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又在欺负人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阿盈又在欺负人了》作者:唤云 文案: 匡缇丝特大陆半山半海,孕育有智慧生物无数,总体分陆海两类。 陆栖种族中,有植物系的锡兰一族。该族历史悠久、世代名人迭出,以博闻多识、睿智温和的形象在大陆上广受欢迎、美名远扬。 直到后来……他们中间长出了一朵绝世奇葩。 —————————— 自打阿盈长出小苗开始上幼儿园起,锡兰族长就过上了每天准时接收一到多封不等投诉函的日子。一直到她中学毕业,进入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日以递增,从无间断。 族长:疲惫。麻木。心如死灰。 阿盈:ovo 第一灵魔学院入学测试里,海栖众族学员们聚在一起讨论:可靠消息,今年陆栖那边有个锡兰族的入学了,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坐在角落的阿盈:咔嚓咔嚓啃螃蟹腿…… 海栖学员:首先,我们得把目标对象找出来!特征有“素食”、“娇弱”、“傲慢”,大家觉得哪个看着像? 阿盈:咔嚓咔嚓…… 海栖学员:喂,那边吃个不停的给我放下!咱商量正事呢! 阿盈:哦。 她擦了擦手上的油,从善如流地端正态度,认真参与了这场针对她自己以及整个陆栖种族打击计划的拟定和讨论。 无 内 鬼 ,但 本 人 在 魔幻版校园小甜文,大魔王系女主x真.倒霉蛋男主(蛋饼) 内容标签: 异世大陆 女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盈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听说女主今天又把别人欺负哭了 ☆、第一章 Chapter1 天地似乎回归了混沌。 只剩下没有边际、没有轮廓的黑暗,席卷呼啸的狂风,以及被风卷起的汹涌的、茫茫轰隆中堆起的一扇扇山岳般的巨浪。 然而忽地,那混沌里似乎有微渺的一星光点一闪而过。 下一瞬,那星光又在一道猛扑下来的巨浪中失去踪迹。风浪再度吞没一切,仿佛之前的一闪而逝的光亮只是幻影。 但片刻后,顺着浪潮的方向,那枚星光又冉冉地被水托举了起来,在一个又一个地浪头里拖着微弱的光尾努力地存在着。 近了。 它的模样能够看清了:一颗圆滚滚的、泡沫似的球状物。 它滴溜溜地随着浪涛起伏跌落,散发着淡绿色的柔和光亮。 再近一点,便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在那光球里,似乎还装了四道身影。 这枚光球在海浪间翻滚、不断地被巨浪抛卷着,里面的身影们也随之不断地被滚筒翻倒。 在这天昏地暗的风浪里,得要等到真正贴近到这颗光球面前才能看清它具体的模样:竟是一枚圆滚滚亮晶晶、四瓣合拢的大花苞。 这枚神奇的、不知为何出现在今夜的大海中的花苞小心而轻盈地浮在水面上,亭亭地散发着莹莹如白玉的光芒,看似娇弱易折,却始终在巨浪临头间沉浮不被吞没。 它的四张大花瓣鼓鼓囊囊的合拢成一个球形,严丝合缝地将海水隔绝在外。 透过那半透明的花瓣,隐约能看清里面被包裹着的、形同一个小屋子似的花苞内部。 下面是绿茸茸的、地毯似的絮状物,顶部有垂下来的丝丝缕缕的粉色小藤。以及此刻拽着这些粉藤站在花苞里摇晃的几道人影……隐隐绰绰的,似乎是有四个人。 “……无法分辨方向了,风太大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一道男音嘶声大喊道:“怎么办啊秋叔——秋叔?” 周围全是风声涛声,即使互相挨着,彼此说话也得要大声吼着才能听见。 还没等到他得到回应,又有一排浪墙打来,将整个花苞再度抛飞出去。若不是反应迅速地全力抓紧住上方的藤蔓,四人必然又要摔作一团。 等花苞载着他们再一次回到浪头上,站在最前面的人才喘了口气,问道:“阿月呢?让阿月替你——” “他还不如我啊秋叔!他都快晕过去了!他叶子都冒出来了!” “……阿晨呢?阿晨!” “我也感觉不到了,对不起族长!” “那你们两过来操控花盒,我来试试。” 在晃荡起伏的水面上,三人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跌跌撞撞地完成了位置的交换。 来到前方的两人一手拽着头上的细藤,对视一眼后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其中一人喊到:“好了!秋叔你撒手吧!” 退到后方的人闻声,将半举着的手臂收回身侧。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金芒从地面跳动着抽出,眨眼间没入了他的掌心。 金芒撤走的瞬间,整个花苞猛地剧震了一下,原本散发着的清亮光芒也开始暗淡找来。好在从前面两人抬起的手臂上一左一右弹射出的两道新光影立刻又代替金芒没入绿茸茸的软絮里,使它重新稳定下来。 见状,秋松了口气,稳了稳身形便闭上双眼。 金色的光芒将秋清俊温和的眉眼映得亮堂堂的——那光源来自他的眉心,又从眉心顺着脸部的血管脉络向下蔓延,渐渐在男人身上演化出一道虚幻的光影。 光影越亮,秋的身形就随之变得越透明。 光影在片刻间聚拢成了一株金光灿灿的植物,而秋原本的模样已经变作了画影一般透明。 只见那植物之影生有数跟长长的、四散如海藻般轻轻舞动的茎叶,中间长着一支金色的菱状花苞,花苞半合,晃动间从花心里撒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 光点们盈盈飘荡起来,绕着秋的身侧一圈圈飞舞。 ……找不到方向。 秋的眉端蹙起,身上的植物虚影变得愈发清晰,花苞晃动间也溢出更多的光点。 “快点啊秋叔!我快控制不住了!” “……族长!” 秋没有吭声,也没有睁眼,只眉头锁得跟深。 终于,数十个呼吸后,这些光点慢慢汇聚成了一条竖直箭头形状的光斑,在半空中转了转,头端指向了一个方向。 秋吐出一口气,身上的光影散去,睁开眼睛上前重新接掌过花盒的控制权。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只是……那讯号如此微弱,恐怕情况不妙。但无论是死是活,总归要把人找回来。 秋心头沉重,又忍不住微微存了点希冀:或许只是风浪过大的缘故呢?或许,那孩子能撑到我们找到她呢? 但秋自己也清楚,海洋对于他们植物种族来说是多么危险。尤其那个孩子,还只是一个孱弱无比的新生儿。 ……已经整整七天了。 锡兰族人数量不多,向来彼此关照团结一体。这一次出事后,不用秋多说,整个族里男女老少所有能动的便全都赶了回来,一同翻山越岭前往大海边界。 海陆种族间向来关系微妙,即使他们一族常年名声在外,秋的紧急交涉后也仅仅是获得了就近海族们不予阻挠的通行权。也有两三个附近的好心海族派出了几队族人,帮助他们展开搜寻。 历经七天七夜的漂泊追踪,好不容易终于要接近了,海上却又眼见着酝酿起了暴风雨。 哪怕对于生于长于海洋的众多海族而言,海上掀起的大型风暴也绝对是致命的。作为陆上种族的锡兰族就更不用多说了。 前来帮忙的海族们把他们领到了一座较大的岛屿上,便离开了。 “这座岛是附近最大的岛了,是安全的,你们躲到里面树林里去吧。等暴风雨过去,我们会再来找你们的。”为首鱼鳃蛇尾的海族少年临走时这样说道。 但秋知道,多拖延一分种,那孩子便少一分存活的可能。 他站在岛屿边缘的岩石上,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良久,回头对族人们说:“你们呆在这里,我继续去找。” 没有人阻止他,却有很多当即说要同去的。秋眼圈泛红,最终沉声点出了三个年轻力壮的,招出花盒载着四人驶入浪涛渐起的汪洋中。 族中,也只有他的花盒能够在有可能在巨浪滔天中勉强撑住不倒。 秋尽量控制着前行的方向,脸色随着精力的过快消耗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身后,叫做月的族人已然在颠簸中昏迷,晨和溪两人则和他一样面色难看,撑着一口气等在后面,准备着在他支撑不住时上前替他。 过了不知多久,天空变得亮堂了,海面也慢慢变得平静,上下翻滚了一整夜的花苞终于得以稍微安稳地漂浮在海面上了。 身后传来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秋疲惫地闭了闭眼,道:“你们来控制一会儿。” “好叻。”溪应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上前。 秋收回自己的藤系,身形僵了一会儿,慢慢地退到后面屈腿坐下来。 “阿月怎么样?”缓了缓,他轻声问。 “在那儿躺着呢。”晨咧嘴,指着角落里一大蓬乱糟糟的翠绿叶子、只剩中间一张脸还维持着人形的身影,哈哈笑道:“真没想到他居然晕船。” 秋看过去一眼,也笑了笑,随即闭上眼,凝神感应。 面对这个鲜艳纷乱的世界,有的物种通过听觉、视觉、嗅觉去观察,去获得信息,如大多的动物类种族。也有的用灵觉、用术法、用心窍去感知外界,如大部分的植物种族。 锡兰一族以包容温和的心窍灵源、纯净的自然与光明灵力、治愈术法的精通闻名大陆。每个锡兰族人生来就拥有较强的感知本领,闻风知雨、望月卜吉。 秋便是在用灵觉寻找那名新生族人的气息。 很快,他身上浮出的金色植物光影再度指出了方向。 “很近了。”秋闭着眼睛慢慢道,“就在前面,似乎有一个岛。” “那她还活着吗?”前面掌舵的溪急急问道。 秋沉默着没有回答。 很快,更近了,除去昏睡的那一个,花盒里的三人全都感觉到了前方岛屿的存在。 “到了!我看到了!我——”溪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 确实,那座岛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但现在来说,它已经顶多只能被称作“一块大礁石”了——只剩下两米来高的山尖还露在外面,别的地方都被海水淹没了个干净。 一眼望去,只有裸露的石头,以及石缝里灰绿的杂草。 三人心里都是一沉。 花苞在一片死寂里向着礁石驶去,十米……五米……停下了。 “走吧,水下去找。”秋开口,声音低而疲惫:“至少,带她回去。” “啵”地一声,花苞的一瓣轻轻打开了,慢慢地摊平。咸而湿润的海风扑面灌来,吹的当先的秋一头青绿色的长发飘飘地飞扬起来。 不省人事的月仍躺在花苞里,三人则一跃跳上了石山,各自站稳,准备开始搜寻。 他们都做好了沉痛心理准备,但他们担忧中花死叶枯的惨相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落地不到片刻,秋便第一个听到了一种细小而密集的、“咔…咔咔…咔”的声音。 他眉头一动,掌心霎那间无声探出金色藤系,见风即长,迅速攀上山石顶部,再将他自己荡了上去。 溪和晨慢了一步,抬头就看到他们族长站在那石头顶上,定定的不动了。那背影看着还似乎有些僵硬。 两人赶紧紧随其上,溪性子直,半空中就在急冲冲地喊:“秋叔!什么……” 下一刻,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处看去,表情也都是一种神似的呆愣。 只见灰褐色的,四处沾着鸟粪的岩石中一个低平处的凹槽上,蹲坐着一个小小的娃娃。 雪白皮肤,仰头望着他们的一双清透的绿色眼睛,脑袋上乱糟糟的半干不湿的粉色头发,发间一枚绿茸茸的小芽,两片叶子晃了晃——无疑就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要找的新生族人。 本来三人第一反应自然该是狂喜,但……前提是这孩子嘴里没有叼着一只灰蓝色的大螃蟹。 身上挂着些串起来的乱七八糟的草叶树叶,腿边搁着两只小棒槌似的湛蓝大蟹钳,手里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螃蟹身体,盖子揭开了,小手的主人正唏哩呼噜地在里面埋头苦吃,抬头时脸蛋上还沾着些黄绿的不明液体。 这就是秋站上来第一眼看到的全部画面。他呆住了。 那小娃娃在跟他们对视的几秒里,嘴上动作一直没停,吧唧吧唧吃着吃着还时不时“咔”地一声咬碎一小块蟹壳。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溪目瞪口呆,连叫了两声,反手扯住秋的手臂,喃喃道:“阿盈,族长,这是、这是小阿盈吧?我们是吃素的啊,咱不是吃素的吗?她在吃些什么啊,我的天啊!” 秋:“…………” 作者有话要说:  阿盈:ovo ☆、第二章 Chapter2 红日西沉,晴蓝的天空渐渐暗下来,余晖从远处的山尖蔓延下来,将树梢描染出金红的轮廓,笼罩在暮色里的青原森林显得宁静而温和。 但此刻走在森林中的丹炳心情却和宁静温和是一点都不沾边。他心头可烦躁了。 “砰”地一脚将脚边一块石头踢飞,丹炳气冲冲地跑了几步,三两下跳上前方一株高树,叉着腰站在上面眺望。 望了一阵,一无所获的丹炳唇角下拉,赤褐色的长眉用力地皱着,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往后一倒,躺倒在了树丫间。 丹炳,全名螯龙丹炳,螯龙族人。今年他们族里就只有他一个前来参加第一灵魔学院入学测验的。 第一灵魔学院,全称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是整个大陆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所高级学院,也是大陆公认地位最高、综合实力最强的一所学院。 它是一所同时面向海陆两种栖息种族、灵窍和魔武两种学科的综合高级学校。在数千年前被建成,如今坐落在整个匡缇丝特大陆正中间的海陆交界处、一座名为伽纳辛的半岛上。 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每年一度的招生活动开展在春季,面向全大陆海陆各72个大区的中级学院招生。 每年,学院会向中级学院毕业考核中灵窍或者魔武综合成绩排在区前10的共2880位各族年轻学员发出参与入学测验的邀请。 而这2880位待选学员中,会有大约1500名能够留下来,成为正式学员进入学院学习。 丹炳正是今年海域第九区排名第一的中级学院毕业生,魔武科。 匡缇丝特大陆存在已久,教育体系也早已成熟。 新的生命到来后,有些种族设有幼儿园,有些没有,但所有孩子在族里长到七八岁后都会被送往一个初级学校学习两至三年;随后进入中级学院,学习三到五年;结业时开始为期一年的游历实践,游历结束,参加区域统一进行的毕业考核,按考核成绩分别进入不同的高级学院。待到从高级学院毕业了,他们一生的校园生活便彻底结束了。 而学校里的科目分类,整个大陆都没有多大区别。主科总的只有两个:灵窍,魔武。两大主科门下各自又有小科。 顾名思义。 灵窍:灵觉、术法、心窍三科的总称,合称灵窍科。 魔武:魔体、武技的总称,合称魔武科。 除了两大主科,又有三必修三选修共六门副科。必修是文识、数理、普知(全称:匡缇丝特大陆生物、历史及地理知识普及)三科,选修则相对五花八门,各地都有不同。 总之,能够在数万种族、上千万人口的第九大区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一,螯龙丹炳无疑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小伙。 螯龙一族在整个海上都颇有名气,倒不是为他们全族都很能打的因素,主要是,这是唯一一个生活在海里、却拥有着着火属性魔体的种族。 火属性魔体,简而言之就是身体里蕴含着大量火焰能量,练练就能喷火。俗话说水火不相容,于是这个倔强的、祖祖辈辈坚持着在水里喷火的种族,真是格外的惹人注目。 “水里喷火,红头发红眼睛,暴脾气,特别能打。” ——这就是外界对这一族的总体印象。 螯龙族人不算很多,跟丹炳差不多年纪的只有五六个,但只有他一个人考进来了。 于是自认带着“全族希望”的少年丹炳雄心勃勃地来参加测验了,临走时意气风发地吩咐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哥先去一年占好山头,以后你们来了,只管报我名字!” 丹炳他觉得自己肩负重任:要向前面的学长学姐们证明自己,要在同级里面立稳大哥地位,身后还有一堆小的以后要仰仗他照顾。任重,道远。 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的入学测试共有两部分。第一部分,将前来进行测验的学员们放到伽纳辛半岛上一座相对较小、较为安全的名为“青原”的森林中去。由附近居民提供发布一些任务,学员完成任务获得积分,三十天后统计个人最终积分作为第一部分考核的成绩排名。 这是考察学生的生存、应变和社交能力,也是让他们在入学前彼此间熟悉一些。 匡缇丝特大陆是很大的,除去统称“人族”的各大智慧种族,还有各种各样的非智慧种族,人族占据的区域比例实际上并不算大。资源的争夺残酷且无处不在,而学校需要将应对的本领教给学生。 第一部分的测验结束,学员们会在三天之后来到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内进行第二部的测验,有书面笔试、问询面试两步。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测验成绩加起来,就是前来应试学员的最终成绩。 丹炳提前一周多就来了,带着几个他们第九区的海栖种族打了几场架吃了几顿饭,结识了一圈人,在一群待定新生堆里也小有了点名气。 但是丹炳还是很不满意,他觉得不够。才认识这几个人有什么意思,离目标还差的远! 如今的伽纳辛半岛上几乎汇聚了整个大陆最优秀的年轻人,哪怕同为海栖种族,不买他账的也大有人在。 于是丹炳琢磨着,得要搞件大事才行。 但能在这儿的学员哪个不是出类拔萃,平白无故的想出个风头,谈何容易。到现在第一部分的正式测验已经开始第三天了,他还是一筹莫展。 所以丹炳心里烦,烦到吃完晚饭一个人出来乱逛发泄,顺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完成一下他接的一个捕捉“红矛鸟”的任务。 鸟毛没看见一根,心头倒是越逛越烦。 他在树杈上躺了一会儿,有一脚没一脚地把附近的叶子全踹秃噜了,七零八碎掉了一地。 他瞥了一眼,撇撇嘴。绿油油的,看着就碍眼。 族长曾说,丹炳是他见过的螯龙一族体内火焰能量最足的孩子,瞧那头发那眼睛,红得都要燃起来了!丹炳对此相当引以为傲,所以他从小就最爱火红色,不喜欢一切冷的、浅的、淡的颜色,尤其绿色,土了吧唧的。 丹炳枕着胳膊,撑起腰抬腿又踹掉几片叶子,看着它们飘飘摇摇地落下去,心里忽然就想到:陆栖里有好些植物种族,虽然大多蠢得很,但是好像也偶尔有能进第一灵魔的。 那些家伙不会全身都是绿油油的吧? 丹炳为自己脑中蹦出的形象厌恶地皱了皱眉。 海栖陆栖两族虽然算不上对立,但是两方里互相看不惯的大有人在,丹炳自己就是其中之一。陆上的觉得海里的腥里腥气,海里的觉得陆上的土里土气,聚到一处明争暗斗绝对少不了。 想着想着,丹炳忽然灵机一动。等等,等等,这里似乎可以做文章啊,这里有机会! 丹炳茅塞顿开。他唰地一下直接站起来了。 没有矛盾制造矛盾有难度,那难道现成的东西利用起来还不容易吗? 海陆不合的大前提下,我要是能让咱这一届的海栖种族压得那群陆上的抬不起头,那以后还用愁地位不稳吗!自己必当成为当之无愧的明日之星! 有了方向,丹炳立即便一改了方才的烦闷,双眼发亮,整个人精神奕奕,干劲十足。 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办起来绝非容易。陆栖族占了一半的人数,想要与之争锋,首先他就得想法子把海栖这边团结起来。团结起来以后具体要怎样操作,也需要好好考虑。 但是只要将他们海栖这边拧成了一股绳,那边陆栖却是一盘散沙,想赢得漂亮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成功将海栖这边的学员们联合起来,并且他自己要争取到绝对的话语权。 一时没想到好主意,丹炳又琢磨了一会儿,见天边夕阳已快彻底隐没山头,他就打算回去了。 丹炳的营地就在不远处的一口潭水边,是他叫上他9区原本的朋友,还有来这儿后新认识的人,一共三十来个人进入森林后聚起来临时组建的小团体。 就在他准备跳下树的前一刻,不经意地一圈环视,丹炳的视线中忽然扫过了一抹亮光。 嗯? 他把脑袋又转了回去。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丹炳还是看见了。此时天色已经很暗,篝火的亮色在林间就变得异常的显眼。 他想了想,跳下树往那边走去。 去看看。 少年人跑起来是很快的,片刻间,他就接近了。 那是一棵树干棕黄、结着拳头大小黑色果实的宽叶大树,树下的火堆燃得很旺,“哔啵”作响。 丹炳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那道坐在火堆边、一股凸起的树根上的身影。 瘦,不高。一件灰褐色的披风松松垮垮地搭在背上,半长的头发垂到肩头,有一点乱,依稀能看清好像是粉色的。 丹炳快步走上前。 不用看正面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海栖学员,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火堆旁边搁着的那三只醒目无比的大螃蟹。 两只蓝的一只花的,个个都有两个巴掌大,被草茎五花大绑地捆作一串,嗷嗷待烤。 就算在他们海族中,除了那些黏糊糊的章鱼、乌贼系种族之外,也很少有人愿意吃这玩意儿,都嫌壳硬肉少还没味儿。更不要说那些成天嚷嚷着海腥气如何如何的陆栖族们了。 所以丹炳他心里一点迟疑都没有。 “喂。”他喊。 作者有话要说:  蛋饼同学出现了。 ☆、第三章 Chapter3 当时阿盈拿着把细长的小铁刷子,正仔仔细细地在往手里的螃蟹身上刷油。 她知道有人过来了。 但阿盈没在意。这会儿能在林子里的只有参加考核的学生,既只是些年轻学生,就没必要作太多防备。 她虽然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却也不是什么专横霸道之人。荒郊野外幕天席地的,人人可来,他爱来看便任他看去。 只是阿盈没想到这人还会出声来向自己搭话。 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 丹炳开这个口,当然不是无缘无故上来就为搭个讪,他不是那么闲得慌的人。 只是他想着,自己既然想明白了,现在肩负着要去联合这届所有的海栖种族的重任,那就得很花些心思力气,一个能拉拢的都不能放过。这既然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了一个落单的,自然是要将之拉进自己的团队了。多一个人,怎么说也至少多份排场嘛。 上前的时候,丹炳是很有信心的。 他知道,这种在现在这样的“新生大社交季”里仍然落单的,要么性格孤僻、要么自身有些别的什么毛病,这会儿孤孤单单,没准心里正难受着呢。自己主动伸出手,没得说会被拒绝的。 他心里正琢磨着,就见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了。 长得还挺好看的,丹炳想,哪怕她的眼睛是他最讨厌的绿色,好像也还是挺好看的。 他又想,不是说章鱼乌贼一系的人都是乌漆墨黑的吗,怎么这个偏偏就长得这么白生生的呢? 他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一时把准备好的下一句给忘了。 再说阿盈这边,她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来人身量很高。待看清后,也就知道这是哪家的人了。 特征实在太明显了,红头发红眼睛红衣服,整个人都红得扎眼。眉毛吊着,眼睛瞪着,下巴还昂着.…… 阿盈看一眼,莫名觉得这人有一点像她小时候在沙滩边玩常见到的一种红彤彤的小螃蟹。一丁点大的个子,但特别凶,退潮的时候就出现在沙滩上,一见活物就昂起一对大钳子作威胁状。 那螃蟹太小,吃不得,但阿盈那时候喜欢捉它来玩。捉住了,把它放在盆子里,伸手逗着玩。逗一下,它高举着的钳子就往后仰一下,多几次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翻倒过去,张牙舞爪也爬不起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已经是上一辈子的往事。阿盈这会儿骤然想起来,唇角不由得露出点笑意。 她这一笑,丹炳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挺高兴的。 一来,觉得既然她对我笑,那么对自己第一印象想必不错,待会儿再提出来意也就十拿九稳。 二来,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赏心悦目不说,拉到身边来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这样想着,丹炳勉为其难地收敛了平时爱摆的桀骜姿态,又理了一下衣服,自然而然地走到阿盈对面大大方方地坐下,张口道: “我叫丹炳,你叫什么?” 阿盈刷完油,不紧不慢地把螃蟹在火堆上的铁架上摊平,见他坐下来也没什么反应,听他问了,才答了句:“阿盈。” 火蛇舔过蟹壳上的油层,“滋滋”作响,眨眼间就迸发出一种焦香味儿来。 丹炳一下子就闻到了,他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忽然就感觉有点饿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正事。 “咳。”丹炳轻咳了一声,“好,我知道了,阿盈。”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一个人吗?” 阿盈看着他,点头:“对。” “这可不太好。”丹炳皱起眉,很正经地说:“森林里面还是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子,还这么瘦小,一个人怎么行?” 说完,他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了,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朋友们呢?” 阿盈就露出点似笑非笑来。 “我没有朋友。”她道。 丹炳一喜,对上阿盈的视线,立即掩饰性地叹了口气,故作惊讶地:“怎么会?你们同区的人呢?” 阿盈笑了笑,说:“他们不愿意跟我一起。” 那可太好了!丹炳嘴角已经憋不住要翘起来了,口中却说:“那他们真是过分。” 他性格急躁,能压着说这几句已经很难得了,现在觉得可以了,便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那个……阿盈,俗话说得好相逢就是有缘,咱都是海栖族,我也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就这么落单。要不这样吧,你就跟我到我们营地去吧,怎么样?” 阿盈在听到他说“咱都是海栖族”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之前一直在想这人是过来干嘛的。 锡兰族名气在整个匡缇丝特大陆上都不算小。在这里有海栖的人找过来,无外乎两件事:要么挑衅滋事的;要么有人受伤了,寻求帮助来的。 她是真没想到还能有把自己认成海族的。惊愕之后,心里就是一阵好笑,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那边丹炳见她没反应,有点急了。难不成她不愿意?没道理啊! 我们螯龙族声名在外、出了名的能打,丹炳对自己长相也挺自信的,自认十里八村一等一的帅气,他又想我这态度也很好啊……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边在寻思,一边嘴上继续道:“我们营地有几十个人,男女都有,安全又方便。大家都是朋友,阿盈你去了,我会替你介绍,大家都会照顾你的。以后都是同学,早一点认识才好啊。我们营地也不远,就在附近。” 丹炳这时候觉得自己人到了外面,是真的锻炼到了。以往他哪会说这么多话?哪用费这劲? 可能这就是成长吧,他感慨地想。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回总该没问题了吧? 正想着,他就听对面那姑娘果真答应了,她说:“好。” 丹炳高兴了,拍拍腿站起来:“那走吧!” 阿盈“啊”了一声,状若为难地看向面前刚架好的烤架。 丹炳见了,二话不说挥手打出一道劲风熄灭火堆。他是火魔体,也不怕烫,弯腰一手便把烤架连着上面的螃蟹一起端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过去把旁边绑着的那串螃蟹也拎在了指间。 做完他看向阿盈,扬了扬眉,意思这总可以走了吧? 阿盈冲他笑了笑,站起来把披风穿好,拿起挎包,道:“谢谢,走吧。” “跟着我。” 丹炳转身带路,头也不回地道。 她真是怪爱笑的,笑起来也怪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的蛋饼他还很年轻。 评论区看到了好些熟面孔,嗨 ☆、第四章 Chapter4 在森林里捡到掉在地上的果子不稀奇,捡到个意外落单的人也不稀奇,但如果一捡就捡回来个极漂亮的姑娘,那么通常就有一点问题了。 现在的丹炳同学还是太年轻了,要是再过上几年,他大约就能领会这个道理了。 耽搁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好在丹炳那营地距离此处确实不远,快步之下只需要十来分钟就到了。 眼见着前方透过树丛的篝火暖光,丹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激昂。之前兴起的种种打算在心头盘旋着,他现在再看着那不大不小的营地时,竟隐隐生出一种“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不对,“这就是朕打江山的班底啊”的踌躇志满感来。 他没忍住回过头,眉眼间是抑制不住地飞扬,对阿盈道:“就在前面了,看到了吗?都是我的朋友!” 这少年的魔体确实练得极好,那一头烈烈红发和眼睛在黑夜里隐隐散发着火焰燃烧般的光泽,醒目得很。 阿盈一路跟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乍眼看着感觉像是一颗移动的大灯泡。 见这灯泡回头与自己说话,阿盈便道:“看上去好多人呀。” 丹炳嘴角翘了翘:“也就几十个吧。” 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达丹炳一行人开辟的小营地了。 是建在半坡上一块稍平的地面,树丛灌木被清砍干净,十来个帐篷呈8字型环绕着两个大火堆,外卫乱糟糟地插了一圈一端削尖的米长木段充作护栏。 营地里面的人大都围在火堆边,边吃东西边在唱歌嬉闹说笑,热热闹闹的。 有过去之前,丹炳停了一下,等身后的阿盈赶上来,状似不经意地偏头去看她的表情,口中道: “这些帐篷都是我想办法用猎物在外面的镇子里换来的。去得早,所以多换了几个。” 阿盈笑道:“那你很厉害。” 丹炳就高兴地领着她过去。 他越走近,心头忽然就越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没去走正门,反而一时兴起小跑起来,临近了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直接从木栏上一个空翻跳了进去,半长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红的弧度。 落地还没完,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左右望了望,一挥手便嗖地打出一蓬带着红光的气团,直直朝着最近的一处火堆而去。 “嘭!” 气团撞到火舌上,立刻便烟花般地炸开来,无数火星炸开,一下子就把边上围着的人吓得尖叫着散开。 恶作剧成功的丹炳哈哈大笑起来,旁边没被波及的人见状,也是一阵哄笑。 被吓到的人反应过来后有的在笑,有的作势要来扑打他,丹炳便大笑着跑躲开去,撞在人群里猴子一样灵活。 “你回来啦丹炳哥!” “跑哪里去了你!” “一回来就吓人,太坏了哈哈哈!” “啊哦哦哦嗷——!” 一群人乱吼大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惊走附近林子里的鸟雀无数。 惨遭暂时遗忘的阿盈不紧不慢地自己走过去,找到木栏入口,搬开走进去,又回身把那栏门放回去。 她避开乱哄哄的人群,绕着木栏边缘找了一圈,总算把自己可怜的螃蟹和烤架给捡了回来。 那一串螃蟹皮糙壳厚,倒都还活的好好的。但烤架上架着烤了一半的那只却是已经掉在了地上,油和灰土混在一起,自然不能吃了。 阿盈对着它的尸体惋惜地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螃蟹和铁架捡了起来,端着走了。 这里这会儿正闹得的厉害,又黑,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阿盈随手从就近的火堆里抽走了一根燃着的木棍,又找到营地后面的柴火堆,从里面抱了一堆走,找了个角落重新生好火堆,继续烤起了她的螃蟹。 一共三只蟹,整整齐齐油油汪汪地排好码在烤架上,阿盈守在旁边,火光将她的侧脸映得微红。 待到香味儿微起,她开始调酱料了。 阿盈拉开背包,取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熟练地从盒盖上扒拉下来一个小托盘,然后揭开盒子中的隔层,拿出勺子从里面的小格子里依次舀出蒜蓉、姜粒、卜萝草叶、辣椒、盐、藤花酱汁。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阿盈到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事情之一就是,这里的调料种类和她原来的世界差不多,就算不叫同样的名字,也有差不多味道的替代品。 吃乃人生大事。 四周满是欢笑声、歌声、起哄声都与她无关,她的眼睛里只有她的螃蟹和她的调料盒。 直到喧闹忽然安静下来,耳边听见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阿盈才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 出声的正是那个把她带过来的叫作丹炳的少年,他在唱歌。 只见营地正中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板子台子,一头红发的少年站在上面,脸色泛红地放声唱着,一双眼睛明亮得胜过旁边燃烧着的火堆。 唱的应该是一首海栖族的歌曲,不是通用语。他的音色里还带着少年气,并不雄厚,但胜在高亢又明亮,姿态大方、活力十足。 年轻的男女学生们围在他周围,在他每唱完一句的时候欢呼呐喊,喊他的名字。 阿盈捧着只蟹钳,一边用竹签剔着肉,一边欣赏地看着这一幕。她自己不会唱歌,但是还挺喜欢看这种热热闹闹的表演的。 等丹炳唱完一首,阿盈还特意空出手鼓了鼓掌。 丹炳一连唱了三首,每一首都毫不吝惜力气地喊得震天响。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魔力,似乎生来就适合站在人群的中心。他兴致高昂、眉眼鲜活、满身灼热的火气,越高兴就燃得越厉害,越能把周围的人都拉进去和他一起燃烧。 这一夜所有人都玩疯了。虽然原则上来说学校是不让学生们喝酒的,但是这学都还没开,也不是在学校里,自然就没人管。少年人嘛,偷偷在包里带几瓶的人不少。 于是等阿盈慢吞吞地吃完东西,找到附近的溪水边洗漱回来,满营地里能站着的已经没几个了。有的进了帐篷,有的干脆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阿盈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找了只没人的帐篷,脱下披风便往里面一趟。 青原森林里本来就少有什么大型野兽,就算偶尔遇上,这吵吵闹闹一整晚,又是火光又是大叫的,应当不会再有来袭的。退一步讲,就算有,首当其冲的也是外面地上那些,她自可以安稳睡觉。 阿盈心安理得地想。 她把披风盖在身上,合上眼之前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一届的海栖族员们……真是堪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蛋饼:喂哦喂哦—— 众海栖:ruaQ!ruaQ! ☆、第五章 Chapter5 天光大亮,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眼睛发白。丹炳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着上方晴蓝的天空,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嘶……” 他试着动弹了一下,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丹炳心下想:我这是被人打了? 在他努力地控制着僵直的四肢慢慢爬起来时,耳边传来好些同样的抽气声。 所以这打的还是群架? 丹炳了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慢慢抱住胳膊,让体内的火魔之气运转几圈,昨夜的记忆慢慢地在脑海中回笼了。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少说也是十点过后了。 好像有点过火了,怎么说这毕竟也是在入学考核中…… 丹炳扒拉扒拉头发,有些颓废,眯起眼睛叹了口气。缓了会儿,又想:不过大家刚聚到一起才几天,联络联络感情好像也无可厚非吧? 昨天自己怎么头脑一热就那么兴奋了呢……哦对,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一想到这儿,丹炳脸上神情一振,搓了把头发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原地活动着胳膊,走动几步,做了一套族中教授的基础活筋开骨的动作,整个人才算勉强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起来了,都起来了!” “快点快点!今天已经很晚了!积分还要不要了?” 听到积分二字,顿时满地再昏沉欲睡的也都一个激灵挣扎起来。 谁不是千辛万苦考进来的,哪敢在这时候松懈? “……嘶,头好痛。” “我浑身都痛!” “我草,太阳好晃——这都几点了?” 见人都起来了,丹炳方才面色稍缓,急匆匆地拿着个洗漱包往小溪边去。 当初特意选水源附近扎的营,离溪流也就百来米的距离。 冰凉的溪水浇在脸上头上,耳边是水流汩汩奔流拍击的声响。春寒尚料峭,溪水混合着冰雪融水。寻常人可能打个寒颤,但对于通身旺盛火魔力的丹炳来说,只是刚好可以醒醒神。 他草草洗完脸,开始漱口。 水源边野兽常来常往,溪流边的地面上便时常凌凌乱乱的有不少蹄印足痕。 丹炳叼着牙刷,低头盯着地面发呆。他先是想:这荒废了大半个早上,得赶紧多挣点积分才行。旁的先不说,别到时候被涮下去没录取上,那乐子可就大了。 待会儿先去镇上看看能接到哪些任务,或许有什么捕捉猎物的,倒可以在这溪边设些陷阱…… 唉,他含着满嘴的泡沫叹了口气。这么晚去,好的任务肯定早就被别人接完了——哦!遭了!今天还有集市! 丹炳一下子牙也顾不上刷了,吐掉泡沫就冲了回去。 青原森林边缘处的青原镇,便是历届应试学生们最好接任务的地方。 一来居住在镇里的居民不少,二来镇上每隔一天的早上都会有一场小集市举办,猎人、游侠,以及远些地方的住民也会赶过来。人一多,能接到的任务自然也就多了。 青原镇附近的人们与这些每年春天到来的学生们相处起来也早都已经十分熟练了。 他们用劳动或者金钱从镇上的学院办事处里换来积分,又用积分发布任务,找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优秀年轻学生们帮自己完成些麻烦或者难做的事。 大多数镇民们甚至已然习惯于把这些积分作为了一种可以在生活里交易的货币了。 顶着额前几撮湿漉漉的头发回到营地,丹炳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从一处帐篷后面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和武器。 “走走,赶紧去镇上,赶快各位!今天有集市!”他将背包往肩头一甩,一手抄起武器,急急催道。 丹炳那武器形似一根颇为粗圆的短棍,金属质地。被他拿在手里一抖,眨眼间便拉长化作了一杆明晃晃的□□,枪身八尺有余,银柄红白四刃枪头,下坠有水藻般的顺滑红缨,寒光闪闪,锋利非常。 丹炳扛着枪连跑带蹦,几下便冲入林中。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狂奔,大都是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者,着实狼狈不堪。 十来公里的距离,一行人只花了大概半小时就奔到了。 “还好还好!集市还没散——”丹炳在镇口小路前一个急刹车,往前望了一眼,扶着腰呼哧呼哧地踹气。 他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大松了口气,陆陆续续跑到,停下来休息。 “哎呦我的妈……腰都给我跑断了。” 魔武科的还好,体力都还行。几个灵窍科的可就苦了,一口气疾跑十多公里,好些当场就倒地不起了。 丹炳一看,连忙叫:“别躺,扶起来扶起来,球英!长胡!华陆!你们几个扶一下,走走接任务去!” 一帮人呼啦啦涌入镇中。 虽然有集市,来的人也很多,但学生人数足足两千八百多个,仍然是僧多肉少。 正如丹炳所想,容易的、报酬高的任务早就没了。任务板面空空荡荡,他们只能在街上游荡、四处询问试着能不能碰碰运气接几个零散的。 一直折腾到下午三四点,才终于算是每个人多多少少都领到了。 有任务的便三三两两的约着先去做了。而丹炳身为“老大”,任劳任怨地一直陪到最后一个人也接到任务后,才和他一起离开。 那人是个鲤鱼系的族人,叫红鳞。这一族的人有一些会出现天生眼距宽、脸扁平、长相看着有些怪异的情况,红鳞就是其中之一。加之他自己性格腼腆胆怯,一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的,因而很难从镇民们手里接到任务。 最后还是丹炳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他站到一边,自己帮他一个人一个人地问下去,才总算从一个卖小吃的妇人手里接到了个采集菌类的任务。 红鳞满脸通红,歉疚又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丹炳哥,真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要不,要不这个任务积分我就不要了,给你,我……” 丹炳本来被耽搁这么久心烦得很,见他这样小小声声哼哼唧唧个没完,心头就更烦躁了,皱着眉一挥手:“知道时间紧就赶紧走!别哔哔叭叭的,像不像个男人!” 红鳞一噎,彻底不敢说话了。 丹炳接的是个猎杀野猪的任务,从镇口肉铺子里接到的,积分酬劳相当可观。那屠夫见他生得高挑壮硕、手提□□一身气势强横如火,二话不说就把任务给了。 “快点,跑起来!”一出镇子,丹炳便甩开步子,一回头催促道:“我去找野猪,你跟着我采你的菌子!” 红鳞虽然胆子小,但也实实在在是个魔武科出品的猛男,不怎么费劲就能跟上他。 红日西斜,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地回了营地。即使是青原森林,夜晚也绝不安全,能来这里的都是各族中一顶一的优秀后辈,没人傻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天擦黑的时候,臭着一张脸的丹炳也和红鳞一道回来了。 就有关系好的笑嘻嘻来问:“怎么啦炳哥,没完成?” “别提了,我接了个杀猪的任务。”丹炳一屁股在火堆边坐下来,“晃几个小时连根猪毛都没看见!” 另一人就笑道:“急什么,下一次集市还有一整天呢!明天咱们陪你一起去找不就行了。” 丹炳闻言,脸色松了松,也笑了:“这才是好兄弟。” “哈哈,既然都是兄弟,还说这些?” 气氛一时很好。大家也都拿出干粮、白日收获的肉食出来烹烤。 真是匆匆忙忙又劳累的一天啊,丹炳揉了揉额角。放松下来后,过了一会儿,他逐渐开始觉得自己似乎隐约遗忘了什么…… 是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堆边上坐得人挨人的,丹炳豁然一下站起来,旁边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干啥呀炳哥,一惊一乍的。” 丹炳却顾不上跟他们多说,起身就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地找,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的每一张面孔。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好像早上就没看到人,不会是昨晚落在后面根本没进营地吧? 唉,那女生肯定气坏了。 丹炳懊恼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自己这干的是什么事啊,怎么一激动就把人忘了呢。 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儿,以后要是遇上了,得好好道个歉才行。 正想着,忽地,丹炳一愣,鼻翼动了动。这股味道……? 正是晚饭时间,整个营地都在烤肉,按理说烧烤味儿一点不稀奇。但这个不一样,是那种有点冲、有点咸、有点焦辛的特殊香味儿,很熟悉。 魔武科学得好的人,五感通常都是很灵敏的。 丹炳闻着味儿思索了几秒,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昨天遇到那女生时闻到的烤螃蟹味儿吗! 他一惊,循着找过去,片刻后在帐篷堆后面的围栏边找到了人。 小火堆,小铁架,架子上刷得油汪汪的整整齐齐的三只大螃蟹,以及神情专注地蹲坐在火堆边的粉头发姑娘。 丹炳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半晌道:“你,你没走啊。” 阿盈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干嘛要走?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丹炳忙道,“我是说,我以为你走了。毕竟我昨天……我昨天没有招待好你。” 他看了眼阿盈的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当时太激动了把你忘了,抱歉。” “噢,这个。”听到这样的话,换个人不说恼羞成怒,脸色也绝不会好看。然而阿盈只是耸耸肩,随意道:“没关系。” 丹炳松了口气,觉得她性格真是太好了。他可是知道,好些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脾气是很大的,稍不顺意就生起气来,有的还会哭起来,实在是惹不起。 他从小到大见到过不少朋友被折腾过来差遣过去的惨状,偏偏他们好像还乐在其中。令人害怕。 所以他除非必要,对那些个姑娘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 但像面前这个叫阿盈的就不一样,就特别好,很适合做朋友。丹炳心想,昨天临时兴起邀请她过来,果然是自己眼光出众,一挑就挑出个跟旁的人都不一样的。 想着,为表歉意他主动道:“是我的错,要不,阿盈你接了个什么任务?明天我和你一起完成吧。” 阿盈瞧了瞧他,一点头:“好啊。” 白捡上门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啊。 丹炳越发高兴,干脆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对了,你接了个什么任务来着?” ☆、第六章 Chapter6 “一个收集任务。”阿盈轻描淡写地道:“就在西边的林子里。” “那好,”丹炳点头,收集任务,不出所料。他便也将自己的说了:“我的是猎一头野猪。咱们明天就一起去。” 阿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烤架,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好。 螃蟹壳里的油滋滋作响,蒜蓉姜片和辣椒码在白生生的蟹肉上,香气冲起来诱人得厉害。 丹炳看着,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这种硬壳玩意儿真的那么好吃吗?要不……改天我也整一只尝尝? 腹中饥饿难忍,他准备起身回去找点干粮烤肉填肚子了。临走前,又想起来问了阿盈一句:“对了,白天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起来的时候你们都还在睡,我就先去接任务了。”阿盈眨眨眼,无辜道:“去晚了就不好接了。” 丹炳顿时有些羞愧,抓了抓脑袋:“哎,我们昨天玩的太疯了。” “嗯。下次不要这样了。”阿盈一本正经地道。 丹炳只觉得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片真诚的劝告之意,他感动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那我先去吃东西了,去那边。”丹炳指了指帐篷营地前方大火堆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阿盈的烤架:“你吃完过来找我,我把你介绍给大家。” 阿盈说好。 丹炳便冲她咧嘴笑了笑,起身走了。 阿盈望着他的背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丹炳回到他的朋友堆里,营地里这时到处都几人成堆地在热情洋溢地做饭,他随便往光亮处一站,就有人来拉他加入。 月上中天。 吃饱喝足的阿盈把火踩灭,从帐篷后探出头看了看,发现这群人也许是把酒都在昨天喝光了、又或者说吸取了教训,虽然说还是热热闹闹的,但没有人再喝酒了。 她想了想,披上斗篷提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丹炳正在捉着根木棍,串着一只长角斑卢鸡在烤。一边烤,一边跟围在同一个火堆边的其他人说着话。 阿盈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站在了人圈外面,丹炳身后的几步之外。 对面有人抬头看见她,目露疑惑,阿盈便笑了笑,指指正和人聊天聊得眉飞色舞的丹炳。 那人就喊:“炳哥,炳哥!” 丹炳疑惑地抬头,那人朝着阿盈的方向昂了昂下巴。 丹炳回过头一看:“啊,阿盈你来了。” “你吃完了?”他把手中的鸡随手塞给别人,站了起来,“走走,我给你介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拽阿盈的手腕,但对上她看来的目光,不知为何又停住了,丹炳愣了一下才道:“跟我来。” 他风风火火地跑开,很快从角落里找到了昨天搭台子的木板,扛着走到营地中央,三两下便重新搭好了一个木台。 接着,丹炳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上面,用力拍了拍手,喊道:“嘿!嘿!大家看过来,朋友们,都看过来!” 营地里的人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不少人以为他要像昨晚那样表演一个什么节目。 大家很给面子地喊: “呦呼——炳哥!” “哦哦哦哦~!” “来一首!来一首!” “不,不。”丹炳嘿嘿笑着连连摇头,摆手道:“今天我不是来唱歌的,我也不是主角,各位——我是还给你们介绍的,我们有了一个新朋友!” 闻言,营地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下意识地四处环视寻找起来,想要找到那个陌生的面孔。 丹炳道:“我本该昨晚就将她介绍给你们,但我当时太兴奋了,一高兴就给忘了,啊,哎。” 周围响起一阵“哎呀”的善意哄笑。 “嚷嚷什么,我已经道过歉了好吗!”丹炳一边故作愤愤地喊了一句,随即又绷不住笑出来,回头喊:“上来啊,阿盈。” 阿盈这时正站在木台两步外,丹炳高大的身形站在台上,投下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住了。 闻言,她抬头望着这少年亮晶晶的火红眼眸,纵身跳了上去,轻轻巧巧地落在丹炳身旁,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朝他微微一笑。 火光昏沉,将她的眉眼描摹出温柔的轮廓。 见到她上来,底下一阵嗡嗡的骚乱。 有人笑着喊:“哇喔,哇哦,是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哦!祝贺炳哥哦!” “所以她叫什么,总不能叫嫂子?” 丹炳耳尖,听清夹杂在笑声里的这句话,脸上瞬间泛红,有些恼羞成怒地吼出句:“嘿!住口特里,你这个傻子!她叫阿盈。” 顿了顿,他提高了点音量:“从今天起,阿盈将加入我们,成为我们海栖联合会的一员!” 见大家似乎被“海栖联合会”这个新名词镇住,议论纷纷的样子,丹炳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 他看了阿盈一眼,又重新面向下方:“我知道你们有疑问,但这个我等会儿会说。现在是新朋友时间,阿盈,你说几句吧。都过来,热情点,欢迎我们的新朋友!” “哦呼!”营地里的少男少女们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挥动着双臂报以欢呼和掌声,一齐朝中间聚拢。 阿盈沐浴在他们的目光里,笑了笑,朝丹炳点点头,又向下方挥了挥手。 红的蓝的绿的,明的暗的花的,五色斑斓,以及因多人汇聚在一处而有些明显的海腥味儿。这就是阿盈的第一感受。 她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海栖族,还站在了他们的中间。 总的来说,海栖种族大多比陆栖长得要“鲜艳”一点,一般以红蓝绿为主色调,深浅明暗各自不同。尤其修魔武科的,魔力一运一闪一闪的脑袋就跟彩灯似的。 特别是其中有一个一边玫红一边亮蓝发色的阴阳头兄弟尤其显眼,偏偏这人留着的还是过肩长发。 阿盈微微提高了音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各位好,我叫阿盈,灵窍科学生,很高兴加入你们。” 她没有说自己的种族,虽然下面的人觉得有些奇怪,但丹炳不觉得啊,他在心里早已经给阿盈盖章定了“章鱼乌贼等头足纲系种族”了。 阿盈一说完,他就在一旁用力鼓起掌来。丹炳开头,每个人就也都鼓起掌来,种族什么的,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倒是有人看她长得漂亮,在下面起哄吼着说“新人来个才艺表演”之类的。 海栖族向来热情奔放,这也是常见的融入方式。丹炳就看向阿盈,目带询问。 阿盈思考了片刻,点头。 锡兰族人当然是能歌善舞的,且在整个大陆上都颇享盛誉,被称颂为“圣灵之宴”。 族人们喜欢在月光洒满的森林中,穿着传统的锡兰衣裙,美酒、欢歌,在花丛中翩翩歌舞。阿盈从小看这种歌舞到大,每一次看都觉得确实是非常优美。 但她自己是很少跳的,倒不是羞涩或者别的什么,主要是怕族长锡兰秋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身为新一代成员,阿盈当然打小就要学习族里传统艺能。 身为族长兼收养人的锡兰秋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了这份教养责任,从此开启了自己长达十多年至今的噩梦生涯。 阿盈并不属于桀骜不驯那种,她时常介于听话与不听话之间,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很正常的。但问题在于,阿盈这个人,你会很难判断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很难跟上她的脑回路。 除了跟她朝夕相处十来年的锡兰秋能够稍微掐到一点她的尾巴,对于所有的其他族人来说,阿盈这孩子属实是一朵奇葩。 小一辈觉得她阴晴不定,性格怪异,最重要的是还特别能打。作为一个不善武力的种族,族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们少有没被她揍过的。 阿盈并不经常出手,但让人害怕的是,你有时候不知道她为啥打你。 不过等长大一点去学校了,这些孩子们就打心底地释然了。因为他们在进了学校以后,发现阿盈对所有人都这样,谁也不特殊。而且神奇的是,这姑娘还以灵窍科学员的身份打遍整个学校的魔武学生愣没找到一个对手。这就相当灵性了。 他们看着自家族长三天两头被请来商议,但最终通常只会给出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尤其从二年级起,阿盈就加入了校纪检队。 一开始只是个普通小队员,后来进去没多久就因为出色的“业务能力”三级跳式上位。等到了她毕业,一进入中级学院就直接任了整个37区中校联盟的总纪检队长,名头所到之处广大学子们无不闻风丧胆。 于是,锡兰一族的年轻孩子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挨打”时代过渡到了“被罩”时代。挂着“锡兰”这个姓,整个学生时代顺顺当当的,几乎没被除了她本人外的其他任何人为难过。 那能咋办呢,认怂呗。 阿盈本人对于别人的目光以及外界关于自己的传闻向来不怎么在意。 她也并不是要故意去特立独行,平常就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闲了种种花养养草钓钓鱼,放学了就回家找秋,自认乖巧得不得了。只是,有些行为前世今生早已经养成习惯了,可能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有些我行我素。 这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她毕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她是拥有上一世将近二十年记忆的成人。 阿盈上辈子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女,降生在一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一座偏远小渔村里。五六岁便没了父母,算的上海生海养,肆意生长。 成人与一个真正的孩子最大的差别大概就在于,一个像泥团,可以任意塑造,而一个内胚已成型,任如何雕琢也只在外壳上有所改变。 且阿盈恰恰是那么一个比较执拗的人。 以往秋反复教自己舞蹈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阿盈想起秋细致的眉眼,舞动时花枝般轻盈圣洁的模样,心中涌起淡淡的思念来。 这一世自从见到他以来,她还从没离开他这么久过。不知道秋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她,会不会哭? 再多的思绪涌出,在现实中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阿盈恍然回神,面对着周围注视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她只思索片刻就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好,那我跳个舞吧。” 底下顿时一片“哦哦哦哦~”的兴奋欢呼。 丹炳向来喜欢直爽的人,见她这么给面子,一高兴,主动说:“那我来替你唱个歌伴舞吧?” 阿盈的回答是干脆利落地将斗篷抓落下来,随手掷到地上。 口哨声顿时四起。 阿盈看向丹炳。 她里面穿的是件淡青色的修身运动衣裤,清清爽爽地显出瘦削修长的漂亮身形来。 丹炳就开始张口唱起来。 阿盈听了两秒,脚尖一动,跟着旋律动了起来。 秋对她的歌舞感到绝望倒不是阿盈四肢不协调五音不全什么的,每一个锡兰族都绝不缺少乐舞天赋。 他绝望的是另一方面。锡兰族享有“圣音之宴”的名声,歌舞都是清灵、柔缓而空灵的,拥有净化人心的力量。 而阿盈…… 考虑到是伴舞用,丹炳唱的是一首流传极广、节奏鲜明的歌曲,是首情歌。 阿盈先是随着他吐出的节奏轻轻晃动身体,腰肢摇摆。随即动作幅度变大,脚下也跟着节奏开始有了轻盈的跳跃旋转,腰臀摇曳着在木台上干脆利落地大幅度扭动起来。 扭胯、摇肩,少女粉色的长发随着动作甩出一道又一道波浪般的漂亮弧度,每个动作看上去都热辣得惊人。 满场的少男少女们如同火种投入干柴堆里一样放声尖叫起来。 丹炳满脸都是讶异。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又纤细的女孩儿跳起舞来这么……放的开。 然后他又唱了几句,一回头发现阿盈居然旋转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这边靠了过来。台子小,两人本来就离得近,丹炳只觉得一瞬间,一道温热的躯体就贴了过来。然后开始围着他……舞动起来。 丹炳:“……!!” 他看着阿盈绿盈盈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像是带着笑意、又像是含着某种倾诉之意。那纤细柔软的腰身款款摆动,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自己的腹胯时——年轻的丹炳同学大惊失色,连退几步,一不小心直接一脚踏空从台子上摔了下去。 阿盈停下来,抬手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场面安静两秒,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炳哥!咋啦炳哥!” “哈哈哈哈哎呦我的天哪,哈哈哈哈!” 离得近的几个男生哄笑着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人拉起来。 丹炳爬起来,整个脸都涨红了。他尴尬地伸手摸着鼻子,一双眼睛羞窘地看了阿盈一眼。 阿盈叉着腰站在台上,脸上倒是没笑也没什么揶揄神色,只耸耸肩道:“所以,我表演完了?” 丹炳如释重负,赶紧点头:“完了完了,你快下来吧。” “哈哈哈哈!”旁边的人已经要笑疯过去了。 ☆、第七章 Chapter7 海栖族人大多简单而热情,阿盈就跳了这么一场舞,这群十来岁的少年人们便认下了这个新朋友,一个个都围了过来同她握手、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嗨阿盈,我叫胡鳅。” “阿盈,这边,我叫白贝,和你一样是灵窍科的!” …… 阿盈跟他们聊了一两句。 另一边,落荒而逃的丹炳绕出人群回到自己的帐篷,举起水壶喝了几大口才勉强把脸上的热意压了下去。 “真丢人。”他嘟囔着,但一旦稍一回想,一张脸又开始泛起了红。 “……唉。”丹炳绝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一直到十多分钟后,他才再度出现在了营地里。 丹炳一路绷着脸无视四周看来的揶揄眼神,重新爬上了木台。 “安静,安静。”他大声道。 阿盈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站在下面望着他。 “……咳,那什么,介绍新朋友环节结束了。”丹炳目视下方,严肃地道:“下面我们开始谈另一个话题——海栖联合会。” “这是我给我们这个团体想的一个新名字。我们是都是海栖种族,我们在此达成联合,从此共同行动,所以叫‘海栖联合会’。” 说完这几句,丹炳逐渐进入了状态,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十分到位。 “朋友们,你们可能会问:这是干什么的呢?我解释一下。” “首先,我想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正在进行的,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入学测试。而我们也都知道,这里一共有2880位待选学员,其中只会有大约1500名能够留下来,只有一半的通过率!” “录取比例真的不高啊,朋友们。这是个真实、严肃而残忍的问题。想想,一个月后,我们这里有多少人能够留下来,能够在一起继续做朋友,大家考虑过吗?” 丹炳讲到这儿时,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关系到自身最重要的事,没有人会不去认真对待。于是每个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满意地环顾一圈,丹炳深吸一口气,缓缓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在这里的2800人中,有一半是我们海栖学员,另一半,是那群陆地人。我们共同争夺那一半的名额。”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有1400个人,我们都生活在海里,我们从海里来,我们都是那群陆地人口中‘腥臭的海栖人’。既然如此……我们都该成为朋友不是吗?” “一共1500个名额,而我们海栖族人只有1400人,足够分给每一个人一个名额,不是吗?我们不存在竞争关系,你们想,对吗?” “或许你们马上要反驳我,要告诉我陆栖那边也有1400人,他们也要争夺这些名额,对吗?我要说的是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海栖内部才不存在竞争关系!我们可以全都得到名额,只要我们打败那群陆栖人!” “想想,想想!”他激动地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把内部竞争转化为外部呢?同为海族,我们海族人完全可以是一体的,把那些陆地人赶出去,让他们只能去争那100个名额,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或许你们还要问我,说这些,你具体要怎么做呢?” 停了一会儿,丹炳恢复了平静,他口齿清晰、神情郑重地问:“我要说的是,我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把所有人,所有的海栖族人都联合起来!我们互帮互助,让效率高起来,采集的和狩猎的一组,也可以同一个位置的采集任务一起做,我们可以一起去接取大型任务,只要我们联合起来!” 他顿了顿,带着点狡黠和蛊惑地道:“再者,说一句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我们同时可以去给那些陆地人找些麻烦,不是吗?你们想想,朋友们,规则从没有禁止这些,不是吗?我们可以抢走他们的任务,甚至一起去阻碍他们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占领最好的采集地!我们可以把他们从资源丰富的林子里赶出去!我们可以禁止他们靠近河流!” 丹炳认真地环视着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大声道:“只要联合起来,我相信我们海栖族人,我们海栖联合会,所有人都能通过测验,成为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的正式一员!” 这可真是踩在在场每个人利益上的号召。随着丹炳慷慨激昂的发言,所有的海栖族员们的神色也从意动变得激动起来。 台上的丹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喊:“联合!为了我们所有海栖人!你们加入吗?” “加入!” “丹炳哥!你说的太对了!我们要联合!” 随着第一声回应响起,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地吼叫了起来,掌声雷动。 “好!”丹炳重重一跺脚,带得整个木台都晃了晃,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管这台子了,他激动万分、两眼炯炯有神,高声喊出:“那么我宣布,从今天,从此刻起,我们第一灵魔海栖联合会成立了!” 所有人欢呼:“——哦!!!!” 丹炳喊:“现在,我们一共有三十八人!” 所有人再次欢呼:“——哦!!!!” 丹炳喊:“我们的目标是——1500人!” 所有人第三次欢呼:“——哦!!!!” 阿盈站在人堆里,微笑着,默默地跟着啪啪啪鼓掌。 “好了,好了。”丹炳志得意满,满面红光,他伸出两只手,掌心向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现在,我们这个伟大的计划才刚刚有了一个开始,还不值得我们欢呼。”他道:“我们先得想办法把我们海栖族联合起来,做大做强,尽快建成真正的‘海栖联合会’。为此我希望你们每一个,我的朋友们,从明天起,去告诉每一个海栖族人,你们原本的朋友、或者你们在路上遇见的,去告诉他们来加入我们。” 丹炳举起双手:“时间不等人,我们一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越早联合,我们就就越有优势!加油,朋友们!” 所有人也都高声答应:“好!!!” 丹炳:“现在,大家继续吧——吃晚饭,吃完的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有任务要做!” 人群于是散开,各自回到火堆边,有的回到帐篷里,纷纷忙碌起来。 丹炳从台上跳下来,满心激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也不想再吃东西了,一转身准备去河边做个洗漱。 “丹炳。”有人叫他。 丹炳回过头,看见站在光影里一头粉发的纤细姑娘,愣了愣,之前窘迫万分的记忆回笼,白皙的俊脸一下子又泛起了红。 阿盈这会儿还没有把斗篷穿回去,脸颊泛着微微运动后的微粉色,头发也有些散乱地披在脑后。丹炳一眼扫过去,先落在她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匆匆往下一滑,又瞥见她领口一横漂亮的锁骨。 哎呀。 他目光飘忽:“呃,阿盈。” 阿盈微笑着问他:“你去哪儿呀?” 丹炳清了清嗓子:“咳,洗漱。” 阿盈便道:“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吧。” 丹炳抓了抓头发:“啊,好。” 两人对望几秒,丹炳有些尴尬地率先转身走出去。 阿盈跟在他后面。 天已经黑了,星罗如斗。夜风沙沙,送来凉意和叶子的香气。离开营地稍远,周围就安静下来。 丹炳听见身后清浅的呼吸声,只觉如芒在背,连走姿都有点僵硬。 他脑中不由自主的一直在回想她挨着自己磨蹭扭动的画面,以至于阿盈突然出声的时候差点一个脚滑把自己摔倒在地。 阿盈问的是:“明天你什么时候能起来?” “啊?”丹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什么?”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做任务吗?”阿盈加快步速走近了一点,又问了一遍:“几点?” “……六点!”丹炳迅速答道:“或者更早,你觉得呢?” “那就六点吧。”阿盈笑了笑,“或者早一点也行,但不能更晚了。” “好,好。”丹炳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走到溪边。 丹炳体内魔力自然而然一滚,聚拢于眼,就能轻易夜视。由于魔体效果,眼睛还能发出微微的红光。 他走的很快,根本没考虑到后面的阿盈能不能看见路跟上来。好在这对阿盈也确实没什么难度。 灵窍科,蕴灵力于心窍,御使灵力外发成为术法,或使将之运转于内激发灵觉。 灵窍者靠灵觉感知一切,从物理上的天地草木,到一些虚无中的“凶吉”、“感应”等。因为兼具“玄学”和“物理”两个方面,因而在现实环境中,比那些学魔武的人通过魔体五感获得信息的方式要来的慢和艰难许多。 丹炳蹲下来,捧起溪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随即,他便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至身侧,同样蹲了下来,同样将手伸进水里。 一股淡淡的、偏清冷的香味儿涌入鼻端。 丹炳鼻子动了动,睁开眼,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 什么味儿?还挺好闻,竟然能把海族那股天生腥味儿都压住了。 他想问一句,但转过头来时,又把想要出口话忘了。 这美丽的姑娘的离得近极了,莹白温润的侧脸面对着这边,他能清晰地看清月光照在上面,一缕濡湿的发丝贴在了上面,眼帘垂着,有一滴水珠缀在那弯弯的睫毛上,随着她一眨便滑落下来。 丹炳愣了几秒,转回脑袋时哗啦啦捧起一捧猛地浇在脸上。 浑身的火魔力像在正午太阳下时一样活跃着、心在胸膛里怦怦怦怦地跳。丹炳想: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那边阿盈漱完口,已经开始解自己的皮靴了。 丹炳听见声音第二次回头看去的时候,正看见她赤.裸着双足,慢慢踏进水中。 她的脚掌看上去很小,还没有自己的手掌大。涌动的透明溪水漫过舒展的脚背,似乎感觉有点凉,那圆润的脚趾便缩了缩。 丹炳又捧了一捧水浇在脸上。 绝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模模糊糊的,快得他来不及深想。 阿盈赤足买溪水里走来走去,一步一步发出点点轻巧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洗干净了,便走上案,踩在草叶上,从包里摸出帕子来擦干水迹。 忙完,她回头一看,发现丹炳还在洗脸,便道:“我先回去了?” “嗯。”丹炳脸埋在水里,嗡嗡地应了一声。 回到营地里,阿盈遗憾地发现这一回没有空帐篷给她躺了。 于是她转到帐篷堆后面的柴堆边,选了个角度,把斗篷抖开扑在地上,自己便合衣躺了上去。 她今天一共做了两个狩猎任务,很耗了点体力,很快便合上双眼进入了睡眠中。 过了不知多久,忽地隐约有感,阿盈慢慢睁开眼,朦胧的视线聚焦,就见一身形高大的红发少年站在面前。 “阿盈……阿盈?” “嗯……?”阿盈懒洋洋地应了声。 “你到我的帐篷里去睡吧。”丹炳道,耳朵为她有些哑而拖长的应声颤了颤,“我和我哥们儿暂时先去和别人挤一挤,嗯,后天集市的时候再买些新帐篷。” 他回来的时候没见到她,问了几个人没看见,就来这边找了找,果然发现了人。瘦瘦小小的,缩在角落里的样子让丹炳觉得可怜极了。于是他犹豫着把人叫醒,说了那样一番话。 听见有帐篷睡,阿盈勉强打起了精神,站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道:“谢谢你哈。” 作者有话要说:  他联合到最后,发现有1401人。 还有,是在溪里啊,什么叫洗脚水洗脸orz ☆、第八章 Chapter8 在这样的荒郊野岭里,能拥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帐篷确实是一件让人感觉到无比幸福的事。 阿盈慢吞吞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在柔软的毯子上打了个滚,掀开身上盖着的斗篷坐了起来。 两分钟后,她收拾好了背包,掀开帘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天空亮着微蒙的晴朗白光,太阳还未升起。 阿盈从怀中取出一只银质怀表,看了眼,五点刚过。 整个营地里还是一片安静,只有些低低的鼾声在帐篷间此起彼伏。 阿盈从后面的柴堆里取了几根木棍,抱着离开营地向溪边走去。步履轻盈,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在溪边架起了一个小火堆,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锅、一块干粮和一小包干虾米来。 然后她把锅装上水,干粮捏碎和虾米一并丢进去,端到火上煮着。 安置好锅,阿盈完成了简单的洗漱后,便开始沿着溪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起来。 清晨的林间空气纯净,木气浓郁,对她来说正是一天中最好囤积灵力的时间段。 阿盈轻快地漫步着,忽地,一根青绿青绿的小苗不知不觉地从她头顶的发间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迎风生长、长出几枚嫩嫩的枝叶,一直到茎身寸长才停住。 随即,那小苗宛若活物般开始舞动起碧色的茎叶,在空中探来探去。 阿盈仰头望了一眼天边,那张白皙的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一瞬间里晃过了数根模糊的光影线条,从眉心蔓延而下,隐隐勾勒出某种奇异的形状。 渐渐的,天光已经破晓,太阳灼热的力量开始隐隐在空气中传荡了。 这个世界的太阳早上是紫红的,然后紫色褪去,一直到正午时分会渐渐变成正红,黄昏则化为橘红。月亮则是介于蓝银中间的色调,拖着长长的银亮光环,光芒比她上一世见过的那轮要亮一些。 在匡缇丝特大陆,它们也并不被叫做太阳和月亮,但阿盈还是喜欢按照原来的称呼命名他们。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念诵着锡兰引灵诀,步履间,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从周围的溪水里、草木间、天空之上汇聚而来,涓涓涌入她的体内。 随着这些灵力雾气的涌入,阿盈的整个身形慢慢变得有些透明起来。某种形状模糊的植物光影隐隐在她的身体里亮起,轻晃着舒枝展叶。 所谓引灵,是一种习灵窍者以心窍沟通外界、逐渐觉醒出灵觉的方式。凡在匡缇丝特大陆上出生的孩童们,在识文断字、选择出将要学习的主科目后,部分传承较久的种族中便会由长辈传授诀窍,开始进行心窍修行。 而那些没有特有诀窍传下来的种族,则会等到孩童更大一些后,将之送入初级学院后,由教师□□授。 孩童们进入一所初级学校,最初三年通常只学灵觉、心窍两科,等到四年级,大多学生们达到引灵入门的程度、逐渐能储蓄灵力,才会开始学习术法。 引灵入门,则心窍初成。 每个灵窍学生刚刚形成的心窍都是一小团白色的灵力,然后随着每日的练习和老师的教导,逐渐在体内形成一种特定的形状。 至于具体是什么形状,通常与每个学生的种族遗传有关,同时也受本身性格的一定影响。 阿盈此刻身上腾起的虚影,便是她的一身灵觉和灵力的发源处:修灵“心窍”。与所有锡兰族人一样,是一株灵力构成的“锡兰”。 这一度让秋感到非常欣慰。 他之前一直特别担忧阿盈会凝聚出个别的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东西,比如螃蟹之类的。 万幸,在阿盈灵窍化型的那天,出现的虽然模模糊糊,但能看的出确实是一株正常的、和他一样的金色锡兰光影。 秋当场就感动得哭了出来。 待到散完步回到火边,阿盈的模样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坐下,舀一晚热腾腾的虾米粥下肚,阿盈舒了口气,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等她做完这一切回到营地,阿盈站在栅栏入口看了看表,差十五分钟六点。 此时营地里已经零星有了几处动静,阿盈把碗放好再出来,正好撞见丹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从某个帐篷里钻出来。 丹炳见到她背着包一身清爽的样子,大惊道:“你已经收拾好了?啊……也太早了吧!” “5分钟,给我5分钟!”他紧张地嚷道,拽着毛巾风一般拔腿跑出去了。 阿盈一个“早”字还没出口,回过头去就只看得见远处一道越来越远的红色影子了。 不到三分钟,丹炳就又奔了回来。 他冲进来,朝阿盈挥了挥手,匆匆钻入帐篷,片刻后左手背包右手一块饼地走了出来。 “走吧,走吧。”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阿盈盯着他的背包看了几秒,提醒道:“水壶。” 丹炳一愣,“哦,对!” 他又跑回去拿水壶。 临走时,丹炳站在营地前方的空地上,叉着腰吼道:“起来了!起来了兄弟们!别忘了你们的任务,今天大家去做任务!两个三个自由组队做!还有,宣传我们的——海!栖!联!合!会!” 喊了足足三遍,确保把整个营地叫醒了,他才心满意足地跟着阿盈转身离开。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两人先到了最近的一片林子里。 青原森林在伽纳辛半岛上算不上大,人们对它的划分也只简单地以河流、湖泊或者山坡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块。 “你要做的任务在哪儿,你调查过了吗?”丹炳问了句。 “西林中部。”阿盈道,“河边。” “西林,往海那边去了?”丹炳沉吟片刻,“我的任务应该也可以做,杀野猪……西林那边有野猪吗?哎,反正东林是没有,我昨天找了好久也没见到踪迹。” “西林有一片褐松林。”阿盈道,“我见过野猪在里面觅食。” 丹炳大喜过望:“真的?谢谢你!” 阿盈笑道:“快点走吧,早去早回,还能做点别的事。” 丹炳听了,哈哈一笑便撒腿跑起来。 少年肆意飞扬的声音远远传来:“快点?就怕你跟不上!” 丹炳的火魔体运转起来,人就像化作了一只燃烧的火球,在林子里小马驹似的横冲直撞,所过之处魔气外放到树枝草叶上都留下一层淡淡的黑色焦痕。 几次回头,丹炳都发现阿盈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也就完全的放开了奔跑起来。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后,他们便抵达了西林的边界。 以一处光秃秃的山坡为界,翻过去就进入了西部森林范围。 丹炳一路狂奔过来,累得瘫倒在了草地上,张着嘴大狗一般呼呼喘着气。 落后一步的阿盈走到他旁边,挨着一根树干坐下来,拿出水壶慢慢地喝着水。 “你体力很不错啊。”丹炳翻了个身,撑着下巴望着她道:“很厉害了。你还是灵窍科的,对吗?我还从没遇到过有灵窍科的能追上我的。” 阿盈看他一眼,耸耸肩:“那你现在遇到了。” “酷。”丹炳眨巴眨巴眼睛,吹了声口哨。 山坡上风很大,吹得阿盈颊边的头发簌簌纷飞。 她的眼睛半眯着看向远处,而丹炳仰头盯着她的脸。 他心里想:怎么看,她都确实是长得非常漂亮。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便再度出发了。 阿盈道:“就在前面了。” 能考进这里,两人自然都懂得如何找到水源。不久后,空气中的水汽渐浓,走在前面的阿盈拨开一处树丛走出去,视野里便出现了一条颇宽的河流。 西林接近海岸,溪流小河淌到这里,已经都是宽平的下游段。 阿盈放下包,弯腰打开,取出一双防水靴,勒紧裤腿穿了进去。 丹炳见状一脸惊讶:“你不是采集任务吗……这是?” “对啊。”阿盈轻描淡写地道:“采集白沙牡蛎。西林咸淡水区域,二十斤。” 丹炳:“…………” 虽然世代生活在海中,但他们一族作为火属性魔体血统,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待在水和淤泥里……劳作,通常都住在海岛上。尤其是,他还压根没有水靴! 阿盈已经找了处平坦的矮石纵身跳下了河滩,拿着小铲子,弯腰挖找了起来。 丹炳见了,也只能一咬牙不情不愿地跟着下去。 唉,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样也要做到啊。 阿盈已经动作利落地挖了好几枚,牡蛎被轻轻抛进桶里,发出“嗑哒”的清脆声响。 她回头看了眼,见丹炳正一脚一脚地慢慢淌进水里,一脸的苦大仇深,满身的火魔力外放着,所过之处,周围的水面都被烧灼得飘起丝丝白烟。 阿盈眼中带了点笑意,叫了他一声,把手中的小桶推了过去:“找排气孔挖,像这样的螺旋状孔,两个并排,就是白沙牡蛎的藏身之处了。” 丹炳瞅着她举起手,曲起两只手指笑着向自己比比划划的模样,撇了撇嘴,接过桶来,弯腰开始在淤泥里刨动起来。 这些白沙牡蛎有青枣大小,通身雪白,一只只地堆在桶里,显得圆润可爱。 阿盈用小铲子挖,而他没有铲子,只能用手。不过魔体运转之下,硬度和铲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就这么在泥里热火朝天的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将两只小桶都装满了。 阿盈将桶放在地上,挨个拎起来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足够二十斤了,还可以多出几个煲汤。” 刨了两个小时沙子的丹炳早已满脸麻木了。他刚跳进河中间洗完满腿满胳膊沙子、拖着湿裤子步履沉重地走上来。闻言,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跃到一块石头上,摆开架势开始踢打一套简单的武技。 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外放的魔力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光亮。丹炳打算就这么靠魔力把身上弄干。 阿盈把桶里的牡蛎倒进袋子里,又把袋子塞进背包后,便在旁边看着他动作,觉得挺有意思。 “你在生气?”她道。 丹炳正在踢一个旋腿,闻言落脚差点劈了个叉。 “没有。”他气冲冲地否认,瞪了她一眼。 “可你就是生气了呀。”阿盈笑吟吟地望着他,想了想,道了个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做这个。” 她这么说,丹炳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自己说要帮忙,现在又生起气来,有点不像样子。 他再瞥了一眼阿盈带着笑的脸,心里那股火气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踌躇片刻后,丹炳主动看向她,道:“我好了。你还要休息会儿吗?” “不用了。”阿盈摇摇头:“走吧,去褐松林。” 见她这么积极地要帮自己做任务,丹炳心里更涌起愧疚起来。 阿盈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再次划过一丝笑意。 她还真就是故意的。 就像她以前爱捉那些红彤彤的小螃蟹放在盆里逗着玩一样,就想看他气冲冲的样子。 ☆、第九章 Chapter9 褐松林,顾名思义,就是生长有大量褐色松树的树林。 这种松树生得株株挺拔高大,针叶四季都呈灰绿色,褐色则是指它的树干颜色。雌树褐松一年能结果两次,结出的松塔一个足有成人拳头大,且颗粒饱满,很受许多以坚果、树根为食的大小动物们喜爱。 其中当然少不了各色的野猪。尤其是褐松松塔成熟的春秋两季里,经常能在林子里发现它们的踪迹。 “……看见了吗?”丹炳问,嗓音压得低低的。 阿盈那边没有答话。她整个身形都隐没在簇簇的松针里,丹炳看不到她人,也只能干着急。 两人此时正分别趴伏在一株粗大的褐色松树上的临近枝丫上。 这处的森林相当茂密,内部环境难料,深入林中大肆寻找显然是极不明智的选择。丹炳同阿盈两人在简单的商量后,决定选一处雌松茂密、有明显野猪出没迹象的地方——守株待猪。 他们已经蹲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了,一直到刚刚,阿盈才忽然出声道:有动静了。 于是丹炳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边好像跟了那么一个灵窍科的同学。 就在他强自按捺住兴奋起来的心情时,针叶中的阿盈双目微合,眉间金色光影一闪而过。 片刻后,她道:“东南方向,大约……三百米处。有两只,一大一小。” 丹炳大喜:“真的?三百米!” 他忍不住夸了句:“你灵觉学得也太好了吧!” 两人迅速地从树上摸了下来,朝着那边赶去。 丹炳一马当先,速度快得像只年轻力壮的豹子。 “沙沙……沙沙……” 落叶混合着枯枝的碎屑被两只黑漆漆的圆嘴不断拱动着,一撮一撮地被抛飞出去,在地上拱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凹陷。 一株粗达三人合抱的褐松树下,一大一小两只牙尖肉厚的黑猪正在试图找到几枚掉落的松塔。 不远处,一丛树叶忽然猛然抖动了一下,大的那头黑猪顿时警惕地回头看去。 周围一片安静,似乎一点异常也无。 那黑猪仔细观察了片刻,灰扑扑的圆鼻抽动几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调头回去继续忙忙碌碌地拱自己的叶子了。 然而就在此时,高处的某处叶间忽然寒光一闪,一柄长.枪猛然如闪电般冲出,悍然朝着树下疾扑而来。 红衣红发红枪缨,少年双眸如火,炽热的红色魔力自他周身波纹般涌出来,顺着枪身曼延,环绕着枪尖烈烈吞吐。 在听到耳后风声的第一秒,经验丰富大野猪便已经反应灵敏无比地撒蹄跳开。 它也确实成功地躲开了丹炳迅猛无比的第一击。它本该调头就跑,但,这头野猪第一反应却是往身旁的小野猪那边看去。 它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就是这么一瞬间,这头野猪便失去了最后的逃命机会。 丹炳一击不成,马上用足尖疾踹地面两下,借力迅速调转身形,长.枪一横一劈,正面朝着那野猪头部刺去。 再无退路的大野猪压低身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叫。身为这褐松林一霸,它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 这头野猪足有一米半多高,不仅皮糙肉厚,还有两只尖利得如同两把短剑的森森獠牙。它一对黑溜溜的眼珠紧紧盯着面前的丹炳,戾气横生,前蹄刨地,蓄势待发。 丹炳枪尖刺去,“锵”地一声与野猪昂起的獠牙搅在了一起。 野猪肥大的脑袋一扭,两枚长牙便将丹炳的力道推卸到了一边,但它仍然被那枪尖凝聚的火魔力烧得痛嚎一声。 丹炳将枪身收回,低喝一声又重重朝着它的下颚刺去。 看得出,少年这一身火魔体是下足了苦工练就的,通身纯净灼热的火魔力源源不断,且被他运用得如臂指使。且在与野猪的较量中,更展现出了他堪称精湛的武技。甚至在数次的腾挪劈砍间,他身上隐隐有烈焰凝结的光影浮现出来。 九区榜首,确是实至名归。 丹炳与大野猪斗作一团,旁边小的那只在一惊过后,马上调头就想逃走。 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同样在一旁围观的还有一个阿盈。 丹炳冲出去时,阿盈正站在一棵树后。此时见状,她手臂微抬,眉心瞬间有莹莹的金色光影一闪而过。 那小野猪刚跑出两步,便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金网网了个结实。 小野猪惊慌失措地嗷嗷尖叫,在网里左冲右突起来。 阿盈步履轻盈地走过去,一脚重重踩在它的肚子上,硬生生把这只小猪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随着她指尖一勾,那金网便抽丝剥茧般被重新收了回来,只留一圈呈绳索项圈状牢牢拴在那猪的脖子上,绳的另一端被她不紧不慢地拽在掌间。 光明缚网,锡兰族——准确说是锡兰秋的拿手术法之一。 小猪哀哀的痛叫声明显使得打斗中的大野猪出离焦虑起来,每一下冲撞都越发用尽全力。 阿盈看了那边一眼,踩在小猪肚子上的脚尖一用力,道:“再叫把你皮剐了。” 事实证明,要想让一头猪听得懂人话,显然太为难对方了。于是阿盈一脚把它踢晕了过去。 在大野猪越来越疯狂的攻击下,丹炳的处境也变得逐渐危机迭出起来。 毕竟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少年。成年野猪,在青原森林中属于一种实力比较强劲的野兽了,危险等级已经逼近2级。 匡缇丝特大陆生活着智慧种族人族,以及数量更为众多的非智慧种族。这些非智慧种族中,又根据形体大小、攻击能力、脾性习性而被人族划分为五个不同危险等级。它们的种类千奇百怪,有的天生拥有一定的魔力或者灵力,甚至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智慧种族与非智慧种族共同占有着这片大陆,竞争,且共存。 作为供给第一高魔学生们测验使用的青原森林中,几乎不会出现有危险等级超过3以上的非智慧生物。 丹炳刺出的枪尖大多都被野猪灵活地用獠牙挡开了,但偶尔也有刺中的时候。锋利无比的枪尖划开猪身厚厚的皮毛,在它身上留下一道缠绕着火魔力的割口,令这头野猪痛苦不已。 丹炳使一手相对远距离的武器长.枪,枪出如龙,周身烈焰虚影加上枪风使得野猪基本无法靠近他一丈之内。而他的每一次的攻击,即使没有真正打到实处,那枪刃贴近带来的灼烧感还是让野猪烦躁又愤怒,不断的呼哧呼哧喘气。 如此此消彼长,十来分钟后,这头暴怒而疲惫的大野猪终于不慎被丹炳虚晃一招骗过,防守动作做出已收不回来,而丹炳则攻势一变枪头偏斜,正正从它的左眼狠狠扎入。 大野猪惨叫起来,拼命挣扎后退,带得整支长.枪疯狂颤动不已。然而好不容易得手的丹炳哪里肯放松,立即卯足了劲握紧枪柄纵身往里扎。 冒着红光的枪尖再三往深处没入,在那硕大的猪头里冲撞搅动。致命之处被如此重击,短短数秒,那野猪便力劲尽失,轰然倒地。 丹炳松开手跌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汗水,通身热腾腾的火魔力慢慢消散开来。 他又累又热得厉害,额前耳后的尽都湿透了。丹炳缓了一会儿,双臂一扬把上衣脱去,随手丢在一旁,坐了下来。 或许是种族原因,丹炳一身皮肤白得有些晃眼,长年锻炼的躯体肌理分明、线条流畅,湿漉漉的汗水顺着胸膛滑落,哪怕还是个小少年,也相当当得起一句火辣性感。 特别是他做出那个脱衣服动作时,嗯,腰很细,臀很翘。 阿盈很是欣赏了一会儿,才出声提醒道:“好了吗?先收拾一下,这么浓的血腥味儿在森林里很不安全。” 这突如其来的话音把丹炳吓得够呛。他猛地一回头,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阿盈跟着。 阿盈披着她的灰斗篷,俏生生地站在树下,手里……牵着只晕过去的小黑猪。 丹炳与她对视三秒,手忙脚乱地捡起衣服套了回去。 阿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动作,想了想,夸道:“身材不错。” 丹炳原本装模作样地一边擦着汗一边望着别处,闻言没忍住捂了一下脸,耳根都红了。 别看他平常大大咧咧的,丹炳实际暗搓搓的还蛮注意自己的衣着形为的。他早早就在心里为自己预设了一个光辉的领导形象,并且一直以来努力践行着每一条。 要做大哥,干大事。 但其实,螯龙丹炳这小伙子内里还有着相当羞涩的那一面,被他努力偷偷藏着捏着的。 阿盈越来越觉得这人蛮可爱的,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可以排到第二。 第一是秋。 花了好几秒,丹炳才清了清嗓子,放下手满脸镇定地回过头来,道:“嗯你……你把那只小的抓住了??” 他本心里是想着随便找句话说,但定睛看清地上那头半人高的小野猪,则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无它,众所周知,灵窍科的人大都不怎么擅长攻击,尤其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学生。因为灵窍在初期就需要兼修心窍和灵觉两门,进度比魔武科的就要慢得多,通常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 而想要施放一个术法,首先要达到心窍初成的阶段,才能控制灵气外放。而使外放的灵气形成术法,又要费很多功夫学习。大多的灵窍学生,是直到进入高级学院之后,才逐渐能够成功完成出生平第一个术法来的。 要轻而易举地抓住这么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野猪,很多毕业生都不见得做得到。 丹炳心里下意识地想:除了长得这么漂亮外,阿盈同学同时还真是非常优秀啊。 “嗯。”阿盈点了下头,“捉回去烤了。” 丹炳一愣,想了想,“好吧,也好,反正任务只需要交这头大的。” 于是这只可怜的、昏迷中的小野猪,就这样被决定了它惨淡的命运。 两人开始迅速收拾现场。 丹炳把自己的□□拔了出来,有些嫌弃地拿着把血淋淋的枪头在地上胡乱蹭了蹭,折叠回去反手插回背上。 阿盈则走上前,随手折了大丛的树叶,团吧团吧弯腰将之塞进猪脑袋上那个汩汩淌血的窟窿里,试图将血堵住。 丹炳见了,也赶紧过来帮忙。 止住血了,接下来的问题是:把这头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运回营地。 想到这儿,绕是丹炳也面露苦色起来。 他叹了口气,活动了活动肩膀,走过去,深呼吸,双手抓住这猪两条粗壮的前肢,臂膀发力——生生把这只比他体积大上两三倍的猪尸扛了起来,压在肩上。 “走吧。”他艰难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扛猪冠军。 ☆、第十章 Chapter10 阿盈单手捉着那头昏迷的小野猪,站在山坡上回头看去。丹炳跟在后面。 阿盈看了他青筋都迸起来了的脖颈一眼,问道:“你还好吗?” 之前他们从南边横穿过来,一共也就花了两个小时。而现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人才刚走上西林外的山坡。 阿盈站在坡顶,而丹炳距离这边大概还有五十来米。 他背扛着巨大的黑毛野猪,步履维艰,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来一节泛着红的下巴,上面有一滴一滴的汗水不断顺着皮肤滴落下来。 直看得连阿盈都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怜惜之情来。 “……嗯。”丹炳呼吸沉重,半晌才闷闷地应出一声,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阿盈瞅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要帮忙吗?” 说真的,这场景要是被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看到,恐怕都要怀疑一下人生。 ……乐、乐于助人锡兰盈。 “不用,我还行。”爬上坡来后,丹炳终于缓过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开口拒绝了她的帮忙。 “那就歇一会儿。”阿盈道。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东西丢在了地上,席地坐了下来。 丹炳听了,走开几步,猛地撒开了手。 几百斤重的野猪尸体砸在地上,碎石都被震落了几块。 “呼……真累。”丹炳一头瘫倒在了草地上。 阿盈抱着膝盖,悠悠地问道:“你真要就这么扛着回去?” “唉。”丹炳叹一口气,偏过头看她:“那不然呢,通讯器都被缴了,也没法叫人来帮忙啊。” “可以做一个架子,拖着回去。”阿盈道。 丹炳精神一振:“什么样的架子?你会做吗?” “木头架子。”阿盈答道,伸出手:“把你的枪借我用一下。” “砍树吗?我来吧。”嘴里这么说着,但丹炳手上已经把自己的长.枪拔了出来,朝她轻轻一抛。 阿盈抬手接过来,手腕被压得一沉。 丹炳见状忙道:“啊,它有点重,抱歉,我刚没考虑到……” 他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还在微微地喘着气,满头汗湿的红发被捋到脑后,皮肤白得很干净,深褐色的眉毛也带了点潮意,显得那对亮而热烈的红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阿盈抄着他的枪掂了掂,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他几眼。 “你长得挺漂亮的。”转过身时,她淡淡地说抛下了这么一句。 “……”丹炳一愣,反应过来后唰一下把胳膊抬起来遮在眼前。 “……太阳有点晃。”他含混地咕哝道,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语。 阿盈已经走到十几米外去了。 她动了动胳膊,将丹炳的长.枪抖开,随意挑了一棵粗细适中的树,抬起手臂,抡圆了重重刺出。 这枪刃何等锋利,连韧如盔甲的野猪皮都能穿透,阿盈一枪过去,直接将那树齐腰砸断了。 树子轰然倒伏下来。 听见声响,丹炳没忍住把胳膊悄悄挪开了点,偷眼去看,正见到阿盈出枪的瞬间。 山坡上风大,将她的斗篷吹得烈烈飞扬,那杆自己最熟悉的火红长.枪就攥在她白皙柔软的掌间。那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从来不肯让旁人碰一碰。但刚刚她开口,自己却不知为何想也没想就给了出去。 丹炳注视着阿盈将他的枪举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挥动时腰身用力绷出的纤细却有力的漂亮曲线上流连。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极速地震动起来——是心跳吗? 丹炳愣愣地想道:竟然跳得比自己刚才扛猪的时候还要快。 那边砍树的阿盈丝毫不知道他忽然生出的这些少年心事。 她又再度将旁边的一棵树砸倒了,握着长.枪走上前去,戳刺几下将两棵将树的主干各自去头劈成两段,又折了些长长的枝丫,拢作一堆,弯腰抱着搬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接着,阿盈先将四段主干交叉摆作方框,又在框中间均匀地填入稍细的枝丫。 整理好后,她背对着丹炳,眉心处幻化出金色的心窍虚影,一闪即收。 便有金色的光绳眨眼间从虚空中探出来,迎风拉长,如同活物般扭动着蹿出,迅速朝着地上的框架而去,在木枝间穿梭缠绕,将它们牢牢地绑紧固定住。 阿盈伸出手,指尖一点,光绳便自末尾处断开,两边各自伸长出两道一米多长、用于抓握的绳套来。 光明缚网一直是所有术法中她练得最好的几个之一。 主要是阿盈觉得它很有用,尤其以前在纪检队的时候,用来网人捉人一套一个准,特方便。 一架十分简易的木头小拖车就这么做好了。 那边的丹炳看见拖车完成了,赶紧站了起来,扛起猪走过来。 “放上来。”阿盈对他指了指木框中间。 丹炳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一个用力把整个野猪尸体抛甩了上去。 上面的绑缚的金色绳索立刻分伸出数条新枝,自发自动地将猪身捆到了木框上。 “真方便啊。”丹炳搓了搓手,感叹道。 “喏,你的枪。”阿盈道,“试试?” “好勒。”丹炳把枪插了回去,走上前,站在木框前,弯下腰将两根绳套分别套在掌心上,握紧,慢慢地调整着姿势。 “走了啊!”他看了阿盈一眼,有些兴奋地道。 话音未落,人就顺着山坡冲了下去。 木拖车底部是平的,而山坡是向下的。阿盈就见丹炳拽着绳子越跑越快,轰隆隆地冲进了前方的树林里。 她走回原来的位置,捡起自己的包和小猪,跟了上去。 这段山坡结束后,是一段相对平坦的半草半林区,再穿过去,就回到了营地所在的青原南林。 阿盈与丹炳回来时,太阳还没有落山,营地里也没多少人。 两人从林子里走出来,远远的就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大声招呼道:“炳哥!还有阿盈,回来啦!” 营地里在的人听见喊声,就都出来迎接。 有人看到丹炳拖着的木车,惊呼:“嚯!好大一头野猪!炳哥你也太生猛了吧!” “哇!” 大多数人都在喊丹炳,顺带也会带上一句阿盈的名字。 丹炳现在累得很,但沐浴在这么多惊讶佩服的目光里,心里又不禁涌起一股骄傲来。 “别嚷嚷了,”他松开绳子,慢慢地撑着腰站着,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发,笑道:“任务都完成了吗?” “这不废话么,哈哈,炳哥看不起谁呢?” 能提前回来的,当然都是做完任务的。大家便热热闹闹地聊起白天的事来。 阿盈把扛了一路的小野猪丢在地上,见了,觉得有点佩服这人。 她就站在丹炳后面,一眼就能看到他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臂肌肉,腰也在不受控制地稍稍往后弓起。 这是累到极致了。 他却还能绷出一脸笑来,甚至站那儿还在下意识地凹了个造型出来,也真是个人才。 丹炳坚强地站在那儿和朋友们寒暄了两三分钟,才摆摆手说自己热得很,要先去河边洗个澡,然后努力挺直腰杆,像平常那样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众人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又是一阵佩服。 阿盈眼睛里涌起笑意。 她低下头,把绑着木架子和猪的绳子收了回来,又把包里装着的一大袋白沙牡蛎和两只折叠桶一起取了出来。 白沙牡蛎作为牡蛎种中少见的生长在泥沙里的一个分支,捉回来后需要静置上一段时间来吐吐沙。 失去束缚的野猪尸体哐当歪倒在一旁,撞翻了一小片木栅栏。 有人顺着声音看过来,才注意到:“呀,还有一头小猪。” “生火吧。”阿盈对他们道,“烤来吃了。” 一听有吃的,大家都兴奋起来:“哇喔~!烤乳猪!” “生火生火!咱那个大烤架呢?” “我去拿酱料!” 阿盈是昨晚上才算正式加入进来的,除了丹炳,大家都没怎么真正与她相处过,更没摸清她的性情,难免有些生疏。 现在她主动开口了,马上就有几个热情外向的人试着来跟她搭话了。 “嘿,阿盈!你是什么任务呀?完成了吗?”一个黄发蓝眼、模样阳光俊朗的青年第一个上前来:“我是蓝胡,刺龟蓝胡。昨天晚上乱糟糟的,我当时没挤过来,你可能没看到我。” “你好。”阿盈礼貌地冲他点头,“我接了个采集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也是个采集任务,很简单,上午就做完了,已经在营地里呆半天了。”蓝胡笑眯眯地道:“你一定很累了吧?快进去休息吧,这猪我们几个去料理。” “对对,”旁边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儿连连点头,“你快去休息吧阿盈!哦,对了!我是珊红海蛇族的,叫鼓朵!” “你好阿盈,记得我吗?昨晚我跟你说过话的,虾鳗狸狸。” “我叫刺骨鳝姗~” “阿盈,你听说过我们清溪水母族吗?我叫婕拉。” …… 阿盈一边往里走,一边被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围在中间。 多半是因为丹炳的缘故,这些人的态度在热情中都带着一点明显的殷勤。 阿盈愉快地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并一一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 自从她在外面有了那么点名声以后,就再也没能体会到过这么热情真诚的待遇了。 对此,阿盈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蛮遗憾的。 她自认是个十分讲道理的好人,也不介意交朋友。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这就是以讹传讹误人吧。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丹炳抗猪是累傻了。但阿盈一路身上背着拖着的其实加起来也有百来斤了,同样不轻松。 她回到帐篷里,把背包放好,便拿着一套衣服和两只装着白沙牡蛎的桶往营地外的溪流走去。 外面的人都在忙着处理那头小猪,剖腹的剖腹,割头的割头,血流了一大盆,腥气扑鼻。不远处,有人弄好架子在烧水。 可怜这头小黑猪,临死也没能再醒过来看一眼这个残酷的世界。 营地里也有几个别的人带回的猎物,但顶多只是些兔子、鱼、野鸡或者什么东西的蛋,和一些野菜一起堆在营门口的空地上,准备作为之后的晚餐。 阿盈到了溪边,先将两只桶装上水,放进一旁的草丛里。 溪边有几个人,在打水或者洗着什么东西。见她过来,都笑着招呼一声。 在这些人中没有看到丹炳。 阿盈放好桶,便逆着溪流朝着上游走去。 这条小溪不算很深,水量也不大,叮叮咚咚的,平缓段也最多只能没到人的大腿处。 她是打算把身上的衣服洗掉,顺便再洗个澡,所以要选处稍微僻静点的上游去。 大概走了有二十来分钟后,爬上一段半坡,阿盈找到了一处小瀑布。 清凌凌的溪水从两三米来高的石崖上飞扑下来,长年累月在下方砸出一汪小潭来。潭水明澈,映着蓝白的天空,水波微微晃动着,十分喜人。小瀑布旁的石头上长着两株碧树,叶子被不断溅起的水花冲洗得呈现出一种水灵灵的鲜绿色,明亮可爱。 阿盈放开灵觉左右探查了一番,没见到有人影,便摘下斗篷,和带来的衣服一起放到一处石头上,然后慢慢地踏入了水中。 她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光洁修长的身躯慢慢浸泡入溪水中,发丝被水流轻轻托着,海藻一般柔顺地铺散开在水面上。 到水中央时,水面刚好齐到阿盈的胸口。 对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说,与水相处就像呼吸那样自然。 阿盈舒展开四肢,微微摇摆着双腿,往后一仰,如鱼般悠悠地飘荡在了水面上。 植物系的种族体温普遍较低一些,清凉的溪水泡着刚刚好。阿盈漂着漂着,头顶上不知不觉就晃晃悠悠地冒出了一枚嫩绿的小苗来,探头,伸长,摇摇摆摆。 作为一个纯粹的植物种族,每个锡兰族人都长着这么一根小苗。与魔武种族们的魔体属性一样,是血脉的象征。 每一个新生儿打出生起,只要继承的是锡兰族血脉,脑袋上便会长着一株锡兰幼芽,一直到心窍形成后,才能被收纳进去、不显示在外。 不过在心情好的时候,它还是会蹿出枝条来透透气。 阿盈在水里游了十来分钟,将一身疲惫洗涤殆尽。哗啦啦的水声里,有金色的灵力慢慢地朝她汇聚过来,一部分在临近水面时,化作了丝丝缕缕的雾气。 在捕捉到一道迅疾朝这边靠近的羽翅扑棱声时,阿盈顿了顿,扭身破水而出,一边朝岸上走一边扬手化出一道金绳,将岸边石头上的衣服拽了过来。 急促的振翅声转瞬就到了,近在咫尺,阿盈一边套上衣服一边抬头看去,就见石崖上方一道红色流光破空而来。 这是——红矛鸟? 下一刻,瀑布上方紧跟着这只鸟又冲出了一道人影。 不用看清,风中送来的那缕熟悉的、夹杂着火气的味道便早已让阿盈认出了来人。 丹炳原本蹲在一处溪水里洗着澡,不经意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树上有个红点。他起初以为是朵花,定睛一瞅,是只鸟。 再仔细看:标志性的又尖又长的锥形红喙,黑红相间的羽毛——不正是一只自己找了数天的红矛鸟吗! 丹炳当即兴奋万分,澡也顾不上泡了,顶着湿淋淋的裤衩站起来抄上长.枪就开始追着鸟而去。 红矛鸟的飞行速度在鸟类中属于特别慢的一种,但好歹也是只鸟。两脚的想追上长翅膀的,谈何容易。 丹炳把刚恢复一点的力气全耗了个干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足足追了小半个小时,才眼看着终于要接近了。前面别说是一个小瀑布,悬崖他说不定也能冲下去。 只见他双目紧锁、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鸟,狂奔着从平坦的岩石上高高跃起,用尽平生力气将手中的长.枪狠狠掷了出去。 “惊呤——!” 刚飞到潭水上空红矛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名叫,跌落了下来。 “当”一声,串着鸟的枪杆正正砸在刚上岸的阿盈脚边。 上面的丹炳把枪是丢出去了,自己却也摔了下来。 他反应并不慢,在空中迅速伸出两只手,好几回抓住了岩石里伸出来的树枝,卸了些力,然后噗通砸进潭里,水花四溅。 此时,阿盈才刚来得及走到岸边,将披风围好在腰间。 裤子还没来得及穿。 “咳……咳,噗,呸呸!”丹炳胡乱抹着脸钻出水面,吐出几口水,扑腾着睁开眼。 这潭水只到他的腰部,水倒没呛着,人却是摔得不轻。 丹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骂了句脏话。 他一瘸一拐地转身往岸边走,一抬头朦胧间看见前面好像站着个人。 丹炳一惊,赶紧再抹了把脸,睁大眼睛。 正在叠裤子的阿盈平静地抬眼看来。 四目相对。 丹炳:“……!!!?” 他哗啦一声跌坐回水里。 阿盈默默地低头,弯下腰将叠好裤子放在一旁,然后顺手把脚边串着鸟的枪捡了起来。 一只足有兔子大小的成年红矛鸟,胸膛处被枪尖捅了个对穿,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看了看,伸手把鸟拔了下来,拎着脖子拿在手里,举起来问道:“你的任务?胸口破成了这样,还能用吗?” “……呃,”丹炳坐在水里,愣愣地回答:“不知道,我明天拿去问问?” 他还没回过神,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仅是被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到了,还加上——或者说主要是突然闯入他眼帘的这幅画面,让丹炳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挺大的冲击。 阿盈的平时在林间走动,头发高束、身披斗篷,对于丹炳这个某些方面迟钝多年的少年人来说,漂亮是知道漂亮,还很优秀,但要说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那不会有多少。 他还没怎么生出那个意识。 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整个人是湿漉漉的、刚从水中走出来的阿盈。 她的长发是湿漉漉的、披散的,一缕一缕温柔地黏在侧脸,脖颈,锁骨间沾着水珠的洁白肌肤上。那水珠时不时汇作一滴,无声地顺着弧线淌下来——但丹炳总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它从那皮肤上滑过的轻微响动。 就像春日的下午,你坐在草地上,突然觉得额间有微微的凉意,伸手一摸,明白过来:啊,原来下雨了。 她的眼睛是清透得好像也蕴着溪水的浅淡绿色,那样漂亮,似乎望着人时都带着水汽。她的嘴唇是红的,像两片恰到好处的云朵,柔软得似乎带着某种香气。 她身上套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灰色衣衫,也沾湿了,隐隐勾勒出胸脯和腰肢自然而柔美的弧度。 她赤着脚,裹在腰间的斗篷只到膝盖,纤细的小腿露出来,赤着脚,让丹炳想到月光下,沙滩上成群的珠光贝壳。 很难形容他在那一瞬间的感觉,不至于说是恍然大悟,要具体形容,大概就像是:忽然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了一面原本就极薄的冰层上,后者“呲”地一下,轻轻碎开了。 他意识到了她很漂亮,那种漂亮是不同于我、不同于别的任何人的,是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很漂亮的那种漂亮。 丹炳撑着水底滑溜溜的石头,双眼亮晶晶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惊艳中混合着某种渴望的神色。 阿盈接收到了他变化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就读懂了那个眼神。 荷尔蒙信号,一种为数不多的、两个个体间不需要任何语言就可以轻松互相传递的神奇东西。 她花了两秒思索。 换了别的姑娘,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形会或多或少的产生点羞涩或者恼意。不在阿盈的思维里,不过自然习性生物本能罢了,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她思索的是自己该给出的反应…… 结论是: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因为丹炳这会儿光顾着看别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只穿了个裤衩这个事实。沾了水以后,跟果着其实也没啥区别了。 嗯,已经被阿盈里里外外看了几遍了。 他的这副身体,长得肩宽腿长腰细臀翘,平时看着只觉得修长挺拔,现在没了衣服的遮挡后,那些排布得匀称整齐的漂亮肌肉就一览无余了。种族原因,还浑身都挺白净的。 果就果吧,他现在偏还这么叉腿坐着…… 阿盈搜巡了一秒记忆里别人的做法,想了想,吹了个口哨表达赞美之情。 丹炳:“……??” 他茫然地看着阿盈丢下了手里的枪和鸟,看着她迈开腿,淌入水中,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丹炳这会儿脑子还是一片混沌,想不了事,只能在心里胡乱地大声问:她走过来了?她要干什么?我该做什么?我该说话吗?我要说些什么……? 此时,阿盈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她望着他,微微俯下身。 丹炳和她的眼睛对视着,视线完全无法挪开。 那双绿眼睛里蕴藏着笑意,以及某种微妙的东西。他乱作一团的神智一时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身体没准知道,因为它在发热,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沸腾,哪怕待在水里都很热。 他感觉到一双带着微微凉意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手指还轻轻地划动了一下,特别痒。 那双眼睛离自己近了一点,越来越近,那张美丽的脸……等丹炳回过神,他已经一手把人的肩颈揽住,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后,海栖学员ABC:你妈的,我人傻了,才几天啊?你两这效率是真的高啊! ———————— 感谢: 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3-24 08:03:47 20102367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20-03-26 17:01:57 ☆、第十二章 Chapter12 这个吻是青涩的,两人都是头一回。丹炳往下揽的动作太急,急到甚至有些粗鲁,交颈勾缠,两副牙齿还不慎“哒”地轻轻磕了一下。 但它又是极度热辣的。 少年人的躯体碰撞在一起,手肘挨蹭,肌肤贴着肌肤,彼此拼命地贴近、贴近,抚摸、拥抱,两具身体都是火热的、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热情的,荷尔蒙在每一次的吮.吸、舔.舐间烟花般地疯狂炸裂着。 丹炳两支粗壮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抓着阿盈的肩膀和后颈,手掌不断在那带着微微凉意的肌肤上摩挲着,凭着本能一个劲地把她往自己的胸膛里按。 阿盈半眯着眼睛,片刻后干脆直接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去,腰身一扭倚进他的怀里。 瞬间,丹炳仰起的喉咙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喘息,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清哑,听得阿盈耳尖一颤,抬起手,轻轻抚过他颈间的喉结。 她上辈子死的太早,看对眼的印象里或许是有那么一个,但已经又一个十多年过去了,那道身影在记忆中连变得面目都模糊了。 阿盈记得的,只有一个混乱而灼热的怀抱,以及一段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就和此时此刻一样。她的耳边能听到来自紧贴着的那局年轻的、灼热的躯体里传来的狂烈心跳,“咚、咚、咚、咚”……如同密集的鼓点,掌心贴上去,那有力的震动就隔着温热的皮肤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 潭水清澈,清凌凌的水面上,天和云的倒影的被两道纠缠着的身影打碎,不远处瀑布哗啦啦的水声将所有旁的、细微的声响尽皆掩盖。 丹炳越搂越紧,一身有力的肌肉上渐渐渗出汗珠,泛着红,像头小狮子。 阿盈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眉梢眼角也都晕出微微的红,睫毛轻轻地颤动着。落在丹炳眼里,只觉得好看极了。他感到浑身的热力隐隐有种无处宣泄感,令他只想凑得更近,更近,再近一点…… “嘭——噗通——” 阿盈直接被他一个挺身摁进了水里。 “……” 阿盈猝不及防地被压进了水里,脸色一青,咳嗽着闭了闭眼睛。 不仅是一下子脑袋被浸进水里,最重要的水底不少石头,她的后脑勺“砰”地一声撞上去,这一下真是磕得结结实实。 丹炳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响,他先是懵了一下,然后赶紧从她身上翻身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扶人一边去看她的脸色,“……你没事吧?” 阿盈抓着他的胳膊,慢慢坐起来,“嘶”了一下,抬手去摸自己的脑后。 “怎么了,怎么了,磕得很重吗?”丹炳喃喃道,赶紧也跟着凑过去看。 倒是没破,就是肉眼可见地,那湿漉漉的发间鼓起了一个圆圆的肿包。 丹炳简直不敢再看一眼阿盈的脸色。 情绪大起大落,水热交替,凉风一吹,他的脑子这会儿是真的已经不太清醒了。 阿盈缓缓地自己揉了揉伤处,尝试着运起灵力缓解疼痛引起的眩晕感。 片刻后,她道:“扶我起来。” 丹炳赶紧蹲起身,凑过来半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提半抱地弄了起来。 阿盈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动一动,忽然感觉到紧贴着的另一具躯体、挨着自己腰臀处的位置……? 她微微侧过脸,看了丹炳一眼。 丹炳懵懵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一秒,浑身血液直冲头顶,整张脸在一瞬间涨了个通红,从额头唰地一直蔓延到耳朵尖。 他似乎这才终于发现了自己浑身上下一共只穿了件裤衩的事实。 ——而且,湿淋淋的,毫无遮挡作用。 丹炳现在的心情,用好像突然被雷劈了来形容大概一点都不夸张。他唰地把两只手挡在身前,从他僵硬的身体、和那双还泛着红的、闪烁着的六神无主光芒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是又惊又羞又慌到极致了。 阿盈瞧着他,抚了抚垂落到眼前的几缕发丝,心头因疼痛自然生起的些许怒气忽然就散了。 ……有点可爱啊。 “你……”阿盈开口,刚想说话,却见面前的人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像突然被石头砸中脚趾一样跳了起来。 他这一下跳得还挺高的,“噌”地一下人就哗啦倒退着弹开了半米多。 丹炳胸膛起伏着,望着阿盈,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掉头跑了。 那真是平生罕有的高速,撒开腿,下一秒人就幻影似的蹿没了。 徒留阿盈一个人湿淋淋地站在水中,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一种十分错愕的神情。 她又站了片刻,走上岸去。 在来时的石头上,阿盈找到了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原本的打算是将它们洗掉,但她身上穿着的这套带来替换的衣服,现在也打湿得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转身准备进附近的林子里去捡点柴火过来。 走出几步,阿盈看到了地上一道红影——丹炳的枪和那只红矛鸟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她上前把枪捡起来,收叠回棍状随手插.进了斗篷的大口袋里,又把鸟尸丢到石头后面,向林子里走去。 夕阳西下时,阿盈的火生好了。之前落荒而逃的丹炳没有回来过。 她看了眼天色,有些啼笑皆非:“这是枪都不要了?” 一边想着,阿盈一边用木头框起一个架子,放在火焰上方,把刚洗好的衣服晾在上面烤。 小半个小时过去,阿盈成功将两套衣服兼一件灰斗篷恢复到了干燥状态。 忙活了一天,就吃了个早餐,她现在确实挺饿了。 于是阿盈便收拾好东西,回到来时的草堆里,找到两只装着白沙牡蛎的桶,左手拎桶、右手拽着丹炳的鸟,向着营地走去。 营地中正是篝火大盛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回来了,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弄着晚饭。 阿盈走到木栏入口边,远远地就见那儿蹲坐了几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阿盈一眼认出来,这些人里面有个金头发的是个熟面孔,正是之前找她说过话的、叫做蓝胡的刺龟族青年。 对方听见脚步声,回头也看到了她。 那刺龟蓝胡见了阿盈,眼睛一亮,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迎上来道:“阿盈,你去哪儿了,你带回来的小猪都烤好了,我们正找你呢!” “去洗了下衣服。”阿盈也笑了笑。 “那你赶紧放完东西出来吃晚饭吧。我们在吃烤兔子,你要来点吗?”蓝胡道,热情地把一个盘子举起来。 “不了,我先进去放东西。”阿盈摇了摇头,问了句:“丹炳回来过吗?” “丹炳哥?好像没看到吧。”蓝胡耸耸肩,又指了指之前跟自己说话的几人:“对了,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也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叶子,目鱼叶;这个是珂珂,红鳗珂;这边,最后这个小帅哥叫章蛰泰尔。他们都是今天新来的哦!” 阿盈点头:“你们好。” “叶子,珂珂,泰尔,这是阿盈。”蓝胡担当起介绍人的职责,又转向那边道:“是丹炳哥的朋友。” “你好你好。”几个人都露出笑脸,跟阿盈握手。 阿盈没有多聊的意思,只点了个头就走了。 走出几步,她听见身后传来那个叫珂的红鳗族女生压低的疑问声:“蓝胡,阿盈她是什么族的啊?” “呃……”蓝胡回答道,同样压低嗓音:“不是很清楚啊。炳哥的朋友嘛,他没提,回头自然就知道了。” ………… 阿盈回了帐篷,把两只桶和丹炳的红矛鸟一起放在角落,他的那柄枪,则被她随身带着,转身出去了。 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丹炳,倒是看到了蓝胡口中烤好的猪。 作为今晚最大的一头猎物,这头小猪被架在了营地最中间的大火堆上。黑色的皮毛被剐掉了,浑身还被刀割出无数十字型的口子,用大木棍子从拱嘴处穿进去串着,身上刷满了滋滋作响的油和调料,每一寸肉上都遍布着漂亮的火炙色,看起来可口……可怜极了。 “阿盈来了!”有人看见她,兴奋地叫了一声。 其他人齐刷刷回头,纷纷激动地叫道:“阿盈!你的猪!哟呼——终于可以吃了!” 虽然说肯定是大家一起吃,但是猎物的正主没回来,也就没人好意思动口。 “看看!快尝尝我的手艺!”一个穿着花裤子的棕发青年提着柄臂长的钢刀,嚷嚷着上前从猪后腿上切了一块肉下来,用刀尖串着往阿盈面前递,“我烤肉那是出了名的好吃我跟你们说!” 这块肉切得挺漂亮的,也确实烤得很好,一整片红白纹理的厚实腿肉、末端还带着点微焦的肥筋软皮,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阿盈十分干脆地一口将那肉叼了过来,在青年期待的目光里嚼了两下,有些含糊地道:“很棒。” 其他人见状,顿时发出“喔喔”地欢呼,各自拿了工具快乐地向烤猪奔过去。 冲啊!吃! 作者有话要说:  说快的,害,少男少女谈个恋爱不就是这样吗。来势汹汹,甜得腻人,多的是一眼就坠入爱河。 不过很多人也仅仅是坠个河而已,过不久就又爬起来了……- - 我一章评论少的很,一看是一个比一个急。 ☆、第十三章 Chapter13 阿盈端了只盘子,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吃着。她发现仅仅一晚上过去,这座营地里的人就肉眼可见的增多了好几倍。 原先几十个,而现在至少已经有一百多人了。看来这群人这个白天里没有少发挥自己的口才和社交能力。当然,最重要的毫无疑问还是昨天丹炳那番话中说出来的“利益”。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无比渴望能留下来,但偏偏只有一半的几率。别说只是联合起来,但凡有机会,愿意铤而走险的恐怕都大有人在。 校方自然不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因而,在发给每个测验学子的告知书上都明确而严厉地规定了像这样的四条: “1.任务积分仅统一由任务发放者提交给青原镇第一高魔办公处的随行教师,由教师亲自统计入库。 2.每位参测学生的积分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转让。 3.所有以非任务方式获得的积分都不得计入学生最终成绩。 4.严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对其他任何学生造成伤害,或掠夺他人物品及所接任务。违者取消测验资格。” 而丹炳打算做的事呢,算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踩线行为。 任务和资源都是有限的,这就有凭借人数优势做到不公平竞争的操作空间,毕竟规定肯定不是面面俱到的。比如强行占据某些地点,派专人四处把守抢先接取所有任务等等。 你说这些有没有别的人想到?当然有。难道全天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吗?当然不可能。 但是真正会去实施的人,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 一来,究其根本,这就是种以身试法的玩火行为。 因为你不知道这么做学院方到底会不会去追究,而每个人机会只有一次,正常参与好歹有一半的几率,如果出了事,发起者首当其冲,大概率直接取消资格。所以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二来,这需要大勇气、大动作。 想要在一整片森林、一个小镇、将近三千人这样人员基数大、面积广、情况复杂的测验中占据优势,需要拉拢非常多的人才能有效果,少说也要七八百个。而前来参与的都是各个区的天之骄子,想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聚集起来,还得服气于你的领导,又谈何容易。 最后,再退一步,从联合这些人,到制定具体计划再到实施行动,需要耗费的精力、对个人能力的要求,都是不小的问题。 而丹炳这人属于一个特例。他既不算聪明绝顶,能把这些利害关系前前后后理得清清楚楚;但他也不是笨人,还有点小聪明,理想大得很,胆子更大,在青少年团体中很有些人格魅力。他想一出是一出,想做就做了,根本没多考虑别的。 至于那些向他靠拢的人,憨直些的一批,他们大多就是纯粹被丹炳的话打动,跟他想得一样觉得是这个道理,海栖应该联合,就来了;而聪明的觉得法不责众,真出了事也是前面的高个子顶着,失败自己不承担风险、成功了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丹炳他就这样一呼百应了。 天色逐渐黯淡,篝火熊熊,营地上的气氛越发欢乐。 照常的大型社交时间段。 木栅栏被重新加长过,圈下的范围大了很多。但是帐篷却只有那么几个,所以现在除了吃吃聊聊的,也有很多人在忙着搭建一些简易的木棚。 “明天,等到明天集市开了,我们就可以买来更多的帐篷了!”有人喊道,“丹炳哥知道在哪儿能弄到,对了,炳哥人呢?” “没看见啊,回来了吗?” “我也没看到,有人看见他吗?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想啥呢,炳哥能出啥事,炳哥野猪都能单杀!” “也是,可能有什么事吧。” …… 阿盈默默地听着。 大家找丹炳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然而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新来的人需要认识一下“老大”,人数扩大那么多,更需要他来讲点什么,才有个形式。 但丹炳他就是不见了。 一直到天边蓝银的月轮拖着它长长的尾巴爬上天际,木栏外才悄悄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丹炳害怕极了。 他简直不敢回想自己白天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完全不敢想,一想脑子就炸了。他也不敢回去,找回衣服穿好后就一个人在周围林子里转悠,看到人影就躲开。 但是到底也不能一直不回去。 必须要回去……丹炳蹲在树上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趁着夜色偷偷朝营地摸去。 大家都在热情社交,吵吵嚷嚷的,也没什么人在留意周围。 他成功地跑到了栅栏边,猫着腰躲在了木头后面。见谁也没注意到自己,丹炳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又在这儿足足蹲了两分钟,才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翻过木栏跳了进去。 这下就有人看到了。 “哎?炳哥?你回来啦!”那人高兴地喊。 这一声差点没把丹炳吓得脚一滑坐到地上。 他花了两秒才恢复心跳,强做镇定抬起头,一边用眼睛躲躲闪闪地四处乱瞟一边回应:“嗯……回来了。” 就四个字,让他说得嗓音都带着飘。 那人一喊,就有很多人听到了,纷纷迎上来:“我们都在等你啊!炳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呀?” “呃……嗯,”仓促地环视了找了一圈,没有见到那道让自己心乱如麻的身影,丹炳乱成线团的脑子才总算恢复了点清醒,但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涌出失落来。 他定了定神,一边跟着扒拉着自己肩膀的人往里走,一边随口道:“我不是接了个抓鸟任务吗,还没做完,就去找了找,走得有点远。” 不过顺口一提,也没人真想弄清楚他到底去了哪儿。 大家嘻嘻哈哈地簇拥着他往人堆里去: “快来快来,炳哥,今天来了好多新朋友哦!” “赶紧的,你个主事大哥,回来这么晚!都等着你呢!” …… 随便吃了点东西——严格来说就是这堆人走一下,说说话认识认识、蹭点吃的,又去找下一堆人。把新来的人都见完一遍,丹炳的肚子也就填得有个底了。 此时,丹炳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爽朗热情、谈笑自若的模样。 随后,两三个人熟门熟路地替他搭好台子,他也熟门熟路地蹦上去,开始发表自己按理该做的“欢迎演讲”。 “嘿嘿!”他用中气十足的明亮声音高喊着,两手举到头顶啪啪拍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兄弟姐妹们看过来哈,丹炳我有话说了!” 大家便纷纷围坐过来,配合地报以欢呼鼓掌。 丹炳望着下面乌压压的头顶,深吸一口气:“首先,朋友们,我非常高兴地看到了很多新面孔,所以要说的第一句当然是欢迎啦!欢迎加入我们的海栖联合会!” “哦呼~” 欢呼和鼓掌声变大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丹炳下一句便流畅而富含激情地进入了正题:“关于我们海栖联合会,我在这里给新朋友们讲一遍。老朋友们也听着!特别是有些话都说不清楚的——比如朱迪,红鳞!你们两个知道我在说谁——都记住了,明天才好复述给别人听!让我们联合会发展得更加壮大!” 他提起那两个名字的时候,顿时唤起了大家一起接任务的相关记忆,于是包括那两人本人在内,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接下来,丹炳便在笑声中高举起双手,激情澎湃地又把他那套“联合起来获取更多名额、联合会以让所有成员都能顺利入学为目标”的理论讲了一遍。 阿盈仍然在原来的角落,披着斗篷,一边把玩着几枚白沙牡蛎,一边听着他无论语声高低、每一句话里都似乎神奇地渗透满煽动力的声音。 她笑了笑,心里再一次悠悠地感叹这个人真是生来就有搞气氛、调动情绪的天分。 说他聪明,有时候又憨得很。说他是个傻子,偏偏现在又像模像样的……上蹿下跳的,像团火焰一样在光热耀眼。 她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的拥抱。那些热烈火辣的呼吸、交融的唇舌、拼命贴近的躯体、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确实,这个人像一团火。 丹炳讲完了。 他从木台子上跳下来,感觉有点累,口干舌燥,还有点恍惚。随便找了个理由摆脱了人群,朝着帐篷群这边走了过来。 丹炳原本是打算去拿自己的水壶,但鬼使神差地,却朝着那个被他让给了阿盈的帐篷走去。 她还没回来。她肯定特别生气。唉,怎么办,我两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丹炳走到帐篷边上,胡乱地想着:我就看一眼。 他又想,或者我得出去找她。 ——肯定得去。 可是该去哪儿找……脑海中,那片潭水一闪而过,丹炳瞬间打了个哆嗦,那些火热的感觉像把刷子似的从神经上滑过去。他捂了下脸,低声骂了句,不知不觉间又是满脸通红了。 “唉!”丹炳哀叹一声,挨着帐篷一屁股坐下来,捂着脑袋喃喃嘟囔道:“你有千百种反应,但你这个蠢货,偏偏做了最差的一种!唉!我为什么就直接跑了呢——是,你没穿衣服,但你也不至于跑啊!跑什么啊……唉!” “对呀,我也想问,你跑什么?”一道低柔的嗓音缓缓从他的身后传来。 !!!!!!! 丹炳如遭雷劈,僵了两秒,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真是笑死我了,蛋饼那么可爱,你们也太无情了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丹炳惊慌失措地回过头。 阿盈就这么站在那儿,仍然穿着那件普普通通的灰斗篷,但兜帽放下来了,长发随意散在肩头,两手插在外兜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 丹炳的两颊、鼻头、耳朵、脖子,在几秒内像被蒸熟了的蟹般曼延上了一层红晕。从他挪动了好几下的脚尖里能看出,他大概甚至有过妄图再一次跑掉的想法。 但是显然,丹炳自己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于是,他最终耷拉着脑袋没动弹,脸上的神情……嗯,如果要具体形容的话,虽然不是很恰当,但——他看上去真是特别绝望。 “……阿盈,你,你回来了啊。” 阿盈原本靠坐在帐篷后面,刚准备放下盘子站起来,考虑着是去睡觉还是去找找丹炳。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自己送上了门来。 于是她从帐篷后面绕出来,打算吓他一跳。 也确实把可怜的丹炳同学吓得不轻。 阿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好笑。 “嗯,我回来了。”她道,“所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跑什么呀?” “……”丹炳嘴唇动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了。 阿盈往前走近了一步:“什么?” 丹炳:“……我说对不起!” 过了最初的那阵羞窘慌乱后,丹炳开始试图镇定下来了。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直视着阿盈,但是乱糟糟的脑子还是没能想出来该说些什么,支吾片刻,只能又说了一遍:“对、对不起。” 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办、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的时候,阿盈已经悄无声息地又靠近了些。 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足一尺了。 丹炳要比她高上半个头。 阿盈微微仰起脸,望着他,轻声问道:“对不起什么?” 她没有在笑,但是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却似乎又含着笑意,微微弯起的样子是那么美丽,清透如水、直往你里心底流淌而去。 夜晚的营地里充斥着火光、欢呼和喧闹、油脂的哔啵声与杯盘的撞击声,四面的森林里传来林涛与动物的嚎叫。 丹炳怔怔地,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这双眼睛吸了进去,周围的别的任何东西都消失了。那目光像网,轻易便捕获了他的全部思维。 他慢慢地低下头。两张脸逐渐靠近、靠近…… “阿盈……”他喃喃道。 天黑了,光线是昏暗的。阿盈的整个身影都被笼罩进了他的阴影里。 她望着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地应道:“嗯?” 丹炳猛地低头吻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袋空空如也,但就是知道要做这个。 两具身体顷刻间贴在了一起,拥抱、交缠、唇舌相依。 丹炳满头都是汗。 “哐当”一声,阿盈搁在地上的盘子被踢翻了,但他们两现在显然谁都没空在意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身后突兀地响起一声“哇哦”地大叫,丹炳才像触电一样唰地把人松开,如临大敌地转头看去。 阿盈则漫不经心地理了一下头发,往旁边站了一步。 只见一个抱着一堆木柴的金发青年目瞪口呆地站在几步外,望着他两片刻,几秒后费力地空出一只手,朝他们竖起拇指:“你两这也……太快了!太效率了!” 一片寂静中,那位兄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不该出现,更不该开口。 于是他蹭蹭蹭后退几步,识趣地迅速撤走,边跑还边喊了句:“对不起炳哥,对不起嫂子!我嘴贱我不该打扰你们我马上走!对了——祝福你们啊!” 丹炳:“……这个蠢货。” 那人跑远了。 丹炳磨蹭了好几秒才回过头来,眼神躲闪地望了一眼阿盈,目光划过她红润的嘴唇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挪开视线,举起手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 过一会儿,没听到阿盈说话,他又偷偷地去瞥她的脸色。 阿盈正抱着手臂侧身望着远处的森林,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起,脸上的神情看不太出喜怒。 你是个男人,你像个男人点!丹炳在心里痛骂着自己,半晌,吭吭哧哧地开口:“你……那个……” 阿盈偏了偏头,看向他。 “……怎么办吧。”丹炳迎着她的目光小声地、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你觉得怎么办吧,嗯,你觉得……我们怎么办?” 阿盈问他:“你想怎么办?” “呃,我,嗯,要不,要不你考虑一下……”丹炳瞄着她的脸色,“我们要不,谈个恋爱?” 阿盈望着他,重复道:“谈个恋爱?” “嗯,嗯,对。我觉得可以,你……怎么看?我们……都这样了,嗯……我觉得……是吧?”丹炳开头先是很磕巴,但后来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语速恢复、并开始像他上台讲话时那样大段大段地罗列:“虽然我们并没有认识很久,才两天,呃三天,但是我知道,你让我心动,你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儿,真的;你很优秀,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儿,真的;你还很火辣,是我见过最火辣的女孩儿,真的;你特别迷人,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女孩儿,真的……” 他这一连整齐的“真的”令阿盈实在没忍住,喷笑出声来。 丹炳眼睛有些放空地盯着虚空一点,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嘴里还在语声紧张地絮絮叨叨:“对,呃,你很好,而且我其实也不错,我魔武成绩都是满分,我性格也还行,长得还挺帅的。还有我觉得我们特别合拍,我们今天一起挖泥巴,还打了猪,然后抗猪,我抗大的你抗小的……我觉得我们相处得很好,配合得也很好。还有……呃,就这样。你、你觉得呢阿盈?” 阿盈……阿盈笑得发顶都在发颤。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就谈吧。”阿盈一边笑一边点头:“你好啊,男朋友。” 丹炳整颗皱得紧巴巴的心在这句话中骤然松开了,只觉得胸口一瞬间有种怦然炸开般的喜悦,这喜悦在膨胀、膨胀,无限的膨胀,胀得他的嘴角拼命地上扬。 他红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阿盈,学着她说:“你好啊……女朋友。” 阿盈大笑起来。 她不常笑,更少开怀大笑。但是一旦笑起来从来不会捂嘴掩脸,会大大方方地面朝天空、会眉毛眼睛一起舒展、会咧开嘴露出牙齿,会把整张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用灿烂的笑意充满。 那真是美好得很纯粹。丹炳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阿盈像这样笑。丹炳静静地望着她,感觉到自己怦怦乱跳、胡思乱想了数个小时的心脏忽然安宁了下来。整个思维像被一种陌生而柔软的东西一下子包裹了起来,变得迟缓、变得满足。 没有喝酒,但醉醺醺的。 阿盈一边笑一边转身钻进了帐篷里,片刻后拿着一个小包和一团红绒绒的东西钻了出来。 丹炳还在眼巴巴地站那儿等着。 “你快走吧。”阿盈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啵”地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笑盈盈地道:“喏,你的枪和鸟。我去洗漱休息了。晚安,男朋友。” “啊,哦,好!”丹炳接过来,控制不住地咧着嘴,呆站着一直目送到她的背影走出营地,才晃了晃脑袋,满脸笑意地离开了。 “晚安,女朋友。”他小声道。 按理说,一百多个人和一个人,显然前者的力量要大得多得多。 但是正在进行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入学测试的伽纳辛半岛青原森林里,刚成立的海栖联合会全体一百三十一号成员却不约而同地觉得,他们全都被他们的会长螯龙丹炳严重影响了。 整整一百三十一个人,被一个人影响了! 螯龙丹炳,性别男,螯龙族。第九区魔武科榜首,匡缇丝特大陆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第一千七百零九届招生测试参与学生之一,在进入测试至今,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在测试开启第四天,建立了一个名为“海栖联合会”的特殊组织。 第二,在测试开启第五天,他谈了个恋爱。 无论哪一件,效率都挺高的。而且种种原因,两件其实都称得上大事。 谈恋爱对于联合会众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大部分都早已经有过那么点经验——就算没有经历过也见过,一点都不稀奇。 但现在问题是,螯龙丹炳这人他不太一样。也不是男俊女靓的原因,他就是……特别的有那种酸臭味,特别的腻歪。 前一天这人还像块憨呆木讷的石头,后一天就突变成了一堆粉红泡泡,反差大得惊掉一堆人下巴。 他走哪儿都带着他的粉头发女朋友。揽着,牵着,对视,傻笑,哪怕没有和人家挨在一起,他也能自己一个人忽然发一下呆、然后在脸上露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蜜笑容…… 总之,粉红泡泡、粉红泡泡、酸臭、酸臭! 才仅仅只过了一个上午,就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受不了了。 牙酸,眼疼。 于是几个小时后……这群人中迅速增加了十多对情侣。 其他人:? 你们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男主(壁咚、桌咚、车咚):喂,想不想做我女朋友? 蛋饼:你巴拉巴拉,我巴拉巴拉,我们一起挖泥巴、抗猪巴拉巴拉,所以巴拉巴拉…… 啊~甜蜜的爱情啊~(捧脸) ☆、第十五章 Chapter15 集市将要散场了,青原镇的街道上却仍然十分热闹。铺满石板的平整道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穿梭往来。 随着三千多名每年定时前来参加第一灵魔入学测试学生的涌入,春季自然而然地成为整个镇一年中最为热闹繁华的季节。 丹炳正领着一众人走在镇东街道上。 联合会成员们有的交接任务还没弄好,有的有写别的什么需要做的事,所以现在队伍里只有五六十人左右。但是这么些人看上去已经很多了,称得上声势浩大。走到哪儿,都能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些目光令好些成员忍不住暗自挺起胸膛,觉得很有排面。 “快点快点各位!”丹炳在中间吆喝:“早点去就可以早点回!我们争取下午可以去做任务——” 从这里朝东走两公里,有一个小型制造厂。这是丹炳在做一次跑腿任务时偶然发现的。 最初,他并没有产生任何别的想法,直到在不经意间瞥见了里面满院子晾晒着的一顶顶灰褐色帐篷。 这厂产帐篷啊! 当时丹炳双眼就是一亮。他暗地思忖了会儿,尝试着跑去问了一下厂老板:能不能用什么东西,或者干脆劳力来换走一顶帐篷。 “来考试的学生?”那老板看着他,笑了会儿倒也真同意了。 春天,正是种植的季节。每年的这段时间制造厂都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种树。 而丹炳被要求做的,就是一个移栽工作:把培养好的树种挖出来,移栽到准备好的田地里去。 这些树作为厂里一种珍贵的原材料,无疑非常重要。树苗脆弱,挖、栽涉时必须要保护根系完整,因而只能选择用人力来做。 厂老板告诉他,移栽好一百棵树,可以换一顶帐篷。 就这么,丹炳弄来了最初的那十几顶帐篷。现在营地里人增多了,十几顶不够用了,就只好再去用干活换。 丹炳刨土刨得热火朝天,而阿盈此时则正走在青原镇东的一片居民区里。 四周都是整齐的二层小楼,配上白墙、灰顶,明蓝的窗户、洁白的栅栏和小花园,十分漂亮。 这里是整个镇子里最好的一片房子。住的都是一些富有的镇内职员、森林商人,甚至有一些第一灵魔学院的教师们。 这些信息是阿盈刚来第一天,兑换钱币时花了一点小费从镇上的一个中年银行职员口中问来的。 然后她又费了一些功夫,搭上了一位独居在这片区域的老妇人,从她手里接到了任务。 这不是很难。 一个住在白房子里的老妇人,通常兼具富有、行动不便两个特征,这就意味很可能有报酬不低的任务。而且,她还很可能会认识那么几个情况差不多的朋友——这就代表了更多的任务。 仅仅四天里,阿盈就轻轻松松地在这片小区里接到了整整三个采集任务和一个跑腿任务。 加上她从任务板里抢到的、集市里问到的,至今,阿盈已经不声不响地完成了一共十一个任务。 不久前,她刚在广场任务板下和丹炳分开,到这边来给这位名叫沙瑟的老妇人送来她要求的那一袋子白沙牡蛎,以及她的一位朋友需要的十枚红嘴鸭蛋。 到了院前,阿盈便将斗篷兜帽滑下来,站在栅栏外喊:“沙瑟婆婆!你在吗?” 片刻后,院子里小楼的门被打开,一位披着灰色袍子的老妇人探出头来看了。 “噢,是阿盈啊。” 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阿盈隔着栅栏把两个袋子递给她。 老妇人伸出瘦削的手臂,接过来,站在那儿花了十来秒细细翻看了一番,抬起头慢吞吞地道:“不错,对了。我回了屋就给你们的办事处发讯息,给你提交掉。” “好的,谢谢您。”阿盈马上礼貌地问,“您还有别的事要让我去做吗?” 老妇人沉吟了片刻,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一种叫做银浣的鱼,春天出现在西边林子里,我想要两条来做汤给我的儿媳妇。但是它们不是很容易抓到,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完成——你看起来很瘦小。但是,如果你给我带来了,那么我会付你一大笔分数。镇广场上挂着它们的影像,你可以去看看。” 捉鱼? “好的,我接下了,捉到就给您送来。”阿盈毫不迟疑地就应了下来。 这位沙瑟婆婆是镇上一位有名商人的母亲。以她的富有程度,说是“一大笔”,那就真的会是很大一笔积分了。 阿盈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她打算先去广场上看看那种叫做银浣的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然后拐道去找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青原镇不算大,广场也只建有一个。广场上除了路灯、座椅、小喷泉等常见设施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中间安放着的那个大光幕了。 说是大光幕,实际上是由十来块小屏幕拼在一起组成的。 没人使用时,这些屏幕循环放映着青原镇的各式宣传片。而来往的人如果有需要,就可以上前去在这些光幕上查询到各种各种的基础资料。如青原镇地图、今日物价、青原森林物种大全,等等。 很快,阿盈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转身向着丹炳之前说的镇子东边走去。 时间到了下午后,镇口就没有那么挤了。阿盈路过时,随意地往那边瞥过去了一眼。 然后她忽然停住了。 只见不远处花台旁的石阶上,有两个年轻姑娘坐在那儿,面前放着七八个大篮子,篮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粉紫蓝黄的鲜花。 阿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片刻后,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反手在背上的包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只粉白色的椭圆球状物。 “我可以用它换几支花吗?”她问。 “这是什么?真漂亮。”一个姑娘接伸手过来。 另一个姑娘看了一眼,认了出来:“啊,是纳特亚虾贝的壳。” 她从同伴手中把它拿了过来,喜爱地摸了摸,道:“要到长这么大一枚,得有好几年了。” 两姑娘对视一眼,一个开口对阿盈道:“换了。唔,这些花你可以每种挑走十支。” 她们的篮子里一共有五种花,都是春天的青原森林里常见的品种。 于是,阿盈怀里抱着一大捧五彩缤纷的鲜花,继续朝镇东赶去。 ☆、第十六章 Chapter 16 春日的阳光不算炽烈,晒着也不热,但前提是你没有在太阳下面从事两个小时以上的体力劳动。 丹炳栽好箱子里的最后一颗树苗,抹了把汗,直起腰看了眼天际,随口问道:“多少了?” 不远处两个蹲在地上记录的女生闻言,一个大声回答道:“咱一共种了有三千二百一十八棵了,炳哥!” “那就是三十二顶帐篷,两人一个……”丹炳皱着眉头算了算,算完叹了口气:“咱们的人数马上就到两百了,还差的远啊!继续吧。” 他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喊:“蓝胡?蓝胡?” “哎哎!在这儿呢炳哥!”远处一道正蹲着挖土的身影连忙抬头应道,站了起来。 “咱们营地的人你都认识。”丹炳招手让他过来,“现在你叫上两个兄弟一起,去把外面镇子里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他烦躁地皱着眉,一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不然到天黑都做不完!” “行。”蓝胡应了声,转身就去了。 丹炳看着他的背影小跑着出去,才转身向育苗室走去,准备去搬新的一箱过来。 “炳哥!” 不料才走几步,院外就传来蓝胡的喊声。 丹炳以为有什么事,一边答应一边往那边走:“——什么?” 蓝胡的声音却越离越远:“你看谁来了?哈哈,我走了炳哥~” 丹炳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脚下步子顿时变得急切多了。 果然,下一秒院门处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盈!你来啦……”丹炳一下子笑开了,一边迎上去一边道:“你的任务交完了——啊,这是?” 阿盈倚在门口望着他,等他走近了,才一下子将藏在身后的一大捧花唰地拿出来,笑盈盈地递给他。 有那么几秒,丹炳整个人都愣住了。 “给我的吗?”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红着脸,“哇”了一声惊喜地接了过来,连声道:“谢谢!” 阿盈跨过门槛,走进院子,“你们在干嘛?” 丹炳却没有答话。 阿盈有些疑惑地回头,见丹炳抱着一怀鲜花站在那儿,看了眼花又抬起头来看她,有些羞涩又苦恼地:“阿盈。” “嗯?” “我想抱着你,然后吻你。”他小声地说,“但是我的怀里又有这么多的花。你送给我的,我不想把它放到地上。” 阿盈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那你低下头吧,往这边偏一点……让我来吻你。” 最后几个字低低地,隐没在了交汇的唇齿间。 正是下午,且院子里人来人往,因而这个吻显得克制而短暂。 分开时,阿盈感觉到丹炳鬓边毛茸茸的头发从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划过,随即,听到少年那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自己的耳边喘息着说:“阿盈,我好喜欢你。” 唉。阿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可能有点红了。 他们并着肩走进去,都没有说话。丹炳过一会儿就会往阿盈那边看一眼,如果对视上了,就傻笑一下把头转回来。 路过的学员ABCD:“……操,又来了。” 丹炳一直把人领到林场里,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原本是要去搬树苗的,忙道:“呃……阿盈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树苗过来。” 阿盈看了一眼左右蹲在地上忙碌的其他人,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丹炳连连摆手,他有心想说你啥都不用干,但又知道这肯定不好,于是犹豫了一下,转口说:“你在这儿等着就行,我搬两箱过来。” 阿盈没再说什么,点了一下头。 育苗室温度既高且湿,只开了一个小门容人通过,工厂还派了一个员工在门口看着。 见丹炳一左一右地抗着箱子出来,那员工不太高兴地道:“一次搬一箱!苗苗们在外面呆久了成活率会变低的!” 在听到丹炳说是给两个人种后,才让他过去了。 丹炳回到林场上,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在阿盈面前放下来,打开盖子。一箱有八棵树苗,每株两三寸长,分装在八格灰绿色的泥里。 他们要做的就是挖坑,然后小心翼翼不损伤一丁点根系地把树苗剥出来,放坑里种下,然后淋上特制的营养液。 这里同样有一个工厂员工在一旁盯着,生怕这些学生笨手笨脚把苗弄坏了。 丹炳很快地铲好一个坑,然后睁大眼睛、万分谨慎地剥出一棵苗,迅速种进去,填好土,大功告成。他吁了口气,转过头去看阿盈那边。 一看吓一跳。 只见一排六根苗,整整齐齐地种好了,而她人已经跑到十来米外去了! 丹炳大惊,赶紧去看不远处凳子上坐着的“监工”,却见那位一脸络腮胡的员工神情平常,见丹炳看自己,还瞪了他一眼。 丹炳:“……” 见阿盈转眼间又要从箱子里拿下一棵树苗,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喊她:“阿盈,你怎么做到这么快的啊。” 阿盈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可能是天赋吧。” 虽然肉吃得不少,但咱这一身植物种族血脉还是实打实的。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众人便离开镇子返回营地了。 历经一个下午的辛苦劳作,除去半途加入的阿盈一人以五百多棵的”战绩”遥遥领先外,其他参与种树的一百多位海栖学员们平均下来每个人都换到了一顶帐篷。 大家扛着这些帐篷,也算是满载而归。 一回到营地,丹炳便指挥着所有人,打柴的打柴打猎的打猎打水的打水,又叫别的人去把栅栏扩宽放帐篷,忙得热火朝天。 阿盈跟他说了一声,便独自出去了。 她打算去找个地方抓点螃蟹回来——都快两天没吃了,想念得很。 西林太远,天快黑了,阿盈便选择沿着河流一路寻找洞穴挖了些淡水螃蟹,挑着肥的几只带了回去。 找螃蟹挖螃蟹都是挺费时间的活,因而即便没有去西林,等阿盈回到营地时,天也已经黑透了。 比起前一天,营地里的人数又增加了不少,隔得很远就能听见喧闹声传来。 阿盈搬开栅栏门进去,见大家都聚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再一看,原来是丹炳站在最里面的木台子上讲话。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台上讲:“……现在,很高兴地告诉各位,我们海栖联合会已经有了两百一十二位成员。我想,也该采取行动了!” 一边听,阿盈一边把绑好的螃蟹放在一旁,开始生火。 台上的丹炳继续道:“我今天得到了一个消息,来自我们一位不愿具名的兄弟。一个关于陆37区的消息。” 在听到37区的时候,阿盈拿着火石的手便微微顿了顿。 “那位兄弟告诉我,他偶然听到几个陆37区的人聊天,得知今年咱们这一批参加测验的里面来了一个锡兰族的家伙!锡兰族,大伙都听说过吗?大伙都听过吧!是陆地人里面特别有名的一个种族!” “我想凡是战争,总要有一个号角。刚好,现在这个消息来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命运的注定吗,朋友们?就让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给他点颜色看看!”丹炳一握拳,激情澎湃地吼道:“让那家伙屁滚尿流地跑去把我们的宣战带给那些陆地人!” 他的激情显然感染了不少人,底下顿时轰然响起一片欢呼叫好声。 “——炳哥说的好!!!!” “——嗷哦干他们!!!!” 阿盈:“?” 她默默地支起烤架,将地上的螃蟹们一只一只揭开头盖骨,摆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盈:别找了,在现场。 明天V了,国际惯例三更。 唉,为什么会有这种惯例(︶︿︶) ☆、第十七章 Chapter 17 丹炳高举起手, 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都停, 我们接着说正事。现在目标有了, 接下来开始从长计议。”他道, “关于锡兰族,那位不愿具名的兄弟知道的也不多。这里有任何其他人可以提供更多信息吗?” “我!”有个蓝色头发的女生立刻喊道:“我妈告诉我这个族的人都长得特别白!特别瘦!还吃素!娇弱, 而且傲慢!” 听到“吃素”、“傲慢”、“娇弱”等词, 满地的男男女女中顿时发出一阵嘘声。 海栖种族大都以热情开放为主,作风相对简单粗暴,大家日常相处中也是越豪爽干脆的性格越吃得开。 “好的,蓝胡把这些记一下!”丹炳一边点头一边大声道:“谢谢你,还有吗?” “没了!”那女生摇头。 “我也知道一些。”一个灵窍科的男生站了出来,有些紧张地道:“锡兰族是个植物种族, 他们族好像特别擅长治疗、增益之类的辅助技能。” “好的好的,记下来!”丹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挥了一下手:“大家都安静一点!让有话说的先说!” 喧哗声变小了, 但却没人再开口了。 丹炳左右望了望:“没了吗?” “恐怕是。”一旁的蓝胡耸了耸肩, “锡兰族, 虽然可能因为《匡缇丝特名人录》大家或多或少听说过一点, 但谁都没见过呀。” 一个站在第一排的女生也道:“对, 他们族的人名气虽然大,但是人好像很少,也不咋出来!” “那行吧, 就这些,大家去镇里的时候都留意点,看到符合的直接上去问!如果找到人——”说到这儿,丹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各位都知道怎么做吧?” 底下先是稀稀拉拉的笑声,然后异口同声地:“干他们!” “这就对了!干他们!”丹炳狠狠一挥拳,“这才是我们海族风范!” 众人群情激昂。 各种叫声喊声的背景音中,阿盈开始给她的烤螃蟹刷酱了。 组队恶性竞争,故意挑起种族矛盾,聚众商讨欺凌同学——准确说,商讨欺凌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现在甚至还没开学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族风范? 显然,我们的海栖同胞们看起来很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助他们认识团结和友爱的力量 ——前任区校联纪检部总部长锡兰盈同学如是想。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后,丹炳便开始讲具体计划了。 “好了,现在锡兰族那家伙的事先放一边——这个只是为了挫挫陆地人的脸面,重要的还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关于我们海栖联合会的结构。” “我这里先提出一个粗略的概要,是由我自己想加上采纳了一些朋友们的意见得出来的——这只是一个粗略版本,稍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提,我们再改!我开始了啊,大家安静。” “首先,比起青原森林这么大的面积,想控制资源,我们肯定得先从青原镇下手。而青原镇又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一个自然是发布统一任务的广场任务板,另一个,是集市。我们要准备先占据这两个地方。”丹炳有理有据地分析着:“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有必要把大家分成两部分。一个任务部,一个完成部。” “顾名思义。任务部的人,就放弃别的所有事,专在镇子里接任务,提前就去睡在那儿等,任务板一摆出来就上去抢,有多少抢多少。而完成部的朋友们只做任务,可以晚一点去。去把任务部的人接到的任务统计一下,全部做掉。” “然后两个部的人两天一轮换,保证每个人都得到积分,谁也不吃亏。大家觉得这个设想怎么样?” 听得出,丹炳对这些东西绝对是有仔细考虑过的。随着他的话语,整个营地变得非常安静起来。 大家都在思索。 丹炳开始更具体地细说:“两个部里我们可以再统筹安排一下,效率会更高。比如任务部的,魔武科的身强力壮一点,可以去抢任务板。灵窍科的嗅觉灵敏、会说话一点,可以去集市之类的地方找任务。” “咔嚓咔嚓咔嚓……” “而完成部的,则可以统一的把拿到的所有任务分一下类。按地域分,东林西林河边海边,一个地方组一队人,按类型,采集的狩猎的也可以分。我们多几个人一起,比单独做肯定快得多,是不是?” “咔嚓咔嚓咔嚓……” “关于这个分部和组队,大家有没有意见,有的话——什么声音?!” 为了言之有物,也没有演讲稿,站在台上一边想一边讲本来就不轻松,当第三次被那种细小但是非常容易被吸引分神的声音迟滞思绪时,丹炳终于发作了。 “什么声音一直在响??” 他的目光准确地望向那个方向——所有自认无关的人纷纷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个半边身体隐没在阴影里的斗篷人就这么暴露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丹炳站得高,一眼看见那个人面前有一堆火,侧坐着低着头微微动弹着,明显是在吃着什么东西,顿时大怒。 “喂!那边那个吃个不停的!给我放下!大家谈正事你吃什么——呃。” 那人抬起头与丹炳对视后,后者嚷嚷到一半的话瞬间卡壳。 阿盈叼着一根长长的螃蟹腿,静静地望着他。 丹炳停顿了一下,在所有人的注视里硬生生改了口风:“——呃,大家都很辛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饿了就吃,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嗯,讲到哪儿了?我们继续,我们继续。” 场面安静两秒,哄堂大笑。 “那是阿盈吧?那是阿盈吗?哈哈哈哈!” “我的天啊,哈哈哈哈炳哥,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啦!” “哈哈哈哈我打赌丹炳哥刚才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安静,安静!”丹炳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要略过这茬,努力地维持着镇定的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那什么,如果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们的分部就从下一次镇集市开始,到时候就还有24天。关于具体的措施谁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有人还在笑,却也有人开始提出自己的问题。 “你说的两个部最初要怎么划分呢?” “抽签吧。”丹炳道,“公平。” “那炳哥,你之前说的占据森林资源、把陆地人都赶出去什么的,怎么弄?听起来是要完成部去做,对吗?” “这个现在暂时不做,青原森林太大了,而我们人还太少了,分不出精力,后面再考虑。” “到时候两个部需要做的统筹安排具体怎么说?谁来做?” 丹炳道:“这个我们可以选出一些部长队长之类的负责这些工作,今天太晚了,明晚就选。” “炳哥……”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一个简单的草台班子就这么被一点点搭建了起来。 气氛十分热烈。 “我们是在构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组织。” 意识到这一点,使得这群少男少女们每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参与感和使命感。 有了刚才的那一茬,原本只是默默待在角落里的阿盈现在完全没了之前的清净。 很多人在看她。 阿盈的灵觉学的不错,所以哪怕不特意去使用,她也能感觉到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以及那些不断响起的关于自己的嗡嗡议论声。 “那是谁……?” “你刚来的吧?她叫阿盈,是丹炳的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他们这么快就?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可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认识,我知道,他们是两天前才认识的。” “天呀,她长得很漂亮吗?” “挺漂亮的。” “她怎么一直低着头,我都看不见她的脸。” “你想看?那我们一会儿去搭话,你就可以看到了。” “好。” …… 如果换做了别人,可能会因为这些感觉到如芒刺背。但对阿盈来说……她甚至非常自然地在这些目光中继续“咔嚓咔嚓”地把整个烤架上的螃蟹都吃完了。 有人大概是觉得她这种行为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了,阿盈刚把火熄灭,低头正在擦嘴,忽然就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那边的那位朋友——叫阿盈是吗?你好?” 听到有人叫自己,阿盈眨了眨眼,举起手挥了挥:“嗨?” 光线不是很亮,但因为旁边人的主动避让,阿盈一眼就看到了出声者。是个长头发女生,正昂着下巴看着自己。 “你能站起来吗?”那女生不满地道,“我是站着和你说话的。” 阿盈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这时全场的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隐隐还能听见“哇喔”的兴奋抽气,显然,只要不很迟钝的都已经隐隐闻到了一股子硝烟味儿了,这种场景大家都爱看。 见阿盈肯听话,那女生气势更盛了,她大声道:“我问你,你是我们海栖联合会的一员吗?” “………”说实话,这点阿盈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虽然咱现在确实住这儿吧,但首先我就不是海栖的…… 她还没开口,台子上的丹炳先不满了。 “她当然是!你嚷嚷什么,沙妮?”他皱着眉,“现在在谈正事,你想干什么?” 那名叫沙妮的女生看上去有点激动了,“炳哥你也知道我们是在说正事!” 她指着阿盈的方向:“大家在商讨我们整个海栖联合会的大事,每个人都在思考,只有她一直在吃!还不停发出噪音!一点都不庄重,不是吗?” 又来了又来了,所以说我讨厌这些女生,一点小事天塌了一样,不知道都在斤斤计较些什么,丹炳不耐烦地想,还是我的阿盈好,她就从来不会这样。 他赶苍蝇似的挥了一下手:“所以呢?人饿了吃东西有什么不对?她现在也没吃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好了,大家继续。” 那女生被他弄得十分尴尬,片刻后咬着牙道:“你说继续,那我就要问问她,她有什么想法!既然都是联合会的一员,难道不该所有人都认真参与进来吗?” 丹炳双臂环胸,嘴角抿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将要的生怒的前兆了。 “你——” 他准备说些什么,但阿盈已经开口了:“好吧,既然问到我了,那我就说几句。” “第一,我认为有必要再加一个联络部。人员从任务部的人里分出来——具体我下一条再讲——划分为联络部和任务部。联络部用来干什么?专为负责统计任务、运送任务物品的工作。避免所有人来回折腾,提高效率。” 一片安静中,她继续道:“这就涉及到了我要说的第二点。任务部和完成部的人数不应该相等。显而易见,接任务要比完成任务消耗的时间少得多。” “这就是我为什么建议你们把你们所设想的任务部再一分为三的原因。镇集市两天一开,你们打算两天一轮换,那么有没有考虑到集市只有一天开、任务面板也只有一天更新呢?第二天能接到的任务就会少得多。” “将任务部成员一分为三。集市日,将三分之二留在镇上接任务作为任务部,三分之一作为联络部。第二天交换,这三分之一人转回任务部留在镇上,另外三分之二并入完成部去做任务。以求公平,下一次大轮换时,又可以把这两波人再做些交换。” 最后,她耸了耸肩:“当然,只是一些我的个人想法。” 担任了总领一个整区的学生管理职务多年,面对满营地不过两百人的临时小团体,哪怕闭着眼睛阿盈也能随口编几条出来——她也确实是随口编的。 实际上,阿盈坐在那儿的时间里,脑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就是关于怎么处理现在这个情况。 挺棘手的。既不能任其发展,也不能手段过激把事情闹大了。 阿盈很清楚,面前这个情况看似只是学生间的一个报团行为,但涉及的东西比如海陆矛盾、不公平竞争等因素,放大了其实都是非常敏感的。 甚至她自己现在置身其中的角色也蛮微妙的。 ……愁啊。 阿盈望了一眼人堆里时不时看向自己笑一下的小男朋友,叹了口气。 她起来讲的这堆话全程大概用了有两分钟。期间不仅丹炳愣住了,那女生也愣住了。 过了两秒,丹炳反应过来:“好的,很有用的建议,谢谢你亲爱的,呃,我是说这位同学。” 他故意口误这一下抛出笑梗,顿时让不少人笑了出来,现场有些僵硬的气氛便恢复了不少。 那女生不尴不尬地缩回了人群,这个小插曲便算是揭过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这场热火朝天的全员会议才终于结束了。 现在,这个所谓的海栖联合会草台班子里,除了丹炳自己,以及凭本事自然而然混成管理者的刺龟蓝胡外,又添了个给蓝胡当助手的一位里鼓朵的女生,还有一个因为在整场会议里多次发言言之有物的灵窍科男生、叫做胡鳅的,自荐来担任了人员统筹的协调工作。 阿盈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引足了注目,这次没能找机会早退,只能硬生生地坐那儿呆到了结束。 丹炳放下别的事匆匆过来找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半闭着眼睛缩在斗篷里,看上去已经开始瞌睡了。 他看了两秒,凑过去好笑地叫她的名字:“阿盈,阿盈?” 注视着她笼罩在朦胧光线里的姣好侧脸,见到她听见声音睫毛一颤、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朦胧地望向自己的模样,丹炳忽然觉得原本满心的激动、澎湃之情就像正卷动着波涛巨浪的狂风忽然停了下来,整个思绪如同夏夜里月光洒满的平静海面,只剩下了一种温驯的安宁和满足。 “唔,”阿盈看他来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总算完了,都快十一点了。” 丹炳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另一只手牵上她缩在身侧的右手,摸了一下,一边拉她起来一边笑着道:“确实有点晚了。” 阿盈任由他拽着自己,顺着那力道靠过去,懒洋洋地栽进了他的怀里。 “不是吧?你真困了?”丹炳大笑着抱着她转了一圈。 阿盈靠在他暖烘烘的胸膛里,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仰头望着他的面孔,发现没有运转魔体的时候,丹炳的眼睛不是鲜艳的那种红色,而是暗一些、温暖一些的、如同落霞一样的柔和色调。尤其在注视着自己的现在,那种真挚热情得一眼就能察觉到的情感,像是一股暖融融的蜜糖掺搅在里头…… 这少年不完美,也不特别聪明,他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阿盈忽然觉得,他带着笑望着自己的模样,真是她平生罕见的漂亮。 阿盈歪了歪头,亲了他的侧脸一下,笑了笑,点了一下头道:“对,困了。” “哎呀。”被亲了的丹炳笑得特别灿烂,一口白牙露出来,有点傻。他笑了一会儿才道:“那我抱着你去找你的帐篷?哦,你还没洗漱吧……那我抱着你去河边?” “操,搂搂抱抱就算了,炳哥你能不能别说话也那么腻歪啊,服了!”旁边一个路过的人刚好听到这一句,大叫着翻了个白眼。 丹炳瞪他一眼:“要你管啊,我又没说给你听!” “嘶……”那人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夸张的冷颤,一边笑一边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今天没有集市, 所以大家都能晚一点起来。 当然,这个大家里显然不包括十年如一日一直维持着早睡早起老干部作息的阿盈。 她习惯了。 前世出生的小渔村偏远,父母去世后家里仅剩的财产就是那间半破不旧的老屋子, 根本没有通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已成了阿盈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 在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去的时候, 整个营地都还在沉睡中。 丹炳也还在睡, 他昨晚腻腻歪歪地陪着阿盈送她回帐篷后,又回去跟蓝胡几个人商议讨论到不知道几点。 阿盈也没有打算叫他, 只在临行前在自己的帐篷门帘里夹了张纸条, 简短地告知了自己的去向。 时间才刚到五点。 今天阿盈要去西林,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银浣鱼。 之所以这么早,则是因为资料上写着,这种鱼通常会在清晨比较活跃,甚至在水面都能偶尔看到它们的身影。 银浣,别名“对儿针扎”, 青原森林沿岸特有物种。比起鱼,它的体型其实更多的像一种鳝类, 但偏偏身体两侧又长了两对尖尖的、长针一样的刺鳍。 这种鳍上能分泌出一种特殊的、对生物体内的灵魔力有极大腐蚀性的毒素。被扎中会令人身体麻痹、呼吸困难, 甚至有死亡的危险。 这是银浣虽然体型小、攻击性也不强, 却被匡缇丝特动植物百科统计协会列为了三级威胁性生物的原因。 这种鱼通身只有七八寸长, 外皮漆黑、只在背脊处长有一条银色花纹, 长条形、游速极快。它属于咸水和咸淡水物种, 以部分水草、小鱼小虾及贝类为食,平常喜欢隐藏在浅层的淤泥、沙粒中,只在秋初繁育季和清晨时段会较为活跃, 从泥沙里浮出来进行短暂的活动。 简单来说,特征就是数量少、有危险、行踪难定。但这种鱼又偏偏食用不仅味道鲜美,还能产生非常好的温补、舒缓的效果,在整个伽纳辛半岛都是很受欢迎的高级食材。 两分钟后,阿盈已经远离了营地,进入了一片树林中。正常情况下,全速奔跑到西林要两个小时,但这次她赶时间。 此时天还没亮起来,到处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淡淡黑影中。置身于树木繁茂的林中,光线就更暗了。 阿盈站在一棵树下,闭上了眼睛,眉心亮起莹莹金芒。 那金芒吞吐明灭,在片刻间顺着她的脸向下蔓延,勾勒出她雪白的皮肤下勾金色的、隐隐约约的血管脉络。 阿盈站在那儿,额前耳后缕缕发丝无风而动。金光眨眼间蹿过了她的脖颈、胸口、腰身,很快便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她的身影变得透明。与此同时,一株金灿灿的植物光影从她的体内莹莹烁烁地亮了起来,枝条轻晃,正中一支菱形花苞亭亭而立。 这是她的心窍全态。大如真人、枝叶清晰完整如此,已然是一颗完全的、不能再用雏形来称呼的心窍了。 随即,光影中的阿盈睁开了眼,双瞳里幽光流转,她身上的花苞虚影开始微微地晃动了起来。 无声地,阿盈洒满金光的发间一颤,一枚绿盈盈的小芽冒了出来,抽枝生长。 金色植物是虚影,绿色小苗是实体。每随着那花苞虚影晃动一次,绿色小苗实体便长高几寸,一根又一根的蓬蓬枝条伸展开来,缠入阿盈的发间。 几秒后,阿盈的整个脑袋几乎被绿叶缠满了。 这时,小苗终于停止了生长,正中间的主茎上“啪”地长出了一枚小花苞。 圆滚滚、亮晶晶,像颗粉色的小星星。 阿盈伸出手,一束灿灿的金光从她的指尖伸出去,蹿上去,将那枚花苞从枝头卷了回来,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与此同时,阿盈身上的金色虚影在瞬息间如同退潮般散开,重新没入眉间,再无踪迹。 阿盈将这枚珠子般大小的粉色小花苞放在手心掂了掂,轻轻一抛。 花苞被抛到空中后,顿时像被吹起的气球般胀大了起来,拳头大、西瓜大……直到膨胀到比一旁的阿盈还要高一点,这颗圆滚滚的花苞才总算停了下来,静静浮着不动了。 四瓣合拢,绿茸底、半透明的花身,垂下的粉色花藤的顶部…… “啵”的一声,面向阿盈一方的那片花瓣缓缓打开。 这是一种每一个成熟的锡兰族能够借血脉能力招引出的特殊术法:引花成盒。 以灵力将体内的植物血脉激发,通过心窍的引导催长一株的锡兰,然后令它结出一枚成熟的、拥有一部分真正的锡兰作为匡缇丝特大陆远古时代传说植物特质的花苞来。 像这样的一枚花苞,就被族人们称为“花盒”。 在阿盈的思维里,她把这玩意儿定义为“一辆会飞的车”。 锡兰族——人均有车。娘胎预订,随身携带。 阿盈乘上花盒,催动灵力使它在林间全速飙起来后,到西林入海口一共只用十来分钟。 快是真的快,但对灵力的消耗也成正比的非常之大。 以至于落地后,阿盈不得不坐下来花了一会儿平复损耗才能开始着手自己的捕鱼事业。 她先找到了一棵质地具有不错韧性的树,选取了它一根长而笔直、顶端有岔的树枝折下来,然后从包里取出绳子,先将两截树枝编绑合拢作一个环,然后再熟练地在之间来回缠绑,绷出一张网来。 看了图像资料后,阿盈对银浣的大小有了个印象,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孔该多密多大多松多紧。 对于靠海吃饭过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本能。 她如今站在一条河流下游的一岸上,往下走是个乱糟糟的岩石坡,杂草藤木丛生,因而阿盈打算直接跳进河里,随水漂到下方海河交汇的平滩上去。 她从包里取出水靴,展开踏了进去穿好,又戴上颇厚的灰色手套,举着手中的简易抄网,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拽着周围的树根往下方的河面里靠近。 脚下的石头上大多都长着青苔,稍不留神就会踩滑。水靴是学校统一派发的,质量不是很好,多少有点限制了她的动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一样,除了几件常服外,每个人能带的也只有学校给的那个装了睡袋、水壶、打火石小刀绳子一类基础用品的的大防水背包。 这种胶皮质地的水靴是十分必要的。它能一直从鞋面包裹到腰部,除了防水,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定的防御能力,避免使用者被什么细小但有毒的东西咬或者扎到。 河岸距水大约有两三米高。水情不明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直接往下跳。 “噗通”。 阿盈松开手,一仰头翻身入水,身形若游鱼般在水面上滚了一圈,然后顺着水波摆动着双腿,平稳地乘着水流向海而去。 清晨的大海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霭当中,浅浅淡淡地像是隔了一层纱。风一涟一涟地拨弄着海波,是清凉的,但仍然让人觉得像梦。 阿盈半眯起眼睛,划动手臂转了一圈,然后仰头漂在水面上等待。 身后的河水是有一点带着浅绿的色泽,而近岸的海水因为水下沉积的沙粒而呈现出淡淡的黄色,越往远处越蓝,河海交汇,又有一圈圈的白色水沫被不断地推平开来……五彩斑斓,交汇并行。 过了一会儿,水波将阿盈推到了一旁的浅滩处。她游了一小段,就上了岸。 这一小段的沙滩很是漂亮,一岸细细的微黄沙粒,被风抚得平整而柔软,踏上去会留下一个一个的脚印窝。 阿盈甩了甩头,把沾湿的额发捋到耳后,随意地拧了拧湿透的上衣,便拎着自己的树枝抄网开始沿岸寻找起来。 她先是在一荡一荡的水波里寻觅。阿盈的动态视力很不错,通常一晃而过游鱼小虾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如果确定一段里没有发现游着的银浣踪迹,她就会折回去,重新在沙土里再找一遍。 关于怎样找到那些藏在沙里的小东西,对阿盈来说也是轻车熟路的事。 被水推风顺的沙面和近期有过生物痕迹的沙面,差别再细微也仍然存在。 然而可能因为确实数量稀少,一个多小时过去,阿盈各种贝壳螃蟹倒是挖了一大堆,却连条银浣的影子也没见到。 这时天开始微亮了。遥遥往远处的海面望去,已经隐隐能看见淡淡的紫色光芒。 阿盈看了背包里已经攒起数十斤的螃蟹贝壳,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饿了,便打算歇会儿吃个早饭。 海岸距离树林有数百米,她也不打算过去。阿盈的包里常备有一团引火干草或者干树藓,以及几把折断的小木棍,专为不方便的时候用来生火。 讲究这个词语,跟阿盈这个人是绝不想干的。她就地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生火。 燃料有限,好在贝类蟹类最多也只需要烤个三五分钟,好些甚至可以生吃,只是阿盈不喜欢。 将手套摘下来扔到一边,阿盈将铁架抽出来摆好,把刚抓的贝贝壳壳虾虾蟹蟹倒出来,掐头去尾开烤。 不一会儿,便有焦香味儿迸发出来,被微微的海风卷着四处弥漫。 火已经开始越燃越小,蟹壳虾壳也被一只只染红,阿盈搓了搓手,刚准备上手抓起来开动,然而在转头时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半米外的海水时,忽然顿住了。 那是……? 沙粒在动,像是有什么小小的东西在下面轻轻吹气,几粒柔软的、细细的沙粒轻轻地弹了起来,扭动的S形轨迹…… 几乎是瞬间,阿盈一手抄过网兜就蹦了过去。 左手抄网唰地入水,断住后路;右手金绳飞扑眨眼成网捆缚而去。整套动作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般迅疾高效——抓鱼这种事,她也确实是做了有成千上万遍了。 霎时,无数的沙粒被扬了起来,这片的水顿时变得浑浊不堪。 看得出,这东西对怎样逃跑是很有心得的。可惜,这一回它面对的是灵觉科满分毕业生的阿盈同学。 术法“光明缚网”之所以成为令整个37区各所高校避之不及的纪检鬼见愁锡兰盈的拿手好戏,一抓一个准,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它从来不是基于一个肉眼上的“追捕”,而是以体察入微的灵觉作为辨别方式。 十来秒后,一根疯狂扭动的黑色长条状物被五花大绑地从水中拽了出来,悬在阿盈眼前。 阿盈心念一动,那金绳便将它翻来转去地全方位展示了一遍。 黑豆眼,两鳍针,黑梭梭的一条外加背脊一线银白——错不了,银浣!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阿盈简直心花怒放。 她低头找了找,片刻后伸手把地上满袋子的贝壳全倒了出来,将袋子收回来,装上水,给这条小黑泥鳅松了绑装了进去。 那银浣蒙头蒙脑地被抓住,一进袋子就开始疯狂乱窜起来,还试图用身上的针去扎那袋子。 24k纯韧胶皮袋,刺给你扎折了也绝对捅不出一个孔。 阿盈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到,针要是断了好像也不行,万一人家嫌弃呢? 她思索片刻,蹲下挖了个沙坑,把袋子埋进去,活动了一下肩膀,坐在边上微微闭上眼开始念咒。 在匡缇丝特大陆,一些复杂的、祝咒性的辅助型特殊功能术法,往往就会和引灵一样,需要配合特定的咒言。 它们和力量、功能型的术法和武技具有本质上的不同。后者说白了是一种使用体内灵力、魔力的方式,而前者,则是一种向冥冥中某种存在发出的祈祷、诉求。 就类似于: ”神灵啊,我渴望您的祝福……” “上天啊,请告诉我前路的方向。” “神灵啊,请借予我挽救生命的能力吧,让面前之人得到安康。” 之类的。 阿盈双目闭合,神情庄重虔诚,眉心的金光将她的脸映得有种出尘的圣洁。 只见,随着她轻而柔和的声声念诵,沙坑袋子中的银浣鱼左冲右撞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这鱼……睡着了。 好,解决了。阿盈拍拍腿,站起身来,觉得自己还是蛮会想办法的。 这是锡兰族传承下来的一种针对新生儿的安抚、祝福性术法,具有安神、安眠作用。 阿盈心里寻思着,下次给秋传讯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个术法特别好用,念给鱼,鱼都睡着了。 她把袋子扎好放回背包里,回过头一看,先前的火堆已经燃尽了。 好在架子上的东西还没冷。 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饭,阿盈背上包,开始继续沿岸寻觅。 任务的两条银浣,并不会因为已经完成一半变得容易丝毫。 尤其,现在太阳已经红紫万丈地从海面里升了起来。清晨结束了。 如同资料中所说的那样,银浣们沉入沙泥,不再活动了。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阿盈已经把这一块海岸沿岸翻了个遍,再无收获。 期间她遇上了两三个打渔人,有男有女,都是头戴宽帽、短衫短袖,腰插网袋背绑大桶的模样。 有一个年级颇大的男人见到阿盈,主动和她搭了几句话。 他有点瘦,两鬓已经斑白了,但是精神十分好。 “你要抓银浣啊。”那男人说,“难,本来就少,很多人都在抓啊。” 他听阿盈说是来参加测验的学生,感叹一句,要走了想想,又折回来对她道:“你顺着这条岸走,要走到中午估计,看到一栋灰色木头房子,你就去问问。那里头住的是海人,一直在这附近的。不过他们就算有,也是要要卖钱而且早被订了的,可能不肯给你。” 阿盈谢过他,自己想了想,决定沿岸往那个方向边找边走。如果到了还没有捉到,就去男人说的木头房子里看看。 至于他口中的“海人”,则是一些海栖种族的总称。海族中,有一部分人实际上是住在岛屿,或者别的海上建筑、海上城池里的。他们属于海栖种族,依海而生,但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水里。这一类人,在海栖种族中占了绝大多数。 而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就生活在海水里面。他们如同真正的鱼类一样,很少会离开水面,被称为“海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阿盈找得很认真,但可能好运在上午那一次里已经用尽了。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中的紫光褪尽,红日又橙,她还是没能得到剩下的一条银浣。 阿盈扶着酸痛的腰身,望望眼天色,叹了口气,用手背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 她开始思索,自己现在身上有多少财产。 结论:几枚好看的贝壳,几只吃剩的螃蟹。 对于常年打渔的海人来说,贝壳螃蟹之类的有价值吗? 显而易见,没有。 阿盈又叹了口气。 先去看看吧,成不成先问问,不行明天继续来找。 至于抢、偷之类的方法,就算平常她也不会去考虑,更不要说现在了。 抛开为人基本的道德观不谈,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毫无疑问具有一套完善的规定和完整的监测系统。 这个所谓的监测系统,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大型契约术法。由学院方请人施放,将收到的每一封确认参测书上的学生名字填入进去,契约即成。 简单粗暴且有效。 几分钟后,阿盈站在了一间建在海滩上的灰色木头房子门前。 这房子方方正正的,很大,更像一个仓库。屋檐下挂满了一串串各式各样死相狰狞的腌鱼,地板上晾着一簸箕一簸箕的大堆干贝干虾。 门掩着,没关。但阿盈还是礼貌地先敲了敲门板。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5k+等于1w。任务完成! 记得刚开这篇文的时候,我找朋友们看文。 我说:快来看,我头一回写感情流文! 看完,基友ABC同款问号:你这,感情流? 我:咋,问题很大吗? 经过她们如此这般的一番教育后,我终于大彻大悟—— 我写出来的感情流,可能在其他人眼里属于剧情流。 我写出来的剧情流,可能大家都觉得是无cp。 行吧。这就是我,一个没有感情的solo孤狼。 ☆、第十九章 Chapter 19 “#@*&#” 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男音。句子很短, 是一种阿盈没有听过的语言。 她把门推开,扑面就是一股浓重得呛人的鱼腥味儿。 的确是一间大仓房。 四根大木柱子撑着顶,底下除了一张方桌四五把椅子, 满地都是鱼。长的短的圆的扁的硬的软的五颜六色, 有的堆在框里, 有的就直接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仓库四面贴墙还摞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方形水缸,每缸都装着鱼, 很多都脏兮兮的长满了水草苔藓。 桌子边有两个男人正在低声说话——一个站着, 高瘦一些;另一个坐着,身形有些胖——听见推门声,都朝这边看来。 阿盈一眼就看清他们的脸,都是灰绿色头发,很普通的长相,脸颊上都有两个对称的、有点像咬肌发达般的鼓起。 海人。 分辨一个海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这个。不同于大多海族, 靠着血脉中的灵、魔力正常行走于海水中,海人是有鳃的。因为他们从出生到老死日日夜夜都在水里, 所以作为一种呼吸器官, 绝大多数海人都长着鳃, 有的在脸颊上、有的在脖子上, 或者耳朵后面。 当海人们离开水在岸上活动时, 他们身上的鳃就会逐渐被皮肤盖住, 看起来就像两块凸起的鼓包。 见到走进来的阿盈,两个海人皱了皱眉,坐着的问:“你是谁?干什么的?” 这回用的是海上通用语了。 匡缇丝特大陆上, 人族之间的语言是非常繁多的。 普遍的如所有学校中都有教授的“大陆通用语”,陆栖种族们的“陆上通用语”,海栖种族们的“海上通用语”;地区之间有的会产生“方言”,甚至有的种族还有“族言”;更有一些特殊的、上古流传下来的神秘语种,来自一些早已消逝的传说种族——如锡兰,如螯龙……这些语言中大多蕴含着来自这些种族的奇异能力,以术法、灵决等形式被流传下来。 得益于种族传承历史的悠久,在锡兰族的典籍里,对绝大多数的语种都有所记载。 虽然陆地上的学校通常只主学大陆通用语和陆上通用语,但海上通用语也是在辅修课程里的,学有余力的孩子们大多都会追求同时精通这三种语言。 “你们好。”阿盈道——当然也用了海上通用语:“我需要一条银浣,你们这里有吗?” 坐着的听了,摇头:“你走吧,早都被订走了,没有你的份的。” 倒是站着的男人问:“你打算出个什么价呢?如果足够高,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坐着的听了看他一眼,不赞同地道:“要守信,他们已经订了,吉力。” 站着的男人翻了翻眼睛:“拜托嘉尔,价高者得!谁知道我们抓没抓到,告诉他没有不就行了。” “我是参加测验的学生。”阿盈这时说。 这一句立刻就使得两个男人的脸色同时冷淡了下来。谁都知道,这意思是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哦,一个未来的大人物。”站着的男人道,语气很不友好,他冷漠地指了指门:“快离开吧——很不幸的告诉你,我们现在只需要钱。” 坐着的那个语气温和些,但也摇头:“抱歉,帮不了你。” 阿盈不但没有转身离开,反而还往里迈了几步。 她小心地避开满地的海鲜干货,往桌子边走过去。整个仓库里只置有一扇窗户,还半掩着,光线有点暗。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过你了,出去!这里没有你想要的!”那站着的男人喝道。 “不好意思,吉力最近有些暴躁。”坐着的那个也有些防备地站了起来,盯着她:“但我们的意思一致,请你出去。” 那扇窗户就开在这张桌子后头,所以等阿盈走到近前,两人都看清了她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叫吉力的男人又问了一遍,但这回语气明显平静了些。 毫无疑问,一个看上去年轻而无害的漂亮女孩儿无论走到哪儿,在异性面前总是会有些优待的。 “如我刚才所说,我想要一条银浣。”阿盈道,“无论如何,我们讨论一下总是不妨事的。”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嘉尔耸了耸肩,吉力则忍耐地皱着眉。 “讨论一下,”阿盈试探着道:“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或者说我可以用什么这片森林里有的东西来换?” 吉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退出这场对话,走到桌子另一头开始翻动一个本子。 “这个,还是抱歉。”嘉尔看了眼伙伴,有些无奈地回头对阿盈道:“女孩儿,如你所见,我们两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而且,不怕告诉你,我们至少还有十来个兄弟,只是现在他们不在这里。我们也不需要你去找来什么东西,退一步说就算有需要,我们十几个成年男人做不到的,难道还要指望你一个小女孩儿去做吗?你还是个学生呢。” “你走吧。”他叹了口气,摇着头:“如果是别的时候,帮你一个忙也不难。但我们现在真的有点缺钱,我们有个兄弟遇到了点意外……” 他话没说完,那边的吉力就怒气冲冲地出声打断道:“别废话了嘉尔!都什么时候了,快过来把这堆狗屁忙完然后回去干活!” 嘉尔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他朝阿盈最后说了一句“抱歉”,便也转身回到桌边坐下了。 “别太急了,吉力。”阿盈听见他低声地安抚自己高瘦的同伴,“科尔会没事的。” “别那么蠢,你说得轻松。”吉力翻撇了撇嘴,但声音里却有了些温度:“那些祝师们一个个都比整个伽纳辛最漂亮的表子还贵,花光你所有的钱也不愿意跟你走——科尔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坏,德克医师又说他不能进行长途的移动……” 说到最后,他停住了,半晌没有继续。 嘉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盈听到这儿,心里不由生出淡淡的奇异感来。 两人口中的“祝师”和“医师”是匡缇丝特大陆上的两种常见职业,都只由选择学习灵窍科的群体中产生。 笼统上来说,两个职业都是人们受伤、生病时求助的对象。 但区别是,医师们主要通过药品、手术辅以一些医学术法等对伤患进行治疗。 而祝师,他们的业务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更“高级”和广泛一些。这些人中有些也在医院任职,但只为一些受伤特别严重或者遭受特殊伤害的病患服务——比如受到严重的突发伤害、精神伤害,以及部分急症等。 想要成为一个医师,只需要学习几本规定的医学术法典籍,从高级学院毕业,通过从业考试,然后是一名被匡缇丝特大陆灵窍协会认证的医师了。 而祝师则通常不是只由学习能力就能成为的——它还对血脉有一定要求。 因为这是一个从上古就流传下来的职业。祝者,祭祀、祝福、治愈。 上古时候的术法们,几乎所有都与人的血脉能力有关。在很长的历史里,祝师这个职业群体一直只产生于部分特定的种族里。 直到近代以后,由海陆数位著名祝师们联合编订出系列职业教材并创立专业学院,祝师才作为职业有了真正面向大陆所有合格医师的培训机构,就叫“祝师学院”。 拥有优异的医师考核成绩,就可以参与祝师考核——其实就是对此人的血脉做一个是否能够和这些上古术法们具有一种“契合性”的检测。 医师测试通过,就能进入祝师学院,学习直至成功毕业,便成为一名祝师了。 当然,祝师群体中最优秀的那一部分毫无疑问绝大多数还是来自最初那几个上古传承下来的种族。 这先天就是个十分不公的职业。血脉加持,独有的传承术法,再加上从小学习,种种优势叠加,差距太大了。 这些种族的其中之一,就是锡兰一族。 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巧。 “你们在说祝师,对吗?”阿盈问,“你们有朋友受伤了?” 两个男人再次停下说话,转过来看向她。 吉力有些狐疑地:“所以?” 阿盈笑了笑:“我是锡兰族人。” 吉力愣住了,而嘉尔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真的?”他急切地问。 “对。”阿盈微微点头,平静地对他道:“我说了,我是第一高魔参测学生,绝不会拿下一秒就会被拆穿的事实骗你,那没有任何用处。” 两秒安静。 “你跟我来!”吉力两步冲过来,唰地拽住阿盈的手,一边拉着她往外冲一边喊:“嘉尔!带上她要的鱼!” 阿盈任由他拽着自己跑出门去,狂奔到海边。 “科尔就在下面!”吉力先是想要拉阿盈下水,被她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急急道:“你——您在上面等着,我叫人抬他上来。” 说罢,他几步跑进海水中,一头钻下去不见了。 后面,嘉尔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提着个袋子:“你要的、鱼!” 阿盈接过来,看了眼。是个封好口的胶袋,一条体貌完好的银浣漂在里面,微微晃动。 “喂了魔苏草。”嘉尔有些讨好地朝她笑着:“一整天也不会醒。” 阿盈将袋子放进包里,心下微松,总算完成了。 只过了大概两分钟左右,远处的海面水声一响,两个海人冒了出来,踏着浪一前一后地朝着岸边靠过来。 水深变浅,才露出了他们手中抬着的担架。 一个有些瘦小的、上身赤.裸着的年轻海人躺在上面,长长的金褐色头发遮住了脸庞,人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而身体还一直在不断地战栗、抽搐着。 “快点!抬稳了!”嘉尔站在阿盈身旁急急地挥手。 两人很快上了岸,手中的把担架小心地放在地上。 其中一个抹了把脸——正是之前下水的吉力——十分着急地望着阿盈开:“怎么样,您看看他,科尔的肩膀两天前被绯红水蛇咬了一口。” 另一个跟他一起抬担架来的新面孔是个中年女人也立刻跟着补充:“我们昨天找了个医师来看,说是这种毒性只有找祝师才能祛除……” 虽然阿盈如今只是个连高级学院都还没进入的年轻学生,但显然对这几个海人来说,只要有“锡兰族”这个名号,就已经足以成为他们眼中的救命稻草了。 阿盈蹲下身,仔细去看这个人的伤处。 伤口伤在靠近脖子的位置,指甲盖大小的两点,深紫色,圆孔状,肩膀以及大半只胳膊已经全都变成了恐怖的紫红,皮肤硬硬地皱着,胸口和脖子也已经隐隐开始被淤紫蔓延。 阿盈伸出手,指尖隔空轻轻一点,那伤口处便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芒。 她认了出来,这是一个常见的医学术法的作用痕迹。 “冻止”。效用是通过灵力,使得人体内部的整个代谢循环运转速度变慢以达到控制伤情的目的。 也正是这个正在持续起效中的术法,使得这具昏迷中的年轻躯体没有完全被毒性破坏,使他至今还能勉强支撑着等待救治的机会。 阿盈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绯红水蛇具体特性,也不知道它的蛇毒具体是个什么成分——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闭上眼,展开心窍,口中开始轻声念诵。 关于解毒,锡兰族有一套简单的、每位族人都会的系统术法,分为一共三个。 先“祛除”,这是笼统地除去毒素里灵魔力的影响。 然后“清灵”,这是抚慰滋养身体的保护机能,使它们获得与毒素抗争的力量。 最后“祝祐”,赠予来自锡兰的光明和生机灵力,对伤病者的重要器官等提供保护之力。 十来分钟后,阿盈舒了口气,停下动作,坐到一旁举起袖子擦了擦汗。施放出三个术法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对于普通的海蛇毒来说也应当足够了。 随着一个一个的术法被施展出来,渐渐有淡淡的金白色光芒浮现并笼罩了受伤的科尔。 旁边的三个海人不敢打搅阿盈,只能彼此握着手焦急等待着。好不容易见她弄完了,赶紧围过来查看。 担架上的年轻海人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那些盘亘在皮肤下的紫色淤血看着也褪了些。 三人见状都是欣喜若狂,纷纷回头看向阿盈,口中不断地说:“太好了!谢谢您,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阿盈坐着歇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拖着声音说了句:“到今晚,他应该就能恢复了。” 三个海人听了更是惊喜,后来的那个女海人大哭了起来。 吉力跑了一趟回木屋,拖了两大框鱼干虾干非要送给她。 “我知道您现在不能收钱,但是请务必拿走这些鱼干!”这男人红着眼睛对阿盈道,一点都没有之前横鼻子竖眼的样子了:“银浣我们也确实只抓到一条,但是我们会为您留意的,以后您有什么事随时来这儿找我们!” “对对,”嘉尔吸吸鼻子,也在旁边说:“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绝对没有二话。” 阿盈不喜欢这种场景,站了起来,拒绝了三人连声的晚饭邀请,摆摆手说要离开了。 但在他们的坚持中,她不得不把那两筐硬塞来的鱼干带上,一肩膀挎一筐地回了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绝对的爽甜文作者,看过的都知道。 ☆、第二十章 Chapter 20 阿盈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大多数人都回来了, 几百号人塞满了外面的一大片草地,河边也三三两两聚着不少。 阿盈刚从树林走出来,就有人看见了她, 好几个立刻大笑着喊:“——炳哥!炳哥!阿盈回来啦~”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阿盈也不由得露出点笑意来。 “嗨阿盈。”认识她的人纷纷打招呼。 阿盈也随口回应一声:“嗨狸狸, 嗨鳝姗……” “嗨阿盈,今天收获怎么样?” “还行, ”阿盈晃了晃胳膊上两个大框, “全是腌鱼,你想尝尝吗?” “什么?腌鱼?你从那儿弄来这么多?”周围的人纷纷凑过来看,“看起来还不错,好吃吗?” “不知道。”阿盈把两个大框丢到地上,走开几步伸了个懒腰:“打点水洗洗,煮汤大家一起尝尝?” 腌鱼属于半熟制品, 通常用来炖汤。虽然还没吃过,但海人们做的这些腌鱼们看起来是很有卖相的:一条条大小相近、剖看肚子的鱼干串在一起, 刷着均匀的盐和些许的香料, 色泽看上去很是引人食欲。 于是阿盈一说, 四周顿时响起欢呼:“好哎!” 当即就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两筐鱼抬走, 嘻嘻哈哈地向着溪边地跑去。 “要煮汤啊, ”剩下的人中有一个女生喊道:“那我们得去找点辅料啊!” “野菜?或者说, 我在上游红叶树哪儿看到过可栗,去摘吗?” 几人正说着,营地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阿盈和所有人一起回头看去。 她前面站着一圈人,第一眼只在空隙里到了一抹迅速逼近的红色身影。 下一秒,一阵风刮过来,阿盈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倏地紧紧揽住,拥进了一个厚实暖和的怀抱里。 她笑了起来,仰起脸靠在他的颈窝里:“嗨,男朋友。” 阿盈这时发觉到,丹炳身上其实是有股味道的,只是非常淡,不容易察觉,也不是寻常海族常有的那种腥味儿。她思索着,努力在记忆中翻找。 像是……曾经的每一个傍晚,她打渔归来,坐在海边将一堆半潮不干的椰子壳点燃,混杂在升腾的火焰和烟气里那种奇特的熏甜味儿。 “嘿!”丹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抱着他转了一圈,几下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笑嘻嘻地凑在她耳边:“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好多人在嘘他,但丹炳一点儿也不理会他们。他抱着阿盈,往后一靠,后背砰地撞在树干上,低下头来吻她。 阿盈半眯着眼支起腰迎合,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她身上的背包被随意地丢在了草地上,斗篷也散了开来。 一吻稍止,阿盈才懒洋洋地贴着丹炳温热的脸庞,咕哝道:“还不错。任务做完了,你呢?” “你还说,我不敢相信你走的时候竟然不叫我。”丹炳嘴巴里这样说着,但那软得不可思议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像在指责:“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阿盈说:“我给你留了纸条呀。” “那有什么用,”丹炳把下巴不轻不重地在她肩颈里磕了一下,“我想跟你一起去的。” 他抱着阿盈挨着树坐了下来,揽着她的腰将她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待在森林里这么多天,没有条件打理,少年原本白生生的嘴唇附近已经长出了一圈淡青色胡茬,贴在皮肤上有点扎。 阿盈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丹炳立即察觉到了,他马上说:“特别不好看,是吧?我回去试着用刀能不能削掉。” 阿盈笑着摇头:“算了吧,你别把自己的鼻子割掉了。” “嘿!”丹炳抗议地凑低脑袋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炳哥呢?”刺龟蓝胡匆匆从营地里走出来,随便拉住一个人问。 那人耸肩,指了指不远处:“那儿,树下面,不过你最好别过去。阿盈在呢。” 蓝胡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我服了,一天天的,这对爱情鸟能不能稍微控制一点。” 那人露出笑容:“爱情不就是这样吗?难以控制的激情,无时无刻的肉麻,毫无逻辑的腻歪——啊!春天啊~” 蓝胡“嘶”了一声,冷漠地抱着胳膊转身回去了。 “沙瑟婆婆!”阿盈从包里取出两个袋子提在手中,隔着洁白的栅栏喊:“你在吗?” 片刻后,老妇人打开门走出来,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衣衫。 “是阿盈啊。”她道,慢慢地走过来:“你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吗?” “银浣鱼,两条。”阿盈递上第一个袋子,又举起另一个:“精红团菌,我不知道这袋子有多少,五斤,也许?” 见到两条安安静静漂在水里的银浣,沙瑟婆婆有些清瘦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来。 “哎呀,”她说,“看不出你真挺厉害的,女娃。” “谢谢。”阿盈实话实说,“只是运气不错。” “嗯,有两条。正好,我的两个儿媳妇一人一条。我会付足你积分的。”沙瑟婆婆拎着袋子转身朝房子里走去,“你这样有能力的孩子,就应该被选入那所学院里去。” “谢谢您的祝福。”阿盈望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喊道:“沙瑟婆婆,请等等,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 像这样独居而富有的老人,有的不喜欢吵闹,脾性冷淡,你搭话多了会让他感到不喜。 但这位沙瑟婆婆,虽然只见过几面、说的话也不多,阿盈已经能感觉到感觉沙瑟婆为人冷淡些,但却是个颇为善良的老太太。 果然,听到阿盈问,她只犹豫了一下就道:“我这里今天暂时没什么需要了,但你可以去这条街09、27、48号问问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好的,谢谢您!”阿盈挥挥手,满意地离去。 她花了半个小时把这三户走了一遍。户主两女一男,都是年龄颇大的独居老人。 听她报出沙瑟婆婆的名字,又说自己是求接任务的测试中学生,三人都给面子地各自给出了一个任务。 阿盈离开这片居民区时,看了看表不到十二点,于是拐去学院办事处门口查了查自己的积分。 她站在自助栏下输入自己的“考号”,一边等待查询结果一边望着前方高大灰白色建筑上挂着的“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青原镇办事处”牌匾,一面若有所思。 今天正是丹炳弄的那个“海栖联合会”规划好体制后的第一次正式尝试运转。 想起昨晚上这人兴奋得睡不着跑到自己帐篷外叨叨念念的场景,阿盈的眼中不由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想到这事儿的复杂性,又叹了口气。 “叮~” 查询结果显示成功的提示音唤回她的注意,阿盈看了看,发现老妇人沙瑟已经很效率地把刚才的任务提交了。 加了四百二十八分,是上次挖白沙牡蛎的六倍有余。 果然出手大方。 阿盈关闭页面,没有急着去做手头新接的五个任务,她想了想,打算先去镇里转一圈看看情况。 昨天晚上,丹炳就把大家集合到一起抽了个第一次分工的签。 丹炳自己被分在完成部那边。阿盈被他亲自塞了一片抽签叶子,她叹着气拆开看了,是任务部。任务部里再抽一回,她又被划进了联络部。 然后她顺理成章地被指做了联络部的临时负责人——既因为这个主意是她提的,也有丹炳面子的缘故。 阿盈:“……算了吧。” 她跟丹炳说:“你换个人吧,我应该不能算是你们联合会的人。” 丹炳听了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瞪她:“什么叫不能算?整个营地都是联合会的人!” 当时到处都是吵闹声,他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又凑到阿盈耳边说:“你不用有压力,就当帮我的忙,我知道你做得好的。” 阿盈:“……唉。你要这么说,那行吧。” 丹炳就满意地亲了她一口,转过头去和别人说话了。 于是,阿盈就这么成了一个海栖联合会的联络部部长。 昨天晚上,这个联合会已经一共聚集了整整四百一十二人,足足占了海栖学员参测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而阿盈的联络部,按照计划的,分了六十七个人过来。 早上集合时,她把这六十七个人分成了三个小组,一组选了个组长出来。 三个部中第一个出发的任务部已经早都趁夜就去了,联络部是第二个,清晨七八点出发。至于任务部,他们不用去镇子里,直接先去做昨晚统计出的那些未完成任务。 青原镇里,首先抢起来的自然是任务板。 阿盈留了一组人在镇口待命,又让一组人在任务板的广场等着做记录,统计满二十个任务就派个人到镇口这边来,由镇口等待的人派一个送去给森林里的任务部。至于最后一组,就去集市和几条热闹的街口等着统计那些零散任务,也是记满二十个派个人送到镇口。 随意便把这六十几个人井井有条的安排好,阿盈自己则丢下一句“我去巡查”,就溜去交任务了。 为了不那么明显,她这次没有去任务板,退而求其次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接了两,又去沙瑟婆婆的那片居民区接了三。五个任务,也差不多了。 丹炳已经聚集四百多人了,而这个数目还在迅速的增长中。事情正在越闹越大,需要尽快想出个法子。 阿盈摸着下巴,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思索着。 不出所料,街上现在已经初现争端了。阿盈刚到集市口,就一眼看到还未散去的人流中对峙的两拨人。 也是理所当然,任务部一百三十多个人成群结队抢任务的行为不发生矛盾也不可能。 她朝着那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繁华三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3-22 18:30:49 暗香悠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3-28 00:24:03 尼莱克究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20-04-13 21:26:16 墨羽伏兮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20-04-18 00:01:38 ☆、第二十一章 Chapter 21 位于人群最中间的两个人已经眼看要打起来了。 阿盈推开前面的两个人走进去, 迎面就扑来一股浓郁的海腥味儿——“你这蠢货找死!” 随着这声怒吼,波浪般晕开的水魔力中,隐隐有一头满嘴尖齿的灰蓝色巨鱼在空气中蓦地浮现, 呲牙冲出! “你们这群海臭虫蛮不讲理!” 另一边, 对立着的人也不甘示弱, 腰间长刀出鞘,反手斩出一道暗黄魔气。 场面上来说, 肯定是海栖这边占优势, 毕竟按照布置,海栖联合会联络部、任务部都有人在这儿,加起来少说几十人。而陆栖那边只有三五人,直接被围在了中间。 这几个人也是硬气,看上去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样子。 都是少年人,互相蹭两下火气就能点起来的岁数。中间两个矛盾中心已经开始动手, 剩下的人互相望望,也有点蠢蠢欲动。 马上要发展成当街打群架的趋势。 阿盈皱起眉, 手上一用力, 左右各一下, 毫不客气地把身侧围着的几个海栖学员重重推开。 “你他妈的——” 无缘无故被推个趔趄, 几人自然火起, 然而一回头—— “呃……阿盈啊。” 阿盈已经大步迈入包围圈里面去了。 一束金芒打至半空, 下一秒如同突然爆开的烟花般,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色线网蓬开来,“嗖嗖嗖”飞向两边, 眨眼睛就把两个打得正欢的青年捆了起来。 两人猝不及防,纷纷尝试攻击这些突如其来的丝网以及跑开。但显然,他们的努力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片刻后就被整整齐齐地五花大绑着丢在地上。 众人都是一脸惊色地望过来。 “镇上路中间聚众打架。”阿盈一手牵着金绳,一手叉着腰,平静地道:“你们想被取消测试资格吗?” 一堆年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安静下来。最初的那股子冲动愤怒过去,理智也就回了笼。 千辛万苦得到的入学机会,当然没有人想被中途踢出去。 阿盈见了,方才指尖一勾将金网收了回来。 “各做各的事去。”她道,“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海栖联合会的学员们都认识她,都知道她是联络部部长兼丹炳的女朋友,加上也被阿盈刚才露的那一手震了一下,于是纷纷听从地散开了。 地上的两人分别被各自的朋友扶着,狼狈地爬起来。 海栖这边的这个是灰鲨族的,脾气生来就有些暴躁,他盯了阿盈一眼,最终一句话也没说,拍拍灰转身走了。 而陆栖这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对现在的情况都有点茫然。他们谨慎地打量了一眼阿盈,片刻后也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一场争端就此消弭。 阿盈跟联络部的两个人随便说了会儿话问问情况,想了想,要过了他们最新统计的几个任务。 “我去送。”她道,转身朝镇口走去。 包括阿盈本人在内,没有人留意到,街边一个二楼阳台上,原本有几个正嘻嘻哈哈挤在一起对着下面街道上乱糟糟情形指指点点的少年人。 “振哥,你说这群海里的在折腾些啥?”一个金发少年问,“我听说他们今天早上把整个任务板都围了,疯了似的看都不看,有啥接啥。” “报团呗。”另一个绿头发的男生道,“他们好像弄了个什么组织。” “这合规吗?”旁边坐在栏杆上的黑发少女撑着下巴问,“这肯定不公平啊。你觉得呢,阿振?” 几人中间,站着个个子最高的褐色半长头发青年,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振哥”。 青年正低头翻弄着手中一本巴掌大的册子,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下方的街道,淡淡道:“看吧。谁知道呢?不急。” “也是,”金发少年点头,“先看看他们啥下场,我们再做打算。如……” “!!!!”他正说着,却一下子被绿发男生突然发出的猛烈抽气声打断了。 “怎么了小树?”黑发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扭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她差点从栏杆上摔下去。 整个阳台上的四人这时都看见了那道在人群上方散开的金网。 一阵窒息般的安静。 “……是她吧?”金发少年苍白着脸。 “还能有谁。”绿发少年沉痛地叹了口气。 “哐!” 黑发少女从栏杆上翻了下来,噌噌噌溜到围墙下面蹲下。 她睁大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同伴们,小声问:“她没看见我吧?” “唰”。金发少年反应很快地有样学样,矮身蹲到了她旁边。 “唰”。绿发少年也赶紧蹲下。 三双眼睛一齐望向褐发青年。 他倒是还站着,就是表情和姿势看上去都有那么点僵硬。 “肯定没看见我们。”他镇定道。 两秒后。他动了动腿……蹲到了三人对面。 “但是,也要降低风险。”青年语气沉稳地说。 街上人那么多,阿盈自然不会特意去留意谁在看自己——说实话,也留意不过来。 她揣着刚拿到的叶子,走到镇口和守在那里的联络部三队打了个招呼,便离开镇子向远处的树林里走去。 学院不提供纸笔,所以大家做地图、资料之类的所有记录,通常都是采用木签和一些宽大的植物叶子来做。 阿盈看了一眼自己带着的这片叶子。一共有十八个任务被密密麻麻记在上面。有狩猎的、伐木的、收集某种种子或者野果的,还有三个到森林何处中跑腿的。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做出一个粗略的分类。 西林的两个,南林的一个,北林的一个,剩下的都是没有特别地域要求的。 那就先去稍近的北林,再去西林,最后去南林。 早上分开时,丹炳告诉她自己应该会在南林青牛坡附近带着人打猎。 至于阿盈自己接的任务,一个修屋顶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一个采树花、一个挖春菇芽加上一个捉两只活的锦毛鸡一共四个任务,都属于在整座森林里都可以做的类型。 青原森林虽然在整个伽纳辛半岛上来说并不大,但,用阿盈习惯的计数方式来说,最少也有数十万公顷。 阿盈乘着花盒在森林里飘着,先到北林,找到联合会设置的临时基地,留下任务,赶往西林。 午时离开青原镇,等她到南林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倒不是花盒不够快,主要她跑上一段就得坐下来花十来二十分钟调整恢复。而且出于种种原因她也不能把花盒直接开到点上去,得提前一段时间下来。一来二去,耽搁得就久了。 青原森林南部地势高,与横穿大半个伽纳辛半岛的富羿山脉接壤,树林最为茂密,同时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的种类都要显著的比其他地方多。 其中青牛坡因为夹着山涧,林草丰茂,来往动物尤其的多。比如数量集中到甚至以此为名的青牛群,同时也不乏各种山羊、鹿、兔等常见种群。这些动物们有点干脆就住在青牛坡,有点是前来饮水的。 理所当然的,素食动物多了,猎食者们也就自发而来。狐狸、豺狗、豹、狼……深而茂盛的草丛里,隐匿着无数双等待机会的眼睛。 照旧的,阿盈在离着青牛坡一两公里外就收起了花盒。她倚在树下休息,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落叶上鲜明的脚印痕迹。树叶裂口仍然湿润,说明刚走不久。 阿盈歇了一会儿,起身顺着这些足迹追去。 片刻后,空气里传来明显的汩汩水流声,风里也有了甜烘烘的花香。 青牛坡到了。 阿盈加快了点步伐。周围的树木这时变得稀疏了一点,杂草和灌木多了起来。 前方是山,连绵的峰头并排着,远方淡蓝,近处青绿,一弯一弯映入天边。到了河边,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青牛坡的模样便整显露出来。 山坡分两侧推开,一道白色的河流从中间蜿蜒而下。嫩绿青绿的草叶挤满了坡上的所有空地,时不时还有一丛丛白黄粉蓝的花夹杂进这些绿色中去。 一片温柔的、生机勃勃的春日山坡。 前方的河边有一小队人正坐在石头上休息。 阿盈往那边望了几秒,没有在里面发现丹炳,但面孔大多都是在营地里见过的。 “嘿!”她喊。 河边的人纷纷回头看来,见到是她,便也纷纷挥手大声回应。 “阿盈——” “阿盈你怎么来了?” 阿盈一边摆手一边问:“丹炳呢?” “刚才在坡上边看见了!”一个人答道:“你往那个河——第二弯的林子里去看看吧!” 阿盈应了一声,便向山坡上爬去。 坡下的草足足深到她的腰际,每走一步都会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看不见路,需要很小心脚下和周围出没的虫蛇。 等阿盈爬上半坡时,已经沾了一身的草叶。 这里的草只浅到膝,河边还长着几棵开着淡黄小花的大树。 阿盈找了处树根,脱下披风坐下来清理。 忽地,一阵人声传来。 阿盈抬头看去,就见一群少年人说笑着从上游结伴下来。 有几个人在大笑——是那种属于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快活大方得纯粹的洪亮笑声,正适合和面前弥漫着青草香气的的春日下午搭配在一起。 阿盈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那道红色身影。 她圈起手放在唇边,喊他的名字:“丹炳——” 丹炳原本在和旁边人说话,听见声音一下子回过头来。 阿盈微微眯起眼睛。 长满青草的山坡、阳光和蓝天,与迈着腿向这边奔跑而来的少年白净英俊的脸庞组合在一起,漂亮得如同一卷展开的油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今天是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第一轮入学测验开始的第十天。 阿盈正蹲在溪边淘洗着一袋子灰绿色的蛤蜊, 丹炳在她背后不远处生火。 营地面积已经快扩张到这条溪旁了,海栖联合会的成员数量也已经迅速的逼近了一千大关。 相比阿盈这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成天摸鱼挖蟹毫无责任心的挂名联络部长,丹炳这个会长就忙得相当厉害了。 人多就意味着事多。而且, 从一个数千万上亿人的区里位列前十得以来到这里的学生, 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同龄人中极为优秀的存在。 优秀通常意味着傲气, 加上青少年们未经打磨的尖锐和直接,再有海栖种族整体彪悍的风气……平均下来, 每几个小时就会发生几个不得不来找到丹炳跟前寻求解决的矛盾。 而这还只是联合会内部的。更严重的是对外的, 跟陆栖学员们的矛盾。 丹炳弄的这种海栖联合会的垄断作态,毫无疑问地激起了陆栖那边的严重反弹和攻击。从镇街道上小规模的对骂冲突,到树林里的群架互殴,都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两边都有人受过了不算轻的伤。 不得不说,这让丹炳开始不安了。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离谱的错事。 内部的那些矛盾其实主要是蓝胡在处理, 他人缘好,很擅长做这种左右逢源与人打交道的事。 然而, 涉及到海陆两边目前的冲突, 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了。丹炳被这些越来越多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脾气也越发暴躁, 整个人真正开始像团火似的一点就炸。 丹炳严格意义上来说挺聪明的, 但他今年还不到十七岁, 对被触及到基本利益的人会做出多么大的反抗,形式会恶化到什么程度,他其实没有一个很确切的概念。 他现在心里已经生出种确切的不祥感觉了。 以至于他坐在那儿生个火, 眉头都是皱着的。 阿盈站起身,回头看了眼。见丹炳抱着膝盖坐着,下巴搁在手臂上,半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火堆发呆。 天还没亮起来,火光映在那张还带着点稚气但已然棱角分明的脸上,描摹出一种干净的俊朗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 “炳哥!”一个人匆匆跑过来。 丹炳一个激灵回神,转头看去。 来人是蓝胡。他大概刚起床,一头半长的棕黄发丝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 “说?”丹炳看着他。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炳哥,陆栖那边最近也有联合的趋势。”蓝胡揉了揉脑袋,也挨着火堆在另一边坐下来,不忘转过脸对阿盈笑道:“早上好,阿盈,煮蛤蜊粥吗?” “是,我记得,然后呢?”丹炳伸腿轻轻踢了他一下,对他东拉西扯的行为十分不满。 蓝胡本来也只是习惯性的寒暄,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见状忙道:“然后那边领头的几个,刚刚派了个人来,说想要跟我们见个面。” 丹炳褐红的长眉惊讶地扬起,下意识地重复:“见面?” “对,就……说想就现在的局面交涉一下。地点我们选,人数我们定。”蓝胡道,“那个人还没走呢,就在营地门口等回复。” 丹炳伸着脖子往营地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蓝胡望着他,等他做出决定。 “……我倒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就十个人吧。”丹炳沉吟着道,“地点就选在西林外入海口的海滩上吧。” “好。”蓝胡点了点头,又冲阿盈笑了笑,起身回去了。 阿盈展开洗好的蛤蜊袋子,用一个木盆装好,放在了火上架好。 火舌很快将盆底舔得发黑。 丹炳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了一下手背,熟练地伸臂揽过她,将侧脸贴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 “不会烧起来吗?”他低声道。 “这是库塔树干做的,背面涂了弥勒花汁。”阿盈动了动,微微仰起脸看向他:“我记得我昨晚才跟你说过。” “……抱歉。”丹炳有些沮丧地道。 “丹炳。”阿盈温和地望着他,“你想跟我谈谈吗?” “什么?”丹炳抬起眼睛看向她。 他的眼睛望着她时眼神总是含着温柔,那使得这双眼睛看起来明亮得有点天真。 阿盈喜欢他年轻英俊的脸,喜欢他火热有力的身躯,喜欢他笑起来大大方方活力十足……但她发觉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丹炳的这双眼睛。 她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对,谈谈。” 丹炳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你说吧?” “你最近很烦躁,我还感觉到你很不安。”阿盈轻声问:“你最初为什么要想创立这么一个联合会呢?” 丹炳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他张了张嘴,支吾道:“……呃,嗯。” 有十多秒,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对陆栖有什么……仇恨吗?”阿盈注意些他的神色,换了个问题。 “没有。”丹炳下意识地回答,反应过来后,摇着头再次道:“没有。” “那你……”阿盈斟酌着说辞,“又为什么会有想要把所有陆栖学生们排挤出去的想法呢?” “没有!”丹炳连连摇头,“还有别的位置……” 阿盈似笑非笑:“别的位置?剩下的那四十个?” “好吧,好吧。”丹炳泄气地抱着她的双肩摇来摇去。 阿盈由他晃着,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等火上那盆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哔啵”声了,丹炳才像终于想好了,低低地出声:“我只是,没有想那么多。” “当时我想要把大家聚起来,我知道那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共同的目的。”他说,“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海栖这个群体,目的理所当然就选了大家正在努力的赢得入学名额。” 说着,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有些委屈地看了阿盈一眼,小声说:“我只是想……做人群中最好的那个,让他们都服气我,愿意听我的。然后最好还能帮大家一点忙,做到一些很好的事……” 阿盈笑了笑,望着他温柔地道:“你就是最好的那个。” 丹炳听了先是咧嘴笑,然后下一秒又沮丧起来,他往后一仰,拽着阿盈一起躺在草地上,抱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我把事实搞砸了。” 阿盈倚在他的胸口:“怎么呢?” “不太好,我感觉要出事。我不知道,就只是……我觉得形式不对劲了。”丹炳茫然又低落地摇头,“我感觉我好像制造出了很多麻烦,很多人受伤了。两边打得很凶,沙米尼尔和剑牙鱼臻琦,他们两个背上受了好重的伤……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会出事的,阿盈。” “唔。”阿盈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我想停止这一切,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丹炳闷声道,“难道我让他们不要再争抢下去了吗?可这就是我让所有人聚集起来的理由啊。我没有道理制止他们,而且陆栖那边也已经有所回击了……就算我停下来,也已经回不去了。” 阿盈点头:“矛盾已经激化了。” “对。”丹炳又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说:“我觉得现在形势严重了,学院说不定……很大可能会插手。到时候,我肯定是第一个有麻烦的……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阿盈。”他偏过脑袋认真而恳求地望着她:“如果他们只是取消我的资格,那你等我一年好吗,就一年,我明年一定会再来的。” “那如果……如果他们说永久不予录取,”他沉默了片刻,“那你就再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吧。” 阿盈抬起头,发现他把头偏了回去,咬着嘴巴,眼角隐隐是红了。 “………” 她有些陌生地感觉着心头一阵一阵涌起的某种无奈而柔软的情绪,它们像微风时的海边,那些小小的、平和的浪花轻盈地卷过足踝。 他凶狠起来时像头小老虎,坚定的要撕碎一切的阻碍。阿盈挺爱他的热情骄傲,爱他昂着下巴、举着长.枪的模样。但有时候,他却又显得有些天真甚至软弱,莽撞青涩得像个小男孩。而阿盈发现,这样的他也同样可爱。 她想:这是我的少年,我的男孩。 “丹炳。”阿盈掰过他的脸,微微撑起身体吻了上去。唇齿贴合间,她叹息般地道:“我会帮你解决的。” “……什么?”丹炳含混地问,但很快放弃去追究她的话,用力地抱着她沉浸进这个吻里。 他现在就需要这个,需要紧紧贴着她。 —————————————————— “他们说会面时间定在下午一点。”蓝胡道,“现在我们就该出发了。” “哪些人去?”丹炳心不在焉地啃着一个巴掌大的野果,“就你我阿盈,加个狸狸,把几个队长也叫上。” “行。”蓝胡说,“我去叫人。” “簌簌……” 阿盈从树上跳下来,手上抓着两个同样的果子,嘴里也叼着一个,看着他,问:“我也去?” “你当然去。”丹炳朝她伸出手,理所当然地道:“为什么你不去?” 阿盈耸耸肩,上前一步把手递给他,顺从地由着他的力道把自己拉到他身边。 “行吧。”她懒洋洋地点头。 他们一小群人到达西林海边的时候,正是一点整。 丹炳特意选的这样一个兼具空旷、海陆交汇的地点,因而他们一出林子,虽然隔得还有一段距离,双方就都算照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晚了一点。 ☆、第二十三章 Chapter 23 “瞅他们那做作的作态……呕。”虾鳗狸狸挤眉弄眼地冲旁边的蓝胡抱怨,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都听能见。 蓝胡笑呵呵地:“小声点,狸狸。” 这话不像指责, 甚至那笑声里带着点讥讽的意味。这对于总是开朗温和的蓝胡来说, 很不常见。 一行十来人里, 闻言至少有七八声附和的冷嗤被发出来。 海陆种族间的矛盾之深,可见一斑。 阿盈最初是被丹炳牵着手, 拉着走在他跟旁边的。后来她见蓝胡想要过来和丹炳说话, 便主动退到后面去了。 丹炳手中一空,立刻回头,目光追了过来。阿盈冲他笑了笑。 她能感觉到,他对这趟“会谈”之行心里生出了点忧虑,还有点紧张。 丹炳撇了一下嘴,回过头继续领着人朝前面的约定地点走。 阿盈刚退到后面, 旁边的虾鳗狸狸就朝她主动靠了过来。 “阿盈,”虾鳗狸狸灰色的眼睛瞅着她, 语气亲热地小声说:“你紧张吗?” 阿盈看了她一眼, 慢吞吞地道:“还行。” “不知道这群傲慢的家伙要找我们说些什么, ”虾鳗狸狸皱了皱鼻子,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阿盈顺着她的话又望了望前方的情形, 神情有些奇异。 真是巧。她一眼看过去, 居然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 海栖种族说陆栖种族的“极其讨人厌的傲慢蠢蛋”和陆栖对海栖种族“满身腥味儿的野蛮人”一样,都是很有事实根据的。 沙滩上,陆栖的人已经到了, 正坐在那儿——对,这些人不光来,还抬了一张圆木桌子来。这会儿一个个衣衫光鲜地坐在桌边,桌子上甚至还相当形式主义地摆着甜点和木质的茶壶茶杯。 见海栖的人来了,这些人也一点起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还那么坐着,一边说笑一边往时不时这边看那么一眼。 就是那种你听不见谈话具体内容,但无论是他们彼此传递的微妙眼神、唇边的微妙笑意,都能让你哪怕再迟钝都能感觉到他们在议论的对象绝对就是你,而且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是一般的讨人厌。 这都还没正式碰面,包括丹炳在内的一众海栖学生们的火气就隐隐起来了。 陆栖这边一桌人当然也确实在议论他们。 “看这群人,长得歪瓜裂枣,穿的乱七八糟,真像一群土匪。”一名黑发少女撑着下巴轻声笑着,眯起眼睛,指尖悠悠地转着一柄蓝绿的鸟羽扇子:“隔着这么远,我就闻到那股臭味儿了~” 旁边的绿发少年百无聊赖地理着头发,打了个哈欠:“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干嘛的都跟你没有关系。”另一边坐着的板着脸的金发少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指望你做什么,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闭好你的嘴。” 绿发少年挑了挑眉毛,“威尔,你想要挑起战争?先说好,这回可是你先开始的——” 这时最中间面貌文雅英俊的褐发青年开口道:“安静。他们过来了。” 等到一行海栖学员们走到近前,陆栖这边才终于站了起来,由褐发青年领头,露出一种相当屈尊纡贵的笑容向他们打招呼。 “各位好,”褐发青年微微扬着下巴,唇角勾起一个相当平淡的弧度,伸出手:“褐狮振。” 绿发青年站在旁边插着兜,笑嘻嘻地跟着道:“我叫翠羽焦。” 黑发少女双臂环胸:“乌獾妍。” 金发少年面色冷漠:“金熊威尔。” 四人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身形高挑的青年男女,但他们都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儿,既没有吭声、也没有上前介绍的意思。 丹炳皱了皱眉,迈步上前,伸出手跟那褐狮振握了一下:“螯龙丹炳。” 蓝胡见状也跟着走了一步,笑着道:“各位好,我是刺龟蓝胡。” 安静两秒,虾鳗狸狸见阿盈不动,犹豫两秒迈出去:“虾鳗狸狸。” 按理说,对面介绍了四个人,海栖这边也就该介绍四个。 于是,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阿盈看去。于情于理,都该是身为三大部长之一、还兼“裙带关系”的她。 阿盈:“……” 她耸了耸肩,走上前。 海栖这边这几秒不同寻常的安静,已经引起了陆栖褐狮振一行人的关注。 他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然后…… “——咳咳咳咳咳?!” 在陆栖学员们充满疑惑的目光里,海栖那个原本一脸傲慢地站在那儿、叫做乌獾妍的黑发少女一瞬间脸色大变。她飞快地举起手遮住自己脸,仓皇转身,哐地就撞开身后站着的两人,矮下身一头扎入人堆后面。 接着,还没搞明白她在干嘛的众人又见旁边的另外那两个少年——一个绿头发一个金头发的,好像突然之间被摁到了某个开关似的,动作一致地僵直在原地。 阿盈走到丹炳身边,面向对面微微一笑,像是要伸出手—— “噌噌噌!” 她面前的金发少年猛地连退三步。 他那瞪大的眼睛、如临大敌的抗拒姿态,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矮自己半个头的纤瘦姑娘,而是一头什么恐怖的猛兽。 海栖众人脸色微妙,而站在旁边的丹炳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阿盈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她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向,看向挨着的那个绿发少年,再次笑了笑,伸出手。 都是认识的人,久别重逢当然要握一握手。 翠羽焦望着这只伸到面前的白皙手掌,胸膛起伏。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少年一头柔软的翠绿短发……一点一点的炸了起来——一根一根竖起来的那种炸。 旁边的丹炳:“……” 丹炳旁边的蓝胡:“……” 蓝胡旁边的虾鳗狸狸:“……” 几人的表情都露出些好笑来。 这个叫做翠羽焦的少年五官还有些年幼的、没长开的圆润,脸也有点小,配上现在突然变成一圈绿色蘑菇似的爆炸头发型,看上去着实滑稽。 阿盈:“你——” 翠羽焦:“你不要过来哇!!!” 他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脸,爆发出一道凄厉的高音:“你不要过来哇!!!!” 情急之下,他的嗓音变成了一种尖尖的、鸟鸣一样的调子。 丹炳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拉着阿盈退开几步。 他感到费解又不满,不太客气地道:“你们有什么毛病?” 他这话是对着前排唯一还剩下的褐狮振说的。 褐发青年的神情看上去倒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微微扬着下巴、唇边挂着矜持而傲慢的微笑地望着这边。面色如常,十分镇定。 但他没有回答丹炳的话。 海栖这边,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气氛十分古怪,又不知缘由。 好像……从阿盈出来就这样了? 而陆栖那边,气氛就更怪了。后排的那七八个人看上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僵硬而茫然地站着。 这时,褐狮振忽然开口了。只见他维持着唇边毫无变化的微笑,喉头一动,吐出了短促有力的两个字:“再见。” 然后他噌地转身,一把拉住地上翠羽焦的领口,迅速地甩开步子就走。 海栖众人:“…………” 丹炳:“喂?你们……?” 没有人回答他。 一众海栖学员们就这么看着对面开始一边嗡嗡地说着话,一边乱糟糟地抬起桌椅,竟是真的就这么跑了。 隐隐还听到他们中间传来一道压低的、尖尖的焦急女音:“走,快走!” 一阵风似的,陆栖一帮人走了个干净。 海栖学员们叉着腰目送着他们步履匆匆的背影,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哎呀。”胡鳅道,“他们这些杯子壶啦都没有拿走哦!” 他走过去,欣喜地把滚落在沙地上纷乱脚印间的几个木杯和木壶捡起来抱在怀里。 “咦~”虾鳗狸狸翻了个白眼,“你恶不恶心。” “怎么了?”胡鳅嘿嘿一笑,也不跟她计较,只道:“洗洗就能用呢。” “所以他们这一趟到底是来干嘛了?”丹炳抓了抓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不快地道。 蓝胡看了一眼阿盈,谨慎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什么毛病,浪费时间。”丹炳烦躁地踹了一下脚下的沙子,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就回去吧。” 说罢,率先拽着阿盈回身走去。 “散了散了。”蓝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该干嘛干嘛去吧。” “哎呀,白跑一趟。”虾鳗狸狸跟着道,“陆栖的这些人真是病得不轻。” 大家跟着她抱怨了两句,也就都各回各部,各做各的事去了。 丹炳和阿盈很快顺着河流回到了西林里,两人肩并肩站在河边的石头上。 “去哪儿?你这次轮到任务部?”丹炳偏头望向她。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挖牡蛎的地方,或许是想起了那时候,丹炳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嗯。”阿盈点点头,“你呢?还是南林?” “北林。”丹炳道,低头望向了水面。 阿盈也在注视着流淌着的青绿河水,两人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丹炳道:“走吧,我送你到镇子门口。” 阿盈“嗯”了一声。 她知道今天的这一桩事,那几人面对自己再明显不过的怪异反应,在场谁都发觉到了不对劲,谁都知道肯定有点什么事在里边。 阿盈以为丹炳会直接问,没想到他只是烦躁着,却压了下来什么也没说。这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的性格。 今晚……跟他聊聊吧。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墨羽伏兮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20-04-18 00:01:38 山关海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4-21 00:59:19 山关海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4-21 23:12:08 山关海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4-23 23:53:09 ☆、第二十四章 Chapter 24 “你说什么?”明亮的蓝色圆窗下, 枝玫田岚提笔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惊讶地挑了挑眉:“有个考生要见我?” “对。”她的助手枝玫麦尔站在门口, 耸耸肩:“她很坚持。而且人现在就在楼下的大厅里。” “……这样。”枝玫田岚撑着桌子沉吟片刻, “那就让她上来吧。” 今年四十九岁、资深灵窍综合科导师兼科长的枝玫田岚正是第一高级灵魔学院这一届的新生招考负责人。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担任这个职务了, 一来给自己休个小假,二来, 就是带着自己年轻的小侄女麦尔长长资历。 之所以说是休假——学生们的赴考邀请信早已经发好, 测验进程也有监测系统看管,再有些许旁的杂事,下面的两个助手也足够解决了。因而大部分时间里枝玫田岚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待在这所办事处最高的办公室里坐着。 然而今天,却似乎不再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平淡了。 枝玫麦尔领了回复,点点头转身下去了。 枝玫田岚坐在椅子里, 慢慢将笔插回筒中,抬起手看了眼时间。 八点半。 她的心里升起了点兴趣。 一个考生在考试中途申请要来见我?说实话, 这还是田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更何况, 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女的——一个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傲慢的姑娘。这个学生能让她愿意上来通报, 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片刻后。 “叩叩。” “进。” 枝玫田岚望向门口, 见到走进来的年轻女孩儿, 她的目光中划过评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锡兰族的?” “是, 锡兰盈。”阿盈道,“您好。” “不论看多少次,你们族的发色和瞳色都是那么漂亮。”田岚呵呵一笑。没想到这个突然的年轻来客跟自己竟然多多少少还能扯上点关系。 “我听说过你,”她说,态度很和气,“你是锡兰秋收养的那个孩子?坐吧。” 听到秋的名字,阿盈的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掠过一丝温和的情绪。 “是的。您认识秋?” 她从善如流地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认识啊,也许算得上是朋友吧。枝玫田岚,你可以叫我田岚教授。”田岚慢悠悠地道,“那么,你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见我不可呢?” 阿盈望着她的眼睛,也选择开门见山:“田岚教授,很抱歉冒昧前来打扰您。但我认为,这场测验已经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了。” 这样的话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学生嘴里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能引起听者很多种想法,或惊讶,又或者轻蔑的、好笑的…… 但椅子里枝玫田岚仅仅是转了一下茶杯,脸上看上去没有出现任何的情绪变化,只微微扬起一边眉毛:“哦?” 阿盈抛出这么一个开头,却没有急于陈述,而是转而问了一个问题:“您认为,现在在我们整个人类中,最大的一个分裂因素是什么呢?” “这要看你指的是哪一个方面了。”枝玫田岚微笑着回答道:“不过你用了‘最大’这个词语,我想,你可能想说,海陆?” “是,我想说‘海陆’。”阿盈道。 “噢。”枝玫田岚点了点头,“很大的一个命题,我将洗耳恭听。”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士,阿盈想。 在她说“洗耳恭听”四个字的时候,枝玫田岚神色如常,灰蓝的双眼里不见任何的敷衍和轻视情绪。 作为一个年龄、阅历都足有面前女孩儿三倍有余的“大人”,且地位上来说,她是素有名望的资深导师,阿盈只是一个连入学资格都还未拥有的学生。但枝玫田岚却愿意认真去对待这样一个年轻学生的话语,愿意去用一个平等的姿态倾听。 这极难得。 也省下了阿盈预想中需要应对的许多周折。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望着她平静地开始诉说自己的想法:“是,众所周知,海陆是现在我们整个人类中最敏感的话题、最严重的裂痕,它存在于人类最大的两个群体间。” “它是客观存在的,无可否认。但是,我们绝不应该因此就去激化它、催涨它,您认为对吗?” “当然。”田岚微微颔首,“海陆种族的问题已经造成了足够多的麻烦了。一直以来,我们也有许许多多的同仁们在致力于呼吁柔化它,我对此也持相同观点——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阿盈点头,继续道:“匡缇丝特大陆足够大,就算所有的人类加起来,占据的面积也远远算不上很大。资源是够的,我想并不存在根本上的竞争关系。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族群,一同面对着其他生物的威胁。” “也许。”枝玫田岚道,“整体和平论,一直以来拥趸众多的论调,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内部就有相关社团,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谢谢您,但我今天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我只是将它作为一个前提稍作陈述。”阿盈笑了笑,“我想说的是,或许这些话有些理想化了,但我还是准备讲出来。” “学生应当是一个相对纯净的群体,学院也应当有一个相对纯净的环境。那些对抗争议的、不安定的因素,不应该在一所学校里肆意生长,您觉得对吗?” 枝玫田岚的眉头微皱,话到这里,她已经有点意识到了这女孩儿今天的来意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基于什么起因,又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做些什么。 她稍作思考,选择了一句相对中规中矩的话回答:“作为学院,我们当然不希望去激化任何仇恨的种子。” “好。”阿盈点头,紧接着道:“海陆矛盾不应该在学校里被强调,种族矛盾更不应该在学生之间倡导,相反,我们应该淡化它。您同意吗?” 这女孩很擅长谈判。枝玫田岚有些欣赏地想道。她很自信,思路清晰,就像现在,用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来一步步掌握对话节奏,侃侃而谈。 一个很优秀的孩子。而且,这样的性格风格,对锡兰族来说,真是非常罕见啊。 在枝玫田岚的印象里,锡兰族人——比如与她相处过的锡兰秋、锡兰月等,都是相对沉默的,用一些词来形容大概会是“优雅空灵、睿智温和”之类的。同时,他们天生的矜持和傲气也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那种温和”,有距离感。 面前这个女孩儿不一样。 修灵窍者,越是高深,对世上一切内外物的感知就越是清晰。作为一个灵窍科资深导师,灵觉给到枝玫田岚的反馈是:如果说,整个锡兰族给人的感觉是“月光一样清冷的”,那这个女孩儿就是“像太阳一样热烈的”。 “你说的对。”枝玫田岚沉吟片刻,给出了认同的回答,淡化矛盾和分裂,确实是一所学院应有的态度。 “那么,你这个时候找到我想要就此说什么,或者说做些什么呢?”她问。 “最近,在考生中出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 阿盈道,“海栖那边的考生成立了一个叫做‘海栖联合会’的组织,已经聚集了将近一千人,足足三分之二的海栖学生。” 从枝玫田岚忽然顿住的目光来看,她应该是对此感到相当惊讶的。 阿盈迎着她的视线,点头:“对,就像您想的那样。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正在用群体优势进行竞争。已经有几天了。” 枝玫田岚呼吸微沉,她举起手理了理垂到耳边的银色短发,开始迅速地思索这件事。 “而陆栖这边,也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反应时间,开始回击了。结果就是一场又一场激烈的争吵、斗殴,如果您去细查,就会发现短时间内已经发生了无数起冲突事件。”阿盈用仍然平静的语气清晰地陈述:“事态越来越失控了,田岚教授。如果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我恐怕我们这一千七百零九届新生招考,会在匡缇丝特第一灵魔高级学院校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以悲剧的形式。” “而这就是我认为,我今天不得不前来找您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后,枝玫田岚转动着手中茶杯,慢慢地道:“看来,这一届新生里真是出了不少人物。”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说不上是叹息还是感慨。 “那么,说说你的想法吧,锡兰盈。”枝玫田岚注视着阿盈,“我想,你今天这一趟显然并不是只为了来告诉我一个事实的,对吗?” “我知道,现在局面有些复杂了,您可能一时半会并没有决定好处理方法,或者您还需要亲自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阿盈望着她的眼睛:“我也确实带来了一个想法,供您参考。” 枝玫田岚“嗯”了一声,示意她尽可讲出。 “这件事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解法,只需要小小的改变一下规定。正好,我们每年的参测人数,2280正是双数。”阿盈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弯了弯:“如果增加一条两人组队,任务积分合计,成员要求只能是一个海栖加一个陆栖的规定,您觉得如何?” 听到她的这段话,枝玫田岚的第一反应是皱了皱眉。 第一灵魔的招考形式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即使不用“关系重大”来形容,要动里面的任何一项条条款款,也绝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但另一方面,虽然要考虑的因素很多,这又确实算不上一个特别大的改动。 那头阿盈还在继续说:“这样一个组队的形式,等于硬行在海陆之间架起了一道基底坚固的桥梁,一条冲破傲慢与偏见冰壁的通道。长久的影响还未可知——我相信会是深远而良性的影响,但现下的问题却能立刻迎刃而解。” “而且,另一方面,也有助于锻炼学生们的社交能力以及合作精神,这很重要,也完全符合学院设立这场测验的初衷,不是吗?” 枝玫田岚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思索中。 阿盈注视了一会儿她的神色,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了眼表,正是九点整。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教授。”她道,“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提议,至于具体的决定和措施,相信院方会给出合适的答案。” “我就先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合上,枝玫田岚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将通讯器从抽屉里取出来,捏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良久,枝玫田岚长叹一口气。 我不是来休假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盈:饼,我干了件大事。 字数多了一点点,我尽力了orz ☆、第二十五章 Chapter 25 乌獾妍蹲坐在街边的一个花坛后面, 支着腿,撑着下巴望着天空,脸上写满了忧伤。 她手里抓着个巴掌大的黄色果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自从从中级学院毕业, 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乌獾妍一边啃一边忧郁地叹出一口气:我大半年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 终究是要结束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感觉天空都暗了。 锡兰盈。 在乌獾妍的心目中,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个词语, 一个代表了乌云、沮丧、恐怖、打击、黑恶势力、完蛋了、整个生活中的黑暗面……总之,一切最糟糕的词语。 听起来可能有点夸张。但如果综合这倒霉孩子从小到大的经历来说,那就真的一点也不了。 和其他到了中级学院才听到作为37区校联纪检部部长“锡兰盈”名头的学生们不同,乌獾妍,以及她的三个小伙伴,都是很不幸的从的初级学校一年级起就跟这个人同校。从年方五岁起, 就已经开始承受生活的痛苦了。 就拿乌獾妍来说。乌獾族人口倒是不少,但就因为人多, 所以他们内部又根据地区分为了好些小分族。而乌獾妍所在的分族, 是其中比较小的一支, 只有不到一千人。而这一支分族中, 族长这一脉这一代又只出了她一个女娃, 因而打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 要啥给啥,自然而然养成了一副有些霸道的性格。 但这时,在这姑娘短暂的人生里还是那么有一点不顺心的, 那就是她爱吃糖,极度的嗜甜,而家里大人不给她吃太多。 初级学校是给学生们发课间点心的,通常是水果饼干蛋糕,再加上几颗奶糖。第一次收到这些点心的时候,乌獾妍自然是欣喜万分,三两下囫囵下肚……然后就只能干看着那些吃得慢一点的小朋友吃了。 对于从小“呼风唤雨”的妍妍小朋友来说,这能忍?大人也就算了,和她一样的小屁孩还不好办? 于是,在进学校只有大概一周以后,小姑娘就走上了罪恶的抢糖之路。 非常不幸的,她挑中的几个“作案对象”里,恰有看起来白白瘦瘦的锡兰盈同学。 故事还没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乌獾妍小朋友不仅没抢到想要的糖,还被抢劫对象一顿爆锤,然后对方还报告给了老师。 五岁的乌獾妍小朋友当时又委屈又怕又心虚,只会言不达意的嚷嚷和大哭,对比锡兰盈冷静的、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叙述,有理有据的要求,教师方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最终,乌獾妍被取消了整整一周的点心资格。这不打蛇打到七寸了吗?小姑娘委屈坏了,大哭着回家告诉父母。结果是……她的点心取消被延长到了一个月。 乌獾妍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有史以来最沉重的打击。这姑娘就把锡兰盈恨上了。 可能对于一般的“大人”来说,不跟小孩儿计较是普遍状态。但阿盈不一样,她的应对事情的态度从来都是一致的。不管对象是老人、小孩、妇女、男士,事情是抢了自己一颗糖还是金钱或者别的什么,对她来说,都只存在处理方式上的区别。 比如,对象如果是学生、小孩,那么通过老师和父母以及校规处理;对象是成人,那么通过法律、警察和族规处理。 阿盈的生活经历和生长环境让她的思维里有很多方面一种天然形成的简洁,即没有所谓社会人情考虑的“不计较”以及对特定群体的出于各种原因的忍让等,她只有就事论事的直接。 这使她天然就是一个绝好的律例执行者。 五岁的乌獾妍按照自己的想法,对讨厌的锡兰盈采取了一系列的报复措施。 当然,毫无疑问的惨败。 她的这些行为除了往往自食恶果外,还成功让自己在阿盈的印象中挂了号。从此在阿盈职位的不断上升中,长年累月地成为了整个纪检部绝对的重点打击对象。 比如作业总是被抽查、违规行为方面总是被重点监察等。 这不是说阿盈对她采取报复行为的那种“挂了号”,而是阿盈会认为,这个人是个“容易违规对象”,于是对她给予了职责性的关注。 而显然,五岁就会抢别人糖的乌獾妍小姑娘注定了不是个乖乖牌,如果要形容,大概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游走在规则边缘的那种人。 比如不写作业、逃个课、上课说个话睡个觉,排挤排挤同学欺负欺负“不合群者”,尝试某些如同酒之类的规则上的违禁品等等。 当然,还有少男少女们感情上的——37区的学校对于学生谈恋爱这一块并没有明确规定,但在初级学校里过分亲密的行为通常还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恰好遇上一任性情比较古板的校长,可能会要求进行劝诫甚至申请家长参与处理。 这些规定的监察和惩处执行全都是由师生合办部门“纪检部”来管理的。嗯,以锡兰盈为首的“黑恶势力”。 总之,和好些同样的“校园刺头”一样,乌獾妍的整个校园生活就是在“犯事——被锡兰盈逮住——惩罚处理——萎靡一段时间——继续犯事”之间循环往复。 锡兰盈这个名字的后面也在一天天的日子里,逐渐拥有了“鬼见愁”这样的后缀。 而乌獾妍也在这些日子里,和一群伙伴——最终固定的有三个,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是的,就是褐狮振、金熊威尔、翠羽焦三位。就读于同一所初级学校、中级学校,当然也与锡兰盈一路同校的四人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倒霉法,每个人都有至少三次以上被“鬼见愁”的“魔鬼网”抓住吊在学校广场树上过的经历…… 最让人难受的是,至今为止学校老师加上他们的家长都一致认为他们能考到参加第一灵魔的测试这样的好成绩要多亏锡兰盈多年以来的“帮助”。 乌獾妍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愤怒地冲她爹嚷嚷:“什么??她天天用她那个破网抓我,天天殴打我,你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她在‘帮助’我??” 她爹耸耸肩:“我们不得不承认,严厉的督促确实有效啊。殴打?别那么夸张,哪有那么严重,亲爱的,与强者的切磋使人进步。而且,你不是一直对你的速度引以为傲吗,我认为这多少跟你多年的逃跑经历有关……” “爸!!!” “行,行,我不说了。” …… 童年阴影,多年噩梦,每天思考最多如何应对的终极难题,怎么斗也斗不过的“反派boss”……哪怕乌獾妍反复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已经不用怕她了!但每次真正面对上那个人,她还是会怕到连同体内的那点乌獾血脉都发出尖锐的警告——天敌来了!跑啊! 等到终于毕业了,离开学校了,天蓝了水绿了生活又好了,大家好像都成了“大人”了,“锡兰盈”这个名字也变得可以作为回忆和调侃被随意的提起了。 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大家好像终于发现了自己正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那波年轻人,都找回了自信,找回了幸福感。 乌獾妍和她的小伙伴都以为自己终于走出了阴影,终于对“锡兰盈”这个词“脱敏”了。 直到今天上午,不对,或者说直到几天前的那一小段阳台时间——从天降预警,犹存侥幸,到噩梦突脸。 “咔嚓咔嚓咔嚓!” 乌獾妍开始疯狂的用力啃手中的果子。多年来她嗜甜的毛病一直没改,糖或者糖分高的水果都一样,她开心或者焦虑时尤其喜欢不停的吃吃吃。 从上午从海边回来起,他们四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出于某种羞耻心理,几人一到镇子上就分散了。 吓得炸了毛的翠羽焦不知道躲到哪棵树上蹲起来了,金熊威尔找了条河进去泡着。褐狮振丢下他那群准备集合起来成立“陆栖联合会”的朋友们一个人跑了,临走很镇定地说是去做任务了。 至于她自己,魂不守舍地在镇子里游荡三五个小时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乌獾妍你要振作,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怕什么,她现在没权利管你了。再说,再说这么大个岛,三千多人,小心点也不一定能遇得到几次吧。 想着,她终于站了起来,随手把吃剩的果核狠狠掷出去,想象着自己丢的是锡兰盈的头。 光这么想着,乌獾妍就乐了起来。我果然出息了,我一点都不怕她了!我丢她的头! “乌獾妍。”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叫着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好听,音色清澈,质地温和又柔软,是一听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张模糊而美丽的年轻姑娘脸蛋的那种好听。 但就是这样一把美好的嗓音,却让乌獾妍仿佛被人在冬天里临头哗啦浇下一桶水,从头凉到脚。 !!!!!! ……………… 她慢慢地转过身,勉强露出个笑来:“是阿……阿盈啊,嗨,嗨。” 阿盈看着她,盯了一会儿,皱起眉。 乌獾妍:“……怎,怎么了?” 阿盈手上一动,乌獾妍立刻敏捷地“嗖”地退后一步,屏住呼吸,如临大敌地望着她。 然而阿盈只是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地面还在滴溜溜打转的果核,道:“不要在街上乱丢垃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乌獾妍:“……” 乌獾妍眼睛里闪过片刻挣扎,但只在阿盈的视线里坚持了不但两秒,抿起嘴巴,小跑着过去神色屈辱地把那果核捡了起来,丢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乌獾妍:MD!丢掉锡兰盈的狗头! 感谢山关海市小朋友w 山关海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23 23:53:09?山关海市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0-04-24 23:00:19?山关海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27 00:04:10? ☆、第二十六章 Chapter 26 阿盈左右看了看, 没找到人,于是问道:“褐狮振他们呢?” 乌獾妍:“………” 她小声地道:“……不知道呀。” 阿盈看着她,微微挑眉:“你们不是一起的?” 乌獾妍:“……没有啊。” 阿盈静静地和她对视。 乌獾妍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眼看躲不过去了, 只得大声道:“这会儿真的没跟我一起!他们应该去做任务了。” 阿盈继续看着她。 乌獾妍咬牙:“……真的做任务去了!” “这样, 那挺不巧的。”阿盈这才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不过没关系, 总会见到的。” “……”乌獾妍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嘛?” “不干什么, 叙叙旧。”阿盈悠悠地叹了口气,“咱们认识也有这么多年了,乍一毕业还挺不习惯的。本来我以为来的路上可以和你们见个面,结果出发时却一个人也没遇到。” “………”乌獾妍缩了一下脖子,紧张地看着她。 阿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有人告诉我,你们特地来打听过我什么时候出发, 然后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偷偷走的。”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乌獾妍拽着袖子站在那儿,眼神闪烁, 半晌强笑道:“巧合, 巧合, 呃, 那什么——我们就想早点出来逛逛, 哈哈。” “不是就好, 替我跟他们打个招呼。”阿盈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着道:“有空多联系。” 乌獾妍被她这么一拍, 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面上仍然勉强地维持着营业性假笑:“好啊,哈哈,当然。” 阿盈眼中略过些许笑意,转身离开了。 乌獾妍缩着脖子站那儿,一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了,才一下子垮下脸,转过身,恨恨地望着阿盈的背影呲了一下牙:“呸!谁要跟你联系!” 远处的阿盈似乎若有所觉,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乌獾妍:“!!!!” 她在一瞬间生生把撇起的唇角拉到上扬弧度,牙齿一磕差点咬到舌头,神情一度十分扭曲。 阿盈这回是真给她逗笑了。 是的,虽然乌獾妍绝不会相信,但那个天天找自己麻烦、天天抓自己违规、天天变着法儿更新“惩罚措施”、天天像鬼一样防不胜防抓的锡兰盈其实还挺喜欢她的。 离开青原镇,回到森林中已经是下午了。阿盈看了眼天色,觉得今天的任务很可能是做不完了。 她从学院办事处出来后先去了找沙瑟婆婆,在那一片接到了五个任务,临走时想了想先在镇子里转转,看能不能逮到褐狮振几人。 阿盈并不清楚学院方对于她的那些话会作何行动,虽然看起来枝玫田岚反应不错,但她一个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还不好说。 如果结果不理想,那就只能转而从学生这边下手了。恰巧褐狮振几人在陆栖这边好像有些动作,如果有需要,肯定是从这里突破沟通,毕竟熟人嘛。 既然没有找到褐狮振,那就再等等,等到学院那边的结果出来后再说,也不急。 橘红的落日拖着光焰隐入天际,暮色晚沉。 阿盈扛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土鹿回到了营地。 营地里照例是热闹非常,做饭的烧火的、三五好友一堆说笑的、两个两个坐在一起腻腻歪歪谈恋爱的、个别勤奋在学习的……阿盈一路进来,随便问了问几个迎面遇上的,就知道了丹炳已经回来了,好像受了点伤,人在帐篷里。 阿盈先回了趟自己的帐篷,把东西放好便匆匆去找小男朋友丹炳。 人多了以后,为了方便,大家就把帐篷区域划分了男女两块,中间间隔一条颇为宽敞的行道。 远远就能看见,丹炳的帐篷帘子敞开着,蓝胡和狸狸几个人坐在门口,一回头看见阿盈,就笑道:“炳哥,你看谁来了?” “阿盈!是不是阿盈?”里面丹炳在大声问。 “你们在干什么?”阿盈笑着道。 “炳哥今天在青牛坡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蓝胡摊摊手,“还好只是条无毒的绿金蛇。” “已经给包扎过了。”狸狸叼着一支木签,抱着膝盖和鼓朵几个女生一起数着一摞叶片,“现在我们在统计联合会名单。” 蓝胡在旁边叹气:“之前由组长记人和管理的方法,事实证明有点太乱了,还是得统一登记一遍。没有纸笔真麻烦。” 刚略略聊上两句,里面丹炳已经不耐烦地在喊了:“阿盈!阿盈!” 几人对视一眼,互相耸耸肩。 狸狸翻了个白眼:“男生。” 阿盈笑着躬身钻进帐篷:“来了。” 丹炳歪坐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的,眼角微红,看上去有些憔悴,扁着嘴望着她,那目光看着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哀怨。 阿盈挪到他旁边坐下:“伤哪儿了?” “大腿。”丹炳掀开被子给她看了眼涂满草药的伤处,愤愤地骂道:“该死的蛇,我把它扎死带回来了,等会儿你帮我把它炖成汤!” “腿挺白的。”阿盈说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丹炳:“……我受伤了!” 他偏过头,瞪了阿盈一眼,脸上蓦地升起了点红晕。 阿盈大笑:“好吧,好吧,我一定把那条该死的蛇炖了。” 丹炳哼了一声,又问她白天去哪儿了,指责她今天没有去找自己就算了,还这么晚才回来。 他这么说的时候,帐篷口传来狸狸等人的连连呕音。 “你们赶紧滚!”丹炳笑骂:“一点眼色都没有,自己没有帐篷吗?” “呕呕呕呕!” 一阵悉悉索索的收拾后,外面的人散了个干净。 “处理了点事情,时间耽搁得有点久,后面忙着做任务去了。”阿盈道,“明天一整天都陪着你一起。” “这还差不多。”丹炳亲了她一口,想抬胳膊揽住她,却不慎挪了一下腿,扯到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的。 “别动了。”阿盈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去掀他的被子:“怎么弄的?” “就咬了啊,青牛坡草深你也知道,臭蛇藏在里面我没看到,不小心踩到了,弹起来咬了我一口。”大概是被她前面那句“腿白”给羞到了,丹炳扭了一下,压着被子边不给看了。 “松开。”阿盈头也不抬,“我给你看看。” 丹炳下意识地听了话,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惊道:“难不成你还学了治疗术法?” 魔武科的武技和灵窍科的术法都不是什么容易掌握的东西,需要反复的练习以及施展者本身的魔力、灵力作为支撑。 拿灵窍科来讲,阿盈所在的37区中级学院结业考必考的术法只有一个:问灵寻路。 非基础性的、功能性的术法,是高级学院才会涉及到的课程。 阿盈没有回答,微微俯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口。 上面涂了一层绿色的草叶汁——阿盈嗅着那股微涩的辛苦味儿,认出是长叶青萝藤,一种森林中常见的具有消炎止血功能的植物。 即使上了药,那处两个指甲盖大的血洞依然肿了起来,能看见咬得很深。绿金蛇虽然无毒,但是那一对尖牙顶端的倒刺仍然会给被袭击者带来很大的痛苦,还有炎症、以及并发引起的轻微发热等。 阿盈用手在周围的皮肤按了按,轻轻吹了一下,抬眼看向丹炳:“还疼吗?” 丹炳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神是难以自抑的温柔。他微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早晚要醉死在这双清澈美丽得像梦一般的双眸里。 她的模样,她的眼神,她唇边些微的笑意,她说话时偶尔露出的牙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闭着眼睛也会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只一会儿没见,就牵肠挂肚。真是不轮到自己不能体会那种感觉,爱如烈火,烧遍满心满眼、整个思维。 阿盈微微阖目,正准备动作,忽然又把眼睛睁开了。 ……还是先说再做吧? 她抬头看着丹炳,罕见的有些迟疑了片刻,才问道:“丹炳。” 丹炳温柔地望着她:“嗯?” 阿盈说:“我就是你之前要找的那个人。” 丹炳闻言笑了,有些羞涩却又坦然地道:“对,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这回阿盈着实惊讶了:“你知道?” 丹炳又笑:“我当然知道。” 这是真的完全出乎阿盈的意料。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知道的?”丹炳从没有这样剖白过自己的情感,那情绪来得陌生又激烈——他忍不住想吻她,但最终只抬起手,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 激荡和冲动下,他这辈子头一次文艺了一回。 丹炳微红着脸,深情地凝望着阿盈,低声道:“在我……第一次和你在日落里相拥时。你记得吗?你站在太阳的方向,像在发光。当时我有一瞬间特别想说我爱你,但我太胆小了,没有说出口。” 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想,现在说也不晚,对吗?” 阿盈回忆片刻——那应该是在三天前,她愣了愣,道:“那还挺早的。” 丹炳松了口气。 “不晚就好,”他轻声道,“我有时候比较迟钝,有些话还、还总说不出口。很抱歉,在一起一直到现在才真正说出来。我……我爱你。” “这么说你已经不介意了?”阿盈说,“我当时没想到你会误会。但……你知道了还能一直憋着不说,说实话我挺惊讶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望着他:“真的挺惊讶的,小男朋友,我也许还不够了解你。” 丹炳柔声道:“那你有一辈子的时间了解我。” “过了,过了,有点肉麻。”阿盈摆摆手,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记得你那天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什么颜色?”丹炳疑惑地动了动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二十七章 Chapter 27 阿盈双目微阖, 心窍自眉心浮出,金色的光芒在小小的帐篷里亮了起来。 低而空灵的念诵声如烟雾般从她的唇间流泻而出,水波般散开的金芒渐渐凝结成束, 漂浮着向着丹炳的伤处没入。 只是一处简单的无毒咬伤, 只需要“清灵”这么一个术法就足够了。 片刻后, 丹炳腿上那两个蛇牙刺出的血洞就肉眼可见地消肿、缩小、结痂了。 “感觉怎么样?”阿盈睁开眼,问道。 丹炳呆呆地望着她。 阿盈微微皱眉,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热?” 她微凉的手掌碰到丹炳的额头, 丹炳恍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回神了。 他有些木木地看向阿盈,几秒后才道:“那是什么?” “什么?”阿盈问,“你说,我的心窍?” 她感觉有些累,于是懒洋洋地往他的腿上一趟, 捋了捋头发仰头看着他:“那就是锡兰。你应该没见过。挺好看的,是不是?” 丹炳:“………” 丹炳:“………” 丹炳:“……锡兰?” “所以, ”他满脸都写着麻木, 慢慢地道:“你是锡兰族的。” “锡兰盈。所以, ”阿盈微微皱起眉, 她意识到刚才的对话出了问题:“你不知道?”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阿盈感觉到颈下的肌肉在绷紧。 她坐了起来, 撑着地面:“丹炳?” 丹炳微微张开嘴巴, 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瞪着眼睛望着她、嘴唇颤动几次,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片刻后, 他默默地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丹炳那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几乎令阿盈罕见地有些心虚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他说过任何假话,按理讲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丹炳?”她又叫了一声,“你……” 丹炳不仅没有回头,他抓着被子的手指用力收紧,几秒后唰地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丹炳!”阿盈提高了音量。 丹炳身形一顿,挣扎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恨恨地望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这个骗子!我们——” 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没能把剩下的“完了”两个字说出口。 阿盈:“我……” “你别说了!”丹炳眼框都红了,大声吼道:“你别说话!” 阿盈:“但……” “让你别说话!” 阿盈把嘴闭上了。 丹炳半蹲在那儿,别过脸,胸膛不断地起伏着,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头发了怒的小豹子。 片刻的僵持后,丹炳看上去好像终于冷静了一点。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盈叹了口气,没有去计较他先吼着让自己闭嘴现在又问话的行为。 她盘起腿坐好,望着他平静地道:“首先,我刚才想说的是,你最好不要出去。因为你没有穿裤子。” 丹炳:“………” 他脚下一抖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唰地回身把被子拽了过来盖上。 阿盈眼尖,早已经瞅见他一下子连大腿都红了,隐隐还有火魔力升腾的红光。 不得不说,挺漂亮的,而且屁股很翘——但是她还是知道,现在显然不是口花花的时候。 丹炳正抱着被子瞪着她呢。 阿盈又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试图拿出自己最真诚的语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亲爱的,听我说,好吗?” 对于大多数的男人、尤其像丹炳这样的年轻大男孩来说,当你心爱的漂亮女孩儿像这样望着你、像这样软语跟你说话时,再大的气也总会消一点——而且,她真的非常的漂亮。 不可否认,人首先是视觉动物。 他虽然仍然没有回应,但眼神能看出是在听了。 “我没有骗过你,从头到尾,亲爱的。”阿盈道,“我从没有说过自己是海栖种族,你想想,回忆一下。” 丹炳:“……”好像是没有。 他之前乍听见“阿盈=锡兰盈”这个事实,那感觉就是仿佛被人迎头打了重重一巴掌,脑袋嗡嗡的,人都傻了,不敢置信更不敢回想甚至不想面对。羞辱感、愤怒、甚至背叛感…… 他差点就又拔腿就是一趟跑了。 但丹炳知道,自己不能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该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 这会儿,他的脑子冷静下来了一点,至少已经能思考了。 然后丹炳尝试着回想了一下,发现阿盈确实是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种族,是自己想当然认为她是头足纲科,因为——因为她吃螃蟹。 等等,不对,她,吃,螃,蟹! “但你吃螃蟹。”他喃喃道,有些混乱地组织着语言:“锡兰族……吃螃蟹,你真的是锡兰族的吗?” “应该是?”阿盈耸了耸肩,“大陆上好像只有一个锡兰族。” “……可是锡兰,锡兰不是一个植物种族吗?”丹炳瞪大眼睛:“不是一个素食种族吗?” “你是动物种族。”阿盈眨眨眼,“难道你就不吃蔬菜水果了吗?” 丹炳混乱了两秒,觉得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阿盈继续道:“你甚至没有亲口问一问我到底是什么种族。我最开始并不知道让你产生了误会,直到后来你成立海栖联合会,说我是‘海栖同胞’——而这时候我已经不清楚该怎么向你说明了。” 这话当然不是谎话,但也算不上真话——至少最后一句算不上。如果要根究,那大概是她觉得这件事还挺有趣的,所以没有去挑明。 必要的时候,阿盈是很能言善道的。她很懂谈话、谈判的技巧。 就像现在,她不提别的,口中只说着:“我那天回来,听到你说要把‘那个锡兰族的找出来’,然后说要给……” 丹炳捂住脸骂了一句脏话,低喊:“别说这个!” 阿盈叹了一口气,说:“我很喜欢你的。丹炳。长这么大,只这么喜欢过你一个。” 丹炳把手放下来了。 阿盈:“我是舍不得离开你的,我一会儿不见你都会想你。” 丹炳耳朵动了动,把脸转过来了。 阿盈用充满诚恳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误会让我进退两难。你听起来还对陆栖尤其是我们锡兰族有很大敌对情绪,我很怕你知道后……亲爱的,你知道,你有时候有一点冲动,是吗?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你本人并不是真的存在偏见,所以我终于决定向你说明。” “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因为这些误会而错过,说到底,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我们那么合拍,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吗?” 她真的很会说话,花言巧语。丹炳想。 但我确实……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丹炳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一阵的无力。 一看到这个人,心里就像浸泡进温水一样满怀爱恋和欣喜;听到她的声音,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我就想要揽住她;每注视着这张脸,我就会想吻她…… 我该知道,我刚才第一次没能跑出去,我就再也跑不出去了。一想到要分开这种可能,我的脑子就尖叫着拒绝,我的心脏就会闷痛。 我好像离不开她了。 丹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后一倒,拉过被把脑袋盖住。 黑暗笼罩视线后,周围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再讲话了。 片刻后,丹炳心里开始生出了一点慌乱。 他想:她怎么不说话了?她在想什么?她要……走了吗?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掀开被子去看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簌簌”的轻微布料摩挲声。 丹炳在被子里竖起了耳朵。 身侧轻轻的一沉,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温热和香气。 丹炳想:啊,她躺下来了。 他的心里一安,忍不住勾起唇角,然后反应过来,连忙撇直了。 但下一秒他又想:她又看不到。意识到这一点,“她躺在我身边”这个事实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要笑回去,但脑子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痛骂: 你这蠢货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丹炳绝望地闭上了眼。 “丹炳?”耳边传来她轻轻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丹炳闭着眼。 “丹炳?”她又叫了一声。 丹炳睫毛动了动。 “亲爱的?” 丹炳把眼睛睁开了。 “小男朋友?” 丹炳喉头动了动。 她通常只喜欢在亲吻时这么叫自己。 “小男朋友”。 那个俏皮又亲昵的词从温热的唇舌间滚落出来,带着笑意和微微的喘息……像一颗圆圆的雨点滴落在心头,“哒”的一声,晕起细细密密喜悦的涟漪。 突然的,一只胳膊——她的胳膊搭了过来,隔着被子搭在了他的腰上。 腰本就是有些敏感的区域,丹炳浑身紧绷着,毫无准备,一下子重重地颤了颤。 他对自己的反应有些羞恼——而且虽然很轻,但是他听到她在笑了! 丹炳感觉头上的被子实在蒙不下去了,只得主动一下子掀开,气冲冲地瞪她:“你干什么!” 阿盈笑盈盈地望着他,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靠了过去,贴着她的肩头,然后慢慢蹭到他的颈边。 “不生气了。”她说,呼吸时温热的气流拂在他的颈窝里。 “不别扭了。”她说,柔软顺滑的发丝轻轻地摩挲过他的下颚。 “哗啦啦啦……” 这是什么声音?丹炳想,大概是我碎掉的响声吧。啥都碎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翻过身,双臂紧紧地揽住她,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是如此的用力、如此的急切、如此的渴求而火辣。 阿盈被压在下面,依稀笑了几声,那声音从贴合的唇齿间流泻出来,慵懒而亲昵。 ☆、第二十八章 Chapter 28 天黑了下来, 狸狸已经来叫过两次吃饭了,在帐篷里腻腻歪歪的两人才爬起来,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咦?”几步外正站了个啃着一块烤肉的黑皮肤男生, 他惊讶地望着这边:“炳哥你的腿好了?” 丹炳定睛一看:“嗨, 胡鳅。嗯……好了, 阿盈用了一个治疗术法。” 胡鳅一呆,马上朝阿盈投以敬畏的目光:“哇哦, 阿盈你也太厉害了, 小学神啊!” “嘿,别跟我女朋友套近乎。”丹炳忍耐地翻了个白眼,“蓝胡他们呢?” “哪有哦,炳哥你别冤枉我啊。”胡鳅就嘻笑着指了指营地东边空地的方向:“第二个火堆吧,刚才我看到他们在那儿。” 营地里人来人往、光线昏暗。嘈杂的人声里,阿盈挽着丹炳的胳膊, 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丹炳有点走神:“什么?” 阿盈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 丹炳:“………” 他偏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不知道!” 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绝望。 “根本无解。我一想到就……”他颓废地捋了把头发, 长叹一口气, 俊朗的脸蛋上充满了忧愁:“很快,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这还是好的, 就怕他们认为被我愚弄了。” “讲真的, 阿盈, ”丹炳道,“一个打十个,你男朋友还可以勉强有点信心——但一千个?记得把我的尸体带回第九区, 亲爱的,然后跟他们说你要嫁给我——这是你欠我的!” 他咬着牙:“作为报酬,我就勉强允许你拿走我床下的储蓄罐吧!” 阿盈在他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别担心,亲爱的。”她甜蜜地说:“我会保护你的,我心爱的炳哥哥。” 丹炳打了个冷颤,随即露出一脸浮夸的感动,深情地回望她:“真让我感动,盈妹妹。” 然后下一秒瞬间变脸,转身作势恶狠狠地扑过来:“但是我是不会感谢你的!你这个罪魁祸首!” 片刻后,两人相视而笑。 丹炳低着头,而阿盈瞅着他,吃吃地笑着,眼睛里倒映着远处的火光。 他们在乱糟糟的人流中相拥着,在昏黄的火光里拥吻着,这一刻除了彼此什么也看不见想不到。 最后,两人一起滚倒进了一片阴暗处的草地里。 除了甜腻的、黏糊糊热烘烘的吻,互相眷恋磨蹭的身体,思维都被燃尽,一无所剩。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已经分开,但谁也没有吭声,就只是挨着躺在草地里,一起仰望着星空,沉浸和享受在一种舒适的、像是泡在热水里一样美妙的氛围里,时不时用一段交缠的视线传递着彼此的浓烈情意。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炳哥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的询问声,这种美妙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了。 “唉。”丹炳长叹一声,用手捂住脸,然后看向阿盈:“要不我们逃了吧,就现在,连夜跑路。说真的,我这辈子长这么大没这么难堪过。都是你的错。” 他扁着嘴,侧着头,眼睛在发亮,像是满天的星星掉了有一颗进去,湿漉漉的,看得阿盈心头发软。 这感觉新鲜而陌生,但很舒服。 “好吧。”她头一次没什么原则地附和着说:“都是我的错。” 丹炳哼笑了一声,他小声说:“你骗我,你肯定不觉得你错了,你就是哄我,你觉得我傻。” 阿盈眨眨眼:“没有呀。” “你肯定有。”丹炳很笃定,瞪着她:“就算你不说,心里也这么想。” 阿盈就笑了。 “你还笑!” 丹炳一个翻身扑过来,压着她,两只有力的手臂撑在她的肩膀两侧,半真半假地怒视着她,张开嘴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作势要咬。 大概是现在这个绝对上风的位置和怒气刺激了他,丹炳在两人认识之后头一次强硬了一回,他磨了磨牙:“说点好听的,不然真收拾你。” 阿盈还在笑,笑个不停。她的身材很不错,虽然不是特别丰满那种,但是肩削腿长,腰肢纤细、曲线特别漂亮,随着她一直笑,抖动颤动——丹炳眼睛都看得生出火焰来了。 他一口叼在她的颈间,真用牙咬了一下。 “别弄,”阿盈说,声音有点哑:“牙印就过头了。” 丹炳不理她,依旧不轻不重地咬着不松口。 阿盈看着他,扬了扬眉:“你是有鳖族血统吗?” 丹炳:“………” 他贴着她的脖子,吐气喷在她光滑的锁骨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是真的不肯说句好话是不是?” “我挺喜欢你的。”阿盈抬起手,抚过他的头顶、后脑,一直从后颈到坚硬宽阔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大型动物那样轻柔:“特别喜欢你,算不算好话?” 丹炳哼了一声,这才把脑袋抬起来,抿着嘴说:“马马虎虎吧。” 阿盈推了他一下,他也就顺势一翻,重新躺倒在了旁边。 “走吧。”阿盈说,“去吃饭了。” “不想去。”丹炳又捂住脸,“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们。” 阿盈伸了个懒腰,道:“那我们从后面溜走。” 说完,她拍拍衣服爬起来,朝丹炳伸出手。 丹炳把手给她,拽着一边起身一边问:“溜走?去哪儿?” 阿盈笑道:“你不是说要逃吗?” 两人真就弓着腰,偷偷从帐篷堆里往营地边缘摸去。 丹炳一边做贼似的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生怕有什么人突然从哪里蹿出来,一边压低声音半是荒谬半是好笑地说:“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啊,好蠢。” “唔……畏罪潜逃?”阿盈道:“私奔?” 丹炳摸了摸下巴:“那我比较喜欢后一个。” 这时阿盈忽地拽了他一把:“蹲下。” 两人一起鬼鬼祟祟地蹲在阴影里,看着一个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姑娘从旁边走过去。 那姑娘走几步还停了,似乎是听到什么声音,疑惑地四处望了望。 丹炳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心里估计这是灵窍科的啊,他不禁有点慌,一时间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人走了,才终于松一口气。 就听身后传来哧哧的笑声。 “笑什么。”他回头瞪去一眼,催促:“快走,赶紧走赶紧走!”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天也黑透了,基本不会有刚回来的人了,帐篷区挺空的。没一会儿,两人就溜到了营地边缘,翻过栅栏出去。 丹炳一落地就拽着阿盈开始朝着林子狂奔,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口气跑出七八百米才停下来。 阿盈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往旁边的树上一靠,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臂:“你是没逃过学也没逃过课?” 丹炳犹自紧张地看了一眼火光点点的营地方向,才回头吭哧道:“要你管。” 阿盈扬了扬眉,也没跟他计较,只说:“走吧。” 丹炳跟着她:“去哪儿?” 阿盈没有回答。两人在黑暗的森林里走了一会儿,穿过一片灌木,她停了下来。 “干嘛?”丹炳问。 春日的森林里不乏虫鸣,远处也偶有兽吼鸟啼声,但还是显得非常的安静,静得两个人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阿盈说:“你知道花盒吗?” “什么?”丹炳道。 “花盒。”阿盈一边回答,一边凝神唤出心窍。 这还是丹炳第一次看到阿盈“头上长草”的样子。他睁大眼睛看着那碧绿碧绿的可爱小苗,没管住手,伸过去在上面轻轻摸了一下。摸就算了,他摸完还不撒手,还要用手指在叶片上剐来蹭去。 小苗颤了颤,片刻后忽然嗖地抽出一根枝条,毫不留情的“啪”地抽打在他的手背上。 丹炳“嗷”地一声把爪子缩回来。 当那枚粉色的小花瓣脱落下来,落在阿盈手里,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丹炳有点诡异的眼神。 “怎么?”阿盈问。 “那个什么,”丹炳有些支支吾吾地嘻笑道:“花,好像是植物的那个什么,嗯——嘿嘿。” 阿盈抬手就把手中的花盒掷了出去,小花苞在半空中放大,砸到丹炳脸的时候已经比他的脑袋还大些,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 “嗷!!”丹炳叫了一声,捂住脸跳开:“很痛啊!你要把我的头打掉了!” “我倒是想。”阿盈说,“你读一点大陆百科就会知道,魔法植物和普通植物是两种生物,也不通过开花来结果,蠢蛋。” “开个玩笑而已嘛。”丹炳搓着脸嘟囔道。 “上来。”阿盈已经踏上花盒,回身看向他。 “哇,这是什么?”丹炳才发现凭空出现了这么一个亮晶晶的大花苞。 很漂亮。 “花盒。”阿盈重复了一遍,“上来。” 她对这个人的耐心总是出奇的好。 丹炳跳了上来,回头看着花瓣合拢,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这是你们一族的血脉术法吗?一个随身小房子?”他伸手在花盒四壁上摸了摸,又用脚蹭了蹭底下铺着的绿茸茸,“真厉害——哇!还会动!好快!”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象,一下子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哇这不是房子——这是车,飞车呀!酷!” 哪怕下一秒就被被转弯时的惯性甩飞在地,他的兴奋也没受一点打击,还在四处摸摸看看。 “算是吧。”前面正用灵力控制着方向的阿盈答道,“每个锡兰族人都与生俱来有这么一个,这是我的花盒。” 她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你是第一个上来的。” 丹炳笑得满嘴白牙都咧了出来。 银蓝的弯月一半隐没在云中,今夜有风。 粉光莹莹的花盒如一叶圆圆的小舟,轻盈地穿梭在林海中。随着周围景象的迅速变幻,沙啦啦的林涛声中渐渐掺杂进了连绵的海浪声。 “这是要去西林?”丹炳扒拉着一株小绿藤,睁大眼睛望着外面黑洞洞的森林。 “对。”阿盈道,“去海边。” “啊……”丹炳应了一声,松开手坐了下来,片刻后脑袋一仰,干脆枕着手臂躺了下来:“还蛮软的,真舒服。” 又过了一会儿,视野变得骤然开阔,一片辽阔、幽蓝、笼罩在朦胧夜色中的海面撞入了眼帘。 “到了。”阿盈说,操纵着花盒缓缓下落。 包裹着两人的花苞落在沙滩上,轻盈地弹了弹,“啵”地打开花瓣。 阿盈和丹炳一前一后地走出来,眺望海面。海风一下子吹起两人的衣衫和头发,纷纷扬扬。 丹炳面朝大海深吸了一口气,不甚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勉强勾勒出少年英俊的轮廓来。这样的光线让他的眼窝显得深、鼻翼也更挺拔些,这使得丹炳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深邃和凌厉了——那种飞扬明亮的少年气好像一下子不在了,稚气尽消,仿佛时空穿越般,让他在这一瞬身上一下子显现出了一个未来的、成熟青年的剪影。 阿盈坐到地上,半躺进柔软的沙子里,支起身体眯起眼睛看着他。 丹炳开始展开双臂,幼鸟似的在海风中一下一下扑腾挥舞,他兴奋起来,朝着空旷的海面大吼了几声:“嗷呜呜呜呜——” 喊完,他又开始像个小孩一样踢沙子,把蒙蒙的细沙踢到空中,任海风吹走。 “我感觉好多了。”丹炳转过身来看着阿盈,眼睛亮晶晶的:“啊……舒服。别说,以前不觉得,离开了才发现还是蛮想的——我喜欢海。” “因为海洋刻在了你的血脉里。”阿盈微笑着说,声音在海风里有些模糊:“……我也是。” 丹炳没有听清,他凑过来俯下身:“什么?” “我说,”阿盈道,“你想下去游两转吗?” 丹炳听了,一下子哈哈笑了。 “啊啊啊啊——当然啊!”他快乐地向着海面的方向奔去,只回头看了阿盈一眼,便淌着海浪跑了几步,忽地纵身一头斜斜扎入水中。 阿盈随手捡起一枚贝壳,握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玩。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脑袋从远处的水面哗啦冒了出来。 “阿盈——”那个脑袋哇哇地喊:“海水有点凉啊!!” 春日的晚上,当然是凉了。 阿盈笑了一下,拍拍身上爬起来,也朝海面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里面的一件也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的沙子上,只留一件贴身内衫,弯腰将鞋子也脱下来。 水里,丹炳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白生生的胳膊、纤细美好的肩颈、腰肢,她站在那儿,月光镀在身上,就像一团海上生起的精灵。 阿盈倒没注意丹炳被自己有些“豪放”的动作惊到了,她随意地左右活动了一下胳膊,便矮身扑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被朋友叫出去野钓,接去了才知道是在山上,还有两个小朋友……现在我是窝在帐篷里,啃着干粮听着小孩的鬼叫和虫子叫在更新orz 累得神志不清,一整天一条鱼没钓到,没意思,后悔。 我欠了两更我知道,我回家里开始补。 以及感谢山关海市小朋友的地雷w ☆、第二十九章 Chapter 29 “哗啦”。 丹炳猛地破水而出。 夜幕里的海是黑沉沉的, 抚过黑色水面的风是微醺的,而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月光般的苍白,那些湿漉漉的火红发丝海藻一般艳丽, 有力的、修长洁白的手臂划动出波纹……这场景莫名有种油画一般惊心动魄的美丽。 阿盈站在沙滩上望着他, 心中忽然升出一种迫切的想要立刻触摸、想要拥有这个人的强烈渴望。 她拢在斗篷里的指尖动了动, 金色的丝网随心而出,在风中颤动着向海面袭去。 丹炳一下子被网住的时候吓了一跳, 挣扎着回过头, 对上阿盈带着笑意的眼睛。他愣了一下,脸上就露出些无奈来,望着她喊道:“干嘛呀?” 阿盈笑而不答,只掌心一攥,要把网往岸上拽。 丹炳:“……你干嘛呀!” 柔软的金色的丝线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他的肩和腰上,他一边笑一边挣扎, 手脚并用地在水里扑腾着。 丹炳喊:“喂,我要用力了啊!” 然而他最终还是就这么顺从地被拖上了岸。 “你网到了尾大鱼。”丹炳瘫在沙滩上, 喘着气瞪着她:“然后呢?你要干嘛?” “干嘛?也许……” 阿盈松开手, 金网随之消散。她一边笑一边走过去, 一头栽在他怀里。 “嗷!”丹炳半真半假地痛叫一声, 揽住她的腰:“哇, 你想砸死我吗?” “一个吻?”阿盈笑嘻嘻地转过脸, 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丹炳扬起眉:“这也叫吻?” 阿盈耸耸肩:“咸的,呸。” 丹炳:“………” “好哇,你嫌弃我!”他腰身一挺, 猛地翻身把阿盈扑倒,胳膊压住她的,凑近她的脸侧,呲了呲牙作势要咬:“给你一次重新说话的机会!” 阿盈眨眨眼,沉默片刻,微微张开嘴像是要说话。 然后…… 丹炳只觉腹部一痛,人就被往外掀了起来,他下意识发力稳住位置,两只手臂锁住怀中的人,于是腹上又挨了两脚。 这个人!丹炳又是疼又是好笑,还有点委屈,嚷了句:“喂!” 阿盈不吭声,一击不成,膝盖再次顶击了一下便将双腿重新伸展绞住丹炳的,试图把自己翻过去。 “不是,你真打啊?”丹炳不敢置信地喊:“嘶……你这力气也太大了,阿盈——你真的是灵窍科的吗?” 他不肯放开手,像是一种原始的征服欲,阿盈越要挣扎,丹炳就越是用力地想要把她束缚住。 两人在沙滩上纠缠着滚来滚去,扭扭打打,直至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当然,虽然打闹性质偏多,从力量上来说还是魔武科占有绝对的优势。 丹炳简直强壮得像头小老虎,阿盈动作稍慢下来一点,就被他用胳膊牢牢地箍住了腰。 丹炳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再将一只腿横过去压住她的,才长出一口气把脑袋搁在阿盈的胸口,得意地大笑道:“哈,抓住了!……真是疯了,哈哈,这下我看你怎么跑!” 阿盈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喘息着鼓起腮帮子,噘起唇瓣吹了一下脸上的头发,侧过头来,躺在他的胸膛下面望着他的眼睛哧哧直笑。 她的牙齿雪白,红唇勾起来,神秘又慵懒的绿眼睛藏在两扇睫毛下面,发丝随性地钩缠在细长白皙的脖颈上,那样子鲜艳得像一朵世上最美的花在黑茫茫的夜色里怒放,好看得叫丹炳目眩神迷。 此刻,两人都滚了一身的沙子,头发衣服乱成一团,但谁也顾不上在乎这些。 丹炳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连在怀中女孩的嘴唇上,它看上去柔软诱人,离得那么近……然后他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神几分笑意几分揶揄,又好像别有深意。 她在嘲笑我。丹炳心想,得给这姑娘一点教训。 于是他吻了上去——特别用力的。 阿盈还在笑,哪怕被堵住了嘴巴,若有若无的笑音仍然在喉咙和唇齿间滚动。那气流如羽毛一般扫过丹炳的上颚,痒得他连指尖都微微一颤。 他什么别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全都忘记了,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担忧的了。 …… “我喜欢海。”阿盈枕在他的臂弯里,悠悠地说。 “真的?”丹炳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胳膊揽着她,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弄着她的头发:“我以为陆栖的人都不喜欢海。” 说完,没等阿盈开口,便又闷笑了一声,“也是,你不一样。我以前也从没见过陆栖的人爱吃那些硬壳螃蟹……骗惨了我。” “我可没骗你。”阿盈柔声纠正。 “是,你没骗。”丹炳翻了个白眼,“是我自己骗自己,行了吧。” 阿盈亲了他的下巴一下。 丹炳被她亲得一下子绷不住又笑起来。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温柔地低眉望着她:“好了,没关系,大不了我回去想办法,再考一次。阿盈,你等着我。” 阿盈抬起手,轻轻抚摸过他的侧脸。 丹炳的脸长得很好看,是那种轮廓分明的好看。鼻梁的线条挺拔若削,浓眉深眼,双唇薄而内敛,下巴有棱而不凸——阿盈忽然发现,短短几天过去,这少年看起来好像确实忽然就变得成熟许多。 是哪里变了呢?她想。 阿盈凝视这张面孔几秒,便有了答案。 一是那双眼睛,曾经是圆的,活力十足地睁圆的,炯炯有神,眉头也总上扬着,顾盼飞扬。但这会儿他不那么看人了,眉宇的弧度平缓了,深红的双眸垂下来一点,便显得深邃而狭长。 再就是他的嘴唇,总是咧开在笑或者叭叭说个不停时,带出颊上两个活泼的笑窝,让人以为他生来就是长成这样。但其实那张唇生得薄而平,闭合时如两片贴拢的柳叶,寡淡而冷。 她有一会儿不说话,丹炳等了等便皱起了眉,不满又有点急地提高了声音:“你得等我。” 阿盈回过神:“……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丹炳揽着她的手臂用力,箍着她,嗓音闷闷的。 “我也喜欢你。”阿盈笑了笑,“放心,没事的。” “那你等着我。”丹炳说,“我不在不许找别人。” “好。”阿盈说,“不找别人。” 丹炳就高兴了,低下头凑过来亲她。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他忽然翻了个身地,重重地滚开到一旁的沙滩上。片刻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阿盈慢慢地坐起来,理了理头发。 “阿盈。”丹炳忧愁地说,“我感觉这个事闹得有点太大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你说,他们不会取消我的终生资格吧?那我就……不能再来了。” “不会的。”阿盈叹了一口气,终于道:“你别想了,你不会有事,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什么?”丹炳瞪大眼,一下子坐起来转过头望着她:“真的??什么办法?” “我去找了负责考核的教授。”阿盈笑着对他道:“我想,可以改一改制度,强制要求一海一陆搭伴组队考核,现在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丹炳听了一愣,脑中马上开始迅速地思考。 阿盈继续讲着:“本来想等事情落实再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确定提议是否能通过。虽然说起来占着政治正确,但有点……突兀,强制性,或许有人会觉得形式主义。但这个时机很好,他们正好面临着急需要处理的局面,就多了一点把握。” “我见过了负责处的教授,枝玫田岚,运气不错。交谈过后,把握就更大了一点。” 丹炳愣愣地望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敬畏来,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哇”了一声。 “如果他们通过了,”阿盈道,“对你的惩罚措施就该会很柔和,可能会是一些形式上的……嗯,当众检讨?也许。” 丹炳:“………” 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捂了捂脸。 “当众检讨……唉,也很丢脸啊。”丹炳有气无力地咕哝道:“不过也没关系了,这事儿一被大家知道,我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骗子,无所谓了。” 一阵海风过来,呼啦啦地吹起阿盈的头发,白色的浪花又往上卷了一点。 “也不一定。”阿盈说,“新规最快也要明后天才出来,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差想想说辞。一件同样的事,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 她望了他一眼,笑着道:“你不是很能说吗?那些演讲,我听着很不错。想想,亲爱的男朋友,找找理由。” 丹炳:“……也是。” 得想办法把这事儿圆过去。他精神一振,当即撑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阿盈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向着海边走去,沿着沙滩的边缘淌着水走动。 她动作轻,咬着唇苦思的丹炳甚至没能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平地一声低喊:“我想到了!我可以——” 丹炳转过头,激动地想说话,却发现……哎?人呢? 他站起来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海滩远处有一星亮光。 丹炳朝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焦香味儿。 “嗨。”见他过来,火堆边蹲着的阿盈抬起头,微笑着道:“要来点吗?” 丹炳定睛一看,只见铁架子上整整齐齐摆着八只蓝点花螃蟹,边上还有几只巴掌长的红色大虾。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对对的大钳子上,沉默半晌:“……不了。” 阿盈有些诧异:“你不饿吗?” “……我去捉鱼。”丹炳转身朝着海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 我回来了……死尸躺平。 ☆、第三十章 Chapter 30 “咔……咔……” 丹炳一个倾身扑进水里, 耳边仍然能听见岸上阿盈一口一口咬碎虾蟹硬壳的声音。一口就能碎一个大钳子,跟嘬鸡腿似的。 丹炳:“………” 他泡在水里,有些呆滞地抹了把脸, 才转身开始尝试捕捉一条鱼。 丹炳想, 这很简单, 随便挑一条,好吃一点的, 就——红软鱿? 然后,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 阿盈已经干干净净地剔光了一架子的螃蟹大虾,回过头发现丹炳还在不远处扑腾。 他显然有点上头了,一举一动都用很大力气,踏水,猛扑, 愤怒的低骂,一会儿又沿着海岸大幅度地来回划水。 阿盈望了一会儿, 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海滩边上本来就没什么鱼, 还像这样乱闯乱撞冲来冲去, 哪里捉得到东西? 这时, 那边的丹炳已经出离愤怒了。我生为一名海族, 竟然捉不到一条鱼!简直奇耻大辱! 于是, 阿盈就这么看着,一个红艳艳的脑袋在水面钻下去,又钻上来, 这脑袋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红,到后来竟像是在发光一样——不对,是真的在发光! 好家伙,连魔体都用出来了。 阿盈走近海岸,弯下腰洗了洗手,再抬头看时,就见水中的丹炳已经成了一个浑身冒着隐隐红光的“火人”。 那红光越来越明亮,映在周围黑色的海水里,将水波中被升高的温度带起一枚枚细小漩涡照得清亮。 “刺啦”一声轻微的爆鸣,那些红光里有了一缕真正的、燃烧着的火焰。 说是真正的火焰也不很恰当,那实际上是一种强烈的魔力外放。即以体内魔力沟通外界,从而使魔体在体外显形。 与学习灵窍者的心窍一样,魔武科的魔体,也是随着人不断的练习而在体内逐渐成型的。每个人的魔体形态都不尽相同,但大体上还是由血脉因素所决定。 初学者修魔体,凝聚出第一缕实体,就达到了从初级学院毕业的条件。而拥有一个完成形态的魔体,就能得到一张中级学院的魔体科结业书。 魔体的体外显形又分为两种形式: 局部显形——以属性魔力的方式显形,通常与武技、武器等进行配合,对使用者体力和魔力消耗相对少。 完全显形——在体外显化出完全的魔体形态。具体的运用方向与使用者的魔体类型有关,但在消耗方面都是共同的大。 阿盈还没有见过丹炳魔体的完全形态,他平常打斗使用的都是将火焰附着在长.枪上的局部显形。 海面的那团红光越来越炽烈,哗啦啦水花四溅,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丹炳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岌岌可危的理智。 随着“呼——”地一声。 那团红光彻底变成了一尾长达数米的火焰,丹炳的身形则在火光中化作了一抹隐约的虚影。 灼热的火焰在水面跳动着,置身于海风和浪花中间,它却没有一点将要熄灭的迹象。这一刻水与火共存,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融洽。 烈焰跃动间,勾勒出一具栩栩如生的庞然大物的轮廓——长尾如钩,身长似蛇而有利爪,焰火如鳞披被全身,头颅如鳗而口生獠牙,似乎还……还长了两只铜锤似的大螯钳?? 只见那火焰包围的兽影伏在海面上,双钳举天,发出凶狠而低沉的咆哮。随即,那两只高举的螯钳在熊熊火焰中灼灼发亮,下一瞬,竟是成为了一对真正的实体。 阿盈眼力好,一眼甚至能看清那对足有她人那么高的大钳硬壳上凹凸坚固的红褐色表面,以及两剪间一颗一颗顶部发白的森森尖齿。 啊,螯龙一族的血脉天赋。阿盈想,原来长这样。 与阿盈头顶能结出花盒的小苗一样,虽然大家都被总括为人族,但囊括的每个具体种族,又都拥有着被自己体内传承的那部分特殊血脉所赋予的源自那些古老生物的一部分能力。 那边丹炳还在举着他的两只大钳子插入水中狂搅乱打,阿盈的脑中已经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大的烤架能放下这么大的一只大爪了。 没办法,众所周知,大只的虾蟹的那个双钳敲开,取出两大块完整的肉吃起来的那种快乐和美味,就跟一整只鸡中的那两大腿的重要性一样,不言而喻。 几分钟后,水面上红彤彤的“螯龙”消失了,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丹炳沉下水中,不一会儿又钻出水面,一手扣着一只大肥鱼,喜滋滋地游上岸来。 “阿盈我……”丹炳兴高采烈地把鱼丢在沙地上,撩起衣摆擦了把脸,然后对上阿盈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休想!”丹炳呆滞两秒,脸色剧变:“那是我的手!不可能拿给你!断了要好多年才能再长出来!” 阿盈惊讶:“掉了还能再长?” 丹炳:“………” 他咬牙切齿:“喂,你还真敢想?” 阿盈眨了眨眼,一下子大笑出声。 丹炳:“……笑什么笑。” 他气哼哼地转身把鱼捡起来,走到阿盈升火的位置,就着还没完全熄灭的火星把鱼丢进去。 “你这样烤,是准备烧炭吃吗?”阿盈从他身后走过来,轻笑着把鱼捡出来抖了抖,从袖子中取出一柄金属小刀来,熟练地一指扣鳃,将它们剖开腹部。 这是两只红软鱿,不用剐鳞片也没有刺,只需要把鳃和腹部弄干净就行。 阿盈洗完鱼回来,见丹炳还蹲坐在原来的地方,见她回来就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 那样子有点乖。 阿盈把叠起来的铁架重新放好,将两条鱼一左一右地摆好,又从包里拿出调料盒子,一点一点撒上。 “你总是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吗?”丹炳张着嘴巴,支着下巴盯着她手中分了八个小格子的盒子发了会儿呆,没话找话地道。 阿盈没搭理他这个傻问题,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说法都想好了?” 听到这话,丹炳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挺腰,有点得意地:“想好了!” “说说看?”阿盈道。 丹炳:“………” 阿盈等了两秒没听到声音,转过头去。 就看到丹炳目光躲闪几下,然后脸红了。 “哎呀,你别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咕哝道:“就,就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阿盈扬了扬眉,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行。” 夜深了,海风变得越来越大。丹炳盯着他的鱼坐了一会儿,被炭灰扑了一脸,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把身上外套脱下来给阿盈披着。 阿盈也没拒绝,拢了拢领口,伸手抚了抚内衬,问道:“你们的衣服全都是这样的?” “什么?”丹炳道,“哦,你说面料?对,加了藻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大多都这样,防水。”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但你们陆地人穿着,贴身的话可能会不太舒服。有的人还会觉得有腥味儿。” 吃完鱼,两人又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依偎着,望着海面上又大又明亮的月亮。 “涨潮了。”丹炳说。 “嗯。”阿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回营地吗?”丹炳问。 “太远了。” “那?” 阿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外套递还给他:“随便找个地方呆一夜吧。” 丹炳:“……好吧。” 潮水涨起来很快,两人刚刚离开沙滩不久,黑色的水面就吞没了一整片空地,风更大了。 丹炳回过头看了眼,哀叹一声:“不会下雨吧?” “走了。”阿盈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只在靠近海边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蹲了起来。 树上待着自然不会多舒服,好在树干够粗,恰好有两根树枝离得很近,两个人各自靠坐着,也不至于难捱。 “睡吧。”阿盈说,微微闭上眼睛:“附近没有大的动物,也不会下雨。” “哦。”丹炳打了个哈欠,低声说:“明天一早就回去。” 只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边就亮了。 阿盈睁开眼,跳下树,丹炳也就醒了。 “我的脖子……嘶,腰啊,好痛。”他抱怨了两句,也跳下来。 人年轻,囫囵过了一夜,精气神看上去却还是不错。 两人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脸,便由阿盈用花盒载着,风一样地向着营地赶去。 蒙蒙亮的清晨,夜间动物回去歇着了,白天的还没醒来,除了偶有的几声鸟鸣,整个森林都寂静得很。 “停停停。”隔着营地还有老远,丹炳便一脸紧张地叫停。 阿盈停下了,两人走出来,她收起花盒,看着丹炳,等他下文。 丹炳站在那儿,脸上写满纠结,站了两秒他叹了口气,朝阿盈走近几步。 他抿着唇,咬了咬牙,指着自己的脸:“来,给我一巴掌。” 阿盈:“………” 她难得愣住了。 她愣了,丹炳倒是好像破罐子破摔不纠结了,他动了动脖子把左脸朝她贴过去,嘴里催道:“快点,用力打。” 下一秒,想到自家女朋友的力气,他又赶紧改口:“也,也不用那么用力,留个印子就行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发狠道:“要……要那种短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 阿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找打到自己面前的。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她想了想,抬手就往那白生生的俊脸上来了一耳光。 要巴掌印子,还要一定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说实话阿盈确实也没啥经验,她就随便打打。 “啪!”的一声脆响。 丹炳原本做着深呼吸想憋点泪意出来,这一巴掌挨完,他一下子直接泪珠珠都掉下来了。 ☆、第三十一章 Chapter 31 “你……” 丹炳虚捂着受伤的左脸, 红了眼眶。 他垂下眼睛去看,隐约能瞥见自己被打的侧脸上,皮肤已经迅速肿出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轮廓。他嘴唇颤了颤, 张口想要说话, 刚牵动肌肉就痛得“嘶”地一声, 不由神情凄苦地瞪向阿盈。 阿盈:“………” “对不起。”她愧疚地说:“业务不熟练,下次我争取把握好力度。” “……还下次。”丹炳咬牙切齿地托着脸蛋下方, 一边转身大步向着营地方向走去一边恨恨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阿盈:“……走慢点, 当心摔。” 走了几步,丹炳忽然停下来,又转过身,道:“你不要跟着我回营地。” 阿盈:“?” 他因为半边脸都痛麻了,抽了口气,声音也微微哑了:“就是你先不要回去, 先去做任务吧。等我……处理完了,就出来找你。” 阿盈盯着他红汪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有点心疼。 她叹了口气, 道:“好吧。我在哪儿等你?” “你不用等我。”丹炳摇了摇头, 瓮声瓮气地道:“就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树那里吧, 我出来了就去那里呆着, 你晚上回来就去那儿, 我们明天一起去集市。” “好。”阿盈点头。 丹炳转身走了,阿盈站在树下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沉吟着原地思索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天空是暗淡的晴蓝, 还没全亮,一切都挂着一层蒙蒙的黑纱。 对于阿盈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后面,丹炳是完全没有察觉的。 他正酝酿情绪呢。 在阿盈的视野里,看到丹炳用一种轻飘飘的步伐迈着步子。路过小溪边时,他走过去了,想了想却又转身折回来,在水边蹲下了身。 溪水不远处的树林边上,倚着一根树干的阿盈就看着丹炳蹲在那儿,像是对着溪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他俯下身,用手掌捧起水,一捧一捧地往自己脸上扑。 “哗啦…哗啦…哗啦……” 阿盈目力好,就这么看着他用水把自己的脑袋弄得湿淋淋的,额发粘在脸上,连没被打的另一边脸也被冷水拍击得泛红了,晨风一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憔悴。 然后,丹炳站起来了。但他站起来没走,而是面朝溪水就这么站定不动了。 他的脸正面向阿盈的方向,所以阿盈能够看清,他的身体是没动,但是他的表情…… 丹炳站那儿,面对着溪水,脸上先是重复地皱眉、扬眉,然后耸了耸鼻子,完了又尝试着动了动嘴角。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丹炳面沉如水,把自己眉头往中间聚了聚,眉梢往下垂了垂,眼皮耸拉下来,唇角抿起,终于保持不动了。 片刻后,他保持着这个表情,迎着风四十五度抬起了下巴。那分明的下颌线条被晨光勾勒得坚挺,配上湿润凌乱的发丝、红了的眼眶、脸上高肿的巴掌印…… 英俊的大男孩站在那儿,悲伤的目光藏在忧郁的睫毛下(?),那一身颓唐而心碎的气息足以令任何人走上前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温柔而劝慰的叹息。 丹炳凸了半天造型,又微调了调眉毛和嘴唇的弧度,好像终于满意了,转过身,大步朝着帐篷堆那边走去。 远处的阿盈:“………” 她沉默片刻,沿着树林边缘绕着,熟练地从另一边贴近了营地的栅栏——那边有两个巨大的柴堆。 等她动作轻巧地翻进去,躬身在柴堆后站定时,前面已经开始有喧闹声传来。 阿盈想了想,在柴堆背面坐了下来,凝神闭目,用灵觉去捕捉和分辨传来的声音。 “天啊!炳哥,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活泼的男音,因惊讶而拔高:“你的脸??” 没有听到丹炳吭声。 紧接着,便有好些不同人的声音争相在说: “炳哥……” “炳哥怎么了?” “这是……巴掌印?” “谁打的?” “你是傻子?这想不到?” “啊!啊?那……不会吧。” “炳哥,炳哥你没事吧?” “炳哥!嘶——这整个脸都肿了啊,下手得多大劲啊……” 几个起得早的撞见,说起话来,声音又引得更多的人放弃赖床的想法从帐篷里钻出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堆人。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上前搭话,有的沉默着交换眼神。 “炳哥,丹炳?没事吧?”一道清朗的男声开口时,别的杂音都小了些。 蓝胡的声音。 这时,阿盈终于听见了丹炳出口的第一句话。 “没事。”丹炳说,“我先回帐篷了。” 简短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沙哑,疲惫,声音中恰到好处地带着隐而不发的苦涩。 哪怕没有看到他本人的模样,阿盈也能想象他脸上维持着溪边练好的表情、步履踉跄走过人群的模样。 所有的说话声都停止了,似乎怕一个不留意,再度伤害到他们看上去已经满身风霜、满心伤痕的炳哥。 一片小心翼翼的安静中,阿盈靠在柴堆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强啊,小男朋友。 他演技一直可以的。 趁着还没人过来取柴,阿盈站起身,摸回自己的帐篷,把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背着像来时一样翻栏走了。 她手头有两三个不算难的收集任务,阿盈看了眼天色,决定先找个地方补个回笼觉,天黑之前也做的完。 …… 傍晚,橘红的火焰在森林中显得醒目无比。温暖光线照在树干上、地上的落叶和草叶上。 “咔。” 一枚枯枝轻轻断裂,一声脆响。 火堆边坐着的人瞬间回过头来,警惕而凌厉的目光和神情在看清来人样貌的瞬间化为一个有点惊喜的笑容。 “你走路怎么都没什么声的,跟只小鹿似的。”丹炳仰着头,哈哈笑道:“我真以为是头鹿什么的。” 阿盈耸了耸肩,把肩上的包随手卸下来丢在地上,拢下兜帽走过去,凑近了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干、干嘛呀?”她突然贴过来,丹炳嘴上害羞似的磕巴了一下,然而动作却很诚实地趁机吧唧亲了她一口。 阿盈笑了一下,顺势靠着他坐下来,轻轻在他脸上嗅了一下。 “嗯,看上去好得差不多了,擦了药?” “你还说。”丹炳一口叼着她的唇瓣磨了磨,含糊地抱怨道:“可疼了。” 阿盈眼睛望着他,弯了弯,往后退了一点,在他还微微泛着红的那边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丹炳就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我任务都做完了。”阿盈靠着他的肩膀,仰起脸:“你呢?白天都呆在营地里。” “我还差一个。白天蹲在帐篷里补了一会儿觉。”丹炳道,“回头做就行,没什么妨碍。” 阿盈懒洋洋地眯了眯眼:“那,你的事解决了?” “什么叫我的事。”丹炳为她的用词不高兴,“怎么说也得有你一半的责任——至少三分之一!” “行,行。”阿盈由他说,从谏如流地改口:“那你那一半的事,解决了吗?” “那当然。”丹炳啧了一下嘴,眉飞色舞地道:“他们没有一个敢问我问题的,提都没提,生怕刺激到我。” 阿盈失笑:“……你还挺得意的。” 丹炳不理她,继续讲自己的那套天才做法:“我最开始,我一声不吭,躺帐篷里躺了半天。后来睡着了。” “你也知道,我们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折腾来折腾去,我也累了,睡得比较沉。结果我一醒,就看到蓝胡那张脸,吓我一跳,差点张口就说话了,还好我憋住了。” 阿盈听得直笑。 “我端住了,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尽量用出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丹炳一边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一边说:“果然把他吓到了。他也不敢问,就拐弯抹角的安慰我。” 他感慨道:“你知道的,阿盈,蓝胡一直都还挺会说话的,我这心情这段时间以来确实不好,被他这么一安慰还真舒服多了。” 阿盈:“………” “我呢,我就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对不起你们。就这句。” “别的话不说,不解释,光这句,由他们自己去猜。反正他们也不敢问。” “然后我还在下午的时候一脸悲伤的独自离开了,他们就更不敢问了。” 顺着,丹炳还斜睨过来一眼,然后自我赞叹道:“我真的很会。” 阿盈笑着直摇头。 “这样不好。”她说。 丹炳:“……那我不是没办法吗。” 他拉长了脸:“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傻子,然后我还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反复解释事情经过,弄不好还得挨打。一打一千哎,渣子都不会剩。” 阿盈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丹炳:“啊?” “有我在。”阿盈很笃定,“他们不敢打你。” 丹炳:“……哈哈哈哈哈哈!” 他乐不可支地抱着自家粉嫩嫩的女朋友爱不释手地一阵乱晃,大笑着道:“那我们就是二打一千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盈被他晃得肩软,也笑了。 丹炳捉了一只兔猪,早就扒了皮烤着的,阿盈回来正好差不多熟了。 两人分吃了,又说了会儿话。便并排躺在睡袋里,依偎睡去。 清晨,照例是一贯生物钟精准的阿盈先醒。 她探身坐起来,旁边的丹炳听到动静也就出来了。 “我去洗漱,顺便打点水。”阿盈道。 两人就着水壶盖煮两碗干粮吃了,便收拾好朝着青原镇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盈:我罩你,没人敢打你。 丹炳:哈哈哈哈。 阿盈:我是认真的。 ☆、第三十二章 Chapter 32 “咦?有通知哎!” “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别他娘的挤了!前面的读一下内容能死吗?” “臭死了都是腥味儿, 海栖的有没有点公德啊,心里没数吗非要往人堆里挤。” “谁??哪个陆栖的孙子在逼逼?站出来你爹教教你咋说人话!” “海栖的鱼干人又开始了?野蛮人果然没素质。” “你跟谁在这儿素质?素质你#@*&!是个男人就滚出来比划比划!一帮娘唧唧的缩头龟!” “他妈的,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是学不会怎么开口说人话!” 眼看着人堆里你一句我一句火花四溅、下一秒恐怕就要上演又一次的海陆全武行, 挤在任务板最前面的那几人中终于有吭声的了。 是个嗓门贼亮的哥们:“别吵了!都闭上你们的嘴!还想不想听公告内容了!闭嘴!” 虽然他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但由于说的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事, 大家也就勉为其难的暂时不去计较。 人群稍稍安静了一点。 那大嗓门就开始读了。 “致未来的全体第一千七百零九届匡缇丝特大陆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新生: 诸位,日安。 现在是下午三点, 我正坐在办公室里, 很荣幸地提笔写着这封给你们的信。 在一个小时前,我收到了由主管本次新生入学测试的枝玫教授发来的一份申请,附带了一页情况的详细报告和说明。 我在诧异和疑惑中展开它,花了五分钟去而之后的五十五分钟里,我都在思索这件事。 最终,我决定批准这份申请。 申请的具体内容, 通知中附有详细内容,这里不做赘述。我们的监察系统将在明日修改并重启。也就是当诸位看到这封信时, 新的规则已经开始运转了。 而写下这封信, 除此之外, 作为年长者和我本人, 想要送给诸位以下三段话: 第一, 请不妨将你们明亮的目光放高一些, 年轻的孩子们。匡缇丝特大陆之大,我们整个人类,也只不过是其中渺小不已的一支而已。 第二, 你当然可以自由的支配你的观点。但请知悉,傲慢和偏见是滋长愚蠢的温床。当一个人开始用固化的、否定的目光去看待某个特定的群体,无疑是在与他多年所学习的知识与真理背道而驰。 第三,你当然可以随意支配你的生活。但我要提醒诸位,请务必弄明白什么才是重要的,什么是值得去花费你的时间和精力的。第一灵魔学院就在这里,它将无价的珍宝平等地摆在你们每个人面前。但数年之后你能带走多少,将取决于诸位之今日。” “……落款是:真诚希望在未来能与你们在校内相见的,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校长、菏鸢书文。” 一片寂静。 人群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另一个声音继续把剩下的内容念完。 “通知: 即日起,任务积分获取将改为双人组队形式,并有以下新增规定。 1.队伍人员的组成必须为海陆种族各有一位。 2.组队后,任务的接取对象和积分的提交结算都将以队伍为单位,再实时地平均分配到两位队员的积分数中。 3.禁止考生之间的斗殴行为,严重者将受到取消测验资格的处理。 请各位考生互相转告,早日前往完成组队并前往学院办事厅外的登记栏处完成组队信息的录入。 ——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新生录取部” “………” 如果说上面那封来自校长的信只是让大家震惊不已面面相觑——当然,或许多少也有了那么一些感触和领悟。那么后面的这则通知就真像一枚炸雷,轰一声投入水面,瞬间掀起了沸腾般的强烈动荡。 “什么???” “啊???” “这???” “啥玩意儿???” “我没睡醒???” 在发出一大堆无意义的疑问词、感到荒谬的嘘声后,最初的震惊过去,人群又慢慢第恢复了安静。 在场的没有一个笨人。或者可以说,这里汇聚了全匡缇丝特大陆最聪明的那波年轻人。 这些天来发生的桩桩件件、愈演愈烈的形式,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大多数人都明白也都校方肯定会有所反应,大家都在观望,猜测着事情可能的走向和结果。 只是没想到的是校方这个反应称得上迅速的同时,实行的解决方案会如此的激进犀利。直接选择将双方强行捆在一起,快刀斩乱麻。 再一思索,会发现这个方法还真能起到一种流氓式的立竿见影效果。掐住积分这个死穴,提起棒子一下就把分出立场的两方重新搅和到一起,让所有人无言以对。 怎么说呢,就…… 有的人还在发呆,而有的人转了转眼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在场的陆栖和海栖的学员间,那些原本横眉竖眼的互瞪,逐渐变成了一种古怪而尴尬的微妙目光。 俗话说得好,最认同你实力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凡事朝前看,新组队要求已经明确发出、无可改变了,那可不得先下手为强抢个优质股再说? 再一抬头,发现对方也恰好在看自己,彼此交换上那么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可不就双双退出人群,往某个僻静处一站: “那什么……组个队?”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组、组就组吧。” 于是,等部分迟钝些的人们反应过来,就赫然发现那些个好像每天彼此激情对骂互殴得最凶的,居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原地和解勾搭成奸双双往登记处去了。 ???? 你们? 那能怎么办呢,早登记早可以接任务,晚登记落后他人一步啊。 于是,满大街海栖陆栖,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或扭扭捏捏或直球出击,仿佛一个大型尬版街头千人相亲现场。 集市人多多啊,加上今天这情况,街上人来人往何止一个乱字得了。况且,陆栖海栖也不是搁脑门上刻着的,从挑花眼到挑傻眼,有些性格内向点的年轻孩子好悬没把自己给逼死。 刺龟蓝胡,十七区魔武科结业考榜首、前海栖联合会副会长——之所以说前,是因为蓝胡本人他觉得,照这个形式联合会解散无疑已经是必然的了——目前就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死了。 倒不是找不到人组队这种事。他早已经连登记都弄完了。 但,他自己是弄完了,别人还没有啊。身为副会长,又是那么八面玲珑的好性格,这事儿一出,简直半条街的人都下意识要找他说上两句。 “蓝胡,这事儿怎么办啊?” “蓝胡,联合会怎么办啊?” “蓝胡,我们要去组那个队吗?” “蓝胡,这队要怎么组啊?” “蓝胡,你组到人了吗?” ……… 蓝胡:“………” 他深吸了一口气。 “组,组,组,不组你想咋办?” “找谁?随便你找谁组啊,陆栖海栖人数一样,反正总有人组。” “大家伙都快一点,登记处那边已经挤起来了,都别围在我这儿,时间不等人哈。” “这个属于意外情况,谁都想不到的,没有办法的事,大家都要组啊。” 费尽口舌、焦头烂额之余,蓝胡四下张望一圈,逮住了一个从远处走来的虾鳗狸狸:“炳哥呢?丹炳呢?” “谁知道呢?”狸狸无辜地耸耸肩:“你忘了,他昨天就离开营地走了,去那什么——疗伤哇~” 蓝胡:“………”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 “你队组好了吗?”他问。 虾鳗狸狸点头:“好了呀。” “好。”蓝胡道,“叫人,叫那些已经完成组队的,去到处找找人。我跟鼓朵胡鳅几个就在这边,有消息过来告诉我。”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有人说好像在镇北居民区看到人了。 蓝胡迫不及待地从人群中脱身,一路赶过去的时候,丹炳在干嘛呢? 他在和女朋友快乐玩水。 这片居民区里建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一片湖。 一大早,阿盈和他登记完就来这周围,接到了一个往湖里种水生花的任务。 说是搭伴做任务,然而老话讲:温柔乡,英雄冢。 黏糊糊的小男女凑在一起,能有啥效率? 原本一个小时不到能搞定的任务,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两还在嘻嘻哈哈地互相泼水玩。 种植这种水生花,需要潜入水中,再将根系一段段地埋到湖底的淤泥里。 丹炳在水里泡着,阿盈坐在湖心的台子上控制着光明缚网一把一把地将箱子里的根系卷入水中递给他。 蓝胡赶到湖边时,阿盈远远就看到了。她身形一晃,便隐入了旁边的绿化丛后面。 片刻后,丹炳哗啦一下从水里冒出头来,抹了把脸睁开眼:“……阿盈?” 他疑惑地划着水四处望了望。 我女朋友呢? “炳哥!”岸边蓝胡喊了一声。 这一声把多少有点心虚的丹炳吓了一跳,他唰一下转过头:“呃,蓝胡啊。” 下一秒,想到自家机智的阿盈肯定早躲起来了。他心里松一口气,定了定神,勉强摆出了一个忧郁的表情,缓缓划近岸边。 也不知道蓝胡有没有领会到丹炳试图散发出的这种忧郁,反正他看上去噎了一下,才道:“……炳哥,你这是干嘛呢?” “废话。”丹炳忧郁地说:“做任务。” 蓝胡一边注意着他的神情一边组织着语言:“炳哥我跟你说,学校改了规定,要求一个陆栖和——等等,做任务?”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炳哥,你已经组好队了?” 丹炳:“………” 丹炳镇定地点了点头。 不仅组了,咱还是第一对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乡(指丹炳),英雄冢(指阿盈)。 ☆、第三十三章 Chapter 33 时间回到今早。 可能多少带点心虚, 丹炳天还没亮就催着阿盈上镇里去了。他还央着阿盈用花盒载着她和自己去,说这样才快。 上辈子地道穷苦渔民出身阿盈倒也没有什么起床气一说,丹炳想早点去, 那就随他。 于是, 两人到青原镇口时, 阿盈看了眼时间,才刚五点整。 “走吧走吧, 去看看任务栏。”丹炳拽着她的手, 一边往镇子里走一边左右张望,眼睛里全是紧张,活像做贼。 天还暗着,路灯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整座被茂密森林包裹着的小镇,徜徉在一片安宁的晨雾之中。 这时的广场上空荡荡的, 一眼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丹炳松了口气,回头招了招手, 示意转角处站着的阿盈跟上。 阿盈有些好笑, 却也配合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任务栏下方, 然而上面干干净净的, 除了顶上的领取说明外, 什么也没有。 “哎呀。”丹炳说, “来早了。” 他一讲话,不远处的绿化丛忽然晃动了起来,吓得丹炳倏地看过去。 “沙沙……” 片刻后, 灌木丛下艰难地滚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抹了把脸,爬起来:“炳、炳哥啊,今天咋这么早?” 丹炳整个人还在惊吓中,倒是阿盈把人认出来了。 好像是自己管过的一个任务部的,这个人有点憨厚,老容易被人支使着多做事,一来二去,阿盈就记得了他的名字。 她问:“你是…蓝虾汶?你在这儿做什么?” 蓝虾汶听见她的声音,才发现丹炳背后还跟着个人。 “阿盈?”他呆了呆,“你们不是……”吵架闹分手? 好在他虽然憨厚归憨厚,但一点都不傻,自己把后面的话咽下了,只嘿嘿笑着答道:“我啊,今天轮到我在这儿守着,等贴任务的老师来了,我就喊兄弟们——广场上不准放睡袋,他们在那边草地里躺着呢。” 丹炳:“………” 蓝虾汶说完,转向丹炳,一脸关切地问:“炳哥你今天咋这么早哇,我还听他们说,呃……说你心情不好,晚上都没回营地哇。” 丹炳噎了一下,说:“我早起散散心。” “啊,哦哦,这样。”蓝虾汶恍然,“那炳哥慢走,阿盈姐慢走,我继续在这儿呆着等任务,就不送你们啦。” 丹炳沉默片刻,摆了摆手道:“没事,我们也在这儿等。” 蓝虾汶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三人在晨风中静静地站着,昏暗里仿如三尊凝固的雕像。 把来贴任务的老师吓了一跳。 “你们这也太早了。”那女老师一边从包里取出任务单一边道:“这么拼吗,睡眠不足跟不上活动量小心晕倒哦。” 蓝虾汶嘿嘿笑着,叫了声老师好,抓抓脑袋站到旁边看着她贴。 丹炳和阿盈双双面带着营业性的微笑,颔首问候,然后默不作声地等待。 那边,那女老师取出一个小巧的弹胶器,抬起手开始张贴东西了。 蓝虾汶眼巴巴地注视着,等着她贴完走人然后叫兄弟们过来一起抢揭。 就在这时,镇口方向的街道尽头,远处已经隐隐出现了几个迅速往这边过来的身影。 蓝虾汶回头看了眼,急了。一看就是陆栖那边的,是不是人啊,有必要吗来这么早! 等他再看任务板,发现那老师才贴完一张,这也——等等,这张单子好像有点太大了吧? 蓝虾汶昂起脖子,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沉的光线里辨认上面的内容。 “致未来的全体第一千七百零九届匡缇丝特大陆第一高级灵魔学院新生……” “………” “这是什么??”他目瞪口呆地抬起手,搓了搓脸,回头想找炳哥和阿盈姐,却发现两人早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此时,丹炳和阿盈已经站在了学院办事处门口、大登记牌的下方了。 “走走,快填。”丹炳冲过去,一眼找到屏幕下方多出来的组队登记字样,俯下身就开始填写。 时间太早,办事处大门还没有开,但能看见里面已经亮起了一些灯。 丹炳刚把名字填好,回头想跟阿盈说些什么,就听“吱呀”一声,台阶上的门开了。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士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下摆很长的外套,见到下方的两人,很明显地惊了一下。 “怎么你们这么早——啊,是你!” 女人走下台阶,两侧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阿盈认了出来。 她说:“枝玫麦尔女士,早上好。” “早。”枝玫麦尔的眼神有些复杂,口中道:“你这就组好队了?” 她对这女孩印象深得很,而且恐怕很长时间都忘不了。 然后枝玫麦尔看清了正在填组队表的丹炳的模样,第一眼只觉得是个很英俊的男孩,然后觉得眼熟,再回忆回忆…… 枝玫麦尔:“你是那个螯龙丹炳?!” “呃。”丹炳有些茫然地望着她,“老师好,您认识我?” 可太认识了,枝玫麦尔一脸木然。这届新生里有两位,考试还没结束在学院老师里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一个锡兰盈,一个螯龙丹炳。 大家都知道,新生里有那么一个女生,在考试中途跑来找到办事处的负责人,十分严肃要反应新生种族矛盾的问题,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通,还给学校出了个犀利又奇崛的解决方案——这方案甚至被校长采用了。 然后因为这事儿,学校开了个会,通过权限查了监察系统。这一看不得了,罪魁祸首有了。作为以一己之力忽悠一千多人,考试开始才多久啊,就整出这么大一个庞大的组织的“那个红发男生”,螯龙丹炳这个名字也被放大加粗地投入了教授们的视线里。 在场教授们围观了他好几场“激情四溢的演讲”,彼此在沉默中交换着眼神:这…… 是个人才啊。 措施颁布完了,学校在开始考虑追究功过问题。按理说,前者锡兰盈,该有所嘉奖。而后者螯龙丹炳,是否施行一定的惩罚,怎么样的力度,就需要再多考虑考虑…… 大家一致以为,锡兰盈和螯龙丹炳,凑在一起正如两虎相争,且一个陆栖一个海栖,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不说已经交锋多次,双方也绝对矛盾深重。 结果……你两手牵手第一时间前来组队?? 枝玫麦尔看似平静地回到了屋子里,坐在桌前陷入了逻辑混乱。 她把这事儿跟自家姨妈枝玫田岚一说,后者也是一怔,随后就笑得意味深长。 边笑边摇头:“这姑娘是真聪明。” “你把我的通讯器拿来,编辑封讯息发过去。” 枝玫麦尔:“啊?好叻。” …… 丹炳今天一天都挺高兴的,想起来早上把自己和阿盈的名字写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唇角上翘。虽然只是组个队——但那也是第一对呢。 所以现在看见蓝胡他真的很痛苦,因为要一直绷出忧郁忧伤的神情变得格外的难。 蓝胡本来还想多问两句,这怎么就组了,跟谁组了,这……他有一箩筐的话想问,但丹炳的眼睛已经瞪起来了,那忧郁中又冒着凶光的眼神让他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那……那,”蓝胡艰难地说,“这个规定出来了,我们联合会……咋办呐?” 这事儿是真的必须得说。 丹炳听完这句,是真有点忧郁了。 毕竟是他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半夜都在咬着被子琢磨一手创办出的组织啊,寄托了丹炳小少年那一整颗年轻的心里尚还稚嫩的野望和梦想。 “……能怎么办。”他闷闷地道,也不去看蓝胡,别开脸,垂着头抓着一截水生花根系上下抛着玩。 蓝胡望着他的神情,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他道,“你想想吧,你是我们的炳哥,我们的联合会主席。你想想,然后……我们晚上在营地开个会吧。” “无论如何,问题都需要解决。聚在一起商量商量,大家都需要一个结果。” 丹炳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蓝胡走了,他还在发着呆。 “哗啦。” 阿盈从水里冒了出来。 她只穿着贴身的一件布衫,白生生的脖颈和胳膊露在外面,白嫩光滑得好似初生的藕段。 阿盈游过来,轻轻一撑台子边缘爬上来,一抹额发,一边抓起外套擦了擦脸一边问:“怎么了?” 丹炳哪里还能想得起怎么了,他的眼睛盯在她露出一线的细白腰肢、领口饱满圆润的弧线上,拔都拔不下来。好半天一张口,先咽了一下口水。 阿盈:“……?” 丹炳迎着她的目光,脸红了一下。 “咳……嗯,蓝胡来了,蓝胡,”他红着脸,顿了一下才慢慢道:“啊,他说海栖联合会的事。” “进校以后改成社团不就行了。”阿盈道。 丹炳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 阿盈耸耸肩:“至于到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丹炳:“……我感觉你在小看我。” 他说着,一个饿虎扑食,猛地一下把阿盈捉进怀里。 “衣服湿的。”阿盈笑着推他,“别弄。” “怕什么,我防水!”丹炳嘚瑟地亲了她一口。 两人纠缠着重新坐下来,丹炳抱着阿盈的腰,像只树懒似的挂在她肩膀上摇来摇去,嘴里喃喃道:“我想想,晚上回营地商量怎么办,然后得安抚一下大家……我想想怎么说。” 歇了一会儿,两人继续把剩下的花种完,便一起离开了镇子。 期间,哪怕是尽可能抄小道快步走,丹炳也被叫住了无数次。 “我有事,晚上回营地再说。” “是,是,回营地商量。” “有事,晚上营地商量。” “晚上会开会。” …… 最后,丹炳不得不开始拔腿狂奔,才终于在镇口的树林里找到了等他的阿盈。 “我真该像你一样带一件斗篷。”他痛苦地说。 ☆、第三十四章 Chapter 34 天还没黑下来, 青原森林中的海栖联合会营地里便热闹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早早回来了,大家一堆一堆地聚在一起,燃起火做饭。 烤肉的焦香味儿和森林中特有的树木清香混在骄阳橘红的余晖里, 温柔得像一幅焦糖色的画卷。 大家都在聊着白天的事, 聊着组队, 聊着搭档……当丹炳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门口时,效果就像是油锅里滚入几滴水珠, 气氛一下子就轰了开来。 丹炳皱了皱眉, 搬开栅栏走进去。 “炳哥,炳哥。”蓝胡匆匆从里面迎出来,“快来这边,就等你了。” 沐浴众人各色的目光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斗篷堆里。 丹炳掀开布帘,就见蓝胡、虾鳗狸狸、白贝、胡鳅、婕拉……整个联合会的草台班子都在这儿了, 一个挨一个地盘腿坐在里面。 这场内部小会开了有半个多小时,外面的人都盯着呢, 一见到帐篷帘子动了, 纷纷打起了精神。 第一个出来的是蓝胡, 他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一如既往的带着微笑, 看不出什么表情。 然后是丹炳, 红发少年一出来, 目光扫过一圈,沉声道:“大家准备集合一下,开个会吧。” 空地很快被清理出来。 丹炳在最中间, 还是最初时那个简陋的小木台子,他跳上去,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抱歉的告诉大家,从现在起,我们的联合会暂时解散了。” 底下先是寂静,随后一片哗然。 海栖族的人们本就风俗偏“直”,相对陆栖来说表达情绪、日常交流等都比较外放。 于是顿时,底下便响起了无数的吵闹议论声,乱糟糟地汇杂在一起,还有人在喊:“怎么会这样!”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过要让我们都能通过的!” “轰——” 亮眼的红光伴随着一道尖锐爆鸣在人群上方炸开,巨大的响声在瞬间压过了一切别的动静。 一小阵下意识的惊呼过后,场面安静下来。 丹炳身上亮红的火焰虚影缓缓散去。他站在台上,站在烈烈火光之间,额发无风自舞,跳动着暗红光焰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喝道:“吵够了?” 少年年纪还不大,形容也尚有稚气,但那双火焰般的眼眸里竟然在这一刻让对视之人从中感觉到一种真正的凶煞之气。 丹炳平时在营地里一直是一副直爽笑闹的模样,渐渐的,有些人便忘记了他血管里流淌着的那身血脉。 螯龙一族,水中生出来的火。 他们的攻击性和武力值与他们暴烈好斗的天性一样,在整个海栖种族里都是出了名的。 醒悟过来面前绝不是一个可以欺负——或者说甚至单纯讲道理都不太好说的对象,这些聪明的年轻人们就都冷静下来了,换上了一种微妙的观望态度,等着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是,我是说过,咱们海栖的联合起来,争取全都留下来。这是我成立这个联合会的初衷,也是我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初衷。”丹炳缓而清晰地道,“但,就在今天,学院的规则改了。这是不可抗力,各位也都清楚。” 他红色的双眼环视下方一圈,又道:“能够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年轻人中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你们都是聪明人,审时度势,现实已成既然不可更改,那么该怎么做大家想必都清楚。或者,我说得再明白一点,这条突然的规定是怎么来的,诸位心里也应该有数。” “责任我在担,好处大家占。我螯龙丹炳自觉问心无愧。” 说完,丹炳咧嘴笑了笑,望着下方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庞,“总之,从今天起,我们的海栖联合会就此解散——暂时的解散。各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带着自己帐篷物品离开,请随意。” 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神情自若而底下鸦雀无声,此情此景,让这个少年的模样显出了一种领袖般的高大,颇具威仪。 丹炳满意了。他现在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下午时在阿盈面前唉声叹气忐忑不安的样子了,通身都是那种无比理所当然、自信到甚至有点强横的气势。 他叉着腰,最后说出一句充满暗示性的祝福:“好了,朋友们,希望不久后的将来我们都能在学院里再见。散会!”后便纵身从台上跳了下来,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目不斜视地大步从人群中走出去了。 “厉害呀。”蓝胡望着他的背影,一边带头开始拍巴掌一边佩服地低声喃喃道:“跑路都说得那么有气势,不愧是我炳哥。” 他一带头,旁边胡鳅狸狸等一众熟人赶紧配合,然后就有更多人跟着鼓起掌来。 一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人群的视线,丹炳便一下子迈开腿飞奔起来。几下穿过树林,顺着河流来到上游的水潭边上。 “阿盈!阿盈!”他眉飞色舞地冲过来,“我搞定了!” 阿盈正在守着两堆火做晚饭,一边用铁架架着两枚椰壳煮着杂贝汤,一边用树枝串着烤着一只锦鸡。 丹炳跑过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她的肩膀,晃啊晃的,引得阿盈还未回头就先笑了起来。 “搞定了?好厉害啊。”她温柔地说。 “那是!”丹炳正满心抑制不住的激动,脸都胀红了,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我就照着你说的,开口就记着保持自信,绝对自信,我自己先信了,然后说给他们听,先占理。我跟你说我特别有气势……” 阿盈听他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最后撒过一次调料,她便取下穿鸡的树枝,嗅了嗅,扒拉下来一个鸡腿,反手怼到丹炳嘴边。 “我觉得进了学校以后我还能想办法把这个联合会捡回来!这就——呃,”丹炳看着递到嘴边的肉,顿了一下,啊呜一口咬住:“嘶——好烫!” “你帐篷呢?不带出来?”阿盈问道。 丹炳叼着鸡腿,一愣:“……忘了。” 阿盈一边把椰壳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道:“吃完去拿吧。” 半小时后,两人决定在水潭边的山坡上休息。丹炳先要回营地去拿顶帐篷。 阿盈扑灭火堆,望着丹炳的背影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原本人声鼎沸的营地这会儿已经变得安静了许多。 既然不准备再在一起行动了,便有很多人很快的就离开了。或者选择去离自己领的任务近的地方,又或者去找自己新鲜出炉的搭档。 还有一些人还呆在帐篷里,独自思考或者跟相熟的朋友们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近营地了,阿盈远远地注视着丹炳进去。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开始沿着营地的边缘不紧不慢地行走。 围着边缘快转完一圈时,阿盈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就见蓝胡和狸狸几人站在栅栏边上,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 “嗨。”阿盈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 “……阿盈?”蓝胡一边走近一边道:“你这是在?” 狸狸也睁大眼睛道:“那什么,你和炳哥……呃?” 阿盈道:“我散散步。” 蓝胡:“………” 狸狸:“………” “顺便看一下海栖联合会的解散情况。”阿盈平静地说着,然后从斗篷兜里掏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低头别在胸前。 蓝胡和狸狸有些茫然地定睛去看,见那好像是一块长形的、边缘处缠绕着镂空剑、四瓣花与波浪图案的金属片。 上面还有字。 “这图案是——校徽?”蓝胡辨认着上面的文字:“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监察会?!” 蓝胡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狸狸则呆滞地把后面刻着的名字念完:“……锡兰盈……??” 目瞪口呆抬起头的两人:“………” 信息量太大,一时竟不知该从哪儿先开始震惊起。 蓝胡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来。他睁着眼睛,张口结舌:“你、你、你——” “啊,没什么大事。”阿盈眨眨眼,语气安抚地道:“就是学院办事处负责的教授挺关注这边的,让我抽空来通知并监督一下联合会的解散情况。” 蓝胡:“………” 好一会儿,虾鳗狸狸才茫然地喃喃道:“……可是,你都还没入学啊。” “所以是临时的。”阿盈耸耸肩。 “………” “海栖联合会的事,你们尽快把后续处理好吧。”阿盈点了点头,友好地笑了笑:“我就先走了。” 蓝胡和狸狸呆呆地:“……再见?” 一直到目送着阿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树林里,两人才转过头,面面相觑,二脸呆滞,张了张嘴,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 蓝胡:“这……锡兰盈?” 狸狸:“这……监察会?” 不远处,剩下蹲火堆边没过来的胡鳅白贝几人:“你们干嘛啊?傻站着,回来啊!” …… 回到树林里,阿盈便又把那枚徽章取了下来,放回兜里。 徽章是早上遇上时枝玫麦尔给的。因为见到和阿盈一起来的丹炳,她没有说任何别的多余的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就算是一种学校给予的答复了。 你反应的事,收到了,处理了,你可以去看一看。就这意思。同时也算是一种奖励。 破格直接提前纳入学院监察会。这是枝玫田岚——恰巧也是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监察会的名誉负责教授——查阅了阿盈在校这些年可以称得上“辉煌”的履历后,给出的决定。 “你觉得不合适?或者说你觉得她不能通过考试?”说起这个安排的时候,她微笑着对面露讶色的侄女道:“我觉得非常合适。哈哈,这女孩呀。” 阿盈回来时,丹炳已经到了一会儿,在搭帐篷了。 “你去哪儿了?”听到动静,他从帘子里冒出头来。 阿盈没有回答,而是挑了挑眉,道:“我两睡一间?” 丹炳:“………” 他愣了一下,脸一下就红了。 “哎呀……”他一边慢吞吞地钻出来一边不太情愿地说:“那我可以在外面睡睡袋,吧?” 阿盈把包放下来,笑了笑:“那好啊。” 丹炳唇角一下子拉下来,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 阿盈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在帐篷周围安插一些绳套和树枝等简易的防护措施。 丹炳看了几秒,老老实实过来帮忙。 帮着帮着,就蹭近了一点,再一点。先是把脑袋支过去,胳膊肩膀挨蹭一下,后来看着女朋友脸色还好,胆子大了就抓着人吻了起来。 …… 于是这一夜,丹炳最终还是成功获得了睡帐篷的权利。 ☆、第三十五章 Chapter 35 就如那长满森林、茂盛鲜艳得如同正午太阳般的黄尾花似乎刚开就败了一样, 一个月的时间,快起来好像刚开始不久,就走到了结束。 清晨, 乌泱泱的人群聚在青原镇的大街小巷中。今天镇里原定的集市被特地的取消了, 镇民们也都习惯了, 每年春天都有这么一遭。 有这么一大群青春活泼的学生,在金灿灿的黄尾花刚开的时候潮水似的涌进来;在花败时的清晨, 又退潮似的齐齐离开他们的小镇子。 当然, 在之前——他们也再有经验不过,一场热热闹闹是免不了的。 离别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它能够让那些原本彼此互不认识、冷冷淡淡甚至有过矛盾的人互相以笑脸相对,送出多少带着真心的祝福。 感慨、复杂、不舍……哪怕只过了一个月,却也因其各种各样的特殊性,势必会在每一个这些年轻学生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回忆。 这天, 第一高级灵魔学院会把成绩单封在信封里,把他们的行李包裹和一瓶青原森林特产的黄尾酒一起让学生领走。 没错, 就是酒。这样传统历史上是第七任校长——一个褐爪海豹族男人, 发明出来的。此后历代沿用至今。 当然, 毕竟是给学生们喝的, 劲头不会很大。 街头巷尾, 相熟的朋友们席地而坐, 或相对沉默或高谈阔论,此起彼伏的“叮叮叮”的碰杯声像一首清脆的乐曲。 镇上几个曾经因身无分文进不去的饭店酒馆,这时也被学生们占得满满当当。 三五人一桌, 一边吃喝一边彼此挤眉弄眼: “你看了没?” “还没呢,唉,我等会儿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看看。” “哎哟,你怎么那么怂啊!现在看呗,早死晚死都要死嘛。” “你这张破嘴,说点好听的行不行!看就看——等等,你呢,你多少名?” “……那什么,我,我也还没看呢。” “我信了你的邪——我数到三,咱们一起看!” “行吧行吧……” “唉……刚好一千五,你呢?” “得了吧你,知足行不行。我一千九后面去了。苦涩。” “没事还有笔试呢,加油兄弟。” “我知道,不说了。对了——看看前面,第一名是谁?我猜肯定炳哥。” “啊,对,看看……第一名,锡兰盈!” “啥??不是炳哥??锡兰盈——这不是我们之前满地找那人吗?我还特纳闷呢,这个人会隐形那,怎么这么多兄弟就是没人找着……还第一名!就离谱!” “呃,我看见炳哥在第二。第三名是个叫褐狮振的。” “离谱,第一第二差多少分?” “不算多,两百多分。五六个任务的样子。” “那也很离谱了……” 类似这样的对话,一整天都随处可闻。成绩嘛,除了看自己的,当然就是关注一下最顶上的那几个名字。 第一名的锡兰盈,第二名的螯龙丹炳,第三名的褐狮振,第四名的刺龟蓝胡,第五名的翠羽焦…… 而此刻,被反复提及的这些人,其实正坐在同一间屋子里。 镇里最大的饭店,青原饭店二楼为数不多的包厢中最大的那间里,桌边坐了十来位形貌各异的年轻男女。 包厢是蓝胡提前定的。 虽然他现在确实有点后悔定了这么大的一间。就是因为看到包厢太大,阿盈才忽然说,她可以叫几个朋友过来。说完她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来了面色惨淡的四人。 于是…… 一张圆桌,左侧靠门的位子里:褐狮振、翠羽焦、乌獾妍、金熊威尔。 内侧的右边椅子:刺龟蓝胡、虾鳗狸狸、珊红鼓朵、胡鳅、白贝、清溪婕拉。 两边中间一端是坐在一起的阿盈和丹炳,另一端则空了一个位置没人坐。 左边的陆栖四人安静如鸡,四张脸眼观鼻鼻观心,呈现出一种一模一样的堪称安详的乖巧。 右边的海栖要复杂一些,谨慎、懵逼、惊吓、迷茫、如坐针毡……不过也都很安静。 事态如此诡异,实在不敢说话。 凝结般的气氛中,店家开始上菜了。 等到桌面摆满,阿盈便开口了。 她神色如常地手指一挑打开瓶塞,给自己倒上一杯,微笑着道:“能在离别前聚一聚,真不容易,干杯?” 丹炳马上应和地抬起手:“对啊,不容易,干杯!” 在座的其他人:“…………” “干杯,干杯,哈哈,哈哈!” 第二轮笔试是在一周后,第一灵魔的学院内部举行。 数千年以前,人类的数量还远没有如今这样多。但伽纳辛半岛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拥有着当时最大的城镇:匡希达雅。 从那时到今日,匡希达雅都不属于任何的人类国度。它只是因座落在海陆交界、大陆中心,地势平坦且河流环绕,直达伽纳辛半岛最优良的大片港湾,人流如织、货运往来,而自然形成的一座庞大都市。 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就建在匡希达雅东部的山坡下。由山坡下的一片河谷,以及坡上连绵数百里黄昏森林组成。 “阿盈,看啊!”丹炳站在山坡上,兴奋地指着前方郁郁葱葱的河谷。 春潮春水,满河的水淙淙澈澈,岸边全是茂盛的绿草和野花,清凌凌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柔的波光。 河的对面就是第一灵魔学院的大门。 那是一面木质的、三四米高的青灰色方框,两面米白的门扇敞开着,再无其他装饰,也没有牌匾,光秃秃的,朴素得没有一点大陆第一学院的架势。 门框两边连着灰绿色的围墙,墙头爬满了茂盛幽绿的藤蔓,弯绕丛生,已经看不见里面墙体的模样。正是春天,这些藤蔓上开满了落雪一样的白色小花,风吹过纷纷而落,是一种甜蜜的、奶糖似的香气。 据说,这门和这段墙都是建校时就落成的,数千年来没有经过任何的翻新,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留存至今。 “真漂亮。”阿盈道。 河面有二十数米宽,有一左一右两条路可以过去。左面架了一座木桥,右边则是几个圆滚滚的大石墩,隔个两米多放一块,底端深深扎进河床里。 丹炳毫不犹豫地拉着阿盈去跳石墩。 “这边这边!”他喊,“桥有什么意思,我们跳过去!” 笔试是在上午九点开始,而现在才七点不到,因而路上的人并不算多。 丹炳与阿盈两人一前一后地跳石墩过河,来到校门下方。 只见校门入口后面拦着一大块灰褐色的金属“墙”,上面从左到右依次开有八个小门,每扇门旁都有一块亮晶晶的“扫描口”。 金属“墙”上方写着:“请各位考生扫描应考邀请函,单次单人依序进入。” 考试是在最近的一环圆柱形的棕色大楼里进行,进门就能看见,就在一小段阶梯的平台后方。魔武科的考点在靠校门的南边楼,灵窍科在东边楼。 时间还早,两人也不想那么快分开,便拉着手在周围逛了起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丹炳仰头看着那栋棕色的楼。 这楼一眼看去有五层,不算高,但奇特的是,它看上去似乎是由一整块完整的棕色巨石像做石雕那样掉成的,上面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在这栋楼左右,隔着平整的石板道路、花圃、草地和小树林,各自又有别的楼。在这里看过去,完全能看清这些楼又都和这一栋一样,像是由整石挖凿出来的。 “翠羽神鸟。”阿盈道,这些在锡兰族中都有着十分完整的记载,“建校之时,由十二只翠羽神鸟自涣海边往返八次,运来九十六块巨棕岩石,又经陆上各族合力雕琢成楼。” 她看了丹炳一眼,笑着说:“参与采石二十九海族,雕楼三十一陆族,在校史上都有记载。” 两人在草坪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互相依偎着望着远处刚亮起来的晴朗天空。 “啊……”丹炳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我记得,我们族里也有,有说数千年前为第一灵魔采石的记录。以前不知道,原来采的是这个石。” 阿盈将脑袋歪在他的肩头,难得地有点懒散的半眯着眼睛,慢吞吞地数道:“建了五十二栋教学楼,四十四栋住宿楼,二十二栋在岸上,二十二栋在水上。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百来个建筑,包括给后面的海人们也建了几座……但都没有再用巨棕岩,翠羽神鸟早就消失了。” 丹炳愣了愣:“学校里还有海人?” “他们不和我们一样统一考试。”阿盈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看了他一眼:“是由族里按名额推荐来的。学院校史和介绍里都有写。” 丹炳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考试又不考,我就懒得看嘛。” 说完,他见阿盈还瞅着他笑,不由面皮一红,又见她笑得实在好看,于是一时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倾身把人按倒在椅子上,用力吻了上去。 此时旁边的楼上,窗边一位看风景的老教授叹着气,端着茶杯离开了。 “年轻人啊……这一大早的。” …… 丹炳本来说想去看看海栖的宿舍,但一听说要顺着河流到海边——宿舍都在海里,算了算时间来不及,就只在附近逛了逛,顺便看了看食堂。 今天学校里的在校生们似乎是放假了,路上也没怎么看到人。 到了八点多,两人便在楼下分开,各自进了考场。 阿盈在三楼,上楼的时候还在走廊上碰见了乌獾妍。 当时这姑娘正趴在围栏上闭着眼,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乌獾先祖保佑,不要和锡兰盈一个考室……不要和锡兰盈一个考室……” ☆、第三十六章 Chapter 36 阿盈站在几步外, 看着她想了想,善良地决定未免不影响这姑娘的发挥,默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然而, 或许是乌獾妍确实是个不怎么受先祖喜爱的子孙。当阿盈找到位置坐好, 取出笔墨放在桌上, 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门口…… 可不就是巧了么。 四目相对,乌獾妍扶着门框僵在原地, 整张脸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她后面的男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似乎纠结着要不要扶这姑娘一把。 阿盈望着她,笑了笑,无声地道:“加油哦。” 乌獾妍:“………” 乌獾妍惊恐地瞪大眼,一缩脖子兔子似的溜了进来,用最快的速度端端正正地坐好,埋在桌上安详地闭上了眼。 笔试三门, 分为两天考完。第二天的考试结束后,下午在礼堂里有一个专为考生们准备的宴会。 “春新宴”。也是第一灵魔学院一项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 所有的考生聚集在一起, 吃吃喝喝, 逛一逛校园, 每人还可以领到一套纪念品。即便没有考上, 也算留下了一份回忆。 “哎哎, 总算考完了。”丹炳躺在湖边的长椅上, 惬意地眯起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你去吃饭吗?”蓝胡道,“或者我们给你带?” “他要等盈姐吧。”虾鳗狸狸伸了个懒腰, 随手在旁边的树上折下几朵粉色的花。 一提到阿盈,蓝胡,连带旁边的胡鳅几人面色都同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自从那天以后,震惊不已的他们暗地里很费了一番功夫去查了查锡兰盈这个人。 查完之后,“阿盈”就变成了“盈姐”。 “嗯。”丹炳点了一下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她。下午春心宴的时候再见。” “……好,好的。”片刻的安静后,只有白贝弱弱地应了一声。 这会儿考完试,正是众多考生们四处活动的时候。湖边的环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这边的丹炳一圈却依然很显眼。 荷尔蒙泛滥的校园里,一群意气风发的俊男美女们聚在一起总是引人注目的。 暖洋洋的习习春风,烂漫鲜花处处,满地的青春正好的男男女女……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种清甜的悸动讯号。 在说:恋爱吧,正是好时候。 中间,丹炳有点懒倦地躺那儿,长腿随意地支楞着。深邃俊朗的面孔仰在光里,那头微卷的红发和雪白的皮肤有种热烈到艳丽的分明,修长结实的身形里又隐隐透着凶气,像头打盹的豹子,美丽又野性,很能让人移不开眼睛。 蓝胡要书卷气一些,随意地靠着旁边的椅子。他这个人,即使没在笑,也给人种春风般温和的感觉。 虾鳗狸狸和白贝都是长发姑娘,长相上也都是典型的海栖味儿辣女郎,双目炯炯,笑起来张扬得满口牙齿都能露出来。 剩下的胡鳅几人,长相也是在平均线以上的。这么高高瘦瘦一群人或坐或站,短短一会儿就来过了好几波搭讪的路人。 说定去向,蓝胡等人就准备着转身去食堂。 就听忽地,后面不远不近地传来一声:“不要攀折花草树木。” 丹炳一听顿时唰地抬起头,眉开眼笑地转身看去:“阿盈!” 阿盈穿着一件半长的浅绿色裙子,背着一个白色的布包,正从草丛间通往湖边的小径向这边走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有些呆滞的虾鳗狸狸身上,看了眼她正捉着花枝的手以及面前地上一小堆七零八落的花瓣,眉头微拧。 “啊?……呃,”虾鳗狸狸被她望着,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收回手,“好的好的。” 阿盈看了眼地面。 虾鳗狸狸满脸茫然,还是蓝胡反应很快地弯下腰,几下将花瓣们扫落到草丛里。 阿盈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中午好啊。”她微笑着道,走到丹炳身旁坐下,“吃饭了吗?” “赶紧走,别打扰我们。”丹炳揽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开始赶人。 蓝胡状似无奈地道:“行吧,那我们走了啊。” 走出老远,几人才互相对视几眼,一边走一边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神交流一下这样子。 另一边,丹炳和阿盈没急着走,在长椅上腻了一会儿。 “你去哪儿了?”丹炳问,“这么久。” “枝玫教授找我。”阿盈道,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新生讲话的事,她想让我去。” “啊,挺好的。”丹炳说完,看见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地问:“怎么?” “你也会去。”阿盈说。 丹炳:“啊?” 阿盈笑出了声:“不过,是去检讨。” 丹炳:“………” 丹炳脸色一变:“真的?” 阿盈:“哈哈哈哈。” 丹炳:“……你还笑。唉,不会吧,真的啊??” 阿盈看着他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耸耸肩,无情地打碎他最后的那点侥幸:“春新宴过后就会有人来通知你了。” 丹炳一时被这个噩耗打击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捂住脸绝望地倒在她身上:“完了,我可能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快做检讨的新生了。” 阿盈:“哈哈哈哈。” 丹炳猛地抬头,恶狠狠地把她扑倒在长椅上:“你再笑?” 试考完了,当然每个考生心情都好。 比如阿盈,丹炳就感觉到,她一下午笑得比往常一周都要多,眼睛亮亮的,情绪好得出奇。 她高兴,他也就高兴。 阿盈心情确实非常好。原因很简单,她喜欢上学。 上一辈子,贫穷落后的小渔村没有那么一条通往高级学府的路。阿盈有时候放完网,握着钓竿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的海面时心里会慢慢地有那么一些模糊的想象。 现在有机会进入一所优秀的学校,在阿盈心里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两人围着湖边打打闹闹了一阵,接着去吃了个午饭,然后牵着手在学校里逛了起来。 春新宴已经开始了,湖对岸的大堂里开始奏乐,学生们说说笑笑地从四面朝这边汇聚而来。 第一灵魔的大礼堂远算不上华丽,历经几千年风霜雨雪,石壁和柱子都已经沉淀成一种黯淡的青灰色,古朴,甚至显得有些陈旧。但空间建得十分宽敞。 从大门进去,里面是一环U型的长长石桌,桌边依次摆着造型简单的木椅子。石桌中间的空地很宽,最前方有十二级宽阔的阶梯,梯子两侧分立着高高擎着明亮灯球的长柱。 阶梯末端有一块平台,上面有半月形的桌子,桌前正中间一个带桌椅的讲台。这是教师们的位置。 这些桌子、梯子、柱子,都是由那一整块构成整个礼堂的巨石掏出来的。棱角平整,一眼望去带着种统一而和谐的美感。 学校给考生们准备了丰富的食物。各色糖果、各种果汁、五花八门的大盘菜肴摆满了桌面。空气中充满着丰富的香气。 按照惯例,春新宴是完全属于当届考生们的,不会有任何教师到场。 当宴会时间来到,音乐声便是一止,闹哄哄的空间稍稍安静了下来。大家端着杯子碗筷,张望等待着。 “嗨哟亲爱的未来学弟学妹们你们好哦——!” 随着一声吆喝,大堂四面窗帘一合,灯光骤灭。 黑暗中,只听那声音又大吼了一句:“来不及了不废话了快冲啊啊啊小心台阶!!” 随即,灯球们重新亮了起来——换成了暗淡而暧昧的粉色。 有一群盛装打扮的青年男女们从各处冲了出来,跳上阶梯上的高台,伴随着轰然响起的乐曲鼓点开始大声唱跳表演。 这也是历年的传统项目。由各个社团的学长学姐们前来开场——在千百年前,这种开场曾以祭祀、祈愿为主,后来随着时代变化,渐渐被纯粹的歌舞所取代。 第一支上台的团队穿着清凉,上来就是舞曲式的热辣表演。成员们的动作一个赛一个的利落热烈,架势一摆开,下方的口哨和欢呼声便向潮水一样响了起来。 台上的主唱是个高瘦的银发男孩,一边唱一边怀里还抱着一个银色的大锣“当当当”地敲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在台上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来来跟着一起跳啊!!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在干什么!!跳起来啊!!” 他的其他队友们也跟着喊:“跳啊!” 乱七八糟的鬼叫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满场的考生们眼看着就疯了起来。 ……… 一共来了三支队伍,一曲接一曲,一支比一支喊得更火热。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从桌后跑了出来,来到中间的空地上起舞乱嗨。 尤其海栖的,没喝看着也像醉了。 阿盈和丹炳混在中间,跟着人群蹦蹦跶跶。唱歌声音乐声特别大,那些满天的叫喊声也特别大,哪怕两人贴着耳朵讲,也很难听清彼此在说什么。 丹炳兴奋得满脸通红,张着嘴巴笑得特别灿烂:“哦我喜欢这个!我喜欢这个!阿盈阿盈——啵!” 他一口亲在阿盈脸上,把她搂进怀里,用胳膊圈着她跟着音乐晃来晃去地转圈圈。 阿盈温柔地注视着少年望着自己专注而热烈的眼神,仰起头贴近他满是兴奋和笑意的脸庞,任由他揽着自己,贴合着他的脚步,一圈又一圈。 像被一团火拥抱着。 光线是暗的,到处都是人,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天日,两人的头发都乱了,两具身体黏在一起——像在浪潮里,他们逐渐吻到了一起。 “阿盈。” 丹炳的声音不大,喘息着,贴着她的脸。 阿盈说:“嗯?” 她现在正被丹炳举着,紧紧地锁在那双有力温热的臂弯里。 丹炳低头胡乱地亲着她的脸:“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他说这句话时一个字一个字的特别重,像咬着牙吐出来的。 阿盈抬起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第三十七章 Chapter37 歌舞表演持续了大概两个多小时。 结束后, 学长学姐们开始推着小车挨着发放纪念品:一张学院大门剪影的书签、一个木雕的校徽胸针,放在一只蓝色的布袋子里。袋子上印着“匡缇斯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的字样。 领完的考生们则可以开始自由选择:是出去逛一逛校园,或者就在这儿继续跟朋友们吃吃喝喝聊聊天。 阿盈和丹炳两人是早早离开的那一波。 离开礼堂高顶的遮蔽, 世界变得一下子亮堂起来。外面橘红的夕阳正欲沉入远山, 一切像打上一层暖棕色的滤镜, 显得分外温柔。 两人牵着手,顺着湖边的小道一直向南边走。 历经从古至今以来的多次扩建, 第一灵魔的校园很大, 横跨伽纳辛半岛最大的山脉群青岭南部,一直延伸到海边。 校内设有数十辆往返各处的校车,每天负责将学生们接送到学院各处。 这些校车有些统一的蓝绿色外壳车厢,长长的,能载十数人,每一辆都单独由一只巨大成年望山鸟拉着。 望山鸟, 又名朱鸟。通体棕红,据说为上古翠羽神鸟一脉分支, 是现存最大的鸟类之一, 成年个体重达数百斤, 为三级素食非智慧种族。 这种鸟双足强健, 奔跑起来快得惊人, 也能进行较短距离飞行, 承重能力极强且十分平稳,是一种十分优良的坐骑动物。第一灵魔拥有的望山鸟们,是在数百年前由翠羽一族捐赠而来。 虽然放着假, 但现在正是晚饭和饭后散步时间。蒙蒙暮色里,依然能见到许多身穿校服的学生们来来往往。 第一灵魔学院的校服是深蓝与黑色相间的样式,分有四季款式以及日常和礼仪款,造型相对简单朴素,只有胸前位置镂绣有一块精致的校徽图腾。 阿盈和丹炳拉着手,乘着校车穿过青岭南部。途径几片地势曲折的矮山时,拉车的望山鸟疾跑几步,扑扇着双翅腾空飞起,直接从丘顶上方越了过去。 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长风呼啸,车厢随着升空开始剧烈地抖动,扑啦啦的振翅声中,车上的新人们猝不及防,惊叫着东倒西歪,引得早等着围观的老生们嘿嘿直笑。 几分钟后,车子越过青岭,开始缓缓下降。与此同时,汪蓝的海岸线也开始出现在视野尽头。 带着微微咸味儿的海风扑面而来,丹炳眯起眼睛,将脑袋探出窗外,舒适地深吸了一口气。 海岸边伫立着的成片的灰色石楼就是海栖学员们的生活和宿舍区了。 每一栋石楼的下基都深深地没入海体中,楼与楼之间连着灰白色的通道,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没入沙子里,条条横横,纵列分布。从天空看下去,像是生长在楼宇间的某种巨大而茂盛的水生植物。 沙滩上有几个球场、日光浴场,金黄的沙子柔软干净,到处可见穿着清凉、三三两两分散在之间享受阳光和海浪的学生。 沙滩尽头的岩石群上方则建着一环银白色的图书馆大楼,大楼在过去,有一栋食堂和大片花草园。 “看上去还不错,”丹炳说,“我想去看看宿舍。” 校车在沙滩边的路口停了下来。 阿盈和丹炳从车上下来,走近海边,踏上那些灰白的通道。 阿盈踏上去走了几步,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奇异——有种诡异的弹软感,走起来似乎还能感觉到脚底在微微的颤动。 “稼白。”丹炳一边拉着她往前跑一边哈哈笑道:“你还没见过吧?在我们海栖那边很常见。这个就是用稼白修的路,看似在晃,其实不沾水,特别稳!” 沙滩边的宿舍区再过去,还有海人宿舍区,那就全建在水底了。 丹炳拉着阿盈转了转,又进了一栋楼里看了看。 住宿条件意料之外的还不错。单人间,屋子虽然不大,却也隔出了两厅,制式一致的床桌浴室小阳台。屋内陈设也算看得过去,至少简单干净。 丹炳之前一直在叭叭地嘀咕着:“这么老的学校,屋子里不会长青苔吧……” 看完,他勉强满意了。 太阳彻底落了山,两人便离开学校,回到旅店里休息。 大陆第一学府坐落在此,长久以来学院的周围也就自然而然地衍生出一座小城市,就叫第一镇。 相比青原森林边的青原小镇,这第一镇虽然称的也是镇,却是要繁华和庞大多了。 阿盈和丹炳到镇上时,天已经全黑了。若是在青原镇,这时街上早已安静下来,剩下的只有零星的路灯。但换做这第一镇,街头巷尾却是称得上灯火通明。 小摊小贩,酒馆饭店,甚至不少各类铺子也都还营业着。烟火热闹与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人流如织。 “明天成绩就出了。”阿盈道,看着丹炳,带着点笑意地道:“考得上吗?” 丹炳瞪着她,随即作出一副忧愁的神情:“不知道哇,心里没底。如果没考上,你会等我吗?” 阿盈想了想,沉吟:“我尽量吧。” 丹炳没忍住又开始瞪她。 “走了走了,”阿盈手腕一动,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一旋身退开几步,一边朝着楼梯跑一边笑着挥了挥手:“回去了。” 丹炳追了几步没追上,气咻咻地回房间了。 历年来,第一灵魔学院录取成绩榜都在上午九点张贴出来,就贴在学院大门后的告示板上。 学生们可以在上面看到名次和录取与否,至于具体的成绩,则可以在告示板后面屏幕的搜索栏中进行查阅。 一大早,告示栏边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时间越近人越多。 九点整一到,告示栏的上方便准时滚落开一张银色的长单,长宽数米,近三千人的名字尽皆在列。前面一半是红色的名字,意思是通过了,后面的深绿色名字,就是落选了。 阿盈站在广场后的的教学楼走廊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去,“锡兰盈”三个字赫然高具红榜第一栏首位,非常显眼。 下面依次是螯龙丹炳、褐狮振、蓝胡、翠羽焦…… “不错。”阿盈道。 她又看了看,发现乌獾妍的名次却是掉到了三十几位,说明这姑娘笔试成绩较为惨淡。 阿盈皱了皱眉。 抗压能力还是太差了,以后还得多关注关注。对于这些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女孩们,她总是要多上点心的。 正躲在某处角落里自怨自艾的乌獾妍:“………” ……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丹炳趴在栏杆上望了一会儿,看清自己和朋友们的成绩,先是高兴,过了会儿又有点哀怨地回头对阿盈道:“你又比我考得好,怎么回事啊,我都觉得我没丢分……” 阿盈冲他笑了笑。见她笑,丹炳无意识地也就跟着笑起来。 “总之,反正都上了。”他叉着腰道,“也算皆大欢喜吧。” 榜一公布,录上的考生便可以前往门厅领取录取书、登记和缴费了。 因为人员众多,等到一系列程序走完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两人站在校门外的石桥边,丹炳低头一边摆弄通讯器一边提议:“去镇上聚个餐庆祝一下?” 阿盈想了想,说:“你介意我叫上几个朋友吗?” “随意啊。”丹炳随意地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于是阿盈依次给褐狮振、翠羽焦、乌獾妍以及金熊威尔发出了邀请讯息。 收到讯息的四人:“………” 翠羽焦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去。” “没关系。”褐狮振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有阿妍在呢。她考砸了。” 翠羽焦双眼一亮:“对哦。” 威尔站在旁边没说话,但是也能看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乌獾妍:“……滚啊!滚滚!” 总之,聚餐还是在第一镇最大的饭馆里和谐地如约进行了。 蓝胡订了最大的包厢,里面一张足以容纳数十人围坐的椭圆大桌刚好够用。 比起青原镇,这里的环境就要正式美观得多了。 桌是青金石打造的,光滑透亮。屋子里铺着地毯,座椅宽大柔软,四处点缀着深蓝色的布帘。 “都坐,请坐,菜单各位手边都有哈,想吃什么尽管点。”蓝胡已经自觉地承担起暖场和招呼的主持工作,“我已经先让上了一些经典菜系,各位想喝点什么?” 气氛有那么些许的尴尬,但每个人面上都还是带着微笑的。 虽然都算是半个熟人了,蓝胡还是拉着让两边都进行了一个僵硬的介绍,假装出友好的头次见面。 菜品很快被一道一道地端上来,加上几瓶本地的特产酒,氛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变得正常了。 就在这时,低头吃了一会儿的阿盈忽然抬头道:“你们的成绩,我已经帮你们查到并发回去了。” 喝酒吃菜的众人:“………?” 。。。。 场面忽然安静。 蓝胡:“哈哈,哈哈,盈姐真贴心啊,几位陆栖朋友你们是一个区的?” 褐狮振:“……哈哈,是啊。” “翠羽焦和褐狮振都考得不错。”阿盈继续道,“乌獾妍,你父亲让你给他回个通讯。” 乌獾妍:“……!” 一直埋着脑袋作苦吃状的乌獾妍险些把自己噎死。 旁边的翠羽焦:“哈哈,哈哈,盈姐真贴心。” 一顿饭吃完,大家在门口散场。有的去学校,也有回旅店休息,有的和阿盈丹炳一样,打算在镇上逛逛。 两人都喝了点酒,醺陶陶的,相携走在热闹的街头。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丹炳道:“……去买点用品什么的,搬到寝室?” 阿盈说:“好啊。” 又道:“你检讨写好了吗?明天就开学了。” 丹炳:“……!!我忘了。” 于是两人调头回旅店,嗯,写检讨。 几天来,阿盈还是头一次进到丹炳的房间里来。 旅店的空间不算大,一床一桌,丹炳坐在桌边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写他的检讨,阿盈则半躺在床上看书。 时不时,丹炳写着写着会抬起头问那么一句。 “你说我写‘破坏了和谐的同学情谊’好,还是‘没有考虑到同学之间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好?” 阿盈头也不抬:“后面那个。” 丹炳便低头写下,写完咬着笔帽想了想,偷眼往旁边看。 阿盈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长腿随意交叠着,腰肢挺直地靠在床头板上。她低眉看着书,窗口有微风吹进来,撩起的发丝划过那张好看的侧脸,有种诗画一般的隽永。 丹炳唇角情不自禁地上翘,目光像温水一样柔和。 他觉得心头一片安宁。 ☆、第三十八章 Chapter38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丹炳端着一碟甜品刚要扣门, 就见门自己先开了,而自家女朋友穿戴齐整地从里面走出来,不由诧异。 阿盈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背了个浅绿色的小挎包, 一边转身合上门一边道:“你自己吃吧, 枝玫田岚教授叫我去一趟。” “去干什么啊?”丹炳问,“我可以跟着去吗?” 说完, 他自己先不太好意思起来, 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补充说:“这么晚……你一个人也不□□全。” 大抵所有的热恋情侣都是这样: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追着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声音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想到她时会忽然地发笑,一小会儿没有见面就特别地想念…… 这不,距离回房间才不到半小时,丹炳就憋不住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再过来一趟, 想见到她——他自个儿寻思了半天,下楼买了碗甜品。 然后端着他的“爱心夜宵”一边兴高采烈地上楼来一边在心里叹气:唉, 我螯龙丹炳, 终究再也不是那个风一样的少年了! “是关于明天演讲的事, 让我提前去把校服领了。”阿盈微微一笑, 挽过他的胳膊:“你想一起去?也可以。毕竟你要……” 念检讨。 她弯了弯眼睛, 贴心地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但丹炳已经把脸苦成一团了。 “唉!”他把袋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就靠着自家女朋友的肩膀往下倒,环起手臂整个人开始像个大号挂件般绕着阿盈拱来拱去。 “那我不去了!”他可怜巴巴地道, “我在这儿等你……” 等阿盈走出旅店门了,他还在楼上喊:“你早点回来啊!” 枝玫田岚直接叫阿盈去的自己的办公室。 夜色里的第一灵魔学院十分的安静,月光银蓝,宿舍楼和教室亮着暖黄色的灯,一排一排像群坠落在山间的星星。 学院里的楼宇依次都编有号。九十六块巨棕岩石,九十六栋老楼;又有后来修建的几十栋新楼,分为教学楼、办公楼、宿舍和食堂等根据功用各自编了号。 枝玫田岚的办公室在九号办公楼,第三层。 “请进。”门内传来一道低柔的女声。 阿盈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有三个人。除了枝玫田岚,她的助理枝玫麦尔,还有一个高瘦的、穿着一身白色长外套的中年男人。 蓝白相间的发色、发顶一截灰蓝色的带刺短枝——光凭背影,阿盈便能认出来,这是位桐花族族人。 “锡兰小姐,又见面了。”枝玫田岚坐在桌后对她微笑道:“考得不错,小姑娘。” 站在桌前的男人转过身来,打量了阿盈片刻,也笑道:“锡兰盈?我知道你,锡兰秋收养的女儿。” “您好。”阿盈道。 “这位是桐花森北教授,也是你们这一届的心窍课程教授之一。”枝玫田岚介绍道。 桐花森北冲着阿盈笑了笑,口中道:“那田岚教授,我就先走了。” 说罢,又对一旁的枝玫麦尔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把你的发言稿给我看看吧。”枝玫田岚道。 阿盈依言呈递上去。 枝玫田岚低头通读审阅过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略说看几句便让阿盈带着两套校服回去了。 临走时,田岚女士望着她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年轻人啊,还是学业为重。” 阿盈眨眨眼:“……嗯。” 回到旅店,阿盈先去了丹炳的房间一趟把衣服给他,两人又腻着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镇上街头便热闹起来。被录取的新生们赶着去学院里开新生大会,落榜的们则收拾打包各自回家。 今天起,这一届新鲜出炉的新生们便要正式进校安营扎寨,开始自己在第一灵魔的旁听期了。 在整个匡缇斯特大陆,有高级院校一共三百九十一座。而学生们进入一所高级院校后,第一个学期相对较为轻松。 首先,新生们要经历为期三个月的旁听期,期间除了必修的几门文化、普知课以及灵窍魔武各自从小学过来的三大主科外,别的各种专业课程新生们都可以自主地去选择旁听。三个月的旁听期过后,新生们再根据这些旁听经历,选择出自己将要选择去修学的几门课程。 而第一学期需要考试的只有基础必修科目,这也是说它相对较为轻松的原因。相当于给新生们一个适应和缓冲的时间。 新生大会是在上午九点开始的。 先是一连串的讲话:校长致辞,灵窍、魔武两位总院长致辞,几位任各学生组织部长的学长学姐们联合表示一下欢迎…… 然后就轮到阿盈上台了。嗯,作为新生代表。 她今天穿的是第一灵魔的校服礼服款。 学院自建校以来,礼服款式是没有变过的。 开口织络在脖颈的深蓝丝线连接着浅浅圆形翻领的黑色宽式长袍,手腕和胸前布满金石鳞片状镶嵌物的内衫,紧贴身形的黑色长裤、硬实的皮质长靴,胸口绕颈而佩的彩色校徽褡裢……相当的古老,充满着那个遥远的、已然消亡的上古时代的气息。 阿盈的发言并不长,也算不上慷慨激昂。就结合她自己上次说服枝玫田岚讲过的那些,以同为人类的大陆角度、学校和种族歧视等简单普通地说了几句。从主持人简短的介绍和到结束,一共也没有到五分钟。 然而,整个大厅像凝固了一样安静。阿盈在台上落落大方平平淡淡地讲,下面满地的学生们都听傻了。 考试形式突然更改,虽然突如其来有些令人震惊,但结合具体发生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一直到现在——包括丹炳在内,大家才知道这事儿居然是个考生干的! 是个考生提的!! 尤其海栖那边,更是听傻加倍……不是,这谁啊?你跟我讲她叫——锡兰盈??? 台下原本知道阿盈要露面讲话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蓝胡几人:???? 所有人都沉默而呆滞地仰视着面色如常的粉发少女。 这是个什么样的操作……这是个什么样的奇人…… 裂开了。人傻了。停止思考了。 后台中焦虑准备中的丹炳也呆了。啥?我女朋友干的?……原来她当时跟我说的解决了,是这么解决的。 他放下检讨书想了想,片刻后得出出结论——不愧是我女朋友! 阿盈结束讲话,在迟缓而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从发言台退到一旁后,就该丹炳上台了。 还是先由主持人略讲了讲这位同学为啥检讨之类的缘由,随后再到丹炳开始。 丹炳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气,面色惨淡地念着自己的检讨。 “……对不起学校,对不起同学,我深切地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决定从此以后……” 唉,丢人啊。 不过念到后面,他也就麻木了,逐渐开始破罐子破摔,甚至在万众瞩目里找回了一点从前天天演讲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一场检讨被他念得比前面的阿盈还要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新生们:“…………” 老师和校领导们:“………………” 啪啪啪啪!海栖学生们拼命鼓掌!给炳哥排面!不管他讲的是啥! 两场略诡异的讲话结束后,主持人尽职尽责地上前报幕:下面该由学院监察会的负责教师枝玫田岚上前宣读和强调校规了。 “哦……哦哦哦哦!” “哇!哇哦哦哦!” 正说这呢,下面却忽然哄一下喧哗起来了。 主持老师茫然了一下,一边口中下意识地继续念着一边顺着大家的目光回头看去:“……有请枝玫田岚教授?” 他反应慢了,回头只看见之前那个念检讨的男生胳膊搭着那个代表新生讲话的女生往台下走。没见到前几秒,也是导致下面起哄起来的——英俊高大的红发少年就那么走在台上、走着走着突然地一步往旁边蹦跶过去,揽过侧着身子站着的粉发女生,一矮身啪就往人家脸上啵了一口。 当时刚从台后走来,迎面朝着两人不到两米远的枝玫田岚:“………” 年过半百的女教授扶了扶眼镜,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去了。 丹炳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就是突然有点激动,见阿盈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脸,看着她望向自己的清澈如水的美丽眼睛,突然而来的一股强烈冲动——鬼使神差就想亲吻她,就现在就想。 他就这么干了。 但他也还记得这是在台上,冲动完就有点慌,也更激动了,拉着阿盈往后台走。 下了楼梯丹炳就跑了起来。他拉着阿盈在略显昏暗的通道里穿行,两人略带凌乱的脚步声被回音放大,“哒哒哒哒”像极了失序的心跳。 转过一个角,出去了,外面是草坪和花坛。 丹炳一个急刹车,回身一下子把阿盈抵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低下头就开始猛烈地亲吻她。 年少的爱像潮水,汹涌起来遮天蔽日;像夏日午后的天空,说风就是雨。 阿盈半闭着眼睛,轻轻抚过丹炳的后颈。她感觉到身后是凹凸不平的、有点硌人的树皮,耳畔是丹炳带着点儿急促的喘息声……他的头发毛茸茸地划过颈间,微微的痒。 台前,枝玫田岚正在讲话,时不时有台下学生的回应声,隐隐约约,像是另一个世界。 后台教授们来来往往,路过看见了,或是笑一笑,或是啧啧地叹一句: “年轻人啊!” 但在这一刻,无论是丹炳还是阿盈,都是听不见这些的。 ☆、第三十九章 Chapter39 “炳哥, 你要去哪儿?”胡鳅刚从楼上下来,就见丹炳一身短袖短裤,戴着墨镜抄着张翠绿色的水鞋板溜溜达达地要出门。 他跟丹炳同一栋宿舍, 不过是在不同的楼层。 丹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金沙滩啊。我还能拿着水鞋上食堂去?” 金沙滩是学校里包括几个球场、浴场在内的沿岸最好的那一段沙滩的统称。 胡鳅看着他, 欲言又止。 丹炳越发莫名:“怎么, 你也想去?那尽管来啊,我们打水飞球, 你想来就跟上。” 胡鳅:“……有课呢。” 丹炳皱了皱眉, 转过身来,将手搭在栏杆上,盯着他道:“有课?大陆地风?你别告诉我这你也要去上?” “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一门光看名字就知道什么内容、开学没多久就在很多学生的课表上被忽略的纯文化课。 胡鳅沉默。 丹炳这下惊讶了,“不是吧,我记得你上这课的次数比我还少啊,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这是真转性了?” 胡鳅:“………” 胡鳅:“炳哥……你知道, 今天盈姐她们班那老师——好像叫什么实用术法的老师请假了吗。” 丹炳:“嗯?” 他不太爽快地撇了撇嘴,“然后呢?” 丹炳脑子里在回想这开学两个多月以来的日子, 心头老大的郁闷了。 开始了才知道, 这和他想象中的甜蜜双人愉快校园生活完全不一样, 甚至过得还不如进校前考试那段日子! 首先, 海陆两边的宿舍隔着十万八千里, 校车都要坐十多分钟, 他们又一个灵窍科一个魔武科,上课的地点也不一样。更重要的是,阿盈从进校起就变得真的非常、非常的忙。她不仅旁听了几乎能填满自己所有白天课表的课程, 而且还担任着监察会这一届新生分会会长的职务,稍有闲暇的下课时间也在赶这个会那个会外加不定期进行的巡逻检查任务中被耗了个干净。 从开学起就孤单寂寞如同被打入冷宫的丹炳:“啊啊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除了每天还能坐在一起吃个午餐晚餐——有时候连这个都没机会——外,连丹炳都经常不知道自家神龙不见首尾的女朋友又上哪儿去了…… 于是他每天只能上上课、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和兄弟们打打球冲冲浪、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晒晒太阳睡睡觉、给女朋友发骚扰通讯…… 而对于这些通讯,阿盈也从最开始的每条都回,变成了现在的选择性的回那么一两条。 让丹炳一天天的越发幽怨,时不时就要找蓝胡抱怨几句。 唉,感情淡了吗。唉,她不爱我了吗。 抱怨次数多了,现在一聊到这个,连蓝胡也不咋愿意回他了。 丹炳越想越丧气,连带要翘课去打水飞球的那份兴奋都没了——直到他听到胡鳅的下一句了。 “就那什么,老师请假了,盈姐下午就没课了啊。” 丹炳一愣,随即大喜,低头就开始掏通讯器:“真的?我还不知道呢,我这就看看她有没有空,来陪我打球就太好了!” 胡鳅表情诡异:“炳哥你……逃课打球,让盈姐来陪?” 丹炳:“………” 丹炳顿了顿,又委顿下来,丧丧地停下动作:“对哦,她不喜欢我逃课……而且她多半也有其他的安排,唉。” 他虽然已经没什么兴致了,但约好了也没打算不去,于是重新拎起水鞋,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也没等人回答,就迈开腿往楼下走了。 胡鳅擦了擦汗。 炳哥不知道为什么,对盈姐的认知似乎特别的……不怎么到位。可能这就是那什么,爱情使人盲目吧。 他望着丹炳的背影,小声嘀咕道:“那就算你不叫她来陪,盈姐没课……她也会有可能来抓逃课啊。”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窗外明媚晴朗的好天气,踟蹰片刻还是跟上去了。 就,万一呢,没那么倒霉的……吧? 下了宿舍楼,几步外就是金沙滩了。胡鳅小跑着朝前面的丹炳追去,跟着他翻过围栏跳进球场里。 这块一共划出了两个球场,一个大约有几千平米。球场里一半是沙滩,打沙球;一半是水面,打水飞球。 今天晴空万里,海面只有微微的风,正是打水飞球最好的天气。 不在节假日的下午,沙滩上的人并不算多。 丹炳他们直接霸道地把这整个球场占据了,连旁边打沙球的也给赶了出去。 其他人当然不满,然而敢怒不敢言,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全都挤去另一个球场。 没办法,丹炳这人他进校第一天来打球就这么干了,嚣张得完全没有一点身为新生的自觉。 开始的时候,冲突——或者说打架当然有过很多。但丹炳从来和他脾气一样暴的就是他的武力值,又凶又焊又能打,身边兄弟还特别多。 打过几场后,渐渐也就没人再跟他对了,只能不去跟这土霸王一样横的人一般见识。 而且还有……谁都知道他是锡兰盈的男朋友。 锡兰盈,一个同样从进校起就“恶名”火速传遍全校的新生。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里,胡鳅凭借贩卖从丹炳那里弄来的锡兰盈每日行程一度发家致富。 至于后来为什么不卖了,因为被锡兰盈本人发现了。 传闻,这位兄弟被挂在他们宿舍楼下的树上,挂了整整一个通宵。 …… 胡鳅情不自禁地欢呼一声,大喊:“哟呼——炳哥好样的!传球传球!阿星!传啊!” 只见丹炳脚踩一双白色水鞋,在水面海燕一般来去如风灵穿梭,如履平地。此刻,他正一个漂亮的反身走位躲过拦截在前的人,还顺带弓身撞了那人一下,令他失去平衡,哗啦一下翻栽进水里。 一击得手,丹炳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矜持又骄傲地旋身在水面画出一个流畅的8字形。白色的浪花四溅,沾湿了少年耀眼的红发。 此刻,他们正全身心投入、打球打得专注无比。于是也就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沙滩边的架子上,和衣物水瓶们放在一起的那一小堆通讯器,在这一瞬间忽然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始大幅震动嗡鸣。 蓝胡坐在教室里,看了一眼讲台,低头又尝试着给丹炳打了个通讯,还是没通。 然后他看见了新来的两条讯息。 [狸狸:胡鳅没接,他们那一堆人没有一个接的。] [狸狸:来不及了,多半凉了。] “嘶。”蓝胡几不可闻地轻轻抽了口气,将通讯器收起,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怜悯。 在不经意间,余光瞥到有人推开球场围栏门进来的时候,丹炳是丝毫也没有去在意的。 他不屑地在心里淡淡地想道:“又是哪里不长眼的想挨打了?” 直到发现周围开始有队友满脸苍白地停下动作站在那儿。 “怎么?”丹炳疑惑,站定回头看去。 然后他就被迎面的白光闪了一下眼。 过了一秒,丹炳才反应过来这白光是什么——魔晶留影仪。 这就意味着…… 他呆了呆,听见耳旁传来胡鳅绝望而颤抖的呢喃:“不是吧……盈、盈姐。” 只见沙滩上新来了十来个人,一水的校服银徽。其中六个捧着三架金灿灿的留影仪,正两两骑着三只幼年望山鸟四散着用极快的速度绕着整个沙滩拍摄。 所到之处简直如同洪水猛兽,沙滩上的学生们一个个遮头捂脸玩命逃跑。 这群人似乎是乘着车从天上直接过来的,车子就停在沙滩边。剩余的几个人正在从车上搬下一套桌椅外加一个黑色的、手臂长的方块下来。 丹炳知道那是什么。 学院信息系统的子系统,他记得听阿盈说是她特意从校长那里申请来的。 等桌子椅子摆好,纸笔以及黑方块放在桌面上,那群端着留影仪的人也回来了。 就见那人堆中走出一位粉色长发的高挑女生。她走到桌边坐下,翻开黑色方块,将一张张新鲜出炉的影单投入进去。 女生等了等,见身旁两人拿好纸笔准备记录,便开始用平淡的声音念道: “青鱼志南,学号xxxx……,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逃课,扣个人分两分,学分五分。” “蜂海俞,学号xxxx……,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逃课,扣个人分两分,学分五分。” “水母齐齐,学号xxxx……,海陆文学史,逃课,扣个人分两分,学分五分。” ………… “胡鳅,学号xxxx……,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逃课,扣个人分两分,学分五分。” “螯龙丹炳,学号xxxx……,匡缇斯特大陆地貌风情普知,逃课,扣个人分两分,学分五分。” …… “通告完毕。”念完最后一个字,阿盈了停下来,片刻后问:“好了?” 埋头苦写的两人停下笔:“记录完毕了,盈姐。” “嗯。”阿盈颔首,“辛苦了,今天结束了,你们先走吧。东西放回办公室。” “好的。” “好的盈姐。” “盈姐再见。” 其他人迅速收拾起东西往车上走。倒是没人那么没眼色问阿盈走不走——没看见人家男朋友在那儿吗! 阿盈将胸口的监察会银徽摘下,转身朝丹炳他们这边走来。 丹炳已经上岸了,水鞋也换下来了,正坐在沙球框边发呆,见她过来,赶紧站起来。 迎着阿盈的目光,他有些期期艾艾地:“阿盈……” “嗯。”阿盈应了声。 她走过来,看了眼旁边愁眉苦脸的胡鳅,道:“胡鳅。” 胡鳅一激灵:“有!” ☆、第四十章 Chapter40 “我记得, 你的个人分目前已经是五分了。”阿盈淡淡道,“记得下周一到劳务处领扫把。” 胡鳅:“………” 他悲伤地道:“好的盈姐。” 第一灵魔学院关于学生成绩共有两套系统: 一.个人表现分,简称个人分。顾名思义, 体现学生在校生活情况的分数。满分十分, 被扣除后学生可以选择进行劳动服务一周一分的补回来。 二.学分, 由期末成绩和课程出勤率等组成的体现学生在校学习情况的分数。 这两项分数系统都会在每学期期末进行最终统计,分值过低的学生会有无法毕业甚至被勒令退学等惩罚。 胡鳅应完, 想起听说自从盈姐来后, 把监察会所有的劳动服务都换成了扫厕所的传言,不由更为悲伤了。 五分,意味着打扫一个多月的厕所,期间如果再有扣分还会更长……他光是想着,就觉得未来充满了灰暗。 “扫把?”旁边的丹炳“啊”了一声,惊道:“阿盈你要让我们扫厕所啊!” 阿盈抱着胳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丹炳顿时把嘴闭上了。 “去把衣服换了。”阿盈对他道, “我送你去上课。” “……送?”正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试图溜走的胡鳅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嗯, 押送。” 在场的无关人等火速走光, 剩下丹炳垂头丧气地跟在阿盈身后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一路上阿盈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了宿舍楼下, 丹炳终于忍不住, 一边小心地窥着她的脸色一边开口道:“对不起。” 阿盈:“嗯?” 她没有回头。 丹炳干脆绕到她身前, 蹲下, 仰头望着她,扁着嘴道:“对不起,我不该逃课。” 见他这样子, 阿盈的眼睛里不由划过一丝笑意。这段时间以来,丹炳又蹿高了一头,整个人越发大只了。 这么大一只,蹲下来装可怜,就越显得傻里傻气的,还有点可爱。 丹炳多会察言观色的人啊,马上就注意到她的眼神,迅速趁热打铁:“对不起嘛,我下次不逃课了。” 阿盈笑着拉他起来,说:“干嘛要逃课呢,你不喜欢上这门课?” “无聊得很,又没什么用。”丹炳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大家都不喜欢。” 阿盈笑了笑:“多学点总没坏处。好了,你上去换衣服。” 丹炳哭丧着脸:“不是吧,你真要送我去上课啊。” 阿盈看着他扬了扬下巴。 丹炳只能唉声叹气地进去了。 换完校服出来,两人一边走,丹炳就一直叭叭地抱怨阿盈不陪他,成天都忙,从来都不来找自己。 “而且你现在还要罚我去扫厕所!”他控诉地看着她。 阿盈说:“我这不是来看你打球了吗。” 丹炳:“……你这是来看吗!你这明明是来阻止我打球的!” 阿盈听得一下子笑了。 丹炳更气了。 一直到了校车上,他还在讲:“有时候一天都见不了一次面,一周也没有一次像样的约会。在学校都这样子,要是放假了,那就两个月都见不了面了!” 阿盈懒懒地靠在他肩上,道:“那你可以跟我回家去,不就天天见面。” 丹炳的话音顿时戛然而止,他惊讶地转过脑袋看着阿盈。 阿盈仰着脸,缓缓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丹炳犹疑不定地道:“你说……让我跟你回家?” “嗯?你不愿意?”阿盈道,“也行,随你高兴。” 丹炳:“……你说真的?” 丹炳陷入沉思。 良久,他一咬牙:“去!” 说完,他安静了半天,小声对阿盈说:“你家人好不好相处啊……唉,我没经验啊。” 阿盈说:“脾气很好。” “那你家人多不多啊,锡兰族是大院子那种很多人住在一起吗……”丹炳肉眼可见地开始焦虑起来,喃喃地道:“不行,我得问问我爸去。” …… 到了旁听期将要结束的日子,所有新生都变得忙碌起来。包括丹炳在内,他现在连骚扰阿盈都变得没有那么频繁了。 到底选什么,选几门。 这道几乎可以说是影响未来人生方向的选择题摆在面前,问家长,问教授,问自己……总之,要做的功课很多。 丹炳老早就告诉他爸他这学期结束不回家了。 丹炳他爸:“啥?你不回家?你要上哪儿去?” 丹炳:“上我岳父家去。” 丹炳他爸:“…………” 螯龙老族长觉得自己真是下巴都被惊掉了:“你这,你这……真够快的,有本事啊儿子!” 丹炳也挺得意:“那是。” 丹炳他爸又问:“姑娘叫啥名啊?” 丹炳:“阿盈,锡兰盈!爸你听说过她们家吗?” 丹炳他爸:“…………” 丹炳他爸沉默片刻,吸了口气:“儿啊,爸以前小看你了。你是真能耐。” 于是,在别的家长孩子们在探讨着到底选些什么课的时候,丹炳和他爸在讨论女婿上门的注意事项。 丹炳他爸挺愁的。他虽然远在海上,但是对于锡兰族,却也是听说过的。 因为生长环境和血脉的不同,造成海陆两边的人类性格风俗上的差异,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着。而螯龙一族和锡兰一族,怎么说呢…… 海族热情直接、随性狂放,螯龙一族就是其中相当突出的一个典型。族人个个暴躁粗犷,直来直往。 陆族矜持谨慎、注重礼仪传统,锡兰一族也是其中一个相当突出的典型。族人以睿智温和、博学优雅广受褒扬。 总之,各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 螯龙族长确实没想明白他儿子这个恋爱是怎么谈上的。 但是该教的还是要教,毕竟儿子的人生大事,还得要靠他这个过来人指点指点。 而阿盈这边,却是一直到期末考试过后,再一天就放假了才想起跟家里说一声。 她拿出通讯器,换了一块新的晶石,给锡兰秋打了个通讯。 距离越远,通讯所耗费的能量就越大。 “秋。”阿盈道。 那边锡兰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嗯。怎么这时候打来,听朋友说你们今天考完试,是要放假了?” 阿盈说:“嗯,对。我明天就要启程回来了。” 秋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声变得轻快了些:“嗯,注意安全。” “我这次会带个人回来。”阿盈开门见山地道。 “带个人?”秋一愣,“谁?” 阿盈说:“我男朋友。” 秋:“…………!!!!” 那边一时没声了。 半晌,才听见“嗯”了一声。 直到结束通讯,秋整个人都还是呆滞的。 这天,锡兰族长一个人在窗前静静地坐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把锡兰溪、锡兰月、锡兰晨三人全都叫了过来。 “秋叔,一大早的找我们干嘛呀?”溪一进门便欢快地道,等看清桌后坐着的秋的脸色,脚步一顿:“您这是……难道阿盈学校又有人寄投诉信来了??” 他嘀咕道:“不至于吧,都那么远了。” 秋俊美的脸庞上一片沉凝:“比那还严重。” 后面的月和晨对视一眼,小心道:“不会是阿盈出什么事了吧?” 秋深吸一口气:“她找了个男朋友。” 锡兰溪、锡兰月、锡兰晨:“!!!!” 秋缓缓把这口气吐出来:“她说要把她男朋友带回来。” 锡兰溪、锡兰月、锡兰晨:“!!!!!” 秋慢慢抬起头望着他们:“她找的这个男朋友,是海栖的。” 锡兰溪、锡兰月、锡兰晨:“!!!!!!” …… 不提整个锡兰族内是如何的满心复杂,总之,阿盈是要如期回来的。 她男朋友,当然也是要带着的。 他们是在清晨抵达的37区,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 锡兰族偏爱宁静自然的环境,更不喜与别族混居,于是世代驻扎在一片山脉间。 山脉就叫锡兰山,整片山脉都为锡兰族所有。 太阳刚升起不久,山间还落着白雾。阿盈带着丹炳乘花盒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山脚下。 从这里起,植物们便开始明显的长得异常茂密,尤其是树木,每一株都少说有数十人合抱粗壮,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林间的地上也长满了各种各样少见的花草灌木、藤菌苔藓,特点也是都长得异常的大。人走在其中,会有种莫名的、仿佛自己被缩小了的错觉。 阿盈熟练地在山脚下转了转,找出一条辟在这些茂密植物间的石板小道来。 “我们家得划一段船进去。”一边上山,她一边对丹炳说道。 “哇,”丹炳一直伸着脖子在看外面道路两旁的植物,闻言哈哈一笑道:“那不是跟我家一样,也在水上?” 阿盈说:“也可以这么说,在山顶的湖心岛上。” 花盒飘得很快,不一会儿便过了半山。 这会儿,丹炳后知后觉地又开始有些焦虑起来。 他望着阿盈:“你爸不会不喜欢我吧。” 阿盈看他一眼:“再一次,秋不是我父亲。至于喜不喜欢你——你最好不要跟他说刚才一样的话。” “我知道,你说过,养父嘛,说是这么说,我知道喊秋叔。”丹炳抓抓脑袋,“什么话?” “说我家跟你家一样,住水上这样的话。”阿盈道,“秋不喜欢海。” “啊?不喜欢海??”丹炳慌了,“为什么啊,啊啊这个你之前没说过啊!” “快到了。”阿盈道,“只是不喜欢海,没有不喜欢海族。秋很温柔的。” 丹炳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望着前方越来越开阔的视野,心里变得是越发的没底了。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大片青绿的草坪,草坪间生长着粉白二色的高大花树,满地落花,风一吹簌簌飘落,像一场忽然而至的雨。花树与花树间的空隙里,能看见后面粼粼剔透的湖面。 阿盈把花盒在草坪间停下来。 这次回来,两人一人带了一个背包一个提箱。 丹炳自觉地背挎两包,左右手各提一个箱子。阿盈只拎着一个随身小包,走在前面带路。 一边走,她一边解释道:“这片湖,只能坐族里的船才能过去。” 说着,阿盈走到湖边,眉心微亮,一道金芒一蹿而出,朝着水面飞去了。 过了一会儿,远远地,能看到水面的尽头出现了一叶白色的小舟,朝着这边安静地驶来。 这片山顶湖之宽,说是湖,更像是一小片海。站在岸边看湖心的岛,只能隐约见到一抹青绿的点。 它又极清澈,通透见底,冰凉空灵。水面映着天空和云影,又透着湖底淡黄色的沙石、黄褐色的植物沉积、黛青淡绿的岩石…… 它像是一片浮空在云天之间的天湖。 白色小舟从远到近,眨眼之间。 等它在岸边徐旋停稳,阿盈便轻轻跃上去,然后回身向丹炳伸出手:“箱子给我,上来吧。” ☆、第四十一章 Chapter41 “叮……叮……叮……” 白舟缓缓而行, 在清澈见底的水面蜿蜒分割出长长的、透明的波纹。 微风习习,风中隐隐传来丝丝缕缕的清灵乐声。 “叮……叮……叮……” 那声音很细小却又萦绕不散,像寥寥的云雾, 像水珠从叶片滴落, 又像半夜忽然飘落的雪。 丹炳侧耳努力听了一阵, 问:“那是什么?” 阿盈坐在船头的木板上,闻言答道:“于归。” “锡兰族的传统, 每有远行的族人回来, 就会唱这首歌。”阿盈面露微笑,侧身遥遥望向对岸:“是秋在唱。” 丹炳面色一紧:“……那他就在对岸啰?” 阿盈似笑非笑地:“可能不止他,至少溪、晨和月会在。” 丹炳深吸一口气,挺起背脊坐端正了。 小船不需划,却行驶得快极了。 越近岸,丹炳的整个人就变得越僵硬。阿盈隐约能听见他在低声的叨叨念念:“你行的…你可以的……” 也是难为他了, 生平第一次到一个陆栖种族里做客,就是见女朋友她家长们。 近了, 岛屿的轮廓清晰可见了。绿蓉蓉的草地、参天的巨树、人高的阔叶花株, 以及一群身穿月白长袍、手持各式乐器的人, 或坐或倚在岸边一株半藤半树的高大植株上。 那植株通体碧绿, 不生花叶, 半边根系延伸入水底, 细长匀称的根茎呈扇形铺展,透过清澈的湖水清晰可见。 “那是一株上古锡兰的遗骸。”阿盈轻声道。 丹炳的注意力主要在看植株上的人,他小声道:“哪位是秋?” 来的都是男人, 丹炳还是头一次见到锡兰族的男性族人。与阿盈不同,男性锡兰族人刚好反过来,眼睛是清澈而淡的粉色,头发则是青绿色的,披散着长至腿部,远远看去像是一丛丛在月光下泛着淡银流光的细长草叶。 他们每一位都身形修长、面容俊雅、神情温和,身上的白袍精致顺滑,低眉细细地拨弄乐器、低吟浅唱。 丹炳头一次见到这种仙气飘飘的场景,眼睛都有点看直了。 “最上面那个。”阿盈道,起身从船头跳上岸。 丹炳赶紧捞起箱子背包跟上去。 两人上了岛,乐声便渐渐停止了。奏乐的族人们一个个轻盈地从树上跃落下来。 “秋,晨,溪,月,阿玲,阿依……”阿盈笑盈盈地迎上去,一个一个地念出他们的名字:“我回来了。” 秋不错眼地注视着自家离家半年未见的孩子,沉默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旁边的溪就要直接多了,直接上前来绕着阿盈转了一圈,转完笑嘻嘻地在她的头上抚一把:“不错,我们阿盈又长高了点!” 月和晨站在几步外,温和地望着她:“欢迎回家。” 从把人接回族中到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十多年来阿盈可以说是被他们四人捧在掌心里的小姑娘。一朝独自出门,大家都很挂念。 丹炳站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秋叔溪叔晨叔月叔你们好!我是丹炳,阿盈她男朋友!” 秋、溪、月、晨四人:“…………” 秋原本微敛的眉峰隐隐跳了跳。 “哈哈哈哈!”溪大笑起来,“丹炳是吧?你叫我们叫名字就行,我、月还有晨跟秋叔根本就不是一辈的呀,你这么喊就乱套了!” 丹炳:“………” 他赶紧连声道:“抱歉抱歉,抱歉抱歉……那个,我不知道。” 他只听阿盈说这四个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却没想到中间还差一个辈分,就这么尴尬了。 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月白的长袍在草地上轻轻扫过,转身朝着林间深处走去了。 其他族人默默地跟上。 “阿盈。”月温柔地叫了一声,伸手揽过阿盈的肩膀,带着她一边跟上秋的背影一边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阿盈回头看了一眼丹炳,眼睛里带着笑意,但她还是跟着月走了。 只有溪落下了一步,在后面勉强招呼了一下丹炳。 “快点,跟上。秋比我们大了一辈,你别看他还是这么漂亮,其实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啦。”溪小声地对他说,“我们锡兰族的人,年龄不怎么会显现在外表上。” 丹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 “叫我溪就行,不用敬称。”溪道,“虽然我们是看着阿盈长大的,但因为她是秋收养的,所以算是平辈。” 丹炳点头如啄米:“好的好的。” 路上,溪又告诉丹炳,这座的湖心岛叫做沓可达雅。在古锡兰语中,意为锡兰之花沉眠的永都。沓可达雅是历代锡兰族长居住之地,除了族长这一支外,其他的族人其实不住这儿。 锡兰族人皆喜欢安静独立,大家按血缘分支分别居住在这片山脉各处,只有在每月定时的祈祝、以及时不时旅行的歌舞宴会时才会从家中来到沓可达雅岛上。 而族长一支,今天已经全都过来了。 丹炳松了口气。人少就好,人少点是好事……从自己说错话到秋冷淡的态度,他现在已经紧张到人都有点呆了。 正是盛夏,树木浓荫茂密,白色的碎石小径点缀在青草和繁花之间,溪水潺潺,美得不似人间。 穿过一弯同样白色的小石桥,就到了真正的锡兰族长一脉驻地。 先是一段长长的月白石梯,两侧扶栏上缠绕着纤细的、有着宝石一般晶莹剔透茎叶的淡绿色藤蔓,椭圆的小叶片间缀着朵朵碗口大的淡黄色花朵,香气宜人。 阶梯上是干净典雅的白色大块石板铺就的宽阔平台。平台呈六边形,六角各插放有一根深绿色的柱子,似石又似木,直入云端。 平台正中又有一座小台,台上正中长着一株巨大的似藤似树的碧绿植株,与先前湖边的那株一个模样,只是大了一整号。 秋领着众人穿过平台,从另一侧走下去。 也是石阶,不过短一些,石阶下方是水,清澈剔透,水中生着开淡粉纯白碗花的植物。 石阶尽头连着爬满藤条的吊桥,走过吊桥,面前就是一栋又一栋白石绿顶的小楼了。 这些小楼栋与栋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楼下全都栽种着花圃,按照居住之人不同的习惯样式颜色都不同,但统一的却是全都长得郁郁葱葱,鲜妍明媚。 族人们过了吊桥,便自然而然地四散分开,各自向着家中走去。 丹炳有些茫然,直到溪给了他一个眼神,才赶紧追着阿盈和秋的背影而去。 秋虽身为族长,住的小楼看上去却也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楼下种着淡蓝和白色相间的茂盛小花,中间一条石子径,能看见里面半合的门扉。 见秋和阿盈一前一后地进去了,丹炳连忙拎着箱子快步跟上。 “吱呀。” 丹炳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将两只箱子换到一只手,轻轻推开门。 地板是光滑的白色石头,丹炳抬腿走进去,入目是一间小厅。 绿褐色的、铺了白色软布的环椅,同色的长桌,白色的、缀着亮晶晶碎石的帷幔,旁边还有一只灰色木几,几上摆着茶具杯盘,还有一只插着鲜花的瓶子。 墙上一面是明净的窗户,一面挂着一卷画,画框下方,阿盈正坐在那儿,带着笑朝他望过来。 “渴吗?”她问,说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还行。”丹炳道,一边小心地把箱子在桌边放下来一边左顾右盼,小声问:“你爸爸……呃,秋叔呢?” “他回屋了。”阿盈道,看他紧张,又略略多说了一句:“秋性格比较淡,你不用在意。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她站起来,拎起一只箱子道:“跟我来吧,我的房间和你的住处都在楼上。” “啊,噢,好。”丹炳于是放下杯子跟着她上楼。 说是小楼,却也不算真的很小。二楼共有四间房、一个厅,外加一个种满花草的露台。 “这是我的房间。”阿盈推开左侧的一道门,回身让丹炳进来,“我从小就住在这儿。” 丹炳睁大眼睛,先伸头瞅了一眼,才走进去。 第一感觉是房间挺大的,进门还有个玄关。 地上铺着米白色的柔软地毯,贴着墙有一栋两米多高的雕花大木书柜,圆形的大床,大而明亮的窗,柔粉色的帘子,窗下放着花瓶和各种小雕摆件的桌子……样样都布置得精致温柔,看得出是专给女孩儿的,更能看得出准备者的用心。 “很漂亮。”丹炳由衷地说。 阿盈把包和箱子放在桌边的椅子上,回身道:“看也看过了,走吧,你的房间在对面。” 丹炳去了,见那间比阿盈的卧室要小上一点,明显是作为客房的,几乎没放什么杂物。 “休息会儿吧,洗洗睡个觉。”阿盈亲了亲他的脸,“吃饭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丹炳眨巴眨巴眼,乖乖地点头:“好。” 晚一点的时候,阿盈如约来敲门。 “今天我第一天回来。”她道,“会有一个小宴会。” 于是不久后,丹炳知道了之前经过的那个平台是干嘛的。 他们到的时候,就在那株巨大的碧绿藤树下,桌椅酒菜已经围成一圈摆好了。 数位穿着长裙长袍的锡兰族人们倚坐在藤树枝头,奏乐吟唱;树下还有几个随着乐声翩翩而舞的。 场面如诗如画,优美清雅。 秋这回没有亲自上去,他坐在桌边擒着一只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低眉啜饮。 丹炳跟着阿盈到他身边坐下。 秋还是饮酒,微垂着眼没有往这边看,也没有说话。 阿盈也不说话。 至于丹炳,他就更不敢吭声了。 一直到第一支舞结束,桌边的众人开始报以矜持的抚掌时,丹炳才趁机小声凑近了对阿盈道:“我现在才看到你们族里的其他姑娘,之前来接你的人里好像没有吧。” “嗯。”阿盈点头,自然地道:“因为我们一家都是光棍。” 竖着耳朵在暗暗偷听的秋:“………” 这倒霉孩子! 就听阿盈顿了顿,又道:“除了我。” 丹炳傻笑了一下,甜蜜地看了她一眼,坐回去了。 秋:“…………” 他糟心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自家费心费力费神养大的宝贝女儿出去一学期就找了个男朋友,已经够难受了。结果找的还是个海栖的,她还把人带回来了! 秋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心里真是像冬天的湖水一样冰凉冰凉的。 虽然满腹不乐意,但他的涵养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把气撒到一个半大孩子身上。而且人还是阿盈巴巴带回来的。 秋思来想去,也只能尽量采取无视态度,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那两小的就是不放过他,一顿饭,秋怎么也没想到,就吃一顿饭!也还能这样——我给你添块糕你给我倒杯果汁,我喂你一块你喂我一勺…… 听着耳畔源源不断地: “这个是什么呀?” “青糕。青汁做的。” “好吃吗?” “喏,你尝尝。” “还不错,你会做吗?” “不会。” “那我们可以一起学一下,我觉得挺好吃的。阿盈,你要喝那个红色的果汁吗,我给你倒?” “嗯。” …… ……… 五十多岁仍旧打着光棍的秋,生平第一次在听歌赏舞时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日暮西山才终于结束。 月眼尖,见秋坐在那儿,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抬头时连那双平素清澈明净的眼睛都有点失焦,连忙过来把人扶起来。 “怎么喝这么多……”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又叫晨也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才把秋揽着带走了。 阿盈这边则在管着丹炳。他喝的也不少,被人灌的——主要是被溪。 锡兰溪这人吧,看着热情活泼得不太像个传统意义上的锡兰族人,很好相处。但其实跟他认识久了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有点暗地里焉坏,不仅八卦,还喜欢整蛊别人。 比如看着凶横凶横实则内里有点憨直的丹炳,完全不是对手,一顿饭下来整个人已经彻底神志不清,只知道抱着阿盈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着一些不太成句的胡话。 阿盈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了溪一眼。 “哈哈哈……哎呀,我去看看秋。”溪跟她的眼神一对,哇哇叫着跑开了。 阿盈摇了摇头,回身把人半撑起来,扛着样家里走。 “阿盈……”丹炳喝傻了,却也配合地跟着她的力道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含糊地唤她的名字。 他喊,阿盈就答应:“嗯。” “阿盈@#&*¥……”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个什么。 “嗯。”阿盈还是应。 …… 就这样,丹炳在阿盈对面的房间住了下来。两人平时一起看看书,或者出去在岛上四处看一看玩一玩,日子过得非常欢快。 秋呢,慢慢也从完全不搭理人到了丹炳恭恭敬敬地喊他时,会那么略一点头了。 ☆、第四十二章 Chapter42 “你们这儿的空气啊, 是真的好。”丹炳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歪起头瞅着阿盈,嘿嘿笑道:“景色也漂亮, 怪不得你也这么漂亮。” 阿盈的目光原本有些懒散地望着流淌的溪水, 听他这么说哧一下笑了出声。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谢谢, 谢谢。”丹炳笑嘻嘻地圈着她,凑过去亲亲她的脸:“都是阿盈老师教得好。” “你别说, ”阿盈道, “以后也许我真要去当个老师。” 丹炳顿了顿,问:“真的?” 阿盈点了点头,说有点想法。 丹炳吸了口气,凝重地道:“那我先在这里镇重地为你未来的学生表示一下哀悼吧。” 阿盈瞥他一眼,笑了笑,道:“你知道你那天喝醉了……” 丹炳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当时喝断片了, 印象里自己隐约好像干了些什么。他后来醒了问过阿盈好多次,她却始终只笑不肯说, 偏偏现在却提起来, 丹炳直觉不太好。 他退开一点, 谨慎地道:“什么?” “也没什么。”阿盈抬起两只手, 比出个剪刀, 弯了弯手指:“你喝醉了之后, 魔体不受控制,一对钳子出来了。” 丹炳:“………” “特别大的两只,足足两米多长, 火魔力把床单都给点着了。”阿盈眼睛里流露出惋惜,悠悠地回忆:“你还非要我给把你两钳子洗一遍才肯睡。唉,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螃蟹了,有点想念。” 丹炳浑身一寒,一点都不想明白她那惋惜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走了走了,天快黑了!”他跳起来,“回去了回去了!” 阿盈大笑。 这是丹炳在锡兰族地呆的第二十一天。 这天,天晴无云,纺锤般的月亮高悬夜空,亮堂得很。 丹炳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退开窗户,坐在窗前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没来由的没有睡意。 坐着吹了一会儿风,就更清醒了。 他想了想,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漆黑一片。 丹炳犹豫片刻,朝着尽头透出亮光的露台方向走去。 月光如水,铺呈开满地银蓝。一露台的花草叶子浸在月光里,好像微微地在发光。 丹炳走过去,倚着栏杆往远处望了望。茂密的山林像海一样,看不见尽头。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睡不着?” 丹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阿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在这儿,就抱着腿靠坐在旁边花藤的架子下。 丹炳走过去:“你还没睡?” 阿盈说:“你也没睡。” 丹炳挨着她坐下来。 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就这么在月光下静静地依靠着坐着。 阿盈忽然出声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丹炳一愣,然后大惊:“啊??” “你没告诉过我啊!” 他瞪大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阿盈,一边补救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送礼物,哪还有问别人要什么的? 阿盈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想吃螃蟹。” 丹炳:“………” 他头皮发麻地小声嘟囔道:“这儿没螃蟹啊……海里,至少外面的河里才有吧。” 阿盈只是笑。 “要不,先欠着。”丹炳说,“等以后回学校了,我给你抓几百斤来!” 阿盈摇头:“可我现在就想吃。” 丹炳一咬牙,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能!我的钳子不能吃!” 阿盈笑倒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说:“那我们去海边吧。” “啊?”丹炳愣住,“现在?” 阿盈道:“就现在。” 于是,丹炳就这么一件单衣两手空空、稀里糊涂地跟着阿盈从二楼露台的栏杆直接翻下去,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阿盈带着丹炳顺着溪流往树林里走去。 丹炳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白楼的方向,有些担忧地:“我们就这么走了?秋叔……” 阿盈道:“他知道我会去哪儿。” “快点,我们去骑望山鸟。” “望山鸟?你们家连这都有?” “有三只,一对大的一只小的。” 两人一边低声说这话,一边来到了森林中的一座木屋前。 说是木屋,实际上修建得宽大得像座宫殿。 阿盈和丹炳一人拉一面,把两扇数十米宽的大门朝两边拉开。 “小声点。”阿盈轻声道,“我们骑那头小的。” 说着,她微微撅起唇瓣,口中发出一种细细的婉转鸣叫来。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易碎的羽毛摩挲声,一只大大的鸟头从黑暗中探了出来,碗口大的眼睛盯着阿盈瞅了瞅,低下脖颈,用喙在她脸上蹭了一下。 接着,朱红如火焰的鸟儿便从门里钻了出来。 阿盈迅速奔走着合上鸟舍的两边门,回身一跃跳上早已俯身等候着的望山鸟背,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练得如同曾做过千百多次。 “快上来。”她对丹炳道。 丹炳跨上来,坐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 两人坐好,望山鸟无声地扇了扇翅膀,迈开腿跑了起来,眨眼间就到了湖边的藤树下。 两人一鸟乘着白舟过湖。 路上,丹炳道:“阿盈。” “嗯?”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是不是从小干过太多次? 看不出来啊,丹炳想,阿盈小时候说不定挺难管的。 阿盈不回答他。 下了船,这头小望山鸟便拉足马力跑了起来,快得如同一道红色闪电。 逢山展翅逢水飞跨,除了中途停下来打了个猎吃喝一顿之外,一刻也不停。 像这样到第二天日落黄昏时,视野的尽头就能看到海岸线了。 丹炳惊讶极了,“这么快?” 阿盈说:“这是最近的海岸。” 两人下地,望山鸟便拍拍翅膀,调头钻进树林里去了。 阿盈显得对这片海岸十分熟悉。 这里并不算十分漂亮,没有柔软的沙滩,地上只有凹凸不平的乱石堆。 两人先坐在一块岩石上,并肩看着橘红的落日一点一点沉入寥廓的水中。霞光满天,染红小片海面。 太阳落山后,丹炳记得自己的话,果真开始认真满石滩认真找螃蟹。 身为海栖族的一员,捉点鱼虾蟹这样的基本技能还是都会的。 他在水边忙活,阿盈便回后面的林子里捡了点枯草干柴,找了挨着的、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开始生火。 等火焰升起来时,丹炳已经抓了五六只足有巴掌大的蟹过来了。 他没有口袋,也没有带绳子,只能把身上的单衣脱了下来,兜着一大包拎在手里。 阿盈抬起头,目光先落在他光裸的上身上。 “挺白的,身材也不错。”阿盈目光很直接,甚至吹了个口哨,还在他弯腰放蟹的时候伸手摸了一把。 丹炳被她流氓的行为惊呆了。 他不由想起此刻远在沓可达雅岛上的秋,想倒那位矜持优雅得似乎连眼神都格外清淡的俊美男子,一时完全想不出来阿盈养成这样,问题是出在哪里。 阿盈摸完,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那堆螃蟹身上。 她展开布一看,见还有两只巴掌长的虾,足够两个人吃了。 这回没有铁架,只能用树枝有些艰难地串着烤,也没有调料,好在海产嘛,多少带点盐味儿和鲜甜,也能入口。 一边吃,丹炳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嗯……虽然晚了一天,但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先前是不知道,从今天起我一定记住,以后的每一年都记得。” 阿盈低眉吃了一会儿,忽然道:“昨天并不是我出生的日子。” 丹炳:“啊???” “是我被秋他们接回族里的日子。”阿盈轻声道,“至于我到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没人知道。” 丹炳:“……啊。” 没想到有这样一桩情况,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小心地去看阿盈的脸色。 阿盈望向远处的海面。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朦胧的亮光洒在层层叠叠的波涛上。 “他们就是从这片海滩,下到海中去找我。也是从这里,把我带上岸,带回族中。” 她的声音在海风中听起来有些模糊。 “听说,他们一直找了七天七夜。最后那晚,海上掀起了暴风雨。” 这其实不是听说的,是阿盈自己记得的。 七天,陌生的、茫茫的海面,光秃秃的礁石,那时她就是靠捡一些蟹螺,才能勉强存活下来的。 阿盈慢慢地讲,丹炳静静地听。 夜深了,火熄灭了,阿盈放出花盒来,与丹炳相依躺在里面,一同望着黑沉的海面和天际。 起风了,月亮隐入云层。 “阿盈。”丹炳轻声叫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带着哑,已经逐渐开始脱去了少年的轻快明亮,开始下沉、沉出大江大河般沉稳的磁性。 阿盈侧了侧身:“嗯?” 他说:“你喜欢我什么?” 阿盈笑了笑:“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阿盈才轻声答道: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像火一样在燃烧。是热的,光亮的,纯粹的,我很喜欢。你从黑暗的树林里走出来,在火光下像宝石一样……”她仰起脸望着丹炳的眼睛,轻轻抚上他的脸,喟叹一般低声道:“那很美。” 夜色如雾,亮晶晶的花盒载着两道交缠的人影慢悠悠地漂浮着。不知不觉地,渐渐漂到了水面上。 它滴溜溜地随着浪涛起轻盈摇晃,散发着淡绿色的柔和光亮。黑沉沉的海水中,像微渺的一点星光,一闪而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校园小甜饼,好像蛮失败的。 俺身为一只花心又多情的写手,永远只喜欢四处横跳写新东西,所以时常可能会搞出一些不太能看的东西,希望大家多包涵。 这篇呢,是一本夏日限定的小恋爱文,想写一场少男少女纯粹又烂漫的情.事。 故事在海边开始,也在海边结束。 给大家造成会是长篇的错觉,可能是因为我手欠,一不小心撸了个有点大的背景……这个属于惯性操作,失误失误orz 还有那个特别寒酸的抽奖,唉我土包子不会玩,随便点了点,结果取消不了也发起不了新的,就很尴尬……QAQ我脑袋真的跟被门夹了一样。 总之,完结就是开心了!下一本再见!鞠躬—— ☆、番外 番外.后来 大名鼎鼎、或者说凶名赫赫的锡兰盈终于毕业了, 匡缇丝特第一高级灵魔学院举校欢腾,普天同庆,学生们个个都像过节放假一样高兴。 毕业典礼上, 无数学弟学妹们仰头注视着那个粉头发的魔鬼顺着排队的人群一点一点接近主席台, 不由纷纷流下兴奋和激动的泪水。 她要走了!她终于要走了!无数人期末和毕业路上的拦路虎, 令无数花季少男少女们半夜噩梦惊醒的背后灵——这个可怕的女人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当身穿长摆毕业礼服的阿盈终于站上主席台的正中间,双手捧过菏鸢书文校长亲手颁发的毕业证书, 全场压抑已久的欢呼和掌声顿时引爆了整个礼堂。 在场的学弟学妹们全都想起高兴的事, 一个个笑得阳光灿烂合不拢嘴。 就在这时,斜地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在现场谁也没反应过来中一跃跳上了主席台,旋风般直直地冲着正中的女生而去。 大家刚刚开始面露茫然,就见那人哐一下单膝跪下了,左手花右手捧着一方红色盒子, 仰头就喊:“阿盈!嫁给我吧!” 全场:“………!!” 刚递过毕业证准备拍着阿盈的肩膀说上两句的菏鸢书文都愣住了。 倒是他身后的一位中年女教授一下子笑起来。 底下的学生们反应过来,轰一下闹起来, 口哨声起哄声浪起。 阿盈低眉望着丹炳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笑意的眼睛, 伸出手, 指尖在他涨红的脸庞上轻轻一点, 弯腰把花和盒子接了过来, 抱在怀中。 “啪啪啪啪。” 枝玫田岚笑着带头鼓起掌来, 菏鸢书文也反应过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也抬起手报以掌声。 丹炳激动坏了, 跳起来就抱着她,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 四年过去,这个曾经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全然的成熟男人,高了、壮了,五官轮廓也更分明了。 他抱着阿盈转了几圈,揽着她的腰就吻了下去。 “哇哦~!”学生们兴奋得手掌都拍红了。 一直到下到了后台,阿盈抱着花一边走,一边还听着丹炳在耳朵边喋喋不休地叨念:“你答应嫁给我了哦阿盈,阿盈你不能反悔啊,阿盈我好高兴,阿盈你猜盒子里是什么,阿盈阿盈……” 阿盈把花束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将刚刚被压坏的几朵抚平。 回身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要去准备毕业致词了。” 兴奋过头的丹炳呆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点头:“啊,好,好,好。” 阿盈刚走出几步,他又在后面喊:“等一下!” “嗯?”阿盈回头。 就见丹炳转身匆忙地打开那个红盒子,俯身从里面捧出一串银色的链子。 他双手托着链子走过来,给阿盈展示链子中间那颗被雕磨成光滑圆形、剔透纯粹如沓可达雅岛外的湖水般的碧绿宝石。宝石被浅粉色的、琢成叶片藤蔓状的金属包围着,坠在那根银色的链子上,随着丹炳微颤的手轻轻晃动。 “戴上吧。”他说,“我亲手打磨的。” 阿盈望着他,弯起眼睛笑了,然后在他面前低下了头。 丹炳小心翼翼地把链子系在她光洁的脖颈上。 “我上去了。”阿盈轻声道。 “嗯。”丹炳满足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学生们还在兴奋着,彼此激动地议论着刚才的事。 “好刺激好刺激!太棒了!是求婚哎!” “啊啊,这对算是圆满了!好像螯龙学长在当初进校的时候也在主席台上当众吻过锡兰学姐哦!” “对啊!当时还是魔鬼,不,学姐在做新生代表讲话,而螯龙学长,哈哈,他是上去做检讨的,结果他两就亲上了,据说一瞬间台上台下都惊呆了……” “哈哈哈哈,你敢喊她魔鬼,回头就去扫厕所!” “怕什么,她都要走了,我才不怕了!” “对,终于、终于要走了!她真的好恐怖啊,那个孤身一人创造逃课必被抓定律的女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是的,我刚来的时候听见学长学姐喊‘那个女人来了’!我都不知道是啥特别茫然哈哈哈。” “后来呢?” “后来我扫了一次厕所就明白了。” “哈哈哈哈!” 正笑着呢,这时,就见前方的台上,最后一位领毕业证的学生下去了,上一秒还在被他们议论着的锡兰盈从另一侧走了上来。 两个正笑得欢的学生顿时惊得一噎,岔气了。 “嗝!她又回来了!” “嗝!是,是毕业致词吧!” “噢噢好的,吓我一跳!” “我也是,吓死了,嗝!” 然后,她两就听台上传来锡兰盈淡淡的声音: “诸位下午好。旧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希望各位毕业生们谨慎考虑,认真思索自己未来的方向。比如我,从学院毕业后,我经过多次慎重的思考,最终决定留校——以一名教师的身份。在此也感谢学院给我这样的机会……” 留校,以一名教师的身份。 留校,教师。 锡兰盈。 …… ……… ………… 死寂,像潮水一般曼延开来。 番外.关于下一代那些事 “你想要个孩子吗?”丹炳问。 “随你。”阿盈道。 丹炳纠结半天,“要你们锡兰族的孩子还是要螯龙族的?” “随你。”阿盈道。 丹炳:“……那一种要一个?” 阿盈看他一眼:“我记得你们是蛋生吧。” “对啊,锡兰族呢?不会从土里长出来吧……” “不,从果子里结出来。” 说着,阿盈发间一晃,一枚小绿苗冒了出来。 丹炳:“……那你到时候小心点,别给摔掉了。” 阿盈说:“蛋你自己孵。” 丹炳:“没问题!孵个蛋而已,我们回族里,我爸肯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填隔壁花生,填完开专栏新坑。 文案丢一下,感兴趣可以蹲蹲w 《我给诸位发系统[无限]》 本文又名《黑心神殿和它的黑心包工头》、《我是一个偷渡客》。 [直接版文案]: 从前有一个女主,昨天刚刚惨死,今天就被迫加入了一个“皮包神殿”,从此脑袋别裤腰、领着一只游戏系统偷渡它维,走马上任干起了俗称挖墙脚的猎头工作。 “嗨亲,我看你骨骼清奇人才出众,要不要加入我们神殿?进来就给你发系统,就是那种‘开局领任务,神器全在手’的系统,亲考虑考虑?” [文艺版文案]: 人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和许多人一样,陈黯曾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然,生者是不会知道答案的。 她也是死了很久以后,才逐渐看清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当一个人的躯体失去温度,你的面前通常有两条路,却不是由你自己所能选择的。 一种,你像一粒微尘那样彻底消散了;一种,你听到一个声音,它告诉你,‘欢迎来到无限之镇’。 我说不好哪一种算更幸运,但我是那个被拉进第三条路的。” ——陈黯。 ———————————————————————————— 《君子之剑》 从前有个女书生,后来成了仙。 “我有三剑。一剑浩然之气,一剑悲悯之情,一剑舍己之心。” ——宁和 [大道仙录 君子剑本纪]载: 剑仙宁和,始为下界凡人,三十有六入得道途,修行一万又三千载,登仙位,领皇天尊号,入本纪。 其剑蕴生于心窍,刃无形而直击三魂,神光如雪,剑光至处,如日月将升。号曰:君子剑。 剑仙无有子嗣,无道宗所属,亦不曾开山立派。仅仙侣有一,门徒有三。 —————————— 长篇女主修真文。 欲扬先抑不存在的,就是很苏俗人一个。 剧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