵器,一手弓术与鞭法一样出神入化,例无虚发。日头升到正中之时,已经收获颇丰。 林夕跟看见满地金子一样捡的兴致勃勃,还硬要拉着想自己去打猎的游剑燕虎一起。卫连看着他们忍不住露出笑容,“倾儿这般厉害,再过些时日的秋猎其他人怕是都无猎可打了。” “有皇叔在,还需要我抢他们猎物?弓箭是您亲自教我的,我不过学得皮毛罢了。” “皮毛?倾儿于武学之上天赋卓绝,不知让多少师傅汗颜离开,这是在抱怨我没有倾囊相授?” “怎敢。” “摄政王!” 听得应修惊呼,卫云倾眼神一凛猛地扭头,只见一只不知藏了多久的花豹自树丛间跃出,身形矫健扑向卫连。 身体先于意识,卫云倾一踩马背拉着卫连滚落草丛,一手飞快抽出腰间长鞭,包裹精铁的鞭尾狠狠击中花豹头颅,再顺势绕过其脖子,吊在树干上生生勒毙。树干也在卫云倾的长鞭下被拦腰截断,轰然倒塌。 卫云倾这才看向卫连,当即一皱眉,“皇叔?” 皇兄…… 皇兄私下里极爱红衣,明明多是舞衣上的颜色,他却总能穿出一身正气,笑容也一直如阳光灿烂。记得当年他刚被救出来,不爱说话,皇兄便常带他来围场,教他骑马射箭,带他看曾难得一见的阳光……也用长鞭救过他。 只是和如今不一样,皇兄只以为他不通武艺,倾儿却了解他的一切…… 泼墨般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卫云倾,似是要将女子的身影深深烙印进心底,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卫连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救我。” “救?”卫云倾心中冷笑,面上不动神色道:“皇叔莫开玩笑了,区区一只花豹怎可能伤到您,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才是。” “我怎会怪倾儿。”卫连笑着站起,看见卫云倾指尖一抹血色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卫云倾皱眉抽回手,“应是树枝划伤,不碍事。” “先回去。” 看也到了午膳时间,卫云倾没再反驳。只是当几人回到扎营处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乱局。卫云倾意料之中的乱局,只是在看到不住呕血的云宣巍时,她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心口处的钝痛难以忽视。 林夕已惊慌地跑到了云宣巍身边,扶起云宣巍也扶起侍书。 “小少年,怎么回事?” 侍书腹部也被刺了一刀,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哭着想拉云宣巍,听见林夕的问话眼含恨意看向也已昏迷的佟真真,“是她……她一定是云宣岚的人……不然不会有催发蛊毒的药!” 卫云倾闻言看向卫连,声含质问,“皇叔?” 卫连也是脸色难看,“倾儿放心,叔父会给你个交代。” 得了保证,卫云倾大步流星走到云宣巍身边,一弯腰便轻而易举将男子抱起。衣领被他轻轻拉住,男子声似蚊蝇,“将军……” 卫云倾眼神晦暗,低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 士兵清路,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公主府,已得到消息的陈泽连忙出来接应。一番抢救后陈泽沉着脸道:“这毒与上次年宴上刺客身上带着的一样,都可滋养云公子身上的蛊毒……以云公子的身体,最多再撑两次毒发。” 卫云倾垂眸掩住眼中情绪,淡淡道:“必须去月下国了。” “殿下!”陈泽惊道:“可京中……” “京中一切事物林夕都知道,现在护在琅儿身边的人抵挡应修等人绰绰有余……若是卫连亲自动手,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殿下……” “你尽力帮他调养,我会带他一起去。” 陈泽愣愣地走回床边,垂眸注视云宣巍半晌,突然讥讽笑道:“初见你时我就诧异男人居然可以生得这般祸水之姿,却不想你居然能迷得我卫国长公主也失了理智。” 说完陈泽默默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褐色小瓶。 “……那是什么?” 陈泽手一顿,面色却未改,淡淡道:“能杀你的药。” “你若……杀我……想必会受云倾雷霆之怒。” “这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你喜欢云倾。” 陈泽脸色终变,回眸看着云宣巍苦笑道:“我卫国以武为尊,长公主武艺非凡又有绝世之姿,何人不为之心生倾慕,我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我知道……你也不想害她。” “……可我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也不想死。” 陈泽垂眸淡淡道:“那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药瓶倾斜,却突然被一只苍老的手牢牢抓紧,老者痛心疾首的声音响起,“孩子,医者的手,绝不可用于害人!” 陈泽认出了眼前老者,嘲讽道:“缥缈谷谷主?您不想害人,却害了殿下。” 老者苦笑摇头,“因由我起,所以老夫会尽力帮助殿下。” 云宣巍这才从震惊从回神,“……老先生?您怎么在这?” “数日前,殿下已传信通知老夫前来。” 云宣巍呢喃道:“数日前……” 卫云倾这几日并未去看云宣巍,不是不想,而是没空。卫连将佟真真其实是云国细作的消息公之于众,果然引起卫国人满腔愤懑。又以云宣岚亲笔书信为由,革除段鸿庆武军统领一职,连累兵部尚书与一干与其交好的官员停职查办。 包括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牵连甚广,比之之前卫云倾的雷霆手段,更让朝中人心惶惶。甚至觉得还是卫云倾更通情达理,至少有证可依。 而更让卫云倾心头震颤的是,卫琅遇刺,重归卫连管制的庆武军将盘龙殿团团围住,美名其曰保护皇帝…… 卫云倾连夜闯宫,被卫连拦下,辗转带入了密牢。 她今日才知道,卫连那似一手就能捏断的纤细手腕不止有技巧,还有着如此大的力气。轻易地压制了她的一切挣扎,牢牢将她以铁链锁在了凳上。 卫云倾未再徒劳,只沉声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卫连笑着坐在卫云倾身边支颚看她,“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才惹得我们叔侄离心。” “没人说什么。”卫云倾淡淡道:“只是你也知道,你我目标不同。” “倾儿既不愿说,就别怪叔父狠心了。” “你想对我刑讯逼供吗?” “不,我怎会伤你……带上来。” 卫云倾看着拖人上来的男子瞳孔紧缩,惊道:“段鸿?!” 段鸿轻笑道:“正如殿下所说,只是您与我目标不同。” 卫云倾闭上眼,任情绪沉入眼底才道:“皇叔若是想请我看一场好戏,大可不必如此。”她说着手腕一动,铁链清脆的碰撞便在惨叫声中奏响。 卫连挑眉笑道:“倒忘了倾儿的性子了,直接带云阳来吧。” “云阳?!”卫云倾这才感觉到惊恐,“她不过一个有点蠢的闲散公主,你抓她干什么!” 卫连轻轻为卫云倾挽起散落发丝,声音低沉,“倾儿是个好姐姐,可若直接对卫琅动手,咱们叔侄也就再没缓和的机会了……” 卫云阳一脸惊惶地被段鸿拖来,看见卫云倾就哭出了声,“皇姐!皇姐我不怕疼的!你一定不能从了他!” 卫连:…… 卫云倾:…… 若非手腕被缚,卫云倾现在很想扶额长叹,这丫头的智商肯定随了她妈了。 被刺耳的哭声吵到头疼,卫云倾忍不住喊道:“行了!卫连!想干什么直说!” “叔父只是希望倾儿了解,你现在的权势,地位,一切都是我给的,无论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都必须接受。” “……你希望我怎么做?” “倾儿不是想去给云宣巍找药吗?待你回京,诸事可定,对了,还要让你见个人。” 身着庆武军统领盔甲的男子自角落阴影踏出。 “我特地将刘将军从西境调来接手庆武军,倾儿手下的人也很希望倾儿坐上皇位呢。” 看着刘将军为她解开锁链,卫云倾神色已阴沉到了极点,脱困后猛地推开男子大步走出密牢,只留下一句,“我会马上离京。” 待离了密牢,她一脸令人胆寒的怒容却如潮水褪尽。 ‘是想说她手下的人很好策反?’ 卫云倾殷红的唇无声勾起…… ☆、第 57 章 “殿下, 您真不带我们一起啊。” 林夕亦步亦趋几乎黏着卫云倾走, 终惹得她不耐烦地一推后笑骂,“你们都有事要做, 带什么带。” “侍书要照顾云公子, 谷主一个老头照顾好他自己就行了,您都不带个伺候的人吗。” 卫云倾抬手将行礼扔上马车, 拉紧护腕后道:“在军中我不是也没伺候的人吗?” 林夕将嘴撅到几乎能挂油瓶,“游剑燕虎都有官职在身, 我呢, 有人欺负我可怎么办。” 卫云倾哑然失笑,“谁敢欺负你这个小魔女。” “啊啊啊,不管我就要跟着去。” “游剑,把你家妹子拉走。” 游剑两手一抓, 便直接将林夕拎走了。嗯……林夕身高连游剑胸口都没到。 卫云倾看着游剑, “你若不想回家,公主府不方便……去燕虎家里住吧。” “什么?!”燕虎眼睛一瞪, “我不同意!” 卫云倾淡淡道:“你不重要, 燕叔同意就行。” 更详细的事物已在昨晚交代完毕, 至于卫琅那, 她早已做好准备, 今日出发便好。云宣巍显得异常沉默,卫云倾也只当他是身子不痛快未多想。 卫国京都不在正中,而是偏向北方,半月未到便出卫国边境。云宣巍这才一改寡言, 似水双眸带着复杂的情绪注视卫云倾,“你早知佟真真是云宣岚的人?” 闭目浅眠的卫云倾眼皮一颤,淡淡道:“对,鲜于翰还给了我一封信。说佟真真一直与云国有联系。他这人护短的很,若佟真真是鲜于人,他绝不会如此果断地将其当成弃子。” “你早计划好了近日离开卫国?” 卫云倾这才睁眼,深邃眼底藏着的是彻骨的冷漠。她本就是不择手段的人,却不是疯狂的人。她可以为目的付出代价,但也会冷静的思考,如何把这个代价控制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我不能看见卫连动手却无所应对,如今也没信心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瞒心思,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 “将军可以告诉我……” “你没必要知道。”卫云倾抬手轻触云宣巍喉上红痣,声音低沉,“我说过会保你不死,便会说到做到。” 说完她起身走到车外,将正在驾车的侍书赶了进来。 云宣巍捂着唇,突然低笑一声。 差点忘了,卫云倾不止喜欢掌控战局,她在高位已久,已习惯了将一切掌控手中,这一切之中,自然也包括人……包括他。 “王爷……您和将军吵架了吗?” “吵架?若是以前的我,确实会和她大吵一架。” “……那现在呢?” “心有不悦,却依旧理解她……担心她。” 云宣巍说完便走出马车。 月下国是四季如冬的国家,此时虽未入月下境内,沿路还能见绿植,可吹来的风已有寒意。 卫云倾听得身后动静,当即一皱眉,“进去。” 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双手,颈侧也贴上一抹冷玉触感。略带湿气的温热打在耳后,“一起进去。” 这时也在马车外坐着睡觉的老者无声打了个哈欠醒来,一睁眼就老脸一红,转了个身靠上车框,假装自己还在睡。 而卫云倾轻叹一声,“听话。” 云宣巍摇了摇头,“将军是我夫人又不是我娘。” 卫云倾也只能一拉缰绳,差点将装睡的老者抖下车去。刚入车厢没多久的侍书就又被撵出来赶车了,满心无奈无处说。 卫云倾看着不撒手的云宣巍挑眉道:“知道我不是你娘就别撒娇。” “谁说只能和我娘撒娇?”云宣巍将女子的手握进手心,低声道:“这样的事,将军以后可以告诉我。” “我说过你……” “可我想知道……”云宣巍认真看向卫云倾,“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想知道你所有想法。” 男人狐狸似的眸没了半点平日的漫不经心,便也没了那分魅惑感。 清澈…… 坚定…… 像是注视着自己放在心尖的人,说着什么山盟海誓…… 更勾魂摄魄,令人心绪不稳。 卫云倾薄唇一抿别开眼道:“这不可能。” “我常常在想,若当初我父皇能告诉我云宣岚的身世,告诉我他心中的想法。他便不会死,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你一直喜欢说有来有往……” 云宣巍抬手轻轻抚上卫云倾眼下,眉目弯弯道:“我不愿对你隐瞒任何事,也希望你可以。” 卫云倾垂眸沉思片刻才看向云宣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做不到。” 那年之后,她活得便像个谎言,喜好是假,习惯是假,连性子也是假的。纵然是对林夕,她也不会言明一切。 “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激将法没用。” “没关系,我可以等……将军愿意为我努力吗?” 男人又软又轻的撒娇太具蛊惑意味,纵然卫云倾也没能抗住,淡淡道了声好。 眼中笑意满满,云宣巍缓缓上前,轻吻住女子殷红的唇。 卫云倾习惯了掌控一切,他又何尝不是呢。看着不通情爱卫云倾因为他,渐渐陷入男女之情,开始能被他影响决定…… 实在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现在引导卫云倾学会亲吻也是……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亲密,唇舌相交,密不可分。可没过多久,卫云倾却反客为主的攻占了云宣巍的领地。更有密集的攻势将他连连逼退,让他只能丢脸地借卫云倾的力道坐稳,还止不住地喘息。 这就算了,女子还略带嘲笑地道:“这就不行了?” 云宣巍恨得磨牙,“等我祛了蛊毒一定要弄死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床上!” 卫云倾挑眉轻笑,“好啊,我等着。” 外头老者拍了拍满面通红的侍书,“等到下一个城镇,咱们还是另找一辆马车吧。” 侍书连连点头,“老先生说的是!” 可云宣巍想与卫云倾在车内,老者倒能自己坐一辆马车,要负责驾车的侍书是逃不掉咯。 卫国北境与月下国之间有着一些客栈,多是不愿再入纷争的武林人士所开,供一些游商之类的落脚。卫云倾他们便找了一家,打算今日便在此落脚,顺道补充些干粮。 一个小豆丁看见他们马车停下便迎了上来,招待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一同下车的云宣巍与卫云倾整个人愣住,呆呆地看了半天才在侍书的呼喊中回过神来。 小豆丁也没说完之前的话,而是原地蹦了一下,便猛地回头边跑边喊:“爹,娘!出来看神仙啦!” 弄得卫云倾也是一愣,随后乐得止不住脸上笑意。 没一会小豆丁哎呦哎呦地叫痛声从客栈中传出,同时还响起一个女子泼辣的骂声,“什么神仙,这世上哪里有神仙!” “娘!轻点!真的有神仙!” “还胡……说……”带着头巾的女子走出客栈,一抬眼便和小豆丁一样愣住,喃喃道:“还真有神仙啊。” “我就说是吧!” 见女子也要愣上半天,卫云倾无奈摇头,“侍书。” 侍书会意上前,“您就是掌柜的吧,不知可有空房?” 女子回神后捂嘴一阵笑,“有的,当然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没几个人来,怎么会没有空房呢。” 边说着眼神还不断往卫云倾两人那飘,当然,着重点当然是云宣巍。 女子也猜出这两个神仙一样的人应是夫妻,见卫云倾皱眉马上别开眼热情招呼道:“先进来,进来说话。” 到了柜台,女子拿出账本,“要几间房啊。” “四间……” 侍书话未说完便被女子打断,“四间?你们小两口难不成吵架了?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合,更应该住一间才是啊。” “娘你是不是傻了!他们住两间我们能赚更多钱啊。” “你这小兔崽子!”女子骂了一句便捂住小豆丁的嘴,冲着卫云倾几人尴尬笑笑。 卫云倾轻笑一声,“老板娘说得对,三间上房。” “好嘞!” 待踏上楼梯,卫云倾便听见老板娘在后头低声骂小豆丁—— “你说你是不是傻,那小两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那少年明显是下人,让他开口定是只给主人家上房!三间上房和两间上房哪个钱多!” “可那个老头看起来不像下人!那就是三间上房加一间中等或下等房,娘你才傻!” “……对哦。” 卫云倾乐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她这听力的云宣巍自然一脸莫名。 “怎么了?” “哈……回房再跟你说。” 纵然不知事情缘由,云宣巍也被卫云倾的笑容感染,勾唇道:“好。” 追上来的老板娘带他们入了房间,云宣巍看着笑意不减的卫云倾心情也越发好了。 他自离开云国,认识卫云倾之后便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而离开了卫国的卫云倾,如今也终于放松了起来。会被小事逗乐,露出这般纯粹灿烂的笑容…… 似乎从未见过的,以前的她…… 卫云倾抬手挡住嘴,“不准亲。” 云宣巍直接在卫云倾手心落下一吻,挑眉挑衅道:“就亲,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 58 章 卫云倾一把将云宣巍推到在床上, 随后自己压上去, 眯眼道:“你解蛊毒后想必也弄不死我,可我现在却能弄死你。” 云宣巍低笑, “夫人这是想与我白日宣淫吗?” 卫云倾闻言挑眉, 还未说话突然听到门外传入男子声音—— “客官,您要的热水。” 卫云倾抬手推了推, “你先去侍书房里。” 云宣巍眨眨眼,“我不会偷看的。” “信你我就是燕虎。” 卫云倾说完起身去开门, 只见一个跛脚的大汉提着两个大壶, 满面胡茬又头发凌乱,看不清长相。只看见其身形健硕,即便瘸了一条腿也步伐沉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卫云倾下意识便警惕起来。 大汉瞥了卫云倾一眼便避嫌似的匆匆挪开了眼, 却在看见云宣巍的时候愣住,失神中没拿稳装着滚烫热水的大壶, 幸好卫云倾及时抓住。 意外让大汉回过神来, 对卫云倾道了歉后又看向云宣巍。不知是不是少有说话的缘故, 他的声音带着刺耳的沙哑, 不过更令人在意的事他说的话—— “三……王爷?” 云宣巍一惊, 细细打量大汉一番后犹疑道:“袁大哥?” “对……对!是我!” 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几乎喜极而泣地相拥,卫云倾皱眉抱胸在一旁等着两人冷静下来才道:“这谁?” “这是我以前江湖上的朋友,袁盛。袁大哥,这是我夫人……卫云倾。” “卫云倾?!卫国长公主卫云倾?!”袁盛被骇了一大跳, 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和她……” “这事说来话长,袁大哥你为何在此?这腿……是因为为我取药吗?” 袁盛摇头苦笑,“若我进了月下圣山,丢的就不止是一条腿了。” “怎么回事?” “洗完澡再叙旧。” 卫云倾将云宣巍推到屏风后面,然后看向袁盛,“袁……盛?出来说话。” 卫云倾让侍书去伺候后,便和袁盛走到了楼下,一开口直入正题,“你是几等,腿是被圣山护山人打废的吗?” “……你想为三王爷取药?” “既然来了这,自然只有这一个目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习惯自己做判断。” 袁盛沉默片刻才道:“你知不知道,传言月下圣山中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奇药。” 卫云倾讥讽笑道:“听是听过,不过无稽之谈。若真有这种药,月下人怎会偏安一隅。” “可很多人信了,因为南边诸国无法理解,为何月下人大多不通武艺,却可在极寒之地生活。所以有很多人为此前来……” 说着袁盛自嘲一笑,“我曾为三等,这腿是在进圣山之前被人暗害,没见到什么护山人。而那日进去圣山的人,无人生还,其中就有一个刚刚突破一等的高手。如此,你还要去吗?” “不战而逃?我卫云倾丢不起这个人。” “传闻卫国长公主乃是武学奇才,年纪轻轻已是二等上……” “你这消息过时了,如今是一等中品。” 袁盛一惊,喃喃道:“如此倒却有可能,但你不应该带三王爷来的。月下虽说是国,却人数极少,几乎都生活在圣山之中,如今各个城镇已被觊觎宝物之人占据,与其叫它月下国,不如说那就是个贼窝。” 卫云倾皱眉紧按眼下泪痣,“他现在只能撑过两次毒发,必须尽快……” “将……少夫人!少爷他……” 侍书如此慌张…… 必然! 卫云倾猛地起身,不再管袁盛直接飞身上了楼,推门一看果然见云宣巍已经毒发。而且这次毒发与之前的都不同,男子裸露的胸膛上,似是有活物隐藏皮下。 老者也听到动静赶来,惊到呼吸一滞,正想开口,却见房门在眼前合上。 卫云倾跨入了浴桶,从背后将男子揽入怀中,垂眸按上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凑到他嘴边,低声道:“若太疼了,你可以咬。” 云宣巍闷哼一声,紧紧抓住卫云倾的手,尽力轻松笑道:“我怎……舍得伤到夫人……” 卫云倾闻言低声笑道:“看来也不是很疼,还有力气说闲话。” “……我想抱着你。” 男人此刻的姿态声音太过引人怜惜,卫云倾颔首淡淡道:“好。” 云宣巍无余力动弹,卫云倾便自己挪到了他面前,紧接着感受的力道很微笑,却又重似千斤,仿佛濒死之人抓住唯一一条生路。 卫云倾现在确实是云宣巍唯一一条生路,纵然他如今的局面多少是因卫云倾放任佟真真动手,纵然他不愿抓住,也必须抓住…… 母后,九弟,云国……还有卫云倾…… 无法放下…… “……当年我失去武功后,又被蛊毒折磨……真的很痛……让我很多次想……” 卫云倾心头一紧,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你这条命是我的。” 云宣巍咳着轻笑一声,“……将军也太过霸道了……” “你今日才知?” “……有些后悔。” “无用之事,莫再多想。” 每次疏导,都像是蛊毒与卫云倾的内力在云宣巍体内交战。此刻已到两者拉锯的关键时刻,而云宣巍也再说不出一个字,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压抑自己,甚至靠着卫云倾的力气才能不向下滑落。 而卫云倾听着男人偶尔泄露的闷哼喘息,心口抽痛之余,唇角却不自知的弯起。 …… “少夫人,少爷怎么样了?” “蛊毒已经压制,晕过去了。”卫云倾撩了撩额前湿发看向老者,“谷主之前想与我说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才道:“蛊毒似已完全成熟,他怕是连两次都撑不过去了。” 卫云倾面色一沉,“下次毒发,最短可能多久。” 老者苦笑道:“两天?半月?蛊毒无智慧却有本能,它是准备充分再进攻还是一鼓作气,老夫无法预料。” 这话一出,不止侍书差点吓哭,卫云倾的心也沉到了底。 她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想传给卫连她想外出为云宣巍寻药的消息,其实也可耐心等得蛊毒正常发作…… “补充粮草,马上出发。” “请让我一起去。” 卫云倾皱眉看向袁盛,“你?” “我腿废了,确实大不如前,但手上功夫没丢,你前往月下圣山的时候,我还可以护三王爷一二。” 侍书愣愣地看了袁盛一会,突然惊喜道:“你是袁大哥?!” “你认识?” 侍书连连点头,“王爷回云安的时候常带他们来王府玩乐。” “可信?” “当然!袁大哥是王爷的拜把子兄弟,当年听到老先生开出药方就二货不说带人去月下了!”说着侍书看向袁盛,“王爷还以为你们死了可伤心了?袁大哥你既然没事,为何不回云国。” “……自然是还想想法子弄到冰龙琥珀。” “既然如此,一起吧。” 上马车的时候,老板娘却抓着袁盛不肯撒手,哭着骂道:“你说你怎么还要去月下,之前好几次都差点丢了命,是想让老娘守活寡吗!” “钱娘……我之所以来这,之所以能遇见你,就是为了给三少爷取得冰龙琥珀救命……” “你要救他的命,那我呢!”钱娘一把拉过在一旁玩泥巴的小豆丁,“你儿子呢!” “……他是我兄弟,我一定要救他。你放心,这次去月下只是带路,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那我也一起!” 侍书傻愣愣地看着钱娘一抹脸就变了脸,兴致勃勃地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袁大哥,嫂子……” 袁盛笑道:“她本就天天埋怨我每次去都不带她。” 卫云倾挑眉道:“你不是说月下就是一个贼窝吗,还敢带她?” “她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钱娘背着两柄巨斧就走了出来,跃跃欲试道:“以前是不敢带着我儿子,现在有两个一等高手同行,还怕个屁!” 卫云倾略显诧异道:“你看得出来。” 钱娘得意道:“我功夫算不上一流,但眼力是一流的。” “不过……我与谷主应会一同前往月下圣山,到时候……”卫云倾一拍侍书,“只有这个四等和你们一起。” 钱娘一听傻眼,当即把小包裹塞到小豆丁手里,“去,回去看店等爹娘回来。” 小豆丁也傻眼,一个箭步冲到马车上牢牢抱住车框,嚷嚷道:“不要不要,我也要去!” 卫云倾抬手拦住撸起袖子准备上前的钱娘,“无碍,到时候让谷主和你们一起。” “殿下?!” “也不是只为了护卫,到时候我去取药时云宣巍毒发,只有你有办法。” 老者看着卫云倾的神情便知她已经决定,只能苦笑颔首应是。 一行人出发,不再留宿,更是换着人的驾车只在车上休息,赤箭也不辜负卫云倾所愿,不过三日,便入了月下境内。而这刚刚进了似已荒废的城门,便有人来劫道了。 “来——者——何——人——” 卫云倾当即被口水呛了下,靠着云宣巍直笑道:“看来这人以前是个唱戏的。” ☆、第 59 章 卫云倾走出了马车, 却没看那些劫匪。一群乌合之众, 只需谷主偶尔帮两把手侍书就能解决,更何况还有持两柄巨斧大杀四方的钱娘。 她看的是这个城镇, 作为一国边境, 就算不富裕,也绝不应该是如今这断壁残垣之景。 “从我皇爷爷那时开始, 我们便甚少与月下有所往来,没想到变成这样……” 同样走出马车的云宣巍道:“云国也是从那时起, 流传开关于月下的传言。” 卫云倾奇道:“卫国都无此传言, 云国与月下天南海北的,怎会有此传言?” “因为……” 突然! 数枚银针朝云宣巍面门飞来! 长鞭似蛟龙出,将其悉数打落,卫云倾眼神一凛往劫匪中的一男子跃去, 一个照面便将人打趴, 阴沉的脸色中带着怒意,“想必也不用问了……”卫云倾看向云宣巍, “你们云国皇帝手伸的可真长。” 说话间, 她脚下已将男子踩得吐血昏迷。 老者拿着手帕捻起一根银针, “又是南疆的毒。” 卫云倾道:“想必云国皇帝有南疆血脉, 不然这些人不会在被灭国后还为云国卖命。” 云宣巍沉默片刻才道:“我确有此怀疑。” “怀疑。”卫云倾看向侍书, 淡淡道:“捂住那小孩的眼。” 侍书一懵,不懂卫云倾的意思却也依言照做,下一瞬就见卫云倾一甩长鞭缠上了男子脖颈,接着一个用力…… 侍书吓得猛颤了一下, 云宣巍也被惊得一挑眉,紧接着便听卫云倾道:“若无法令其全心归顺,必得斩草除根。” 猩红的血蜿蜒到卫云倾脚下,如曳地的长裙。一身红衣的卫云倾艳丽之余,一身杀气又似杀神临世,随意说出—— “侍书,将他们都杀了。” 战败的劫匪一听这话连连求饶,侍书也面露不忍,“少夫人,他们应该只是想劫财……” “侍书,动手。” “王爷?” 侍书犹豫不决的时候,钱娘倒是先不耐烦起来,“我来,儿子,来和娘一起。” 小豆丁一把拉开了覆在眼上了手,拿出小刀屁颠屁颠地跟上了他娘。看着小孩在血泊之中完全不露惧色,卫云倾诧异挑眉,轻笑道:“教的不错。” 钱娘嘿嘿一笑,“这是个鬼地方,在这的人也都是些鬼东西,若下手不狠啊……”她说着巨斧一指周围残垣,“不想死就快滚!” 果然周围出现了不少人,阴狠又惊惧地看了他们一眼便飞快离去。 侍书看得傻眼。 卫云倾淡淡道:“来此处的人想必只有两种,一种是为奇药而来,一种是为前一种人而来。无法度之地,是滋生穷凶极恶者的土壤。” 她说着揉了揉侍书垂下的脑袋,“小子,你若想帮云宣巍,不能习惯这种事,但必须适应。” “……我知道了,谢谢少夫人。” 坐回车内,卫云倾道:“你手底下都是这样的?” “不是,所以我带了他,一方面是担心他在云国会有危险,一方面私心不希望他变。” “不希望他变?” “因为他与我以前很像。” 卫云倾诧异挑眉,“你以前这么天真?” 云宣巍眉目一弯,“若能和你一样,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妖怪似的,我怎会落到这下场。” 卫云倾失笑轻踹他一脚,“说谁老妖怪呢。” “说我自己呢,我是老妖怪,老狐狸精。” 一旁钱娘一戳袁盛,嗔道:“你看看人家,长得好看还会说话,你呢!” 袁盛倒没什么反应,因为他看着云宣巍在发呆呢。若论了解,他其实比云安王府的人更了解云宣巍,也更因现在的他震惊。 “以前喜欢你的姑娘这么多,你可都是不假辞色的。” “她们喜欢我……”云宣巍握住卫云倾的手,“可我喜欢她……你呢?” 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如讨食的大狗,卫云倾轻笑一声,“还行吧。” “只是还行?” “你还想要怎样?” “你就不能坦诚点吗,明明喜欢我喜欢到不惜为我以身犯险了。” 看着这两人越说话靠得越近,钱娘搓搓胳膊抖了下,“我出去坐。” 随后袁盛也干咳一声道:“我也出去。” 也幸亏这马车大,车厢前挤得下四个人。一时间里头只剩下云宣巍和卫云倾……还有个小豆丁。小孩往车外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卫云倾两人,又看向车外头,小脸上一脸的纠结。 车外好冷的,爹娘为什么要去外头吹风啊? 不过这个答案,应该只有他长大后才能知道了。 有袁盛的引路,马车直直往月下圣山行去,途中又有几波拦道的,却不用卫云倾出手。如此过了数日,他们终于到了圣山脚下,曾经月下的都城,如今唯一有人烟的圣城,也终于见到了月下人。 守城之人问道:“为长生不老之药而来?” 卫云倾回道:“为冰龙琥珀而来。” 闻言守城之人探究看向卫云倾,“姑娘如此年轻,何必自寻死路。” “是不是死路总要走一走才知道。” 守城之人摇了摇头后道:“无论你们是为何而来,圣城之中,月下人不会伤你们。可若你们攻击月下人,后果自负。” 例行公事的言辞之后,守城之人放卫云倾等人入城。城门打开,荒芜变为繁荣,大地与冰川交汇,大门内外,就似两个世界。 里面银装素裹的景象,无人能不为之心生赞叹,纵然是来过一次的袁盛。 几人进城没多久,城门处又来了一人,只一人一马,轻装简从。守城之人依旧道:“为长生不老之药而来?” 那人轻笑,“为我在意之人而来。” …… 但凡能进圣城的人,不是护卫众多就是武功高强,因为外头那拦路的劫匪那是一波接一波,甚至已成筛选的关卡。若你连他们都对付不了,是没有来圣城,去月下圣山送死的机会的。 因此,这地方生人不多,但凡有新人来此,都会察觉到各方窥探的视线。 若是前者,会有人来试探一番,而卫云倾他们明显是后者。无人试探,却马车刚在客栈前停下时有人上前拱手道:“几位可是为圣山中的药而来?” 刚刚在城门的时候卫云倾就在想了,这的人还真直接啊。不过想想也是,来这除了为药又还能是什么呢,倒也不必装模作样。 于是卫云倾颔首道:“对。” “那各位来得真是巧了,我们正准备明日一起攻上圣山。” “一起攻上圣山?”卫云倾向周围扫视一圈,“这可有很多月下人。” “你们刚来不知道,他们并不会管我们做什么,因为他们自信我们一定攻不上去。” “一定?” “这月下圣山滴水成冰冰川辽阔,又有很多月下高手阻拦,所以我们便商量好了结伴而行,希望至少能上山一看。” 接着男人又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想说服卫云倾和他们一同行动。卫云倾随意将其打发掉之后要了房间,一行人一起上了楼。 卫云倾看向老者,“谷主怎么看?” “人心难测,来到这的都不是什么善类,老夫觉得殿下不必与他们一起,毕竟会对您带来危险的,只有山中冰蛇与护山人。” “可他们若能妨碍护山人一二,可以让我更方便去取得冰龙琥珀。” 老者摇头道:“殿下想必也看出来了,他们大多是云国人。月下圣山并非一座,而是群山,他们想必连圣山都找不到就能被活生生冻死。” 他说着拿起水壶倾倒,却未有一滴水滴出,“这里已是滴水成冰,圣山境内,冷到能将人的血液都冻住。” 侍书抖了抖,拢紧自己身上衣物有给云宣巍紧了紧披风,“在这我都感觉自己快被冻僵了,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冷的地方。” “正因为是人间难得之地,才能生出能称之为冰龙的巨蛇,也难有南边之人能在其中生还,而殿下……” 老者看向卫云倾,眼中满是自豪赞叹,抚须感叹道:“我听在南境的朋友说过,当年殿下在西境被鲜于翰重伤,又与大军失去联系,冰天雪地,茫茫荒原之中,殿下不止活了下来,还赶在大军慌乱之前回到军营,伤好之后大败鲜于。” 虽是夸赞,卫云倾却面露不悦,“谁和你说的。” 老者大笑道:“若是其他秘密,我那老朋友定不会告诉我。可这样的事,他实在是憋不住,跟我说的时候兴奋得像说自家出息子弟一样。” “……白老?” “还请殿下不要怪罪于他。” “他这么大年纪了,懒得和他计较。我明日一早出发,谷主你留在这保护他们。” “殿下……这圣城并不算危险,有侍书和袁小子应该……” “那守城之人只说月下人不会攻击,却没说其他人。” 老者苦笑道:“那我写一封信给护山人……上官清,希望能对殿下有所帮助。” 待几人离开房间后,云宣巍开口道:“当年你被鲜于翰重伤……” 卫云倾一挑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可还是会后怕。”云宣巍垂眸掩去眼中情绪,“你一定要说着回来,不然我会马上去陪你。” “若我回不来,你确实只能来陪我。” “就算未中蛊毒……我也会去陪你。” 听着男人微颤的声音,卫云倾呼吸一滞,低声道:“你不是还想回云国报仇吗?” “那你呢,我母后九弟尚且足以自保,可琅儿……卫云倾,我数次警告自己,可你这人太霸道了,逼着我将心中其他赶走。” “所以……”卫云倾轻按上云宣巍胸口,“现在这里只有我?” “只有你……” ☆、第 60 章 第二天, 昨日想拉卫云倾入伙的男人一大早便跑了过来, 正巧见到卫云倾准备出发,唇角一勾迎了上去。 “姑娘, 就你一个人去啊。” 卫云倾随意避开男子的手, “对,我夫君病重, 那些都是照顾他的人。” “病重啊……”意味不明的念叨了一句后,男子又笑了起来, “人都已经到齐了, 这鬼地方几乎没马可以活下来……” 男子说着便见卫云倾牵出了赤箭,眼露赞叹,“真是一匹好马啊。” “谬赞。” 随男子到了集合处,卫云倾快速扫了一圈。 全都是云国或者说南方人, 也全部都是看起来不弱的人, 更是即将丧命圣山之人。如此看来,云国国力日衰, 战力萎靡, 除了高官显贵安于享乐, 想必也有这一出的原因。 当年传出那传言的人怕是居心叵测。 卫云倾思考着, 完全没管周围侵略性极强, 让人不适的眼神。 在她还不是骁狼大将军,只是长公主的时候。她见多了这种眼神,所以才在上战场时带鬼怪面具。对于卫云倾,战场是神圣之地, 更是最让她痛快的地方。 虽说卫云倾本人已足够显眼,可牵着马的她引来了更多觊觎贪婪的目光。所幸这刚刚出发,他们便勉强按捺住心中贪念,先进冰山群再说。 一行人出了北门,踏入被称为月下圣山的山群,却突然感觉到不对了。微风拂过的地方冷到刺痛,甚至蔓延到了被厚实衣物包裹的身体上,刚刚踏入,便觉寸步难行。 而卫云倾已戴上了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含笑拍了拍躁动不安的赤箭,“确实冷,没想到你也受不住。” 赤箭嘶叫一声以示回应。 “回去吧。” “把马交出来!” 卫云倾从容转身…… “一招致命?!”拉卫云倾入伙的男子喃喃道:“他是三等上,一招致命,二等……难不成你是一等高手?!” 卫云倾扔掉尸体,歪头笑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男子一咬牙,“都给我上!” “果然你们不是想去圣山取药。” “这鬼地方谁能活下来!我前头就有一批高手死了!与其送命去取不知真假的药,还不如抓住你!”男子狞笑道:“卫国的长公主殿下,可是很值钱的!” 卫云倾眉梢一挑,“你认识我?” “那次云国大败,我藏在死人堆中,有幸得见长公主真容……” 卫云倾轻笑,“藏在死人堆中?果然是个孬种。” 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男子神情瞬间狰狞起来,“还不动手?!纵然她是一等高手也敌不过我们人多势众!不提她卫国长公主的身份,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你们就不想试试滋味吗!” 权利,金钱,女人。 几乎没有男人能逃过他们的诱惑,会为其不择手段失去理智,也会为其自寻死路! 若是外头,这么多人确实会麻烦一点。可这,没人比卫云倾更懂该怎么适应寒冷,甚至月下人恐怕也不及她。毕竟当年初战鲜于,她几乎是在冰天雪地中死过一次的! 尾包精铁的长鞭重重撞击冰层,尾端沾上的血溅开,在冰面上绘出一朵朵血色花朵,与半空的血色烟花交相呼应,每一声鞭响,便带走一条生命。不是没人想逃,可他们快不过卫云倾,更快不过她手中的长鞭。 最后,男子在无边的恐惧与周身的僵硬中,被卫云倾一击毙命。 除了卫云倾以外,还有一个人站着,不止是因为他在半路帮手,也是因为卫云倾认出了他。 “段鸿,你来干什么?” 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的男子低声道:“我担心你。” “一城守将擅离职守,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鲜于三皇子已经与大皇子打了起来,更何况白老还在那坐镇。” “回去。” “殿下,我没有背叛你。只是……我看着刘将军从西境回来之后,就知道你应是希望他统领庆武军的。” “我知道。” 段鸿苦笑道:“你知道,可你不相信我。” “因为你喜欢我。”卫云倾走近段鸿,紧盯着他道:“而我已经有了云宣巍。嫉妒不止能改变女人,也能改变男人,我不喜欢意外。” 段鸿哑然,沉默片刻才道:“就算我变了,我也只会伤害云宣巍。” “可你伤害他便是伤害我。” 段鸿牙关一咬,再压抑不住心中的不甘,“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体弱多病,累得你为他奔波,还心心念念想着回云国,你就因为他的脸吗!” “对啊。” 段鸿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盯着卫云倾猛咳,盯了半天也没看出卫云倾有开玩笑的意思。 卫云倾好心补充道:“如果他没那张脸,一开始我就不会为他祛毒,他早死了。所以说确实是因为他的脸。这爹娘给的,你追不上了,放弃吧。” 段鸿傻眼,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 若是其他的,他还有一堆话想反驳,可这脸…… “我不相信……” “为何不相信,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小时候也是看你长得不错才跟你玩的,你看那几个长得磕碜的,我理他们了吗?” “……好像是。” “所以回去吧。” “……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担心你是我的事。” 卫云倾轻叹一声,“随你。” 赤箭已经回去,两人便步行上路。高耸入云的冰山遮住了阳光,四面不变的景物也让人难以摸清方向,卫云倾没走一会就要停下来对照谷主给的地图确认一番方向,然后再蹲蹲马步跑个一圈。 “愣着干什么,一起。” “……为何?” “若一直以内力暖身,消耗过度又没了体力,就死定了。” 段鸿依言跟着卫云倾一起,看着动个不停的卫云倾眼露笑意,忍不住道:“殿下小时候便极活泼好动,却总要挂着满身的首饰,爬树下水总弄掉一堆算了,自己还会嫌麻烦扔掉一堆。” 说完之后,段鸿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卫云倾不喜他人提起她的往事,因为她的每一段往事,都与先皇与先皇后有关…… 他未想到的是,卫云倾只是随意地说了句,“突然提这个干吗?” 段鸿诧异之余,敏锐地察觉到卫云倾与在卫国时有点不一样了,或许是不用顾忌卫连无处不在的眼线…… 唇边笑意不断加深,段鸿低声道:“只是突然想到了。” “我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记得那时候你在宫中留宿……哈,那么大的人居然还尿床,还是我帮你毁尸灭迹的,还差点被父皇误会给你背了黑锅。” 段鸿一愣,脸上一红,羞愤喊道:“殿下!不是约定好不提及此事了吗!” “太久了忘了!” 大笑之后卫云倾撒开腿往认定的方向跑,“来,别用内力!” 寒冷,白雪,这样一望无际的一成不变的景象会令人感觉焦躁。可对卫云倾来说,这是个能让她冷静下来的地方。当年失血过多的她不仅感受到了体内传来的寒冷,也被外界的冰寒刺骨。可她相信自己能活下去,因为心中执念将她牢牢拽住。 八岁,冰湖之下她想的是冷静下来,绝不可让卫连发现破绽,为了父皇母后,为了琅儿。 十五岁,雪原之中她想的是,必须回去,打赢她的第一场仗,为了她自己,为了卫国。 如今,这月下圣山之中,她心中想的是,必须取得冰龙琥珀,为了云宣巍,也为了……她自己。 对云宣巍喜爱之情的起因确因容貌,可在这之后,绝不会仅仅是这一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云宣巍身边,她总能感觉到难得的轻松…… 夜色渐临,被暗色笼罩的月下圣山与圣城,皆是一片死寂。 卫云倾那边,只有火石敲击的脆响,紧接着是秸秆燃烧的声音。而云宣巍这边,所有人都在一个房间,听着外头传来似风声的轻微响动。 无色无味的迷烟透窗而入,侍书点了点头后就地倒下,而听得动静的强盗们互相打了个手势,动作极轻地推门而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他们被云宣巍布置的机关接连绊倒。 除云宣巍与小豆丁之外四人也趁机出手,云宣巍其实也算出手了,机关的鱼线上,四人的武器上,涂的都是他配置出的毒药。 将所有强盗击毙,侍书才点起了灯,这一看,当即吓得面色惨白喉中翻滚,差点没抓稳油灯。连钱娘也一副想把手中巨斧丢掉的样子。 老者叹道:“这毒还是过于阴狠了。” 云宣巍垂眸,淡淡道:“若对害你之人仁慈,该如何对待在意之人。” “可……” 袁盛偷偷对老者摇了摇头,两人出了房间袁盛才道:“三王爷心绪不稳之时,下手就会格外狠辣……他应是极担心卫云倾才会如此。” 老者叹气摇头回了自己房间,最后离开的侍书突然听见云宣巍道:“她能活着回来吗。” 侍书走回云宣巍身边,认真道:“一定可以。” “你可知我在想什么……我居然在想,若谷主没来,我喝下了陈泽的毒药或许更好。”云宣巍说着自嘲一笑,“倒是越发懦弱了。” “不是懦弱!”侍书咬了咬唇,“为心爱之人担忧,绝不是懦弱!” 云宣巍轻笑一声,“那你说是什么?” “是希望她一切安好,恨不得以身相替她的一切痛苦,甚至愿为她而死,这是太过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咳咳,沉迷618剁手 ☆、第 61 章 “太过在意……”云宣巍呢喃一句便让侍书离开, 之后彻夜难眠。而月下圣山之中, 卫云倾睡倒是睡的不错,只是半夜被人吵醒。 “月下人?” 卫云倾一把拉住准备出手的段鸿, “跑!” 段鸿企图握住她的手, 不过犹豫半天还是没动,只疑惑道:“那群人殿下一个没留, 为何不动他们。” 他们指的自然是背后如恶狗穷追不舍的月下人,卫云倾脚步不停的同时还得空回头看了眼, 回道:“你莫要忘记, 这里是月下国。” 卫云倾可称嗜杀却绝不滥杀。 一伙人一跑一追的,足足追到了天亮,微黄的晨光下,卫云倾看见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冰山。不似其他荒芜, 山脚周围, 一座座奇异美丽的房屋坐落其上,似冰雕成。 卫云倾却未欣赏这稀世美景, 她眼中只有房屋之后的高山, 因为这绝对是真正的月下圣山。取冰龙琥珀, 越快越好。 卫云倾提气飞跃过拦路的一行人, 未做半点停留, 甚至未管身后袭来的兵刃,只一心急速上山。段鸿虽觉得应该趁早解决追踪者,但还是不发一言尽力跟上卫云倾。 而就在卫云倾踏上顶峰台阶看见顶峰圆台上的白发老人之时,她身后所有的月下人都停了下来。一男子越众而出, 冲老人恭敬道:“圣者,此人未杀一人,也未攻击一人。” 老人这才睁开眼,目光探究看向卫云倾。他嘴唇微动,相隔数米,苍老的声音却似在卫云倾耳边响起。 ‘为何不动手?’ 千里传音?还是传音入密? 不过无论哪种,如今都和顶尖高手一样,只存在与传说中…… 这么一想卫云倾全身紧绷起来,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面上倒轻松笑道:“因为我知道您在这,对月下人动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老夫不认得你。’ “您确实不认得我,可您应该认识卫国缥缈谷的现任谷主。” 老人前一秒还超然物外,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的模样,听见卫云倾的话却当即变了脸色。 “他来了?” 老人的语气和神情都太过复杂,有怀念,有喜悦却又似有恨意。 卫云倾一时也分辨不清,从怀中掏出了谷主写好的信,“谷主在圣城,这是他给您的信。” 看着信封凭空朝老人飞去,卫云倾眼皮猛地一跳。 隔空取物…… 尽是些传说里的东西…… 那边老者看完信后便沉着脸将信销毁,卫云倾眨眨眼,心中腹诽:‘老谷主这是好心帮了倒忙啊。’ “他将我月下圣物传入了云国,如今又传入了卫国吗?” 卫云倾一听便明白老谷主不愿提及的当年误会为何了。 “您以为是谷主将消息传入云国的?” “当年我视他为挚友,甚至带他来我月下圣地!可他呢,没过多久就将此事宣扬的云国人尽皆知!”现在的老人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怒意与怨怼完全无法压制……心上人手中的刀,比旁人痛了成千上万倍。 可老谷主不是会捅刀之人。 “谷主为何要将月下之事宣扬?” “为了他能悬壶济世,为了他的医者仁心,便害我月下!” 卫云倾抬眼凝视老人,“您问过谷主吗?” “……什么?” 可在如此寒冷之地只着一身薄衣,可不是什么耳目衰弱的老人,卫云倾便只当他听清了继续道:“您是不敢问吗?怕他说真的是他做的,您作为月下圣者便不能再放过他……可谷主每次说起您都极其愧疚,问及当年之事也不说,我当时还当他是不愿说,现在看来,谷主或许也根本不知您为何离开他……您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她这一番话,完全说中了老人的心事,可他也早过了会恼羞成怒的年纪。只闭眼沉思片刻才又睁眼看向卫云倾,“你是一等,却比老夫当年年轻,我允你一个要求,兵器,武功,或者是老夫的指点,拿到后回去吧。” “冰龙琥珀?” “除此之外。” 行吧,她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我只想要冰龙琥珀,其他的……”卫云倾看见段鸿突然想到,“请您将这个男人打晕,再派人安全护送出月下国,不要再让他回来。” “殿下?!” “好。” 段鸿只来得及扭头,便觉一阵寒风袭来,当即失去了意识。老人差人将其待下去后才看向卫云倾,“你一定要冰龙琥珀?” “对。” “希望长生不老以冲击传说的顶尖境界?” “不,为了救人。” “救人?” 卫云倾轻笑道:“为了救我心尖上的人。” 老人沉默片刻,随后起身朝卫云倾招了招手,待其走到身边后指向身后山谷,“从这下去,便是冰龙栖息之地,可你拿不到冰龙琥珀的。” “凡事试试才知道。” 卫云倾说完一跃而下,身形眨眼消失在浓厚的白雾之中。 “圣者,您真让她去了?” 老人目光悠远注视无边白雾,“她是一等中品,你觉得她能拿到冰龙琥珀回来吗?” 男子摇了摇头,“当年您也是突破顶尖才取到冰龙琥珀的。” 这冰龙琥珀确实是月下的圣物,如此说来,这产冰龙琥珀的冰蛇却算不得圣兽了。只是它极难对付,久而久之,月下之人便对其生了敬畏之心。而这成为圣者的条件,也是取得冰龙琥珀。 老人喟叹道:“可当年我并不想当这个圣者,她却是真的想救人。” “圣者觉得她能活着上来。” “去准备吧……”老人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带着无形的杀意,“她能活着上来,可决不能活着下山。” …… 这山谷也不知多深,又有白雾阻挡视线,卫云倾也不会蠢到直直落下,而是每隔一段贴上山壁。这里称之为山,可就是一块巨大的冰,无植物可攀,无山石可依靠。 更因为是冰层,让卫云倾极难站稳,小刀破冰之后,还得以手破冰抓住裂缝。如此反复,她的左手上的手套已微微破裂,隐约可见其下青紫与血迹,倒感觉不到痛,因为差不多已经冻僵了。 休息之时,卫云倾苦中作乐想到。 这削铁如泥的小刀,也不是哪都好用的。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雾越发浓郁,甚至已看不清放到眼前的五指。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越往下,温度渐渐升高。看来虽被称为龙,到底还是蛇。 可在浓雾中,视野受阻,四周又一片死寂,纵然是卫云倾也不免感到焦躁,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在渐渐往下,听到无数轻微又不知为何的动静时攀到了巅峰。 卫云倾侧耳细听—— 似乎是…… 水声? ?! 卫云倾猛地在山壁上翻身,躲过了浓雾中的攻击,却骤然失手直落而下。削铁如泥的小刀再次在不该出力的地方彰显了它的存在感。 她落入了一片深潭,看见了宛如仙境的景象。 浓雾似云,其下清透潭水便似仙界之水。无数通体银白的长蛇在其中游动,散出微光,如星河般绚烂。 可谁又有心思欣赏这美景呢,这都是月下冰蛇,致命之物,汇成绚烂却夺命的地狱之景。深处的漆黑之中,足一人粗的巨蛇如蛟龙盘旋而出,便是极美的地狱使者,对卫云倾张开了巨口。 卫云倾双腿猛弹,如一尾鱼在水中冲刺。那巨蛇,或者应该称之为冰龙,不知是体型太大行动不变,还是根本不屑于追未跟上来,可其他的冰蛇已全向卫云倾冲来。 四肢缠上了长蛇,卫云倾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草!’ 视线被银白遮挡之前,卫云倾忍不住想起老谷主的话。 “除了护山人,其他险境对殿下来说并不致命。” 这老头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就是根本没下来看过! 无落脚之地的一片深潭,无数剧毒冰蛇还有一条冰龙,谁活得下来! 纵然及时震开了周围冰蛇,卫云倾也感觉颈侧一痛,目光一沉挥出小刀便斩断了冰蛇七寸。 可见血封喉的毒已入体…… …… 好像没毒? 看来有毒的只是冰龙?巨蛇带毒小蛇却没毒,倒是一见奇事,不过这对卫云倾来说是好消息。如此,那条似乎是看不起她的冰龙就好对付多了。 可事情若真有这么简单,当年月下圣者来取冰龙琥珀时也不会那般险象环生了。 潭上浓雾突散,露出一人高的可见之处,与此同时,潭中的水骤然冷下,致命的冷,刺骨的痛,似是连骨髓都在战栗,猛地将卫云倾拉回了八岁那年,听见了林夕的哭声…… “殿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啊,夕儿求求您,上来吧……夕儿……夕儿下去陪您。” “你若回不来,我会立刻去陪你……” 她…… 不需要! 似蛟龙出水,卫云倾跃出水面,攀上山壁。内力催动到了极致,希望以此让几乎冷透的身体能够回温。然后回头一看—— 卫云倾瞳孔猛缩,难得的感到了惊惧。 ☆、第 62 章 只见三条巨蛇在水中蜿蜒, 也在突来冰寒中死了大半的冰蛇与潭水一起汇入它们口中。也一改之前缓慢, 三颗巨头浮出水面,六双冰冷的蛇瞳凝视着卫云倾。 寒冷中行动自如…… 这些蛇…… “怕是真要成龙了……” 令卫云倾诧异的是, 其中两条只看了她一会便扭头纠缠着游入湖底……应该是吃饱了□□去了?而落单的那条, 向卫云倾发起了攻击。 两条水柱般的液体似离弦的箭射向卫云倾,这是冰龙的, 可杀一等伤顶尖的毒液。 卫云倾专注力提到了极致,飞快在山壁上翻滚躲开, 小刀再次割破冰层, 卫云倾控制不住地下落。 “妈的!” 这是卫云倾有生以来骂出口的第一句脏话,军中大汉虽不顾及,她却好歹是堂堂卫国长公主。 她决不能再落入冰潭。 卫云倾是入过冰湖,可这月下的, 这似乎已是地底的深潭, 如何能进得。再入一次,纵然是她怕也难以生还! 已被冻得微僵的手抓住长鞭, 鞭尾冲向冰龙, 缠绕上巨大的蛇头, 卫云倾借力飞跃而去, 站上巨大的蛇头。 指尖被冻得发麻发痛, 卫云倾眼中满是杀意。 必须! 速战速决! 削铁如泥的小刀终于在正确的地方发挥了威力,破开了冰龙鳞片,深入皮肉。吃痛的冰龙带着卫云倾猛地撞上山壁,惊人的力量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 也让卫云倾猛地喷出一口血。 然而胸口钝痛,唇边带血的她却是笑了起来,低声道:“倒要谢你给了我一个落脚之处……” 卫云倾抱住蛇头,将十几米长的蛇身生生从潭中拉出。燕虎全力可抗千斤鼎,而卫云倾比他瘦得多,力气却是大的多。 之前是脚下无依无从用力,而如今…… 眼中似有猩红,唇边笑容嚣张肆意,卫云倾以刀插入冰龙头顶,一下一下,使出全部力道往冰上撞。感受反抗的力道渐渐弱后,卫云倾取出白玉瓷瓶,抵上冰龙毒牙。如水清透无色无味的毒液流入瓶中。 然后—— 小刀扎入其七寸,取出了如同黄玉的蛇胆。这冰龙身躯巨大,而这蛇胆却不过指甲盖大小。卫云倾收好玉瓶玉盒之时,已感觉半个身子都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换任何一个卫国的一等高手,或许都能活着取到冰龙琥珀,可真正的危机是这之后。如何爬上山谷,如何在极寒中存活,又如何……对付等在上面的护山人。 与此同时,圣城之中—— “王爷?!”侍书惊慌地跑出门,匆忙敲响一旁的房门,“老先生!王爷毒发了!” 老者闻言急忙走入云宣巍房间,并未着急祛毒,而是先行把脉。侍书急得欲哭,“老先生,王爷……是不是撑不过去了。” “……从脉象上看,确实如此,可也不一定。” “求老先生救救王爷。” 老者摇了摇头,“我只能帮他,真正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不过……他与长公主都是意志坚定之人。” 卫云倾此刻也纯靠意志在支撑,小刀无用,她便取出了鞭尾包裹的两段精铁,一踩一抓,一步步爬上山顶。刺骨的寒,身体的疲累拖着她的意识,可松开冰冷精铁时手掌撕裂的疼痛却能让她意识清醒。 天黑,入夜,直至第二日清晨,卫云倾才透过稀薄的雾看到山顶的阳光。她却不急于上去,反而在寒风中静下心来,闭目养神。 护山人没阻止她跳下来,却不可能让她直接带着冰龙琥珀离开。过了片刻,卫云倾突然睁眼,同时抓住头顶脚下的精铁,猛地抽出插入山壁,自己借力一跃,双脚又在其上重重踩下,飞身越过最后的高度,站上山顶。 看见了等在此的老人,与数百月下人。 老人打量了卫云倾一番,“你毫发无伤的拿到了?” “并非毫发无伤,但确实拿到了。” “你若有什么话想留给圣城的人,老夫可以为你转达。” 卫云倾低笑一声,“不想死的人又怎会想留遗言。” “可你无法活下去了。” 卫云倾瞳孔猛缩,险险避开老人掌风,无任何反击的意思直接朝另一侧疾冲。她也不是来送死的,只是有自信,纵然是面对顶尖高手,她若一心想逃总还是逃得掉的…… 可没想到这个顶尖高手这么没品…… 卫云倾目光阴沉扫过拦路之人,避开了他们的兵刃却也被逼得后退数步,一咬牙高声喊道:“前辈好歹也是顶尖高手,何必搞围攻这样的伎俩。” “他们是圣山守卫,杀了欲得冰龙琥珀之人,是老夫的职责,也是他们的职责。” “……既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卫云倾入幽魂般眨眼站到了一个守卫身后,小刀欲抹其咽喉,然而身前的人却突然消失。卫云倾骇得飞快后退,惊道:“阵法?” “对,无论是老夫还是他们,你都对付不了。” “两面夹击,已无生路……”卫云倾看向老人,颤声道:“若我交出冰龙琥珀,前辈愿放我走吗。” 见小姑娘真害怕了,老人叹了一声,“若再给你几年时间,你想必能成为最年轻的顶尖高手……交出冰龙琥珀,走吧。” 老人这是不了解卫云倾,就像卫琅从未真哭过,卫云倾也从未害怕过。一切表露在人前的恐惧,必定都是假的! 走近老人,卫云倾朝怀中探手,看似要取出冰龙琥珀,实则轻轻拉开了装着玉瓶,瓶塞取一滴,卫云倾突然抬手将其弹向老人眼睑,同时飞身后退。 高手对危险总是有些预感的,老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滴就是水珠,纵然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也匆匆抬手挡住。毒液砸进他掌心,诡异的深蓝色眨眼蔓延,老人眼露惊骇,一边猛地按上手腕欲阻毒素蔓延,一边看着卫云倾喊道:“你取到了冰龙毒?!!!” “对。”卫云倾眼神阴霾,唇边带笑。“总不能将自己的生命全寄托给其他人不是?” 更何况,她本就想试试,这冰龙毒是不是真的能伤到顶尖高手。可这也触到了老人的逆鳞,自古以来,数位月下高手都是死在冰龙毒下,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止它一个,但一滴可杀千人的毒药只它一个! “莫管冰龙琥珀,将她打下山谷!” 纵然那阵法再精妙,给卫云倾时间她也能寻得破解之法突出重围。可前提是她在全盛状态,而她现在,怕是一半的实力都难以发出。可只要老人因急于祛毒不能出手,便不是必死之局! 历经万难,卫云倾终于找得阵眼,那里是一位二等上的高手,一手双刀极快。在卫云倾冲过去之时,终于伤到了她,仅仅一刀,不在要害,甚至不深,可如此冰天雪地中已足以致命。 卫云倾能感觉流出的血被瞬间冻结,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直刺入骨,同时温度急速流失。卫云倾张口呼出一口白气,闷哼声被她咬牙咽下喉头。 匕首接连打开双刀,如切豆腐般抹过了二等高手的咽喉。正当卫云倾将破重围之时,老人抬手,使出一招隔空取物,将卫云倾拉了回来。 以肉掌对上兵刃,雄厚内力直击卫云倾胸口。 老者一击收手诧异道:“你居然还活着。” 别说他,卫云倾自己都有些诧异,胸口剧痛翻滚,眼前一阵发黑,她却边咳着边大声地笑了出来,“看来是老天不愿收我!” “他不愿收你,老夫便将你送去!” 鲜血喷溅,卫云倾被老者打落山谷,而这次落下,她再无生还的机会…… …… 她离开卫国,是因为相信琅儿,相信手下的那些人。父皇对她说过—— “倾儿,你虽是女孩,却有将相之才,父皇今日要教你一句话。” “说吧~” 看着小女孩小大人似的摆摆手,一副有事起奏的模样。黄袍加身的男人忍不住轻笑,抱过女孩揉了揉她的脸,“这句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倾儿现在可能还不能理解,记在心里便是。” “好的爹爹~” 端茶上来的女子无奈道:“倾儿,要唤父皇。” 男人却是乐得蹭蹭女孩脸颊,“没事,又没外人,就叫爹爹!爹爹喜欢听倾儿叫爹爹。” “你就宠她吧,迟早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不是还有你吗,慈父严母。” 女子嗔怪地瞪他一眼,自己却也对女孩说,“倾儿,要好好记住爹爹的话哦。” …… 她记得的,父皇母后的每一句话,她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可她还想再听他们说话,听他们教训,看看他们会不会骂现在的她…… 想见他们…… 很快…… 她就能带着云宣巍去到他们面前,像当年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告诉他们,“爹娘!这是倾儿喜欢的人!好不好看!” 唇角轻勾,眼角的泪珠凝结成冰。 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卫云倾在半空中失去意识,马上就要落入浓雾—— 突然! 一道人影急速划过,揽住卫云倾跳上山崖。 老人惊道:“你是谁?!” 那人并未回话,只眼神阴霾盯着老人,其中似有血色闪过。银色面具下薄唇微动,道出杀意凌然的话—— “你伤了她。” ☆、第63章 圣山山顶, 圣山山脚, 无边的红色染红了冰层,瑰丽的景色, 却难让常人为之赞叹。因为那都是血, 已凝结成冰的血,已过三天, 它们被极寒的温度留在了冰层表面,曾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却被寒风带走。 圣山与圣城没半个月才会联系一次, 如今还远没到时候, 月下人不知此处情况,更不知两个外人霸占了他们存放各种珍贵药材的房屋。 卫连需要这的药材,来救卫云倾。 药罐倾斜,褐色的药汁流下, 卫连端着乘满的药碗走向了热炕, 探手准备将卫云倾扶起,手腕突然被牢牢抓住。 “……你是谁?” 卫连此刻依旧戴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全脸。可他不想让卫云倾认出来, 除了遮住脸, 还不能出声。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 所以他只是听着卫云倾沙哑虚弱的声音眼神阴霾, 默默递上了药。 卫云倾知道, 她能在那种境地下活下来定是眼前的银面人相救。可她现在没时间问为何救她。 “救命之恩必报,你若有需可前往卫国长公主府。” 她说完推开药碗下床,却被按了回去,卫云倾皱眉, “我有急事。” 半晌未听回应,卫云倾干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肩上的手这才松了力道。卫云倾一下床便变了脸色,绷紧的脸部线条还带着微颤。 短短三天,卫连竭尽全力救回了她的命,却无法让她的重伤痊愈……也无法让自己的伤痊愈。 看着卫云倾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卫连才拉开面具抹掉唇边血迹。 如今难出顶尖高手,最大的原因便是内功心法。但凡顶尖,所习内功定是百年前传承下的,各有特色。卫连与卫云倾所习功法,对他人霸道对自身温和,不仅能减缓毒素蔓延,更能加快伤势愈合。 而月下圣者所习功法,乃是极阴的霸道内功,内劲会一直在体内造成破坏……而卫连,不仅自己受了圣者几掌,还帮了卫云倾…… 纵然他从听到的梦呓中猜出卫云倾早知是他杀了皇兄皇嫂,他还是救了她…… 卫连脱力地滑落在地,唇边难得带上苦涩,低声呢喃:“倾儿……” …… 从卫云倾出发到如今,已过了将近六日,所有人都越来越心焦。谷主头上本就稀薄的头发掉了一大把,侍书每日一大早在门口等着,总自己吓自己到泫然欲泣。 云宣巍倒是一反常态,显得极其冷静,当然,这得忽略他对这几日盗匪越来越凶残的手段,还有频频望向窗外的目光。 老先生说他撑不过第二次,他却又在这客栈撑过了两次毒发。一次比一次痛苦,却无法磨灭他的意志。 卫云倾正在面对危局…… 也可能比他更痛…… “王……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这一瞬,装出的一切冷静淡然轰然崩塌,喜难自禁,可在跑到楼下,看见卫云倾苍白如纸的脸色时,似有冰冷的水浇熄火热,甚至带来了一丝痛感。 他看着女子从怀中掏出玉盒,听见她轻笑着道:“你死不掉了。” …… 那你呢? 抱着晕倒的女子,云宣巍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寻求救命稻草似的抓紧了老者,“老先生!” “先上去!” 一行人将卫云倾扶到了房中,老者把脉过后面色凝重,从随身药箱中拿出了一包药让侍书去煎药,又拿出一瓷瓶给钱娘。 “她身上应该有很多冻伤,劳烦你。” “我可以为她上药。” 老者摇了摇头,“你现在也该准备祛毒了,莫要辜负殿下的舍身相帮……她伤的虽极重,但所习功法特殊,不会危及生命。” 钱娘偷偷戳了戳袁盛,“他们叫这美人殿下?那帅哥是王爷,为什么他媳妇是殿下,不该是王妃吗?” 袁盛轻咳一声低声道:“她是卫国长公主。” “乖乖,金枝玉叶啊,那皮肤肯定好得很。” “……别搞别的,好好给人上药。” “知道。”钱娘敷衍地摆摆手便开始赶人,“男人们都出去。”她最后将小豆丁也提溜了出去,“男娃娃也出去。” 出了房间,老者对云宣巍道:“跟我来。” 药浴,内服,外引,不过三个时辰,折磨了云宣巍三年的蛊毒便被祛除。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云宣巍看着玉盒中蚕蛹般的深紫色蛊虫突然有了种做梦的感觉。 这蛊虫虽取出来了,却还未死,老者用手帕将其取出,狠狠压碎了才丢入了火盆内灼烧。一系列动作做完才看向云宣巍,“你现在应有四等实力,但还需细养才能正常发挥。。” “……四等?” “嗯,若能直接将蛊虫在体内杀死倒可以找回你以前的全部实力,可那样你也很难活下来。” “……这就够了,很好。” 若非卫云倾此刻身受重伤,他能开心地大吼出来,失而复得之喜只有失去过重要之物的人才能懂得,想告诉云倾…… 云宣巍猛地从浴桶中起身,一阵晕眩也未放缓动作,穿好衣服便冲了出去。重重推开了一旁的房门,吓了钱娘一跳。 “你干什么呢!出去!” “她是我夫人。” 钱娘一愣,“对哦,药给你,半个时辰一次,现在刚好,你来,我出去。” 可能是为了方便,钱娘并未给卫云倾穿衣,更大大咧咧的被子滑落都没注意。云宣巍欲拉起被子时便看见了卫云倾胸口上的疤痕。 手指长的疤痕,应是被宽刀之类的武器所伤,直入胸口,难有人能活下来。 云宣巍抬手指尖轻触。 突听一阵轻咳,紧接着响起女子虚弱的声音,“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云宣巍一惊却未收手,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柳下惠,有便宜不占是白痴,更何况—— 云宣巍挑眉笑道:“占我夫人的便宜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棉被。 卫云倾眉头狠狠一跳,脸色微红咬牙道:“云宣巍!” “将军莫要多想,我只是上药而已。” “叫钱娘进来!” “不叫!” 云宣巍不止没准备叫,还踢掉了鞋子爬上了床,眼尾似钩,“礼尚往来,我也给将军看好不好~” “好你个头!” 被踹下床的云宣巍愣愣想道:卫云倾就算受重伤,那也是一等高手啊。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云宣巍又坐了回去,“我蛊毒祛了。” “哦。” “为了表达感谢……就让我为夫人上药吧!” 卫云倾:?! 卫云倾:“云宣巍!等我伤好了你死定了!” 云宣巍紧抓着卫云倾的手腕,笑眯眯道:“那夫人要快点好起来哦。” 门外听着动静的老者皱眉喊道:“大驸马,殿下重伤未愈,莫要让她劳累。” 云宣巍听完低头看着卫云倾眨眨眼,“现在是夫人不行了。” 卫云倾气得一磨牙,抬头狠狠咬上云宣巍喉上红痣。 侍书听到惨叫猛地一抖,茫然道:“怎么还是王爷在叫啊。” 正喝着酒的袁盛一呛,忍不住大笑出声,“三王爷这下可是栽狠咯。” 卫云倾活着回来,云宣巍毒已祛除,再无心事的众人一夜好眠。第二日确实出了意外,月下的守卫将客栈团团包围了起来。 老者认识那领头人,正要上前攀谈便听其怒骂道:“老东西,我们圣者念及旧情那次放你一马,这次你却带人来害我月下,恩将仇报地杀了圣者!” 老者整个人一愣,茫然道:“他……死了?” “那日入圣山之人只有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活了下来,只可能是她杀了圣者!” 被云宣巍拦腰抱扶着的卫云倾一挑眉,“他死于冰龙毒?” “冰龙毒虽厉害,可我月下有克制之药。” “那就与我没关系了,我只给他下了冰龙毒而已。” “还在狡辩!” “狡辩?”卫云倾自嘲一笑,“他是顶尖我是一等,我才是差点被他杀了,幸得人……” 那银面人未被月下人看见,也未取走她的冰龙琥珀和冰龙毒……所以是特地来帮她的? 如此说来…… “可以算是我杀了,他既要杀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卫云倾这话并非对月下人说,而是看着老者说的。 老者正沉于心痛茫然,听见这话勉强开口:“……老夫知晓。” 他们都年事已高,可他从未想过,身为顶尖高手的他会比他先死。他本决定无论卫云倾此次取药成败与否,他都要去找他谢罪,还想问问—— ‘你为何离开。’ 当年悄无声息的离开,如今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 作为卫国人,因忠,老者无法责怪卫云倾。因是他自己一时心软说出药材,更怪不得云宣巍。这到最后,他能责怪的只有自己…… “老先生?!” 卫云倾伤重,似无人能阻止老者突然的自刎—— “华文远!” 染血的长剑应声而落,老者愣愣看向担架上的白发老人,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你还活着。” “快死了。” 老者闻言身形极快穿过数名月下士兵,抓起老人手腕,脸色立刻煞白,摇着头道:“不,我可以救你!” “你救不了的。” “我可以!” 看着老者气急败坏的模样老人忍不住轻笑。 文远没变,是他不愿去看…… “我想问你,月下奇药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老者一愣,“我是在传言盛起之后才告诉了三王爷,后来被长公主知晓,他们都不是多嘴之人。” 心头几十年的恨意怨怼,突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消失了,所以他这几十年是为了什么…… 老人苦笑道:“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替我守住月下。”说完老人也未管老者反应看向卫云倾,“那日那银面人实力骇然,而且下手果断狠辣,杀我月下数百人,他是谁?” 实力骇然,还特地只未救她…… 卫云倾立刻想到了卫连。 可他不可能会来…… “我不确定。” “他还扬言要灭整个月下,我放你们平安离去,你若见到他,便让他不要再来了。” “圣者,我们不怕!” “可我怕。”老人苦笑道:“我怕月下毁在我手上。” 月下并无皇帝,圣者便相当于帝王。而老人将月下托付给缥缈谷谷主,一方面是望他能应付银面人,一方面是希望能与卫国建立友好关系。 偏居一隅绝非长久之计,死了数百高手确实可惜,可好消息是那些老顽固也都死了…… “文远,帮我……我信你……” “……好。” ☆、第 64 章 卫云倾等人带着老谷主交给缥缈谷的信回返, 还带着袁盛一家三口。 钱娘在马车上显得兴奋又有些忐忑, “我们真的可以去卫京啊?” 卫云倾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眼,“怎么, 不想去?” “想啊!当然想!”钱娘说着指了指袁盛, “可我家这口子,一脸胡子拉碴的都会被拦下, 卫国的那些守卫认云国人可是一绝。” “有我,可以进。” 车轮突然滚过一块大石, 吃过药睡意朦胧的卫云倾差点掉下去, 幸而云宣巍眼疾手快一捞。卫云倾懒洋洋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翻过身往他腰间拱了拱,闭眼继续…… 卫云倾不耐烦地拍了拍云宣巍大腿,“放松一点, 硬。” 可云宣巍实在是没办法放松, 因为卫云倾躺的位置…… “你能不能转过去?” 卫云倾轻哼一声,“不, 刺眼。” 云宣巍无奈一叹, 面上却是止不住地笑, 俯身在卫云倾额上落下一吻。 卫云倾更不耐烦了, 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 “整天亲来亲去,小心嘴烂掉。” “这样是不会烂的,但你可以把它咬烂。” 卫云倾嫌弃地推开凑到近前的脸,“不咬。” “你不咬……”云宣巍轻咬了下卫云倾挺翘的鼻尖, 笑眯眯道:“我咬。” 卫云倾猛地睁眼,起身就在云宣巍嘴角狠狠咬了一口,几乎见血。不过是伤人伤己,给云宣巍留下了牙印,她自己也牵动了伤口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云宣巍顾不得痛,立刻紧张起来,急忙想取药,却被按住了手。 “别烦我,我要睡觉!” 云宣巍气弱道:“好。” 钱娘看在眼里无声叹气,狠狠拧了一把袁盛腰间的软肉,低声道:“你就不能学着人家一点吗。” 袁盛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敢喊出声,低声回道:“他现在这腻歪样我学不会,不过我可以学他以前。” 钱娘一乐,“也行啊。” 袁盛轻咳一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口中却冷声道:“滚。” 钱娘一愣,怒从心头起,抬脚就将袁盛踹出了车外,自己也追了出去,拧着袁盛耳朵道:“你让谁滚呢!” 袁盛无辜道:“是你让我学三王爷以前的。” “他以前这样?” “……差不多吧。” 其实在他的记忆中,三王爷虽不喜欢那些女人,却从未说过重话。那为什么这样说呢?自然是三王爷的请求了,说是怕卫云倾吃醋,不过在他看来可能是怕被打,嘿。 …… 回程的路快了很多,因为拖时间的人从病秧子云宣巍换成了重伤未愈的卫云倾。卫云倾常年奔波,就算重伤也不会变的多娇贵,两人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只一月不到,刚刚入冬之时,他们便从圣城回到了卫国北境…… “停下,干什么的?” 钱娘立刻心中一紧,她不知道卫云倾在卫国的地位,所以还是紧张。而伤虽未痊愈,但已可走动的卫云倾走了出来,还未掏出令牌那守卫便认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守卫猛地跪下以头抢地,“您终于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 “是长公主!” 不止附近守卫,连百姓们听着都涌了过来,齐齐下跪高声呼喊,如同朝圣。 卫云倾确实在卫国声望极高,但如今这情形,显然有些奇怪。 卫云倾和云宣巍对视一眼便看向了守卫统领,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确有大事,请殿下随末将来。” 一行人随守卫统领直接到了将军府,见到了此处守将熊猛。这人比燕虎还要壮,确实跟头大熊一样,性子也一直是豪爽直接的。 卫云倾便直入主题,“熊将军,怎么回事?” “殿下!——” 卫云倾眼皮一跳,皱眉看着跪下的熊猛,“为何行此大礼?” 熊猛悲道:“大通突然以百万大军强攻,不过月余,已破两城,直逼京都!” “你说什么?!!!” 情绪激动之下牵引伤口,卫云倾捂胸猛咳几声,她抬手拦开云宣巍,厉声道:“大通虽为人口最多的国家,但各方势力争斗一直人心不齐,怎可能破我卫国西境!” 熊猛:“探子传来消息,大通诸侯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决定通力合作。短时间便集结了百万大军……陛下亲征,却屡屡败退……” 虽是不敬,但他心中对陛下的能力是有微词的,不止是他,卫国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想。卫国以武为尊,数百年历史除了开国数十年从未尝过大败,这两朝更是如此。 先皇骁勇,其妹元和是一员猛将,更培养出了无数优秀将领,之后的长公主更是战无不胜。卫国人已经习惯了胜利,甚至无法接受失败,更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失败! 他们会忍不住想,若是长公主,便不会是这样局面…… 卫云倾也立刻想到了这点,脸色当即难看起来。这么快举兵来犯,定是在她离开卫国之前大通诸侯便开始商议合作,她却未得到任何消息…… “谁提议陛下亲征的?” “……摄政王说陛下将要成年,大通兵力虽多但不擅征战,适合陛下历练。” 果然…… “熊将军不必忧心,我会尽快赶回京都!” “你的伤……” “死不了……”卫云倾一顿问道:“你现在可以骑马了吧?” 云宣巍回道:“应该可以。” “那就跟……”卫云倾突然一顿,想起寻常马匹可是跟不上她的赤箭的…… “熊将军,你那黑马呢?” 熊猛全身一僵,移开目光心虚道:“前几日吃了发霉的草,生病呢。” 卫云倾一眯眼。这熊猛最是爱马成痴,伺候马比伺候媳妇还精细,还数次和他夫人因此吵架……他可能会让他的黑鬃吃到发霉的草? 卫云倾正要问,就听一旁小将道:“将军,黑鬃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时候吃坏肚子了?” 小将说完就被熊猛的表情差点吓尿。 “熊将军?” 听到卫云倾的声音,熊猛立刻按下一脸狰狞,干笑着转过头去,“殿下要借下官的马,下官自然不敢不从。” 他将借这个字说的极重。 卫云倾忍不住轻笑,“会还你的……若赤箭自己愿意,之后可以让你骑几天。” 熊猛乐道:“真的?!” “千真万确。” 之后云宣巍取了熊猛的黑鬃,一行人离开了将军府,卫云倾掏出一块令牌给侍书,“你带着他们慢慢上京,不用急,沿途可以好好玩玩,若有不便去当地官府出示令牌即可。” 侍书犹豫地接过令牌,咬唇想了想还是道:“袁大哥闯荡江湖惯了,我还是跟着将军和王爷吧。” “不行。” “可……” 卫云倾一眯眼打断侍书,“你家王爷毒已经解了,不需要你了,你也别再整天粘着他。” 侍书委屈巴巴地低头,“我哪有整天粘着王爷。” “同吃同住同睡,哼。” 卫云倾说完便转身上马。 云宣巍眼中狡黠一闪,未上黑鬃而是翻身跃上了卫云倾身后,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连侍书的醋都吃啊?” 卫云倾不冷不热道:“怎么?有意见?” 云宣巍轻笑,“当然没意见,只是很高兴。” 卫云倾也是唇角一勾,笑骂道:“滚去黑鬃身上。” 云宣巍也未多做纠缠,一提气翻身跃上黑鬃。白衣翻飞之间,潇洒利落令人惊叹,一拉缰绳更是丰神俊朗。 卫云倾微眯起眼,“三年未动武,你倒是恢复得很好。” 云宣巍正安抚着微有躁动的黑鬃,闻言抬头笑道:“我所习武艺如同刻在了骨子里,夫人不也是吗?” “你现在倒不唤我将军了,武功恢复得意了?” “确实得意了。”云宣巍眉目一弯,“因为现在我不怕将军一怒不小心就将我打死了,自然要放肆一些,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唤我夫君呢?” “美得你。” 卫云倾嗤笑一声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云宣巍紧跟而上。而侍书看着两人毫不留恋的背影欲哭无泪,恨不得拿着手帕挥舞哭喊王爷。 袁盛轻叹一声搭上侍书肩,“走吧,这男人啊,有了媳妇娘都能忘,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钱娘切了一声,“你倒也有了媳妇,没见你把你兄弟忘了,说!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 袁盛干笑一声,“怎么会,我当然喜欢你啊。” 这夫妻两打闹之间总有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搞得侍书更难过了。小豆丁一见就握住了侍书的手,小大人似的道:“没事,侍书哥哥,还有我呢。” …… 京都之中,应修得到了卫云倾回到卫国正往京都赶的消息。 “摄政王还没回来吗?” 他面前的男子颔首道:“未回,不过摄政王若想隐藏踪迹我们也探查不到……应大人,摄政王不在,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应修轻抚剑柄,沉思片刻后道:“将庆武军暗部的人全调出去,全力阻止长公主进京。” “……大人,一等高手若一心只想突破重围,我们怕是拦不住。” “全力拖延便是。” “是!” ☆、第 65 章 庆武军暗部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部门, 和骁狼军的斥候一样, 都是三等往上隐匿能力极好的数百人。可他们一路往北境走,却完全没发现卫云倾的踪迹。 因为卫云倾根本没去往京都, 不过是在北境放出了话来而已。纵然卫琅从未领兵过, 可游剑燕虎必定会跟着他去,东境大军又是卫国仅次于骁狼军的强大力量。如此还能败给大通临时组合的乌合之众, 绝对有猫腻。 卫云倾必须去看看,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去那。若她一回来便将战局扭转, 不止百姓, 恐怕朝中百官的心也会向着她。民情民意加上各方势力推动,卫琅的处境会变得极其艰难。 卫连这手确实高明…… “将军。” 卫云倾一拉缰绳皱眉回头,“怎么了?” 云宣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头紧到疼痛。回卫国时卫云倾伤还很重,却只愿在车上休息, 不愿多停一日。如今更是, 几乎一日未停…… “休息一会吧。” “必须尽快……” 云宣巍笑着打断她的话,“夫人, 我这祛毒不久身体未愈, 你倒是体谅我一下。” “那你就自己……”卫云倾话说到一半便抿紧了唇, 一路赶路还好, 这一停下来, 她只觉得胸闷到透不过气,更是一阵阵晕眩…… 向后仰倒的卫云倾倒在了云宣巍怀中,皱眉难耐轻喘。 她何时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或者说她何时在人前展现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云宣巍微微收紧双臂,手上的力道却放的更轻, 轻声道:“撑不住了为何不说?” “……因为撑得住,逼一逼就行。” “可我看着难受。” “难受?” “我在卫国是仰仗着夫人的,也希望夫人能依靠依靠我。” 说完云宣巍翻身下马,朝着马上的卫云倾伸出双臂,眉眼带笑轻唤:“夫人。” 卫云倾抿紧唇看他半晌,突然轻笑一声,“你和林夕一样啰嗦。” 红衣扬起,与白衣交缠。卫云倾揽着云宣巍的脖颈,脸靠着他颈窝轻声道:“我好累。” “那就休息一会。” “想睡。” “那就睡。” “……你抱得动我吗?” 云宣巍眼皮狠狠一跳,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立刻弯腰,一手穿过卫云倾膝弯,一手穿过腋下,一举抱起后垂眸道:“虽还未完全恢复,但夫人太瘦太轻,还是抱得动的。” 卫云倾低笑一阵,“脸都红了,别勉强。” 云宣巍眉目一弯,语气缠绵,“脸红是因为夫人太好看了。” 这男人自解毒后嘴上是越来越没把门了…… 卫云倾耳根一红,掩饰般地抱紧男人脖子将脸埋了进去,声音是惯常带了些命令的语气,“去,找个地方睡觉。” 云宣巍笑容愈深,“遵命,我的夫人。” …… 之后两人一路策马疾驰,虽云宣巍总以自己为借口强硬拉着卫云倾休息,但赤箭和黑鬃这两匹马太过优秀,不过十余天他们便赶到了东境。可要如何与卫琅他们取得联系却有些困难。 骁狼军依旧南境,这的士兵将领都是应修的手下,若直接进去,卫云倾来到动静的消息不出几日便会人尽皆知。 幸而卫云倾不过思虑半日,便看见了林夕带着些人离开了军营。卫国常有女性将领,所以军中倒无不可让女子随行的规定。骁狼军的火头军里还有好几个大娘呢…… 不过她身边的那些人卫云倾倒都不认得,便不能自己上前—— “林夕,好久不见。” “云公子?!”林夕惊喜地看着云宣巍。他来了,就代表殿下一定也来了! 她身边的这些姑娘是东境将领找来说伺候皇帝起居的,当地的丫头,自然是没见过云宣巍。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一个个频频往他身上瞧,好奇又羡慕地问道:“林夕姐,这是谁啊?” “我朋友,玲珑阁的人。” “玲珑阁?!”一群姑娘惊喜捂嘴,一片惊呼中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我怎么看着像云国人?” 林夕眸光一闪,从容笑道:“你不是见过云国男子吗,比我们都矮。”她说完就看着云宣巍道:“云公子,这次来这边有什么事?” 云宣巍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带了些新货过来。” “那刚好啊,带我们去看看吧,这次就是出来买东西的。” 而之前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卫云倾已飞快赶往此地玲珑阁,出示了卫琅早已交给她的令牌。吩咐完后不久,看似是云宣巍领着,其实是林夕带路来到了此地。 “掌柜的,我带来的新货放在哪了?”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长得像云国人却有卫国男人身高的……掌柜的一眼便确认,立刻挂上笑道:“放在一号库房,准备过几天摆出来,公子现在要看吗?” “带朋友来看看。” “请跟我来。” 一行人随着掌柜的进到一号库房,卫云倾早已站在门后,一个清脆的响指响起,不止林夕懂了,云宣巍也立刻会意。三人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群姑娘全数打晕了过去。 卫云倾将拖着最后一个姑娘的腰轻轻将其放倒,随后挑眉看向云宣巍,“还不错。” 云宣巍心里也乐,笑眯眯道:“多谢夫人夸奖。” 卫云倾这才看向林夕,还未说话少女便猛地冲过来,紧紧抱着她,带着哭腔喊:“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夕儿好担心好担心!担心死了!” 卫云倾无奈扶住她不断抖动的肩,语气温柔,“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对啊,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云宣巍说着提着林夕的衣领将她拉开,对上卫云倾诧异的眼神轻笑道:“夫人都吃侍书的醋了,其实我也一直吃林夕的醋,很嫉妒她能一直在夫人身边呢。” 林夕嗷呜一口逼得云宣巍放手,小跑着跑到卫云倾后头再次抱住她的腰,对着云宣巍吐舌做了个鬼脸。 “醋死你!” “夫人!” 林夕不甘示弱,“殿下!” 卫云倾头疼扶额,只能冷下脸来,“别闹了,林夕,带我们进去。” 林夕这才严肃起来,正色道:“殿下只需换一身衣服就是,可云公子也要进去吗?” “他也换一身衣服就是。”卫云倾托腮打量云宣巍,“你不觉得他很适合女装吗?” 云宣巍脸上一僵,林夕整个人一乐,兴致勃勃喊道:“掌柜的,带我们去看看你们这的衣裳!” “夫人……不要了吧。” 卫云倾斜眼看过去,不冷不热道:“那你留在这?” “那……我穿。” 这一会的功夫,林夕已经拿了两件长裙跑了过来,在晕过去的两个姑娘身上比了比,“很像,就这两件了!” 云宣巍目光近乎呆滞地看着林夕递到自己眼前的鹅黄色长裙,而卫云倾看着白色一皱眉还是接过,道:“直接从她们身上扒才行吧。” “殿下和云公子穿她们的会短一截的,很奇怪,而且那些男人……”林夕说着一撇嘴嫌弃摆手,“他们才看不出姑娘们同色衣裳的差别呢。” 林夕跟着卫云倾进更衣室,回头看向呆在原地的云宣巍,“云公子去换啊,还要我帮忙吗?” “……不用。” 卫云倾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林夕举着一块大铜镜在她身边转,“殿下看看。” “不看。” “看看嘛~” “……这么多颜色为什么给我选这个?” 林夕无辜眨眼,“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殿下讨厌白色,那样就算有点猜测也绝不会认为殿下就是殿下!” “……就你有理。” “夫人穿白色极美。” 卫云倾闻言扭头,立刻一乐,“你这样子喊夫人很奇怪……你也很美,云姑娘。” 真的穿上了女装云宣巍反倒没什么感觉了,毕竟他脸皮一直挺厚的,笑笑回到:“多谢夫人称赞。” 然而下一秒林夕的话依旧让他整个人一僵,难以置信道:“还要化妆?” 林夕点头道:“当然啊,带面纱不是很奇怪吗,我也粗通一些易容术,放心吧云公子,会把你化得像一个姑娘的!” 他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 正在战时,军中气氛紧张,倒无人注意林夕和她身边的人。只有守卫拦了一拦,“林夕姑娘,怎么只回来了两个。” “她们还要再看看,过会再回来,怎么了?” “没什么,请。”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林夕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人尽皆知,这次败仗又让长公主的声望更高,他一个小守卫自然是不敢得罪。只在目送林夕离开后疑惑问身边兄弟,“你觉不觉得那两个人有点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都好看了很多……而且其中一个肩好宽啊。” 他兄弟摆摆手,“化妆了吧,女人化完妆就像变了一个人,跟易容术似的。那几个丫头里有一个比男人力气还大,肩宽正常啦。” 另一边,林夕直接带卫云倾与云宣巍去到了主帅营帐,现在住在这的是卫琅,游剑燕虎也在此。大大咧咧惯了的燕虎此刻居然也脸色凝重,盯着沙盘沉思。 “陛下,看我带谁来了~” “不要……”游剑正想训斥林夕的没大没小,抬眼便突然整个人愣住,惊喜道:“将军?!” ☆、第 66 章 卫云倾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沙盘前, “现在情况如何。” 游剑分别拿起代表大通军队与卫国军队的旗帜, 为卫云倾演示从战争开始至今的发展。而卫云倾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云宣巍在一旁不发一言, 卫琅也巴巴地看着自家姐姐。 游剑最后道:“此城之外一片平坦, 无险可守,我们本以为轻易会被攻坚, 可没想到大通大军突然停止了攻击。” 卫云倾嗤笑一声,“东境两城富裕得很, 恐怕是分赃不均。一盘散沙临时汇聚又能凝结几时呢。” 游剑:“大通的探子前几日传来消息, 停下攻击一方面确是因为分赃不均,还有一方面有人惧怕将军前来领兵说见好就收先撤退,有人说一鼓作气攻下我卫国京都,意见不一。” 听他说到半路卫云倾眼中便露出讥讽, 待他说完才道:“你和燕虎既然都在, 怎么可能打成这样?” 这下燕虎按捺不住了,当即一脸杀气的骂道:“每一次我们的行动大通都提前预料做好应对之法。这也算了, 老子临时改就成了!可冯健那家伙说只听陛下命令, 我们转告陛下也执行的拖拖拉拉, 硬要大通察觉才行动!妈的!该死的卖国贼!” 卫云倾淡淡道:“冯健没这个胆子卖国。”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啊?!”燕虎怒骂了一句便被游剑一瞪, 立刻气弱下来道:“抱歉, 将军,我真的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没事,我还不知道你?”卫云倾一顿后道:“冯健确实没胆子,可他上头的人胆子可大得很。” “应修……摄政王?”燕虎挠了挠头, “可他不是最在意扩展疆土之事了吗?” “看来他为了拉琅儿下台,已经不计代价了。”卫云倾说着看向了卫琅。 卫琅垂着脑袋道:“姐,对不起。” “无需道歉。”卫云倾抬手摸上他的头,“你兵法一直是自学,我只能偶尔考考你,但终归是纸上谈兵无实践的机会。而且打仗靠的不止是将领,还需训练有素执行力强的军队。这的军队本就是卫连的人,不愿配合,燕虎游剑都管不住,你又能做什么呢?” 卫琅一咬唇,“可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皇帝不得人心。” 卫云倾轻笑一声,“东境大军的人心,我也得不到。” “那就不一定了,冯健心思难测,但其他几个副将还有数十万大军都极崇拜将军。您若……” 燕虎话说一半就被卫云倾狠狠一瞪,干笑一声闭上嘴,又高又壮的个子在卫云倾充满杀气的视线下越缩越紧,可怜的很。 “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燕虎瞬间原地死而复生,站得笔直道:“将军请吩咐!” “把与大通联络的奸细抓住,就算是冯健或者其他副将也抓起来,无需顾忌后果。若不能活捉,便打个半死再抓起来,务必同时截获罪证。” 说完卫云倾眯起眼,漆黑的眼底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悠悠道:“以此法逼迫琅儿下位确实高明,但也是送了一个把柄到我手上。百姓,百官,对皇室对卫连有敬畏和恐惧。但多年来养成的强烈爱国之心让他们接受不了失败,更接受不了……任何人的通敌!” 游剑与燕虎异口同声,“是!定不负将军所托!” “姐,那我呢?” “皇姐,朕。” 卫琅一噘嘴,“姐你自己以前也总叫父皇爹爹的,现在也唤我琅儿。” 卫云倾轻叹一声没再多做纠缠,只道:“你只需正常发挥麻痹冯健他们就好。” “正常发挥……”怎么听怎么想都是看不起他,不过姐未及成年就开始领兵……确实会看不起他。 卫琅沮丧地晃晃脑袋,抬起头看着卫云倾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姐夫呢?没跟姐一起回来吗?” “他不一直站在这吗?” “站在这……”卫琅喃喃着将目光移向卫云倾身边的高挑“女子”,正准备离开营帐的游剑燕虎也一起看了过来—— “噗!”三声喷笑声同时响起。 饶是脸皮厚如云宣巍也忍不住害臊,默默挪动脚步躲到了卫云倾身后。殊不知这举动倒更像个小娘子了,弄得燕虎半点也不顾及地大笑出声。 卫云倾轻笑着抓住云宣巍放到自己腰上的手,眼神一厉瞪向燕虎,冷声道:“还不快去!” 燕虎吓得一声大笑卡在喉头,被口水呛得猛咳着飞快跑了。 卫琅倒是不怕,笑个不停。 卫云倾也是瞪他一眼,嘴上却笑着道:“别笑了,我媳妇害臊。” 云宣巍这下不依了,直起脖子道:“你是我媳妇才对。” 卫云倾回头斜眼看他,“你忘了你是嫁过来的吗?又这幅打扮,自然是我媳妇。” 云宣巍一抿唇角嘟囔道:“媳妇就媳妇吧……”总比撇清关系好。 卫云倾揉揉卫琅的头,“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卫琅看着卫云倾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姐!其实你比我更适合!” 或许是年轻,或许是从小无人教导,卫琅在书上所学实践起来总有困难。能将玲珑阁与先皇交给他的暗处势力打理的极好证明他确有能力,可也有局限……特别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摄政王此举不止为了降低卫琅在平民百官中的声望,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开始质疑自己。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可卫云倾此刻在此…… 她脚步一顿,并未回头。面对卫琅她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冰冷—— “你若再说一句如此言论,我便离开卫国,此生再不相见。” 卫云倾说出口的话,便无她做不到的,又说的如此决然。卫琅是当真慌了,哑声道:“抱歉,姐……皇姐,朕不会再说了。” 纵然他记得父皇母后的笑容,记得他们总是又严厉又温柔。可在他记忆中占据最多的还是姐姐,如姐如母的姐姐,他最喜爱也是最亲的人…… 卫琅迈开腿慌张在卫云倾将迈出营帐时拉住了她的手,“皇姐……请一直陪在朕身边。” 却未想到云宣巍一把拉回卫云倾的手抢先开口:“那恐怕不行,你姐现在是我夫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才对。” 卫琅猛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了云宣巍一眼随后看向卫云倾,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满求关爱的情绪。 让他更未想到的是,他姐只是一耸肩道:“你看到了,这就是个醋坛子,林夕的醋都吃,更何况你还是个男孩子呢。” 卫琅心头大受打击,愣了好半天直到两人走远才回过神来,恨恨一跺脚,也不肯叫姐夫了,而是恶狠狠骂道:“该死的云宣巍!” 直至离开军营,云宣巍才放出心中止不住的喜悦,看着卫云倾眨眨眼道:“卫国的皇帝今后应该会很讨厌我,夫人可要护着我啊。” “不需要。” 见云宣巍诧异,卫云倾补充道:“待琅儿顺利掌政,你便可回云国。” 云宣巍一愣。 他确实没放弃回云国,可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去,这段时间更是想都未想。卫云倾这突然提起,他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浓郁到苦涩的不舍…… “那你呢?” “你希望我一起吗?” “……希望。” 云宣巍睫毛微颤,黑眸中满是不安,不舍,甚至有着些许恳求。再配上他这一脸林夕动手,特地柔化其面部棱角的妆容,显得越发令人怜惜…… 似是被蛊惑一般,卫云倾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带着笑意道:“我会陪你的。” 一旁小巷中传来一声短促的低呼,卫云倾猛地抬头,正对上两个姑娘震惊又隐含惊艳的眼神,当即脸颊飞红,拉着云宣巍飞快走开。 那两个姑娘目送着他们。 其中一个愣愣道:“那是两个女人吧。” 另一个也愣愣的,“对……有点奇怪。” “但还……挺好看的。” 而云宣巍呆呆地被卫云倾拉了一路,脑中不断想起刚才的情形。对他来说美好如梦境,可一旦确认那是事实…… 脑海中突绽烟花,绚烂非凡…… 喜悦脱离了他的掌控,眼尾唇角都溢满了笑意,眼中更是如蜂蜜浓稠甜意,他一用力拉着卫云倾停下。 在卫云倾扭头因他眼神恍惚之际轻点唇角,声音缠绵,“夫人,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几声惊呼拉得卫云倾回神,飞快扫了周围一眼当即满脸通红,低声骂道:“大街上!想什么呢!” 眼中一直只有卫云倾的云宣巍这才注意到已到繁华的街道,对上一个个或打量或惊诧或惊艳的眼神他也臊红了脸,低下头跟着卫云倾快步离开。 一路快步走到临时落脚的院子,合上门两人都有轻喘,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出声。 卫云倾挑眉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要了。”云宣巍没等卫云倾反应便继续道:“夫人经验不足,还是让夫君我来才对。” 他武功恢复,卫云倾伤还未愈,此时不找回男人雄风还待何时?! “你经验很丰富?” 抱着找回场面的心态,云宣巍这回倒是半点没怂,低声道:“夫人要知道,男人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的……” ☆、第 67 章 “唉!你们是谁啊!两个大姑娘在人门前亲亲我我, 也不害臊哦!” 云宣巍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向后弹开捂住嘴, 卫云倾也呛得咳了几声,擦了擦唇角略显尴尬地看向叉腰怒吼的“大娘。” “林灵……是我。” 眼前这大娘其实是一位妙龄少女, 是林夕手下暗卫之一, 易容术极其精湛,更是擅长隐匿勘察, 林夕此次将她带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让她住进了这个明面在户部尚书之子手中, 实则为卫云倾所有的小院。 卫云倾知道林夕将人带来了, 可她没料到在这…… 就…… 被属下看到接吻什么的…… 有点尴尬…… 殊不知林灵却是比她更尴尬,将军这万年不开窍的,居然一开窍就大胆到直接关了大门就拥吻。这么急的吗……她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就在两个女人各自神游的时候,云宣巍开口:“卫云倾, 你差点把我舌头咬掉!” 卫云倾瞬间被拉了回来, 淡淡瞥他一眼,“还能说话不就是没咬掉吗。”她说完看向林灵, “备热水, 我要把我脸上这些玩意洗掉。” “是, 将军。”林灵颔首应是后看了云宣巍一眼, 犹疑道:“将军, 大驸马,你们要……一起吗?” 云宣巍眼前一亮,“好啊。” 而卫云倾瞬间黑下了脸,“不要。” “不要害臊啊, 反正都看过了。” 林灵接了卫云倾命令就往后厨走,脚步飞快,却仗着自己卓越的听力,竖着耳朵听两人交谈,满眼惊奇, 她听林夕大人说离开卫国之前两人还分房睡呢,去月下一趟进展这么快吗…… 待二人洗漱完毕,云宣巍换上了一身清爽的白衣,风流倜傥或又可称搔首弄姿地走到了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过她眼前的酒杯,问道:“夫人打算全部交给燕虎游剑自己不做行动吗?” 卫云倾正眼也未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出手很容易被认出来,便失先机。”她说完便夺回了酒杯。 云宣巍愣愣地握了握空荡荡的手,随后眼带央求看向卫云倾,“夫人,我可以喝酒了。” “不行。”卫云倾抬起手臂躲开云宣巍,唇角一弯道:“谷主特地嘱咐过,至少一年,你还是需要忌口……不可重油,不可重盐,自然也不能喝酒。” “那你也不能喝,你这一杯就倒的酒量容易喝酒误事。” 说着云宣巍拿过小巧的酒壶直接一倒。 卫云倾也没阻止,只等他倒完才开口:“那是我卫国最好的酒,你云国挡不住我卫国人,应该也有人带过去一些。这酒名唤凤饮飞,不知你听没听过?” “凤饮飞……” 何止是听过,这酒在云国也是最好的烈酒,一直是由他国人带来,数量稀少千金难求,没想到是卫国的酒…… 而他亲手将它倒掉了…… 云宣巍猛地站起又痛苦又遗憾地看了看润湿一片的土地,紧接着抬头看向卫云倾,“你一杯就倒何必喝这么好的酒。” “我乐意……”卫云倾突然一眯眼一脚把云宣巍踹得坐回了椅子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更喜欢酒?” 云宣巍挑眉笑道:“夫人,你要知道,男人就是越得不到越想,我这都三年多不能碰酒了……” “越得不到越想?”卫云倾冷笑一声,“林灵,给他换个房间。” 云宣巍:?! 云宣巍:“等等……夫人?将军!” 他喊着喊着就追了出去,半路就被林灵拦下,一张略有风霜的脸却用她原本的少女声音淡淡道:“大驸马,请跟我来。” 这姑娘也是二等…… 云宣巍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恢复了武功,可打不过卫云倾便算了,她身边的人也一个都打不过……嗯,打得过卫琅,可打了弟肯定来姐…… 夜色降临,云宣巍看着身边空荡唉声叹气道:“这人啊,果然不能太得意。” ……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等,等大通再次与卫国交战。就算大通最后决定见好就收,还未达到目的的冯健定会再出手段。而只要他一动—— 燕虎、游剑、林夕,还有一起过来数位暗卫,单单拎出一个就够冯健吃一壶,更何况是所有人。至于之前为何不出手,全因此处是摄政王地盘,若卫云倾未回,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这些人之中只有燕虎比较莽撞,可但凡战场上的事,他却能心细如发。这也是卫云倾信任也纵容他的原因。甚至可以说,战场上的燕虎,比游剑能力更强…… 燕虎让卫国的探子在大通军队中传开了卫云倾已回的消息,让更多主战的高层倒向了回国的一方。又亲带只五人的暗卫小队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地偷袭大通后方粮草,更是嚣张地报了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卫云倾,也有很多人知道她手下有一员猛将名为燕虎,长得正气凌然却爱行小人之事,极擅奇袭。 可战场上的事,又如何能称为小人之事呢,不过是以最低的损耗获得最大的收益罢了。数次偷袭的成功让大通军中彻底乱了起来,逼得冯健只可亲自去协商…… 夜黑风高之时,冯健与大通将军偷偷在城外树林接头—— 枯草丛中突然响起淅淅索索的响动,冯健飞快握紧腰间刀柄,大通将军也瞬间警惕起来,借着月色看清了周围冒出的人,看到燕虎眼露骇然,张口便骂:“冯健!你小子设埋伏骗我!” 冯健此刻也想明白了,冷冷道:“不是我骗你!是他们骗你!长公主根本还未回来!” 明明身处包围圈中,冯健却半点未慌,还假客气道:“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燕虎气得眉毛一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冯健面前,一把揪紧他的领口,“还有什么意思?你这该死的卖国贼!” 冯健掰开燕虎的手,整了整衣领从容道:“燕大人,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你要证据?大通军中,你府上!我们拿到了所有你与大通私通的书信!” 冯健摊手道:“那就去呈交给摄政王啊,你们也知道没用吧……”他说着轻笑出声,眼中怨毒,声音喑哑,“只要长公主没回来,你们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没了主人的丧家之犬!” “谁说我没回来?” 冯健整个人一愣,呆呆的看了过去。只见一脸带鬼怪面具的红衣女子立于月色之下,红衣纷飞不似人间之人…… 她回来了? 冯健猛摇了摇头,强笑着道:“燕大人以为随便找个人带上面具就能假扮长公主了?” “冯健,我们虽数年未见,可好歹从小一起长大……”女子拿开面具,唇角轻勾,“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她的笑颜一直令人迷醉,可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气,是真正可致命的……魅惑。 冯健愣愣的看着她,就像百姓看着卫云倾,眼中总带敬仰,却又像段鸿,总带着浓浓的怀念,还有他心底深处,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崇拜…… 从小他便事事想与卫云倾比,却什么都比不过,久而久之……只剩崇拜…… “我没想到你会卖国,是你变了还是我一开始就看错你了?” 卫云倾这话似是在冯健心中骤然点燃了一把火,直冲天际的火焰激起了他的不甘,也燃尽了他的理智。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冯健猛地跑到卫云倾面前,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她,“你既然一早想对付摄政王,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还要装出全心信赖依赖他的模样!若非摄政王的发展军事扩展领土的政策,若非你!” 冯健猛地一吸气,带着哭腔喊道:“若非殿下如此作为,我怎会一心一意效忠于他!!!” 卫云倾听得也是愣住,沉默片刻后道:“可你还是做了。” “对!因为我做梦都想踏平云国!踏平大通!踏平鲜于!看着卫国一统天下!可这最高的位置只有你能坐,只有你有能力坐!卫琅?他算什么,不过生对了地方生对了性别,凭什么……” 砰!—— 卫云倾一脚便将激动的冯健踹飞,扶着额头微微按下自己的怒火才道:“论行军打仗我确实在行,可琅儿更适合治国。” 纵然胸口闷痛,冯健的满身热血也未停下,“你可以!” 卫云倾眉头狠狠一跳,紧咬着后槽牙才能正常开口:“冯健,我不希望另一个卫连掌控卫国。” 冯健一愣,好半天才哑声道:“你不是。” “你我已经五年?还是更长的时间未见?我发现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会了解我。” 卫云倾说着走到冯健面前,低头道:“你幼时曾说想入我麾下……” “对……并非所有童言都非戏言……” “你若还有报国之心,便配合我。” 他一直嫉妒燕虎,嫉妒游剑,可军人之心,让他无法叛主……可如今是报国之心…… “……是的,殿下。” 待暗卫将人带离,一直站在树后的云宣巍鼓掌走出,“夫人的威望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别说风凉话。”卫云倾狠狠瞪他一眼,摸着泪痣回忆道:“这家伙以前就爱与我争胜,我还挺讨厌他的……现在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他自己的选择与夫人何干呢?” 卫云倾轻嗤一声便看向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的大通将军,唇角轻挑,声音冰冷,“我会放你回去,而你们从我卫国拿走的,我也会让你们加倍还回来!!!” ☆、第 68 章 面对云国, 面对鲜于, 同样的局面卫云倾都会隐瞒自己的到来以求出其不意,可大通不需要,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消息, 便能令其军心打乱。 卫连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最适合卫琅历练的战场。 战马之上, 卫云倾听着数万将士的兴奋高呼却未回应。反而一跃下马,撩起衣袍冲战车上的卫琅单膝跪下, 高声道:“末将卫云倾, 谨遵陛下之令!” 卫琅微有诧异地看着卫云倾。 他知道姐姐一直对自己期望甚高,当年她自己都不敢露出破绽,却不间断地差人偷偷来给自己送书。他一直依赖着……皇姐,可如今…… 卫琅目光一凛, 稚嫩的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着, 是他在卫云倾不在时对外人展现的模样。虽未成年,他却终究是卫国的皇帝。 他的声音并不厚重, 可其中威严能让人忽略他的年轻。 他高声道:“卫将军, 朕命你带大军攻打大通……胆敢犯我卫国者, 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 卫云倾翻身上马, 一摸腰间低笑一声, “燕虎!” “将军!接着!” 一柄绘有暗金色花纹的漆黑长·枪破空而来,卫云倾抬手稳稳握住,指尖轻磨枪身后一挽枪花高举。 ‘狼头暗金枪,好久不见……’ 枪上红缨随大风飘摇, 内力激荡之下,女子之声似震九天—— “杀!!!——” 众多将士满面杀气,高声应和,“杀!!!——” 卫国人需要鲜血来平息他们的怒火,以杀戮夺得百年平安。 鲜血。 惨叫。 溃不成军的大通军队在士气高涨的卫国铁骑前几乎无反抗之力! 求饶? 投降? 这都改变不了他们血溅当场的命运。 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没让卫云倾眼中露出丝毫不忍恐惧,只有冷漠。 接下来卫国也会乱起来,就是要将大通杀怕了!才不敢起趁虚而入之心! 云宣巍无法参战,却能跟在后方,遥遥看着浴血厮杀,如杀神降世的卫云倾。 她果然最适合用枪…… 如此美丽…… 如此霸道…… 如此令他……心神摇曳…… 这场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卫国士兵全都杀红了眼,完全感觉不到疲惫。甚至叫嚷着要去追早早便开始逃的大通将领。 卫云倾一抬手,吵吵闹闹的人群瞬时间安静了下来,卫云倾目光不冷不热地看向几位副将,淡淡道:“燕虎说,本宫来之前,你们都不愿听从他的指令,甚至不愿听从陛下的旨意。” 她话中虽听不出怒意,可她脸上还带着血,一身杀伐之气和浓郁的血腥味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几位副将不敢对视,也不敢说话,只脸色煞白透着灰败之色。 卫云倾等他们快顶不住了才开口,“倒也不怪你们,服从上级命令本就是军人的天职,冯健虽为副将,但论及官职还是比你们高上一阶。” “冯将军……”一副将喃喃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是冯将军一直让我们不要听陛下之言,说是……陛下常处京中,对战场之事并不擅长。我等虽有疑惑,但碍于军令只能听从。” 卫云倾点点头高声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是卫国仅此于骁狼军的强大力量!区区大通,就算集结百万散沙,凭什么将你们打得节节败退!” 这也是数万将士心中的疑惑,之前不止燕虎打得憋屈,他们打得也憋屈—— 看着不少人眼中露出疑惑怀疑,卫云倾心中嘲讽。 纵然应修手段再高明狠辣,只要他不是一心为卫国,他便得不到卫国人心! 卫云倾轻勾唇角再次高声道:“你们是我卫国引以为豪的士兵!此次战败绝怪不到你们!而是领军之将心生异样,做出了叛国之事!本宫已掌握所有证据……将冯健押上来!” 这些人曾经对冯健有多敬仰,此刻就有多愤怒。特别是与他相识已久的一位副将,忍不住当着卫云倾的面骂道:“冯健!冯家百年忠良,历代从军,你为何干出此等糊涂事!” “他确实不应干出此等糊涂事,但他同样是军人……”卫云倾目光淡淡看向狼狈的冯健,“他只是服从命令。” 冯健一咬牙高喊道:“此次大通来犯,乃是摄政王的推动。他手下应修更是让我将我军一切行动密报给大通!只为逼陛下让位!” 他话还未说完,一众士兵已义愤填膺的开骂,完全看不出往日对摄政王的恐惧和尊敬。 卫云倾看着他们,眼中露出讥讽,又露出自豪。 这便是卫国,一个最能体现民水君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国家。曾有一任皇帝昏庸,上位一年便被民意逼迫自请下位。皇帝都能被翻覆,更何况一个区区摄政王? 也正因为这样,卫国的百姓注定是最团结也最忠心的…… “……我自知罪不可恕!望能以死谢罪!” 卫云倾目光一凛,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冯健的手腕,逼得他将刀放下才道:“卫连都还活着,你为何要死?” 说完卫云倾抬眼看向后方,林夕立刻点头,回身飞速远去。 为何卫云倾不只专注拉拢京中高官,而要费心费力将势力渗透进四海八方?为的就是这一刻,不用多久,卫国上下便能皆知摄政王的背叛!凝聚成覆舟之浪! 可卫连应该了解此事,为何还要用这种法子…… 一回到后方军营卫云倾便立刻下令,“飞鸽通知骁狼军徐副将,让人带一队精锐赶往京都!围困卫连!” 这话一出游剑领命,几个东境副将也立刻道:“殿下,我们呢?” “留三位大将,二十万大军,乘胜追击收回失地驻守东境,以防大通反扑,其余人随我一同入京。” 云宣巍看着轻叹一声,“明明还未拿出罪证,他们却都相信了云倾的话。” 一旁卫琅淡淡道:“正因如此,朕才希望坐上皇位的是她。皇姐有卫连的狠辣,也有父皇的仁爱。所有人将对父皇早逝的遗憾,对父皇的仰慕,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她说的话,总让人天然信上几分。” 云宣巍轻笑一声,“可正因为这样,云倾才希望陛下您坐稳这个皇位……” 未尽之语两人都懂得,卫云倾不希望民意为重的卫国变成她的一言堂。 卫琅眯眼看向云宣巍,“大驸马才来一年不到,倒是很了解皇姐嘛。” 云宣巍眨眨眼道:“虽时日不长,但我们可是朝夕相处的。” 他脸上那得意的神情看得卫琅牙直痒痒,等卫连下台,他一定把这男人赶回去!再找个更好的姐夫! …… 纵然快马兼程,东境与南境军队依旧与京都相隔甚远,最快也需十日。卫云倾让庆武军和周边地方军封住了京都,可她的消息到了,已回京都的卫连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应修跪在卫连面前道:“摄政王……” 卫连轻笑一声,“我很快就不是摄政王了,你就像以前那般叫我吧。” 应修抿了抿唇才开口:“哥,我知道你不愿伤害长公主,那我们走吧,离开卫国,天高海阔,我陪哥周游四方。” 卫连轻晃酒杯,嘴角噙笑,“我不走。” 应修立马急了,“哥!姐舍命救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 谁也没见过一贯冷漠的应修这般激动的模样,卫连倒是见过,在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他也像小时候那般,安慰地摸了摸应修的头。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谁又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呢?” 卫连抬手制止了应修开口,淡淡道:“你知道吗?倾儿这么多年一直亲昵地唤我叔父,其实心中早已不当我是她的叔父……谁会将杀自己父母的仇人当做亲人呢?” 应修整个人一愣,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哑声道:“长公主……一直都知道?” “对,应该是从她八岁那年就知道了,我也是此次去月下才明白……”卫连突然自嘲一笑,“可我第一时间心中起的不是杀意,而是心疼……心疼她在仇人眼皮子底下装作不知地过了这么多年,若没有我……她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可哥这些年……” “对,我这些年对她很好,但一开始这份宠爱是她自己争来的……她是为我彻底改变了自己……” 卫连越说笑容愈深,“那时她才八岁,该说果然是皇兄的女儿?” “哥!” “你走吧,将你带在身边也是为了报答你姐姐,可这些年你一直无心权势,想必不在意此。”卫连说着拉起应修,“离开卫国,从此天高海阔任君飞。” 应修低头沉默片刻才咬牙道:“我不走,姐既然选择为救你而死,那你便是我的亲哥,我唯一的亲人。纵然无血脉相连,也要生死与共。” 卫连无奈摇头,抬眼看向窗外月色,深深叹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 十日后,各方大军都汇聚在了京都城外。卫云倾盯着城门,目光杀气凌然,举起长·枪高声道:“进!” ☆、第 69 章 卫云倾带领的人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畅通无阻的包围了皇城。 是卫连放弃抵抗准备束手就擒了?卫云倾不相信他会这样。更大的可能是自信, 属于顶尖高手,任千军围困亦能突出重围的自信。而卫云倾不能让他逃, 一旦他成功脱身, 卫琅的安全将时时刻刻受到威胁。 所以调来千军万马,只求能拖延卫连的脚步…… 大部分军力围困, 卫云倾只带一小部分人进入了皇城。在书房找到了正在作画的卫连,他未动, 卫云倾便也没急着出手, 只淡淡道:“我以为你会走,还在担忧若你跑了该怎么抓你。” 卫连落下最后一笔,拿起画轴比对了一番苦恼道:“还是画不出呢。”说完将画转向卫云倾,“全家福, 倾儿喜欢吗?” 卫云倾看着他这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心里突然来了火气, 冷声道:“没有母后,没有琅儿, 却有你!算什么全家福!” “却有我……”卫连收起画轴放到一旁, 目光似水温柔看向卫云倾, “倾儿果真没将我当亲人, 那这些年是抱着什么心情在唤我叔父的呢?” “自然是时时刻刻抱着想手刃你的心情!” “……真是辛苦倾儿了。” 卫云倾重重拍开卫连的手, 冷声道:“父皇有一样的红色泪痣,你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的脸呢?” 卫连轻笑一声,“当然是喜欢,特别喜欢。” “卫连!”卫云倾眼中腾地燃起怒火, “你凭什么说喜欢,你心中难道没有一分后悔吗?!” “没有。” 卫云倾脑中紧绷的弦骤然在剧烈的轰鸣声中崩断! 长·枪带起风声呼啸,打落满室画卷! 卫连一跃跳出窗户,直奔被重重保护的卫琅而去! 追出来的卫云倾瞳孔蓦然一缩,怒喊道:“就算是现在这个境地,你也还想害琅儿吗!” 怒意中还夹杂着难以为人所查的失望难过,在场只有两个男人听出来了。一个是卫连,一个是云宣巍。 云宣巍立刻明白了,卫云倾心底深处……还是对卫连有所期待。 而卫连眉眼一弯,“倾儿果然还是喜欢叔父的?” 卫云倾脸颊绷如刀削,不发一言只攻势越发猛烈。连日的奔波让她的伤一直未愈,可心中恨意让她完全忽视了疼痛。 她要打败他,问问这么多年藏在心中的疑问…… “以后可能不会再见,总该让倾儿见见叔父的真实水平。” “将军!” “云倾!” 云宣巍抢先飞身接住了倒飞出去的卫云倾,卫云倾直接靠在他怀中一抹唇角血迹,目光紧盯也因她一掌后退几步的卫连,高声喊道:“放箭!” 箭如雨下,再次逼得卫连后退。卫云倾紧接着喊道:“强弩!铁链!” 数声机关扣动声汇聚,响彻天际! 铁链如蛇,缠住卫连四肢,逼得他不得不正面相抗! 可卫连会就这样败下吗? 卫云倾都能脱身的困境,他自然也能应对。 只听一声巨响,铁链被尽数崩断,握着铁链的数位士兵也齐齐闷哼一声向后退去。 卫云倾本就不指望这样就能杀了卫连—— “燕虎、游剑、林夕!” 这三人虽都是二等,但相互之间配合极默契,远远胜过普通一等高手。 车轮战,这便是卫云倾的计划。大军一窝蜂上去只会让卫连寻到破绽逃脱,这样从不停歇减弱的迅猛攻势才能牵制住他,消耗他的体力精力。 以最低的损耗达到最好的结果。 “咳!” “夕儿!” 游剑接住林夕,自己背后却也挨了卫连一掌。 “暗卫第一队!” 燕虎在卫云倾话音刚落的一瞬抱着两人飞快退去,跑到了陈院首带领的一众太医前。 陈院首不止对陈泽严厉,对手下也是如此。所有的太医都是随军过的,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迅捷。 这几乎以举国之力对抗的场面,是卫云倾促成的,追根究底却是因为卫连。 一切只因他一直帮助卫云倾建立声望。 卫云倾心中有感激,却也毫不留情地利用,就像卫连对她父皇母后的无情无心…… ……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没人知道。只知道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一批又一批的人从宫外赶来接替,太医院的药材也快被掏空。 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卫连才堪堪露出一些疲于应付之态,卫云倾也在此时提枪上前。 卫连本就极白,此刻脸色更是苍白似鬼,可看着卫云倾还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配上他不似人间的容貌,足令天地失色。 “倾儿,他们都是因为你在此,而不是为了卫琅。” 卫云倾一挽枪花,冷冷道:“没关系,他们只需知道我一心效忠陛下便是。” “倾儿为何如此不愿接替皇位?” “……因为我累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卫连一愣,须臾失笑道:“十年……确实很累。” “你的剑呢。” 卫连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下一秒却见卫云倾也将长·枪扔到一旁,微瞪大眼惊道:“倾儿?” “我不想在这么多人眼前杀你。” 下一刻,两人骤然交手。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止是因为紧张结果,更是因为这难得一见的高手相争。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卫琅身后的蒙面人突然惊呼,“长公主一等上了?!” 一边伤重却不肯离去的游剑几人当即一愣,好半天反应过来却也无话可说,只傻傻地张大了嘴看向交战中的两人。 云宣巍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云倾这进步的也太快了。” 常人突破一等都难如登天,她却一年内不止突破一等,还一路高歌猛进到了一等上。 卫琅也觉得难以置信,仰着小脸看蒙面人,“真的?你没看错?” “没看错,之前长公主第一次出手还是一等中……可现在……”蒙面人叹道:“越困难的处境她越能寻得生路……陛下,您还是……” 卫琅嘴一抿,“若是让朕防备皇姐你就闭嘴。” 蒙面人不再说话。 卫云倾与卫连的对战也到了关键时刻。卫连是越打越心惊,同时心中也升起自豪。他在月下受的伤一直未愈,然而即便如此,一等也不能逼出他的全部实力。 可卫云倾做到了,让他不得不…… 察觉月下圣者在他体内留下的冰寒内劲随掌而出,卫连急忙想要收手,可这破绽卫云倾没有放过,带着雄厚内力的掌风同时击到了对方身上…… 两人喷出的鲜血在空中交汇—— 云宣巍飞快冲上前抱住卫云倾。 卫云倾抓紧云宣巍的手臂,目光死死盯着不省人事的卫连,突然仰天大笑出声。 大笑声传遍四方,带着终于得偿所愿的痛快,按捺不住的自得,可渐渐地……笑声似乎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卫连,八岁之前我唤你的每一声叔父都发自内心,八岁之后……纵然心中有恨,我也会忍不住在心中唤你叔父……’ “云倾……”云宣巍担心地收紧了双臂。 卫云倾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了他怀中,同时吩咐道:“玄铁链条为缚,将卫连……压入天牢。” 刑部领命离开,卫琅也担心地走了过来,拽了拽卫云倾的衣摆,轻唤道:“姐……” 没有回应…… “姐?” “姐?!” 卫琅慌了,云宣巍也慌张地握着卫云倾的双肩将其推开,看见的就是女子紧闭的双眼,还有在不断流出鲜血下显得越发惨白的脸色。 云宣巍瞳孔蓦然紧缩,急忙将人抱起喊道:“陈院首!” 陈泽搀着已累得狠的父亲跑来,陈院首一把脉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匆匆拿了一片参片塞入卫云倾口中,随后道:“将长公主带进房内,莫跑,要轻。” 陈泽搀着他跟着前方的云宣巍,路上问道:“父亲,怎么样?” 陈院首叹道:“五脏六腑皆有受创,恐怕危及生命。” 卫连所用的内力并不能伤卫云倾至此,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月下圣者的冰寒内劲,再加上卫云倾之前的伤也一直未愈。多方作用下,才造成如今这危及生命的重伤…… 足足五日,卫云倾才醒了过来,一醒便听陈院首道:“老臣没想到,摄……卫连所习内功居然如此阴狠毒辣。” “阴狠毒辣?” 卫云倾所习就是卫连的内功功法,这功法浩瀚如海,大开大合似能包容万物,虽霸道了些,但绝称不上是阴狠毒辣。 卫云倾闭眼运动内力,当即脸色一变…… 这冰寒内劲绝非卫连所有,而是她感受过的……月下圣者的内力! 联想到他们离开月下时月下圣者说的话,卫云倾连忙下床,却因一身疲软差点跌倒在地,幸而云宣巍及时接住。 陈院首:“殿下,您伤还未愈,好好休息才是。” 卫琅:“皇姐,之后的事我可以处理的!” 林夕:“殿下!好好养伤!” 只有云宣巍柔声道:“你想去哪?我陪你。” 卫云倾握紧他的手,“我要去见卫连。” ☆、第 70 章 看着云宣巍准备搀着卫云倾离去, 林夕追出去几步, “殿下,应修……” 卫云倾皱眉回头, “他在哪?” “……在长宣殿, 被点了睡穴还下了药,旁边还有卫连给他的一封信……陛下说交给您处理。” “信给我看看。” 卫云倾一目十行看完信, 闭眼深吸一口气后不冷不热道:“弄醒他,带着跟上我。” 一旁卫琅道:“姐伤还未愈, 你跟上。” 蒙面人低头, “陛下,我的责任是保护您。” “你的责任不是保护朕……”卫琅回首,目光冰冷,“而是听从朕的命令。” 未及成年, 却已有龙威。蒙面人一愣, 颔首道:“是,陛下。” 一行人走到天牢外, 卫云倾推开云宣巍道:“你不要进去, 在这等我。” “……好。” 之前大败卫连的时候也是, 卫云倾第一次展现真正来自心底深处的脆弱。云宣巍想看见她的这一面, 可也知道她不愿让更多人看见…… 牢狱幽暗, 卫连被关在最深处也是最特殊的牢房,狱卒们也只敢从唯一的小口送饭,生怕被这位百步外都可杀人的顶尖高手夺了命去。 穿过阴暗潮湿的走道,刑部尚书攥着钥匙犹疑地看向卫云倾, “殿下……要不您还是过几天,等伤好了再来?” “开门。” 长公主决定的事又有谁能改变呢,陛下都没拉住…… 刑部尚书轻叹一声,依言开门。又想跟着卫云倾一起进去,却被拦住,“去外头等我。” 刑部尚书心中不安极了,但还是躬身道:“还请殿下小心,陛下刚刚掌权,您还需帮陛下威慑四方才是。” 待刑部尚书离开,卫云倾才看向牢门内—— 阳关从唯一的一扇小窗洒入,只照亮牢房正中。卫连就站在那,长身玉立,纵然铁链加身,依旧与这阴暗简陋的牢房格格不入。阳光中漂浮着可见的细小微尘,围绕在男人四周。 比起囚犯,他更像被束缚在人间,不得登天的仙…… “倾儿,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卫云倾快步走到他面前,紧盯着他的眼,质问道:“你去过月下?” “去过,为了拖延你回卫国。” 卫云倾猛地按住卫连的肩,“月下圣山之上,是你救的我。” 明明她说的不是问句,卫连却答道:“……不是。” “就是你!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有月下圣者的阴寒内劲!” 卫连苦笑道:“他这内力还真是不好,不止杀不了人还给被击者伤人的刀子。”他说着抓紧了卫云倾的手腕。 卫云倾脸色一变,想抽出手,可她这重伤之躯,如何能对抗得了卫连的力气。蒙面人见势不妙想上前,紧接着便听卫云倾喊道:“卫连!你为何救我!” 卫连唇色苍白,轻笑道:“我是你叔父,当然要救你。” 怒意冲冠,卫云倾突然攥紧卫连的衣领,颤声吼道:“你既然真心待我,为何不愿真心待琅儿!又为何要杀死父皇母后!父皇得知你的消息后就日夜辛劳,甚至不惜亲入险境,只为救你!” “你却杀了他!” “你!——” “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攀到顶点的愤怒与激动,让卫云倾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剧痛之下,她脊背却无一分弯曲,眼神也未离开卫连一秒。 卫连眼神晦暗,抬手轻轻擦拭卫云倾唇角,缓缓道:“没有愧疚……倾儿,你和我很像,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应该理解……” 卫连贴近卫云倾耳边,低声如恶魔低语,“我们都无法忍受他们眼中有其他人……必须眼中只有我们,心中只有我们。” 卫云倾眼神蓦然沉下,冷声道:“你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你母后发现了我虐杀宫人准备告知皇兄……皇兄一直以为我受尽磨难需要关爱……可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没来,那日我也会将那些人都杀了!” 薄唇轻勾,男人磁性的声音缓缓而出,“我感谢他救了我,可他没有将我带出地狱……” 被逼杀人……偷盗……抢劫……还有地下青楼的一切…… 那是人间的地狱,如泥沼让他无法脱身,又渐渐地不愿离开…… 皇兄带不走他,却成了那里唯一的光…… “他既然那么以为,我也希望我在他心中一直如此。” “疯子。” 卫连轻笑一声,“对,我就是疯子……慢慢看着你变得和我一样,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卫云倾猛地推开卫连,走到牢门边回身,冷冷道:“我像你,可我不是你。你是忘恩负义之人,可我不是。父皇总说仇怨分明,有恩必报。这一身武艺……” “我还给你!!!” “不!!!” 卫连彻底失了从容,拼着内伤反复,硬生生将一条铁链与墙壁连接处崩断,卷住卫云倾的腰拉向自己,抓紧她的手,紧紧抱着她,颤声道:“不,倾儿,你不能这样。” “我可以,这内功心法是你的……” “可你有如今成就靠的是你自己!” “那便将你这些年为我做的一并还了。” “不……你见过哪个父母会要求自己的孩子回报……倾儿,你是我生命的延续……不,你不像我,你就是你,你想想卫琅,他刚刚掌权,你若垮了谁来帮他!” 卫云倾是越听越愣,待卫连说完嘲讽大笑出声,“你的意思是?你将我当自己的孩子?” 卫云倾猛地推开卫连,哭喊出声:“我有娘亲!我有爹爹!是你让我失去了他们!卫连,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窗外突起惊雷,闪光照亮整个牢房,却不及刀刃的寒芒刺眼,更不及卫云倾脸上的泪珠刺眼…… 刀刃没胸而入,猩红鲜血如河…… 卫连看也未看,只抬起苍白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卫云倾脸颊—— “倾儿……卫国长公主……骁狼大将军……不可以哭……” 待脸上的手无力落下,卫云倾神情冰冷地抽出了匕首,静静俯视着血泊中的卫连。 脏污,血迹,这男人明明心已经一片漆黑,外表来看却无任何事物能玷污……而这样的一个男孩,在地下青楼之中…… 卫云倾难以控制地想起卫连刚入宫的时候,父皇拉着她说悄悄话—— “倾儿,这是你叔父,受过很多苦,倾儿要经常找他玩,多对他撒娇哦~” “啊,倾儿只想跟父皇母后撒娇!” 男人爱得不行地抱住小女孩,“可爹爹想帮他,倾儿不愿意帮爹爹吗?” “那好吧。”小女孩不情不愿地应了便跑到少年面前,仰头一看张着小嘴感叹了一声心中不情愿便丢的一干二净,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哥哥好漂亮!不愧是倾儿的叔父!”说着张开小手,“哥哥!抱!” 女子在一旁轻笑,“倾儿,不能叫哥哥,要叫皇叔。” “就是哥哥!” …… 那是她与卫连的第一次见面,历历在目,美好如昨日……而如今…… 雷声渐弱,夹杂着雪的雨倾盆而下,卫云倾一抹眼角利落转身,走到应修面前一顿。 “他说过,你若死了,就没人为他收尸了……你可以带着他走,也可以找我报仇。” 应修轻轻摇头,“哥不会伤你,我也不会伤你。” “你送他出城,远离京都。” 蒙面人颔首应是。 随后,卫云倾独自走进阴暗潮湿的通道,步伐如往日利落,完全看不出是重伤之人。一路走出天牢,走下台阶,走向云宣巍…… “云倾!” 手中纸伞惊到脱手,云宣巍飞快蹲下接住了软倒的卫云倾,还不待用力将人扶起,便听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他对我一直很好……” 云宣巍低低应了声。 “我不想记得,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嗯。” “他若愿意对琅儿好一些……我或许就舍不得杀他……” “嗯。” “或许也不会……这么多年,我心中恨意未减一分,时时刻刻,越来越想杀了他……” “你做了吗?” “是……我刚刚杀了他,大仇得报的痛快,可是……” 卫云倾猛地抓紧云宣巍手臂,“云宣巍,我心里好痛……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 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云宣巍默默在心中为其补充,也觉自己心中有了感同身受的痛意。他即将要做的,也是…… “皇室至亲相争,本就没有输赢之分,不过是选择了自己心中更重要的事情……你若难受,便哭出来。” 卫云倾闷闷道:“无论是卫国长公主,还是骁狼大将军,都不可以哭。” 云宣巍笑着按住卫云倾后脑勺,“那就藏着哭,谁也不知道。” “……你知道。” 云宣巍眨眨眼,“夫妻本是一体,夫人难道担心我将你的糗事说出去吗?” “不担心。” 云宣巍刚想笑就听卫云倾道:“你的糗事更多。” 云宣巍哑然,须臾失笑道:“对啊,我这么多把柄在夫人手上,夫人又有何惧呢?” 说完云宣巍拿回了掉在一旁的伞。 雨水渐渐变成完全的雪花,迅速染白这一方之地。 天地之间—— 仿佛只剩下伞下相拥的两道身影…… ☆、第 71 章 这场雪越下越大, 黑沉似夜的天空之下, 是一片雪白的京都,这才算是进入了卫国真正的冬天。家家户户都回了屋, 点起了炭火。 只有公主府门前还站着人—— 燕虎呼哧吹掉头发上的雪, 无奈道:“要不我们进去吧。” 林夕掐紧燕虎的手臂,眼睛盯着街道远处, “不行,我担心。” 游剑也冷冷道:“不进。” 燕虎眉目一横, “你们当然不想进, 也不考虑我这抱一个扶一个地在这站了几个时辰了,累不累啊我。” 卫云倾伤还未愈,这两个受的伤也不清,自然还未愈合。林夕更是伤到了腿, 被燕虎一只手跟小孩似的抱着, 另一边就靠着游剑。 游剑白他一眼,“那你滚进去。”说完还自己挪着准备去靠柱子了。 燕虎赶紧一捞, “别啊, 你们伤要是重了将军回来肯定训我。” 这时也站在门外的守卫开口, “燕大人你们在这是等殿下?早说啊, 我去给你们拿椅子来。” 燕虎愣愣道:“对啊, 可以坐着等。” 突然听见噗嗤一笑,燕虎怒瞪游剑,“你早想到了对不对?也不提醒我?” 游剑因面相,笑容总带几分凉薄, 可面对燕虎的时候总是调侃戏谑的意思更重。他薄唇微挑,讥讽道:“我知道你蠢,可也没想到你这么蠢。” “你这家伙!” “痛……” 燕虎立刻放轻力道,紧张道:“怎么,碰到你伤口了?” 游剑轻咳一声,“逗你的。” “嘿!”燕虎一口气赌地胸口直闷,横眉竖目地看了游剑半晌,最后只冷哼一声,“老子不和你这个伤患计较。” “说的好像你能计较似的。” “殿下回来了!” 燕虎刚准备骂回去就觉得手上一空,急忙看向林夕,“喂,你跑慢点……这丫头就算腿伤了见着将军也跟个兔子似的……” 他话刚说完便感觉另一只手一空,连忙追上这兔子兄妹,老父亲似的喊:“你们两都慢一点!” 他自己倒是看着云宣巍抱卫云倾下车反而更快了些。 “将军这是怎么了?” “陈泽在府里吗?” “在呢。” 云宣巍立刻加快脚步往府里走,燕虎在一边跟着看得心肝颤,“云公子……你手抖,可别摔着将军,还是我来……” 一个凶狠的瞪视将燕虎未完的话赌了回去,他在原地愣了一会不满道:“瞪我干嘛啊。” “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媳妇给别人抱。”林夕说完便对燕虎展开了双手,“走吧,大马。” 燕虎任劳任怨地抱起少女,嘴里却抱怨,“那你还让我抱你。” 林夕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又还不是别人的媳妇,快!大马跟上云公子!” “之前叫我大熊和臭老虎,现在又叫我大马……” “马、老虎和熊都壮啊,夸你呢。” 燕虎一想也是,裂开嘴角道:“对,我确实挺壮!” 后头游剑差点憋笑到岔气。 另一头,云宣巍已抱卫云倾入屋,两人也换下了湿透的衣物,随后赶来的陈泽看过后道:“最棘手的阴寒内劲已散,晕过去是因为伤有反复还淋了雨……还有伤心过度……” 对上陈泽询问的眼神,云宣巍别开眼心虚地干笑几声。 陈泽摇摇头低头写药方,“殿下心智坚定,想必很快能自行消解,只需吃几贴药治治风寒和内伤。” 云宣巍眼巴巴看着陈泽写完一把拿过药方,刚刚转身便被紧紧抓住了手腕拽了回去。他皱眉疑惑地看向陈泽。 陈泽淡淡道:“你也该治治了,纵然你武功恢复,可身体的底子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刚刚抱殿下都手抖。” 云宣巍一咬牙辩驳道:“她……衣服浸了水!” 陈泽眉梢轻挑,“你在嫌殿下重?” “……没。” “那就是你自己不行。” 云宣巍一口气堵在心口,按也不是发也不是。 “坐下……侍书,进来拿药方去煎药。” 侍书与袁盛一家其实早已到了京都,只是适逢卫国内乱,当时公主府主事的管家便将他们安排去了京中的另一处宅邸,派人隐秘监视。 这几日侍书才被放了回来,只袁盛一家还住在那边…… 这许久未见自家王爷的侍书却扭着头不看他,跟个螃蟹似的挪了进来,背着手去抓药方。 火气没地发的云宣巍轻踹他一脚,“干嘛呢你。” “我要是看了将军,王爷你一定又会骂我!”飞快说完这句侍书便抓着药方风一般地窜了出去。 在门口被林夕截住,“里面怎么样?” “陈大人让我去熬药。” “我来……” 侍书飞快避开,“林夕姐你伤还没好呢,而且还是我更擅长!” 林夕磨着牙看着侍书跑走,想追又追不出去,只能闷闷道:“这小子现在和我抢活!” 她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气闷道:“你们都不帮我!” 燕虎摆摆手,“你腿伤着呢,别折腾了。” 林夕刚想开骂,就听得游剑隐含冷意的乖字,当即气弱地哦了一声。 而屋内,云宣巍看着专注为自己写药方的陈泽,笑着低声道:“之前你不是想杀我吗?” 陈泽手一顿,随后继续笔走游龙,边写边道:“之前我担心殿下因你陷入险境,如今你毒已经解了,我何必杀你。” “你不是喜欢云倾吗?” 陈泽放下笔认真看向云宣巍,“我不否认爱慕之心,但身为卫国之人,忠君报国之心高于一切,我不会因这种小事给殿下添麻烦。” 云宣巍挑眉道:“那你就不是真的喜欢她。” 陈泽立刻皱紧了眉,“你凭什么这么说?” “若真的喜欢,绝不可能像你这般说都不敢说,而是会用尽一切努力让爱慕之人心中有你。” 陈泽冷笑道:“我没想到云公子会有这般妇人之见。” “陷于情爱,何来男女之分……”云宣巍说着越发得意,“陈大人想必没真的喜欢过姑娘,也没姑娘喜欢你吧。” “我不需要……” “唉,别说不需要。你就算不需要也不碍着别人喜欢你,说到底……”云宣巍勾起唇角,恶劣笑道:“就是陈大人实在是没有魅力。” “云……” “你们两个哪来的这么多话说。” 两个男人齐齐扭头,看见了已经醒来,皱眉看着他们的卫云倾。 陈泽干咳一声,匆匆一股脑地将东西全塞进药箱,“殿下,我去煎药。”说完便脚底抹油地跑了。 而云宣巍蹲到床前,眨眨眼无辜道:“我和他没话说。” “那刚刚说话的是鬼?” 云宣巍正色道:“可能真的是。” 卫云倾一乐,嫌弃地推开云宣巍,“去,叫燕虎过来。” “遵命,夫人!” 燕虎就在门外头,没一会就进来了,还顺带稍上了林夕和游剑。 卫云倾看着眉头直皱,“你们两个怎么不呆在屋里?” “殿下!我伤好的差不多了,不信我给您蹦两下?” “你可别蹦!”燕虎胆战心惊眼疾手快地将林夕提溜到了椅子上。 见着林夕还是想展现一下,卫云倾冷声道:“别闹。” 待少女消停后卫云倾看向燕虎,“东境怎么样?” “大部分失地已收,可大通那些人也没那么蠢,知道不合作就死定了……现在正在僵持。” 卫云倾带人离开东境时就预想到了这情况,可依旧是不足为据,不是轻敌,而是这比邻的大国,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 “让冯健回去,东境战场还是他最熟悉。” 燕虎犹疑道:“可冯健是戴罪之身。” “首告有功,他提供了卫连的罪证,也算是将功折过。” “是!” 在燕虎即将踏出门的时候,卫云倾突然喊道:“等等!”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周围人都是茫然不解的样子,卫云倾揉揉眉心,心中深叹。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她手底下这些人也都习惯了…… “先去请示陛下,若陛下不同意,你便自请去东境带兵。” “啊?”燕虎下意识看了林夕和游剑一眼。 卫云倾当即冷下脸,“怎么?不愿意?” 燕虎讪笑道:“愿意愿意,我马上去!” 他边走边心中祈祷陛下一定要同意赦免冯健,他倒不是不愿意打仗……只是将军现在伤重,谁能制住林夕和游剑这两个无所顾忌的家伙呢,只有他能! 嘿嘿,除了将军之外他是最厉害的! 所幸卫琅立刻同意了赦免冯健并让他官复原职。 燕虎刚乐滋滋地出宫,蒙面人便从角落走出,不赞同道:“陛下,您是不是太过信任长公主了。” 卫琅眼神冰冷地看过去:“你是觉得,要杀尽至亲,杀尽可信之人!才是为君之道吗!” 蒙面人面罩下的脸瞬间煞白,猛地跪下颤声道:“属下不敢。” 卫琅轻叹一声,“你是父皇留给朕的护卫,朕愿意相信你,可你也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属下……明白!” 恩威并施,才是为君之道。这是皇姐数次提醒他的……也是父皇教过他的。 卫琅拿起桌上经年已久,却未染一丝尘埃的砚台。这块砚台不过巴掌大小,是父皇……曾经亲手为他刻的…… 他将砚台贴近胸口,目光悠远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爹爹,娘亲,姐为你们报仇了,可琅儿知道她心中一定很难受……希望那讨厌的姐夫能帮她。 …… 冯健回到东境,纵然士兵们心中对其有怨,可碍于军令,必得从命。不过冯健自心结除去,用兵手段越发高明,将士们不得不心悦诚服,渐渐理解了陛下的决定。 不过一月,大通军队被彻底剿灭,卫国失地全部收回。 只是战争带来的乱象还需慢慢平复,也有人趁机潜入卫国—— 商队之中,一个男人戴着护住全脸的御寒毛帽,只露出一双如狼般冰冷锐利的眼睛,遥遥看着卫国京都方向,低声喃喃:“三哥……” ☆、第 72 章 这卫连倒了, 其派系的官员这些日子倒都陆陆续续遭了殃。而暗地里效忠陛下的大多都是老臣, 心愿得了一个个都淡泊名利恨不得立刻辞官归隐了。说来说去,还是长公主派系下的官员获益最大, 一个个意气风发的。 说来也是奇了, 今年之前谁知道长公主一心想对付卫连呢,装的好得很…… 今日长公主进宫还没让人通传, 陛下自己就出去迎了。这下子长公主的地位就越发稳固了,陛下也真不怕步前摄政王后尘…… 宫女端着茶点一边想着一边往腾龙殿走, 突然听得里头传来巨大的响动, 隐约还听见陛下的怒吼。这让心里有鬼的宫女当即吓得松了手。 太监总管皱眉看着她,尖细的声音带着怒意,“你这丫头是第一天进宫吗,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奴……奴婢知罪。” “滚滚滚, 看着都心烦。” 太监总管眯眼看着宫女踉跄的背影。 以前是摄政王在不好动, 可如今,他可得好好清理清理腾龙殿伺候的人了。 “孙公公……我们还进去吗?” 这太监总管姓孙, 从小看着卫琅和卫云倾长大的。此刻捂唇轻笑一声, “长公主在呢, 陛下哪会真生气, 不用怕, 仔细着点就是。” 一列姑娘微微福身,“是的,孙公公。” 腾龙殿内的三人确实没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卫琅是真的气, 气云宣巍。 “姐!你没说你也要去云国啊!” “现在不是来禀报陛下了吗?”卫云倾接过茶杯瞥他一眼,“没几天就成年了,稳重一点。” 稳重? 卫琅直接气得蹲到了椅子上,不满地嚷嚷:“不行!我不同意!” 云宣巍托腮笑眯眯道:“陛下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直接把你姐拐走。” 卫琅撇嘴看向他,“就你一个三等?还想翻天?” 云宣巍挑眉道:“我确实翻不了天,可云倾愿意配合我那就不一样了。” “姐!——” 卫云倾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注意点形象,你是皇帝……” “姐!——” 卫云倾无奈一叹,“我已经答应他了,又不是不回来……”她说着一顿改口道:“陛下若实在不同意,末将谨遵圣命。” 卫琅立刻傻了,跳下椅子乖乖坐好,气弱道:“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云倾眼中得意一闪,轻笑道:“那陛下是答应了?” 卫琅鼓着腮帮子闷闷道:“哦。” 云宣巍乐得往嘴里丢了一块红枣糕,整个人都诠释着愉悦。 可他也没能愉快多久,因为接下来卫云倾又道:“昭告天下,说长公主与大驸马和离。” 这下是卫琅乐了,云宣巍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喊道:“什么?不行!我不同意!” 卫云倾皱眉看他,“不和离你怎么回去?” 云宣巍低头小声道:“偷偷回去嘛。” “偷偷回去?!” 云宣巍头又低了一分,“也不一定要和离啊……” “这是最好的办法。” “……哦。” 卫琅乐滋滋道:“姐,你要是去卫国看这家伙觉得不顺眼了就马上回来,我给你再找个更好的。” 云宣巍一拍桌,“没有比我更好的。” 卫琅嗤笑一声,“你说这话不害臊啊?” 云宣巍猛地看向卫云倾,一双漂亮眼睛跟讨食的狐狸可怜兮兮的。 卫云倾干咳一声,“嗯,没有比他更好的。” “姐!男人不能惯着!” “我乐意惯。” 云宣巍刚想得意就听卫云倾接着道:“惯坏了打几顿就完事了。” 云宣巍弱弱道:“夫人,家暴不好……” 卫云倾笑眯眯勾了勾他下巴,“那你就注意着点,可别太得意忘形。” 云宣巍猛点头,还顺道亲了一下卫云倾收回去的手指,偷香成功狡黠一笑。 卫琅在一边看着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得,这两个压根是无视他的,他干嘛凑这个热闹。 …… 之后不过一日,大驸马和长公主和离的消息便传遍京都,渐渐传播各处。卫国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这婚事是前摄政王赐的婚,长公主连他都扳倒了,还要这赐的驸马干什么。 可从卫国东境潜入的男子就不这么想了。他是云国人,更是云宣巍的弟弟,云国九王爷云宣玖。听得这消息便担心的加快了进京的步伐。 可卫国如今这情况,是越靠近京都排查越严,城门守卫也是越发的火眼金睛。 “你,帽子拿下来。” “官差大人,小的这脸被大火烧伤过,实在是没脸见人。” 守卫眯眼低声道:“官差大人?小的?” 这云卫两国虽都为君主制,但阶级之间的差异巨大。对他们这样的小兵,百姓们敬他们却不畏惧他们。称呼与自称,便是他们除了外貌与口音辨认云国人的另一个方式。 守卫慢慢靠近云宣玖,边走边问,“哪来的?进城干什么?” “东边,大通打来的时候一个村都毁了,小的只能来投奔亲戚。” 守卫配合着云宣玖难过的语气,“活下来就好。”他说着拍了拍云宣玖胳膊,“小伙子身体不错,没考虑过参军吗?再打回大通去!” 见守卫似乎相信,云宣玖心中松了口气,刚想顺着他的话说,就被猛地揭掉了帽子。 “云国人!” 卫国连一个守门小兵都这么精?! 难怪他们云国屡战屡败。 电光石火间云宣玖脑中冒出这想法,同时和守卫对上了一掌。未用全力,因为他不想在卫国惹事,可没想到这守卫居然也只后退了几步,还高喊道:“二等高手!发信号弹!” 云宣玖咬牙准备往城门里冲,可阻拦他的不止是守卫,居然还有百姓。 若他们云国也能如此万众一心…… 云宣玖虽然随着长大面部表情越来越少,但心里的话可没少一分,如此紧急的情况也能找到些空隙想七想八。可很快,他彻底没了能胡思乱想的机会,因为此地的守将到了…… 徒手接下长棍的迅猛一击,云宣玖只觉得虎口发麻。 正当他全神贯注准备应对下一击时,却见那中年男子收起了长棍,抚须看着他道:“看你年纪轻轻,这般身手极是难得,何必来我卫国送死呢。” 云宣玖冷声道:“为了重要的事。” 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欺负你,你用何兵器?” 卫国人崇尚武事,战场上固然让人苦恼,但放在此刻着实可爱。云宣玖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剑。” 得了称手兵器让云宣玖拼着受伤脱身,可这城中,已步下了对他的天罗地网。上到将领,下到百姓,所有人都想让他丧命于此…… 云宣巍不知自己弟弟此刻性命垂危,还赖在卫云倾床上嚷嚷道:“不想和离!” 卫云倾将目光从书上挪开,淡淡瞥他一眼,“已经和离了。” “你们卫国和离都不用丈夫签和离书吗!” “我们的婚书我也没签字。” 云宣巍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你没签字?!” 卫云倾轻轻嗯了一声后补充道:“因为不想要你。” “你不想要我?!” 卫云倾闻言危险地眯起眼,“你一开始不也不情愿吗?” 云宣巍脸色一僵,干笑道:“没有不情愿啊。” “哦?” 或许是因为卫国人眼窝深邃的缘故,卫云倾那双黑眸越发幽深,又带着审视怀疑,只让人感觉心中的一切都在这双眼睛前无所遁形。 云宣巍和她对视了一会便觉得撑不住,气弱道:“确实没有不情愿,毕竟娶了你就相当于有了数十万精锐之师……” “而且如果我喜欢上你,你还能利用我去找药,以求活命。” 云宣巍心里一咯噔,走到卫云倾身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可怜兮兮地喊:“夫人。” 求饶? 道歉? 如果忽略这男人不安分的手倒有些诚意。 卫云倾嫌弃地拉开他的手,“行了,我没准备和你算旧账。” “天色已晚,夫人不如与我做些夫妻间的事?” “我们不是夫妻了。” 云宣巍一愣。 “你今晚也不能在这睡了。” 云宣巍彻底傻了,紧接着就被卫云倾硬生生推出了门。云宣巍看着紧闭的房门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所。” “您确实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呢,这和离了将军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嫁您。” 云宣巍气得眉目一横,一脚就踹了过去,“说什么鬼话呢!” 侍书现在可打不过自家王爷了,只能哎哟哎哟的讨饶。 云宣巍也不会真伤了他,出了会气就冷哼一声,“走!回咱屋里去,至少还是在公主府的!” “王爷,您可别提醒将军了,指不定明天就把您赶出去。” “……你还说!” “我错了!” 侍书鬼叫着跑远!云宣巍一脸愤怒地追了上去! 公主府内一片祥和,游府却是一片乱糟糟的。这一家子都配合了摄政王的一切行动,不过能力不足,做的事也不多,才将他们留到了现在。 可他们不止不担心这个,还趁着游剑难得回来想求些好处…… ☆、第 73 章 “你说这长公主怎么就想着对付摄政王呢, 摄政王可是希望她当皇帝的, 她要是上去了,你也能得更多好处吧。” “所幸陛下现在对长公主也极信任, 剑儿啊, 你要不带你二弟去找长公主求个差事呗,能进骁狼军就更好了。” “你那儿子养的跟猪似的, 长公主能要?剑儿啊,二婶的儿子身体不错的, 你看看……” “你家儿子就好了!” 游剑如旁观者一般, 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乱局,待他们略微安静下来冷声讥讽:“身负通敌叛乱之罪,你们还有资格想这些?” 一直坐在首位不出声的中年男子闻言冷下了脸,厉声道:“孽子, 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去取家法来!” 家丁依言取来, 在男子的命令下打向游剑的肩,游剑直接抬手一挡, 生生将手腕粗的藤条折断, 随后将残骸直接掷向男子。 力道之大生生带起劲风, 来不及躲闪的男子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气得弹跳起来怒吼道:“孽子!” 游剑眼中讥讽, 冰冷的声音似带杀气。 “游大人,你的罪最重!想必连一个流放都得不到……珍惜一下自己留不久的脑袋吧!” 他说着转身离去,在门口一顿冷笑道:“若我将你们刚刚的话复述给将军听,你们觉得会如何呢?” 男子瞬间没了装模作样的稳重, 气急败坏地喊道:“拦住他!” 用家丁拦一个历经沙场的二等高手?也只有这家人做得出来了。 游剑是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地走出了大门,看见了等在此处的林夕与燕虎,与他们结伴踏上归“家”的路。 林夕伸出两根手指攥住游剑衣摆,低声道:“游……哥,你别难过。” 游剑勾起唇角,“放心,从未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燕虎边走边凑近,“你说你还回来干嘛,这一家子根本没将你当亲人,特别你那爹……” 林夕怒骂:“臭老虎!” 游剑微微抬手,“他说的也没错,我去那只是想看看,若他们有悔过之心,我倒可以为他们说上几句话,算是谢一分血脉之情……” 燕虎干咳一声道:“你也别难过,我家老头子可喜欢你了,天天嚷嚷着要收你当干儿子……” 燕虎也就是一说,想安慰安慰游剑,却没想到他接道:“我也挺乐意的。” 燕虎眼睛一瞪,“我不乐意!我才不想要你这样的弟!” “我还不想叫你哥呢。”游剑瞅着燕虎气到不行的表情勾唇一笑,“行了,回公主府。” 那才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第二天,整个公主府连带整个京都都忙了起来,因为今日乃是皇帝的十六岁生辰。卫云倾端着茶杯看他们忙,余光瞥到走来的游剑,含笑道:“回来了。” 游剑一愣,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低低嗯了一声。 “你的户籍已经给你独立出来了,贺寿礼物也准备好了,你若想添点什么直接和管家说……以后想住在公主府还是回自己的府邸,都随你。” 游剑凝视卫云倾,哑声道:“我自然是希望跟在将军身边。” 难得见他这忐忑的模样,卫云倾轻笑一声,“那就跟着呗,我什么时候赶你了。” 云宣巍闻言立刻警惕起来,“云倾,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共住一府怕是不太好吧。” 卫云倾瞥他一眼,淡淡道:“那最先需要搬出去的应该是你。” 万万没想到砸了自己的脚,云宣巍干笑一声,“开玩笑,别在意。” “云公子,请来试试衣裳。” 云宣巍一愣,疑惑道:“什么衣裳?” 卫云倾莫名道:“自然是晚宴上穿的衣裳。” “我……要去吗?” “你现在算是琅儿的长辈,当然要去。” 别说云宣巍诧异,林夕也诧异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殿下,您与云公子已经和离了。” 卫云倾一愣,“啊……忘了。” “不管!你说要带我去的!我去试了!” 卫云倾失笑看着他跑远,“这家伙毒一解活泼地跟小孩似的。” “殿下,您真要带上云公子啊?” “我乐意,谁还能有意见不成。” 自然没人敢有意见,长公主地位不变没说,这晚宴席位陛下居然也为云宣巍安排了一个。卫文乐偷偷问元和公主,“娘啊,姐看着也不像厌弃那个云国王爷的样子,为什么和离啊。” 元和自己也想不通,只能一掐文乐的肉脸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倒也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疑惑得紧。这长公主不仅带云宣巍来参加晚宴,陛下还安排他坐在皇亲之列,那搞一出和离是什么意思? 他们可是一听消息就嘱咐自家子弟把握机会呢,如今看来,还是没机会…… 云宣巍凑到卫云倾耳边低声道:“好多人在看你呢,估计是都惦记着大驸马的位置。” 卫云倾扫视一圈后眯眼看向云宣巍,沉声道:“也有好多姑娘在看你,看来云国人和弃夫身份也没法减弱你的魅力呢。” 云宣巍正想说话,腰间却突然传来剧痛,他瞬间脸色扭曲。 再明显不过的吃醋,云宣巍心中高兴的同时还有点惊恐,在卫国就这样,那等卫云倾陪他去云国的时候…… 总感觉…… 吾命休矣! 酒意半酣,大多人已经送上了贺寿礼与贺寿词,该轮到卫云倾了。所有人看着她走到大殿正中,一撩衣摆半跪高声道:“臣欲辞去骁狼大将军一职,交还兵权,还望陛下允准!”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卫琅目光复杂地看着卫云倾没有说话,其他人倒先忍不住了。特别是燕威,白老等一众资历高深武将—— “殿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这陛下刚刚亲政,您该震慑四方避免乱局才对。” “鲜于大通云国都是败在殿下之手,您的存在对他们便是威慑啊!” …… 卫云倾等他们吵完才道:“并无不可,燕虎游剑,他们都已有可与本宫匹敌的领兵之才,本宫能做到的事他们也能做到。” “将军!” 卫云倾回头看着游剑和燕虎历声道:“闭嘴!” 随后她看向卫琅,“陛下,我卫国历朝武将如天上之星,各放光华,如今也应如此。” 卫琅沉声道:“皇姐已经决定了?” “是的,陛下。” 卫琅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即日起,卫云倾不再任骁狼大将军,改封军武候!正一品!有管控全军之权!” 卫云倾一愣,惊道:“陛下?!” 卫琅从座位后走出,慢慢走到卫云倾面前,“若无一分牵挂责任,姐你一去云国是不是就不愿回来了。” “……怎么可能。” “就算回来,想必你也会就此隐世而居,不然你不会不与游剑与燕虎商量。” 卫云倾:…… 她确实,好像有些小看琅儿了。 “我……” 卫琅猛地握住卫云倾的手,咬牙道:“你不准离开朕!这是圣旨!” 卫云倾轻叹一声,“是的,陛下。” 晚宴结束后,回程路上卫云倾心虚看着明显想兴师问罪的三人,偷偷往云宣巍身后挪了挪。 燕虎率先忍不住,“将军!您是不是嫌弃我了!” 卫云倾干咳一声,“若是嫌弃你我就不会想把骁狼军交给你了。” “可是以前我都是跟在将军身边的!” “以后能自己带兵不好吗?” “不好!” 卫云倾刚找回些气焰想骂他不思进取,林夕就抢着开口:“殿下!您怎么能偷偷改我户籍!还让暗一他们瞒着我!” “……脱了奴籍不好吗……” “可我不想离开殿下!” “……我又没有不准你们回公主府。” 游剑冷声道:“我们确实将公主府当家,可是是因为将军您在那。” 林夕狂点头接着道:“为了防止殿下失踪,您去云国必须带上我们!” 卫云倾傻眼,求助似的偷偷扯了扯云宣巍的腰带。云宣巍得意一笑,“想得美吧你们,别来打扰我和云倾。” “云公子你已经与殿下和离了!” “想过二人世界!你才是想得美!” “云公子在卫国都如此受女子欢迎,去云国指不定给将军气受呢!” 三人一人接一句的,赌得云宣巍哑口无言。 卫云倾嫌弃地推开他,“没用。”随后又看向三人,冷声道:“不带。” “将军/殿下!” 卫云倾沉下脸色,“你们要是一起去,骁狼军不要人管了?游剑你放心燕虎?公主府的事怎么办?” 燕虎嘟囔道:“老徐不是管的挺好的吗,我不去也……” “所以你是不肯管?” 看着卫云倾脸上已有怒意,燕虎讪笑道:“肯,当然肯!” 云宣巍低声道:“就你制得住他们,还让我说话干嘛?” 卫云倾瞥他一眼,恶劣笑道:“也是,你是大驸马的时候就管不住他们,和离了就更管不住了。” 云宣巍一瞪眼,“能不能不提和离了!” 几人热热闹闹地回到公主府,守卫突然向卫云倾禀报道:“殿下,有一云国男子潜入了京都。” 卫云倾诧异挑眉,“就一个人?” “是的,实力不弱,但也受了重伤,庆武军正要擒住他,但殿下带来的那对夫妻将人救走了,刘统领让我来禀报殿下。” “袁盛认识的人,你或许也认识……”卫云倾看向云宣巍,“一起过去?” ☆、第 74 章 袁盛他们所住的位置与公主府离了不过两条街, 也处于热闹的街道, 但由于这家男人看起来是云国人,所以周围邻居都不与他们往来。所幸他们一家三口也是自得其乐, 并不与人为难, 可如今…… “孩他爹,这卫国庆武军要抓的人, 你怎么也救啊。” 袁盛轻笑,“如今才问我?那当时为何二话不说地帮我?” 钱娘难得红了红脸, 不自在地挽了挽发丝, “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定要做我能怎么办。” 守门的突然来通报长公主到,钱娘立刻紧张起来,“要不要把人藏起来?” 袁盛目光深沉注视钱娘, “长公主权势滔天……瞒着她, 你不怕吗?” “怕当然是怕的,可只要我们一家子能生死与共就行。” 随着钱娘伸出手, 小豆丁也视死如归地伸出手喊道:“只要和爹娘在一起, 去哪都不怕!” 袁盛既感动又激动地亲了亲钱娘, 随后又摸了摸小豆丁的头, 笑道:“没事, 不用瞒着长公主和三王爷,这人本来就是来找他们的。” “那你不早说?!” 腰间传来的剧痛让袁盛瞬间扭曲了脸色,心中腹诽道:‘刚刚还温柔似水呢,女人变脸变得真快!’ 之后袁盛迎出去, 卫云倾也未多问,直接带着云宣巍随他走入了屋内。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脸色惨白,腰腹间绷带还渗着血,明显是性命垂危的景象。 卫云倾不认识他,倒无甚感觉。云宣巍当然是认识他的,当下紧张起来,惊慌地查看男子伤口。 卫云倾皱眉道:“这谁?” “……是我九弟云宣玖。” 卫云倾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云国九王爷?他又来这干什么?” “云倾……” “别摆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来人,带这人去公主府。”卫云倾吩咐完后便看向袁盛一家,“你们也一起过来。” …… 回到公主府,陈泽便应传召而来。云宣玖的伤势固然危及生命,可说到底也是皮肉伤,在陈泽精湛的医术下,不过一下午的时间,云宣玖便已醒转。 他刚睁眼就看见了云宣巍,唤道:“哥……” 云宣巍一直很擅长从云宣玖冷淡的表情下窥视他的真实情绪,此时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担忧。也没安慰,只得意地瞅了瞅卫云倾,“咯,那是卫国长公主,你应该叫嫂子。” 卫云倾叼着肉干嗤笑一声,而云宣玖沉默片刻后道:“哥,你与卫国长公主……不是和离了吗?” 云宣巍脸色一僵,解释道:“云倾是为了让我更好地回云国。” 见着云宣巍确实气色不错,云宣玖稍稍放下心,说出了他此次前来卫国欲传达的最重要的消息,“哥,云国瘟疫蔓延,下至平民百姓,上至文武百官,甚至云宣岚都得了那瘟疫,皆命不久矣,朝中大臣请求我来找你……” 云宣巍还没说话,卫云倾抢先开口:“那正好,现在打去云国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云宣玖瞬间整个人绷紧警惕起来,而云宣巍无奈叹道:“卫国国内不安,你真的会在此时出兵?” 卫云倾咽下肉干,淡淡道:“不会。” “那你还逗他。” 卫云倾一挑眉,“你不也整天逗我弟吗?” 云宣巍一下噎住,沉默思索一会才道:“云倾,我必须立马回卫国了,你……” 卫云倾支颚唇角轻挑,“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去。” 纵然卫琅再不想卫云倾离开,燕虎等人再想随行,待云宣玖伤好之后,卫云倾几人还是踏上了前往云国的路。 而在去云国的路上,云宣玖也第一次看见了……他这样的三哥。 “云倾,喝水吗~” “云倾,饿不饿~” “云倾,累不累~” 谁能想到,曾经自信张扬如盛夏阳光,纵然失去武功也似月光美好不可及的云国三王爷,居然会有如此……狗腿的一面。 云宣玖惯来不喜多言,只视线一刻不离自己的哥哥和“嫂子”,眼中迷茫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越发明显。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侍书……” 侍书也立刻明白了云宣玖想要问什么,哈哈笑道:“王爷担心将军以后不愿与他成婚,所以可劲献殷勤呢。” “谁献殷勤!我这是发自内心!” 被一捆树枝正中胸口的侍书敷衍道:“对,您是发自内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树枝铺开,点火。等吃饱了今晚还得赶路呢…… 卫云倾扔掉木签看向云宣玖,“一只兔子就行了?” 云宣玖依旧是那副冷脸,动作却有些不好意思,拘谨地将木签埋进了土里,“可以了。” “你成年了没?” “今年年初满的十六……” “没比琅儿大多少却高这么多……”卫云倾说着从火堆里挖出两个烤熟的鸟蛋推给云宣玖,“吃了,别长得跟你哥这样瘦骨嶙峋的。” 云宣巍眉目一横,“我哪瘦骨嶙峋了?!” “哪哪都是。” 被卫云倾饱含威胁的眼神一瞥,云宣巍轻叹一口低头挑火,嘴角却带着笑。 “听云宣巍说你从小也是在军里的?” “……嗯。” “带过几次兵?” “没……都是跟着主将。” “打过败仗没?” “嗯……不过每次都被人护着走……” 卫云倾问着问着便陷入了思索,而云宣玖是越发尴尬,只是心中还有些开心。 嫂子不仅帮哥解了毒,人也这么好看,也比他想象的好相处…… “想啥呢小鬼,这是你嫂子,别动歪心思啊。” 云宣玖唇角瞬间撇下,冷冷扫了云宣巍一眼,轻哼一声。 “你!” “过来。” 云宣巍和卫云倾的声音同时响起,云宣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走到了卫云倾身边。 “教你一些野外的技巧,若以后带兵,这便是保命的东西。”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钱娘推了推小豆丁,“去,一起学。” 云宣巍一瘪嘴也凑了上去,下巴搁在卫云倾肩上软声道:“云倾,我也要学。” 卫云倾白他一眼,“你这整天闯荡江湖的学什么学。” “军中手段和民间怎会一样……” 云宣巍说着偷偷从后方揽住卫云倾的腰,还未抓紧就被狠狠拍开。 “你我已经和离,云公子还请自重。” 云宣巍不放弃地伸手,然后被拍掉,又伸手,又被拍掉。 云宣玖瞅着眼皮直抽抽,忍不住道:“哥,你越来越幼稚了。” “你才幼稚!刚刚成年的小屁孩一个!我都有媳妇了!” 云宣玖不冷不热回到:“你媳妇已经和你和离了。” “云宣玖!” 卫云倾嫌弃道:“你一天到晚就会欺负小孩?” “他哪里是小孩!都和我一样高了!” “那是你矮。” 云宣玖与小豆丁几乎是贴着卫云倾的声音重复,云宣巍满脸沮丧地走到袁盛身边,“袁大哥……” 袁盛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幸灾乐祸道:“就算长公主愿意与你再次成亲,你也注定是个老婆奴了,要不再……”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前年喊道:“孩他爹!来烧水!” 云宣巍眯眼看着袁盛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心想道:‘你不也是?’ …… 卫国与云国相隔一片高耸的山峰与一片辽阔的平原,一路几乎没有客栈。又正值冬季,这让他们这一路走得极其艰难,甚至可以说若无卫云倾相帮,就算云宣巍经验丰富,他们恐怕也得死在无边雪原,毕竟云宣巍身体还未恢复。 云宣玖近来看卫云倾的眼神是越发崇拜,一张冷脸上两只眼睛却总像放着光一样,弄得云宣巍格外警惕。 接近卫国边境,卫云倾打量着云宣巍难看的脸色,笑道:“你连你弟的醋都吃?” 云宣巍干笑几声并未答话。 他这幅模样倒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越来越靠近云国。不是近乡情怯,而是他担心他回到卫国,那些女子凑到他跟前得罪了卫云倾,受罪的可是他…… 可在踏进云国边境之后,他却完全没空想这些了。 这里明明是云国最南边的城镇,却也被瘟疫波及。放眼望去,街道上寥寥几人,还一脸垂死病容。 毫无生机…… 如同死城…… 卫云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这段时间她专注国内,只知云国无力发起大战,却不知更多情况…… 云宣巍脸颊绷得死紧,沉声问道:“瘟疫来自何处?” “安城最先爆发,然后迅速传播……简直如蝗虫过境!” 确实如云宣玖所说,此次瘟疫如蝗虫过境般迅猛、突然、破坏力巨大……却也特别诡异。 云宣巍立刻想到了不对,“你说云宣岚也染瘟疫了?” “对。” 云宣巍紧咬后槽牙,沉声道:“他一个极擅用毒用药的南疆遗孤,怎会染上瘟疫……母后!” 心中不安瞬间攀到顶峰,云宣巍一勒缰绳高声道:“走,尽快回安城!” 卫云倾策马紧随其后,视线不离云宣巍的背影。 云国……是他的国,他在这拥有力量,可以放出他原本的光华…… 她跟过来不仅是想帮忙,也是想看看云宣巍过去的模样…… ☆、第 75 章 云国冬季比起卫国来说可以说是温暖如春了, 可卫云倾他们这一路却走得更艰难。因为此次瘟疫在秋季爆发, 自然影响农事,让饥荒同时爆发, 沿途饿死之人数不胜数。 卫云倾因是卫国长公主, 纵然喜欢云宣巍也不会这么快喜欢卫国,所以显得异常冷漠。可连云宣巍, 居然都冷静到几乎冷漠。 马车再次无情掠过求救的百姓,中途休息时袁盛终于忍不住道:“三王爷, 您不帮他们吗?” “如何帮?” “找当地知府!找当地富商!三王爷和九王爷出面, 他们总能出点力气赈灾啊!” “然后呢?” 袁盛一愣,“然后?” “瘟疫不除,朝中不安,只要这两个问题不解决, 他们还是没有活路。” 袁盛如何不知, 可心中还是有不甘,有不满, 紧盯着云宣巍沉声道:“若是以前的你, 想必会二话不说一路全力赈灾。” “那是以前。”云宣巍嗤笑一声, “还得感谢云宣岚教会了我。” “教会你无情无义吗!”见他没回话, 袁盛只能看向卫云倾, “长公主!若是卫国百姓受灾,你会如何?” “地方官无能,朝中大员无能,皇帝无能, 若我卫国也不幸是如此情况,我也会这样做。”卫云倾抬眼,目光冷漠,“若当真心系天下,必须无情。” 袁盛一噎,瞥了云宣巍一眼低头咬牙道:“皇室果然无情!” 卫云倾眉头一皱,冷声道:“江湖草莽果然目光狭隘。” 袁盛眼睛一瞪,“是!比不得你们深谋远虑!” 卫云倾淡淡道:“目光受困是经历所限,确也怪不得你。” 这时自告奋勇打猎的钱娘回来,远远就看见袁盛一脸气急的表情,走过来疑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哪里是吵起来,气急败坏地就他一个,他看着卫云倾一副冷淡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无力,闷闷道:“没什么。” 架上火,放上猎物,四溢的肉香中,云宣巍坐到卫云倾身边,笑眯眯道:“你刚刚是在为我说话吗?” 卫云倾瞥他一眼又低头摆弄火堆,淡淡道:“他没指名道姓说云国皇室,而是说的皇室中人。我为自己和琅儿说话呢。” “可也包括我啊。” “不包括。” “真的?” 脖颈被男子柔软的发丝搔得一阵阵痒,卫云倾嫌弃地推开,可没一会那脑袋又凑了过来,真就跟只小动物似的拱她,卫云倾只能无奈笑道:“包括你行了吧。” “好的!夫人!” 卫云倾一眯眼,“不准叫。” 云宣巍眨眨眼无辜道:“咱和离的消息还没传来云国呢。” 卫云倾一扯唇角,“在你们云安已经让人传出去了。” 云宣巍哑然,须臾闷闷道:“你动作也太快了。” “你是想拉下云宣岚自己当皇帝,一个嫁去卫国的男人如何能当云国皇帝。”卫云倾说着搔了搔云宣巍下巴,“乖,不要任性。” 云宣巍眉梢一飞,猛地抓住下巴上作怪的手,“你知道我比你大吗?” 卫云倾一愣,她还真一直以为云宣巍和自己一般岁数,当即问道:“大多少?” “三岁!” 卫云倾轻按泪痣眯眼打量云宣巍,“还真看不出来……”她顿了顿补充道:“在我心里你和琅儿差不多年纪。” 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嘲笑!嘲笑他幼稚! 云宣巍一咬牙一扑,“到床上你就知道我不是小孩了……?!!!” 卫云倾动了动手腕恶劣笑道:“现在不用担心不小心把你打骨折了。” 看着云宣巍下意识后退一步,卫云倾得意一笑走回马车。搞得云宣巍又是气到磨牙又是委屈地握着酸痛的手腕喊道:“云倾!你这是家暴!” 没得到卫云倾的回应,而是云宣玖走了过来,冷着脸嫌弃道:“哥,你是真的幼稚。” “……没大没小!” 云宣玖瞅着云宣巍准备动手,兴致勃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现在我不用担心打坏你也不用担心被母后骂了,刚好咱兄弟两很久没交过手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揍我揍得可欢了。” 云宣巍面色一僵,“我什么时候揍过你?” “美名其曰教我习武,其实……呵!” 看着摩拳擦掌的云宣玖,云宣巍心中正慌呢,突然被长鞭卷住了腰,往马车拽去。 卫云倾扶稳他,冲着云宣玖道:“就算你是他弟,现在这人也只有我能揍。” 这话听得云宣巍是喜不自禁,乐滋滋地跟着上车,坐下刚想说话就听卫云倾道:“很担心?” 云宣巍一愣,须臾苦笑着叹道:“对,沿途所见越惨,我就越担心云安。” “尽快回去便是。” 云宣巍凝视卫云倾,“可你是真的不在意云国百姓。” 卫云倾挑眉道:“对,你是否不满?” 云宣巍摇摇头轻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究其本质,卫云倾确实是冷血的,身为女子,却能完全压抑自己的情感,做到冷静到极点,保证自己的战无不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次背叛,三年时间,便浇熄了他心间的热血,何况卫云倾足足十余年…… 之后又半月,他们赶到了云安。皆戴斗笠,也未直入皇宫和王府,而是先在客栈落脚,趁夜去到了户部侍郎叶景辉的府上。 云国并非全民习武,只是叶景辉年少与云宣巍交好,便会些武艺,见着自己屋子里突然出来三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立刻提起了剑,一边质问一边不着痕迹向后退去准备喊人。 刚要开口,就见两个男人摘下了蒙面巾。叶景辉当即一愣,难以置信地看了好一会才道:“三王爷?” 云宣巍轻笑,“好久不见了,瘦猴。” “真的是你!”叶景辉喜不自禁地重重抱了云宣巍一下,随后无奈道:“现在也只有您叫我瘦猴了。” 云宣巍按着叶景辉的肩,“倒是长了些肉,但还是瘦猴。” “别说我了,听说您与卫国长公主和离了,是真的吗?” “真的……” 云宣巍还没说完叶景辉就迫不及待道:“那真是太好了,当时和亲的时候我就反对,那卫国长公主青面獠牙如何配得上你,就算没传闻这么夸张吧,但从军之人整天风吹日晒的肯定是个丑婆娘!而且听说卫国女人一个个彪悍的紧,我们云国姑娘才是温柔似水,那么多中意你的你随便挑。说起来林芝岚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过她现在……” 云宣巍听叶景辉说第一句的时候脸色就僵了,来不及阻止叶景辉就语速极快地说到了林芝岚……这让他僵地整个人跟块木头似的愣愣地立在那,不敢回头看哪怕一脸。 只能心中祈祷九弟懂点事,快点阻止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 可惜云宣玖对这种事天生缺了根筋,还是卫云倾阻止了叶景辉继续说。 她手一抬一用力,一整面楠木博古架直接散架,上面的贵重摆件哗啦啦的碎了一地,如同叶景辉此刻的心,心碎的剧痛! 而卫云倾只是淡淡一句,“手滑。” 怒意冲冠,可碍于这女人是三王爷带来的,叶景辉只能咬着牙强笑道:“没事。”一扭头却又想向云宣巍讨赔偿,他馋王府那些珍贵稀奇的玩意很久了。 可话刚到喉咙,眼前的三王爷就被那女人叫走了,还叫的很不客气,直接—— “云宣巍,你过来。”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三王爷居然真就这么乖乖过去了,还低着头一副听训的样子。 叶景辉从小便进宫做伴读,又在朝中多年,自不是什么蠢货,也看出不对了。朝云宣玖小声问道:“九王爷,这女子是谁啊?” 云宣玖理所当然回道:“我嫂子。” “嫂子?” 云国皇室不睦,能让性子直的九王爷在私底下也心甘情愿地叫嫂子的,也只有三王爷的夫人了。叶景辉心中立刻冒出了最不可能却又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卫……卫国长公主卫云倾?!” 卫云倾扭过头看着他冷声道:“对,就是你口中青面獠牙的卫云倾。” 背后说人坏话结果发现当事人就在眼前的心情是什么? 反正叶景辉现在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面上除了干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对了,听说卫云倾杀人如麻又喜怒无常,一怒便是尸横遍野…… 而他刚刚说的话,没哪个女子听了会不生气吧? 叶景辉偷偷挪动脚步,整个人都躲在了云宣玖的背后,却没想到云宣玖直接往旁边一跨,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地表示—— ‘自己搞的事自己负责。’ 叶景辉只能背靠墙寻找安全感,颤声问道:“三……三王爷,您与卫国长公主不是和离了吗?” 云宣巍一挑眉得意道:“云倾是为了帮我回云国,她还是我夫人。” “你可不是我夫君。”卫云倾往楠木椅上一坐,抬脚一点云宣巍,“不是很多姑娘在等着你吗,这人……瘦猴还特意提了提林芝岚,林芝岚是谁?你以前的相好?”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叶景辉赶紧道:“林芝岚是林相之女,与三王爷是青梅竹马!三王爷去和亲的时候她还哭着追出去了几里地!最后还是被林相亲自抓回去的!” “叶景辉!!!” ☆、第 76 章 叶景辉看着在云宣巍掌下崩碎的方桌吓得差点跳起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宣巍, “三王爷,您武功恢复了?” “对。”云宣巍摩拳擦掌走近叶景辉, 狰狞笑道:“瘦猴, 高不高兴?” 若是其他时候,叶景辉估计会狂喜, 可现在—— 他偷偷往外看了眼。 这些吃白饭的护卫!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 卫云倾像是知道他所想似的悠悠开口:“都被我打晕了。” 他叶府的护卫那都是训练有素的,悄无声息全部撂倒连九王爷都做不到, 看来卫国长公主是一等高手的传言是真的…… 叶景辉狼狈躲过云宣巍的攻击, 冲他谄媚一笑就看向卫云倾,“卫姑娘……将军大人!那个林芝岚确实与三王爷是青梅竹马,可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三王爷对她那都是不假辞色!再说她现在已经入了宫,和三王爷更无可能了!” “真的?” 叶景辉狂点头, “绝无半句虚言!” 卫云倾轻笑一声, 支颚看向云宣巍,“我在你眼中就如此心胸狭隘?” “怎么可能!”云宣巍勾起唇角, 略带讨好道:“夫人心胸开阔, 海纳百川!” 卫云倾摇摇头, 蒙面巾下笑容狡黠, “你的事, 我确实心胸狭隘。” 瞅着喜不自禁的三王爷,叶景辉只觉得一阵牙酸。他从小与云宣巍交好,见惯了他无视百花的模样。这卫国长公主……生的是有多好看啊。 叶景辉看向卫云倾,可女子坐在暗处, 连露出的眉眼都看不清。他便悄悄往前挪,突然眼前就被人挡住,他抬头心虚笑道:“三王爷。” 云宣巍冷哼一声后道:“不是说云宣岚也染上了瘟疫吗,那朝中要务现在由谁处理?” 提到正事,叶景辉也严肃起来,“一开始陛下带病处理朝政,可九王爷一走后,他的病突然恶化,变成了由太后垂帘听政。” 云宣巍嗤笑,“他会让母后把持朝政?” 叶景辉皱紧了眉,“是,我也觉得奇怪,所以请我母亲入宫探望,可被打了回来。之后我母亲还联系了其他几家夫人一起递请安的折子,也是一样的结果,说是太后事务繁忙。” “母后虽进宫多年,但未失年轻时的刚烈,绝不可能任云宣岚摆布,我必须和母后见一面……” 卫云倾:“你想偷偷进宫?” 云宣巍轻笑:“知我者莫过云倾也,你会帮我吗?” “我既然来了云国,自然要帮你……”卫云倾走到门边,回头道:“既然要去,便要尽快。” 否则一旦云宣岚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必定会有所防备—— 云宣巍与云宣玖赞同点头,叶景辉却是整个人愣住。因为他在月光之下看清了卫云倾的眉眼,那是云国女子绝没有的,凌厉又深邃的眉目。 比夜色更黑沉深邃的眼睛,又似揽尽漫天月光。谁也无法在这双眼睛前看清其他的景色,足令天地失色……让他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三王爷时的惊艳。 “再这样看我嫂子我哥要抠你眼珠子了。” 叶景辉立刻回神,对着云宣巍危险的目光点头哈腰道:“三王爷小心……三王妃小心!” 被取悦的云宣巍愉悦地拉着还想说什么的卫云倾离开,叶景辉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云宣玖,“九王爷,您不去啊?” 云宣玖冷冷道:“哥说人越少越好,而且嫂子是一等上的高手,就算云宣岚临时察觉也留不住他们。” “一……一等上?!” 纵然云国不兴武事叶景辉都忍不住为此震惊,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其他—— “卫国长公主眼睛真好看啊。” “她不止眼睛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云宣玖顿了顿补充道:“你别惦记,我哥现在毒解了武功恢复了,你小心被他打死。” 叶景辉心中一咯噔,心虚笑道:“我怎么会惦记!唔……可他们不是和离了吗?” 云宣玖:“你还真不怕死?” 叶景辉猛摇头,“不是我惦记,我是担心陛下。他也不喜欢林芝岚,可就是因为云国第一美女的名头硬将人收入了宫中……你说他要是看见了卫国长公主……” 云宣玖立刻皱紧了眉。 云宣岚这人,冷血到无心无肺,只是喜欢拥有最好的东西……而嫂子,确实可以称之为最好。 …… 云国皇宫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可不说如今瘟疫肆虐,就是以前,这样的守卫对卫云倾来说也是不堪一击。又有极熟悉皇宫地形的云宣巍相随,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不用多久,两人便到达了云国太后的寝宫外。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此处几乎是无人守卫。 “云宣岚应该已经知道我回来了。” 卫云倾低声询问:“所以你不进去了?” “不,当然要进去。”云宣巍眉眼一弯,握住卫云倾的手,“一等上的高手帮我,又有何惧?” 卫云倾轻笑,“那走吧。” 两人悄无声息翻入寝宫,跃上横梁,往下望去便看见了正在翻阅奏折的“云国太后”。 不过看到正面一眼,云宣巍立刻皱紧了眉,“她不是母后。” “你确定?” “易容之术再精湛,也骗不过亲近之人……云倾,帮我。” 卫云倾点了点头,身轻如燕一跃而下直扑假太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一手牢牢攥住了她的双手,一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将她的呼救声硬生生掐了回去。 既然不是云宣巍的娘,她可不用客气。 云宣巍也一跃而下,目光阴狠紧盯假太后,沉声怒道:“你是谁!真正的太后呢!” 假太后却没有被抓包的惊慌,愣愣地看着云宣巍眼睛一眨就掉下泪来,嘴唇张合却因卫云倾的力道说不出话来。 假太后的眼神让他熟悉,应该是他认识的人…… 云宣巍:“云倾,让她说话。” 卫云倾一松手假太后便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她低声道:“王爷,奴婢无能,没能保护好太后。” “你是……侍琴?” 假太后点了点头便惊慌道:“王爷,您快些离开!云宣岚知道您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见见朕呢,皇弟就这么不愿见到皇兄吗?” 随着阴阳怪气的男声,两队士兵从门口蜂拥而入,挡住大门,齐齐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了云宣巍。 云宣巍从容笑道:“准备了这么大阵仗欢迎我,想必陛下也不愿意见到我吧。” 云宣岚的长相还是有几分像南疆人,偏向阴柔,此刻眼中阴郁更让他的眼神如毒蛇一般,声音也让人不适—— “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嫁去卫国没丢了命,反倒是将毒都解了。” 云宣巍轻笑,“此事确实要谢谢陛下,不止毒解了,武功也恢复了一二……陛下觉得这些人能拦住我吗?” “他们拦住你怕都有些困难……”云宣岚说着看向卫云倾,“更何况还有个卫国长公主……寻常人一生都难以突破一等,长公主却在短短一年时间到了一等上,武学天赋着实令人惊叹。” 卫云倾打量着云宣岚,悠悠道:“能往我卫国安插探子,你倒是比云国以往皇帝都厉害些。” “长公主谬赞,他们不过能得到些民间消息,朝事军事他们可是半点打听不到。不过让他们趁献舞在卫国暗杀一个云国人都做不到,实在是……” 云宣岚瞳孔蓦然一缩,愣愣摸了摸脖颈血痕,难以置信地看着似乎未动一分的卫云倾,听见她道:“你要杀云宣巍,我便杀你!” 一等高手的气势与杀气有多么可怕? 云宣岚不是没见过一等高手,他们南疆也有,可无一人能像卫云倾这般。或许是因她功法特色,又或许是因她常年沙场征战,反正云宣岚此刻只觉身处滔天巨浪下,感受到了窒息和惊恐之感。 他慌忙退到一众士兵身后,命他们不要放箭,随后眼神阴郁凝视卫云倾,沉声道:“一个敌国王爷,武功尽失重病缠身,你却不止为他解毒还陪他来云国?是因为什么?难不成卫国长公主就是如此看重皮相的肤浅之辈吗!” 卫云倾理所当然点了点头,“是啊。” 云宣岚惊到整个人愣住,云宣巍忍不住噗嗤一笑,扶着卫云倾的肩笑得直不起腰。 云宣岚回神后也是忍不住一笑,“卫国长公主果然直率……三弟,你就不想知道你母后在哪吗?” 云宣巍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直起身子道:“你有这么好心带我去?” “你不敢跟我来吗?” “有何不敢?” 看着云宣巍自信从容的笑,云宣岚心中突然升起了火气。 他这个三弟以前便是如此,永远自信到耀眼夺目,纵然被打断双腿,下毒致其引以为傲的武功尽失,也无法将其打落尘埃! 让人……见之生厌! 云宣岚一直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纵然心中憎恶怒意已攀到顶峰,他依旧还是那副表情,甚至勾起了唇角,淡淡道:“那便随我来吧。” ☆、第 77 章 按理来说, 先皇死后, 其寝宫应由现任皇帝入住。可云宣岚不止自己没有住进去,未推倒也未重建, 只是封锁了起来, 不让任何人进入。 三年时间,这个曾经云国最华贵的地方, 如今落满枯叶,盖满尘土, 只剩一片萧索。 可对云宣巍来说, 他唯一认可的便是云宣岚此举,因为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那颗巨大的槐树,他幼年攀爬时父皇就担心地站在下面等他。他在那个荷塘钓过鱼,父皇坐在他身边……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这很好…… 这个暗室, 父皇也带他进去过—— “你来过这里吗?” 看着在机关声中慢慢打开的大门,看着延伸向一片漆黑的楼梯, 云宣巍淡淡回道:“来过。” 那时父皇让他防备云宣岚, 但他没有听。事到如今, 后悔无用…… 云宣岚从一旁蔡公公手中接过了油灯, 走下了不知多长的楼梯。 随后云宣巍也接过了一盏, 迈步紧跟。 微弱的火光驱不尽暗道的黑暗,云宣岚沙哑的声音此刻响起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那你可知,这暗道,这暗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处理机密之事。” “不, 这里是用来杀人的,他堂堂一国皇帝……”云宣岚突然激动起来:“在此亲手杀死了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云宣巍嗤笑一声,“若非你母亲一心复国,毒杀数位皇子,父皇怎会杀她。在密室赐她自裁,已是顾忌她的脸面!” 云宣岚猛地回身,紧攥云宣巍衣领,怒道:“那你云国灭我南疆的仇如何算!” “若非南疆意图不轨!制毒害人!怎会迎来灭国之灾!而且你!”云宣巍也攥住云宣岚的衣领,“你生于云国,长于云国,父皇纵然心有防备,也细心教导你。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又是怎么欺骗我的!可笑我一直将你当长兄敬重!” “我才是可笑一直将你当幼弟疼爱!” 跟着进来的蔡公公惊慌失措地想拉人,却不知道该拉谁。卫云倾倒是悠哉地倚着墙壁,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是想互相撕衣服扯头发了吗?吵什么吵,直接打一架呗。” 两个男人同时恢复了冷静,各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云宣岚眯眼看向卫云倾,“若真如你所言打起来,你一插手,朕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卫云倾摆摆手道:“他娘在你手里呢,若我动手,他估计还要怪我,我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云宣巍无辜道:“云倾,我怎会做这种事呢?” 卫云倾白他一眼,“我信你个鬼,之前侍书就受了些皮肉伤你就和我闹了几个月的脾气,若换成你娘还得了?” 云宣巍一噎,“我那时不是想让你不去月下吗……说的我跟个闹脾气的小姑娘似的。” “不是吗?你不就是嫁过去的小媳妇吗?” 云宣岚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脸色阴沉,冷声道:“还见不见你母后。” “还请陛下带路。” 这就一跳路,云宣巍也对其中机关烂熟于心,可毕竟时隔多年,谁又知道云宣岚做了什么改动了,更何况他还极擅用毒…… 云宣巍和卫云倾一路轻松紧跟云宣岚脚步,蔡公公却是年岁已高,跟的有些吃力。而卫云倾见云宣巍帮了他两把,自己也拉了他一会。 就这样一路走到尽头暗室—— “母后!” 云宣巍惊慌,连卫云倾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因为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鳄鱼池,一个底部无遮挡的铁笼高悬半空,云国太后关青青便被吊在其中,必须尽力踩上栏杆才能不被饥饿的鳄鱼咬到。如此姿势怕是一日就会精疲力尽,而关青青不知被吊在此处多久…… 鳄鱼池与暗室相隔三人可过的门洞,云宣巍急切冲进去的时候,石门下落,卫云倾瞳孔一缩马上蹲身抬门,脖颈瞬间暴起青筋。 一等高手异于常人,可到底还是人。 卫云倾回头看了云宣岚一眼,又往门内一看,立刻下了决定矮身冲入鳄鱼池。 隔着石门上的铁窗,云宣岚轻笑道:“看来长公主当真是喜欢朕这个三弟,可为何不想着威胁朕开门呢?” “我见多你这样的人,亡命之徒,不择手段的疯子,怎会在意自己的性命。”卫云倾嗤笑一声,“你不怕死,我可不想云宣巍和他娘跟你一起死。” 云宣岚鼓掌道:“长公主不仅骁勇善战,这看人也是很有一套的,可惜你这卫国珍宝,如今怕是要跟着两个云国人一起死了。” 看着云宣岚背影消失后卫云倾立刻回身,飞快越过水面,直接踩上一鳄鱼利齿,跃向因铁链崩断回落的云宣巍,同时长鞭似蛟龙出,狠狠将张开血盆大口坐等食物上门的鳄鱼打飞。 卫云倾带着云宣巍跃上一边极小的石台便立刻皱眉道:“我记得你不是如此莽撞之人。” “……因为知道你在。” 卫云倾耳根一红,掩饰般轻哼一声,“事到如今还说这话?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那石门应是万斤巨石冰山一角,只能用机关驱动,我可打不开。” “无需担忧……”云宣巍摇摇头后道:“先帮母后,她快撑不住了,那铁链锈迹斑斑,我怕铁牢直接落进鳄鱼池。”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轻,这腰估计都比我细。” 云宣巍猛地按住腰间作怪的手,咬牙道:“云倾!” 卫云倾尴尬的摸摸鼻子,“好了,不开玩笑……你总得让我看看哪里好落脚。”说完卫云倾眯眼看向高处铁牢。 一条条铁链深扎洞顶,汇聚中央,看似坚固无比,实则…… “别说我们上去,就是你娘动静太大这铁链都会断,你云国皇帝还真是阴险。” 云宣巍紧抿唇角,思索片刻后道:“你的鞭子有多长,若门开了你能直接把铁牢拉过去吗?” 卫云倾比划了一下便道:“不行,够不到。” 见云宣巍眉头紧锁,卫云倾淡淡道:“我有一个好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云宣巍深深一叹,“别卖关子了。” 卫云倾一扯唇角,“我们直接把鳄鱼都干掉不就行了?” 云宣巍哑然,须臾忍不住大笑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饥饿固然能激起肉食动物的血性,可饿过头就不一样了。这的鳄鱼也不知道饿了多久,纵然还能活下去,可如何能经受住卫云倾与云宣巍联合的雷霆攻势呢。 特别是卫云倾长鞭尾端所包精铁,能生生破除鳄鱼坚硬的鳞片。武功高强与利器相助一样不可少,卫云倾此刻就嫌弃地看着云宣巍手中折扇。 “你说你大冬天也带个扇子有屁用。” 云宣巍正收手顺便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就被卫云倾怼了这么一句。当即脸有悻悻,干咳一声收起了中看不中用的折扇,“那我换一把。” 精铁所制固然锋利,可…… “切,还是折扇。” “这是风雅!” “还风雅?上头的是你娘还是我娘。” “我娘……”云宣巍眯眼一笑,得寸进尺道:“也是你娘。” 这两人打得并不轻松,可嘴上还是不停,吵得意识不清的关青青都睁开了眼,往下望去眼中迷蒙瞬间散尽,难以置信道:“妞妞?!” 卫云倾一愣,差点被一只鳄鱼咬到脚脖子,幸亏及时回神,看着云宣巍惊道:“妞妞?难道是你?” 都不用云宣巍回答,卫云倾已经从他一脸菜色的难看表情得到了答案,当即不给面子的爆笑出声。 云宣巍不满又无奈地喊道:“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别喊以前那小名了!”他心里又补充道:‘您这可是在自己媳妇面前下自己儿子脸面呢!’ 云宣岚怕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养的一池子鳄鱼,连一片皮肉都没咬到,就尽数死在了云宣巍与卫云倾手中。 只能说云国确实是没一等高手,而普通的一等又完全与一等上比。 没了鳄鱼的威胁,云宣巍便不再需担忧铁链崩断,直接一跃而上,将关青青救了下来。 数日不得安眠,让关青青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让意识清醒,依旧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宣巍,颤颤巍巍的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你……你的武功恢复了?” 云宣巍点了点头。 可以说女人不愧是水做的,关青青纵然嘴唇干裂,也是眼睛一眨就掉下了泪来,泣不成声地抱着云宣巍连连道好。 云宣巍是无奈又高兴,“卫国长公主帮我解了毒,您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好,娘不哭。”关青青握住云宣巍双手,欣慰道:“如今看来,你与卫国和亲倒是一件好事。” 云宣巍眉目一弯看向卫云倾,“确实是一件好事。” 关青青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还带着蒙面巾的卫云倾,疑惑道:“这位是。” “卫国长公主卫云倾,她特地来云国帮我。” “这就是我媳妇?!” 卫云倾被突然凑到眼前的关青青吓了一跳,干咳一声扯下蒙面巾,却没想到脸颊立刻被捧住。 “云倾啊,你这生的可真好看啊。我这大儿子当初和他父皇说,没有找到比他好看的女子就不成婚,我当时就担心他会孤独终老。这下可好,因祸得福。解了毒还得了个漂亮媳妇,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卫云倾僵硬地任关青青上下其手,又不能推,只能耳朵通红地干巴巴道:“……不用谢。” “然后呢?” “然后?” “你叫我什么?” 面对关青青与云宣巍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卫云倾沉默半晌才挤出一个,“伯母好。” 关青青脸色瞬间一变,也不知道哪来的活力踩着鳄鱼尸体几乎是飞回了云宣巍身边,低声道:“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把人拿下!” 云宣巍是知道卫云倾能听见的,尴尬道摸了摸鼻子低声回道:“为了我回云国,在卫国和离了……” “和离个屁啊!你这都把人带回来了还和离!你是不是傻!” 卫云倾目瞪口呆地看着关青青一脸恨铁不成钢追着云宣巍打…… 云国太后…… 就算没上四十也接近四十了吧…… 她现在知道云宣巍的幼稚是随了谁了…… 突听石门处传来机关响动声,卫云倾目光一凛扭身,云宣巍与关青青也同时停了下来。 石门打开后,蔡公公鞠躬恭敬道:“让王爷久等了。” ☆、第 78 章 卫云倾诧异挑眉, “他不是跟在云宣岚身边吗?居然也是你的人?” “是我父皇一早安排在云宣岚母子身边的。” 若无此依仗, 云宣巍绝不会就这样冲进来。那不止会救不成母后,还会连累卫云倾…… 云宣巍看向蔡公公:“可否安排我们隐秘出宫?” 蔡公公:“若是以往老奴没这个能力, 可如今这场瘟疫, 让朝中大员惶惶不安。甚至经历过南疆之事的年长者怀疑陛下与南疆的关系。” 云宣巍眯眼道:“当年南疆刚开始下毒的时候,太医们也以为是瘟疫, 提议封城,幸亏是谢老太医执意前往才发现端倪……他现在在哪?” 蔡公公哀道:“……已被赐死。” “赐死?!”云宣巍惊道:“谢老德高望重, 朝中过半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情, 云宣岚以何理由赐死他?!” 蔡公公:“说是他勾结后宫,暗害林贵妃林芝岚至其流产。” 云宣巍:“陈老绝不会做这种事,无人提出异议吗?!” 关青青嗤笑一声,“儿子, 你对那些人期望太高了。云国朝堂安逸的太久的, 你一走,那些本就是墙头草的人自然倒向云宣岚, 恩情?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地位连云国将来都不在乎。” 卫云倾冷冷道:“唇亡齿寒,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云宣巍无奈道:“让你看笑话了。” 卫云倾:“早有了解, 云国朝堂在我眼里一直是个笑话, 包括你父皇在位的时候。” 云宣巍一噎, 尴尬地回头看自家母后,正想为卫云倾说句话呢,就听关青青点头道:“他爹确实优柔寡断的紧,明明知道了那女人是南疆人, 却还放任,我家九儿都差点被那女人害了!处死了那女的之后居然还把她儿子留下来了!简直是蠢货!” 云宣巍哑然,须臾干巴巴道:“母后,父皇只是心善……” “心善?好心办坏事!他是心善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云国百姓!”关青青重重一拍云宣巍,“儿啊,跟你媳妇学一学那杀伐果断的狠劲!可别学你父皇!” 卫云倾看着云宣巍轻笑道:“倒也不能和我一样,心善也能心狠,他现在刚刚好。” 关青青一乐,“你很欣赏我儿哦。” 卫云倾:“……嗯。” 关青青:“那就嫁来云国呗!” 见卫云倾沉默,关青青接着道:“你要是实在看不上我这大的,那小儿子也行啊,他也从军,虽然年纪是小了点吧,但或许适合呢~” 云宣巍脸色瞬间变黑,没等卫云倾开口便道:“走吧,尽快出宫。” 卫云倾眼中狡黠一闪,出宫路上在云宣巍耳边低声道:“你觉得你弟怎么样?” “不好!不解风情的冰块脸,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睡觉打呼,吃饭砸嘴,不爱读书……关键是不爱说话,他要是讨了老婆,都不会因为生气冷战,而是每天都是冷战!” 卫云倾愣愣地听着云宣巍细数他弟的一排缺点,最后笑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我这是了解他。” 和他抢媳妇?就算是亲弟,那也是敌人! …… 几人顺利从角门离宫,却在抄小路回落脚客栈时遇到了拦路之人。 马车刚刚好拦住了前方道路,他们正准备绕路而行时,一队人马从后方小巷跑出,将他们团团围住。卫云倾一手扶着关青青,一手抽出长鞭。 云宣巍抬手示意卫云倾不要攻击,随后细细打量马车。 朴素的马车就似街边就能租到的那种,可云宣巍认得车帘角落的暗纹,也认得车旁的护卫。那是林家的家纹以及与林相几乎形影不离的护卫。 云国难得的二等高手…… 林相这人,最是惜命…… 云宣巍暗含讥讽高声道:“林相这是何意?迫不及待想在云宣岚面前立一大功吗?” 一双苍老的手微微颤抖地撩开了车帘,一位中年男子蹒跚走出,被护卫搀扶着才成功下车。这正是云国宰相,与关青青差不多的年纪,却已满脸老态,脸色青白甚至透着命不久矣的死气。 云宣巍去卫国时因为林芝岚的原因见过林相一面,当时林相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更甚少年。毫不隐藏对云宣巍的鄙夷,恨铁不成钢地骂着林芝岚…… 云宣巍嗤笑:“林相这是也染上了瘟疫?居然还能自由行走,果真是位高权重。” “三王爷……”林相被护卫搀扶着走近云宣巍,“求您救救老臣,救救云国!” 云宣巍:“云国?林相只是自己怕死吧,你何时在意过云国。” “是老臣错了,是老臣轻信了云宣岚!可我女儿,你看在她从小与您从小一起长大……若您能扳倒云宣岚,救下老臣,老臣马上让岚儿改嫁于您!” 他这番话,听在三人耳中,实在是一个笑话。关青青直接大笑出声,“老家伙,你想的也太美了吧。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得起你姑娘了?云国第一美女?呸……看,老娘的新媳妇比她好看多了!” 关青青跟炫耀宝贝似的推了推卫云倾,而卫云倾估计她身体,也就没反抗…… 林相整个人猛地一僵,盯着卫云倾愣愣道:“三王爷……这是……” 云宣巍得意道:“还能是谁?我夫人啊。” “夫人……” 这般云国人没有的深邃眉眼……从军之人才有的杀伐利落的气势……以长鞭为武器…… 林相惊骇道:“卫国长公主?!” 卫云倾挑眉道:“你就这样告诉他好吗?” “我可不想把你藏起来,就要昭告天下你还是我夫人才行。” 这男人的笑容总这么晃眼…… 卫云倾轻咳一声别开眼,“不会有问题?” “不会,云国不像卫国,百姓更在意自己的生活,可没空去恨卫国人。特别是对你,比起恨意,他们更多的是惧怕。” 扫过已在捕捉痕迹后退的一众护卫,卫云倾挑眉道:“看出来了。” 而林相此刻也知云宣巍不愿接受自己的投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厉声喝道:“云宣巍与卫国勾结,被本相发现,速将他就地正法!” 卫云倾诧异挑眉,问云宣巍:“你云国连宰相都这么蠢?” “他不蠢。”关青青讥讽道:“只是这瘟疫诡异,不仅会让人身体越来越差走向死亡,还会让人脑子不清醒。” 几人说话间,林相的贴身护卫越众而出,轻蔑看着卫云倾,扬首道:“就让我来会会卫国长公主!” 卫云倾冷冷瞥他一眼就回头在云宣巍耳边道:“你云国的一等?” 云宣巍:“二等。” 卫云倾:“二等上?” 云宣巍:“下。” 卫云倾诧异道:“……他也得瘟疫了?” 云宣巍没忍住噗嗤一笑,“没,只是云国一等极少,现于人前都是传闻,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所以他们……你得理解。” 卫云倾点点头,“嗯,理解,因为见识少所以自不量力。” 卫云倾这话没压低音量,那护卫听见就怒喊道:“你!” 他心头的怒火连带自负下一瞬就被卫云倾一鞭打碎,他猛地喷出一口血,重重撞上墙便再也爬不起来。脸贴着粗糙的地面,却还紧紧盯着卫云倾,眼中只有惊恐。 曾经他自信云国比他强的只有云宣巍,而之后云宣巍武功尽失,除了云宣岚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他。自以为最强然后自信一日日膨胀…… 可今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蚍蜉撼树的无力…… 林相更是惊恐地看着卫云倾,惊慌喊道:“快!拦住她!” 而卫云倾根本没准备为他挪动脚步,长鞭一扫一卷,便将林相拉到了眼前。卫云倾轻拍林相因恐惧颤抖的脸颊,声音低沉带着冷酷的笑意,“你知道吗,别说这点人了,纵然千军万马,我也可以取你首级。” “卫……卫姑娘……不!长公主殿下!将军大人!” 纵然林相说再多好话,也是让卫云倾眼神愈冷,她扭头看向云宣巍,“杀了吗?” 云宣巍摇了摇头。 卫云倾皱眉道:“这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反正他也得了瘟疫,把在场的人都杀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一边包围的人闻言惊恐想逃,可双腿颤到不听使唤就是不敢逃。 云宣巍:“你还是太过仁慈了。” “仁慈?” 云宣巍眼神阴霾,俯视跪着的林相沉声道:“他做了那些事,怎能一死了之。” 卫云倾:“为报复留下后患也不是明智之举。” 云宣巍轻笑,“你觉得他能成为后患吗?” 卫云倾认真地看了林相一会,“不能……那走吧。”直到看不见林相一行人,卫云倾才问道:“去哪?” 云宣巍笑道:“何有此问?” “那客栈都被那人发现了,就算侍书和袁盛当真是蠢,可这是云安,你的地盘。” 云宣巍笑容愈深,“我们直接回我的王府。” “你的王府?” “林相都欲倒戈,这代表云宣岚已无法一手遮天……” 卫云倾了然笑道:“你就是要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云宣巍笑道:“还得尽力瞒云宣岚久一些。” ☆、第 79 章 纵然是心思不定的墙头草, 如今也是一份力量。云宣岚手中没有了关青青为人质, 可他手中的人质却是整个云国。 卫云倾贴在云宣巍身边,抚着泪痣随他一起看叶景辉带来的“瘟疫”情报。 “传染方式未知, 瘟疫源头未知, 只知道染上瘟疫者身体会加速衰老,触碰靠近这些人尸体的人都有感染迹象……” 卫云倾抬眸看向叶景辉, “这个消息你们放出去了没?” 叶景辉尴尬道:“这消息若传出去怕是举国上下都会□□,我云国朝臣也并非都是蠢货, 这种时候当然是同心协力各使手段封锁了消息。” 卫云倾敷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便再次低头, “感染瘟疫超过一个月的人便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神志不清,难以思考……这对脑子如果是不可逆的伤害,再拖下去你们云国怕是完蛋了。” 叶景辉更尴尬的同时还有了些不满,“卫姑娘……” 云宣巍抬手制止他, “云倾不是说风凉话, 她只是喜欢直言,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叶景辉抿了抿唇, “可您不是回来了吗?” 云宣巍摇了摇头, 神情严肃, “我本希望向卫国借兵, 可又不愿百姓受战火之苦才改了主意。如今这般, 倒不如早一点直接打过来了……长痛不如短痛。” 卫云倾:“再早一点我可没空帮你,而且那时候你的毒也还没解呢。出兵来此云宣岚没死,你估计是要先死。” “那也没关系……嗷!——” 听着他的惨叫,卫云倾脚下又重重碾了碾, 危险地眯起眼沉声道:“没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 卫云倾这才收回了脚。 云宣巍紧抿着唇活动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右脚,对上叶景辉看笑话的眼神重重咳了一声,厉声道:“你为何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叶景辉苦笑道:“云宣岚心思太过难测,我一直防备着他暗害太后与九王爷,也猜测过他的各种手段。可我万万没想到,他是想让整个云国重蹈南疆覆辙。为了嫁祸谢老太医,他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 云宣巍一愣,须臾皱眉道:“芝……林芝岚怀孕是真的?” 叶景辉:“谢老太医亲自诊断,绝无作假。” 云宣巍喃喃道:“虎毒尚不食子……” 卫云倾淡淡道:“他既然恨到希望整个云国陪葬,又怎会在意与云国女人的孩子。” “说的也是……”云宣巍自嘲笑道:“只要有云国血脉,他又怎会视为至亲……瘦猴,他们来了吗?” “已经到齐。” “到齐?” “除林相外,六部官员,在云安的诸王,都已到齐。” 云宣巍嗤笑道:“这种时候他们倒是个顶个的消息灵通。” 叶景辉犹疑道:“王爷……林相会不会去告密?” “现在才发觉?黄花菜都凉了。” 叶景辉满头雾水地看着云宣巍背影,还是卫云倾为他解惑道:“侍书盯个人还是可以的。” 叶景辉:“侍书虽快突破了,但林相身边毕竟还有个真正的二等高手。” 卫云倾勾起唇角,轻蔑道:“那个二等估计大半年都下不了床了。” 叶景辉愣愣地看着卫云倾背影渐远,与云宣巍并肩。 一等高手的自信…… 若不是云宣岚,三王爷也能…… “云倾。” “嗯。” 卫云倾带上了斗笠,随云宣巍一起迈入大堂。正各自交头接耳的云国官员看到他们皆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三王爷。” “无需多礼。”云宣巍首位落座,淡淡道:“本王刚回云国不久,对此次瘟疫了解不多,还需听各位大人说说。” 太医院的人率先开口:“寻常瘟疫,大多起源于落后的城镇,可此次瘟疫,却是在皇宫中最先爆发,波及整个云安。说是瘟疫……可我等都怀疑是毒。” 兵部的人紧接着道:“三王爷可知数十年前的南疆。” 云宣巍:“怎会不知。南疆人在边境投毒,虽得益于谢老及早发现,但我们还是已数十万兵将为代价才消灭了南疆。” 刑部尚书:“可当年南疆与我国交好,常有来往,剿灭南疆皇室时更是没发现南疆三公主的尸体……据说她最擅用毒。经过多方查证,微臣怀疑当年的淑妃,当今陛下的母妃很可能就是南疆三公主。” 云宣巍悠悠饮下一口茶才道:“所以你也怀疑,陛下继承了淑妃的用毒手段,此次瘟疫是他所为?可他已是云国皇帝,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众人突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道—— “陛下上位多年,却从未实行任何一条有益国事的政策!” “百姓苦难,外患战事,甚至是皇室脸面,他竟是从不放在心上!” “他定是为报仇所为,当年那毒就是传染性极强才被误认为是瘟疫,他此举就是为了用同样的手段覆灭我云国!” …… 云宣巍静静等他们说完才道:“所以你们不是怀疑陛下,而是确定了?” 如今的太医院院首,谢老太医的弟子咬牙道:“并无他解!陛下就是为下毒才诬陷除去了家师!” 云宣巍突然笑了起来,“你是谢老的徒弟,却还活着。想必当时也没有为你师傅说话。” 太医院院首一愣,面露羞窘,低头言道:“三王爷,当时……” “行了,事已成定局,本王不想知道过去如何。只想知道,既已确认,诸位可有解决之法?” 兵部尚书越众而出,“如今皇城御林军还在陛下掌控之中,可我等府兵集合也不是不能一战,三王爷既然回来了,我等愿随三王爷攻入皇宫!” 云宣巍盯着他冷冷道:“然后呢,威胁他交出解药?” “对!” 一直沉默的卫云倾突然嗤笑一声,“若真能这么简单,也不需要你们那些府兵,我一个人进宫就行了。” 兵部尚书闻言看向她,疑惑道:“三王爷,这位是?” “本王的夫……”被一声轻咳打断,云宣巍笑着改口道:“卫国长公主送我的护卫,一等高手。” “一等高手?!” 堂中一片哗然。 “三王爷,卫国长公主既愿意让您回来……不知可否向卫国求助。” “听大通来的游商说,卫国太医院陈院首医术精湛,江湖之中缥缈谷与缘故坊也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若他们愿意相帮,或许不需陛下交出解药。” 他们在三言两语地说着,云宣巍听着脸色却是越来越黑,沉声道:“卫国一直有侵略云国之意,你们就不担心引狼入室吗?” 一阵沉默后,又有人道:“可三王爷的魅力怎有女子可挡,卫国长公主想必也是倾心于您……” “退一万步说,就算卫国有侵略之意……如今国库空虚,就算得了解药想必也无力赈灾,不如……” “不如臣服于卫国,成为附属国?!” 云宣巍猛地站起,紧盯兵部尚书厉声道:“你是两朝老臣,却也能说出这种话!” “并非老臣有叛国之意,只是如今这个情况,若卫国得知,想必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还不如我们抢得先机。”兵部尚书说着还看了戴着斗笠的卫云倾一眼。 云宣巍扫过默不作声的众人,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诸位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面面相觑后顶着压力颔首。 云宣巍心中突然升起悲凉,与浓浓的无力…… “今日诸位先回去,此事……容后再议。” 众人看似如鸟兽散去,却有数人前门出上了马车有偷偷绕回了后门。其中自然有叶景辉,还有刑部尚书等一干官员,皆是不说他们绝想不到是云宣巍派系的人。 当年云宣岚继位后便大肆杀戮,杀的便是明确效忠于云宣巍的人。他们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养精蓄税,所以在明面上一直是随波逐流…… 云宣巍目光悠远看向北方,缓缓道:“你们可知,我此次去卫国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 他也没等人说话便接着道:“卫国朝臣,百姓,所有人都全心为了自己的国家……甚至是叛国者,也是一心忠于卫国。” 云宣巍垂眸看向众人,“是不是觉得很矛盾。” 刑部尚书颔首道:“既已叛国,如何能说一心忠于卫国?” “因为他心中相信,无论大通拿去多少个城池,他们的长公主都能打回来,如此才愿通敌……”云宣巍自嘲笑道:“反观我云国……你们呢?也觉得归降卫国更好?” 众人异口同声道:“臣不觉得!” 叶景辉看了卫云倾一眼,“纵然卫国长公主与您交好,纵然日后两国关系会有缓和,可毕竟世仇尚在,归降?与灭国无异!” 云宣巍看向卫云倾,“你怎么想?” 卫云倾淡淡道:“我可不想收拾云国这烂摊子。” 云宣巍握紧她放在桌上的手,苦笑道:“卫国长公主都不想要的东西,我云国朝臣却想上赶着往前送……” 刑部尚书惊道:“卫国长公主?不是护卫吗?” 无人回他,卫云倾只看着云宣巍道:“你毕竟离开了云国一年,确定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吗?” 云宣巍轻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我父皇自己做的不好,但他也教过我。” 卫云倾也是轻笑一声,取下斗笠看向众人—— “对,我是卫云倾。” ☆、第 80 章 “三王爷, 您怎能将卫云倾带来云安?!” 面对惊怒的刑部尚书, 云宣巍摆摆手道:“没听人说吗,我们想送她还不乐意要呢。” “她不乐意要, 可毕竟区区一个女子, 怎能决定此等大事。” 云宣巍的脸立刻黑了,“区区?卫国和我云国可不一样, 女子亦可为敌。而且她是卫国军武候,有统管全军之权, 怎么不能决定。” 女子亦可为帝?可统管全军的军武候? 这两个对云国来说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所有人齐齐愣住。 云宣巍看向卫云倾, “抱歉……”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面对云宣巍疑惑的眼神,卫云倾轻笑开口:“高兴你们云国还有可用之臣。” 见她如此大度,刑部尚书也为刚刚的轻蔑有了些羞愧,却还是忍不住道:“您真愿意放过此等机会?” “不止如此, 若云宣巍称帝, 我卫国愿与云国签订百年停战协议,我国陛下已经首肯。” 百年停战协议…… 要说他们其实也和之前的大堂的那些人一样, 还以为是卫国长公主倾心于三王爷。可如今看来……这卫国长公主生的这般绝色, 两人并排坐在那如日月辉映, 各放璀璨光华…… 见他们还是面有难色, 卫云倾轻笑道:“大通与鲜于皆与我卫国为敌, 我可不想再对付云宣巍。” 云宣巍诧异道:“大通我知道,可鲜于不是已经与你们交好吗?” 卫云倾微眯起眼,唇角轻勾悠悠道:“你是不了解鲜于翰,他这人就喜欢表现出一副光明磊落还有些傻气的模样, 可其实……就是一条恶心的毒蛇。” 所以她才会对当初鲜于翰投降之事那般震惊。 不可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若发生了,定是有其他目的…… 入夜,卫云倾看着云宣巍一杯杯地灌酒,淡淡道:“心情不好?” 三壶烈酒下肚,云宣巍还是意识清明,只眼中微有水雾,让他注视着卫云倾的目光越发柔和—— “云倾,为何你能做到万民归心。” “并非我一人之力,而是历朝皇帝的功劳。一时绝无法改变,但你可以慢慢来。” “我是做不到了,可我们的孩子或许可以……” 卫云倾心中一咯噔,抿紧了唇,突然又目光一凛看向一侧,“谁!” 厉喝的同时长鞭无声扫出。 躲在树后的人立刻惊慌道:“殿下!是我!是夕儿!” 林夕胆战心惊地看着鞭尾从自己脸侧越过,留下一道血痕。她捂着脸走出,带着哭腔喊道:“殿下!” 卫云倾尴尬地干咳一声,“谁让你偷偷摸摸的,过来,给你上药,不会留疤的。” 给她上好了药卫云倾才道:“你怎么过来了?” “殿下!鲜于突然出兵偷袭我卫国北境防线!” “哦。” 林夕傻眼,“殿下,您都不惊讶一下吗?什么鲜于翰与鲜于大皇子夺位那都是假的啊!” 卫云倾淡淡道:“鲜于翰想必是知道我离开了。以为我离开他就可以打败骁狼军,更以为打败骁狼军就可以打入卫国……”说着卫云倾扯起唇角,颇为得意道:“可燕虎游剑的领兵之才其实都不输给我,是该让他见识见识我卫国其他武将的实力了。” 林夕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呆呆道:“殿下早料到了?” “我却没料到他和鲜于大皇子争位是假的,可他投降绝对是不安好心。” “那殿下也料到鲜于也发兵来云国了吗?” 卫云倾猛地一惊,“什么?!” “鲜于大军已灭一城,奇怪的是,那城瘟疫肆虐,鲜于军中却无一人感染。” 卫云倾脸色立刻变了,“我就说那条毒蛇为何会将佟真真一个他国奸细一直留在身边……” 云宣巍也黑了脸色,“想必他是与云宣岚早有联系,甚至攻打卫国北境也不是为了攻打卫国,而是阻止卫国可能对云国的援助……侍书!去叫叶景辉!” …… 叶景辉半夜被从睡梦中叫醒,听见是三王爷传召也不敢有不满,匆匆赶来便听云宣巍道:“马上联系所有朝臣,带上他们的府兵,再把你和老九秘密养着的那支军队带来!” 叶景辉愣愣道:“王爷,您是要?” “攻入皇宫!” “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找出解药吗?” 云宣巍危险的眯起眼,“鲜于军队已破一城,之后防线如今因瘟疫更是不堪一击,必须尽快,而且解药……他们手里应当有。” 叶景辉惊道:“陛下与鲜于勾结……臣马上去叫他们!” 卫云倾看着叶景辉离开才道:“其实我带你进宫就可以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我希望你保护我母后与九弟,尽量不要出手。” “我来云国是为了你,更应该保护的也是你。” 云宣巍盯着卫云倾,突然矮身在她唇边轻啄一口,笑眯眯道:“谢谢夫人。” 还不等卫云倾反驳,云宣巍紧接着道:“夫君就要上战场了,夫人不鼓励鼓励我吗?”说着还期待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卫云倾眯眼看他半晌,随后冷哼一声甩手离去。林夕窃笑着跟上,凑到卫云倾耳边小声道:“殿下,您耳朵好红。” “回卫国的时候不带你了。” “殿下!我错了!您耳朵不红!” 云宣巍笑着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之后他垂眸看向桌上几壶冷酒,唇边笑意渐渐消失。他拿起一杯,倒入湖中—— “父皇。” 又是一杯—— “师傅。” 又是一杯—— “侍剑。” …… 他念出了无数个名字,也倒空了数壶酒,而这最后一杯,他看向了皇宫方向,高举着慢慢倾斜—— “皇兄……” 此刻皇宫之中,云宣岚似有所感的抬眸看向窗外,淡淡道:“他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你不会让我见他。” 坐在他身边的是云国宰相之女,林芝岚。云国最美的女子,虽不及卫云倾倾世之姿,但也端是温婉大气。只是此刻的神情却破坏了这份温婉。 她紧盯着云宣岚,眼中神情复杂,可最浓重的便是恨意。 云宣岚垂眸看她,轻叹一声,“你说你为什么是云国人呢?” 他说着抬手抚上林芝岚脸颊。林芝岚满心都是抗拒,可整个身子都颤着,还是没避开云宣岚的手。 “你就这般怕朕吗?” 林芝岚嘲讽道:“一个自己的孩子都能害死的疯子,我怎会不怕。” 云宣岚又是一声轻叹,“朕与你说过了,那不是我们的孩子,而是一个毒胎。” 这一提,林芝岚眼中恨意更甚,完全失了贵女风范,疯了一般喊道:“可是是你让他变成毒胎的!” “你是毒源,如此便不会染上瘟疫,这样不好吗?”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林芝岚哭喊道:“那你还不如将我一起杀了!” “朕本是想杀了你……”云宣岚噙着笑为林芝岚拭去泪珠,“可有哪个男人舍得对如此美丽的女子下手呢。” 林芝岚一开始被迫入宫,因云宣岚的温柔以待心中渐渐松动。可之后她慢慢看清了这个男人,他只是喜欢她的脸,而这份浅薄的喜爱,甚至无法让他放弃对她的利用…… “云宣岚,我恨你!” 云宣岚不怒反笑,“没关系,很多人都恨我。” 包括曾忠于他的人—— “陛……陛下!云宣巍联合数位大臣造反,正向皇宫杀来!” 云宣岚看向连滚带爬跑进来的林相,笑道:“多谢林相,朕知道了。” “陛……陛下,看在老臣如此忠心的份上,能否……解药……” 林相惊恐地看着云宣岚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他连忙看向林芝岚,“岚儿,帮帮父亲!” 林芝岚冷漠地看着他,“如何帮?” “陛下那么喜欢你,一定愿意听你的话!” “喜欢?”林芝岚突然笑了起来,“他若喜欢我,会这般对我?这般对你?父亲!事到如今,也不知你是否有后悔当初决定!” 林芝岚作为毒源,只需触碰便会让人中毒。害林相的也不是云宣岚,而是她……因为她恨!恨将她推入火坑的父亲! 林芝岚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地声声哀求的林相,似乎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 确实可以说不是,以前的林相,无论是何境遇,也不会如此不堪,他可是极在意脸面的人…… 林芝岚俯身在林相耳边道:“当日女儿去追三王爷,无论如何哀求您也将我抓回来行家法的时候,可曾想过您有一日,也会跪在我面前哀声祈求?” 如恶魔般的低语…… 林相愣愣地看着完全陌生的女儿瘫软在地。 林芝岚不再看他,而是撩起裙摆跑出了殿门。 三王爷…… 另一边,云宣巍他们已打入宫门。依旧带着黑纱斗笠的卫云倾策马伴与关青青身边,遥遥看着前方发号施令的男人。 “嫂子,若你领兵会怎么做?” 卫云倾看向云宣玖,轻笑道:“我对云安不了解,你哥能利用有限的地形形成三面夹击,已是用最完善的情报做出了最好的应对。他用的是最基本的用兵之法,却也是最重要的。” 云宣玖低头沉思,关青青则道:“要是我就直接打进去!” “我的话也会如此。” 关青青乐道:“对吧!扯那些弯弯绕绕的有什么用!” 云宣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自家母后。 嫂子是一个人就有能力冲进去,可您能吗…… ☆、第 81 章 云宣岚向来不擅兵法, 只是极擅笼络人心。如今他将向着自己的人心都推了出去, 自然不再是云宣巍的对手—— 云宣巍攥着云宣岚的衣领将人拖入宫殿,只许卫云倾、关青青、云宣玖三人一起进入。 “你既已下毒, 为何还要勾结鲜于?” 云宣岚目光阴冷地看着云宣巍, “云国人都该死,而你们三个必须死!” 云宣巍:“这与你勾结鲜于有何关系。” 云宣岚扯起唇角, 沉声道:“吞并一国,又有奇毒在手, 你觉得鲜于能忍住不攻卫国吗?”他说着看向卫云倾, “长公主若将他们带回卫国,我可就难办了。” 卫云倾嗤笑道:“你觉得鲜于能胜过卫国?” “有我南疆奇毒在手,怎无可能?” “月下冰龙琥珀可解云宣巍身上的南疆蛊毒,而这奇药的消息在我卫国没能传播, 却是在相隔千里的云国传播, 又非云国皇室所为……” 云宣岚脸色丝毫未变,卫云倾黑纱的唇角却是勾起, “有人想对付月下, 可他们却只能借云国人之力。而南疆地处湿热盆地, 所用毒草毒虫也皆是本国所有……想必是因月下冰龙是南疆所有毒物的克星, 你们才费尽周折对付月下。” 云宣岚淡淡道:“你这不过猜测。” “可你的反应让我确定。”卫云倾笑容愈深, “若我说的不对,你想必会顺势惊慌起来,让我相信。” 云宣岚终于变了脸色,目光怨毒紧盯卫云倾, “卫国长公主果然智勇双全,可惜是个藏头露尾之辈。” “媳妇,咱让他看看!嫉妒死他!” 卫云倾无奈地任由关青青摘下了她的斗笠。 没人能在见到卫云倾第一眼时泰然处之,云宣岚亦然。他本以为,林芝岚便是最美的女子…… 他嘴中毒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射向了关青青。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样,卫云倾打落了毒针,又为关青青挡下了针中飞出的黑水。 白皙的手背上,一点浓黑刺眼。 云宣巍猛地一拳将云宣岚打倒在地,怒道:“解药!” 云宣岚却只盯着卫云倾的脸叹息道:“长公主何必呢,着实是可惜了一个……” 话语戛然而止,云宣岚震惊地看着卫云倾手背,那点浓黑没有正常地扩散后淡去,而是疯狂地跃动起来,迅速在卫云倾手背隆起一个小包。而小包之中,似乎有一只长虫在不断抽搐。 卫云倾皱起了眉,取出匕首直接划破了小包。确实有一条泛着浅黑色的透明长虫掉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就瘫软干瘪下去…… 云宣岚愣愣道:“怎么回事……” 卫云倾翻了个白眼,“我还想问你呢。” 云宣岚:“……这蛊虫可吸收人的气血,脑髓……可能一等高手的血对它负担过重……” 关青青嘟囔道:“这蛊虫还有虚不受补的说法?” 听起来有些令人发笑,云宣巍却是笑不出来。明明胜券在握却还让卫云倾受伤……他果然还是太过优柔寡断! 利剑出鞘,云宣巍欲将云宣岚斩杀剑下! 蔡公公却跑了出来,以身挡在了云宣岚面前,云宣岚还不及感动他便道:“三王爷,这南疆蛊虫会在宿主死亡后离体,足足可活一日。云宣岚为毒源,体内寄宿的是母蛊。若这般杀了他,方圆百里怕是都会得那瘟疫。要杀的话,只可活埋。” 云宣岚难以置信地看着蔡公公—— “蔡叔……” 蔡公公走到云宣巍身边,冷漠地看着云宣岚道:“先皇在察觉淑妃可能为南疆人时便派老奴去到你们身边……整个云国,真正对你母子真心以待的,只有曾经的三王爷。” 众叛亲离…… 不,这不适合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处境。 他在意之人,一开始就不在乎他。而在意他的人…… 云宣岚突然大笑出声,紧紧盯着云宣巍,“你要听他所言?” “是。” 早已预料的答案…… 他这个弟弟,是他自己把人推出去的…… “你若不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我并不想知道。” 他这结局,是他自己造成。可云宣巍的下场,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谁说母蛊只能有一个呢? 棺盖在眼前合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云宣岚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 林夕赶来云安的这几日,鲜于已如入无人之境地连破数城,如今,云安也终于得到了消息。一些想趁乱谋夺皇位的人也立刻熄了心思,心急火燎的将云宣巍推了上去。 只是新帝继位,莫说来不及昭告天下,连简陋的登基大典都来不及操办…… 御书房中,云宣巍紧盯地图,听见脚步声后抬眸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云宣玖道:“已通知各地方军直接弃城,火速赶往并州。” 云宣巍:“兵力如何?” 云宣玖:“……因瘟疫所害,不过十万。” 云宣巍:“鲜于呢?” 云宣玖:“……探子无一人回返。” “问我啊。” 云宣巍看向林夕,“你知道?” “鲜于大部分兵力留在我卫国北境,来云国的只有二十万大军。” 卫云倾紧接着道:“可他们途经的云国城镇都受饥荒所害,难以以战养战。势必需要人护送大批粮草,最先到达并州与你们交战的应该也只有十余万人。” 林夕又道:“可他们是鲜于翰手下军队,常年与您……与骁狼军交战,战力极强,鲜于人又向来凶悍勇猛,云国军队怕是抵挡不住。” “这位姑娘说得对。”兵部尚书对云宣巍施礼道:“兵力相差不大,可实力却极其悬殊。陛下……依老臣所见,还是议和为好。” “议和?”卫云倾都快忍不住笑了,“对鲜于人来说只有胜或者死,和鲜于议和?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她言语间透露的嘲讽轻蔑昭然若揭,兵部尚书心中虽有怒意,可碍于接下来的话并未发作。 “陛下,要不……我们向卫国求援。” 这真是…… 她今天接二连三地听见这样可笑的笑话…… 卫云倾深呼吸一口才开口:“没听人说话吗?鲜于大部分兵力留在卫国北境,就是为了阻止卫国援助云国。” “可卫国长公主不是数次打败过鲜于吗?” 听听这话,卫云倾都要忍不住发火了,更何况云宣巍。只见他横眉冷竖,沉声道:“即日起,撤去你兵部尚书一职,由兵部侍郎徐程接替尚书之位!” 前兵部尚书整个人愣住,惊怒道:“陛下?!” “拖下去!” 看着御林军将人拖走,御书房之中的其他官员皆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人露出幸灾乐祸之意。却没想到,火下一秒就烧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户部尚书朱泽阳,吏部尚书程飞白,刑部侍郎宋修……” 云宣巍念出数十个名字,最后冷声道:“全部革职!若有不满者,格杀勿论!” 御书房中顷刻间一片哗然,有惊慌失措的,也有惊怒交加的,可无论他们如何叫嚣,都被御林军一个个地拖了出去。 直到御书房中安静了下来云宣玖才道:“哥,正值战事,你这样是不是太急了?” 云宣巍没有说话,卫云倾却道:“你哥做得对,后方不稳是战时大忌。” 此刻御书房中只有自己人了,卫云倾便摘下了斗笠,看着云宣巍道:“你还是不要我帮忙吗?” 云宣巍抬眸看向她,缓缓道:“你战无不胜,我又怎能不战而退。” 之前因那些云国臭虫产生的坏心情顷刻消散,卫云倾轻笑道:“可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情报。” 云宣巍也笑了起来,拱手道:“有劳夫人。” 卫云倾看向林夕,“可知何人带兵。” 林夕:“呼延豹。” “呼延豹……”卫云倾思索着缓缓道:“他是鲜于翰最器重的一员猛将,自己就有二等中品的实力,手下亲兵也是三等往上。他最擅长突袭,用兵又快又猛,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缺点……” 对上卫云倾看过来的目光,云宣巍颔首道:“我知道了。” 刑部尚书此刻开口:“陛下,您莫非想亲自领兵?” “当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可正如卫姑娘所言,战事后方不稳是大忌,依老臣所见,您留守云安,九王爷前往领兵方是上策。” 云宣玖也道:“哥,我可以的。” “不,你不行。”云宣巍摇头道:“你虽然一直在军中,但到底没真正地领兵打过仗,对付不了鲜于。” 云宣玖皱眉道:“当年云国来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 云宣巍:“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真对上云倾,你现在还能站在这?” 云宣玖看了卫云倾一眼,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你留在云安,帮我看着那些人……”云宣巍一顿看向诸位大臣,坚定道:“朕明日便出发前往并州。” 卫云倾淡淡道:“我可以不出手,可必须跟着你。” 云宣巍眉目一弯握住卫云倾的手,“我也不愿离开夫人。” ☆、第 82 章 御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云宣巍皱眉道:“林芝岚, 你来这干什么?” 林芝岚惊喜地看了云宣巍一眼,便迅速被一旁的卫云倾夺取了目光。一时间惊艳, 疑惑, 嫉妒,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浮现。 她紧盯着卫云倾的脸愣愣道:“她是谁……” 卫云倾都还没敌意, 云宣玖眼中倒有了敌意,抢先冷声道:“本王嫂子。” “……嫂子?” 这回不需要云宣玖开口了, 卫云倾借着身高之利微俯视着林芝岚淡淡道:“卫国卫云倾。” 这是……卫云倾? 心中慌乱, 林芝岚求助似的看向云宣巍,声音微颤,“王……陛下,您与卫国长公主不是和离了吗?” 云宣巍笑道:“不过是对外宣扬方便朕回云国罢了。” 卫云倾倒是难得没反驳云宣巍, 云宣巍也趁此机会, 得寸进尺地低低唤了声夫人,得到一声同样的低声回音。 云宣巍更乐了, 没再压低声音, “夫人, 走吧。” 卫云倾白了他一眼不再回应。 林芝岚全身僵硬地愣愣看着他们从自己身旁走过, 突然回身喊道:“陛下, 那我呢!” “云宣岚已死,你若想再嫁,朕会为你找个好归宿。” 林芝岚蹒跚朝云宣巍走出几步,带着泣音道:“我想什么, 陛下难道不知吗?” “朕知道……”云宣巍轻闭上眼将不忍隐去才回头看向林芝岚,以最淡然却也是最残酷的语气道:“可朕不在乎。” 林芝岚骤然力气全无,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 上了轿卫云倾才道:“我以为你会温柔些拒绝她。” 云宣巍眨眨眼道:“温柔可拒绝不了她,她比你想象的坚定。” 卫云倾挑眉道:“不是你魅力太大吗?” “若当真如你所说……”云宣巍凑近卫云倾,带着笑意轻声道:“夫人怎舍得与我和离?” 而此时御书房前,云宣玖走到了林芝岚面前,弯腰伸出了手。 “陛下已心有所属,你莫再执着。” “心有所属,莫再执着……” 林芝岚看着云宣玖的手,恍惚着重复完这句话后眼中突然升起阴霾,眨眼又沉入眼底。她轻轻柔柔地一笑,然后欲握住云宣玖的手…… 云宣岚告诉了她,只需触碰…… 侍琴突然跑来喊道:“九王爷,太后叫您过去!” 云宣玖应了一声后竟未等林芝岚借力站起便直接收回了手,弄得林芝岚差点栽倒在地。叶景辉满嘴啧啧地走过,嫌弃道:“这兄弟两没一个怜香惜玉的。” 话虽这样说,他却也完全没扶林芝岚的意思,在他之后走向宫门的众人也都看也不看林芝岚一眼。 林相被贬,云宣岚已死,已无人在意她。 林芝岚突然扯出一个无声又怨毒的笑容。 …… 翌日,云宣巍携亲信快马加鞭赶往并州,因并州只与云安相隔一城,日夜不休三日便到。卫云倾看着女扮男装的侍琴心有疑惑,却也等云宣巍处理完了事情才问:“她为何要扮成这个样子。” “因为云国女子……”云宣巍本理所当然地回答,却突然愣住。这时侍琴接着道:“回卫姑娘,我云国女子不可从军,不可为官,更不能进入军营。” “不止如此……”云宣巍渐渐面露苦涩,“未出阁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出行必带轻纱,就算是已为人妇,也需专注于相夫教子,此乃百年传统……” 卫云倾也是一愣,随后皱眉道:“你们云国对女子管的可真严。” 云宣巍:“云倾,我绝不会以此束缚你。” 卫云倾凝视云宣巍半晌才道:“嗯,我相信。” 之后以云宣巍率兵于沼泽中突袭鲜于先锋部队,取得了第一场胜仗打响了此次战争。 之所以选在并州,也是因为周围沼泽众多。正值冬季,沼泽表面冻结无论走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如平地,内里却无变化,只需使些手段便能让其成为天然的陷阱…… 军心散漫一时难改,便只能如此了…… 而这接连取得的大胜,倒也让卫国军队士气渐渐高涨。至于接连败阵的鲜于,却是更加群情澎湃。 他们可以输给卫国,甚至可以输给大通,但决不能输给云国这样的垂暮之国! 鲜于主帅营帐中,呼延豹轰然跪下,哀道:“陛下,恕末将无能,实在不是卫云倾的对手。” 他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你觉得带兵的人是卫云倾吗?” 呼延豹抬眸,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朕很了解她。”鲜于翰把玩着手中羊角杯,嘴边噙笑—— “若云宣巍帮忙,她确能在短时间内熟悉云国地形,可她绝不会只用这一种手段。她自己有着孤军深入的绝对实力,而且很擅于利用自己拥有的一切优势。可我们的后方至今未受到骚扰,这证明对面的人没有能力偷偷越过我们的防线。” 呼延豹越发疑惑了,“可卫云倾确实去了云国,她为何不出手?” “很简单,男人的自尊心。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若连保卫自己国家这种事都需要她帮忙,那不是太丢脸了吗?” 羊角杯倾斜,澄澈酒液入喉,鲜于翰一抹唇角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正好让卫云倾看看,谁才是更配得上她的男人!” 呼延豹一愣,须臾犹疑道:“陛下,您当真看上了卫国长公主?” “她不仅是最美的,还是最强的……”鲜于翰抚唇低笑,“而且有个卫云倾这样的皇后,你不觉得对鲜于极好吗?” 男人低沉蛊惑的声线中,呼延豹也忍不住畅想,脸上慢慢露出了有些疯狂的笑。 “若您与卫云倾联手,必定所向披靡!我鲜于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野心。 欲望。 鲜于翰毫不掩饰地将其展现,双眸似蛇冰冷,又似虎凶猛。 “若能得到她,鲜于也不需要另一个陛下了。” 另一边云国军营中,卫云倾突然打了个寒颤。 林夕担忧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突然感觉有点恶心。” 林夕坏笑道:“恶心~” 卫云倾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小脑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 卫云倾突然捂住了林夕的嘴,食指在唇上轻点了点,林夕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不止闭紧了嘴,还放缓了呼吸,跟着卫云倾无声地走到门边。 门帘猛地拉开,卫云倾皱眉看着例行巡视走过的一队士兵。 看似毫无异样…… “殿下,怎么了?” 卫云倾眯眼盯着走远的那队士兵,“你觉不觉得最后的那个有点太过瘦弱了。” “有吗?云国人都挺瘦弱的。” “走,去看看。” 然而卫云倾刚刚迈出一步,侍书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将军,陛下受伤了!” 卫云倾心头一紧,迅速冷着脸朝主帅营帐大步流星走去。撩开门帘第一眼看见的是并州将领左将军,他作为云宣巍信任的人是知道卫云倾身份的,所以当即鞠躬道:“卫姑娘,是末将无能,没能保护好陛下。” “事已至此就别说这种废话了。”卫云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看着侍琴问道:“怎么样?” “箭未射中要害,可这箭有些奇怪,奴婢不敢拔。” 卫云倾看向云宣巍胸口,细细打量一番后瞳孔猛地一缩,沉声道:“你不拔是对的,这是鲜于翰特有的箭矢,不仅箭头有倒刺,箭身上也有血槽,这箭又离心脉太近了……” 侍琴与侍书瞬间脸色煞白,侍书更是惊慌道:“那……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直接拔呗……咳……咳咳……” 卫云倾瞪向云宣巍,“你给我闭嘴!”说完她抬起手摊开,“刀拿来。” 侍琴依言递上刀。 “火。” 侍琴依言递上火,然后胆战心惊地看着卫云倾的动作,颤声道:“卫……卫姑娘,您是要直接拔吗?” “我能拔,你们不行。” 不止侍琴惊慌,左将军也上前几步想说什么。卫云倾瞥他一眼后直视云宣巍的眼睛,淡淡道:“你信我吗?” 云宣巍苍白的薄唇勾起,轻声道:“信。” 若没有云倾他早已死了,所以……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卫云倾狠狠翻了个白眼,“我杀你干嘛。” 云宣巍本人都这样说了,侍琴和左将军也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旁观,可在染血的箭头被猛地拔出的时候,他们心跳还是紧张地漏了一拍。 不过…… 他们预料中的大出血场面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卫云倾瞬间苍白的脸色,与额角如瀑的冷汗。林夕慌张道:“殿下!” 侍书一头雾水道:“林夕姐,将军做了什么?” “云公子可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特别是雪莲王,药性绵长。殿下是以内力护住其心脉,同时激发雪莲王残余药性。” 而在云国人心中,内力只是用来打架的…… 所以左将军一脸懵道:“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林夕白他一眼,“你们自然不可以,但我的殿下可是一等上的高手!” “好了……” 卫云倾刚刚站起就觉眼前一阵黑,脱力软倒。勉强维持着清醒的云宣巍接住了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坐起来将人抱到了一边,又颓然躺了回去,手臂往卫云倾腰上一搭。 “不准抢……” 云宣巍说完就也晕了过去,胸口还丝丝缕缕地往外淌着血。侍琴会意一笑,细细为他包扎好伤口后拉着人离开了营帐,而就在他们刚走不久,一个人影趁着无人看守悄悄潜入了进去…… ☆、第 83 章 悄悄走入主帅营帐的是林芝岚, 有一个擅于追名逐利的爹, 她也不是什么只可活在温室的柔弱小花。再加上云国军纪松散与此次战事匆忙,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她还是做得到的。 她不喜欢习武, 却也有四等, 因为她知道云宣巍醉心武艺…… 林芝岚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痴痴地看着云宣巍, 却又发现躺在一旁的卫云倾,眼中恨意嫉妒瞬间如浓墨漆黑, 她探出了手…… “你叫侍琴啊, 我叫林夕,殿下的贴身丫鬟!” 脚步声随声而来,林芝岚心头一慌,张望四方后迅速矮身钻入了床底。 两个少女与一个少年端着托盘走入, 侍书往床上看了一眼就冲侍琴低声道:“林夕姐人很好的, 在卫国都是她照顾我们。” 林夕乐滋滋的掐了一把侍书脸颊,“可要不是殿下也喜欢云公子的话我才不会照顾你们。” 侍琴目光一闪, “卫姑娘喜欢陛下吗?” “当然, 不然殿下怎么会千里迢迢来云国。” 侍琴往四面一看, 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问道:“那他们……同房了吗?” 面对侍书的震惊和林夕的揶揄, 侍琴脸颊一红,低声道:“太后吩咐我,让陛下与卫姑娘尽快……生米煮成熟饭。” 她越说声音越弱,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脸皮薄。林夕脸皮就厚了,思索着道:“倒是常有睡一屋,可你也知道,云公子以前身子不好,之后卫国出事紧接着又是云国的事,应该没正经同房。” 侍琴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地哦了一声。 三人走后,林芝岚从床底爬了出来,愣愣地盯着云宣巍,喃喃道:“你依旧完美,我却不再是完璧之身……” 她说着伸出了手,欲抚上云宣巍脸颊,在半空中又瑟缩了一下。 正当此时,卫云倾眉头一皱,突然睁开了眼,看见林芝岚后目光瞬间冷到彻骨。起身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随后跳下床看着倒在地上的林芝岚冷冷道:“他是我的。” 林芝岚捂住胸口咬牙恨恨道:“他是我们云国的陛下,怎会是你一个卫国女子的!” 卫云倾目光暗下,阴霾可怕,杀气尽显。 “……怎么了?” 见云宣巍醒来,林芝岚赶紧道:“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人的,不会被你掌控。” 卫云倾没有理她,只是垂眸看向云宣巍,眼神隐晦,声音喑哑,“告诉她,你是我的。” 云宣巍一愣,须臾展露出一个温柔又愉悦到了极点的微笑,连声音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对,我是你的。” 他不喜欢被人掌控,却甘心只被卫云倾一人拥有。 而林芝岚记忆中的三王爷,是最骄傲肆意,向往自由的少年,如天际翱翔的鹰。她幻想过这只鹰停下的模样,依旧耀眼美丽,可是那是为了她停下才行…… “陛下……咳!” 云宣巍看了眼咳血的林芝岚,又看了一眼卫云倾,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错愕笑道:“倒是难得见你打女人。” 卫云倾不冷不热道:“她想碰你,我不允许。” 云宣巍哑然失笑,喊道:“侍书。” 待侍书跑进来后他道:“将林芝岚送回云安,看管起来。” 林芝岚躲开侍书,盯着云宣巍道:“陛下,我想留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得到云宣巍毫不留情地一句不行,林芝岚恍惚地看向卫云倾,“那她呢……” 云宣巍轻笑,“我离不开她。” 被人拉起,被拖出营帐,林芝岚直直地盯着云宣巍的眼睛,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丝余光。 这个男人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个卫云倾……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可她…… 被逼入宫…… 被拖上龙床…… 怀上毒胎…… 每一个深渊,她都是想着云宣巍才撑了过来…… 如今,连念想也无…… 她忍不住想起云宣岚的话—— “朕不怕死,可朕一定要让朕恨的那些人陪我一起死。” 云宣岚恨云国的每一个人,而她…… 林芝岚猛地抽出匕首,然而还未抵上咽喉就被长鞭绕住了手腕,令她吃痛松手。鞭尾回卷,卫云倾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言语讥讽。 “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想要什么就自己抢……” 卫云倾走近林芝岚,唇边扯出一个肆意嚣张的笑,“可你抢不过我,那就认命,去找下一个。” 这个笑太像曾经的三王爷,让林芝岚恍神,愣愣道:“下一个?” “对,男人多的是。” 云宣巍捂着胸口蹒跚走出来,笑道:“若我不听话,夫人会去找下一个吗?” 他是玩笑话,卫云倾却像是很认真地回道:“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除了卫云倾外的所有人齐齐傻眼,林芝岚更是颤声问道:“女子名节为重,怎能再找下一个。” 卫云倾挑眉道:“那是你们云国的规矩。我卫国男子可休妻,女子也可休夫。” 林芝岚错愕地扬起声音,“女子可休夫?!” “对,我卫国那几任女帝都休过皇夫……”说着卫云倾意味不明地瞥了云宣巍一眼。 云宣巍心头一颤,默默又挪得离林芝岚远了点。 而林芝岚紧紧地盯着卫云倾走神。 卫云倾的话似乎给她打开了另一扇门,让她疑惑从前。她幼时喜欢去找三王爷,因为这时候父亲不会管她。她以为自己是喜欢三王爷,可入宫之后又因云宣岚的纵容心有动容,现在又因卫云倾的笑容恍惚…… 她想要的…… 是自由…… “我可以去卫国吗……” 卫云倾诧异挑眉,“战事结束后再说吧,你先回云安。” 林芝岚猛地避开卫云倾的手,慌张道:“别碰我,我身上有瘟疫母蛊,触之既染。” “母蛊?”云宣巍当即皱紧了眉,“……朕会找到解药,你先回云安。” 侍书准备带林芝岚离开,卫云倾与云宣巍也准备回营帐,而卫云倾刚刚撩开门帘就瞬间回头,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一只黑羽箭矢直入林芝岚胸口,一击毙命,神仙难救…… 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一等之下,只有鲜于翰有这个能力! 卫云倾欲往箭矢来处追踪,刚跑几步却又想起林芝岚的话—— 母蛊! “离这里远点!”卫云倾抱起林芝岚的尸体,几个飞跃便消失在人前。可已经晚了,只能庆幸,这瘟疫如同慢性毒,时日不长便影响不大…… 一盏茶的时间卫云倾便回返,找到了侍琴。 “云宣巍说你擅毒擅医。” 侍琴也知道卫云倾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便也不是谦虚的时候—— “虽比不过陈老太医与为陛下医治老先生,但奴婢还是有自信的。” “这便是瘟疫蛊虫。” 侍琴愣愣地看着罐中黑水,错愕道:“这是……蛊虫?” 卫云倾指了指自己手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都是吸了我的血死了的。” “知道了!多谢卫姑娘!”侍琴抱着那罐子黑水就跑向了药房。 卫云倾看向云宣巍,“鲜于翰来了,他可不像呼延豹那样好懂,要不还是……” 云宣巍晃晃手中纸条,“他战书都给我下了,我怎能不应战。” 卫云倾接过一看,只见上头白纸黑字地写着—— 云宣巍,我们来比比,赌注是我们的命,与卫云倾。 卫云倾皱紧了眉。 她现在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恶心了,被毒蛇盯上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也不是什么需要害怕的事…… 换成了鲜于翰领兵,鲜于军队终于绕过了交错复杂的沼泽,与云国军队在城门前交手。 卫云倾站在城墙之上,大风扬起她的红衣,也扬起斗笠上的黑纱,露出她殷红的唇。非火似血,只让人感觉冰冷凉薄。 黑纱之下,她漆黑的眼目光悠远,越过千军万马紧紧攥住了她的猎物。 半人高的长弓在她手中张开,十余壮汉也难以拉开的弓弦却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声音慢慢变快,声调慢慢变高。 嗡!—— 一声巨响! 锋利箭矢离弦而出! 弓弦崩断! 就像鲜于翰的箭正中林芝岚胸口那样,这箭越过百里,迅猛射入了呼延豹的胸口!穿透他坚硬的盔甲也去势不减!将他身下的战马一起毙命! 一时间,无论鲜于还是云国,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了城墙上的红色身影。 而鲜于翰在错愕之后,压制着身下受惊的战马,遥遥看向并州城墙之上。 那是卫云倾,只能是卫云倾! 似捕食的雄狮,鲜于翰眼中突然绽出凶狠掠夺的光,他紧紧盯着卫云倾,大笑着喊道:“卫云倾!你是我的!” 而卫云倾只是转身,红衣似火翻飞,隐入城墙。 ‘林芝岚,看在你说的那句话的份上,我送一个男人给你陪葬。若你想要的是仇人的命……云宣巍很快会给你送下去。’ 就像她从不怀疑自己会胜,她也相信云宣巍一定会胜。 国家,爱人…… 都是云宣巍心头之重。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大放厥词的鲜于翰,举起了手中的剑,高声喊道:“杀!——” ☆、第 84 章 经过沼泽中的数场战役, 鲜于军队数量已基本与云国持平。可即便如此, 双方战力还是极其悬殊。鲜于翰的军队,毕竟是可与骁狼军一战的…… 所以正面交战留给云宣巍的只有一条路—— 擒贼先擒王! 看似不可能, 但云宣巍知道, 鲜于翰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云国,也看不起他。不然之前也不会任由呼延豹损失兵力还端着不出手。 城外形势焦灼, 卫云倾却还悠闲地喝着茶,淡淡抬眼看着冲进来的林夕, “怎么样了?” “云国军队溃不成军……” 卫云倾轻轻一笑, “意料之中。” “殿下,您真的不去帮云公子吗?” “云国会输,但云宣巍不会输。” 林夕眼前一亮,“您是说云公子能杀了鲜于翰?” “鲜于翰自信到自负了, 可惜我锋芒露的太早, 他面对我一直极其谨慎,我才一直没能杀了他。”卫云倾突然话音一转, “可杀了鲜于翰, 不代表就能打败鲜于。” 林夕疑惑道:“为什么?” “鲜于本是女子为尊, 之后男子地位渐渐变高, 便出现了帝后同为皇帝, 每朝有两位皇帝的局面。虽然近年没听说过再出现双帝,但鲜于翰与他的皇兄不和是真的,鲜于能这么快安稳下来,想必是他们达成了共识, 重新施行了双帝制度。” 林夕思索道:“既是双帝,军中绝对还有鲜于大皇子的人!” “对。”卫云倾放下茶杯站起,淡淡道:“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去看看。” …… 天色已昏黄,鲜于翰离了大军,手持长刀指着倒在地上的云宣巍,讥讽道:“一个区区三等,还想跟我玩擒王这一套?” 长刀带风声挥舞,与剑锋撞击发出清脆嗡鸣,又被力道反震弹开。 趁鲜于翰震惊之际,云宣巍直接弃了剑,如游鱼般绕过长刀,将手中匕首插入了鲜于翰的胸膛。 云宣巍看着鲜于翰难以置信的眼神轻笑道:“我曾经就是二等上,找回来自然比常人快些。” 虽终于成功杀了鲜于翰,但云宣巍也已是遍体鳞伤,无再战之力。 而失去了主将的鲜于军队,居然无一丝溃散的迹象,反而迅速集结。士兵中有一大汉跃上了战车,气势汹汹地高喊道:“为二陛下报仇!” 二陛下? 云宣巍瞬间想到父皇曾对他说过的各国情况,卫国的一切对他们都是未知,可他们能探听到大通和鲜于的消息。大通各方诸侯不和,互相制衡,帝位形同虚设,与其说是一个国家,还不如说是无数结盟的小国。 可当时最让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鲜于的双帝制度…… 云宣巍苦笑地看着朝他冲来的鲜于士兵。 凭他一人之力,已无力回天…… 一柄长.枪突然破空而来,重重插在云宣巍面前,所带威势甚至让冲在最前方的鲜于士兵一个踉跄,紧随而来的红色身影更让他们心颤。 卫国长公主…… 是每一个鲜于军人心中的噩梦…… 战车上的大汉大喊道:“你们怕什么!她只有一个人!夺下卫云倾首级者!可得侯爵之位!” 林夕带来的不止有狼头暗金枪,还有鬼脸面具。以前是有骁勇善战的骁狼军伴在身侧,卫云倾不需要用这般低级的手段。 可现在…… 卫云倾摘下面具,肆意一笑,对面因大汉的话激动的士兵们果然一阵恍惚,然而下一瞬,他们便在迤逦的梦境中迎来了死亡。 长.枪所过之处,血如雨下! 浴血的卫云倾一甩枪花回首看向云国军队,内力激荡之下声传百里—— “见到自己的陛下身陷险境却不敢上前,云国男人都是这样的窝囊废吗!” 一人之力难以回天,可有人能做到。 云宣巍痴痴的看着卫云倾,无奈笑道:“还是让你出手了。” 卫云倾眉梢一挑,“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计较?” “不……”云宣巍握住剑柄站起,“我很高兴能与夫人并肩作战,夫人有什么打算?” 卫云倾目光冰冷盯住战车上的大汉,“兵力悬殊,那便擒贼先擒王,他们不止有一个王……” 卫云倾扯起唇角,霸道张扬—— “那便有几个杀几个!!!” 长.枪如箭,迅猛穿过千军,直射战车之上。大汉惊恐地看着枪头飞快到了眼前,想着躲避,可身子甚至来不及动,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眼前彻底黑下。 与此同时,卫云倾也穿过了层层防线,站到了鲜于大军正中央的战车之上。拿回了自己的长.枪,打落了所有箭矢,轻蔑笑道:“下一个!” 她以一人之力掌控住了战局。 云国城墙上,一个小兵崇拜地看着她,喃喃道:“那是谁啊。” 他身旁的老兵喟叹道:“那是卫国的骁狼大将军卫云倾。” 小兵疑惑道:“您见过她吗?” “见过……那时她的骁狼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她却还是孤军深入,欲取沈将军首级。沈将军以为她是自负,命我等围攻绞杀她……可她不是自负,而是自信,自信自己有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自信,也自信她的骁狼军有能力接应她。” 小兵抿了抿唇道:“可我们不是骁狼军。” 老兵叹道:“那时她是二等……她现在……应有了不需接应的自信。” 没错,已能冲击传说中顶尖的一等上高手,已能拥有这样的自信,甚至可感染他人。在她与云宣巍的浴血奋战下,云国将士也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勇猛。 一个个所谓的王倒在了卫云倾的枪下,云宣巍的剑下,同时无数的兵卒也倒在了云国士兵的兵刃之下。 “退!” 云宣巍高喊道:“追!瘟疫的解药在他们手里!” 瘟疫? 瘟疫为云宣岚下毒的事还未在云国传开,士兵们听见这话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此次瘟疫是鲜于所为。而他们每个人的亲人都有为瘟疫所害的…… 一时间群情更为澎湃! 如汹涌巨浪压向了鲜于的残存军队。 天色彻底暗下,月光洒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照亮遍地尸骸。战场之景,从来都是这般人间地狱的景象,血腥味浓重到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很多人却在这般地狱之景面前笑了出来,因为这场战争终于结束…… 左将军猛地跪在卫云倾面前,郑重道:“多谢您救我云国。” 不顾满地血腥,直接席地而坐的卫云倾摆了摆手,“我不是帮卫国……”她指了指同样坐在地上的云宣巍,“我只是帮他。” 左将军看了云宣巍一眼,试探着道:“皇后娘娘……” 卫云倾脸色一黑,云宣巍则是一乐,愉悦道:“对,她就是你们的皇后娘娘。” 卫云倾白他一眼,“走,去抢解药。” 之后剿灭鲜于的后方军队又用了一些时日,只留下了几个活口,问出了解药所在。而众人在看到解药的时候,齐齐一愣。 只见营帐正中,铁链锁着一条一人粗的巨蛇。 在场只有卫云倾认得这玩意,当即皱眉道:“冰龙?你们怎么用这玩意解毒的?” 一旁的鲜于人颤声道:“直接取血。” “这玩意的血可有剧毒……你喝过没?” “……喝过。” “侍琴,给他把把脉。” 侍琴会意上前。 云宣巍凑到卫云倾身边,“你当时在月下圣山就是和这个大家伙打?” 卫云倾:“嗯,那底下是一个水潭,不止一条这大家伙,还有很多小家伙。” 卫云倾说得轻松,云宣巍却能想到其中艰难,当即握紧了卫云倾的手满脸后怕。卫云倾笑着瞥他一眼,“紧张什么,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卫云倾说完突然一愣。 她确实成功取到了冰龙琥珀,但能活着下月下圣山,都是因为他…… 卫云倾抿紧唇,垂眸深吸一口气看向侍琴,“如何?” “确有中毒迹象……稀释后配成药丸或许可行。” “一条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带一条回来。” 云宣巍心头一紧,“你还想去?!” 卫云倾冲他安抚一笑,“放心,已触及顶尖境界的一等上与一等中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说着卫云倾眯眼看向巨蛇,“可这条云宣岚和鲜于翰是怎么搞到手的……”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卫云倾的思绪。 只见铁链取下后,巨蛇突然动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侍书吞入口中。 卫云倾一乐,“哟,还是个活的。” 或许是为了报复,卫云倾甩出长鞭箍住了巨蛇的大嘴,又将巨大的蛇头狠狠踩在脚下碾了碾。看向惊魂未定的侍书道:“去,找个大车来。” “是!” 侍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出了营帐。 卫云倾眯眼看向也踹了巨蛇几脚的云宣巍嗤笑道:“狐假虎威。” 云宣巍眨眨眼,“狐假狼威才对。” …… 与此同时,南疆被毒雾笼罩,云国不敢深入的山林深处,一位老者走出了常年闭关的山洞。南疆凡是皇室后辈,体内皆种一蛊,名为同心蛊。 当年他孙女死的时候他正面临紧要关头,可如今他曾孙也死了,他这把老骨头是必须要再出去走一遭了。 然而这无人敢入的毒雾之中,今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男子挡住了老者去路,轻笑道:“没想到南疆这种小地方,居然也能出个顶尖高手。” ☆、第 85 章 侍琴的医毒之术果然如她所言精湛, 几乎已与陈泽不相上下。不过半月时间, 第一批解药便制了出来,分发到云安各府。叶景辉被封为钦差, 带着解药与赈灾银前往各地赈灾。 入春之时, 各地灾情就有了极大的缓解,而被薅去不少银钱的百官, 也开始准备在其他地方找补了…… 这日云宣巍难得清闲准备带卫云倾逛逛云安,结果刚出宫门不久, 就接到了数条从旁边酒楼中扔出来的绣帕, 遇见了数个刚刚好在他面前跌倒,还不小心面纱滑落的女子。 就算是走到了郊外,还有好几个在路边等偶遇的姑娘。 察觉到背后越来越冰冷的视线,云宣巍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连忙命人驱赶。终于得了清闲, 找了个湖边凉亭坐下。 云宣巍看向脸色黑沉的卫云倾,又讨好又心虚地笑了笑, “云倾……” 卫云倾看着他冷冷道:“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万人倾慕的三王爷?这成了皇帝, 倒更是个香饽饽了。” 云宣巍眨眨眼无辜道:“我对她们没意思的。” “你没意思, 可她们有意思, 也不止她们,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朝臣有多想往你后宫里塞人吗?”卫云倾说着凑近云宣巍,沉声道:“那些女人盯着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拧掉她们的脖子吗?” 谁也不会将卫云倾这话当成玩笑话, 侍书更是感觉后背一凉,默默站得远了一些。 而云宣巍心中,比起害怕,更多的是难受。 关于册封皇后一事,这段时间谁也没有提。 云宣巍害怕卫云倾遭受非议,更害怕她像他母后一样。被困于深宫之中,无人能折断她的羽翼,可也会慢慢忘了如何飞翔…… 卫云倾盯着云宣巍,缓缓开口:“我之所以一直待在云国,是因为那条巨蛇。纵然无月下圣者干扰,非一等上品之上的高手也决不能抓到……可这么久都无人刺杀你,应该也没有关系了。” 云宣巍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喃喃道:“所以呢?” “卫国军武候,离开卫国太久了。” 说完卫云倾一撩衣袍,牵上赤箭,就这么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地向着北方走去。 侍书看着蹦蹦跳跳跟上去的林夕,忍不住追出去几步喊道:“将军!林夕姐!” 林夕回头笑眯眯摆手,“侍书小少年,姐姐有空再回来看你哦~” 她们就真的这般毫无预兆,如此突然地走了,侍琴慌张地跟出去几步又走回了云宣巍身边,着急道:“陛下!您不追吗?奴婢该怎么和太后交代啊。” “直说便是……” 云宣巍捏紧了酒杯,紧盯着已看不见女子身影的远方喃喃道:“那些大臣还一直在进言不应立一个卫国女子为后……是他们想多了,朕也想多了,云倾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云国。” “您就不想留下她吗?” “我怎会不想!” 侍琴被云宣巍通红的眼眶骇了一大跳,她与侍书侍剑从小陪在三王爷身旁,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就算是当年失了一身武艺,他眼中也不见这般悲痛…… “陛下……” 云宣巍摇头轻笑一声,“可这世上无人能留住她,我也留不住她……卫国的骁狼大将军,言出必行,无人可改。” 只有林夕知道,卫云倾并不像她表现的这般毫不留恋—— 不过跨越一个城池,卫云倾已停下数十次。 “殿下,既然这般舍不得,为何不回去。只要日后云卫两国交好,我们都能来看您,您也可以去看陛下。” 卫云倾看向她,淡淡道:“你觉得我父皇母后相爱吗?” 林夕:“当然!当年先皇与先皇后之间的感情可让不少人羡慕呢。” 卫云倾:“可就算这样,父皇还是迫于压力纳了妃。” 林夕:“殿下是担心云公子也会如此?” 卫云倾危险地眯起眼,一扯唇角沉声道:“不,我是担心自己一个没忍住弄死他,然后再带兵来踏平云国。” 林夕突然双手托腮,眼睛冒光道:“殿下好帅。” 卫云倾错愕一笑,“帅?有病才对吧,随了卫连了。” 林夕一把挽住卫云倾的胳膊,靠在她胳膊上仰头道:“不管殿下是什么样的,夕儿都喜欢!” 卫云倾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嘴甜,走,咱们往南走。” “殿下不是说不回去吗?” “不回云安,去南疆。” …… 南疆本就是一块不大的地方,被云国占领后依旧叫南疆,只是在这生活的人变成了云国人。而有一处,是当年南疆人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当地人称其为不归林。 林夕一来这就换上了轻薄的衣裳,呼哧呼哧地扇着小扇子,嘟着嘴道:“这南疆春天就这么热啊……”说着林夕嫌弃地拉了拉自己被汗湿透的前襟,“又湿又热!” “你可以把衣服全脱了。” “真的?!” 卫云倾眼睛一瞪,眉头一跳,猛地抓紧林夕的小手。 “行了,赶快去不归林一趟我们就回去。” 林夕沮丧地重新系紧衣带,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念头一转又道:“可那毒雾怎么办,云国试了各种方法可都驱不掉。” 卫云倾轻抚泪痣,缓缓道:“我有些猜测,去试试再说。” 她当时取下的“冰龙”血只用了一滴在月下圣者身上,其余本准备用在卫连身上却没派上用场,而如今—— 卫云倾看着在小瓶旁飞速退散的毒雾,轻笑道:“月下圣物果然是南疆所有毒物的克星,走吧。” 可卫云倾不知道的是,她就算直接走入也不会有大碍。她所习功法,到了一等上这个境界,已慢慢脱离了世人所以为人能达到的上限。 这片林子并不大,也没什么难对付的毒物,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个山洞前,看见了一具白发老人的尸体。看起来像是刚死,因为他身下的血还是红色的,可他身边却弥漫着阵阵腐臭味。 林夕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卫云倾却飞快走近了几步,紧紧盯着尸体旁边散落的一块碎玉,睫毛微颤。 这时,山洞内突然传出轻微响动。 林夕当即放开捂住鼻子的手,厉声喝道:“谁!” 卫云倾猛地拉住准备冲进去的林夕,哑声道:“没事了,回去吧。” “殿下?” “回去。” “……是。” 听着山洞外脚步声渐远,依靠在山壁上的应修脱力地滑坐到了地上。虽然同是一等上,但他已完全无把握打过卫云倾,更何况他还得照顾他哥…… “修……” “哥!你醒了!” 应修惊喜地跑到了石床边,卫连看着他轻笑一声,“怎么了?一脸的汗,难不成这不归林还有第二个老怪物?” 应修摇摇头,“没什么……哥,你何必来找这南疆老怪物呢,他虽说是顶尖,但毕竟年岁已高,长公主习的又是你的功法,不一定对付不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放心。” 与此同时,跟随卫云倾走出不归林的林夕疑惑道:“殿下,您觉得那个老头就是捕捉月下冰龙的南疆高手吗?” “……应该是。” “就算他是顶尖吧,可这么老了,要是敢跑去找云公子,怕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卫云倾沉默半晌才道:“可我不放心。” 林夕叹了口气,“您这般关心云公子,为何不告诉他呢?” 卫云倾淡淡道:“我帮他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我自己喜欢他。” 所以她必须要离开,她害怕自己像卫连一样,想掌控住自己喜欢的人,让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已经回不去了,可云宣巍……他还可以找回自己以前的模样。 …… 一年后,云国与卫国签订停战协议,两国开始往来通商。本心有不满的卫国百姓却突然被另一个消息砸昏了头脑。 他们的长公主辞去了军武候一职,归隐山林。足足过了三年,卫国百姓才慢慢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每次听得燕将军与游将军大胜归来后,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当年的骁狼大将军…… 如今卫国年轻武将,可都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啊。 “鲜于的那些家伙可总算被老子打怕了!”燕虎敞着衣服大大咧咧地走进屋子,戳了戳闭目养神的游剑,“你怎么不夸夸我啊。” 游剑懒洋洋地撩开一边眼皮,“我一年前就把大通打怕了。” 燕虎眼睛一瞪,“大通那群窝囊废和鲜于的狼崽子们能一样吗!” 游剑冷笑道:“那我们换换?” 燕虎干笑一声,“那还是算了,那群家伙敢诈降?老子不把他们打灭国老子就不信燕!”说着他捏了捏拳头,一脸凶狠。 游剑眯眼盯他,“将军不在你就整天老子老子的?” 燕虎面色一僵,摸了摸鼻子道:“那个,你看大通和鲜于一时也不敢来了,要不我们去漠城看看将军吧。” “你自己怎么不去?” 燕虎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一个人去不是怕将军骂我吗……” “明天出发。” 燕虎一愣,意识到游剑说了什么便狂喜地扑了过去,“你答应了!” 游剑又是嫌弃又带着笑意地推他,“滚开,一身的汗臭。” “你跟个娘们似的一身香味!” “死老虎!你找打吗!” “来啊!怕你啊!” 两人叫嚣了好一会却没一人出手,燕虎摸摸头道:“要不还是去漠城再打吧,将军不在也没人拉得住我们。” “行。” …… 半月后,漠城,卫云倾坐在摇椅上抱胸看着眼前站得笔挺的三个男人。 “你们三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三位大将一起出走?” 燕虎一推冯健,“这家伙是自己硬凑过来的。”说着他一搭游剑的肩,冲卫云倾讨好笑道:“将军,您看游剑也来了,可不是我玩忽职守,是最近真没什么战事。” 游剑拍开他的手,斜眼看他,“还打吗?” “打!将军您作见证!” 卫云倾嗤笑一声,“我才懒得管你们。”说完她便利落翻身上马,三个男人立刻牵回各自的马跟了上去。 骑出去了一段,游剑问道:“将军,夕儿呢?” “地里呢。” 游剑诧异道:“地里?” 卫云倾轻笑一声,“正好带你们去看看。” 几人策马到了一片连绵数里的田地前,林夕正带着几个人在里头除虫,抬头看见他们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游大哥!臭老虎!” “为什么你永远是游大哥,我一直是臭老虎。” 游剑凉凉瞥他一眼,“自己反省。” 而冯健愣愣地看着无边田野道:“殿下……您一直在漠城种地吗?” “归隐山林就是想修身养性,本来还想养些小动物来着……”卫云倾一皱眉道:“可总忍不住把他们弄上餐桌,见不到血心里头不舒服。” 这话一出,不止冯健抖了一下,卫云倾身下的赤箭也显得有些不安。弄得卫云倾笑着拍它一下,“放心,不会动你的……走,带你们吃饭去。” 几人没回庄子,而是就走到了田野旁的小亭子里,不远处的小房子中有炊烟升起。燕虎遗憾的看向卫云倾,“不是将军做啊。” 卫云倾斜眼看他,“你想的还挺美。” 燕虎:“将军不住城里也没带下人,是林夕做饭还是您啊。” 卫云倾:“有时她有时我。” 燕虎眼前一亮,“那林夕能吃到将军做的吗?” 卫云倾:“不能,都是她去外头疯的时候我才会下厨。” 燕虎沮丧地一砸嘴,嘟囔道:“将军只给自己做啊。” 卫云倾突然陷入沉思。 她倒是愿意给那个人下厨,可他现在不在这…… “将军!那……” 卫云倾回神,见林夕紧紧捂着燕虎的嘴,当即皱眉道:“你们又闹什么?” 却无人回她,连游剑都失态地看着她的身后—— “谁来了吗?” 卫云倾随意地往后一看,瞬间整个人僵住。 她离开时是那般毫不留恋,听人提起他时也无比冷漠,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忘了他。可谁也不知道这张脸在她梦中出现过多少次…… 当年父皇与母后走的时候,她心中就空了一块,只是被迫将一切的感受压在心底。之后……她已习惯了压在心底,谁也看不出来…… 男人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一个踉跄后分毫不顿地跑到了卫云倾面前,想紧紧抱住她,可刚刚探出的手猛地在半空停顿。 他苦笑道:“云倾,我很想你……你是不是不愿见到我。” 男人瑟缩着欲收回去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卫云倾猛地将他拉近,紧紧抱住了他。 “云宣巍,我很想你……” 可她的声音如此冷静,让云宣巍只敢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背,下一瞬却骤然收紧了手臂。因为他听见了卫云倾有些嘶哑的声音—— “我心中空了三块。一个因为父皇母后,一个因为……卫连,一个是因为你。你回来了,有一块便被填上了……云宣巍,琅儿和林夕他们都看不出来我有多在乎你……可你必须看出来。” 云宣巍之前有多害怕卫云倾已忘了他,此刻就有多么欣喜,整张脸都洋溢着克制不住地喜悦,低声道:“我看出来了,可夫人还真是不会说情话。” 卫云倾猛地推开云宣巍,咬牙道:“我自然是比不过风流倜傥的云国陛下。” 云宣巍眨眨眼笑道:“不是陛下,我将皇位扔给九弟了。” 卫云倾一惊,错愕道:“为什么?” “江山虽好,但怎比得上我人间难寻的绝色夫人呢?”说着云宣巍拉起了卫云倾的手,轻吻手背。 林夕一脸兴奋地掐地燕虎嗷嗷直叫,游剑与冯健也露出会心一笑。 只一边树后,一个人看得是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这混小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倾儿!已经滚回云国了还回来干嘛!” 应修淡淡道:“你出去说啊,看长公主是把云宣巍赶走还是一枪.刺进你的胸口。” 卫连目光哀怨地看过去,“我好歹是顶尖高手。” 应修冷笑一声,“对,你是顶尖,但月下伤没好就差点被长公主杀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了呢你又去南疆找那老怪物。长公主现在又已触到顶尖境界,您看看她现在打不打得过您。” 应修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都不想管你了。” 亭中的卫云倾突然看向了远方树林…… “怎么了?” “没什么。”卫云倾收回视线看向云宣巍,“走,回庄子里给你接风洗尘。” “劳烦夫人等我这么久,该我下厨才对。” 卫云倾挑眉道:“你会?” 云宣巍:“夫人忘了我做的点心了吗?” 卫云倾轻笑一声,“确实忘了,不过我可不喜欢你们云国那些没滋没味的菜。” 云宣巍得意道:“我可是特意学了几手。” 卫云倾:“你还有空学做菜?” 云宣巍:“朝政有老九嘛。” 而此刻云国皇宫中,云宣玖正看着满桌的奏折一脸愤愤,“骗子!大骗子!” 关青青优哉游哉地吐掉瓜子壳,“你哥没骗你啊。” 云宣玖怒道:“他只说让我学着处理一下朝政,他好抽空去见见嫂子!” 关青青点头道:“他确实去找你嫂子了啊。” 云宣玖:“可他没说连皇位都要扔给我!” 关青青啧了一声对身旁嬷嬷道:“看我这两个儿子,别人抢着要的东西他们却都不想要。” 嬷嬷笑道:“淡泊名利,您教得好。” “确实是我教得好。”关青青乐滋滋地排掉手中碎屑,摇着小扇子就准备往殿外走。 “母后!” 关青青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哥去找你嫂子了,指不定明年就能给我抱个孙子回来,你也赶紧找个皇后啊。” “……陛下,奏折。” 侍书在云宣玖地瞪视下瑟缩了一下,心中欲哭无泪呐喊道:‘王爷!您去找将军倒是把我一起带过去啊!我还想林夕姐呢!’ 林夕倒也没辜负他,饭桌上问云宣巍,“云公子,侍书小少年呢?” 云宣巍一愣,尴尬道:“把他忘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至少得等云宣玖气消了他才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