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安》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吻安》作者: 林与珊 文案: 闻恪出完任务回到队里,应允手下弟兄们去了趟酒吧。当他听见舞台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发现正是两年前宣布退出乐坛,国内顶尖乐队的主唱,姜以安。 两年前,姜以安遭遇不堪,被拍视频,被人诬陷,因层出不穷的黑料导致情绪崩溃,被迫离开公众视野,躲在酒吧靠卖唱为生。当他以为只能深陷在暗无天日的泥潭时,他遇见了自己曾经的粉丝,闻恪。 姜以安:这个世界没有一点乐趣。 闻恪:先别急着下定论,在我身上找找看。 前期敏感多疑后期非常粘人乐队主唱美人受X英俊沉稳超会宠交警大队队长攻 说明: 1、年下,温馨治愈系。 2、攻受互为彼此第一次。 3、【排雷】受女装出席舞会。 4、【排雷】本文有副cp。 5、文中有放大交警职能。 6、剧情线不严谨的地方请多包容。 关于文名《吻安》的释义: 1、即“晚安”,多用于亲昵的爱人之间。 2、闻&安的谐音。 3、每晚入睡前,闻恪落在姜以安额间的吻。 感恩你们能来。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以安,闻恪 ┃ 配角:段扬,林野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立意:愿我们喜欢的偶像都能星途坦荡。 第1章 闻恪出完任务回到队里的时候,看见门口台阶上坐着一排困得东倒西歪的小青年。头顶昏黄灯光投照在未化净的初雪上,反出一片粼粼闪闪耀眼的碎亮。 段扬仅凭一丝稀薄意识吊着自己的神经,模糊视野中,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高大俊朗,顿时睁开双眼,粉丝见明星般热情地朝他扑过去:“老大!” 一排小青年齐齐“脉动”回来,纷纷起身,迎上来围成一圈:“闻队。” 闻恪被他手下小警员们的架势弄的哭笑不得,抬手给了段扬一个脑瓜崩,顺势解开警服最上方的三颗衣扣,活动着发酸的肩颈:“这么晚还不回宿舍睡觉?” “嘿嘿。”段扬捂着脑门笑了两声。 闻恪太熟悉自己带出来的这帮孩子,他连段扬脸上的表情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憋什么猫腻,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啊?” “小韩过生日!”段扬冲韩晓钧使了个眼色,韩晓钧是他们当中最腼腆的一个,撒谎会脸红,所以缄默不语只点头。 “你们没一个是冬天生人。”闻恪垂眸摘掉手套,揉捏冻僵的手指。 段扬嬉皮笑脸地捂住胸口:“老大,你记性真好,我有点感动。” “少拍马屁。”一步迈上三节台阶,闻恪拍了拍落在帽子上的晶莹雪粒,“等我十分钟。” “老大我爱你!”段扬军姿站的笔挺,胳膊上举比了个硕大的爱心。 暗黢黢的走廊,声控灯一盏盏亮起,闻恪推开尽头的那扇木门,走进办公室,脱掉一身黑色的交警服。微弱光线透窗,描摹出肌肉紧实的身形轮廓,宽肩窄腰,极具惑人的力量感。 换了套衬衫仔裤,穿一件浅咖色的风衣,衬的双腿更加挺拔颀长。 段扬站在路边拦下三辆出租。闻恪出来时,他殷切地打开后座车门:“老大,我订好Global的位子了。” 闻恪斜睨他一眼:“你都混成那儿的会员了?” “哎呀。”段扬后脚跟着钻进车内,暖气扑面,他舒坦地靠着闻恪,“每次都不让我们结账,我这不是想给你省点儿钱嘛,办个会员能便宜不少。” 闻恪模样周正,沉声道:“坐好。” “得嘞。”段扬答应一声,挪了挪身子,抬手揪着自己的小卷毛。没消停两分钟,他又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老大,你今年28了吧?” 闻恪低头滑开手机屏幕,一百多条微信提醒,一水儿的公子哥儿,全是叫他元旦出去浪的。他统一回复:值班。 屏幕光亮映进漆黑深邃的瞳眸中,闻恪抬眼,打量着一脸八卦的段扬:“嗯。” “人韩晓钧都有女朋友了。”段扬坦言,“我啥时候才能有个嫂子啊。” 交警工作枯燥琐碎,规矩繁多,限制也不少,憋得这帮孩子一找到机会就偷摸出去宣泄压力,闻恪道:“有了嫂子我就不能掩护你们去酒吧了。” 段扬五官往紧了一凑,愁的一皱眉:“那嫂子对不住,您还是晚点儿再来吧。” 听的司机“咯咯”直乐。 Global离交警大队不远,若不是下雪,平时他们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七八公里的路程都是跑着去。没多久,出租车沿路牙线停下,段扬推开车门,转过身:“哎老大。” 喊得闻恪脑仁疼:“又怎么?” 段扬:“我刚想起来,明天我娘来景南看我,下午我可能得请半天假。” 闻恪点头准许,两人并排走近Global时,闻恪掏出风衣兜里的奔驰车钥匙,扔给段扬:“宾馆定好了吗?” 段扬稳稳接住,瞪圆了眼睛,两只手捧着:“定、定好了,老大,这……” 闻恪跺掉鞋面上的雪,朝门里一歪头:“走了。” 下行楼梯两侧的墙面,满目夸张炫彩的涂鸦,拐了个弯,视线一折,双开软包门内,藏着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舞动的手臂在空中敲打着节拍,乐队键盘手一个变调,电吉他跟上,死亡重金属引得全场尖叫。 闻恪稳重自持地坐进A01,朝段扬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去拿酒”。他将长款风衣脱掉,叠好置在一旁,段扬第一趟先端来闻恪最爱喝的樱桃白兰地,其次再去拿自己喜欢的伏特加。 舞池里群魔摇摆,香水与烟草味混成一团。穿着短裙的女人举一杯威士忌朝闻恪走来,脚上踩着艳丽的红色高跟,扭着腰身坐到他旁边,笑着问:“一个人?” 一双凛光的眸子仅一眼,女人便丢魂般伏在他肩头:“晚上有约吗?” 闻恪莞尔,礼貌回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头顶灯光来回晃动,闻恪旋转一圈手中的酒杯,棱角分明的长相映进女人眼中,有着最让人痴迷心动的魅力。她笑道:“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闻恪看见段扬端着几杯酒回来,与身旁人附耳一句,对方乖乖离开了卡座。 目光从杯沿儿上越过去,段扬瞄着女人沮丧离开的背影,好奇地问:“老大,你跟人说啥了,教教我呗,虽然没人往我身上贴,但万一有个不长眼的,可我又不喜欢……” 说完,段扬先塌下肩膀叹了口气:“我就不能盼自己点儿好吗。” 闻恪抿掉唇角笑意,喝了口高脚杯里的白兰地。 段扬抬手掸了掸他的自来卷刘海,继续诚恳求教:“我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人家啊?” 闻恪平静的口吻里带几分逗趣:“说你喜欢男人就好。” “啊?”段扬面露惊愕神色,小孩儿太单纯,听见啥话都当真,目光迅速把坐在眼前的人从头到脚过了一遍,“老大,你……” “如果骚扰你的是个男人,就说你喜欢女人。” 段扬“哦”了一声,顺了顺心口,点头:“懂了,那万一有那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软的不行,死缠烂打来硬的呢?” 闻恪挑高半边眉毛:“袭警还不好办?” 段扬一愣,“噗嗤”笑了,冲自家老大竖起拇指。 一曲结束,气氛攀升至沸点,经久的喝彩声与掌声落下,而后留出一小块空白,只剩少许稀寥的交谈。闻恪晃动着捏在指尖的玻璃杯,漫无目的地睃巡目光,不经意间,他注意到舞台侧面的逼仄阴影里,站着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 一身黑,安静的快要与周遭昏暗融为一体,敞开的夹克下摆荡在腰线处,瘦的好似能一把握住。脖颈细长,脸上遮着一副口罩,只露一双迷离的眼睛。 乐队成员悉数撤下,片刻过后,男人跟着另一名吉他手登台,拘束地坐上高脚凳,食指勾掉口罩,却将帽檐儿压得更低。 尖瘦的下巴,饱满的唇瓣,耳侧垂落着几根细发,看不出发型。 接下来是首轻柔的蓝调小曲,闻恪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酒杯,对段扬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从卡座中站起来,脚步还没迈开,人先愣住了。 夹杂着几分磁性的嗓音入耳钻心,无论是换气处理还是咬字习惯,都是闻恪最为熟悉的。他转过身,原本不聚焦的视线倏地如鹰隼般,直直盯住舞台上的那名主唱。 消失了两年,原来你在这里啊。 姜以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章 段扬嗑着一捧瓜子,只用肩胛抵着椅背,是个懒散的坐姿。见闻恪没走,下意识先挺直腰板,规矩坐好,然后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舞台上的姜以安,疑惑地问:“老大?看啥呢?” 闻恪退后一步,重新坐下来,没有回答,目光依然灼灼。 酒吧内的灯光换成了温融的墨蓝色,氛围惬意,鼎沸的人声褪去,独留姜以安轻柔低沉的嗓音。这个声音闻恪听了整整十年,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所有专辑,里面的每一首,每一句,每一字。 姜以安带给闻恪的,是黑夜里的星辰,深海里的月影,冬日灿阳亦或盛夏清风。所以两年前,当他宣布退出歌坛时,闻恪除了惋惜和遗憾,表述不清内心真实的感觉,直到此刻与他咫尺相见,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心里长期有着一块空缺。 若是十年前的闻恪,青涩懵懂,单纯的仰慕,大概会迫不及待举着限量版CD,渴望得到一个姜以安的签名。 如今的他,只想知道姜以安过得好不好。 今晚的两首歌,同以往一样好听。全场只有闻恪能够辨析的出,这是姜以安的新曲。 姜以安放下话筒,低头戴好口罩,食指顶了下帽檐儿,原路离场,又在闻恪可以看到的视野范围内,转移到了靠近角落、人烟稀少的地方。 他笔直地站在半人高的方桌前,指间夹烟,却没点。茫然地摸了摸裤兜,指甲与衣服的配色相同,也是黑色。姜以安有很多小动作,想事时会用食指去敲脑门,无聊时会摸鼻梁,虽然戴着口罩,但闻恪猜,他刚才一定还用舌尖儿舔了下嘴唇。 闻恪站了起来,段扬嘬一口伏特加,抬眼问:“老大,干吗去?” 闻恪:“洗手间。” 段扬:“啊?哦。” 酒吧热闹非凡,他们隔着人山人海,闻恪缓慢朝姜以安走来。 在靠向方桌的前一秒,“啪”的一声,闻恪点了根烟。姜以安抬起头时,刚好看见摇曳火光在闻恪高挺的鼻梁一侧打下一抹温融亮影,眼眸深邃明亮。 闻恪没有看向姜以安,站姿微显慵懒,一只胳膊斜倚着桌沿儿,夹烟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齐整,在桌面轻点着音乐节拍。 平时如果有人靠近自己,姜以安会立刻远离,但此时却被闻恪过目不忘的五官短暂吸引了注意力,等他眉心微皱,潜意识想要逃开,闻恪忽然伸过来手,用打火机碰了碰他手上的香烟:“需要么?” 姜以安本能地蜷缩起指尖,是个带着排斥意味的动作。 闻恪没在意,将打火机贴着桌面移到姜以安旁边。姜以安眸色微澜,犹豫许久,终于拿起来。 闻恪无意间瞄了眼对方点火的那只手,视线下移几分,侧面是突棱的腕骨,瘦的硌人眼,正面的青色脉络上方,横着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闻恪移开目光,原来他过得不好。 晦暗中亮着一丁火星,姜以安没抽,仍然裹着口罩。躁动的世界离他们很远,闻恪甚至能在喧吵声中听见姜以安微弱的呼吸。 半晌,他冲闻恪点了下头,焦急地从后门离开。思忖几秒,闻恪选择跟上,不冒昧,不打扰,只是还想远远地再看他一眼。 一脚踏进冰冷的雪夜,清挺的树木,流萤似的车灯,两抹身影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闻恪望向姜以安背影,瘦弱单薄,几年前能穿的衣服现在已经不合身了。他们隔着五六米远,在闻恪晃动的视野里,姜以安低沉脑袋,垂下的左手揉捏着烟卷,肩膀瑟缩,犹如孤独的游魂。 没走几步,姜以安停立在路灯投下的暖黄光影中,勾下口罩,迅速吸了两口就快要燃灭的烟头。 青灰烟缕徐徐攀升,姜以安右臂横在胸前,用手腕撑着左臂肘,垂眼盯瞧地面。偶尔低头踢开脚边的碎石子,铆钉靴上的金属链条反着柔和的光,随摆动的幅度时明时暗。 闻恪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唇间呼出白色的雾气,双眼不离姜以安。 火星在烟尾处闪动几下,灭了,被姜以安揣进外衣兜里。他环住双臂兀自愣了会儿神,而后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抬手将头上的棒球帽摘掉,藏在帽子里的长发自然垂落,散至胸前,挡住了他漂亮的脸庞。 闻恪屏住呼吸,神态沉稳自若,是多年工作历经世事沉淀下来的结果,不会轻易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可心跳还是乱了。 姜以安把长发别向耳后,用棒球帽压实,拢紧夹克,朝马路对面的小区走去。闻恪的视线一路跟着他,守护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闻恪对附近的建筑地形十分熟悉,他清楚,姜以安走进的那片居民区叫做“茉藜”。 不远处的路灯下,洁白的积雪表面,踩出了一沓凌乱的脚印,那是姜以安存在过的证明。手机有规律地在掌心震动,屏幕显示“段扬”,闻恪接起来:“嗯。” “老大!”段扬吼了一嗓子,不是他故意大声,而是周围实在太吵,“我是不是得组织个打捞队去洗手间捞你啊。” 闻恪拿远手机,勾起唇角:“不用,等下回来。” 段扬抱怨:“你还干吗去!” 闻恪:“洗手间。” 段扬:“哈?” 回到A01,沙发上斜躺着一拨人,除了段扬胜些酒力,越是不能喝的越没了命的喝。韩晓钧晕得昏天黑地,掰着指头细数他女友的好,酒后现真心,是个痴情种。 段扬羡慕地扯了下闻恪衣袖:“老大,我也想谈恋爱了。” 闻恪拎起风衣,抖了抖披在肩上,一手揽过一个,问:“年终总结写完了吗?” 怀里的小青年们虎躯一震,好像醒酒了。 三更半夜,打不到车,段扬握着手机,哆嗦着身子,冷的直跺脚。韩晓钧手扶树干半弯着腰,被几个人架着胳膊,吐得满脸通红。段扬心疼自己的兄弟,想了想:“待会儿坐车更容易晕,旁边就是旅馆,我给你开间房凑合一晚吧。” 韩晓钧摇了摇头:“别乱花钱。” 这片儿除了是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也是段扬等几个警员管辖值勤的区域。队里只有值班床位,宿舍又离得远,有时夜巡到凌晨,路上再耽搁些时间,无法保证充足的睡眠,第二天脸上全挂着黑眼圈。 如果能在附近有个落脚的处所,方便他们休息,闻恪这样想着,滑开屏幕查找这一带有没有正在出租的房屋,半分钟后,系统按距离和租金筛选出最合适的一条信息。 地点,茉藜小区。 作者有话说: 感谢 长发下一章就“咔嚓”。 第3章 姜以安用后背抵住门,在玄关处静默几分钟,抬脚换鞋,摁开灯,把钥匙扔上茶几。屋内空间不大,布局单一,摆设精简,是个单居室。 他走进卫生间,拧开龙头去听水流的声音,心情慢慢归于平静。碎裂的镜面将他的脸从中间割开,姜以安望向镜中的自己,眼里有陌生也有厌弃。 冰凉的自来水把手指冲的泛红,刺痛的感觉纾解了他内心的压力,肥皂在掌心翻滚几遍,姜以安洗好手,用挂钩上的毛巾擦净,转身回到客厅。 几秒钟后,他拿了把剪刀回来。 姜以安看着自己过长的头发,黑如鸦羽,糟乱而烦心。小区门口就有理发店,他不敢去,不敢出现在公众视野,口罩和帽子也无法带给他绝对的心安。他在无声中尝试隐忍,但失败了,于是揪起发梢,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利落又痛快。 参差不齐的长度,落了满身的发丝,姜以安眼神打晃,动作稍滞,忽然失控地抬起左手,盯着那三道暗红色的疤痕,在尖锐金属碰到皮肤的刹那,克制地扔掉了剪子。 厨房有揭开了包装的泡面,调料包扔在灶台上,姜以安忘记之前是因为什么而耽搁了吃饭。他重新将壶里的水烧热,倒进纸碗拿锅盖压住,后退两步,背脊贴着沾满灰尘的砖墙,双臂交叉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耐心等待。 黑暗中,隐隐有东西在蛰伏着。姜以安的意识飘出去很远,恍惚间,他看到了曾经热烈的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淌着汗,通过声音,话筒,与他热爱的世界对话,拥抱鲜花与掌声。 可是现在,曾有过的辉煌,荣耀,早已化作徒劳的虚妄,他从神坛跌落沼泽,短暂到只用了一周的时间。铺天盖地的谩骂与诋毁,一句胜过千万句的赞扬,姜以安直到摔的头破血流才明白,真心善变,美好易碎,没有什么能够长久。 极度压抑的情绪导致胃里又开始反酸,面泡好了,姜以安强迫自己端起碗,刚喝进去一口热汤,翻涌而上难以遏制的恶心令他暴躁地把纸碗扣进水池,干呕数次后,用自来水潦草地漱了漱口。 他也想活的像个正常人。 姜以安晃回客厅,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窝进沙发里。月色在窗前淌了一地的银白,他望着,安静着,身体内里却任由遭受到的痛苦拉扯着他不断下沉,窒息感仿若涨潮的海水弥漫过头顶,他溺水了,他渴望呼吸。 不知从何时起,他丢了喜悦,只剩哀伤。 姜以安滑进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蜷缩起身子,抱住膝盖凝视眼前的五线谱纸。最近两个月,他已经写不出曲子了,折断的铅笔,翻了毛边的纸角,涂黑的音符上染着泪水的痕迹,他伸手抚摸皱巴巴的纸面,五指用力碾压,想要把它展平,试图恢复原样。 麻木地重复着动作,倏地,姜以安攥紧手里的纸,泄愤般揉成一团,随便扔到哪里都好,只要别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算意识浑浑噩噩,他仍然清醒地明白一件事。音乐是他的全部,是还能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支撑,如果他连这件事也丢弃…… 姜以安用胳膊隔断外界的声音。他埋着脸,捂住耳朵,深深地将视觉与听觉藏进臂弯下,唇齿间有断断续续绝望的呢喃:“救救我吧。” 姜以安呜咽:“谁来救救我吧。” * 铁栅栏门“吱呀”响动,噪音划破夜色,闻恪颔首与值班保安打过招呼,领着手下们回到宿舍。嘱咐段扬安顿好早已不省人事的韩晓钧,闻恪径直上楼,脱下风衣,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掩上。 宿舍面积很小,队员四人一间,闻恪是单独住。有时段扬嫌舍友打呼噜,磨牙齿,小孩儿睡眠又浅,三天两头抱着枕头蹭闻恪的房间,所以墙边总是摆着一张行军床。 空调开着暖风,闻恪脱掉衬衫,套一件黑背心当睡衣。洗漱完,有人敲门,闻恪应声,他没落锁,就见一脑袋小卷毛从轻启的门缝间探了进来,然后是张娃娃脸,露着稚嫩的笑容。 “老大。”段扬拎着枕头蹿进来,“借个地儿呗。” 闻恪没说话,用下巴点了点行军床:“被子在柜子里。” 段扬在一旁收拾忙活,闻恪靠在床头,单手背后,交叠的长腿搭在床沿儿边。每晚入睡前的习惯,总要听两首歌曲,他拿出手机点开本地音乐,选择专辑,目录名下方写着一行灰色的小字,姜以安-Mage乐队。 闻恪选了首《流离》,把蓝牙耳机推进耳蜗,蓝色光圈在昏暗中幽幽地散着亮。他抬眼望着窗外,立在楼前的光秃树干将视野里的星夜分割成零散几块,凝视的时间一长,眼神失焦,忽而想起刚才那盏路灯下的光景。 离开舞台的姜以安是孤独的,甚至带着些颓靡和狼狈,不动声色的样子隐忍又可怜。对视时,眼睛里分明含着某种渴望,但却隐藏的太深,让闻恪辨别不清。 不知不觉将专辑里的歌曲轮了一遍,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来回鼓动。闻恪看向桌前的行军床,摘掉耳机唤了一声:“段扬。” 段扬的回应闷闷的:“呜,老大。” 闻恪感知到段扬的情绪,软下语气:“睡不着?” “嗯。”段扬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一颗小脑瓜,鸡窝似的头发毛糙地支棱着。他盘腿坐起来,眼廓通红,吸气时带着微许鼻音,“我想我哥了。” 段扬亲哥也是一名交警,隶属景南市交警支队,曾在一次紧急任务中,为了拦截一辆运载违/禁/品的货车发生了意外。当时的段扬刚入警校,接到消息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袄就往外跑,跪在天寒地冻结了冰的路面上,抱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放声痛哭。 闻恪沉默不言,他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钻心的痛无法感同身受,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放任段扬嘟囔哼唧了好一会儿,对方消停了,吸溜着鼻子瞅了眼闻恪手里亮闪闪的东西,咕哝道:“老大,你又听歌呢?” 闻恪看着他:“嗯。” 段扬:“我也想听。” 闻恪笑了:“听完你会更想哭的。” 段扬不信,接过闻恪扔来的一只耳机,放进耳朵里不出半分钟,又开始小声呜呜。清冽的嗓音干净地唱着“今夜入梦,与你相遇,愿我们未来都幸运”,声线缠绵,犹如窗外初冬的雪,纷纷扬扬落进心间。 段扬“哇”的一声:“这谁唱的好他妈治愈,老大,我要粉他!” 闻恪没回答,弯起眼角向下滑动几厘身体,盖住被子,在姜以安温柔的歌声中缓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章 铅笔笔尖第九次戳断在纸面上,天亮了。手边散落着几粒安眠药,姜以安这晚没吃,让自己放空了一整夜。 墙壁被晨光染上半片金黄,冷风灌进房间,当姜以安从放空状态中恢复知觉,感觉到寒意时,四肢忽然酸软,细密疼痛顺着骨缝游遍全身。他撑住茶几站起来,一路跌撞着去关窗户,拉严窗帘,而后回到沙发上躺平,盖着自己的黑色夹克。 睡意轻浅,时钟里的分针还没走完一个圆,家里的座机响了。姜以安惧怕电话铃声,他条件反射地蹿起来,躲向沙发一角,警惕地盯着一处虚空,眼神涣散,呼吸是乱的。 私人信息被恶意曝光后,姜以安每天不堪骚扰。将手机铃声改为震动,再到静音,他无法联系朋友也查看不了工作短信,最后系统内存由于接收太多邮件和图片,负担过重直接罢工,倒是切断了一切纷扰,还给姜以安一份久违的清静。 后来他换过号,却总是忍不住浏览网络上有关他的舆论。姜以安想要坚强面对,于是没完没了地滑动屏幕,企图用不停接收的污言秽语刺激自己变得麻木。躲在客厅角落三天三夜抽完一整条烟后,他神色狰狞地跑去厨房,拿起菜刀,将手机劈成了两半。 打电话的人好像知道姜以安不会很快接听,断开后紧接着响起第二轮铃声。姜以安过了很久才爬向沙发另一侧,伸手握住听筒,暗哑开口:“谁?” “还能是谁啊。”语气直白,却没有责备的意味,林野的嗓子像把锋利的刀,通透干脆,很耐听。早些年的演唱会上经常与姜以安换位,他试主唱,姜以安玩儿吉他。 林野问:“吃早餐没?顺路给你捎点儿。” 姜以安:“不用。” 林野:“待会儿给我开门。” 姜以安:“别麻烦。” 林野:“豆浆小笼包,油条现炸我懒得等了,挂了。” “嘟嘟”声在耳边持续了一阵,姜以安放下电话,缩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约莫五六分钟,楼道里传来闲散的脚步声。停在四层时,姜以安披着夹克起身走过去,透过猫眼朝外面窥视。 大冬天的,林野只穿一件薄外套,戴黑色口罩。鲜亮的纹身从袖口领口里张扬出来,收于指尾和耳后,耳骨上镶着一排密密麻麻的银色钢钉。 姜以安拧开门:“我都说了不用……” 林野侧身钻进屋内:“冷死个人咯。” 放下早餐,林野拎起靠枕坐在沙发对面,与姜以安中间隔着一方茶几。他捡起掉落在周围的纸团,大概知道里面的内容,展开后打着拍子简单哼唱两遍:“还行,没失水准。” 姜以安撩起眼皮:“你什么时候学会奉承人了?” 林野耸了下肩,调转话锋避开问话:“元旦期间Global的出场费比平时多两倍,你上不上?” 该交物业费了。前两年姜以安身无分文,房子是林野租的,水电物业费他全包了,姜以安实在过意不去,消沉到今年秋天才克服社恐障碍,勉强托林野找了个酒吧卖唱的活儿。 “上。”姜以安咬了口包子,声若蚊蝇,“把我往后安排,越往后越好。” “成。”林野应下:“那就午夜时段吧。” 一笼包子姜以安只吃了两个。逼着他喝完豆浆,林野没打算久留,姜以安生病后习惯了安静,无论与多亲近的人共处一室也会焦虑紧张。他把手里的纸团铺平在茶几上,用食指重重点了点:“是真的不错。” 姜以安见林野准备离开,跟着他起身送人到门口。林野转身向他道别时,偏头瞧见了姜以安扎在脑后的小辫子,说笑着抬手要碰:“好好的长发,怎么给剪——” “啪”。 脸上浮现一抹惊慌失措,姜以安本能地扇开林野的巴掌,力道过重,撞在一起的两只手先是麻,再是痛。 一瞬回神,姜以安蹙眉抿唇,因为害怕,肩膀处细微发着抖:“对不起。” 林野倒是不以为意,将动作放缓,带着几分试探,轻轻用手背扫开姜以安额发,温柔道:“受苦了,我的主唱。” 屋门掩合,屋内重归静谧,姜以安回到茶几前,看了许久遍布折痕的五线谱纸。从晨曦静坐到日落,斜阳融融地照在身上,姜以安最终还是垂下脑袋,揉乱头发,疲惫地闭紧双眼。 茉藜小区正门驶入一辆奔驰GLC,段扬将车停稳在四号楼前的白线区内。 中午去火车站接完母亲,安顿好住宿,段扬回队里赶了两行年终总结,偷听到闻恪与业主的电话,好像要在他们的辖区内租间房子,方便弟兄们夜巡后调适休息,当即感天动地,扔下电脑,吵吵着要给闻恪当司机。 四号楼六单元303的业主是位老大爷,儿子出息了,在中心区买了套复式,一家和睦团聚,便打算把这间空房租出去。 闻恪迈下车,眼前这栋楼简朴破旧,漆色模糊,屋顶盖着一席枯萎的爬山虎,需要他低头才能跨进去的单元门两侧,贴满了各种办/证/小广告。 逼仄阴暗的楼道里回响着大爷热情的声音:“之前就我一人住,家具都齐全,很干净,基本不用再收拾。客厅面积不大,但能摆下两张折叠床,沙发上再睡一个,容纳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段扬走在前面,听完激动地一回头:“老大,我想——” “别想。”闻恪给自己点了根烟,把右臂弯搭着的冲锋衣换到左手,“电脑、麻将、扑克、桌游一个都不能出现,发现一次沿‘小月河’跑十个来回。” 段扬猛地打了个冷战,刚入队时的魔鬼酷刑仍徘徊在脑海历历在目,他认命地咽了口吐沫,老实地跟在大爷身后。 虽是一隅窄地,但五脏俱全,地砖反光看不出脏迹,明显是刚打扫完卫生。段扬兴致冲冲地往卧室钻,着急感受床垫的舒适程度,立在玄关处的闻恪与业主大爷敲定最终租金。 大爷:“这儿的地理位置说偏也不算偏,环境也不错,就是房间小了点儿,以前没觉得,看你这么大一高个儿往客厅一杵,估摸着里屋那张床如果不换,可能要委屈你了。” 闻恪回道:“没事,您说个价吧。” 大爷再三犹豫:“其他杂七杂八的定金我也不收了,每个月两千块钱,闻老板你看……” “叮”,大爷的话被手机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他从裤兜里摸出来,点开微信,收到闻恪的三条转账信息,共计两万四千元。 闻恪:“剩下的我们自己看就好,您去忙吧,多谢。” 大爷捧着手机喜笑颜开:“那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事咱们随时联系。” 说罢,前脚刚迈出门槛,又踏了回来,大爷是个热心肠,几番琢磨后,还是善意地提醒道:“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六单元的邻居我都熟悉,都很友善。不过前段时间楼上那户人家搬去了外省,把房子租给了一个‘黑社会’,哎哟,满背的纹身,嘴唇、耳朵上镶着好几颗钢钉,怪吓人的,闻老板如果遇见躲着点儿走,对方来路不明,别给你惹来什么麻烦事儿。” 段扬一听,从卧室探出来半颗脑袋,举起攥紧的拳头,唇角勾着股狠劲儿:“我们躲他?笑话,胆敢招惹我们,看我不让他跪下叫爷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 林野:哦? 段扬:嘤。 第5章 业主大爷的话闻恪记下了,送走他后,闻恪把出租屋的钥匙扔给段扬:“明天去配两把新的。” 他将剩余的半根烟掐灭,换鞋进屋,里里外外大致浏览一番后,踱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户,空调暖气太足,吹进来的一习凉意令他缓和放松。 闻恪安静下来,凝视着小区内覆满沙雪的花坛,有孩童在追逐玩闹,脸上开心的笑容,是他不曾有过的童年。 闻恪衣服上印着未暗的天色,他在窗边静立片刻,想到了姜以安。路灯忽而亮起,窗棂的影子斜在脚边,闻恪下意识去握自己的左手腕,拇指在静脉处摩挲,姜以安这里的皮肤堆砌着暗沉的绛紫色,醒目的伤疤惊心深刻。 段扬正蹲在茶几前苦思冥想该往家里储备些什么样的零食当宵夜。这时电话响,闻恪低头去看屏幕,是曲行舟。他接起来:“有事?” “跟哪片儿执勤呢?下班没?过来陪我健会儿身呗。”曲行舟的嗓门儿和人一样大大咧咧。闻恪摁小音量,今晚不是他的夜班,看完房原本打算直接回宿舍休息,他瞄了眼表,改变主意,沉声回复,“二十分钟后见。” 闻恪挂下电话,穿好冲锋衣,问段扬:“晚上你住哪儿?” “去宾馆跟我娘呆一晚上。”段扬见闻恪要走,收起写了半页纸的购物清单,揣进兜赶忙跟上,“老大你要外出吗?” 闻恪点头:“车你继续用,顺路捎我去趟‘环宇’。” 环宇体育中心二层,玻璃墙内灯火通明,健身房入口处有服务生迎接,将闻恪的外衣及私人物品锁进立柜中。 跑步机上气喘吁吁挂着个胖子,半弯着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听见身旁机器运作的声响,曲行舟回过头,眉目舒展,对着闻恪挺翘的臀/胯就是一巴掌:“你小子,多久没跟我们出去浪了?玩儿什么失踪呢?” 闻恪落匀呼吸,颈间搭着毛巾,睃了眼曲行舟,嘴角漾笑,没说话。曲行舟端臂靠着跑步机,一副公子哥的散漫姿态,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五官逐一拆分,每部分都是精致的,那双深眸尤甚,时常垂下的长睫也藏不住它的锋芒。肩颈线条精悍利落,腹间肌肉匀实,挺拔的上身蕴含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腰细腿长,几近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看得曲行舟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喟叹一句:“真想不通,你这样的货色就该喝着咖啡,悠闲地坐在总裁办公室谈谈项目,签签文件,成天骑个破摩托满大街巡逻,出趟任务弄自己一身伤,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年底还不发奖金,图啥啊闻少。”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汗水濡湿了黑色背心,闻恪拧开水瓶咽下两口,跑完五公里后跨下跑步机,边擦汗边问:“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曲行舟暂且放下批/斗闻恪的心思,嘴巴一咧,笑出双下巴:“元旦想去‘北山赛道’体验一把,结果满场了,闻少给开个后门,帮哥儿几个订个场子吧。” 闻恪打趣道:“不跟‘新街口’飙了?” 一提这事儿曲行舟就来气,伸手往闻恪胳膊上狠狠“啪”了三下:“让你扣我车!扣我车!扣我车!” 闻恪抿笑没有拒绝,便是答应,抬眼见曲行舟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知道他还憋着别的猫腻,于是继续问:“还有呢?” 曲行舟神色狡黠,冲闻恪扬了扬眉毛:“魏风的八号公馆来了批新人,年龄最小的才十九岁,那叫一个嫩哟,皮肤都能掐出水儿来。魏风一直没让他接客,让我先询询你的意见。” 闻恪笑了:“我什么意见?别总盯着我行吗?” “能不盯吗?我们都提枪上阵多少年了,您老儿还没开荒种地呢,魏风这不寻思着你是不是喜欢雏儿,比较难找,好心给你留意着嘛。” 闻恪垂眸掏出手机。曲行舟疑惑:“你干吗?” 闻恪:“依法扫/黄,举/报你们。” 曲行舟一把掐住他手腕:“警察叔叔,我们可都是良民。” 闻恪唇角勾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转身跨上动感单车。曲行舟睨着闻恪脸上的表情,小眼睛一眯:“几个意思?莫不是有情况了?你元旦真值班?” 闻恪侧脸淌着汗:“待会儿给您发张交警大队的值班表。” 曲行舟撇嘴摆了摆手,瘫在单车上慢悠悠地蹬腿,心里琢磨着好不容易把闻恪叫出来,等他练完非拽着他去夜市吃排挡。 闻恪戴上耳机,听着手机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声音,望向窗外素水的月夜,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 年末最后一天,气温骤降零下,鹅毛大雪扬洒着飘落,在窗台积了厚厚的一垫。姜以安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眼下挂着一惯的墨青,他又失眠了,惨白肤色呈现出羸弱的病态。 时钟显示晚上九点,再有三小时就是新年。姜以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感冒药,过剂量地吞服几片,起身更换衣服。 肩上挂一件深紫色真丝衬衣,轻薄松垮,指尖蜷缩进过长的袖筒,领口规矩地系着最上面的一颗衣扣,锢紧在喉结下方。修身长裤勾勒出姜以安柔软的腰部线条,纯黑色棉麻质地,脚上依然是那双搭着银链的铆钉靴。 姜以安裹紧羽绒服,压低棒球帽,捂严实口罩,站在玄关处第六次深呼吸,焦虑地用食指敲敲额角,睫毛颤动,抬手拧开了房门。 从茉藜小区到Global的这条路上此时行人寥寥,寒风凛冽,割得姜以安皮肤生疼。五指冻僵在手套里,无知觉地剐蹭着粗糙的布料,额发有些长了,盖住了姜以安一半的视野。 后门没开,他只能沿着曲折窄路走去酒吧正门。转过路角,敞阔的门口被几名痴缠的红男绿女挡住,姜以安先在路灯旁稍作休息,他摘下手套,低头翻找裤兜里的烟。 这时,耳边突兀地响起刺耳聒噪的摩擦声,远处的红灯开始读秒,一辆白色卡宴急停在斑马线前。 姜以安抬头,驾驶位的车窗缓慢降下半格,露出一张男人的脸。他毫无防备地撞上那人的目光,一刹移开,呼吸仿若被冰雪凝住,心跳骤然提速,琥珀色瞳仁剧烈收缩。 漫长而又煎熬的八十秒,绿灯亮起,卡宴驶离路口。姜以安失色在原地,打火机掉进积雪中,耳边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等在后台的林野看了眼时间,跟经理打过招呼,见缝插针地穿行在酒吧密集的人群中。迈出软包门跨上楼梯跑到门口,望见路边姜以安落魄的背影,他急忙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以安攥紧林野衣袖,手背绷紧的线条凌厉,力气却不大,勉强撑住就快要站不稳的身体,无助地呢喃:“林野,我看见他了,他找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章 林野警惕地用目光睃寻一圈,放下心来。若是被那人“找到”,姜以安此时不可能安然无恙,对方绝不会放任他自由。 半拥半揽着将人带进酒吧,姜以安的身体依然像一把绷紧的弓,微弯的腰背止不住发抖。他狼狈极了,手套掉在热闹的人群中,帽子不知被谁揩走了,压塌的黑发服帖着脖颈,涣散的眼眸藏在刘海后面。 抵达后台,姜以安缩在角落里的丝绒座椅上,手肘拄膝,支着下颌,沉默冷艳的外表给林野一种谓然冷静的假象。内心的惶惶不安无法排解,额间漫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姜以安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引走恐惧,他的轮廓隐没在最深的阴暗中,他像一座孤岛,离人间很远。 经理道:“阿野,该你们上场了。” 林野“嗯”一声,走到姜以安面前蹲下来,担忧地问:“还好吗?” 间隔数秒,姜以安挺直背脊,脱掉羽绒服搭在椅背,把鬓角碎发拢至脑后用皮筋绑牢。他跟在林野身后登台,屈腰坐上高脚凳,调低立麦,待灯光渐弱在舞台中央,姜以安勾下口罩,轻启因沾染血迹愈发红艳的嘴唇。 清冷声线夹杂着一丝沙哑,情绪受到了阻碍,声音没能跟上节拍,换气处理的粗糙,显得漫不经心。姜以安蹙眉,真丝衬衣冰凉地粘在后背,他吃力地唱,“在你掌心得以盛放的玫瑰,开始枯萎”,台下有不满的议论,清晰地传入姜以安耳畔。 “唱的什么玩意儿啊,难听死了。” “Global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跨年了,真他妈扫兴。” 光影在视野里逐渐模糊,歌曲行至最后,姜以安磕磕绊绊艰难的收尾,在一片抗议与辱骂声中落荒而逃。林野朝经理深鞠一躬表达歉意,抄起姜以安的外套几步跟上,从后门撞门离开。 林野大喊:“以安!” 姜以安不知寒冷,顶开风雪禹禹独行。 林野急了,绕到他身前扬臂将他拦住:“先把衣服穿上。” “我唱不出来了。”姜以安低着脑袋,滚烫的泪水淌在脸上,抬起头时,漂亮的双眸里有绝望的笑意,“林野,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惧怕舞台。” 林野眼前晃过Mage乐队第一次登台时的画面,他们四人中,唯有姜以安的姿态最为放松。所有对出道的担忧、迷茫、犹疑与胆怯,在听见姜以安的歌声时,悬空的心脏一瞬落回到实处。 鲜少有乐队能一炮而红,姜以安带着Mage做到了,舞台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热望,但现在,却成了他的梦魇。 闻恪执勤到深夜,离新年还有半个小时,段扬打来电话,含糊不清地咬着字:“老大!韩晓钧女朋友送饺子来了,哎哟太好吃了,你赶紧回来尝尝。” 闻恪用肩膀夹住手机,靠在巡逻摩托前扫了眼周围,问:“韩晓钧等会儿执哪片儿?” 段扬把电话交给韩晓钧:“闻队,我一点到四点盯蓟门桥。” “我替你去。”闻恪往唇间叼了根烟,“跟女朋友好好过元旦吧。” 韩晓钧蒙了,吼得一屋子人直愣。他厉声道:“那怎么行!闻队!绝对不行!” 闻恪吸了口烟放轻语气:“这是命令,跟段扬说我不回队里了。” 电话那头一阵骚动,段扬抢回手机隔开韩晓钧,至于说了什么闻恪一概没听清。空气里炸开一声刺耳的“以安”,在空荡幽静的马路上显得格外凄厉。 闻恪摁灭屏幕,转身朝快速移动的两个人影望了过去。 林野:“以安,什么也别想,不要任由自己陷在负面情绪里,我陪你走这段路,马上就能到家了。” 姜以安置若罔闻,只是摇头。 周围漫起一片白色迷雾,树木在路灯下逐渐模糊,远处有几名行人经过,好奇地瞧着伫立在马路中央犹如对峙的两个人,撩骚似的吹了声不正经的口哨。 姜以安下意识看向他们,而后僵住,他忘记遮上口罩了。 “卧槽?我不会是看走眼了吧?那人是不是姜以安啊?” “瞎扯犊子,人跟牢里蹲的好好的,你怎么口头给人放出来了。” “哎,论坛扒的新料,Mage乐队的那些奖项真是靠姜以安卖/屁/股得来的?” “发你个视频瞅瞅,虽然脸糊的妈都不认识,但看那个妖精身段儿,八/九成是了。” 林野用身体挡住姜以安,戏谑的人声渐远,最终消散在道路尽头。忽然手上一空,姜以安夺过羽绒服披在肩上,缓慢地,朝前方迈动脚步。 林野捞回姜以安肩膀,抬起双手死死扣住,见他别过脸,蛮横又轻柔地用手背顶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林野没办法了,千篇一律的安慰最无用,他只得轻唤:“姜以安。” 姜以安颤颤巍巍地喘:“滚开。” 耐心磨尽,林野额角一跳,扬起了嗓音:“你可不可以振作一点?!” “凭什么要我振作?我该怎么振作?我活该承受这些吗?有人能替我承受吗?”姜以安丢掉可怜的体面,剖开内心的脆弱血淋淋地捧给林野看,“我越是刻意躲避这些污言秽语,越是在听到时不堪一击。我真的受够了,林野,你别撑着我了,你放弃我吧。” 姜以安挣脱林野的禁锢,林野在不知所措中逾矩地捉住姜以安的手,乞求道:“以安……” “你他妈能不能放过我啊!”这一句吼出来,林野不作他想,他知道姜以安的错乱,将这一晚所有的遭受与背负于此刻尽数发泄。但在这之后,是姜以安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他不想把糟糕的情绪转移给林野,不该有任何人为他的懦弱买单。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姜以安捂了下嘴,用力攥住林野的手,仅一秒,便带着道别的意味松开,“别再跟着我了。” 蜿蜒游走的烟缕断了,闻恪拿掉唇间的烟蒂,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林野离开了,他悄悄跟上,依旧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用目光把姜以安牢牢框住。 光线渐渐趋于黯淡,姜以安没走几步路,倏地停住。闻恪以为他察觉到了自己,却也没想着躲开,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后,只要回头就能清楚地望见。 鞋子上沾满了脏泥,姜以安蹲下身,用手抹掉,抹不干净,他就用衣袖擦拭。反复数次,姜以安拿虎口掐住脚腕,沉下脑袋,在马路边蜷成瘦小的一团。 “砰——”新年的礼花当空绽放,绚烂的火光染上两个人的衣裳,闻恪无言凝望,许久过后,他在心里轻念出一句,“姜以安,新年快乐”。 盛大的庆祝落下,四周空旷,姜以安重新淹没于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7章 尽管闻恪很想上前扶一把姜以安,但他没有立场。他不是林野,不是姜以安的朋友,所有唐突冒失的打扰只会适得其反。 目送姜以安回到茉藜小区,闻恪跨上警用摩托,驶向蓟门桥。离近后,他先沿外环线巡视一圈,确定辖区内的车辆均合规停放,便将摩托车停靠在新街口一侧的人行横道边,慢慢熬时间。 路灯反在雪地上,入眼一片亮莹莹的,闻恪正盯着一处出神,一辆改装过的野马拐过街角,打闪远光灯。闻恪抬眸,是曲行舟,后座载着苏启和魏风。 曲行舟嫌冷没下车,脑袋枕着窗户抽烟。苏启累睡了,魏风踩着积雪走到闻恪身前,好笑地挖苦:“您就跟这儿杵着过节吗?” 闻恪瞄一眼红色野马,打岔:“没用北山赛场的车?跑的K3山道?” “还是自己的飙着顺手,就是损耗有点吃不消。”魏风坐上闻恪的摩托,试了试手感,嫌弃地拍了把车头,“大家伙快给我丑自闭了。” 闻恪深谙魏风“无事勿扰”的处世原则,指间转着烟包,沉声:“找我有事?” 魏风点头:“我怀疑,有人想在我那儿非/法/交/易。” 八号公馆是景南地界最奢华的一处娱乐场所,只接待会员,门槛五万元起。去那儿消费的都是社会名流,不乏搞小动作的,魏风鼻灵耳尖,他是正经经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的措施总是先对方一步。 闻恪若有所思:“查到什么了吗?” 魏风摇头:“Linda进去送酒的时候,看见对方手里攥着巴掌大小的密封袋,袋口沾着绿色粉末,其他没有了。” 闻恪问:“客人长相?开的什么车?” 魏风回答:“特斯文一人,衣冠楚楚的,车没停在我地盘,监控没拍到,Linda下班时在地铁口停车场撞见他们,是辆白色的,车牌号没记住,车型她不认识。” 曲行舟想往窗外扔烟头,余光瞥见闻恪,又讪讪地缩回手,嚷道:“魏大少爷,回府了,车夫困疯逑了。” 魏风撂下话,冲闻恪扬了扬下巴:“也许是我多心了,有情况再跟你联系。” 这两年顶风作案的人不少,段扬亲哥试图拦截的那辆货车就曾查处十几公斤重的“麻/古”。景南市30%的违/禁/品都是在盘查车辆时缴获的,交警职责不仅仅是疏通道路、违章罚款这么简单。 立交桥上的城市霓虹染亮半边天色,四点了,闻恪归队,进办公室短暂休息。桌面上放着段扬收上来的年终总结,年前上级领导要来他们队里审核检查,每人都要述职,闻恪怕他们露怯,于是脱掉警服,挽高衬衫袖口摁开台灯,伏案一一批改。 茉藜小区四楼六单元403,姜以安眼角湿润,眼底晕着赭红,光脚踩过冰凉的地砖,裹着厚被给林野开门。 凌晨回到家,体温骤升三十九度,姜以安靠着生病的疲倦感勉强睡了三个小时,又被窗外轻浅的鸟鸣唤醒,再无丁点困意。 林野把装药的纸袋放上茶几:“记得按时吃,这两天如果持续不退烧,我带你去医院。” 姜以安陷在沙发里,没有应声。 林野站在窗边等了一根烟的工夫,听见姜以安落匀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嘶哑的嗓音,像被粗粝的砂纸划过一般:“我不写歌了。” 林野转过身,姜以安又道:“也不再唱了。” 林野暗自发过誓,只要姜以安还愿意写下去,唱下去,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存活,哪怕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Mage也能够永远不死。 直到这两句话切切实实传进林野耳中,他才终于认了命,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Mage乐队最终还是难逃解散的命运。 天光大盛,窗外有鲜活的景色,屋内死气般沉寂。半刻后,林野轻轻“嗯”一声,温柔地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门在身后慢慢掩合,林野的身影逐寸融进楼道的昏暗中。他在通往五层的台阶上坐下来,左腿曲膝搭着手臂,兀自缓和难受的情绪。 元旦期间闻恪全值夜班。白天无事,他批改完手下们的总结,回宿舍简单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抵达茉藜小区时,段扬午睡刚醒。小孩儿盘腿坐在沙发上,揪着蓬松卷毛眯眼看向门口:“老大,你来啦,韩晓钧前脚走的,我也该准备准备去执勤了。” 进卫生间将警服穿戴齐整,洗漱完,段扬一脸融光焕发地扶正帽檐。他把房间内的零碎垃圾清理干净,兜袋拎在手上,临行前发现时间尚早,拿出手机决定开一把“欢乐斗地主”,边下楼边跟另外三名玩家较劲,一时入了迷,没发现后面一直跟着个人。 段扬指尖用力一戳屏幕:“压死!”而后轮到他出牌了。 段扬站在楼梯上弯曲食指挠挠脸蛋,有些犹豫不定。这时,脑后幽幽地飘出一声“顺子”,吓得他两步蹦下台阶,右手下意识握住腰侧警棍,怒瞪来人:“谁!” 在看清那人模样时,段扬猛然绷直唇线,心中警铃大作,居然是老大爷口中的“黑社会”。 林野迎光而立,脸上遮着口罩,额发乱七八糟,藏住一双泛红的眼睛。身上有刺鼻的烟味儿,鲜亮纹身透出锋锐的野性,一排耳钉粼粼闪闪,第一眼着实令人畏怯。 段扬不输气势,身上的警服就是最可靠的保护,他用眼神示意林野先走,两人相错时,林野玩趣地问:“是真警察?还是在跟女朋友玩儿制服诱惑?” 段扬倏然红了脸,原形毕露地攥起拳头:“你才制服诱惑呢!你们全家都制服诱惑!没大没小的,不许诽谤人民警察!” 林野双手插兜,脚步没停,唇角在口罩后面放松地勾了一下。 * 闻恪将自己的物品归拢好,进厨房做了碗面,吃完后在床上浅睡到傍晚,于夜班前先去了一趟Global。 各色光影在室内交织成片,烟雾弥漫,舞台上的嘶吼伴随着杯盏间碰撞出的零星碎响,闻恪站在第一次见到姜以安的那张方桌前,端着杯白兰地,避开浮华,与外界的醉生梦死始终隔着一堵墙,泰然独处。 周遭纷扰,他却冷静自持,目光在躁动的人群中游走,有意无意地想要捕捉某个熟悉的身影。但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姜以安不会再来酒吧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8章 过完元旦,离春节还有不到半月,市里领导逐一下各区交警大队莅临视察。闻恪在严鸣——交警支队队长的带领下,组织开展了全员年终总结大会,除听报告、安全知识讲座外,还对段扬等十六名警员进行了表彰。 段扬从闻恪手里接过“优秀警员”的证书,指尖摩挲着绒面封皮,感慨万分,想着让母亲捎回老家,带给他已故的哥哥。闻恪帮他整理好警服,轻压他微颤的肩膀,似有所感,温声道:“你哥哥会为你骄傲的。” 一直隐忍情绪到下会,段扬寻一处偏僻角落,抱着“荣誉”念着哥哥的名字,偷偷抹掉眼角的泪。 午休时间,闻恪在食堂打好饭,端盘坐到严鸣对面。避开众人,私下里,闻恪小声唤了句:“严叔。” 严鸣五十有余,后年退休,两鬓已见灰白,眼角缀杂着少许细纹,容貌却精神:“听你们队里的人说,你还老出外勤?” 闻恪把盘子里的青椒拨到一边:“我不适合总坐办公室,日常管理工作有指导员在。” 严鸣放下竹筷,端起白瓷杯,轻啜一口金骏眉:“任你为大队长,就是不想你再往外跑,受过那么严重的伤,每次回想起来,我都非常后悔带你出那一趟任务。” 闻恪淡然一笑:“叔,言重了。” 严鸣语重心长:“身体是第一位的,天冷一定多注意保暖。” 见闻恪点头,严鸣落低视线,问:“左肩还痛吗?” 闻恪回道:“早就不痛了,您放心吧,我这里一切都好。” 严鸣是看着闻恪长大的。闻恪年幼时与母亲居住在城中村的筒子楼里,严鸣是他们的邻居,两家犹如一家亲。闻恪对警察的敬重、憧憬、向往,全部来自于严鸣潜移默化的影响。 “快过年了,你婶儿让你去家里吃年夜饭。”严鸣看向闻恪,眼里有长辈的溺爱,“但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她要是唠叨你去相亲,可别嫌烦。” “不会。”闻恪笑着说,“年三十儿下了班我就过去。” 送走市里的领导和巡视组,闻恪路过指导员办公室,听见段扬生龙活虎地正跟指导员计划正月十五举办联欢会的事。逢年过节,交警大队都会自发组织演出活动,百十来号人挤在破旧的小礼堂里,喝着穿堂风,裹着厚棉袄,为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弟兄们拍掌叫好,是队里一年中唯一其乐融融的景象。 段扬瞄见门外闻恪的身影,两步窜上前将他绊住:“老大,不许跑,这回你必须得给属下们亮一手。” 闻恪眉梢一挑:“想看我出丑?” 段扬撇嘴:“明明是给你个耍帅的机会。” 没答应也没拒绝,闻恪每一年都以不重样的理由推脱,今年有段扬这个活宝儿在,怂恿韩晓钧他们一起哄,怕是很难逃得掉,索性任由他们安排,到时大方应对便是。 办公桌上堆着两厚摞文件,是已经草拟完的区县交通安全工作计划及警队新版规章制度,需要闻恪最后过目、修订与批改。身上的衬衫淌过汗,闻恪打算回出租屋洗个澡换件新的,傍晚归队值班。 电话铃声第六次响起,姜以安缩在被窝里虚喘数次,摒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一步一挪走去客厅。身上的温度滚烫,眼睑像有千钧重担压着,视野里只有家具模糊的轮廓,他拿起听筒,用气声问:“谁?” “喂?林先生吗?这里是物业。”大概是之前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对面似乎带着些脾气,洪亮的女音中气十足地嚷着话,“麻烦您来交一趟物业费,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请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年底大家都忙,还望您配合。” 线路挂断,姜以安听了几秒的“嘟嘟”声,缓慢放下听筒,习惯性摁开免提,去拨林野的号码。指尖悬在摁键上停顿片刻,姜以安忽然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巨大的厌恶感。胆怯,软弱,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没有一样是可以成为依附于他人存活的理由,林野没有义务照顾自己,也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真丝衬衫紧贴在后背,洇出几抹汗迹,印着深浅不一的折痕,姜以安虚弱地站在镜子前束紧羽绒服,口罩、帽子、手套,全副武装,确定除双眼外再无一处裸/露的地方,他深吸两口气,在屋里反复踱步做着思想斗争,短暂忘却听到的那些诽议,换好鞋,伴着焦虑的心跳,拉开了房门。 天色没有完全暗下,仅余的一寸光亮也让姜以安惴惴不安。双腿难以支撑沉重的身体,姜以安扶着楼梯,迈出单元门后,虚浮着脚步朝物业办走去。 促狭的平房内,几人扎堆聊天,见到姜以安敲门进来,目光一齐落在他身上。衣料下的身躯敏/感多疑地颤了颤,姜以安压低帽子,连眼睛也遮住半分,哑声:“我来交物业费。” 顶着直白的注视掏出一大把散钱,姜以安手心冒汗,两分钟办理流程犹如两个小时般漫长。分秒等待尽是煎熬,签完字,姜以安夺过收据仓惶离开,没成想,回四号楼的路上突然出现恼人的狗吠,一只未栓绳的阿拉斯加朝他奔来,兴奋地扬着爪子。 主人在身后急赤地唤:“不许扑人!” 阿拉斯加“嗷呜”两声,吸引来更多旁人的目光。姜以安脸色霎时惨白,一路逃进楼道,抓着楼梯扶手大口喘息,拧蹙着眉心。 动荡的情绪在闭塞的空间内逐渐回落,姜以安平缓呼吸,一步一级踏上台阶。额间密汗遍布,后背阵阵发虚,脚下软绵绵的,眼前的画面开始天旋地转。姜以安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吃力地爬上三层,高烧四五天,清醒的意识终于在此时断了线,脚底一滑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左侧笔直倾倒。 闻恪洗完澡,卷着一身热气进到卧室,换好干净衬衣,挽高两折袖口。手机先后收到两条简讯,严鸣提醒,晚间新闻可能会选播上午的总结大会;在小月河一带执勤的段扬嘱咐,如果在电视上看到帅帅的自己,一定要及时拍给他看。 闻恪统一回复“收到”,而后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屏幕。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布料摩擦门板的声音,闻恪转过头,将目光移向门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9章 姜以安顺着敞开的门缝滑进屋内,闻恪不明所以,肢体先一步做出反应,蹲身将人接了个满怀。 后脑撞上胸膛,闻恪对这人的第一印象是轻,再是瘦。双手握住对方窄细的臂膀,隔着羽绒服也能感觉到骨骼的硬度。闻恪垂眸打量,帽檐儿遮在眉下,微颤的长睫如蝶翅,黑色口罩密不透风,隐约印出鼻梁的轮廓和浅淡的唇形。 怀里的人痛苦地挺了下背脊,腰部悬空,头向后一仰,衣帽垂落,糟乱的发丝服帖在额间,半张脸撞进闻恪的视野。一句“您没事吧”生生卡在喉咙,闻恪皱眉,心率猝不及防加快,移向口罩的手一顿,不用看了,是姜以安。 闻恪想过与姜以安再次相遇时的画面,酒吧对望,执勤偶遇,小区内擦肩而过,没有一种与眼下的情形相似。 Mage还未宣布解散前,闻恪见过姜以安两次。第一次十八岁,在糖果俱乐部的Live现场,Mage乐队出道两周年。第二次是警校毕业后,万岛体育馆万人演唱会,他坐在二层看台上,离姜以安很远,却令他难忘。 黑暗中的红色灯海,映衬姜以安身上的红色衬衫,屏幕上的人一条腿踩着音箱,明净的瞳眸盈着光芒。姜以安摘掉耳麦,炫技的嗓音狂野性感,此起彼伏的尖叫呼喊他的名字,他站在世界的中心,耀眼掩过天上的星星。 姜以安攀住闻恪手臂,艰难地爬起来,意识烧的一塌糊涂,刚站稳的膝盖一软,又摔进闻恪怀中。他忍不住呢喃,“好难受”,额头抵在闻恪肩上,再也无力动弹。 身体开始往下出溜,闻恪伸手抱住他,姿势有些别扭。无法移动,两人在玄关处僵持几秒,闻恪没再犹豫,打横抱起姜以安,轻飘飘的一捧重量,被他放进柔软的床铺。 姜以安瑟缩肩膀,似是冷,闻恪为他盖被,指尖轻触额头,皮肤绯红,却沾了一手凉汗。 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到卧室后放上床头柜。屋里只开一盏台灯,暖黄流泻到枕边,闻恪倚在窗前,低头望见姜以安凝起的眉心。 屋内无声,梦里却嘈嘈切切,有人在说话,姜以安听不分明。他躲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被窗外的黑夜静谧包裹,两小时后的 “华峰娱乐”年会,高层没有邀请Mage,只要求他一人出席。 纷杂的画面交错重叠,姜以安喝醉了,不过半杯香槟。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熟悉,也很恶心。那人说:“我用十年把你捧到了今天的位置,姜以安,你要怎么回报我?” 恐惧漫上心头,失去知觉的姜以安一脚踏空,整个人犹如跌落深海,极寒海水冰如针刺,疼痛一波又一波在体内翻涌。酒杯被打碎,餐盘翻在地上,姜以安摸索到一块锋利的玻璃,不管不顾朝逼近他的男人刺去。 睡梦中的姜以安蜷缩起身子,睫毛湿了,指甲用力抠着被单,唇缝间传来断续地低吟,闻恪花了些心思去听,只听见一句“别碰我”。 熄灭台灯,闻恪关上卧室的门,时钟显示八点半,他拿起手机拨通段扬的电话:“归队后把我桌上的文件带给我。” 深夜,段扬骑摩托到茉藜小区门口,远远望见黑压压的楼栋只有一方窗格还亮着灯,他卸下文件袋抱在怀里上六单元三层,闻恪坐在客厅,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段扬:“老大,你怎么还没睡?” 闻恪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周要把明年的工作计划报给严队,我加个班。” 段扬把文件袋递过去:“那你怎么不回队里?”他了解闻恪,向来不会把工作带出办公室,今天的行为实属反常。 闻恪没答话,取出文件放在腿上,右手持笔,左肘拄着沙发扶手,支着下颌认真翻阅。 段扬道:“卧室里有书桌,在这儿批改多不方便啊。” 闻恪双眼不离纸面:“没事。” 吸顶灯光线昏昧,长时间作业有损视力,段扬关心地说:“那我去把台灯搬出来。” “段扬。”闻恪沉声,“不用,这样就行。” 段扬一愣,视线粘在卧室紧闭的屋门上,大脑很快反应出不对劲。平时闻恪鲜少喊自己的名字,尤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更没必要加重语气连名带姓,他回过头,迷茫地眨眨眼睛,没两秒,脸上浮现出惊愕神情,嘴里支支吾吾:“老、老大,你、你屋里有、有人?” 沉默便是默认,闻恪思路未断,拿笔划掉两句多余的废话,在空白处写下替换内容。 段扬惊魂未定,还有些郁闷,头一次觉得他老大表里不一。不让他带电脑、麻将、扑克、桌游,好嘛,自己竟然带了个陌生人回来,深更半夜,再一瞅身上的衣服,天哪!果然和上午穿的不一样! 这么一判断,八/九不离十了,屋里头睡着的那位肯定是“准嫂子”,什么时候谈的?明明之前去Global的出租车上探口风还没有女朋友呢,才几天工夫,都睡家里了。 段扬脑补完,悄么声道:“那,我走了啊。” 闻恪点头:“去吧。” 沙发质地较硬,一个姿势坐久了难免尾椎酸痛,闻恪扶腰活动两下,段扬手里的钥匙“啪”掉在地上,赶忙避开目光弯身去捡,不禁好奇,什么样的美人儿,勾的老大腰都酸了。 门落锁后,分针又走三圈,凌晨两点,闻恪有些困了,水笔夹在纸张中,扶额短暂休息。他掏出手机,习惯性点开本地音乐,最近听的一首歌叫《嚣焰》,Mage乐队八年前的单曲,重金属摇滚,封面印着主唱姜以安的脸。 现实有种不可思议的荒诞,闻恪放下手机,起身走向卫生间。洗漱完,客厅的光线逐寸洒进漆黑的卧室内,门被完全推开后,闻恪靠着门框静等片刻,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动静。 他落轻脚步缓慢走近,姜以安不知何时摘掉了口罩抓在手中,气息微有不顺。闻恪在床前蹲下,借一点溜进屋的月光望着姜以安,又一次抬手感受皮肤表层的温度,还很烫,还在烧。 警校期间经常野外拉练,习惯了四季都用凉水洗漱,收回手时,姜以安似乎对这一点凉意感到舒适,迷迷糊糊地松开口罩,掌心往旁边移动半分,无意识的,轻轻攥住了闻恪的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哎,我写东西真的好慢Orz。 更新时间恢复11:05。 第10章 近距离观察后才发现,这双弹吉他、摸话筒的手实际很窄小,细长的五指缠着闻恪的拇指,动作像个需要哄睡的孩子。 闻恪任由姜以安握了很久,等到掌下的力道弱了,他才抽手起身,关上门退出卧室。晨光熹微,有柔和的光线爬上窗棂,闻恪用电饭煲煮了点粥,喝一碗,一夜未眠,于是靠着沙发眯一会儿觉。 姜以安在明亮的房间内睁开眼睛,入眼是单调的天花板和极简吸灯,身体依旧疲乏,四肢酸麻,脸上热热的。他吃力地撑起上身,拿过水杯一饮而尽,放回床头柜时,手臂停悬在空中,心里一紧,这不是他的房间。 除了相同的格局构造,家具摆设,床单被褥,全然陌生。姜以安先检查自己的衣服,裹的严丝合缝,脚上还穿着鞋,踩的雪白被单一团团的灰。他怔愣半刻,呆呆凝望门口,不可避免地害怕与胆怯,让他迟迟不敢行动。 无数疑问冒出心头,姜以安滑动喉结,定了定神。他掀开被角移出被窝,轻声转移到门前,侧耳去听,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伴着焦虑的心跳把门拉开,姜以安迈离卧室,精简装潢的客厅笼罩着一层温融的鹅黄,将闻恪的轮廓镀了层金。 后退一步,姜以安缩回墙体夹角的阴影里,警觉地握紧拳头。他是谁?是华峰娱乐的人吗?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吗?还是另有所图?不等缕出头绪,一个内敛深沉的嗓音远远的对他低语一句:“桌上有碗粥,吃点东西吧。” 姜以安还在犹疑,闻言只探出半边身子。光线在他衣服上切割着明暗,他仔细打量坐在沙发上的人,十分钟过去,他们之间没有一次对视,这让姜以安感觉到轻松。 头依然昏沉,胃里适时“咕噜”出一声,姜以安太饿了,闻恪克制的目光和一晚舒适的睡眠让他暂时放下戒备,坐到餐桌前拿掉倒扣的瓷盘,碗里盛着热腾腾的小米粥,捂的手心很暖。 这股暖意顺延到胃部,莫名的,姜以安想起出道前与养母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温馨踏实,有着浓浓的烟火气,是他现在最想要的一种平凡。 几次转身试探,闻恪始终保持批改文件的姿势,逆光看不清五官细节,姜以安只能瞧见领下脖颈弯起的弧度,握笔的手背青筋微显。 记忆断片在狼狈逃进楼道的时候,是怎么误入别人家里的,姜以安不记得了。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像没有被认出来,也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暴/露,还能安实地在此处生活一段时间。 喝完粥,食指抠着碗边儿,他觉得有必要主动对那人道声“谢谢”。张嘴的同时有人敲门,频率急促,姜以安慌乱在衣兜里摸索着口罩,半晌也没找到,门已经开了。 “您好。”门外的人穿一件深蓝色工作服,态度友善,“打搅您了,方便吗?查一下水表。” 姜以安想往卧室躲,却听闻恪道:“不太方便,我看好报给您。” 重新掩合的门将突兀地打扰隔离在外,闻恪绕过餐桌,进厨房,没多久,他向外面的人报了串数字,回到茶几前继续专注手头上的事。 姜以安看向闻恪,盯得久了,才发觉有些眼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他起身来到水池前,用沾着洗涤灵的海绵把碗洗净,沥掉水,轻放在灶台上。 听见水声,闻恪先将目光扫向眼尾,然后转头,明亮视野里竖着一道窄瘦的身影。笔直的长腿,微弯的腰背,宽硕袖口下一双白细的腕子,持碗的手,认真做事的神情,他见过姜以安很多样子,唯独染着生活气的,有种别样的美感。 姜以安不确定唐突开口会不会打断闻恪的工作思路,共处的时间内,虽然没有交流,却总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不存在拘谨尴尬,一切都适然放松。 桌边有团废纸,餐巾盒旁有支圆珠笔,姜以安俯身写下四个字,不打算久留。 403的房门上贴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工作人员的手机号,需要他提供水表数。回到家,姜以安松懈下每一根神经,他把便条放在茶几上,喝水吃药。 注意力重回自己身上,姜以安动了动鼻翼,经过拐角立柜钻进卫生间,镜子里是张泛黄的脸,额发打绺,眼廓四周有风干的泪痕,粘了汗的衣服散着一股一言难尽的气味。 想到以这副模样在别人家里待了整晚,姜以安顿觉颜面尽失。 洗完澡,潦草地吹干头发,随意扎了个小辫,姜以安在厨房自来水主管分支上找到水表,记下数字,回客厅用座机拨通便条上的电话。对方信号不好,有回音,应该是在别的单元楼忙碌,交流受阻,只依稀听见一句“发信息”。 姜以安没来得及说明自己没有手机,就算告知,估计也没人相信。他想了想,摁下林野的号码,不料“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重拨四五次,姜以安放弃了,想起之前忘记交物业费,被埋怨“请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他不敢拖延,抬头望向门口,食指敲敲额角,做好决定后披上羽绒服,敏感地闻了闻味道,走到门前还是折回屋内换了件黑色夹克,习惯性将口罩戴好,却只兜在颌下。 门又一次被敲响,闻恪没想到会是姜以安。蓬松黑发揉着轻淡的柠檬香气,敞开的夹克里面是件质地柔软的高领线衣,清澈瞳眸过水般莹亮,只是目光躲闪,眼中流露出少许不自然。 姜以安用舌尖勾了下嘴唇,是闻恪熟悉的小动作,他在局促。闻恪先一步开口,问:“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姜以安抬眼,视线相撞后再移开:“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刚才我不在家,查水表的……” 一句话没说完,闻恪已经把手机解锁递了过来,姜以安接下,两年没用不免手生,盯着页面找了半天“短信”在哪儿。点开后,速度极慢地在对话框摁进去一行“四号楼六单元403”,他停顿几秒,似是在想水表上的数字,长睫眨动几下,输入718。 闻恪一直注视姜以安的动作,他高他半头,能将所有表情尽收眼底,没发觉嘴角始终勾着一抹不常有的笑意。 短信提示“已发送”,姜以安递回手机,刚要说话,单元门响,交谈声纳进楼道。约莫四五个人,临近年关大概是来串亲戚的,闻恪见姜以安转身匆匆上楼,关门声自四层传来,他收好手机退到屋内,整理好文件,准备上班。 穿一身警服路过餐桌时,闻恪偏头,桌上有张布满折痕的罚单。正面是段扬的狗爬字,写错了“违停地点”因此作废,背面的字迹清隽秀气,透着和本人一样的可爱气质。 -谢谢照顾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1章 临近中午,段扬收工归队,骑着警用摩托过蓟门桥,眼尖地望见一辆本田CRV停在超市门口的白线区外。驶近下车,拿出罚单本,看一眼时间,段扬三两笔写好一张罚单,贴在了车窗上。 刚跨上摩托,CRV亮起车头灯,“滴滴”两声,段扬下意识回头,冤家路窄,是楼上的那位“黑社会”。林野把购物袋放到车后座,抬手撕掉罚单,帽檐儿下的眉毛皱在一起,表情显得颇为不耐烦。 林野叫住段扬:“警察同志,我只是去买个菜,能不能通融一下?” 话音未落已认出段扬的脸,林野挺意外,瞅着一脑袋喜人的棕色卷毛,换作笑容补了句:“原来你真是警察啊。” 接连两次被质疑,段扬忍无可忍,脚往前荡,扳正车头滑到林野面前,瞪眼:“不通融。” 林野右手搭在车门上,模样懒散,舔了下唇钉道:“你们交警都这么没人情味儿吗?” 段扬从来不惧跟人打嘴仗:“那要看对谁了。”目光挑衅地上下一打量,“反正你不行。” 稚嫩的五官,白净的皮肤,大眼睛小嘴巴,单拎长相实在跟警察这个职业不符,林野对段扬的容貌留了几分意,不知为何,见面总想逗上两句:“对我挺‘偏心’啊?” 上挑的尾音配狡黠的眼神,不正经。段扬斜睨着他:“你仇家是不是挺多的?不是戴口罩就是戴帽子,怕别人认出来就要多行善事。” 林野挑眉,诚实道:“不瞒你说,我是个明星。” 段扬调转车头,送上白眼儿:“实不相瞒,我刚拿的影帝。” 归队后,段扬仍在心里编排林野,一路嘟囔到闻恪办公室,敲门进去,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尽管没穿警服,但能认出来是个“便衣”。 闻恪冲“便衣”颔首:“明白,我会多留心。” “便衣”拍拍闻恪肩膀,举止亲密,似是旧识:“严队那边上级已经通知,差不多明天命令下达,我刚好路过来看看你,顺便提前告知一声。” “便衣”转过身,段扬这才认出来,激动地喊:“谢队!” 刑侦支队队长谢戎,三年前负责一起禁毒案,与交警支队合作在“延承高速”围捕一辆运毒货车,未料,段扬亲哥当场牺牲,因司机持枪,后又导致闻恪重伤。看见段扬,谢戎欣慰笑道:“你们闻队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比原来长高不少。” 段扬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您要说我胖了呢。” 谢戎抬手揉揉段扬的头发,一脸对后辈的宠溺:“好好跟着闻队干。” 谢戎走后,段扬好奇地问:“谢队怎么来了?” 闻恪捏两下泛酸的脖颈:“提醒我们多注意可疑车辆的盘查。” 段扬警惕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恪:“他们负责的案件嫌疑人逃来了景南。”说完顿了顿,给段扬布置任务,“下午集合全体队员开展车辆盘查警务技能的训练,由指导员和训教员负责,你去通知。” 段扬应下,转身没走两步,又转了回来,食指挠挠脸蛋,讪讪地问:“老大,昨天你屋里睡的是谁啊?” 闻恪抬眼,后倾身体靠向窗台,看着一脸八卦的段扬:“一个朋友。” “哦——”段扬拖长音节,站在原地没动。 闻恪从烟包里咬了根烟:“还有要问的?” 段扬悄悄的:“男的女的啊?” 闻恪笑了:“男的。” “哦!”段扬放心了,不是嫂子,还能掩护他们去酒吧玩耍,闻恪不会骗人,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向来沉默以对,昨晚是他误会了。 火光随着掩合的屋门带起的风晃了晃,闻恪歪头点烟,一声清脆扣响,拇指摩挲金属火机外侧的铰链。他望向窗外,街边立着几棵梧桐,脑海不受控地念起了姜以安。 手腕内侧的伤疤,路灯下的长发,蹲在路旁的身影,握住自己的手指,留在纸上的字迹……闻恪长长地吐了口烟,青灰烟缕蜿蜒游走,盘旋浮升,藏起他渐渐温柔的神情。 下班后回宿舍的路上,环线堵车,闻恪连接手机蓝牙,选了张Mage乐队的专辑循环播放。天边是浓烈的夕阳,飞机划出一道航迹云,嫣红与雪白交织,车内环绕着姜以安的声音。 忽然电话响,是韩晓钧,闻恪摁低音量接起来:“什么事?” 韩晓钧:“闻队,我今晚就和女友坐动车回老家了。” 闻恪:“注意安全。” 韩晓钧:“您放心吧,哦对了,我刚回出租屋拿东西时,发现床柜边落了只手套,段扬说不是他的,想着可能是您的,跟您说一声。” 应该是姜以安的。闻恪在心里做出判断,挂下电话,猛一打轮,驶出主路上到辅路,往茉藜小区方向开去。 将车平稳停进白线区内,迈进家门,闻恪才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一只手套,为了一个能再次见到姜以安的契机,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不远万里回来。 灌下杯凉水,闻恪拿起茶几上的手套,前往四层。姜以安发送的短信上写着403,他依稀记得老大爷的提醒,头顶住户是位“黑社会”,莫非是与人合租。 闻恪踩着门前脚垫,不再思考,抬手叩响了房门。 卫生间的灯坏了,客厅光线够不过来,密闭空间内一片漆黑,没法洗漱洗澡。姜以安记得沙发旁边的立柜里有林野买的备用灯泡,他拿出来,搬了把椅子踏上去,尝试掰拧坏掉的灯泡,持不准角度又不敢太用力,捣鼓好一阵也没能成功。 灰尘簌簌掉到脸上,姜以安用手背一蹭,蹭出几道深色的脏迹。 跟家里乱转一圈,没找到手电,姜以安仰头叹了口气,烦躁情绪在内心翻涌,整个人变得沮丧颓靡。这时有人敲门,姜以安惊恐地盯着门口,林野来之前会打电话,物业的人会报明身份,他僵在原地,后背漫出一层薄汗,五指抠进掌心,压出一排指甲印,难以克制地慌乱起来。 他迟疑着,缓慢移动到门前,屈腰对准猫眼,在看到闻恪时,睁大眼睛愣了很久。回过神,把手已经摁下了,门启开一条窄缝,姜以安露出半张脸,茫然神色里掺杂几分谨慎,没有说话。 闻恪把手套递给他:“你的吗?” 姜以安垂眸:“谢谢。”然后接过来。 两人之间持续几秒空白,姜以安盯一处虚空半晌,准备关门,闻恪突然问:“要帮忙吗?” 姜以安疑惑看向他,闻恪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口吻轻松道:“你都脏成小花猫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2章 在听到“要帮忙吗”四个字时,姜以安情绪上的躁动莫名削减大半,紧跟着后面一句俏皮话,他怔愣凝望闻恪,抹了下脸,看一眼手背。 闻恪问:“在忙什么?” 姜以安顺着话回答:“卫生间灯泡坏了,不知道该怎么换。” 话尾音随楼道声控灯一齐落下,闻恪的轮廓转瞬没进黑暗,唯有身前染着一束从客厅泻出来的昏黄,脸侧有暗影,更显五官精致英隽。 姜以安想起来了,他们在酒吧见过,他曾用他的打火机点过一支烟。 闻恪分辨出姜以安眸色里的纠结,觉得自己还是冒失了,正打算调转脚步,门却为他敞开。闻恪不曾犹豫,迈过门槛,踏入姜以安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掉漆的灰白墙面,斑驳痕迹的原木家具,立柜上的吊环少了一个,角落堆放着几张旧版光碟。 闻恪将风衣袖筒下的蓝色衬衫一并挽起,卷至臂弯,踏上椅面,熟练地拧下灯泡。他低头,“给我新的”,姜以安拆掉包装举给他,没一会儿,光亮铺满视野。 他们在一片明亮里对上视线,姜以安笑着说:“谢谢。” 见过他最耀眼的一面,也见过他的绝望与不堪,闻恪把姜以安的笑容印进脑海,踩回地面,他用凉水洗好手,掏出烟包,刻意拖延时间问:“来一根?” 一人守着窗台一角,冷风灌进房间,谁也没觉得冷。火星朝海绵方向急速蔓延,姜以安抽得很快,他在远望窗外夜色。闻恪盯着玻璃上的模糊人影,许久过后,并指将烟夹掉,目光偏移几分,声音清晰,低沉开口。 姜以安不可能想得到,在这种极其舒缓放松的状态下,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骤然提速的心率令他焦措,掌中湿滑一片,猝不及防的一句,姜以安望向闻恪,眼里的复杂、错愕、惊惧,在看进那双深沉的眸子后,忽然只剩温柔的悸动。 “姜以安,我认得你。” 姜以安压下睫毛避开闻恪的目光,神色不如适才自然,他没办法不去猜测网上关于自己的议论,闻恪知晓多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Mage”或“姜以安”,铺天盖地的黑料挤掉曾有过的荣耀,论坛层出不穷的诋毁,每首歌曲下面含着谩骂的言论,这些无形跟随他的东西,闻恪又是怎样看待的。 “烟。”闻恪突兀地提醒,“快燃尽了。” 姜以安盯着指间烟头,最后深吸一口,吐一缕青雾,轻轻碾灭进烟灰缸里。 沉默总是多过交谈,闻恪放下衣袖:“很晚了,早点休息。” 姜以安依旧看着窗外,漂亮的脸庞即便陷在暗处,映进闻恪眼中也能无所遁形。他轻声问:“你呢?”语气裹夹试探,“我还不认识你。” 闻恪回他:“听闻的闻,恪守的恪,闻恪。” 身后响起关门声,姜以安静待片刻,楼下一辆奔驰闪了下灯。闻恪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旁,坐进驾驶位前,他抬头朝403望去一眼。 奔驰驶离茉藜小区,姜以安垂眸,弯曲食指在窗台上写了一遍闻恪的名字。 小年夜下班后,闻恪被一通电话截住回宿舍的脚步,是曲行舟:“来我这儿一趟,竞个速。” 曲行舟名下有一家卡丁车场,位于景南市郊,内场主娱乐,外场经常举办国际赛事。闻恪看眼表,问:“记录被破了?” “妈的。”曲行舟愤愤,“苏启跟一男的飙上了,内场八分钟圈数十三比十四,离你的十五圈就差半圈,像个半专业。” 闻恪道:“我得一个多小时。” 曲行舟:“他订了三场,最后一场九点五十,能等到你。” 奔驰缓缓汇进晚高峰车流,即便临近年关,外环线仍一如既往的拥堵。下了高速,碾过一条人烟稀少的石子路,林荫深处灯火璀璨,呐喊声此起彼伏。抵达“瑞万”的停车场,奔驰挨着一辆白色卡宴停稳,闻恪下车,入口处站着恭候已久的曲行舟。 进到内场,苏启弓身窝在休息室。闻恪在他身旁坐下,接过曲行舟递来的火焰色头盔,熟稔地穿好护具,调侃:“需要安慰吗?” “滚。”苏启仰头靠向塑胶墙,呈葛优躺,生无可恋道,“快给我跑吐了。” 闻恪问:“魏风呢?” 苏启撩动眼皮:“二楼打游戏呢。” 曲行舟拨开门帘:“闻少,用什么车?” 闻恪:“110cc无限速。” “不是吧。”曲行舟愕然,“且不说四轮刹车有多奇葩,光座位角度就很反人类,放着200cc,270cc的不开,对方可就输你半圈,能行吗?” 闻恪反手顺发际线背过刘海,将头盔戴好:“试试吧。” 赛道上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工作人员迅速修复现场,九点五十分,同苏启竞速的男人跨进卡丁车,朝看台望来,与闻恪四目相对。远处的计时牌亮起数字,八分钟,伴着周遭无数或起哄或助威的喊叫声,曲行舟扬臂打手势,迅疾落下,比赛开始。 光是看,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更何况体验。极少有人在追求速度的同时还能控制车身平稳,十五圈下来无一次撞角,对方这一场,打破了“瑞万”营业以来闻恪保持的最快记录。 苏启拍拍闻恪肩膀:“需要安慰吗?” 闻恪笑道:“要。” 十点整,换闻恪上赛道,与离场的男人擦肩而过时,闻恪注意到对方耳侧有一块醒目的疤迹,像被某种尖锐利器所伤。他蜷身进车,试方向盘手感,拨下护目,冲曲行舟比起拇指。 一声刺耳的塑胶摩擦音,混合着引擎发动的巨大轰鸣,起速后,闻恪轻松漂移出弯,过发夹弯时持续加速,头盔下的眼神锋锐凌厉。曲行舟捏了把汗,闻恪始终处于车身失控的临界阈值,最大限度发挥极限状态下的动力性能,亏他还是个交警,对“超速”敏/感忌讳,这要跑的是外场,一个失误撞上防护栏直接翻车,不签“生死状”绝不敢放这种人进赛道。 曲行舟:“卧槽,要赢。” 苏启脑门抵着看台的隔档玻璃:“稳稳稳稳稳……牛逼,稳了。” 八分钟十六圈,卡限冲速,压秒撞上轮胎墙。曲行舟和苏启把闻恪迎出卡丁车,卸头盔拆护具,殷勤胜似服务人员。闻恪目光睃寻场内,问:“刚才那男的什么背景?” 曲行舟的“瑞万卡丁车场”实行实名会员制,需要采集职业信息,他回答:“好像是‘华峰娱乐’的,具体职务不清楚。” “瑞万”是不少电视剧、电影的取景地,平日接待不乏娱乐圈的人,闻恪没在意,刚放下抹汗的手,魏风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嗓音暗哑,附耳道:“那男的看上去有些面熟。” 闻恪活动一圈酸痛的手腕:“见过?” 魏风点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被Linda撞见的事吗?” 闻恪会意,虽无凭无据,还是多了个心眼儿,让曲行舟去电脑里调客户信息,猛然想起,怪不得有几分耳熟,Mage乐队的经纪公司好像就叫华峰娱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3章 年三十儿当天飘起了景南冬天的第四场雪,闻恪下班,路过值班室,段扬裹一件厚袄抱着暖水袋,桌上摊着本来电记录,无聊的在看电视。 今晚他当值,队里食堂只留一个窗口,包饺子。闻恪要去商场选两件礼物看望严鸣和兰瑾,顺道下负一超市给段扬捎点“年味儿”。 停稳车,闻恪进“恒远商城”,在珠宝首饰区选购一枚白欧泊胸针,上二楼巴宝莉专柜,挑了条男士格纹围巾。超市人流较大,闻恪目标明确直奔熟食区,糖饼、卤味装满两袋子,麻利儿地付好钱,驱车回到队里。 段扬接过好吃的,吸吸鼻子:“老大,雪中送炭太感人了,可你是在养猪吗?这么多我吃不下。” 闻恪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道:“那就‘年年有余’吧。” 奔驰压过一条白皑皑的平坦雪路,在一片老楼中穿行,电线杆上的麻雀站成一排,宣传橱窗正对的八号楼一层,热气翻滚出窗外,透着诱人的饭香。 闻恪踏掉鞋面上的雪,摁响门铃,严鸣把他迎进屋,兰瑾端一盘蒜蓉基围虾从厨房走出来,被闻恪轻轻拥入怀中:“婶,春节快乐。” “快让婶婶看看。”兰瑾踮高脚尖扫去闻恪脑顶的雪粒,“哎哟,是不是又长高啦,瞧这身材,我们小恪真是越来越帅了。” 闻恪递上礼物,勾起嘴角:“帅不过严叔。” “可别夸。”兰瑾觑一眼戴花镜看报纸的严鸣,“待会儿你叔又该兴奋地喝飘了。”她往围裙上抹了把手,“你们聊,我还有个菜,二十分钟后上桌。” 闻恪脱掉羽绒服坐上沙发,他在这个家的状态很放松,严鸣膝下无子,在闻恪心里他算半个父亲。严鸣叠好报纸置在一旁,拿起遥控器调到央视频道,屏幕里欢腾着红红火火,他扭头问:“这节打算怎么过?” 闻恪道:“随便跟朋友聚聚。” 严鸣问:“不去闻家露个面儿?” 闻恪摇摇头:“那边不会希望我出现的。” 白瓷杯里的茶水凉了,闻恪新烧一壶沸水,往杯中夹一撮大红袍,第一泡不喝,滤掉甘涩,第二泡味道更醇。他把杯子捧给严鸣,像儿子孝敬父亲,严鸣轻抿一口,叹气道:“再怎么说,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你只剩这一个亲人了,逢年过节,必要的来往还是应该维持下去。” 兰瑾与严鸣的看法截然不同,她把清蒸江团鱼摆在桌面正中间,语气埋怨:“闻恪父亲去世前,立的遗嘱是要闻恪接手闻家所有财产,可结果呢,闻泽母子就把‘北山’那片儿的产业划给了闻恪,离市区那么远,都快偏到村里头了,这不明摆着把人往城外驱逐吗?要不是小恪心善,放弃继承,‘明融集团’总裁的位子能轮得到他闻泽吗?凭什么要小恪上赶着去闻家。” 严鸣捂嘴冲闻恪悄声:“你婶要开始叨叨你了。” 果不其然,兰瑾话头一拐:“小恪,前两天我看新闻,人闻泽都二婚了,你一表人才什么不比他强,怎么能还单着。来,婶给你看几张照片,你挑挑,有没有对上眼儿的。” 闻恪一头雾水,兰瑾的思维太跳跃,他有点跟不上趟。三人围坐方桌前,兰瑾把一沓照片放在与闻恪相隔的桌角上:“二十八了,老大不小了,交警的工作又不忙,下了班约个会,回到家有个暖床的,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严鸣嘬一口酒,纠正:“交警忙着呢。” 兰瑾掐他胳膊:“你哪儿边的。” 闻恪嚼一块酥脆糍粑,时而应声点头,屋内热闹,他享受这样的气氛,随意答着话,接受一对老夫妻无微不至的关心。 他谢绝了兰瑾的好意,表示自己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吃完饭,兰瑾将没动几筷子的菜分盒打包,用便当袋装好,嘱咐道:“青菜不能隔夜,鱼虾吃不完一定记得搁冰箱。” 闻恪推脱不掉红包,向叔婶道谢后,拎着饭盒离开老楼,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夜色深重,视野里有浓浓的雾气,车头灯照亮沙雪,无边星渺当空闪耀。 闻恪降下车窗,夹烟的手搭在窗沿儿,烟缕摇曳,直到离近茉藜小区门口,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并非漫无目的,内心深处其实早有方向。 403黑着灯,姜以安陷进沙发环住膝盖,向窗外远望,院落里浮着一层喜庆的红,万家灯火下有欢闹的笑声。茶几上放着水杯和药片,旁边是几页泛黄的五线谱纸,姜以安直视眼前,眉间有思索的痕迹,他枕着手臂纹丝未动,面色逐渐放冷。 迷迷糊糊间,电话铃响,第一遍自动挂断,第二遍响起时,姜以安伸长手臂,从鼻腔里闷出个字:“谁?” 对面是震天的贝斯配架子鼓,林野的声音在爆发出的嘶吼中如同蚊蝇:“我。” 姜以安没说话,耷拉眼睑盯着地面,沉默许久,耳朵里突然扎进电吉他的磁感音。旋律再熟悉不过,是林野,一串电转混搅着键盘和弦,随着迸发的鼓点,听筒里有微颤的呼吸,而后是一声冲破桎梏的歇斯底里。 林野在复原三年前Mage的一场演出,演出前,姜以安曾在后台说,“摇滚是宣泄,也是救赎”,他想让姜以安回忆起这一段。一曲结束,林野拿起夹在立麦上的手机,粗/喘道:“草蟒乐队在Global有趴,包场没外人,他们想见你,来不来?” 无声静谧,听筒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末了,姜以安道:“我不过去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野气息稍顿,在挂下电话的前一秒,哑声说:“以安,我会永远等你。” 暗色蔓延,姜以安对自己十分失望。消沉两年,精神受到强烈刺激,抑郁状态下的惯性自卑,让此前一切的无畏,勇敢,荡然无存。他长期深陷在饱受不堪遭遇的阴霾中,走不出来,越挣扎越痛苦,他不想再努力了。 这时,敲门声划破黑夜,有一瞬,姜以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本该有的惊慌、害怕没有填满胸腔,这其中,隐约横亘着一条破开阴霾的裂缝。他缓缓舒一口气,尝试压下内心的躁动,起身迈过一块块地砖,朝门口走去。 不知为何,在有了闻恪的出现后,姜以安忽然对门外的人产生了一丝期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4章 那些让你在不经意间产生期待的事,通常带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哪怕这种感觉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甚至被一惯的情绪所掩盖,在与姜以安的对视中,闻恪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里的光。 姜以安惊讶地望向闻恪,一时无言,模样有些呆。视线落低在他手上的饭盒,停顿几秒,闻恪问,“吃饭了吗”,口吻像认识多年的朋友。 姜以安顺着话摇头,立在门边未动。 闻恪耐心等待片刻,笑着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以安回过神,局促地腾出地方,闻恪进来后他将门关上,摁开灯,站在玄关处一脸懵懂。既不会招呼,也不懂如何待客,十指交叉纠缠一番,他生硬地问:“喝水吗?” 闻恪走向沙发,目光扫过茶几上的一板药片,旁边的包装盒上有清晰的印字,“利培酮”,是高效镇静类安眠药。他回答,“不用”,调转脚步把饭盒放上餐桌,对姜以安说:“你过来坐。” 两个人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但闻恪的语气令姜以安放松。他听话地坐在桌前,看闻恪依次揭开盒盖,摆满一桌的菜,有荤有素。 姜以安眸光熠动,下意识问:“你做的吗?” 闻恪伸手将窗扇拨开条缝儿,咬着根烟,上扬嘴角:“想吃我做的?” 说不清是这句话,还是这抹笑,又让姜以安变得呆滞,似是怔愣,也可能带着几分回答不上来的无措。闻恪继续道:“婶婶做的,她手艺很好,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姜以安应声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咬住尖部思忖几秒,先夹住一块鱼肉。 闻恪:“姜以安。” 手上的动作一顿,姜以安愣住:“嗯?” 闻恪道:“热一热再吃。” 食指敲了敲额角,姜以安端饭盒起身,用微波炉“叮”一分半钟。闻恪单手支颐,唇上的烟没点燃,指间转一圈打火机,他记下了,原来姜以安爱吃鱼。 不仅味道鲜美,口感也细腻,姜以安的竹筷辗转在鱼和基围虾之间,青菜全晾在一边,闻恪心道,还挺会吃。 姜以安每次用舌尖儿卷出鱼刺,都会看一眼闻恪,担心自己的吃相不雅,闻恪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错开视线,佯装浏览手机信息,然后再悄悄注视回去。姜以安吃饭很安静,每每低头,鬓角碎发总会顺颌线垂落,他用手别到耳后,来回好几次,闻恪扬起的唇角再没放下来过。 直到饭盒中的鱼虾所剩无几,姜以安微怔,慌神地问:“你吃过了吗?” 闻恪此时的笑意显得讳莫如深,他没回答,姜以安更忐忑了,小声嘟囔:“不会还没吃吧?” “没事。”闻恪故作大方地说,“你不是给我留了青菜吗?” 姜以安一听,脸色霎时红了,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正经饭,逮着喜欢的一时没刹住。正不好意思,闻恪滑动火机铰链轻磕一声响,不再逗他:“我吃过了。” 姜以安松一口气,面前的两个饭盒空了,他把青菜换过来,浇少许鱼汁,也吃得津津有味。闻恪再一次感慨,可真会吃,没多会儿,姜以安拾起三个空饭盒,放进厨房的洗碗池里。 听着涓涓水声,闻恪将烟点燃,微垂的目光圈住累砌在墙角的几张CD。远远地觑一眼封面,闻恪便知是Mage哪年发行的单曲或专辑,他夹掉烟,缓慢吐一口,揣测姜以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它们丢弃在了角落。 沥掉水,姜以安用纸巾把饭盒里外擦干净,装回便当袋中。屋内静悄悄的,为了避免尴尬,他迅速在脑中搜索话题,放下卷起的袖口,问闻恪:“你一直住在楼下吗?” “偶尔。”闻恪道,“不常回来。” 不常回来,却在年三十儿这么重要的节日出现,姜以安满腹疑问,不用陪家人吗?他抬起头,时钟显示十一点十分,春晚刚好播放到压轴节目。 姜以安打开电视,亮起的屏幕中,是地方卫视的新春晚会,舞台中间站着近两年人气最旺的一支乐队,穿一身红,热情激昂地演奏着他们的成名曲。 姜以安盯得出神,待歌声落下,他呢喃一句:“真好听啊。” 屏幕光亮闪烁进他黯淡的瞳眸,闻恪脑海浮现出遥远却鲜活的一幅画面,那年的姜以安二十六岁,受邀参加一档音乐综艺,八支乐队同台竞技,由评委限定主题,即兴创作,现场演绎。 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姜以安,闻恪眯起眼,张扬、热烈、明媚、自由,怀着最赤诚的热忱,以歌声和才华、决然的自信掌控节奏,引爆全场,与此时寡言消沉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烟已燃尽,闻恪望着电视屏幕,轻声说:“和Mage差着一段距离。” 姜以安垂下目光,右手拇指反复抠着遥控器边缘,下一个节目是歌舞,热闹的声音萦绕在房间里,快要结束时,他才眨动两下睫毛,踌躇地道了声:“……谢谢。” 他把频道调至中央台,扔掉遥控器,拿起水杯和药片,吞服两粒。十年的努力,一朝跌进淤泥,最终沦为别人口中的一件笑谈,面对闻恪的评价,姜以安自卑心理作祟,想,是恻隐?怜悯还是同情? 那抹令人作呕的声音又从脑海里跳出来,带着威胁,警告他如今的下场,就是不遵从规则的后果:“我不仅能用十年成就你,我还能用十天毁掉你。” 听见闻恪在叫自己,姜以安抬头望去,眼底是来不及遮掩的绯红。他稍稍克制,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常态,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倒计时了。”闻恪说。 主持人齐声倒数,背后是舞动的雄狮,满目喜庆的颜色,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从“十”到“四”,姜以安痴痴盯着电视,新的一年,他的未来仍是一片空白。 在喊到“三”时,闻恪开口:“以安。” 姜以安茫然对上他的视线,下一秒,闻恪的声音盖过了脑海、耳畔,周遭能听见的所有声响:“新年快乐。” 窗外是伴随零点钟声徐徐升空的烟火,炸开的礼花扬洒下金色的碎亮,眼前是闻恪温柔的笑容,姜以安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谢谢陪伴,春节快乐! 希望宝贝们都能健康富贵,平安顺遂。 (送上大红包^) 第15章 初五气温回暖,阳光穿云落满北山峰峦。一辆白色奔驰行驶在K3山道,过“嘉崟关”,朝向南侧山脚下的赛车俱乐部。 过年期间赛道不对外开放,此时能听见的引擎声曲行舟都熟悉,忽地,一抹廉价的刹车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过头,惊讶闻恪的出现。 曲行舟眯眼道:“稀客啊,闻少。” 闻恪迈下车,深咖色短款皮衣,修型长裤,内里一层柔软服帖的面料裹住劲瘦的腰身,勾勒出羡煞旁人的完美线条。他摘掉墨镜,笑意盈在唇角:“好巧。” 魏风降下祖母绿色保时捷的驾驶窗,露一张百无聊赖的脸:“闻老板终于肯在自己地盘儿上飙一把了?”他敲敲胸口指向闻恪,“哥几个奉陪到底。” 自从警校毕业做了交警,闻恪再没赛过车,只偶尔去曲行舟的卡丁车场解解瘾。他摆手道:“不是来找你们的。” 苏启的声音幽幽地飘出天蓝色宾利:“绝交吧。” 闻恪食指一勾车钥匙,揣进兜里,冲三人扬扬下巴,转身往服务大厅走去。 宋经理在门口迎接,难得闻恪回一趟北山,他殷勤地问:“老板,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耸立的玻璃建筑内,闻恪踏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不用麻烦,你就当没看见我。” 宋经理以为闻恪是来突袭检查的,否则大过年除了外面那帮视车如命的公子哥,谁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听见这话,他轻松不少,忙问:“那您是来……” 闻恪:“叶师傅在吗?” 宋经理迷瞪:“叶师傅?” 闻恪点头:“在俱乐部干了九年的修理工。” 两人一起穿过大厅,从旁门进入汽车修理间,温度攀升,闻恪脱掉外衣,常年无休的老师傅正给一辆悍马喷漆。 宋经理有眼力见地说:“我帮您拿衣服吧?” 闻恪道:“不必费心,去忙吧。” 宋经理哪儿敢把大老板一个人扔在无从下脚的修理间,知道自己多余,便知趣地守在一旁。闻恪没多言,他寻了一处能坐的地方,安静等叶师傅忙完,空闲后再上前打扰。 叶师傅睃见闻恪,鼻下小胡子弯起弧度:“闻少爷来啦。” 闻恪招手:“辛苦了,过年好。” “您也过年好。”叶师傅摘掉棉质手套和口罩,走过来,豪迈地笑,“忙活惯了,闲不下来,摸零部件儿就跟摸自己左右手似的,一过年连着几天碰不到,怪想念的,一点儿不辛苦。” 闻恪看向悍马:“什么故障?” 叶师傅:“变速箱挂R档时,发动机总熄火,锁止电磁阀损坏,比较常见的小毛病。” 简单聊两句,闻恪拿出一包珍品白沙递过去。见着好烟,叶师傅喉咙痒痒的,谢过后,拆包点起一根,笑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闻恪问:“听闻您老以前是木匠出身?” “闻少见笑了。”叶师傅说,“家里的亲戚是搞木材进出口的,很识货。有现成的好料提供,也有几分手艺,就开了间作坊,接一些雕刻品订单,承蒙客户们不嫌弃,混了几分口碑。” 闻恪直白开口:“现在还接单吗?” 叶师傅眯缝起眼睛,诚实回答:“木材软,金属硬,手不稳了,做不了太复杂的。” 闻恪明白:“不复杂。” 听完闻恪的请求,叶师傅惊叹:“少爷,够潮的啊,您这是要写歌作曲吗?” 笑容浮现在闻恪脸上,给清俊精致的五官加了一层柔融的滤镜:“是送给一位朋友的。” 什么朋友能让闻恪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北山道明所求?重金重料,还必须是纯手工打磨?叶师傅不多猜测,答应下来:“您何时需要?” 闻恪想了想:“慢慢做吧,应该不会是近期。” 表达过谢意,闻恪拒绝了宋经理大张旗鼓的安排,客套两句走出接待大厅,弓身坐进奔驰车内。刚将引擎发动,一抹耀眼的天蓝色挡住了去路,苏启歪头推开宾利车门,径直走来,单臂搭上闻恪车窗:“有个事儿。”他撇嘴,“我家酒庄八月份开始营业,你空出两天假期,我姐要办场舞会,指名道姓让咱四个股东携舞伴出席。” 闻恪“嗯”一声,苏晴的要求不好拒绝。曲行舟忽然蹿出来抱怨:“出钱不够还得出丑?” 苏启懒洋洋的,把人上下打量一番:“舟子你真该减减肥了,据悉,我姐给咱准备了四位绝世佳人。” 曲行舟由衷地感叹:“姐姐真是位天使。” 闻恪眨动眼睫:“我就不用了。” “不是,闻少。”曲行舟伸手,阔绰地一拍闻恪的肩,“跟女人跳支舞又不会少你块肉。” 闻恪看向苏启,婉拒道:“替我谢谢苏晴,我一定准时到场。” 眼瞅着闻恪要离开,曲行舟摁住方向盘:“嘛去?风和日丽的天儿,不跟我们赛车,旁边高尔夫球场走一杆儿总行吧?” 闻恪从来不骗人:“我去买菜。” 苏启瞪圆了眼睛:“我日?” 曲行舟反应了能有半分钟:“车不赛,球不打,您这一身阔少爷行头,模特身材,流量明星颜值,去他妈……菜市场?” 闻恪纠正:“初五菜场还没营业,只能去超市。” 曲行舟面色呆滞,被噎得哑口无言。 魏风慢苏启一大圈,刚撂下保时捷走过来,听见一耳朵,诧异地问:“你不是一直觉得做饭麻烦吗?逢年过节也只吃队里食堂。”他往曲行舟身上一靠,总结,“男人自愿下厨无非两种情况,不是给老妈做就是给心上人做。” 曲行舟在线破案:“不要舞伴,亲自买菜,大过年的上赶着去给人做饭,闻少,哪家公子啊?” 魏风没溜地补充:“家里背景不是景南百强的,别往我们跟前带啊,我们不认。必须得是上次床就能带动哥儿几个股票涨一波的,才配得上你‘明融集团’二少爷的身份。” 闻恪空档轰一脚油门:“你那辆保时捷看着有点碍眼。” 魏风从曲行舟肩上弹起来,两腿一软差点给跪了。他双手扒住驾驶窗,送上好脸:“闻老板,我错了,您是敢拿大G撞货车不要钱更不要命的主,我魏某人铁服。不贫了,最近手头紧,再买一辆真心吃不消。” 回城路上天清云秀,无垠的湛蓝色映在玻璃窗上,闻恪打开车载音乐,去超市的目标明确,先买鱼,再买虾。前两天跟兰瑾学做了两道菜,他想,姜以安应该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 久等,感恩,鞠躬。大家注意身体健康:) 第16章 笔尖第七次戳断在纸面,姜以安忍无可忍,左手五指插/进发间,右手将谱纸揉作一团。窗外有孩童的玩闹声,他觉得吵,通红的双眼盯着窗棂愣神,从正午静坐到傍晚。 了无生趣的日子,千篇一律的分秒,实在难熬。失焦的视线聚拢在新一页纸上,姜以安拿起铅笔,眼前有一个人模糊不清的轮廓,耳边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回过神时,谱纸上多了两个粗线条的字:闻恪。 思绪回笼,姜以安默默用橡皮擦干净。墙壁染着即将暗下的深蓝夜色,他囿于一片静谧中,疲惫地呼吸。 肚子饿了,吃点什么,姜以安在心里问自己,磨蹭几秒,他摇晃着起身,随意扎好参差不齐的乱发。冰箱侧边的纸箱还剩两盒方便面,姜以安进厨房烧水,撕开外包装,麻木地抖着调料包,一不留神,撒在了外面。 注意力下降是“利培酮片”的副作用,姜以安两次深吸,压制住一股翻涌而上的无名火。他撑着灶台低垂脑袋,全然没了进食的欲望,零碎丢在一旁,刚想把面碗扣进垃圾桶,家里的门铃响了。 动作稍滞,姜以安放下纸碗走出厨房,在漆黑的视野里紧盯客厅的门。忐忑地移动到门前,姜以安不敢有期待,因为生病,他更加害怕失望。 等了会儿,食指滑开猫眼盖儿,在看清门外的人后,他像根钉子一样戳在了原地。 许久,闻恪的声音虽隔着一层厚重门板,却清晰:“不欢迎我?” 姜以安忙摁下门把,看见闻恪,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没能及时开门。由于刚才无意识写过一遍对方的名字,莫名心虚,姜以安目光躲闪,抬手捏两下后颈,别扭地问:“你怎么来了?” 闻恪拎起购物袋,直言:“来给你做饭。” 姜以安蒙了,急哄哄地伸手去接:“怎么好意思,我来做吧。” 闻恪单臂搭着门框,一条腿微曲,躲过姜以安的动作,笑着问:“你会做饭?” 姜以安低下头,这两天脑袋里总晃着闻恪的笑脸,再看更忘不掉了。他闷闷地答着话:“不太会。” 老老实实让开门,闻恪进屋脱掉外套,内里是一件纯黑短袖。姜以安偷瞄他结实的背肌,问:“你不冷吗?” 闻恪走去卫生间用凉水洗净手:“不冷。” 灶台上还放着已开封的泡面,姜以安打算扔掉,闻恪从他手中捞回来:“别浪费,正好给你做个炒方便面。” 闻恪身形俊朗高大,将厨房填充得更为拥挤,姜以安立在门边插不上手,看闻恪行云流水地热锅,倒油,葱姜切段,炒出味儿再放已经处理好的鱼块,煎的外焦里嫩后盛进瓷盘。 另一炉灶上的砂锅里滚着沸水,炖着鱼头,闻恪趁慢火熬汤的间隙,煮熟基围虾,拌好了料汁。重新热锅油,翻炒胡萝卜块和白菜丝,倒入泡软的方便面,大火半分钟,浇醋和生抽,撒葱花,滴香油,然后装盘。 姜以安盯得入迷,不愿只让闻恪一人忙活,冰箱里有两棵青椒几枚鸡蛋,就着闻恪炒面的油锅,他逞强地说:“我也做道菜吧。” 闻恪给他腾出地方:“喜欢吃青椒?” “我不挑食。”姜以安拧开水龙头洗菜,反问道,“你呢?家里只剩这些了,青椒炒鸡蛋可以吗?” 闻恪颔首:“可以。” 夜色更深时,屋内溢满浓郁的饭香,玻璃窗漫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待整锅鱼汤端上餐桌,姜以安正坐桌旁,等闻恪落座,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煎鱼。 闻恪问:“好吃吗?” 姜以安冲他摆手,示意自己顾不上说话,连着三四块下肚,又挑了半盘炒面,才道:“太好吃了。” 糟乱的额发垂至眼睫,姜以安用手扫开,吃出一脑袋热汗。脸颊晶莹,眼下晕出两团胭脂红,他先给闻恪盛一碗鱼汤,然后是自己。见闻恪动筷先尝的青椒鸡蛋,他问:“味道如何?” 闻恪津津有味地吃掉小半盘,中肯的点评:“很好吃。” 姜以安偏头笑着,自己厨艺如何心知肚明,端碗热乎乎地喝两口汤,口感浓香鲜美,入味儿不腻。他垂眼,筷尖儿拂开表面的葱末,语气里有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你这么会做饭,一定很会哄女朋友开心吧。” 闻恪搁下竹筷,没说话。沉默一时将气氛搅得尴尬,姜以安以为自己话中带着冒犯,想道歉,这时闻恪打破沉寂:“刚跟我婶学的,之前不会。” 姜以安诧异:“那为什么突然想学了?” 闻恪道:“为了哄喜欢的人开心。” 姜以安发自肺腑地感慨,“真好啊”,他拿过手边盛虾的瓷盘,认真剥虾壳,蘸些料汁后放进闻恪碗里。思绪游离,不多时,闻恪叹了口气:“姜以安。” 姜以安迷茫应声:“嗯?” 闻恪用下巴点点自己的碗:“我吃不了这么多。” 一盘虾全进了闻恪的碗,姜以安习惯性舔舔嘴唇,是焦虑时的小动作:“走神了,没注意看。”他捧起碗碟,“吃不了的,你用筷子拨给我吧。” 姜以安庆幸闻恪没问他走神的原因,“喜欢的人”四个字确实引他遐想。闻恪看上去较自己年轻,有入目难忘的清隽五官,深辙的双眼皮,突出的眉骨,山根高挺,唇线略平,第一眼观感气质锐利,接触后只觉得每一处棱角都缱绻温柔。 这样的人,姜以安难以想象他的另一半该有多优秀。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闻恪撂筷,掏出来一看,是段扬。 正午下勤后,段扬骑摩托车回到茉藜小区,一头扎进卧室,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七点半,今夜他当值,简单洗漱后决定小资一把,泡了杯闻恪带来的伯爵红茶。踱步到窗边,望着璀璨星夜暖暖地喝下肚,余光不经意一瞥,楼前一排停车位中间霍然塞着闻恪的奔驰GLC。 段扬:“老大,我看见你车了,可你人去哪儿了?” 闻恪咀嚼着虾肉,淡定道:“在附近办点事。” 段扬哈一口热气:“哦,那你还回来吗?几天没见,蛮想你的。” 闻恪无情地说:“不回去了。” 愤愤地挂下电话,段扬对着屏幕骂了句“冷血”,微信忽然跳进来一条新信息,是闻恪发来的拜年红包,888.88元,并附言:值班辛苦了。 下压的嘴角转而上扬,段扬美滋滋把红包钱攒好,下次和老大去Global喝酒不能再让他掏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7章 想到Global,许久没去过了,心痒痒的,段扬看一眼表,离归队期限还有两小时。洗好茶杯,他在交警服外裹上羽绒长服,下楼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驶向酒吧。 等会儿要值班,酒不敢多喝,伏特加只沾了口杯的量,之后,段扬端一杯饮料,随便找了张桌位。今晚人气儿不旺,过年的氛围不敌往常,刚悻悻啜一口杏仁露,耳边陡然乍起尖叫声,变换的舞台灯光迎上来一名吉他手,以高超的Palm mute手法,勾弦炫技点燃全场激情。 林野的脸藏在帽檐儿的阴影下,心情不甚明朗。三十儿那天,他从草蟒乐队主唱口中得知,华峰娱乐对姜以安下了封/杀/令,但未针对Mage的其他四名成员,并有意召回他们与选拔上来的新人重组Mage。 高层的这波操作够狠,架空姜以安,夺走他的信仰,榨干他的价值,用Mage的口碑作捧新人的噱头。无论姜以安能否振作,Mage的未来与他再无关系。 林野回想起姜以安宣布退出乐坛后的那双泪眼,以及哆嗦着身子藏匿在墙角呜咽出的几句呓语:“你们别恨我,我不想连累你们,可我也不愿意妥协。” 忍受过欺辱,背负过自责,换来的是十年心血被践踏,置身娱乐圈,离名利场最近,姜以安太出色了,总有人惦记。当Mage的发展前景站到他的对立面,不屈于权力,也意味着彻底被驱逐。 林野把愤怒揉进琴弦,叠加的电流音带出几分狂野,豆大汗珠挂在睫毛上,他扬起头,视线扫过躁乱的台下,不远处,一双清澈炯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像忽然往他燥热的心间注入一汪清泉。 段扬喃喃称赞:“哇哦,会弹吉他的人真酷。” 林野心道:小屁孩胆儿挺大,敢一个人来酒吧。 视线被前方挥动的双臂遮挡,段扬看不清台上,美美地边喝饮料边享耳福。落下的弦音在人群中卷起热浪,桌畔边多了一味古龙水香,段扬窥一眼来者,中等个头,发福的长相,他怯怯地往暗处躲,五指收紧在玻璃杯壁上。 男人笑眯眯地问:“小朋友,自己来的?” 段扬充耳不闻,护着手里的杏仁露,缓慢背过身。 男人见状凑得更近,喋喋不休道:“看你长得挺水灵的,跟哥哥换个场子玩玩吧?” 段扬不语,悄悄去摸被羽绒服掩住拴在身侧的警棍,这时,晦暗光线中走来一道瘦长的黑影,唇钉剔闪,眼角一弯,狭长的眼廓扬出一丝逼人的匪气。 林野:“劳驾,换个桌。” 男人一见这身行头,是Global的常驻吉他手,知趣地让开地方。 危机解除,段扬松一口气,想道谢,一扭脸见林野弯腰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瞄着自己,顿时脑内警铃大作,在心里感慨一句“孽缘啊”。他浑似不在意地打招呼:“嗨。” 林野笑了笑:“嗨。” 头顶光球淋下陆离光斑,照亮林野的眼睛,手上的酒杯朝段扬微倾,他说:“小交警,你们领导让你来酒吧吗?违反公职人员的规定了吧?” 段扬觉得有被冒犯到,极不情愿地与林野碰了碰杯:“领导又不知道,再说,还有我们队长护着我呢。” 队长?林野审视段扬得意的表情,语气含着些许崇拜意味,他转一圈玻璃杯,挑高眉毛:“怎么护你?也没见他陪你一起来啊?” “你别挑拨离间。”段扬生气了,装模作样挥挥拳头,“老大在附近办事呢,我没告诉他我在酒吧,不止我,他是不会让我们队里任何一个兄弟受欺负的。” 那一脑袋小卷毛,有着肉眼可见的软度,刘海下的小脸儿气鼓鼓的,林野“啧”一声,忍住想揉一把段扬头发的冲动。他放下杯子,突然挨近段扬,迅速捉住对方下意识去握警棍的手,狡黠地笑:“以后少来这种地方,不干净,还危险。” 段扬受惊了,林野帅气的五官猛一扎到眼前,除了害怕,从脖颈到耳尖,微妙地烧成了一片红。白皙的皮肤过于显色,段扬生平头一遭感觉到忸怩,他别扭地侧过脸:“你起开。” 林野意兴道:“我不。” 段扬:“你、你这是在耍/流/氓。” 林野:“我提醒过你了,这里很危险。” 段扬在震惊中对上林野的目光,蓦然想到之前闻恪教给他婉拒别人的方法,决定试一试。他滚了下喉结,生硬地表态:“你死心吧,我喜欢女人。” 林野耸肩,无所谓道:“无妨,掰弯你还是挺容易的。” 段扬一脸懵逼,惊呼,这人太不要脸了。他扭拽被林野虎口卡住的手腕,用威胁的语气说:“警告你,袭警的后果很严重,要进局子的。” 林野嘴唇移向他耳畔:“我跟你走啊,小交警。” 贴着段扬微颤的身子,唇色抿得越来越淡,林野松开手,适可而止不再逗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害羞的反应太过单纯。耳边有激烈的乐声和交碰作响的杯盏,好几分钟过去,段扬仍红着耳朵,怔忡盯着手上的杏仁露,林野在心里哭笑不得,不会把这孩子吓着了吧? 林野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段扬指甲抠着杯沿儿,轻声回答:“段扬,飞扬的扬。” 林野记住了,而后规矩地向他伸手:“Mage乐队吉他手,林野。” 茉藜小区随处可见未消融的雪,在路灯下反着晶莹的光,闻恪关上推开的半扇窗户,身上染了些淡淡的烟味。厨房里传出碗碟碰撞的声响,餐桌中间放着没喝完的鱼汤,这是一个有着浓浓烟火气的夜晚,闻恪从窗边转移到沙发前,目光被几张五线谱纸吸引。 整洁的页面上没有任何内容,只有一颗痕迹很重的铅笔点,透露出姜以安的反复与纠结。因为“不甘”,他无数次拿起笔,却又找不到支撑自己继续下去的勇气。 姜以安步出厨房,用抹布擦拭手背上的水珠,见闻恪端着一张空白的谱纸,动作不自觉放慢许多。 闻恪问:“为什么不写了?” 屋内消声片刻,姜以安垂下手,苦笑着答:“写不出来了。” 话音落下,姜以安仿似定格在原地,眼波无澜,瞳孔里那点微弱的光也被耷拉的睫毛遮掩。闻恪陷入沉思,忆起他撞见的种种,姜以安一直不敢面对外界,固执地认为只有家里才是安全的,于是终日躲在促狭的房间内,足不出户,以为裹了一层坚固的外壳,实际无形中,给身心上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桎梏。 他需要走出去,站在阳光下。 “我们单位过几天会办一场内部晚会,同事给我报了个节目。”闻恪注视着姜以安的面色,慢慢有了一点鲜活气。他继续说,“我没什么才艺,五音也不全,如果你愿意来,我倒不怕当众出丑,唱歌给你听。” 姜以安抬眼看向闻恪,又听他道:“唱你写的歌。” 过往十年,姜以安上过的舞台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做一名普通听众,听对方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情绪忽而雀跃起来,姜以安轻轻点头,内心被好奇和期待一瞬填满。 闻恪穿上外套,离开时,他站在玄关处回头:“元宵节晚七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8章 节后的景南城在逐渐回暖的初春中苏醒,一派欣荣景象。从老家回来的韩晓钧给弟兄们带了几袋子特产,一个赛一个辣,段扬五分钟前撕开一小块鸭脖,此时正守着饮水机牛饮。 韩晓钧靠着走廊窗边争分夺秒背“三句半”的稿子,今晚他和段扬等人一同登台演出,不免紧张。九点整,广播响起,他收稿戴好警帽,跑到门口与众队员集合。 段扬吐着冒烟的舌头,听指导员指示盘查车辆时的注意事项,他们这一队被分在“延承高速”收费口,车流量大,任务重,庆幸的是闻恪会同行。 抵达收费站,设立盘查关卡,摆放提示标牌和反光锥筒,段扬胸前塞着对讲机,侧拴警棍,一身荧光黄交警服被灿阳一浇颇为惹眼。 开始检查时,闻恪驾驶警车停靠在高速路旁,他脱掉外套推开车门,俊挺的身材,将深蓝色衬衫穿得挺括有型。 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段扬身边,五指伸进纯棉白手套,闻恪嘱咐道:“注意观察,注意礼貌,先敬礼后对话,明白了吗?” 七八抹嗓音洪亮地汇成一股:“明白!” 闻恪退出盘查圈,远远观望,云霭流转,晃眼已是正午,段扬、韩晓钧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水和“眩晕停”,以便帮助可能遇到的晕车人员。 无车辆经过时,段扬会向笔直的公路遥望,哥哥就是在这里发生了意外。闻恪盯着路障旁怅然若失的段扬,不过三年,少年早已继承兄长志愿,挑梁肩负重职。 陡然间,韩晓钧吼出一嗓子:“停车!”段扬闻声即刻跑来,抬臂拦截下一辆吉普改装车。车主不耐烦地降下玻璃窗,嚼着口香糖,粗颈上的金链子比荧光警服还要扎眼。 韩晓钧敬礼:“您好先生,请出示您的行驶证。” 男人蛮横道:“我犯什么事儿了,凭什么看我证件啊?” 段扬耐心回答:“您这辆‘牧马人’是过度改装,我们需要查看您是否向车管所报备过,如果没有,需要您立刻前往补报。” 男人懒得理会,挂挡轻踩油门:“你们交警是不是大白天闲的没事儿做?跟这堵人好玩儿啊?老子的时间你们可耽误不起知道吗?” 段扬、韩晓钧经验少,面对无理之人不懂变通,其余警员见状,一窝蜂包围上来,截断牧马人的去路。 嫌耽误时间,却又刻意拖延,闻恪瞄一眼车牌,往市车管总所拨去一通电话。查到吉普车的报备信息后,他将线挂断,眯起的眼睛目光如隼,紧接着朝加速驶过ETC口的东风货车快步走去。 两侧是路障阻车器,闻恪闲庭信步似的立在正中间,与货车司机打了个照面。下一秒,轮胎在地面擦出一道尖锐的刹车音,司机师傅抹了把汗,别过脸,心虚地不敢与闻恪对视。 段扬手忙脚乱从乱局中抽身,飞奔过来做例行检查,只一眼便发现,堪堪容纳三人的驾驶室内,经过空间改造,或趴或卧足足挤着七个成年人。 货车违规载客,罚款两千并扣六分,段扬脸侧淌着汗,保持思路清晰,冷静地开罚单,拍照,登记备案。按流程处理完,准备放行时,一直沉默的闻恪突兀地开口:“车厢里运的什么货?” 持车本的手一抖,司机颤声回应:“医用麻醉剂。” 闻恪摘掉手套,冲段扬歪头:“开箱。” 韩晓钧忙完对吉普改装车的检查,帮段扬一箱箱搬货拆封,但他们只能粗略浏览,没有专业工具,无法审验外包装与实物是否一致。 段扬:“老大,需要抽样送检吗?” 闻恪观察着货车司机的表情,绕到车尾摸了摸厢门,道:“放行。” 等牧马人与货车离开后,警员们纷纷朝闻恪聚拢,段扬不解地问:“为什么又让他走了?我才想起来,按照规定,我们是可以扣车拘人的。” 闻恪:“放线钓鱼。” 话一出口,段扬蹙眉:“货有问题?”他愕然,“老大,你连看都没看,是怎么发现的?” 闻恪往唇间呷了根烟,笑道:“那辆改装车和货车是一起的,改装车为的就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绊住你们,好让货车安全通行。” 段扬等人认真地听,闻恪继续阐述:“包括货车违规载客,同样是障眼法,通常我们盘查出一处问题,会很容易忽略另一处。” 几双眼睛齐齐盯在闻恪身上,段扬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闻恪掏出手机,拨通刑侦支队队长谢戎的电话,听筒里的声音清楚地传至每个人的耳朵:“闻队。” 闻恪:“‘景A 6ZK49’,东风天锦货车,红色,12:36分驶离延承高速收费口,不排除车牌伪造的可能,我在后厢门留了指纹,方便你们排查。” 谢戎:“谢了老弟,明白。” 段扬端着小本本无比震惊道:“老大,车牌你都背下来了?什、什么指纹?” 闻恪扶正他的警帽,视线在每人脸上过一遍:“你们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慢慢来。现在收工吧,去准备晚上的活动。” 一行人各自散开,段扬和韩晓钧没脸没皮地蹭上闻恪的警车。打轮驶入环线,韩晓钧抱住副驾驶椅背:“闻队,听说您打算出一个独唱节目?” 闻恪瞟了眼后视镜,俩小孩儿的面色如同中了五百万一样激动:“嗯。” 段扬搓着手手问:“打算唱谁的歌?” 闻恪软下目光,扬起唇角回答:“Mage的。” Mage?段扬一愣,而后面对窗外,思忖,怎么有些耳熟? 回到宿舍,闻恪进卫生间洗完澡,下身裹着浴巾,站在镜前刮胡渣。他难得用一次香水,清淡草木调,紫红色高领线衣配一条直筒长裤,脚上是双黑色德比鞋。闻恪用发胶随意抓两把头发,前额半裸/露,整个人透着干净俊雅的气质。 段扬拉开门,瞅向左边,英隽笔挺的身体披一件长款风衣,他伸着脖子“哇哦”一声,竖起拇指:“老大,贼有魅力!” 闻恪反拧门锁,把钥匙揣进兜:“你们先去礼堂,我等下再过去。” 风驰电掣地驶离繁华市区,窗外晃过五彩斑斓的夜景,商业圈一片灯火辉煌,流光层层铺开在玻璃窗上,闻恪却无心欣赏。一小时后,奔驰开进茉藜小区,闻恪的视线只有一个方向,他将车停稳,未熄引擎,歪身迈出驾驶位,直直仰望黑着灯的一块窗格。 403内,姜以安下巴兜着口罩,扎起的头发散着清爽的柠檬香,他也精心洗漱过,打扮过,可换好鞋,真要迈出眼前这道门槛时,他却犹豫了。只是这一次,姜以安完完全全忽略了自己,全然在为闻恪考虑。 若是闻恪的同事认出他,知晓网上谣传的那些“脏事”,姜以安攥紧门把,手背青筋突棱,他咬牙想,自己可以脏,闻恪不可以。 几次接触,姜以安无比感激闻恪对他施以的善意,但他没办法一直坦然接受,时间一长,他会过度依赖闻恪的好,会习惯到得寸进尺,可病态的自己只会为他带去更多的麻烦。 姜以安在熟悉的黑暗中缓缓松开手,静立许久,他抬起头,时钟定格七点整。移动到窗边,路灯下的暖色光影中,站着令姜以安向往的人,指尖触及冰凉的玻璃,他在闻恪朝这边望来时躲进旁边的阴影,终于,关门声划破漫长的寂静。 姜以安偷偷凝望红色尾灯消失在浓墨似的暗夜里,他倚墙靠立,孤独地低下头,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鼻腔难以克制地酸楚起来,姜以安猜,闻恪一定很失望吧,而不远处的那扇门后,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9章 老旧的礼堂,有热闹的锣鼓声,台上是欢腾的武术表演,台下码放得整齐划一的小板凳上,坐着交警大队近百名队员。段扬拢紧肩上的棉服,第七次挺直背脊回望入口,弯曲的双腿不停打晃,韩晓钧拿胳膊肘杵他,问:“闻队还没来吗?” 段扬:“我给他打个电话。” 滑开手机屏幕,信号一格,拨不出去,段扬颇为郁闷,却肯定地说:“放心吧,老大承诺会过来的,咱再等等。” 直到在后台候场,段扬捏着“三句半”的稿子猛地一激灵,讶然回过神,生平头一次,闻恪竟然食言了。 * 又一颗火星燃灭,姜以安扔掉第四枚烟蒂,蹲在角落里颓丧地抹了把脸。八点二十分,向来对时间流逝不敏感的姜以安,每隔五分钟便读一次钟表上的数字,那人已经走了,他对自己的行为不明所以,反倒弄得心情越来越焦虑。 什么都不做,光是对抗身体里的负面情绪,姜以安已足够疲惫。 起身时,腿麻眼花,一道白光劈过来,姜以安顺墙滑坐到地上,尾椎吃痛,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仿佛连着心跳。他挣扎着呼吸,用荡进胸腔的空气催复意识,在看清家具的轮廓后,姜以安重重地仰头,“咚”一声,磕得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手臂垂落腿边,浑浑噩噩间,痛苦的记忆又开始钻空子,刻薄冷漠,像把刀,不停勾挑脆弱的神经。姜以安撩起衣摆朝左腹看去,忽然畏寒,明眸蒙了层雾,塌下的肩膀好似再也端不起来。 摸出烟包,第五次点烟,夹于指间并没有抽,静等几分钟,他翻过左手腕,发狠地,在烟头触及皮肤的刹那,“叮咚——”,姜以安怔住,惊慌中转过脸,没来得及让自己生出幻听的错觉,第二声门铃紧接着响起。 他站直身子,心跳如鼓,踱步到门前,猫眼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惊喜,局促,姜以安抬手摁开灯,等双目适应光亮,他拉开门,忐忑地望向闻恪,思索着应该以何种口吻解释,对方才不会生气。 姜以安张了张嘴,闻恪却先他一步,笑着说:“等久了吧。” 带着英气的剑眉微微舒展,深眸明净,无波无澜,看进姜以安眼中无端抚去他内里的不安,焦躁的心情缓慢趋于平静。 愣了些许,姜以安问:“你怎么来了?”下移的目光落在闻恪的右手,他睁大眼睛,所拎物件是他再熟稔不过的——吉他。 闻恪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仿佛他的出现是顺理成章:“不是说要唱歌给你听吗?” 姜以安敲敲额角,皱起眉头:“可是我……” 闻恪打断他:“每次来你家,都得在门口罚站几分钟才能进去吗?” 姜以安迷茫道:“啊?”然后恍然,“哦”,赶忙侧身让地儿。闻恪步进屋,闻见一股呛鼻的烟味,他推开靠近沙发的一扇窗户,把琴盒置在茶几上。 两手沿裤缝摩挲,伴着躁乱的心跳,姜以安继续解释:“闻恪,其实我……” 闻恪滑开琴盖拉链:“你想听哪首歌?” 姜以安张着嘴,半天憋出两个字:“……都行。” 皮盒盖下是一把沾满岁月痕迹的木吉他,质地普通,破旧廉价。闻恪将它架在腿上,边调弦边介绍:“十八岁时买的,照着视频教程自学半年,也就能把《流离》弹得磕磕绊绊。” 姜以安问:“那你还让我点歌?” 闻恪:“有冲突吗?” 姜以安:“万一点的你不会弹呢?” 闻恪道:“清唱呗。” “噗嗤”,姜以安笑了,没忍住,眼角湿意明显,眼下皮肤因失眠导致的暗沉,被笑意晕开的润红掩盖。他搬把椅子坐在闻恪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方茶几,时而交汇的目光中只有彼此。 闻恪清清嗓子,提醒:“我跟你打过预防针了,五音不全,你凑合听。” 姜以安眸光温润,深深凝视闻恪的一举一动。 没有精彩的嗓音,不连贯的旋律,乱弹的指法,生硬的变调,却无一次唱错词。一团热火在姜以安心里膨胀,滚烫,烧得视野越发明亮,之前的种种难过,在闻恪的到来后,只剩一点灰白的虚影。 自己写的歌词像是某种预言,姜以安耳边萦绕着闻恪最后唱出的那句,“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闻恪掌心覆住琴弦,待余音散尽,他抬眼直视。微风溜进屋内,牵动起姜以安细碎的发丝,明眉善目,举止言谈都纯粹,这样的人,闻恪关注了十年,然而此刻,他彻彻底底动了别的念头和心思。 姜以安在长久的沉默中垂下眼睫,交叉的拇指来回揉搓,几次张口又闭合,踌躇并且小心翼翼,像是在为之后要说的话积攒勇气。闻恪把吉他放在一旁,耐心地等,不多时,姜以安长舒一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抬起的瞳眸中盈着一汪晶莹,姜以安没让自己落泪,只是动容。眼廓描红,他微扬唇角:“我的那些事,你肯定知道,你做这些,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我都非常感谢你。” 闻恪不言,兀自心疼。 “我可能也就……”姜以安语气稍顿,莞尔,“这样了吧。”他重新扎起微乱的头发,望一眼窗外,觉得这一晚自己已足够幸运。 “所以,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月圆星密,云层清薄,吹打在窗扇上的风如絮语,闻恪在无声的僵持中平静地说:“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姜以安以为闻恪会有别的措辞,没成想,他只将自己的话做了最简单的否定。 闻恪将吉他递过去:“试试?” 姜以安有犹豫,但还是伸手接住,沉甸甸的一捧重量,很像他过去用来作曲的那把红色吉他。他曾对林野说“不再唱了”,因此只弹奏一段《野蔷薇》的副歌旋律,短短几小节,足够了,闻恪在姜以安炙热的眼神中确信,他对音乐的热望没有丝毫消减。 衔着落下的弦音,闻恪开口:“过两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以安摇头拒绝:“我没办法……” “见完之后,如果你仍执意这样认为。”闻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会尊重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0章 元宵节当晚,闻恪在303睡的。第二天早早来到办公室,段扬已等候在办公桌前,抱着他的警服,拧着脑袋一脸不爽。 闻恪将警帽扣在他脑顶,拍低帽檐儿,解释:“昨晚临时有事,没赶上晚会。” 段扬仰头嘟嘴:“我‘三句半’演的可好了,你也不来看。” 闻恪脱下高领线衣,换上深蓝衬衫,系扣时说:“有录像,我让指导员拷到手机里。” “大伙儿都等着听你唱歌呢。”段扬摘下帽子,语气埋怨,“最后领导总结也是沈副队替的你,像话嘛……” 闻恪泡两杯青桔茶,一杯放进段扬手中:“等一会儿我去道谢。” 段扬低饮两口,抬起头正经地问:“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吧?” “不是。”闻恪晃一圈白瓷杯,吹散热气,转移话锋进入工作状态,提醒道,“临近开学,路上车多人多,这几天执勤要格外注意。” “知道啦。”段扬摆手,想起件事,说,“对了老大,队里新来两名实习生,能让我带他们吗?” 闻恪挑眉:“想当别人的‘老大’了?” 段扬:“嘿嘿。” 闻恪点头应允:“好好教工作,别瞎嘚瑟。” 段扬“嗯”一声:“放心吧。” 返校日后的第一个周五,闻恪在新街口结束执勤,看一眼表,匆匆归队披上外衣,驱车前往茉藜小区。天边泛起橘红,很快暗下,抵达四号楼前时,灰蓝夜色悄然而至。 闻恪熄灭引擎,进单元楼直接上四层,时间比较赶,没工夫换衣服。他叩了叩门,姜以安已经等在门口,捂的只剩双眼睛,看向闻恪的目光仍带着几分不确定。 但很快,他被闻恪风衣下的一身警服吸引走注意力,姜以安猜过无数次闻恪的职业,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一名交警。 跟在闻恪身后坐进副驾驶,姜以安又在心里发问,交警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吗? 车内有清淡的琥珀香,舒缓安神,姜以安系好安全带,脊椎贴紧椅背,坐姿端庄,有些拘谨。他看向干净的玻璃窗,上面浅浅地映着闻恪的侧影,右手持住方向盘,左肘搭在窗沿儿,指间揉捏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奔驰汇进晚高峰的车流中,半天挪不动窝。立交桥两侧亮起霓虹,车内空调是暖风,流光伴着层层升温的暖意,莫名暧/昧。姜以安不自在地盯着扶手出神,闻恪忽然问:“听歌吗?” 姜以安说:“听吧。” 闻恪笑道:“我车上只有Mage的歌。” 姜以安茫然眨眼:“那算了。” 下了环线,左拐进辅路,闻恪把车停在白线区内,几步开外是一所公立中学。姜以安没想到目的地会是这里,惊讶之余,他听见闻恪说:“我去接个人,马上回来。” 点着烟抿在唇间,闻恪双手插兜过马路,扎进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队伍中,身形显眼。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校门口一片哄吵,不远处,有一道磨磨蹭蹭的影子,闻恪舌尖轻点烟尾棉花,扬声:“温诺。” 温诺停住脚,循声望来,笑容在脸上绽开,攥住书包带拔腿狂奔,一个熊抱,蹿进闻恪怀中,环住他的脖颈惊呼:“哥,你怎么来了!” 闻恪皱眉叹了口气:“哎,我耳朵。” 温诺站回地面,十五岁的男孩,未长开的样貌稚气盎然,个头隐约有抽条拔高的趋势,此时仅仅只及闻恪胸前。他用肩膀撞了下闻恪:“过年都不来陪我玩儿。” “今天补上。”闻恪迅速吸两口烟,在垃圾桶上碾灭,“请你唱歌吃饭。” 温诺蹭着闻恪胳膊一路蹦蹦跳跳,走近道旁的奔驰拉开副驾驶的门,与姜以安四目相撞,他愣住了,随后笑嘻嘻将门关上,视线越过车顶投向对面,轻声:“哥,你带朋友来了?” 闻恪:“嗯,坐后面吧。” 温诺在后座卸下书包,朝姜以安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叫温诺。” 姜以安偏头:“你好。” 温诺没等到姜以安的自我介绍,于是主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恪发动引擎,打圆场:“姓姜。” “小姜哥哥。”温诺会意,感觉到姜以安的内向,便不再多言,乖顺地扒着驾驶位椅背,随车身摇摇晃晃。上到主路时,他心觉哪里不对劲,面对窗外街景欣赏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 温诺:“哥,你怎么没听歌?” 闻恪谎编了一个理由:“听腻了。” “胡说。”温诺拆穿他,“从我十岁认识你到现在,五年了,车都换过一次,音响里不还是那几张CD吗?”因有外人在,温诺没嚷嚷着要闻恪放音乐,轻车熟路拿出手扶箱里的专辑,指尖一戳姜以安的衣服:“小姜哥哥,吃我安利,Mage乐队听说过吧,他们的歌都超级好听。” 姜以安:“……” 闻恪偏头去看后视镜,遮掩压不住的唇角,轻打一圈方向盘调转车头,驶向商业中心。 外面是热闹的步行街,几株梧桐沿街点缀,间隔着一团团苍翠的冬青。游人多而繁密,放眼望去,饭店混杂,各色美食应有尽有。视线一折,嘈杂声渐远,一家“欢乐颂”倚着购物商厦伫立在路边。 奔驰开进地下停车场,对着商场入口停稳,三人乘电梯直达KTV,一路没什么人,姜以安身心始终适然放松。 闻恪预定的小包,容纳他们绰绰有余,温诺先在一层端盘盛小吃,然后拎一篮矿泉水钻进包厢。 姜以安挨着角落,离点歌机最远,闻恪脱掉风衣坐在中间,昏昧光线打在警服上,融融地照着肩章。侧脸线条利落,耳畔有松散的碎发,衬衫微显肩背的轮廓,有型有风度,让人移不开眼。 温诺抢先占据一支话筒,故作客气地问:“小姜哥哥,你唱什么歌?我给你点。” 姜以安眼角带笑摇摇头,闻恪道:“今天是你的主场。” 温诺作势撸起袖子,一副得意模样,先选择十首当下流行歌曲,用于开嗓。姜以安跟着温诺了解了如今乐坛的动向,心下感叹,辈出的新人都很优秀,各有各的才华。 耳边的音色清纯干净,有着未变声少年特有的青涩,很适合抒情歌。KTV音质上乘,回声增添演唱会效果,几首唱下来,温诺期待地问:“好听吗” 得到姜以安的认可,温诺一只手叉腰,大言不惭道:“一般一般,我也就世界第二吧。” 闻恪甘当捧场王,边鼓掌边问:“谁是世界第一?” 温诺伸出食指朝头顶高举:“我的偶像,Mage的主唱,姜以安!” 嚷完兴奋地原地蹦跶两下,没瞧见角落里的人身躯微怔。温诺一条腿踩上皮凳,单臂搭在弓起的膝盖,稚嫩面庞多了几分不符年龄的成熟,压低声线贴着话筒说:“好了,下面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21章 姜以安懵懂抬眼,点歌机上满目熟悉的曲名,温诺甩着脑袋,不怵外人在场,放开了嘶吼和宣泄。音响里滚着重金属乐,屏幕上的MV是演唱会现场的录像,口罩下的牙齿咬住嘴唇,姜以安紧盯舞台中央的五人乐队,心脏一瞬被抛向高空。 曾有过的炙热,在体内慢慢回温,姜以安吞咽一口虚无,深陷进涨潮般的旧时光中。 正百感交集,温诺一嗓子吼破天际:“我用狂傲蔑视这溃烂的人间!” 姜以安肩颈一抖,看温诺摇头晃脑,突然笑了,感觉自己写得词被这孩子吼得莫名中二,却收获一份温意在心里流淌。 间奏响起,这时,屏幕里的姜以安自信而又张烈地问:“你们喜欢Mage吗?”然后,他把话筒冲向台下。 屏幕外的温诺奋力呐喊:“喜欢!” 姜以安不禁红了眼眶。紧跟着,舞台上的自己放轻声音,柔而性感,犹如喃喃自语,却勾心的迷人:“那,你们喜欢我吗?” 温诺:“最喜欢了!” 闻恪看向左边,姜以安垂首,帽子口罩捂得严实,辨不清神色表情,只能通过微弱颤动的肩头来判断,他在感动。 不过,姜以安没来得及细品这份真情,温诺倏地回脸,拆台道:“哥,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喊啊?” 闻恪:“嗯?” 温诺:“嗯什么嗯?哪次不是你喊的声音最大!” 闻恪朝温诺皱眉,隐喻“有外人在,给哥留点面子”,温诺成功会错意,再一遍唱起《嚣焰》,等到间奏,他把另一支话筒拿给闻恪,传递一个“懂你”的眼神。 闻恪被逼梁山,无奈地笑笑,余光瞥见姜以安明亮的眼睛,便跟着温诺一起隔空应话。 姜以安听见自己又一次问:“你们喜欢我吗?”耳畔处适时地响起闻恪的那句“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是因为——“喜欢”。 闻恪低沉的嗓音入耳,如同电流般涌过,麻意霎时汇聚心尖,姜以安不动声色,像被钉住,直直地深望着他。 之后,温诺继续开“Mage演唱会”,经典歌曲反复嗨唱,用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纯粹热烈,表达自己对偶像的仰慕与喜爱。 闻恪端抱双臂,长腿交叠,食指轻点节拍,他没用目光打扰姜以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接纳一个孩子最真挚的情感。 温诺口干舌燥地收尾,扔掉话筒往沙发一躺,疲惫地喘:“累死我了。” 闻恪撩开他的齐刘海,拭去一手汗,问:“饿不饿?” 温诺仰脸看他:“饿,想吃麦当劳。” 闻恪:“还唱吗?” 温诺:“唱。马上中考了,学习压力可大了,我需要纾解。” 闻恪掏出手机:“那给你点个外卖。” 温诺鲤鱼打挺坐起身,挠挠乱发,鼓着腮帮子瞅一眼姜以安。他踌躇着挪过去,轻声道:“小姜哥哥,都是我在鬼哭狼嚎,还挺难为情的,见笑了,你也唱一首吧。” 闻恪边点击屏幕边寻思如何圆场,忽听姜以安问:“你想听我唱吗?” 温诺扬起笑容:“想!”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闻恪见姜以安走到点歌机前,半分钟后,显示屏切换画面,他勾掉口罩,五官隐没在暗处,字幕上方的绿点依次消失,开口的刹那,闻恪的心跳加快了一秒。 原本窝在闻恪身侧的温诺,表情像定了格,脑袋里“轰隆”一声,咕哝出一句“我的妈呀”。他蹭着沙发背挺直腰板,张着嘴巴,揉揉双眼用目光努力描摹身前人的轮廓,毫不吝啬地表露自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音调清冷,声线随张扬的旋律变得锋利,炫技的哑音过后,高潮迭起,燃着嚣张气焰的嗓音,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于结尾处自然地转换回深沉的低吟。一曲结束,姜以安放下话筒,一身的汗,正在调适微乱的呼吸。 包厢内开始唱“黄赌毒”了,背后一点动静没有,姜以安茫然回头,撞进温诺眼中,不禁吓了一跳。 温诺小脸憋得通红,不停吸溜鼻子。闻恪拿眼角瞅人,叹口气道:“出息。” “姜、姜以安。”温诺缓过神,“啪啪”拍打闻恪的腿,“哥,是、是姜以安。” 闻恪道:“哦。” 偶像在前,温诺语无伦次,他将校服拉链提至胸口,缕顺头发正襟危坐,露一口齐整的白牙,明知故问:“你真的是姜以安吗?” 姜以安在斑斓的灯光下浅浅地笑。 温诺受不了了:“哎呀。” 闻恪决定帮他分分心:“是麦辣鸡腿堡还是双层吉士?” 温诺问姜以安:“小姜……以安哥哥,你想吃哪个?” 闻恪:“……?” 姜以安认真回答:“麦辣鸡腿堡。” 温诺扭脸对闻恪说:“同上。” 接下来的时间,温诺如坐针毡,仔细思忖措辞,几次欲言又止。姜以安主动靠近些,温诺往他身旁挪挪,再挪挪,思来想去,决定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以安哥哥,我是你的粉丝。” 闻恪抿笑,温诺随即补充道:“我哥也是。” 闻恪:“……” 不一会儿,送餐的到了,温诺选好歌单,开了原声。服务生拿来两瓶啤酒,闻恪分给姜以安一瓶,三人边啃汉堡边听演唱会,氛围和睦温馨。 意犹未尽地离开包房,温诺背着书包跟在姜以安脚边,闻恪从后方望着一高一矮两抹背影,抖开挂在臂弯的风衣,披到肩上。 返程时,姜以安陪温诺坐在后排,闻恪故意放缓车速,绚烂街景掠过窗外,伴着愉悦的交谈声,有种不真实的平凡。 温诺问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姜以安抬眸的同时,闻恪觑向后视镜,温声答:“偶然的一个缘分。” 奔驰经过鼎沸的闹市,下一个路口,拐进一片还没落实拆迁改造的旧小区,林立的老楼融在夜色中,被单元门前的路灯照亮一角。 温诺迈下车,不舍地揪着书包带,抬手搔了搔额发。闻恪道:“我不上去了,跟奶奶捎句好。” “嗯,哦对了。”温诺扬起脸,“学费和生活费都收到了,谢谢哥。” 闻恪轻刮他的鼻梁:“好好学习。” 温诺郑重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说完,往家门口移动两步,又停下,温诺绷直唇线,偷瞄姜以安。简短地做一番心里斗争,他脱下书包,捧出心爱的日记本,从铅笔盒内取一根碳素笔,翻开封皮,不太好意思地问:“以安哥哥,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姜以安蹲下身,接过笔:“想签什么?” 温诺深思熟虑:“祝我中考加油吧。” 清隽的字迹,漂亮工整,尾巴缀着一枚笑脸,温诺太稀罕了,得寸进尺道:“可以再写一个‘高考加油’吗?” 闻恪沉声打断:“这句不用写。” 笔尖顿住,姜以安抬眸望向闻恪,又听他对温诺承诺:“你偶像会在舞台上跟你说‘加油’的。” 温诺喜出望外,回过头道:“以安哥哥,那说定了。” 面对这双炽热的眼睛,姜以安不忍拒绝,半晌,他轻启唇齿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2章 中间层的楼道灯顺次亮起,温诺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二层、三层、四层,小小的窗格将他框住,他挥动手臂,与姜以安道别。 起风了,微颤的睫毛投落两弯淡淡的影子,姜以安在路灯下伫立良久,心中波动仍未平静。 离茉藜小区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姜以安钻回舒适的暖意里,松弛每一根筋骨,靠向椅背面对窗户。车身启动,两人间的氛围与来时截然不同,姜以安摘掉口罩,摸摸鼻梁,问:“学费和生活费是怎么回事?” 奔驰安稳停在人行道前,远处的红灯开始读秒,闻恪单手把持方向盘,食指抵住额角,侧过脑袋:“温诺是个孤儿。” 五年前,盛夏暴雨,闻恪深夜执勤时接到严鸣的电话,新街口往南三公里发生一起严重车祸。司机酒驾,面包车冲撞防护栏翻下立交桥,车厢内除十岁的温诺外,其余三人无一生还。温诺父母千钧一发纷纷用身体护住儿子,最终,是闻恪将他从倒扣的车厢下救出,及时送去了医院。 “家里条件不好,只剩奶奶一位亲人,一老一小分不清谁照顾谁。”闻恪拇指揉捏酸胀的太阳穴,“我本想一直资助他到大学毕业,他只接受到十八岁,还扬言以后赚了钱要还给我,人情债方面,说会给我养老。” 姜以安浅笑道:“不大的孩子,想的倒挺远的。” 闻恪停顿几秒:“温诺很乐观,也很坚强。” 琥珀香味渐浓,渗入肺腑,引出些许困意,姜以安半阖眼睑望向窗外,周遭安逸,渐渐的,意识被晃得稀薄,他在暖融的温度中沉沉睡去。 将奔驰停进小区车位,闻恪没有熄火,让暖气烘着姜以安有些羸白的面色。夜已深,四下昏暗,仅有几家未眠的灯光透过玻璃,抚亮姜以安漂亮的脸庞。 柔密的额发盖住眉骨,闭合的眼廓细长,立挺的山根斜下一侧阴影,微张的嘴唇吐息均匀,极细小的生动都被闻恪珍惜地收进眼底,他凝视半刻,推门下车,离远些后,点起一根烟。 手机响了,是谢戎。闻恪眯眼,咬烟接起:“什么事?” 听筒里嘈嘈切切,有熟悉的警笛声,谢戎舒出口气:“找到那辆东风货车了,车牌果真是伪造的,三箱医用麻醉剂里混着微量的麻/古,提纯后约十五克左右。” 闻恪:“得到什么线索?” 谢戎:“只有一个,运送地,鸿怡宾馆。” 漆黑的夜,树影婆娑在脚边,闻恪吹了会儿风,继续问:“到达时间前一个小时,宾馆附近车辆停靠情况?” “考虑考虑调来刑侦吧,有你在我能省多少事儿呢。”谢戎用肩膀夹住手机,滑动平板,“发你微信了。” 闻恪思索片刻:“有可能是三年前那帮团伙吗?” 谢戎:“不排除,毕竟撞死段扬亲哥的货车司机只交代了货源和供货商,是谁购买,倒卖,至今没有查明。” 初春,昼夜有较大温差,闻恪似是无感,望一眼车内熟睡的姜以安,收回的目光变得冷硬,眉间凝起的痕迹令人畏惧:“谢队,问你件事。” 谢戎:“讲。” 闻恪:“两年前,Mage乐队姜以安被诬陷吸/毒的案子,是你经手的吗?” 谢戎:“不是,不过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帮忙。” 闻恪:“嗯,谢了。” 没等来下文,正事儿聊完了,谢戎换了副轻松口吻:“怎么突然关心起娱乐圈的人了?” 闻恪道:“没,只是问问。” 谢戎却打算闲聊两句:“现在这娱乐圈乱的,有几个干净人,尤其钱权两得的,少有能禁得住诱惑的。就拿姜以安来说吧,那么有名气的歌手,太可惜了,网上被扒的惨不忍睹,吵得沸沸扬扬,恐怕是得罪人了。但他真是清白身吗?倒也未必,坐牢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恪神色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愿再谈,敷衍回复:“别瞎揣测。” 又沉又硬的嗓音,谢戎一愣,解释:“不赖我啊,是你挑起的话头。” 车内,姜以安醒了,未睁开的眼睑眨动几下,四肢被暖气裹得酥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脚底传来微弱的震动,是引擎声,意识回笼,他才忆起自己还在闻恪车上,于是朝左偏头,驾驶位空落无人。 中控台的屏幕显示时间02点48分,姜以安怔住,他睡了四个多小时。 视线穿过挡风玻璃,暗黢黢的视野里,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姜以安聚拢目光,用力把闻恪的身形从黑暗中摘出来,他在抽烟,唇前燃着一丁星亮,站姿因笔直的长腿而挺拔,任谁看见都要多留意几分。 闻恪早已撂下电话,浏览完谢戎发来的照片,可疑车辆总共十二台,他没有思路,只尽可能多掌握一些线索。不经意一眼,与姜以安相视,闻恪掐灭烟头朝他走去,打开副驾驶的门:“醒了?” “嗯,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姜以安抱歉地问,“为什么没叫醒我?” 闻恪:“睡得太香,不忍心。” 姜以安见闻恪盯着自己,偶像包袱忽至,赶忙蹭蹭嘴角摸摸头发,以最快速度整理好睡乱的衣着。 身前盖了件长款风衣,淡淡的草木香调扑鼻,触及闻恪身上的温度,姜以安伸手抱住,闻恪轻柔的嗓音响在耳畔:“你刚睡醒,外面冷。” 前后脚迈进单元楼,两厢无言,经过三层,闻恪的步伐没停,姜以安跟着他往楼上走。停在门口归还衣服,姜以安掏出钥匙拧动门锁,给闻恪让出位置,对方却说:“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姜以安揣着一丝失落进屋,转身发现闻恪没走,他拍开灯,立在原地安静地等。 闻恪未言先笑,衣服换了条手臂搭着:“有件事得现在确认。” 姜以安已有预料:“你说。” 闻恪道:“还坚持你之前的想法吗?” 姜以安眼观鼻,鼻观口,避开视线。时好时坏的情绪反复无常,难以控制,这一刻想得通透,下一刻又被推翻,跌进死局,变得闭塞,寻不见出路,他没有底气地反问:“如果是呢?” 闻恪有意扳正他固执的思维,甚至称得上残忍:“我不会再出现。” 姜以安睁大双眼,眸光曳动,脸上浮现一抹无法遏制的难过。他舔了下嘴唇,毛躁,焦虑,来不及辨析缘由,着急地抛开所有表明态度,争分夺秒地回答:“我没那样想了。” 一份满意的答案,闻恪软下口吻:“抱歉,让你为难。” 姜以安摇摇头:“没有。” 声控灯几次暗下,姜以安闷着脸用脚跺亮,闻恪实在没办法招架他这股不自知的可爱劲儿。离开前,他最后对姜以安说了一句:“如果你愿意,我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成为朋友,便能顺理成章为你做很多事,不必拘泥距离,光明正大地靠近,以这一层过渡的身份,关心你,照顾你,陪伴你,最重要的,保护你。 姜以安在跌宕的心情中,重获欣喜,当夜色再暗下一分时,他道:“嗯,谢谢。”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3章 一整夜,姜以安抱紧枕头辗转难眠,在想温诺,想包房里的共处,想闻恪的那句“如果你愿意”。 窗外寂静,窗内窸窣响动,姜以安咕噜起身,莫名忐忑,忽然不知朋友之间应该如何相处。两年来,封闭的心境,退化的社交能力,寡淡的言谈,靠吞服药片勉强维持常态,姜以安想,闻恪真的愿意与这样的自己来往吗? 胡思乱想到天明,挂着两枚黑眼圈,姜以安站在水池前洗漱。面对镜中的自己,他开始留意面容,衣着,形象,揣着紧张慌乱的心情,时刻准备闻恪的不期而至。 “叮咚——”姜以安一惊,心道“不会吧”,迅速吐掉嘴里的泡沫,潦草地往脸上扑捧热水,继而趿着拖鞋移动到门前,从猫眼中向外窥探,同时将门拉开。 不到六小时的分别,再次见面,姜以安藏起重重的心跳,水珠自发梢滴落脸侧,滑出晶莹的一线。 闻恪递上早餐:“早安。” 姜以安双手接过来:“早安。” 塑料袋里装着打包的豆腐脑和蒸饺,姜以安刚移开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袋子上,抬臂打量,眉间挤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搭配?” 闻恪了解的远远不止这些,他未作答,只道:“我每天五点半下班,会先询问你晚上的安排,然后再做打算。” 姜以安茫然应声,目送闻恪转身下楼,消失在拐角,合上门的手一顿,突然发愣,自己既没有手机,也没告知家里电话,怎么问? 闻恪路过交警队值班室,右手伸进窗户敲敲桌面,段扬打了个激灵,从座椅里弹起来,“我靠”一声:“老大,干吗扰人美梦!” 闻恪好奇地问:“哦?梦着谁了?” 段扬咋舌,回过味儿来一脖子冷汗,哪儿是什么“美梦”,梦里的人耳廓上挤着一排钢钉,满背的纹身瞧不出一点肤色。段扬顺两把胸口,消化掉在脑海中晃悠一宿的面孔:“没谁,好吃的。”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问,“找我有事吗?” 跟着闻恪进办公室,段扬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他拿出来查看,收到十二张车辆的照片。闻恪把警帽放置桌面:“执勤时留意,遇到图上这几辆车,记录一下驾驶员信息。” 段扬不解道:“网上车管所有详细的车主资料,齐全得很,干吗还要再特地登记一次?” 闻恪坐在办公桌前,翻开各中队呈送上来的工作报告:“驾驶员不等于车主。” 段扬恍然大明白,盯着屏幕默背车型、车牌号:“老大,是谢队那边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吗?怎么没有下达命令要咱们配合?” 闻恪简单复述凌晨与谢戎的通话内容:“很可能是三年前的那伙人,这十二台车客观来讲不存在任何嫌疑,并不能因交易前曾出现在鸿怡宾馆附近而被断定为买方,但目前,我们只能从这个方向碰碰运气。” 段扬沉下脸色:“我知道了。” 对着一厚摞报告伏案到正午,苏启的号码跳进屏幕,闻恪揉揉眉心将电话接通,直截了当:“找到了?” 苏启:“我姐一朋友搞代购的,手上刚好留了一部Light Phone。” 闻恪谢过:“下班找你去拿。” “你等会儿。”苏启纳闷儿道,“这破手机除了能打电话,屁用没有,你要它干吗?脱离智能时代心无杂念,修仙啊?” 闻恪道:“送人。” 苏启沉默几秒:“你确定送这个,对方不会想跟你相忘于江湖吗?” 闻恪笑着说:“不会。” 苏启:“行吧,酒庄等你。” 火红晚霞染透半边天色,闻恪驱车在外环线上疾驰,抵达“希斯尔”酒庄时,天空已换至黛蓝星夜。驶进高耸的庄园正门,空阔的视野内遍满绿意,百米开外,站着一栋恢弘的建筑,由于光线昏暗,只依稀瞧得清椎体尖顶的轮廓,古朴的格调与典穆的气质一并融于夜色,华丽而又神秘。 闻恪踏足酒庄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带姜以安来看看。 苏启领着闻恪粗略地逛了一趟地下酒窖,操着东道主的语调,介绍全国独有的,一次性可以制作三万升葡萄酒的混凝土发酵池。浏览一圈,踏回地面,城堡后方是带有许愿池的欧式风情花园,夜晚难以完全欣赏这里的美,苏启拾阶而上,迎着风,有感而发:“酒庄的女主人得赛过奥黛丽赫本。” 把Light Phone递给闻恪,苏启道:“开诚布公吧,是不是交小男友了?从高中认识你到现在,鲜少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闻恪诚实地说:“八字还没一撇。” 苏启大胆猜测:“小男友不会还没成年吧?” 闻恪:“啊?” 苏启头头是道地分析:“刷微博玩游戏太影响成绩,但又不能不联系,送一部‘禁欲系’手机,既不耽误学习也不耽误谈恋爱,一举两得。” 闻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离开酒庄,路上车辆见少,从环线笔直扎下去,右拐进茉藜小区,万家灯火只余几盏。闻恪迈下车,关车门时抬起头,403破天荒亮着灯,心里一暖,像特地为他所留,于是加快步伐走向单元楼。 叩响门,屋内传来迅疾的脚步声,闻恪见到的姜以安手里拿着刚摘掉的围裙,客厅餐桌上隐隐飘散出饭香。 姜以安把闻恪迎进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闻恪动了动鼻翼,桌上摆着一盆滑蛋青菜粥,他坐下身,端起空碗盛两勺,极简的食料,却喝出了米其林级别的味道。 闻恪诚心评价:“手艺见长。” 姜以安扫开额前过长的刘海:“看了一整天的《食来运转》,只学会这一道菜。” 闻恪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思,问:“一整天,就为了给我做碗粥?” 姜以安道:“你也给我做过饭,朋友之间礼尚往来。” 围绕着“礼尚往来”四个字,闻恪将Light Phone拿给他:“这顿饭的谢礼。” 姜以安本能地对手机产生恐惧,那些被网络恶意没完没了抨击凌迟的日子,记忆尤深。但闻恪执意要他拆开,姜以安暂且压下排斥感,揭掉包装,取出名片大小的尺寸、四毫米厚度的机身,极简主义风格,时间在触摸按键上方精准的显示。 “只能打电话,号码你不用知道。”闻恪吞咽一口清淡的粥,“已经设置好了两个快速拨号,‘1’是我手机,‘2’是我办公室座机。” 闻恪预想的不错,Light Phone和姜以安很搭。细长的手指托着轻便的机身,姜以安长摁“1”,点阵LED屏幕出现五个英文字母,WENKE。 由于明早要领队在宿舍附近的公园晨练,闻恪没有久留。姜以安走到窗边,这时Light Phone响,他接起来,听筒里是闻恪略带磁性的嗓音:“听得清吗?” 姜以安轻“嗯”一声,看向窗外,闻恪立在路灯下,两人隔着浓浓的夜色对望。坐进车内发动引擎,闻恪道:“早点休息。” 私人信息被曝光后,曾经惧怕每一通打进来的电话,姜以安用指尖描摹这部手机的轮廓,然而现在,每一次铃声响起,传递来的,是从未有过的熨帖和心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4章 十公里“匀速跑”不可怕,可怕的是依照谁的“匀速”。闻恪领队,起跑前只提了一个要求,不准掉队。段扬呼哧带喘地缀在闻恪身后,不敢有一刻松懈,一旦差了一口气,再想跟上就难了。 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沿河奔跑,清风中裹挟着阵阵桃花香,阳光淋在流汗的肌肤上,闻恪于汉白玉石桥前停下步伐,放缓速度快走十米,松弛小腿肌肉,擦一把热汗,调节呼吸平复过快的心率。 回过头,前仰后翻卧倒一片,唯有韩晓钧一人像打了鸡血,疾步到石桥中央,与等久的女朋友附耳说笑。 其中一名队员羡慕地说:“要是有位佳人在等我,恐怕就成我领队了。” 另一名嫉妒道:“秀恩爱,那啥的快。” 段扬抬腿在空中蹬自行车:“心里不平衡就想想咱们队长,大龄剩男都还没表态呢。” 闻恪低头摁手机,听见话音,他只侧脸勾勾唇角,视线不离屏幕。食指轻点三两下,听筒移近耳边,闻恪故作神秘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转移到河边朝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人堆中炸开,有人捅一肘段扬的肩膀:“你情报不准确啊,看样子闻队这是有情况了吧,以前经常跟咱们一起出外勤,三天两头值夜班,现在按时进办公室,按点下班,明显是家里有人要操心了嘛。” 段扬眯起眼,耳畔处有声音在喊苍天:“队长也要弃我们而去了吗?汪汪。” 几乎是贴住耳骨的同时,线路接通,姜以安的嗓音裹在被子里,闷闷的:“闻恪。” 河中有游鱼跃出水面,闻恪随它落下心跳,问:“还没起?” “起了。”姜以安惯性失眠,一夜都是纷乱的梦,晨起总是情绪不高,但因闻恪的电话有所好转,“你锻炼完了吗?” “嗯,去找把尺子。”闻恪道,“量一下立柜左扇门上吊环的直径,报给我。” 姜以安虽然困惑,但仍乖乖照做。满屋子打转半天,他从机顶盒下方的抽屉里拣出量体裁衣用的软尺,返回柜子前:“大概……4.5厘米左右。” 闻恪记下了:“再休息会儿吧,中午到你那里。” 挂断电话,背后五六双眼睛审视般盯着自己,闻恪拎起领口擦掉滑至下颌的汗珠,问:“还想再跑二十公里?” 定格在身上的视线齐齐移开,只有一抹还在坚持,非要找出几分破绽似的,闻恪赏给段扬一个脑瓜崩:“别总好奇你老大的情感状况。” 段扬直言:“你是不是有小秘密了。” 闻恪挑眉:“你猜。” 在宿舍洗完澡,换一身宽松的衣着,银灰色线衣配复古风哈伦裤,裤脚与低帮帆布鞋中间露一截劲瘦的踝骨,闻恪揣上车钥匙,前往西城区建材市场,先在五金店配好吊环,然后直奔精品区,采买所需物件。 日头高盛时,奔驰驶入茉藜小区,平稳倒进四号楼前的停车位里。 姜以安打开门,看见闻恪扛着一卷厚重的墙纸,他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得接过另一只手上的购物袋退到一旁。 先将立柜右扇门上丢失的吊环安装好,取用东西确实方便不少,姜以安惊讶闻恪的细心,又瞧着他拿出袋子里的金属卷尺,抬臂测量墙体高度,而后蹲身把墙纸铺开,按量得的数据精确裁剪。 在背面涂刷胶液,由上至下张贴,再用刮板压平,掉色的灰白墙面被能带给人平和怡静的天蓝色遮掩,厨房选了草绿色,房间如同焕然一新。姜以安在两种色彩的视觉浸染下,身心逐渐变得放松安逸。 大工程结束,闻恪滑动打火机铰链,叼起根烟,从袋中取出一个长方形收纳盒,红色,亚克力材质,已用挡板分隔好等距的空间,远观像书架。姜以安接过来,拿在手里细致地欣赏,摆弄,没明白闻恪的意图。 卫生间池台上放着一把剪刀,池中落满一层碎发,闻恪盯着它洗净双手,回到客厅,斜靠在墙壁拐角处,看姜以安收拾一地零碎的背影,时不时拢两下垂散在颈后的发丝,他拿掉烟,问:“想剪短发?” 姜以安应声回头:“嗯,短发省事。” 闻恪适时地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姜以安,吐一口轻薄烟雾:“其实你留长发也挺好看。” 将客厅拾掇干净,姜以安捧起收纳盒,转过身问:“这个是买来干吗的?” 烟已燃尽,闻恪垂眸取下烟蒂:“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可以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猜猜看它的作用。” 姜以安抬手,往上推了推脑后的小辫子,玩笑道:“猜对有奖励吗?” 闻恪点头:“要什么给什么。” 关门声落下,姜以安移步窗前,疑惑地凝视闻恪走远的身影,他没开车。斜阳透窗照在手中的收纳盒上,一捧明亮的鲜红色,朝屋内折射斑斓的碎亮,姜以安沉思良久,直至黄昏推移,疏星当空,伴着即将入夜的靛蓝天色,他陡然一怔,侧过脸,盯住丢弃在墙角,早已落灰的一厚摞CD。 八点左右,闻恪拎着外卖归来,却没急着吃。姜以安坐在沙发上,怀中的收纳盒内整齐地码放着Mage乐队出道十年的所有专辑,闻恪瞧见,满意地笑笑,口吻带着哄:“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姜以安花费一个多小时细心整理,按年份顺序依次装盒,完成这些,早已百感难言。他抱着自己漫长的十年,动容地望向闻恪,奖励吗?他在心中念道,好像已经得到了。 “你去哪儿了?”略微沙哑的声音,姜以安清清嗓子,“我看你没开车。” “小区门口的理发店。”闻恪掸掸衣服上的发渣,拉开餐桌旁的座椅,直截了当道:“坐过来,抓紧时间,我学得快忘得也快。” 走到闻恪身边坐下,面对窗外素水的月夜,姜以安持续怔忡,直到沿脖颈一圈围了条毛巾,他才回神,听见闻恪说:“你别乱动,我不会碰到你。” 姜以安生病时曾做梦呢喃“别碰我”,是闻恪耗费心思勉强听清的三个字。他清楚,这是姜以安的“病灶”,他不会冒然触碰,但会耐心等待对方愿意袒露心扉的那一天。 轻扯皮筋,根根分明的发丝散落下来,闻恪用喷壶打湿细微卷曲的发梢,梳子顺直,凭着在理发店重复几百次持剪的肌肉记忆,迅速动作,下手干净利索。 姜以安远眺无垠的夜幕,心跳随一次次的落剪而加重,玻璃窗上映着屋内淡淡的天蓝色,立柜上摆放着红色的收纳盒,他感觉得到,闻恪是在“治疗”自己。 姜以安笑着说:“对我这么好,你会有很多麻烦的。” 闻恪手上的动作没停,只道:“我这个人最擅长解决麻烦。” 剪完头发,姜以安去卫生间简单冲洗,吹风机烘着湿哒哒的发丝,渐渐蓬松有型。他的发质偏软,本身带一点弧度,姜以安随意抓了两把,清爽的短发令心情愉悦。 回到客厅,闻恪正在看电视,见姜以安脸上有难得的笑容,他放下心,起身时说:“明晚带你去逛逛景南的夜市。” * 闻恪走后,姜以安关掉灯,夜色如涨潮般漫进屋内,心却亮着。面对过去,这两年的选择一直是逃避,可无论怎么逃,发生过的痕迹永远抹不掉。姜以安猛然清醒,他惩罚了自己太久,终日消沉在带着伤痕的记忆里,没能痛快地放下,也没能放过自己。 茶几上的Light Phone亮起微弱的光,屏幕显示WENKE。若曾败给命运,却有人愿意为你驱散阴霾,姜以安伸过去手,指尖触及微热的机身,这一次,他想努力振作,更重要的,他不想再让那个人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感谢读到这里的每一位小天使,感谢陪伴。 第25章 从Global出来,林野抬臂挡住迎头的艳阳,三两步小跑,钻进停在马路对面的CRV里。老妈吃的保健品快没了,专卖店在新街口附近,林野拧动钥匙,左打轮上主路,揉捏后打了个哈欠。 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林野恹恹欲睡,面前的路口是红灯。他降速停稳,不经意瞄了眼左后视镜,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当真是巧了。 原本直行,林野临时改变主意,右转进辅路,将车停在道旁。戴好帽子,绕过街角,一排林立的梧桐树下,段扬身穿蓝色交警服,低首执笔,从枝桠间泄下的一束光照亮他的肩章。 给违停车辆填写完罚单,段扬跨上警用摩托,脚还没收进去,不远处,一名老太太着急过马路,脚下趔趄,踉跄两步没站稳,扑倒在人行横道上。 段扬扔下摩托疾跑过去,抬手先向驶来的车辆示意,然后弯腰兜住老人腋下,将人扶起,拍拍她膝盖上粘着的灰土,小心翼翼地搀到对面,敬礼回应老人家的谢意。 抬臂的刹那,林野不自觉冲站姿笔挺的段扬吹了声口哨,盯着被绷紧的衬衫勾勒出的肩臂线条,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孩儿莫名可靠。他一直蹲在路标下注视段扬的一举一动,收回视线的同时,起身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 觑一眼印有“公安”二字的警用大摩托,林野心道,挺霸气的,想试试。 段扬刚握住手把,背后传来“哎哟”一声,他急忙回头,见是林野,愣了一瞬,身体往摩托上一靠,撇嘴:“你干吗?” 林野神色痛苦,装模作样揉揉膝盖:“没注意摔了一跤,好像骨折了。” 段扬丢给他一记白眼儿:“大老爷们别这么矫情。”说归说,目光落至林野的手,对着拧眉咧嘴的脸认真端详几秒,放软语气问,“真摔了?” 林野“嘶”一嘴,说:“没骗你,特疼。” 段扬信了他的邪,关切地问:“还走得动路吗?” 林野摆摆手,一屁股坐路牙边,开始哼唧:“走不动了。” 段扬越发觉得像那么回事儿,继续问:“你打算去哪儿?” 林野答:“前面进口保健品店。” 早已到了下勤时间,再不归队,食堂该没饭了。段扬骑虎难下,攥着手把苦思冥想,本着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饿着肚子一咬牙,将摩托车停在白线区内,落锁,摘掉警帽,蹿到林野面前“唰”地一蹲,双臂后摆朝他抬了抬:“上来。” 林野一脸懵逼:“哈?” 段扬焦急道:“赶紧!”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林野怔愣地问:“为什么不骑摩托?” 段扬不耐烦道:“警用摩托不让带人。” 默默叹一口气,心觉这种方式也不错,林野环住段扬脖颈,卷毛里揉着洗发露香气,皮肤比想象中更白嫩。他跳脚曲膝,段扬一把捞住,后者双腿呈相扑姿势奋力稳住重心,一句话从牙缝儿间艰难地挤出来:“沉死了……” 林野在他耳边说:“天地良心,我比原来瘦多了。” 耳廓处麻麻的痒,段扬往旁边歪头:“你别离我这么近。” “为什么?”林野问。 段扬生硬地答:“……你耳钉划着我脸了。” 没走两步,段扬几番粗/喘,衣服被如雨的汗水浸透,他把持不住地松开手,林野站回地面,仍扒着段扬的肩,两具身体依然紧贴。 段扬短暂调整呼吸,没辙了,他偏过脸问:“伤的哪条腿?” 林野:“左腿。” 段扬一巴掌拍在他左腿根处,恶狠狠道:“抬起来。” 林野照做,倏然感觉到不对劲,整个人犹如金鸡独立,被拖出去五六米远才反应过来。避开路人的嘲笑,脑袋往段扬肩颈一埋,林野说:“警察叔叔,我这姿势好像有点不雅。” “哪儿那么多事。”段扬咬牙切齿。 林野收紧手臂:“可是裤缝卡我裆了。” 段扬没好气地说:“谁管你,累死我了。” 林野悄声:“我有偶像包袱的。” 段扬崩溃道:“给我闭嘴!” * 西沉的余晖罩上窗户,在清静的屋内淌下一地暖红,姜以安窝进沙发里,掌心攥住手机,等待闻恪的电话。 铃声在渐暗的天色中响起,他只用半秒接通:“闻恪。” 闻恪必须承认,之所以总想打给姜以安,正是因为想听接上线后的这两个字,喜欢他的歌声,没想到,更喜欢他念自己的名字。 “下来吧。”闻恪熄灭车灯,抬眼望见五层的住户迈进单元楼,改口道,“等等,我上去接你。” “没事。”姜以安俯瞰那辆白色奔驰,知晓闻恪的用意,“你等着我。” 不再逃避,不再躲藏,不再害怕,姜以安扣紧棒球帽掩上口罩,拉开门,与陌生人擦肩而过,飞快朝楼下跑去。 楼口的声控灯亮起,姜以安出现在闻恪视野中,肩上盛着零散的光线,一身低调的服饰,米黄色帽衫搭配修型瘦腿裤,脚踩一双低帮puma。 坐进闻恪车内,他摘掉帽子甩蓬松头发:“用发胶定了型,还可以吗?” 闻恪道:“很好看。” 姜以安系上安全带:“是你剪得好。” 闻恪欣然接受称赞,将暖气温度调低一些:“半个小时车程,睡会儿吧。” 在家时,姜以安勉强能维持低质量睡眠,常因心慌暴躁,需要靠安眠药或“利培酮”克服焦虑,但在闻恪车上,说不清是否关乎那盏琥珀熏香,浑身舒坦放松,总能感受到淡淡的困意。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夜色,奔驰一路朝向中心区,临近老城街的夜市,放眼远望,一片灯火斑斓。下车后,两人并排往入口处走,长长的通道两侧,挤着各种美食的店招,贩货车连成长龙伸向道路尽头,玩闹的孩童在一旁嬉笑欢吵。 人群密集,流动量大,姜以安不可避免地紧张,步伐渐渐慢下来。他反复确认口罩的存在,得以微不足道的心安,可一旦遭受外人目光,还是会习惯性神经紧绷,头皮发麻,手脚变得僵硬。 一副面具罩在自己眼前,姜以安从两枚圆孔向外投去视线,差点没吓一跟头——闻恪的脸变成了喜感的“灰太狼”。 姜以安几乎笑出了眼泪,往摊位上瞅一眼:“不是有齐天大圣、钢铁侠之类的吗?为什么偏偏选灰太狼啊?” 闻恪温柔的表情藏在面具后边:“扮个丑,博你一笑。” 姜以安抿嘴,问:“那我这个是喜羊羊吗?” “不是。”闻恪道,“你是白雪公主。”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6章 “灰太狼”给了“白雪公主”一袋水果糖,嘱咐:“拿好,一会儿用得上。” 姜以安疑惑接住,正欲问缘由,余光中,几个孩子眼疾脚快,纷纷朝他身旁聚拢,站定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公主公主,你是全世界最圣洁美丽的人,请分给你的小矮人们一些糖吃吧。” 童真最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姜以安心说“原来如此”,笑着拨开牛皮纸袋,用手托住底部:“给,自己拿吧。” 一人从中抓出一小撮,谢过后,孩子们齐齐转过脑袋,目标锁定闻恪,边拔腿边嚷,“我是喜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暖羊羊”,“慢羊羊”,五颗小脑袋在闻恪周身围了一圈,指着“灰太狼”,威胁道:“如果你不给我们糖吃,我们就不把你老婆红太狼还给你了。” 姜以安咬唇憋笑,挠心的想看闻恪此时脸上的表情。送完糖果,他望向小朋友们跑远的背影,问:“谁家的孩子?” “商贩们的。”闻恪双手插兜,领着姜以安往前走,“就住在这条街上,逮着谁带面具就管谁要糖。” 姜以安好奇道:“那齐天大圣的台词是什么?” 闻恪:“不给糖就把你师父炖了。” 眼前的欢闹,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姜以安跟随闻恪辗转摊位间,忽听他问:“公主,吃糖葫芦吗?” 姜以安庆幸有面具遮掩,因为脸在发烫,但被通红的耳尖出卖,闻恪瞧得一清二楚。他点点头:“嗯,我要……” 闻恪对老板道:“来一串草莓的。” 姜以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草莓的?” 装袋打包,闻恪答非所问:“等会儿下馆子再吃吧,现在戴着面具不方便。”他指指前面射击打靶的游戏摊位,气球上方挂着一排巨型玩偶,“喜欢那只维/尼/熊吗?” 姜以安服气了:“闻恪,为什么我的喜好你都这么清楚?” 闻恪摘掉面具,活动右手腕:“回答,喜不喜欢?” 姜以安诚实道:“喜欢。” 走近观察,背景板上的气球呈同心圆排布,闻恪上前询问:“老板,什么规则?” 老板是位体格彪悍的中年大叔,光头,穿军绿色夹克,颇有一股退役军人的威严范儿。他拿目光过一遍闻恪:“一百元十发,十中圆心的气球,可以挑选最大的玩偶。” 闻恪:“距离?” 大叔冲五米外的地面黄线一扬下巴:“自觉点儿吧,你的话,十米都是小意思。” 姜以安闻言看向闻恪,闻恪交钱接枪,笑道:“行。” 他转身来到黄线区外,示意姜以安站在自己身后。距离十米,闻恪单手端枪,先试准心,估摸着有偏度,第一枪是试水,但若一发不中,维/尼/熊便失之交臂。 人群自动朝两侧划分,观众越来越多,闻恪不停调适角度,忽然放下手臂:“姜以安。” 姜以安掌心微汗,担心地问:“怎么了?” 闻恪:“我紧张。” 姜以安信以为真:“那不打了,维/尼/熊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闻恪食指勾开他的面具,从右侧缝隙溜进去目光,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获得慰藉,笑着说:“非要不可。” 第一发找准手感,接连九发一气呵成,闻恪听不见喝彩声,只急于向姜以安求表扬:“帅吗?” 姜以安降下过快的心率,郑重地说:“超帅的。” “去拿你的维/尼/熊。”闻恪冲摊位歪头,姜以安摸摸面具走过去,如同上台领奖般忐忑,张开双臂拥住毛绒绒的胖家伙,心情一瞬满足。 闻恪跟过来,抬手呼噜一把维/尼/熊脑顶,心道:你命可真好。 两人原路返回,将熊熊安置车内,闻恪在偏僻的街角寻到一间人烟较少的小吃店,点了两份馄饨一笼蒸饺,而后拿起桌上的瓶罐,往碗碟里倒两勺香醋:“累不累?” 饭上齐了,姜以安咽一口热汤暖胃,摇头:“怎么会累。”他把自己的面具翻了个面儿,白雪公主笑得很甜,“挺开心的,印象里上一次经历这样的热闹还是小时候。” 闻恪口味较重,小葱辣椒各取一勺,边在馄饨里搅拌边问,“一起吃过几顿饭,才想起问,平时饮食上有讲究吗?是不是得特别注意保护嗓子?” 姜以安夹住一颗蒸饺:“我爱吃辣,但经纪人不让,一日三餐都交给营养师,到点儿给什么吃什么,多以清淡为主。” 闻恪把蒸笼拨到姜以安手边:“馋嘴怎么办?” 姜以安弯起眼角:“忍着呗。”随即垂下眼睫,陷进回忆,“不过,我经常半夜偷偷从宿舍跑出来,和林野他们去便利店买零食。” 闻恪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宿舍?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姜以安放慢进食速度,瞳孔的光微弱黯淡:“公司提供了住处,会帮我理财,虽然钱不在户头里,倒也不愁花。”他咬了下嘴唇,难言一般,“我的注意力都在音乐上,每天守着录音棚,没去留心其他的事。要是能早点发现这样的安排并不合理,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身无分文。” “父母家呢?”闻恪撂筷,眉心凝出疑虑,谨慎地问。 也许是这一晚的温馨,让姜以安动容,又或者因为问话的人是闻恪,他甚至带着点倾诉的欲/望。 姜以安抬眼,滑动喉结,娓娓道:“我三岁时,被我养母从孤儿院领走,一直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日子,可她……却在我进公司的前一天离开了。” 这是闻恪未曾了解的部分。有关喜好,可以轻易从姜以安上过的访谈节目中得知,但家境背景,记忆里,他从未提及。闻恪想让话题继续,担心冒进,犹豫间,姜以安开口道:“你问吧。” 闻恪权衡后,说:“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愿意跟我讲多少,你来把握。” 姜以安放下碗,望向窗外,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我养母姓姜,我随她姓,她是一名……聋哑人。”眼底晕红,他喝两口清茶吞咽掉难过的情绪,语气尽量如常,“我想学手语,她说,为她一人学一种语言,太浪费时间,想让我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或者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被‘华峰娱乐’看中,决定以乐队的形式出道,她怕她的存在会连累我,带给我不好的影响,所以……”姜以安眨了眨眼,长舒一口气,“留了点钱就走了。” “居住的出租屋后来拆迁,我就搬进公司宿舍,和队员们一起吃住。” 闻恪摸出兜里的烟包,拣一根点燃,递给姜以安。一线烟缕摇曳,姜以安获救般深吸两口,排解掉堆积在胸腔的郁气:“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自私,特别残忍,尤其是对我妈。”他敛眉凝视一处虚空,自嘲地笑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画画,不喜欢写作,不喜欢摄影呢,如果非要坚持做艺人,哪怕学个表演,当名演员也好。” 姜以安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还是红了眼眶。他扭脸看向闻恪,不再遮掩情绪:“偏偏组了乐队,做了歌手,音乐作得再好,可妈妈听不到……” 店内有零散的交谈声,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真情流露,两个人面对面,姜以安拼命借尼古丁压制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悲恸,他不敢怀念母亲,每一次想起都很致命:“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时,她已经走了,我明白,她是不想让我因为她而做出任何牺牲和改变。” 周遭景色模糊成水汽氤氲的光影,眼睫颤动,姜以安咬着烟,紧抿的唇瓣微微泛白。许久,他将烟拿掉夹于细长的指节中间,随便扫两下额发,平静地说:“不过现在,我挺庆幸她没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有点不太理解维/尼/熊为什么会变成口口熊……) 周末继续。 第27章 话音落下后的沉默直至店内仅余他们一桌,面前多了两瓶啤酒和一碟小食,闻恪陪姜以安小酌几杯,静坐到打烊,两人起身出门,迎着徐徐的春风沿街漫步。 闻恪大半注意力都在姜以安身上。他们并排走过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姜以安清亮的明眸藏进睫毛覆下的阴影里,他拿着面具,发丝被风牵引,嘴巴因舔唇的小动作变得柔润。 “找过妈妈吗?”闻恪问。 “嗯,找过。”姜以安仍低垂脑袋,盯着前方路面,“找了三年。” 闻恪:“后来呢?” 姜以安说:“后来没再找了,不想辜负她的成全。” 星夜皎月,风也轻柔,姜以安在适宜的温度中有些熏熏然,新鲜的空气涤荡肺腑,他长舒一口气,脸上有满足的笑容:“闻恪,谢谢。” 闻恪食指勾着车钥匙,绕转两圈,淡定地问:“谢礼呢?” 姜以安收敛唇角:“什么谢礼?” 闻恪不假思索:“你说的,朋友之间礼尚往来。” 滞住步伐,姜以安苦思半晌,有点难为情地启齿:“等我赚了钱再给你买礼物,行吗?会太迟吗?” 闻恪看着他,忍笑:“先欠着吧,以后一起还。” 脚下的长街不剩几家营业的店,光线稀薄,显得夜色更深。四周静谧,仔细听,有耳熟的旋律揉在风中,姜以安循声遥望,灯火零星处,伫着一间风格古朴的音像店,隔着一面玻璃墙,内里摆设拥挤但干净。 木质店招极为不出彩,店名:老派浪漫,在放Mage的歌。 拨开门帘走进去,左手边的墙壁挂有几张黑胶唱片,拐角处的小桌凳上摆放着一架表层少许褪色的留声机,棕红色的货架等距排开,码着成百上千张历代乐队的单曲专辑,下方柜槽里,储存着可以租用的光盘机,架台侧面装有壁挂式CD播放器。 姜以安勾上口罩,游走货架之间,一张张专辑细致过眼,指尖依次划过包装,而后停住,面前整整三栏的空间,被Mage的作品全部填满。 愣神片刻,姜以安吞下感慨,目光搜寻闻恪,见他停立在店铺更深处,眯眼一瞧,没想到狭小的店内竟还塞着一间里屋。他走过去,随着视野的逐渐开阔,脚步越来越慢,离近时,彻底愣住,一张三米高的巨幅海报猝不及防撞进眼中。 精小繁密的红色音符缀满天幕,宛若星辰,其中一枚自高空坠落,附着于姜以安那双饱含深情的惑人眼眸中。他戴着顶魔法帽,手持话筒,身穿黑色晚礼服,胸前别一枚鲜艳欲滴的血蔷薇,似有若无的笑意沁出嘴角。 海报的主色调只有两种,红与黑,映衬当年宣发的专辑主题,以及队名的含义。 身后的声音打破沉寂:“二位,要关店了。” 姜以安微怔,杵在原地没动,闻恪回头,先一步认出店主的身份,倾身偏向姜以安耳畔:“我去外面等你。” 胸腔内是躁乱的心跳,姜以安慢悠悠转过来,视线落地,似是在躲,拖沓着步子往门外走。与斜倚在门框上的人擦肩时,沙哑的嗓音勾起太多尘封的记忆:“怎么,不打算认我?” 姜以安停下脚步,五指向掌心蜷曲,良久,他摘掉口罩,轻唤一声:“祁轩。” 一头脏辫儿垂至肩颈,杂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绳,慵懒的眼神,闲散的姿态,透出一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慢,但到了姜以安这里,再犟的性格也甘愿服软,只呈现给他最难得的温柔。 祁轩玩笑道:“还以为我的主唱不想搭理我呢。” 姜以安看向他,失笑:“怎么会。” 时隔两年再见,祁轩仍旧习惯将鼓棒栓在腰带上,他抽出来,利落地玩转指间,直白地问:“想我吗?” 姜以安叹口气,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两岁,心境永远像个孩子。他打趣道:“我要说不想呢?” 祁轩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这个牌子的糖果五个人都爱吃。转而拿给姜以安一颗,他说:“把林野叫来,跟他干仗。” 姜以安笑着接下:“他怎么你了?” “因为我舍不得揍你啊。”祁轩鼓动腮帮子,“只能拿他撒气了。” 三两句话,找回了十年相处的感觉,姜以安笑出了眼泪,鼻腔一酸:“想的。” 两人各抵一边门框,本该有无数心里话要讲,祁轩却怀着心事,一脸忧愁。鼓棒停在掌中,他垂下手臂,抬眼打量几秒姜以安,“啧”了一声:“我就知道,林野肯定没告诉你。” 姜以安疑惑地问:“告诉什么?” 祁轩挠挠发际线,表情是少有的纠结,投向姜以安的目光变得复杂。他不喜欢动脑子,也不敌林野做事周密,迟早要面对,他想,于是脱口道:“华峰娱乐要重组Mage。” 姜以安睁大眼睛,茫然地张开嘴,喉间像卡了刀片,一时没能发出声。狠狠地攥紧双拳,皙白的脖颈青筋突显,他迅速低头,眼廓一瞬蹿红。 姜以安:“什么时候的事?” 祁轩皱眉心疼地回答:“昨天官微发的正式声明。” 姜以安闭合双眼,调动浑身细胞克制濒临失控的情绪,哽咽道:“他到底还想拿走我多少东西。” 祁轩仰头,塌下肩膀:“当年你宣布退出乐坛,用最大的牺牲脱离他的掌控,他像个疯子一样把我们从公司驱逐,暗地又想通过我们查出你的行踪。如今会这么做,只是想找到你,逼你主动回去跟他认错。” 姜以安捂住胃部,觉得恶心:“休想。” 祁轩坚定地表态:“不论如何,Mage的主唱只能是你,我们包容不了其他人。” 屈腰双手撑膝,姜以安感受着被剥离的痛苦。Mage就像他的皮,整整十年,早已长在他身上,由他创造,是他的杰作,可以亲手毁灭,但不能允许任何人践踏改变。 时间在隐忍的呼吸中流逝,姜以安立起身子,掌心漫出的湿汗冰凉。他用力抓两把喉结,强迫自己开口:“那个新主唱,怎么样?” 祁轩愕然:“什么怎么样?” 姜以安条理清晰地阐述:“各方面素质,表演能力,音乐功底,有没有能带领Mage的实力。” 祁轩暴怒:“姜以安!” 鼓棒挥落货架上的几张CD,祁轩朝姜以安逼近:“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姜以安瞳孔不聚焦,帽衫粘在湿冷的后背:“祁轩。”他冷静地分析,“对于林野,在酒吧唱歌养活不了年迈的父母,而你,天赋最好,最不该落得平庸,靠开一间音像店维持生计。” 祁轩停顿片刻,后退半步,耷拉着脸安静地听。姜以安强撑理智:“我能调整好自己,你们千万别犯傻。” 祁轩将视线移开,盯向墙角,半天没憋出一句话。长久酝酿后,他意气用事道:“我要举/报华峰娱乐高层在干非法的勾当。” 姜以安:“证据呢?” 祁轩扬声:“让警察查啊!” 姜以安:“两年前我被诬陷,查出什么了?” 祁轩泄一口气:“……操。” 望着懊恼沮丧的祁轩,姜以安硬起口吻:“在那些人眼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娱乐圈只是他们寻欢消遣的玩物。”他一字一句地说,“自以为是金字塔尖的人你永远都不要惹,学会保护自己。” 姜以安嗓音颤抖,眸光却清明:“去走你们该走的路,我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 马上安安会回一次舞台。 剧情方面感谢包容。 祝宝贝们周末愉快^ 第28章 姜以安不一样了,这是祁轩在听到他一席话后敏锐的反应。曾被恶意击垮的他,终日躲在宿舍,用烟酒侵害身体,砸烂作曲的吉他,絮乱着喜怒哀乐,可如今,姜以安已能完全振作,尽管面色仍显苍白,但状态明朗乐观。 祁轩侧眼看向玻璃墙外,样貌英俊的男人耳孔塞着蓝牙耳机,正在讲电话。他收回视线:“那人谁啊?” 姜以安答:“一个朋友。” “朋友?”祁轩态度怀疑,透过闻恪刚才略微亲密的举止,向来口无遮拦的他,煞有介事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姜以安很是无奈:“别瞎猜。” 祁轩耍赖:“我有根有据的,没猜。” 姜以安:“你哪儿来的根据。” 祁轩道:“我的主唱那么优秀,谁不喜欢。” 聊天氛围转为轻松,姜以安终于恢复笑容,闻恪望来时,他刚好投去目光:“我该走了。” “以安。”祁轩攥住他的袖口,避开肌肤接触,“你有你的想法,我们有我们的固执,无论发生什么,咱们都该彼此尊重和理解。” 姜以安:“当然。” 祁轩说:“我送送你。” 重回闻恪身边,姜以安顿感情绪上大动干戈后的疲惫,祁轩站在台阶上与闻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用过多言语同他们道别,默然目送两人走远的背影。 凉风吹拂,姜以安脸色透红,见闻恪戴着耳机,问道:“是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闻恪掐断曲行舟的来电,一帮公子哥非吵吵着要给他明天过生日,从游艇派对聊到大溪地潜水,越聊越夸张,若不是在等姜以安,需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闻恪压根不会耐心听他们胡扯淡。 上了车,姜以安从后座抱来维/尼/熊,窝进副驾驶,身体紧贴座椅靠背。奔驰平稳地穿行在城市高楼间,困意渐浓,他怕自己像上次似的一睡不醒,让闻恪等,于是心中默念数遍“别给闻恪添麻烦”,结果把意识念断了线,沉在梦中支支吾吾地乱语。 维/尼/熊柔软的绒毛蹭着姜以安下巴,引擎声里掺夹着细微的呢喃,闻恪又一次花了些心思去听,刹车踩急了,他赶忙伸手护住对方,一时乱了阵脚。 这一次闻恪听得极清楚,姜以安在唤他的名字。 维/尼/熊从怀中滑落,姜以安惊醒,重新搂好,揉揉惺忪的眼睛,下意识问:“我睡过头了吗?” 闻恪:“没有,刚好到家。”他将车停稳在四号楼前,“要我陪你上去吗?” 姜以安摇头,抱着维/尼/熊和白雪公主的面具拉开把手,踌躇着,扭脸问:“你今天不住303吗?” 闻恪坦白:“303是给执勤的同事们歇脚的地方,我一般不常回来。” 姜以安理解为是单位安排的临时宿舍:“那我上去了。”他舔舔嘴唇,一条腿还没迈出车外,听见闻恪在叫自己,迅速收脚,“砰”一声关严车门:“怎么了?” 闻恪忍着笑:“明天下班我来你这儿吃饭,给我做碗清汤面。” 姜以安应下:“还有呢?” 闻恪道:“你自由发挥吧。” 盯着姜以安走进楼道,没一会儿,403亮起了灯,闻恪放心地驾车离开,琢磨一路,恐怕要提醒叶师傅加快礼物制作的进度了。 第二天一早,闻恪在办公室撞见等候已久的谢戎,对方手里拿着牛皮纸袋,不怎么厚,但封皮右上角用红字标出“机密”,是一宗案卷。 谢戎:“你要的东西。” 闻恪接过来放置桌面,泡一杯青桔茶递给他:“调查的怎么样了?” “货车司机没案底,咬死自己不知情,我们也不能用刑逼人讲真话,只能释放。”谢戎啜一口清茶,舒坦地吐气,脸色却不明朗,“交易前停靠在鸿怡宾馆附近的十二台车辆无一台可疑,又和三年前一样陷进死局,买方这么久都没露出破绽,我怀疑他们背后有势力在支持。” 闻恪边听边将案卷拆封,抽出文件大致翻阅:“姜以安行李箱内发现的毒品也是‘麻/古’?” 谢戎点头:“经过比对,诬陷他的人不排除与我们这几年追查的对象一致。” 卷宗浏览到最后,闻恪阅读完记录员的总结:“查过华峰娱乐吗?” “查了,不过也就是走走过场,查不查都一样,且不说人是国内一线经纪公司,年年资产公开透明,如果真是他们做的,那咱可以歇了。”谢戎道,“这块料咱动不了。” 闻恪:“原因?” 谢戎:“黑白两道通吃,集团和政界两手把持,太岁头上动土,难啊。” 闻恪没接话,麻利儿地呷起根烟,滑开火机铰链点燃,眯眼道:“谢了。” 谢戎喝完青桔茶,走到水池边将茶杯洗净,甩甩手上的水,一本正经地问:“真不考虑调来刑侦口?” 段扬的嗓音在门外扬起:“谢队!嘛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挖墙脚,我要报告严队!” “小兔崽子,敢跟领导大呼小叫。”谢戎抬手捶捶他脑瓜,“我看你本事没学多少,被你老大宠得底气倒挺足。” 段扬“嘿嘿”两声:“谢队,您怎么来了?您也想给老大过生日吗?” 谢戎:“生日?”他扭脸问闻恪,“今儿是你生日?听者有份儿啊,你们晚上开多大的局,我去!” 段扬撇嘴:“原来是想蹭饭。” 谢戎纠正:“明明是去帮你们闻队挡酒。” 闻恪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掉烟轻吐一口:“别忙活了,我下班要回家吃长寿面。” 段扬不高兴地说:“哪年不是和我们一起过的,老大你重色轻友!” 谢戎摸摸脑门:“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现在吃瓜还来得及吗?” 闻恪拾起一沓资料,准备去交警支队开报告会,顺路让谢戎载他一程:“要不把段扬分给你们刑侦吧。” 段扬惊呼:“我舍不得你,你却要我走,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姜以安静坐沙发上,嘴里含着牙刷,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本期《食来运转》在教如何制作“剁椒带鱼”,闻恪口味重,这道菜他应该爱吃。 冰箱冷冻室正好有现成的食材,姜以安漱口洗脸,肩颈搭着毛巾走出卫生间,这时门铃响,他警惕地等了一会儿,悄悄移步到门前窥向猫眼,松了口气,是林野。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9章 有些时日没见,林野手拎一箱鲜蔬,一袋子油盐酱醋加啤酒,瓶瓶罐罐撞出“叮呤”碎响。他迈过门槛,怔在玄关处,扬首打量焕然一新的屋内:“什么情况?” 姜以安接过东西,堆在餐桌上:“朋友帮忙弄的。” 林野:“朋友?什么朋友?哪个朋友?你的朋友没有我不认识的。” 姜以安取出立柜里的医药箱,拣出一卷绷带,绕左腕三圈遮住青脉上的割痕:“你不认识的朋友。” 林野:“……” 他盯着姜以安的动作,紧锁的眉心缓慢舒展,视线被立柜上的红色收纳盒吸引,林野琢磨着从人到物的一切反常迹象:“你……” “过来坐。”姜以安冲他招招手,盘腿坐地,林野应声,两人同以往那般隔着一方茶几。姜以安握住遥控器掐断电视节目,垂下眼说,“我见到祁轩了。” 林野并不意外:“听说他生意不错,这年头,还在听光碟的人不多了。” 长睫细微颤动,姜以安沉声:“林野,我都知道了。” 林野笑着问:“知道什么?”随即,两道目光交汇,他在姜以安直白地注视中逐渐收敛笑意,慢半拍反应过来,登时急了眼,“祁轩那家伙!” 姜以安道:“谢谢你们为我着想。” 一团即将燃旺的怒火忽地被一捧温凉浇灭,林野张着嘴,仔细端详姜以安神色,依旧只吐出一个“你”字。 姜以安继续说:“我已经向祁轩表明了态度,刚好你来,就再跟你唠叨两句。” 林野有种不妙的预感:“能不听吗?” 姜以安:“能,那我自言自语。” 林野:“……” 尽管预判会对后面的交谈排斥反感,但林野不得不承认,甚至惊喜,他们的主唱回来了,那位台上狂傲性感,台下沉稳自持的姜以安,正在好转。 姜以安道:“回去‘华峰’,重组Mage,和大家在一起。” 腮帮子鼓动两下,林野咬合后牙:“那你呢?” “还没想好。”姜以安虎口卡住脚脖,迎着透窗的暖阳,瞳色转为浅棕,清透莹亮,“先调整作息恢复身体,再做打算吧。” 林野摇头:“这个结果我没办法接受。” “只能怪我太相信‘华峰’,钱、权、利没有一样握在自己手里。”姜以安和缓地对林野说,“我是咱们五个人当中最没有生活负担的,一个人怎么活都可以,但你们不行。抛开现实,就梦想而言,你们甘心Mage止步于此吗?” 林野偏头望向窗外,情绪上生出的不耐烦皆因姜以安所讲字字诛心。 姜以安问:“现在我还是Mage的主唱,对吧?” 林野回神,答:“永远都是。” 姜以安:“那就听主唱的话吧。” 林野:“可是……” “之前你说,草蟒乐队的人想见我?”姜以安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轻抿一口温水润喉,“利培酮”被他收进抽屉,再没碰过,“如果他们还有这个想法,明晚Global,我会去的。” 林野喜出望外:“真、真的?” 姜以安“嗯”一声,道:“把大家都叫来吧,两年了,很想念他们。” 笑容显露在脸上,林野心急地刚摸出手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光顾着欣喜姜以安的改变,迟了几秒才后知后觉他的用意。 林野皱起眉,看向神态平和的姜以安,哑声:“然后呢?” 姜以安没回答。 林野加重语气:“以安,见完大家之后呢?” 屋内温热,姜以安将线衣的高领拨低,纤长手指捏住杯壁轻轻摇晃:“明天我会给你们答复的。” 火红的夕阳映照办公室内,闻恪迫切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第三次看表,距离规定下班的时间还剩一分钟。意识到自己有多期待和急切,他好笑地靠向椅背,昏暗的房间只亮一盏台灯,闻恪的心却明朗如白昼。 卡着分秒出门,听见关门声,走廊上探出一排小脑袋,齐刷刷盯着闻恪,其中当属段扬那顶小卷毛最为惹眼。段扬清清嗓子,带头唱起了生日歌,身后七嘴八舌的,反正谁都没在调上。 韩晓钧把中午食堂供应的小面包摆成心形,用餐盘盛着,上面象征性插了根蜡烛。不算亮堂的楼道里一时填满歌声、火光与欢笑,闻恪很感动,走过去将烛火吹灭,接受队员们的祝福。 段扬凑近,贴心地嘱咐:“老大,别整太猛啊,明儿早还执勤呢,可别起不来。” 闻恪:“小瞧我?” 段扬:“哪儿能啊,这不怕你操——劳过度嘛。” 闻恪笑着摆手:“走了。” 随着渐落的夕阳,闻恪停稳车,熄灭引擎,望一眼灯火通明的403,迈进楼道直捣四层,摁响门铃没几秒,姜以安一如往常出现在眼前。 光洁脸颊沁着几粒汗珠,他将闻恪迎进屋,饭碗摆在茶几上,清汤面旁边是一盘剁椒带鱼,散着诱人的鲜香。 姜以安摘掉围裙,拿袖口蹭蹭脸:“你坐吧,我去拿两罐啤酒。” 闻恪换好鞋走向沙发,脱下警服外套,持筷尝一口带鱼,入味儿了,辣度适中,满口留香。他夸赞道:“你挺有做饭天赋的。” 姜以安闻言苦笑:“饶了我吧,折腾一下午,第四次才做成功。” 清汤面上盖着颗半熟的荷包蛋,闻恪仔细品味,热热的一碗吃下肚,融融的暖意裹覆着胃部,身心都被照顾得熨帖舒服。 单手勾开啤酒罐,姜以安与闻恪碰杯,痛饮两口后,他轻抿红唇问:“明晚有空吗?” 闻恪回道:“有。” 姜以安支吾:“那,来一趟Global吧。” 会意的同时,闻恪自恋地问:“莫非,有礼物要送给我?” 酒意上浮到脸色,姜以安面部潮乎乎的:“也不算吧。”五指虚虚地捏着瓶身,他低下眼睑,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不过,确实是因为你。” 皙白的皮肤晕红,像新雪覆一层霞光,沾了酒精的姜以安模样有些软,有些糯,勾得闻恪在身侧用力握拳,险些犯下冲动。他明知故问道:“什么因为我?” 姜以安咬唇:“能重新回到舞台。”他翻滚喉结,不知该往哪儿看,真心话一股脑全从胸腔蹿出来,“昨天见完祁轩,就有这个打算,本来是想今天邀请你去的。” 闻恪:“那为何要等到明天?” 姜以安嗓音如蚊蝇,小声:“谁让你说今晚想吃面。” 闻恪掐紧眉心,他快扛不住了。 微醺的姜以安再添一把火:“我想了想,好像给你做面比较重要。” 闻恪要命地“啧”一声,低头瞄一眼酒精度数,迅速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橙色炸弹20,怪不得,姜以安平时喝的酒基本控制在5度以下。 这谁拿来的?闻恪烧着了似的想,若有幸见到得好好谢谢人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 林野:拿什么谢? 段扬:哎,老大,你推我干吗。 第30章 姜以安在做饭时为了尝味,不得已吃了个半饱,之后小酒温腹,此刻也算是饭饱酒足,困意便爬上眉眼,晃一圈脑袋想找个支点。闻恪如献殷勤,赶忙提过去左肩,姜以安顺势歪倒,舒坦地勾起唇角。 拽过警服盖在姜以安肩上,闻恪等人睡熟,呼吸平稳之后,克制地压低鼻尖,点了点对方头顶发旋儿。 窗缝间淌进微风,空气中有饭菜的余温,喜欢的人安睡肩头,闻恪向来不爱过生日,但被姜以安所作所为加重了这一天的意义,以后怕是要时常惦记。 是怎么睡着的,闻恪没印象了,但扰人的电话铃声惹得他醒来时略带几分不爽:“喂?” 睁眼已是熹微的清晨,闻恪揉捏额角,段扬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大,真不是我小瞧你,但你真的迟到了。” 闻恪眨眼醒神,看一眼表,无言以对:“……马上到。” 段扬:“别忙活啦,休息半天吧,晚上还得值夜班呢,之前替我们执过多少次勤了,我已经到岗了,放心,记得中午去指导员那儿销假啊。” 结束通话,闻恪后颈紧贴沙发靠背,轻微活动僵硬的四肢,他偏过头,姜以安枕着扶手还在睡,五指攥住警服领口,身体有规律地起伏。 闻恪将碗碟端去厨房,清理干净,进卫生间简单洗漱,走前往茶几上放一杯凉白开,避免姜以安睡醒口渴,而后不再流连,匆匆赶去警队上班。 梦里依旧乱七八糟,姜以安昏沉着催醒意识,热出一身汗,墙上时钟显示下午三点半。他拉直胳膊腿陷进沙发伸了个懒腰,咕嘟灌下半杯水,想起今晚的约定,没让自己惺忪太久。 打开衣柜门,姜以安挑选一件玫瑰红真丝衬衣,松松垮垮套住上身,两颗扣未系,隐约能从领口探见细长平直的锁骨,下面搭配一条亚麻灰低腰铅笔裤,纯黑马丁靴踏在脚底,精简的装扮,勾描出的身形完美诱人。 用水沾湿短发,圆筒梳做辅助,吹出蓬松的质感,涂抹一点发胶定型,姜以安在镜前审视自己的衣着,许久没有精心打扮过,脑海中晃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闻恪会对这一身作何评价? 走回客厅找到手机拨通电话,待对方接起,姜以安着实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好笑,他舔舔嘴唇,窘迫道:“我……打错了。” 闻恪笑了几秒:“你用这部手机还想打给谁?” 姜以安叹口气:“……对哦。” 闻恪道:“发生什么了?你说吧,我听着。” 姜以安:“会打扰你工作吗?” 闻恪:“工作排在你后面。” 姜以安抿唇坦白:“我今天穿的是红衬衫,灰仔裤,不知道好不好看。” 闻恪筛选着记忆,猜测:“万岛体育馆演唱会那次的服装?” 姜以安讶然:“你惊到我了。” 仅有的两次置身现场,自然难忘,闻恪合上桌面的案卷:“还有更让你惊讶的。” 姜以安激动地问:“是啥?” 闻恪:“我们十年前就见过面。” 姜以安怔住:“……真的?” 闻恪勾着他的好奇心:“你还跟我说过话。” “骗我的吧。”姜以安眯眼,“我不信。” “改天给你看‘证据’。”闻恪道,“先忙今天的事吧。” “嗯。”姜以安说,“那我挂了。” 闻恪回答:“很好看。” “什么?”姜以安问。 闻恪说:“你这身搭配,很好看。” 六点十分,Global的店招与夜幕同色,门前反挂着“close”,闻恪沿阶下行,向负一层软包门两侧的工作人员报上姓名,迈进酒吧。 同一时刻,姜以安从Global后门甫一走进,凌乱的乐声狂躁震耳,伴随高分贝的喧嚣与尖叫,头顶光球流散着光斑,周遭昏暗,分辨不清谁是谁。 姜以安选一处桌位坐下,先搜寻闻恪的身影,看见后勾掉口罩笑了笑,往唇间塞一根烟。舞台上是耳熟的贝斯与架子鼓,草蟒及几组地下乐队成员站在台前疯魔摇摆,林野抱着电吉他大马金刀坐在音箱上,神态是与表演时如出一辙的傲慢。 今晚,这里是Mage的主场。 倏地,架子鼓退出旋律,贝斯不明所以跟着断开,祁轩的嗓音被话筒放大:“以安。” 无数双眼睛顺着高处四人的视线望来,姜以安轻吐烟雾,将烟碾灭,起身冲自己的队员们扬扬下巴。 贝斯孟戈,键盘仵子烨,焦急忙慌跳下舞台,三两步跨到姜以安面前,反复思忖的话临到嘴边,顿觉苍白,兴奋的心情难以言喻,彼此相视一笑,深刻地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姜以安:“好久不见。” 孟戈:“主唱。” 仵子烨:“真的太久了。” 阔别两年,但无论分隔多长时间,聚在一起的五人始终初心不变。没有感慨矫情,更无需寒暄,相依相伴十年早已如同手足,所以当下此时,仅仅用眼神便能传递心中的言无不尽。 草蟒乐队的成员纷纷靠过来,姜以安颔首道谢:“让你们包场,真的破费了。” 队长乔楠不太好意思地说:“哪儿的话,大家都想见你。” 酒吧内一时安静,斑斓的灯光开始四处游走,面对挚友与粉丝的热烈期盼,姜以安弯起眼角:“我没什么能带给你们的了。” Mage乐队成立于十二年前,姜以安的十八岁生日。出道当天,他们以最新潮的演绎、超高的乐技和独特的嗓音一炮走红,成为无论地上地下,乐队人之间钦佩与崇拜的偶像。 姜以安一步步迈上台阶,迎着最亮的一束光,站定在舞台中央。八年前,一首《嚣焰》横空,霸占各大音乐榜单,那是Mage的勋章,也把词曲制作人姜以安捧上高坛。 有人没忍住,扯着嗓门大喊:“Mage!姜以安!”下一秒,酝酿已久的欢呼此起彼伏,场内气氛一瞬燃起。 当姜以安在鼎沸的人声中转身朝后方四人微笑点头时,林野闭了闭眼,知晓了他的答复。过往十年,至此画上句点,姜以安今天来,是为了给五个人的Mage一个圆满。 ——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了。 密集的鼓点落下,键盘滑出节奏,递进的拍点在琴弦间扫出连串的混音,当感知被叠加的旋律淹没,立麦前的姜以安于盛亮的光芒中微阖双眼,长睫慵懒覆下,唇齿移近话筒,肆意而又张烈地开口:“介怀,有勇无谋,不愿做命运的困兽。” 所有人屏息凝神,眼神锋锐犀利,像是要把这一场顶尖级乐手重聚一方的狭窄舞台牢牢印刻进心底。闻恪望向那一捧炙热的玫瑰红,潇洒,坦荡,恣意,张扬,以一副瘦骨,去酿最烈的酒。 姜以安抬手,指尖触及麦架,自下而上滑动,下颌一并扬起。眨眼的瞬间,精粹眸光浮现深瞳,紧接着,是入耳钻心的性感重低音:“打破,对抗与绞斗,我以荆棘加冕,迎接终场的黑暗。” 精致的五官胜过灯光的璀璨,姜以安掰下话筒,后退两步移到半包围的四人中间,吉他的电流音狂野地横扫,贝斯接连六小节变奏,鼓棒凶狠挥落,键盘给出一抹华丽的和弦。 “撕掉原罪,在堕落中忏悔。”忤逆,反叛,姜以安蹙紧眉心,“褪色的灵魂,于毁灭后敬畏。” 契合度极致完美的组合,姜以安拿捏住全场听众的感官,他撩开额发,朝着闻恪的方向,自信地微笑。 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击溃壁垒,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听,这世界要我俯首称臣。” 冲破束缚的呐喊,如雨的热汗在光焰下淋漓:“我用狂傲屠杀宿命,踏碎这溃烂的人间。” 麻意顺神经攀爬,失重感霎时裹覆心脏,Global在爆裂的音色与重金属摇滚乐中完全沸腾,所有人一齐举起双手,冲着姜以安的方向竖起食指,一路走来的Mage直到今天也还是秉承唯一的初衷,不要模棱两可的成绩,不要千篇一律的喝彩,只要无法复刻的最燃演绎。 高呼,拥捧,杯酒亦或掌声,台下一片激情,台上除姜以安外的其余四人,泪水与汗液混合着流淌。他们望向姜以安单薄瘦弱的背影,只有他们明白他的用意,他在做最后的燃烧,他在和他们道别。 待一切躁动的声响回落,Global重新归于平静,姜以安用手背抚去脸颊上的热汗,转过身,温柔笑道:“Mage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笔力不足,请多包涵。 第31章 姜以安走下舞台,面朝人群之外,闻恪已经离开了。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接通:“闻恪。” “不用着急”闻恪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别挂。”姜以安急切地说,“我这就上去了。” 闻恪:“好。” 身后有声音在唤他,姜以安没有停留,他穿过软包门,在浓黑的楼道里踩着落灰的台阶,Global的大门启着一条窄缝,有光流泻进来,将视野分割成明暗两块。 姜以安握住手机向着光亮奔跑,当他踏上最后一阶,拉开门,正要出声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他肩头。 闻恪担心道:“跑什么。” 姜以安摁断电话,擦擦汗拢紧衣服,着急地问:“你一会儿要回家吗?” 闻恪:“今晚我值班,得回警队。” 姜以安垂眸跟在他身边,彼此近到能听见衣料相蹭的摩擦声:“嗯。” 墨色星空缀着轻薄的云,闻恪心照不宣护送姜以安往茉藜小区的方向走。一路无言,姜以安神色隐在衣帽下,不知所想,逐渐与闻恪从并肩变为一前一后。 闻恪放慢脚步,侧身问:“怎么了?” 姜以安:“你陪陪我。” 语气很硬,口吻也不像请求,但闻恪太喜欢姜以安这股直白劲儿。姜以安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又作补充:“可我也不想耽误你工作。” “那就有劳姜主唱陪陪我吧。”闻恪笑着说,“跟我回队里加班。” 不算气派的警局大门仅办公楼前亮着两盏昏黄,闻恪拾级而上,领着姜以安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房门掩合,姜以安脱下外套挂在衣钩上,抬眸观察四周,褊狭的空间内,右手边是卫生间,桌子对面靠墙摆了一张折叠床,简易衣柜贴着床角侧立。 闻恪:“坐床上吧,我给你泡杯茶。” 姜以安揪起衬衫领口嗅了嗅:“衣服有味道。” 闻恪凑近:“嗯,香的。” 姜以安:“……怎么可能。” 闻恪把半颗青桔放入茶水:“我自带粉丝滤镜。” 倚墙靠坐,姜以安蹬掉鞋,扯松被子盖住腿,接过闻恪手上的茶杯,鼓起腮帮子吹一吹热气:“值班都需要做些什么?” 闻恪:“草拟工作计划,完善规章制度,整理内务文件,一些琐碎,不复杂。” 姜以安咂吧一口清茶:“会很无聊吗?” 闻恪说:“反正今晚不会。” 闻恪坐回桌前,伏案台灯下,肩颈处落一层融融的白光,由于弓身,深蓝衬衣拉出后背宽实流畅的线条,轮廓清晰分明,侧脸冷硬,但只要听见姜以安的声音,一切棱角都会软化,变得温柔。 姜以安:“闻恪。” 闻恪转过头,轻声问:“怎么了?” 单调的房间内,主色灰白,入眼却是惊艳的红。姜以安低着左肩,衬衫领口往一处倾斜,突棱的锁骨露出半截,勾着闻恪的心魂。 姜以安把茶杯放上桌角:“我睡一会儿。” 闻恪伸手推严实半开的窗扇,嘱咐:“盖好被子。” 躲进陌生的被窝,却没有认生,虽然困,但还是选择面朝亮处,姜以安冷不防回忆起初五当晚吃饭时,闻恪的那句“为了哄喜欢的人开心”,捂在薄被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他多少能在相处中察觉出一些端倪,于是迫切地想要求证,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可又怕自作多情被否定,会殃及到现在的交往,产生无法再坦然面对的焦虑。 脑袋里翻江倒海,没几分钟,姜以安睡着了。不知多久,朦朦胧胧间听见房门开合的响动,睁眼依然是那片亮,闻恪没在,桌面上摊着一份案卷。 姜以安移开被窝,起身去拿茶杯润嗓,视线滑过被牛皮纸袋压住的一页纸,裸/露的页角贴着自己的一寸照片。 指尖捏住边缘将纸张抽出来,姜以安细读上面的文字,刚翻页,闻恪拿着手机回来了。四目相对,姜以安把文件规整好重新爬上床,忽然没了睡意,便坐直身子,不动声色地凝视窗外。 闻恪走进屋,盯着姜以安隐忍的神色,来到床前静立片刻,对方仍佯装无动于衷。挡住光线的高大身躯缓慢蹲下,姜以安终于回头,故作平静地看进闻恪眼中:“你相信我吗?” 闻恪道:“你心里有答案。” 无声延续半晌,姜以安低首摩挲被单:“这不是你的职责。” 闻恪:“不必担心。” “答应我,别接触这些,会很危险。”姜以安摇头,“除了给你带来巨大的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闻恪不作答,反问:“你相信我吗?” 两抹眼神里都有各自的固执,闻恪心知姜以安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肯面对,他没让话题继续,转而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再睡会儿,五点半我叫你起床。” 四月初,景南的气温持续走高,黎明来得早,两人躲着上班的大队伍离开警局,闻恪驱车带姜以安去往东城区的早市。 抵达目的地,渐亮的天色,增多的行人令姜以安倍感不适,他肩披闻恪的风衣,硬着头皮踏入市场,不停迫使自己消除惯有的恐慌,尽快适应正常的生活。 一顶警帽扣在头上,闻恪温声道:“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吧,没人敢看你。” 姜以安疑惑着从压低的帽檐儿下扫出去目光,果然,摊主们纷纷转溜着眼珠子,老老实实摸出“经营许可证”、“卫生许可证”摆在明面儿上,猫在角落的煎饼车撒丫子似的瞬间跑没了影。 姜以安笑了,声音隔着口罩有些闷:“你又不是城管,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闻恪目标明确,直奔几米外熟悉的摊铺:“被突袭检查弄怕了,看见穿制服的就哆嗦。” 水产区附近,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女人守着两大排瓜果鲜蔬,远远地瞅见闻恪,挥臂直往自己这边招呼:“小恪!” 闻恪应声:“赵大妈。” 赵大妈笑盈盈的:“今儿个这么早啊。”她瞄一眼闻恪身旁捂得结结实实的人,“没跟你婶一起来?” 闻恪:“她一般八点以后。” 娴熟地撕下包装袋,闻恪嘴唇移近姜以安耳畔:“家里缺什么菜?” 姜以安答:“前天林野拿来一箱鲜蔬,吃了两顿,还剩一点,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闻恪点头:“那就都备一些。” 葱姜蒜,家常菜的材料,一样装少许,赵大妈帮忙称重算钱,余光瞥见闻恪伸向青椒的手,“哎”一声,扬嗓儿道:“小恪,你不是不爱吃青椒吗,你婶每回来都念叨你挑食,这是变口味儿了?” 姜以安怔住,弯曲食指敲敲脑门,闻恪不爱吃青椒?可他第一次给闻恪做饭,一整盘青椒鸡蛋全吃光了啊。 蔬菜选满两大袋子,闻恪交钱暂搁赵大妈处,打算先去旁边的水产区买鱼虾,临走时再顺路取。没迈两步,身边是空的,闻恪回头,姜以安仍立在摊位前,满眼复杂地望着他。 “怎么了?”闻恪问。 姜以安拧着眉:“你不喜欢吃青椒?” 闻恪猜到他的心思,委婉地答:“也没有。” 姜以安焦躁道:“不喜欢还把那一盘子都吃光了?” 嘴角漾开清润的笑意,闻恪隔着警帽揉揉姜以安脑袋:“确实不喜欢。”他说,“但爱吃姜以安做的青椒。”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2章 姜以安眨眨眼睛,问:“有区别吗?” 闻恪引着人往前走,答:“有啊。” 姜以安不依不饶:“什么区别?” 闻恪侧脸靠近他,低沉嗓音:“你清楚得很。” 此时的姜以安脚踩棉花般,整个人晕乎乎的,犹如一根悬浮半空的羽毛,闻恪的这句话在他周身刮起一阵轻柔的风,风往哪儿吹,他的方向就在哪儿。 昨晚的胡思乱想,反复纠结的“不确定”,忽然有了想要宣之于口的冲动。 闻恪在一旁挑鱼选虾,姜以安盯着水池里的王八怦然。忙活完,闻恪顺姜以安目光垂首,问:“想吃甲鱼?” 姜以安迷茫开口:“啊?” 闻恪唤道:“老板,再来条——” “我没想吃。”姜以安急忙阻止,“我愣神呢。” 拎着四袋子东西满载而归,上车后,闻恪单手操控方向盘,身体歪出驾驶位,眼角弯起弧度,藏着蔫儿坏的笑:“刚才在想什么?” 姜以安瞄一眼他不怀好意的表情,指甲抠抠警帽,挑眉答:“你清楚得很。” 闻恪:“……”学得倒挺快。 回到403,姜以安把菜肉堆上灶台,催闻恪去休息:“整晚都没合眼,赶紧睡觉吧。” 闻恪靠向门框,端起胳膊问:“姜主唱想让我睡哪儿?” 从早市到现在,闻恪讲话的语气一直不着调,面色沉稳如常,却悄么声地犯着坏。姜以安上撸袖口,边捯饬鱼虾半成品边道:“闻警官想睡哪儿?” 闻恪在心里“啧”一声,回顾关注姜以安的整十年,单是了解这人的皮毛,就已足够喜欢,岂料接触之后,过分的纯粹、真诚、善良,每一样都严丝合缝地匹配闻恪的择偶标准。 眼下,面对愈发开朗的姜以安,逐渐能够深入他更真实的部分,闻恪挠挠发痒的心口,要命地叹一口气。 太喜欢了。 姜以安手持削皮刀,将洗净的苹果去皮,听见闻恪叹气,一愣,舔舔嘴唇小声问:“不高兴了?” 闻恪:“嗯?” 姜以安:“我听见你叹气了,我的意思是,你在哪儿睡都可以。” 哎,太可爱了。闻恪垂下双臂,摸摸耳垂:“我睡沙发吧。” 姜以安体贴地说:“睡床也可以。” 闻恪摆摆手,心里回复:睡你的床大概齐是睡不着的。 躺进沙发,疲惫的身体得以放松,闻恪用昨天留给姜以安的警服搭着腹部,正要闭眼,姜以安沥沥胳膊上的水,一手操刀,一手捏住苹果两端,坐在对面的茶几上:“你胃里没东西,吃点苹果再睡吧。” 闻恪已经被柔软的沙发勾出了困意,但他更想看姜以安为自己忙活,于是强撑着眼皮:“吃。” 姜以安问:“你是不是特别困?” 闻恪:“嗯。” 下一秒,姜以安把整个苹果怼到他前牙上:“那你自己吃,万一我喂着喂着睡着了,容易呛着。” 闻恪见状,立刻改口:“以安,我其实不困。” 姜以安瞅瞅他,想了想,起身去卧室抱来维/尼/熊,慷慨地说:“给你,搂一会儿就困了,我的经验。” 闻恪:“……”他沉默两秒,啃下一口苹果,抬手呼噜一把大熊脑顶,婉拒道,“让它睡床吧,跟我这儿怪挤的。” 姜以安一本正经:“没事儿,它不怕挤。” 闻恪:“……我怕。” 灿阳透窗,屋内暖烘烘的,姜以安立在电饭煲前盯粥,左手撑着灶台。视线下移,他看向缠绕腕间的绷带,取下后,疤痕依然深刻清晰。 姜以安紧抿双唇,拇指在脉搏处细细摩挲,明晰心意是一回事,若选择接受,必须要坦诚相待,闻恪能否坦然面对那些被公之于众的不堪,自己能否真的释然,又是另一回事。 然而姜以安发现,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无法对过去释怀。 曾经是为自己,现在是为闻恪。 天色从湛蓝变换为橙黄,粥早就熬好了,姜以安站得膝盖酸痛,他走回客厅,闻恪还在睡。曲膝蹲在闻恪身边,姜以安挺直腰背,细致端详对方的睡颜,清俊的长眉,睫毛弯而不密,呼吸匀实,轻稳地吐息,山根隐在不算明亮的光晕下,嘴唇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以安下意识凑近,循着熟悉的气味大胆冒进,鼻尖触及闻恪的头发,他停下来,耷拉眼皮抱住膝盖。停顿片刻,他又抬臂去碰闻恪垂在沙发外面的手,努力半天,最终还是避开肢体接触,只揪住衬衣袖筒,失落地将脸深埋进臂弯。 闻恪太好了,姜以安盯着折射在地面的一块光斑,想完全拥有他,也怕配不上他。 段扬的电话打进来时,闻恪睁开眼睛,待视线清晰,他缓慢摁下接听,从鼻腔里闷出一声:“嗯。” 段扬:“老大,补觉呢?” 闻恪:“嗯,什么事?” 段扬:“明天保密检查,指导员有份红/头/文/件找不到了,是关于‘交通组织实施方案’的,他记得你拿走借阅过,是不是在你那儿?” 闻恪:“对。” 段扬:“锁你保密柜了吗?没锁我直接开门拿了,锁了就只能你亲自跑一趟了。” 闻恪道:“我马上过去。” 摁灭屏幕,闻恪望一眼窗外,火红晚霞堆砌在天边,厚厚的一重,客厅不见姜以安。他掀开警服坐起来,几秒缓神,绕过拐角立柜走到卧室门前,姜以安盘腿坐在床边,黯淡的视野内,燃着一颗刺目的火星。 闻恪伸手敲敲门,姜以安叼烟回头,问:“又要去忙工作了吗?” “回去找份文件。”闻恪回答,语气稍顿,他说,“今晚‘欢乐谷’有一场午夜嘉年华,你现在开始睡觉,我晚点过来接你。” 姜以安笑着问:“你这消息哪儿来的?” 闻恪:“去年带温诺玩过一次,是游乐园的周年庆活动,每年的今天都会举办。” 姜以安:“叫上温诺吗?” 闻恪道:“他学习任务应该挺重的。” “劳逸结合会不会好一点?”姜以安大方地说,“问问他吧。” 闻恪:“他得抓紧时间冲刺中考。” 姜以安:“放松放松再学效率会更高的。” 闻恪:“姜以安。” 姜以安应声:“嗯?” “能不能通融一下?”闻恪侧倚着门,叹口气道,“我想过二人世界。”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3章 闻恪将警服穿戴齐整,系上领带,开门下楼。踏出单元门,他回身站在夜幕中,403窗棂明亮,窗边没有姜以安的身影。 他拿起手机,拨过去姜以安的号码。 “闻恪。”姜以安一秒接通。 闻恪:“到窗前来。” 夜风微热,闻恪抬头凝望,不多时,想见的人出现在视野。玻璃窗上映着熠熠星辉,却不及姜以安一半耀眼,闻恪道:“以后要看着我离开。” 姜以安解释:“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对话停顿几秒,仅剩两抹炙热的注视,伴随路灯亮起的光芒,闻恪忽然说:“我发现自己真挺失败的。” 伸手攥住窗帘,掌心揉搓粗糙的质感,姜以安神色紧张,闻恪鲜少吐露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讲?” “还能让你有精力去想除我以外的其他事,说明我做得远远不够。”闻恪拉开奔驰车门,歪身坐进驾驶位,“我得好好检讨检讨。” 姜以安忙道:“不是的,你听我……” “以安,乖乖去休息,如果想让我开心,就把注意力多放在‘期待’上。”闻恪声音压得很低,又很轻,温软的语气,带着抚慰的力量,“眼下,你可以期待凌晨的‘嘉年华’,等‘嘉年华’结束,你可以期待我会让明天发生什么,明天结束,还有后天。” 记忆溯回元旦当晚,闻恪守在姜以安身后,看他失魂落魄地蜷在马路边,用洁白干净的手擦抹鞋上的脏泥。但现在,闻恪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要学会朝前看。” 姜以安卡壳了:“我、我没、没……” 闻恪:“跟我挥挥手。” 木讷地抬起左臂,轻轻挥动两下,而后触及冰凉的玻璃,环绕指尖晕开一圈薄薄的水雾,姜以安心脏剧烈跳动,他痴痴地望向闻恪:“我等你回来。” 挂断通话,闻恪把手机扔进储物格,踩一脚油门急冲冲直奔警队。进到办公室,右眼皮意外蹿跳一记,闻恪敛眉摁开密码锁,动手在保密柜中翻找,“交通组织实施方案”的文件被他压在了资料盒下面。 听见叩门声,闻恪转头,是交警大队的副队长沈默:“闻队。” 闻恪问:“还没下班?” 沈默走近一步,面露难处,请求道:“今晚该我值班,但家里突然有点事,想向您请会儿假,处理完马上归队。” 闻恪:“队里还剩谁?” 沈默:“只有指导员在。” 闻恪看一眼表,估摸着带姜以安去游乐园的时间:“我替你吧,给你五个小时,回得来吗?” 沈默点头:“足够了。” 闻恪道:“去忙吧。” 把文件递交指导员,顺便帮他完成了部分档案的整理工作,闻恪坐进值班室,揉捏紧拧的眉心,浑身极为不舒坦。他放松肩背拿起桌面上的电话记录簿,随意翻看,又回办公室取来一叠纸页泛黄的资料,大部分是“交通肇事案”的卷宗。 闻恪的阅读速度极快,做事效率非常高,因为投入,并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想起来看表,时针已接近零点,沈默卡限归队,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在办公室换掉警服,闻恪潦草洗了把脸,心急如焚地锁门离开。刚迈下楼前台阶,手机响了,他掏出兜瞄一眼,右眼皮登时一跳,是谢戎。 闻恪将电话移近耳边:“什么事?” 谢戎直接暴躁地嚷:“操!端了个贩毒窝点,六十公斤的‘麻/古’,逃窜的几伙人我们分散追的,王八蛋,驾车跑掉一个!” 闻恪蹙眉:“驾车?” 听筒里传来轮胎剐蹭地面的噪音,谢戎厉声:“那孙子撞伤我两名警员!” “什么?”闻恪抬头望向警局前人烟稀少的街道,没有犹豫,转身疾步回办公楼,怒道,“给我方位。” 谢戎:“目前在世贸街附近,这货八成是嗑/毒了,车开得不稳,还他妈一直在提速。我跟得不紧,另外两队人马正准备包抄,引他上蓟门桥。”他转一圈方向盘掉头,喘口气道,“景N 7H2G5,黑色宝马X4,我有三条预测线路,旱河路环岛,小营东口,蓟门桥。” 闻恪沉言:“时间。” 谢戎:“距离蓟门桥十分钟左右。” “太赶了。”闻恪脚下生风,招呼沈默进办公室,“想让我们空手拦车?” 谢戎揩一把脸上的汗,无可奈何地说:“兄弟,这真不赖我。” 断线后,闻恪双手撑住桌面,低首深呼吸,缕清思路问沈默:“谁在旱河路环岛和小营东口执勤?” 沈默迅速作答:“韩晓钧。” 闻恪冷静分析:“通知他尽可能搬用附近的隔离墩,再不济橡胶路锥也可以,环岛晚间只开放西、南两个出口,马上设置路障,你带一支巡逻队赶去汇合。” 沈默立即应下,刚转身,又回头问:“小营东口/交给谁?” 闻恪的手机再次响起,看清来电人,他暂且端下紧绷的肩膀,催走沈默,滑屏接听:“严叔。” 严鸣:“我已到达小营东口,大概率谢戎的预判不会错,最重要的蓟门桥你去守,抓紧时间。” 闻恪:“明白,您万事小心。” 严鸣:“小恪。” 闻恪应声,严鸣道:“不要鲁莽,不要独断,不要硬拼,三年前的事故绝对不可以再发生,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闻恪肯定地说,“您放心吧。” 严鸣:“还有。”他停顿一秒,“允许配枪。”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闻恪拧动带锁的抽屉,里侧放着一把92G。神色沉稳镇定,闻恪将枪别至腰间,闭上眼后再睁开,坚硬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摁下一串数字,听筒里传来对方稚嫩的嗓音:“老大。” 闻恪:“段扬,报告你的位置。” 口吻硬得吓人,段扬意识到不对劲,立即挺直身板:“报告!蓟门桥往北两公里左右的‘环宇体育中心’。” 闻恪此时只有六成的把握:“召集附近还在执勤的队员,围堵蓟门桥由南向北第二入口,来不及搬路障器了,用摩托车横路拦截,我马上到。” 打着奔驰引擎,闻恪驶离警队,超速过十字路口,大脑不停歇运转,在计划能够实施的方案。铃声催命似地震响,闻恪单手操持方向盘,时速115,他烦躁地滑屏:“但愿不是坏消息。” 谢戎:“那孙子上蓟门桥了,妈的,逆行!” 闻恪终于松一口气,更换蓝牙耳机接听,黑暗中亮起一圈明耀的蓝光:“我赌了一把他会逆行,第二入口连着G6,走一段莲石路是延承高速,他想出城。” 谢戎低吼一嗓子,问:“谁在那儿守着呢?” 闻恪:“段扬。” 谢戎:“这个人很关键,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我比你更想抓住他。”闻恪说,“我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周末继续。 *关于案件方面,我特别不擅长,肯定会有很多错误和漏洞,感恩包容。 第34章 警笛声自远处传来,伴着呼啸而至的风,远远望去,长桥霓虹似光带,浮空的亮色下,红蓝交织在迅疾如闪电的黑色宝马后方。 敞开的风衣翻起一角,闻恪站定在第二入口内侧的防护栏前,肉眼测速,125,拦路的警用摩托起不到任何作用,肉眼测距,百米内/射/程最佳,警员们聚集在右侧,可行性为左前轮。 闻恪右手持枪,一秒子弹上膛,风速,光感,偏角,他凝住心神,机会只有一次。 蓝牙耳机里传来谢戎的声音:“延承高速收费口路障设置完毕,这孙子插翅难逃了。” 闻恪:“未必。”如隼的眼神锋锐骇人,他微调呼吸说,“只要脚下还有路,就会生出变数。” “我看见你了。”谢戎急道,“你确定吗?” 闻恪微阖眼睑:“减速吧。” 目光极致专注,面对即将到来的硝烟,闻恪镇定自若。三秒,高挺的身躯泰然伫立,绷起的肌肉精悍有力,手臂随射击夹角的缩小而降低,他屏息凝神,霎时抬眸——就现在! 霓虹落下的光影划过宝马的挡风玻璃,段扬眯起双眼,聚焦视线,在看清车内景象后,寒意瞬间蹿上背脊,他高呼道:“老大!他也有枪!” 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闻恪到底还是独断了,他再一次决定硬碰硬,不留给对方一分潜逃的余地,果决地扣动扳机—— 但段扬已拔腿向他跑来。 三年前的冬天,刑侦支队在延承高速围剿一辆运载违/禁/品的货车,同样没有给交警支队任何准备的时间。那时的段弘比闻恪小两岁,任第一中队的副队长,面对超速行驶的逃逸目标,段弘勇气大过智谋,独自冲上前,争分夺秒布置便携式阻车器,却没想到司机竟敢罔顾人命,为了躲避障碍改变路线,朝着他撤离的方向笔直开去。 眼见人与摩托被碾碎在车轮下,锥心的红刺激得闻恪一时丧失理智。他怒火攻心般钻进大G,一脚油门赶超货车,利用车身改装的优势,连撞八次,生生将对方逼停在高速出口,汽油混杂着砂砾淌了满地。 然而,一声枪响,随着副驾驶玻璃的碎落,子弹径直穿透闻恪的左肩。 蜂拥而来的警员镇压住货车司机,成功将其捉拿归案,闻恪虚吊着一口气,换至严鸣的警车内,脱下衬衫勒紧伤处短暂止血,执意回现场再看一眼段弘。 夜空飘雪,温度骤降,流动的鲜血触地冻结成冰,刚入警校的段扬踩着拖鞋,披一件褪色的棉袄跪倒在哥哥身前,捧起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失声痛哭,那样撕心裂肺的场面,闻恪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之后,段扬从别人口中得知闻恪的事迹,他还帮自己操办段弘的葬礼,逢年过节往母亲的户头打一笔钱,给家人邮寄名贵的补品。 待段扬毕业,闻恪动用严鸣的关系,把人接到身边,手把手亲自栽培。 千钧一发,段扬脑海闪过的念头是,那副曾经受过重伤的身体,不能再遭受一次重创。闻恪本不用这样为段家操劳,只因他把段弘的死,归结为自己没能及时拦下他,阻止他。 两声枪响,宝马紧急制动,由于左前轮爆胎,车身失控地撞向防护栏,耳膜巨震,凹陷的发动机燃起滚滚黑烟。 与此同时,闻恪并未放下端枪的手,眼球剧烈颤动,不自觉抬起的左臂搂住段扬持续下滑的身躯,等飘散的意识重新砸回体内,气压抽丝似的在耳道里拉成细细的一线,尖锐鸣音令他脑中一片空白。 闻恪颤抖着呼吸:“段扬。” 段扬额间缀满冷汗,干涩的嘴唇拼命上挑,笑得苍白无力:“老大……你没事吧。” 风好似能吹透心脏,闻恪惶然,掌心侵入一抹冰凉,血液顺手腕淌下,耳边是段扬虚弱地呻/吟:“老大……好疼啊。” 闻恪感觉自己就快要抓不住他了:“段扬,坚持住,再坚持一下。” 段扬虚脱地喘息:“我娘……我娘……” 闻恪狼狈地托住这具越来越沉的躯体,前方,是谢戎扑来的身影,他手忙脚乱接过段扬,打横抱起,对闻恪说:“救护车马上到了。” 闻恪像被钉在地面,难以动弹,外表看似冷静,内里却承受着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什么时候上的救护车,怎么抵达的医院,谁推段扬进的手术室,他一概不清楚,鲜血在手心逐渐冷却,他怔愣地凝视,眼眶红得彻底。 严鸣赶到时,闻恪静止在座位上,十指交叉支着下颚,垂下的眼睫盖住黯淡失色的瞳眸。坐到闻恪身旁,严鸣施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攥住肩头低声安抚一句:“谢戎跟我讲了,段扬是右腹中枪,已无大碍,别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 闻恪不作声,沉默地闭上眼睛。 黑夜比以往漫长,无论是对闻恪,还是对姜以安。 第49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姜以安放下手机,任由摁键从明变暗,WENKE的名字缓慢消失在屏幕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维/尼/熊放进盘起的双腿中间,下巴抵住它的头顶,一动不动望向窗外璀璨的群星,“咱们一起等吧”,姜以安摸摸大熊的爪子,“闻恪会回来的”,他笃定地说道。 四小时后,段扬做完手术,被一群以韩晓钧为首的警员护送进单人病房,轮流看护。空阔的手术室门口,仅剩闻恪一人,他仍沉陷在巨大的自责中,合着眼,无法抽身。 三年前,他没能抓住段弘,眼睁睁看着他送命,三年后,他没能照顾好段扬,时隔这么久,他没有一点长进。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闻恪回神,掏出来看见姜以安的名字,努力缓和几秒情绪,滑屏接通,对方却先他一步:“闻恪,你在哪里。” 闻恪揉揉胀痛的眉心:“以安,抱歉,我食言了。” 听见闻恪的声音,确定他平安,悬空的心脏刹那落回实处,姜以安定下心神:“没关系,告诉我,你在哪儿?” 闻恪:“医院。” 姜以安忽然紧张:“你受伤了吗?” 闻恪疲惫道:“没有。” 沙哑的嗓音,低迷的语气,颓废的口吻,姜以安通过微弱的信号便能感知闻恪此时的情绪,他强硬地问:“哪家医院?” 闻恪没力气多想,直接回复:“第一人民医院。” “嗯。”姜以安记住了,“那你忙吧,别着急,我等你回来。” 闻恪说:“好。” 挂断电话,姜以安松开维/尼/熊,起身进卫生间简单洗漱。戴好帽子遮住口罩,他面朝溢满阳光的客厅,坚定地走到门前,勇敢地摁下门把。 比起想见你,原来那些害怕都不足以成为害怕。 姜以安踩着明晃晃的光线疾跑下楼,若闻恪回不来,就换他奔去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5章 韩晓钧拎一袋早点送到闻恪手边:“队长,吃点东西吧。” 闻恪抬眸,有气无力:“放旁边吧。” 照做后,韩晓钧如实向他汇报:“医生说段扬年轻,没伤及要害,麻药劲儿一过很快就能醒过来。” “嗯。”闻恪侧倚靠背,左手抵住额角,“我一会儿去看他。” 韩晓钧不大会安慰人,琢磨许久,他踌躇地说:“您别太担心,段扬会和原来一样活蹦乱跳的。” “去忙吧。”闻恪知道他的心思,“我没事。” 清晨六点,车少人稀,梧桐枝头有飞鸟的叽喳声,姜以安沿路疾走,祈祷能快些打到一辆出租。偶与行人擦肩,他步履不停,后背早已热出一层湿汗,衣料紧贴着皮肤。 渐渐喧吵的十字路口,姜以安走上人行横道,融进来来往往的车流中,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担心闻恪”这一件事上。久而久之,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再觉得异样,传进耳中的声响是正常人的交谈,视野里一片明亮,映入眼中的世界变得清晰鲜活,这时来了辆空车,姜以安伸手拦下,弓身钻进后座。 姜以安:“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第一人民医院。” 抵达院门前,拥挤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量是茉藜小区附近的几倍不止,姜以安交现金下车,面前立着的两栋高楼分别为门诊部与住院部,他持不准是哪一栋,于是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指尖却悬停在摁键上方。 思忖片刻,他决定不打扰闻恪,迈开步伐先朝门诊部跑去。 一层一层的寻找,好在此时就诊的人并不多,视线无阻,有些楼层能够一眼探到头,姜以安额头布满密汗,连边角也不放过,筛选完这里,他穿过正门,迈向左侧的住院部。 一层、二层、三层,终于,姜以安大口喘息,脚步停立在空旷的走廊这端,尽头的一排蓝色塑料椅上,坐着令他牵肠挂肚的人。 姜以安缓慢朝闻恪靠近,并于缩短的距离内认真观察他的神情。闻恪双肘撑膝,交叉的手掌抵在眉眼上方,染血的风衣掩住微弯的背身,坐姿显出强撑状态下的困顿与疲倦。 耳侧有脚步声,约五六米左右,闻恪没心思顾及,但持续扰人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睁开眼睛,低垂的视线落在暗处,周遭光线被来者完全遮挡,伴着一丝熟悉的气味。 闻恪漏掉半拍心跳,放下手抬起头,与姜以安四目相望。 琥珀色瞳眸澄澈明净,姜以安弯起眼角,笑着说:“找到你了。” 闻恪迟了几秒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姜以安勾下口罩,悄声:“来要奖励。” “什么奖励?”闻恪问。 姜以安:“之前某人曾答应我,猜对了红色收纳盒的用途,会给我奖励。” 闻恪点头,原话复述:“要什么给什么。” 姜以安道:“想让你对我笑一笑。” 透窗的阳光与白炽灯交织,往姜以安身上描了一圈耀眼的明媚。不自觉地,闻恪在笑,确切来讲他是被姜以安逗笑的。 闻恪低下头,胸腔内难以平息的悸动皆因姜以安所起,他长长地吐一口气,调整好心情,重新对上那抹温热的注视:“就这样?” 姜以安应声:“嗯,就这样。” 医护人员陆续到达工作岗位,开始一天的忙碌,姜以安掏出烟包,在愈渐嘈杂的环境中朝闻恪发出邀请:“陪我抽一根?” 冷清的安全通道内,两人下行半层,闻恪侧倚栏杆,指腹捻着烟卷,痛快地深吸一口。食指轻弹,烟灰簌簌飘落,他找回经历噩梦后的真实感,看向姜以安:“怎么跑出来了?” 姜以安咬着未点燃的烟,目视前方,含糊不清地答:“明知故问。” 闻恪:“担心我?” 姜以安:“明知故问。” 忍笑几秒,闻恪说:“我没事。” 直到听见这三个字,姜以安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垂眸盯着闻恪衣料上早已干涸的血迹,问:“谁受伤了?” 闻恪:“队员。”他夹烟轻吐一缕,似是难言,却强迫自己面对,“为了……保护我。” 话音落下,神色又恢复到刚见面时的严肃,姜以安侧过脸,闻恪蒙灰的瞳眸望着墙面,透出来的眼神克制而平静,眉心却不自知地紧拧,咬合的后牙顶起下颌骨,实则痛苦又隐忍。 剩余的半截烟在漫长的沉默中兀自燃尽,闻恪将烟蒂揉进掌心,暗哑开口:“以安,我们回……” 一个轻柔的拥抱把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间,姜以安双臂环住闻恪的脖颈,脚跟稍稍踮起,他没有言语,单薄的身子细微发颤,胸口处的心跳卓卓有力。 姜以安反感一切肢体接触,是过去的经历遗留给他的心结,但往后,他想努力为了闻恪,清理掉扎根在自己身上的这些逆鳞。 同频的心率,泛红的肌肤,因未曾感受过亲密而生出的不知所措,姜以安在闻恪肩头埋着脸,无数次登上大舞台的他,竟发现所有兴奋与激动心情的叠加,都不敌与喜欢的人之间一个简单的拥抱。 滚烫的耳廓蹭着鬓角,闻恪向前倾身,紧紧地拥住姜以安,惊喜之余,仍有担心:“你在发抖。” 姜以安故作轻松地说:“嗯,闻警官稍微体谅一下。”他顿了顿,避而不谈自己的异样,转折话锋,与闻恪分享一个秘密,“除了我妈,你是我第一个拥抱的人。” 闻恪笑着提醒:“那Mage呢?” 姜以安卡壳半晌:“哦对,我把他们给忘了。” 发丝间散着勾心的香气,怀里的身体虽然瘦,但很软,闻恪收拢手臂,意识微醺,与姜以安贴得更紧。 用鼻尖儿触碰对方柔软的耳垂,闻恪享受着姜以安主动迈出的第一步,他轻声道:“抱歉,游乐园要再等几天了。” 姜以安慷慨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期待。” 松开拥抱后,姜以安脸上溢了些冷汗,他拿袖口蹭蹭,冲闻恪笑了笑。闻恪看在眼里,没来得及心疼,电话铃响了,是韩晓钧。 “闻队。”韩晓钧说,“段扬醒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6章 导医台正对面的病房内,一圈人将段扬围得密不透风,姜以安等在门口的座椅上,闻恪走进时,听见段扬正往外意识不清地咕哝着话。 几缕垂下的棕色卷毛沾了汗,湿哒哒粘在额角,小脸寻不见一丝血色,段扬断断续续地吐着气,麻药劲儿过了,因为疼,右拳锋被凸起的骨骼顶得泛白。良久,他艰难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吗?” 韩晓钧道:“嗯哼,老天爷耳根子清静,不收你这个话痨。” 周围人笑成一片。 段扬勉强调匀气息,转过脸瞧见闻恪,以右腕作支点,立起手掌挥了挥:“老大。” 闻恪叹了口气,神色愁郁,不忍多看,恨不能替段扬受罪,伸手轻轻往他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别说话了,养精蓄锐,早点恢复身体。” 段扬面色苍白地问:“子弹……射中哪儿了?” 韩晓钧接话:“右腹。”他安慰道,“没事了,睡一觉就都痊愈了。” 短暂恢复清醒后,段扬虚弱地闭上眼,陷入深眠,他这几天需要静养,避免人多嘈杂,韩晓钧决定先留下来,其他人轮流接班。医生问:“需要请个护工排晚上的时间吗?” 闻恪道:“不用,晚上我在。” 拎着没解决的早饭,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奔驰亮起车头灯,闻恪走向驾驶位,中途被姜以安拦下:“钥匙给我。” 闻恪感到意外:“你会开车?” 姜以安食指轻勾闻恪掌心的车钥匙:“二十岁考的驾照。” “行。”闻恪绕过车头进入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坦白,“我这车就上了一个交强险。” 姜以安打着引擎,很久没碰方向盘,他先试手感:“所以呢?” 闻恪调适座椅靠背:“我工资不高,你注意安全,慢一点开。” “放心吧。”姜以安轻踩油门,找到感觉后,他问:“工作这几年攒的钱,是不是都用来买车了?” 闻恪说:“没有,存着呢,有别的用处。” 姜以安侧过脸:“买房吗?” 闻恪没回答,只提醒道:“以安,看路。” 奔驰匀速行驶在外环线上,姜以安开得很稳,闻恪一直分心守着他,始终没敢合眼。半小时左右,回到茉藜小区,闻恪先进303更换干净衣服,姜以安拧开403的门锁,放下钥匙把早饭拿去厨房,用微波炉热一热。 闻恪穿一身整洁的衬衫直筒裤上到四层,迈进客厅,坐在茶几前抬头看一眼时间,拿出手机拨通谢戎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老弟。” 闻恪直截了当:“进展。” 谢戎骂了句脏话:“我都想把审讯室监控掐了,给这孙子来一顿暴打。” 闻恪点着根烟,吸一口尼古丁解乏:“我更想他死,说点有用的。” 谢戎:“除了他的个人信息,这还是我们调来的档案,其他什么都问不出,他压根不配合。” “精神状态怎么样?”闻恪问。 谢戎回道:“看着像犯毒/瘾了,疯疯癫癫的,难以沟通。” 姜以安走到闻恪身边,递过去热好的紫米粥,见他一手夹烟一手持电话,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等。闻恪烦躁地用拇指划拉两下眉毛,继续问:“这人叫什么?” 谢戎:“石明屹。” 拿烟的手一顿,闻恪皱眉:“石明屹?” 姜以安闻声吃惊地看向闻恪,而后垂首失神地抠紧碗壁。 闻恪猛然想起,这人在曲行舟的卡丁车场与他竞过速,长相很模糊,只记得通过“瑞万”登记的会员信息知晓对方的名字,是石明屹。因魏风曾说他去过八号公馆,被Linda撞见在做不明交易,此刻加上姜以安慌乱的神色,闻恪沉声:“我过去一趟。” 谢戎:“好,我等你。” 撂下电话,屋内过分安静,姜以安手捧粥碗,指尖用力抠着边缘。半晌,闻恪笑着唤他:“姜主唱。” 姜以安回神抬眸,又听他道:“喂我口粥吧,快饿死了。” 姜以安左手端碗,舀起一勺轻吹热气,捏住勺柄送至闻恪唇前:“你们……抓到石明屹了?” 闻恪看着他,把握机会问:“愿意跟我说说吗?” 姜以安点了点头,边回忆边道:“我在公司年会上见过他几次,是华峰娱乐的高层管理者,品行很不好,总喜欢和女明星动手动脚,背地里在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情。” 闻恪:“你怎么知道的?” 姜以安:“祁轩有一次凌晨回公司拿demo带,发现他在办公室跟一个女艺人偷用注/射/器。” 闻恪简明扼要:“你行李箱里的东西,是他放的吗?” 姜以安垂眸:“我不知道。” 闻恪:“那我换一个问法。” 姜以安已有预料,他皱眉偏头,不愿多做回忆,开始对交流排斥抗拒。闻恪明知冒失,还是心切地问出了口:“是他诬陷的你吗?” 姜以安不作答,右手松开勺柄,用力抓两把喉结,额角微汗。闻恪见状,有些懊悔,正欲转移话题,姜以安说:“不是。” 闻恪不再冒进,他接过碗,三两口将粥吞腹,温声道:“在家等我回来。” * 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刑侦支队,穿过幽暗的长廊,狭窄封闭的审讯室内,笔录员和谢戎坐在木桌后面,闻恪从两人脸上的表情得知,他们已然无计可施。 石明屹囚在审讯椅里,抓狂,疯叫,五官失控地扭曲,瞧见来人,他咧嘴道:“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会跟你说一个字的。” 身形,样貌,举止气质,闻恪敛眉深思,眯眼仔细打量,尽管记不清对方长相,但他依然能确定,石明屹并不是出现在卡丁车场的那个人。 谢戎捏拳低吼:“真他妈操/蛋。” 闻恪示意他支走笔录员,后倾身体靠向桌沿儿,拾起笔录迅速过遍眼,问:“做交易吗?” 石明屹一听,消停下来,龇牙拱拱眉毛:“哦?有趣,你比他们都有趣。” 闻恪撩动眼皮看向他:“华峰娱乐人事部经理兼股东,对吧,为什么吸毒?” 石明屹舔一圈嘴唇:“因为钱和肉/体都很无趣。” 闻恪从鼻腔哼出一声:“第一次吸毒是什么时候,自愿还是遭人强迫?” “警官。”石明屹摆摆手,“拿什么交换啊?” 闻恪扔过去一包烟。 石明屹接住,立即用嘴撕开,咬出其中三根,双眼通红地吼:“火儿呢?” 闻恪:“回答问题。” 石明屹不耐烦地说:“三年前,自愿自愿自愿。” 闻恪:“跟你一起吸毒的,没被抓到的还有谁?” 石明屹撇撇嘴,依次压下三根手指,同时说出三个人的名字,吼道:“火儿!” 闻恪将火机扔到他手边:“你上家是谁?” 浓重的烟雾弥漫审讯室内,模糊的视野中,石明屹笑得诡谲:“这个不能告诉你。” 谢戎叹口气说:“老弟,你打火机给早了。” 闻恪道:“不给他他也不会说的,如果真愿意坦白,真犯瘾了,之前就会用这条线索主动换一包烟了。” 伎俩被识破,把戏被戳穿,石明屹听罢,睁大眼睛:“有趣,你很有趣。”他不再演戏,贪婪地吮吸烟尾,搔一把油腻的发际线,“反正我横竖都是死,能卖的人,都是得罪过我的,我在这个圈子里赚了不少钱,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谢戎戏谑道:“你这点儿义气有人稀罕吗?” 闻恪不急不躁,他端抱手臂站直身子,姿态闲散,口吻笃定:“只要你在我们这里,那些人早晚会露出马脚。” 石明屹呲出一排齐垛的黄牙,表情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别乐观了。”他弯起贼眼,“我没遵守他们的规则,动了他们的奶酪,早就被踢出来了,现在没人管我的死活。” 谢戎趁机激他:“那你更应该配合我们,替自己出口恶气。” 石明屹:“比起给他们添麻烦,我更想看你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嗡嗡’乱窜,那多有趣啊。” 谢戎一巴掌拍上桌面:“姓石的,你当真不怕死?” 石明屹摆手:“老兄,我要是怕死,我还会碰毒吗?” 不经意间,闻恪视线偏移几度,瞥向石明屹左耳侧面的皮肤,那里嵌着一颗指甲大小的黑痣,忽然闪现的记忆中,出现与竞速对手擦肩而过的画面,那人耳侧有一块醒目的疤迹,像被某种尖锐利器所伤。 闻恪蹙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认识这里。”他指指自己左耳靠下一点的位置,“带着伤疤的人吗?” 石明屹脸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你见过他?” 谢戎听得一脸迷茫,闻恪诚实地答:“见过,在‘瑞万’卡丁车场。” 石明屹“哦”一声:“他就用过一次我的卡,你运气不错。” 这之后,无论闻恪问什么,石明屹都不再言语,只闷头吸烟。时间分秒流逝,场面一时僵持,闻恪知道没有继续耗下去的必要,结束对话前,他最后看一眼石明屹:“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他们踢出来吗?” 石明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洗耳恭听。” 闻恪:“你只在想怎么去守圈子里的规则,从没想过要当制定规则的人,规则之下是弱肉强食,你会被剔除在外,是早晚的事。” 石明屹一动不动,眼神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 闻恪:“但规则之上,是法律。”他一字一句道,“无论是守规则,还是制定规则的人,如若轻视法律,都不会有好下场。” 审讯完毕,闻恪朝谢戎颔首:“谢了,有任何消息,及时通知我。” 调转脚步正打算离开,这时,石明屹缓缓开口:“警官,你说的很有趣,作为交易,我跟你说个更有趣的。” 闻恪扬起下颌,垂眸盯着他,神色冷硬。 石明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你知道你想抓的人,耳侧的伤疤是谁弄的吗?” 闻恪微阖眼睑不动声色,心跳却莫名加快,静谧的空间内,石明屹突兀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他哑声道出一个人名:“是姜以安。” 谢戎震惊道:“你说什么?” “没错,你们都认识。”石明屹把烟嚼进嘴里,金属手铐凶狠地撞击座椅,他在凌乱刺耳的噪音中兴奋地嚷,“是大明星,姜以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7章 奔驰熄灭引擎,融入静谧的茉藜小区,傍晚余晖在玻璃窗上映出浅淡的红,闻恪夹烟的手轻搭着方向盘,衬衫袖口挽至小臂,整个人看似冷静地隐匿进车厢的昏暗中,但向来保持的从容不迫、沉稳淡定,却在悄无声息地崩坏。 两年前,闻恪浏览过流传在网络上的几段视频,不堪入目的,露/骨的,满屏的谩骂与诋毁,层出不穷的讥笑与嘲讽,键盘侠们乐此不疲地深挖,意/淫,分享,在这背后,姜以安承受了多少,他发现,自己至今都不敢细想。 那双纤长白净的手,那颗单纯善良的心,究竟经历过怎样的阴暗,才逼不得已抄起利器,拼了命想要与敌人对抗到底。 多年处世沉淀下来的镇定自若,在这一刻倏然消散,闻恪眼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的仇恨,他把烟卷揉进掌心,用灼烧的痛感短暂驱散难以泯灭的怒意。 寂静中乍起一声车门掩合的巨响,闻恪三两步迈进单元楼,转眼四层,站稳的同时403轻启一条门缝,露出姜以安明亮的眼睛。 “你怎么在楼下待那么久?”他边问边把闻恪迎进屋,“我一直在看你,你都没有抬头看我。” 茶几上摊放着一叠白纸,写有几行潦草的字,闻恪低首去看,猜测是新歌的歌词。姜以安趁他不在,闲来无事煲了锅梨汤,盛一碗送到闻恪手边,他解释道:“在家有点无聊,我随便写写打发时间。” 摁开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晚间新闻,姜以安滑进沙发与茶几间的缝隙,抓起一捧开心果,问闻恪:“吃吗?我给你剥。” 闻恪点头,啜一口梨汤暖胃,看姜以安抽一张纸巾铺平,把垃圾桶拽到身侧,认认真真地动作。 电视,热汤,小食,挨在一起的两个人,闻恪将半颗鸭梨咽下肚,齿间留甜,心中柔软。 不甚明亮的客厅灯光衬得氛围温融暧/昧,闻恪忽然沉声:“抱歉,以安。” 姜以安紧盯指尖的开心果,问:“怎么了?” 闻恪道:“你忍一忍。” 双手轻托对方腋下,闻恪将人搂到沙发上,他向后坐,把身前的位置留给姜以安。严丝合缝的后背与胸膛,炙热的鼻息轻抚耳廓,闻恪收紧环在姜以安腰间的手臂,怀里的身体发着抖,僵硬的四肢显出几分困窘与不自然。 闻恪闭上眼,鼻腔被姜以安身上的气味覆满,他克制地用额头去贴他的后颈:“难受吗?” 指甲嵌进皮肉,姜以安轻声说:“不会。” 柔融昏昧的光线下,闻恪感受着姜以安温凉的肌肤,过了几秒,又听他道,“是你的话,就没事。” 姜以安在滚烫的拥抱中迫使自己适应,放松,他微弯背脊,以最契合的弧度去迎闻恪充满安全感的胸膛。踌躇良久,他沙哑地开口:“我的那些……事,你会……介意吗?” 颤颤巍巍的嗓音,不敢笃定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话,心脏像被攫紧,闻恪说:“我只介意你会这样认为。” 姜以安红着眼低下头,自愿剖开内心,诚实道:“其实,我挺害怕的。” 闻恪不言,在等他后面的话。姜以安吸吸鼻子:“怕有一天你会离开。” 他藏掖不住自己的真心,因为对闻恪的信任,他选择全部坦白—— “我已经不怎么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了。” “也能一个人行走在阳光下。” “我有尝试剥离掉过去,想要在有你的当下和未来,重新来过。” “只是,能做到这些,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这个前提。”姜以安用力咬唇,把眼角的湿意憋回去,“我以后可能……会特别依赖你,比起你对我,我确实没有什么能带给你的,除了作音乐,我真的是个挺无趣的人。” “以安。”闻恪偏过脑袋,把下巴垫在他肩膀,唇齿离他的耳畔很近,“跟你讲讲我过去的事。” 姜以安戳了一下他的手:“好。” “十八岁以前,我没有见过我父亲,童年时期我在其他孩子眼中,是个没有爹的野种。”闻恪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语调平淡,“我活的很闭塞,不愿与人交际,也不想跟外界产生任何联系,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三,我在一家音像店打工,一整个下午,坐在阳光晒暖的角落,戴着耳机,听完了你写的三张专辑。” 姜以安心疼地蹙起眉毛。 闻恪笑了笑,二十九岁的大男人,袒露自己少年时的小心思,总归有一点难为情:“我很喜欢你的声音,很欣赏你的作品,更期望能再次看到舞台上自由自在的你。” 姜以安道:“别人夸我,我都大方接受,你夸我,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闻恪:“脸红了?” 姜以安:“不知道哎,你瞅一眼?” 闻恪侧过头:“还好。” 姜以安:“那可能也没有那么的不好意思。” 屋外夜色蔓延,屋内是两个人温馨的交谈,轻浅的笑声过后,闻恪将人搂得更紧,他郑重地说:“以安,我的人生你早就来了。” 倏地,姜以安鼻腔一酸,咬唇也不好使了。 闻恪与他脸贴脸:“你的人生,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 医院走廊仅导医台后面的护士值班室亮着一盏白炽灯,闻恪手拎一桶梨汤,透过房门上细窄的玻璃向内探望,躺在病床上的段扬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闻恪叩门进入,听了一耳朵,笑着问:“饿了?” 段扬背完一长溜菜谱,哀叹一声:“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打算用意念给自己喂饱。” 闻恪拧开保温桶,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梨汤,放根吸管端至段扬枕边:“尝尝。” “还是老大疼我。”段扬撅嘴收缩腮帮子,不忘趁机告状,“韩晓钧他们太过分了,当我面儿吃红烧肉,我闻着味儿就醒了,简直惨无人道!搁梦里我还能有两口吃的。” 闻恪勾起唇角,待段扬喝完汤,拿走碗将座椅移近,往翘起的二郎腿上搭放一本杂志,嘱咐:“赶紧睡觉。” 段扬生无可恋地说:“我都睡一天了。” 闻恪:“闭上眼,养养神。” 段扬:“那好吧。” 前半夜,光是羊就数了快一千只,段扬使出浑身解数愣是没酝酿出一点困意,他睁开眼,寻思怎么才能给自己催催眠,眼珠子转溜一圈,视线落到了闻恪身上:“老大,我想听歌。” 闻恪抬眸:“哪首?” 段扬回忆道:“就……之前在你宿舍听的那首。” 闻恪掏出手机滑开屏幕,把一只蓝牙耳机塞进段扬耳中。没几秒,清冽的嗓音干净地唱着词,一首歌过半,段扬说:“老大,这个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闻恪笑着回应:“嗯。” 段扬:“吉他的旋律也特别优美。” 他把被沿儿提至下巴颏,面对窗外星光,静下心来跟着哼了一小段。姜以安温柔地在唱“今夜入梦,与你相遇”,最后一句,段扬记住了,于是张开嘴巴,同这抹漂亮的音色叠在一起—— “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8章 气温湿热,阳光明耀,转眼住院半月有余,段扬靠坐床头,左手在输葡萄糖,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 本就不爱看电视,可玩儿“斗地主”回回输,身体没恢复,心态又崩了。段扬撇嘴捶床,暗自叫苦,决定出屋透透气,顺便解个燃眉之急。 撑着输液架,段扬打开门,导医台后面立起两颗扎辫儿的脑袋,其中一人唤道:“小绵羊,你怎么下床了?” 段扬揪揪自己的卷毛:“护士姐姐中午好,我去外面上个厕所。” 护士问:“你房里不是有独立卫浴吗?” 段扬叹口气说:“我快躺出褥疮了,起来活动活动。” 向前滑动支架,段扬翻过手腕扶着后腰,小步挪去走廊尽头的公厕。另一端,一名肩背吉他手拎午饭,被口罩帽子捂得极为严实的男子跟随医生来到外科主任办公室,等着开一些治疗重感冒的药。 陈医生与林野是旧识,由于对方身份特殊,通常带他来住院部病房就诊。手指快速敲打着键盘,摁下回车键,电脑屏幕依然显示登录页面,无法进入药品管理系统,陈医生“哎”一声:“死机了?” 林野鼻音很重地问:“那怎么办?” 陈医生:“没事,重启时间比较长,我用导医台的电脑也能给你开。” 小护士们一见陈医生,纷纷起身让座,眼神却一个劲儿往林野身上瞟,议论声中有点评“帅的”,也有评价“俊的”,这时段扬推着输液架回来了,小护士扬声嘱咐一句:“小绵羊,等会儿该打针了,别乱跑了啊。” 小绵羊?林野听罢,以为是谁家小孩儿的乳名,哪知一回脸,正巧撞见段扬一头棕色的卷发,眉梢登时一挑。 房门掩合,林野转过身,对上护士打量已久的目光,弯起眼问:“小绵羊生的什么病?” 护士红着脸回答:“他不是生病,是受伤了。” 林野皱眉:“什么伤?” 护士摇摇头,瞥一眼陈医生,没敢多舌。陈医生不拿林野当外人,直言:“那孩子是警察,出紧急任务时受了枪伤。” 拿到药品明细单,陈医生拍拍林野胳膊,示意自己先忙。林野后倚着台沿儿,没去交费,视线透过正对面的门玻璃溜进病房内,段扬有些吃力地坐上床,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啧”,林野呼出口气,站直身子,趁护士们不注意,两步上前,摁下把手将门推开。 段扬闻声偏头,愣住了,来者捂得妈都不认识,身材倒是不错,他眯眼问:“你谁啊?” 林野胜似熟识,不客气地放下吉他,大马金刀往座椅上一靠,笑嘻嘻道:“你猜。” 段扬给自己掖好被子,猜道:“护工?” 林野竖起拇指:“答对了。” 目光瞄向对方耳后,又落至手腕,外露的皮肤被鲜明的纹身填满,段扬瞪圆了眼睛:“啊!是你!” “嘘。”林野勾下口罩,揉揉咕噜叫的肚子,丝毫不见外,打算先就着现成的环境解决午饭,估摸着段扬也还没吃,于是从塑料袋里取出餐盒,香喷喷的红烧排骨,勾着床上人的魂儿。 林野掰开木筷将其中一盒拿给段扬:“尝尝,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 段扬可怜巴巴地觑他一眼,哼哼:“吃不了。” 林野愣了愣,悬筷盯人几秒,盖上饭盒连同餐具一并扔回袋中,双手交叉兜在脑后,倾向椅背的姿态慵懒,看段扬情绪不高,他学着护士的腔调柔起嗓音唤了一声:“小绵羊~” 段扬:“干吗,大花猪。” “不是。”林野差点没坐稳,“大花……”他闭了闭眼,“咱能换一个吗?这名儿一点都不可爱,要让我粉丝知道,辛苦维持的人设能崩塌一半。” 段扬拿眼角瞅人:“谁让你身上纹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处好地儿吗。” 林野郁闷道:“就不能是花蝴蝶吗?” 段扬说:“你可要点儿脸吧。” 见面就斗嘴,搂都搂不住,林野避开不谈段扬的伤,怕冒犯,感受到他低垂的目光钉在自己的吉他上,唇角一扬,决定临时耍个帅:“给你弹首曲子吧。” 段扬吃惊地问:“你真会弹吉他啊?” 林野俯身拉开琴盒:“我说我是明星,你不信,说是吉他手,你也不信,那我只能自证呗。” 段扬挺直背脊,眼睛亮亮的:“准了。” 一把灰白相间的冷色系电吉他,金属表面附着一层炫彩的光感,林野骨节分明的右手绕过琴颈,左手指尖轻勾,拨出一小节三度和弦:“今天嗓子不行,给你来段纯音乐吧。” 暖意浓浓的房间,正午的阳光清亮,旋律宛转悠扬,林野沉浸其中,没发现段扬的笑容逐寸收敛,紧接着微拧眉心,五官往中间一凑:“你等等。” 林野摊开手掌压覆琴弦,问:“怎么了?” 段扬正色道:“这歌不是你原创的吧?” 林野:“是我们主唱写的,我们乐队的歌。” 段扬抻脖审视林野,“骗人”,可脸上的表情找不出丝毫破绽。半晌,他哑然道:“……真的?” “不骗你。”林野流畅地接起刚才的演奏,迎着照进屋内的暖阳冲段扬帅气地笑,“歌名叫《流离》,是不是很好听?” 避免与打针的护士撞面,一曲弹完,林野没有多待,走之前留下一句:“等我感冒好了再来看你。” 段扬待人关上房门,急躁躁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流离》”,Mage乐队的信息赫然跳进视野。一栏五人的合照中,林野站在姜以安旁边,左臂搭在他右肩,笑容清俊阳光。 再点击微博查找“林野”,百万粉丝?!“妈呀”,段扬惊呼一声捂住心口,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 吓死他了。 * 交警大队办公楼一层,闻恪叼一根烟,就着落霞余光,面目不善地翻阅谢戎调查总结的,与“华峰娱乐”相关的资料。干干净净的一厚摞信息,资产,项目,办公场所,人员配置,车辆,无一处漏洞。 至于石明屹,执行总裁在与警方对话时,用的是“前人事部经理”,像是急于撇清关系,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解雇了他的职位,声称对其所作所为一概不知情。 谢戎坐闻恪对面,隔着办公桌与他交谈:“我早就说过,‘华峰’背后有人,做事滴水不漏,细节处理得太缜密了,什么脏迹都能抹得一尘不染。” 合上档案扔至桌面,闻恪夹烟起身,侧倚桌沿儿望向窗外,深邃的眼眸毫无波澜,锋利的侧脸凝出骇人的冷意。不多时,他徐徐开口:“换一个调查方向。” 谢戎一愣:“什么意思?” 指间的烟飘成竖直的一缕,闻恪垂眸轻弹:“查一查是谁在包庇‘华峰’。” 谢戎泄一口气道:“这怎么能查的出来?” 闻恪边揉捻烟卷,边慢条斯理地阐述:“根据现有的信息,应该不难核查‘华峰’这几年对电影、演员片酬、歌手专辑制作等金额支出的明细,参照他们公开的项目数据,与乙方当事人核实,注意,是否存在虚报额度、谎报开支的情况。” 谢戎听得云里雾里,闻恪遥望远方的夕阳,沉声:“愿意包庇,自然为利益,贩毒得来的脏钱,通过娱乐圈‘洗/钱’的方式变为合理所得,是最快的捷径,大头进了谁的账户,这个账户显示的信息,就是‘华峰’背后的势力。” 闻恪看向谢戎:“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景南数一数二的集团,才敢这么干,他们都是极其精明的人,利用‘华峰’赚钱,但也可以随时扔掉‘华峰’。” 谢戎不解:“这么大的利益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闻恪道:“那就要看谁能比‘华峰’给他们的利益更多。”他见谢戎仍有疑惑,“打个比方,你手里有一块奶酪,如果有人能给你十块,要求是让你扔掉现有的这一块,你怎么选择?” 谢戎不假思索:“那当然得扔。” 闻恪勾起唇角:“不过这是后话了,先往我说的方向着手查吧。” 话音消失,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当渐暗的天色完全包裹住两人的身形时,谢戎望向立在窗前那道高挺的身影,轻咳一声,笑着打趣:“闻队,你真的只是个交警吗?” 闻恪抬手摸摸额角,姿态坦荡地说:“谢队,这身警服,我会穿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9章 送走谢戎,闻恪更换一身行头,往腕间喷少许草木调的香水,黑色收脚裤搭一双棕皮布洛克鞋,非正装穿着,模样却周正大方,松垮的白T略微增添一点运动休闲风,让他看上去轻熟又斯文。 奔驰驶离警队,朝茉藜小区扬长而去,离近时,闻恪拨通姜以安的电话,对方一秒接起:“闻恪,我在楼下了。” 闻恪的笑声揉着点儿坏:“这么迫不及待?” 姜以安压根学不会害羞:“嗯,你约的我,当然得给你面子。” 远远的,听见引擎声,姜以安收起手机快步走向小区门口,闻恪的视线笔直落在他身上,干练的夹克配瘦腿裤,英伦风铆钉靴,劲瘦的腰间缀一根银色金属细链,斜分的刘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澄澈眼眸每眨一下都会变得更清亮。 闻恪伸长手臂,推开副驾驶的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开演唱会。” 院子里植被旺盛,姜以安歪身坐入车内,卷进来一席清新的紫藤花香:“你是在夸我打扮得好看吗?” 闻恪:“嗯哼。” 姜以安道:“跟你约会比演唱会重要,可得重视。” “约会”二字闻恪细细品味了一路,姜以安上车就打瞌睡,遇到晚高峰,闻恪特地绕了条虽远但相对平缓的路线。 抵达欢乐谷时,天色黛蓝,恰巧遇上园内灯火刹那亮起,身边的人揉着惺忪睡眼,笑意正浓。 姜以安:“这里变化挺大的。” 闻恪将车停稳,熄火松开安全带:“以前来过?” “高二暑假。”姜以安回忆道,“拽着我妈玩过一次‘特洛伊木马’,半条命差点没了。” 闻恪问:“今天想玩什么项目?” 姜以安:“简单一点的吧。”他跨下车,戴好口罩与闻恪并排,“真是老了,年轻人擅长的极限游戏,我已经吃不消了。” 来到检票口,闻恪滑开手机屏幕,朝工作人员出示购票二维码,歪头道:“跟好年轻人,别走丢了。” 姜以安迈进游乐园,置身灯火斑斓的童话世界,橙色光芒照耀整个园区,他在一片璀璨中冲闻恪笑道:“闻警官比我小几岁?” “两岁。”闻恪回答,他们跟随人流,迎着更深处的热闹,不紧不慢地散步,“姜主唱介意年龄吗?” 姜以安摇摇头:“你都不嫌我老,我哪有嫌你小的道理,我赚了我还介意?” 闻恪双手插兜,说:“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从别的地方把我亏的给补回来。” 放眼望去,每一个游乐项目都排起了不短的队伍,闻恪在心里琢磨“简单一点的”,他不停逡巡目光,然后指了指不远处老套又俗气的旋转木马,问:“玩吗?” 姜以安没应话,但脚步已朝向闻恪所指的地方。 旋转木马的玩客多为儿童,两个大男人掺杂在队伍中,怪别扭的。闻恪垂眸,由于姜以安掩着口罩,表情辨不明晰,但从微弯的眼廓弧度判断,他的心情不错。 没排几分钟,这一拨刚巧卡在他们身后,姜以安正要往里进,闻恪一把捞回他,对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们等下一拨。” 姜以安不明就里:“为什么还要等?” 闻恪:“唯一的一匹白马被别人占了。” 盯着缓慢启动的转盘,听着欢快灵动的旋律,姜以安这才恍然,忍笑道:“难不成,闻警官还想当回白马王子?” 闻恪郑重地说:“谁让某人是白雪公主呢。” 说归说,临到跟前,姜以安改变主意,拉着闻恪坐进能手控转动的“茶杯”里,结果这一趟下来的心得就是,自己果然老了,年轻人手劲儿真猛,晕得他又差点半条命没了。 与妈妈来游乐园记忆尤深的,是丝丝甜甜的棉花糖,看见制作棉花糖的摊位,姜以安还没开口,闻恪已经掏钱替他选择了草莓味儿的。等待时,姜以安扭脸寻见有人在售氢气球,他抬肘戳戳闻恪胳膊:“你这么厉害,猜猜我喜欢哪一个?” 一大束卡通图案,正中间冒出维/尼/熊的半颗脑袋,闻恪会意地移步过去,姜以安微笑凝视,却见他牵着一颗红色爱心走了回来。 姜以安直勾勾望着闻恪越来越近的身影,气球飘至眼前,闻恪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左手。” 听话地抬起左臂,闻恪把红色线绳缠绕在姜以安的无名指上,嘱咐:“先这样系,不然不方便吃棉花糖。” 姜以安舔舔嘴唇,私心作祟,刻意地小声问:“怎么没选维/尼/熊?” 闻恪:“我估摸着,你可能更喜欢‘我想送给你的’。” 姜以安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闻恪在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喉咙发紧道:“这是……几个意思?” 闻恪接过做好的棉花糖,递给姜以安:“你最期望的那个意思。” 伴着清凉的夜风,难得找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远处的灯光与星辰相映,姜以安嘴上甜,心里更甜。太久没有这样满足过,他正流连,感慨,思绪万千,没成想闻恪一句话打碎他的美梦:“前面有个3D恐怖电影院,网络评分挺高的,去看看吗?” 姜以安摇头:“不去,我虽然不怕鬼,但难免会做噩梦。” 闻恪说:“我挺想看的。” 从进园到现在,这是闻恪第一次提出请求,姜以安听罢没有犹豫,当即应下,加快脚步朝影院门口走去。 眼前的黑色布帘印着血淋淋的骷髅头,姜以安硬着头皮伸手撩起一角,阴暗幽深的长廊四壁画有可怖的人面像,被绿色的壁灯一照,仿若百鬼夜行。 他胆怯地咽下最后一口棉花糖,却勇敢道:“我们进去吧。” 闻恪慢悠悠跟在姜以安身后,两人经过走廊尽头的拐角,视线一折,宽敞但阴森的影厅内此刻竟然空无一人,这时,一把凄凉的嗓子轻飘飘地对他们说:“先生们,欢迎光临,请就坐。” 姜以安闻声回首,惨白的鬼脸面具吓得他三两步跨下台阶,麻利儿地蹿至中间排,拨下椅面蜷缩起身子,叹口气道:“哎,太瘆人了。” 闻恪落落大方地挨着他坐下,闲然地翘起二郎腿,倒是一副沉稳自若的淡定模样。 姜以安瞄一眼旁边:“我发现你挺有心机的。” 闻恪偏头:“嗯?” 姜以安:“是不是想让我害怕就往你怀里躲啊?” 闻恪坦言:“确实这么想过。” 解开气球交到工作人员手中,巨幅屏幕突然乍现一道白光,姜以安浑身僵硬地猫在座位里,听着紧张的心跳,长久停顿后,画面开始不住地抖动起来。 闻恪低首,左掌覆住双眼,表情是一副视死如归,姜以安心下了然,偷笑道,原来闻恪是怕鬼的。 倏地,亮起的视野中,出现一名长相稚嫩的少年,姜以安完全呆住,迟钝反应片刻,疑惑地眯了眯眼,在看清是谁后,张开嘴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少年那时的嗓音与现在相比较为青涩,五官亦然,但还是能让姜以安迅速认出,那是十八岁的闻恪。 “记录一下”,屏幕中的男孩高举手机,对准面前一方炫目的舞台,台下是一片火焰色的灯海,“时间八点整,地点糖果俱乐部,我在Mage乐队出道两周年的live现场”,他朝镜头晃动手中的红蔷薇,“这是主唱姜以安最喜欢的花,主办方给每位歌迷都发了一支,待会儿有个抽奖活动,据说是五人的签名CD,要是抽到我,我就去献花。” 姜以安胸腔滚烫,烧着了一般,亢奋的心情难以言喻,忍不住侧脸去瞧闻恪,发现对方始终遮着眼睛没有抬头,他微笑着离近,称赞道:“原来你小时候就挺帅的。” 闻恪语气生硬地接话:“是么。” 姜以安杵杵他:“害羞了?” 闻恪心说:实在没眼看。 之后是一段长达半小时的演唱会录像,姜以安双目紧盯二十岁时的自己,有关对音乐的态度与热望,哪怕间隔十年漫长的时光,也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剪辑的视频出现短暂的空白,过了几秒,被掐断的画面再次亮起,主持人手捧抽奖箱,姜以安从中摸出一张纸条,打开后,他拿起话筒说:“28号。” 无比清晰的一声“我操”,座位上的姜以安笑得不能自已,他完全不记得两周年演唱会发生过这样一幕插曲,不知不觉眼眶开始发烫。 暗下的画面中,只依稀听得到零星声响,还算清楚,主持人道:“恭喜这位男生获得签名版专辑一张,机会难得,你有什么想对Mage说的话吗?” 停顿数秒,屏幕里终于传来闻恪的嗓音:“希望无论发生任何事,Mage乐队都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每一年都有新作品,每一年都有好成绩。” “我答应你。”回应他的,是姜以安,“一定。” 接下来,Mage乐队安可返场,百感交集的姜以安才发现自己早已热出一背的湿汗,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你果然没骗我,十年前我们真的说过话。” 闻恪默不作声。 姜以安笑着问:“哎,花呢?不是说好了献花的吗?” 闻恪摸了摸额角:“被人挤掉了。” 姜以安喟叹一句:“有一点遗憾。” 闻恪看着他,说:“所以今天,我想把这点遗憾弥补回来。” 影厅一瞬灯火通明,纪录片放映结束,姜以安顺闻恪目光诧异地回头,等在出口处的工作人员手捧大束蔷薇花,红的热烈,红的耀眼。姜以安庆幸有口罩遮掩,才没让人小姑娘笑话自己几度哽咽的窘迫样。 接过花束,姜以安默数,总共十支。他心里有一个答案,可仍然想要向闻恪求证:“一年一支,对吗?” 闻恪帮姜以安牵着气球,揽过他肩膀迈出电影院,游乐园内依旧热闹,他们安静地走在一起,在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安逸地漫步。 闻恪给予肯定回答:“作为粉丝的这十年,一年一支。” 姜以安抱紧花束,神情恍惚,如同做梦一样,但在长久的感动过后,他忽然回神问:“这十年的补上了,那以后呢?” 闻恪道:“以后也送,不过不送蔷薇了。” 姜以安问:“那送什么?” 明净的星空,夜色柔美,周围灯火绚烂,闻恪微弯腰背,凑近姜以安耳边说:“送玫瑰。”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0章 周末,晴朗的艳阳天,北山空气宜人,闻恪降下驾驶位窗户,小臂搭上窗沿儿,指间夹烟,后视镜映出他佩戴深蓝色墨镜的脸。奔驰在K3山道间驰骋,这是一条盘旋在险峻地势的人造公路,劲风吹来改造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闻恪懒得侧目,四抹艳丽高调的颜色稍纵即逝在前方,打头的是辆黑色奥迪r8。 闻恪原本打算对那三位阔少爷熟视无睹,找叶师傅拿完东西便走,眼下看来是不行了。经过“嘉崟关”,他笔直开往通向北山赛场的一段石子路,一脚刹车右打方向盘,轮胎扫起一阵浮尘。 推门下车,闻恪摘掉墨镜,对面四辆豪车并排停放,r8炫酷的覆膜在灼眼的光线下粼粼闪闪,被周围富丽的山水一衬,宛若一颗落入碧池的黑珍珠。 阔少爷们谁也没言语,待r8车门打开,从上面迈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露脐装,仔裤搭跟儿鞋,金属耳环遇光剔透一闪,标致的五官透出一股子职业精英的干练。 闻恪上前一步:“苏晴。” 苏晴唇角勾笑,浓妆艳丽,她还没开口,身后的苏启捅一肘曲行舟的肩膀:“你瞅我姐见到闻少那表情,老让我特迷茫,怀疑谁才是她亲弟弟。” 话音未落,苏晴转头,没好气地拿镜腿指着苏启:“我的车在路上三次故障,第一次你在卡丁车场竞速,第二次你在八号公馆唱k,第三次你在酒庄买醉,全是小恪帮的我,我能指望你什么?” 苏氏姐弟的相处模式其余三人见怪不怪,闻恪环抱双臂立在一旁玩味地听,魏风见状,为岔开话题,应情应景适时地发出一句感叹:“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五个人终于聚齐了,俊男靓女,可以组合出道了,保证登顶流量。” 苏晴:“别套近乎。”她伸手在身前划开一道横线,将五人分成两组,强调,“是二带三。” 苏启瞪眼:“我日?你凭什么跟我分开,你俩这是什么组合?” 苏晴气势逼人:“高富帅,白富美。” 曲行舟讪讪地问:“那我们仨呢?” 苏晴将他过一遍眼,刻薄点评:“你不够高。” 曲行舟如遭雷击:“完,姐姐从天使变成恶魔了。” 懒得直视苏启,苏晴道:“你不够富。” 苏启大吼:“我有酒庄!” 苏晴:“那是我的。” 苏启仰脸哀叹:“哎,谁说二胎是个宝,我活得好辛苦。” 扭脸看向魏风,苏晴摆摆手:“你不够帅。” 苏启幸灾乐祸地说:“兄弟,这么一听,我好像比你强点儿。” 魏风神色错愕地借曲行舟墨镜审视自己的颜值,太扎心了,无辜躺枪,以后多什么也不能多嘴。 挨个儿“嫌弃”一通,苏晴潇洒转身,冲闻恪抬抬眉毛,软下语气:“难得见你回一趟北山。” 闻恪道:“来拿定制的东西,不多待,一会儿就走。” 两人并排朝向不远处的服务大厅,三位公子哥愁眉耷眼地重回车内,准备第二轮竞速。苏晴踏上台阶,单手叉腰迎着灿阳,歪头问:“听苏启说,你交男朋友了?” 闻恪腼腆地只笑不语。 苏晴:“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 闻恪摸摸耳垂,略微尴尬地答:“还没准备好。” “是人家没准备好,还是你没准备好啊?”苏晴口吻温婉,脸上的笑意浅淡,“这么多年,你这棵铁树总算开花了,当姐的实在是好奇,什么人能让你动心,有时间请他来酒庄坐坐。” “好。”闻恪应下,转而寒暄地问,“很久没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见我不是我在忙,而是你没空。”苏晴纠正,“你一个身价比那三位加起来还高的人,跨个年杵大马路上执勤,动不动身上就挂点儿彩,成天做那么危险的工作,可真够让人操心的。” 闻恪的语气倒像是安慰:“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新闻上说,你们最近经手案子了?”苏晴问,“处理得如何?” 闻恪诚实道:“能应付。” 苏晴最会察言观色,三个字,让她听出了话外音:“怎么,有遇到棘手的地方?” 闻恪没有多言,只说:“目前还算顺利。”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闻恪回头,是叶师傅。与苏晴聊天耽搁了见面的时间,叶师傅径直从修理间走到服务大厅门口,把东西交至闻恪手中。 闻恪颔首:“谢谢,辛苦您了。” “哪儿的话。”叶师傅食指划两遍鼻下小胡子,“少爷给的钱做一百个都不成问题,我是真不好意思收。” 苏晴垂眸,挑眉问:“小恪,这是你的新爱好?” 叶师傅接过话头:“苏小姐有所不知,少爷对这件制品极为看重,要求精准比例不能有分毫之差,我猜啊,八成是送心上人的。” 两人闲侃几句,望着叶师傅离开的背影,闻恪叹了口气,求饶道:“别成天琢磨我了。” 苏晴一拳捶在他胸膛:“另外三个只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更舒坦,用不着我惦记,也就你。” 他们这五人中,苏晴年长四位弟弟两岁,当年她高三时,四个男孩同一宿舍,念高一,她经常跑低年级看管苏启,因此而结识。闻恪学习拔尖儿,曲行舟、魏风、苏启的成绩一个赛一个愁人,苏晴以为,这三位以后铁定少不了操心,没成想,他们本本分分活得比谁都洒脱,反倒是闻恪,出人意料走了一条最为危险的路。 坐进奔驰驾驶位,闻恪与苏晴道别:“舞会见。” “哎。”苏晴弯腰撑着车窗说,“要是带不来你小男友,可别怪我真给你塞个舞伴啊。” 闻恪听罢,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应声敷衍过去。驶离北山赛场,从K3拐至延承高速,绕一圈外环线,奔驰畅通无阻地朝向昌江大桥,屹立在桥侧的观光塔上人满为患,塔底入口处站着等候闻恪的工作人员。 将东西交给对方,郑重叮嘱几句,一天的行程总算结束,手机在储物格内有规律地震响,看见来电人姓名,闻恪着急忙慌地滑屏接听:“以安。” 姜以安道:“闻恪,晚上过来吗?在家吃饭吗?” 正欲回答,窗外掠过眼熟的店招,闻恪忽然改变想法:“半小时后到你楼下,我们去外面吃。” “外面?”姜以安问,“哪里啊?” 闻恪说:“一家音乐餐厅。” 作者有话说: 感谢 周末继续。 第41章 闻恪载着姜以安重回昌江大桥,左转上云锦路,一排茂盛的香樟树中间出现一条窄道,车轮从中碾过,逐渐开阔的视野内,立着一栋将复古与时尚元素融合修建的房屋,此时正大门紧闭。 空敞的院落仅有奔驰一辆车停靠,姜以安松开安全带,疑惑地问:“这不是关着门呢吗?” 闻恪拣出储物格里的钥匙和钱包:“开着门还能带你来?” 姜以安一愣,笑着说:“闻警官想的真周到。” 这家音乐餐厅的老板是外国人,每个周六不对外营业,闭店招待亲友,他的合伙人与闻恪是警校同学,毕业分配工作没两年,成天嫌苦叫累,便辞职搞起了投资。 打通电话半分钟后,门从里面推开,迎接他们的是位华人服务生:“闻先生吗?” 闻恪点头,服务生迎请两人进门,长长的走廊铺着原木色地板,间隔几步支一张高脚桌,上面摆放的瓷瓶中插有几种名贵的鲜花,扑鼻的香气沁心怡人。 装饰画内容涉及七八个国家的名胜,以水彩的形式呈现,两侧壁灯投散着宁柔的光线。离得很远,就能听见萦绕正厅内的钢琴曲,心思被牵引,姜以安习惯性竖起耳朵,然后看向闻恪:“是艾萨克?谢帕德的《Letting Go》。” 服务生讶异道:“先生您真厉害。” 姜以安微弯眼角:“以前恰巧听过这位大师的作品,他也曾尝试电子乐和摇滚。” 入座后,姜以安环视四周,用餐人数不多,五六桌左右,都是外国面孔,中间区域放着一架三角钢琴。闻恪在去接姜以安的路上已点好菜单,比利时红酒没品两口,餐前面包没尝两块,服务生端上来一盘东南亚皇蟹,辅助小菜是全素沙拉。 姜以安挺直背脊,掐一把腰上的肉肉:“罪恶啊,这么大热量。” 闻恪毫无压力地切着七分熟的牛排:“吃吧,胖了也不嫌弃你。” “跟你说件挺严肃的事。”姜以安拾起刀具,对着皇蟹道,“我心情好时特别能吃。” 闻恪记住了:“以后我负责哄你开心,你负责吃穷我。” “算了吧。”姜以安叉起一块蟹肉,眯眼说:“一想到你每天那么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这顿我都舍不得下嘴。” 闻恪诚心评价:“姜主唱真贤惠。” 解决完皇蟹,正往嘴里塞着新出锅的包心荔枝肉,斜后方传来婉转悠扬的萨克斯音,旋律再熟悉不过,是一首《生日快乐歌》。寿星是一位十岁的俄罗斯姑娘,姜以安转身,看扑朔烛光照映在她清秀的笑脸上,悄悄在心里为她送去祝福,“生日快乐,顺利长大”。 收回目光,姜以安眨动睫毛,忽然抬头问:“闻恪,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闻恪回答:“已经过了。” 姜以安“哦”一声,边喝蘑菇汤边开始琢磨,他们相遇在年初,过完年经常处在一起,如此说来,他应该是错过了闻恪的生日:“你那天怎么过的?” 闻恪漫不经心道:“晚上吃的清汤面和剁椒带鱼。” 姜以安愣住了,眼睛缓慢瞪圆,脑中记忆闪现,怪不得从夜市回来闻恪表示第二天想吃面条,原来那是被赋予“生日意义”的长寿面。 后半段就餐,姜以安心神不宁,如此重要的日子,被自己用厨艺不精的两道菜糊弄过去,他这人有个毛病,心里一旦惦记点事儿,若没能处理妥当,晚上睡觉都不得安宁。 现在能惦记的事情不多了,除了闻恪,还是闻恪。 晚餐结束,闻恪擦嘴起身,揣着钱包走去收银台。姜以安抿唇敲敲额角,乱瞟的视线落在那架奢华的钢琴上,没时间思考了,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华人服务生不见踪影,坐在远处戴花镜吸烟斗的老人家看起来颇有店铺老板的风范。 他没有犹豫,径自上前,用中文打招呼:“您好。” 老板抬头,鼻下的灰白胡子翘成一条直线,只笑不言。 知晓对方听不懂中文,姜以安问:“Could I use the piano, please?” 老板拿掉烟斗,开口是一把浑厚的嗓子:“What would you like to do, sir?” 姜以安态度诚恳地道明缘由:“Well, I feel guilty about missing my precious person''s birthday and want to play a tune for him. May I?” 老板是个性情中人,微笑应允说:“Sure.” 闻恪结账回来,姜以安没在座位上,他将钱夹揣兜,目光睃寻一圈,很意外的,那架华美的斯坦迈格钢琴前,就坐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一架德系琴,每一处细节都出自德国高超的制造工艺,姜以安抬起琴盖,端平双手弹出一抹空灵的和弦,清透的音质犹如松风过耳,在心间酿出诗韵般的美感。 这半个月,姜以安缩在沙发与茶几间望着窗外鲜活的景色,将思念落诸纸笔,早已铭记于心的词曲,是对闻恪长久以来呵护与关照的谢意。 前奏不长,姜以安无意间对上俄罗斯姑娘憧憬的眼神,为映衬气氛,临时改动加入几小节名曲的变调,一段优美的纯音乐过后,他在递进的旋律中缓缓开口,“我曾以为的山海,高岸,遥远”,实木键盘反馈指尖轻柔的触感,渐渐的,流淌的琴音与清冷的音色吸引来更多旁人的注视,“枯萎的蔷薇遍野,荼蘼,落败。” 闻恪后倚墙面,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以深情凝望,安静地聆听。“余生空白,时间消弭掉期待”,昏黄光线落进姜以安清澈的瞳眸,长睫缀杂少许碎亮,一双细瘦的腕子有力地压覆琴键,“强硬姿态,不愿与世界和解”。 杯盏声静止,音乐餐厅内,仅剩一人一琴鲜活地演绎。 渐快的节奏在胸腔燃起一团炽热,攀升的高潮,姜以安抬眸,视线越过周遭的陌生,与闻恪虔诚对望:“但这一切,当你出现。” “阳光照进梦的裂痕,沙漠也能望见星海,黑夜尽头,有你守候。”看进闻恪眼中的姜以安,清楚自己未尽的人生不再孤独,他有了勇气,觉得幸福,也觉得满足,“想要再一次,再一次……” 姜以安微笑着,愿以这双干净的手,献给闻恪最深的浪漫,“亲吻玫瑰,拥抱你”,他知道,前方的那个人会一直站在最明亮的地方等待着他,所以,“重拾自由,奔向你”。 琴音滑至末尾,稀寥的掌声响起,俄罗斯姑娘稚嫩的嗓音在喊“Bravo”,几名食客端举玻璃杯,将倾斜的杯口朝向钢琴前的姜以安,送给他无比真挚的祝福。不同于以往面对的所有舞台,也有别于每一场精心彩排过的演出,姜以安低下头,心脏的跳动清晰剧烈,他在祈祷,闻恪能够喜欢这件迟来的生日礼物。 左手腕被狠狠捉住,不知何时靠近的闻恪,弯身对姜以安道:“你来。” 踉跄着跟随眼前人迈进幽暗狭长的走廊,后背狠厉地撞上墙壁,闻恪抱紧姜以安的身体,恨不得将这副瘦骨嵌进自己的皮囊。 姜以安很轻地挣了一下,闻恪沉声:“别动,不然我会吻你。” 闻言,悬空的双臂迟迟不敢落下来,但回馈给闻恪的,是因加剧的心跳带起的急促呼吸,姜以安踌躇地滑动喉结,在搂住闻恪的同时侧过脸,温柔地蹭了蹭他鬓角的发丝:“我表现的还可以吗?” 闻恪仍在忍耐,灭顶的欲望在胸口横冲直撞,他拿出工作时的理智强行克制情绪,停顿几秒,回答:“很少见你弹钢琴。” 姜以安说:“要是太常见,就不惊喜了。” 良久的沉默,落匀的吐息,相触的皮肤依然滚烫,闻恪问:“刚才那首歌是写给我的吗?” 姜以安枕着他肩膀点头:“嗯,真爱粉,点评下呗。” 闻恪挠他腰间的痒肉:“荣升心里排行榜第一,歌名叫什么?” 姜以安求饶地往旁边躲:“哎,别闹,叫《直到》。” 走廊拐角处的一盆玫瑰散着馥郁馨香,开得正旺。 ——我曾以为深陷泥潭,永无天日,直到遇见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2章 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层,护士拔掉段扬手背上的输液针,温柔笑道:“小绵羊,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下个月就能出院了。” 段扬摸摸自己饿瘪的肚皮:“这两个月麻烦护士姐姐了。” “客气啥啊。”护士摘下吊瓶,嘱咐,“不忌口了也不能吃得太油腻,还是要以蔬菜水果为主。” 一句话戳破段扬想叫韩晓钧给他捎红烧肉的心思,他生无可恋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护士走后,屋内安静下来,段扬右手搭腹,指尖摩挲伤口的位置,仰脸瞪着天花板。他想回警队了,想值外勤,想念他霸气的大摩托,更想和队友们边嗑瓜子边没溜儿地侃大山。 马上就能出院了,他在心里默念数遍,正憧憬着,余光中,门口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启开的缝隙探进来一副熟悉的面孔,与林野对上视线,段扬急忙撑起身子靠着床板,坐得刻板又周正。 林野反手将门关严,今天他只背了运动包,一身轻便休闲装,脚踩纯白帆布鞋,若不是显眼的纹身和耳廓一排金属钢钉平添了几分痞气,整体气质看起来倒更像是邻家男孩。 段扬这几日没少刷微博,大部分时间都拿来消化林野的真实身份,从原先的“黑社会”突然升级成“大明星”,心里“落差”忒大了,再一回想先前的耍贫斗嘴,总爱开人玩笑,顿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被“明星”光环美化后的林野,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段扬变得有些拘谨,他抠着被角眼神斜瞄,自己床边竟然站着一位微博粉丝破百万的“巨星”,正从包里往外掏……保温桶?开盖飘散出来的香味好像是……红烧肉?! 林野殷勤地帮段扬支好小桌板,碗筷一并备齐,见他神色严肃,模样板正,调侃道:“小绵羊,你今儿这画风不太对啊,怎么这么安静?” 段扬闻言,清清嗓子说:“花蝴蝶,你坐吧。” 林野吓了一跳:“你吃错药了吧?” 段扬弯曲食指挠挠脸颊,坦诚地说:“我上网查过了,你没骗我,你真的是明星。” “过气的。”林野摆摆手,不以为然地坐下身,往前挪动半米椅凳,拿下巴点了点保温桶,“之前两次来医院经过你病房,屋里都坐了人,我跟认识的医生打听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儿应该保险一些。” 段扬盯着碗里的红烧肉,迟迟没有动筷,顶着对方炽热的目光半晌,他问:“这是你做的吗?” 林野:“嗯,尝尝看。” 大明星亲自下厨,段扬内心翻江倒海,捡起筷子时瞟一眼林野,小声说:“我看了几个你们乐队演唱会的视频,太震撼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林野笑笑没接话,转而催促:“快吃吧,不然该凉了。”他心说,要是让段扬知道姜以安就住他楼上,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 就着软硬适中的白米饭,段扬大口将红烧肉吞下肚,一解憋闷两个月的“无肉不欢”,他鼓动腮帮子,没敢再看林野,总觉得现在哪儿哪儿都别扭,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弄得浑身不自在。 “我没什么厉害的。”漫长的沉默过后,林野突兀地开口。 段扬偏移视线,见林野弓背双肘撑膝,笑着说:“跟你比起来,我的‘厉害’不值一提。” 屋里的气温明明不高,但段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耳根正微微发烫,心跳较往常快得惊人。 林野抬手搔一把额发:“你的伤好些了吗?” 段扬从没经历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他规矩地回答:“好多了,医生说我下个月就能出院了。” 林野:“那就好。”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滑开屏幕,扔给段扬,“小交警,加个微信吧。” 段扬咀嚼红烧肉的速度慢了下来,迷茫道:“啊?” “微信。”林野加重语气,笑眯眯地朝后一仰,吐出一句肺腑之言,“讲真的,我挺崇拜你的。” 段扬手指悬在键盘上,更迷茫了:“啊?” 林野脚下施力,蹬起座椅前腿儿晃了晃,总喜欢逗段扬,总想看他或害羞或急赤白脸的模样,原因为何,他很清楚,但明晰的心思顺到嘴边还是先委婉地转了个弯:“考虑考虑,当我弟弟吧。” * 闻恪下班回到茉藜小区403,姜以安给他开完门,走去厨房流离台前继续摘豆角。闻恪扯掉领带,松两颗衬衣扣透气,景南五月底的气温开始闷热,在外执勤没几分钟,薄衣已被汗水浸透。 立在墙角的电扇“嗡嗡”转动脑袋,凉风拂面,夕阳染上窗棂,闻恪逆光去盯姜以安忙碌的身影,渐渐趋于平淡的日子,烟火气无处不在,一方屋檐,二人世界,温馨又安逸。 可这不该是姜以安的生活。 “嘶。”姜以安倒吸一口气,拧开龙头迅速冲洗,撕一张厨房用纸压住食指指腹,闻恪蹙眉问,“切到手了?” 豆角摘了半盆,姜以安扭脸去切剥完皮的土豆,没留神,刀刃蹭到皮肤,鲜血从破口溢出:“没事,不要紧。” 闻恪上前轻握他手腕,指关节侧面一道醒目的口子,这双写词编曲,玩转各种乐器的手,仔细检查,满是细小的伤痕。闻恪道:“不弄了。”边说边拽着姜以安回到客厅,把人摁进沙发。 姜以安取出抽屉里的酒精棉球和创可贴:“多正常的事,你怎么大惊小怪的。” 闻恪挽高袖口,准备接替姜以安下厨:“以后不用给我做饭了。” “那你吃什么?”酒精杀毒蛰得皮肤刺痛,姜以安蜷起指尖吹了吹气。 闻恪接过他手里的镊子:“我从队里食堂打回来吃,或者吃完再回来。” 姜以安垂眸浅笑,面色流露几分沮丧:“这样的话,我每天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以安。”闻恪捏住他纤长的指头,“你跟我说过的,你想重新来过。”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重来一次。”姜以安声音很轻,睫毛压得很低,“能有现在的日子,我真的特别知足。” 闻恪:“你不应该知足。” 抽回手指,姜以安将创可贴撕开,遮住伤口,他未作答,唇角细微紧绷。良久,他往闻恪身旁靠了靠,小声说:“我不能太贪心了。”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过去的两年,我根本不抱希望自己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更别说奢望能够重新站上舞台。” 闻恪点头:“我理解。” 姜以安看向他:“所以,维持现状就好。” 余晖斜落,天色蒙灰,屋内昏暗,闻恪起身开灯,倚墙站立,与姜以安间隔几米对视,问:“为什么不敢奢望?” 姜以安拿过茶几上的烟,咬出一根点燃,脚踩沙发弓起膝盖:“闻恪,我强调过的,我的事绝对不能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闻恪抱臂直言:“恐怕我已经脱不开身了。” 姜以安蹙眉抬眸,语气微硬:“你还在查‘华峰’吗?” “别和我争执,以安。”闻恪说,“无论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身上的那些事,我一并接管。” 姜以安夹烟摇头,盯着指间的火星呢喃:“我只要现在这样,平平安安就好。” 闻恪明白,也清楚,那些令姜以安摆脱不掉的噩梦,他的选择永远是逃避,所以逃避的这两年,足够让胆怯和恐惧根深蒂固在心底,甚至形成条件反射,不敢回想,不敢提及,不敢面对。 闻恪没让话题继续,姜以安一直以来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未曾感同身受,因此没有资格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坐回沙发,口吻带哄,调转话锋温声道:“快过节了,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姜以安看他一眼,动了半天脑筋:“过什么节?” 闻恪:“儿童节。” 姜以安“噗嗤”笑出声,险些没咬住烟:“闻恪,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都快三十一岁了。” 哄人开心的目的达成,闻恪靠向沙发背,侧脸欣赏姜以安精致的眉眼,结果没忍住,曲起食指轻触他月牙儿似的眼角,说:“有人宠的大人都算儿童。”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3章 景南市最标志的一处建筑,昌江游船最美的一处景色,当属观光塔。姜以安降下副驾驶车窗,迎面扑来掺杂湿气的暖风,屹立夜色中的观光塔被绚烂的轮廓灯描摹出雍容身形,距离地面252米的瞭望层外围,设有一方开阔的观景台。 姜以安问:“今天上塔的人会不会很多?” 闻恪:“会,儿童节是观景高峰期。” 奔驰停至地下车库,两人乘电梯抵达一层,等待检票登塔的小朋友们叽喳声不绝于耳,闻恪目光搜寻到vip观光梯,转头对姜以安说:“跟紧我。” 穿过拥挤的人群,哄闹的氛围离他们越来越远,闻恪与一名工作人员简单交谈几句,站至观光梯门前,姜以安探身望向远处乌央一片攒动的人头:“只有我们坐这个吗?” 闻恪:“对。” 姜以安:“vip票是不是特别贵?” 闻恪:“还好,我有存款。” 说笑着迈进电梯间,操作员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姐,她亲切地向二位打招呼,摁亮标有“252米”的圆形按钮。姜以安手扶栏杆,视野随攀升的高度变得开阔,川流在昌江大桥的车辆连成一束璀璨的光带,游轮上的灯火将暗涌的江面点缀成又一片星空。 姜以安忘我地欣赏:“闻恪,咱们在往上飞吗?” 电梯小姐捂嘴轻笑一声,闻恪回答:“嗯,在飞呢。” 屏幕数字持续增大,不多时听见叮”一声响,252米的高空瞭望层到了,小姐姐温柔的嗓音在说“祝您旅途愉快”,姜以安激动地踏出电梯,360度环建的玻璃墙让景南市繁华的夜景一览无余。 姜以安走上前倾身俯瞰,缩小的城市像一块块拼接而成的电路板,霓虹点亮昌江江岸,灿焕灯火朝天际线无边蔓延。 他又抬头,扬起手臂,此时的月亮离他很近,星星闪烁在他的指缝之间。 观景台地面铺设的荧光石与群星相映,姜以安转身看向闻恪:“陪我走走吧。” 闻恪朝他伸手:“牵我一下,我恐高。” 姜以安偏头抿掉笑意:“闻警官骗谁呢?” 闻恪:“那我怕迷路。” 姜以安忍不住了,微笑着与他十指相扣:“你就编吧。” 皮肤的触感偏凉,力道时紧时松,偶尔还会稍稍抽离几分,闻恪没给姜以安逃脱的机会,绞住他的指头用力扣紧,他们在空旷的长廊漫步,头顶星光,脚踩夜色。 “这里安静得让人特别舒服。”姜以安说,转而又问,“你以前来过吗?” “跟谁来?”闻恪单手插兜,回道,“美景得配美人。” 姜以安“啧”一声,轻轻摩挲闻恪的拇指:“你这嘴抹蜜了吧?” 闻恪道:“你尝尝?” 姜以安抬眸去瞧闻恪的嘴唇,不自觉抿了抿唇瓣。 绕一圈环形观景台,调转脚步迈进颇有展览馆风格的摄影画廊,远远望去,漆红墙面挂着几幅精美的摄影作品,壁灯装点在两侧,平添几分复古的韵味,瞬间吸引过去姜以安的目光:“会不会是星云或者银河的照片?” 闻恪扬起他的手,不舍地松开:“比那些漂亮多了,去看看吧。” 姜以安念及闻恪的“礼物”,雀跃着心情快走几步,离近跟前,弯起的唇角慢慢绷成一条直线。他侧过脑袋,再去查看其他作品,一幅幅细致过眼,从疾走到小跑,最后与闻恪间隔“十年”的距离。 这是十幅被闻恪用木框裱起来的限量海报,第一张是二十八岁的姜以安,第十张是他的十九岁。 闻恪从姜以安的十年光阴中走过,脸上带着缱绻的笑容来到他面前,抬手揉揉他细软的头发:“别太感动。” 姜以安吸吸泛酸的鼻子,问:“为什么要反着放?” 闻恪:“你自己可以找到答案。”他用目光指引姜以安望向身后的房间,门把上方嵌着一块简易电子锁,“密码只有一位数字,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姜以安没好气地说:“这谁能猜得到啊。” 闻恪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 姜以安面冲门板,心跳如鼓,每一寸神经都在期待房间里的礼物,但闻恪就是这么坏,非要看他窘迫的样子,他静下心理智地思考,没用几秒,忽然胜券在握地抬起头:“我的幸运数字是几来着?” 闻恪:“6。” 电子锁“滴”的一声,门开了,姜以安紧张地握住把手,深吸一口气,在愈渐躁动的心跳中走入房间,墙上没有灯光开关,视野一片漆黑,他鼓足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地面亮起一格方形的光板。 脚下的玻璃板随前进的步伐依次被踩亮,姜以安焦急地步履不停,当最后一块光板亮起时,屋内一瞬光芒大盛,眼前的墙壁正中间,挂着一把火焰色的木吉他。 在看到琴箱左上角刻着的“M”时,姜以安避无可避红了眼眶。 这是他十八岁时的第一把吉他,严格来讲,是按照比例、尺寸、材质完美制作的一件复刻品,每一角细节都能勾起姜以安的回忆,他用它写了无数首曲子,成就了Mage也成就了自己,是他的“初心”。 两年前,他崩溃地将自己心爱的吉他砸烂,远离梦想,远离人间,躲进黑暗。直至此刻,姜以安终于明白闻恪为什么要倒放自己的十年,他想让他找回初心,真正地重新来过。 “以安。”闻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以安滚烫的眼泪落至手背,被他胡乱蹭掉,没有回头。 “你的眼里不该只有我。”闻恪立在门边,温声说,“你应该把精力重新放回你喜欢的事情上。” “还有,试着相信我。”闻恪不给姜以安任何反驳的机会,“相信我会让你的人生回归正轨,过去已成定局,你能把握住的,是现在和未来。” 姜以安哽咽着开口:“要是我……让你失望了呢?” 闻恪放下端起的双臂,缓步朝他走来,笃定地说:“我相信你。” 后背撞上温暖的胸膛,姜以安侧过脸,动荡的一颗心终于坚定,却故意刁难地问:“万一我真的下不了决心呢?” 闻恪没再怕的:“软的行不通,我就来硬的。” 姜以安饶有兴趣地挑眉,与他头碰头:“有多硬?” 闻恪:“你没发现,这里从始至终只有咱们两个人吗?” 姜以安身体一僵,忽地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包场了吧?!” 闻恪老老实实地承认:“嗯。” 姜以安扬声:“这得花多少钱啊?” 闻恪诚实道:“不多,也就六年工资。” 姜以安气急地说:“你把存款都花光了?” 闻恪点头:“对。” 挣开拥抱,姜以安回脸瞪人:“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闻恪挑高唇角:“只能拜托姜主唱养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4章 工作人员来收场的时候,姜以安抱着吉他念念叨叨,从贷款买房到养老保险:“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就把存款全花光了。” 下行的电梯里,闻恪神色坦荡地说:“花出去的钱千万别回想,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姜以安无奈道:“你这招可真够狠的。” “所以姜主唱。”闻恪脸上的笑容揉着点儿坏:“别让我花冤枉钱。” 返家途中,交通拥堵,车速较慢,姜以安右腕搭上窗沿,指间夹烟,蜿蜒青缕融进夜色,流萤灯火晃过他清秀的侧脸。吉他立在座椅前,他用双腿卡住,揽过琴颈将下巴抵在琴箱上,眉宇微凛,眼眸陷入长睫投落的晦暗阴影里。 闻恪侧偏目光,知道他在想事,没有打扰,只在道路畅通的时候提醒:“关上窗,别喝风了。” 姜以安听话地动作,封闭的车厢内,他沉默片刻,问:“闻恪,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些你都不用管。”闻恪眼盯前方,“心无旁骛做你的音乐。” 姜以安拧眉:“可是……” 闻恪打断他:“这件事你必须得重视,别安排你回到公众视野的那一天,你却拿不出像样的作品来。” 姜以安直白地吐露真心话:“恐怕,大家很难再一次接受我。” “质疑你的人很多,他们会有各种不重样的理由,毕竟你的人气‘有价值’深挖。”闻恪左打轮,将车开上辅路,“无论有没有两年前发生的事,物极必反,你处在这个位置,一定会出现不喜欢你的人,现在的网络,是不允许有从头到脚都干净的人存在的。” “必须要澄清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奔驰缓停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前,远处的红灯正在读秒,闻恪看向姜以安,“音乐是你的底气,那些质疑你的声音,鲜少有对你作品评头论足的,你要让他们再次看到你的实力。” 姜以安搂紧吉他,指尖摩挲琴弦,闻恪的每个字于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安慰和鼓励,这一晚的经历,这番炙热的心意,他根本不忍心再去辜负。 奔驰停进茉藜小区,熄灭头灯与引擎,几近全黑的视野里,姜以安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闻恪终于得了空闲,点一根烟放松身心,他笑道:“我可是要回报的。” 姜以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说出十年前对闻恪的那句承诺:“我答应你,一定。” 婆娑树影在两人身上曳动摇晃,闻恪轻吐烟雾,冲单元楼扬起下颌,对姜以安说:“早点回家休息。” 姜以安:“你送我上去吧。” 下了车,两人前后脚踏进楼道,声控灯逐层亮起,兜兜绕绕到四层,姜以安拧动门锁,转身说:“晚上还没吃饭呢,我弄点青菜粥,吃完再走吧。” 闻恪轻笑一声,跟着他进门。 时钟缓慢走一圈针,十一点整,姜以安收拾残羹剩饭时,状似无意道:“挺晚的了,你宿舍离得那么远,就在家里睡吧。” 闻恪当然清楚姜以安的用意,也正合他意,却使坏地想要拿他寻开心:“303今晚没人,我可以住。” 姜以安停下忙活,抬眸直直望进闻恪眼中,问:“闻警官是听不出我的心思吗?” 闻恪后仰靠向沙发,勾着唇角反问:“姜主唱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姜以安不言,转身走至玄关,抬手将门反锁,硬声:“就跟这儿睡。”他端碗回厨房,闻恪大摇大摆地跟进来,水声涓涓半晌,拧合龙头,姜以安脚后跟蹭着墙壁,眼前的光线被闻恪高大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遮挡。 闻恪低低地唤,嗓音丝丝缕缕入耳,听得姜以安心尖柔软:“以安。” 胸口躁动的发烫,姜以安双臂搭在闻恪肩膀,扬脸送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闻恪,你想接吻吗?” 两道相交的目光擦出极致暧/昧的火花,闻恪不安分地滑动喉结,却只将人轻搂入怀:“你什么时候问这个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他嗅着姜以安发丝间的味道,“但你还没有准备好。” 姜以安脸颊湿热,潮红从冷汗中透出来:“这种事情你也要考虑我,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 闻恪摇摇头,贴着他耳骨说:“不急,早晚都是我的。” 整理完屋子,姜以安洗漱好平躺在床面,身侧摆放着维/尼/熊和木吉他。闻恪就坐床边,手速极快地点击屏幕,面色不算明朗,姜以安见状问:“你在给谁发信息呢?” 闻恪:“朋友。” 姜以安:“什么朋友?” 闻恪指尖停顿,眼廓弯起弧度:“这么想知道?” “嗯。”姜以安呼噜一把维/尼/熊的爪子,“我的一切你都清楚,可我总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月光淌在窗边,闻恪将屏幕摁灭:“朋友的酒庄开张,之前答应去参加开业舞会,今晚他们才通知我具体日期,结果和我的时间发生了冲突。” 姜以安问:“你提前安排事情了吗?” 闻恪回答:“没有,但第二天是你生日,我怕他们闹得太疯,不肯放人,赶不回来陪你跨零点。” 姜以安一听,拽过熊爪拍拍闻恪的后背:“我当什么事儿呢。”他大方地说,“既然答应了朋友,就一定要遵守约定,去吧,工作那么辛苦,难得能放松放松。” 闻恪点头应下:“我尽量赶早回来。” 发完信息,闻恪见姜以安表情凝重:“想什么呢?” 姜以安琢磨片刻,疑惑地开口:“这个舞会,通常是不是得和舞伴一起出席?” 闻恪:“嗯。” 姜以安:“那你……有舞伴吗?” 闻恪说:“没有,但保不齐那帮朋友会硬塞一个给我。” 姜以安小声问:“你会拉着她的手跳舞吗?” 闻恪划拉一把姜以安手背:“我这人挺挑的,牵过你这双手,别人的就够呛了。” 姜以安满足地笑着,但转念一想:“没有舞伴,你一个人跳啊?” “嗯。”闻恪道,“我跳得可好了,一个人秒杀他们一帮。” 聊了会儿天,闻恪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卧很快入梦。静谧的卧室内,姜以安久久难眠,翻来覆去搅乱了平整的床单,而后一咕噜坐起身,眉间堆积着愁云,他不愿闻恪孤零一人去赴约,可自己的身份不仅作伴不妥,还会让闻恪成为被议论的焦点。 之后的几个夜晚,闻恪一直留宿客厅,姜以安却严重失眠,辗转反侧终是难以心安。临近舞会前一夜,他盘腿坐在床上,将维/尼/熊放置对面,与它眼瞪着眼。 纷乱的思绪缀杂脑海,倏地,姜以安隐约忆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苦思冥想半刻,他恍然一戳维/尼/熊的脑袋:“闻恪好像真的这样讲过……” 姜以安望向窗外,心思翻涌,喃喃自语道:“闻恪说,他觉得我留长发也挺好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5章 清早,姜以安顶着黑眼圈起床,昏昏沉沉打开卧室门走去客厅,揉眼睛的手忽然停悬空中,惺忪双目直勾勾盯着站立窗旁的人,眼神黏着,一时怔愣。 鲜少见闻恪穿白色,眼下一身纯白西装英俊倜傥,未扎领带,只在右襟处别一枚做工精良的羽毛胸针。他是背光,宽阔肩膀盛着朝阳,半边轮廓描了金,贵气得与这间简屋格格不入。 俨然一副富家少爷的派头,可装扮却并不那么规矩,外套下摆松开一颗衣扣,内层的衬衫收进裤腰,绷紧的腰身外露,姜以安赤/裸/裸地品味,打量,在一片明亮的温热中怦然心动。 脚踩昂贵的英式皮鞋,闻恪走向姜以安:“看这么半天,有这么帅吗?” 姜以安不住点头:“我有罪恶感了。” 闻恪问:“怎么了?” 姜以安:“突然就不想懂事了,不想你去赴朋友的约,偏要得寸进尺地留住你,在家陪我跨零点。” 闻恪脸上盈满笑意:“我保证,一定早点回来。” 姜以安垂眸,没事找事地帮他整理袖口:“嗯,能早就早吧。” 闻恪招架不住了:“以安,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迷人吗?”他抬手撩开姜以安额发,轻点他额头说,“我去换衣服,不走了。” “别。”姜以安朝前迈步,搂住闻恪的身体,“一天而已,我尽量大度一点。” 摇摇晃晃依偎着,半刻钟过去,闻恪揣起车钥匙下楼,踏出单元门便回首,姜以安立在窗前,缄默注视他离开的背影。 心神恍惚地凝望奔驰驶远的方向,姜以安开始蠢蠢欲动,怀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忐忑了一整晚,那点仅剩的彷徨犹豫在见到今早的闻恪后,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伴随持续加剧的心跳,姜以安掏出手机,他决定了,他要跟着一起去。刚拨通闻恪的号码,不经意瞥见茶几上的请柬,听见一声“以安”,姜以安突然改变主意,出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闻恪,你没拿邀请函。” 闻恪语气稍顿:“没事,都认识,刷脸就行。” 姜以安吞掉莫名漫起的紧张感:“嗯,开车注意安全。” 闻恪回道:“好。” 焦躁地挂断电话,姜以安拇指蹭着请柬上“希斯尔酒庄”的地址,不再耽搁,着急地跑回卧室。在这里居住两年多,头一遭用到电脑,台式机发出老旧的运作声,他握紧鼠标生疏地点开浏览器,进入网购页面。 输进去自己的账户信息,姜以安沉思几秒,为避免发生意外,更换成林野的账号登入。花费一小时眼花缭乱地挑选,购买时重填地址姓名电话,选择到付,下单成功,他一屁股坐上床沿儿,盯着明晃晃的窗外怔神,半晌,轻启唇齿发出一句感叹:“姜以安,你可真够疯的。” * 穿过宏伟的酒庄大门,笔直前行,闻恪远远望见伫立台阶之上的四位公子佳人。将奔驰一把倒进停车位,闻恪推门下车,绕至后备箱取出两份厚礼,苏晴见状,赶忙下阶迎接,苏启尾随其后殷勤地帮姐姐提着裙摆。 “是要你带小男友来。”一身华贵的黑色礼裙,出彩的淡妆,耳垂上点睛着一对儿澳白珍珠,鸦羽似的长发散在背后,“还嫌我收的礼不够多?” 闻恪礼貌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启跨到闻恪身边,接过礼盒瞄一眼包装:“真是我亲兄弟,这赛车头盔我垂涎很久了。” 苏晴的是一条镶嵌黑钻石的捕梦网项链,Tiffany高端定制款,今年的香港珠宝展独一件,她非常喜欢:“小恪有心了。” 魏风一副悠闲散漫的贵公子模样,他走过来调侃道:“闻少,不够排面啊,还开GLC,我等着摸你那辆迈巴赫呢。” 苏晴扬眉:“这点减分了啊。” 闻恪看向魏风:“我放‘北山’了。” 魏风跃跃欲试地说:“那下次去让我爽两把呗。” 曲行舟正正脖根处的蝴蝶领结,棕色加大码西装做工精湛,虽身材微胖,却也风度翩翩:“人都来齐了,先去用餐吧,有啥话跟桌上叙旧。” 苏启:“你就惦记着吃。” 曲行舟生硬地解释:“酒足饭饱才能更好地陪佳人们跳舞啊。” 魏风一秒拆穿他:“骗傻子呢,您哪次不是吃饱了就睡,梦里跳啊。” 三人在前方打打闹闹,苏晴与闻恪缀在后面,临近餐厅,她有意提醒:“咱们的圈子尽管你不常露面,但你应该都认识,那些富家子弟、公子哥之间,掖不住秘密,你的身份大家早就知晓,难得见你一次,今天这酒铁定少不了,晚上住下吧,给你留了三层的套间。” 闻恪坦言说:“抱歉苏晴,我今晚有事,十一点前必须离开。” 苏启闻声转头:“太不够意思了啊。” 闻恪补充道:“我一定找机会弥补。” 进到餐厅,几张圆桌前总共围坐着二三十人,瞧见闻恪,有殷切上前打招呼的,也有猫座位里大嗓门喊话的,确实都是熟面孔,经常出现在曲行舟的卡丁车场,有些也常去北山赛道飙车。一时间,客套的寒暄与不着边际的玩笑渐渐让气氛变得活跃。 闻恪虽不爱交际,但身处一种场合,就会拿出适应这种场合的姿态来应酬,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欣赏他的处事方式,话说得适度,绝不阿谀奉承,没心眼儿,不摆架子,酒会喝得恰到好处。 挨个儿打过照面,轮一圈低度数的红酒,闻恪于靠近落地窗旁的方桌前就坐,咬一根烟点燃解乏。视线穿透玻璃墙,许愿池立在一片浓郁的绿意中,喷泉流动出彩虹,才分开两个小时,闻恪内心却因一处美景牵动起对姜以安深深的思念。 他拿出手机拨过去电话,听见对方声音,眉眼全然温柔,姜以安主动报告自己的动态,收拾房间,酝酿创作灵感,最后吐露一句真心话:“我有点想你了。” “还挺巧。”闻恪笑着说,“我一见到漂亮的景色,就想着带你来看看。” 姜以安口吻严肃道:“你可别又包场,咱家开支真吃不消了。” “咱家”两个字烘得闻恪心里暖乎乎的,他面朝满园盛景:“从这个月起,我会自觉上交每月工资。” 姜以安脑筋转得极快:“那私房钱呢?” 闻恪:“……”算的还挺明白。 远处,四双眼睛一齐把闻恪盯住,苏晴纳闷道:“这和咱们刚才见到的小恪,是一个人吗?” 曲行舟摇头:“笑得嘴角快连上眉毛了。” 苏启:“我受惊了。” 魏风:“我太好奇小男友长什么样了。” 用过餐,苏晴领一帮好友参观酒庄,闻恪在套间卧房休息,另外三位在客厅联机打游戏。一晃落日西沉,服务生前来喊人,苏晴等在三层楼梯口,与弟弟们一道迈下盘旋的楼梯。 一层东侧,远远望去,两扇挑高的厅门刻着繁缛的鎏金花纹,敞阔的舞会大厅内,塔状水晶灯上方浮动一圈温融的暖光,墙漆图案与装点的壁画侧重体现巴洛克建筑风格的感性与浪漫,铺盖的土耳其羊毛地毯主色赭红,格调华丽庄重。 拼接的长桌倚墙排立,高脚杯溢满各色酒水,海鲜与甜品用精致的琉璃碗碟盛放,桌角花瓶中,几束娇美的卡达普尔散着馥郁幽香。 舞厅一角或站或坐一支小型的管弦乐队,此刻正演奏着庞塞的《圆舞曲》,流淌的音乐迎接陆续到场的宾客,待苏晴与苏启领衔入场,头顶追光引着他们步向前方的舞台。 苏家父母久居墨尔本,深居简出,喜欢打理庄田与农场,国内公司全权交由姐弟俩管理,给予亲人之间最大的信任和自由。 苏晴讲话时,台下举杯聆听,话音未落掌声雷鸣,换成苏启,玩笑的“吁”声此起彼伏,等他磕磕绊绊地念完稿子,魏风端一碟儿慕斯蛋糕往他脸上一扣,舞会正式开始。 悦耳的旋律,哄闹的场合,欢快的气氛,闻恪离这些很远,只对百年拉菲感一点兴趣,没品几口,苏晴与三位公子哥凑过来,在他身边围一小圈开始吃吃喝喝。 苏启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额发挂着水珠,边吞三文鱼边提醒闻恪:“马上四位股东要领舞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没?” 魏风接话:“我舞伴可漂亮了。” 曲行舟赞许道:“我舞伴比我都高。” “闻少,你那位可是房地产大亨的二千金,我姐本来想亲自上阵的,奈何她闺蜜对你垂涎已久。”苏启被芥末呛红了眼,灌下半杯白开水继续说,“为苏家献身一下吧,没准人姑娘一高兴,酒庄又多一位出资人,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闻恪道:“二千金出多少,我给双倍。” 苏启无奈地咂吧一下嘴,默默叹一口气。 苏晴喝腻了葡萄酒,端起一杯香槟说:“下一支曲子可就轮到咱们了。” 魏风:“闻少,你不会真打算来个单人蹦迪吧。” 曲行舟正想插一嘴话,放远的视线掠过大敞的厅门,赫然蹦出一句:“我去!?”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至另外四人耳中,闻恪漫不经心地抬头,毫无防备撞上姜以安的目光,心跳一顿,整个人被意外与惊喜牢牢钉在原地,发紧的喉咙不停吞咽,后背漫出层层叠叠的麻意。 面前这位“佳人”,一袭简洁干练的中性风红色西装,未系扣的外套下摆垂至腿根,腰部任紧致的衣料勾勒出纤瘦的线条,挺直的长腿往下,脚裤松阔地盖着鞋面。姜以安手持请柬走进一窝杂七杂八的混搭装扮里,独一的红,热烈耀眼,他停立在昏昧的灯影下,如同红宝石般,周身散着柔和的光晕。 那一头散至腰间的波浪长发,黑与红的拼接与碰撞,更衬面色凝白,唇瓣粉润。明亮瞳眸清晰映出闻恪的身影,姜以安深吸口气,尽可能忽略掉周围直白而又灼烈的注视,缓步上前,浑身揉着一股清淡的琥珀香,他主动伸手与闻恪十指紧扣,众目睽睽之下,离近他耳边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6章 下午四点,姜以安在茉藜小区门口/交款签收网购的衣服和化妆品,匆忙回403。急哄哄地全套换好,慌乱不安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衣服尺码正合适,收身显腰,效果很满意。 将纸箱拆封,有关化妆,姜以安并不陌生,十年登台经历,即便模仿不到化妆师的精髓,好歹也学会一些皮毛。他熟练地先涂抹粉底,再拾起笔刷,从眉毛到嘴唇,极浅的淡妆,让镜中人一时雌雄莫辨。 捋顺长发,姜以安神色复杂地加深呼吸,挣扎半刻,低下头严丝合缝地穿戴。双手拄着池台,他迟迟不敢面对现在的自己,可又被流逝的时间催赶着,只得抬眸,仅一眼便移开视线,迈离卫生间走回卧室。 五点整,距舞会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希斯尔酒庄在郊区,今天是周末,打车估算一小时左右。姜以安坐在床边眺望窗外,远方夕阳渐渐掺染墨色,他于渐暗的房间内伸手弹了弹维/尼/熊的鼻头,轻声呢喃:“但愿闻恪会喜欢。” 拿着请柬锁门离家,顺利地拦到出租,一路畅通无阻,霓虹投下的流光层层抚过姜以安微皱的眉心,他敲敲额角,尽量控制思绪不去预想之后要面临的场合、目光甚至可能出现的非议,只让自己专注一件事情——勇敢地走到闻恪身边,去当他的舞伴。 下了车,姜以安头也不抬,只顾脚下的路,四周的景,交谈的宾客,一概略过。向服务生出示邀请函,跟随人流找到舞会大厅,姜以安停立在门口,膝盖有些发软,脚底无力,不可避免地开始害怕、惊惶、失措,“没人会认出我的”,他在心中自我宽慰,“马上就能见到闻恪了”。 姜以安紧咬牙关,垂眸向前迈动步伐,音乐声响起,视野开阔的刹那,与闻恪对视的瞬间,紧绷的肩头终于松弛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瞳眸中看见了自己,闻恪的眼神炙热明亮,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汗涔涔的,周遭的一切正在远去,他们抓住了彼此。 闻恪在出汗,惯有的沉稳冷静被姜以安的出现彻底打乱,这时,身后的曲行舟好奇地开口:“这位佳人,你是哪家千……” 闻恪抬臂环在姜以安腰间,轻轻将人搂入怀中,耳鬓厮磨着说:“以安,你胆子太大了。” 姜以安滚动喉结,攥紧他的手:“也就只有你能让我这么不管不顾。” 魏风一脸懵逼:“不是……小男友吗?” 苏启迷茫道:“这咋弯了还能直?” 曲行舟:“你瞅把咱闻少迷的。” 苏晴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心里明镜似的在三位弟弟脑袋上一人给了一记手刀:“找你们舞伴去,到咱们了。” 激昂勃发的乐章于结尾处拉出四小节华丽的变调,小提琴独奏无缝衔接,变幻的光影在人群中流转,闻恪牵着姜以安步至长毯中间,绅士地问:“美人,会跳舞吗?” 姜以安顺从闻恪的动作曲膝:“不会,满场转圈是不是就行了?” 闻恪托住他的腰:“华尔兹舞步很简单,跟着我就好。” 交谈声四起,姜以安旁若无人地问:“刚才那几个人,是你朋友吗?” 闻恪抱着他旋转一周:“嗯。” 姜以安从闻恪肩上探出去目光,却听闻恪不满地说:“别乱看,你只需要看着我。” 一曲《南国玫瑰》,旋律舒缓优美,姜以安贴着闻恪身体轻巧地移动,姿态温婉动人。 直到现在,这份惊喜的余温仍未从闻恪的心中消退,姜以安的所作所为令他失魂,因此下一个转体后,他捏住姜以安尖瘦的下巴,失态地向前俯身。 姜以安曾幻想过他们的第一个吻,可能是在车里,或是卧室,或者厨房,身上晒着午后的暖阳,也可能沾着平淡温馨的烟火气,但他绝对没想到,闻恪会在无数人的视线与议论声中,虔诚地吻住他的唇角。 姜以安感觉得到,闻恪依然在克制,但越是克制就越让他心疼,就在闻恪打算分开时,他忽然偏移几分脸颊,踮脚加深他们的初吻。 闻恪的定力摇摇欲坠:“以安,现在可不能招我。” 谁知,对方一句话将他的欲/火全部点燃:“可我想要。” 姜以安微弯的双眼蕴着暖色灯光,他握住闻恪的手臂端平,旋转一圈,回到他面前时后仰腰身,露出纤长的脖颈。两双皮鞋踩稳节拍,一白一红在满场的色彩中瞩目耀眼,小提琴声滑至末尾,不等最后一抹长音结束,闻恪搂着姜以安从正门离开,急匆匆地迈上通往客房的楼梯。 三层套间的门刚一掩合,姜以安被一股蛮力压上墙面,紧接着,唇唇相抵,闻恪不遗余力地吻过来,相触后的感觉却又那么温柔,缱绻。 四肢如同过电般酥/麻,心口间早已撩动的欲/望轰然爆发,姜以安张开唇齿去迎,主动攀住闻恪的肩膀,衣料相蹭,闻恪揽着一把劲瘦的腰转移到卧房,小腿磕上床沿,两具身体顺势向后倾倒。 姜以安用从未有过的温软嗓音轻轻地唤:“闻恪……” 闻恪左眼皮狠狠一跳,心道,原来这副嗓子还能发出比唱歌更好听的声音。 银白月光淌在床面,悄悄爬上姜以安晕红的眉眼,长久的亲密令他燥热。闻恪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半心思花在压制情/念上,不断分神调整凌乱的喘/息。 闻恪轻托姜以安后背,翻身抱人坐起,心跳在宁静的夜色中逐渐回落,他哑声问:“为什么要来?” 姜以安答:“受不了让你一个人。”又过几秒,他补充,“早点向别人宣告你有主了,省得他们惦记。” 不自觉收拢双臂,闻恪与姜以安同频率呼吸,轻叹一句:“我是不是在做梦?” 姜以安拍拍他肩膀:“嗯,我也在梦里。” 难舍难分地搂抱到十一点钟,期间,闻恪手机不停震响,姜以安从他兜里摸出来,往他眼前晃了晃:“有人找。” 闻恪别过脸:“不接,在忙。” 姜以安笑着去揉他的耳朵:“忙什么呢?” 闻恪道:“忙着认真爱你。” 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姜以安静静地感受时光在闻恪露/骨的爱意中流逝,这是他第一次听闻恪谈及“爱”,这个字确实很有魅力,能够让人头晕目眩,自愿沉沦。 姜以安幸福地想,他身上有闻恪十年的“喜欢”,往后,他还会得到闻恪全部的爱。 进卫生间摘掉长发,洗净脸,只穿西服里面打底的白色衬衫,姜以安颈间搭一条毛巾走去客厅,闻恪上身脱得仅剩一件黑色背心,正站在窗边抽烟。 姜以安边擦湿/漉/漉地额发边问:“怎么抽上烟了?” 闻恪叹口气道:“压火儿。”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目光不受控地下移又折返,姜以安忍俊不禁:“哦。” 将身上收拾利索,两人出门时,舞会已经结束,大家伙儿哄吵着要去苏启房间拼酒,闻恪带姜以安避开人群,来到城堡后方的花园,夜幕下的许愿池水倒影着弯月,他往姜以安手中放置一枚硬币:“去许生日愿望吧。” 姜以安:“只有一枚?不是说情侣一起向池中投硬币,感情才能永恒吗?” 闻恪显然没料到还有这种讲究,里里外外搜了遍身,确实没有多余的,姜以安并不介意,拉起他的手说:“那你握紧我。” 大手托小手,小手捧硬币,当硬币平稳地落入水中,姜以安十指交握,闭合双眼许下自己三十一岁的生日愿望。 静待片刻,闻恪问:“许了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吗?” 姜以安抬眸:“闻警官这么聪明,猜猜看吧。” 闻恪想了想:“祝我早日发大财?” 姜以安叹口气道:“你这工作估计挺难的。” 闻恪说了个实际一点的:“买房交得起首付?” 姜以安沉思良久,没啥底气地开口:“一晚上能把六年工资花光的人,但愿吧。” 闻恪笑着绕到姜以安身前:“那不猜了,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一阵热风吹拂脸面,姜以安今晚上了瘾,总想挨着闻恪,于是走近一步将他拥住:“我的愿望很贪心,但也很简单。”他坦白道,“希望闻恪所有的心愿都能成真。” 六月盛夏,月光灿烂,他们在满园花香中站了很久,闻恪心里暖暖的,他估算着时间拿出手机,还剩不到一分钟——半分钟——开始倒数十秒——三、二、一,“以安,生日快乐”。 姜以安假客气道:“谢谢。” 闻恪:“今天先实现我一个心愿吧。” 姜以安默契地满足他:“好啊,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7章 从花园折回三层的套间,闻恪把卧房让给姜以安,揣起枕头躺进客厅松软的沙发里,姜以安平仰在宽大舒适的双人床中间,腹部搭着真丝薄被,闭眼前,面朝天花板很轻地咕哝出一句:“忘记说晚安了。” 静谧中,闻恪的声音远远传来:“晚安。” 第二天一早,姜以安睡醒起床,闻恪在客厅翻阅报纸,手边泡着一杯龙井茶。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姜以安揉两下眼睛笑着问:“你这是在过老年生活吗?” “跟我叔学的。”闻恪抬眸看向他,嘱咐,“去洗漱,我让服务生送了些面包水果,都是你爱吃的。” 站到盥洗池前,姜以安将新牙具拆封,接杯水咕嘟漱口,刷牙时,垂下的目光扫过闻恪的杯子,发现里面的牙膏和自己的包装不一样。 心神不宁地洗漱完,展开毛巾揉进去脸,姜以安闷在一片漆黑中回想昨日光景,从身到心游蹿一遍酥酥麻麻的舒服感,他急躁躁地走出卫生间,带着清淡的柠檬香来到沙发前,低头问闻恪:“你刷牙了吗?” 闻恪:“刷完了。” 姜以安:“你的牙膏是什么味儿的?” 闻恪眼底含笑说:“薄荷的。” 姜以安一本正经地问:“你说薄荷和柠檬掺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 闻恪配合他的表演:“不清楚,你试试?” 后背淋着熹微温热的晨光,姜以安两手搭在闻恪肩膀,弯腰与他亲吻,持续的时间一长,姿势稍有些费力,姜以安晕乎着意识,唇上触感勾的心尖儿犯痒,索性打开/膝盖跪上沙发,闻恪挺直腰板去迎,热烫的呼吸烧得两个人面红耳赤。 突然门铃响,姜以安身子猛地一颤,刚想偏头躲开,闻恪捏住他后颈沉声说:“吻你的。” 吵扰的铃声不断加重姜以安内心的慌乱,又坚持几秒,他抬手扒住闻恪的耳朵,左右晃晃他的脑袋:“让人等久了不礼貌。” 闻恪抓紧时间问:“尝出味道了吗?” 姜以安:“嗯,甜的。” 等姜以安跑回卧室关严房门,闻恪往唇间点一根烟,起身将客厅门拉开,曲行舟先一步踏进来,嚷道:“快让我见见弟妹。” 魏风边打游戏边批评:“老曲你瞎喊什么,再给人小姑娘吓着。” 苏启面色惨淡地往沙发上一趴:“喝他妈死我了。” 苏晴向闻恪解释:“昨天被那帮公子哥灌猛了,还没醒酒。” 闻恪与苏晴打过招呼,靠在窗边一声不吭地吸烟,曲行舟东张西望地问:“人呢?” “里头呢。”闻恪说完顿了顿,接着补充两个字,“害羞。” “神他妈害羞。”苏启垂着手臂扒拉一下地毯,“你俩当众打啵的时候怎么不害羞,考虑过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吗?还有,明明是老子酒庄开业,风头全让你俩占了,昨晚都在问我你媳妇儿是谁,没一个找我买酒的。” 苏启借着未醒的酒疯哼唧一嘴:“宝宝心里苦。” 闻恪眯眼吐一口青烟:“那我该怎么弥补?” 苏晴接过话头:“甭听他胡扯,我昨天签了二十三家企业的订单,开局情势不错。” 苏启双掌撑住沙发坐起身,捏把脸道:“闻少,赶紧的,别金屋藏娇了。” 闻恪:“以后再说吧。” 苏启纳闷儿道:“不是,这都到跟前儿了,有什么不能见的?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磨叽……我日?姐你打我干吗?” “少贫两句。”苏晴劈过去一记眼刀,扭脸对闻恪沉下面色,明显有事要讲,果然,话锋一转道,“我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明融’最近一次的股东大会,有人想要罢免闻泽董事长一职的事情。” 闻恪无动于衷地说:“我和那边没什么来往。” 苏晴将缘由阐明:“自从闻泽接手‘明融’,□□专横,处事激进,原先跟着你父亲的那些老同志对他很有意见,准备下一次股东大会联名决议,解除他的职务。” 魏风:“‘明融’最近的股票跌得可够狠的。” 苏启摆手道:“再怎么跌也还是个爹,多少年稳坐景南第一大集团的位子,要我说,那帮老东西根本没安好心,没准早就合谋算计,不想让‘明融’姓闻了。” 苏晴问:“小恪,你有什么想法?” 闻恪果决地回答:“没有。” 曲行舟:“闻少,你就不心痒痒?你爸的那些心腹可都是向着你的。” 闻恪笑道:“不痒。” 三位少爷早知闻恪对“明融”漠不关心,又开始把话题往“弟妹”身上扯,苏晴几句话替闻恪解围,临走时,她悄声评价:“小男友够有情/趣的。” 闻恪摸摸耳垂,不好意思地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苏晴瞄一眼卧房:“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闻恪颔首:“谢谢。” 关上客厅的门,一分钟后,姜以安从里屋走出来,闻恪正往肩上罩衬衫:“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家。” 姜以安拾起一块泡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闻恪:“晚上陪你吃完生日蛋糕,然后回宿舍。” 姜以安问:“我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想着回宿舍住?” 闻恪被他的用词逗笑,调侃地问:“哪样啊?” 姜以安知道闻恪是故意的:“我不都喊你‘男朋友’了吗?” 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闻恪坦诚地说:“我是怕自己克制不住,三更半夜容易擦/枪/走/火。” 姜以安:“我也没想让你克制啊。” 闻恪:“……” 踩着骄烈的阳光离开酒庄,先驱车回了趟宿舍,途中,姜以安开口道:“刚才我在卧房,听见他们喊你‘闻少’。” 闻恪“嗯”一声:“瞎叫的。” 姜以安看向他:“还有股东、董事长、集团之类的,那些都和你有关系吗?” 闻恪专注开车,没作答,只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慢慢告诉你。” 奔驰径直开至交警大队宿舍楼下,闻恪带着姜以安回到自己房间,拿过立在墙角的行李箱,从衣柜里挑拣出几件常穿的衣服扔到床上。姜以安抬眸环视四周,这里和闻恪办公室的布局相近,空间虽小,但物品齐全,每一处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视线被放置床边的琴盒吸引,姜以安走过去滑开拉链,是闻恪元宵节带去家里给自己唱歌的那把吉他。 姜以安爱惜地抚摸褪色的琴箱,食指轻勾,弹出一抹单调的弦音,问:“你以前为什么想学吉他?” 闻恪手上的动作熟稔利落,将衣服叠得方方正正,语调平缓地说:“每个人年少时,总想去尝试喜欢的人喜欢的事物,所以就学了。” 姜以安心下悸动:“现在还想学吗?” 闻恪直言:“都把你泡到手了,以后听你给我弹就好。” 一个“泡”字,带出几分不正经的意味,是情侣间偶尔调/情的玩笑话,姜以安坐上闻恪床铺,开口比他还直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泡我的?” 闻恪压根没料到姜以安会这么问,他沉默几秒,认真回答:“遇见你之后一直有想法,真正动心思是元宵节那天。” 屋内没开空调,气温偏高,透窗的光线把墙壁染上半面橙黄,姜以安望着肩头落满阳光的闻恪,指尖摩挲怀里的吉他,神色恍惚地说:“闻恪,谢谢你喜欢我这么多年。” 闻恪转过身,抬手摸摸姜以安耳侧:“后面是不是还有话?” 姜以安点头,在他掌心乖顺地蹭了蹭:“谢谢你愿意爱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 周末继续。 第48章 闻恪在新街口的面包房里订了一个八寸左右的蛋糕,他在电话中告知商家一小时后上门自取,诸多嘱咐,每一个字姜以安都听得真真切切,连蜡烛的款式都要同对方反复确认才能放心。 环线堵车,几分钟不见松动,为解乏闷,闻恪问:“听歌吗?” 姜以安:“都有谁的歌?” 闻恪答:“Mage乐队的,十张专辑外加十五首单曲,随便挑。” 姜以安笑道:“没有别人的吗?” “我这人特别专一,还长情。”闻恪摆手说,“没有。” “闻警官这漂亮话说得比我唱得还好听。”姜以安右肘拄着车窗,满足道:“随你喜欢吧,我都行。” 姜以安只要离开录音室,若非工作需要,很少去听自己的作品。眼下的气氛带给他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闻恪时常情不自禁跟着旋律哼唱几句,尤其当他唱到一两句特别喜欢的歌词时,总爱弯曲食指轻挑姜以安的下巴尖儿,棱角分明的五官表情蔫儿坏。 一路不知被挑/逗多少次,姜以安心下柔软,临近面包房,他见闻恪关掉音乐,竟然生出几分沮丧,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颇为无奈。 闻恪将奔驰停进道旁的白线区内,推门下车时,扭头问:“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姜以安思忖片刻:“草莓慕斯。” 闻恪:“蛋糕就是草莓慕斯的。” 姜以安笑着摇头:“那没有了。” 引擎未熄,车内冷气充足,阳光晒着皮肤,姜以安仰向座椅靠背,舒服得眯起眼睛。挡风玻璃占据大半视野,目光落至右前方处,路边的一男一女正在不休地争吵,姜以安抬眸注视,渐渐的,口角演变为过激的肢体冲突,男人一把扣住女人后颈,连拉带拽,将她塞进一辆白色卡宴。 白色卡宴,姜以安缓慢睁大双眼—— 第一次逃离公司宿舍,姜以安在街角被对方擒住,一只手把他白皙的脖颈抓得赤红,蛮横拖拽着押入车中。司机是谁他不清楚,只记得身旁人始终捉着自己的手腕,神情冰冷,面色铁青,忍耐已至极限。 “我警告过你,别太自私了,考虑一下乐队其他人的处境。” “我也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Mage永远有最好的资源。” “姜以安,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再敢从我身边逃走一次,我让你身败名裂。” 恐惧通过视觉与记忆向内渗透,经由心脏传递每一寸肌肤,姜以安蜷缩起身子,呼吸好似被那双手掐断,背部忽冷忽热地溢出薄汗,胃里绞痛的想要干呕,抠住车窗的指尖肤色褪成惨白。 “砰”的一声巨响,男人用力撞上白色卡宴的车门,踩一脚油扬长而去。一阵热风袭进奔驰车内,身边的动静吓得姜以安浑身一颤,他怔愣地望向闻恪,启开的唇齿乱七八糟地支吾着,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闻恪坐进驾驶位,伸过去手背揩掉姜以安额间的汗,蹙眉问:“怎么了?” “没……”姜以安喉咙一紧,握住闻恪的手用力捏两下,吞咽一口说,“没事。” 回程路上,姜以安情态反常,闻恪单手操控方向盘,一心二用,余光将他的小动作捕捉得一清二楚。敲额角十五次,摸鼻梁六次,舔嘴唇九次,姜以安在焦虑,分开的短短五分钟内,人未离车,闻恪判断,只可能是看到了什么。 拧开403的门,姜以安脱掉外套,想帮闻恪收拾行李,却被对方搡进了卧室。闻恪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儿。” 姜以安问:“你能陪着我吗?” 闻恪:“好。” 入睡时的神色微显疲惫,眉心思索的痕迹凝重,额发垂至眼睫,闻恪伸手轻轻帮姜以安拂开。 两三个小时过去,胸口的起伏变得规律,姜以安稳实地睡着,闻恪放下心来,起身去客厅整理衣物。 黯淡的天色逐渐填满房间,放置身侧的手臂轻微抽动一下,紧接着,五指缓慢朝掌心蜷曲,姜以安眼睑颤动,挣扎着想要醒来,意识却在下沉,神经被一股蛮力无尽地拉拽撕扯。 脑海中不断在变换场景,心底的黑暗一瞬倾覆,姜以安翻不动身体,无处躲藏,眼见那些“过往”面目狰狞地将他吞噬包裹—— 年会上的灯光灼目刺眼,喝完香槟的脑袋昏昏沉沉,四肢软弱无力,餐桌杯盘狼藉,姜以安踉跄着摔下桌面,手上一滩惊心的血迹,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杀人了,第二反应是死了最好。 可他还活着。 “姜以安,无论你躲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闻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以安撞开卫生间的门,先洗手,再抹脸,对着下水口两次干呕。低垂脖颈关上龙头,姜以安撑住池面竭力缓神,身侧递来一杯凉白开,他接住,一股脑儿猛灌下去,反胃的恶心终于得以疏解。 半晌,姜以安转身对上闻恪过度担忧的眼神,这一刻,他开始厌恶自己的懦弱,因一幅相似的场景、一款相同的车型牵引出一系列情绪与身体上的大动干戈,让闻恪跟着惊慌失措,姜以安感到巨大的懊悔与愧疚。 闻恪心疼地唤:“以安。” 姜以安道:“别担心,我可以调整好的。” 闻恪并不多问:“睡足了吗?” 姜以安点头:“但我想再躺一会儿,蛋糕咱们晚点吃吧。” 闻恪“嗯”一声:“还要我陪吗?” 姜以安浅笑着说:“要。” 闻恪道:“我把衣服挂去衣柜,很快。” 没让自己浪费太多时间,姜以安调适好心情走回卧室,见闻恪单手撩开黑背心,正在更换上衣。裸/露的宽肩窄腰一览无遗,极具力量感的肌肉与身形,姜以安打赤脚走近,闻恪刚拎起睡衣领口,鼻腔被挠心的气味充填的满满当当。 闻恪没有多想,顺势向上提一把姜以安的细腰,与他贴得更近,在他耳边问:“还难受吗?” 姜以安摇头,埋着脸在恨自己的脆弱,闻恪是最不该承担这一后果的人,他的克制与隐忍,对姜以安来说如同刮骨剜心,他不想再让闻恪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抱的久了,闻恪边揉姜以安后颈边道:“先去床上躺着,我洗漱完就……”话只说了一半,背脊自上而下传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姜以安踮脚去够他的嘴唇,刹那间,闻恪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塌陷。 热恋中的情侣连独处都像是勾/引,更何况是亲密无间的触碰。喘/息逐渐加深加重,姜以安步步紧逼,闻恪艰难地忍耐,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转眼热得大汗淋漓,视线不经意向下瞥扫,亲吻中的姜以安忽然分了心神。 他看见了闻恪左肩上的枪伤。 借着稀薄月光打量,伤口周围的皮肤有细微的褶皱,中间沉淀着一块暗沉的紫红色,姜以安盯着这抹伤疤看了很久,指尖触及细细摩挲,闻恪与他错开脸,垂下眼睑没有多言。 姜以安心疼地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闻恪:“三年前。” 姜以安嗓音微颤:“是……枪伤吗?” 闻恪轻抚他的头发:“嗯。” 姜以安:“还痛不痛?” 闻恪诚实回答:“天气阴冷时,会有一点。” 这一块伤记深刻沉重,姜以安像被蜜蜂蛰痛般,猝然清醒,整日泡在蜜罐里有太多的东西被忽略,闻恪是活在光里的人,他太优秀了,应该受到别人的拥捧、瞩目和尊敬,自己能带给他什么,往后是不是也只能“躲在卧房不敢走去客厅”,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闻恪的伤是勋章,自己的过去是无法抹灭的烙印,姜以安难过地问:“你有想过怎么和你的亲人、队员、朋友介绍我吗?”他停顿几秒,更直接地开口,“如果你告诉他们,你喜欢的人是姜以安,他们会怎么看你?” 夜色愈发浓重时,姜以安缓慢从拥抱中退出,落寞地垂首坐在床边。闻恪立在窗前抽完一支烟,走到姜以安身前蹲下,轻握他的手反复揉捏,语调又轻又软:“你觉得我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姜以安哑声说:“可那些不是‘别人’。” 闻恪:“记得我对你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姜以安抬眸,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你让我相信你。” 闻恪欣慰道:“所以你只需要把精力花费在这一件事情上,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可是闻恪。”姜以安别过脸,指甲嵌进掌心,“我有时候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该有多好。”他强忍着情绪,“我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永远是不干净的,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为我。” 屋内明明闷热,姜以安却冷得肩头发颤:“我多想……”他抿住发抖的嘴唇,再张开,“我多想干干净净地爱你。” 闻恪心里狠狠一紧:“以安,你看着我。” 姜以安抬起蒙灰的瞳眸,听话地转过脑袋,深深地望进闻恪眼中。 拇指轻揉姜以安左腕内侧的皮肤,闻恪的声音清晰有力:“不要用你的遭遇来衡量你的价值,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唯一能看贬你的,只有你自己。”下一句,似是表白,又像是袒露真心,他坚定地说,“我很清楚,你对我有多重要,我一分一秒都不能失去你,所以今后不论发生任何事,都希望你能勇敢地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9章 闻恪一直在维持面色上的冷静,从取完蛋糕回来,看见姜以安的种种反应,心脏割裂般疼痛,一个人独处时,夹烟的手细微颤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几近崩溃的情绪被闻恪一字一句温柔地化解,姜以安眉眼渐渐舒展,脸上浮开一层轻浅的笑意,却说着抱歉的话:“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闻恪食指中指夹住他下巴,左右晃了晃:“不是早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最擅长解决麻烦。” 见姜以安神色恢复如常,闻恪温声道:“等我一下,我去洗漱。” 姜以安一把揽过他脖颈:“不能走。” 闻恪享受着姜以安的主动,嘴上却说:“这么黏人啊。” 姜以安往他肩上蹭眼睛,大方承认:“嗯,讨你嫌吗?” “喜欢还来不及。”半蹲的姿势不大舒服,闻恪揽着姜以安起身,后背贴墙加深拥抱:“不嫌。” 姜以安吸吸鼻子,光顾着感动,才想起来还没答复闻恪的话:“我答应你,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闻恪捏两把他的腰,口吻轻松地玩笑道:“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多琢磨琢磨该怎么疼疼我。” 姜以安犯起矫情:“闻警官还缺人疼吗?”他小声嘀咕,“有队员有朋友的……” 这么一听,闻恪决定丢掉面子跟姜以安赛一赛谁更能吃醋,幼稚鬼似的说:“十年前你就跟你队友们躺一张床上睡觉了。” 姜以安惊呆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甘拜下风地折回话锋,并附赠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赶紧疼疼你。” 闻恪低首,与他鼻尖儿相碰:“谢谢,小黏糊。” 刚入夜,时间尚早,姜以安被闻恪哄回了精神气儿,决定先吃蛋糕,再踏踏实实地睡觉。站餐桌前拆开包装,表面一层厚厚的白色奶油,点缀着两颗红润的草莓,没有多余的字和祝福语。 姜以安拾起一旁精雕的花纹蜡烛,问闻恪:“怎么就两根?” 闻恪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单手勾开:“不代表年龄,代表人数。” 姜以安接过来抿一口,满眼憧憬:“以后每一年都会是两根蜡烛吗?” 闻恪挑眉打趣:“咱俩不管怎么努力,可能都够呛再多出一根。” 话音刚落,姜以安绕过半边桌子,往闻恪身前凑去,扬着下巴唇角勾笑:“怎么努力?” 闻恪:“……”自己挖的坑,有够要命。 没开灯的房间,月光与烛光交织,一张餐桌两个人,姜以安十指交叉,许下的愿望依然是“希望闻恪所有的心愿都能成真”。 满足地吃掉一多半蛋糕,剩余的放置冰箱冷藏,洗漱完,姜以安回卧室平躺,闻恪坐在他身边,看他一会儿摸摸维/尼/熊,一会儿摸摸木吉他。 闻恪问:“忙叨什么呢?” 姜以安坦言:“抓点儿心安攥着,怕做噩梦。” 说完,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温热手掌掀开姜以安刘海,闻恪向前倾身,一个吻落在他额间:“放心睡吧。” 姜以安盯着他:“这种事情会上瘾的。” 闻恪道:“那就养成习惯。” 夜更深,窗外寂静,姜以安再次入梦,闻恪守人到凌晨,关上卧室的门,坐进客厅沙发拿出手机,点开韩晓钧发来的监控视频。 十一点二十九分,新街口往东三公里的“小熊座”面包房,灰白画面左下角的马路边停靠着奔驰,周围无人接近。随着移动的时间轴,五分钟内,整条街唯一的动静是一对男女在争执,除此之外,没有明显异常。 闻恪职业病使然,对车辆过度关注,面包房位于长街拐角处,姜以安的视野内,大概率能入眼的车总共有四辆。这段录像闻恪反复回看数遍,揣测,很可能是男女过激的肢体冲突让姜以安回想起不好的经历,他摁灭屏幕抬手揉捏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呼一口气。 第二天是周一,闻恪按时上班,得知下午交警支队要来检查工作,便早早备好严鸣爱喝的金骏眉,计划结束后请他到办公室坐一坐,谈一件人生大事。 一月一次的例行检查,按部就班照流程一走,严鸣与队里干部打过招呼,示意自己搭闻恪的车回警队。 接过茶杯,严鸣坐在闻恪办公桌前的椅凳上,见他神色严肃,面部表情是少有的板正,静待片刻,没听到动静,于是好奇地问:“还有能让你觉得难以启齿的事儿?” 闻恪点一根烟给严鸣递过去,然后才是自己,他抱臂靠在窗边,实在不大好意思地开口:“您稍微坐稳点。” 半小时后,谢戎刚将办公室的门推开一道窄缝,就被一股呛鼻的烟味逼退几步。严鸣从屋里灰着脸走出来,复杂的神情愁中带苦,还夹着一丝震惊与不可置信。 严鸣顿住脚步,回身对闻恪道:“给你婶几天接受的时间。” 闻恪点头:“我明白。” 严鸣摇了摇头,用警帽指人:“你这孩子怎么会……” 闻恪说:“先谢谢叔婶的理解。” 一记重叹,严鸣见谢戎来访,便让指导员辛苦送他一趟。谢戎摸不着头脑地步进屋内,掩合房门,一屁股坐下来,看向闻恪:“你把严队怎么了?半百的人了,居然还能愁成那样。” 闻恪将烟蒂扔进烟灰缸,没言语,岔开话题了当地问:“有进展了吗?” 谢戎虽两手空空地来,却没让闻恪失望:“查到‘华峰’背后的势力了。” 闻恪预料到了:“说说吧。” 谢戎挠一把头发,仰脸对着空调吹冷气,表情不算明朗:“你猜对了,包庇他们的确实是景南数一数二的大集团,这就意味着,没有决定性证据,我们对‘华峰’的调查只能到此为止。” 闻恪冷声:“名字。” 谢戎道:“‘盛威’。” 闻恪不露声色,听谢戎围绕着“盛威集团”侃侃而谈:“百年企业,去年总资产整合全景南第二,今年出台了三个房地产项目,那股票涨得,据说与国外的财团也有合作。如果真是他们的人在帮‘华峰’开脱,咱们以后的路会特别艰难。” 谢戎继续说:“核查资金时有些问题问得过于露/骨,‘华峰’估计也能摸到咱们变动调查方向的想法,短时间内,他们肯定不敢再有大动作,石明屹被判了死刑,被他出卖的人也都捉拿归案了,案件暂且告下段落,之后恐怕真的很难再……不是,闻队,你笑什么呢?” 闻恪轻描淡写瞄一眼谢戎,熟练地把玩手里的金属火机,他抬眸浅笑着望向窗外:“真要是‘盛威’,那可就好办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0章 在队里食堂打了四菜一汤,闻恪拎着晚饭回茉藜小区,拧开403的门,明亮的视野内,姜以安叼烟立在窗边,右肘轻搭台面,出神地凝望即将暗下的天色,指尖悬空划着节拍。 闻恪轻掩房门踱步过去,坐进沙发欣赏姜以安专注做事的神情。察觉到动静,姜以安回神浅笑,夹烟弓身盘坐地面,拾起铅笔在五线谱上涂写音符。 眉心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舌尖舔住嘴唇,额发被撩的凌乱,姜以安垂下眼睫,凝视一处虚空不动,仿若雕塑,又在某一秒钟恢复如常的神色,唇角含烟,疾笔写满一整页谱纸。 “怎么不看新闻?”姜以安问。 闻恪答:“怕打扰你。” 姜以安没工夫抬眼,只道:“马上就好。” 完成三分之一的作曲进度,姜以安感到身心俱疲,集中创作输出的精力不亚于跑一趟马拉松,他从中午一点维持一种状态到傍晚六点,先构架新曲的主题,而后沉浸在设定的情绪里,确定调式音阶,再把脑中联想浮现的素材逐一拼接,精雕细琢成连贯的旋律。 姜以安直起腰身,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爬上沙发挨着闻恪,没过几秒,他嗅嗅鼻子问:“你抽了多少烟?味道这么重。” 闻恪道:“我叔抽的。” 姜以安揉捏泛酸的脖颈:“今天见到叔叔了?” 闻恪点头,没给姜以安一分一秒准备的时间,直截了当:“我跟他摊牌了。” “摊什么牌”,姜以安拨/弄着闻恪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没听到答案,逐渐回笼的思绪缓慢反应片刻,姜以安腾地挺直背脊,双眼瞪的溜圆,“你、你,我……”。 闻恪笑着说:“别紧张。” 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姜以安一通语无伦次,心慌地嚷:“怎么可能不紧张!” 闻恪还嫌他不够乱,添油加醋道:“过两天带你去家里吃饭。” 姜以安彻底没了声音,身体脱力地砸向沙发靠背,迷茫地不知所然。闻恪挽高衬衣袖口,打开饭盒递给他一双木筷:“先吃饭。” 姜以安机械地接过来,两手相碰,闻恪一把攥住:“这么凉?刚才还是热的。” “吓得。”姜以安闷声嘟囔。 闻恪揉揉他头发:“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个小帮手。” 姜以安更迷茫了:“这种事谁能帮我啊?你怎么不提前一天告诉我,还有好几个晚上我该睡不着觉了。” 闻恪假意安慰:“姜主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姜以安瞪他一眼:“能一样吗。” 闻恪说:“放心吧,叔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临近约定的日子,姜以安越发慌乱不安,当天下午,他将衣柜的服装试遍,一件件询问闻恪的意见。闻恪就当看了一场时装秀,全给的五星好评,没提一句实质性的建议,姜以安愤愤地鼓动腮帮子,琢磨半小时,最终用短袖仔裤低帮板鞋,搭出一股大学生清爽干净的气质。 坐进车内,姜以安还在好奇“小帮手”的身份,直到瞧见学校门口拉起的红色横幅,“中考加油”四个字映入眼帘时,他才恍然,执意要与闻恪一同下车接人。 铃声响起后的校园,考生们一窝蜂从教学楼涌出,熙攘吵闹的画面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往书包里塞着铅笔盒,闻恪眼尖,扬颌高喊一声:“温诺。” 温诺一愣,转动脑袋搜寻着声源,目光逡巡一圈,忽然眉开眼笑,拔腿朝闻恪跑去。过马路时,他认出另一个人的身份,离近闻恪身前的脚步登时变了方向,露出一口齐垛的白牙兴奋地喊:“以安哥哥,你来接我啦!” 闻恪:“……”他抬手呼噜一把温诺脑顶,沉声,“叫人。” 温诺扭脸敷衍道:“哥。”视线再次粘回姜以安身上。 闻恪:“……” 姜以安陪温诺坐在后排,他勾下口罩关心地问:“考得怎么样?” 温诺胸有成竹道:“可好了。”说完抬起头,悄悄打量姜以安面色,半晌,小声道,“以安哥哥,你和上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 闻恪不自觉轻挑嘴角,姜以安口吻温和地说:“有这么明显吗?” “嗯。”温诺重重地点头,童言无忌道,“好像还胖了点。” 姜以安:“有这么明显吗!” 闻恪笑得停不下来,温诺赶忙解释:“之前以安哥哥都瘦得皮包骨了,我哥总说我营养不良,那时你的脸色比我还差,像生了病,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闻恪接话道:“你以安哥哥的病已经好了。” 温诺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可以唱歌给我们听了?” 阳光洒进车厢,温融的气氛包裹着姜以安,心里暖烘烘的,他垂眸对温诺透露:“正在写新曲。” 温诺激动地把身体扭成了海带。 旧小区八号楼一层,一对老夫妻站在窗前焦急地等候,奔驰缓缓驶进视野,兰瑾一掌拍在严鸣肩膀:“快给孩子们开门,我去端饭。” 严鸣放下茶杯,步至楼道口摁开单元门,温诺率先扑上来,青涩的嗓音响亮地喊:“叔!我想死你了!给我做咖喱牛肉了吗?” 严鸣兜住温诺的后脑勺:“好不容易考完了,当然得奖励你。” 与严鸣对上视线,姜以安摘掉口罩,拘谨地蜷起手指,闻恪轻轻推一把他的腰,将礼物拿给他:“去打招呼。” 在姜以安的记忆里,自小与母亲处世较独,逢年过节不走亲不串门,母子二人只守着一间小家温馨度日。出道后,参与的聚会大多是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该怎么与长辈相处,姜以安毫无经验,他双手捧起自己在商场甄选的一条领带,羞赧道:“叔叔好,我是姜以安。” 严鸣和蔼地接过礼物,招呼他们进屋,这时兰瑾已将饭菜摆上餐桌,与温诺拥抱后,她用围裙擦净手,快步朝姜以安走来:“噢哟,咱家来了位大明星哎。” 温诺举起可乐应和:“超级大!” 姜以安慌忙又将包装精美的丝巾递上前,礼貌地叫人:“婶婶好。” 兰瑾收下礼物喜笑颜开:“下次过来可不许破费了啊。” 闻恪:“才刚见面就想着‘下次’?” 姜以安腼腆地笑,兰瑾把丝巾往怀里一搂:“安安那么好看的孩子,我巴不得他天天来呢。” 安安。 姜以安迟滞地反应一秒,眼廓轻微湿润,紧抿唇瓣,儿时的记忆在脑中翻涌,聋哑的母亲发不出声音,但只要与她四目相视,便会微笑着用唇语唤自己“安安”。 五人围坐一圈餐桌,丰盛的佳肴如同过年,温诺刚下考场最为辛苦,兰瑾特意把咖喱牛肉端到他面前:“吃吧,这一盘子都是你的。” 姜以安轻拍温诺的肩,甫一落座,三双筷子一齐戳进他碗中,闻恪的虾,温诺的牛肉,兰瑾的鸡柳,严鸣落后一步,夹着鱼肚肉的筷尖停悬在半空。 太久没有感受到“家”的氛围,一顿饭,姜以安受尽老小们的照顾,谈及的话题也很轻松,不会让他觉得拘束。夫妻俩也不过问姜以安的家庭状况,倒是更主动地吐露他们和闻恪的生活状态,讲一些闻恪小时候的趣事。 姜以安听得舒心,吃的顺心,餐后,他执意要帮兰瑾洗碗,兰瑾没有拒绝,闻恪知晓她的用意,也没阻拦。 两人把餐具码上流离台,兰瑾不让姜以安沾手,一人洗一人擦,分工明确,等相处的气氛恰到好处时,兰瑾找准合适的时机开口:“安安是比我们小恪大两岁吗?” 姜以安应声:“对。” 兰瑾:“也可能是小恪长得人高马大,你虽然个子不矮,但是太瘦,站他身边一点显不出你的年龄。” 姜以安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低低地笑。 兰瑾沥掉水,将洗净的碗盘递给姜以安,随意聊着话:“小恪初中爱喝牛奶,爱喝鱼汤,又喜欢打篮球,个儿蹿得快,蹿得猛,其实他父母都不算高。” 姜以安用抹布沿碗边儿擦干水迹,认真地听。 兰瑾:“小恪是他妈妈带大的,我们住他们娘儿俩对门,打小儿严鸣就特别宠爱他,一心想把他往自己的路上培养,所以小恪高中毕业才会选择考警校,当警察。” 姜以安时不时点一下头,有关闻恪的过去,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得更多。 兰瑾陷进回忆,继续道:“以前住筒子楼,这人一扎堆,流言就多。整栋楼就小恪家一户是单亲,猜什么的都有,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传到孩子们耳朵里,就成了各种不着边际的玩笑。” 姜以安做事的速度慢了下来。 “小恪小时候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回她妈妈在外地出差,赶不及去学校开家长会,是我替她去的。”兰瑾感慨地说,“班级课桌上摊着小恪的语文试卷,作文题目是‘长大后我想成为——’,你猜他怎么写的?他写的是,‘我想成为一张最坚固的盾牌,能够保护妈妈,保护叔叔和婶婶不受任何外力的伤害’。” 兰瑾低首关掉水龙头:“但世事难料。”她沉重地叹一口气,“小恪考上警校的第一年,母亲就病重去世了,他在墓前跪了两天两夜,恨老天爷为什么不给他尽孝的机会。” 姜以安垂眸盯着池面,时不时眨一下眼睑。 “在那之后,我总觉得这孩子活得太随意,没有想法,没有欲望,没有目的,日子怎么都能过,每天两点一线,辗转单位和宿舍之间,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鲜活气,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几天前,小恪和他叔在办公室聊天,坦诚了自己的一些事,说实话,我们真的非常震惊。”将碗筷归放原处,兰瑾开始制作果盘,“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担心小恪会因‘同性恋’而被人非议,尤其你们俩的职业还很特殊,不够注重私密性,怕这条路会走得特别艰难。” “但是,既然我们爱他,每做一件事的前提和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我想,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所以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尊重他的决定。” 屋外传来零散的笑声,老中小三人窝进沙发其乐融融。“其实最终说服我的,还是小恪对严鸣说的一句话。”兰瑾慈爱地看向姜以安,宠溺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小恪说,‘只有和姜以安在一起,他才会想要认真地去感受生活’。”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1章 兰瑾把一小盘草莓拿给姜以安:“去客厅吃吧。” 姜以安下意识唤了声:“婶……”尾音落下,想说的话却勘酌不出精准的措辞,怕词不达意,一时哽在喉间。 “不用急于表明态度。”兰瑾兜住姜以安肘臂,揽着他出厨房,“我能从你们每一次回来脸上的表情和状态中得到答案。” “安安。”兰瑾在闻恪走来前轻声对他说,“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和小恪好好的。” 好好的。 这大概是活过半生的长辈对晚辈们唯一的期望和要求。 闻恪接过兰瑾手里的果盘:“怎么聊了这么久?” 严鸣啜口金骏眉道:“就属你婶话多,要是安安住家里,能跟他念叨一宿。” 兰瑾瞪他一眼:“谁像你似的一点不操心,不关心,他们俩每天那么忙,以后估计也就逢年过节才能见到,我不得趁今天跟安安多讲几句。” 严鸣合上杯盖:“对孩子们信任,让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就是最好的关心。” 温诺捏了块苹果爽口:“对!” 兰瑾一记眼刀飞过去:“下次来还想不想吃咖喱牛肉了?” 温诺立马改口:“我婶说得对!”他拍拍严鸣大腿,“叔,好男人是,不论媳妇儿讲什么,都对。” 姜以安笑得很开心,闻恪咬下半块哈密瓜,打断温馨:“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严鸣抓紧问温诺:“暑期有什么打算?” 温诺说:“我哥答应我,考上景南一中,送我去加拿大玩两周。” 兰瑾:“怎么样小诺,有信心吗?” 温诺挺起胸脯:“中考前我就把护照签证都办好了,能没有吗。” 耳边是一屋子人的哄笑声,姜以安偷偷捏了捏闻恪的手。 临走时,兰瑾叫住闻恪,拎给他清晨特意去早市买给姜以安的基围虾:“回去蒸锅一闷,酱汁我都调好了,安安爱吃。” 姜以安闻言无措地立在玄关,又见兰瑾从卧室拿来一枚巴掌大的红盒子,放进他手中,嘱咐:“安安啊,有空就过来,瞧你身上一点结实肉都没有,婶给你喂胖点。” 姜以安实在不好意思收礼,闻恪压下他的手,转而对兰瑾说:“知道了,您们休息吧。” “小恪。”兰瑾上前一步,双掌攥住闻恪的手腕,这几天忧忡的心情全揉在这一抹不深不浅的力道中,“照顾好自己。” 闻恪将她揽进怀里:“辛苦了,婶。” 三人坐上车,与守在窗前的夫妻俩挥手道别,温诺连续两天紧张备考睡眠不够,身体不停在后排打摆子,结果晃断了意识,一脑袋砸在姜以安腿上。 抵达温诺家楼口,闻恪一把将人托抱起,温诺枕着闻恪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直哼唧,一只手无意识地拽着姜以安的衣袖。 闻恪说:“我送他上楼,在车里等我。” 姜以安:“嗯,快去吧。” 绕到副驾驶,姜以安关严车门,借一束路灯投落的昏黄打开兰瑾赠送的红盒子,里面的物件俗气老套,却是老一辈人最传统真挚的祝福——沉甸甸的一枚金块,外层覆膜,字用红釉描摹,写的是“平安”。 闻恪坐进来时,姜以安正对着礼物发怔,他瞄一眼笑道:“苦了婶儿了。” 姜以安发出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总惦记着要给‘儿媳妇’买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现在这些都不能送了。”闻恪发动引擎,打一圈方向盘,“给你选见面礼肯定没少费心思。” 姜以安抿唇:“叔婶对我真的很好。” 闻恪挑眉:“不紧张了?” 姜以安道:“紧张是因为对‘见家长’这件事很重视,重视是因为我在乎你。” 闻恪:“别光搁心里头在乎啊。” 姜以安:“今晚要不就落实一下?” 闻恪:“……” 勾人的小话层出不穷,若动起真格,姜以安未必做的比说的漂亮。回到家,闻恪倚在餐桌前抽烟解乏,姜以安洗漱完,满脸潮气地挨过去,两人面对面叠坐着一张椅子。 闻恪抱着人问:“小黏糊,还不赶紧睡觉?” 姜以安:“我过来疼疼你。” 闻恪将含着的一口烟轻吐姜以安耳侧:“这么有力气?” 痒麻感顺耳道游走全身,本意是想来“落实”的姜以安,还没发力,半边身子先软了。他垫着闻恪的颈窝,望向窗外璀璨的星夜,与他谈心道:“婶婶今天跟我说了好些话。” 闻恪早有预料:“嗯。” 姜以安:“想不想知道我听完的感受?” 闻恪:“你不都过来疼疼我了吗?” 姜以安向前支棱着手臂:“可不止。” 闻恪捻灭烟头,顺话问:“还有呢?” 姜以安说:“曾经我带给过你什么,以后我一样也能带给你。” 闻恪眉眼盈着笑意,这是他从遇见姜以安到现在,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很久以前,他仰望过一颗星星,那颗星耀眼、炙热、明亮,他看着他升起、蒙尘、陨落,他把他捡起来,用心脏捂暖,等待着他再次燃烧、发光、指引他方向。 闻恪:“看见月亮旁边最闪的那颗星星了吗?” 姜以安坐直身子,抬眸凝望:“嗯,好像是有一颗,不过这里看不太清楚。” 闻恪揉着他后颈说:“过两天带你去我以前看星星的地方。” 困意悄然爬上眉眼,姜以安耷拉眼睑,在朦朦胧胧间回应:“好。” 闻恪拍一掌他的屁股:“睡觉吧。” 姜以安顺发际线撩起刘海:“不想做噩梦。” 闻恪默契地亲吻他额头。 六月底,艳阳高照,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层,大夏天的,段扬被队友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怀中抱一捧鲜花迎着掌声,出个院活像个老领导光荣退休。 闻恪斜靠门框看他们在屋里吵吵闹闹,到时间了,他轻咳一声,七八号人推搡着挤出病房,韩晓钧道:“闻队,那我们先去执勤了。” 闻恪点头:“注意安全。” 段扬颓丧着脸抬高手臂:“哎,你们别走啊,带我一起。” 正在收拾床铺的护士闻声:“小绵羊,还是要以休息为主,工作别那么积极,你们老大又不给你涨工资。” 段扬挺直背脊一拍胸膛:“护士姐姐,人民警察心里只有人民,没有人民币。” 护士朝他比了个拇指,扭脸对闻恪道:“闻警官,怎么培养的,思想觉悟这么高,是我学习的榜样。” 闻恪笑着摆摆手,冲段扬说:“走了,回家静养。” 大包小包由闻恪拎着,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段扬刚坐进奔驰副驾驶,手机“叮”一声响,他拿出来一看,是林野。 掌心忽然湿汗,抠抠座椅又摸摸安全带,段扬不大自在地滑开屏幕,林野的头像是一只花蝴蝶,要放以前,他能吐槽一篇八百字作文,但现在,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路况略微拥堵,段扬端着手机茫然半晌,转动脑袋去瞧闻恪:“老大,咨询你个事情。” 闻恪咬着烟眼盯前方:“说。” 段扬吞吞吐吐的:“假如……”他强调,“我是说假如,你有一个朋友,是明星,很多粉丝的那种,你应该怎么和他……相处啊。” 闻恪不以为然地回答:“正常交往就行。” 段扬:“这样哦。” 红灯亮起,闻恪余光圈住正低头认真雕章琢句回微信的段扬,这孩子太单纯,根本学不会掩藏,什么时候交的警队以外的朋友,闻恪不过问,只是不禁担忧,一个明星朋友就能让段扬如此手足无措,要是让他知道他“嫂子”就是Mage乐队的主唱姜以安,会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2章 段扬把身体弯成虾米,双手捧着屏幕敲字,林野问,“羊羊,今天上午是不是就能出院了”,他想回“嗯”,太冷淡,想回“是”,太刻板,想回“对”,太正经,踌躇半天,往对话框输进去两个字,“对哒”。 发送完立即点撤回,重新输入,“对的”。 将手机揣兜,段扬窝在座位上怔神,视线不聚焦,脑中不受控地浮现出林野的笑容。奔驰驶进茉藜小区,眼前掠过的景色变得熟悉,他直起身瞄一圈四周:“老大,怎么没回宿舍?” “伤好利索前,你就跟303住。”闻恪上一把轮,倒车入线,“这儿离警队近,也方便我照顾你。” 段扬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你睡沙发。” 闻恪:“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段扬有些懵:“啊?你要跟我挤一张床吗?” 闻恪叹一口气:“303留给你一个人。” “那你住哪儿啊?”段扬推门下车,想帮闻恪拎东西,闻恪没让,“宿舍那么远,总不能让你两头跑。” 上到三层,闻恪掏出钥匙拧门锁:“少操点心。” 走进熟悉的出租屋,段扬赶紧一层层脱衣服,裹了一身热汗,再捂着伤口。他湿/淋/淋地说:“老大,我得洗个澡,你上午还去单位吗?” 闻恪叼一根烟立在餐桌前,用下巴点点一旁的座椅:“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段扬乖巧地移过去坐好,身姿板正,竖起耳朵先怯怯地问一嘴:“不会是想把我调去后勤队吧?”闻恪还没开口,他先把自己吓着了,急哄哄地嚷,“老大,千万使不得啊,我誓死和我的大摩托共存亡!” 闻恪:“你消停会儿。” 段扬挪挪屁股:“哦。” 而后听见一声长叹,带着些许无奈和怅然的意味,段扬抬起头,懵懂地对上闻恪忧心的眼神:“以前严队跟我讲过一句话,他说他很后悔带我出三年前的那趟任务,我理解他的意思,但没能完全体会他的心情,直到发生了这次的意外。” 闻恪垂眸往烟灰缸轻弹烟灰:“我想跟你讲的正是严队曾经对我说过的,我很后悔让你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因为无论换成谁,都不会做出如此危险、不计后果的行为,就这点而言,是我的失职。” 段扬坐不住了:“这跟老大有什么关……” “段扬,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选择担负起责任。”闻恪硬声打断他,皱眉严肃道,“这一枪是我该受的,身为警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客观理性,不可以带有任何感情/色彩,这一点,你并不合格。” 段扬下撇嘴角,苦巴巴地接受“批评”。 “以上,是我作为领导要对你讲的话。”语调渐松渐缓,闻恪脸上换了抹温和神色,“接下来,作为朋友,我必须要郑重地跟你说一句‘谢谢’,尽管这两个字太无力,太苍白。这是‘以命换命’的交情,于我而言,你对我有‘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段扬受惊地捂住胸口:“老大,言重了,你可千万别有啥心理负担,你看我恢复得多好啊。”他抻脖东张西望道,“业主大爷家的称呢,我上称给你测个体重,比原来还胖三斤呢。” 闻恪微笑着抬手,给了段扬一个脑瓜崩:“段扬,谢谢,真的。” 段扬摁住脑门不知所言,傻乎乎地“嘿嘿”两声:“那……甭客气,老大。” 闻恪临走前再三叮嘱,每日三顿饭会由餐厅派送员按时送来,叫段扬只管吃,吃饱喝足去床上睡觉,垃圾不要管,家务不用做,他晚上回来再收拾。 段扬陷进沙发里脑袋晕晕的,心想,这待遇,老大又在养猪了。 饭后吃了药,瞪着电视机一阵百无聊赖,段扬耐不住寂寞,心下琢磨,反正离警队近,就当遛食儿,偷摸回去探望一下大家吧。正往身上套坎肩,电话响了,掏出兜看清来电人,段扬咽一口吐沫,等待几秒,滑屏移近耳朵:“喂,中午好。” 林野的嗓音清透有活力:“羊羊,到家了吗?” 段扬站在窗边靠着墙,食指抠抠窗台:“到了。” 听筒里传来拨/弄塑料袋的窸窣声,林野问:“你家住哪儿?” 段扬答得挺快:“你家楼下。” 对话突兀地停顿一段空白,林野恍然反应过来,笑道:“那是我朋友家。” 段扬莫名松了口气,但下一口差点没提上来,林野说:“正好,我给你送趟东西,顺便去看看我朋友,挺久没见了。” “别。”脱口而出的一个字,段扬纠结着措辞,坦白,“这间屋子是我们队长租的,给夜班执勤的队员歇脚用的,现在留给我一人住,不算我自己家,我也不合适请你进屋坐坐。” 林野:“那你下楼见我。” 段扬犹犹豫豫地:“你那么忙,就别劳神费心我了,我……” “你是在躲我吗?”林野直白地问。 “没啊。”段扬聊出一脑袋汗,拿手背揩一把额角,“我为什么要躲你。” 林野简洁明了:“半小时后见。” 啪嗒,电话断线,段扬愣住了,一时呆若木鸡。等会儿要去见大明星,这什么概念,他动动鼻翼嗅到身上的汗味,没时间磨蹭,急躁地往伤处覆一张防水贴,钻进浴室连搓澡巾也用上,卷着热气湿哒哒出来看一眼表,套一件干净的棉麻短袖衫,吹蓬松头发,手机再次响起。 段扬在窗前寻见林野的本田CRV,摁下接听键:“我下来了。” 疾走出单元门,坐进副驾驶,段扬与林野四目相对,打招呼的话顿时噎在喉咙口。摘掉帽子口罩的林野,尽管耳钉唇钉满背的纹身依然在,利索的短发,炯神的瞳眸,高挺鼻梁衬得五官立体,唇红齿白,太养眼了,段扬移开目光,不自然地揪揪卷毛。 林野闻见一股清爽皂角香,坏笑着问:“为了见我特地洗的澡?” 段扬撇嘴:“你想多了。” 腿上一重,一兜子的牛奶水果,钙和维生素,林野提醒他:“早上奶晚水果,一周的量,吃完下周我再给你送。” 段扬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别麻烦,没准下周我就能归队上班了。” 他抱起塑料袋逃似的拉开门把:“没别的事我先上楼了。” 林野叫住他:“段扬。” “小绵羊”、“羊羊”听惯了,冷不丁唤一次大名,还挺不适应,段扬回脸问:“怎么了?” 林野弯起眼角:“让你当我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的事。”段扬一条腿伸出车外,脚尖点着地说,“我只是不认哥哥,咱们当朋友就行。”转身掩上车门,快步跑进楼道,忽然想起忘记道谢,又折回CRV前,指指袋子,冲林野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因上次见面加微信时自己口无遮拦的一句“当我弟弟吧”,林野无意间触及到段扬的伤心事——“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哥哥”,“是他在天上保佑我才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我不当任何人的弟弟”,“下辈子我还要和我哥做亲兄弟”。 视野里瘦薄的身影消失了,林野眨动眼睫,这半拉月他一直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他看不得段扬受一点皮肉伤,听不得他吸溜着鼻涕念叨已故的哥哥,想不得他悲伤难过的样子,林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段扬的一举一动完全拿捏住了。 兀自在车内思忖半刻,林野断开心思抬眸张望,来都来了,他一推车门,三两步跨进楼道,转眼上至四层。 横咬铅笔正沉浸在新曲旋律中的姜以安,思路被叩门声搅扰,他将吉他放置一旁起身窥向猫眼,笑着拧动把手。 “哟。”林野单臂搭上门框,一副懒散的姿态,扬起唇角说,“好久不见,我的主唱。”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3章 眼角爬上温润的弧度,姜以安给林野让出位置:“好久不见。” 林野拱起半边眉毛,歪头审视姜以安面色:“日子过得不错?” 姜以安心中警铃大作,不爽地蹙眉:“胖了?” 林野笑出了声:“真是跟原来一模一样,听见‘胖’字苦大仇深的,你脚脖子比我手腕就粗一小圈,能胖哪儿去?”他用食指在脸前画了个圆,“我是说,气色看起来好不少。” 姜以安松一口气:“嗯。” 林野掩门进屋,感慨道:“我得赶紧告诉祁轩他们,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走向沙发前的脚步忽地顿住,林野目光粘在放置地面的红色吉他上,他神色愕然地移近,拾起仔细打量,眼珠子似是要嵌进音箱,不可置信地问:“这……你不是把它砸了吗?”拇指反复捻着那枚深刻的印字“M”,“我亲手扔掉的,怎么可能……” 姜以安盘腿窝进沙发,细瘦手腕搭放膝盖,指间夹一根烟:“这件是一比一的复刻品。” 林野的表情胜似惊恐:“这他妈谁做的?真心牛逼。” 姜以安不作答,将话锋拐去寒暄:“最近还好吗?” 林野尚未从震惊中回魂:“就那样吧。” “那个新人主唱能适应你们吗?”姜以安指尖轻点烟身,“你们四个那么闹腾,合得来吗?” 林野耸了耸肩,表情让姜以安看不明白,话答地更含糊:“没所谓。” 姜以安不上微博,电视不看娱乐新闻,屏蔽一切网络信息,称得上是与世隔绝,关于华峰与Mage的动态,他没再关注,唯一与世界的一点联系,是Light Phone里闻恪的号码。 林野放下吉他,又捡起叠落在地面的几张五线谱,心里快速过一遍旋律,惊喜地问:“以安,你开始作曲了?” “嗯。”姜以安回答他。 “老实讲,我有点懵逼。”默唱完最后一小节,林野木讷地盯着虚空发愣,机械地张合嘴皮,“所以你是打算重新……” 姜以安:“后面的事情我没有提前考虑,顺其自然吧。” 林野这一趟没白来,一把吉他,一叠谱子,给他整得热血沸腾。他表示自己想吃水果,把姜以安支去厨房,拿出手机对着一页页谱纸一通狂拍,Mage五人微信群瞬间炸锅。 孟戈:不愧是我家主唱。 仵子烨:曲风对咱胃口。 祁轩:妈的,燃炸了。 林野回复:你们试着编编曲,我现在手痒的很。 两人隔着茶几与一盘沙瓤西瓜,林野吭哧啃掉几块,胸腔内的燥热削减不少,姜以安耐心地跟西瓜籽较劲,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来看我?” 林野:“……”他没想着掩藏实情,以前同住一间宿舍,有任何事他都最先与姜以安商量,不论公私。抽了张纸擦去手上的甜水,林野屈起条腿架着臂肘,坦白道,“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姜以安并不意外,只好意提醒:“你的身份,注意隐私。” “平时是得小心。”林野挠挠后脑勺,“我倒没什么,毕竟对方的职业是警察。” 警察?姜以安愣了下,心道,还挺巧。 林野吞吞吐吐地说:“我真挺……喜欢他的。”他隐瞒对方就住楼下的事,避免姜以安平日遇见会觉得不自在,第一次见面,想着还是应该正式一些,“估计也就这个了,要不……这两天你有空的话,带你见见?” “好。”姜以安爽快地应下,语气温和道,“我也打算让你见一个人。” 林野会意地笑:“是为你贴墙纸、做吉他的那个人吧?” 谈及闻恪,姜以安脸上盈满幸福感,他点头,伸手拿过自己的红色吉他,指尖轻拨,弦音悠荡:“给你弹首新曲,帮我把把关。” * 傍晚六点,303的门从里面打开,闻恪提着一兜牛奶水果进屋,瞥见餐桌上的一大袋子东西,问段扬:“你去超市了?” 段扬支吾道:“嗯……朋友送来的。” 闻恪没多问,一股脑儿全塞冰箱:“身上有不舒服吗?” “老大。”段扬揉揉鼓囊囊的小肚皮,“我这伤早就好了,吃嘛嘛香,我现在是一刻都闲不下来。”他犹犹豫豫地,“可不可以申请回警队了?” 闻恪:“再过一周,先坐几天办公室。” 段扬沉下脑袋,像泄气的皮球:“我的大摩托……” 跟屋里转悠一趟,垃圾被段扬堆放在门口,没处需要下手收拾,闻恪抄起警帽:“有事给我打电话。” “有事。”段扬哭丧着脸,“让我执勤吧老大,我脑顶都长蘑菇了。” 303的房门在闻恪身后掩上,隔着厚重的木板,依然能听见段扬的哀嚎。闻恪心情不错地踏至四层,脚步到了门也开了,姜以安把他迎进来:“你同事在哭吗?” 闻恪换鞋换衣,脱下工作服穿一身休闲装:“闹着要回单位上班。” 姜以安笑道:“这么积极。”他帮闻恪挂起衬衫,“哦对了,今天林野来了。” 闻恪:“嗯。” 姜以安:“我想把你介绍给他,可以吗?” 闻恪温柔地说:“听你安排。” 这时电话响,屏幕显示来电人曲行舟,闻恪扣紧腰带接起:“什么事?” 曲行舟:“闻少,轰趴来不来?” 闻恪:“没时间。” 曲行舟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口吻:“陪弟妹?” 闻恪反问道:“你们打算跟哪儿折腾?” “八号公馆吧,没定呢。”曲行舟答,“怎么,要带弟妹来吗?” 随便敷衍两句,摁灭手机,闻恪在心里规划着行车路线,今晚北山无人飙车,他可以不用绕远K3,直接走赛道登嘉崟关。 一黑一白的着装,前后脚迈过门槛,姜以安双手搭在闻恪肩膀踏下台阶:“看星星的地方离咱家远吗?” 闻恪说:“需要一小时左右的车程。” 姜以安:“明天周末,不用加班吧?我们能不能多待一会儿?” 闻恪手臂向后一兜,稳稳将人托住,背着姜以安大步下楼:“加班也无妨。” 离开茉藜小区,闻恪在第二个路口拐上外环线,经由延承高速驶向城郊,姜以安满足这一晚的安逸,夜色在窗外划映,霓虹流光层层晃过闻恪英隽干净的侧脸,两只交握的手相互传递着掌心的热度。 比预计抵达北山的时间快了几分钟,奔驰从山脚下的敞阔公路笔直开往山顶,临近赛场外围,空旷宁静的氛围令姜以安心情愉悦,车内有悠扬舒缓的古典音乐,闻恪陪在身边,即将迎来的漫天星斗,浪漫长夜,会成为他梦中最美的景色。 闻恪说:“马上就到了。” 姜以安右肩倚着窗沿:“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闻恪朝他倾身:“嗯?” “一直在路上。”姜以安转头靠过来,“和你在一起。” 尾音刚落,倏地,赛场灯光一齐亮起,黑夜顿如白昼。两人惊愣一瞬,紧接着,清晰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破风般的速度,十几辆豪车擦过白色奔驰后开始降速,闻恪眉心狠狠一跳,黑色奥迪r8一个右打轮,横停在他们面前。 内圈包围的车辆,是天蓝色宾利、银色捷豹和祖母绿保时捷,苏启、曲行舟、魏风。奔驰驾驶位的车窗半开,苏启的嗓音慵懒地飘进来:“我没眼花吧?” 魏风下车摘掉防滑皮手套:“闻老板回来了?别墅轰趴走起吧。” 车子歪七扭八地停放,一帮面熟的富家少爷小姐们纷纷现身,笑着冲闻恪打招呼。苏晴长腿一迈,耳环在刺眼的聚光灯下亮闪,她抱臂倚在掩合的车门边,嚼口香糖的速度逐渐放缓。 眯起的双眼透过挡风玻璃直直盯住闻恪身旁的人,苏晴的表情不算明朗。 曲行舟大咧咧地嚷:“闻少,你不是去陪弟妹了吗?怎么来北山了?” 周围的议论声四起:“你们看,闻少旁边坐着人,是不是他对象啊?” “观赛的望远镜呢?赶紧给我,让我好好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能虏获咱们闻少的心。”。 “别急啊,我先瞅一眼的。” 未等几秒,一声高呼炸开在人群中:“我操——” 片刻的空白,另一个人震惊地说:“我他妈没看走眼吧?” “姜以安?!” 一片哗然,如同一锅滚烫的沸水,耳边的七嘴八舌乱得姜以安面色惨白,“闻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坐牢了吗”,“你们看没看网上的那些爆料”,“都被拍成……” 闻恪神色淡漠地推门下车,高俊身形赫然出现在众人视野,冷冽的眼锋横扫一圈,嘈杂的议论霎时止住。他缓步绕过车头,轻轻拉开副驾驶的门,垂眸对上姜以安受伤的眼神,柔声道:“下来。” 姜以安咬紧后牙,喉结滚动数次,抬手解开身前的安全带。闻恪揽过他的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前方散着一层冷光的那辆黑色奥迪。 闻恪:“苏晴。” 苏晴朝他微笑:“小恪。” 三位阔少爷无言杵在原地,谁也没离近,只听闻恪带有磁性的低沉嗓音郑重地对苏晴说:“介绍一下。”他收紧拢着瘦削肩头的那只手,唇角扬笑,“我爱人,姜以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4章 北山南侧,赛道如盘蛇,蜿蜒于崎岖的山腰,平坦开阔的地势中部建有一处顶配奢华的赛车场,此时光线盛亮。 满目炫彩的车身外壳扎堆在一起,斑斓的图案营造出一种华丽浮世的假象,穿搭各异的车手们闻言蓦然静立,耳边一时除去风声,只剩寥寥低语。 苏晴语调平和,眼波无澜,她冲姜以安礼貌点头:“你好,小安。” 姜以安嘴唇开合,不知该如何接话,闻恪随意聊了句:“不是打算去八号公馆吗?怎么又来北山了。” 苏启上前一步:“那点小破地方能关得住我们这帮野老虎?” 魏风挑起半边眉毛:“小破地方?嫌弃你下次别去唱歌打牌啊。” 苏晴回道:“是我提议的,这几天酒庄比较忙,想来这边放松一下。” 曲行舟问:“闻少,你俩有空吗?待会儿聚聚?” “下次吧。”闻恪看向他们,“今天还有事。” “行。”苏晴很快应声,而后面朝姜以安,刻意压低音量,“之前咱们在舞会上见过,小安真是又帅又漂亮。” 姜以安略微赧然地说:“谢谢。” 跟随闻恪重回车上,奥迪r8轰一脚引擎滑到奔驰侧方,苏晴降下车窗:“有空带小安来酒庄坐客,今天的事不会有人往外多嘴一个字。” 闻恪颔首:“好,有劳。” 后视镜中的浮华景象越来越远,直到下一个弯道消失不见,姜以安垂眸无声无息,临近嘉崟关,闻恪食指勾挑他的下巴,温声问:“在想什么?” 突发的意外让姜以安短暂失神,他挺起背脊靠向座椅:“上次的舞会,苏晴……看出来了?” 闻恪转而去揉他的耳垂,这个动作能够消除焦虑:“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对我很友善。”姜以安听着耳边细腻的摩擦声,紧绷的肩颈缓慢松弛,“刚才真的很感谢她。” 周围扬起一阵浮尘,轮毂下的路从沥青变为沙土,车子平稳地驶过僻静的窄径,一堵高墙截断去处,夹立于赛场与山道之间。 在侧面的荒林停稳车,闻恪牵着姜以安的手踏上陡峭的土坡,墙体顶部是用地砖垫平的一条人行道,此刻站在高处,山川树木,一花一草尽在眼中,峰峦披着夜色,明净的皎月正下方的位置,缀着一颗闪耀如钻石的星星。 微风卷来草木的芳香,近处是稀寥的蝉鸣,远处是城市的灯火,姜以安扶住高过胸口的围墙,前倾身子对闻恪说:“是那颗吧。”他指向月亮的方位,“这里看得特别清楚。” 闻恪微曲一条腿,手腕越过墙体自然垂下,神态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每一次回来这里,我都能看见它。” 姜以安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回来?” 闻恪道:“这儿是我母亲最喜欢的地方。” 姜以安靠向闻恪,用臂肘戳戳他胳膊:“愿意讲给我听吗?” 闻恪遥望素水的月夜,停顿半晌,声音平缓温和:“‘北山’原本是座荒山,很久以前,我爸来这里考察地段,想开发几个大型户外娱乐项目,偶然遇到在这附近徒步旅行的一伙人,其中就有我妈。” “那一晚他们就住在咱们脚下的位置,野营搭帐篷,抬头便能望见满天繁星,我爸对我妈是一见钟情。”闻恪语气稍顿,垂至地面的眸光有些空落,“可他已经结婚了,父母之命,为了稳固祖辈几代人奠基的家业,与政界的人联姻,没有感情,只看重利益。” “但我妈很爱他。”闻恪轻声叹一口气,语调听不出情绪,似是在讲一段与他无关的故事,“为顾及闻家在业内的名声和威望,不给竞争对手任何舆论造势的机会,她甚至没让我爸知道我的存在,就这样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直到我成年。” “他们每半年来北山见一次面,远离城市,远离喧嚣,远离是非。” 闻恪转头看向姜以安:“你眼前这条山道,是我爸做的一项慈善,对外宣称是方便车辆通行,为此政府还给他颁了个优秀企业家奖。”他笑了笑,“实际是方便我妈坐车来见他。” “后来我妈重病卧床,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爸。”手中的金属火机滑出一竖摇曳火光,映入闻恪深邃的眼眸,“我们三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K,所以这条山道名叫‘K3’。” 不知何时,姜以安握住了闻恪的手,一小节无声过后,他问:“会对父亲有怨言吗?” 闻恪的面色称得上淡漠:“当然有,他不该背叛婚姻,更不该让我妈一个人。” 姜以安没再多言,一条手臂绕过闻恪背后,在他肩头拍了拍。 “我妈是笑着离开的,因为我和我爸都在她身边,她这一生没有遗憾。”闻恪嗓音和缓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独自来北山,大多是晚上,耳边放着音乐,眼前是一片星海。” 姜以安会意地扬起唇角。 此时的山林静谧,偶尔传来几声清脆鸟鸣,月光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拉长,夜空与大地之间好像仅剩他们两个人。 姜以安说:“闻恪,以后有我陪着你。” 长久的无言,酝酿出一些真挚的情感,“以安”,闻恪极轻地唤他,口吻缱绻,“我从没想过能够拥有你。” 呼吸与心跳清晰可闻,姜以安语气轻松地问:“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闻恪笑着回答:“确实没敢有不切实际的心思,你对我来说真的太遥远了。” 姜以安垂眸:“可我没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你的出现。” “所以我很抱歉。”闻恪道,“没有早点去到你身边。” 姜以安凑近他,玩笑地问:“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闻恪一刻不犹豫地说:“私房钱都给你。” 姜以安欣慰地点了点头。 细碎星辉映上姜以安微翘的眼角,长睫生动地掀起垂下,漂亮得令闻恪着迷。以前他在这里尝尽孤独,内心有一丝不露痕迹的渴望,如今它变得触手可及,将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与倾慕,化作往后余生的执念与深情。 姜以安温柔地问:“你在看什么?” “看那颗最亮的星。”闻恪抬手轻抚他脸侧:“它在你眼睛里。” ——被我捧在掌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 周末继续。 *几句唠叨: 本文开始收尾了,先向各位追更的小天使们郑重地说一句谢谢,大家辛苦,陪我这一趟旅程。 这篇文写到现在,缺点很多,无论文笔、人物性格还是感情方面,剧情就不说了,根本经不起推敲。我自知问题很大,但会认认真真把它完成,很多衔接不顺畅以及读起来违和的地方,下一本我一定努力改正。 感谢为我留评的每一位读者,鞠躬,能够相遇很开心。 第55章 段扬在家里熬过了周末,当了两天等待喂食的猪,实在坚持不住了,无所事事憋闷得他心慌。今天是周一,无论如何他必须回一趟警队,身体力行告诉闻恪他可以上班了。 清晨在舒适的床铺里醒来,段扬揉揉眼睛,习惯性捞手机看时间。亮起的屏幕中,显示的页面是某人的朋友圈,顶部的最新动态上传了一张白绒绒的绵羊图,配字,“想薅羊毛”。 昨晚临睡前,段扬吃多了,窝在枕边打了会儿嗝,无聊地翻看微信。指尖悬在“花蝴蝶”头像上方,犹豫片刻,他鬼迷心窍地点进去对方的朋友圈,大半夜的,段扬从头细致浏览至底部,发现林野和他一样,也是个话痨,正经记录的事件有乐队的组成、磨合期、出道,以及各种排练、演唱会、颁奖盛典,其余的内容杂七杂八,琐碎到一顿饭吃咸了也要念叨一句。 段扬在纷杂的“林野日常”中睡熟,梦里,有个人窥视他打游戏,调侃他的警服是在玩“制服诱惑”,还没来得及反驳,眼前场景一变,他们又在路边相遇,贴罚单,背着人去保健品店,一通折腾累得段扬气喘吁吁,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Global酒吧,林野挎着一把炫酷的电吉他帅气地笑,跳下舞台穿过人群朝他缓步走来。 “哎。”段扬盘腿捋两把卷毛,明明是在刻意躲避,却总忍不住想去了解关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郁闷道,“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暂且放下满腹疑虑,起床进卫生间洗漱,对镜穿正警服,段扬左瞧右看,骄傲的不得了。系上领带,他飒爽地迈出楼门,闲庭信步在梧桐树荫下,流动的光斑缀满深蓝色的衬衫,心情明媚舒畅。 路过Global,段扬望着警队的方向归心似箭,丝毫未注意,一辆本田CRV正悄悄跟在他身后。 林野刚下夜班,好巧不巧,驱车准备返家时遇见他想薅毛的那只小绵羊,于是一路尾随至交警大队门口,寻一处停车位熄灭引擎,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段扬发了条信息。 林野:羊羊,今天上班了吗? “叮”一声,段扬很快回过来,三个字,“嗯,上了”。 没再多问,回家反正是睡觉,跟车里也一样,林野回复一条“下班给我打电话”,便把静音调成响铃,扔在副驾驶位上,放倒座椅靠背。 段扬大摇大摆地踏进警队办公区,于阴凉的走廊上潇洒地逛游,沈默副队长正和指导员筛查文件,瞥见门外一抹熟悉的身影,眉开眼笑道:“段扬回来啦。” 隔壁办公室的门“唰”地推开,韩晓钧率先冲出来,接二连三地,屋内的人全涌进楼道,段扬霎时被簇拥,老领导似的挥了挥手:“兄弟们,想我没啊?” 或寒暄或慰问,没去医院探望段扬的同事拉着他有唠不完的嗑,闻恪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处响起,所有人悄么声地各归各位,段扬三两步踱到他眼前,笑眯眯地说:“老大,我来上班了。” 闻恪将他从头到脚过一遍眼:“注意身体,别得意忘形。” “知道啦。”段扬跟着闻恪进屋,请求道,“给我派点活儿干吧,什么样的都行,只要别闲着。” 闻恪:“去指导员那儿帮着做些内勤工作。” 段扬答应的很痛快:“好嘞,没问题。” 整个上午都猫在档案室整理文件,下午,闻恪例行去交警支队开报告会,段扬老老实实坐他办公桌前将《道路交通安全法》重新阅读背诵,直至余晖投照在页角,屋内光线渐暗,他才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工作期间警队有规定,无特殊情况不准用手机处理私事,段扬养成习惯,此刻才想起来去看林野有没有再回复信息。 果然有一条,段扬盯着屏幕,纠结着要不要给林野拨电话,对方却等不及先一步打过来,他踌躇几秒摁下接听:“喂,晚上好。” 林野的嗓音显然是刚睡醒,慵懒里透着一丝性感:“羊羊,下班没?” 段扬端起桌上的青桔茶一口气灌掉半杯:“快了。” 林野抻直胳膊腿,活动一圈僵硬的脖颈:“那行,那我再等你一会儿。” 再?段扬忙问:“你在哪儿呢?” 林野:“你们警队门口。” 段扬听罢,登时坐不住了:“你怎么来的?等很久了吗?” 林野笑着说:“早晨偶遇你去上班,我就跟来了。” 早晨……段扬曲起食指抠了抠手机壳:“一直等我到现在?” 林野:“昂。” 段扬心里不知所然地乱了,赶紧收拾桌面,直白地问出一句:“你这么闲吗?” “早就跟你说了。”林野道,“我是个过气的明星,饭都快吃不起了。” 撂下电话的同时,段扬迈离警队大门,一眼便寻见伫立车旁拉伸筋骨的林野,他疾步过去,关切地问:“你吃饭了吗?” 林野摇头:“一天没进食,我要饿死了。” 结合对方阐述的实际情况,段扬选择了一家平价的馄饨店,撩帘踏入,隐蔽的角落正好空着一桌,两人就坐后,点了一碗招牌鲜肉的,一碗蟹黄的,外加一笼紫米蒸糕。 林野摘掉帽子痛饮一口大麦茶,待店员上齐菜,他认认真真瞅着段扬狼吞虎咽。光洁的鼻尖溢着汗珠,白净小脸热得泛红,段扬吃得津津有味,林野舀起一颗蟹黄馄饨放进他碗中:“尝尝。” 段扬:“别给我了,你该不够吃了。” 林野笑道:“够。” 段扬不大好意思地夹起林野的馄饨吃进嘴,哈着热气说:“香。” 结果碗里又多了一颗。 段扬一愣,慌忙用手遮住碗:“别总看我,你不是饿吗?快吃吧。” 林野悠哉地喝一勺汤,边尝馄饨边状似无意地问:“明天下班后有时间吗?” 段扬:“干吗?” 每周二酒吧不营业,林野跟经理打过招呼,借用场地与姜以安约定见面,他怕告知实情段扬会怯场,想给他一个惊喜,哄骗道:“明晚Global有我演出,你来看吧。” 又是在警队门外干等一天,又是担心自己吃不饱,又是邀请看表演,段扬有些遭不住了,想起住院时林野为他弹吉他,亲自下厨做红烧肉,除了母亲和哥哥,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一时卡壳没回复,林野当他默许了,遮上口罩起身去柜台结账。等揣着钱包重新坐下,段扬这才缓过神:“怎么能让你结账啊,你都快吃不起饭了。” 林野说:“就算我吃不起,也得先紧着喂饱你。” 又是甜言蜜语,段扬这下真的受不了了,只觉得胸口倏而燥热膨胀,他忡悸着,慌乱间难为情地开口:“你别这样,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离开馄饨店,迎面吹来一股热风,段扬的脸蛋红扑扑的,汗水濡湿的衣料紧紧贴服在后背。两人并排走在喧吵的闹市口,段扬耳边除了嘈切的噪音,还有“噗通”有力的心跳声。 林野此时出奇的沉默,导致气氛逐渐变得微妙,很多隐晦的情绪被无声放大,他们离得很近,自然垂下的两条手臂一次次相蹭,段扬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藏,偷偷掩饰自己的焦乱不安。 “段扬。”林野双手插兜唤了一声。 段扬目光垂地:“啊?” 人行道红灯读秒,周身熙攘,明明各种声响争相挤进耳道,段扬还是最先听清了林野的问话:“你应该感觉得到我的心意吧?” 手指抠搜着裤缝,段扬窘迫到几秒没有呼吸。绿灯亮起,他们穿梭于人流中,段扬抱紧自己的警帽,咕哝道:“咱俩……不合适。” 意料之内的回答,步到长街对面,林野把人拉到僻静的街角,借树荫隔档,他勾下口罩问:“那你说说,哪里不合适?” 段扬皱眉咬紧下唇,难言似的:“我……我不能喜欢男的。” 林野不解:“为什么?” “我家,就剩我一个了。”段扬抓抓脑门,气息略显急促,因为在说违心的话,“我娘还指着我为段家传宗接代呢。” “行,那你现在回答我。”林野耸起肩膀,踢开脚边的石子,故意激段扬,“你确定要拒绝我吗?” 段扬清楚心里的不舍,嘴上却说:“你是大明星,我就是个小交警,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处不到一起去。” 林野压根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张口还是那句:“确定拒绝我吗?” 段扬拧着眉逼自己点头:“确……” 林野硬起语气提醒道:“你最好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 段扬脑中像塞了团棉花,乱得头皮发麻,他咬紧牙关说:“趁我还没喜欢上你……” 脸侧忽然一痒,轻柔的触感直接电麻了半边身子,还有实实在在嘬出的一声脆响,段扬震惊地瞪着眼珠子,白皙的肌肤蹿上番茄的颜色,呆若木鸡半天,害羞道:“你……耍/流/氓。” 林野厚脸皮地端抱起胳膊,再一次问:“确定吗?” 段扬快被步步为营的林野惹哭了:“我……”他急喘两口,一副做错事的神情,挣扎着,惊慌着,最后认命地坦白,“我竟然喜欢男人,这可咋办啊,我娘会气死的。” 这算变向表明自己的心意,林野长长地松一口气,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靠,紧张死我了。” 段扬红着脸迷茫地抬起头:“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怕你真的拒绝我。”林野朝他摊开掌心,“哝,你看,全是汗。” 昏黄路灯下,一人眉目舒展,一人愁眉苦脸,段扬心想,往后该怎么和母亲交代,怎么和闻恪交代,怎么和弟兄们交代?一大堆棘手的难题摆在面前,他愤恨地怒视林野,“啪”,拍掉他的手,气哄哄道:“都怪你。” 模样像撒娇,林野笑嘻嘻地跟在段扬身边,没忍住,手掌扣住那一脑袋松软的卷毛往自己怀里一揽:“好,怪我怪我,任凭处置。” 段扬用臂肘将他隔开半米距离:“在大街上别动手动脚的,我还穿着警服呢,影响不好。” 林野很鸡贼地说:“意思是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动手动脚?” 段扬拿眼角瞥人,警告道:“下次不许再亲我脸了。” 林野:“必须的,下次直接亲嘴。” “妈呀。”段扬受不了了,他站住脚,很有气势地一跺,生气不似生气,撒娇不似撒娇,羞赧中带着无奈,无奈里透出点掩藏不住的笑意,“你可太烦人了。” 林野背过手,微弯腰身,只把一张帅气的脸送到段扬眼前,与他咫尺对视:“羊羊,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可口。” 膝盖发软,心脏胀满,胸腔内扑腾起一簇火苗,林野五官清俊标致,让人移不开眼,段扬盯着这双含光的瞳眸,里面是自己,时间一长,他有点扛不住,于是将偏移的视线越过林野肩膀,漫无目的地投向马路对面。 定睛片刻,段扬突然抬手拨开林野,眉心瞬时凝重,脑中条件反射地筛选着记忆碎片。不久前,闻恪曾让他背过十二台出现在鸿怡宾馆附近可疑车辆的型号和牌照,要他执勤时注意审核驾驶员信息,段扬神色严肃地将警帽戴好,转头对林野道:“稍等我一下。” 林野不明所以地让目光始终跟随段扬的背影,直到看见他停立在一辆眼熟的白色卡宴面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6章 驾驶位的车窗徐徐降下,段扬向后展肩,右手干净利落地敬礼:“您好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驾驶员证件。” 目光顺窗缝切进车内,落至男人身上,段扬眯眼打量对方的容貌,半长的头发,深辙的双眼皮,高挺鼻梁架着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下颌线冷峻锋利。 “原因。”低哑冷漠的嗓音,衣冠楚楚的男人眼角斜出一抹轻视。 段扬丝毫不怵,利用交警职权强硬地回应:“还请您配合。” 男人不露声色地扫一眼后视镜,若没注意错,这名交警是径直朝他来的,显然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他将储物格里的驾驶证递到窗外,段扬抽出衬衫前兜的圆珠笔和记录本,片刻后,他再次敬礼,双手归还:“感谢您的理解。” 在翻看证件的同时,段扬调动记忆,与网上车管所的车主信息匹对,确认无误。 走回林野身边,段扬收起笔本,抬眸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已重新将帽子口罩捂得严实,裸/露的眼睛明显与刚才的眸色不同,冷硬又狠厉。 猛一对视,段扬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视野中的白色卡宴渐行渐远,林野神情复杂地目视前方,问:“为什么查那辆车?” 段扬没多想,但有所保留地回答:“曾经出现过可疑行径。” 林野继续问:“查到那人叫什么了吗?” 段扬停顿一秒:“车主姓徐。” 林野覆下眼睫,脸色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怒意,他抬手摘掉口罩,拳头紧了又松,半晌对段扬道:“他可不姓徐,他姓裴。” 末了,林野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他烧成灰,老子也认得出来。” * 晚上九点,闻恪接到段扬的电话,姜以安在客厅忙碌,避免吵扰,他转移去厨房接听:“嗯。” 段扬的语速很快,咬字清晰道:“老大,20:13分,蓟门桥北地铁C口附近,型号Cayenne Turbo Coupe,白色,牌号景N 85D10,确定为曾出现在鸿怡宾馆附近的嫌疑车辆,车主徐亚仁,驾驶员姓名——” 闻恪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如涌动的暗潮,黑暗中像有东西在蛰伏,金属火机在窗台磕出尖锐的声响:“有其他可疑点吗?” “有。”段扬沉声,“我查证件时,对方给我的是车主的驾驶本,要不是我朋友认出他,我不可能得知他的名字。故意隐藏真实身份,这一点很值得怀疑。” 闻恪收回视线:“朋友?” 俩字的问话,瞬间将段扬从工作状态中抽离,他攥紧手机磕巴着答,“就……一个认识了挺久的朋友。” 已知的信息闻恪需要认真整合梳理,他没有探究段扬交际圈的欲望,只道:“如果日后有需要,还得麻烦你朋友来一趟警队。” 段扬心知这是必须要走的流程,应声:“好。” 电话挂断,闻恪右手抵在左肘下,齿间咬烟,黯淡的眼神藏在浮动的青缕后面。白色卡宴,景字牌,他重新滑屏拨过去交警大队值班室的号码,很快有人接起:“闻队。” 是沈默,闻恪道:“去网上车管所内部系统查一下景南市有多少量白色的Cayenne Turbo Coupe。” 等待回信的过程中,闻恪大致估算数量不会多,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丝难以精准捕捉的记忆画面,他好像近期在哪里见过这一类车。二十分钟后,沈默来电:“本市Cayenne Turbo Coupe共有17辆,其中3辆为白色。” 极少的数目,能见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闻恪努力思索究竟何时何地看见过这类车型,印象里有个很模糊的片段——下一秒,他倏然抬眸,立刻点开微信找到与韩晓钧的聊天对话框,姜以安生日当天的那段监控视频中,发生争执的一男一女驾驶的便是一辆白色卡宴。 联想姜以安当时产生的过激反应,若是因相似的场景,相同的车型引发导致,闻恪夹掉烟,长时间凝视客厅的方向,深思熟虑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迈动脚步。 红色吉他摆放在盘起的双腿上,纤长手指轻搭着琴弦,姜以安面对窗外,素净的侧脸,细窄的肩膀,灯光投落额发,眼廓弯起淡淡的弧度。闻恪悄声走近,视野里的人听见动静回过头,笑着往他坐下的地方挪了挪身子。 姜以安问:“谁的电话打了这么久?” 闻恪下定决心,答非所问:“以安,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姜以安凑过去脸:“表情怎么这么严肃?你问。” 闻恪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他,姜以安现在的状态很乐观,但他依然权衡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你生日那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姜以安缓慢收敛起情绪,面色变得沉闷,垂下的眸光淡然,闻恪握住他的手,追问:“是一辆白色卡宴,对吗?” 钟表的走针声在两人中间拉出一小段空白,姜以安皱眉敲敲额角,沉默地点头。 闻恪有选择性地试探:“85D10。” “你……”姜以安错愕地抬起脸,回握闻恪的力道猝然加重,“你怎么知道的?” “以安。”闻恪挪开原位,坐上茶几,与姜以安拉近距离对望,用拇指轻揉他泛红的眼尾,柔声说,“看着我,勇敢一点,把你愿意告诉我的,讲给我听,好吗?” 几近苛刻的请求,需要再一次回忆不堪的过往,闻恪太不忍心,但他相信现在的姜以安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和面对,而姜以安同样没有让他失望:“……好。” 他抓着闻恪的手,反复吞咽,加深呼吸,用涤荡进身体里的空气减轻胸腔内的压抑感,启唇说:“这个人,是华峰娱乐的执行副总裁,乐队成立之初,公司也处于上升期,他给了我们五个人很多权利,我因此对他十分信任,也很感激。” “不久之后,Mage的人气越来越高,带动‘华峰’的市值跻身国内前十,慢慢地,他开始参与决策乐队所有的行程事务,垄断我们应得的权益,我甚至不清楚每一场演出的利润,每一次参加节目的费用,每一项代言的钱数,就连我的银行账户都必须交由公司打理。” 姜以安把吉他揽进怀中:“Mage带给‘华峰’的收益巨大,可我们实际分得的却很少,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两年前,乐队合同快要到期,我们五个人一致决定转签去其他的娱乐公司……” “这件事被他发现后,他离奇的愤怒。”姜以安语气稍顿,蹙眉说,“他把我锁进会议室,逼着我续签‘卖身契’,并且警告我如果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他将终止乐队的一切活动。” “他要我每个月陪他出席一次私人聚会,起初,就只是单纯的吃饭喝酒,后来,他总是对我提一些过分无理的要求。”姜以安呼吸微颤,攥住闻恪的指尖牢牢扣紧,“最后一次是在‘华峰’的年会上,宴会厅里除我以外,没有其他明星,他揽着我敬酒,等我反应过来杯子里面被下了药……” 姜以安闭上眼睛:“醒来后,有镜头对着我,身体很冷,我发疯地砸碎手边的酒杯,用玻璃扎伤了他耳侧。” “他想用视频威胁我,强迫我,逼我就范,留在他身边。”姜以安隔着浅薄的泪光看向闻恪,眼神有些空,声音从喉咙深处嘶哑地哽咽出来,“可我逃走了,而他……是真的说到做到,毁了我,也毁了乐队。” 反抗的后果,是以最极端恶劣的手段,被栽赃,抹黑,诬陷,舆论蔓延得太快了,公关编造的故事像模像样,流言究竟有多可怕?它能让沾身的脏永远无法彻底洗净,轻易致死。 非议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让两年前的姜以安无处可逃,出道十二年,得来多少荣誉,就有多少诋毁。 姜以安死命地搂紧闻恪脖颈,认真感受对方滚烫的心口,这一抹炙热的温度,是深海里的浮木,泥潭边的稻草,也是唯一一束能够驱散头顶阴霾的阳光。 姜以安说:“这么多年,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裴宇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7章 如果可以,这个人的名字姜以安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谈及,念起。他像一颗毒瘤,卷着刺扎根在心底,乐队其余成员自事情发生以来,默契地闭口不提“裴宇成”三个字,如今姜以安能够直言,是因为对闻恪的坦诚和信任。 闻恪心疼地唤:“以安。” “我没事。”姜以安一手抚摸吉他,一手搂住闻恪,“你抱紧我就行。” 艰难地大口抽气声渐渐平息,起伏的胸口落匀规律,姜以安伏在宽实的肩膀上微阖眼睑,将所有感官、情绪,甚至是心跳、呼吸,全权交给闻恪。 “每一次想起,我都很害怕。”姜以安如实坦白,蜷缩发冷的身子,“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闻恪提了把姜以安的腰,从他掌下抽走吉他,仰身向后倾倒。两人顺势躺在沙发里,陷进温柔的夜色中。 头皮被揉软,眉眼爬上舒适的困意,姜以安说:“闻恪,不要为了我涉险。” 闻恪轻声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下巴戳在闻恪胸口,姜以安眸光温润,瞳孔水洗般明净:“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勇敢。” 闻恪欣慰地说:“姜主唱果然没让我失望。” 额间落吻,姜以安眨动沉重的眼皮,垂在身侧的手与闻恪十指相扣:“我如果心态好,吃得饱,活到百岁不成问题,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得一直陪着我。” 这句话听得闻恪由身到心每一处缝隙都熨帖舒服,他虔诚地回道:“我答应你。” 半夜把姜以安抱回卧室,闻恪将所得信息全数发送给谢戎。第二天下班前,谢戎火急火燎地推开闻恪办公室的门,端起桌面上放凉的青桔茶一饮而尽,豪迈地坐下身:“妈的,这货可真是个泥鳅。” 闻恪丝毫不意外,他合上两份正在翻阅的文件,问:“接触到人了吗?” “华峰娱乐的高层来回踢皮球,都说不清楚裴宇成的动向。”谢戎随便扯一本薄书往脸侧扇风,“住处没人,手机关机,他能躲得这么快,说明昨晚段扬查车打草惊蛇了,让他有所警惕。” 闻恪道:“监控显示他的车最后消失在云锦路南段。” 谢戎叹口气说:“难办就难办在,他的档案干干净净,尽管石明屹亲口证实他的上家耳侧有伤,这也不能成为判定他罪名的证据,局里是不允许我们对一个清白的人动用警力的。” 闻恪:“再给我一点时间。” 谢戎严肃道:“关键是,他身后还有‘盛威’,不管侦查的速度快慢与否,裴宇成现在知道我们对他有所怀疑,他在暗我们在明,总能先一步采取应对措施,这点于我们而言非常不利。” 闻恪双手交叉抵在颚下:“我会尽快,只要能监测到他的动向,暗中派人观察,他会露出破绽的。” “你尽快?”谢戎摆手说,“我都已经走投无路了,你还能有办法?” 没等来闻恪的回答,谢戎疲惫地塌下肩膀,已过下班时间,他从兜里掏出烟包:“晚上新就任的分局局长请客吃饭,严队也在,你去不去?” 闻恪婉拒道:“我有约了,得赶紧回家。” 谢戎一听,摸着烟玩味地说:“哟,家里管得挺严啊,还是之前段扬埋怨你‘重色轻友’的那位?” 闻恪只笑不言,屋内重归寂静,谢戎没打算多待,他利索地起身,目光垂至桌面,转回话锋:“这两天我会私下派人探一探云锦路,但愿能有所收获。” 闻恪点头:“辛苦了。” 离开时,谢戎回首望了眼闻恪伏案的身影,掩合屋门疑惑地皱起眉,若没看走眼,桌上摊放的两摞纸并非他以为需要领导批复修改的红头文件,而是两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房地产合同企划书。 其一为“盛威”,而另一份,竟然是景南市首屈一指的大集团——“明融”。 * 闻恪回到家,姜以安已经穿戴齐整,迫不及待迎他进屋,脸上溢满期待的神色。闻恪脱掉工作服,换一件简单干净的白T恤,下身棕色九分裤,板鞋,养眼的五官,挺拔的身材,衬托出俊朗惑人的英隽气质。 穿私服的闻恪更养眼,姜以安嫌抱腰贴得不够紧,抬臂环住闻恪的脖颈,从卫生间好似树袋熊一样缠着人到玄关,两只手一刻不得安分。 闻恪微低下颌,将鼻尖埋进他柔软的发间,小声道:“最近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落实’一下了?小黏糊。” 耳朵被闻恪湿稠的嗓音诱红,姜以安说:“不是闻警官一直在装‘绅士’吗?” 闻恪笑着轻拍他单薄的后背,蹲身滑开铆钉靴的拉链,帮姜以安妥帖地掖好裤脚:“对了,跟你坦白个事儿。” 姜以安扶住闻恪肩膀:“嗯?” 闻恪:“我买房了。” 姜以安吃惊道:“你私房钱那么多啊?” 闻恪没想到对方的回答会是这个切入点,卡了下壳:“也……还好。” 感动后于惊讶,姜以安把人扑到门板上,抬眼仰视闻恪蕴着柔光的双眸:“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房了?这里住着不是挺好的?” “好歹也快三十的人了。”闻恪说,“三十而立,买房娶你,毕竟‘有些事’,还是在自己家做才踏实。” 这话言语得太露/骨,姜以安心里发狠地犯起痒意,闻恪以为终于能见到他害羞的模样,谁知大腿内侧一热,却听他道:“闻恪,你挺能忍啊。” 闻恪:“……”小妖精磨死个人。 茉藜小区离Global不远,步至院外,两人牵手慢慢悠悠经过梧桐树林,晃到后门走下台阶,撩开布帘,店内仅亮一盏三基色灯,闻恪坐进A01的卡座,正对酒吧的软包门,转头往舞台方向觑一眼,初遇姜以安的光景恍如隔世:“以安。” 姜以安倒了杯柠檬水润喉:“怎么了?” 闻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坐在这里。” 姜以安跟着回忆:“我用你的打火机点过一支烟。” 闻恪感慨地说:“跟做梦似的。” 姜以安压过去胸膛,用湿润的嘴含住闻恪的唇。 闻恪搂着他的背,心跳有些快:“干吗呢?” 姜以安:“把你吻醒,让你真实地感受我。” 此时的Global正门外,段扬摘下警帽掸掸灰尘,盯着挂在门把上的“Closed”,忽然回过神:“对哦,今天周二,酒吧不营业的啊。” 临到跟前,林野不打算再隐瞒,他诚实道:“其实,我是想带你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见谁啊?”段扬被林野搡着肩往负一层迈步,见他不吭声,胡思乱想地吓自己,“不会是你父母吧?” 林野意外地问:“这么快就想见家长了?” 段扬一听,旋身要逃,林野长臂一揽将人拦腰捉回,忙道:“不是不是。”说完又补充一句,“胜似家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门外隐约传来被空阔楼道放大的吵闹声,姜以安耳尖地拍拍闻恪胳膊,坐正身子:“应该是林野来了。” 闻恪问:“他不是一个人?” 姜以安脸上藏不住笑意:“忘了告诉你,他带着他喜欢的人一起来的。” 闻恪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 这时,软包门“嘎吱”推开一道缝,林野的脑袋探进来,一眼寻见姜以安和他身旁英俊的男人,微笑地颔首礼貌道:“抱歉,我们来晚了。” 林野把羞赧的段扬推入店内,冲他歪了下头,激动地说:“快看,那是谁。” 段扬忐忑地转过脸,正视前方,表情从好奇逐渐演化为怔愣,再到惊悚,他张着嘴巴,手足无措地扎在原地,脑袋直往肩膀下缩,好半天才弱弱地哭丧出一声:“老大……”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凝住。 本想给段扬制造惊喜的林野,成功让自己受到了惊吓:“老大?!” 姜以安朝目瞪口呆二人组费解地眨眨眼睛,扭脸看向闻恪,重复:“老大?” 闻恪故作淡定地呷一根烟点燃,面色平静,心下澎湃,半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8章 四个人,四种情绪揣腹,其中当属段扬最懵逼。先是瞧清眼熟的人竟然是自己领导,百思不得缘由闻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而又苦恼该如何向他介绍林野,再定睛一瞅他身边坐着的那位,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林野两步跨进卡座,拿起玻璃杯将柠檬水饮尽,豪迈地一抹唇角,张口丢出疑惑:“你就是段扬的老大?” 姜以安视线从林野惊诧的五官滑至呆愣在门口穿交警服的小青年身上,食指在他和闻恪之间点了点:“你们是同事?” 闻恪兀自抽烟,面对两人的疑问,未回答算默认。他也意外,倒不显色,模样依旧沉稳,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确认,于是唤:“段扬。” 段扬咬住下唇,小碎步移过来,不肯坐,在没弄清闻恪与姜以安的关系前,光是忧心自己这一块已足够慌乱。林野仰视那张惨白的小脸,拉住他的手使劲一拽,段扬屁股挨上椅面又迅速弹起,摸电门似的抽回胳膊:“你别拉我,影响不好。” 做贼心虚才会觉得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有问题,闻恪了然地叹口气,林野对段扬在他老大面前避嫌的态度极为不爽,直白地喊道:“你害羞啥,你老大是我主唱的男朋友。” 段扬双目空洞,对于自己的表情管理险些失控。 姜以安诚恳地点评:“林野,你小男友真可爱。” 完,出柜了,段扬在脚边找地缝,看有合适的他打算先走一步。 惶然中错过了最佳的否认时机,算是承认了,段扬与林野隔开距离坐下,将警帽抱在怀里。短短五分钟,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这么丢魂儿过,二十几年阅历积攒的勇气全搭给今晚了,段扬蜷起脚趾头,脚底心都在发麻。 闻恪熄灭烟头,缓过神后向林野伸手,自我介绍:“闻恪。” 林野前倾身子双手握住:“林野。”他玩笑地说,“其实不自报家门你也认识。” 不停在一旁忡悸的段扬使劲划拉两下像被湿棉花噎住的心口,竖起耳朵在听林野同闻恪寒暄,自己虚着一口气将四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悄悄搁心里捋顺,消化,甫一抬眼,对上姜以安温柔的笑容。 段扬难以自持地红了脸,姜主唱本人可比网络图片上的好看太多了。 姜以安往外侧挪了挪,坐到段扬对面,推给他一杯水,随口问:“上班忙吗?” “还好。”段扬局促地“嘿嘿”笑两声,补充道,“有时候执勤会忙一点。” 姜以安:“单位离家远不远?” 段扬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还没买房呢,正在攒钱中,平时都住宿舍。” 姜以安口吻很随和,继续问:“宿舍远吗?” “挺远的。”段扬一手抠着帽檐儿,一手揪揪卷毛,说,“离警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为避免气氛尴尬,他想到什么就吐露什么,尽可能在脑中搜寻话题,不让交谈留白,“不过我最近一直住在离酒吧不远的茉藜小区,上班特别方便,腿儿着就到了。” 忽然,林野插进来一嘴话:“羊羊,之前我跟你说,你楼上住的是我朋友,就是我们主唱。” 原来大明星每晚就睡自己脑顶上,段扬太阳穴又开始疯狂突突了。 趁姜以安去洗手间的工夫,林野借口抽烟腾地儿,想让段扬和闻恪单独聊一聊,毕竟现实中极难遇到和自己的领导同时出柜,并顺带见了各自对象这种情况,搁谁都得缓一缓。 段扬何曾在闻恪面前有过如此焦虑不堪的状态,掌心的湿汗往裤腿上一蹭,他拧着眉几番思索,权衡,勘酌,最终深吸口气道:“老大,你批评我吧。” 闻恪笑着问:“你错哪儿了?” 段扬答不上来,巨大的震惊过后,理智与意识回笼,只剩浑身不得劲的别扭,他觉得先认错准没错。 闻恪说:“你要过的难关不在我这里。” 段扬明白他的意思,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暂且放下顾虑,小声:“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主唱住咱楼上?” “不止他。”闻恪叠起二郎腿,直言,“现在我也住你楼上。” “妈呀。”段扬又吃一惊,他都快吃累了,“我还以为你为了方便照顾我,每天都在办公室睡的,怪不落忍的,原来是睡在温柔乡,白浪费感情了。” 他握住杯子咕嘟咕嘟猛灌水,半晌,喟叹一句:“这剧情,都能演出惊悚剧了。” 闻恪右肘拄着沙发扶手,食指中指抵在额角,往林野的方向觑一眼,待段扬缓过劲儿来,沉声问:“你昨晚口中的那位朋友,是林野吗?” 恍神片刻,段扬才琢磨回味儿,不得不佩服闻恪的敏锐,点头:“对。” 这样想来合理多了,裴宇成是个连警方都探不着尾巴的泥鳅,段扬的“朋友”竟然认识,闻恪稍加思虑,尽管此时的氛围并不适合谈工作,但林野的出现,恰好为他省了不少力气与时间。 姜以安回到A01,张望一圈,发现闻恪和林野转移至吧台正低声交谈,他隐约能猜到闻恪的意图,没多想,坐下来甩甩手上的水珠,亲切地与段扬聊天。 林野进吧台里侧给闻恪倒了杯伏特加,直觉判断闻恪是个说话做事都很痛快的人,也就不必端出平日应酬别人的姿态,直接道:“我家主唱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闻恪:“‘麻烦’都是对外人而言。” 一句话,林野便明白姜以安为什么会喜欢闻恪,双臂垫上台面,他敞亮地说:“把我叫过来,是有话要嘱咐?关于段扬的?” 闻恪笑道:“姜以安的朋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野耸起鼻梁,当即竖起拇指:“啧,我就爱跟你这种人打交道。” 闻恪默契地与林野碰杯,咽下一口冰凉,既然话已说开,他没再犹豫,缓慢切进正题:“不过,还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闻恪简短地向林野了解了有关裴宇成的一些信息,基本与姜以安所言无差。之后,他用精简的几句话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对方,林野听罢,眉目间愈发舒展,掩饰不住的惊喜与亢奋从不可置信的神色中透出来,哑声问:“……我靠,真的假的?” “我从不说谎。”闻恪平稳地晃一圈捏在指间的玻璃杯,神态决然,“思来想去,对Mage而言,这是最好的机会。” 林野一时难以收回情绪,举起双手虚掩在脸前,而后抱住脑袋,咧笑的嘴唇细微发颤,是因为激动:“我真不骗你闻警官,我从没奢望过,我们五个还能并肩站在舞台上。” 闻恪莞尔,轻拍他肩膀,最后一下稍加用力:“我能做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9章 离开Global返回茉藜小区,夜深了,林野送段扬到楼下,当着闻恪的面儿没敢造次,只用食指轻轻勾了下段扬的小拇指,悄声说:“明天按时接你下班。” 段扬眼神乱瞟,没作答,幅度甚微地点了点头。 目送林野走远的背影,段扬红着双颊,跟在闻恪和姜以安身后沉默进楼,上到三层,正欲掏钥匙,姜以安忽然道:“段扬。” 段扬闻声抬眸,直至此刻,心情已完全回落现实中,他望向立在通往四层台阶上的姜以安,开口应:“姜主唱。” “谢谢你。”姜以安说,“早点休息,晚安。” 这一声“谢谢”,无论是为闻恪,还是为林野,段扬迈进屋内,没开灯,杵在玄关发怔,心脏不实地跳动着,他扬起嘴角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感觉是无法回避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周三清早,姜以安抱着维/尼/熊爬起来,趿着拖鞋挪步到客厅,倏地愣住,闻恪裹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如往常看报喝茶,他诧异地抬头瞄一眼墙上时钟,问:“都九点半了,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闻恪食指一折报纸,放至茶几,朝姜以安招手:“请了一周假,陪陪你。” “陪我?”姜以安坐到他身旁,胳膊贴胳膊,“我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你陪我做什么?” 闻恪把放温的茶水递到姜以安唇边,盯着他轻抿两口:“看你写词作曲,给你做饭,帮你干家务,督促你早睡早起。” 他们过了两天温馨平淡的小日子,闻恪每分每秒都陪在姜以安身边,视线一刻不离他身上,偶尔亲吻、拥抱,让幸福感蔓延在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直至周五傍晚。 姜以安进卫生间冲凉时,闻恪接到谢戎的电话,对于裴宇成行踪的侦查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老弟,我真的尽力了。” 闻恪遥望窗外逐渐黯淡的夕阳余晖,逆光的身影坚硬俊朗,他娓娓分析道:“裴宇成是个智商极高的人,做事十分严谨,知道给自己找靠山,找退路,所有行动策划的详尽周密,能让石明屹到死都不愿透露他的名字,可见他的手段很高明。” 谢戎认真地听:“所以呢?” “但他还是露出了破绽。”闻恪转身倚靠窗台,屋内昏暗,卫生间传来清晰的水流声,“从他受控自己的情感冲动,诬陷姜以安开始。” 对话拉出几秒空白,听筒里响起火机的声音,谢戎长舒一口气道:“你是说,两年前陷害姜以安的人,是裴宇成?这种定论有根据吗?恕我直言,就算姜以安亲口证实,没有物证,顶多是抓到人回来审一审,你觉得能从这货口里探到点什么?他只会比石明屹更难办。” 谢戎:“闻队,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裴宇成现在的状态是失踪,他要还在景南,我们尚有机会,他若是已经离开,我们则完全处于被动,只能认命,束手无策。” 暗下的天色将闻恪的身形全部遮掩,漆黑中,一抹低沉的嗓音冷硬地答道:“既然我们抓不到他,那就让他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 姜以安脖颈搭着毛巾,沾染一身潮气回到客厅,明亮灯光下,闻恪抱臂站在餐桌旁无声无息,他移过去,笑着抬手掐他脸颊,用力甩了甩头发,细碎的水珠溅了闻恪满脸:“想什么呢?” 闻恪搬来把椅子,示意姜以安坐下,而后蹲在他身前,抬眸仰视,反复揉捏对方早已结痂的左腕内侧,眉宇温柔:“以安。” “嗯?”姜以安用右手捏住毛巾去擦湿/漉/漉的鬓角,倾身与闻恪鼻尖相触,“干吗,感觉你现在的语气很严肃,我有点担心。” 闻恪舒展笑容,嗓音轻柔和缓:“到了我该要回报的时候了。” 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住,姜以安凝视闻恪的眼睛,目光缱绻深情,继而反握住他,嘴唇张开闭合,半天勘酌不出一句合适的回答。 房屋静谧,两人间气氛温融,闻恪坦白地说:“你的队友们一直在等你。” 姜以安木讷地启唇:“可Mage不是早就重组了吗?” 闻恪低头解锁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姜以安:“自己看吧。” 那一晚五人齐聚Global,那一场以为是最后的演出,那一份难以割舍的心情,姜以安掌心捧着发烫的机身,眼眶跟着灼热湿润,他来回滑动屏幕,指甲抠着上面的字,默念着,反复 那是林野、祁轩、孟戈和仵子烨在与姜以安合体同台后,公开回复“华峰娱乐重组Mage”的四条微博截图,尽管每个人只发了简短的一句话,却已能足够表明他们“拒绝”的态度,能够感受到他们强烈的愤懑,以及,给了“华峰”一记最有力的回击。 @孟戈:姜以安:我以灵魂献祭音乐。 @仵子烨:姜以安:失去初心的人会未老先衰。 @祁轩:姜以安:昂起头,把世界踩在脚下。 @林野:姜以安:Mage不死,热爱永存。 泪水导致视野变得模糊,姜以安红着眼低垂脑袋,许久不肯让屏幕熄灭。待他的情绪稍加平缓,闻恪将一张宣传单放进姜以安手中:“去吧,我陪着你,我见证你。” 单面上赫然印着五个醒目的大字:“红莓音乐节”——国内最有影响力的音乐盛典,举办地,北辰市金港半月湾。 姜以安颤颤巍巍地开口:“闻恪……” 闻恪说:“笑笑吧,姜主唱。” 泛红的眼角揉着泪光,微弯起漂亮的弧度,姜以安吸吸鼻子:“你这两天请假陪我,其实是为了照顾我,对吗?” “到点休息,不准熬夜,饭菜清淡,哄你开心。”闻恪条理清晰道,转而问,“怎么样,我这个经纪人当的还行吗?” 姜以安使劲点头:“特别行。” “不要想得太多太远,你只需要专注眼前。”闻恪抬手帮他蹭掉眼泪,“我一点退路都没给你留,明晚到场的,全是圈内最有实力的乐队,Mage能否成功回归,看你的了。” 闻恪:“以安,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姜以安竭力平复呼吸,闭合双目,良久,再次睁开,他凛起眸光看向闻恪:“好。” 这天晚上,闻恪把房间留给姜以安一个人。姜以安没问他去了哪里,独自躺在床铺放空心思,耳边仅剩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睡不着,并非因为紧张焦虑,姜以安从舒适的床垫上爬起身,点一根烟来到客厅窗前,双臂拄在台面,抬首仰望月亮正下方那颗璀璨醒目的星星。 他找回了十八岁第一次登台前一晚的心情,那是对美好未来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短暂的放松身体,之后陷入深眠,姜以安在梦中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母亲,他拉着她的手,盯着她开合的双唇,读懂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她说,“安安,你要加油”,还有,“我会永远看着你”。 清早的晨曦淋上床单,姜以安早于设定的闹钟醒来,洗漱完,简单对镜抓两把头发,站至衣柜前,他毫不犹豫地拣出一件柔软的酒红色衬衫,下身全黑,一套极简风格的着装搭配,前面的衣摆收进裤子里,凝白肌肤与清瘦的腰身被衬得分外惹眼。 化一点淡妆,姜以安把自己收拾利索,坐在床边静待闻恪,维/尼/熊和木吉他放置身旁,湿热的风透窗溜进屋内,他的脸被阳光抚亮,视野里的天空一望无垠,湛蓝明净。 八点整,Light phone准时响铃,姜以安一秒接起:“闻恪。” “下楼吧。”闻恪说,“我来接你了。” 急哄哄地换好鞋子,三阶一步迈下楼梯,跨出单元门,姜以安让灼烈的骄阳刺了下眼,抬掌遮在眉间,定睛一看,顿时愕在原地。 一辆鸽血红色的迈巴赫霍然停驻眼前,闻恪穿T恤仔裤,一身斯文的休闲服慵懒地倚靠着驾驶位车门,瞧见姜以安,他意外地挑高眉毛,中肯地点评道:“衣服选的不错。” 姜以安身处明耀光线中淡淡地微笑,然后迈开步子走向闻恪,与他拥抱:“男友衬衫,当然好。” 迈巴赫发动引擎,驶离茉藜小区,转眼行至昌江大桥,金港半月湾地处北辰市,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直到车子匀速行驶在景北高速,姜以安这才扭脸问:“今天怎么换了一辆车?” 闻恪单手操控方向盘,口吻随意道:“可不能让我家的大明星丢了排面。” 姜以安抿唇牵住闻恪搭在膝头的手,心间温暖,他弯起眼睛目视前方,道路宽阔,他们正一起去往更加明媚耀眼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0章 金港半月湾—— 迈巴赫驶入椰子水晶酒店负一停车场,倒进vip车位,闻恪与姜以安乘电梯上至顶层。脚踩厚重的羊绒地毯,经过一幅幅名贵的油彩墙画,两人停在最大的那间总统套房门口,闻恪抬手,叩响三声后,门从里面打开。 姜以安着实意外,迎接他们的竟然是苏晴。 步进客厅内,三位阔少爷一人守着一块沙发,大咧咧地躺、坐、趴,每人掌中一部游戏机,姜以安朝这三位红红火火的着装望去一眼,没忍住,右手握拳抵着嘴唇,低头抿笑。 曲行舟先一步反应,叹口气扯了扯洗到缩水的T恤下摆,解释:“实在没辙,闻少让我们都穿红色,临时没地儿买新的,我家就这么一件,还是我高中时候的衣服。” 魏风游戏输给了苏启,烦躁地搓把脸,两手一拍膝盖:“早上我家保姆瞧见我,还以为今年是我本命年。”他朝向闻恪,“我说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是红色的,连我那辆野马你都给喷的红漆,合着那是人姜主唱最喜欢的颜色。” 苏启撩动眼皮:“可真是个迷弟。” 苏晴捋顺长发:“我吃这对cp。” 尽管上次意外被撞见,此刻面对七嘴八舌的轻松笑语,姜以安礼貌地打招呼,大方地介绍自己:“我是姜以安,很高兴认识你们。” 苏晴走上前,豪放地揽过他肩膀,亲切道:“欢迎小安加入我们高富帅白富美组合。” 不高的曲行舟:“……?” 不富的苏启:“我日?” 不帅的魏风:“……?” 闻恪赞许的点了点头。 吃着果盘闲聊几句,姜以安转移至落地窗前,半月湾的白色沙滩在灿阳下熠熠发亮,搭建的奢华舞台与金港海岸连成一线,醒目的三幅LED屏幕,十一种专业灯光,八套顶配音响,一根立麦伫放在正中央,面朝天空与大海。 姜以安直直地遥望,指尖触及冰凉的玻璃,又被闻恪暖进掌心。 闻恪问:“等不及了?” 姜以安勾起唇角:“实不相瞒,是。” 正午两点,离晚八点节目开场尚早,沙滩上却已人满为患,随处可见各色鲜味美食,馋的曲行舟嚷嚷着要吃海鲜大餐,于是四人先行,将空阔的房间留给闻恪和姜以安。 “林野告诉我,他们已经编好了你的新曲。”闻恪说,“等一下吃点东西,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后台的休息室,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自由支配。” 姜以安认真地望向他。 “我会在A区靠左一点的位置看着你,保证你一登台就能寻见我。”闻恪嘱咐道,“无论台下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别去管,别去听,你只有一首歌的时间,好好把握。” 姜以安揽住闻恪的腰,心口滚烫,他仰脸问:“如果我表现的让你满意,会有奖励吗?” 闻恪:“当然,即刻兑现。” 踏出椰子水晶酒店正门,两人朝前方迈步,脚下的触感变得柔软,湿热海风扑面,姜以安上举双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口罩下的嘴角始终扬着,与闻恪牵手穿过拥挤的人潮,迎向壮阔的海天一色。 闻恪买来两串烤得外焦里嫩的新鲜鱿鱼,没让摊贩撒椒末,和姜以安蹬掉鞋袜,坐在刚好能让海水撩到脚脖的地方,奢侈地享受绝对的安静、舒适、自在。短短十五分钟,这时背后响起熟悉的呼唤声,姜以安回头,是Mage的大家。 他穿好鞋子站起身,拍掉粘在衣料上的细沙,朝他们挥了挥手。三步一驻足,姜以安脑中不住地回想与闻恪相遇后的种种经历,曾经的那句“你的眼里不该只有我”,究竟是有多懂他,爱他,尊重他,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胜过千言万语的话。 姜以安停下脚步,转身迈开双腿奔向闻恪,两具身体在潮热的微风中狠狠相撞,“闻恪”,姜以安轻声唤他,“你等着我”。 闻恪收紧双臂,偏过头,亲吻他脸侧,在他耳边说:“以安,你是自由的。” 由工作人员带领走去后台,诸多乐队已悉数到场,Mage五人进入专属休息室掩合屋门,姜以安拉来一把座椅,二话没讲,直截了当:“林野,先从你开始。” 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顺次过了一遍新歌的编曲部分,姜以安给每个人提出几点建议,第八遍合完整首曲子的旋律,他依次评价:“吉他的主音是最出彩的部分,但一定要与贝斯的低音辅底相得益彰,贝斯作为背景音色,前奏尾奏时必须把歌曲的基调烘托出来。” 姜以安看向孟戈:“键盘需要掌控乐队的节奏感,丰富吉他的音色与和声,总揽演奏时的整体效果,我会以你的编曲为最后基准,你也可以为了更好的呈现主旋律,扒谱自由发挥。” 最后,姜以安将重点落在祁轩身上:“封闭环境内,键盘是一首歌华丽的外衣,敞阔的舞台没有回音效果,架子鼓是作品的神来之笔,你有多少力气,全部倾注在你的鼓棒上,要让观众能够同我们一起pogo,明白吗?” 祁轩玩转掌中的鼓棒,不以为意道:“主唱,我们让你失望过吗?” 姜以安与他们对视片刻,会心一笑,半晌,他张开双臂,由衷地说:“抱歉,浪费了你们两年的时间,谢谢你们对我的包容。” 林野见状,率先扑过去,一把将姜以安抱住:“哪儿的话。” “哎哎哎,起开起开。”孟戈拉着姜以安的左胳膊,绕到自己肩上,“怎么什么都属你蹿的最快。” “你可别逼逼了。”祁轩人高马大地贴过来,“给我腾个地儿,想死我家主唱了。” “好歹你和林野比我和孟戈更早见过以安啊。”无缝可挤的仵子烨叹口气道,“我俩才最需要主唱的抚慰好吧。” 促狭的空间内,四个大男人明争暗斗地打闹,这四人的性格,怕是只有姜以安才能镇得住。“来”,姜以安朝他们招招手,“一起吧”,话音未落,身躯被牢牢围裹住,阔别两年的拥抱,Mage于此刻正式合体,未来再不分离。 时间刚过五点,人群争先恐后朝舞台前方聚拢,闻恪身处A区左侧,手臂轻搭栏杆,微弯腰背,幽深的瞳眸映进逐渐亮起的帕灯柔光,耳边是无数粉丝自发为偶像们加油助威的喊叫声。 曲行舟攥着一捆羊肉串挨近闻恪:“闻少,吃不?” 闻恪摇摇头,苏启顺势夺过一根,随意聊道:“说实在的,闻少,你丫可真够励志的。” 闻恪笑了:“嗯?” “居然能泡到自己喜欢的明星。”苏启颇为感慨地“啧”一声,“十八岁时为了一个乐队主唱,身为‘三好生’竟然逃掉半天课去看现场live,那会儿我还调侃你‘至于吗’,现在我他妈是真佩服你。”他咀嚼两口羊肉,问,“我能采访采访你,把喜欢十年的偶像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吗?” 闻恪十分坦诚:“超爽。” 魏风一听,捂住胸口拐着弯儿地:“咦~” 闻恪决定再虐一下三位单身狗:“接吻更爽。” 苏晴一拳捶在闻恪腰间:“你给我差不多得了啊。” 闻恪:“……”得,这算误伤。 好不容易逮到苏晴“批评”闻恪,苏启趁机打小报告:“姐,闻恪高三逃课追星。” 苏晴拿眼角觑一眼苏启:“追星耽误人拿年级第一了吗?” 苏启:“……这串儿味道不错。” 人潮拥挤,放眼望去,他们这一小撮红色着实不醒目,主办方安排的压轴演出是草蟒乐队,Mage作为临时插进来的特邀嘉宾,名字没有印在宣传单上,因此也不会出现他们的粉丝。 但姜以安现场圈粉的本事毋庸置疑。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主持人激情四溢标准地咬字,LED屏幕赫然显现“红莓音乐节”的官方logo,镜头飞速划映台下涂抹油彩激昂亢奋的一张张笑脸,紧跟着,四十三束烟火一齐迸发,瞬间点亮黯淡的一方天空。 金港宛如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人海上空挥舞着应援团旗帜,尖叫碎石般响彻整个海湾,染色灯不停变换各家粉丝们的应援色,弥漫的烟雾为舞台增添一股神秘感。眼前是富丽的音乐庆典,身后是深邃的宁柔月夜,动与静的切割与融合,第一支乐队炫酷登场。 潮湿的水分子在空气中爆裂,苏晴甩开长发,骑上苏启肩膀,鼓噪的场面令人晕眩,筋脉在皮层下跟随节奏剧烈地颤动。 前卫爵士、电子乐、原生态传统乐、重金属摇滚,长达三小时火爆的狂欢,主持人再次登台,压轴乐队的名字还未脱口,“草蟒”的荧光黄灯牌替代各色应援旗连成一片。 苏晴指着水雾后面渐渐显形的人影:“我听过‘草蟒’的歌,主唱乔楠的声线很别致。” 闻恪对乔楠并不陌生,对方曾包场Global只为见姜以安一面。 死亡重金属将气氛推至高潮。 乔楠的控场力精准强悍,吉他solo时的状态几近癫狂,上举的双臂凌乱地舞动,人们跟着疯魔mush,大地与舞台同频震颤,霎时点燃全场粉丝的热情。 最后一个音符划停,刺耳的欢呼似是要将半月湾撕裂,乔楠一身热汗移近话筒,先是感谢每一位到场的观众,再是应主办方要求,念出官方撰写的结束语,将红莓音乐节做一个完美的收官。 胀满的情绪短时间内无法回落,听众们热血沸腾,意犹未尽,幕后的工作人员开始清扫舞台,光芒暗下,帕灯全数熄灭,当所有人背过身,如退潮的海水向周围扩散时,LED屏幕一瞬燃起鲜红色的火焰。 下一秒,数字“十”在烈火的效果中燃烧,“九”,落下的声浪再次涌动起热潮,“八”,在场的人共同高举手臂,一起倒数,闻恪的心跳持续提速,他张开嘴唇,跟着念道,“三、二、一”—— 特邀来宾:Mage乐队。 现场的声音空出短暂的停顿,紧接着—— “我操?!” “Mage?真的假的?” “我他妈没看错吧?” “是两年前销声匿迹的那个Mage吗?” “Mage回归了?” “那……姜以安会来吗?” 高呼与哗然形成鲜明对比,这时,频闪灯打出刺眼的红光,无数道视线凝聚舞台中央,模糊的视野里,姜以安冷静地登台,径直掰下立麦上的话筒,未抬眼睑,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然而他的现身,犹如往干柴堆里扔了把柴火,将冷却的氛围再次燃至沸点。 时隔两年,一切都变得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姜以安目光垂至地面,闭合双眼歪了下头,右手食指朝身旁轻点,隔空给架子鼓一个先行的明示。 三块巨幅屏幕同时闪现姜以安的脸,喊叫声刹停,灼眼的追光凝聚成明耀的一束,烟雾被海风吹散,舞台完整的亮出容貌,密集的鼓点规律地响起,镲音清脆叠加在键盘的和弦上,吉他与贝斯先后切进旋律,一并入耳的,还有姜以安的经典啧舌声。 抬起的长睫下,一双凛光的眸子扫向观众席,姜以安举起话筒,下颌与喉结连成一道锋利的线条,肩窝与锁骨在微敞的衬衫领口间若隐若现。 低沉的哑音魅惑地念:“Hey,This is my realm。” 吉他利落地滑弦,贝斯低音推进,金属狂潮席卷,姜以安的台风一贯沉稳霸气:“落幕的盛典,鲜血与蔷薇,万物施我以恩宠,诱我虔诚敬畏。” 键盘给出两组绚丽的转音,姜以安屈腰倾身,左手拢于话筒前挡掉庞杂的噪声,海风将他的衣衫拂乱:“残酷的终场,以爱为原罪,掠夺妄为,我用灵魂铸造功碑。” 音乐让心魂震颤,沙滩与海浪共舞,星夜下的狂欢,是姜以安的主场,迷离的眼神性感诱人,他扬颌朝向躁动的海湾,以歌声挥尽全部热忱。 暴戾的尖音极具穿透力,姜以安姿态肆意,魅力全开地唱:“带刺的王冠,光芒被打碎,囚于牢笼的飞鸟,似我坠落的凄美。” 喉结两侧的青筋隐现,姜以安在灼目的灯焰下大汗淋漓,话筒里有低/喘和轻念,他玩转麦架,于舞台中央自由地漫步:“破败的旌旗,覆灭的命运,落寞的国王,徒留独白悼念存在的印迹。” 全场空前地燥热起来—— “当野火烧尽沼泽地,当命定的骑士踏进我的领域。” 闻恪深深地凝望姜以安,眉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A light driving the haze away。” 手机亮起的火红色蔓延整个半月湾,姜以安朝向无垠的星辰,凌空握拳,将梦想与热望牢牢攥进掌心:“我与尘埃同卑微,我与融光共尊贵。” 一曲《王国》结束,鼎沸的尖叫声刺破云雾,世界在震响,姜以安仰头闭上眼睛,心脏在瘦骨下猛烈跳动,身后四人手持乐器迎向满场的欢呼,盈天的呐喊与掌声经久不绝。 实力是最好的自证。 姜以安放下话筒,抬眸遥望璀璨的星海,而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呼唤“Mage”的人扬起笑容——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1章 红莓音乐节由各省电视台、新闻客户端、市区部分大屏及三家视频网站同步直播,一时间,“Mage”被飙升的点击数据推至各大搜索引擎与微博的实时热报,热度正持续走高。 返回后台休息室,隔着甬道与门板,仍能听见外面的尖叫声,其余四人或站或蹲,捧着手机忙碌地刷信息,姜以安静坐一角,手里捏着Light phone,没几秒,电话亮屏,他摁下接听键:“闻恪。” “先别出来,人还没散。”闻恪在一片混乱与嘈杂中说,“我回酒店开车,等下来接你。” “好。”听见闻恪的声音,姜以安塌下紧绷的肩膀,避开他的队友们,小声问,“我表现的还行吗?” 吹向半月湾的海风势头渐猛,直往手机里灌,但姜以安还是捕捉到了闻恪的笑声:“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姜以安道:“只是想得到你的肯定。” 闻恪:“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姜以安诧异地问:“真有奖励啊?” 现场乱哄哄的,两人没说几句便断了线,姜以安踏实地收起手机,抬眸望着白花花的墙面,皮肤依然灼热,音乐节的余温仍未从体内散去。 草蟒乐队退场前来串门,乔楠欣喜地与姜以安拥抱,屋内气氛犹如过年般热闹。 椰子水晶酒店内,苏启边啃西瓜边回放Mage的演出,不禁佩服道:“确实牛逼。” 曲行舟录了三段小视频发朋友圈:“给我整得热血沸腾的。” 魏风向上滑动拇指,好几个音乐博主都在讨论Mage的回归:“网上的评论目前挺乐观的。” 苏晴看向立在窗旁唇间叼烟的闻恪:“小恪,没带小安上来,是有话要对我们讲吧。” 闻恪居高临下,俯瞰逐渐归于寂静的半月湾,眯眼夹掉烟,长长地吐出一口:“随着乐队回到公众视野,以安过去的事情一定会再生舆论。” 魏风指尖悬停,皱眉说:“开始有营销号在抹黑了。” 苏晴敏锐地问:“动作这么快,莫非有人在背后操控?” 闻恪低首轻弹烟灰:“你觉得谁最不想看见Mage?” “当然是‘华峰’。”曲行舟接话,“封杀了姜以安,又没成功让乐队重组,结果Mage越过他们直接去了国内最有名的音乐节,这不‘啪啪’打‘华峰’的脸吗?” 苏启:“闻少,我实在太好奇了,我能问问你砸了多少钱吗?” 闻恪脸上的笑意并不明显,他没作答,苏晴又问:“所以你有什么计划?难不成想打公关战?” 闻恪冷漠道:“我要让他们永远闭嘴。” “好办。”苏启一拍大腿,“‘华峰’市值多少?” 曲行舟迅速报了串数字,苏启大眼儿瞪得溜圆:“我日,一个破娱乐公司这么值钱?” 魏风插进一嘴:“你再有钱也别动这块肉,小心沾一身脏,他们干违法的事儿这么多年安然无恙,背后不可能没人。” 苏晴:“小恪,查到是谁在帮‘华峰’了吗?” 闻恪沉言:“‘盛威’。” 苏启老老实实窝进沙发里继续啃瓜皮。 苏晴朝闻恪扬颌:“小安既然是你的人,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 屋内四人一齐将视线投向窗前,月光把闻恪投至地面的斜影拉长,他用手指捻灭烟头,眸色看起来极为不好惹:“‘明融’下一次的股东大会马上就要到了,苏晴,希斯尔酒业作为持股10%以上有权参与此次会议的合法股东,我需要你写一份委托书给我……” * 接到闻恪的电话,姜以安遮上口罩迈离后台,一眼便寻见停驻道旁的那辆车,惹眼的鸽血红在夜色中泛起冷艳的光泽,他快步走过去,有未离场的粉丝认出他,之后一路小跑,弓身钻进副驾驶,车头灯亮起,闻恪轰一脚油门迅疾提速,迈巴赫转眼消失在路尾。 姜以安舒一口气,重回闻恪身边,身心终于得以完全放松。闻恪抬手揉捏他的耳垂,温声:“林野他们走了吗?” “走了。”姜以安闭上眼睛,脸颊贴着闻恪炙热的掌心,问,“我们是直接回家吧?” 闻恪:“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姜以安摇摇头:“我只要你守着我。” 面对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言论,姜以安克制地没去浏览,对此他依然胆怯、害怕、恐惧看见曾经遭受过的非议,他很清楚,既然重新选择这条路,有些经历在所难免,但处于话题热度不断发酵的期间内,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和闻恪待在一起。 临近景北高速收费站,车辆较多,走走停停,闻恪几次转头去看姜以安,发现他的眼神很空,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大腿上,指尖偶尔向内蜷缩。 闻恪:“以安。” 姜以安低垂眼睫:“嗯?” 闻恪说:“困了就睡会儿。” 姜以安:“我不困。” 闻恪:“听话,放倒椅背,好好休息一下。” 姜以安抬眸目视前方:“开车很辛苦,我想陪着你。” 闻恪食指有规律地敲在方向盘上,停顿片刻,道:“等下到家你可没时间睡觉。” 姜以安闻言转过脸,困倦的双眼覆着一层朦胧,他轻轻笑了声,没言语,手悄悄往闻恪腹下移动半分。 闻恪:“……” 待车子平稳行驶在高速路上,姜以安到底没能抗住困意,疲惫地入梦。直到感觉有光笼在身上,他缓慢睁眼,天色蒙亮,他们已然回到景南市内,迈巴赫刚下昌江大桥。等意识完全清醒,周遭的景色却陌生,姜以安察觉这并不是去往茉藜小区的路,街道一拐,视线一折,一处富饶的别墅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门口的假山石上笔锋遒劲地刻着两枚鎏金大字:御苑。 识别器“叮”一声响,道闸杆抬起,浓郁夏景遍布整座庭林,敞阔的空间内,一方庭院绿意环绕,围墙边种满了各色蔷薇,其中缀杂着几株娇艳的玫瑰。 闻恪将迈巴赫停进院落,姜以安歪身下车,杵在通体白色的双层别墅前茫然怔愣。关门锁车,闻恪慢悠悠晃至他身后,轻声说:“这是兑现给你的奖励。” 姜以安觉得不真实,蹙眉唤:“闻恪,你……” 闻恪:“伸手。” 姜以安抬头看向他,木讷地摊开掌心,闻恪把迈巴赫的钥匙放入他手中:“一车一房,你的聘礼。” 姜以安忍住鼻酸,兀自消化乱在脑中庞杂的思绪,一时无言,任由闻恪揽着肩膀进到别墅内,忽地,他顿住脚步,没成想高兴的太早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一层没有客厅、餐厅、厨房,这些统统浓缩在二层的一间小屋子里,面积同他们的出租屋差不多大小。姜以安直勾勾地盯住相连的两个房间,怎么也不敢确信,那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控制室与录音棚。 四周是砖石结构的隔音墙和吸音幕布,密封玻璃窗一览无遗内部的器材与装潢,声卡、监听音箱、电容话筒、调音台等等,姜以安呆愣地望着它们,回过神时,人已站进铺满棕色地板的录音室内,他爱惜地抚摸立麦与谱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闻恪在外面冲姜以安打手势,示意他戴上耳机。姜以安目光不离闻恪,麻利地将耳机戴好,对方的声音干净地响在耳边:“试试音,效果如何?” 姜以安开心地竖起拇指。 不舍地离开录音棚,姜以安仍未从惊喜中回归现实,他捏了捏闻恪的手,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闻恪坦诚地回答:“其实我有点小心眼。” 姜以安不解:“小心眼?” 闻恪:“你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录音室里写词作曲,我想让你心无旁骛地工作,又想把你圈在身边。” 姜以安动容地看着他。 闻恪道:“这里是你的‘工作室’,你可以随心所欲和你的音乐在一起。” 把脸埋进闻恪胸口蹭了下眼睛,姜以安踏上台阶步至二层,楼梯左右各置一间房,左边与出租屋布局相似,右边向阳那间是两人的卧室。 推开门,阳光的味道扑面,纱帘在窗前随风曳动,明晃晃的光线淋在地板上,倚墙侧立的三层木架堆满了Mage的单曲和专辑。 姜以安走近了才瞧清,这些是闻恪十年的珍藏。 从一排透明塑料壳中挑出一张眼生的,姜以安惊讶道:“你连限量版的特辑都有?” 闻恪抱臂斜靠着架台,瞳眸映进姜以安精致的五官,他坦荡地答:“为了签名。” 姜以安笑着说:“现在人都是你的了。” 闻恪舔舔嘴唇,按捺不住道:“暂时还不是。” 脚边落着透窗的斑斓光影,手里的专辑被抽走,姜以安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闻恪打横抱起,两人经过墙边盛放的花花草草,一同陷进松软舒适的床垫中。 许久,没等来动静,姜以安犹疑地轻拍闻恪后背,有些担心:“熬一宿夜,又开的长途,是不是困了?” 话音未散便知晓答案,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声对此作出了否定。 闻恪思路清晰地说:“姜主唱回忆回忆,是不是还欠我很多‘谢礼’。” 姜以安五指揉进他的头发:“闻警官想让我怎么还?” 滚烫的喘/息打在耳畔,闻恪道:“今天一次性还清吧。” 耳骨泛起痒意,心头燥热难耐,胸口起伏的频率增快,姜以安凭借一丝残存的理智与他玩笑:“怎么,不再打算对我‘绅士’了?” 手臂撑在姜以安脸侧,闻恪与他咫尺对望,眼里的深情一目了然。姜以安承受不住这样炙热的注视,呼吸缓慢加重,身体在露/骨的目光下变得柔软,他穿的是闻恪的衬衫,稍解两颗衣扣,皙白肩头就从宽阔的领口性/感地展露。 闻恪问:“姜主唱,想当上面那个人吗?” 嗓音太温柔,姜以安心脏跳空一拍,一秒怔神,细瘦的双腕被闻恪单手扣住,举过头顶时,他才恍然意识,这句问话,是闻恪对自己最后一点虚伪的“绅士”。 衣料顺柔滑的腰线一褪到底。 姜以安从没见过闻恪失控的样子。 现在,他不仅见过,也体会过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请假条]:本周六请一天假,周日恢复更新,下周正文完结。感恩大家的陪伴。 第62章 阳光的味道被稀释,头脑昏沉发胀,辨不清眼前事物的轮廓,从缺氧到窒息再到晕眩,姜以安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好似支离破碎,仅剩无休止的颤/栗,时不时需要急喘几口才能勉强维持快要被撞碎的意识,皮肤湿淋淋的,肩膀于第六次的“亲吻”中骤然泄力。 长睫掩住失焦的眼神,若隐若现的黯淡眸色映进闻恪瞳孔,性感迷人,又成了一次欲/望/的导/火/索。窗外黎明推移至正午,姜以安松开环绕闻恪脖颈的手,落到身侧继而缩紧五指,他求过饶了,没有用,在所有感官失效的前一秒,一个字从微颤的唇齿间喃出:“闻……” 力气虚弱到连闻恪的名字都没能唤完整。 午后的光线强烈,视野由耀眼的金黄覆满,屋内静谧,随风飘散的花草香气逐渐掩盖掉鲜腥的气味,闻恪洗完澡,换上宽松的黑背心和军绿色短裤,坐到床边,伸手拂开姜以安凌乱的刘海。 指尖在耳侧流连,表层的薄茧将浅睡中的姜以安弄醒了,窄瘦的手掌探出紧捂的被口,无力地虚握住闻恪手腕:“几点了?” 闻恪温声道:“刚过两点,再睡会儿。” 姜以安疲倦地睁开双眼,身上的剧痛随之而来,腰腹以下尤甚,他倒吸口气低吟一声:“好疼。” 闻恪其实心疼的要命,可他不敢言语,心虚更多一些。 姜以安额角溢汗,轻喘着问:“你不睡觉吗?” “我不困。”闻恪俯首吻松他紧拧的眉心,“你睡吧,我守着你。” 姜以安想侧个身,奈何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没留神胯骨一动,痛得瞬间丢了困意,调适半天,最后搂住抱枕软乎乎地趴着,不禁愤愤:“闻警官倒是享受了。” 闻恪自知理亏,无言以对,绞尽脑汁去想哄人的办法,生硬地讨好道:“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咱家你说了算。” “是吗?”姜以安埋着半张脸,翻动眼皮怀疑地看着他,“我让你停下来,你停得下来吗?” 闻恪:“……” “过来。”姜以安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闻恪应声躺上床铺,眼前的光亮被姜以安温热的掌心掩住,听见他说:“闭眼,陪我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安实,直至傍晚,姜以安醒来下床,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才得以恢复了些体力。走出浴室,循着饭香来到餐桌前,刚要坐,视线在椅面儿上打了个转儿,他抿起唇瓣,可怜巴巴地将粥碗捧起,靠墙吹着热气小啜一口。 闻恪低首忍俊不禁。 姜以安此刻不能坐,他自然也坐不踏实,于是凑过去献殷勤似的接过碗,一勺勺细致地喂。水足饭饱,姜以安找到闻恪的烟包,拣一根点燃咬在齿间,抽得并不快,只偶尔吸一下,再缓缓地吐出来。 收拾完厨房,闻恪走向姜以安,抬手将他的烟拿掉,呷进自己嘴里,提醒:“你该戒烟了。” 抽烟的习惯是这两年养成的,为了排解无处宣泄的压抑情绪,姜以安点头,如今生活开始回归正轨,确实应该稍加控制,保护嗓子。 跟着闻恪换鞋,下楼,关灯锁门,钻进迈巴赫,御苑离茉藜小区不远。十几分钟后回到403,闻恪打开卧室的电脑,点几下鼠标,对姜以安说:“给我你的微博账户和密码。” 姜以安盯着显示在屏幕上的登录页面,而后垂眸,没有回答。 闻恪:“以安。” “我知道你的心思。”姜以安环住臂肘立在窗边,“我也知道早晚要面对这一天。” 闻恪道:“我们必须从源头制止舆论,否则,你永远也过不了这个坎。” 嘴角细微蠕动,良久,姜以安蹙眉:“昨晚的演出,我已经激怒他了,我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闻恪神色平静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不明白,闻恪。”姜以安摇摇头,停顿半晌,“我担心,他并不只是冲着我来。” 姜以安不会质疑闻恪的做法,他的顾虑闻恪同样理解。夜色于两人的沉默中变得更深,又过半刻,姜以安坐至桌前,登入微博,问:“我该发些什么?” 闻恪屈腰覆着他手背操控鼠标,点击红莓音乐节官微,转发Mage乐队的演出视频,然后退出网页,温声对姜以安道:“这几天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别去看新闻,我会一直陪着你。” 根据微博登录的ip地址,裴宇成不难锁定茉藜小区,之后的两天,闻恪除了抽空回了趟北山,大部分时间在家办公,他让段扬把需要批改审阅的文件资料统统带回403,寸步不离姜以安身边。 周三中午,闻恪接到段扬的电话:“老大,临时通知,下午严队陪新就任的佴局长莅临咱们队视察工作,沈副队命我报告你一声。” 公安分局的新领导第一次来交警大队,闻恪作为最高负责人理应在场,他应道:“我马上回去。” 简单吃两口饭,闻恪离开得匆忙,姜以安把碗筷搁进水池洗净,利索地整理完屋子,躺在床上本想眯几分钟觉,谁知半梦半醒一晃已过四点,Light phone在枕边响铃,他迷迷糊糊地接听:“闻恪……” 闻恪柔声问:“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姜以安呼噜一把维/尼/熊肚皮,意识尚未清明,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闻恪说:“看一下床头柜上是不是有个牛皮纸袋。” 姜以安闻言转头,每晚闻恪入睡前习惯阅读一小时书或者文案资料:“有。” “好。”听筒里隐约传来发动引擎的声响,闻恪道,“我回家拿一趟。” 挂断线,姜以安揉揉惺忪的眼睛,缓神几秒,抄起文件袋下床换衣服。想到闻恪离家时着急忙慌的模样,姜以安怕耽误他工作,决定下楼等他。 站在玄关动作麻利地穿好鞋,三两步踏下台阶,推开单元门,强烈的光线致使姜以安闭了下眼,他向四周张望一圈,躲去楼侧的树荫底下乘凉,从警队开车回来不过十分钟,闻恪很快就到了。 景南的夏天湿热闷躁,刚入八月,玉簪花被阳光晒出怡人的香味,姜以安弯腰俯视身旁浓郁的一簇,轻轻嗅了嗅,他很喜欢这种清淡的味道,心里计划着往御苑的院子里也栽种一些。 抬首望一眼小区门口,姜以安悠闲地晃动身子,凝视半分钟,折回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的一排停车位,目光逐渐聚焦在一名身形挺拔的男人身上。他愣了愣,这人何时出现的,姜以安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看清后的刹那,肩背猛然一僵,条件反射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出,如同电流般,卷着恐惧直扎天灵盖。 慌乱中,肩膀不住地打起颤来,姜以安迅速低下头,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他背过身,努力迈动犹如灌铅的双腿,艰难地朝楼口移动。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又冷又硬:“姜以安。” 姜以安刹停步伐,冷汗透湿了衣衫,一幕幕不愿忆起的过往频频闪现在脑海,他翻动喉结,不敢回头,用文件袋做遮掩,悄悄掏出裤兜里的Light Phone,长摁数字“1”,于逼近的脚步声中把听筒移向耳边。 闻恪很快接通:“以安,我马上就……” “他找到我了。”姜以安呼吸发紧道,“他……” 下一秒,电话掉落地面,一只手捉住姜以安细长的脖颈,掐得他憋红了脸干咳两声,紧接着朝后踉跄,受一股蛮力的驱使快倒了几步,腰背重重地撞向白色卡宴的车门。 裴宇成松开力道,冷漠地盯着他,目光如刀,狠狠刮一遍他的脸,简洁明了地开口:“上车。”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3章 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握紧,姜以安迫使自己抬眼对上裴宇成的视线,过去的记忆蛰得心间阵阵绞痛,他偏开脸,以沉默拒绝对方的要求。 裴宇成嗤笑一声:“我可真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姜以安紧拧眉心,腕骨被对方的虎口牢牢锁住。 “成熟了,想脱离我往高处飞了。”裴宇成口吻揶揄地说,“当初是谁给你铺路,让乐队顺利出道,一夜成名,这么快就忘了?” 姜以安如实作答:“这些都是我自己争取的,嘶啊……” 左腕向外掰成一道扭曲的弧度,掌心胀红,姜以安痛得面色惨白,裴宇成道:“看来这两年你长了不少本事,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 “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堂而皇之地上音乐节,明目张胆向我示威?”裴宇成眼神冷冽,“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跟我对着干的下场是什么。” “姜以安,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十年,没教会你‘感恩’,‘背叛’你倒是学的挺快。” “‘恩’?”姜以安盯一处虚空咬牙切齿,不屑地说,“我给你、给‘华峰’带去多少利益,你从我这里拿走多少东西,你算过吗?诬陷我,抹黑我,毁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恩情?你想要我怎么感谢?” “背叛?”姜以安哼道,“我从没承诺过你什么,何来背叛?” 裴宇成对他的言词极为不满,前进半步离姜以安更近,阴晦的眼神中藏着令人发寒的狡黠:“续约的合同你签过了,如今单方面违约,我们回去谈谈你该怎么补偿我吧。” 他侧过脸,将左耳下方的伤疤露出来:“你在我身上留了这个印迹,我总得从你这儿讨回点等价的东西。” 文件袋掉到地上,姜以安被裴宇成拖至卡宴后门,他想挣开,可自己太瘦弱,反抗于对方而言不痛不痒。回到“华峰”会面临什么,姜以安恐惧到了极点,腕间勒出了红印,他在裴宇成手里抵死挣扎,几近歇斯底里地抗拒。 绝望时,耳边乍起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奔驰冲裴宇成所在的方向直直逼近,禁锢的握力忽然减弱半分,姜以安敏捷地反应,从钳制他的掌中挣脱,朝迈下驾驶位的闻恪大步跑去。 通话中断后,闻恪焦灼不堪,恐慌和怒意随之而来,仅剩两公里的距离,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接住姜以安,箍着人竭力平复絮乱的呼吸和心跳,摁压对方微颤的肩膀,一遍遍重复“没事了”,直至怀里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闻恪抬起幽深的瞳眸,扫向裴宇成的眼锋冷厉骇人。 “先回家。”闻恪在姜以安耳侧轻言,“我等一下再上去。” 姜以安听话地应声,双臂松开闻恪,几步融进楼道昏暗的阴影中。 奔驰未熄引擎,风中裹夹着沉闷的嗡鸣,闻恪收回目送姜以安的视线,轻描淡写睨一眼裴宇成,面无神色地向他走去。 咫尺间,两抹势均力敌的气场相撞,裴宇成平视闻恪,而后垂眼过一遍对方的身形样貌,半晌,意外地挑眉:“见过?” 闻恪:“好记性。” 裴宇成:“给个提示?” 闻恪道:“‘瑞万’卡丁车场。” “哦。”裴宇成恍然地拉长话音,“原来跟我竞速的人是你啊。”他笑着问,“那天晚上,巧合?” “巧合。”闻恪衔着他的尾音迅速回答,“我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你一定没有机会出现在我眼前。” 裴宇成玩味地审视闻恪的一身交警服,食指往他肩章上轻弹,哂笑说:“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再也当不了警察。” “好意提醒你。”闻恪脸色放冷,锋利的五官透出不动声色的狠厉,“没了这身警服的限制,你会死的更惨。” 裴宇成浅浅地哼出一声,抬头朝楼上望去,捕捉到姜以安的身影,他侧过脸,与闻恪耳语:“好,那我拭目以待。” 白色卡宴驶离茉藜小区,闻恪立即拨通谢戎和段扬的电话。几分钟后,他迈进家门,放下车钥匙与文件袋,看向立在窗前纹丝不动的姜以安,走过去,从后面把人圈住。 闻恪只字不提裴宇成,问:“你下楼是想给我送东西吗?” 姜以安转过身,细腰抵着窗沿,回道:“怕耽误你工作,想帮你节省点时间,结果还是耽误了。” 夕阳淋上窗棂,笼罩着窗前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闻恪俯瞰楼下停放的一排车辆,茉藜小区的住址已经暴露,尽管裴宇成再次出现的可能性谨小慎微,但为了避免其他变数,他决定明天将警队的工作全权交由沈默,带姜以安暂住北山。 凌晨梦醒,身旁无人,姜以安睡意轻浅,闻恪的声音响在客厅,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他翻身搂住维/尼/熊,心率有些快,隐隐的,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闻恪回队里把沈默叫进办公室,言简意赅叮嘱几句,之后是段扬。处理完手头上剩余的工作,时间已过正午,闻恪没心情吃饭,接连跑了趟车管所和刑警支队,白色卡宴受到监控,谢戎已完全掌握裴宇成的行踪,派人轮流盯梢他的住处。 谢戎同样一宿未眠,烟不离口拼命给自己醒神:“之前咱们想得太天真了,裴宇成是个人精,想让他主动露出马脚几乎不太可能。” 从早晨到现在,闻恪心里始终乱糟糟的,不明缘由,听见谢戎的话,他只道:“你等我消息。” 谢戎摸不清闻恪的想法,兀自言语:“好不容易找到这孙子了,只要能有一样关键性证据,我立刻抓人。” 闻恪皱眉长舒一口气,浑身不得劲的厉害,他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捻灭,临走前留下一句:“有任何线索及时通知我。” 迈离刑警支队的大门,闻恪掏出手机想打给姜以安,还未解锁,铃声先响,来电人是苏晴。闻恪凛起眉心,滑屏接听:“什么事?” 苏晴焦急道:“小恪,看微博了吗?” 闻恪顿住脚步,一整天的焦虑于此刻轰然放大,他沉声问:“没有,怎么了?” “你和小安上热搜了,有人曝光了几张照片,热度发酵得太快,我正在找公关公司处理。”苏晴严肃地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会给人拍到?” 闻恪了然地咬合后牙,他拉开奔驰车门:“想办法帮我撤下来。” 苏晴应道:“小安在你身边吗?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否则他肯定承受不了。” 撂下电话,闻恪本想拨通姜以安的号码,思来想去,还是将手机扔进储物格,心急如焚地赶往茉藜小区。 五点左右,姜以安精简些行李装箱,滑上拉链,耐心等待闻恪下班。百无聊赖中,他摁开电视,想看些综艺节目打发时间,拇指一下下机械地拨着遥控器,屏幕飞速晃映景南卫视文娱频道,忽地,自己的名字从眼前一闪而过,姜以安倏然停住动作。 这两天他一直克制地没去关注网络上的舆论,可当潜意识里过分在意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出现时,他根本控制不住,于是悬着一颗心调回先前的画面…… 扔掉遥控器,姜以安额角直冒冷汗,他跌跌撞撞地跑去卧室,摔进电脑桌前的座椅里,颤抖着手开机,用浏览器登录微博,热搜榜排名第一的标题是——“爆!Mage乐队主唱惊天丑闻。” 昨日下午,裴宇成车内还有其他人在,一枚单反镜头清楚地拍下姜以安与闻恪的一举一动。眼下,这些照片被各大营销号疯狂转发,满目的非议和辱骂,姜以安绝望地盯着屏幕,裴宇成警告过的“下场”来得太快了。 呼吸受阻,双眼跟着下翻的评论一瞬蹿红,姜以安像被黑洞无休止地吸进去魂魄,那些耸人听闻的文字,一撇一捺都是一把刀,割得他胸口生疼。 “之前有人猜测姜以安是同性恋,我还不信,这回坐实了吧。” “勾/引警察,伤风败俗,真是无下限。” “公众人物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两个大男人不嫌害臊。” “这样的人都能当警察,真让我大开眼界。” 姜以安眼神空洞地瞪着“祸害”,“毒瘤”,“社会恶疮”,“令人作呕”等等过激的言词,握住鼠标的手迟缓地顺桌面滑落,垂至椅侧。他颓然地靠向椅背,胸口的起伏渐缓,落寞身影与昏黑的房间慢慢融为一色。 没过多久,“砰”的一记巨响,403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闻恪没在客厅寻见姜以安,他焦急地跑向卧室,于门口刹住脚步,喘着粗气望着座椅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闻恪闭了闭眼,低头让喘息规律,而后缓步移近,轻声唤:“以安。” 姜以安瞳孔映着屏保的光亮,没有回馈给闻恪丁点反应。 闻恪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凉意刺得他心尖一紧,外界的纷乱他一概不关心,他只害怕一件事——两年前的噩梦再次重演,那些已然被姜以安逐渐淡忘,压在心底,快要痊愈的负面情绪,会因这次意外的刺激,让他们先前所有的努力全数尽毁。 长睫盖住眸光,闻恪在姜以安身上感受不到鲜活气,就连鼻息也一并隐去。蓦地,一颗泪顺脸颊滴落,闻恪猝然慌神,捧着姜以安下颌极轻地擦拭,心如刀绞道:“以安,你不要吓我。” 姜以安被闻恪抱离桌前,换到床边坐下,锁进温暖的怀中。他栖在闻恪肩头隐忍地哭,嘴里不间断地支支吾吾,“他们怎么能那么议论你”,他哽住嗓音,又哝出声,“他们凭什么那样说你”,“你做错什么了”…… 姜以安挣扎着抽气:“就因为是我,你就得遭受这些吗?” 闻恪沉重地闭上眼睛。 姜以安断断续续呢喃着相同的话:“我真的受够了。” 闻恪是他最后的底线。 网络是把双刃剑,善的作为靠它,恶的体现也靠它,它给很多人创造了捷径,有的人因此一步登天,有的人则跌进深渊。 手机持续响铃,闻恪已能猜到,突发的热搜新闻势必会带来一段时间的负面影响,大到公安警队,小到叔婶朋友,他的生活会被这几张照片搅得天翻地覆。 “他可以冲我来。”姜以安愤怒到最后连话都吐不清,胸腔内的灼烧感直接连到喉咙口,几个字从齿缝间含糊地滚出,“但绝不能、绝不能伤害到你。” 闻恪右手按揉他单薄的背心,安抚地说:“以安,不生气了。” 压抑的哽咽声响在耳畔,警服被攥出一道道鲜明的褶痕,姜以安努力控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末了,就在闻恪以为他已经平静下来时,却听他用发抖的嗓音说:“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4章 姜以安太累了。 在经历情绪上的巨大宣泄后,心脏像被抽干气体的皮球,他疲惫地靠着闻恪,耷下眼睑,轻吐的鼻息微弱。 屋内没开空调,盛夏的夜晚,贴在一处的肌肤热出汗水,抱得久了,闻恪揉捏姜以安后颈,将他拽离肩膀,宽厚手掌揩一把湿/漉/漉的额头,口吻带哄:“洗个澡去,要不真成小黏糊了。” 姜以安闷脸挤压双目,没力气回应,四肢缠住闻恪,贴近胸膛,只有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他才觉得踏实。 夜色浓重,闻恪收拾完自己的衣物,牵起姜以安的手,离开出租屋。单元门前的声控灯亮起昏黄,闻恪把行李放至后备箱,揽着姜以安坐进副驾驶,掩门前,食指勾挑他尖瘦的下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奔驰经过收费站口,平稳地行驶在延承高速,星夜划映在玻璃窗上,姜以安时而目视前方,时而垂眼看向储物格里频频闪动的屏幕,眉间逐渐凝起沉重的痕迹。 第十三通打进来的电话,闻恪摁压鼻翼两侧,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拾起手机滑屏接听:“叔。” 姜以安低沉脑袋,紧抿唇瓣,严鸣和兰瑾既不上网,也不看娱乐新闻,他们会知道这件事,一定是被其他人“通知”的。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佴局长刚才来电,跟我讲了讲你的情况……”严鸣说完前半句话便开始沉默。 闻恪极力思忖合适的措辞,谨慎地开口:“领导有什么指示?” 严鸣:“他让我来处理。” 闻恪收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关节血色褪尽,语气稍顿:“那您……” “影响太大,也太不好了。”严鸣委婉地说,“图片本身没什么,只是舆论风向不太乐观,还有很多人在恶意引导,这两天你先不要回警队,避一避风头。” 意思是暂且停职,闻恪预料到了,还未言语,对面的人换成了兰瑾:“小恪,喂,小恪吗?” 声音急促焦躁,闻恪心疼地应道:“婶,抱歉,让你担心了。” “安安好不好?”兰瑾没控制住音量,姜以安在一旁听得极清楚,他红着眼眶,又听见一句,“跟安安说,不要瞎想,如果一个人待着不踏实,就来婶这儿,我给他做好吃的。” 闻恪用余光锁住姜以安:“嗯,您放心吧。” 兰瑾和严鸣争执两句,继续霸占着电话:“单位上的事,你叔会想办法的,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照顾好身体。” 闻恪说:“我知道的。” 兰瑾问:“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闻恪:“回‘北山’的路上。” 兰瑾立刻扬高嗓音:“那你好好开车,一定注意安全,到了地方给叔婶报个平安。” 闻恪道:“好。” 通话时,听筒里不停响起打进电话的提示音,闻恪简单扫一眼未接,大部分是苏晴和谢戎,还有两通是林野。放下手机,闻恪左手操控方向盘,右手牵着姜以安,温声说:“困了吧,马上就到了。” 姜以安侧歪身子靠向车窗,面无神色,缄默不语。 北山赛车场服务大厅后面,建有一栋双层矮楼,里面塞着几间供跑比赛的车手们休息用的临时客房。屋内设施简陋,硬板大床,促狭的卫浴,唯一的优点,是四下静谧,环境安逸,离城市的喧嚣很远。 闻恪进卫生间简单冲凉,裹着湿气出来,见姜以安平躺在床铺上,睁眼瞪着天花板,不知所想。空调对床,闻恪担心姜以安睡熟吹冷风感冒,他又嫌热,于是赤/裸上身往薄被下一挤,将背朝他的人箍进怀中。 姜以安半张脸埋入被子里,没有温度的眼睛望向窗外,晴空蒙雾,月亮下的那颗星星隐去了光泽。他咕哝两下身子,不适应臂弯下的空荡,问闻恪:“我的熊呢?” 闻恪说:“没拿。” 姜以安:“忘记了吗?” 闻恪坦言:“故意的,吃好久醋了,你抱它的次数比抱我多多了。” “切,幼稚鬼。”姜以安转过身,右臂环住闻恪侧腰,安慰道,“抱抱你。” “谢谢姜主唱。”闻恪满足地亲吻他额头,“快睡吧,晚安,好梦。” 外面的蝉鸣拉长音调,微风渐起,树叶窸窣,姜以安睡得不沉,闻恪什么时候下床离开的,他很清楚,门外的交谈声持续不断,他在门里睁眼到天明,四肢虚虚地发麻,不规则的心率拖得身体异常疲乏。 清早六点,闻恪窝在前厅的座椅里,虎口张开横在额前,拇指中指按压酸胀的太阳穴,手机屏幕自动减暗,最近的一次通话是苏晴。热搜已经撤下,舆论面积依然在扩大,网民本就对公职人员的作风有更高的标准要求,这一身警服自然而然能够为话题增添热度。 宋经理送来丰盛的早餐,闻恪道谢后,回房间搁在床头,揉一把姜以安浅睡的脸,哄着人醒来吃饭。姜以安盯着闻恪布满眼白的血丝,两宿未眠,眼底晕着化不开的墨色,面容过分憔悴。 他撑起上身靠着床板,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躺这儿。” 皮肤刚一沾床铺,闻恪顿感精疲力尽,脑袋枕在姜以安腹部,闭合双眼意识便跟着消散。这一觉睡得足够踏实,直至日落山头,恢复知觉的肩颈从紧绷到放松,闻恪长舒一口气,挺身坐起来,边捏脖颈边缓神,下意识地唤:“以安。” 屋内寂静无声。 动作停顿一秒,闻恪猛然抬眼,冷汗霎时布满后背,他拉开门,目光逡巡一圈,未见人影,脚踩不实地奔到楼外,确定车子没被开走,定神想了想,迈动步伐朝楼后的嘉崟关跑去。 耸立的高墙上,姜以安指间夹烟,迎风遥望。太阳西落,他在等天空替换成星河,听见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滚烫的拥抱中。 耳边是闻恪不连贯的呼吸,姜以安意识到原因,手臂后扬轻拍他腰背:“你睡得太熟了,不忍心叫醒你,屋里没有纸笔,就没给你留字条,我想在这里看会儿星星。” 闻恪吓得手脚冰凉,魂不附体,一时没应声。 姜以安:“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闻恪说:“……吓蒙了。” 姜以安笑着问:“你以为我走了吗?” 闻恪将人搂得更紧,受伤似的,微微点头。 “我能去哪儿啊。”姜以安道,“你看见的那颗星星,不都一直围着月亮吗?” 闻恪的笑声闷闷的。 姜以安面朝层叠的山峦,脚下是一条崎岖的山道,闻恪站直身子,拿过他的烟叼在唇间。半晌,他说:“明天我要去办点事,大概下午才能结束,你乖乖地等我回来。” “嗯。”姜以安眸中映着黯淡的天色,“可是闻恪。” 闻恪转头看向他。 姜以安难过地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闻恪低首弹了弹烟灰,口吻松快道:“咱家呢,分工明确。”他重新咬住剩下的半截烟,抬臂伸了个懒腰,“我负责解决麻烦,你负责养家糊口。” 姜以安听罢,唇角延展出浅淡的笑意,往他身侧靠了过去。 今夜群星璀璨,姜以安面对明净的皎月望了很久。走回住处,他洗完澡,老老实实抱着闻恪入眠,一夜无梦。 晨光熹微的时候,闻恪已经离开了,姜以安手中握着Light phone,拇指摩挲机身边缘,在心里祈祷这一天能够顺利平安。 嘉崟关旁边的荒林尽头,有一棵年时已久的古木榕树,周围拢着一圈淡然的绿意,树荫下方的泥草地里嵌着一块简易的墓碑。闻恪屈腰蹲下,伸手拂开大理石表层的尘土,五指来回珍重地抚摸父母的名字。 闻父离世前,与正妻办理了离婚,完成了稳固家业的使命,脱离族谱,同闻恪的母亲一起合葬在北山。静待片刻,闻恪望向墓碑轻浅地笑着,他对父亲说:“这一生,我只和您在我妈病危期间相处过几天的时间。”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您就只来得及教会我一个道理。” “‘拼尽全力,守护好你最爱的人’。” 父母这一辈,有太多的遗憾与心愿未了,生时,闻母一直在牺牲自己成全闻父,死后,闻父兑现对闻母的承诺,与她在此长相厮守。闻恪握拳抵在一方狭小的墓碑上,而后随手摘来两朵盛放的白色玉簪,那是闻母这一生最喜欢的花。 闻恪站起身,静立至荒林落满耀眼的阳光,然后远离榕树下,掏出手机拨通谢戎的电话。 “老弟。”谢戎迅速接听,“一天没你消息,我可担心死了。”他着实松一口气,“你的事情局里闹得沸沸扬扬,别人不知原因,我可算明白你为什么对裴宇成这么执着了。” 闻恪言简道:“等这件事结束,请你喝酒。” 谢戎赞许地说:“好兄弟,痛快。” 闻恪言归正传,问:“裴宇成有动静了吗?” 谢戎正色回答:“这孙子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闻恪拉开迈巴赫的车门,歪身坐进驾驶位:“给你个准信,也就这两天,他一定会想办法离开景南。” 谢戎意外地问:“此话怎讲?” 不久前,闻恪曾对被判死刑的石明屹说过一段话:“你只在想怎么去守圈子里的规则,从没想过要当制定规则的人,规则之下是弱肉强食,你会被剔除在外,是早晚的事。” 闻恪对谢戎道:“裴宇成以为自己能玩弄任何人于鼓掌中,殊不知,他其实和石明屹是一类人。” 迈巴赫顺K3山道徐徐滑下,朝着明融集团所在的方向。闻恪眼眸凛光,低沉嗓音说:“是时候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圈子里制定规则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5章 景南市中心区,繁华富饶的金融街上,一座擎天的玻璃大厦挡住半侧阳光,迈巴赫驶过它投下的阴影,甩尾利落地停在明融集团气派的大门前,闻恪熄火踏出驾驶位,一身极为低调的白衬衫黑西裤,仍是吸引不少行人侧目。 他手里拿着两份文件,迈进大厦内,踩着光可鉴人的地砖汇入上班的人流中,与明融的员工们一同搭乘电梯。 人数逐层递减,上到35层,梯内仅剩闻恪一人。当红色数字蹦到39,梯门缓缓向两侧开启,同时,甜美干净的女音响在耳畔:“抱歉先生,今日本层所有部门暂不对外。” 闻恪只来过一次这里,是为了听律师宣读父亲的遗嘱,他礼貌地扬起绅士笑容,把希斯尔酒业的股东委托书递至董事长秘书眼下:“麻烦帮我找一下钟杰,有劳。” 挂下内线电话,候了不到一分钟,自动门开合,一位两鬓灰白身着棕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阔步迎出来,一个“苏”字还没脱口,径自怔在原地。 他愣愣地颤动嘴皮,喉结翻滚几下,改口道:“小恪?” “钟叔。”闻恪走上前,倾身给了男人一个友好的拥抱,“许久不见。” 钟杰是闻父最忠实的老部下,与他一起并肩征战商界,闻父曾道出重言,“没有钟杰就没有明融的今天”。他握住闻恪的手,哑然几秒,问:“你怎么回来了?” 闻恪坦诚地答:“来参加这次的股东大会。” 钟杰敛起粗重的眉毛望向他,心下复杂,当年宣读完闻父的遗嘱后,闻泽母亲大发雷霆,兄弟俩也因此水火不容,后又因闻恪主动放弃继承,只要了北山的产业,高层之间总有闲言碎语,议论闻泽这个董事长职位是闻恪施舍给他的,更有甚者嘲笑,他竟比不过一个私生子。 钟杰担心地说:“闻泽绝不想在会议上看到你。” 闻恪没答话,揽着钟杰肩膀,两人并排踱步在空阔暖融的长廊上,明晃晃的光线透窗流淌在地面,经过拐角,眼前是扇挑高的软包门,内里装潢奢侈,正是股东大会的专用会议室。 带着硝烟的争吵与激烈的争议随轻启的门缝刺耳地传来,当闻恪现身在众人视野,空气好似凝固了一瞬,闻泽的表情滑稽地狰狞着,他听见一小拨人势在必得的笑声,拢紧拳头低首闭了闭眼。 罢免闻泽董事长一职,有了闻恪的赞成票,他便成了强弩之弓,日后再难翻身。 闻恪放下文件,落座钟杰身旁,一副闲然轻松的姿态。有人在讨好巴结,有人甚至鼓掌迎接他的到来,反对闻泽的一派人止住喋喋不休的争论,眼下的局势不必再拉拢任何一方持支持态度的股东,更不必苦口婆心引导他们做出判断和选择,直接投票即可。 闻泽颓废地窝在座椅里,发胶拢过的头发微乱,垂下一缕缀在额前,狭长的眼睛无神灰暗。他双手插兜凝视窗外,心中了然,几分钟后,他将被剥削董事的所有权利,明融董事长的位子也许会是在场某一位大股东的,也可能是闻恪的,但都与他再无干系。 投票阐述缘由,平和的氛围代替先前的躁动,营造出其乐融融的假象,事实上,每个人的决定都在受利益驱使,都不纯粹。 轮到钟杰,面对持平的票数,他无奈地选择弃权,两方均不得罪,无情地将这个难题交给了闻恪。 闻泽耷下眼睑,烦躁地抹一把脸,拿过放置桌沿儿的古巴雪茄,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闻恪望一圈在场的股东,有几位是金融街响当当的资本家,经常接受电视新闻采访,确实不好得罪。半晌,他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将苏晴亲笔签名的委托书贴着桌面推给众人翻阅,以鉴真伪,然后缓缓开口:“我代希斯尔酒业的创始人,投闻泽一票。” 哗然声乍起,闻泽点雪茄的手一抖,错愕地看向闻恪,紧接着,闻恪继续道:“我本人,也是同样的选择。” 股东大会成员费解地再起争吵,闻恪于嘈杂的议论声中对上闻泽不可置信的眼神,视线一触即收,闻泽淡然地笑了笑,自嘲地摇头,论心胸,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始终略逊闻恪一筹。 部分股东悻悻地提前离场,钟杰翘起二郎腿,欣慰地拍拍闻恪肩膀,是自己小看他了。私人恩怨不会影响闻恪做出正确的决断,闻泽再专权独断,不过是动了刚才那伙人的利益,明融这些年依然是景南首屈一指的大集团,便是他能力最好的证明。 送走支持闻泽的股东们,场所转移至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敞阔的屋内铺着厚绒的羊毛地毯,稀奇的西洋玩意,古香古色的文玩摆件,国内外的字画藏品,中世纪到现代的艺术名作,一一倒映在整面透亮的玻璃墙上。 闻恪坐在松软的沙发一侧,兀自点一根烟,闻泽亲手给他泡了杯大红袍,口头难以道出的谢意,全都融在这一杯甘甜浓香的茶水里。 回到办公桌前,闻泽把领带扯松半分,食指揉搓酸胀的太阳穴,叹道:“这下,那帮人更不知道该怎么议论我了。” 闻恪立刻会意,他是指又一次因自己而坐上董事长的位子。 闻泽不解地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闻恪咬烟凝神,眉眼深沉,未作答,只是默着。 “你今天来,究竟所为何事?”闻泽用夹古巴雪茄的手轻点金丝楠桌面,银灰烟缕中裹夹着一味清幽的原木香,他猜测,“因为昨晚的热搜?” 闻恪唇角揉着淡淡的笑容,问:“我要是没帮你,你会怎么揶揄我?” “明融二公子与Mage乐队主唱的绯闻。”闻泽玩味地眯起暗藏锋芒的双眼,“和我当年知道我爸有个私生子一样震惊。” 闻恪挑眉啜一口浓茶。 闻泽戏谑地说:“好在热搜撤得及时,还有你一身警服做掩护,舆论没能挖掘到明融来,否则,我还得费心给集团做公关。” 闻恪拇指划了划眉毛,摸出银质火机把玩于掌中。 “但事情,一码归一码谈。”闻泽将雪茄搭在烟灰缸外沿,十指交叉托在颚下,“我欠你的这个人情,是现在还,还是日后?” 闻恪起身把带来的文件转交给闻泽,以行动做出回答。 刚瞥一眼封面,闻泽暗下脸色,冷声问:“怎么,打算插手明融的生意了?” “这是第一次。”闻恪看着他,终于正经发话,“也是最后一次。” 明融近期出台了一项吸引各大集团蜂拥前来寻求合作的房地产营销策划案,几百个亿的项目,闻泽详细地浏览完手里的合同,每一页纸的内容,都体现着巨大的钱财交易。 他歪了下头,目光从白纸黑字转移向闻恪,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想让我选择‘盛威’?” 闻泽如实道:“‘盛威’并非我心中的最优选择,尽管两大顶尖集团合作能够提升这个项目在金融圈的档次和话题度,但越是有能力、并且擅长掌控资本的人,越是容易出现利益冲突。” 他停顿片刻,坦言:“‘盛威’一直想与我们合作,但在利润分配上始终不合我意,我若是做出让步,他们得到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话虽这么说,闻恪草拟的这份合同却充分体现出“双赢”的原则,闻泽朝后仰向座椅靠背,身体细微弹动两下,道:“这么大一块奶酪给了‘盛威’,以我的个性,总得让他们吐出点儿东西来。” “闻恪。”闻泽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炽烈的阳光倾洒在地毯,闻恪夹掉快要燃尽的烟,用指腹捻灭,而后双肘拄膝,弓身说:“我要‘盛威’放弃一个人。” 闻泽撩动眼皮看向他:“谁?” 闻恪:“华峰娱乐执行副总裁,裴宇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6章 闻泽机敏地捕捉到闻恪眼里的怒意与仇恨,能让他指名道姓、恨之入骨的人,不难联想与昨天突发的热搜新闻有一定关系。 大集团不会只与某个人有钱财往来,闻泽稍加旁敲侧击便清楚,闻恪是想让“盛威”放弃与“华峰”的利益链,至于这两者之间有何金钱交易,他概不关心。 闻恪急于回北山,无意多留,他不能让姜以安离开他太久。闻泽同钟杰送闻恪到电梯口,然后走回办公室,立在巨幅落地窗前,注视迈巴赫缓缓驶离金融街。 闻恪这一趟回明融,总共办了三件事:其一,拉近了与闻泽兄弟间的关系,过年时严鸣的一番话他听进去了,毕竟,闻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其二,促成两大金融集团“互利双赢”的合作;其三,撕掉了裴宇成的保护伞,让他肮脏的勾当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闻泽的动作足够快,一通电话打给盛威总裁表明意图,若有似无点出来“华峰”这家公司,对方诚恳地向他保证,今晚就能让闻泽看到他们的诚意。 迈巴赫还未抵达北山,闻恪接起闻泽的来电:“晚上给你想要的结果。” 闻恪右打方向盘下延承高速,直行上K3:“好。” 通话未断,空出一段难言的沉默,几年不见闻恪,一见就让闻泽有所畏忌,从他的胸襟、为人处世的方式以及不容小觑的决策能力,越来越让他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会选择闻恪。 正思忖着,忽然,闻恪道:“我不会再回明融。” 闻泽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踌躇再三,他决定放下姿态:“谢了,弟弟。” 驶过嘉崟关,轮胎卷起的浮尘落下,闻恪将车停稳,刚熄火,姜以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闻恪迫切地推开车门索取一个拥抱,在柔软的臂弯下卸掉一天的疲惫,搂紧姜以安细细地感受他的呼吸,觉得无比踏实。 “苏晴他们来北山了。”姜以安轻抚闻恪后背,“在赛道飙车呢。” “嗯。”闻恪把人抱起来颠了两下。 姜以安扶住他的肩膀:“事情都办完了吗?” 闻恪说:“差不多了。” 姜以安向他吐苦水:“这儿的床太硬了,睡得我腰疼。” 闻恪借机揉一把细软的腰身,对姜以安道:“现在回屋吃饭休息,再委屈一晚上,明早起床我陪你看日出。” 姜以安朝他伸手:“北山的日出很美吗?” “我一个人看呢,还成吧。”十指紧扣,闻恪前后晃悠着胳膊,“和你一起的话,很美。” 一整天的惴惴不安趋于平静,有闻恪陪在身边,姜以安才有了些胃口,乖乖地吃完饭,脑袋挨上枕头,尽管困意浅淡,却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 待他睡稳后,闻恪轻轻掩合房门,步出矮楼,迈巴赫旁边站着四个熟悉的身影,纷纷朝他挥动手臂。闻恪呷起根烟,深吸一口,抬眼望向火红的天际线——是时候了。 午夜时分,裴宇成在家中悠闲地泡澡,偌大的浴缸洒满马鞭草浴盐,养人的热气拢上天灵盖,清醒的意识被蒸得昏昏沉沉。 手机在盥洗池旁震响,他享受着惬意的舒适,无心去管。谁知扰人的铃声持续不断,第六次,终于弄糟了心情,裴宇成起身往腰间裹一圈浴巾,头发背在脑后,光脚转移至镜前,低首扫一眼屏幕上的号码,不自觉拧起眉毛。 他不耐烦地滑屏,带着微许怒意道:“我说没说过,不要随便打我电……” “老板,邪了门了,真的是走投无路才给您打的电话。”听筒里的声音似是哭腔,语速极快,“之前的交易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盛威’的赌场、酒店、KTV全不让我们进了,我他妈说破了嘴皮,对方就是不认我们,客户今晚必须拿到货,如果只是小剂量,我还能找个隐蔽的地方交验,这么大的数额,我实在不敢自己定主意。” 裴宇成揉捏太阳穴,冷静地抉择:“保险起见,先取消这一单生意,安抚好下家,明天我抽空去一趟‘盛威’了解情况……” 尾音未落,取而代之是一片混乱的嘈杂,掉落的手机砸出“咚”的一声,引擎的嗡鸣闷在听筒上,裴宇成顿觉一丝不好的预感,像是应证他所想似的,警笛声伴随恐惧突兀地扎进耳畔。 线路中断前,他听见对面凄惨地喊叫:“快上高架!妈的,是条子!” 裴宇成在放下电话后的静谧中一点点丧失了原有的镇定,他顾不上礼数,深更半夜拨通“盛威”市场营销部总经理的号码,三通均是忙音。 他立在大片闷热的潮湿中,身上却冷得打颤,当他察觉到某种可能性时,甚至有一瞬的惊怒,无力感猝然涌遍全身,险些没站住脚。 ——他被“盛威”卖了。 裴宇成极力克制汹涌如潮的慌乱,稳住心神,擦干皮肤,迅速套上衬衫,没系扣,袒胸坐进沙发。他点开通信录打给自己的助理,干脆利落道:“去茉藜小区把姜以安给我带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钟表一分一秒地走针,裴宇成如坐针毡,煎熬难耐,任发丝被空气蒸干。一小时后,对方回电,气喘吁吁地说:“403是空的,人已经走了。” 裴宇成闭合双眼,理智处在崩溃的边缘,他竭力镇静道:“立刻通知高层领导,清理公司内部所有存货,我近期不回去了,可能要离开景南避一避风头。” 将手机SIM卡拔/出,折断芯片扔进马桶,裴宇成攥紧双拳,怒不可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如果他知晓缘由就会发现,他曾用十天毁了姜以安的“十年”,而闻恪毁掉他的人生,仅用了一天时间。 争分夺秒把衣服穿戴齐整,精简携带几件行李,裴宇成冲出房门,将一概琐碎扔至后备箱。约莫两三点钟的光景,景南市四处仍亮着霓虹,他发动白色卡宴,倒车打轮,披着夜色落荒而逃般驶上公路。 同一时刻,闻恪的手机响起,屏幕显示来电人谢戎:“料事如神啊,裴宇成果然跑了。” 矮楼前厅仅余一盏廊灯照明,昏黄光线落在闻恪冷峻的侧脸,他问:“有把握在市内逮到人吗?” 谢戎胸有成竹地说:“上昌江大桥前我就能……操!” 闻恪凝视大门外的漆黑,神色无澜。 谢戎大嚷:“这货居然提速了!这他妈什么鬼速度,太快了,难不成他发现我们了?” 闻恪却不以为意,毕竟他曾较量过裴宇成的实力:“三个方位,东南,景北高速,既然裴宇成正驶向昌江大桥,说明他无意逃往北辰市,此项排除。西北,梅岭高速,中段的隧道昨晚小面积坍塌,仍在维修加固,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 谢戎:“西南,延承高速。” 闻恪道:“你们不必跟得太紧,一定注意安全,绝不能再有人员伤亡。之后从Y8出口下高速,按照提示标识走北山开放的赛道登嘉崟关,周围有树林和草木,你带着人埋伏好,等我消息。” 没待谢戎问明原因,通话被掐断,闻恪随即起身,屋门“啪嗒”开启一条窄缝,昏暗的房间内,姜以安静坐床边凝望着窗外,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过头看向闻恪,笑着问:“要走了吗?闻警官。” “嗯。”闻恪端抱胳膊侧倚门框,眼角眉梢温和地舒展,“待会儿见,姜主唱。” * 谢戎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才叫生死竞速。 裴宇成比石明屹难剿百倍,急得满头是汗仍与目标相差百米远的距离,握住档位的手第三次打滑,谢戎边稳住车身边持续提速,视线一折,“延承高速”四个字霍然出现在视野,城中纵横交错的公路都没能逮捕得了裴宇成,面前的大道畅通无阻,希望更加渺茫。 谢戎眼睁睁盯着裴宇成顺利通过收费站口,他抓狂地焦躁着,狠狠地一拍方向盘,破口大骂一句难听的脏话。 分神的工夫,已然看不清卡宴的尾灯。 这时,隔着厚重的门板,耳畔处却清晰地乍起改装发动机的闷躁轰鸣声,谢戎将目光放远,倏地,四抹炫酷的颜色于眼前转瞬即逝,以破风般的速度,一齐朝白色卡宴直直逼近。 未亮的天色笼罩在柏油路面,苏晴驾驶黑色奥迪,不费吹灰之力,一脚油门赶超裴宇成,锁死前方。苏启操控天蓝色宾利从左后方兜抄,魏风的祖母绿保时捷守住右侧,把卡宴包围在第二车道,曲行舟的银灰色捷豹则完美地缀在车尾。 苏晴唇角弯出一道魅人的弧度,食指轻点蓝牙耳机,抬眼觑着后视镜里惊慌失措的裴宇成,愉快地对四位弟弟说:“狩猎成功。” 四辆车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卡宴,中间的空隙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苏晴压住裴宇成的车速,尽量为警方登嘉崟关争取时间。 心脏被一只来路不明的手猛然攫住,反复蹂/躏,冷汗瞬间濡透了衣服,裴宇成掌心湿滑,身躯僵硬,抬臂擦拭汗涔涔的额角时弄歪了眼镜,他急忙扶稳,模样狼狈又颓废,残存的理智在周遭窒息的压迫感中逐渐消亡,四个方位没有一处活路。 若非议与流言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无形中杀人诛心,此刻闻恪便将这种恐惧具象化,他要让裴宇成尝尽穷途末路的滋味。 几乎是被四个人押送着前进,临近Y9出口,魏风毫无征兆倏然降速,与曲行舟并排断后,严密封闭的包围圈突现一枚豁口,裴宇成来不及多想,当即抓住机会,右打轮冲下高速,于无人区加大马力,逃向一条沟壑纵横,遍满荆棘的山道。 身后的四辆车像是没预判到他的行动,离卡宴越来越远,裴宇成痛快地大笑,陷进灭顶的狂喜中,他甩掉他们了,他能离开景南了,谁也别想左右他的人生,束缚他的自由。 心头被劫后余生的快/感覆满,飙升的车速令裴宇成癫狂,他沿崎岖的道路蜿蜒前行,游动的目光欣赏着黎明前的山景,而后下意识瞥扫向左视镜,右眼睑发狠地一跳,脸上的笑容缓慢收敛凝固。 一辆鸽血红色迈巴赫正以相同的速度咬死卡宴车尾,同时,裴宇成仅一眼便看清驾驶位上的人——是闻恪。 再次掀起旗鼓相当的较量,裴宇成双手操控方向盘,咬合后牙将油门踩底,保持前轮的横向力,于弯道处甩出一个标准的漂移。 闻恪同样平稳地侧滑过弯,车距不变。 裴宇成自诩在速度上不会输给任何人,柏油路面没有抓地力,尚且难分胜负,但这条山道好似特意为他准备,所到之处,不必限速也能游刃有余地控制车身的稳定性,他赢定了。 上行的盘山路,天空缓缓浮出鱼肚白,闻恪迟迟没能追赶上来,裴宇成瞄向后视镜,自信地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的刹那,他用力踩死刹车,整张脸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双目撞出一阵要命的晕眩。 他忍住剧痛,拨正镜片茫然抬眸,一堵高墙截断了他的去路,嵌进墙体内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的关口,此时大门紧闭。 裴宇成绝望地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回过神来——他以为的逃出生天,其实是通往地狱。 之前的围追堵截,已让裴宇成的心态崩溃过一次,此时又一次被逼上绝路,他发了疯地踢开卡宴车门,踉跄着摔下来,原本衣冠楚楚的人受尽折磨变得萎靡不振,却依旧滑稽地强撑姿态,势要与闻恪斗到底。 闻恪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警服立在裴宇成面前,昏昧光线中,他迈近一步,率先开口:“结果是,你没能让我脱掉警服,而今天过后,你绝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眼前。” 经过这一路生死逃亡,裴宇成确定他的遭遇必是闻恪所为,他强硬地哂笑道:“让我猜猜,其实你们根本没掌握到与我有关的直接性证据,就算跟你们回去,短则两天,长不过十五天,我照样能恢复自由,到那时候,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谢戎接到队里同事的来电:“货品已证实是‘麻/古’,可那帮人并没有供出老板的姓名。” “妈的。”谢戎愤慨痛恨地说,“死到临头嘴还这么严实,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闻恪眸色森寒:“谁说我没证据。” 谢戎闻言一愣,端平的枪口偏移半分,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裴宇成沉下面色,闻恪压根不正眼瞧人,口吻随意道:“12月30日晚9点05分,八号公馆112房间,酒水及服务费共计3704元,所携违禁物品为麻/古,为避免外设监控,你把车停在附近的惠新里地铁口停车场,于凌晨一点左右离开。” 蓝牙耳机里的通讯未断,魏风听罢,佩服地对另外三人解释:“闻少在用Linda撞见的事情诈裴宇成的话。” 没有证据,那就创造证据。 裴宇成的脸色由青到白,眼角失控地抽搐,他拼命回忆当晚的细节,发现闻恪竟无一处说错,脚下仿佛延伸出无尽的黑暗,明明热出一身汗,他竟冷得五脏六腑都在打颤。 一旦坐实贩毒的罪名,他必定坐穿牢底,永无天日。 良久沉默,两人间仅剩寥寥风声,裴宇成拢紧双拳小心翼翼地思索措辞,谨慎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闻恪势在必得:“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去的八号公馆。” 三番五次经历绝望,裴宇成的意识早已支离破碎,眼下他由着心径没有多想,当即呲目反驳:“老吴绝不可能出卖我。” 话一脱口,裴宇成怔愣一瞬,心脏陡然向下坠落,四肢百骸惊怵地泛起麻意,他木讷地张着嘴,斯文的外表褪去光鲜,浮现出内里真实的丑态。 下一秒,裴宇成不敢犹豫,转身奔向白色卡宴,谢戎即刻作出反应,一枚子弹精准地射中车门,他惊愕地刹停脚步,环臂抱住脑袋,还未回神,双腕已被冰冷的镣铐牢牢锁住。 至此,他再也无路可逃。 本能地挣扎与反抗,银边眼镜碎裂在地,裴宇成虚弱地喘着粗气,由谢戎扣着脖颈押进警车。他颓唐地挤在后排,头发散乱,瞳眸空洞,最终认命地倒向椅背。 无意间,视线晃过右视镜中的景象,裴宇成难以置信片刻,开始没完没了地嘶吼疯叫。 姜以安站在高处,亲眼目睹了裴宇成被绳之以法的整个过程,他抬手搭在围墙上,仰起脸,眼廓湿润,目送警车消失在K3山道的尽头。 当晨光照亮整座北山的时候,姜以安微笑着望向最美的日出,用力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漂亮的眼睛澄澈明净,而后低下头,对上闻恪温柔的目光,尽管他们离得很远,可对方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耳边。 他听见闻恪说:“以安,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7章 姜以安在温暖的光线中睁开双眼,把脸埋在维/尼/熊毛茸茸的肚皮上蹭蹭溢汗的额头,然后翻身抱住闻恪,一条腿缠上他的腰,小声说:“早安。” “不早了。”闻恪将报纸放至床头,右手揽过姜以安身侧,调整姿势让他趴得更舒服,“十二点了,你睡了整整十五个小时。” 姜以安打着哈欠拉伸酸楚的四肢,慵懒地赖着闻恪,醒神后费劲地从他身上爬起来,顶着蓬乱的头发,睡衣领口斜下半边肩膀:“中午给你做鱼片粥好不好?” 闻恪捏捏姜以安窄瘦的脸颊,下床趿住拖鞋,弯腰把他蹬掉的薄被捡起来:“我去做,你等着吃。” 眯着惺忪睡眼进到卫生间刷牙漱口,洗完脸,姜以安回卧室换了件闻恪的短袖,立在窗前朝外张望,御苑里生机勃勃,他和闻恪的小院墙边种满了玉簪花,在浓郁的蔷薇玫瑰中开得正盛。 八月底,骄阳炽烈,室内一片明亮,姜以安欣赏一会儿窗外的景色,垂下眼睫,犹豫着,将视线转移电脑桌前。 他坐下来,挪动鼠标,亮起的屏幕中显示着一条微博新闻,昨天上午十点整,景南警方通报了裴宇成及华峰娱乐被依法查处的详情经过,姜以安十指悬空片刻,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自己的名字,尽管各种负面话题随浮出的真相正在慢慢消减热度,但仍有许多不堪入目的评论,无论看见多少次,依然令他沮丧难过。 从裴宇成被捕至今,闻恪一直守在他身边,没让任何人打扰,他允许姜以安使用电脑,但明确规定上网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摁灭屏幕,姜以安起身走去餐厅,接过闻恪递来的粥碗时,不自觉流露出一副伤心的神色。 他赶忙恢复常态,不愿再让闻恪担心,舀一勺温粥入口,诚恳地评价道:“闻警官厨艺越来越好了。” 闻恪挑眉:“那你为什么还这么瘦?” 姜以安背着沉重的偶像包袱叹了口气:“实力派也是想要流量的,流量是靠颜值和身材来维持的。” 闻恪了然地点点头,把刚剥好的基围虾放进姜以安碗中,状似无意地问:“姜主唱之后有什么打算?” 姜以安略带犹豫地说:“我想先把完成的几首曲子填上词,进录音室试试效果,再和林野他们商量一下,找找赞助商,想办场Live或是小型歌友会。” 正交谈着,一层门铃响了,姜以安咬着勺子茫然愣住:“今天有客人来吗?” 闻恪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冲姜以安歪头道:“你去开门吧。” 奔下楼梯时,姜以安心中已有预感,果不其然,四个大男人仍是老样子,见到自己的主唱压根耐不住激动,总想第一个上前拥抱。姜以安习以为常地挨个儿安抚一通,视线越过林野肩膀,不禁意外,门口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姜以安绕过喋喋不休的队友们,张开双臂,抱住那一脑袋柔软的小卷毛,口吻温和地说:“段扬,好久不见。” 段扬没料到姜以安会这么热情,他红着脸,动作极轻地搂住怀里的人,像对待易碎的珍贵瓷器般,小声打招呼:“中午好,姜主唱。” 姜以安停顿几秒,松开他,往他额间弹了一个脑瓜崩:“你老大在楼上。” 段扬笑嘻嘻地摸摸脑门:“那你们叙旧吧,我去找他聊聊。” 录音室将楼下的嘈杂隔断,段扬踏着台阶环视四周,不免感叹,这房子可真够大的。上到二层,听见打火机的声响,脚步左转,段扬把脑袋探进屋内,冲餐桌前的人挥了挥手,喜笑颜开:“嗨,老大。” 闻恪朝他扬颌,说:“过来坐吧。” 屁股还没挨稳椅面,段扬着急地问:“这都快入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警队啊?” 闻恪答:“九月一号。” 段扬眯缝起眼睛,不满道:“可佴局前天就同意你归队了,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结果却害得我白白期待,真是浪费感情。” 闻恪舒展眉眼看向段扬。 “你是不是怕队里有人非议你啊。”段扬捂嘴轻声说,“千万别多想,老大,你这么些年威严不是白立的,实话告诉你吧,韩晓钧带着一帮队员专门建了一批小号回怼网友,都给他们怼热血了,就连常年不上网的沈副队也坐不住了,现在各种表情包甩的那叫一个顺手。” 闻恪轻吐青雾,忍不住心下感慨,没成想这孩子谈了恋爱依旧是个话痨。 段扬曲起食指挠挠脸侧:“嘿嘿,我们可想你了,老大。” “嗯。”闻恪勾起唇角应声,“等我忙完这两天。” 段扬诧异地问:“你在忙什么呢?” “什么演唱会?”姜以安摘掉耳机,蹙眉看向林野。 “闻恪没跟你说吗?”林野放下电吉他,另外三人皆是一副早就知情的坦然模样,唯有姜以安一个人蒙在鼓中。 他冲出录音室,三两步迈上台阶,段扬一通电话被林野叫下楼,温融安静的房间里,伴着橙黄色的暖阳,姜以安缓步走向闻恪,舔舔嘴唇摇了摇头:“你其实早就帮我计划好了,对不对?” 闻恪诚实地回答:“对。” 姜以安忽然百感交集,缄默良久,他敲敲额角自卑地说:“可是,会有人来听吗?”他实在毫无底气,“上午看电脑时我还在想,关于之前的遭遇,是不是应该发点什么,或者写一个声明?在心里打好草稿又全部推翻,斟词酌句每个字,生怕他们不理解、曲解、误解我的意思,绞尽脑汁仍是拿不定注意,要不,你帮我参谋参谋?” 将窗户推开半扇,让热风与花香散进房间,闻恪握住姜以安的手,拇指摩挲光滑的左腕内侧,白皙的皮肤下仅剩几条浅浅的细痕,语调平缓道—— “如实阐述你这两年的生活状态,会有人说你在卖惨。” “如实讲明之前的视频是怎么拍的,会有人问为什么他们不拍别人只拍你。” “如实坦白被诬陷和抹黑的原因,总会有人质疑它的真实性。” “‘先入为主’最容易根深蒂固,你怎么做都不可能完全让他们信服。” “而对于那些愿意理解、包容、支持你的人,最好的感激,是让他们重新看见舞台上自由耀眼的姜以安。” 姜以安回握住闻恪,认真地听,静静地感受他跳动的脉搏。 闻恪说:“当然,我们绝不能沉默,只是换一种办法,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去为自己正名。” 闻恪把扣在桌面上的文件拿给姜以安,这是一份八千人演唱会的企划案,翻开第一页,精简的四行大字映入眼帘——时间,9月30日;地点,万岛文化中心;主题,“告白世界”;门票售价,6元。 姜以安“噗嗤”笑出声,问:“为什么票价定的六块钱?” 闻恪:“你的幸运数字。” 姜以安睫毛微颤,借一捧灿烂的阳光,一张张纸细致地阅读,在看见最后一行字的末尾写着“最爱你的粉丝,闻恪”时,止不住鼻酸地偏过头,狠狠挤了下眼睛。 闻恪道:“以安,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不要钻牛角尖,要先学会与自己和解,才能有勇气去解决困难。” “希望这满场的数字6,能带给你无限幸运。” 8月31日当天初排,临出门前,闻恪上交了自己的私房钱存折,里面仅剩6.37元,他向姜以安申请,用最后一笔钱买了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Mage开过的演唱会数不胜数,却是第一次亲力亲为舞台的布景、灯光细节与版块主题的设定,闻恪静坐台下,盯着姜以安从正午忙到日落,最后等队友们悉数离开,他便同负责人一道,清理打扫台面上的尘土与碎屑。 他爱惜自己脚下的这方舞台,更珍惜每一次登台的机会。 约莫八/九点钟的光景,姜以安清闲下来,邀请闻恪一起坐在台沿边,身后是一根红色立麦,两人肩并肩,头靠头,眼前是璀璨绚烂的无边星海。 姜以安仰脸遥望半刻,情不自禁地问:“闻警官,这么浪漫的场合,你不做点什么吗?” 闻恪反问:“姜主唱希望我做什么?” 姜以安若有似无对着虚空嘟了下嘴巴。 闻恪微笑着向他倾身,触感细腻缱绻,分开后,他拉过姜以安的左手,摊开五指,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黑色碳素笔,在他的无名指上工整地写下一枚字母“M”。 闻恪说:“带着你的梦想,大胆地往前走吧。” 满场寂静,呼吸炙热绵长,姜以安举高左臂伸向星空,欣赏许久满足地说:“我喜欢这个W。” 正看是M,反看是W,但无论是Mage还是闻恪,都连着姜以安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8章 正文完 九月的第一天,闻恪六点醒来,喝茶看报,给姜以安做完早饭,穿好警服开车上班。抵达警队,还未迈进大门,远远瞧见楼前台阶上坐着一排困得东倒西歪的小青年,每张脸都晕着点儿淡淡的苹果红。 段扬和韩晓钧手挽手站在他们身后,踮脚四处张望,寻见一抹熟悉的高俊身影时,粉丝见明星般双双热情地扑过去:“老大/队长!” 闻声,一排小青年齐齐“脉动”回来,纷纷起身,一窝蜂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喊:“闻队。” 闻恪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他动动鼻翼,隐约嗅到一股子酒味儿,沉声:“去酒吧了?” 其中一人立刻出卖队友:“段扬带我们去的。” 另一个声音接话:“都不用出示会员卡,直接报段扬名字酒水就能打折。” 闻恪听罢,心里明镜似的,掀起眼皮瞄一眼段扬:“长本事了?” 段扬心虚地摆摆手:“老大,这不是你不在嘛,我们好久没放松了,就去了一次。” 韩晓钧颇为佩服地说:“队长,你知道吗?段扬竟然认识Global的吉他手,不仅请我们看演出,还送我们小甜点吃呢。” 闻恪装作很意外地挑挑眉毛,说:“你现在这么厉害呢?” 段扬脸红地凑近,悄么声道:“哪有你厉害。” 走廊里充填着热闹的交谈声,沈副队和指导员迎出办公室,闻恪同他们打过招呼,步进自己屋,放下警帽,挽起衬衫袖口往桌面一瞅,笔筒后方摞着几张眼熟的CD和海报。 段扬将楼道的嘈杂隔绝门外,转身对闻恪说:“这里有沈副队大姑的,指导员闺蜜的,韩晓钧女友和姐姐的,还有不能透露姓名的领导女儿的……嗯嗯。” 闻恪不解地重复:“嗯嗯?” 真没默契,段扬叹一口气:“这不明摆着吗?她们想要姜主唱的亲笔签名。” 闻恪:“……” 恢复工作后的闻恪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姜以安更是争分夺秒地筹备乐队的复出演唱会,整日与队友们猫在录音室里足不出户,常常一个人编曲到深更半夜才想起来要吃饭,每每这时,他总能在餐厅的饭桌上找到他想吃的东西。 中旬的某个周末,闻恪突然破天荒提议想去约会,大清早便把姜以安从床上薅起来,叮嘱他着装正式一些。姜以安猜不透闻恪的心思,听话地把自己捯饬利索,老老实实跟着人坐进奔驰副驾驶,琢磨一路他到底憋着什么大招。 行至景南市郊一处依山傍水的县城,姜以安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低矮的房屋,单一的建筑,临街店铺琳琅满目,将路边塞得满满当当。 直到车子拐上一条静谧的林荫道,视野尽头出现一栋古旧的白楼,褪色的墙面上用红漆写着“慧安”两个字,姜以安猛然绷住身体,呆愣几秒后,茫然、惊慌、欣喜、兴奋,诸多情绪掺杂一团,乱得他未等闻恪停稳,便推门奔向逐渐在记忆深处显出模糊轮廓的孤儿院。 闻恪迈下车大步跟上,朝值班室的保安颔首,示意他转告院长他们到了。姜以安忡悸地戳在原地,视线不停逡巡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而后聚焦在矮楼门口,眼眶逐渐湿热,盯着一名穿着朴素的女人缓缓向他走来。 姜以安顿住呼吸,干涩的嘴唇开合,极轻地叫着:“妈妈。” 姜慧拢起鬓角灰白的碎发,迎着明媚的光线望着姜以安,动容地张开双臂,口型在唤,“安安”。 姜以安拔腿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姜慧有些佝偻的身体,他微弯背脊,颤抖肩膀,伏在她耳边呜咽地哭,一声又一声地喊“妈妈”。 姜慧三十岁时,于这家孤儿院领养了年仅三岁的姜以安,细心养育他到十八岁,相依为命整整十五年。因自己是聋哑人,怕给儿子的事业带来负面影响,牵绊他的生活,于是决定接受前任院长的重托,落户此处,并将院名更改为“慧安”。 姜慧一直守在母子俩最初相遇的地方,期待着终有一天能与姜以安重逢。 陪母亲吃了一顿再寻常不过的午饭,姜以安大方向她介绍闻恪,尽管两天前找到姜慧时两人已经见过面。午后的阳光划过叶梢投落孤儿院门口,该分别了,姜以安扒住车窗朝姜慧挥手,冲她扬起笑容,三十一岁的这年秋天,一切圆满,他找到了妈妈,也有了相守一生的爱人。 转眼,9月30日。 下午两点,原本请假半天的闻恪临时被叫去交警支队参加交通安全工作会议,直至演出开场前一个小时仍未下会,姜以安坐在后台,集中精神最后一次记背新曲歌词,手里握着Light phone,安静地等待闻恪的出现。 七点整,万岛文化中心座无虚席,昏暗的场地内,“M”灯牌连成火红色的海洋。由于亲情票太少,要先紧着歌迷,所以三位阔少爷只能委屈巴巴地在家蹲网络直播,气得苏启扬言要拿红酒淹了北山。 镜头扫过观众席,A区正中间的座位左侧是段扬,右侧是苏晴和温诺。 苏晴眼下画着一抹炫酷的红,温诺也想画,他巴结地唤了好几声“漂亮姐姐”,苏晴最终定力不足地从小香包里掏出YSL珍藏版唇釉,往他的右眼角下点了一颗红色的星星,然后两人激动地扬臂挥舞着应援旗,一同高喊姜以安的名字。 段扬闷着脑袋,揪揪自己的棕色卷毛,踌躇半晌,气势如虹地嚷出一句:“林野加油!” 手机忽然“叮”一声响,如同心灵感应般,林野在后台发来一条语音信息:“羊羊,国庆节跟我回父母家吧。”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时,闻恪总算赶到了,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警服上沾着诱人的香气。姜以安一颗心终于安定,他朝闻恪走来,接过花,压低鼻尖细细地闻。 “你来迟了。”姜以安望向闻恪,低沉的嗓音带着勾人的性感,“晚上该罚。” “任凭处置。”闻恪会意地点头,在他耳边坏笑道,“只要你还有体力。” 外面开始倒计时一分钟,姜以安该上台了,却不舍地捏着闻恪的手,迟迟没有动作。闻恪垂眸看向姜以安的眼睛,他注视着他,从十八岁到二十九岁,再到往后余生,他们会拥有更多幸福美满的时刻。 闻恪把姜以安轻轻揽进怀中,送上自己最为真挚的祝福:“以安,愿你未来星途坦荡。” “谢谢。”姜以安抬起手臂用力拥紧他,“闻恪,你就是我的无限幸运。” 姜以安在满场热情的欢呼声中虔诚地向闻恪告白:“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番外两篇。 感谢阅读,感恩陪伴。 第69章 番外01 复出演唱会圆满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有十几家娱乐公司在微博上向姜以安发出邀请,表达他们想要签约Mage的意愿。姜以安让队友们拿主意,除林野外,其余三人都倾向于闻恪的建议——成立工作室,独立决策乐队未来的动向和发展。 至于为什么除了林野,因为他带着段扬回家见父母了,用祁轩的话讲,"林野这次是真动心了,喜欢的人比自己前程都重要"。 乐队的人气与口碑在五个人齐心协力、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持续走高,直至第二年春节前,新专辑《告白世界》一经发布,迅速登上各大权威畅销榜单,其中主打曲《王国》,点击与下载量创新歌榜最高记录,毫无疑问, Mage再度迎来事业高峰。 年三十儿这天傍晚,林野接段扬下班,驱车前往超市,计划买些年夜饭的食材。如今,林野的微博粉丝数即将突破千万, 随着越来越高的知名度,一切言行都得特别注意,尤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为避免撞见记者和狗仔,段扬让他在车上老老实实等自己回来。 满载新鲜的瓜果鱼肉,本田CRV驶进御苑大门,闻恪与姜以安早已候在别墅前,身后的院落里挂着两枚红烛灯笼。 待林野停稳车,四人有说有笑上至二层的餐厅,由姜以安明确分工,他与段扬摘菜挑虾线,闻恪与林野负责炒菜煮水饺。 姜以安帮段扬系上维/尼/熊的围裙,林野见状赶紧退出厨房,交往半年多,两人还处于牵小手的阶段,小绵羊立在水池旁认真洗菜的样子实在勾得他心痒痒。 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鸡鸭鱼虾摆满桌,每人一盘饺子,衬着电视机里的鞭炮声,四只玻璃杯磕出"叮呤"脆响,一屋子红红火火的喜气,给这一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此温馨的场面,林野不免生情,他说∶"预祝来年Mage再创佳绩!"段扬立即补充∶"粉丝越来越多!" 姜以安道∶"专辑大卖。"闻恪想不出词了∶ "……以上。" 酒足饭饱,四人窝在沙发上看完半场联欢晚会,段扬困得东倒西歪,林野便不多打扰,趁机占尽便宜,打横将人抱起放进副驾驶,径直拉回了自己家。 林野家位于新街口附近,离御苑不远,段扬来过几次,但从未过夜。前脚刚入家门脱掉外衣,林野急不可耐地双掌一抄段扬腋下,把他搂去卧室,砸冰棍似的压住他摔向床铺。 段扬卟坏了,忙推他肩膀,小脸烫得像烧红的铁块,弓起身子往床头心。林野—把捉住他的脚踝,说∶"羊羊,我想和你玩''制服诱惑''。" 段扬害臊地用枕头闷住脑袋,这话可太不要脸了……其实他也想。 林野∶"有什么可害羞的,父母都见过了。" 段扬心里始终有道坎,小声∶ "可你还没见过我娘呢。" 由于春节期间被队里安排执勤,段扬元且时回了趟老家,思来想去还是没敢带林野—起.怕他娘遭受不住,毕竟性别和身份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挺让人震惊的。 林野烦躁地抓抓头发∶ "那咱明天就回你家,我马上订机票。""我得值班。"段扬鼻尖儿蹭着柔顺的布料,踌躇道,"下次吧。" 林野"哎"一声∶"早晚让你给憋死。"他转念一想,急切地询问,"能不能这样,你现在给你娘拨个视频通话,咱俩一块儿出镜,就当见过面了,成吗?" "不成。"段扬立刻否决,"终身大事不能这么草率。" 林野仰天长叹,面露沮丧∶"万一你娘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段扬不答话,拧着眉毛一脸苦相,忽然手机响,两人同时看向掉出裤兜落在床面持续闪动的屏幕,一齐瞪圆眼睛。 段扬做贼心虚地解锁接听,底气不大足∶"喂,娘。" 段母爽朗的嗓音透出听筒,空阔的房间内,林野听得—清二楚∶"儿啊,过年好,吃完饭了吗?" 段扬规矩地答∶"吃完了。" 段母继续问∶"工作辛不辛苦,一个人在家做啥呢?你又不要我陪,不孤单啊?" 段扬不愿意和母亲说谎,尤其还顶着林野如炬的目光,喉结微动,他抿唇说∶"娘,我、我没一个人。" 段母没多想∶"是同队友们一起过年吗?" 段扬拿衬衫袖口擦拭汗涔涔的额角∶ "不是队友。" 遮掩的口吻,支支吾吾地答话,段母开始多想了∶"难不成……."她减小音量,试探地问,"我儿子有对象了?" 段扬躲避林野的视线,点完头才发现母亲看不到,他几不可闻地从鼻腔中哼出个"嗯"字。段母欣喜若狂∶"快,快给娘发张照片,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一个头两个大,段扬隐瞒不下去了,偷偷摸摸的日子他过不踏实,决意摊牌∶"娘,你旁边有扶的东西吗?" 段母疑惑地问∶"干啥?" 段扬∶"我...我对象,他,他..….." 段母一听,有些着急了∶ "大男人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段扬下定决心,握紧手机两眼一闭∶ "我以后不能给段家传宗接代了。" "怎么了?"段母猜测,"是不是姑娘身体不好?不孕不育?哎哟,瞎担心,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先进,啥病都能治。" 段扬∶".…."他瞄一眼端抱双臂面色不甚明朗的林野,豁出去了∶"不是姑娘。"段母一愣∶"不是姑娘?那是…." 段母虽是农村人,心思却清明,不是姑娘,不能给段家传宗接代………她确实扶了下墙,稳住发慌的身子,敏锐地作出判断,段扬对象竟然是个男人。 听筒里静谧无声,从小到大,段母对段扬总有唠叨不完的话,但凡沉默,无非—种情况,就是他做错了事。 段扬抽吸着鼻子,险些哭出声∶"娘,你别不理我.……" 又过半刻,段母长长地叹一口气,声音沉下来,质问道∶"你对得起你爸,对得起段弘吗?"段扬泪眼汪汪地鸣咽∶ "对不起。" 段母又问∶"你对得起我吗?" 段扬可怜兮兮的模样弄得林野揪心的疼∶"对不起。" 段母最后问∶"你对得起你自己吗?"卡壳片刻,段扬用蚊子声答道∶"对得起。" 段母∶ "那就行了。"段扬眨动眼睫∶ ".…娘?" "你的人生,你选择的路,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就行了。"段母做着深呼吸,她在尝试接受,她必须得接受,"自从段殉职后,娘这辈子就一个心愿,希望我唯一的儿子能够生活得无忧无虑。" 段扬没忍住,张着嘴巴哭出了声,林野急忙把人捂进怀里。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段母严厉批评,"别让对象看你笑话,擦干眼泪,开开心心地过年,然后找个吉利日子,领人回家吃饭。" 段扬就着林野拿纸的手摈完鼻涕,说∶"娘,还有个事儿,他不是普通人,身份和别人不太一样。" 段母道∶"再不一样搁我这儿也就一个身份,我儿子喜欢的人。" 等母亲先挂下电话,段扬别过头,兀自消缓情绪。林野对段母的话感慨万分,动容地捧起段扬的脸,自眼角亲到嘴唇,再折回额间,不敢相信地呢喃∶"咱妈答应了,羊羊,咱妈可真好。" 段扬被他吻着,哄着,安抚着,耳朵贴在胸膛,从林野卓卓有力的心跳声中辨出他炙热的真心,而后难得地,反馈给他热烈的回应。 这一生,就是这个人了。 林野激动地说∶"段扬,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段扬脸蛋红扑扑的,不大自然地搂住林野的腰∶ "嗯,我也是。" 白茫茫的月光下,林野温柔地咬住段扬的脖颈,食指勾开衬衫领口,将他剥得干干净净。屋内渐渐热了起来,有绵长的轻/喘和低哑的哼吟,直到零点的烟火升空,窗棂映上鲜亮的颜色,两个人起伏的胸口才缓慢趋于平静。 段扬趴在床面,下巴垫着枕头,皙白肌肤沁出大片红迹,林野殷勤地凑过去,细致地给他做着按摩,足足亲/热了两三个小时,可给人折腾惨了。 林野伸手轻抚段扬柔软的卷毛,满足道∶"羊羊,你终于是我的人了。"段扬埋着脸,疲惫地不想说话,却还是认真地回复林野∶"早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恭喜大野狼喜提小绵羊^】 第70章 番外02 三年后—— 严鸣光荣退休了,将支队的重任交至闻恪手上,与兰瑾颐养天年.相伴余生。闻恪接任职务当天,便命段扬为第一中队队长,他一直记得, 那曾经是段弘的职位。 如今,闻恪也能在走廊中听见有警员不停地在唤段扬,"老大"。 三位阔少爷依次成家,老婆个顶个漂亮,尤其是苏启的,温婉贤惠,足以撑起酒庄的门面,苏晴相当满意。 作为事业型女强人,苏晴执意将"单身贵族"这条路走到底,一颗心全部搭给家业.因此, "希斯尔"公司于创立后的第四年,成为国内最负盛名的红酒品牌。 六月初的某天晚上,姜以安驾驶迈巴赫回到御苑,停稳车,长服—迈, 炫黑的机车风铆钉服副融进夜色, 院落里的廊灯在金属腰链上勾出一弯明耀的光弧。 他刚下会,前几日与队友们共同商议,决定于七月中旬展开全国巡演,诸多事宜委托给了一家经纪公司,今天是去拟定细节流程。 下周还有一场"Mage回归三周年"小型演唱会, 忙完,姜以安有五六天的休息时间,回家路上他思考良久,想同闻恪一起去旅行,无论远近,哪怕只是郊区的度假村也可以。 踏进家门上至二层,黑骏颗的卧室内,幽幽地亮着一圈蓝光,姜以安脱掉外套走近一瞧,是闻恪的蓝牙耳机。 他伸手轻轻摘下来,移到耳边仔细听,里面放的是《流离》。 换好宽松的睡衣,姜以安爬上床,翻身唇住浅眠的闻恪,捞过维//尼////能,这时腰间多了一只手,他迅速丢掉满心的疲惫,陷进温暖的拥抱中。 闻恪醒了,哑声问∶"回来这么晚?"姜以安下巴轻点他胸口∶ "嗯,可累了。" 温热手掌从腰间移至后颈,力道极轻地揉捏,姜以安享受地眯起眼睛∶"舒服。" 全身放松后,姜以安凑近闻恪脸庞,右手探进被窝,找到他的左手攥住∶"过几天能不能跟队里申请一下年假?" 闻恪说∶ "能。" 姜以安道∶"我想去旅行,你定地方。" 闻恪∶"定好后用询问你意见吗?" 姜以安∶"不用,我只管跟着你走,想要惊喜。" 临行前的最后一场万人演唱会上,姜以安遵守约定,祝愿温诺及所有应届考生们"高考顺利"。三天后,温诺打来电话,要闻恪转告给他的以安哥哥,他超常发挥了,兴许能拼一拼国内最好的大学。 * 闻恪选的旅行地点确实惊喜,姜以安出发前一晚才得知,摁开电脑查了半小时资料,鼠标一顿,他激动地嚷∶"能看见极光?" "很难。"闻恪倚靠床头正在读书,他回答,"已经有三四年没出现过了。" 姜以安开心地笑道∶"没准它是在等我们过去呢。" 漠河以北的村镇,北极村是最有名的旅游胜地,但闻恪此次选择的是人烟稀少的北红村,尽管外观房屋有些破旧,设施单一简陋,内里家具却样样俱全,而且非常暖和。 闻恪将租用的牧马人停在一栋双层楼房前,姜以安迈下车,脚步落进小院里,地上满是积雪.推开屋门,木梯连接着客厅与二层的卧室,朴素的装潢,氛围温馨舒适。 闻恪把行李搬到屋内。接住朝他扑过来的姜以安,捂暖他冻红的脸蛋∶"想玩点什么?"姜以安不假思索地回答∶ "堆雪人。" 此时的镇子空无一人,天地间好似只有他们彼此,闻恪利用铲雪工具堆出一个脑袋大小的雪球,然后开始卖力地滚。 姜以安偷偷掏出手机,打横,点击视频恩下示录制键。 "记录一下闻先生堆雪人的过程。"姜以安由衷地评价,"撅屁屁的模样未免太过可爱。"闻恪闻声转身,发现姜以安在录像,摘掉手套迅速捏了一颗爱心,让他捧在掌中把玩。 姜以安将镜头对准闻恪的"心",感叹道∶ "好美的白色,漠河的雪真干净啊。" 正忙于滚雪球的闻恪却不以为然,因为他见过比雪更美,更白,更干净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气温较低,拍摄时长不到三分钟,手机自动黑屏,姜以安跑去帮助闻恪,两人共同努力,最终堆出来的雪.…熊脑顶竟然高过姜以安的胸口。 姜以安恍然说∶"这是我的维//尼///熊吗?" 闻恪找来一块红布披在雪熊肩膀上,进厨房抓取一把蚕豆,点缀眼睛和鼻子∶"这样是不是更像?" 圆滚滚胖嘟嘟,姜以安稀罕极了,拿闻恪手机拍了无数张照片,拉着他跟雪熊合影—张全家福。 晚餐吃的鸡肉炖蘑菇,鳕鱼炖豆腐,闻恪如今的厨艺有多好,体现在姜以安腰间总算有了那么点能让他捏起来的软肉。一张方桌,两副碗筷,两菜一汤,姜以安面儿上吃得安分,桌下的脚丫却始终踩在闻恪大腿上"取暖",时不时回勾一下脚趾,坏心思多得很。 卧室的床垫很薄,闻恪将立柜中的三层厚被铺上床面,姜以安水足饭饱,慵懒赖地扑倒试了试软度,满意地竖起拇指。屋内烧着暖气,烤得脸颊热热的,闻恪洗漱完钻进被窝,姜以安乖顺地翻身与他面对面,目光细致地从闻恪眉毛过到嘴唇,这张脸无论看多久也还是欣赏不够,姜以安往前蹭蹭身子,同时与被子里炙热的手掌十指相扣。 闻恪∶"怎么不闭眼?"姜以安∶ "想再看看你。" 闻恪右手绕到他背后,有规律地轻拍着∶"以后多的是时间。""以后是以后。"姜以安温声说,"现在是现在。" 月色温柔,终于哄着姜以安踏实入梦,闻恪起身裹一件羽绒服,下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一根烟,深邃瞳眸凝望无垠的夜色,静待极光的出现。 离近午夜时分,闻恪走回卧室,叫醒姜以安,告诉他,"看到极光了"。 姜以安一瞬睁眼,从未如此迅猛地起过床,他焦急地蹦到地面,汲着厚棉拖,奔出门外的刹那,万里净空浮着一层流动的光纱,漫天星云有紫有绿,美得叹为观止。 闻恪立在他身旁,笑道∶"这一趟还挺幸运的。"姜以安望着极光回答∶"因为有你在啊。" 时间已过零点,姜以安三十四岁了,闻恪坐下身,取出兜里的红色圆盒,拧开,里面放着一对儿铂金素戒,一枚内侧刻着W,一枚刻着An。 姜以安垂眸凝视,迫不及待地向他伸手,嘴里不禁喃出一句∶"快点快点。" 闻恪拾起那枚"W",握住姜以安指尖前端,将戒指戴进他的无名指。 姜以安为闻恪佩戴好另一枚,拇指爱惜地反复摩挲,问道∶"你之前向我申请领半年的工资,不是给自己零花,是为了买戒指?" 闻恪弯曲一条腿搭着胳膊∶ "嗯。" 姜以安用臂肘戳他心口∶ "闻警官藏得可够深的。" 柔美的光线笼罩着静谧的北红村,古朴的房屋,绚烂的景色,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当姜以安把视线从天空转移至闻恪身上时,闻恪也刚好朝他看来。 他们默契地同时向对方倾身—吻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全文完一 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第71章 《吻安》新增番外1 Mage乐队全国巡演首站,景南市万岛体育场,最后一次彩排—— 舞台指导朝不远处的五人比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了,就到这里吧。” 林野一听,立刻扔掉吉他,大咧咧地往立麦前一躺,颈侧流着汗,灯光缠绕在他密密麻麻的耳钉上:“可累死老子了。” 祁轩活动两下泛酸的肩膀:“咱这体力,明显跟不上趟了啊。” 仵子风稍稍叹一口气:“肯定不能和刚出道时相比。” “昨儿我照镜子,还觉得自己一点没老,最多二十。”离开架子鼓,盘腿坐到林野身旁,祁轩一头脏辫儿甩出几分痞气,“谁能想到我都他妈快四十了。” “别臭不要脸。”孟戈给仵子风点一根烟,两人肩搭肩陶醉地抽着,“你二十岁时看着就像四十的。” 祁轩“腾”地从地上蹿起来,面露狠色,作势撸起袖子,不服气道:“你让主唱瞅瞅,咱俩谁老?” 仵子风拿胳膊挡开扬着鼓棒逼近的祁轩,笑着当和事佬:“行了,都过了半辈子的人,还闹不够吗?” 当然闹不够。 姜以安披着赞助商为他量身定制的朋克外套,安静地坐在舞台边缘,抬头望一眼明净的星空。Mage的五个人在一起二十年了,从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各自背着简陋的乐器奋不顾身地闯进乐坛,到如今接连收获业内人士的认可,被歌迷们重新捧上高位,这一路风雨,坎坷经历,唯一不变的是初心,所以在面对彼此时,依然像个孩子。 他抱起刻有“M”的红色吉他,低垂眼睫,右手指尖轻勾一记清灵的弦音,慵懒地唱:“闯吗,把狂傲别在胸口。” 身后四人停止玩闹,默契地接上:“笑吧,失败也是努力的自证。” 音乐在明亮的舞台中央流淌,五种嗓音叠加成舒服的和声,姜以安扬起唇角面朝浩瀚的星夜:“吹啊,风中有片落叶写着梦想。” 五个人并肩坐成一排,把姜以安围在中间:“爱呀,他就在那里,正奔向你。” “万岛”璀璨的灯火落幕,外环线高架上,划过一抹炫酷的鸽血红,迈巴赫平稳地驶向景南市交警支队,轻车熟路绕一圈办公楼,倒进后门狭窄的内部停车场里。 姜以安食指勾着车钥匙,左臂搭着外套,抬手撩开染了红色发蜡的刘海,朝着一层亮灯的房间走去。 空旷楼道扩散着脚步的回音,而后叩门声响起,紧接着,姜以安听见低沉的一句:“请进。” 闻恪办公室的面积比在交警大队时扩充不少,多一个专门休息的房间,利用频率相较御苑别墅的卧室还要高。 放下正在审阅的红头文件,闻恪抬眸:“彩排完了?” “嗯。”姜以安把外套扔到休息室的床上,解松锁骨处的衣扣,“一身汗,我洗个澡。” 利索地脱掉上衣,姜以安光/裸肩背站在床边一时没动换,他低头盯着闻恪的警服若有所思,半晌后捞起这件深蓝衬衫迅速钻进浴室。 水声流泻,勾得闻恪注意力不集中,未避免审核出错,他将值班的内容从批改公文变为阅读各中队呈送上来的工作报告。 浴室门板下方的百叶窗透出一团团热汽,姜以安拧合花洒,脑顶搭着毛巾拉开门,潮湿水雾氤氲在房间里,他边擦头发边移动到办公桌左侧的窗扇前,顺手抄来闻恪的烟包和打火机,呷起一根烟点燃。 闻恪的余光始终粘着姜以安,在看清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警服衬衫时,伴随“啪”地一声火苗蹿出,不自觉跟着挑了挑眉毛。 浓黑的夜色悄悄漫进屋内,办公室仅亮一盏台灯,姜以安凝视着窗外夹掉烟说:“总共十六场演出,至少要跑小半年。” 闻恪闻言点头:“得辛苦一阵子了。” 话音落下,氛围重归寂静,姜以安没滋没味地抽完烟,重重地趿着拖鞋,赌气似的往卧室挪步,闻恪低笑着唤道:“以安。” 姜以安止住步子,面无表情地扭脸看着他。 闻恪后仰身体靠向椅背,视线下移,露/骨地打量姜以安颀长的两条腿:“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姜以安很快作答,垂眸立在原地,口是心非地说,“你忙吧,我回屋睡觉了。” 闻恪:“撩完就想跑?” 姜以安:“谁撩你了?” “穿我的衣服,用我的沐浴露,喷我的香水。”闻恪毫不客气地一一挑明,“有何居心?” 姜以安不甘示弱,抱臂站到办公桌前,目光居高临下:“闻警官这么忙,还能分神察觉我的这些小心思,真、难、得、啊。” 闻恪无奈地叹一口气:“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看吧。”姜以安拧眉咬唇,“追我的时候说‘有人宠的大人都算儿童’,现在倒嫌弃我的年龄了,果然热恋期的话都不可信。” 闻恪面对天花板忍俊不禁,几秒停顿,他冲姜以安扬扬下巴:“过来。” 姜以安故作矜持的别过脑袋。 闻恪无法,只得软下语气,柔声道:“宝贝,求你,到我这儿来。” 姜以安心脏忽地着了火,错愕地望着闻恪,在一起这么多年,哪曾听到过他用这副口吻讲话,脚下的步伐虽稳,心神早已摇摇欲坠。 闻恪拍拍腿,姜以安会意地跨/坐上去,与他面对面,炙热胸膛贴在一处,一个比一个滚烫。闻恪箍紧姜以安的腰,鼻尖儿蹭蹭他锁骨,衬衫残留的香水味与姜以安皮肤上的气味渐渐融合:“抱歉,小黏糊,惹你不高兴了。” 姜以安两手环住闻恪脖颈,下巴垫在他脑顶,仰头去看窗外的星星:“理解,七年之痒呗。” 尾音未落,闻恪把住姜以安的腰往自己身前挪挪,力道中带着几分蛮横:“感受一下,这反应叫‘痒’吗?” 姜以安在他耳边不屑地“嘁”了一声:“也就会来点儿虚的。” “姜主唱。”闻恪的音量压得很低,细听,音色中隐秘的沙哑勾得姜以安心尖儿犯痒,“我怕我一旦失控,会弄得你明天上不了台。” “我需要你给我充充电。”姜以安捧起闻恪脑袋,与他额头对额头,“多久没碰我了?闻恪,偶像在你这里失去魅力了吗?还是我不够……” 后颈被狠狠捏住,顺着又一股欺来的蛮力,姜以安被迫离开闻恪脸前,纵容他轻而易举地摆弄自己,眼神却始终挑衅,弯起的眼尾露出一丝惑人的性感。 闻恪说:“如果用现在这个姿势,你恐怕一小时后才能睡觉。” 姜以安是体会过的,他权衡良久:“那去床……” 闻恪:“晚了。” 口腔里的空气被肆意掠夺,姜以安边听闻恪解释边在他手中化成柔软的雪水:“你每天都那么辛苦,凌晨才回家,实在舍不得折腾你。” 姜以安勉强发出一个音节:“唔……” 衬衫下摆向上翻折,姜以安后腰抵着桌沿儿,闻恪以擒拿的姿势单手扣住他一双细瘦的腕骨,唇角漾笑:“姜主唱,你落网了。” * 温热晨光透窗爬上姜以安光洁的背,他温顺地趴在闻恪身侧,雪白肌肤布满红色的吻痕。戒指下面压着一枚刺青M,倒看是W,是两年前姜以安生日时,闻恪带他去纹身店亲手纹制的。 清晨的第一个吻,落在无名指根处,触感带着昨晚欢/愉未褪尽的余热,姜以安敏/感地醒了,翻身时牵扯出骨缝里密密麻麻的酸楚,目光瞥扫眼角,他刚想开口,闻恪先一步堵住他的唇舌,小声:“早安,偶像。” 姜以安裹紧被子,与闻恪十指相扣,咕哝一句:“你这个粉丝太坏了。” 挤在狭窄的卫生间并排倚靠着刷牙洗漱,姜以安咕噜一口水问:“主办方要求十二点必须到‘万岛’集合,你什么时候过来?” “跟你一起。”闻恪用自己的毛巾给姜以安擦脸,“上周申请调换夜班的时间为的就是今天能够休息一整天,当你的跟班。” 姜以安转过身,舌尖撬开闻恪唇齿,两人默契地接吻,从盥洗池台转移到沙发,再到书桌,姜以安窝在闻恪怀里,两腿勾着他的腰:“给你留的A区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你必须坐在我一眼就能找到你的地方。” 闻恪应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迈巴赫的改装引擎轰响在万岛体育场后门,姜以安迈下车,摘掉墨镜弯腰对闻恪说:“待会儿见。” “嗯。”闻恪曲起食指划了下姜以安鼻梁,“加油。” 一小时后,迈巴赫开进宏伟气派的酒庄大门,停稳在装潢华贵的城堡门口,苏晴抱着苏婉步下高阶,脚踩不稳,闻恪赶忙上前牵住她的手,苏婉胖乎乎的小身子顺势滑进闻恪怀中,朝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一口:“闻恪哥哥!” 闻恪严肃纠正:“叫叔叔。” “鼻要!”苏婉揪住自己蓬松的粉色纱裙,正了正戴在头顶的王冠,“就叫哥哥!很帅很酷的警察哥哥!” 苏晴掐一把侄女软嫩的脸蛋:“差辈儿了我的小祖宗,回去你爹又该哭老了。” 苏婉“嘿咻”两声爬进迈巴赫副驾驶,坐稳后问:“温诺小哥哥也会来我偶像的演唱会吗?” 闻恪倾身为小公主系好安全带:“他正从学校实验室往体育场赶。” 苏婉激动地喋喋个没完:“演唱会结束我能去偶像家玩吉他吗?” 苏晴摁住她乱晃的胳膊:“姑姑教过你什么?理智追星,离你偶像的私生活远一点。” 闻恪浅笑着发动车子,单手操控方向盘,听了一路苏婉的幼儿园历险记,以及如何成为班级一姐的励志故事。 苏婉摸摸自己的冲天鬏:“长大我也要组乐队!” 闻恪好奇地问:“也是主唱吗?” “对!”苏婉兴奋地蹬着脚,视野里恢弘的鸟巢型建筑越来越近,一抹瘦高身影等候在入口处,打断她与闻恪的交谈思路,急忙扬起手臂水草似的挥舞,“小哥哥!” 温诺一身大学生标配的衬衫仔裤,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五官早已褪去青涩,成长得英隽清俊,让人印象深刻。 下了车,苏婉欢脱地朝他奔去,温诺一把将她抱起:“小公主今天穿这么漂亮?” 苏婉害羞地捂住脸:“因为要见到好多好看的哥哥们呀。” 走员工通道进入体育场内,闻恪与苏晴缀在温诺和苏婉后面,随意聊着:“酒庄的生意怎么样?” “去年跟澳大利亚的葡萄庄园合作,海外市场拓展的比较顺利。”苏晴遥望远处一方奢华炫丽的舞台,反问道,“小恪呢?警队工作忙吗?” “我基本上已经算是半退休的状态。”闻恪身形依旧高俊,挺括的衬衫服帖在后背,包裹出极具力量感的肩臂,“队里有段扬和韩晓钧,交给他们我很放心。” 苏晴:“听小安说,这是最后一次巡回演唱会,等举办结束,他想成立自己的公司培养新人?” “是有这个打算。”闻恪弯起左臂,苏晴会意地挽住,两人一同迈下台阶。 “公司地址有中意的吗?”苏晴操心道,“若是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闻恪点头应下:“不跟你见外。” 两人来到观众席,苏晴拾起放置在座椅上的帽子:“小安对粉丝们可真用心。” 确实用心了,闻恪笑着拿起自己的那顶,每个人发到手里的棒球帽都清晰地印着红色字母M,唯有他的,是An。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还有一篇是整场演唱会的内容,比较难写,我慢慢来,谢谢喜欢《吻安》的宝贝们。 第72章 《吻安》新增番外2 六点整,万岛体育场内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火红色灯海与深蓝夜幕和谐相映,交织成一幅盛大的画卷,演唱会还未开始,场内早已人声鼎沸,粉丝们热情满涨,应援的欢呼此起彼伏,齐齐高喊姜以安的名字。 闻恪淹没在涌动的人潮中,棒球帽遮住小半张脸,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苏婉踩着温诺大腿扒着他肩膀不知道在跟后面的谁挥手,讨喜的小脸儿盈着笑容,总有温柔的小姐姐不停地与她互动。 苏晴压实帽子,拿臂肘戳戳闻恪,开他玩笑:“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小安了,会不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帽檐儿下的眉毛无所畏惧地挑高半分,闻恪微扬脑袋,抬起眼睫牵动唇角。他没答话,视线扫去放置在舞台中间的那根红色立麦,神情看上去虽无波澜,心里其实早就急躁难耐,迫不及待。 闻恪心道,我可能会有这种感觉吗?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深有体会,根据姜主唱的粘人程度,想没有安全感都难。 震耳的喧嚣中,温诺稍稍凑近闻恪,轻咳两声以表严肃:“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闻恪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向眼尾:“嗯。” 温诺两手卡住苏婉的腰,防止她脚踩不稳滑下椅凳:“过两天等你不忙了,我带个人回来见你,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大好的年纪早该谈恋爱了,闻恪疑惑地打量一眼温诺,恍然窥出话中深意,转过头试探地问:“男孩子?” 温诺抿唇赧然地点点头。 不怎么意外,闻恪答应下来,思忖良久:“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应该给人包个红包?” 毕竟姜以安第一次去叔婶家拿回来的礼物可价值不菲。身为家长,出于对孩子的溺爱,确实需要借这种场合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闻恪这样认为,温诺倒是没什么想法,口吻随意:“哥你看着来吧。” 拍板后几分钟过去,温诺蓦地又想起件事,偏头对闻恪补充道:“忘记跟哥讲了,他也是以安哥的铁粉,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Mage乐队,专辑码了两层书架呢。” 闻恪听罢,颇为欣慰地说:“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甭给人红包了,直接给你俩买套房吧。” 苏晴在一旁笑个不停。 周围灯光随话音熄灭,应援声霎时变为刺耳的尖叫,闻恪正过脸,食指顶高帽檐儿,视界开阔,不远处的巨幅屏幕一瞬亮起熊熊焰火,振奋人心的倒计时结束,尖叫转瞬又被势要冲破云霄的呐喊取代。 紧接着,有人在“嘘”,歌迷们默契地收拢声音,寂静即刻蔓延。 下一秒,音箱里清晰地传来姜以安清脆响亮的经典啧舌声,规律且有节奏,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落在闻恪心上。 当火焰燃至深紫色时,姜以安魅惑的嗓音透出话筒:“Hey,This is my realm。” 风暴席卷,Mage乐队燃炸开场,炫酷的舞台在一连串吉他电转中展现出全貌,万岛体育场空前沸腾。 姜以安头戴荆棘王冠,金属间密匝镶嵌的钻石不及他明眸万分之一惹眼,他迈下台阶,身姿笔挺地站在立麦前,光斑在他脸上流转,微敞的领口诱人性/感。 谁都清楚,单凭这副瘦骨,张口便能燃/爆全场,所以在座的每一位此刻全部屏息以待,奉上所有感官任由姜以安主宰。 一曲《王国》作为Mage乐队巡回演唱会第一场的第一支表演,姜以安火力全开,富有磁性的声线时而沉郁,时而亢奋,贝斯的背景音完美装饰他的演绎,他闲庭信步于自己的王国,自由如歌。 “鲜血与蔷薇”——“以爱为原罪”——“落魄的凄美”——“光芒被打碎”。 舞台流光横扫观众席,姜以安惑人精致的五官完美呈现在巨屏中,体育场被歌迷们的热情严丝合缝地包裹。 闻恪深深凝望,每一场演出于他而言,心情亦如十八岁那年逃课去追姜以安的演唱会,纵使时光流逝,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盈天的呐喊驱散迷雾,火红的灯牌点亮夜空,姜以安扬起手臂与粉丝们互动,话筒里传来极具穿透力的嗓音。 “A light driving the haze away”。 每每唱到这一句,闻恪总能与姜以安同步念出歌词,而姜以安也总会默契地朝闻恪的方向投去目光,或锋利或迷醉的眼神顷刻柔软。 他们在躁动的世界里用视线接吻,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浪漫。 “我与尘埃同卑微,我与融光共尊贵。” 脸上的热汗在光焰下淋漓,姜以安收声摘掉耳返,话筒离近嘴唇,几秒空白落匀呼吸,他邪魅一笑:“哟,好久不见。” 歌迷们一同欢呼:“姜以安!” 姜以安左手虚搭腰间,与台下听众频频互动。几番嘘寒问暖,他好奇地问:“这里有没有我第一次在‘万岛’举办演唱会时的粉丝?” “有!”满场应和,实际真正的老粉并不算多,毕竟保持一种感情长达十几年之久,是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但无论长短,只要收获一份喜欢,姜以安对此都非常感激。 温诺朝闻恪倾斜身子:“哥,你要不要也举个手?” 闻恪始终目视前方,唇角延展开笑意:“不用,姜主唱会自己看过来。” 话音刚落,姜以安便冲闻恪扬了扬下巴,主机镜头迅速捕捉到他朝着某一方位做了个鬼脸。一经屏幕放出,全场躁动,闻恪周围的姑娘们如同打了鸡血,她们的偶像竟敢公然在舞台上撩/拨粉丝?! 不愧是姜以安! 几名工作人员快步登上舞台,取下姜以安头顶的王冠,脱掉风衣,露出内里的火焰色衬衫,姜以安活动着手腕,话筒灵巧地在掌心玩转一圈:“下首歌,《嚣焰》。” 整个体育场如同一颗鲜活的心脏跳动在世界的中心。 持续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热度依然不减,姜以安在闻恪眼中不断变换着造型,每一种都被他爱惜地珍藏进心底。 舞台上的王者瞩目耀眼,随着时间的推移,盛大的狂欢即将临近尾声。 粉丝们似有所感,不停在喊“安可”,姜以安已经在主办方允许的情况下将演唱会时限延长了半刻钟,确实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Mage乐队其余四人纷纷站到姜以安身边,五个人肩搭着肩,面对满场歌迷深鞠一躬—— 谢谢你们成就了我们。 “未来一定会再见面。”姜以安抬手抹掉额角的汗,炫亮的灯光描摹出他清俊的外形。他把一支红蔷薇别进衬衣口袋,温柔地说,“最后一首歌,老规矩,你们懂得。” 粉丝们的热情轰然高涨,红色灯牌再次连成无边的海洋:“《流离》!” “对。”姜以安大汗淋漓地长舒口气,“这是写给你们的歌。” “嗯……”他忽然不大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夜风拂开他衬衣一角,姜以安手持话筒面向全体歌迷,似乎在做某种决定。 沉寂半晌,清澈的瞳眸中缓慢聚拢精粹的光,他弯起眼角在向世界告白:“也是我爱人最喜欢的一首歌。” 尖叫声四起,这是姜以安首次公开谈及自己的另一半,他笑得像个孩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姜以安坐上工作人员搬来的高脚凳,一条腿慵懒地弯曲,另一条伸直触地,语气埋怨:“怎么感觉你们听八卦的反应比我发新专辑还要兴奋啊?” 滔天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好半天才平稳回落。等到全场安静下来,姜以安重新戴上耳返,右手朝吉他隔空轻点。 顺着他打出来的节奏,林野配合着扬高琴颈,乐队五人营造出完美的和声。 姜以安身处世界的中心,眼里盛满星辰。前奏舒缓,他悠然地开口,嗓音清冽干净,“悲伤总有落幕时,你听远钟的呼声”。长睫湿润,姜以安抬起眼眸,“灯塔在潮起潮落里变化,碎在掌心的梦,别放弃它”。 他将话筒抵在心口,间奏由架子鼓和贝斯掌控,林野离近立麦伴唱:“裂缝里开出岩石花,落尘的月亮,你在看吗?挂在黑夜里的太阳是你,海底也能望见星星。” 灯牌跟着旋律摇晃,伴着夜幕中的星光,却比它们更加明亮。 “我一个人流离在真空,呼吸好像断线的风筝。”此刻的姜以安像个游吟诗人,闲然自在,慢慢地在向他的朋友们讲述自己的一生,“命运强迫你低头,支离破碎的人生,却有人愿意为你拼凑。” 闻恪坐在人群中凝视舞台中央的姜以安,上扬的唇角再没落下过,他听见他自信地唱:“闯吧,把狂傲别在胸口。” 五人合音:“笑吧,失败也是努力的自证。” “吹啊,风中有片落叶写着梦想。” “爱呀,他就在那里,正奔向你。”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闻恪守望姜以安整整十年,他愿意给他一份界定在粉丝与偶像之间的,长久而又坚定的陪伴。 直到他们相遇,时光将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他,岁月刹那丰盈,注定此生爱意满溢。 闻恪食指有规律地点在膝盖,一字不错地跟着唱完了整首歌曲。他听了无数遍姜以安的声音,依然入耳锥心。 他在心里对姜以安承诺,我会永远深爱着你。 姜以安把视线聚焦在闻恪所处的位置,那人身旁是他一生的归处。高/潮落幕,他微笑着与他相望,每一分每一秒,姜以安都在感恩命运,这辈子能够遇见闻恪。 “悲伤不再深究,眼里满载温柔,有种奇迹是与你相遇。”最后,姜以安将话筒朝向所有歌迷,万岛体育场迎来空前绝后的两万人大合唱—— “愿我们未来都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