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莫贪欢》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皇子莫贪欢》作者:雨落晨 文案: 顾柳儿堂堂大秦王朝五皇子,竟被区区一太守之子收归府中,成了男宠? “若我成了皇帝,那丞相之位,我留与你。” 一个执着于死去之人,一个执着于身份之别。一个隐藏身份,一个隐藏实力。 情感的碰撞,权势的争锋,风流美人与纠结冰山的对决。 1v1,强强,互攻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柳儿,玉书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妖孽美人x内暖冰山(互攻) 立意:本无意皇位,你若爱权,我便依你 第1章 大秦王朝二十六年。 太子安若鸿自尽宫中,太子薨。 同年,最受宠的五皇子私自出宫,下落不明,皇帝派兵寻找未果。 洛明城,烟雨楼 莺歌燕舞,红袖飘飞。一墨衣公子坐在雅间之中,左拥右抱,浪蝶狂蜂。 他身边的几位公子亦是抱得美人在怀,一行人喝着酒,说着风流话,好不惬意潇洒,浪荡不羁。 墨衣公子松开一位美娇娥,空出手来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碗,饮了一口。 被松开的妓*女不依,水蛇腰扭着往他身上蹭,声音宛若羽毛,勾的人心痒痒:“公子,茶水妾身明明可以喂给你喝的~公子可是嫌弃妾身么?”说着她便要去拿男子手上的茶杯。 墨衣男子不语,却是放下茶杯,毫不客气的将妓*女推到在地。 妓*女愣了。她忙起身准备撒娇讨好,却迎来男子的一击宛若冰刀的斜视。 妓*女当即一颤,不敢造次。 一旁的两位公子见状,忙打圆场。 “妓*女无知,玉兄消消气。” “就是。”一公子把目光转向一边颤抖的妓*女,厉声道,“还不赶紧退下?!” 妓*女忙鞠躬致歉,小步跑着准备离开。 这时,雅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雅间内的人一愣。 接着所有人都愣了。 特别是那位玉兄,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波澜,他看着眼前闯入的人,像是被勾了魂。 只见闯进之人,身披红色罗衫,发若九天悬瀑。眉若烟黛,眼似桃花。他似青葱胜美玉的手指尖,提着一壶玉壶佳酿。此时他醉醺醺的,粉色布满他的脸颊,染红了他胸口露出的玉肌。 从未见过有哪个公子能如此这般妖媚勾魂。喝醉了,竟比女子还多了几分娇态。 玉兄喉结滚动。 他竟有些痴了。 红衣公子撞开门后,摇晃着走了几步,流水般眸子微启,一眼就定在主位的玉兄身上。 公子痴痴的笑了,万紫千红皆失了颜色。倾国倾城,怎敌公子一笑? 在所有人呆愣的表情下,公子跌跌撞撞的晃到玉兄身边,一把推开了他身上的妓*女,自己则笑嘻嘻的抱住他的脑袋,像只猫,撒着娇,声音婉转就像勾魂曲,从亲启的贝齿间流出: “像……太像了……嗝……子语……” 所有人都回了神,玉兄任由这公子搂着自己慢慢的晃着,说着酒话。公子胸前的衣襟打开,所以滑腻的肌肤直接贴在玉兄脸上,玉兄眼底有风云聚集。 “这……玉兄的旧友?”一友人问道。 玉兄伸手,直接搂过醉醺醺的公子的腰,将他拦腰抱起,在所有人目光下,他就抱着红衣公子,大步流星是离开了。 离开时他留下一句话:“非故友,但现在是了。” 被留下的两个公子还有些没回过神。 其中一个愣愣的说道:“……玉兄抱走的,是男人吧?” 另一个回神,忍不住道:“其实男人长那样,我也可以……” 这时,行色匆匆的老鸨急急忙忙的从后院跑出来,她一眼就看见玉兄抱着红衣公子,阔步离开上了门口等候的马车。 老鸨僵住了。 不明所以的妓*女好奇的问了句:“妈妈,玉公子抱着的是何人啊?” 老鸨脸色煞白。她嘴唇发着抖:“完了……完了……怎么偏偏是,太守之子……” …… 马车行在路上,玉兄玉书林克制不住内心的邪火,捏住眼前之人的脸,便急切的吻了下去。 酒气混杂着此人的体香,说不出的美妙。 “你可是天上赐予我的仙子?”唇齿纠缠间,玉书林笑道。 玉书林乃洛州太守之子,为人虽风流,终日流转于烟花柳巷,但性格却冷淡,鲜少笑过。 此刻眼前醉醺醺的红衣公子闻言,桃花眼都笑弯了,恰似夜幕中的上弘月,勾的玉书林心中悸动更强烈了。 红衣公子捧着他的脸痴笑道:“你是我的白月光……心肝肉……是我……” 话还未完,玉书林就忍不住急切的吻了上去。 他已经等不及回府了,红衣公子衣服松散,只需将他腰间的腰带一扯,白皙中透着被酒意熏染的粉的肌肤就一览无遗。 喉结滚动,玉书林低头便在这白瓷般的肌肤上烙下一个吻痕。 红衣公子头微仰,稀碎的呻*吟声流露出来…… 马车内春光无限,一室旖旎。 …… 第二次清晨,太守府内的一个偏房中,美若妖孽,身上布满红印咬痕的公子悠悠转醒。 “嘶……”公子坐起来,就闻见满屋子暧昧的气息,以及感受到身上的异样。 公子回神。 公子:“……” 第2章 荷花开的正艳,碧绿的荷叶众星捧月般包围着荷花,底下游动着乘凉的鲤鱼。瓜子壳扔入水中,溅起点点波澜,鲤鱼便游窜起来,失了踪迹。少顷才小心翼翼的游来,吻了吻瓜子壳。 顾柳儿坐在池塘边,手上抓了一大把瓜子,他就慢悠悠的嗑瓜子。他吃瓜子仁,池里的鱼吃瓜子壳。 他已经阴差阳错的被玉书林带回来一年了,就养在他玉书林的偏房之中,做个逍遥自在的男宠。 瓜子磕的嘴麻了,顾柳儿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侍女问了句:“二公子呢?” 侍女福身,然后低眉顺眼的答道:“二公子日理万机,此刻在外面应酬。” “应酬?”顾柳儿轻笑一声,他懒得磕了,直接把手中的瓜子一把洒进池子,惹得一群鲤鱼争相夺食。顾柳儿拍掉手上的灰,道,“是烟雨楼,还是红尘阁?” 侍女不言。 顾柳儿也懒得多问,反正他本来也就是随便问问。 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往屋内走去。 顾柳儿是赤着脚的,脚踝上有个红色脚链,红珠似血,中间一个金漆铃铛,映衬这肌如凝脂的双脚,当真似天仙下凡。 玉足落于冰冷的石板路上,铃铛清脆。 “乏了,进去吧。” “是。”侍女福身,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屋内有些乱,到处堆着的是玉书林带回来的民间玩具,顾柳儿喜欢新鲜玩意儿,但喜新厌旧,东西在他手上不长久,就随意丢地上了。 因为是玉书林送的,他没让扔,婢女们也不敢多手。而玉书林一来,为的不过求欢,哪管这地是否干净? 顾柳儿冲身后摆手道:“退下吧。” 婢女们应声福身,而后退下去,顺带把门拉上。 红衣裳褪下,洁白滑嫩的肌肤上布满暧昧的痕迹。 顾柳儿打了个哈欠,就光着身子上了床。反正玉书林回来时也是脱,不差这个步骤。 果真,夜幕降临,醉醺醺的玉书林酒气熏天,跌跌撞撞的推门而入,他进来时顾柳儿就醒了。 看见这人酩酊大醉,顾柳儿细眉微蹙。 玉书林一进来,看见坐起来不着一物的顾柳儿,笑了一下,然后直接饿狼扑羊,搂着顾柳儿就一顿啃。 本来顾柳儿是由着他的,结果随着酒气飘来的是女子的脂粉香。 ——这味道让顾柳儿恶心。 顾柳儿姣好的脸蛋瞬间黑了,他抓住玉书林散开的墨发往后就是一扯。 玉书林吃痛,酒却还未醒,就醺然的看着顾柳儿。 顾柳儿沉着脸把玉书林的衣服猛地扯开,抓痕吻痕都是新鲜的。 顾柳儿笑了。 一巴掌就要上去,结果看见这张脸硬生生刹住了手。 他心里有气,于是收了手,赤脚对着玉书林肚子就是一脚。 “刚抱完别的女人就来找本皇子?你好大的胆呐!” 这一脚猛了,玉书林蜷缩在地上。 眼看他酒要醒,顾柳儿想了想,还是上前把他扶起,玉书林理智回来了点,他看着眼前一向温顺的漂亮脸蛋,愣了愣,嘴巴打结:“你……你刚刚踢我?” 顾柳儿能屈能伸,马上回道:“公子怕不是做噩梦了?” 玉书林使劲晃了晃脑袋,刚才那一幕又模糊了,确实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梦境。 顾柳儿将他扶到床上后,玉书林拉住他的手臂就是一扯,接着就自然的与顾柳儿吻在一起。 哪想平时乖顺的顾柳儿猛地挣脱开,那力气大的惊人。 顾柳儿桃花眼微眯,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用手背在嘴巴擦了一把,然后道:“公子先歇息,我洗个澡。” 说完拿起地上的红衣裳,随意披上就出门了。 他是真去洗澡。 玉书林大概也是喝迷糊了,呆愣的看着他离开后,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一觉到天亮。 顾柳儿洗完澡后就赤着脚在亭子中呆了一宿。 第二天玉书林起身,发现身边没人,便去外头寻,在亭子中发现衣裳单薄、还赤着脚的顾柳儿。他脸色微变,忙解下自己的外衣过去给他披上。 顾柳儿转醒,他抬眸,眼神中带着讥讽的意味:“公子,是奴家满足不了你了么?” 不知为何,玉书林竟是下意识目光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一介男宠而已。 他定了定神,而后对视上这双桃花眼,他边将衣服给他裹上,边道:“夜里凉……” “夜已经过了,公子。”顾柳儿打断他,嘴角依旧是微微上扬,却看不见笑意。 玉书林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今日有约,你且回房休息,稍后我会派人给你送来最新的鲁班锁。” “那就多谢公子了。”顾柳儿伸手,虚虚的行了个礼,便直接起身回房了。 亭中的玉书林呆了片刻,吹了会儿清晨的凉风,他才转身抬步离去。 第3章 顾柳儿坐在亭中,他忽然没兴致去逗弄池塘中的鲤鱼了。 池子是玉书林特地挖给他的,荷花也是根据他的喜好种的,就连这院子,都是顾柳儿自己挑的。 区区一介男宠,却能得太守家二公子芳心,让二公子如此细致的对待他,这让不少姑娘都羡慕不已。 只是自从顾柳儿被玉书林亲自带回府上,就连太守都未曾见过他真容——顾柳儿被玉书林藏起来了。 因此这坊间有传闻,这顾柳儿虽貌若天仙,却身子娇弱,常年卧病在家,所以才让玉公子家有美娇,仍留恋花丛间。 “身子娇弱,常年卧病在家”的顾柳儿遣散婢女,独自站在围墙边。 这墙对面是一条暗巷,当初曾有顽皮小孩,想爬墙一睹顾柳儿的美貌,被玉书林知道了,这围墙不但被加高了,而且上面还有刺人的尖刀。 ——这也是婢女放心退下的原因。 顾柳儿活动活动身子,足尖一点,直接跃上围墙,避过尖刀,站在墙上。 再一跃,便轻轻落地。一丈半的高墙,在他眼中不过儿戏。 落地后,正巧瞅见身边蹲着的三个小孩。 几人皆是一愣。 小孩蹲在这挖洞,洞口有些枯草,看来是用来遮盖这地洞的。现在被顾柳儿抓个现行。 对于这个天降之人,三个小孩都呆若木鸡。 顾柳儿桃花眼一弯,笑意流出,宛若百花齐放。 他蹲着,托腮看着小孩们,道:“可是来看我?” 这些顽皮的小孩也不过是抵不过好奇,想方设法想一睹顾柳儿真容,但现在真人突然出现,他们哪里受得住,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动作。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怯生生的问了句:“仙……仙子?” 闻言,顾柳儿笑意更甚了。他想了想,从头上取下唯一束发的玉簪,簪子拿下,墨发披散满肩,看得小孩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诺,拿着这个挖,挖通了,我能钻进去的那种,那这簪子就归你们了。” 为首的小孩愣愣的接过簪子,顾柳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小孩脸一红,他却起身离去了。 出巷子时,顾柳儿拿出怀中红色丝巾,给自己蒙了面。 虽说他从未出过太守府,但问路他还是会的。随便在一个摊子前,桃花眼一笑,就让摊主痴了神,烟雨楼在何处,一下子就问到了。 虽说路程稍稍远了点,但他自幼武功了得,轻功自然不在话下。飞檐走壁,不消半时辰,就轻车熟路的翻到烟雨楼后院。 老鸨本是招揽客人累了,来后院喝口茶缓缓,结果天降红衣公子,把她一口的茶喝喷了。 “贺妈妈,许久不见。”顾柳儿笑着摘下面巾。 “……五,五皇子?”这个叫贺妈妈的老鸨整个人都傻住了,回过神来她马上神色夸张的哭嚎着往顾柳儿身上扑,“哎呀呀我的五皇子啊啊啊,你怎么一走就走一年呐,你可知奴家有多着急吗……” 顾柳儿嘴角带笑,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老鸨:“贺妈妈,本皇子还健在呢。” 老鸨往前扑了个空,踉跄的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用香巾拭泪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年……” “贺妈妈,本皇子来是为查一个人。”顾柳儿打断她的话,道。 老鸨闻言,多余的戏也马上收了,泪也不拭了,忙问道:“可是太守二公子玉书林玉公子?” “不错。”顾柳儿手拂过桌子上的茶具,这些本是他带来用的,结果当初被玉书林带走的匆忙,这些茶具就留下来了,这都是上等茶具,看来老鸨往日里没少“疼爱”它们,“他鲜少醉,更别说昨日的酩酊大醉。昨日,发生了何事?” 老鸨不敢去看顾柳儿一一碰过的茶具,忙回话道:“是这样的五皇子,昨日京城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过来,与玉公子言语间争执了几句,二人便在这兰花间拼起了酒。” “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林傅?” “正是。” “他们因何争执?” “这……”老鸨犹豫了一下才道,“林公子昨夜想千金换玉莲梳弄(初夜),但玉莲乃卖艺不卖身,所以……玉公子乃是玉莲常客,闻此事,便出面为玉莲解围,言语间有点……最后二位公子就在兰花间拼酒,说赢着便可得玉莲初夜。” “……”顾柳儿沉默半晌,道,“玉书林赢了?” “是的。”老鸨赔笑着,暗自里抹掉额角的冷汗。 这都什么事啊。 玉莲本是楼中头牌,现在却把初夜交代给了玉公子,虽说不至于让她一落千丈,但名声受损是肯定的,以后得流失多少客人呐。 “玉书林现在可在楼中?” “在的,三楼竹青间。” 这时,楼中传来骚动声。 顾柳儿道:“行了,你去吧。” 老鸨忙告退回楼中处理事情去了。 顾柳儿沉默半晌,又将面纱戴上,将靴子脱去,露出戴有脚链的玉足,随着他步子的移动,上头的铃铛也叮当作响。 他在烟雨楼姑娘梳妆的屋子里瞅见了她们画眉用的螺子黛,他忽的顿了步子。 停了片刻,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拿起,沾点烟黛,在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铜镜之中,桃花眼尾,泪痣那般妖娆勾魂。 像极了……某人。 “柳儿,你的眼睛和我好像啊。”少年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顾柳儿握笔的手紧了紧。 ……罢了。 放下笔,顾柳儿转身出去了。 纵然只是露了眉眼,但就这双眉眼,都使烟雨楼其他的女子都失了颜色。从他抚开珍珠帘幕走出来的那一刻,烟雨楼的宾客就看直了眼。 顾柳儿赤着脚,慢悠悠的走上三楼,也就是最热闹的那一层。 老远就可以听见一个公子大声叫嚷:“玉书林!你他娘的都占了一个顾柳儿了,你还想天下美人都收你府中不成?!” 接着是玉书林一贯清冷的声音:“玉莲和碧瑶非我府中之人。” “既然不是你府上的人你他娘的管个屁啊!老子爱宠幸谁管你屁事?!” “碧瑶是我先点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呵,本公子乃是御史大夫之子,你不过一个区区太守之子,拿什么跟本公子豪横?!” 两人吵架,老鸨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妓*女们的抱团躲在一边,另外两个跟在玉书林身后的公子想帮忙又怕得罪,索性缩起脖子装孙子。 “阁下是除了父亲,就一无是处了?” 这时,春风般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争执的人一愣,都望了过去。 红衣胜火,眼波似水,眉眼间仿佛容纳了世间山水。桃花眼后的泪痣,更是灼目。虽红色丝巾遮面,但不难想象底下的倾城容貌。 林傅咋舌,话都说不出了。 可玉书林的脸色可没那么好。 一直锁在深院的娇儿,就这样出现在大众眼前,仍谁都难以接受。 老鸨那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又来一个麻烦的主啊! 第4章 “公子,好生面生呐,可是新来的?”顾柳儿的腰若水蛇,莲步慢移,软软的躺入林傅怀中。他青葱玉指拂过林傅的脸庞,刻意压软的声音从贝齿间流出。 林傅不争气的鼻血直接流出来了。得亏顾柳儿手缩的及时,不然都沾他手上了。 玉书林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他忍不住,牵住顾柳儿的手腕,一扯,娇人儿便落进自己怀中,他面色难看的瞪向林傅,揽着顾柳儿腰的手收的特别紧。 美人被抢,林傅的手还伸着。他愣了愣,回神后勃然大怒:“你他娘的又和我抢?!” 玉书林把顾柳儿搂的极紧,像是宣告占有权似的,他冷冷的回道:“这个,确实是我的人。” “呵!”林傅被气笑了,“玉二公子,你是不是认为,天下绝物皆是你的人?!” 顾柳儿顺从的倾倒在玉书林身上,眉眼弯弯,声音软软的回道:“奴家确实是玉公子的人呢。” 林傅一愣。 但玉书林却心里惴惴不安。 顾柳儿平日里可鲜少这样撒娇,比起市侩女子,顾柳儿有男儿的傲气,除了喝醉,不然没见他服过软。 果然,顾柳儿下一秒就扳开玉书林的手,走向林傅,然后贴近他。 顾柳儿虽然模样妖孽,但个子和玉书林他们都差不多,甚至比林傅还高小半个头,所以这一贴过去,既然让林傅感受到了压力。 他下意识后退,顾柳儿却步步紧逼,直接把他堵上栏杆,圈在两臂间。 这下林傅的鼻血是止不住了。 顾柳儿白瓷般的手顺着他的腰,一路下滑,指尖撩拨之意把眼前这个叫嚣着要千金买花魁初夜的公子弄得面红耳赤。 顾柳儿的手最后停在林傅饱满的臀上。 “砰!”身后竹青间的门被猛地关上,这会玉书林可能是气急了。 但顾柳儿不急,他捏了捏手心结实的肉,感受林傅在他双臂间呆若木鸡的颤抖着,顾柳儿轻笑了一声,在林傅耳边用原声说道:“小时本皇子的尿,好喝么?” 林傅:“……” 什么悸动。 什么颤抖。 靠!!!! 只剩下呆若木鸡了。 “这,方才那人是……”玉书林的一个跟班,州尉之子方若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红衣,那眉眼,和一年前烟雨楼那惊鸿一瞥如出一辙啊! 想到这,方若安慰道:“历来这青楼贱*人就是万人践踏的破鞋,有高枝就攀,趋炎附势,只会阿谀献媚,这种人不要也罢,听闻这位红尘阁新进……” 另一个跟班,洛明城首富禾有钱之子禾元宝忙扯了方若一下,并且给他使了个眼色。 玉书林现在的脸色铁青,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下一秒就会大开杀戒,扑食四方。 两个小跟班都闭嘴了,安静的让玉书林一个好好静静。 毕竟这绿帽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适应的。 憋着忍着,玉书林还是炸了。 “砰!” 桌子裂了。 “啪!” 花瓶被砸了。 “哐当!”“轰隆!” 竹青间没了。 门外的老鸨两行清泪。罪魁祸首顾柳儿还面带这笑意,搂着呆若木鸡的林傅去了隔壁的厢房。 “五皇子……你这……”林傅几次张嘴,但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了,几次组织语言未果。 这都什么事啊! 顾柳儿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伸直,偶尔晃动一下铃铛清脆的响。 他伸手剥着老鸨特地送来的荔枝,荔枝硬脆的皮博取,里面晶莹剔透、颤抖似仙露的果肉露出来,而他的手和果肉差不多的白皙。 纤细的手指拨出完整的果肉,塞入殷红的唇中,顾柳儿显得很悠闲。 林傅显得很绝望。 终于,他悲痛的扶额道:“五皇子啊,你知道因为你,我父亲被陛下骂了多少次吗?!” “是他自己找不到本皇子,关本皇子屁事。”顾柳儿把果核吐出来,直接吐地上了。他漫不经心的伸手剥下一个。 林傅看着眼前之人,这模样确实天上人间都难得一见,倾国倾城都难以描述。可是!这气性!因为是打小长大的,所以林傅早被这气性气到退避三舍。 这位爷可是后宫专宠,打小就蛮狠刁蛮,偏偏模样惊人,武艺超群,若不是太子管他,他早就把皇宫拆了百八回了。现在太子薨了,试问天下谁人能栓得住这匹野马? 皇帝虽喜爱他,但也为他这性格深感头疼。 可是皇帝偏爱他的程度可不是说笑的,当初太子薨后,皇帝就准备立他为太子,七夕佳节,皇帝就准备借此机会把他介绍给满臣文武,谁知宴会开了,五皇子不见了。 皇帝那个气啊,又气又急,忙出兵寻找他的下落,甚至让御史台也协助调查五皇子的下落。 然而一年了,杳无音信。 御史台都差点被废了,御史大夫更是被拖出来鞭笞了不下百次。 现在这人就安然无恙的坐在自己眼前,还……妓*女模样? 林傅真想把自己脑袋往墙上狠狠撞几下,心性甚高的五皇子,先前竟在自己眼前搔首弄姿,扭捏作态?! 佛主啊让我清醒清醒吧!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居然被这个切开黑揉了屁股?!苍天呐!! 在林傅疯狂的时候,顾柳儿淡定的剥荔枝,吃荔枝。 第5章 “五皇子殿下,您老准备何时回京。”看着身边这位妖孽把盆里满满的荔枝吃到见底,林傅也算是冷静下来了。 顾柳儿嚼着肉大汁多的果肉,瞥了他一眼,道:“不如你把本皇子从玉书林那抢过去,做男宠?” 林傅:“……” 林傅抓狂:“殿下您老能认真点吗?我是说正经事,现在陛下满世界找你,你总躲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柳儿吐出黑色的圆核,道:“做男宠。” 林傅:“……” 林傅想拔剑自刎。 这时,厢房的门猛地被砸了一下,林傅一惊,顾柳儿还淡定的继续吃荔枝。 “这他娘的又是谁啊!”林傅张口就骂过去。 门又被猛地砸了一下,连带着门框都抖动着,抖落一层灰。 外头的老鸨也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哎哟玉公子,消消气消消气,玉莲!快来招待玉公子!” 林傅一听是玉书林这家伙在砸门,当即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准备新账旧账一起算,刚起身,还没走几步,谁知身边的顾柳儿一个圆核吐出来,直接砸他大腿关节窝,他猝不及防的直接给跪了。 “卧槽?” 林傅一脸懵逼的看向顾柳儿。 这时玉书林冷淡的声音传来:“把门打开。” 老鸨赔笑着说:“玉公子你先冷静冷静,这样,玉公子,先让玉莲陪陪你,然后……” “砰!” 砸门的声音打断了老鸨,捎带着一个女子的惊呼,女子那甜美的声音即使是惊呼都带有一股韵味,想来她便是花魁玉莲了。 此时顾柳儿也吃完最后一个荔枝,他把壳扔到堆成小山的壳堆上,然后起身拉起林傅。 林傅还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而顾柳儿已经很熟练的解开自己的外衣,然后搂住他。 林傅见此,直觉不妙,忙想推开他,但谁想顾柳儿力气惊人。他此刻嘴里还在嚼着果肉,漫不经心的去解林傅的腰带。 林傅手忙脚乱的去夺自己的腰带,都要急哭了:“不是不是,五皇子,别搞我别搞我,我他娘的还是个处!” 顾柳儿挑眉,探过头在林傅耳边吹口香气,荔枝的芬芳飘散开来:“小声点。” 然后他一边不由分说的将林傅外衣解开,一边逼近,直接将林傅逼到檀木椅那,被迫跌坐在椅子上。 林傅绝望了,看着顾柳儿的眼神都带着央求:“五皇子别搞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断袖,我还要娶妻生子……” 顾柳儿轻笑一声,直接靠过去,唇若有若无的划过他的嘴角,逼得他视死如归的闭紧双眼。 “哐当!” 门被一脚踹开了。 外面的人就只看见,屋内之人皆衣冠不整,地上散落着他们的衣服,然后红衣公子骑在林傅的身上,两人正在相拥而吻。 玉书林的眼底直接燃起熊熊烈火,他拳头紧握,脖子上青筋暴跳。 “顾——柳——儿!”每个字都是从他牙缝间蹦出来的。此刻他已经像是头刨着地的猛兽,随时可以扑过去,大开杀戒。 “顾、顾柳儿?”林傅闻言,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就一脸茫然困惑的看向面前这张绝美的脸蛋。 桃花眼弯弯,流露出满园春色。 “嘘。”顾柳儿又在林傅的脸蛋上碰了一下,吓得林傅小声的叫了一声,像是□□。 下一秒,顾柳儿的手被猛地抓住,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扯离林傅,坠入一个人的怀中。 玉书林的手就像虎钳子,狠狠的扣住顾柳儿的脸蛋,使他丰满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上面还有着荔枝的芬芳。 玉书林的眼底已经是怒火滔天,他松开顾柳儿的手腕,转而死搂住他的腰,使他与自己紧贴,中间毫无间隙。而顾柳儿的手腕已经一片青紫了。 他咬牙切齿的说:“不过一介男宠,你好大的胆呐!” 顾柳儿那双桃花眼笑弯了,春波涌动。 “只许公子寻花问柳,不许奴家攀附高枝? 玉书林胸膛剧烈起伏着,终是忍不住,狠狠的吻了上去,舌头蛮横的撬开他的贝齿,肆意掠夺他口中的荔枝香。 玉书林狠狠的把顾柳儿往自己怀里压,上半身又蛮横的逼过去,惹得顾柳儿被迫仰着,柔韧的腰肢曲线勾人。 林傅只看了一眼,就急急偏过头,一脸吃了苍蝇的脸色。 ——没眼看。 而且,他真的没想到五皇子居然是下面那个!这?这怎么可能?! 霸道的一吻完毕,顾柳儿的嘴上已经破了一个洞,有鲜血渗出。 玉书林如冷箭的眼神扫过围观之人,最后停在衣衫不整的林傅身上:“怎么,各位还想欣赏到最后?” 林傅浑身一个哆嗦,倒不是被玉书林吓得,而是被“最后”两个字给刺激到了。 五皇子在男人底下这种那种…… 无法想象好吗?! 所有人都退下了,顾柳儿轻笑一声,还没开口就被猝不及防的猛地一摔。 头狠狠的磕在床沿上,鲜血直接模糊了视线。 顾柳儿都愣了。 玉书林虽然风流,但对顾柳儿一直算得上体贴,怕顾柳儿无聊,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顾柳儿带上那里的新鲜玩意,还为顾柳儿挖了池塘。听说当初太守听闻他带回来的是男宠,气的多次要把顾柳儿赶出去,但他受了太守的家法,还力排众议,将顾柳儿保护在顾柳儿自己选的院子中。 说实话,这是顾柳儿第一次见他发火。 顾柳儿舔了舔从额角滑落到嘴边的血,铁锈味弥漫开来,遮盖了口中的荔枝香。 下一刻,他就被玉书林粗暴的抡起来,压在床上,玉书林看着他的表情显然是暴风雨来临。 “顾柳儿,本公子宠你,也是有限度的。” 玉书林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顾柳儿终于没笑了。他表情淡然的看着眼前疯狂的男人。 其实他不想看这愤怒的表情,因为这表情,他很陌生,看起来也很不爽。只是,玉莲的事,也确实让他难得愤怒了一次。 这一次,床上没有温情,有的只有惩罚般的肆虐。玉书林的动作粗暴到了极致,而顾柳儿也不知为何,没有将眼前这男人踹开,而是选择忍受。 到了最后,顾柳儿伤痕累累的合上了眼,玉书林虽然释放了,但内心的愤懑依旧难以平息,他看着眼前的顾柳儿,他看见了那眼角陌生的泪痣,不知为何,他心里的阴霾更深了。 将那烟黛画成的泪痣狠狠的抹去,玉书林翻身下床,没再看床单上的血迹斑斑,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6章 顾柳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被锁在了偏院中。饶是见多识广的五皇子,面对四肢上冰冷粗大的铁链子,他还是愣了神。 他……被人锁起来了? 守候在旁边的侍女见他醒来,便转过来福身道:“公子可需用膳?” 顾柳儿脸色难得黑了下去。 他动了动手,铁链子碰撞的声音让他更加心烦。 “不必了。”顾柳儿道。 “是。”侍女福身后,又转回去继续站着,面无表情。 将大铁链拿起来,顾柳儿心里暗自嘲笑。 可以啊,这分量,这色泽,乃是上等玄铁,千金难买。这玉书林竟然斥巨资买来就是为了锁他一个男宠? 不过确实不亏玉书林这一番心意,他确实插翅难逃。这么粗的玄铁寒冰链,就算是武林第一高手来了,也恐怕是束手无策。 被束缚的顾柳儿拳头忍不住握紧了些。 少顷,拳头松了,顾柳儿释然的躺在床上,枕着双臂,架着腿。 这么重的上等玄铁,到时候全打成剑,给林傅那群小子拿去耍去。 顾柳儿悠悠的想着。 晚上,几个婢女端来饭菜在边上候着,侍女再次转身问道:“公子可需用膳?” 顾柳儿睁开眼,瞥了她们一眼,问道:“二公子呢?” 侍女低眉顺眼道:“二公子在烟雨楼,今夜不回来了。” 顾柳儿的手骤然握紧,他带着嘲讽的笑了:“可以啊,现在连借口都懒得说了?” 侍女垂眼,不言。 顾柳儿翻身坐起来,玄铁虽重,但对他的行动影响还是没那么大的,最多是约束他的范围。 “那位。”顾柳儿冲后边端着红漆托盘的一个婢女道,“你过来。” 婢女身子僵了僵,先是偏头看了眼侍女,得到侍女的点头,她才小心翼翼的弯着腰举着托盘挪着步子,走过来。 “喂我。” 顾柳儿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闻言婢女猛地一颤,差点将托盘上的粥打翻。 侍女出面解围道:“还请顾公子别为难奴婢们。” “为难?”顾柳儿侧身躺下,一手撑头,单腿曲起,幽幽说道,“他给我这么重的铁链子,为的不就是让别人来喂我进食么?怎么?难道你们准备把我饿死在此处?” “顾公子言重了。”侍女不卑不亢的说道,接着她便给婢女们使了眼色,婢女们这才弃了托盘,端着碗来到顾柳儿床边。 一顿饭吃的,难得让顾柳儿想起曾经呆在宫中的日子。 当初他就是如此,无论吃什么,都让宫女代劳,而自己则享受就好。 每次子语过来,就是看见他这奢靡无度的模样,他只能叹息着说:“柳儿,这些事你该自己做。” 而他却目无尊长,直接嘲笑道:“皇兄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吧?” 子语皱眉,却一直不愿与他争辩什么。 “皇兄来此何事?” “近日母后送我一套鲁班锁,想来你喜欢,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去我宫中……” “皇兄,父皇今日赐我一宫女,所谓何事,皇兄不会不知吧?” …… 想到此处,再好的饭菜都味同嚼蜡。 “不吃了,退下吧。”顾柳儿道。 婢女们便如释重负,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 背过身去,顾柳儿闭上了眼。 此后又过了三天,玉书林都没有再来过了。而且听说,他连太守府都没有回过。 顾柳儿被这铁链一锁,上厕所都是靠盆,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他真的有些忍无可忍。 “二公子何时回来?” 顾柳儿洗涑完毕,从一个婢女的托盘上取来毛巾,边擦手边问道。 “不知。”婢女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跟他说,烟雨楼没什么好玩的,多去红尘阁看看。”顾柳儿边放下毛巾边道,“那里的姑娘紧,才配得上他玉公子那极好的腰。” 此言一出,一些清纯点的婢女直接羞红了脸,侍女面不改色的说道:“待二公子回来,公子自己同他说便好。” 顾柳儿端起托盘上的紫米粥,边喝边瞅了这侍女一眼,终于他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可以啊,挺机灵。平时没少和玉书林告我的状吧?” “公子多虑了。”侍女道。 “那成,你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这铁链子加点料,太短了,我总在房内如厕,怎么都不太方便吧?”将粥几口喝完,顾柳儿又端起一边的茶水,道。 侍女沉默一会儿,走到边上,徒手将床的一脚掀起来,底下竟然盘旋了一堆铁链。 顾柳儿:“……” 侍女将铁链全部扯出来,然后又退回去,面色如常的说道:“鉴于公子这几日安分,所以把铁链加长了。” 顾柳儿:“……” 这床的下盘很长,床脚卡在铁链的一节洞里,所以他压根没想过,原来床底下还另有乾坤。 而且这侍女刚刚那顿操作……这武功想来也不菲吧…… 第7章 “皇兄可是……怀春了?” 轻笑着伸手撑在案几上,将眼前的子语锁在双臂间,顾柳儿在他耳边道,语气中几分捉狭几分旖旎。 子语脸已经红的滴血,耳垂更是宛若一颗饱满的红果,娇艳欲滴。他试图把顾柳儿推开,但顾柳儿下一刻的举动瞬间让他脸色一边,身子软了下去。他语气中带着央求:“别闹……柳儿,别闹……” 顾柳儿的手掌很大,指节细长,他逗弄着子语,使他不得不发出闷哼。 “皇兄,我们换个地方?”顾柳儿凑在他耳边道,每字每句都喷洒在他的耳垂上。 暧昧充斥在两人之间。 子语仓促的喘息着,他眼睛微红,瞪着顾柳儿的眸子都显得底气不足。特别是那桃花眼后的泪痣,显得那般勾人。 顾柳儿爱极了这模样,心头大悦,当即就吻了下去,哪想还未来得及品尝眼前的佳人,画面就突转。 他愣了愣,怀里空了。 方才还在他怀中喘息的人儿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他拿着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泪水不断的流淌着,但桃花眼中是不屈……和委屈:“柳儿,我也是男人啊,柳儿……我也是男人啊!” 顾柳儿慌了。这一幕让他钻心的痛,他咆哮着想要阻止,但是鲜血喷涌,什么都来不及,什么都改变不了。 红色笼罩世界。 …… 顾柳儿醒来时,泪痕未干。他将眼泪随便抹干净。 ——这可不是个好梦。 他心情有些暴躁。 “公子可要现在洗漱?”侍女出现他面前,对于顾柳儿的情绪变化,她都置若罔闻。 “嗯。”难得顾柳儿没多贫两句,他情绪低沉,“等会我要去亭子边静静。” “是。” 洗漱完后,他便随意披了件衣服出门。他赤着脚,不想穿鞋,冰冷让他意识更清醒,这样他才不会去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幸好亭子距离屋子不远,出屋几步就到了,躺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手和脚上的铁链刚好被拉到极致。 顾柳儿合上眼,道:“你能离我多远就离我多远。” 他指的是侍女。 经过他出府一次后,侍女再也不会离他太远。 侍女应声福身,而后退到亭子与屋子相连的石板旁。 一切都静了。 清晨的风很凉,吹得顾柳儿身子微微发颤。他的四肢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却丝毫没在意。 这一躺,就是一上午。 中午,太阳正艳,突地一声“着火了”在安静的太守府炸开了锅。 “着火了!!” “着火了!!!” “快来人灭火啊!!” 尖叫声脚步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顾柳儿闻声坐起,他看向旁边不远处院落上空冒起的浓烟。 “你不去救火?”顾柳儿看向一边的侍女,侍女一向平静的表情起了波澜,她几次看向那冒火的院落,心神不宁。 闻言,她却坚定的说:“有人灭火,奴婢不去也可。” “是吗?”顾柳儿把手臂放在扶手上,托着腮望着这侍女,“玄铁寒冰链就是武林第一高手来了,也解不开,你再顾及什么?” 一语中心,侍女低垂的眼睫毛颤了颤。 两人沉默了良久,侍女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慌乱,福身道:“奴婢去去就来,还望公子勿乱走。” “我能去哪?”顾柳儿摊手道。 侍女想想也是,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救火。 这偏院之中就只剩下顾柳儿一个人。 因为顾柳儿不喜欢太多人,所以玉书林只安排了一位贴身侍女,其他的婢女除了有需要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在这偏院之中,她们都是听从侍女安排。 而这侍女呆在他身边一年了,他却把人家名字忘了。 没办法,平时也没叫过,久而久之就忘了。 顾柳儿起身,铁链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他脚腕上铃铛的声音,矛盾又和谐。 走到一处地方,铁链已经到了尽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围墙,而靠近围墙的地方是一片荒草地。 一个压低着哀嚎的声音从围墙底下、杂草丛中传出来。 “去他娘的,卧槽,居然有刀尖,太他娘的狠了。” 这哀嚎声在顾柳儿这位置刚好听见。 笑意染上顾柳儿这双桃花眼。 “林傅,可还活着?” 哀嚎声戛然而止,接着林傅就在杂草丛中冒出了头,四周看了看。接着他就抱着自己受伤的脚一蹦一跳的过来了,边过来还边在骂。 “这他娘的也太缺德了吧!这么高的墙上头还给安刀片!” 林傅蹦到顾柳儿身边事,地上还低落一路的血。 顾柳儿无奈,转身去拿医药箱。 坐在亭中美人靠上,林傅边让顾柳儿处理伤口还边发出难受的吸气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林傅问。 顾柳儿将伤口包扎好后,还在上头拍了一下,林傅当即疼的脸都涨红了,他笑道:“放火这么缺德的事就你干的出。” 林傅抱着受伤的脚一顿呼气,闻言愤愤回嘴道:“往别人茶水里撒尿这种缺德的事也就你干的出来!” 想起小时喝的那泡童子尿,林傅现在都气的抓耳挠腮。 顾柳儿笑了下,也没和他贫了。 林傅这才回过神来看他四肢上的大粗链子,一脸诧异:“话说,你这到底什么情况?” 顾柳儿抬了抬自己的手,上面的铁链和他手腕都一样粗了,他笑道:“鉴于我最近表现良好,铁链子给我加长了。” 林傅:“……” 林傅感慨道:“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诛他九族都绰绰有余了。” “别,白皇后可诛不了。” “白皇后?这和白皇后什么关系?” “玉书林的母亲,是白家庶女。”顾柳儿将医药箱整理好,道。 林傅愣了,回过神来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他舌头打结:“他、他母亲?白……白皇后?他们是亲戚?!”林傅觉得自己三观刷新了。 当初他和玉书林吵架的主要原因是,玉书林说他是个靠爹的米虫,他骂玉书林是没身份的底层垃圾。 现在…… 脸真的疼。 林傅扶额。 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一惊:“等等,这么说,他和太子……和子语还是表兄弟?!” 提及子语,顾柳儿表情一僵,手一顿。 而林傅还在自顾自的给自己分析:“真的是万万没想到,鸡窝中还真有一个和凤凰攀得上关系的。这么想想,他好像真的有点像子语唉?不对!好像特别像……等等,还真特别像!除去那双眉眼和泪痣,其他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傅被自己这个认识给吓到了,他猛然回神,然后小心翼翼的瞅了瞅顾柳儿的脸色。 ——他怎么忘了,五皇子和太子殿下…… 等等。 林傅的脑袋又开窍了。 那五皇子留在这的原因是…… 林傅抱头,今天脑袋开光太多次,他有些无法面对现实。他想现在找个石柱狠狠的撞一下! “我以为你会告诉你父亲我的下落呢。”顾柳儿转移话题,道。 林傅怏怏的说道:“我若告状,你回京还不得弄死我。” 顾柳儿失笑:“算你机灵。” “你真准备一直呆在这?”林傅叹口气,正经的看向顾柳儿,“太子之位一直空缺,不少皇子开始掐起来了。” “他们掐他们的,关我什么事?”顾柳儿伸手想摘池塘里的莲蓬,但手还没伸过去,链子先扯住他了。他只好缩手作罢。 林傅一脸无语的说道:“怎么和你没关系?陛下早内定你了!” “那是他的想法。”顾柳儿又开始研究自己手上的锁了。铁链的锁孔都在捆着四肢的铁圈上,但那锁孔复杂,没那么容易解开。 林傅想说些什么,但张张嘴,又停下了。皇室纠纷,岂是他一言两语说的清的?林傅又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红尘阁那边传来消息,玉书林那王八蛋暗自里花重金调查你。” 第8章 “调查我?”顾柳儿手一顿,想了想觉得可以理解,便问道:“他在红尘阁买消息?” “嗯,那傻冒表面上是红尘阁恩客,实际上调查你的来历。”想到这林傅又觉得好笑,“这不自投罗网么?” 顾柳儿当初私自离府,就说明他肯定是有武功的。呆在自己身边一年的男宠才发现居然还有武功,这让谁都会多个心眼,所以顾柳儿也没多惊讶。 他淡定的说道:“那你吩咐下去,给我伪造个身份。” 一听,林傅眼睛就一亮:“你想要啥身份?” 顾柳儿失笑:“能解释通的即可。” “那……父母双亡然后漂泊江湖得到传说中的武功秘籍,自己修炼结果走火入魔被人趁火打劫劫财劫色丢入青楼当奴隶,这样怎么样?” 顾柳儿:“……” …… 日子就这么随着夏天的风一起吹过去了,眼见又要七夕。 玉书林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太守府了。 而顾柳儿伪造的身份应该已经落入他手里了。 当然,身份自然没有林傅说的那样随便,“顾”乃他母亲那边,也就是当朝太尉一族的姓氏。他就把自己安排在了一个关系格外远,但至少有点联系的远方亲戚那里。 红尘阁的人应该已经去那边接应落实了,所以身份方面算是解决了。 顾柳儿坐在院子中,陪着侍女看月亮。 天空中的上弦月弯若刺勾。 “你可有婚娶?”闲来无事,顾柳儿问边上杵着的侍女。 侍女顿了顿,才道:“未曾。” “那你原来姓什名何?” 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吴春花。” “噗呲——”顾柳儿笑了。 侍女面色黑了下来。 顾柳儿乐了一会儿,道:“要不我给你另取一个吧?” 侍女道:“二公子已经给奴婢取了名字,不耐烦顾公子费心了。” “叫什么?” “若柳。” 闻言,顾柳儿笑脸一僵。少顷,他才问道:“为何取这名?” “不知。” 顾柳儿也就没问了。 他托着腮看向夜里的池塘。池塘映着月光,波光闪闪。青色的莲蓬个头还很小,但在月光下,配合着大朵的荷叶,倒也是副美景。 白皇后的庶女妹妹之子。 难道小时在宫里见过? …… 七夕佳节,玉书林终于记得回府了,但他没来顾柳儿的偏院。 顾柳儿本来是想等他过来,然后再哄哄他的,毕竟当初当着他的面撩拨林傅,确实特别抹杀他的面子。 谁知,七夕都快过了,他都没来这个院子。 顾柳儿的面色沉了下去。 这种像是深宫之中等待皇帝翻牌恩宠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公子可要就寝?”若柳在一边提醒到。 现在已经子时了,但玉书林都没有来的意思。 “回屋吧。”顾柳儿道。回屋时,冰冷的月光打在他单薄的背影上,铁链的声音混杂着铃铛的声音,在月夜之中莫名显得孤寂。 顾柳儿坐在床上,却还是没想睡觉。 他内心是乱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若柳犹豫了一下,道:“二公子回来时带回一女子,想来是不会来这了。” “砰!” 拳头硬生生的砸入床板。 顾柳儿胸膛起伏着。 真当本皇子是男宠么?! 若柳站在一边,不言。 四肢上的冰冷让顾柳儿清醒了些。他看着这粗大的铁链,突然觉得嘲讽。他是五皇子又如何?现在阶下囚一般被困在这里,还要像个怨妇一样等待临幸! 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当初子语…… 想到子语,顾柳儿冷静下来,过了会儿,他还是翻身躺在床上睡觉了。 睡梦中,又是子语那柔和的笑颜。 半夜,顾柳儿是被疼醒的,他睁开眼就见玉书林在他身上驰骋。 顾柳儿愣了。 下一秒玉书林就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抓起来,狠狠的吻着。 顾柳儿吃痛,奈何束缚他双手的铁链子被玉书林一齐压在掌下。他只能像个妓*女,忍受着这屈辱野蛮的掠夺。 完事后,玉书林又将顾柳儿扔在一边,自己穿上衣,便走入了月色。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照在顾柳儿狼狈的身躯上。 此时他就像玉书林的厕所,让他发泄完就可以弃置不顾。 最后还是若柳半夜起来帮他清理的。 …… 第9章 顾柳儿这辈子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受如此羞辱。以前他顾柳儿之所以愿意屈居人下,除了第一次失误,一不小心成了下头那个以外,就因为玉书林顶着那张脸对他很好了。 真没想到不过是撩拨了一下林傅,那小子这醋罐就摔得破碎。 当初本就是他偷腥在先。 顾柳儿扶着腰走到桌子边,却没敢坐下去——下头都裂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靠在桌子上,给自己倒杯茶水降降火。 若柳从屋外进来,福身道:“顾公子,二公子让你去大堂。” “何事?”顾柳儿放下茶杯,瞟过去。 “今日府中来了京城的贵客,说想一睹顾公子芳华,太守允诺了,二公子也便答应了。” 若柳低眉顺眼的说完这番话。 顾柳儿看了看杯中这凉透的茶水,道:“真当我是猴儿呢?” 玉书林以前是生怕别人看见了他,现在怎么?玩腻了准备丢去当作攀附权贵的工具吗? 顾柳儿把杯中的茶水往边上一泼,然后放下茶杯,转身拂袖道:“不去,就说,我□□死了,去不了。” 说完,他便步履小心的回到床边,侧身躺下。 真是,他堂堂五皇子还真未受过这般气! 若柳身形一顿,犹豫了一下道:“若顾公子不去,奴婢只能得罪了。” “你待如何?”顾柳儿转过头道。 “抗过去。”若柳淡定的说。 顾柳儿:“……” “去吧。”顾柳儿翻身起来,结果因为动作太顺畅,牵扯到伤口,他又一顿吸气。 内心不由腹诽:玉书林,别让本皇子逮到你!到时定让你也尝尝这皮肉之苦! “可带面纱吧?”顾柳儿道。 “可。” 顾柳儿便戴上红色面纱,让若柳给他解了枷锁,替他更衣。 京城的贵客,那八成是熟悉的人。会是谁呢? 这是他第一次从正门走出偏院。刚出偏院时,一些没见过他的婢女都闻风而来,聚在一边等待着他出来。 门被打开,他刚踏出,就听见边上婢女们压抑的惊呼声。 他现如今已经戴上面纱,虽说风姿依旧卓越,但不至于让这么多人惊呼。大半应该是惊呼于传闻中的他出现了。 顾柳儿眼睛缓缓一扫,便是惊鸿一瞥,夺了那群婢女的呼吸。 “他,他刚刚好像看了我……” “我好像……好像和他对视了。” “传闻诚不欺我!” “……” 在别人注视的目光下,顾柳儿跟随着若柳七拐八绕,终于到达了大堂。 大堂已经开张宴席了,笑语声寒暄声传来。 顾柳儿是从侧门进去的,侧门在角落里,只要不出声,那基本没人注意的到。 顾柳儿本来是坦然的稳步前进,但没走几步,正好一眼就瞅见坐在上位的贵客的身影。 熟悉吗? 可熟悉了。 顾柳儿硬生生的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试图撤离战场。 “顾公子。”若柳无情的拦住了他。 顾柳儿顿了顿,马上捧腹道:“我腹痛难忍,可否先去解决一下?” 若柳看了他一眼,道:“不可。” 顾柳儿细眉微蹙:“这……若是在堂上解决,也不太雅观吧?” 若柳:“……” 若柳干脆不和他贫了,就一副铁面模样,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在他们争执间,一旁没眼力见的婢女直接走过去,提醒道:“顾公子来了。” 堂上之人齐齐回首。 顾柳儿:“……” 顾柳儿一眼就与堂上之人对视上了。 那双笑弯的狐狸眼,能不熟悉吗? 小时候贪玩,见茶水的颜色和尿的颜色相似,便玩性大发,把林傅杯子里的茶水倒了,给他灌上新鲜热腾的童子尿。 林傅打小就憨,闹完一圈回来还真把这“茶水”喝完了。 喝完还一脸纳闷的说:“今天这茶怎么不是苦的?” 顾柳儿骗他:“这茶可是来自西域的贡品,味道可还好?” 一听说是进口的,林傅咽了咽口水,傻愣愣的说道:“我不会品茶,给我喝……这不就可惜了吗?” 顾柳儿当时笑的啊。 后来林傅知道了,在厕所吐了一宿,眼前这老狐狸,就大晚上的,拿着鞭子,来到他的寝宫,抽了他整整十鞭子。 最可气的是他父皇知道了,还在那笑。最后说了句:“柳儿,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自己扛。” 总之自那以后,林傅对茶水有了阴影,顾柳儿对眼前这老狐狸有了阴影。 “过来,让我仔细看看这洛明城一绝。”御史大夫林陆河冲顾柳儿招手道。 顾柳儿想了想,还是步子僵硬的走过去。 现在看见他,背上那早已消失了的鞭痕都隐隐作痛。 走近了才看见玉书林垂眸坐在末位,显得那般不起眼。 走到林陆河身边时,林陆河道:“顾公子可是觉得我这老头子不配看公子真容?” 顾柳儿脸都黑了。 这老狐狸不知道又打什么算盘。 想了想,他取下面纱,倾城的容貌展现出来,引得在座之人都痴了神。 在座之人大部分的心声大概皆是:此人当真是,天上人间,难能有二。 而垂眸不吭声的玉书林默默的把拳头握紧。 “这人儿我看得讨喜,府君可愿割爱?”林陆河看向一边一直在敬酒讨好他的太守。 太守闻言却是愣了愣,偷瞄了眼末位的玉书林,为难的说:“这,这……” 顾柳儿的视线从玉书林那收回。他冲林陆河抱拳道:“大人,奴家愚钝,恐无法好好服侍大人。” “这无妨,日后好好□□便是。”林陆河虽年过半百,但容貌却并没什么老态模样,相反因为常年健身,他还越发容光焕发。 特别是这一笑,像是只中年狐狸,魅力不减当年。 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冷淡,只剩下顾柳儿和林陆河在对视对言。 林陆河拿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到顾柳儿的唇边,道:“这可是我从京城特地带来的回鱼,顾公子可肯赏脸?” 顾柳儿不动声色的往后撤了一步,抱拳道:“大人说笑了,这回鱼乃是洛州之物,京城未曾有。” “是吗?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林陆河将鱼肉放到嘴里,随即笑道,“这鱼肉质地鲜嫩,顾公子可是错过了。” 顾柳儿干脆不说话了。 反正他就是不回去。 一旁一直看他们之间打哑迷的太守犹豫一下,赔笑道:“这……林大人可是与顾公子是旧识?” 第10章 太守一言,可是把在座的各位的八卦点给问出来了。这宴席之上都是太守府的家眷。太守的大小老婆大小儿子皆坐其中。 林陆河故意不说话了,眉眼笑弯着看着顾柳儿,似乎是在看他怎么解释。 谁知顾柳儿未做什么思量,直接冲太守抱拳道:“回禀府君,林大人曾是奴家的恩客,所以算是旧识。” 在外被称为从不逛花楼、恪尽职守、冰清玉洁三公之一的林陆河:“……” 一时间堂中有些尴尬。 特别是玉书林,错愕的抬头看向这边。 太守把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老脸一红,道:“这样啊……” 林陆河也是个淡定的主。他只愣了片刻,便很快进入角色,竟直接搂着顾柳儿的腰一拉,把人拉怀里,还真有几分花楼恩客的意味。 “我在京城可是日思夜想顾公子的倾城月貌啊,那顾公子,可愿再赏脸一回?” 林陆河这手,可比虎钳子的力还大了几分。顾柳儿这腰被拧的可疼死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林大人的癖好,奴家是真的适应不过来。” “那我不用鞭子,用别的?”林陆河笑的那眼睛都透着狡黠。 顾柳儿脸都绿了。 御史台的“玩具”可不比大理寺少。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林大人,草民的男宠生性刁蛮,自是服侍不好大人,若大人需要,草民愿意为大人另觅佳人。”玉书林边说着边走过来,直接把顾柳儿从他怀里拉出来,藏在自己身后。 “门白!”太守直接拍案站起,怒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幺子。而后他惶恐的对林陆河作揖道:“犬子无知,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先前玉书林一直坐在一边,垂眸低头,林陆河都没注意到他,这下这人跑到他面前来与他当面对质,林陆河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林陆河先是一愣,而后转而看向顾柳儿,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平静,他嘴角噙着笑,道:“无妨。我倒见府君的二公子仪表堂堂,未来可期啊。” 太守忙笑道:“大人过誉了。”说着他微微侧身,将满座佳肴展现出来,道,“那,大人我们继续用膳?” “用膳先不急。”却不想林陆河并不想就此罢休,他那双狐狸般狭长的眸子看向玉书林,“我这特地从京城赶来,就为见柳儿一面,二公子不会让我真的只见他一面,带着遗憾回京吧?” 玉书林薄唇紧抿。背在身后抓住顾柳儿的手都微微发抖。 顾柳儿美目低垂,看着那只死死的不知轻重的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痛是痛,但他已经多久没被人护在身后了。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站在他前面过。 “父王,是儿臣做的,不关柳儿的事。”当时那个人也是这样站在他前面,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手一直在抖,但他就是不放手。 “对了,说起来,我手下负责洛州的州监一职一直是犬子担任,但我最近准备把犬子调到别处去……”林陆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书林,“我见二公子是不可多得的良才,不知二公子可有想法?” 玉书林的手骤然紧缩。 顾柳儿吃痛。 自己那只手手掌已经开始充血发紫,但玉书林却浑然不知,力道还在加大。顾柳儿可不想平白无故废掉一只手,于是用蛮力试图扯出来。 玉书林这才大梦初醒般,僵硬的松开手。 顾柳儿一看,那只手腕已经发紫了。 他内心无奈的叹口气——玉书林最近脾气越来越不稳定了,当初一身酒气闯入也是,昨夜也是,为何?不会真因为烟雨楼那次? 在他游神时,玉书林嘴唇蠕动了一下。 “……好。”他的声音沙哑至极。 林陆河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只是刹那,没被人捕捉到。 太守欣喜若狂,忙冲玉书林道:“门白,还不赶紧拜谢林大人!” 玉书林喉结滚动一下,僵硬的行了个礼,道:“……多谢大人。” “那好,今夜柳儿就在我那住一宿吧。”林陆河眉开眼笑。 “……”玉书林垂着头,好半天才道,“是。” 顾柳儿在暗处白了林陆河一眼。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差点都要脱臼了。 事情定下来后,太守更加热情了,端酒倒酒,宴席再次热闹起来。 玉书林牵着顾柳儿直接离开了这宴席。 一直到花园的一角,玉书林才停下来。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玉书林,顾柳儿冷淡的说道:“不知公子可有事?” 玉书林背影一僵。 “公子不是把奴家赏出去了?”顾柳儿冷笑道,“怎么?又舍不得了?” 玉书林蓦然转身,不由分说的直接强吻上来,直把顾柳儿逼到假山上。 背猛地撞到凹凸不平的假山上,顾柳儿吃痛。嘴上更是被玉书林毫无章法的乱啃一通,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顾柳儿不由无奈,最近真是怎么了?这具身体屡受浩劫,命运多舛,大小伤赶一起了。 玉书林的吻很凶猛,像狂野的野兽。他死搂住顾柳儿,似乎想把眼前这人拆之入腹,揉入骨髓。 良久,他才喘息着停下,将头埋到顾柳儿的脖颈之处,贪婪的闻着他的体香。 顾柳儿舔了舔破烂的嘴巴,血腥味久久不散。他正巧看见不远处有捂着嘴睁大眼,满脸赤红还往这边瞟的婢女。 顾柳儿眉眼一弯,他伸手搂住玉书林,感受到玉书林身子一僵。他伸手,在嘴边做了个“嘘”的表情。 被发现的婢女羞得更加不行,她直接撒腿跑开了。 玉书林身上的气味很干净,脖子处唯一的痕迹都是自己造成的。顾柳儿因为这半月憋的不爽的心情这才释怀了点。 但他这半个月跟深闺怨妇似的等玉书林,这件事可没那么好过去。 于是顾柳儿心中就开始冒坏水了。 他抖动着破烂的嘴皮子说:“林大人虽看似是君子,实际上玩法可多了。” 玉书林猛地一僵,他潜意识的搂紧顾柳儿。 顾柳儿顺势抱住他,笑的桃花眼波澜不断,但声音依旧期期艾艾:“若是奴家有什么三长两短……” “行了!”玉书林猛地打断他的话,把他拉离身边,但目光却不敢与顾柳儿对视,他剑眉蹙起,像是生气,“不过一介男宠,能伺候林大人是你荣幸!” 他用愤怒的声调来掩饰自己声音的颤抖。 顾柳儿挑眉,见玉书林身子都在抖,但就是死不承认,不禁有些觉得有趣,刚想多说两句逗逗他,结果若柳过来了。 “二公子,顾公子,老爷让你们过去。” 第11章 太守唤他们过去,因为宴席结束了,林陆河准备回客栈,也就是说顾柳儿该跟着林大人去了。 太守一家将林陆河送到府邸门口,太守还依依不舍的和林陆河讲着寒暄的话,玉书林牵着顾柳儿,默默的站在一边。 玉书林和太守府的人有一层膜,玉书林站在这群家眷边上,却没一个人来同玉书林讲讲话寒暄一下,热闹是属于他们的,玉书林就像是局外人。 而玉书林对于家人们刻意的无视,也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分淡然的站在一边当透明人。 顾柳儿闷不吭声的看着这一切,微微眯眼。 顾柳儿刚来时,是在玉书林的屋子的,后来选院子,是玉书林带着戴有斗笠的顾柳儿去空院看看,让他自己挑选的。 一直以来,玉书林将他保护的很好,所以他以为玉书林在太守府定是倍受宠爱的幺子,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太守拢共两个儿子,大公子上京赶考去了,二公子玉书林风流成性,在外人看来除了样貌就一无是处。 大公子前途似锦,二公子是败家子,注定碌碌无为。可是……林陆河用官位来换他顾柳儿,玉书林应了,太守也是真高兴。 这么说来,玉书林并非真的对官爵无动于衷。相反,应当是爱极了权势。 那为什么要把自己塑造成风流的形象呢?逛花楼,却鲜少碰花楼女子…… “柳儿,跟我回去吧。”老狐狸笑眯眯的冲顾柳儿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玉书林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他松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太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玉书林的背影,又赔笑着和林陆河道歉。 顾柳儿缓步走向林陆河,上了他的马车。 …… “玉门白……为什么我听来觉得熟悉?”顾柳儿挪动了一下屁股——下头真的不舒服。 林陆河见顾柳儿总是挪动屁股,如坐针毡,便道:“五皇子殿下可是得痔疮了?” 顾柳儿一僵,黑着脸看了过去。 林陆河淡淡一笑,从座椅底下拿出个靠枕来扔给顾柳儿,调侃道:“您可要多爱惜身子啊,五皇子殿下。” 顾柳儿愤愤的拿过靠枕垫到屁股底下——总算好受些了。他看向林陆河,道:“不知林大人找我何事?” “也没别的事,回宫还是去我那御史台坐坐,选一个吧?”林陆河悠悠的说道,“陛下可是在朝堂之上,把我拖出来骂了几次呢。五皇子殿下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玉门白,是不是小时候同世家子弟到宫里住过?”顾柳儿选择无视,转移话题。 林陆河:“……”林陆河微笑:“你连他都不记得了?” 顾柳儿一愣:“他?你记得?” 林陆河转移视线,幽幽开口:“既然殿下无视我,那我也只好……” “我不回去。”顾柳儿郑重其事的说,“林叔,我不回京。” “理由。”林陆河也难得端起认真的面容,看向顾柳儿,“别和我说因为玉书林。五皇子殿下,宫里什么情况,你是清楚的。” “我回去难道就能阻止我那群兄长们互掐吗?”顾柳儿嘲讽道。 他父皇五个孩子,他是老幺,子语是老大,子语自然被立为太子。但子语一死,太子空缺,余下的人自是挤破脑袋想当太子。 “父皇想拿我当靶子,减少他们的勾心斗角。但是可曾问过我,我想当那个靶子吗?”顾柳儿语气冰冷。 若是他当了太子,自是首当其冲,成了众矢所指,兄长们就会团结一致,来攻击他了。父皇是清净了,他呢?对付兄长们的明枪暗箭,他就舒服了? 闻言,林陆河欲言又止。最后他叹了口气:“罢了,你以后才会明白。” “我现在不明白,所以我不回京。”顾柳儿偏过头,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门白之事,你自己想。”林陆河这老狐狸也是破罐子破摔,和一个比自己小一半的人置气。 顾柳儿哼道:“自己想就自己想。” 车厢沉默了一会儿,林陆河还是开始苦口婆心:“五皇子殿下,这玉门白今日能为了官位而出卖你,下次就能为了权利致你于险境,此人非子语……” “砰!” 马车壁被捅出一个窟窿,惊的路边行人尖叫出声。 马车还在缓缓行驶。 顾柳儿收回自己的手,他揉了揉,手腕上被玉书林掐出来的伤越发的青紫了。 顾柳儿淡定的说道:“车内热,开个洞凉快凉快。” 林陆河:“……” 林陆河默默的取下盘在腰间的东西,抖开来竟是他的武器,九钩鞭。林陆河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那要我这鞭子来让殿下凉快凉快吗?” 顾柳儿:“……不了。” 顾柳儿安分了。 “修车费,你宫殿内的元白真迹。”林陆河边把鞭子盘回腰间边说道。 闻言,顾柳儿不敢置信的瞪眼望去:“你这分明是敲诈!” “那就再加上沈皇后的字画?”林陆河笑着向顾柳儿示意手中的鞭子。 顾柳儿:“……” 这老狐狸是真狐狸。 顾柳儿哼了声,不说话了。 “玉门白那里,你多留份心眼。”林陆河再次苦口婆心,“宫外的世界也是错综复杂的,不比宫内简单。” “自然,不需要林大人提醒。” 说到这,顾柳儿猛地想起一件事,他转过头问道:“对了,你把林傅安排在何处?” 林傅本是洛州州监的,现在这个位置给了玉书林,那林傅去哪了? 林陆河摸着下巴,狐狸眼笑弯了:“奉常那不还缺个牛人吗?” “……” 【ps:牛人,养牛祭祀的。】 第12章 到了客栈,斗笠下的顾柳儿一眼就瞅见角落里往这偷瞄的林傅。顾柳儿当即就勾起嘴角。 “林大人,奴家身子娇弱,晚上您可得轻点……”顾柳儿说骚便骚,扭着腰依附过去。 站在一边等拿房牌林陆河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准备去掏自己的九钩鞭。 角落里的林傅瞬间呆若木鸡。就连附近住店的人和柜台掌柜都忍不住多瞧了林陆河两眼。 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原来是好这口的啊。唉,可惜了。 这些人的想法都写脸上了。 林陆河脸瞬间像是打翻了颜料盘,煞是好看。 冰清玉洁三公指的是当朝权势在握的三大大臣: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因三位从不逛花楼,且只娶了一位妻子,所以被百姓称为冰清玉洁三公,又称冰清玉洁三元老。 顾柳儿这样做,林陆河的怒气可想而知。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八尺男儿,咬牙切齿:“放心,定当好!好!疼!你!” 顾柳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是,这老狐狸。 跟父皇打江山时,听说还是个威猛将军来着? 回到房间,门一关,鞭子一抽,幸好顾柳儿躲得及时。 “啪!” 鞭子又是凌风一挥,所及之处留下三分深的缺口。 顾柳儿暗自咽了口口水。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马上赔笑道:“林大人真是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当年啊。” 林陆河脸黑到极致:“在外面鬼混这么久,别的没学到,这份胭脂气倒是学的惟妙惟肖啊!可真不愧是你五皇子殿下!” “哪里哪里。”顾柳儿连忙赔笑着端茶送水讨好林陆河,“喝茶,喝茶。” 实在是小时候被林陆河这鞭子抽出阴影了,现在林陆河一亮鞭子他就忍不住怂。 脸黑归脸黑,林陆河也没真抽。现在顾柳儿已经长大成人,并非当初那调皮小儿了,再要管教,也该是皇上来,而不是他这位大臣。 林陆河接过茶,中气十足的冲门口喊道:“林傅!进来!” 一见战火烧到门口偷听那兄弟身上,顾柳儿那双桃花眼又弯了。 门口蹲着偷笑的林傅猛地一僵。他傻了,刚刚不是在教训五皇子吗?怎么好端端的就祸从天降了? 犹豫一下,林傅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推门进去。 下一刻,鞭子狠狠的抽到他身上。 林傅哎呦痛呼一声,委屈极了。 林陆河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你个臭小子,成天就知道玩!你多学学你兄长啊!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就来气!” 皇子抽不得,自己的儿子总让抽吧? 顾柳儿低着头捂着嘴在一边幸灾乐祸,肩膀一抖一抖的。 小时候林陆河是他们的武学师傅,他们可都没少挨抽。 林傅委屈巴巴的说:“我是幺子,又不用继承家业……” “你还有理?!” 又是一鞭子,林傅一个闪身,直接完美躲过,他大喜,还作死的“诶嘿”一声。 君不见,林陆河额角青筋怒张。 事实证明,长辈教训你时,越躲长辈越生气,受到的惩罚越多。 林傅差点没被抽死在房间里。 而顾柳儿憋笑憋的差点没憋死过去。 最后林陆河抽完了,也就收了鞭子拿走林傅的房牌出去了。 因为前面顾柳儿作,所以林陆河只开了一间房。 现在他把房牌拿走,林傅自然和顾柳儿一间房了。 等林老一走,顾柳儿直接放肆的大笑出声。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林傅偷瞄了一眼门口,确定林陆河已经走了,他才爬起来——被抽了这么多年,也挺抗揍。 “你真他娘的不厚道。”林傅气愤的坐到顾柳儿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压压惊。 “你父亲不亏当过威猛将军啊。”顾柳儿坏心眼的挑眉,“你说是吧?” “去你的!”林傅白了他一眼。 “这茶水不错吧?和当年我那西域好茶相比,如何?”顾柳儿还在那调侃。 林傅咽茶水的动作一顿——如鲠在喉。 “行了行了不贫了。”看着林傅那缘分怒视自己的表情,顾柳儿叹口气道。这位竹马,真是从小痴憨到大,“林老知道我在这,那父皇想来也知道了,我们先谈谈此事。” 林傅把茶水吐出来,合上盖子道:“说起这事儿,我倒觉得陛下暂时不会让你回京。” “怎么说?”顾柳儿托腮。 林傅清清嗓子,开始用自己那小脑袋瓜子给顾柳儿分析:“你看,现在这京城可是乱成一锅粥了!你那二哥和四哥掐的可猛了!再让你这搅屎棍回去,皇上那不是找虐么?” 顾柳儿黑了他一眼,敲桌子警告:“什么搅屎棍?说话注意分寸。” “哎哟。”林傅啧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四周瞅了瞅,然后冲顾柳儿勾勾手指,“过来。” 顾柳儿不解的偏过头:“何事?” 林傅以手遮嘴,小声道:“近日红尘阁接了一个大单!” 顾柳儿皱眉,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何单?” 林傅压低声音都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激动:“有个京城来的,愿花万金取一个人的性命!” “……不会是,我吧?”顾柳儿内心的不详更加明显了,“可有透露姓名?” “对!就是你!”林傅幸灾乐祸的笑了,然后又贼兮兮的说,“那个金主没出面,不过他手下倒是把金主鼎鼎大名爆出来!姓安!是你们皇家姓诶!” 顾柳儿:“……” 他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他就是安裴风!”林傅说完,没看见顾柳儿那面如死灰的脸色,还在那津津有味的分析道,“啧啧,也是胆子大,来红尘阁买你性命。诶,不过这个安裴风到底是谁来着?听着熟悉,但不是你皇兄们的名字啊?” 顾柳儿幽幽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我上次那黑水矿么?”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说到这林傅还义愤填膺,“我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怎么突然把那黑水矿上交国家了呢?那可是一大把财富啊!” 顾柳儿道:“那你知道,我们大秦王朝现在的君王,叫什么吗?” “叫什么?” “安裴风。” “……” 第13章 顾柳儿扶额,林傅目瞪口呆。 一时气氛僵住了。 揉了揉太阳穴,顾柳儿呼出口气,有些烦躁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古人诚不欺我。先是黑水矿,这回红尘阁又该交代了。” 林傅吓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他上牙磕着下牙磕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不、不是吧?我们红尘阁又、又上交国家?” 顾柳儿幽幽瞥了他一眼:“当初把红尘阁给你,我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你哪次办事暴露了?” 见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林傅可不乐意,马上道:“嘿!话不能这么讲!当初黑水矿还是白清明负责的嘞!你怎么不怪他?” 顾柳儿郁闷的啧了一声,架起一条腿来,用手撑着脑袋,烦躁的说:“我真怀疑父皇现在在跟挖宝藏似的,准备把我的根系全给挖出来!” “嗯!”林傅连忙应和,不过想想又一阵牙疼,“那……要是全上交,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钱钱钱,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顾柳儿不耐烦的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少时开始就爱偷溜出宫逛花楼,花楼人流复杂,五湖四海,什么人都有,接触久了,自幼聪慧的顾柳儿也学到了很多宫里没有教过的东西。 第一件学会的就是看风水,有段时日他在宫中天天看地图,看风水,然后内心也就有了赌一把的想法。 他先是自掏腰包,遣人买了一块地,再又让白清明化名伪装身份,当了那块地的地主,动工开采,果不其然,挖出黑水矿来。 这开门大吉的好运气,让顾柳儿兴奋极了,于是他叫来这群竹马们,这些打小长大的伙伴都是家族里的幺子,父母都是怀着他们不用继承家业,所以随他们玩去的想法养他们的。 但好歹也是和他顾柳儿一起长大的,大家各有千秋,皆不是世人眼中的无能之辈。顾柳儿就以自己为首,带着余下三个人开始了暗自开拓自己实力的征程。 虽然大家都是贪玩的公子哥儿,但这种私底下的大操作还是让每个少年都热血沸腾。 谁年轻时还没有过凌云之志呢? 现在顾柳儿也二十又五了,手底下的势力自是不小。但从两年前的黑水矿开始,现在又是红尘阁。顾柳儿扶额,他父皇真是以挖自己儿子的财产为消遣手段啊! 两人都在为此事郁闷不已时,窗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两人同时竖起耳朵。 林傅虽傻,自幼不爱读书,但武功不错,和顾柳儿不相上下。而顾柳儿不一样,他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无论哪一方面都能名列前茅,可谓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此时窗边的动静虽小,但两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两人对视一眼,林傅起身,悄无声息的挪到窗边。 窗外那人却没动静了,窗户那里也没人影。 顾柳儿想了想,还是直接走过去,把窗户猛地打开,探出头去一看,却是一愣。 窗户下趴着一个人,拿着一个纸杯,扣在墙上用耳朵去听。听见窗户开了,他还迷瞪瞪的抬起头,充血的眼睛和绯红的脸一览无遗。 ——可不就是玉书林吗?! 顾柳儿整个人都懵了。 打开窗,玉书林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他此刻哪有平时那高傲的样子? 顾柳儿内心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谁啊?”一边林傅小声问道。 顾柳儿不言,他直接出了门,走到玉书林身边。顾柳儿看了看,玉书林的靴子有一个遗留在不远处,而那里还站着两个捂着脸不忍直视玉书林现状的跟班公子。 看来他是从那里开始小心翼翼爬来的了。 看见顾柳儿,玉书林是下意识不去看他。 “能起来?”顾柳儿淡淡的问道。 那边两个捂住脸的公子闻言,松手看过来,看见安然无恙的顾柳儿皆是一愣。 顾柳儿看了他们一眼,又将视线转回玉书林身上。 他有些看不透此人到底作何想法的了。 “靠!原来是这孙子!”刚出门的林傅看见地上趴着的玉书林,当即撸起袖子破口大骂,“这他娘的趴这干啥呢?听墙角?” “行了。”顾柳儿打断林傅继续的辱骂,他蹲下身子,刚想把玉书林拖起来,哪想玉书林猛地抬起身子,大手勾住顾柳儿的脖子,往下就是一拉,一个带有酒味的吻就在顾柳儿唇上炸开。 和每次喝醉时一样,这个吻都是疯狂的、毫无章法的。 顾柳儿没有张嘴迎合,他就平静的任由玉书林主导。他看着闭着眼吻自己的玉书林,双眸中有些复杂。 ——这个人在抖。 无论是手,还是闭上的眼睫毛。 都在颤抖。 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等玉书林发泄完,顾柳儿才把他拖起来。玉书林搂住他,脑袋抵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的:“会不会死……万一、万一被,玩死了……” 顾柳儿抬头,那两个跟班已经跑没影了,他再一回头,林傅那小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自觉性可一个比一个好啊。 顾柳儿扛着喝的烂醉如泥的玉书林回房,把门关上,玉书林已经不安分的开始扒他衣服了。 顾柳儿叹口气,把人扔床上后,一只脚跨过玉书林的身子,跪在他身子两侧。两只手将玉书林不安分的双手束缚在他耳侧。 他看着身下的人。 除了这双眉眼,哪都像子语。但也正是这双眉眼,又看起来哪都不像子语。 “找本皇子何事?”顾柳儿用具有磁性的声音悠悠道。 玉书林睁着水雾的双眼,怔怔的看着身上之人。他们对视着,又沉默着。 玉书林突然开口了:“柳儿……” “嗯?”顾柳儿略带疑惑的应了声,他总觉得这一声十分不对劲,像是透过他在叫别人。 玉书林闭上眼,失落的声音传来:“你若是……是那个柳儿,就好了。” 顾柳儿心头猛地一颤。 “我也想……想叫他……柳儿。”喝醉后的玉书林声音比平时温柔很多,甚至因为说话慢一些,具有一点撒娇般的粘性。 顾柳儿双眸沉了沉。 似乎是因为握着顾柳儿的手,亦或是看见了安然无恙的顾柳儿,玉书林很快就安心的睡过去了。 顾柳儿就维持这跪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盯着眼前这人看了良久,这才起了身,给自己和玉书林都褪了衣,然后躺床上,一起睡了。 床比较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顾柳儿闭了会眼,又忍不住偏头去看睡梦中的玉书林。 玉书林睡起来很乖。平日里睡着的玉书林眉头总会紧缩,但喝醉后的玉书林,眉头是舒展开来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玉书林,玉门白,门白…… 他倒是想起了少时身边,一个叫白门玉的小孩。 顾柳儿闭上了眼。 第14章 顾柳儿五岁时,有一群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被一起接住在宫中,陪皇子们一起上课。 这一陪,就是五年。 而这个叫白门玉的小孩,听说是白皇后的庶女妹妹未婚先孕的野种,不是父亲是何许人也。白皇后怜悯他,所以把他也一同接入宫中做陪读。 那时候没有父亲被挂上野种名号的白门玉,自是众矢所指,很多王亲贵族的子弟都欺负他。 用石子扔还算是轻的,最重的一次就是,被白家长子推进后花园的池中。当时寒冬腊月,池水虽未结冰,但也是冰冷刺骨,年仅四岁的他就这么扑腾在池塘内,边上围着的都是笑的开怀的小公子们。 顾柳儿记得,当时子语见了,急得想下去救人,于是他拦下了,自己则跳入刺骨的池水之中,将这孩子救下。 上岸后,白门玉沾顾柳儿的光,受到了最好的治疗,身子才算是恢复。但顾柳儿却因此落下了病根,有时候遇见寒风,保暖做的不够周全,那就会四肢关节隐隐作痛。 只是他并没有同别人提及此事,这事还是子语自己发现的,于是冬天一到,子语每天给他一碗姜汤。 而白门玉在此之后,至少在宫内,也没受到什么欺凌了。 顾柳儿对他影响最深的就是,这孩子爱模仿他。他若射箭,这孩子就会默默的放下手中的书,躲在树后看他,然后待人走后,才在空无一人的靶子前,仿着顾柳儿的动作,依葫芦画瓢的射箭。 他若下棋,白门玉亦是如此,反复跟随,以为没人发现。顾柳儿看见了,也没想什么,当时还小,又是最受宠的皇子,没什么心机,看什么事都是以自己的开心为主,白门玉的事他自然不放在眼中。 后来他们进行过一次对话。 那次顾柳儿八岁了。当时和子语因为一件事吵架,子语已经五天没理他了,顾柳儿闹脾气,砸了身边所有的东西,然后躲在假山背后一个人委屈的抹眼泪。 而这时,七岁的白门玉突然出现,他骨瘦如柴,怯生生的递来手帕,那手帕破旧极了,但也干净极了。 他说话时嘴巴都在抖:“不,不哭嘛……” 顾柳儿躲在这抹眼泪,可不就是为了面子不想被人看见吗?这下被人抓个现形,顾柳儿就愣愣的看着他。 他还红着脸转过头,长睫毛抖动着,小声说道:“我,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被人抓个现形的羞恼,和因子语而憋的怒气让顾柳儿当即就全推到眼前这个怯生生、骨瘦如柴的小孩身上。 扔了手帕还踩了两脚,顾柳儿大声道:“你也不掂量自己身份!还想和本皇子玩?呸!” 说完,顾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时算是迁怒,事后因为子语原谅他了,他一时兴奋,结果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自此以后,直到十岁世家子弟送回去,他和白门玉都再无交集。 ……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的回忆。 太守当了这太守大概十一年了吧,算起来,十一年前,玉书林大概十三岁。 顾柳儿醒来时,发现玉书林也已经醒来了,此时他正背对着他穿衣。 当时那怯生生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人,成了八尺男儿,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曾被人欺负到比路上乞讨的乞丐还瘦弱。 “公子果真是舍不得奴家呐。” 顾柳儿一开口,玉书林穿靴子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他的耳朵以可见速度红了起来。 “昨夜……”玉书林声音都显得十分僵硬,“发生了何事?” 顾柳儿桃花眼笑的似那上弦月:“昨夜呀,公子突然闯进来,结果误了林大人的雅兴,林大人愤愤离去,奴家见公子醉了,便服侍公子睡下了。” “……”玉书林僵了片刻,又赶忙给自己穿靴子,一切行装整理好了,他就逃也似的离开这间房间。 下了楼,就见两个跟班公子早早的守在门口,玉书林那老脸哪里挂的住,直接冲了出去,两个公子一愣,急急忙忙的也跟了上去。 “哎!玉兄,等等我们啊!” “对啊玉兄,你这是怎么了?” “……” 第15章 “五……不,顾公子,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在顾柳儿准备上马车回太守府时,林傅突然冲出来道。 顾柳儿愣了愣,他看了看四周,示意林傅一起入马车。 “好消息?”坐定后,顾柳儿问道。 林傅凑过去,贴在他耳边道:“皇上又派人送信说,只要你本月之内回京,红尘阁一事就睁只眼闭只眼。” 整理衣摆的顾柳儿一顿,又问:“坏消息呢?” 说到这个,林傅表情有些尴尬。 “顾公子,可否现在回府?”外面的车夫喊道。 “可。”顾柳儿平静的回道。 马车平稳行驶起来,林傅愣了:“不是,我不去太守府啊!” “你话不是还没说完?”顾柳儿给了他一个眼神,道,“继续。” 林傅表情变了变,纠结郁闷极了,这样到时候不还得自个跑回去? 不过想起这个“坏消息”,林傅更郁闷了。 犹豫好久他才重重的叹口气,视死如归般,又贴过去耳语道:“这次接刺杀顾柳儿任务的,是红尘阁新来的冷面美人儿,然后……” 说到这,林傅顿了顿,有些底气不足的说:“先说好,你别生气。” 顾柳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听见林傅这句话。以前林傅说“你别生气”,完了就告诉他在他宫中打闹时,一不小心把一副绝世字画给毁了。后来他又这样说,那天子语选定了太子妃。再后来…… 总之,前车之鉴让顾柳儿下意识脸黑。 林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然后,那美人儿性子急,接了任务就出去了,我还准备去告诉她别真刺杀来着,谁知道回去就没影了……然后,然后……”林傅偷瞄他脸色。 “别然后了。”顾柳儿拎起他的后领子,就往车门口一拉。 林傅慌乱的挣扎:“诶诶!说好不生气了。” “我何时说过?” 说完,顾柳儿对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一脚,林傅就这么被毫不留情的踹了出去,倒也省了一段回去的脚程。 踹完林傅,顾柳儿又开始头疼了,他揉着太阳穴。 红尘阁养杀手的能力他是最清楚的,毕竟当初的训练方案还是他亲自操刀拟订而成,再由只有武艺能看的过去的林傅监督。 红尘阁只建立了短短九年,就已经成为江湖上称得上名的杀手组织,除了顾柳儿的那套惨无人道且文武双全的训练方案以外,大概就因为红尘阁不仅管杀人,还管情报贩卖吧。 这种危险的买卖背后自是有顾柳儿另一部分的实力撑腰。 但是现在,自己养的杀手来刺杀自己?自己的情报网成了针对自己的秘籍? 而且,他这个真实身份,貌似被林傅那小子设为了绝密吧?这一般杀手会知道? 果然,世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他就输在自幼便无脑的林傅身上了。 顾柳儿只觉头痛欲裂。 但愿今夜玉书林不来他偏院过夜。 单是对付区区一个杀手的话,他堂堂五皇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顾柳儿本想着玉书林碍于面子,今晚铁定不会来了,结果,他来了。 顾柳儿动了动胳膊腿,上面的玄铁寒冰链碰撞间发出响声,他悠悠道:“二公子怎么突有雅兴来看望奴家了?” 玉书林不言,他沉默的走到顾柳儿面前,手中拿着一把钥匙,他就这样闷不吭声的帮顾柳儿将锁给解了。 顾柳儿愣了愣,揉了揉得到释放的手:“这是……鉴于奴家近日表现良好?”他看向玉书林。 玉书林却没有看他。 玉书林转身将烛火熄了,回来褪去外袍,便躺到床上,竟安分的闭上了眼。 黑暗中的顾柳儿完全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玉书林来他房间不为求欢。 而杀手应该今夜动手。 这是……巧合? 顾柳儿不信巧合。他在黑暗中僵了片刻,便靠过去,欲给玉书林褪衣:“公子,需要奴家服侍你吗?” 动作进行到一半,被玉书林摁住了。月夜中,玉书林那双眸子显得格外明亮,他看着顾柳儿,道:“不用,睡下。” 顾柳儿手僵了僵,一缕墨发自肩头滑落,划过他妖孽的脸庞,落在玉书林脸上。顾柳儿收回手,安安静静的也躺下了。 本以为就这么平静的睡觉,结果玉书林又道:“你武功如何?” 黑漆漆的屋子中,只有床边那扇床,有月光照进来。 顾柳儿心里明了了,他缓了缓,才道:“自幼和师父学过几招。” “今夜红尘阁有杀手过来。虽未查明是谁派的,但可能是因为我。”平躺在床上的玉书林,睁着眼看着床顶,缓缓的说道。 顾柳儿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舍不得奴家?” 这会玉书林没说话了,他闭上眼。 “那当初为何以奴家去换取州监一职?”顾柳儿试探性的问道。 黑暗中沉寂了片刻,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以及窗外的蟋蟀的啼叫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平和。 “男宠换一职,亏吗?”玉书林睁开眼,道。 顾柳儿轻声笑了声,道:“不亏。只是不曾想,公子也是爱权势之人。” “没有身份,就没人看得起你。”玉书林道。 顾柳儿却怔住了,好一会儿他才软下身子,靠着玉书林,闭上眼。 是他教给玉书林的吗? ——“你也不掂量自己身份!还想和本皇子玩?呸!” 罢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但从现在看来,他显然已经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什么时候红尘阁杀手任务都被一个外人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顾柳儿觉得,情报网该清洗清洗了。 突然,窗边一个细微的响声惊醒两人。 顾柳儿没有动,只是转动眼珠望过去,窗户角落冒出一个细木管。 如果可以,顾柳儿真想扶额吐槽。 什么时候红尘阁的杀手这般天真可爱了?敞开的窗户,敞开的大门,你放迷香晕空气吗? 第16章 两人都静静的看着窗边的动静。 迷香从那细管中冒出来,转而飘散在月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门户大开能减少迷烟的吸入,但并不是完全没效果。所以玉书林和顾柳儿都默契的屏住了呼吸。 待迷烟散去后,一个黑影才翻窗进来,从动作的流畅来看,此人武功确实可以。 她抽出腰间的剑,剑出鞘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当她再走近些,玉书林猛地一个起身,便去擒她。来人大惊,却也很敏捷的躲过玉书林的手,挥剑就是一挡,玉书林快速收拳,没让拳头砸在剑刃上。 他翻身下床,开始赤手空拳与来人搏斗。 顾柳儿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两人对战。他不方便出手,一来出手暴露更多,二来……他也想看看,这玉书林的水到底有多深。 事实证明,这林傅所说的新来的冷面美人武功确实不错,在江湖上也算个二流,可玉书林显然就是一流高手,而且…… 顾柳儿眯起眼。 他再细看。 没错了。 这家伙的武功竟然和自己有点相像?!难道因为少时都在林陆河手底下混过?但有些招式,应当是他独创的啊…… 少时他练林陆河教的一些招式时,觉得有些招式太繁琐,有些又很别扭,做起来不顺畅,所以他便暗自里摸索着改了些,都是捡着最轻松的来。但这些不过是一些细节罢了。 玉书林到底有多在意他,才会把这些招式也学到手? 莫名的,顾柳儿脸颊有些发烫。 他揉了揉脸蛋。 干嘛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学来啊。 为了消消脸上的滚烫,顾柳儿也翻身下床,加入战局。 因为来人带了剑,而玉书林是赤手空拳,所以纵然武功高强,但还是拖延了一些时间。但顾柳儿一上就不一样了,这名女杀手见情况不妙,忙想以剑掩护,翻窗逃走。 但玉书林哪给她这个机会?偏头躲过一剑,直接抓住她的肩膀,接着一拉再一压,便将杀手擒拿在地。 而顾柳儿也用火折子将灯点亮了。 两人站在被玄铁寒冰链捆住的女杀手面前,顾柳儿忍不住啧啧感慨:“终于有下一个人和我享受一样的待遇了。” 玉书林瞥了他一眼,顿了顿,道:“你自由些。” 顾柳儿莞尔一笑。 突然,面前蒙面的女杀手表情一边,竟是号啕大哭起来:“呜哇哇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上有老下有小,只能靠这种事来养家糊口了,呜……求你们不要杀我!呜哇哇……” 玉书林:“……” 顾柳儿:“……” 这女杀手哭的可真是梨花带雨,哪有先前格斗时的狠劲?加上声音又意外的很甜美,以至于玉书林和顾柳儿倒像是欺负邻家小妹的恶人。这一哭,顾柳儿觉得自个作为男人,心都要化了。 玉书林微眯眼,竟不吃这一套。 他蹲下身子,将她面罩一扯,便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来——还真像邻家小妹那样甜美的长相,倒和这声音挺般配。 此时她哭起来,看着人畜无害,楚楚可怜,仿佛自己真是不小心闯了祸,请求原谅的傻白甜。 可是,玉书林竟对着这么一张脸,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目光阴冷,手上使力:“再哭,就掐死你。” 一边的顾柳儿忍不住扶额:“……”为何一个天天流连烟花柳巷的人,能面对这样一个极品娇人儿,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且辣手摧花?果然,风流也是假的么? 至少作为真正风流公子的顾柳儿,看着这娇人儿,是心疼了。 被掐住脖子,夺了呼吸,女杀手痛苦的想挣扎,奈何身子被束缚,只能绝望的滑下眼泪,而脸也渐渐变紫。 “谁派你来的?”玉书林声音冰凉的宛若地狱来的罗刹,手上毫不留情的想置其于死地。 这女杀手再怎么笨,但好歹是他红尘阁的人,顾柳儿自然不会眼睁着让她死。所以顾柳儿上前,将手搭在玉书林那只擒着她的手上。 “公子,这……还是别杀她的好。”顾柳儿表现出一副于心不忍、心怜天下的模样,他柔声劝道。 玉书林的手一顿,他看向顾柳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与他对视。 而顾柳儿终究是顾柳儿,与玉书林对视都不带慌的,将自己那娇羞、不忍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又是视线飘忽,又是眼睫颤抖。 “看上她了?”玉书林淡淡的问道。 顾柳儿佯装大惊,忙慌乱解释道:“没有没有,公子,怎么可能?只是,只是听闻她身世可怜,所以……所以……” 顾柳儿面红耳赤,看起来像是要急哭了。 玉书林沉默一会,还是放开了她。 而顾柳儿马上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去给这杀手解玄铁寒冰链。 链子松开的一瞬间,杀手哭泣的脸庞猛地一变,冰冷回到她脸上,她挥手对着顾柳儿就是一拳。玉书林本专心注视着顾柳儿,见状急急出手,但还是晚了,拳头已经砸在顾柳儿脸上。 顾柳儿被这么一下,直接磕在床沿上。 而女杀手也极快的脱身,玉书林直接出手,眼见要拦住她,结果顾柳儿恰到好处的一声痛呼,让玉书林动作一顿,而杀手也借此机会从窗子越出去,逃之夭夭。 顾柳儿终归是娇养长大的,皮肤很嫩,只是这一磕,额角就冒了血,被那一拳头砸的半边脸更是迅速肿胀起来。 玉书林脸色一沉,从柜子中取出医药箱,给顾柳儿处理伤口。 一边享受玉书林难得的温柔,顾柳儿还一边入戏的感慨:“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奴家可是准备救她的……” “你现在如愿了。”玉书林沉着声音道。 顾柳儿微愣,被发现端详了?不能吧?他觉得他演的挺好啊。 玉书林道:“救人一命,赔出去往往是自己。”将药给顾柳儿擦好,玉书林便收拾好医药箱,又将其放回原处。 顾柳儿内心舒口气,看样子是没被发现。 “睡吧。”玉书林走过来,将顾柳儿抱上床,然后用内力吹灭灯,回到床上继续平躺入眠。 顾柳儿见玉书林这正经样,忽觉新鲜,不由笑弯了眼,凑过去甜腻腻的说道:“公子,今夜不要奴家伺候吗?” 玉书林睁开眼,扫了顾柳儿一眼,道:“我对毁容之人不感兴趣。” 毁容? 顾柳儿想到自己还在抽痛的脸颊,眨眨眼。不就是脸肿了,当真这般惨不忍睹?当初是谁说,他胖起来也好看的?林傅?白清明? 不想了。 顾柳儿也心大的躺下直接睡了。 第17章 自那晚以后,这玄铁寒冰链就被扔在角落,再也没扣过顾柳儿。反倒是顾柳儿看见角落里被丢弃了孤零零盘旋在一堆的玄铁寒冰链,还有些想念。 这么好的玄铁,打成剑,多好? 不过得了自由,顾柳儿又开始烦忧另一件事了。他父皇说,一个月内回京。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直接把红尘阁上交算了?反正除了红尘阁,他还有别的。但林傅那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毕竟这红尘阁可是他管理的。 顾柳儿咬了口鲜红多汁的西瓜,托着腮,悠悠的叹口气。 现在是七月,其实父皇让他一月之内回京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中秋快到了,往年每逢中秋,他都会送父皇一份惊喜,或是奇珍异兽,或是绚烂美景。但就在上一年断了。 啃完手中的西瓜,顾柳儿还欲再拿,却发现盘子空了,不由心生不悦——还没吃足瘾呢。 正想叫若柳再拿些来,却不想忽然听见院门口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偏院是被玉书林下了禁令的,他在这住了一年,可从未听过这些喧闹,于是出于新奇,顾柳儿光着脚,懒散的走出房门。 院门不断被拍响,若柳烦不胜烦的打开门,那拍门的婢女就准备进来,被若柳伸手拦住了。 “息柳偏院,不可外人进入。”若柳冷着张脸道。 被拦住的婢女“嘿”的一声叫唤道:“大胆,你可知你拦下的是谁吗?!”这婢女这声量,大有狗仗人势的节奏。 若柳面不改色,就伸着手,不让来人进院子。 “若柳,何人?”顾柳儿缓缓走来,脚踝上的铃铛一声声都敲响在旁人心上。 顾柳儿往门外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小美人,头上别着琉璃翠玉金步摇,看着就显贵气。 他在看美人,美人也在看他。 显然,美人愣住了。 毕竟顾柳儿这长相,打小起就被身边的人称为“天仙下凡”,就这长相,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大秦王朝美人榜,他稳坐第一。 而顾柳儿不是那种阴柔的美,他八尺男儿,不卑不亢,不矫揉造作,修长的身躯,俊美的模样,如他个人的爱好一样,他的外貌也是男女通吃。 所以美人只消一眼,就被迷了神。 不过形容,来人非简单小辈,晃神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平静,面色如常的莞尔一笑,望着顾柳儿道:“想必阁下便是顾公子了吧?久仰,小女子乃玉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因听闻顾公子芳名已久,所以才过来探望,多有得罪,还往公子勿怪。” 未过门的妻子? 顾柳儿微微眯眼。 这女子就是上次七夕,玉书林带回来的那个吧?好啊,原来是带回一个未婚妻? 顾柳儿的面色瞬间不好看了。 而这美人儿来此处,自然不可能仅仅是满足自己的好奇了,从她言行举止来看,她这分明是来亮明身份的。这还没过门呢,就急切的跑来找麻烦? 顾柳儿看了她片刻,忽而勾起嘴角,温和一笑:“不怪姑娘,只是敢问姑娘,床上技艺如何?” 姑娘:“……” 婢女:“……” 若柳:“……” 这么露骨的话,大概也就顾柳儿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来。而他说完,看着姑娘怔愣的表情,双手抓住两侧的木门,然后柔和一笑:“姑娘还是好好研究床上之术,让玉公子对你欲罢不能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砰”的一声,木门关上,落了锁。 拍拍手,顾柳儿又光着脚慢悠悠的踩着光滑的石板路回去。 玉书林知道他爱光脚,所以院子里的石板路都是光滑如玉,完美无瑕的拼接在一起的,且有让婢女打扫干净,不落一粒刺脚的石子。 走到一半,顾柳儿驻足,回眸,淡淡一笑:“对了,西瓜没了,我还要点别的水果,等下一同拿来。” 若柳:“……” 门外是婢女气急败坏的跺脚声:“什么顾公子!就是个没皮没脸的臭流氓!真是恶心!不过区区一个男宠,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呸!” “这种恶心之人,我们还是远离的好。”那姑娘也显得不淡定了,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而婢女的叫骂声一直到很远才消失。 …… 若柳出门去拿水果,顾柳儿就从床边一堆木具堆中,翻出一直木鸟。这是他用玉书林给他的鲁班锁拆了自己做成的。 取来写好的书信,又加了几句话,才放进木鸟肚子里,启动开关,就在院外放飞。木鸟笨拙的飞起来,朝一个方向不断升高。 木鸟自然不能准确的飞到红尘阁,但情报网的人能看到就够了。 做完这些,顾柳儿又悠闲的回到房间内开始捣鼓新的木制玩具。小时玩这个叫益智,大了后,还玩这个,那便是活跃脑袋,这样才不会使脑子被日益悠闲的生活迷糊。 信中也无别事,先前是让林傅查查玉书林的背后身份,后来加上的话,其实就是让白清明把“才子大会”的邀请帖递给玉书林一份。 “才子大会”中群贤毕至,白清明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子,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所以他每年七夕至中秋期间,会择七日召开才子大会,这段时间将会展示各种字画古董,参会者相互认识,题诗作对间,也是在拓展交际,毕竟“才子大会”中上至大官贵族,下至寒门书生,大家只论诗,不论人,这样反而给了寒门一个高攀的机会。 历年寒门子弟受邀参加“才子大会”,然后一鸣惊人的不在少数。 玉书林若真这般爱权势,这个机会定不会错过。 捣鼓之间,若柳也拿着几碟水果进来。 看见荔枝,顾柳儿眼睛一亮:“你们太守府当真阔气。”他开心的丢掉手上的东西,随意拍了下手上的灰,便伸手剥了一粒荔枝。 荔枝入口,还是冰凉的。 “这荔枝可是稀罕货,洛明城有办法种?”顾柳儿嘴里嚼着,手里还在继续剥。 洛明城两大青楼,红尘阁和烟雨楼,都是顾柳儿旗下的。烟雨楼有荔枝是因为逛烟雨楼的大多是达官贵人,所以财源流水充足,能够花重金去运输荔枝过来供达官贵人享用。 但玉书林区区一个太守之子,无官无职,虽然现在有个州监一职,但这又是荔枝又是玄铁寒冰链的,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难道……玉书林挖到了一座银山? 若柳垂目站在一边,道:“洛明城无法种植荔枝,此乃太守花重金购置的,因为大夫人喜欢。” 大夫人喜欢,他这个男宠也能跟着沾光?顾柳儿吐出一颗黑核,眼睛微眯。 看来,太守是知道玉书林在背后操持什么啊。父子狼狈为奸,瞒天过海,可真是其乐融融。 能花的起这些,就说明玉书林干的铁定是违法之事。 还查不查呢? 顾柳儿嚼着嚼着,看见外面晃动的树叶,忽觉手痒,于是拿起一颗透亮的黑核,眯着眼,瞄准窗外的一片树叶,然后一掷,精准的穿叶而过。 若柳:“顾公子好功夫。” 顾柳儿:“……” 差点忘了若柳有武功,他真是手痒。 顾柳儿拿了几个荔枝递给她:“诺,给你几个,封口费够么?” 若柳看着那白玉似的指间那几颗圆滚滚的荔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目光竟然柔和了些许。 若柳接过之后,顾柳儿马上笑弯了眼,懒散的歪着头靠在手背上,道:“你这是接受贿赂,我们可算是狼狈为奸了。” 若柳的手一顿。 “吃你的,你不说我不说,扯平。”说完顾柳儿又继续拿起荔枝吃起来。 若柳不言,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将荔枝收到怀中。 武功之事玉书林本就知道,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顾柳儿爱开玩笑,明明是个守不住静的主,却能为二公子甘愿守在这小小偏院。 若柳看向顾柳儿的目光带着些复杂。 到底是有所图谋,还是情之所属? 第18章 “这是何物?” 玉书林刚褪下衣服,一个折子似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响声。顾柳儿闻声望去,见了,便伸手去拿。 玉书林继续将衣服脱了,挂在床边的架子上,他看了眼顾柳儿手上的本子,平静的说道:“这是方才有人托人放府上的,好像是才子大会的邀请函吧。” 闻言,顾柳儿愣了愣。 才子大会的邀请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府上了? 顾柳儿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这邀请函表面确实没有错,无论是花纹还是色调都是正确的,但是翻开一看,顾柳儿瞬间不淡定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奔去红尘阁,把林傅那小子的脑袋拧下来!那小子居然送来一个赝品,里面的字还是他自己写的!世人皆知,才子大会的邀请函乃是白清明一字一句亲自拟定而成,因他闻名大秦王朝的字,这邀请函还一度被作为收藏之物。 反观眼前这本邀请函…… 林傅,你字这么丑,哪来的信心去写这份邀请函?! 表面上,顾柳儿面不改色的问道:“这可是闻名大秦的才子大会,公子竟有幸能得此邀请函……公子准备何时启程?” 玉书林漫不经心的躺到床上,拿过顾柳儿手上的邀请函就往边上一扔:“不去。”然后把顾柳儿按在床上,自己则平躺下来,道,“睡觉。” 顾柳儿眨眨眼,本以为下一刻玉书林就会欺身上来,结果等了半天,玉书林毫无动静。 这几日玉书林到底怎么了?往日里来偏院绝不可能是单单为了睡觉而来,可是这几日,这么安分,难不成……虚了? “公子,这才子大会可是会去很多达官贵人呐,公子为何不去?”顾柳儿趴在他肩头,柔声问道。 “我不喜欢白家。”这次玉书林竟然直接告诉了顾柳儿,听到这个答案顾柳儿还愣了一下。 对了,他以前叫白门玉,在白家受尽欺凌,虽不知为何现在从“白门玉”变成了“玉门白”,但其中的渊源,定是没那么简单,或许……他该查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要查他也得回京啊。这玉书林说不去就不去,那怎么行?虽说林傅那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送来个赝品,但除了里面的字,其它的还是正儿八经的邀请函。 如何让玉书林去呢? 顾柳儿微眯眼,思考半晌,便开足马力,娇嗔的依附过去:“公子……你这州监一职还未找林大人落实,奴家觉得,还是得早点找林大人的好。而去京城,也就顺便去这才子大会,正好多认识些朋友……” 玉书林睁开眼,他一只大手捏住顾柳儿的脸蛋,他面色微沉,道:“这么急切的让我去,难不成想借此机会私会林傅?” 顾柳儿失笑,奈何脸被捏住,笑也笑不出来,嘴巴被迫嘟起,他只好柔和了眉眼,道:“公子若不信奴家,不妨带奴家一起去?” “你想去京城?”玉书林松开了手。 “京城可听闻是个好地方,奴家没见过世面,所以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繁华京都是何模样。”顾柳儿将白瓷烤成似的手指搭在玉书林肩上,下巴抵着手,亲昵的靠着玉书林。 玉书林沉默一会,便搂过顾柳儿,合眼道:“那去吧。” “公子真好。”顾柳儿笑嘻嘻的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吻。 玉书林一挥手,灯灭了。 玉书林睡了,顾柳儿却突然不想睡觉。他靠着玉书林,显得有些不安分。 说实在的,自从和玉书林在一起后,他的小老弟就没开过荤,虽说这件事上,爽才是最重要的,但冷漠小老弟太久,他还是会怀恋以前大口吃鱼大口吃肉的日子。 所以顾柳儿用半硬的下身蹭了蹭玉书林,笑弯着桃花眼:“公子,你若不想动,要不让奴家来伺候你?” 玉书林最近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但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很累。所以此刻他睁开眼,看向顾柳儿的目光中更是无奈:“明日我要出门。” “公子享受便好,不会太累的。”顾柳儿翻身趴在玉书林身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春光泛滥。 这双多情的眉眼,这张绝世的妖颜,仍谁看了都会心动,玉书林也非圣贤之人,所以良辰美景当前,他喉结滚动,也心动了。 可当他伸手欲将顾柳儿推翻时,却不想顾柳儿用更大的力把他压制住了。 玉书林愣了。 下一刻属于顾柳儿独有的温柔但很熟练的吻落在他唇上,逐渐深吻,乱了他的魂识,而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白色内衬被顾柳儿褪下,当顾柳儿的那双微微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腰侧滑向更隐秘的地方时,玉书林猛然惊醒。 他看向顾柳儿,目光中尽是不敢置信:“你想干什么?” 顾柳儿失笑着又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他自然不能直白的说“我想干*你”,所以他转变语调,撒娇似的用脸蛋蹭玉书林的脸蛋:“公子从未尝过下头的滋味吧?奴家技术很好的,公子不妨让奴家给你试试?” 玉书林:“……” 玉书林:“滚。” 玉书林脸都涨红了,试图挣脱顾柳儿的束缚,却惊讶的发现,看起来柔软无力的顾柳儿,力气竟大的惊人。 玉书林气急,刚欲大怒,却不想顾柳儿恰到时候的放软身子,松了手,撒娇道:“公子勿动怒,奴家也只是想想嘛,毕竟……奴家也是个男人……”说完,顾柳儿还很委屈似的靠在他胸前,叹出一口悠长的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玉书林:“……” 何为男宠?难道他养个男宠,就是为了来干*自己的?开什么玩笑? 而顾柳儿则是不如表面那般乖顺,他内心在想:待本皇子回京,还是亮明身份算了,这样可以就把你绑在宫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总之,这场闹剧也算不了了之。 后半夜,玉书林心有余辜,睡不着,便起身折腾睡梦中的顾柳儿,这一折腾就到东方吐白。 第二天,顾柳儿腰疼的爬不起,玉书林困的懒得起,两人就直接躺了一上午。 总之,也算是顾柳儿自己找罪吃。 第19章 这邀请函上面写有,才子大会将定于七月十五日,从洛明城赶往京城需要三日的路程。 七月十一日这天,玉书林便回来叫上顾柳儿,收拾东西就准备赶往京城。这次送别的却只有太守,完全没有林陆河离开时全家送别的壮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陆河才是他太守府的亲人。 太守与玉书林在一边交谈些什么,顾柳儿百无聊赖的把玩这手中的木制机械。这球状的木具是顾柳儿最近雕成的,用手一揉,这球就会打开,然后不同的转法,可以变化成不同的形状。 当初学木制雕刻是因为子语爱玩鲁班锁,他去找子语时,子语就教他鲁班锁的解法和拼凑方法,所以才开始对鲁班锁感兴趣,然后自己也会设计一些鲁班锁,为的就是图子语开心。 现在子语没了,但设计鲁班锁,已经成为他无聊时的一种习惯了。 “此为何物?”玉书林上马车时,正好看见顾柳儿手上的球变成了一只鸟儿的形状,便问道。 “没什么。”顾柳儿收起,抬眸,笑道:“聊完了?” “也无他事,只是些寒暄的话罢了。”玉书林挥开衣摆,坐在顾柳儿身边。 顾柳儿笑了笑,自然知道不可能真是寒暄的话,不过他也没戳破。 马车准备启动时,突然从府中跑来一个女子,她身后的婢女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等等,等等,玉林等等我。”女子甜美的声音中带着急切的微喘,太守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玉书林淡然的挥开窗帘,朝她望去。 女子急急忙忙跑到马车旁,抚着胸口喘气,缓过神来她带着委屈的表情娇嗔道:“玉林,你要去京城怎么不告诉我啊!” 玉书林冷淡的问:“为何要告知?” 这么漠然的语气,让女子愣了一下,不过她可能习惯了,所以马上撇嘴道:“我可是你未婚之妻啊,我也想陪你去!” “姑娘误会了,你乃在下兄长未婚之妻。”玉书林平静的说完,就将窗帘放下,对车夫说,“启程。” 车夫应了声,一挥马鞭,马车扬长而去,捎带着背后的一箱行李。 原地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女子在风中凌乱。 她是玉书林兄长未婚妻? 一边嗑瓜子的顾柳儿也是愣了下,他眨眼问道:“她不是公子带回来的?” “是我带回来的。”玉书林从一边的小箱子中翻出些枕头之类的东西,继续道,“这姑娘是我在山匪那所救下的,她欲以身相许,我思来兄长也到了成婚的年龄,所以带回来了。” 听完,顾柳儿的瓜子都没磕了,他笑了好久。 玉书林一脸无语的看着笑的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顾柳儿,似乎不明白他笑什么。他拿出个垫子放到他身后,然后又拿出一个垫子,拍拍顾柳儿的屁股,道:“抬臀。” 顾柳儿直接懒洋洋的趴在他身上,笑嘻嘻的抬起屁股,让玉书林给他放屁垫。 “三日的路程,不会轻松。”玉书林淡淡的说完,就靠在车壁上,合上了眼,“睡吧。” “大白天的睡什么。” “安分点。” 玉书林这两天都是彻夜未归,这次一回来就带着顾柳儿出发去京城,从他眼底的乌青可以看出,他这两天应该没怎么睡。 顾柳儿看了他一眼,也没闹他了,自己抓些瓜子坐在车上磕。 哪想磕了会儿,玉书林就伸手把他手上的瓜子全抓去,扔盘子里了。 顾柳儿看向他:“吵到公子了?” 玉书林把面前的木桌盖子掀开,底下内壁是银色的,里面竟然是冰块,顾柳儿微愣,难怪这车厢这么凉快。冰块中是一些荔枝,玉书林拿了些出来,放顾柳儿手上:“少磕点瓜子。”说完,又把盖子盖上,然后继续靠着车壁睡觉。 顾柳儿看着手中新鲜的荔枝,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这……是这两天才带回来的吧? “公子,要靠在奴家的肩上吗?”顾柳儿带着笑意的望过去,“奴家肩膀很舒服的。” 玉书林睁开眼,与他对视了片刻,便沉默的偏头,靠在他肩上,平稳的呼吸很快传来,让人听了很安心。 马车轱辘轱辘前进着,偶尔会有颠簸。顾柳儿慢悠悠的吃着荔枝,玉书林就靠在他肩头沉沉的睡着,一切都这么平和。 他打小就对这荔枝吃不腻,奈何京城偏北,这荔枝又在南方,所以很难吃一回。这洛明城虽同京城比起来,偏南一些,但荔枝树照样难以存活,但他却在这吃了一年的荔枝。 …… “公子,可需奴家陪你一起如厕?”晚上休息,顾柳儿见玉书林准备下车,便贱贱的趴到他背上,问道。 玉书林一脸怪异的看向他:“为何要陪?” “帮公子把着啊。”顾柳儿坏笑道。 玉书林:“……” 推开顾柳儿,玉书林往一个偏僻的地方走去,顾柳儿也跟着下了马车,他冲玉书林喊道:“那公子,奴家去这边如厕了!” 玉书林背对着他,隔空挥了挥手。 顾柳儿便笑嘻嘻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们去京城,只带了一个车夫,看起来及其萧条。车夫此刻坐在边上生火。越往北,这温差越大,夜晚多少有些凉。 顾柳儿走到隐蔽的树林中,刚站定,林傅就从一棵树上跳到顾柳儿面前。 “林傅,你是皮痒了?”顾柳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傅。 林傅心知是邀请函的事,于是忙给顾柳儿分析:“殿下,这事得这么看,你想啊,我送信通知白清明那小子,这一来一回,得多花时间啊……” “所以你干脆自己写了一份?”顾柳儿脸黑的打断他。 “这不,我手上有现成的嘛!” “本皇子也想知道,你哪来的邀请函?”顾柳儿皱眉看向他,大有他不解释就把他脑袋给拧下来的意思。 说到这,林傅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偷的?”顾柳儿直白的捅出来。 “唉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林傅急忙给自己开脱,“我这叫,叫……以备不时之需!对!就这个。” 顾柳儿:“……” 顾柳儿:“偷了几张?” “真就一张!”林傅急了。 “你偷这个干嘛啊?”顾柳儿表示有些不能理解。 说到这,林傅还委屈上了:“还不是因为白清明从来不邀请我?你们这些人,每次才子大会就抛下我一个人!你们好意思嘛你们!” 顾柳儿:“……” 顾柳儿扶额:“你不是不喜欢读书么?这才子大会尽是谈诗作对的事情,你感兴趣?” “哪有谈诗作对的,一大波一大波美人涌入的啊?”林傅愤愤不平。 顾柳儿无语的看着他:“那是才女。” “那那么多好吃的饭菜啊水果啊,怎么回事?” “届时参赛之人之广,自然要准备美食佳肴、奇珍异果来款待。” “那……”林傅顿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撇撇嘴,不吭声了。 “行了。红尘阁的事,处理的如何?”顾柳儿道。 林傅认真的点点头,道:“都处理好了。”突然他想起来什么,又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凑到顾柳儿耳边道,“对了,玉书林那家伙又调查你。” 顾柳儿皱眉:“在红尘阁?” “不是。”林傅道,“是红尘阁情报网收集来的,他在找五皇子''安若柳''的下落。” 闻言,顾柳儿心一颤,问道:“是突然这样?” “好像很久之前找过吧……”林傅摸着下巴,“就你刚出走那阵子,除了陛下,还有一部分人在找,可能也是他。最近那波人又重新开始找寻你的下落,主要在洛明城到京城这一段地带寻找。” 顾柳儿揉了揉眉心。 “要扰乱他们的线索吗?”林傅激动的搓搓手,挑眉道。 这种捣乱的事,特别是捣玉书林的乱的事,他特踊跃积极。 “罢了,回京后我身份可能就兜不住了。”顾柳儿挥手道,准备回去,又思及某事,步子一顿,转头道,“对了,州监一职,你退位了,玉书林也正好要去你父亲那报道,职务交接时认真点。” 一听到这个,林傅整张脸都是臭的,他做个鬼脸,道:“我才不。”说完转身就消失在树林中。 第20章 大秦王朝国泰民安,实力强盛,这京城更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马车驶到城门口,被守城的侍卫拦下,玉书林露出头来,拿着洛州太守的文书递过去表明身份,侍卫看了看车内,车内的顾柳儿已经蒙上了面纱。 侍卫稍微检查了一下后面板车上拖着的东西,然后再次把目光转向车内。 “把面纱摘了我看看。”侍卫冷面说道。 顾柳儿皮笑肉不笑,面纱是不可能摘的,他掐着嗓子道:“小公子,奴家这样貌,除了奴家的主子,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这声音又嗲又怪异,可以看出顾柳儿乃是男的,所以当即激起这侍卫的一身鸡皮疙瘩,他目光在顾柳儿和玉书林之间流转一下,眼底的厌恶怎么也掩饰不了,他放下车帘,挥手道:“走走走。” 马车这才继续前行。 可以听到车后原地的侍卫在那说:“是断袖,恶心死老子了。” “卧槽真恶心……” “……” 玉书林瞥了顾柳儿一眼,道:“京城的侍卫素质何时这般低下了?” 顾柳儿也是反应快,面不改色的说道:“这奴家也不知,奴家第一次来这京城。” 玉书林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京城最繁华的当属这街道了,这街道光是宽度就是小城中的一倍,更别说这人流量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谈笑声叫卖声络绎不绝。小摊小贩整整齐齐的排在两侧,偶尔有巡城卫兵经过。 “天呐这京城好热闹!”顾柳儿掀开窗帘,装模作样的惊呼道。 玉书林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顾柳儿内心打鼓。 不是吧,真被发现了?他觉得他演技一向不错啊!哪里露出了马脚? 顾柳儿郁闷的趴在车窗上。 但是玉书林不戳破,他也决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想,万一玉书林只是在怀疑阶段呢? “公子,你是要先去客栈还是御史台啊?”顾柳儿偏过头问道。 “客栈。你先休息。”玉书林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把所有的垫子放回原来的箱子。 到了客栈,玉书林便把顾柳儿安顿在房间中,然后自己又坐着马车去御史台。 玉书林前脚刚走,顾柳儿后脚就褪去表面的衣裳,露出里面一件别的款式的素袍——这是他在玉书林没在府上是,从小孩子们挖的那个洞里出去买的(ps:第三章 ),当初他也是一说,没想到那群小孩还真挖了个地洞。 当时他在池边赏荷,就听见墙角下有动静,当时正好若柳去安排午膳了。他就好奇,走到墙边一看,一个娃娃嘿咻嘿咻的爬进来,正好和顾柳儿大眼瞪小眼。 小娃娃是被这一惊吓吓的赶忙倒退回去,墙外别的小孩也是受惊的跑开了,但这也给了顾柳儿出府的机会。 翻墙太显眼了,这面墙的高度就是别的墙的两倍,一跃上去,那简直是鹤立鸡群,若柳当初还嘲笑过他,所以他就没翻过墙了。 可是此时来了个地洞,那简直是给了他出府的机会。 于是第二天,顾柳儿找准时机爬出府去,买了些衣服和当地的特产,就匆匆回府了。 此时,他外面披着玉书林给他买的衣衫,里面穿着的是自己买的。 外面的衣服褪去,再把发型改为高马尾,带个黑色面纱,顾柳儿就翻窗出去了。 要问为何他要如此大费周章……只能说,在他知道玉书林不简单后,对凡事都多留了个心眼,谁知道这外面有没有玉书林的眼线?还是保险为见。 今日顾柳儿自然不会直接进京面圣,他可不想又和他父皇吵,所以能拖多久拖多久。 而且,既然要见他父皇,那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他父皇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所以他得安顿好玉书林,寻个好的时机再进宫。 来到丞相府邸,顾柳儿从后门轻车熟路的溜进去,找到白清明的院子,刚飞进去就看见白清明正咬着笔,在纠结什么。 “清明,在干什么呢?”顾柳儿笑吟吟的走过去,边走边把面纱摘掉。 白清明的武功不好,所以顾柳儿没出声之前,他都没发现顾柳儿,此时一惊,他抬头望去,看见顾柳儿,先是一愣,而后皱眉,最后扶额。 顾柳儿眨眨眼,坐在他边上:“怎么了你这是?本皇子来了你这么苦恼?” 白清明叹口气:“您老消停点吧,等会儿被我父亲看见了,我又得挨骂。” “骂你干嘛?”顾柳儿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在丞相心中有多么不看,他看向白清明写的东西,“你在为明日的才子大会出题?” “自然,往届是风花雪月每个词眼都用过了,这次我想来个不一样的。”提及此事,白清明又开始苦恼了,“而且次次风花雪月,次次便有人不识愁而强说愁,弄得每次都变成哭诉大会了,唉。” “这不好办,直接一个字:鸟。”顾柳儿漫不经心的说道。 “鸟?”白清明一愣,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对。”顾柳儿笑道,“毕竟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鸟儿说的抬不起头?” 白清明:“……” 白清明:“滚!” 一卷书直接砸过去。 顾柳儿接过书,笑了笑,然后正经道:“清明,找你是为别事。明日才子大会洛州太守次子玉书林会来,到时候那邀请函你睁只眼闭只眼,然后我会跟着他一起,你到时候想办法拖住他,我就当走散了,然后进宫见我父皇。” “等等,邀请函?玉书林?谁啊?我没写过啊?”白清明还一脸茫然。 顾柳儿咳了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白清明听,白清明听完,那瘦弱的手硬生生把笔折断了,他两眼冒火:“这挨千刀的林傅!连我的邀请函都敢偷!” “哈哈。”顾柳儿笑了两声,而后继续道,“才子大会有七日,你找了理由留他久点。” 白清明一脸复杂:“他……才识如何?” “不知道。”顾柳儿耸肩,“应该不错。奥对了,他便是白门玉,你还记得那个人么?” 白门玉这三个字说出来,白清明脸当即煞白,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反驳道:“怎么可能!” 顾柳儿也被他这反应给吓到了,茫然的问道:“怎么了?什么怎么可能?” 白清明回过神,失魂落魄的摇摇头,有些魔怔。 顾柳儿皱眉,他知道此事定有猫腻,但白清明不说,他也不好问,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所以他起身道:“行了,你慢慢琢磨字眼,本皇子先走了,别忘了刚刚和你讲的事。” 白清明点头算是回应。 待顾柳儿走后,他皱起了眉,脸色惨白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白门玉?他不是死了?我亲眼看见……” …… 顾柳儿一路飞奔回到客栈,刚进窗准备换衣服,就看见床上坐着个人——可不就是玉书林么? 顾柳儿关窗户的手一顿。 这…… 被抓个现行啊。去御史台这么快的? 该作何解释? 顾柳儿一时有些尴尬。但玉书林表情却很平淡,他开口道:“你和红尘阁,什么关系?” 顾柳儿一愣。 和红尘阁什么关系?这怎么牵扯到红尘阁去了? 玉书林继续问道:“那夜,你是故意把杀手放走的吧?” 顾柳儿:“……” 第21章 原来问题出在那夜啊! 他觉得那晚上他演的挺好啊?还让自己受了伤。这玉书林也是真狐狸,当晚就觉得不对劲,还不说出来,现在又来翻旧账。 不过顾柳儿也算是松了口气。 若真是因为他身份败露了,那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当初自己可是对小白门玉说了那么不堪入耳的话,给人家的童年带来了那么黑暗的回忆,现在想来都觉得过分。 “这……”顾柳儿关上窗户,表情僵硬的笑了笑,然后道,“公子真想知道?” 玉书林没说话,但表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顾柳儿只好小步走过去,然后看着玉书林的脸色坐在他边上,将做贼心虚小心翼翼演绎的淋漓尽致。 “其实……奴家在红尘阁呆过一阵子。”顾柳儿缓缓说道。 玉书林微蹙眉头:“红尘阁不都是女子?” “确实都是女子。奴家是男扮女装混进去的,红尘阁有很多卖艺不卖身的女子,所以不用怕身份被揭露。”顾柳儿撒起谎来一气呵成,都不带犹豫的,“当时奴家逃离到洛阳城,听闻这红尘阁待遇好,所以……” 玉书林微眯眼,也不知道信了几分。他过了会儿才问道:“那烟雨楼和林陆河又乃何为?” 顾柳儿面不改色的回道:“后来奴家身份被识破,红尘阁阁主见奴家身手不错,便留奴家做了几日杀手,但奴家哪受得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所以……索性跑了。” “去了烟雨楼?” “也……不能这么说,奴家觉得自己身世坎坷,便在烟雨楼借酒浇愁,谁知,醉酒后正好遇见公子……”顾柳儿拿那双暗淡的桃花眼去偷瞄他。 玉书林却问:“子语为何人?” 顾柳儿:“……” 怎么问题这么多?! 不过好在,子语是子语的字,而玉书林还是白门玉的时候,子语当时没有字,只有名。 所以顾柳儿道:“是兄长。” 玉书林却愣了愣,缓了会儿才问道:“不是……旧情人?” 顾柳儿眨眨眼:“不是。” “……”玉书林偏过头,他似乎嘀咕了一句:“是吗?”不过动静太小,顾柳儿都以为是幻觉。 “那……公子不是去御史台了吗?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顾柳儿小心的提问。 玉书林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没去,准备才子大会后再去,已经派人送信告知林大人了。” 顾柳儿:“……” 好家伙!敢情今日说要去御史台,就是用来诈他的幌子?看不出来啊这玉书林,比林陆河那老狐狸还要狐狸! “睡么?”玉书林忽然开口。 顾柳儿愣了,他看向外面烈阳高照的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地——哪里有睡觉的前兆? 玉书林看着他,继续道:“这几日车程奔波,不方便。” 这回顾柳儿觉得自己明白了。 但明白归明白,震撼依旧震撼。 这……大白天发*情?玉书林你是疯了么?!刚刚哪一点触动了你内心的机关?纵然顾柳儿平时骚话连篇,但此时面对闷骚的玉书林,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玉书林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他所说的不方便指的是马车内睡觉不安分,不能躺着,所以一直睡得不安稳,现在来到客栈,是来补觉的。 当玉书林躺在旁边,平缓的呼吸传来时,顾柳儿却看着床顶发呆,毫无睡意。 难道……玉书林真的虚了? …… 第二日清晨,睡梦中的顾柳儿就被玉书林叫醒。 顾柳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被褥滑下去时,露出洁白的肌肤上那些深红色印记。 玉书林已经穿搭整齐,他手上还拿着纸袋子,袋中有肉包子的香气传来。睡眼朦胧的顾柳儿当即就睁开眼:“……包子?” “穿好衣服。”玉书林拍开他的手,将纸袋子放到一边,然后拿来水盆和毛巾,道,“洗漱。” 顾柳儿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水盆和毛巾,没回过神来,拖着鼻音道:“公子为何这般好了?” 又是买早点又是端水送毛巾,这些仆人做的事他都做了,虽说此行路上没有仆人服侍,但他一太守府公子,什么时候待男宠也这般认真了?难道他本就这个性格? 因很少能和玉书林在起床这段时间相处,平日里他还没醒,玉书林就走了,所以现在顾柳儿也并没有再多想。他打了个哈欠。 玉书林却是一愣。 他抿嘴少顷,将水盆和毛巾放一边,道:“记得洗漱。”说完就转身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茶喝。 顾柳儿慢悠悠的漱口,洗脸,每做一件事都让玉书林觉得,他下一秒又得睡过去。等到这些事终于做完了,顾柳儿才迟缓的穿着衣,拖着步子来到桌子边。 顾柳儿眼睛一亮:“肉馅的?” 玉书林把纸袋推过去道:“吃吧。” 现在这世上,最让顾柳儿感兴趣的大概就是吃了。他拿出一个肉包子就是一大口,然后精神抖擞了,开心一笑:“是肉胖胖家的大肉包!”这家店可是京城包子中的一绝,每次出宫他必买。 开心的说完,回过神来顾柳儿就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玉书林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别的话。 但顾柳儿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下来,道:“那个……公子,奴家确实来过京城,但是只来了一会儿。” 玉书林:“嗯。” 顾柳儿:“此番想随公子进京,其实……”顾柳儿绞尽脑汁,想办法圆这个谎,忽然灵光一闪,道,“其实因为,奴家是顾家人,虽是远房,但奴家一直想投奔顾家……” 顾柳儿的声音越说越小,还顺带用小眼神偷瞄玉书林,将男宠攀附权贵被抓的模样表现的惟妙惟肖。 但出乎意料的,玉书林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嗯。” 嗯?没其它想说的?顾柳儿愣了下。 “辰时出发去才子大会。”玉书林说完,便又垂眸饮茶。 顾柳儿应了声,一直看着玉书林的脸色来揣测他到底想什么、信了几分,不过怎么看他都是波澜不惊,所以索性也不想了。 回头还得去才子大会。 才子大会啊…… 想到往年参加才子大会的经历,顾柳儿的眼神暗了暗。 第22章 才子大会的盛况一如往常。五湖四海的才子们早早的来到大会附近落脚,此时辰时未到,前去大会的路上就已经满是人了,或是骑马,或是马车,或是徒步,但都是有说有笑,或是谈论经典,或是吟诗作赋。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一番盛景。 顾柳儿打着哈欠,靠在玉书林身上补觉。昨夜他没忍住内心的怀疑,就问了玉书林一句:“公子,你最近……莫不是虚了吧?”结果本是准备安分睡觉的玉书林闻言,面上一沉,又是折腾一宿。 “到了。”玉书林的声音传来,顾柳儿悠悠转醒。 等玉书林下了马车,在外面等他时,他才伸个懒腰,慢悠悠的出了马车。 他穿的是木屐,因为七月盛夏,天气炎热,所以顾柳儿穿的是件薄纱长袍,中衣也是冰蚕丝制成的,穿在身上十分清凉。 只是虽是盛夏,但京城的清晨依旧有些微凉。顾柳儿下车时,被这清晨的凉风一吹,身子都忍不住打颤,四肢关节又隐隐作痛了。 但他面不改色的下了轿。 “天冷。”玉书林不动声色的将身上披着的大衣罩在顾柳儿身上,然后揽着他来到大会入口。 查邀请函的侍从坐在那等候。轮到玉书林,当他掏出那本“赝品”邀请函,递给侍从时,顾柳儿有种想扶额的冲动。 这大概是所有的邀请函中,字最丑的一份吧。 果然,侍从看见里面的字迹时,脸色变了变,奈何这封邀请函除了字,其它的都是如假包换的正品,所以他一脸怪异的多看了玉书林两眼,可怜玉书林还波澜不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进去吧。”侍从道。 接下来的邀请函终于让侍从眉头舒展,果然洗眼睛很重要。 才子大会是在一座山上举行的。这座山的半山腰建着一座庞大的桃源山庄,传说这座山曾是史上最著名的才子到此游玩过,后来在此题了首诗,流传千古,自那以后该地便成了才子相会之地。 这才子大会已经举办六年了,当初还是他想的主意,同白清明讲后,他们四人一起筹资建成的。 除了上一年,他每年都会以被邀才子的身份来此处。但好在当初他不想外人以外貌论他,所以出门在外都戴有面具。因此现下即使不戴面纱,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有多少人认出来…… 啊。 遇见熟人了。 那人本在同同行者谈笑风生,奈何他一转头,正好与顾柳儿视线撞上了。本来好好的一个五官端正的俊俏公子,硬生生的差点把下巴惊掉了。 顾柳儿本跟着玉书林安分的走着,虽然走过之处都引得参会才子才女们纷纷侧目。但是他一抬头,就一不小心和这“老朋友”对上了。 顾柳儿冲他淡淡一笑,本是公子如玉、倾国倾城,奈何在那人眼中,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胆战心惊。 “旧友?”玉书林见顾柳儿笑,便顺着他目光望去,这一望,眉头就忍不住皱起。 那人长的人模狗样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但拼凑起来,怎么看怎么不爽。 玉书林走了过去,顾柳儿一愣,心存困惑的跟着他一起过去。难道因为他多看了别人两眼? “海公子,久仰。”玉书林在他面前站定,明明是寒暄的话,却没有抱拳行礼,没有面带微笑,甚至连口气,都像脸色那般冰冷。 海德本来是一直紧盯着顾柳儿的,顾柳儿向他走来一步,他额角的冷汗就多了一层,现在顾柳儿就距他仅有一丈,他腿都开始发软了。 所以玉书林开口时,他才注意到这个人,他望过去,又是一愣,他被玉书林那活阎王般的势气震慑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犯太岁?怎么都是活阎王? 他同行的见这边气氛不对,也便讪讪的离开了。附近的才子佳人们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也在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虽皆是有一定才学的人,但才高八斗不影响他们八卦的心。 “这位公子……我们可曾见过?”海德咽了口口水,问道。他甚至不敢去看一边淡淡的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顾柳儿。 玉书林盯着他沉默着,不出一言却在无形之中给了海德压力。 这……才子大会向来论文采不论人,所以眼前这位活阎王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一时也吃不透,但能跟五皇子混在一起的……那肯定非富即贵。 玉书林沉默半晌,道:“久仰海公子大名,就来认识一下,并无他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顾柳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冲海德露出一个笑,然后做口型对海德说了句话,瞬间让海德面色惨白,惊恐的点头。顾柳儿满意的一笑,然后才去追玉书林。 他也没说别的,就说了: ——敢多嘴,就让你断子绝孙。 …… 才子大会召开,才子佳人入席,奇珍异果摆上桌,仍人挑选享用。 顾柳儿一眼就看中了那荔枝,便挽着玉书林往那走。 玉书林怎会不知他这点心思?只好无奈的陪他过去。 选颗皮薄大肉的,顾柳儿细细的剥干净,边剥还边皱眉道:“不鲜了。” 自从在洛明城呆了这一年,他对这水果也是越来越挑了。不过说归说,他照样吃的不亦乐乎,别的人多少会注意形象,偶尔吃一颗,还以袖遮面细嚼慢咽,顾柳儿就毫无形象可言,大开阔斧,嘴里嚼着,手上剥着。 玉书林站在旁边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四面八方虽没有直白的视线,但能感受到,四周的人都在注意这里。 若说先前的目光是被顾柳儿的样貌给吸引了,那现在……单纯是被他这不拘小节的形象给吓着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正位之上,白清明一开口,全场瞬间安静,白清明吟完诗,淡淡一笑,冲四周抱拳道,“很荣幸各位能来桃源山庄参加才子大会,白某在此感激不尽……” 白清明说着开场的客套话,顾柳儿看都没看一眼,目光一直盯着手中被剥的荔枝。 玉书林无奈,按住他的手,偏头在他耳边道:“少吃点,易生疮。” 顾柳儿一愣,转而一笑,他笑起来的桃花眼比这桃源山庄的水榭楼台都有几分韵味,他也偏头,贴在玉书林耳边道:“生疮也不会生在不该生的地方,不影响公子。” 荔枝香混着清晨的微风飘洒开来。 曦光和。 风微凉。 天气刚刚好。 第23章 “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乃是我们大秦王朝一大盛况。小生特地请来寒山寺的怀桑大师为我们祈福,以佑我们大秦才子源源不绝!”白清明用尽他那瘦弱的胸膛全部的气力喊道,惹得大家一起鼓掌欢呼。 一边的禅衣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法号。 顾柳儿也被玉书林劝的放下荔枝,手上的荔枝水随意的擦在盛荔枝的冰上,抬头望向白清明。 “才子大会有七日,在下准备择取一位有辛者,陪怀桑大师一同修佛度众生。历年才子大会主持皆小生,此次才子大会就由有辛者来主持,如何?”白清明含着笑环顾四周,目光与顾柳儿对视了一眼,顾柳儿对抛了个媚眼,然后笑了。白清明的笑稍稍减了些。 “怎么了?”玉书林望去。 顾柳儿把笑收了收,然后靠在玉书林身上道:“奴家只是在想,哪个倒霉蛋被选为这有辛者,既要当主持又要陪老和尚吃斋念佛。可真是可怜,哈哈……” 玉书林道:“大秦信佛者多,若能同怀桑大师共处一室,一同寻经问道,实乃荣幸。” “你也信佛?” “不信。” “哈哈……” 一边的侍从已经送来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顶端有口,口很小,里面有什么却看不真切。白清明对众人解释道:“这里面乃各位的邀请函,小生就在此中选取有辛者。” 说着,他将手伸进去。 台下众人皆眼巴巴的往过去,有信佛者希望抽到自己,有不信者但想主持的也望抽中自己,余下的基本就看个热闹,就例如玉书林和顾柳儿。 不过,玉书林看别人的热闹,顾柳儿看玉书林的热闹。 “哎公子,假如抽中你怎么办?”顾柳儿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 玉书林闻言面色却是一沉:“不去。” “哈哈,公子好魄力。”顾柳儿道。 下一刻,白清明手出来了,拿着本邀请函,他摊开时,面上突然变得格外怪异,好一会儿才恢复面色,笑道:“那就恭喜这位来自洛州的玉书林玉公子了!” 全场轰动。 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捧场的。 玉书林面色黑到了极致。 “公子不去?”顾柳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憋了半晌,玉书林才及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看向顾柳儿,道:“去。” 玉书林被带走时,问那侍从:“可否带家眷?” 侍从道:“不可。” 玉书林便看向顾柳儿,沉默半晌。 顾柳儿眨眨眼,心道,不会又怀疑上自己了吧? 玉书林道:“你回客栈。” 顾柳儿行礼道:“是,公子。” 玉书林又给了他一些钱财,这才跟着侍从走了。 他一走,顾柳儿就蹲下来捂着嘴憋笑。 陪老和尚吃斋念佛七日啊!白清明也是想的出来! “敢问公子,笑完了吗?” 一个声音在顾柳儿耳边响起,顾柳儿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便靠过去,挑了来人的下巴,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娇嗔道:“田公子好坏啊,现在才知道来找奴家。” 田九打了个冷颤。 田九乃白清明的贴身护卫,他看着眼前这位戏精附体的五皇子,一脸嫌恶的说道:“行了,过来吧。我家公子有请。” 顾柳儿便起身,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木屐踩在地上,伴随着脚链上的铃铛一起清脆的响着。 来到桃源山庄的后院,顾柳儿见白清明已经倒上了茶,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如何做到正好抽中玉书林那一本的?”顾柳儿坐下,笑吟吟的看着他。 白清明淡定喝茶:“因为就放了一本邀请函。” 顾柳儿愣了愣,道:“可我见那里面,不像只有一本啊?” 那个口子虽小,但毕竟这么多人,邀请函自然能堆到口子下面一点,虽看不真切,但是能看见里面确实充满了邀请函。 “都是外壳。”白清明道。 顾柳儿眨眨眼,悟了。 邀请函由三部分组成,红色偏薄偏脆的外壳,白色偏厚偏硬的内壳,再者就是写有邀请信件的纸。只放外壳的话,重量自然就比完整的邀请函轻很多,但又可以营造邀请函充满木箱的感觉。 “聪明啊。”顾柳儿对白清明竖起大拇指,迎来白清明一记白眼,接着顾柳儿又问,“那寒山寺的老和尚你怎么请来的?” 寒山寺乃大秦王朝寺庙之首,怀桑大师更是寒山寺的主持,心性极高,除非皇帝请他,否则绝不出寺门。 白清明吹开茶上的白雾,饮了一小口,道:“多亏五皇子殿下名号管用。” 白清明这一说,顾柳儿又悟了,想到曾经的年少轻狂,他笑了。 当初他闯祸,将后宫一个娘娘的寝宫砸了,皇上大怒,便把他罚到寒山寺闭门思过一个月。 呆在寒山寺,日日吃斋念佛,夜夜罚抄经书,还没日没夜的听那群和尚轮番上来念经。 顾柳儿只待了三日,实在受不了了,在和尚换班之际逃了出去,奈何这寒山寺内武艺高强的僧人不在少数,还没摸到山门,他就被逮了回去,顾柳儿那个叫怨愤呐。 一气之下,他放火烧了大半个寒山寺。 因为他虽不知道如何逃出僧人的魔爪,但他知道如何让火烧的更猛,烧的难以被水浇灭。 总之,那次大火,烧了大半群禅房,还烧了经书阁一部分藏书之后火才终于浇灭。 顾柳儿一战成名。 自此之后,皇帝再气,也不敢把他放到宫外管教了,宁可他拆皇宫,也不敢让他去烧人家的庙宇。 “对了,你这才子大会真是什么人都邀,海德那种人也邀?”顾柳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海德?”白清明先是一愣,但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扶额,“话说你到底和海德什么过节?小时候你就欺负大,大了还是欺负他……” “是他先虐待小乞丐在先!本皇子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顾柳儿哼了声。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白清明无奈道。 “你见过喂小乞丐吃马粪的?” “那你就把人家关马圈里关了三天?” 两人互望着,还是闭了嘴,这样下去迟早会吵起来。海德才华确实可以,白清明惜才。 “你今日去面圣?”过了会儿,白清明才看向他,问道。 顾柳儿漫不经心的玩着一旁的棋子,道:“不,能拖就拖吧。” “可是陛下已经知道你回京了。”白清明道。 “下棋么?” “我想活着。” “无趣。” 顾柳儿撇撇嘴,把棋子放回去,他起身拍拍屁股,道:“唉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关键时都把本皇子往外面抛。” 白清明饮茶,不理他。 “那我去面圣。” “马车就在门口。”白清明道。 顾柳儿:“……”他气不过,绕过去,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早准备好了是吧,还问我去不去面圣。” 白清明拍了拍被踢的地方,笑道:“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早点去不好吗?” “呸,借你吉言,本皇子会活的好好的。”顾柳儿说着,把玉书林给他的外衣解下,然后递给白清明,“帮我给玉书林。对了 ,你们有换洗的衣物吧?” “有。”白清明接过后,推着他往外面走,“行了殿下,赶紧进宫吧,日中之前不回去,你我小命皆不保。” “一个两个,尽是没良心的。”顾柳儿嘟囔着,出了桃源山庄,外头有一个富丽堂皇的马车恭候多时,被推搡着上了马车,顾柳儿又探出头道:“对了,吃斋念佛……” 白清明不耐烦的说道:“放心,不会真让他吃斋念佛的,定好鱼好肉招待,行了么?” 顾柳儿笑了:“不,我想说的是,按我当初的来,白米粥配小白菜。” 白清明:“……” 第24章 马车走的小路,抄近道入的宫。 红漆朱门一扇扇打开,马车在白玉铺就的地上轱辘前进,最后来到御书房底下。 下了马车,顾柳儿看着眼前的玉石长阶,忽然觉得脚上被灌了铅,有些抬不起步子了。 父皇身边的李公公见他下马车,忙跑下来,在他身边喘着气焦急道:“哎呦我的五皇子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 顾柳儿冲他淡淡一笑:“公公辛苦了。” 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父皇的脾气定是阴晴不定,那遭罪的自是贴身公公。 “不辛苦,服侍陛下是老臣的荣幸。”说完,李公公迈着小碎步给顾柳儿带路,“殿下,呆会见到陛下,你一定要先服软,先认错,这样陛下才会好受些。毕竟你这一去就是一年,可把陛下和老奴担心极了,此事是殿下你错在先,你一定不要像往日里那样顶撞陛下……” 宫廷长阶多长,李公公就念了多久。 李公公是跟在父皇身边的老臣了,是看着顾柳儿长大的,从小到大顾柳儿闯了不知道多少祸,李公公就求了不知道多少情。 在御书房门口等候,李公公小声又叮嘱顾柳儿面圣时事宜,这才缓缓吸口气,调整情绪,拿着拂尘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又关上了,顾柳儿就在外头东张西望,本想和守门侍卫聊两句,但见这人都是熟人,人家早就练就铜墙铁壁之身,无论顾柳儿说什么都不会理会,所以顾柳儿闭上刚欲开口的嘴,撇撇嘴。 父皇也真是,守门的侍卫这么多年都不换一下,来来回回就这几波。 李公公迈着小碎步又打开大门,出来道:“殿下,进去吧,记住一定要先服软……” “知道了李公公。”顾柳儿笑着应道,他揉揉脸,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才抬步进去。 大秦皇帝安裴风坐在龙案前,听见顾柳儿“哒哒哒”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的说:“终于知道回来了?” 顾柳儿马上笑道:“父皇,儿臣这次给你带了洛州特产。” 安裴风一瘪,满腔怒火硬生生被遏制住。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什么特产?” 顾柳儿马上踩着木屐,“哒哒哒”的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莲花酥。” 油纸摊开,一堆红白绿的糜粉。 两个盯着油纸的人皆是无言。 顾柳儿率先反应过来,道:“呀,碎了。” 安裴风:“……” 顾柳儿把油纸又想包着包着放回怀中,被安裴风按下:“行了,放这,等下全倒身上了。什么糕点宫里没有?” 顾柳儿乖乖的放下,然后又“哒哒哒”的跑回原地,站的笔直的看着安裴风。 安裴风看着他这模样,想发火又发不出。 顾柳儿别的本领不会,装模作样就最强,子语生气就变着法子讨好子语,安裴风生气就变着法子讨好安裴风,总之在后宫混的如鱼得水,也得利于他这一身演技吧。 安裴风本想责怪他出宫吃苦,要说“瘦了”这两个字的,奈何打量顾柳儿一会,发现这人面色红润,别说瘦了,好像还……胖了点? 安裴风只好端起架子,道:“穿这么点,不冷?” 顾柳儿道:“父皇,你看见外面那大太阳了嘛?” 安裴风:“……” 安裴风皱眉:“你这穿的都什么?脚都裸露在外,成何体统!” “这叫木屐。”顾柳儿抬抬脚,笑道,“回头儿臣也做一副,给父皇送来,凉快!” 安裴风又无言了。 不见顾柳儿儿时,那一腔的怒火,想着看见他时一定要逮着他痛骂一天,但真的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骂吧,这孩子在外面过的看着比宫里还滋润。 “父皇,没什么事那儿臣先回去了?”顾柳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等等!”安裴风终于想起一件事,沉着脸道,“听林爱卿说,你收了洛州太守之子玉书林做男宠?” 顾柳儿面不改色的纠正:“不,父皇,是玉书林收了儿臣做男宠。” 安裴风:“……” “啪”! 安裴风拍案怒起:“来人!把玉书林拖去斩了!” 顾柳儿赶忙道:“要不父皇先把儿臣拖出去斩了?” “来人!把五皇子拖出去斩了!” 安裴风气急,奈何门口是侍卫早已经习惯一件事:当五皇子在场时,无论陛下说把谁拖出去斩了,都别理,不然事后陛下第一个斩的,特定是那个没眼色的人。 等安裴风气的喘了几口气后,顾柳儿才道:“父皇,消气了吗?” “没有!” “那父皇,你继续。”说完,顾柳儿又安分的闭嘴站着。 安裴风瞥了他一眼,又生气了,他大声道:“消气了!” “那父皇,我们先来谈别的事吧?”顾柳儿眨眨眼道,“宜州水患,是不是父皇现在的心头大患?” 安裴风微愣,他面上一沉:“红尘阁的消息?” “嗯。”顾柳儿点头,其实红尘阁管的只是洛州,宜州之事是别的情报网传来的。但他自然不会自掘坟墓。 安裴风坐下,道:“说吧,你什么看法。” “宜州水患基本每年都有,只是朝廷那群老头总想着挖洞,儿臣认为,可以挖一条运河,沟通宜州同湖州,湖州是富饶之地,农田众多,人口庞大,虽说短期未出现缺水现象,但不能说未来不会。若有这条运河,那就一箭三雕,除了两地用水问题,还能沟通两地,促进商业往来。” 顾柳儿条理清晰的分析完,安裴风犹豫道:“这不是没人提过,但是,湖州和宜州并不近,这运河无论是时间还是财力都是笔巨大的开支……” “父皇,这么多年挖洞的时间和财力,还不足以修这条运河吗?”顾柳儿打断安裴风的话,反问道。 “那修运河时,宜州该当如何?”安裴风问道。 “运河,从湖州开始修,宜州这边……”顾柳儿一笑,“父皇,这么多年挖了这么多洞,却总想着把里面的睡用作农田灌溉,为何不想渔业?赈灾的钱每走一层就被削去一层,到了灾地都所剩无几了,为何不直接授之以渔?” 顾柳儿说完,安裴风托着腮沉思片刻,道:“洪灾之地,渔业并不是最好选择。” 顾柳儿继续道:“确实,渔业也会受洪灾影响,所以,挖的洞发展渔业,其余地方,退耕还草,发展畜牧业,特别是大江边上,不能想着灌溉方便,而应该尽早种草植树防洪。” 一腔言论,御书房安静了。 好一会儿,安裴风才失笑着摇摇头,道:“朕明日会将此事摆在早朝上再议的。” 顾柳儿也灿烂的笑道:“那父皇,你消气了吗?” 安裴风瞪了他一眼,颇为无奈:“若你实在不想呆在宫中,那多带些侍从,这宫外……” “不用不用。”顾柳儿打断,摆手道,“父皇,儿臣的武功您还信不过么?而且,在外面又真有几人知道儿臣就是五皇子?” 当初皇上派兵出去寻找,也并没有到处张贴顾柳儿的画像,为的就是保证他的安全。军中有顾柳儿画像的,也被下了禁令,若是流传出去,就诛九族。 “柳儿,中秋之日,必须回来。”这是安裴风最后对他说的。 “知道了。” 顾柳儿走后,林陆河才从幕后走出来。 “如何?”安裴风看向他。 林陆河背着手,看着门口,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初弃太子保五皇子,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安裴风看向门口,沉默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不心痛吗? 但当初三公齐聚,所有人虽表面上不一,但最后写的那张纸条,上面选择的都是五皇子,包括他,这个皇帝。 安若鸿之死,当真是安若柳一个人的错吗? 第25章 顾柳儿走到下玉阶,李公公又苦口婆心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顾柳儿往边上走去,一个人便从暗处走出来。 “舍得回来了?”那人道。 顾柳儿同他边走边道:“顾公子消息挺灵通啊。” 太尉顾慕荣幺子顾云摇着把扇子,扇面上赫然写着“斯文败类”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他脸部线条刚劲有力,翘鼻薄唇,奈何就眼睛小,他一笑,眼睛就成一条缝,他道:“皇上这么轻易放你走?” “说出来你信么?”顾柳儿耸拉着眼皮。 “我不信。” “那不就得了。”顾柳儿道,他站定,拍了拍顾云的肩,指着远处的宫门道:“你信不信,等到了那里,守门的侍卫定要说,没宫牌不得进出?” 顾云收扇,用纸扇抵着下巴,嘴巴往下弯成一座拱桥,下巴处恰似那桃核。他迎合道:“这我信。” “那就是了。”顾柳儿一拍手,搭上他的肩,转个方向走,“走,去我宫里看看我那些宝贝去。” “你宫里哪还有宝贝?”顾云看着他道,“听说早被林陆河那老头搬空了。” 顾柳儿猛地一顿,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顾云:“你认真的?” “认真的。宫内早传开了。” “……” 顾柳儿:“卧槽。” 走进熟悉的宫殿,顾柳儿真觉得恍如隔世。他看了看四周,确实,架子上的花瓶宝器全被一扫而光,墙壁上的字画更是一副不剩,就连角落里的那个箱子,都无影无踪了。 顾柳儿:“……” 顾柳儿怒了:“他娘的林陆河那老匹夫是属猪的么?!胃口那么大?!” 顾云笑道:“林傅那小子的脏话痞话,都是跟你学的吧?” “放屁。别污蔑我。”顾柳儿猛地一脚踹在空荡荡的架子上,架子受到重击,往后面倒去,溅起一地灰,顾柳儿更崩溃了,“都没有人打扫本皇子这宫殿的吗?!” 顾云憋着笑道:“皇上说,为尊重五皇子的选择,玉柳宫不得任何人入内。” 顾柳儿扶额:“那林老头怎么进来的?” “举报五皇子有功。” 顾柳儿:“……” “啊!”顾柳儿气不打一处出,愤怒锤墙。 其实当初他走,是因为宫内处处都是子语的影子,他不敢看,也不想看,所以逃也似的离开了。半路上听情报网说洛州太守次子玉书林和子语有几分相似,所以无头苍蝇般的他才会去到洛州。 他呆在烟雨楼,在暗处看了玉书林很多次,越看越觉得像,除了那眉眼,其他的地方,无论是脸型,还是鼻子,亦或是嘴巴,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于是这让他更加思念子语,借酒浇愁之间,阴差阳错的闯入了玉书林的包厢,才有了后来的事。 现在回到玉流宫,他该说他父皇和林大人善解人意吗?让这玉流宫大变样,慢慢是熟悉的布置,却没一点之前的感觉了。 “行了,你也别气,去我那玩玩儿?”顾云用扇子拍拍他的肩,道。 顾柳儿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去?我又出不了宫。” 顾云刷的一下打开扇子,以扇遮面,只露出那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他道:“出宫一年就忘了,我们的秘密通道了?” 顾柳儿眼睛越瞪越大。 “聪明!”拍了顾云的肩膀一下,顾柳儿又生龙活虎起来。 秘密通道在一个废弃的宫院中,那宫院听说是上一朝代的冷宫,曾经闹过鬼。顾柳儿他们四个人小时候组团来此探险,鬼是没碰到,但倒是发现一个机关,顾柳儿把机关解开,柜子里就出现个地洞,而那个地洞直通宫外的一个林子。 当初他溜出宫还就是靠这个地洞。 顾柳儿和顾云熟练的刷掉躲在暗处跟踪他们的暗卫,溜进这个院子。顾柳儿兴高采烈的打开机关,顾云打开柜子。 顾云愣住了。 顾柳儿不解的过去,探头一看,也僵住了。 地洞没了,柜子里面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想了,封了。 这遒劲有力的字,不是他父皇是谁? 顾柳儿:“……” 看来他父皇不但热衷挖他的势力,还热衷找他们的秘密基地啊。 顾柳儿拍了下手,道:“得了。走吧。” 顾云此刻也笑不出来。 刚出院子,太监宫女和轿子在那等候多时了。一见顾柳儿出来,为首的小太监就过来道:“五皇子殿下,陛下给您另外安排了宫殿,还请上轿。” 顾柳儿看向顾云,顾云耸肩道:“别管我,你先去吧。” 顾柳儿坏心眼的笑:“你回去时多穿点,顾老头不用鞭,用刀。” 顾云脸瞬间臭了:“我就该和林傅白清明他们一样,把你卖了!” “哈哈……” …… 轿子来到离皇帝寝宫不远的静宁宫,落轿,下来,看见这殿上的大匾时,顾柳儿也不知道他父皇咋想的,让他住“静宁宫”,是嫌这宫殿名字太安静了,让他过来热闹热闹么? 不过这宫殿的规格摆设虽和玉柳宫有所不同,但确实是按照他顾柳儿的喜好来的。 搬进这没一个时辰,刚到吃午膳的时候,太监的一句“皇帝驾到”就让塌上的顾柳儿坐起来。 安裴风一进来,就笑吟吟的看着塌上衣衫半敞面色不佳的顾柳儿:“还是柳儿最舍不得朕,肯留在宫中。” 安裴风共五个儿子,除了太子和顾柳儿,其他人一成年就出了宫封了地当了王爷,顾柳儿刚成年时也迫不及待的向安裴风讨要封地,安裴风就说:“快了。”这一“快了”就“快了”四年。 顾柳儿看着他父皇,连装都不屑于装了。 别人都问,他顾柳儿这么圆滑闹腾的性格到底像谁,他想说,可不就是从他父皇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表面一套,背里一刀,心情不好,多捅两刀。 安裴风坐在桌子边,看着顾柳儿,道:“柳儿,想开了?准备回来当太子了?” “父皇,能让我静静么?”顾柳儿不耐烦的说。 安裴风的笑脸瞬间消失,他面色一沉:“怎么跟父皇讲话的?” 顾柳儿翻个身,背对着安裴风躺着。 真是,眼不见为净。 “这玉书林听说在才子大会陪怀桑大师喝茶?才子大会没什么护卫保护,这玉公子会不会运气不好,突然暴毙?” 安裴风的声音缓缓传来。 顾柳儿:“……” 第26章 顾柳儿翻身坐起来,看着安裴风,他拳头在身侧握紧:“父皇,你这是何必?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一个个对这皇位虎视眈眈,你不去让他们当太子,却让我这个游手好闲的当太子?当真想让我成为众矢所指,与他们反目成仇吗?” 安裴风也正经的说道:“若你连他们都应付不了,就没必要当这个太子了。” “我不稀罕!”顾柳儿喊道。 “你不稀罕也得稀罕!”安裴风的声音比他更大。 两父子怒目互瞪着,剑拔弩张,宛若龙虎对峙,好像下一刻就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最后还是安裴风示了弱。 他揉了揉眉心,疲倦的说道:“柳儿,你要知道,这皇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顾柳儿忽然红了眼。 他腮帮子鼓动着,内心的情绪在酝酿,在翻江倒海,在狂风怒号。好半天,他才从喉咙间找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沙哑,难受:“父皇,最适合这皇位之人,已经被我们逼死了。” 闻言,安裴风怔住了。 不是“我”,是“我们”。 三公聚会,太子联姻,婚夜之谈。顾柳儿都知道。 他都知道。 “父皇……虎毒不食子?”顾柳儿笑了,泪水从眼眶中滑出,他低头擦掉泪水,抬头继续道,“父皇,当初我求你,把皇兄赐我,我们不要皇位,我们什么都不一样,哪怕就当个普通百姓也好,我们不会让你难堪。但是呢?” 安裴风已经五十多了,因常年劳累,眼角已经起了皱纹。他听着这个一向散漫的儿子一点点揭开他心头的伤疤,他这脸也渐渐变白。 “你答应了我的。父皇,你答应了我的。”顾柳儿的声音那般正经,那般沙哑。 安裴风的喉结滚动,他偏过头,不去看这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拳头在桌上握紧。 “新婚之夜,子语自尽了,在我面前。”顾柳儿第一次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哭,哪怕是小时候,他都没哭过。别人都说他闹腾又圆滑,他能将后宫闹得鸡犬不宁,又能将后宫大部分人哄的开开心心。 其实顾柳儿都懂。他没想怪父皇。他父皇不仅是他们的父亲,还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太子与自己的弟弟有苟且关系,这说出去谁能接受?所以太子与他之间,只能选一个。 他二兄三兄四兄,皆不是能胜任皇位之人,他们在乎的更多是自身的利益,是当皇帝的权利,而不是百姓。 是他顾柳儿,不识大局,对他的亲皇兄伸出魔爪,所以他一直知道,是他自己把父皇逼上不得不做选择的绝境,把子语逼死,把一切的平和打破,把所有的所有倾覆。 他不想呆在这个宫中,他想逃避这一切。 但是他父皇却把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父皇,我真不想呆在这宫中,儿臣真的不想呆在这宫中。”顾柳儿吸吸鼻子,用衣袖将泪水擦干净。 身做皇家人,太辛苦了,太累了,太多责任和义务,太多不得已。他宁可自己是玉书林府上的一个男宠,是个平凡人。 “明日朕会将玉书林接入宫中,你冷静冷静。”安裴风起身,他拂袖离开。 顾柳儿躺下了,他以手遮眼,终于忍不住,他崩溃的哭了。 他的皇兄,他的子语,护了他一生,爱了他一世的人,被自己亲手逼上绝境,他竟然天真的去向父皇说讨要他?说什么不要皇位,不要权利,只要互相相伴一身就好。 那般天真,那般……残酷。 安裴风走出静宁宫,李公公心疼的看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君王,他那头墨发已经染了岁月的颜色,白色穿插其间。李公公想说什么,却无从安慰。 下台阶时,一个小物什掉在地上。 安裴风一看,眼眶当即红了。 ——是鸿儿(安若鸿,字子语)送的护身符。 他一向放在胸前,今日怎么掉了?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的“平安”绣工精细,左下角一个小小的“鸿”字。 耳畔似乎还有那稚嫩但已经沉稳的声音。 “父皇,你近日龙体欠安,这是儿臣绣的护身符,还望父皇不嫌弃。” 安裴风顺势蹲下来,这一蹲就不想起了。 怎么会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 “哇哈哈皇兄,你来了?看我!看我!我爬上来了!” 年仅五岁的安若柳在房檐之上开心的蹦跳着,冲十岁的安若鸿挥手,安若鸿见了,大惊失色,在地上焦急的唤道:“柳儿!赶紧下来!” 安若柳撇撇嘴,当即就想像别的高手那样飞下来,惊得安若鸿忙一个轻功,在半空中接住他。 十岁的安若鸿也高不到哪里去,落地时脚崴了下,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眉头一皱。 安若柳还在他怀中激动的拍手:“皇兄好棒!皇兄好厉害!” 安若鸿无奈,他捏了捏安若柳的鼻子,装的很凶的说道:“下次别爬那么高,再看你上去,我打你屁股!” “哎呦五皇子殿下,你可吓死奴婢了。”一大群宫女小步跑来,为首的宫女与其她宫女衣着不同,别人是蓝色的,她衣裳是青色的。青衣宫女看见安若鸿,忙下跪磕头道,“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在此,奴婢罪该万死。” 安若鸿抱着安若柳一齐看向这宫女,安若柳还在那笑:“坏宫女跪下啦!” 安若鸿道:“起来吧,这次若不是本殿下恰巧经过,柳儿的安全堪忧。你们也不用服侍五皇子了,直接去浣衣局当差吧。” 闻言,这些宫女脸色大变,她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青衣宫女忙磕头道:“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安若鸿只瞥了一眼,便对身边的贴身宫女道:“监督她们,明日去浣衣局报道。从今日开始柳儿由本殿下亲自照顾。” “这……”贴身宫女犹豫了一下。 这五皇子乃是顾皇后之子,顾皇后生产时不幸去世,现如今白皇后主持后宫,五皇子虽有皇上庇护,但地位却依旧有名无实,这群宫女们显然就是对这五皇子漠不关心,不然也不至于五皇子都搬着梯子爬到宫殿上,还没一个宫女来阻拦。 “怎么,你也想去浣衣局?”十岁的安若鸿才到宫女的胸口,但那气势已经十足了。 贴身宫女一颤,忙应道:“是,殿下。” 第27章 “嘿!别碰!那可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鲁班锁!”宫女打扫屋子时,见安若柳正好在摆弄桌上的那堆木头,惊慌失措的冲过去,一把把安若柳推倒在地。 安若柳摔在地上也不哭,还看着那堆精细的木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宫女把鲁班锁摆好,然后瞥了地上的安若柳一眼,一脸不屑的继续打扫。 安若鸿去读书,宫殿之中就留下安若柳,就连一个宫女都可以瞧不起这个只有五岁的小皇子。 待安若鸿回来时,安若柳乖巧的坐在凳子上,晃着腿等着他回宫。安若柳见他这乖巧的模样,面上柔和的走过去,将安若柳抱起来:“柳儿可是无聊了?” “柳儿想玩那个。”安若柳指向桌子那堆鲁班锁。 安若鸿望去,见状,一笑:“当然可以。”说着抱着他过去,把安若柳放在身前,给他展示鲁班锁的拼法和解法。 “柳儿看得明白吗?”安若鸿的声音虽透着少年的稚嫩,但温和的就像个小大人。 安若柳沉默的看着那一堆木头,半晌,抬起手,竟把那个复杂的鲁班锁拆了,然后重新组装上,抬头问安若鸿:“皇兄,是这样吗?” 安若鸿愣住了。 这鲁班锁由十六块小木头拼起来的,有错位卡位等,解尚且不容易,更别说重组了。但安若柳却只看了一遍就会了? 安若鸿忙起身,去自己的箱子中翻出些更难得鲁班锁,就和安若柳席地而坐,中间摆着这些鲁班锁,安若鸿将其中一个拆了,然后让安若柳拼。 安若柳眨眨眼,一直盯着他拆的过程,看完之后,便伸出小手,慢悠悠的将鲁班锁重组好。 这样几回合,安若鸿跌坐在地,他看着安若柳发愣,安若柳还眨巴着眼望着他。少顷,安若柳笑着将安若柳搂进怀里,道:“我们告诉父皇吧?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上课。” “柳儿想和皇兄一起上课。”安若柳高兴的抱紧安若鸿。 第二日,安若鸿得到皇上的允诺,带着安若鸿来到学堂。老夫子说着之乎者也,底下睡倒一片世家公子。 坐安若柳边上的小公子呼呼大睡,安若柳眨眨眼,他看着手上的毛笔,忍不住沾了点墨在小公子脸上画了个王八。 这小公子也是睡得死,毛笔碰脸,冰凉的触感居然没让他醒来,只是让他微微皱眉。 画完之后,安若柳就捂着嘴坏笑。 老夫子一眼就扫到那个眼生的安若柳身上,当即就点他起来:“那边,最后那位,你,回答春眠不觉晓的下一句是什么?” 安若柳茫然的站起来,安若鸿见了,微微皱眉,怕老夫子责罚他,刚想起来帮忙回答,却不想安若柳那稚嫩的声音悠悠传来:“处处闻啼鸟。” 老夫子一愣,摸了摸胡须,道:“你——几岁了?” 安若柳眨眨眼,他不知怎么读数,所以低头看了看手指,然后摆出一个手掌,道:“这么多了。” “你——再说说,举头望明月的下一句。” “低头思故乡。” 安若柳竟对答如流。在场醒着的都愣了。倒不是说这问题有多难,实在是安若柳这才听多久的课?又注意他的知道,他全程低着头自己在捣鼓,就刚刚抬了下头,还是给身边的小公子脸上画王八。 “今日所讲,你——都记住了?” 安若柳脆生生的声音回道:“你总讲那几句,记住了。” 老夫子满意的摸着胡须,点头道:“好,好,坐下吧。” 做老师的,谁不惜才呢? 自此后,老夫子就经常多关照安若柳些,安若鸿见了,舒心一笑。他本担心安若柳闹腾,会不容易融入课堂,但显然是他多虑了。 当初被安若柳画了王八的就是林傅。 后来习武,林傅拿着小木剑,对上年龄相仿的安若柳。 安若柳没碰过木剑,拿在手里还一脸茫然,看着别人怎么挥舞这东西的,他也学着毁了两下。 武学师傅是林陆河,他让两两分组,见安若柳面生,听安若鸿的解释后,直接分到和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组。 轮到他们这一组时,林陆河基本是抱着小孩随便闹闹的心态,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五皇子却着实把他惊到了。 只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儿子林傅挥舞着小木剑,嘿哈嘿哈的面对安若柳:“来,让小爷灭了你!哎哟!” 林陆河的鞭子分毫不差的抽在他屁股上,林傅捂着屁股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林陆河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开始。” 林傅重整状态,拿着木剑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就声音壮了士气:“嘿——呀!” 安若柳一直在把玩木剑,见林傅砍过来,直接按照之前别人做的,一个标准的格挡姿势。 林陆河只是随便一瞥,就愣了。 安若柳格挡完直接扔了木剑,对这林傅一顿狂揍,看似没有章法,实际上动作又和先前安若鸿所打的拳法有五成像。 因为安若鸿他们年龄稍长一些,武学课多些,所以这次一起上课时,安若鸿他们正好习拳法。 林傅虽然就五岁,但也是个孩子王,此刻竟然被摁在地上打,只来得及抱头打呼:“哎呀妈呀不打脸!不打了!不打了!” 安若鸿在一边练拳法动作,听见这边的动静,忙跑过来拦住了还在狂揍林傅的安若柳。 林陆河一直没拦着,他摸着下巴看着这五皇子沉思。 老夫子惜才,就平时多抽他回答问题。林陆河惜才,直接把皇帝安裴风拖过来一起欣赏。 安裴风一直不肯面对安若柳,因为安若柳的出生,他最爱的皇后顾心柳香消玉损。陪林陆河看了这个一直被扔在一边的儿子,安裴风也是震惊不已。 仅仅几天,安若柳神童名号不胫而走。 安裴风亦惜才,特地给安若柳安排了一座“玉柳宫”,换了批奴才细心照顾他。 可是每到晚上,安若柳就偷溜出去,跑到“玉鸿宫”找安若鸿。这么一来二去,安裴风便直接让太子照顾安若柳了。 这是安若柳的五岁。 但随着安若柳对身边的人渐渐熟悉,安若柳的本性就流露出来,带着当时和他年龄相仿的林傅、白清明、顾云将后宫闹得鸡犬不宁。今日上房揭瓦,明日下湖捉鱼。 白清明还算安分的,就帮他们把风,林傅和顾云就闹了,陪着他一起闹。 有次后花园的池子中一条最大的锦鲤不见了,那可是顾皇后当初亲自买来养大的,简直是荷花池的一个标志。 然后宫女焦急啊,林陆河就在竹林中看着这四个娃娃在烤鱼,那近一米的大鱼可不就是那条老锦鲤么? 后来诸如此事的事件层出不穷。 安裴风气啊,几次要惩罚,安若鸿都出来包庇。 安若鸿也急啊,告诉安若柳不要惹父皇生气,不要惹大家生气。 安若柳最听他的话了,所以每次惹别人生气之后,就学会撒娇去哄。 顾柳儿六岁时,五岁的白门玉被接入宫中。 第28章 “嘿嘿,野种!野种!”一群小公子围着一个小孩,又是踢又是踹,小孩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这时,一个石子砸在其中一个小公子身上,小公子当即回头破口大骂:“那个王八蛋砸老子?!” 安若柳抛了抛手上的石子,道:“还有呢。” 那小公子一见是五皇子,与其他伙伴望了望,撒腿跑了。 安若柳也没有去看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刚准备拉着安若鸿走,谁知安若鸿直接小跑上前,把那昏死过去的小孩抱起来。 这小孩也不知道是被打了多久,鼻青脸肿,体无完肤。一身的血可算是把安若鸿吓到了,他赶忙叫来御医,好好的为这小孩治疗。 安若柳见了,不乐意的拉了拉安若鸿的衣服:“皇兄,我这里也受伤了。” “哪?”安若鸿忙望去,安若柳眨眨眼,忽然笑道:“骗你的。” 安若鸿无奈的摇摇头,他揉了揉安若柳的脑袋,道:“柳儿,这孩子可怜,你可不要欺负他。” “不用我欺负,他都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安若柳漫不经心的撇撇嘴。 安若鸿无奈。 他叮嘱了太医好生照顾这孩子,就牵着安若柳回去上课了。 安若鸿以太子身份,警告了那几个总是欺负白门玉的小公子,本来以为此事能消停片刻,谁知平日里只扔石子的小公子,在那个寒冬又出手了。 因为天降大学,老夫子生病了,所以那阵子没有课,这学堂附近也鲜少有人,大多都在御花园打雪仗。 白门玉可能是想躲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好不让自己被别人欺负,却不想,那几个小公子一见白门玉一个人往学堂方向走去,互相试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这一切都看在安若柳眼中,但安若柳只不过瞥了一眼,便拿起雪球,对着林傅的后脑勺砸去。 林傅本来在砸白清明的,结果后脑勺挨了这么一下,当即战气十足拿起两个雪球向安若柳砸来。安若柳轻而易举的躲过了,结果林傅一个雪球就砸在后面堆雪人的顾云脸上。 顾云把脸上的雪抹干净,林傅和安若柳还在那幸灾乐祸的笑。 “是你们要找死的。”顾云道。说着,他直接拿起边上的铁铲子,追着林傅和安若柳砍。 林傅边跑边惊呼:“卧槽!顾云你他娘的过了啊!” 安若柳直接一个雪球砸林傅腿窝处,让他原地来个狗啃雪,然后自己坏笑着跑远了。 而这边白门玉动的瑟瑟发抖,他慢慢的走到学堂边的池子旁,坐下来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鱼。 可能是因为自己快被冻死了,所以他在想这池子里的鱼会不会也被冻死。 可是鱼没看见,却看见几个公子笑着的倒影。 白门玉大惊,浑身都开始哆嗦,他害怕极了,其中一个小公子直接揪起他的头发往边上一扯,让白门玉摔在雪地中,然后一顿拳打脚踢扑面而来。 “柳儿!柳儿!你看见刘刚、宋田、上官斐木那三个人没有?!”安若鸿焦急的喊道。 他本是披着狐裘过来看看安若柳,怕柳儿又闯祸,结果一看,白门玉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那三个经常欺负白门玉的三个公子。他顿时心急如焚,跑来喊道。 安若柳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学堂道:“那吧。” 安若鸿当即就要跑过去,被安若柳拉住,安若柳道:“皇兄,不过一个野种,没必要管吧。” 闻言,安若鸿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这一扇,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安若鸿自己,但安若鸿已经来不及自责了,他颤抖着声音道:“柳儿,野种也是人,你下次再这么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他急冲冲的跑向学堂。 安若柳揉了揉被拍疼的脸,撇撇嘴,也跟了上去。 被揍了一顿的白门玉已经毫无挣扎能力。刘刚揪起他的头发,让一脸血的白门玉看着自己:“一个野种而已,也配和我们一起?” 说完直接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他踹池子里。 寒冬腊月,池水冰冷刺骨。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 安若柳就正好看见白门玉如破碎的娃娃般,坠入池中。 他怒目圆睁,想冲上去,被后面赶来的安若柳一把扯住,接着安若柳几步上前,跳到池中。 腊月的池水……真的冷啊。 …… “若柳,那家伙是不是一直盯着你啊?”林傅偏头,小声在安若柳耳边小声问道。 安若柳头也不回的说道:“随他。” 林傅眯眼,道:“要不我帮你教训他?” 安若柳当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他瞪眼道:“我他娘的舍命救上来的,你给搞没了,我跟你急!” 林傅做个鬼脸,道:“我就随便讲讲。” …… “柳儿,你这在找什么?”安若鸿手中持书,正在秉烛夜读,见安若柳在身边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 安若柳烦躁的踹了箱子一脚,叉腰道:“我袄子呢?” 闻言,安若鸿放下书,到一边的柜子中取出一个厚实的小袄子:“柳儿说的可是这个?” “对对对!”安若柳连忙道,说着就夺过来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安若鸿无奈的摇摇头,自语道:“真傻。” 第二天清早,白门玉在门口发现一个小袄子,模样朴素,但很厚实。 原来是快冬天了。 …… “安若柳!你他娘的这鞭子挥得太优柔寡断了!”林陆河爆呵,一鞭子狠狠甩地上,溅起一层灰。 安若柳抿着嘴,他顿了顿,直接烦躁的把鞭子一扔,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啊?让这小子和我打!” 林陆河直接把鞭子往安若柳身上一抽,道:“你他娘的谁让你爆粗口了?!今晚还想不想吃饭了?!” “昨天你说好给我鸡腿的,鸡腿呢?!是不是你吃了?!”安若柳也不甘示弱。 林陆河又是一鞭子抽上去:“闭嘴!你这臭小子,给我好好打!” 安若柳指着对面的白门玉道:“这小子一鞭子就能抽没咯,你什么意思啊老狐狸!” 白门玉拿着鞭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 “柳儿,你在写什么?”安若鸿进屋时,恰巧看见安若柳认真的在写着什么,但自己一过去,他又马上把纸张揉成一团丢一边。 安若柳道:“没什么。” 安若鸿瞥了眼地上的纸团,然后去翻找桌上的书卷。 安若柳把脑袋偏一边去,好久才问道:“皇兄,那、那个小子呢?最近怎么没看见?” “哪个?”安若鸿的手一顿,随即了然,他笑道,“白门玉?” “哎呀就那野种!以前总跟我屁股后面,最近怎么没看见了?”安若柳羞恼成怒,但脸已经红透了。 安若鸿揉了揉他脑袋:“你们吵架了?” “谁和那野种吵架了?!”安若柳气急败坏的站起来,然后愤愤的跑到床上,趴着睡觉去了。 安若鸿看了他一眼,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摊开,上面就写了一句话: 本皇子承认,本皇子错了。 第29章 “你怎么不惊讶?”顾柳儿看着边上的淡定饮茶的玉书林,心中有气。 玉书林放下茶杯,盖上盖子,不紧不慢的回道:“猜到了。” “什么时候?”顾柳儿眯眼。 “林大人带你去客栈,你却安然无恙。”玉书林看着他道。 顾柳儿皱眉:“这哪里可以看出来?” “我问了禾有钱和方若(两个小跟班)。那日我并未闯入房间,而是……”说到这玉书林顿了顿,转而道,“他们说林大人不在你房里,林傅在。” “那你不当怀疑我同林傅私通么?”顾柳儿托腮。 玉书林看着他,平静的回道:“林傅不断袖。” 顾柳儿:“……” 断袖断袖,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他叹口气道:“行了,反正现在进都进来了,就说说怎么出去吧。” “为何要出去?”玉书林却是反问。 顾柳儿愣了:“你想不回去?” “历朝历代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我又为何要急着出去?”玉书林拿着茶杯盖,一下又一下的刮着茶水,道,“更何况我乃陛下亲自下旨传召之人,此乃荣幸。” 顾柳儿一听,当即就眯起了眼。白门玉在宫中可没什么好的回忆。他此刻又在打什么算盘? “对了,玉公子在才子大会呆的这两日,待遇如何?”顾柳儿忽地想起自己临行前对白清明的吩咐,于是趴在桌子上,笑弯着眼看他。 玉书林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一眼,却是不言。 顾柳儿一看这表情,心下明了,当下就笑了,边笑还边调侃道:“是不是白米粥配小青菜?哈哈哈哈当初本皇子天天这么吃,嘴都淡出鸟来了!” 玉书林选择不理会这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五皇子。 “哎,竟然来都来了,本皇子带你逛逛这皇宫如何?” “……可。” …… 刚陪玉书林逛完后花园,来到宽广的大道上,顾云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急冲冲的跑过来,结果看见顾柳儿身边不仅有宫女太监,还有一个墨衣公子,奔跑中的两条腿当下就刹住了车。 顾柳儿余光一扫,正好瞥见一旁尴尬站着的顾云,他挑下眉头,便自然的走过去笑道:“顾公子这是在哪里当差,日日都在宫中游走?” 顾云偏头看了看不远处冷着脸看向这边的玉书林,又挤眉弄眼的对顾柳儿小声问道:“谁啊?” “你不如细看?”顾柳儿笑呵呵的卖了个关子。 顾云一头雾水的看了顾柳儿一眼,然后才去打量玉书林,第一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第二遍一看,眼睛就瞪大了,张张嘴,一句“太子殿下”差点脱口而出。 “像吧?”顾柳儿笑了一下。 顾云再看顾柳儿时,眉目间带着些同情和感慨,他郑重其事的拍了拍顾柳儿的肩,然后一脸佩服的说道:“坚强!” “……” 顾柳儿:“你找我何事?” 一想到正事,顾云的脸色马上正经起来,他让顾柳儿低头附耳过来,然后小声耳语道:“陛下近日暗自派兵在搜查一个人。” “何人?”顾柳儿也眯起了眼。 顾云有些紧张的又四周望了望,才道:“前朝皇帝!” 顾柳儿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他好久才道:“此话当真?” “当真,而且我怀疑和我们被封的密道有关。” 顾柳儿也正色道:“你是说……” 顾云点点头,道:“若真如此,这么多年了,他可能在某处养兵蓄锐,只待时机一到,那……” “你到底干嘛的?”顾柳儿又忍不住绕回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顾云愣了愣,然后扇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笑眯了眼道:“太医院,判官。” 顾柳儿:“……” 顾柳儿:“你这是谋财不成,转来害命了?” 顾云这一生就两个爱好,美人与金钱。最开始教会顾柳儿逛花楼的,就是这位爷。他母亲是青楼出来的,所以他对花楼也了解颇深,再加上对钱财的喜好,早些年和着顾柳儿这帮发小,一起在外面坑蒙拐骗,倒也赚了不少。 此人甚是狡黠机灵,所以顾柳儿大半个情报网都是这个人支撑起来的,而且在他们四人中,这顾云也负责管账,并且做到了财源流水,井井有条。 “这和你知道这么多消息有何关系?” “没关系。”顾云把手靠他肩上,道,“太医院是我爹让我来的,正好我又明白些药草信息,所以就爬到判官一职了。情报是我凭本事打听来的。” 顾柳儿瞥了他一眼,道:“你们太医院这么清闲?” “谁知道呢?反正不止我一个判官,还有个老头,也负责管理药材,我出来溜达溜达,不碍事。”顾云一笑,眼睛又成一条线了。 顾柳儿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顾云这职位有名无实,当是太医院卖太尉一个面子,形同虚设罢了。 “认识一下,这位,洛州太守次子玉书林。”顾柳儿拍拍玉书林的肩膀,向顾云介绍。他一时忘了玉书林已非白门玉,本没想给玉书林介绍顾云,因为顾云当初也在学堂,都认识。 顾云却自来熟的凑近搭话:“玉公子,你好啊!在下太医院小判官,姓顾名云,字静方,叫我静方就好。” 玉书林没说话,只是礼貌性的抱抱拳,然后就站那没动静了。 顾云笑着问道:“听说玉公子在才子大会上有幸与怀桑大师共处一室,可否愿意讲讲你们聊了些什么呀?” 玉书林看着他,没说话。 顾云的笑着笑着,脸就僵了,奈何一边的顾柳儿还靠着他肩膀憋笑。 一向健谈的顾云遇见这么个硬钉子,也是很尴尬。他收了笑,暗地里用合着的扇子狠狠的抽了顾柳儿屁股一下。 顾柳儿直接笑喷了。 “公子,你真坏~”顾柳儿又笑着趴玉书林身上,这炉火纯青的嗲音直接把顾云的鸡皮疙瘩都给激起来了。 玉书林看了趴自己身上的顾柳儿一眼,然后对顾云抱拳道:“告辞。”说完就拉着顾柳儿走了。 顾柳儿被拉走时,还不忘回头冲石化的顾云挥手:“回见!” 人都走了,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云挥开扇子,手上拿着一张顾柳儿塞给他的纸条。 摊开一看,上面写着: 调查玉书林。 第30章 “玉公子。”晚膳后,顾柳儿忽然依附过去,玉书林看着他不言,等着他的下言。顾柳儿就用那纤长的指尖在他胸口打转,道,“你看,当初我乃你府上的男宠,现在呢,我已经是五皇子了是不是……”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玉书林已经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了,当下脸就黑了。抚下他的手,站起身道:“我去偏房。” 顾柳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凭什么本皇子白白让你上了一年,轮到你时就临阵脱逃了?这怎么可以?所以顾柳儿也站起来,从背后搂住他道:“偏房冷,还是本皇子被窝暖和。” 玉书林生硬的扳开他的手,抱拳行了个礼,便去了旁边的小隔间。 那里有一铺简陋的床,是给陪夜的宫女等睡的。 顾柳儿看着他的背影,郁闷的撅起了嘴。但他也没追上去,而是在宫女们收拾饭菜的空隙,拿过未被收走的酒杯,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就出门了。 夜晚的宫内很安静,嫔妃大多为了保养皮肤,早早的歇下了,余下的只有少许宫殿亮着烛火。顾柳儿的余光扫到角落里的一个人影。他顿了顿,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离开。 青砖铺就的大道,伴着夜晚的凉风,走在上面怪清凉的。身后的太监和宫女点着灯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顾柳儿忽然停了下来。 他偏头。 “玉鸿宫”。 顾柳儿愣了。 他本想去太医院看顾云的,因为太医院的官员大多都是住在宫内的,所以也方便顾柳儿去找顾云。 ——可他怎么忘了,这条路也经过玉鸿宫…… 玉鸿宫依旧是当年模样,那熟悉的殿门上,那熟悉的旧符。正是前年新年,顾柳儿亲自写成,换上的。春联起了卷,退了色,人也没了。 在这伫立良久,顾柳儿才找回自己的知觉,慢慢的继续走自己的路。 子语总爱说他是个小没良心的。 他确实是个没良心的。 …… “大晚上的,哪股邪风把您老吹来了?”顾云裹着被子,睁着睡眼郁闷的看着敲响自己房门的顾柳儿。 月光下顾柳儿笑的很灿烂,配上他那宛若天仙的容貌,像极一个月下妖精。 但是在顾云眼中,啥也不是。 他爱美人,但不爱顾柳儿。毕竟和这家伙一起长大,这家伙做的缺德事,他基本都见证过,而且大多自己也有一腿。所以太了解这个切开黑,看着这模样就免疫了。 “我们聊聊?”顾柳儿一只脚卡在门缝处,不让顾云关门,“我有酒,你有故事,正好。” “我有哪门子的故事?”顾云黑着脸说道,但还是开了门让他进来,边点燃屋内的灯边问道,“你这塌上有人,还忍得下心来找我?怎么想的?” “不让我碰。”坐在凳子上,顾柳儿撇嘴道。 “你以前那股强劲呢?当初太子……”顾云收了火折子,走回来,差点脱口而出:太子不也是你强掰弯的么?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厚道的转个弯,“你何时这般知礼数了?” 顾柳儿道:“强扭瓜不甜,我有的是时间。” 顾云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内心腹诽:不舍得直说就行了。 “白日里你让我查……”顾云提及白日里的纸条。 顾柳儿手上闲着,就拿着一个茶杯在桌子上转着,他慢慢解释:“玉门白一个太守之子,府中却日日有稀贵之物,连我红尘阁的消息都知道些。你说,他到底干什么的?”他抬眸看顾云。 顾云摸来自己的“斯文败类”扇子,拍打着自己酸痛的大腿内侧,闻言,道:“东南一带,有个大盐商,却不知道背后当家真实身份,但知道与洛明城禾有钱有关系,你看呢?” “盐商?”顾柳儿皱眉,“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不止。”顾云拿着扇子在桌上轻轻扣响,“宜州水患,就你和皇上进言的那个。那里有个粮商,发大水前他们掌柜的把大部分粮食偷偷藏山上的洞里,发大水时,百姓颠沛流离,粮食短缺,贪官污吏亦难自保,就不断克扣赈款,这时候,那粮商出来了……” “高价售粮?”顾柳儿眯了眼。 “对。”顾云用扇子拍手,道,“本来宜州多水患,百姓们都存了些粮在山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这次,除了这粮商家的粮,其余的一夜之间全被盗了。” “一座山的粮,这和那盐商有关?” 顾云看着顾柳儿,忽然笑了一下,他凑过去,道:“被盗那个晚上,盐商恰巧经过那条路,你说巧不巧?” 闻言,顾柳儿拳头紧了紧:“这当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做得出的,玉书林才多大?不可能有这手笔。” 顾云耸肩,道:“我只是恰巧听闻禾家公子与玉书林认识,若不是你忽然让我调查玉书林,我压根都没想起这个人在江湖上是什么人。” 顾柳儿望过去,示意他继续。 “前年武林大会,有一个人耍鞭耍的出神入化,而且无论用剑还是耍枪,都堪称一绝,于是他在江湖上一鸣惊人,但那个人总是以面具示人,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顾云讲累了,便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喝了口才继续道,“在最后一局,他还是败在武林盟主木日辉手下,而当时,木日辉同意给他所求之物,只需他告知木日辉他的真实身份,木日辉也答应帮他保守秘密。” “玉书林?”顾柳儿看着顾云道,顾云缓缓点头,忽然,顾柳儿一笑,“果真,和武林盟主好上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武林盟主要保守的秘密都知道。” 这一听,顾云脸瞬间黑了,他生气的拍了拍桌子,强调:“我不是断袖!” “我也不是断袖。”顾柳儿摊手道,“只是恰巧喜欢上的是男的罢了。” “……” 顾云:“滚。” “说起来,我还算你远房亲戚呢。”聊完正事,顾柳儿又开始皮了,“当初红尘阁为我做了个假身份,是你哪个亲戚来着……啊,总之叫你堂兄,不为过。” 顾云:“……” 顾柳儿笑着唤道:“堂兄~带小弟出宫呗。” 顾云一扇子就拍他脑袋上:“出宫出宫!你以为这是找个茅厕出恭那么简单的事?闭嘴!” “对了,禁军副统领你认识吗?”顾柳儿托腮。 闻言,顾云皱眉,用扇子戳着下巴,认真的思考起来:“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实在没想起来,顾云就啧了一声,道,“你不问统领,问个副统领干嘛?记不得了!” 顾柳儿勾起嘴角:“本皇子只是出门时,恰巧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罢了。” “啥?!”顾云吓得惊跳起来,直接得到了顾柳儿无语的白眼,但也不是他胆小,他自小嘴上功夫好,但拳脚功夫就半斤八两了,虽然林陆河没少抽他,可抽多少遍他武功就那个样,所以此刻他脸色煞白,“这,这他娘的宫内也不安全啊!” 顾柳儿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不就通私么?把你吓成什么样。” “什么通私!”顾云急了,低声吼道,“玉书林那小子他娘的特别不简单!!” “我知道啊。”顾柳儿坦然道,“要是简单,我还让你调查?” 顾云:“……” 顾云:“你是不是专啃硬骨头?” 顾柳儿耸肩:“可能吧。” “你真他娘的爱找虐。” 第31章 “父皇,你又输了。”顾柳儿笑着落下黑子。 安裴风紧盯着棋盘,心有不甘,脸色都是臭的。 将棋子归位,安裴风道:“再来一局。” 顾柳儿帮忙把棋子归位,调侃道:“父皇,你老了,再来几局都是输。” 安裴风嗤笑道:“你这臭小子,朕帮你把那个玉书林接入宫中,你居然还舍得丢下他,来陪朕下棋?” “父皇说笑了。”顾柳儿调皮的眨下眼,道,“这不给你送木屐来的么?怎么样?凉不凉快?” 闻言,安裴风便抬脚,用脚上轻便的木屐踩了两下地,龙颜大悦:“是挺凉快!龙袍太热了,明日朕就穿着这个上早朝,好歹有个地方是凉快的!” 顾柳儿:“……” 顾柳儿舔了舔干了的嘴巴,转移话题道:“父皇,这宜州之事可有解决?” 安裴风拿出一个白子,食指敲着棋盘,示意顾柳儿下棋,他回答道:“你的办法是长久之计,但不能解燃眉之急,此次才子大会推选出一个新人,正好是治栗内史之子,朕便让他携款去赈灾。到底如何,目前还没信。” 顾柳儿转动黑子的手一顿,他惊讶的看向安裴风:“治栗内史之子?海德?!” 安裴风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落下一子,道:“是,怎么了?此人才华横溢,在治理方面也有不错的见地,或许能成为造福一方的良官也不一定。” “呵。”顾柳儿直接嘲讽的笑道,“此人品行不端,何以当重任?” 见自己这一向豁达的儿子露出这表情,安裴风也来了兴趣:“哦?此话怎讲?” “儿臣少时出宫,曾遇见过他一回,那时他伙同一群世家公子,给一个小乞丐灌马粪吃!父皇你说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恨?哪来的资本当百姓的父母官?”一提到这,顾柳儿就义愤填膺。 那时他十三四岁,兴奋的出宫准备照例去花楼玩,结果正好瞥见巷子里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围着什么东西。 顾柳儿眯起眼,当时正是看行侠仗义的侠客话本入迷的年纪,当即就过去一探究竟,这一看就差点把他天灵盖给气掉了! 只见有一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小乞丐蜷缩在地上,这群公子哥一起对这小乞丐撒了泡尿,然后几个人去按着小乞丐,让他被迫张嘴,海德就用火钳子夹着新鲜的马粪试图往这小乞丐嘴里塞。 顾柳儿当时就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对着这群人狠狠抽过去,人都被抽走了,顾柳儿面对着这奄奄一息,已经瘦脱相,而且又脏又臭的小乞丐,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太脏了,顾柳儿不想去碰,而且看着这小乞丐应该命不久矣了,所以顾柳儿咬咬牙,还是褪去身上的外衣盖小乞丐面上——死的体面些吧。 做完这些,顾柳儿就匆匆出去,先进花楼的顾云等人不见顾柳儿,恰好出来找。 顾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顾柳儿气愤的往花楼方向走:“别说了,真他娘气死我了!那个叫海德的!就和我们一起上过学堂的那个……” ……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记起来了。”安裴风落下一子,笑吟吟的说道,“当初你半夜翻人家府邸去,兜了一袋子马粪,全灌睡梦中的海德嘴里了,是不是?” 对于自己的丰功伟绩,顾柳儿选择无视。 当初为什么就逮着海德不放呢?其实就是因为,那群小孩中,他就只认得海德,不找他找谁?只能说算他倒霉。 “这海德后来并无什么品行不端的行为,想来是被柳儿教育服帖了。”安裴风笑着又落下一子,然后看了看棋盘,道,“嘿,朕赢了。” 顾柳儿:“……” 顾柳儿:“父皇,我这一子未落,你落了几颗子了?” 安裴风收拾棋子,厚着脸皮道:“你自己不落,难道还要朕一直等你不成?” 顾柳儿:“……” “对了,柳儿,下次记得把你宫里的门关紧些。”安裴风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然总有蚊子进出,会咬伤你的。” 顾柳儿身子一僵,他看向自己这位父皇。 安裴风从容不迫的收拾棋子,又敲了敲棋盘,示意顾柳儿落子。 顾柳儿缓了缓,才无奈的叹口气,道:“知是狼而引之,父皇,儿臣该说你什么好。” “中秋佳节,太子之位,柳儿可愿收下了?”安裴风慢悠悠的落下一子,笑着看向顾柳儿。 顾柳儿将手中的黑子落在这白子旁边,他颇为绝望的哀叹道:“父皇,若儿臣没记错,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中秋皆会回来吧?” “是的。”安裴风笑道,“听闻这丞相大人相中的是二王爷,柳儿,你可得加把劲了啊。” 顾柳儿越听越心烦,直接乱下一通,道:“太子之位儿臣收下,玉书林,还请父皇手下留情。” “不过一个小孩罢了,罪不至死,好说。” …… 第32章 中秋佳节,月如斗,银光外泄,撒满一池秋。宴席初开,莺歌燕舞,笑声错综,点燃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宫中侍卫巡逻间,也少了几分死板,多了些愉悦。 “听闻今夜有西域美人献舞。” “赵兄,今日可得不醉不归。” “你听说了吗?五皇子回来了!” “皎皎天上月,圆圆中秋节。哈哈……” “……” 顾柳儿站在屋檐上,他拿开几块瓦片,同玉书林一起往底下瞧着。 玉书林被顾柳儿拉着跑到这房檐之上,做个梁上君子,便无奈的问道:“为何要偷看宴席?” “嘘!”顾柳儿忙竖起食指放嘴边,凑过去道,然后又低头,目光在宴会上的众人间游走,嘀咕道,“真不知道我那些皇兄会给我准备什么大礼。” 玉书林陪顾柳儿看了片刻,侧身便坐在这屋顶上,抬头看月。中秋的月宛若白玉盘,高挂空中,放眼望去,京城张灯结彩,灯火闪烁间似有人影晃动。 宫外也定当热闹非凡吧。 “为何还不来?”顾柳儿嘀咕道。 “你们兄弟不和?”玉书林目光不转,淡淡问道。 顾柳儿叹口气,也不看了,和玉书林一样坐在这屋顶上,蜷着一只腿,手臂搭在上头,他悠悠说道:“帝皇之家,能有几分真情?” “子语……”玉书林瞄了他一眼,道,“是太子的字吧?” 顾柳儿不说话了。 “听闻此番宴席,五皇子殿下将登太子之位,玉某先在此恭喜了。”玉书林声音没有起伏,很平静,就像这月光一样。 顾柳儿沉默半晌,忽然道:“你是不是爱权?” 初闻此话,玉书林没反应过来。 顾柳儿看向他,目光如炬,比平时认真许多:“玉门白,你是不是爱权?” 再闻此话,玉书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这该如何回答? 爱?还是不爱?其实,他真的没有答案。 顾柳儿道:“你若爱权,我便依你,登上这皇位,届时,丞相之位,我留与你,可好?” 晚饭拂面,吹动着两个人的碎发。 底下是官员们谈笑的喧嚣,眼前是这张好看的容颜,说出最动情的话。是承诺?还是梦境? 玉书林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还微微颤抖着。他害怕与顾柳儿这双桃花眼对视,这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时,能让人魂牵梦绕,而认真时,又能让人五脏六腑都被激起波澜。 玉书林笑:“五皇子殿下说笑了,你我不过相识一年,在下哪能得五皇子殿下如此承诺?再说……丞相之位,又岂是儿戏?” 顾柳儿盯了他半晌,还是叹出一口气来,他仰躺在屋檐之上,道:“若我当了皇帝,天下皆是我的,又何况这区区丞相之位呢?” 白清明当初听及“白门玉”这个名字时,脸色煞白,再联想到过往种种,这玉书林出了宫,在白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现在玉书林又时一种蓄势而来,不是索命,就是报仇。而首当其冲的,定是白家。 白家白丞相历来看他顾柳儿不顺眼,反正这朝野之上的争纷,不是他白丞相死,就是他顾柳儿亡。 玉书林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呼吸已经不稳了。他僵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子语死了,我成了父皇唯一的寄托。”顾柳儿枕着手臂,第一次试图想用真情撬开一个人的心房,“但是子语死了,我的寄托又去哪了?” 凉凉月色,徐徐清风,斑驳的灯光,混合着宫墙内,桂花的芬芳。顾柳儿的声音没有被底下的喧嚣掩盖,而是一字一句,都清晰的传到玉书林耳中。 “天下之大,我本欲浪荡一生。在我最迷茫的日子里,我听闻,洛明城有位神似太子之人。所以我出宫,找到了你。” 玉书林眼睫毛微微发着抖,却什么也没说。 顾柳儿继续道:“可是,你这双眉眼,一点也不像他。你不像他,但我喝醉了,你又好像成了他。我是我父皇最后的稻草,而你,又……” “行了。”玉书林狼狈的打断他,“若五皇子殿下是把玉某人错当成太子殿下,那玉某人……” “我从未在子语身下承欢。”顾柳儿又将玉书林这发着抖的话打断,他的声音如水中游鱼,明明是顺着自己的心情游动,却能带动别人心头的涟漪,“我从未做过子语男宠,我从未在偏院孤独的等着子语,我从未为了子语,让自己呆在一个屋子中,不闹不折腾,一呆就是一年,我从被子语用铁链子困在……” “别说了。”玉书林道。 顾柳儿眨眨眼,忽然笑了。月光下的美人笑,比昙花的盛开更惊心动魄。顾柳儿眉眼柔和:“门白,你脸红了。” “皇上驾到——” 李公公的声音宛若银瓶乍破,让满座宾客都消了生息,却平息不了玉书林心跳如雷。 顾柳儿道:“走吧,宴会开了。” …… “今日,朕那不成器的五皇子回来了。”安裴风笑着伸手,示意顾柳儿起来,顾柳儿起身,向在座嘉宾行礼,安裴风才继续道,“哎呀,朕这儿子啊,打小就闹腾,现在大了,还不让朕省心。但是朕这年岁也高了,太子之位迟迟空着……” 话说到这,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白丞相出席敬酒道:“陛下言重了,陛下龙体健朗,当得起万岁之称。” “怎么,白爱卿,你还想让朕工作到咽气为止?”安裴风佯怒道,“朕也想退休,陪着林爱卿一起看看天下奇景,放松放松。林爱卿,你说是吧?” 安裴风笑眼转向一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林陆河,林陆河一噎。 此次宴席虽有安排座位,但林陆河一向不喜欢和那群死板的大臣坐一起,所以特地坐在第一排最后面的那个位子,这样偷吃都不会被注意,加上边上都是些官职低上许多的,就算被发现了别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他如意算盘打的好,不想这殿上坐着比他还老狐狸的人,直接把他揪出来鞭尸。 林陆河尴尬的放下羊腿,从婢女那取过手巾,故作淡定的擦嘴,然后起身作揖:“陛下所言极是。” 极是个屁! 有顾老头不抓,偏要抓他林陆河! 白丞相边上的顾慕荣淡定饮茶。 “而且这太子之位,现下也只有五皇子最合适了,顾爱卿,你说是吧?”安裴风笑吟吟的。 顾慕荣这口茶也咽不下了。 朝堂之上,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都站着 ,安裴风这个坐着的终于舒心的,他道:“上次宜州水患一事,五皇子的进言,各位也是采纳了。四年前的火油矿,也是五皇子发现,给我们国家带来多大的收益,各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吧?” 一想到那火油矿,顾柳儿就一阵牙疼。 那一挖,可把他大半心血给挖走了。 “各位爱卿还有异议吗?”安裴风扫视群臣。 白丞相又出面了:“陛下,眼下太子才薨不久,就急着立太子……” “爱卿是觉得,太子之位空缺一年,还不久吗?”安裴风悠悠道。 白丞相低垂着眼,不卑不亢继续道:“陛下,臣觉得,相较久居深宫的五皇子殿下,久征沙场的永胜王(二王爷)更合适。” 安裴风将目光转向场下另一个一直沉默着的王爷:“静儿,是吗?” 永胜王起身作揖,声音平静:“父皇,儿臣不敢当。” 永胜王安若静人如其名,个性毕竟安静,但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能扛起几十斤的□□,策马上阵,杀敌无数。 “竟然不敢当,那就将太子之位给柳儿吧。”安裴风气定神闲的说道。 白丞相:“……” 安若静:“……” 谦虚一下是错么? 安若静道:“父皇,儿臣认为,五皇弟长居深宫,不谙世事,太子之位给四皇弟更合适。” 四王爷永全王安若光忙起身道:“父皇,二皇兄言重了,太子之位,给三皇兄最合适。” 三王爷永康王安若风闻声起来作揖:“父皇,儿臣无能,这太子之位还是二皇兄更合适。” 自从太子薨后,二三四王爷平时在各自封地,为了太子之位争个你死我活,但现在眼见着这太子之位要落到最小的五皇子身上,现下有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将太子之位传来传去,就是不传五皇子手上。 安裴风就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争。 顾柳儿打了个哈欠,早就坐下来了。玉书林非臣亦非皇子,这中秋之宴自是没他的位置,所以只留他一个人无聊的看着这皇兄们虚情假意,还没人说话。他直接抓过一把葡萄,大大咧咧的吃着。 三位皇子传完太子位,又开始互相吹捧起来,说着各自的丰功伟绩,看来彼此都了解的格外透彻。 站在角落的林陆河也偷摸着揪来几颗葡萄,慢悠悠的吃着。 顾慕荣看着地板发呆。 白丞相也站着发呆。可能他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二皇子牵扯进来。这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听着就烦躁。 安裴风硬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说完,然后才开口:“说完了?” 二三四王爷皆是心中打鼓。 姜还是老的辣,他们的小动作安裴风又岂是看不出? 安裴风道:“哎呀,看到你们这兄友弟恭的,朕也很是欣慰。而且你们有句话说的都特别对,这太子之位啊,你们都不合适。” 二三四王爷:“……” “既然你们都心知自己不适合太子之位,那就好说了,这五皇子成为太子,各位应该没意义了吧?”安裴风淡定自若的说道。 群臣:“……” 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对。 所以二三四王爷扯了半个时辰,终究抵不过安裴风道一句:朕觉得,柳儿最合适。 第33章 顾柳儿回到寝宫,就看见玉书林拿着卷书,慢悠悠的喝着茶翻看着。 顾柳儿笑着过去:“门白,在看什么呢?” 玉书林听到这陌生的称呼时,微微一愣,随即耳朵便红了。他没有抬头,淡淡的回答:“沈皇后传记。” “啊,这本啊,我还有沈皇后真迹呢!”刚说完,顾柳儿的笑容一僵,他怎么忘了,他的全家身当被林老狐狸洗劫而空了!想想那些绝迹收藏就抓心挠肺。 玉书林放下书,还是没有看顾柳儿,他起身道:“我去睡了。” “别啊。”顾柳儿几大步就走上前,搂住他,撅着嘴撒娇道,“我怕黑。你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玉书林:“……” 喉结滚动,玉书林耳朵上的红如泼墨渲染般侵染到脸上,他眼睫颤动。 “我都陪你一年了。”顾柳儿不依不饶。 玉书林偏过头,目光散入黑夜。 “就一次,好不好?就一次。”顾柳儿低下头,用脑袋在他背上打着圈。 事实证明,会撒娇的男人有肉吃,顾柳儿终于如愿以偿了。 中途,顾柳儿微喘着低头,笑着在玉书林耳边调侃道:“怎么样?本皇子的技术也不错吧。” 玉书林偏过头,薄唇紧抿,眼中却是如春波般涌动的情*欲。 顾柳儿挑眉,搬过他的脸便凑上去来个深吻。 一室春光旖旎。 第二日,李公公叩响房门,道:“五皇子殿下,陛下让你一同上早朝。” 顾柳儿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翻身抱住玉书林,把脑袋埋他手臂边,继续呼呼大睡。 李公公再次叩响门。 玉书林睁开眼,推了推身边睡得宛若死猪般的顾柳儿,因困倦而暗哑的声音露出来,他道:“醒醒。” 顾柳儿瞌睡未醒,眉头先皱了起来。 玉书林无奈,忍着酸痛的腰坐起身来,一头墨发如瀑布般倾流而下。他再次推了推顾柳儿:“五皇子殿下,该上早朝了。” 身边突然空了,顾柳儿手四处摸索了一下,这才披头散发的坐起来,眼神中蛮是不悦。 这时,李公公第三次敲响房门:“五皇子殿下,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今日需要同你一起上早朝。” 顾柳儿翻身,用脚摸索到靴子,一脚捅进去,然后拖沓着走到门边,打开门,李公公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便露出来。李公公跟了安裴风也有几十年了,所以顾柳儿起床气再大,看见这张脸,又掩了气焰。 “李公公,你同我父皇说声,我不去,我就没早起过。” 说完,礼貌性的点个头,直接将门关上了,然后又拖沓着靴子走到床边,直接抱住玉书林,随意的蹬掉靴子就爬到床上继续睡。 李公公便匆匆走着小碎步,来到玉阶之下皇帝的龙辇旁,无奈的转告顾柳儿的话,末了还说一句:“想来五皇子殿下在外奔波这一年,也累了,好不容易回到宫中,陛下,不妨今日就先让五皇子殿下适应适应?” 闻言,安裴风嗤笑一声:“他奔波?他累?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他更悠闲的了吧。” 嗤笑归嗤笑,安裴风还是抬手,起轿,让顾柳儿随心所欲的睡觉去。临走前,李公公还看了眼宫殿,无奈的摇头叹息。 这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何时才能真正长大呢? …… 被惊了瞌睡,顾柳儿倒是没什么,继续呼呼大睡,而玉书林就睡不着了,身上的不适让他皱紧眉头。他起身,小心的越过顾柳儿,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发呆。 清晨的露水都蔓延到了殿内,坐在殿内,也能感受到清晨的清新。玉书林的视线看向床上的顾柳儿。 昨夜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 玉书林却始终沉默着。 “想什么呢?”顾柳儿起身坐起。 玉书林一愣,望过去,见顾柳儿面带未睡饱的不悦,但看眼神,确定他已经醒了。玉书林道:“我吵醒你了?” “可能吧。”顾柳儿挠挠头发,便唤来宫女,拿来一个诺大的木桶,放在屋内,接着宫女们皆手捧一盆热水,这个木桶不一会儿就装了一半。 “是不是不舒服?”顾柳儿走过去,扶起玉书林,玉书林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接着顾柳儿就叹息道,“第一次的时候我也难受死了,不过没事,洗个澡就好了。” 玉书林明白了他的意思,昨夜翻云覆雨的一幕幕重新回到脑海,玉书林当下就红了脸,他羞恼成怒的挥开顾柳儿,道:“我自己洗。” 然后他开始解衣,转头一看,顾柳儿早就□□了。玉书林又愣了。 顾柳儿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就一桶水,自然得一起洗。” 玉书林:“……” 最后在顾柳儿软磨硬泡之下,两个八尺男儿硬是挤在了这个诺大的木桶中,水刚好漫过胸口。 温水的浸泡让顾柳儿瞬间清醒了。清醒后,就开始不安分了,更何况眼前美人在浴,肌肤相亲,再加之有早晨朝气勃勃的助力,顾柳儿自然又开始浪子之路。 他的脚动了动,便溜进玉书林双腿之间,玉书林大惊,瞪眼望去,警告道:“顾柳儿!” 顾柳儿单挑眉头,他缓缓吐出舌头尖,接着舌头微翘,露出抹暧昧的微笑:“公子,这一大清早,好精神呐。” 玉书林羞恼成怒,扶着木桶边就要站起来,结果顾柳儿抓着他的腿就是一拉,玉书林猝不及防,跌坐在木桶之内,下一刻,顾柳儿跨坐在他身上。 顾柳儿露出狡黠的微笑。 “昨夜冷落了公子的小兄弟,今日……”他伸出手,越过他的双肩,在他脑后十指相扣。他将脑袋歪玉书林肩上,似非似笑的看着玉书林,每一个字眼都带有摄魂般的魔力,“公子要照顾照顾它吗?” 玉书林僵住了。 氤氲的水雾,朦胧了顾柳儿妖颜的脸,他额前的碎发还在滴着水,讲他是山间吸人精气的狐狸精都不为过,而这抹笑,更是勾人魂魄。 若说之前,顾柳儿愿意屈居他身下,是因为男宠的身份,那么现在呢? 答案是什么?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美人在怀,又妖艳惑人,玉书林忽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顾柳儿弄愣了。 顾柳儿吻了吻他的嘴角,笑道:“公子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玉书林:“……” 顾柳儿:“公子,你脸又红了。” …… 两人在这殿内一呆就是一天,没出门,也没人叨扰。 第34章 “昨日……你休息够了?”安裴风阴恻恻的目光瞥向一边容光焕发的顾柳儿身上。 顾柳儿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休息够了,多谢父皇。” 安裴风在龙辇上托腮道:“管好你身边的人。” 顾柳儿跟在龙辇边上,如昨日一样,安裴风又亲自过来叫他去上早朝。闻言,顾柳儿眨眨眼,问道:“他偷了什么?” “也没什么。”安裴风直起身来,又端的个帝王将相的身姿,原来是快到论事殿(上早朝的地方)了,他继续道,“就一份参洛州太守贪污腐败的折子。” “洛州太守贪污腐败?”顾柳儿挑眉,“不可能啊,我呆那许久都未听闻此事。” 安裴风瞥他一眼:“江南第一盐商,顾云那小子应当告诉你了吧?” “……”顾柳儿道,“父皇英明,是儿臣愚钝了。” “别给朕整这一套。”停了轿,安裴风在李公公的扶持下下了龙辇,看向顾柳儿。 顾柳儿心中暗自腹诽:不亏是一国之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不过同时顾柳儿又心存疑虑——他这些情报,哪来的?难道……林陆河那老狐狸,其实一直在隐藏实力? 江南第一盐商是走私盐,自然不可能以盐商的身份面世,所以一般的人只知道江南那块有个很大的商人,瓷器布匹都有涉猎,但就是不知道这商人背地里在走私盐。 而一般知道其身份的,大多是同流合污之人。 很荣幸,顾柳儿也有部分产业是走违背法令的路线。所以黑对黑,顾云知道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安裴风一直呆在宫中,怎么可能知道远在天边的江南之事?而且还是那边犯罪走私之人。 若是御史台那边早就知道这江南盐商之事,那还由得人家发展到现在?除非……他们在撒网。 啊啊,老狐狸果真是老狐狸啊。 到了早朝,顾柳儿站在最左侧第一位,刚站定,往边上一瞟就僵了一下。白丞相冷冰冰的也望他这边瞥了一眼。 “好巧。”顾柳儿尴尬的笑着打个招呼。 “不巧。”白丞相声音都是冷冰冰的,“老夫都站这二十多年了,身边只认可一位太子。” “其实……我也只认可皇兄,只是……唉,总之,以后多多关照。”顾柳儿微笑着点下头,转回视线。 收回笑容,顾柳儿平静的看向前方。 不认可拉倒,上位第一个把你踢了。 “皇——上——驾——到——” 随着李公公的嗓子,安裴风气定神闲的坐上皇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官员皆弯腰行礼。 “众爱卿平身。”安裴风一挥手,然后对李公公道,“念吧。” 李公公收到指示,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拿出圣旨,走到殿前,虽已年迈,但依旧气如洪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安若柳,德行兼备……故,朕将其册封为太子,愿其能堪重任,佑我大秦!钦此!” 圣旨合,李公公又退回去了,群臣面面相觑。虽然中秋之时已经定了,但这才两日,皇帝就急急立太子,这…… “爱卿们可有异议?”安裴风云淡风轻的问道,但那双和顾柳儿相似的桃花眼却扫过朝堂之上每一个大臣。 “吾皇英明。”顾太尉顾慕荣出列,弯腰行礼道。 由一自有二,林陆河打个哈欠,也出列行礼。 三公之中出来两个,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接着就陆陆续续出来一堆,其他的大臣见大势已去,也只好弯下一片,只剩下顾柳儿站在那,显得鹤立鸡群。 “行了,平身吧。”安裴风挥挥手。 满朝文武这才陆续直起身子。 接着李公公又站了出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要奏……” …… 下了早朝,顾柳儿却不急着往寝宫赶,他来到太医院抓到一个混水摸鱼偷懒的顾云,把人拖出来,躲到屋子里关起门来才问道:“今日门白可安分?” “哎呦呦这就门白了。”单身的顾云酸气十足的吐槽,接着正了正脸色,道,“和你说件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柳儿一听,不由面色紧张起来:“何事?” 顾云扇开扇子,遮住嘴,面向顾柳儿,道:“禁军副统领,夜闯御书房。” “所为何物?” “城防图。” …… “门白,你又在看什么?”顾柳儿褪下披风,看向桌子边的玉书林。 玉书林眉头紧缩,他揉揉眉心,道:“最近有些乏。” “是本殿下折腾的过了?”顾柳儿笑吟吟的走过去,给玉书林按摩肩膀,明显的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一僵。顾柳儿的眉眼当下就弯了,他弯下身子,把下巴放他肩上,轻笑道,“公子,还没习惯奴家的触碰吗?” 玉书林触电般的窜起来,道:“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自重?昨晚你在本殿下床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顾柳儿又欲靠过去,结果被玉书林躲过了。顾柳儿有些不悦的眯眼,“门白今日怎么这么正经?” 玉书林顿了顿,才叹口气道:“我乏了。” “门白日日呆在这宫殿中,鲜少出门,又怎会累?” “看书。”玉书林平静的对视上他,“看书看多了,乏了。” 顾柳儿张张口,还欲说什么,但终归还是闭上嘴,他挥挥手道:“行吧,那你先歇息。” 顾柳儿说完,拿上刚褪下的披风,又出门了。 玉书林在屋中,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才看向自己那双老茧斑驳的双手。 手掌上的老茧混着伤疤,反映着曾经的不堪。 顾柳儿明明没有拿玄铁寒冰链扣他,为何他却像是被囚禁般,浑身沉重呢? 日中的太阳十分炙热,顾柳儿将披风的帽子带上,黑色的披风能遮挡点阳光的滚烫,他看着地上,慢慢的走着。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太医院。 顾云看见去而复返的顾柳儿,刚因为和同僚谈笑风生的笑容马上垮下来,辞别同僚,顾云无奈的扇着“斯文败类”扇走过来,问道:“你又有何事?一次说完可否?” “无事。”顾柳儿自然的揽着他的肩往阴处走,“就来聊聊人生。” 顾云:“……” 坐在树荫底下,宫女拿着大蒲扇为顾柳儿扇着,顾云自然也沾了光。 宫女虽面无表情,但模样长的挺标致,顾云看了两眼就将顾柳儿的麻烦忘了,他笑着调侃顾柳儿:“可以啊,今早上立太子,现在就有这般待遇。” 顾柳儿拿过宫女托盘上的西瓜,分顾云一瓣,边吃边道:“别看了,和宫女好上,小心本殿下捉你私通。” 顾云白了他一眼,道:“这本殿下喊的顺口啊。” “先习惯习惯。”顾柳儿大口的吃着,满身都是西瓜水,看得顾云白眼连连。 吃完一瓣,用袖子抹嘴,把皮放回托盘,接着拿下一瓣。顾柳儿打小就爱吃水果,最爱的是荔枝,奈何这荔枝太难运回京城了,所以吃的少。 顾云吃一瓣的功夫,顾柳儿已经把托盘中的五瓣消灭干净。 吃完西瓜,顾柳儿用太监递来的手帕擦手,问道:“江南之事,林陆河也知道?” 顾云嚼西瓜的嘴一顿,他先笑弯了眼,然后道:“他知道?不是吧那老狐狸这么精?” 顾云这回答,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看起来很正常,但顾柳儿可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十多年快二十年的交情了,所以看见顾云这反应,桃花眼就眯起来了。 “你告诉林陆河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顾云瞬间觉得如鲠在喉。 顾柳儿可不准备放过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当初你说什么来着,''我就该和林傅白清明他们一样,把你卖了''?看来,你这话语有语病啊,你这比他们还早卖我。” “没有!”顾云马上道,“林傅的话,你当初出宫的时候就把你卖了。” 顾柳儿:“……” “你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林傅就说:''那他宫中的字画是不是不要了?那得值好多钱啊!''然后他们父子就开始惦记上你的宝贝了。”顾云捅林傅刀子倒是捅的蛮爽快。 顾柳儿习惯性摸腰。 可惜腰上没鞭子,不然他真想去奉常那把林傅那小子抽死。 “白清明也是马上对白丞相表真心,表示绝对没有参与帮你的行列。而且表真心表到圣上那去了。”顾云侃侃而谈。 顾柳儿:“……” 最后该轮到自己了,顾云先咳了咳,掩饰内心的心虚,然后道:“我是最后的,那个,我以为你是想不开,去寻短见了,所以……额,想着你的财产就是陛下的财产,毕竟我们的大业也不可一日无主是吧。所以,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完,顾云还偷瞄顾柳儿。 顾柳儿:“……” 顾柳儿勃然大怒,夺过“斯文败类”扇,对着顾云就一顿猛抽:“老子操*你大爷!敢情红尘阁也是你卖的?!江南盐商也是?!你到底还交代了多少!!我他娘的抽死你个吃里扒外的!!” 第35章 抽到让顾云深刻的反思到自己的错误,顾柳儿才意难平的停手,把打折了的“斯文败类”扇扔道顾云怀中,顾柳儿才坐下来,看天。 太阳正好在树冠后,从树下望去,看不见刺眼的阳光,但能看见晴空万里无云,可不就像他顾柳儿的现状么?一贫如洗。 顾云心疼的捧着已经折坏的扇子,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这可是木日辉亲自给我题的字!” 顾柳儿给了他一记眼刀:“秀恩爱么?滚远点。” 顾云:“……” 顾云认真的说道:“子弘(安若柳,字子弘),我真的真的,不是断袖。” “我只知道木日辉是,你天天跟人家屁股后面跑,你说你是不是?”顾柳儿毫不客气的翻个白眼。 谁知道顾云还急眼了:“嘿子弘,你别污蔑木日辉!他可是正人君子!” “断袖和正人君子有直接联系么?我难道就不是正人君子了?” “我反正没见过爱上房揭瓦、强人所难、夺人所好的正人君子。” “……” 顾柳儿皱眉:“刚刚没抽够对吗?” “别!”顾云见好就收,“够了。赔了我把扇子,您老消气没?” “没!”顾柳儿没好气的回道,想了想,还是遣散宫女太监,然后把顾云拉回房间。 狗腿的给顾柳儿倒杯冷茶,然后顾云才将折了的扇子扔一边,从柜子中掏出一把崭新的扇子,打开,扇面上的字迹和“斯文败类”一样,但上面赫然写着:“衣冠禽兽” 顾柳儿:“……” 顾柳儿扶额:“你到底对木日辉做了什么?” 顾云困惑的眨眼:“我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啊?” “……”顾云觉得,这顾云是聪明一世,偏偏在木日辉身上犯糊涂了。当初初遇木日辉,他还不是武林盟主,顾柳儿就觉得此人不简单,当下就让顾云去接近他。 本来是派顾云去拉拢人心,结果把顾云给赔进去了。回来之后就像是入了邪门歪道,被洗了脑袋,满脑子的木日辉,说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门门拔尖,此等奇才只能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夸他夸到六亲不认。 总之,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顾柳儿就没怎么关注他们之间的事了,只是有听林傅他们说起过。林傅说他们关系很好,而白清明说他们并不好。 好坏的定义,顾柳儿也懒得深究。 顾柳儿喝了口凉透的茶,道:“父皇已经怀疑玉书林了么?” 顾云合起扇子,戳了戳下巴,道:“当是知晓。” “宫内你到底有多少眼线?” “青衣阁内的女杀手我让她们进宫做宫女,眼线多少,这……大概十多个?”顾云纠结道。 顾柳儿叹口气,问:“父皇皆知晓?” “这个我没说!”顾云马上道,“因为青衣阁我送给木日辉了。” 顾柳儿:“……” 罢了。 顾柳儿揉揉眉心。 他一直以为,顾云是他最放心的一个人。现在看来,算了吧。 “不聊这些了,我问你,玉书林你查的怎么样了?”顾柳儿看向他。 顾云挥开扇子,摇了摇,笑道:“这个我特地问了木日辉,他说和玉书林倒是打过一阵子交道。太守这个二公子,是在十五岁时才被接回去的,之前在哪里,干了什么,谁也不知。江南一带的私盐商贩不能说是他着手的,但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柳儿缓缓点头,刚准备思考玉书林的问题,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瞪过去:“木日辉在宫中?不然这才几天,你从他口中得知?” 意识到将不该说的说出去后,顾云摸摸鼻子,底气不足的说道:“偶尔他会进宫几次,昨日恰巧他进宫了。” “……”顾柳儿,“什么时候皇宫成了随意进出之地?这就你所谓的正人君子?” “他有皇上的通行证的!”顾云急道。 顾柳儿:“……” 忽然觉得,他父皇才是最后的王者。他原来认识武林盟主?所以之前他的那些小动作,岂不是……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才知道啊。” “……” 顾柳儿起身,道:“罢了,我直接找父皇吧,忽然觉得,他懂的肯定比你多。” “不然怎么当皇帝呢?”顾云耸肩。 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恰巧经过自己的寝宫,顾柳儿偏头望去,大门开着,但看不见里面的人。忍住内心想回去的欲望,顾柳儿继续抬起步子。 玉门白,你到底何许人也? …… 李公公进去传信,顾柳儿照旧看着守门的两个铁面侍卫,好巧不巧,又是当初回来时遇见的那两个。 “本殿下现在是太子,不知够格和你们交谈么?”顾柳儿凑近靠过去,近距离的直视其中一个人,奈何那人依旧不为所动,目光丝毫不闪躲不偏转,平视前方。 顾柳儿撤回去,郁闷的踢石柱。 没意思。 李公公出来后,顾柳儿同他一起进去。 安裴风坐在龙案之后,双目闭着,眉头紧锁,揉着太阳穴。看来心事重重。 顾柳儿走上前,行了个礼:“参见父皇。” “你何时也有这些礼仪了?”安裴风坐直身子,睁开那双桃花眼,看着顾柳儿,“你怎么来了?平时八抬大轿都请不来。” “哪有那么夸张……”顾柳儿嘟囔道,他看了看四周的宫女,没再开口。 安裴风了然,摆手挥退守在边上的宫女,只留一个李公公。李公公本来准备下去的,但安裴风让他留下,然后看着顾柳儿道:“什么事?说吧。” 顾柳儿正色道:“玉书林之事,父皇你知道多少?” “那不是你男宠么?”安裴风让李公公上前给他揉揉肩膀,然后看向顾柳儿道,“你男宠的底细你不清楚?” 顾柳儿憋了憋,还是叹口气道:“父皇,是儿臣输了。你就别折煞儿臣了。” “你哪输了?” “儿臣不该试图瞒着你,去开矿山开花楼搞杀手阁搞情报网,儿臣错了。”顾柳儿老实交代,反正已经全被自己父皇知道了,还不如自己说出来。当初以为林陆河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现在看来,不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老奸巨猾是一群一群的。 第36章 “顾云嘴巴碎,前朝皇帝之事,你知晓了吧?”安裴风边翻看奏折边说道。 顾柳儿应道:“知晓。” “洛州太守、禁军副统领,皆前朝旧臣。”将看好的奏折放到最靠边的那一堆去,安裴风叹口气,又忍不住皱眉揉太阳穴,缓了会儿,这才继续看奏折,道,“前朝皇帝,乃朕皇叔,年纪不比朕大多少,但荒唐无度,听信奸臣,以至于当初的丞相权倾朝野,贪官当道,皇帝也就成了傀儡。” “所以你取而代之?” “朕不比他强?” “是,父皇威武。” 安裴风抬眼皮瞅了顾柳儿一眼,然后悠悠道:“奸臣祸国,皇帝无权,朕斩除奸臣,最后准备将皇叔囚禁深宫之中……” “等等。”顾柳儿打断他,抓住话语中的精髓,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看着安裴风,“父皇,这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不都囚禁在宫外么?前朝皇帝为何要囚禁于深宫之中?其间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前朝皇帝当时多大来着……” 知子莫若父,安裴风一听顾柳儿这话,瞬间懂的他的意思,奏折也不批了,就黑着脸抬头望着他:“柳儿,你觉得朕和你一样么?” “那谁知道?可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儿臣这癖好是随父皇也不一定。” “……” 还沾着朱红的毛笔直直的朝顾柳儿这扔过来,顾柳儿轻松躲过。安裴风也有脾气,于是道:“朕不讲了,你自己查去!” “别啊,父皇,儿臣错了。”顾柳儿能屈能伸,立马讨好他道,“是儿臣口无遮拦,父皇如此英明,又怎会和儿臣计较呢?” 安裴风哼了声,接过李公公递来的新毛笔,重新沾着朱红批改奏折,忽然想到什么事,当即停笔,不怀好意的看向顾柳儿:“对了,太子需分担政务,这……你知道吧?” 顾柳儿:“……” 顾柳儿:“儿臣告退。” 安裴风心里舒坦了,放下毛笔,指着边上那一堆奏折,吩咐道:“待会儿全送太子宫中。” “别啊父皇,儿臣错了!” “那边那堆今早送来的,一并送去,朕正好也想休息休息。” “……” 最近可能犯太岁,诸事不顺。 本想问问玉书林的事,结果揽来一堆麻烦。他父皇的气性他最清楚了,有一必有二,以后的奏折,大半肯定会送到他宫中。头疼唉! 第一次批奏折,顾柳儿还是有些生涩,每一份都是逐字逐句的仔细看,开始还会被奏折的用语感慨到,会为之义愤填膺,结果多看几本,好家伙,原来是几位有才的大臣在互掐。 你捅我来我捅你,龙飞凤舞,文采斐然,他们口舌之争的画面好像都展现在顾柳儿脑海中。顾柳儿黑着脸把奏折扔一边。 越老越返童?为屁大点事争着这样惊涛骇浪水火不容。 多看几本发现,这大臣平均心理年龄都是三岁,一个个的为了点小事就开始掐起来,偏偏还掐的这么气势磅礴,倾潘江倒陆海,将一辈子所积累的文采全用上了。 顾柳儿烦躁的批完,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郁闷的想,这是一天的量,还是他父皇偷懒,把政务堆积起来了? 玉书林递来一杯茶水,道:“休息下吧。” 顾柳儿瞥了眼茶水,又将目光放回奏折上,他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批改,但话却是对玉书林说的:“门白,你最近是不是变了?” 玉书林又重新坐回去,翻开书卷,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的清冷:“没有。” “宫里这么无聊。”顾柳儿将奏折拍在完成的那一叠上,手没急着拿开,而是维持这个姿势转头去看玉书林,他平静的问道,“为何你能待下去?父皇可是把你当本殿下男宠收入宫中的,门白,以前的你,本殿下认为,忍不了。” “太子殿下说的,是前任太子吧。”玉书林不卑不亢的转头与他对视,语气平淡。 被提及伤心事,顾柳儿的手猛地收紧,他皱眉问道:“江南盐商和你有关?” 玉书林表情波澜不惊,看来顾柳儿知晓此事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柳儿明了,顿了顿,问了第二个问题:“前朝皇帝,和你什么关系?” 这会玉书林表情变了,他愣了愣,然后皱眉问道:“前朝皇帝?不是早死了么?” 顾柳儿眯起眼。 他试图在玉书林脸上看到端详,但很遗憾,什么也没看出来。顾柳儿不知道该喜该忧。玉书林若真的只是贩卖私盐还好,自己可以尽量保住他,若他真的和前朝皇帝有瓜葛……顾柳儿觉得一阵头疼。 叛国之名,欺君之罪,他玉书林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但愿,你不知道。” …… 奏折一直批到晚上,才总算解决了,得到解脱的顾柳儿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长舒口气。 宫女打来了水,玉书林已经先洗完了,顾柳儿偏头望去,见他此刻平静的收起书卷准备去偏房睡觉。 “因为本殿下怀疑你,所以你在闹脾气?”顾柳儿懒散的声音响起。 月色窥户,烛灯摇曳,玉书林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一丝复杂。他转过身,用背影对着顾柳儿,然后道:“殿下言重了。” 说完,他继续走向偏房。 顾柳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良久,才郁闷的叹口气。为什么这么多纠纷偏偏要找上他?权力当真如此重要吗?顾柳儿伸出手,手指青葱,但掌心却有老茧。 他记得,玉书林的那双手,那双沟壑纵横的手,那可不是出自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身上。刚接触时,他不想想太多,反正他图玉书林图的就一份安心感,这个人隐瞒着什么,他懒得管,现在的他,感觉不得不想太多。玉书林是谁?他的目的到底如何?他背后的实力到底大到什么地步? 曾经他以为,玉书林不过一个太守之子,撑破天了也就那样,他自负的认为,自己驾驭的了,但是现在…… 他当真能驾驭的了吗? 他又当真,只是太守之子么? 心烦意乱的顾柳儿熄了烛火,来到偏房,玉书林已经躺下了,但听见顾柳儿的动静,身子还是一僵。 顾柳儿嘻嘻哈哈的走过去,掀开被子就爬上去,躺在玉书林身边,搂着他道:“我怕黑。” 玉书林僵了僵,却什么也没说。 月半时分,只闻得见呼吸的宫殿中,传来稀碎的响声。顾柳儿敏感的睁开眼,正好对上玉书林那双明目。 玉书林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顾柳儿不要出声。 响声是从门口传来的,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走进来,停在顾柳儿看奏折的案几边。 顾柳儿眯起眼,刚准备出手,就见玉书林冲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屏风踢飞,正好击中敌人。 顾柳儿起床点灯,玉书林负责与贼人搏斗。 一切好像回到了太守府偏院的那个晚上,那是他顾柳儿还只是个男宠,玉书林却因知晓红尘阁一事,而亲自过来保护他,以身试险,肉搏利剑。 和那时一样,出手的是玉书林,旁观者是顾柳儿,可慢慢,敌人的目标是他顾柳儿。自身武艺高强的顾柳儿,却像个公主,被玉书林这位骑士,结实的护在身后。 玉书林变了吗? 好像……也没有变。 贼人从屏风底下冲破出来,与玉书林对上,烛火亮起,可以看见这个穿着夜行衣带着黑色面罩的人。 顾柳儿看见这个人,忍不住眯起眼。 这双眼,总觉得……有些熟悉。 玉书林的武功算是极好了,但贼人竟与他能打成平手,眼看贼人要跑,顾柳儿的手慢慢摸上一边桌子上的毛笔。 眯着眼,对准那边搏斗的两人。 人影晃动间,毛笔如破风之箭,直直的射入贼人的大腿。 贼人痛呼,玉书林趁机将人拿下。 顾柳儿上前将面罩拿下,那张熟悉的脸露出来,顾柳儿只觉内心停了半拍。 ——是禁军副统领。 他看向案几,案几上赫然摆着匆忙间还没藏好的城防图。这副统领准备把城防图藏他这?嫁祸他么? 禁军副统领吴决痛的满头大汗,顾柳儿蹲下来,冷淡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问道:“谁派你来的?” 吴决看起来也是够义气,狠瞪着顾柳儿,似乎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他露出嗜血的獠牙,呸了一口,赤红着眼眶道:“你荒唐无度、昏庸成性,不配当太子!任何一个王爷都比你配!!” “哦~”顾柳儿淡淡的应了声,他的双眸看似平静,却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海,平日里春波涌动的桃花眼,冷漠起来,也能冰冻三尺。 下一刻,顾柳儿做了一个骇人的举动。 他平静的抬手,修长的手指直直的戳进他的眼睛,鲜血溅出,惨叫声划破夜空。压制吴决的玉书林都被这一幕惊得睁大了眼。 血溅在地上,衣上,顾柳儿脸上。 顾柳儿将两颗眼珠活生生的扣出来,随意的扔一边,才从怀里掏出手帕,面色如常的擦着手,道:“有眼无珠,不要也罢。” 玉书林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个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人,会撒娇也会闹脾气,但从未太出格的人,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的挖去他人双眼! 玉书林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吴决痛的在地上哀嚎打滚。 顾柳儿站起来,对闻声而来的侍卫们道:“拖出去,剁了,喂狗。” 玉书林已经怔愣在了原地,顾柳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出去了。 半夜顾云被吵醒,打开门一看,就被修罗一般的顾柳儿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定了神,他才欲哭无泪的说:“大爷,你又干了什么?” “杀了只狗。”顾柳儿进去,准备给自己倒杯茶,但是拿茶壶的手一直在抖,或者可以说,他全身都在抖。 顾云意识到事态不对,忙凑过去替顾柳儿倒这杯茶,问道:“发生何事了?” 顾柳儿缓了好久才冷静下来。他呼口气,道:“打草惊蛇了。” 第37章 “什么打草惊蛇?”顾云愣了,还没反应过来。 顾柳儿又喝了两碗冷茶,才勉强镇定下来。他合着眼,紧锁眉头,偏头揉着太阳穴,道:“吴决为什么能顺利偷到城防图?” 顾云摸来“衣冠禽兽”扇,还一脸茫然:“自然是稍微放了点水啊。真正的城防图怎么可能让他偷到。” “这就是了。”顾柳儿叹口气,“今夜吴决准备将城防图藏我殿中。” 闻言,顾云惊讶的合不拢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藏你殿上?为什么?没道理啊!就算是给玉书林,但,为什么不直接给?” 顾柳儿转着茶杯道:“他的理由是,我不配当太子,其他王爷都比我适合。” 听完,顾云拍桌,义愤填膺道:“搞了半天是你那些皇兄在作祟?!” “你也觉得是他们?”顾柳儿笑了下,但笑不及眼中。 顾云越想越觉得合理,气愤的拿着扇子疯狂给自己扇风:“我说为什么自中秋之后,那些王爷都不急着回封地,也迟迟没有动静,原来是想方设法给你谋个叛逆的罪名啊!” 对于顾云的分析,顾柳儿只是笑笑,他看向茶杯的双眸,明明映着月光,但却好像深不见底。 “连你都这么认为,那,我是不是也该这么想?”顾柳儿缓缓道。 顾云一顿,望过去,道:“难道……不是?” “啪”—— 茶杯直接被捏碎在顾柳儿手中,顾柳儿淡淡的笑着,迎着顾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用衣袖擦着手上的血。他道:“本殿下看起来,像傻子么?” 顾云都快被吓哭了,当下就往后躲了躲,声音都在颤抖:“不……不是,你,你不会怀疑是我吧?!” 他抬起眼皮,瞅了顾云一眼,忽然灿烂一笑:“怎么会?你多虑了。” 可顾云却完全笑不出来,顾柳儿这样子,完全不是他多虑啊! 顾柳儿见顾云实在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看着可怜,才无奈的叹口气,收了气焰。他看着地上的月光,解释道:“正是因为城防图太容易得到,所以玉书林起了怀疑,于是才有了今夜这出自导自演的戏,这么说,你懂么?” 心跳如雷的顾云安抚着自己的小心脏,深呼吸几次,顾柳儿的话也在他脑海中转了几次,他才恍然大悟:“弃卒保帅?!” “玉书林知道我怀疑他,但是,我也只是在怀疑。”顾柳儿叹口气,他低下头,双手撑着脑袋道,“他可能想着,今夜就打消我的疑虑,殊不知,我,不是他想象中的傻子。” 顾柳儿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多么颤抖。 欺君之罪啊! 玉书林要的岂是区区一个丞相之位?玉书林,他要谋反。 玉书林,他必死无疑。 他父皇知晓吗?知晓吧,不然不会把他接入宫中。他父皇到底布下了多大的网?是不是只要玉书林他们有所动作,就一网打尽呢? 玉书林会被处死。 思及此,顾柳儿脑海中闪过的,是安若鸿拿着配身之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满脸泪痕的哭喊着:“柳儿……我也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啊!” 他似乎能看见能听见,他父皇在太子新婚之夜时,问安若鸿:“柳儿说,想让你成为他的男宠……鸿儿,你告诉朕,这是不是真的?” 喉结滚动。 玉书林那张染血的面容好像浮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在他身边的人,都该死么? 顾柳儿游神太久,顾云都忍不住有些担忧。他大概猜到顾柳儿此刻在想什么,于是道:“子弘,你当知道,谋逆之事,非同小可。” “我知道。” “这可关系到大秦王朝,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我知道。” 顾云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道:“子弘,你不会插手吧?” 可是,顾柳儿没有回答。 不插手,让玉书林自投罗网、步入死路么?这确实是最理智的决定。 可是,很遗憾,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和子语极像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当初面对子语时那样。 所以,他没有开口。 察觉到顾柳儿的想法,顾云心里一个咯哒,马上他欲哭无泪的说道:“子弘啊……你别想不开啊!” 顾柳儿起身,道:“我回去了。”说完,走进无边的月夜之中。 …… 第二日的早朝,禁军副统领吴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当顾柳儿平静的踏入朝堂时,所有人都噤音了,众目睽睽下,顾柳儿走到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儿,林陆河沉着脸走过来:“太子殿下,昨夜之事,你是不是太鲁莽了?” 顾柳儿不卑不亢的回道:“是本殿下鲁莽了。毕竟,被人污蔑,怎么都不会好受。” “幕后之人可有查出?” “吴决说,本殿下不配当太子,其他的王爷都比本殿下适合。”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后到的几位王爷恰巧听见这句话,脸色皆不好看。 四王爷黑着脸过来,道:“五皇弟这是何意?莫不是说这人是我们派来的?!” 顾柳儿转身,看向他时也是冷着张脸:“四皇兄,本殿下现在是太子,为何还以皇弟相称?莫不是……和吴决一个意思?” 四王爷火冒三丈,气的刚欲开口大骂,被二王爷拦了下来,二王爷安若静对顾柳儿略施小礼,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四皇弟口直心快,多有冒犯,还望太子殿下见其是兄长,多多海涵。吴决一事,皇兄们也是今日才知晓。” 顾柳儿微勾嘴角,道:“这是昨夜丑时发生的事,不过几个时辰,所有人,包括身在宫外的皇兄们,也知道这人是吴决?”顾柳儿撇过眼,看向空荡荡的皇位,道,“看来皇兄们这是,身在宫外,心在宫内,好一番念乡情结啊。” 顾柳儿转回头,三位王爷的脸色都不好看,但有二王爷阻拦,其他两位王爷也未多说什么。顾柳儿道:“皇兄们既然这么恋恋不舍,要不,都搬宫里来吧?” 四王爷终究是忍不下去了,不顾二王爷阻拦,冲出来对视着顾柳儿,说着气话:“好啊!干脆把你这太子之位也让给皇兄可好?!” 二王爷一向淡若流水的脸色也微变,他皱眉,低声骂道:“傻子!” 四王爷这句话可是真真切切,响彻整个朝堂,引得满朝文武皆侧视望之。随着李公公的一声“皇上驾到——”,四王爷也缓过神来,当即就明白自己说了错话,悔恨不已。 他求助的看向二王爷,但二王爷已经去了自己的位置了。 所有人站好,等待着安裴风踏上皇位,坐上龙椅。 今天安裴风的面色也很不好看,显然,昨夜之事他也知晓了。 今日的早朝各位都心事重重,随便谈了几件无伤大雅的事情,就匆匆退朝了。退朝之时,安裴风让顾柳儿留下。 一直为自己鲁莽的言语忐忑不安的四王爷也松了口气。没有把他一起留下,那就说明他父皇还是信任他的。 所有人的退下了,诺大的论事殿只余下安裴风父子。 安裴风这次是真动怒了,他横眉冷目,拍案道:“为了一个外人去抹黑自己的兄长,安若柳,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顾柳儿低眉顺眼,行礼道:“儿臣知罪。” “知罪?!你知不知道,昨夜事后,城防图真丢了!”安裴风的脸色黑的可以吃人,他恨铁不成钢的怒拍龙椅,低吼道,“安若柳,你为了包庇叛国贼,竟然替他杀人灭口!你好大的胆啊!” 闻言,本来做好被训准备的顾柳儿愣住了。 城防图真丢了? 吴决自投罗网,为的不就是……弃卒保帅么? 等等,昨夜他心急之下,杀吴决灭口,然后去了太医院找顾云,宫中人所有的视线都在吴决那里,而玉书林……玉书林去哪了?没人关注,顾柳儿也忽略了。 这不是弃卒保帅,这是声东击西!在知晓城防图是假的的时候,玉书林居然,瞒天过海,亲力亲为,自己去偷了城防图? 顾柳儿闭上眼。 安裴风气愤的身子都在颤抖,怒骂的话语顾柳儿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回神时,安裴风情绪已经冷静下来了。 “那……玉书林呢?”顾柳儿看向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句话。 本来气焰渐渐平息的安裴风瞬间火冒三丈,他窜起身,整个身子因为气愤,肌肉都在颤抖,他怒目而视,腮帮子鼓动着,然后咆哮道:“你他妈说什么?!再给朕说一次!” 顾柳儿挥开衣摆,双膝跪地,磕头道:“儿臣知罪,还请父皇责罚。” “知罪?!朕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罪字该如何写!!”安裴风气到颤抖。 额头抵着手背,顾柳儿没有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亮可鉴人的地板。 玉书林……是不是死了?还是,逃出去了?城防图被盗,父皇这么动怒,也就是说,玉书林活着逃出去的几率大些。 啊啊,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大秦太子,玉书林乃乱臣贼子,其罪当诛,自己这是在……替敌人担忧? 心烦意乱之下,顾柳儿忍不住道:“父皇,玉书林当初可是你招进来的,是父皇在引狼入室。” 安裴风愣了一下,看着底下依旧跪趴着的顾柳儿,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是顾柳儿说出来的。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这是……在责怪自己的父皇么? 他一盘好棋,被顾柳儿打的稀烂,结果,他在怪自己引狼入室? 他以为,顾柳儿再怎么贪玩,但也知道孰轻孰重,所以放心的将玉书林放在他身边,结果此人监守自盗,不仅没揪住玉书林,还自己去倒贴,替敌人谋出路?! 安裴风深吸口气。 “发配边疆!朕要将你发配边疆!!” 第38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安若柳品行不端,污蔑兄长,念及其有功在身,太子之位保留,发配南域,直到功可折罪之时才可返京。钦此。】 简单的行李,幸灾乐祸的皇兄们。两人一马车。 做了简单的告别,马车轱辘轱辘的向京城外驶去。 刚出京城,外面便有着三人三马,候在不远处。顾柳儿叫停车夫,自己下车过去。 ——是林傅他们。 顾云翻身下马,急冲冲的过来问道:“子弘,不过一日,为何突然被发配边疆了?” 顾柳儿耸肩:“我低估玉书林了,就这样。” 林傅也下来道:“不是吧五皇子……呸,太子殿下,你这去一趟皇宫,就捞到了一个发配边疆的罪名?” 顾柳儿看向这个呆头呆脑的人,有段时日没见,忽然有些想念,他伸手,将拳头扣在他的肩膀处,道:“可不是嘛,所以,好兄弟,一起?” 顾云一听,什么关怀什么担忧都忘了,就扇开“衣冠禽兽”扇,偏过头,遮住了自己的脸。本来还在小心翼翼的下马的白清明一听,又忽然想重新爬上去。 林傅这个傻憨憨茫然的眨眨眼,问:“一起?什么一起?” 顾柳儿笑了一下,搭上他的肩,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你在这奉常那当差,累不累?” 提及这个,林傅就显得憋屈,毕竟州监和牛人之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愤愤不平的说:“天天铲牛粪,他娘的,我看啥都是牛粪了!” 顾柳儿失笑着拍拍他的肩,循循善诱道:“你知道南域不?” “知道啊。”林傅看向他,还有点茫然。 “说实在的,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嗯……其实也还好。”林傅以为顾柳儿在担忧他自己的未来,于是安慰道,“那里虽然热,但是听说好多奇珍异果。你不是喜欢荔枝吗?正好啊!南域好多荔枝!” 顾柳儿笑弯了眼。 顾云后退着后退着,退到白清明边上,冲他勾勾手指,白清明在马上低下头,附耳过去,顾云就用扇子遮面,小声道:“林傅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傻了?” 白清明啧啧道:“胸无点墨,不读圣贤书,何来思想的升华?终日与牛为伍,注定如此。” 顾云看向林傅,顾柳儿还搂着他的肩一点点引导林傅自己说南域的优点,林傅说,顾柳儿还在那补充,以至于这南域仿佛不是边疆荒凉之地,而是人间胜地。 顾云摇头叹息。 林傅得完。 果真,谈完之后,顾柳儿就说:“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也去,你去不去。” 林傅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去!” 顾柳儿笑了:“成,一起。”说完,搂着林傅就往马车方向走。 回过神来林傅懵了。 等等,为什么,他也要去南域? “等等等等,为什么我要一起?!”林傅挣扎道。 顾柳儿力气大的惊人,揽着林傅就像揽着一头待宰的小猪,无论他怎么挣扎,顾柳儿都纹丝不动。 “你找顾云啊!找白清明啊!!为什么找我啊啊啊!” “顾云乃太医院判官,白清明有才子大会要主持。”顾柳儿笑吟吟的说道,“非你不可。” “不对不对!顾云那小子那官位本来就是闹着玩的,才子大会也过了!!你讹我!!”林傅继续小猪奋起。 顾柳儿化身屠宰场屠夫,带着宛若春风般的微笑,将林傅一步步拖到马车边,边拖边道:“他们都有事做。” “我也有事做啊啊啊!!我的牛啊!!今天还没喂啊!!” “放心,不止你一个牛人。” “……” 直接拖到马车上,顾柳儿微笑着猛地一脚踹门框上,他俯视林傅,冷下脸来,声音都能掉出冰渣子:“去不去?” 林傅上牙碰着下牙,委屈的瞪着眼。他抱住弱小的自己,瑟瑟发抖。 在罗刹般的高大的顾柳儿面前,林傅这个七尺男儿就显得格外弱小无助,像只逼到绝路的小绵羊。 “去……我去……”林傅终究是屈服于权势。 顾柳儿冷着的脸瞬间融解,他面带微笑,道:“嗯,真乖。” 一个人去南域,多无聊啊?是吧? 被遗忘的顾云和白清明骑着马慢慢度来,顾柳儿挥开车帘,看向他们。 顾云牵着林傅的红马,他翻身下来,从林傅那匹马身侧的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顾柳儿。 ——是一个通体深红,有火红的丝状缠绕其间的鞭子。 顾柳儿看着这熟悉的鞭子,眼波动了动。 顾云道:“林老头给你的,林傅那傻子忘了……” “我他娘的没忘!”瑟缩在角落的林傅猛地惊起,窜过来吼道。 理智的顾云不与林傅争吵,他仅仅是瞥了林傅一眼,然后就看着顾柳儿道:“林老头说,最近京城铁定不太平,去南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让你带上这个,也是让你自求多福的意思吧。” 顾柳儿沉默一会,才道:“父皇他们可能是想,老一辈的事,老一辈自己解决吧。” “你们在谈何事?”白清明骑着马慢慢靠过来。 顾云看向他,又看向顾柳儿。可能是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提起。 顾柳儿挑眉:“这么大的事,白公子还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白清明更加糊涂了。 林傅也马上凑过来问:“什么事什么事?你们到底在谈什么?” 顾柳儿一把将他推开,道:“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顾云也迎合道:“对,一边玩去。” 林傅:“……” 最后顾云还是把前朝皇帝和他们曾经地道的事一起告诉了白清明他们。听完,林傅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风一般沉寂,林傅夸张的嚎叫声打破寂静。 “啥……啥?!前朝皇帝没死?!卧槽!那,那我们怎么办啊!要打仗啊?!我们是不是要上战场了?!卧槽!会不会亡国啊?!” 顾云:“……” 顾柳儿扶额。 本来很震惊的白清明也一时忘记震惊为何物,也是一脸无语的看着夸张的林傅。 林傅还一副天要塌的崩溃模样,结果喊了半天发现就自己最激动,愣了愣,还茫然的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惊讶啊?都要亡国了!!” 顾柳儿:“……” 顾柳儿直接一拳上去让他冷静冷静,然后转过头继续和顾云他们道:“说来我们大秦建国也二十六年了,他们埋伏这么久,可能因为我把玉书林带到京城,然后父皇又把玉书林带到皇宫,阴差阳错间,就让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于是有了现如今的局面。毕竟潜伏二十七年,实力定不简单,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白清明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定当为大秦进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顾云扇着“衣冠禽兽”扇,道:“虽说历来江湖与官互不相干,但国难当头,我相信木日辉他们也不会坐岸观火的。” 他刚说完,谁知顾柳儿、林傅、白清明都不谋而合的看向他。 受到如此热烈视线的顾云摇扇的手一顿,他眨眨眼:“怎么了?我说错了?” 顾柳儿摆手道:“不,你说的对,木日辉一定就出手的。” 白清明:“嗯,他定会鼎力相助。” 林傅:“对!有你在,他不可能不出手!” 顾云:“……” 顾云:“我真的不是断袖。” …… 去南域的路途遥远,明明是被发配边疆,但顾柳儿偏偏跟旅游似的。 一夜,因为附近没有城池,所以顾柳儿他们便在官路边的林子中堆起火堆,准备凑合着度过一晚。 林傅拿着在路过城池时买的弓箭,在林间游走,看看能不能打到睡觉的鸟兽。 顾柳儿虽然箭法比林傅精湛不少,但他并没去,没有别的原因,单纯就是懒得走。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少穿点衣吧,这林间蚊虫叮咬可不好受,多穿点吧,热气就可以把人热死。顾柳儿可从来没有这种罪,一路上的都很烦躁,很低沉。 “公子,到马车中坐着吧,马车中已经布置好了。”车夫毕恭毕敬的说道。 顾柳儿周身的气压很低。他一直挠着胳膊腿,本来白若玉瓷的四肢,此刻已经布满红包,有些红包还被顾柳儿挠破了皮,有鲜血溢出。 顾柳儿起身,一堆的香囊掉下来,这一路上他没买任何瓜果,路过一个城,买的全是驱蚊香囊,奈何这些香囊林傅和车夫戴上一两个就没有蚊虫叮咬,他戴上十几个,蚊虫照样叮咬。 顾柳儿恹恹的上了马车。 马车窗和门都布有纱帘,可以通气但又防止蚊虫进出。顾柳儿上了马车,将车帘用线拉起打结,然后才总算安心的躺了下来。 马车中的空气里还有方才熏香的残留气息,顾柳儿合上眼,闻着这气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林傅打了只兔子和两只睡觉的鸟回来,他看火堆边只有车夫,难得通人性了一回,没有去马车那叫醒顾柳儿。毕竟这一路上他嘲笑顾柳儿笑了一路,现在脸和身子都是疼的——顾柳儿的拳头力度不减当年。 “有盐没?撒点?”用木棍签着猎物们放在火堆上靠着,林傅问车夫。 车夫看起来五六十岁了,上了年纪,动作都慢了些,他去马车边翻袋子的功夫,林傅已经打开自己的包裹,抓来一包盐,洒在兔子上,回来的车夫一见,忙大呼:“诶!诶!那盐不能吃!” 吓得林傅手一抖,一袋的盐全倒了,洒在火堆里,一阵噼里啪啦。 车夫急忙过来,看着这只兔子,急道:“你这是哪买的啊?哎呦!这是未处理过的杂盐,脏东西很多哩!” 林傅心虚的在衣服上擦擦手,道:“那……那这只不要了,我再去打一只?” 车夫皱着脸,叹息着道:“去了这层皮还是能吃的。”说着他从腰间拔出把小刀,细细的将那层皮削去。 林傅挠挠后脑勺,还是提着弓,同车夫道:“林伯!那,我再去打一只哈!” 被叫林伯的车夫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林傅这才转身又进了林子。 第39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来玉公子还没明白这道理啊?” 天牢之中,安裴风背着手,弯着腰看着眼前这个被捆着、满身鞭痕的玉书林,他那双桃花眼和顾柳儿像极了,只是因为岁月的洗礼,眼角已有了尾纹。 玉书林的气息有些虚弱。 他借吴决大闹顾柳儿的寝宫,引得宫中的视线都转向吴决,而自己则趁机去了御书房,盗取了真正的城防图。 出宫后,本以为任务完成,可以顺利交给宫外的探子,谁知探子已经死了,等他的是安裴风手下的人。他这一去会合,就是自投罗网。 被抓回来,直接关在天牢之中,玉书林本以为自己这是要必死无疑,却不想安裴风迟迟没有动他,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开始以为饭菜中有毒,结果吃到最后,他还安然无恙。 这一直让玉书林觉得困惑,又感到不安。毕竟事出有异必有妖。安裴风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直到林陆河来了。 这个男人,虽然比记忆中老了不少,但那鞭子依旧是当年风采,当然,玉书林也切身认识到,当初林陆河打他们,确实是收了大半成力度的。 被捆在木柱上,林陆河几鞭子抽下来,玉书林几欲昏厥。每一鞭子,都连血带肉,次次入骨,疼痛混着冷汗,扬汤止沸,雪上加霜。 在快要彻底进入昏迷时,林陆河收手了,他啧道:“他娘的怎么这么不禁打?一点都不过瘾。” 随着脚步声,安裴风走了进来。 “行了,再打就破相了。”安裴风走过来道。 林陆河直接不客气的回道:“破什么相,我他娘的又没打脸。” “我看看。” 说着安裴风扳起玉书林垂下的脑袋,笑吟吟的对上他涣散的双眼:“哎呦,还挺俊俏,这脸像鸿儿。” “别说的跟鸿儿的儿子一样可以不?”林陆河吐槽。 闻言,安裴风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他自语道:“若是鸿儿的孩子长大了,是不是也长这样?” 林陆河沉默了。 …… 当初安若鸿与领国公主大婚之前,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安若鸿和安若柳的事。其实皇室子弟是不是断袖,这倒无伤大雅,现如今民风开放,虽然不至于所有人对断袖都没有偏见,但至少不会出现因为谁断袖而去否定他实力的现象。 可是,安若柳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是单单断袖,还有个□□的名头在里面。 试问一下,天下谁愿意让一个□□的人当皇帝?他们大秦王朝民风可没开放到那个地步。 所以,他们四位聚在一起,促膝长谈,谈了一堆拆散他们的法子,最后也抵不过,大婚当晚,安若鸿自尽。 安裴风以为自己懂自己的儿子,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们四个人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拆散,该怎么办?保鸿儿,还是柳儿?所以结束时,每个人都写了心中欲保的对象,纸条封着交给安裴风,除了安裴风,谁也不知道结果。 安裴风看了,四个人,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安若柳。 安若鸿乃白皇后之子,白皇后又是白丞相的嫡女,白丞相一直因为安若柳带坏安若鸿的事,而对安若柳颇有微词,所有人都知道,他讨厌安若柳,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是反对安若柳当皇帝的。 ——但他投了安若柳。 可以肯定,安若鸿若为君主,那定是体恤民情的明君,但是,大秦王朝才建立二十七年,和体恤民情相比,顾柳儿这种文武双全,思想更加活跃的,更加适合这个国家。 若两者能保,那就万事大吉,一个体恤民情的君主,一个外能上阵杀敌,内能辅佐君主的大臣,大秦兴盛,指日可待。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安裴风的一句:“鸿儿,柳儿说,想让你当他男宠,这……是真的吗?” 这是假话,是在挑拨离间,他一个父亲,在两个儿子间挑拨离间,多可悲啊? 他以为,可以乱两者关系,却不想,就这一句,葬送了鸿儿的命,应了他们最后的决定——保安若柳。 …… “哎?都昏过去了,林爱卿,不把他泼醒吗?”安裴风笑吟吟的看向林陆河。 林陆河不客气回道:“自己没手?” 安裴风笑容一僵,随即马上就垮下脸:“怎么,人后就不认朕这个皇帝了?不怕朕人前假公济私?” 林陆河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都半百的皇帝还跟小孩似的,他走到一边,拿起一盆冷水就对着玉书林泼去,顺带溅了安裴风半边身子。 安裴风:“……” 冷水让昏迷中的玉书林意识回笼,身上的疼痛本来已经麻木了,但被凉水这么一刺激,所有的疼痛又席卷而来,变本加厉,让玉书林闷哼出声,脑门上瞬间溢出一层冷汗。 林陆河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玉书林,问安裴风:“竟然抓到了,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这不等你么?”安裴风看着自己湿了半边的龙袍,内心想着该怎么让林陆河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林陆河瞥了他一眼,抬起鞭子,道:“竟然如此,那我把他杀了,陛下也没意见吧?” 说着鞭子挥动,划破空气,比利刃还可怕,直直的向还在咳嗽的玉书林袭去,安裴风一动,竟是拿过一边拷问用的钳子,挡住了鞭,鞭子被劫,余下的部分还是打玉书林脸上了,连带着半边耳朵也有波及,血肉飞溅。 这会真毁容了。 鞭子猛地砸在耳朵处,耳膜不堪重负。看来,也半聋了。 安裴风收回手,啧啧道:“年轻人,干嘛总打打杀杀的呢?” 林陆河也收了鞭,瞥向安裴风,凉凉道:“别忘了,这小子可是把你宝贝儿子关府里当男宠当了一年。” “……”安裴风道,“说来,我们也不是年轻人了。” 安裴风看着林陆河,指着玉书林,道:“杀吧。” 林陆河哼了声,又不动手了。 安裴风摇头,也正经了,他道:“柳儿喜欢,送给柳儿当玩物何尝不可?” “但愿他能安分当个玩物!”林陆河愤愤道,而后不拘小节的将染了血的鞭子盘回腰间。 “别气了别气了,黄土都埋脑门子上了还整天气来气去。”安裴风将钳子放回去,调侃道,“以为自己命长啊?你这样别说长命百岁了,古稀都不可能。” 林陆河:“……” 等林陆河走后,安裴风并没有继续拷问玉书林,他既不问前朝皇帝安莫羽身在何处,又不问他们的势力到底如何,他就带着笑,和已经没力气的玉书林说着闲聊的话。 虽然他安裴风与安莫羽是叔侄关系,但是,安裴风并不是以皇家身份起义的,因为当时,安裴风他们一系,已经被贬为庶民,所以后来推翻前朝,安裴风是自立门户,新建的秦朝。 这样也就出现了维护前朝的旧臣,虽然该杀杀,该贬贬,但七零八落的,被安莫羽聚集起来,也不失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安裴风慢慢的绕着木柱转一圈,边走边道:“对了,宜州水患期间,是你们高价卖粮,逼得宜州人吃人吧?” 脸上和耳朵的刺痛,身上的钝痛,玉书林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在滚烫的流动,特别是脸上的那一道,连带着脑袋都涨的嗡嗡作响。 他已经无法说出一句话了。 安裴风转了一圈,转个方向,继续转:“听说,你为了柳儿,挡了红尘阁杀手?为什么啊?柳儿不是只是你男宠么?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柳儿啊?” 玉书林合上眼,呼吸已经逐渐微弱。 安裴风围着玉书林转了一圈又一圈,在转到玉书林胸膛都看不见明显起伏时,才停下来。 他平静道:“进来吧,救活了给柳儿送去。” 暗处走来一个老人,背着医药箱,穿着官服,当是太医院的人。 他缓缓行礼道:“是。” …… “你滚出去。”顾柳儿一脚就踢向一边的林傅。林傅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眼睛。 马车内虽热,但没有蚊虫,而且这环境铁定是比马车外要好的,所以吃完饭,林傅就爬到车内,睡在顾柳儿边上。 以至于好不容易睡一个安稳觉的顾柳儿被热醒,睁开眼就看见林傅挤着自己睡得正香。 这一脚不踹他踹谁? 林傅还没睡醒,以为顾柳儿是饿了,所以嘟囔着说道:“肉都吃完了……啃草吧……” 顾柳儿拉开车帘上的绳子,一只手挥开车帘,另一只手揪起林傅就往这边拖。 “你他妈赶紧滚下去!”顾柳儿怒道。 林傅委屈的爬出去,车帘被猛地合上,两角的绳子再次被绑上。他嘀嘀咕咕的下了马车:“起床气干嘛这么大啊……” 爬下来,睡眼朦胧的林傅又走到林伯那里,贴着林伯,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宛若死猪。 被热醒的林伯:“……” 这一脚,是该踹,还是不该踹? (ps:车帘上的绳子是让车帘不会飘动,就是将车帘绑在门框上那种。自创哈……) 第40章 天方吐白,林伯终究是忍了林傅一宿。 在清晨的朝露中,马车哒哒的再次上路。 林傅不敢进马车,就坐在外面陪林伯聊天。林中的晨鸟活跃着,一阵清脆的啼叫,反而使这条路显得更静了。 半个多月的行程,眼看已经快到南域。 刚醒的顾柳儿的声音在帘子后响起:“林伯,还有几日?” 林伯抖动着马鞭,回道:“还有四日。” 顾柳儿没吭声了。 林傅眨眨眼,刚准备找个话题和林伯聊天,结果顾柳儿开口了,他问道:“南域蚊子多么?” 林伯犹豫了一下,才尴尬的说:“更多。” 顾柳儿又沉默了。 林傅插嘴道:“听说那里有黑不溜秋的,会飞的甲壳虫!老大只了!” 林伯纠正道:“那叫蜚蠊,也可称之为小强。” “对对对!就是飞什么廉的,不过,小强这名字也挺好玩的!嘿嘿。”林傅应和道。 顾柳儿:“……” 精神萎靡的顾柳儿瘫在马车内,马车很大,刚好装的下躺下的他。顾柳儿看着车顶,一声叹息,这口气,差点没把顾柳儿送走。 他娘的,东南西北,为什么偏偏来南域? 四日的车程,总算到了南域。南域地接邻国——非国,非国的人皮肤黝黑眼睛大,牙齿洁白,身体还格外强壮。虽然南域和非国只隔了一排山岭,但说来也奇怪,南域这边多雨,非国那边常年干旱。 非国缺水,所以长期试图攻破南域,将南域占为己有,因此南域多战乱。 到了南域,倒是有两个得到信件,出来迎接顾柳儿的将领。两个将领皮肤也是黝黑,手臂上有些白斑,看样子都晒脱皮了。 顾柳儿一下马车,对比就显得格外明显,顾柳儿就是那白瓷娃娃,这将领就像是泥坑中滚过的马。 一路上的太阳也很大,但因为顾柳儿鲜少下马车,只有吃饭或车内点熏香时才下来,而这些时间段,他们基本在遮阴的地方,太阳的光芒也淡了很多,所以顾柳儿一直白白嫩嫩。 林傅就不一样,一路上他都在疯狂的蹦哒,林间穿梭打猎,城中欢脱购物,总之,这近一个月下来,他已经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黑猴子。站在顾柳儿身边,就像被富家子弟养着的猴儿。 “你就是……当朝太子吧?”其中一个宽脸比较壮实的将领道,明明这两个将领都比顾柳儿矮半个头,但他们那样子,就像是在俯视顾柳儿,眼中满是不屑。 顾柳儿是白,是美,白的惊心动魄,美的倾国倾城。但是,这种尤物只能供养,来到这边疆战场,谁看得上?如果是做军妓来的,那另当别论。 总之,这些边疆的将士们都一个想法:这种瓷娃娃,不会来一天就碎了吧?哈哈! 顾柳儿压根都懒得管他们,今日的太阳格外炽热,呆在马车里就被闷的浑身香汗淋漓,下了马车,顾柳儿差点没就地升天,这太阳,这热度,顾柳儿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他一脸戾气的瞥了另一个干瘦的将领,声音成为炎炎夏日中的一股寒冰:“本殿下住哪?” 那个干瘦的将领本是抱着手在一边看好戏的模样,被顾柳儿来个下马威,愣了愣,下意识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道:“那。” “多谢。”说完,顾柳儿一脸虚脱样,走着丧尸步,慢慢向帐篷前进。林傅赶忙跟上去,生怕步履蹒跚的顾柳儿一个重心不稳,就一头栽地上,就此与世长辞。 被谢的那个干瘦将领又愣了愣,宽脸将领一掌拍他背上,嘀咕道:“你他妈告诉他做甚?” 干瘦将领侯捷回过神,耸肩道:“意外的有礼貌。” “去你老母!”宽脸将领吴壮笑骂着撞了他一下。两个便聊着琐事,又走向自己的岗位。 没有欢迎宴席,没有特殊待遇。顾柳儿来到这,就像是被踢来的皮球,随意安排在一个随便搭着的帐篷里,由着他随意的活着。 顾柳儿已经被南域的热折服,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的蚊虫并没有林伯说的那么夸张,当是蚊虫也怕热吧。 “不好了不好了!!” 林傅从帐篷外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不过来这几日,他的皮肤已经和非国百姓差不多了,他瞪着那被肌肤的衬托,显得格外白的大眼睛,满头大汗的喊道:“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不好了!!” 顾柳儿将蒲扇从脸上拿下,慢慢的从摇椅上坐起身来,有气无力的说:“大秦亡了?” 林傅的喘气一顿,自己先愣了:“啥?大秦亡了?” 回过神来,他哎呀一声,挥手急道:“不是不是!就,玉书林那家伙被抓了!” 他话音刚落,帐篷里安静了。 可以清晰的听见帐篷外的蝉鸣声,还有远处校场的练兵声。 顾柳儿僵住了。 林傅喘着气,见顾柳儿居然没反应,还眨眨眼,试探的唤道:“五皇……呸,太子殿下?” “我不叫五皇呸太子。”顾柳儿回神,他的食指下意识的摩擦着蒲扇的柄,缓了会儿,才问道,“死了?” “不知道。”林傅耸肩,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蓦然瞪大,一拍手道,“嗷!对了!听说皇上把他送过来了!哎你说,这如果死了,送来不都臭了么?” 顾柳儿:“……” 顾柳儿扶额,心里的紧缩感也瞬间松开,呼吸又恢复顺畅。他道:“林傅,回京后听说有猪脑花,你多吃点。” “为什么?” “补脑。” “……” 林傅撇嘴,说他笨就笨呗,干嘛这么拐弯抹角。不过……猪脑花确实好吃!想想他又馋了。唉,他到底为了谁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善良无私的那个人了! “林傅?”吴壮抚开帐篷的帘子,大嗓门的问道,“你怎么在这?不打了?” 林傅马上欢天喜地的凑过去,搂着他肩膀就往外走:“打!怎么不打?看你林爷我花式灌篮!” “去你老母!离我远点,热不热啊?” “嘿嘿……” 顾柳儿:“……” 顾柳儿躺回摇椅上,将蒲扇搭在脸上。摇椅因惯性而前后动了动,最后回归平静。 他父皇把玉书林送过来了,这就说明,他没死。为什么不杀了他?顾柳儿也明白,他父皇肯定是因为自己才手下留情。 顾柳儿此刻的心情挺复杂的。 他当初在知道吴决与玉书林有私时,还下意识的杀吴决灭口,生怕他父皇知道玉书林有谋逆之心。这件事说小了,是没心没肺,胳膊肘往外拐,但说大了,那就是叛国。 他一个当朝太子,居然监守自盗,包庇逆贼,这说出去,也挺可笑的。 但他父皇,将他送离京城,远离风尖浪口,还为了他,把逆贼玉书林也一同保下来了。 顾柳儿呼出口气。 这是第一次,他忽然觉得,格外对不起那个黄袍加身,却没有一丝父皇架子的父皇。 应下太子之位的是他安若柳,背离太子之位的,也是他。 “子语……”顾柳儿将胳膊搭在眼睛上,深呼吸了一次,声音都带着丝鼻音,“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这是安若鸿笑骂着说他的一句话,只是这句玩笑话,终究成了真。 …… “又来一个京城少爷。” “听说不是京城的,是什么……洛州太守之子?” “怎么又送我们南域来?陛下有好事时没想到我们南域,有这种麻烦时,就尽往我们这扔!” “嘘!瞎说什么,小心掉脑袋!” “……” 闲下来的将士们站在空地上,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 顾柳儿来这也一周了,这一周他就没踏出过帐篷,这次他难得挥开帘子,走了出来。 天气最热,但日光却没了以前那般刺眼,顾柳儿在帐篷门口顿了顿,才抬步,慢慢走向勾通官路大道的平地。 当初顾柳儿来时,这些将士们大多还在校场练兵,就只有两个见过顾柳儿。后来他们就只知道这个帐篷里住着一个京城远道而来的太子,议论过,但从未见过。 此番顾柳儿出来,一边抱臂聊着天的士兵余光瞥到了,嘴巴都忘了该如何张合,他愣了愣,然后忙去拉身边的人:“诶诶!看、看那。” 身边的人闻声望去,本来困惑的脸瞬间僵住,然后逐渐瞪大了眼。 顾柳儿所到之处,引得四周皆屏了呼吸。 来南域当兵的,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不似吴壮和侯捷那样,对美到极致的人都能视若无睹,这群新兵蛋子,全被顾柳儿夺了魂。 轻纱包裹着紧致的躯体,薄衣下是白皙的、吹弹可破的肌肤,那张脸更是完美无瑕中透着小情绪,明明他是眉头紧蹙,因外面的日光而烦躁,但在旁人眼中,又颇有一分韵味。 这种不似娘化的花楼倌人,而是举止自若,不卑不亢、不妖不媚。反倒是这种有着男性的豁达健挺,胜过女性的美,才正好勾得这群人为之失神。 刚打完球回来的林傅瞅见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愣了愣,忙抱着球跑过去,问道:“五皇、呸!太子殿下,你怎么出来了?” 顾柳儿停下来,眉头难展,他看向管道的目光收回,转移到一边大汗淋漓的林傅身上,然后他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亦是不善:“不是你说今天来么?怎么这么久了还未到?” 林傅愣了愣,想起顾柳儿指的是什么事后,表情瞬间有些复杂。 他挠挠后脑勺,好半天儿才试探性的发表心中想法:“太子殿下,你……” 欲言又止。 顾柳儿眯起眼:“嗯?” 林傅吸口气,一闭眼一股脑,直接大声道:“放心吧太子殿下!喜欢尸臭不是病!我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顾柳儿:“……” “滚你娘的!”顾柳儿毫不留情一拳头。 第41章 在打闹间,官路上响起马车轱辘声,顾柳儿的动作猛地一顿。林傅抱着头的手也松开了,他眨眨眼:“这马车怎么比我们还好哩!” 顾柳儿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马车,最后转身回帐篷。 “诶?五皇、呸!太子殿下,你去哪啊?” “闭嘴!” …… 马车停在空旷的地方,和当初林伯停的地方差不多,只是这次没有将领迎接,有的只是看热闹的士兵们。 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全身黑衣,面带黑色面罩的人,他下了马车,举止间比这些士兵还有将士风范。 帘子被拉开,接着下来的却是太医院的一个太医。 顾柳儿虽说要回帐篷,但回到帐篷,他又忍不住抚开帘子去看,看到这些人时,顾柳儿怔了下,心跳莫名开始乱了。 影卫和太医…… 不会……真出事了? 到了最后,玉书林都没有下马车。影卫见没有专门交接之人,于是问了附近看热闹的士兵一些事,紧接着那士兵就指向顾柳儿的帐篷。 影卫牵着马车过来了。 顾柳儿想了想,还是放下帘子,站出来。 “参加太子殿下。” 影卫到了面前,便单膝跪地道。 顾柳儿的注意力却都在马车上了。 马车行驶过来时,带着一股刺鼻的药草味。而里面的人,在咳嗽。 活着。 顾柳儿暗自舒口气。 “辛苦了。”顾柳儿对影卫道。影卫道:“为陛下做事,但死不惜。还请太子殿下,将玉公子带下去。” 顾柳儿没说话。他能够清晰的听见里面的咳嗽声,声音都是那样嘶哑。是被打了吧?受了刑?那……来到这里,会不会病情更加严重?会不会……死在这? 忽然,本来渐渐平息的咳嗽声猛地剧烈起来。 顾柳儿一愣,什么也来不及想,猛地冲上马车,一把掀开车帘。 玉书林那双眼笑着与顾柳儿对视,他苍白的嘴唇微勾。他的声音很轻:“太子殿下,你黑了。” 顾柳儿直接僵在原地。 他被骗了,玉书林故意的。这家伙?! 但是却生不起气,顾柳儿猛地放下车帘,在原地站着片刻,才说出两个字:“幼稚。” …… “你脸上这伤……是林老头抽的?”顾柳儿一边为他更换药,一边问道。 玉书林闭上眼,仍由顾柳儿折腾,他右脸上的伤口从嘴角蔓延到右耳,跨越整个右脸。每日草药的敷贴,让伤口有愈合的趋势。 闻言,他嗯了声,算是回应。 将脸上的药换好,顾柳儿又去褪他的衣服,准备看看身上的伤口,却不想玉书林直接抓住他这双解衣的手。玉书林笑道:“太子殿下,在下已经无力服侍太子殿下了。” 顾柳儿:“……” 顾柳儿皱眉啧道:“你是被我附身了?” 玉书林笑了。 拆开纱布,伤口露了出来。身上的伤那才叫吓人,一条条鞭痕交错间,犹如巨蟒盘旋。将旧的草药小心翼翼的剥下来,顾柳儿再慢慢的换上新药。 他一边看着这些伤口,一边想着,当初这伤口得多深,才能现在都没把肉长齐。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心口上都横着一道,或许玉书林能活下,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 “太子殿下,下面没伤了。”玉书林抓住顾柳儿准备褪他裤子的手。 顾柳儿桃花眼微挑,他道:“谁知道下面的宝贝……有没有被削掉?” “没有,太子殿下。” “玉公子先前的那份轻佻呢?玉公子该始终如一。” 玉书林无奈服软道:“太子殿下,是在下错了。” 顾柳儿挑眉,却没说话。 松了手,顾柳儿开始收拾草药。这是太医临走时交给他的,说是每天换一次就可,再养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林傅挥开帘子进来,看见玉书林时,他那张欢悦的小脸瞬间变得呲牙咧嘴起来,他下意识大声道:“你他娘的怎么还毁容了?!” 顾柳儿包好草药,转头替玉书林回答:“你老父亲的节奏。” 林傅噤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看猴儿似的围着玉书林转了一圈,打量着他的伤口,感慨道:“不是吧,啧啧啧,这伤口,我父亲对我真的仁慈。” 顾柳儿毫不客气的对着他的腰就是一脚:“滚远点,碍着本殿下了。” 摔倒在地的林傅委屈的抱着自己的腰,然后看着那个对他总是拳打脚踢的太子殿下正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的替玉书林包扎伤口。最可气的就是,这个玉书林,打他进来起就没理过他! 这是□□的无视啊! 他能忍?! 顾柳儿一记眼刀过来,义愤填膺的林傅瞬间焉了。 好吧,能忍。 …… 睡觉时,顾柳儿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拿着枕头准备走,被玉书林拉住了。 “太子殿下是嫌在下一身味道吗?”玉书林淡笑着调侃。 顾柳儿抿嘴,回道:“你睡吧,我睡姿不安分。” “太子殿下睡姿好否,在下不该最清楚么?” “……”顾柳儿道,“热,这理由可好?” 玉书林只是淡淡一笑。 两人僵持片刻,在顾柳儿准备抽出手时,玉书林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玉书林道。 顾柳儿不言。 “我不是故意要利用你。”玉书林道。 顾柳儿顿了顿,烦躁的抽出手,道:“立场不同,互相谋利,本就无对错之分。”说完他准备转身就走。 玉书林看着他背影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可好?” 顾柳儿背影一僵。 “我怕黑。”这是玉书林最后一句话。 顾柳儿顿了顿,猛地转身,脱了靴子就翻身上*床,他愤愤道:“别总学我!” 玉书林笑了。 两个七尺男儿躺在床上,也并没有显得拥挤。到了晚上,这里的温度比白日里还是低了些,不冷不热,很温和,就像他们之间的气氛。 “前朝皇帝和你什么关系?”顾柳儿看着床顶,问道。 玉书林已经合上了眼,闻言,他没有犹豫,而是直接交代道:“他算是我的生父。” 顾柳儿没说话了。 当初白门玉进宫,被欺辱的主要原因就是,别人笑话他是个没父亲的野种。而且听说,白门玉的母亲也恨极了白门玉,说他是畜牲之子,所以也有流传,白门玉是他母亲被人强*奸所生下的。 若前朝皇帝是他生父,其实也解释的通,白门玉的母亲信佛,每月十五都会去寒山寺拜佛,若是期间路途上遇见落魄的前朝皇帝安莫羽,被安莫羽迁怒强*奸,然后诞下一子,也并非不会发生。 “你出宫后……发生了什么?”顾柳儿转过头,看着玉书林的侧脸。 他这一半脸上没有伤口,那样子就和当初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玉书林呼吸平和的躺在他身边,他们之间就是普通的男宠与主子的关系。 玉书林呼吸一顿,他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了?” 顾柳儿失笑:“白门玉和玉门白,这也太容易联想了,不是么?” 玉书林眼睫毛颤抖,少顷,他又闭上眼,而后云淡风轻的回道:“出宫后,被母亲关在笼子里,锁了三年。” 顾柳儿僵住了。 玉书林说的轻巧,但……被亲生母亲锁在笼子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门玉的母亲在白门玉出宫一年后就去了道观当了道姑。 他当时和林傅他们还在笑:“佛不渡她,所以去当道姑了?” 和白门玉一样,白门玉的母亲也一直是大家的一个笑柄。毕竟未婚先孕,还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样的女子,确实让世人不齿。 可是白门玉却说三年。 那……被锁着的这三年,他该怎么度过?有人照顾他吗?他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一日三餐有着落吗? 无法想象。 “你父亲谋反,你还会帮他吗?”顾柳儿毫无睡意,他问道。 玉书林闭着眼,道:“会。” 得到这个答案,顾柳儿毫不意外。顾柳儿顿了顿,才道:“若是战场相见,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玉书林笑了,他睁开眼转头看向顾柳儿,问道:“太子殿下,你会放虎归山吗?” 顾柳儿转头,与他对视。 “不会。”顾柳儿道,“但你会甘心做我玩物吗?” “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 第42章 “听闻安莫羽起兵了。”顾柳儿边为玉书林换绑带,边说道。 玉书林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一个月的休养,玉书林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都结了痂,脸上的痂褪了,只留下很淡很淡的白色痕迹,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起打球么?”林傅光着上半身,满头大汗的带着球跑进来,整个人都被晒的黑不溜秋,顾柳儿只看了一眼就急急偏过头。 他娘的这玩意儿到时带回京,林陆河不直接把他抽死?又祸害了一个老父亲的宝贝儿子。 这一个月林傅最大的改变就是,太子殿下叫顺嘴了,对玉书林的敌意小了,还有,黑了瘦了,更加像只猴子了。 总之,若不是顾柳儿见证了他的变化,完全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黑皮干瘦小伙,居然是林御史家养尊处优的幺子。 “滚滚滚,这汗臭熏到本殿下了。”顾柳儿毫不留情的把他赶出去。 ——看着糟心。 “不出去么?”玉门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柳儿摆手道:“外面这太阳我可受不了。”他走过去,收拾桌上的绑带,问道,“怎么,玉公子想去玩玩?” 玉书林瞥了眼门口,缓缓摇头,道:“不了。只是见太子殿下这一月来未出过几次帐篷,心生忧虑罢了。” “本殿下就不需要玉公子费心了。”顾柳儿将东西收拾好,然后坐在玉书林边上,看着他道,“安莫羽起兵,玉公子准备何时动手?” 玉书林移动了下身子,往顾柳儿这边坐了坐,道:“太子殿下希望在下何时动身?” “本殿下希望你不出手。”顾柳儿笑道,“毕竟本殿下真不想去干预前朝纠纷。” “殿下,你可是太子啊。”玉书林无奈道,“而且,在下就算去,也定不会来这南域干扰太子休息的。” “你错了。”顾柳儿起身,走到玉书林面前,毫不避讳的坐在他大腿上,他挑起玉书林的下巴,面上虽带着笑,但那双桃花眼却很认真,他缓缓道,“你若出手,我定当阻你。你若带兵,我定与你相敌。你若欲杀我父皇,那……”顾柳儿顿了顿,才道,“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玉书林淡淡一笑,道:“对于父亲的事,在下的想法与太子殿下不谋而合。” 顾柳儿也笑了,他低下头吻住这渐渐恢复红润的唇,唇沫交融,末了在玉书林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然后含着笑,在玉书林耳边轻声道:“总之,玉公子得先从本殿下眼皮底下逃走才行啊。” 玉书林伸手放在顾柳儿腰上,稍一用力,便将这尤人揽过来,紧贴着自己,肌肤与肌肤间,仅隔了两层薄衣。 玉书林勾起嘴角,道:“还请太子殿下,多多担待在下。” 顾柳儿抬手放在他肩上,低头吻着,一吻之后,嘴唇还在他唇上,他便笑吟吟的说:“竟然玉公子甘愿在下,那本殿下就不客气了。” 玉书林托起顾柳儿的臀便起身了,他抵着顾柳儿的额头道:“谁上谁下,还望太子殿下多多思量再说。” 说完,他便抱着顾柳儿到床上,欺身而上,顾柳儿倒也没挣扎,由着他在上边,只是褪衣间,顾柳儿微喘道:“公子,小心伤……” 玉书林吻住他的唇,亲了一下,而后剑目微挑,道:“要不,今夜太子殿下自己动?” 顾柳儿笑骂的推了他一下:“去你他娘的,别蹬鼻子上脸!” 玉书林手一挥,帐篷内的的灯皆灭了。床帐落下,一室旖旎。 …… “报——!!山那边出现一大群军队,非国打过来了!!” 随着哨兵的急报,南域军营之中炸开了锅。一声集合号角急急响起,尚且还在球场陪林傅打球的侯捷和吴壮听见号角声,忙收了玩心,急忙奔向主营。 顾柳儿伸着懒腰走出帐篷,见外面将士行色匆匆,远处与非国相接的山岭上,狼烟四起。 “趁火打劫么?”顾柳儿嘀咕道。 现在天色方早,再者到了九月,天也转凉,所以顾柳儿出来时竟有些凉意。玉书林拿着披风过来,给顾柳儿披上。 “你去么?”玉书林陪着他看那远处的狼烟。 顾柳儿本想来句玩笑,结果见南域将士们几乎是倾巢出动,于是面色也有些紧张。 这次是大战。 “去。”顾柳儿说完就准备跟着士兵们一起奔向山岭,结果忽然想起玉书林,身子又猛地一顿,他转头看玉书林。 玉书林无奈道:“我陪你。” 顾柳儿这才牵着他一起去。 两国交界,山岭之上,秦国筑有一座长城。长城边上,众将士整装待发。 第一战双方都算是在试探,因为这里虽是两国交接之地,但两地将士们以和为主,所以吴壮他们也习得了非国的“篮球”。和平太久,双方对各自现有的军队实力并没有充足认识。 此次突然来犯,当是非国高层得知秦国内乱,于是急急出兵。 第一战过后,双方都撤了兵,损伤并不严重,众将士回营,将领们聚集在总营中开会。 顾柳儿一路下来,见这山岭因夏日炎热,大树虽未干死,但地上皆是干燥的枯枝败叶,踩在上面发出脆响。 这座山岭是个天然分水岭,山那头降雨少,多是干燥易燃的杂草,这头降雨丰富,所以树木成群,枝繁叶茂。 心中有了主意,顾柳儿便牵着玉书林往总营走去。 “太子殿下可是有退敌之计?”玉书林在一边问道。 顾柳儿扬起势在必得的微笑,说道:“你等会儿看着就行!” 谁知,顾柳儿一进总营,围着地图的将领们只是将视线转移在他身上片刻,然后继续讨论战情。 顾柳儿站在那,结果被无视了,愣了愣,不由觉得有些不好受。 不过自然,他自从五岁起,就成了众人的心头肉,他自然的成为了人群中目光聚集之人。可是来到这南域,他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花瓶,这些大多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士兵们,还总是趾高气扬的看着他这个当朝太子。 “非国武器落后,多以投石为主,我们在这……这,设下防备……”最首的男人指着军事图上的几个位置,道。 侯捷看完,问道:“元帅,我们以什么兵器应战?” 身居首位,被叫元帅的男人抬头看他,而后准备回答,顾柳儿插嘴道:“他们用投石器,我们也用。” 众将领将目光转向顾柳儿,元帅何飞讥讽的嘲笑道:“谁把太子殿下带来了?战事当前,小心别把太子殿下吓到了,要是吓坏了,我们可赔不起啊!” 闻言,四座皆笑。 顾柳儿手紧了紧,而后平和的笑道:“吓到倒不至于,毕竟本殿下的实力,可是经过林御史认可的。” 林陆河当初被称为威猛将军,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替安裴风出征那些年,驰骋沙场,杀人无数,后来成为敌军心中闻风丧胆的人物,安裴风便封了他一个“威猛将军”的名号。 元帅何飞手上摆弄着军事图上的小旗子,他嗤笑的看着顾柳儿:“林御史终究老了,这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也不是不可能,是吧?”他笑着看向众人。众人皆起哄迎合。 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顾柳儿脸色越累越难看,连最初进来的目的都忘了。最后他拳头紧握,冷笑道:“无礼小儿,自认天高皇帝远,所以没有实力还来把歌唱?当真可笑。” 说完他愤愤拂袖离去。 总营中静了片刻,而后骤然爆发出哄笑声,有人还在模仿顾柳儿临走时说的话,好不热闹。 顾柳儿黑着脸回了帐篷,把玉书林都忘在后面了。 玉书林在帘子口站定,听见里面霹雳乓啷砸东西的声音,他的步子一顿,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林傅闻讯赶来,见帐篷门口玉书林就站着也不进去,于是忙小声问玉书林:“太子殿下生气了?” 玉书林还没回答,又一阵砸盆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顾柳儿的怒吼:“操*你他娘的狗*杂碎!!什么玩意儿啊?!狗眼看人低!!”这一切都帮玉书林回答了林傅。 林傅抖了抖,嘶了一声:“这……还气的不轻呐。” 林傅对玉书林戒备心小了,但玉书林可一直都没有。他冷淡的瞥了林傅一眼,又转回帐篷的帘子处,静静的等顾柳儿发泄完。 “诶。”缺根筋的林傅还凑过去推了推玉书林,问道,“你干嘛不进去啊?太子殿下哄哄就好了。” 闻言玉书林淡淡的瞥了林傅一眼。 顾柳儿哄哄就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林傅没觉得玉书林这眼神是“看白痴的眼神”,他还以为玉书林看他一眼是在问自己该如何哄,于是当即就激动的搓手道:“诶~哄太子殿下我真就最懂了,我和你讲,太子殿下喜欢的不是太子安若鸿么?你看你和安若鸿就眼睛不像,你扮成安若鸿,太子殿下不就开心了?” 本来准备无视林傅的玉书林闻言,身子一僵。 林傅还在那道:“唉……想当年,太子安若鸿一出来,太子殿下就安分了。那时候啊,安若鸿说东,太子殿下绝不往西……” 林傅就开始老神在在的忆当年,将记忆中的稀碎小事娓娓道来。 玉书林沉着脸,却难得没有打断林傅,仍由他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畅谈当年的风花雪月。 第43章 顾柳儿自认为自己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并非淡泊,而是因为自己曾经有,所以对名利已经习以为常,对他人的恭维屡见不鲜,以至于现在被人当众嘲讽,才觉得如此的火冒三丈。 他们无视他的身份,认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这种轻视,曾经觉得无伤大雅,是因为他们没拿到台面上来嘲笑,可现在,众人的讥笑声让顾柳儿气愤。 将怒气发泄在帐篷中可见之物身上,顾柳儿坐在床边的地上,抓着脑袋。 这一刻忽然清晰的认识到,抛开他尊贵的身份,他好像什么也不是。 顾柳儿沉着脸,又坐起身来,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鞭子,但摸了个空。 ——对了,自从那个鞭子伤了子语之后,他就再也没用过了。 子语奉旨与邻国公主联姻,他怒火中烧,再加上饮了酒,在大婚前两日,用鞭子抽了子语,并且强*暴了他。 那一夜,顾柳儿哭了一宿,边哭边打安若鸿,酒意上头,他当时真的有种杀了安若鸿再自杀的想法。 实际上这也是他最自私的表现,他自己游走花丛间,对于他人送的美人照收不误,但他却霸道的占有安若鸿,不允许安若鸿的身边有他人的存在。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没有了才悔恨不已。那条林陆河送的鞭子,曾经最喜爱的兵器,随着曾经那肮脏不堪的感情一起被他尘封在角落的箱子中。 忆起往事,顾柳儿的眼眶又红了。 若是子语知道他现在被一群边疆将士踩在头顶上耀武扬威,子语定会出来帮他打抱不平吧?子语平时温和处事,但一旦遇见有人欺负他,立马就会挺身而出替他挡下所有的恶言恶语。 可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山,他的天,却被自己一手毁了。山崩了,天塌了,他就□□的站在这世间,接受世间最真实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他没心没肺的报应…… 负面情绪席卷而来,宛若低谷中的藤蔓,一点点将顾柳儿拉入深渊。 …… 在这时,帘子被挥开了。 还处于低沉的顾柳儿宛若受伤的猛兽,警惕的低声道:“滚。” 可是来人并没有走。 顾柳儿拳头握紧,他想迁怒,想咆哮。 这时—— “……柳儿?” 一个生涩的声音传来,很陌生,但又有三分像极了记忆中的人。 顾柳儿愣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素衣淡雅的公子站在那。 墨发披肩,一半墨发用精巧的发冠束之头顶,白色的帛带罩住了那双眼,其余的,那鼻那眼那薄唇,处处都像是从记忆中走出来的。 翩翩公子,素色锦衣,嘴角含笑,是四季如春,春风十里。 顾柳儿心口一痛,瞪圆的桃花眼中,有雾气弥漫。 “……子语啊……” 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间溢出。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在外头被欺负,回来见到亲人的孩子,他想好好哭诉一番,想好好撒撒娇,让这个人多哄哄自己,抱抱自己。 嘴唇蠕动间,来人一步,有一步,缓缓的向他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顾柳儿忽然一些害怕,他忍不住手撑着地后退。 ——他害怕,害怕靠近了,这人就没了。 来人在他不远处站定,素色的衣袍一尘不染,就像他这个人,宛若下凡的谪仙,染了红尘味,又带着仙界气。 “……柳儿。”薄唇亲启,却不是记忆中的声音,虽然在极力模仿,但不是就是不是。 如梦初醒。 顾柳儿呼吸有些急促,他泪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滑落下来,他吸吸鼻子,一时有些羞恼成怒,他捡起一边被自己砸在地上的盆就往来人身上扔去,他怒吼:“滚啊!!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模仿他?!滚啊!!” 凹凸不平的铁盆硬生生的砸在来人身上。 来人正是玉书林。 玉书林一时有些发愣。 ……他以为,这样顾柳儿会高兴些。 接着顾柳儿就像发脾气的小孩,一边怒吼一边将身边的东西不断砸在玉书林身上。 铁盆,木架子,凳子…… 玉书林也没有躲。 每样东西砸在身上,都是生疼的,但连着心脏也很疼。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不是安子语,他是玉门白。所以,他也无法成为安若柳心中的那个安子语。说到底,他就是安子语的一个替身,一个毫无价值的陪衬品而已。 只是,再次告诉他这是事实,他还是很难受。 被砸到的伤,一直痛到心坎上。 玉书林忽然有些埋怨,有些怒气,凭什么我玉门白要当别人的陪衬品?! 这种情绪一旦发生,就如破土春笋,扎根心脏,直冲云霄。 一个铁制品直接砸在玉书林额头上,鲜血流了下来,染了洁白的帛布,那帛布上的红色,一时惊醒了两个人。 顾柳儿愣了。 玉书林也愣了。 顾柳儿身子微微发抖,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些迷茫。 ——他在干什么? 玉书林一把将帛布扯了下来,帛布下那双含怒的剑目露出来,他就是玉书林,和安子语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因为这双眼,他和安子语一点也不像了。 “太子殿下,气撒够了么?”玉书林的声音是滔滔不绝的怒意,“那在下恕不奉陪了!” 他咬牙切齿的说完,一把将染血的帛布扔在地上,转身拂袖离去。 刚到门口,一个人一把抱住了他。 玉书林呼吸有些不稳。 顾柳儿将脑袋埋在玉书林肩上,透过衣服,玉书林能感受到肩头一片湿热。 “对不起……对不起……” 顾柳儿的声音那般沙哑。这是第一次,顾柳儿在子语以外的人面前这么狼狈。 或许,他在安子语当着他面自杀时就已经疯了,但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的在乎。他一直在逃避,在伪装,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去告诉世人,我没那么在乎。 但是,心里的伤在那里,不碰它它也不会愈合。灵魂深处的疯狂在那里,逃避它,不代表它不存在。 只要有一个引子,他就会像今天一样爆发,会迁怒,会发疯,会失去理智。 他的子语啊!!真的不在了…… 死死的抱住玉书林,或许真想中秋节时他说的,玉门白,已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你不是子语,你不要模仿他,你就是玉门白,你就是门白……” 公子的声音伴着哭腔,明明那么高大,但身子却一直颤抖着,那么的脆弱。 起风了,帘子飞起,外面是戒备的将士们在来回巡逻。 玉书林合上眼。 心突然平静了。 晚上,玉书林打来水,给顾柳儿擦脸。顾柳儿恢复神志后就觉得羞愧难当,一直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一直在帐篷外听墙角的林傅知道他们直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抬头挺胸,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林傅带着笑唤道,他在小人得志。 顾柳儿一听这小子的声音就知道,这家伙都听见了,一时更加烦躁,干脆谁也不理,装死来了。 “太子殿下?”林傅凑近了些,又高调的唤了声。 这个是顾柳儿最大的污点呐!像个小孩子一样,因为别人无视他所以就在自己屋里撒泼打滚,这要是说出去,别人不都笑死。 自认抓到顾柳儿这一大把柄的林傅自然就趾高气扬起来。谁让顾柳儿总是说他笨,完了还总欺负他,对他拳打脚踢? 事实证明,顾柳儿羞恼成怒时,也会对他拳打脚踢。 当林傅贱兮兮的凑近被褥,讲第三句话:“太子殿下,你这厚被子哪翻出来的啊?莫不是你的脸褪皮啦?”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柳儿一个猛虎起身,就将被子罩住了林傅。林傅措手不及,被一起罩在被子中。 接着,顾柳儿使出家传打狗棍法,被窝里就不断传来林傅的哀嚎声。 闹完了,玉书林端着饭菜给顾柳儿,顾柳儿接过,边吃边道:“我以为你刚刚就会走。” 玉书林手一顿,而后继续收拾屋子里的狼藉,他平静的回道:“你多虑了。” 顾柳儿嚼着饭菜,用筷子翻着菜碗里的菜,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这南域终究是边疆,伙食一直很一般,没想到今天更是差到极致,居然都是绿的,没一星半点肉。 吃完饭,洗漱后,顾柳儿又黏到玉书林身上,仿佛今天白日里的撒泼打滚就是假象,压根没存在过。 玉书林无奈的说道:“今日太子殿下还不乏?” 顾柳儿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道:“不累。” “太子殿下可觉得热?”之前顾柳儿是谁也不想靠近,怕热怕到极致,除了做些别的事时,其他时候顾柳儿和他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 今日虽说天气转凉,但像顾柳儿这样直接靠在他胸口,还是会觉得热的。 顾柳儿却是顿了顿,然后转头看着玉书林,用许久都未使用的撒娇口音笑道:“公子一提醒,奴家就觉得,确实有点热呢。” 玉书林身子一僵。 顾柳儿说的热,定不是玉书林说的那个热。 当顾柳儿把他手上的书随意扔地上,然后吻上他时,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最后,玉书林无奈的叹口气,伸手一挥,熄了灯。 ……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林傅尖叫着冲进来,却见顾柳儿气定神闲的在穿衣服。 林傅自己先愣住了,现在……才卯时啊,顾柳儿怎么醒来了。震惊的让他把该说的事都忘了。 顾柳儿抬下眼皮,道:“什么事?” 林傅大梦初醒,一拍自己的脑袋,忙急道:“哎呦太子殿下!玉书林、玉书林那小子跑了!!” 林傅自认自己丢出来一记重锤,却不想,顾柳儿只是平静的穿衣,道:“知道了。” 林傅嘴张了张,然后瞪着眼道:“太、太子殿下,不会是你故意放跑的吧?!” 顾柳儿起身,他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套崭新的盔甲。 他父皇把他贬到南域来,一来因为他监守自盗,他父皇怕他到时候把大秦一起卖了,二来就是,不想让他干预前朝纠纷,他父皇可能是想前一辈的事前一辈解决。但是这都是他父皇的想法。 顾柳儿带过来的行李中,就有一套自己量身打造的盔甲。 顾柳儿边调整铁护腕,边往外走。 “看来还是本殿下不行啊,干了一晚上,他还能跑。” 第44章 “何飞,是吧?” 顾柳儿手持鞭子,身披盔甲,慢慢的走进主帅的营帐。 现在卯时,天只是蒙蒙亮,何飞边上一盏快燃尽的煤油灯,他坐在案几边揉着眉心,看来是一夜未眠。 顾柳儿进来,他睁开眼,有些不耐烦的想打发掉这个京城来的太子爷,结果一抬头,愣了愣:“你这……盔甲?” 顾柳儿亮出武器,道:“何主帅,不妨我们打一场,谁赢了,这一战归谁指挥可好?” 何飞眯起眼,却是一笑:“太子爷,现在大战当前,谁她妈还有心思陪你玩?还望你早点回去休息,别……” 话未完,鞭子带着劲风,劈在何飞边上,溅起一层尘土,鞭子收回,那个地方出现深凹。顾柳儿淡淡的将鞭子收起来,重复道:“可好?” 何飞一顿,嘴巴闭上,抿嘴看着那道深凹。这地虽是土,但因为常年践踏,早就结实如磐石,这一鞭子入木三分,可见使鞭者也定不简单。 他看向顾柳儿的目光已经变得认真。看来,这位太子爷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恃宠而骄、只是单单的花瓶啊。 顾柳儿的名声可不是特别好,一来因为他的样貌,一个男子,太过惊艳可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被人以貌取人。二来就是他在宫中鸡飞狗跳的日常,被添油加醋传到民间,自然就成了一大乱世魔王。 “太子殿下不妨先说说自己的思路?”何飞收起轻佻,将军事图打开,看着顾柳儿道。 顾柳儿也不计较之前他对自己的不敬了,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过去,在军事图前站定,而后指着山脉道:“非国投石,我们可投火球。现在天气干燥,林中落叶易燃,非国更是多易燃杂草,若是以布包易燃之物,中间包有石头,浇上油点燃投出,另一边的那片荒草地……” 说到这,顾柳儿便收了嘴,让何飞慢慢思考。 良久,何飞才道:“可以是可以,可是油从何而来。” “油的话……”顾柳儿转身,看向躲在门口的林傅,喊道:“林傅啊。” 林傅:“……” 林傅慢慢走进来,迎着何飞的目光,他一时有些别扭,甚至有些畏惧。没办法,作为边疆元帅,何飞也在这呆了十多年了,虽然才三十出头,但那骨子里的狂劲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在南方有经营煤油商吧?若我没记错,且距离南域很近。” 林傅嘴角抽了抽,而后道:“那个……不归我管啊……” 顾柳儿挑眉:“你连白清明的邀请函都偷,就一个信函,你没拿?” “……”林傅涨红了脸,他余光瞥向何飞,何飞听见一个“偷”字,还皱了眉,林傅当即脸涨的更红了,“我,我那不叫偷!” “你就说,你拿了没?” 煤油乃海上贸易而来,是由白清明掌管的。白清明与管事的之间有书信往来,因为白清明很少亲自去督察,都会通过一种独特的信函来当做暗号。而白清明一向谨慎,怕丢失,而特地做了好几份可鉴身份的信函,这样顾柳儿他们也好直接利用。 但来南域时,顾柳儿忘记问白清明要一份做准备了。 他含笑看着林傅。 林傅目光躲闪,还是泄气的回道:“拿了……”说完他又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后道,“我真不是偷!那个我也有资格拿!” “行行行,拿来吧。”顾柳儿挥手道,“派人快马加鞭过去运煤油过来,来回只需要一周。” 顾柳儿转身看向何飞,桃花眼含笑:“何元帅,一周我们还是撑下来的吧?” 何飞闻言,哼了声,狂妄的说:“一周?一周我都可以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了!” “话别说太满,何元帅。”顾柳儿轻笑道。 这次非国出战,想来也不仅仅只是趁火打劫,非国当和安莫羽也有些合作,不然不至于非国一进攻,玉书林就急急的离开了。且非国来犯,太过突然,而且一开始就来势汹汹,但却只是试探,并没有实际的动作。所以这次也该是给玉书林的信号。 既然和安莫羽有合作,那此次定不会简单。 “要不你去运煤油?”顾柳儿想了想,对林傅道,“你同白清明去交接过,那里管事当认识你。” 他们四人虽关系都挺好,但相较而言,顾柳儿和顾云走的更近些,毕竟顾柳儿母亲也是顾家人。而白清明和林傅走的更近一些,所以林傅才能总是手痒痒的去摸走白清明的东西,还每次都成功了。 谁知林傅一听,脸都白了,他忙摆手,苦着脸道:“不行不行!他娘的那管事的是个人妖!!我他娘的才不去!不去!我宁可在战场上战死!” 顾柳儿:“……” 顾柳儿亮鞭:“不知道本殿下与林御史间,谁鞭法更得劲?” 林傅绝望了。 何飞在一边旁观了会儿,还是道:“军中有个懂事的人,能言会道,也机灵,可以交给他。” 他刚说完,林傅马上像看救星一眼看他,忙应和道:“对对对,可以让他去,让他去就好!” 顾柳儿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连何元帅说的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反正只要不是我就成!!” “……” 何飞看了林傅良久,忽然被他逗笑了。怎么说呢,林傅现在又瘦又黑,简直就一只小黑猴,小黑猴时而绝望时而感激涕零时而情绪激动,看起来倒怪有意思的。 “成,竟然太子殿下有煤油的来源,那我就排侯捷去交接。”何飞道。 “侯捷?”林傅愣了愣,然后惊道,“他啊?他去了谁陪我打球?” 顾柳儿一掌拍他后脑勺上,而后又与何飞谈了些交接事宜,这时个将领也起床了,来到主营准备和何飞商量事宜,结果瞅见一身盔甲的太子,皆是一愣。 顾柳儿瞥了他们一眼,他知道,这些人都不信服他,所以他又看向何飞,道:“何元帅,第一战,本殿下带兵可好?” 何飞眯眼。 后来的将领一听,有些竟然嗤笑出声。 何飞瞥过去,当即所有人都站好,不敢有动静了。何飞看向顾柳儿,道:“那太子殿下,本元帅就拭目以待了。” …… 群山相连间,有一处断口,被称为山门,山门处建有城门。 主战往往在此打响,顾柳儿鲜衣怒马,出门应战。 本来太子出征,士兵们都有些别扭,当士兵对自己主帅持有怀疑态度时,战况定是不乐观的。所以刚开始打时,秦军完全处于弱势。 城门之上,其余将领都暗暗着急:“将军,为何让这太子出马?这不儿戏么?!” “是啊!你看,这,这……” 将领们都急坏了。出征的士兵可都是自己的兄弟!谁不心疼? 何飞却是一直锁眉盯着顾柳儿,沉默不语。 城门下,顾柳儿几鞭子下去,并没有狠扫千军万马之势。也是,这么久未用鞭,都生疏了。但顾柳儿却是越挫越勇。 士兵们士气不足,打的很吃亏,顾柳儿几鞭子挥掉向他射来的冷箭,扬声道:“将士们!本殿下夺敌军将领头颅来给你们助兴,可好?” 这般狂妄的话一出,宛若戏言,士兵们开始自然不信,可接下来的事就让他们有些瞠目结舌。 顾柳儿的盔甲虽是轻甲,但也是有一定重量的,谁知顾柳儿直接腾跃而起,以人为踏石,飞快的靠近敌军将领。 那将领本在与骑兵搏斗,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忙以剑挡去,谁知顾柳儿一鞭子直接将剑折了,而后鞭子抽在那黑皮将领脸上,血肉飞溅。 顾柳儿又是轻巧的踏着头来到自方骑兵处,同一个骑兵直接同坐一马,那骑兵直接被顾柳儿困在怀里了。 那骑兵一愣,挥长矛的手一抖。 顾柳儿将两个袭来的敌军一鞭子锁喉,而后对骑兵眨眼道:“借公子马儿一用。” 说完,他直接策马长扬,却是往后奔去。 那黑皮将领受此鞭打,顿时火冒三丈,竟也失了方寸,直接骑马跟着顾柳儿冲来。 谁知顾柳儿一松缰绳,借力高高跃起,而黑皮将领马儿猛冲,没刹住力,顾柳儿直接在他的头顶上方。 顾柳儿一笑。 黑皮将领大惊。 鞭子一挥,人头落地。 鲜血四溅时,士兵们士气大涨。 “好!!!” “冲啊!!!” 士气一涨,战况瞬间就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顾柳儿踏人回到自己马匹那,冷箭与他简直儿戏,鞭子打转着挥舞,成了一道护盾挡在身前,顾柳儿带着士兵们一鼓作气,杀了过去。 而敌军失了主将,皆乱了方寸,落荒而逃。 顾柳儿勒马,鸣金收兵。 何飞眉头舒展,道:“太子入南域,圣上之意,可不简单呐。” 那些轻视顾柳儿的将领们都闭上了嘴。 虽然顾柳儿这样打仗实在太过玩笑,但这种灵活,也是他们学不来的,穿着盔甲还在人上穿行,直入敌军领域脸都不带变色的,这份张狂,大概也只有顾柳儿做得出。 第45章 “非国这几日的攻法与往日不同,我想可能同反贼安莫羽有联系。”何飞摸着下巴道。 顾柳儿全神贯注的看着军事图,心里谋划着,闻言,道:“安莫羽主战场在北方,非国只是拖延我们去支援时间的工具罢了。”说完,他指了指军事图上的一个地方,道,“这里,火攻最好,明日不出所料,刮的是东北风。” 何飞跟着他的手看着那处地方,忽然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夜观天象?” “夜观天象倒不至于,只是碰巧发现一点规律罢了。”顾柳儿回道,而后食指敲击这城门的部分,看向何飞时那桃花眼含笑,他道,“倒是此处,何元帅,你觉得派谁应战更好?” 何飞一见他这模样,心中顿时了然,毕竟和顾柳儿镇守这南域也有一旬之久,对于他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他顺着顾柳儿的话,道:“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顾柳儿挑眉,缓缓说出两个名字,“林傅和吴壮。” 何飞:“……” 林傅的名字一出,何飞就愣了。吴壮是老将了,何飞信得过,只是这林傅…… 何飞脑海中闪过他愣头愣脑的呆样…… 其实他当只天真活泼的黑猴儿就好,上战场,他?能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飞的心理活动全写在脸上,但顾柳儿就气定神闲的笑着,以至于对林傅十分怀疑的何飞也有点点期待,被太子殿下推选当主将的林傅,到底有何本事? “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何飞道。 顾柳儿一笑:“成,那还请何元帅负责主战场了,火攻这一块,交给我就好。” “好。” “对了,林傅第一次上战场,还请何元帅,''多多关照''他。”顾柳儿特地咬重了“多多关照”四个字,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何飞:“……” 第一次上战场?! 认真的么?! …… 第二日,校场之上,将士们整装待发。 “将士们!今非国来犯!我们作为戍守边疆的将士!就要拿出将士们的骨气来!想想我们的家人,想想我们的妻儿,此次退敌,大败非军,保卫秦朝!我们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将士们,誓死一搏,做好准备没有?!” “做好了!!” 元帅何飞在高台之上鼓舞士气,气壮山河,引得将士们一阵欢呼。 衣锦还乡啊,多么美妙的梦。 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一呆就是几十年?归乡之愿,多么飘渺? 顾柳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声势浩大的战前动员,看了会儿,就忍不住去找林傅。 不出所料,林傅在角落中颓靡的坐着。 顾柳儿走过去,踢了踢他,笑着问道:“如你所愿,让你上战场了,开心么?” 林傅简直要崩溃了。 他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虽说习惯了在烈日炎炎的时候和一群大老爷们打球练武,但是!带兵打仗是什么鬼?!他除了监督监督杀手阁,其他时候可都是泡在悠闲生活中的。顾柳儿就真这么想让他战死沙场么? 他怨愤的目光从双膝间露出,狠狠的投向顾柳儿。顾柳儿面不改色的说道:“高兴点,想想你父亲,林御史当年可是威猛大将军呢。” “我父亲是威猛大将军和我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这太阳蒸干了他的水分,他真的可以哭出来。上战场真的不是闹着玩的啊! “当然有关系,你是他儿子啊,血脉之亲,自然能得到他的真传。”顾柳儿面不改色的怂恿道,“没事的,就是上个战场而已,就当我们平时练武时一样,只是对手从一个变成一群了而已。” 林傅:“……” 林傅崩溃了。 顾柳儿真的把他当傻子了么? 随着集合号角的吹响,林傅视死如归的起了身,当他步履蹒跚的走向队伍时,顾柳儿在他身后忽然道:“对了,竟然是战场,那必定有伤亡,所以,你不努力点,吴壮可能会因你而死哦。” 说完,顾柳儿还狡黠的笑眯了眼。 林傅身子一僵。 将士们兵分三路出征,何飞作为元帅,同两个主将来到主战场——城门。 顾柳儿则上了长城。 长城之上,一长排投石器架好,煤油浇在上头,巨石被捆在一边,将士们在口子处搭上弓箭,蓄势待发,一切准备就绪。 另一面山坡下,非国将士们亦是整装待发。两方战争一触即发。 南域最大的优点就是地势,占据了山岭的主导权,易攻易守。 随着鼓声,战争拉开帷幕! 一大波敌军从山岭的另一侧乌压压的冲上来,弓箭手不断往下射箭,递箭的士兵不断给弓箭手补充箭支。敌军的投石器架好,亦是气势汹汹的向这边发射,不得不说投石袭来确实会带来很大的损失,不一会儿就死了很多士兵,毁了很多箭,顾柳儿拳头紧握。 终究是没见识过这投石器的厉害,当真见识到才发现敌军的投石并不简单,已经有一部分士兵被迎面而来的大石砸死。 “放巨石!”顾柳儿喊道。声音在山顶回荡。 接着各领域把关的将领将这命令越传越远,让长城之上每一个地方都收到命令。 长城结构很灵活,有专门的关卡,像一扇门一样打开,容得下巨石。 巨石滚下,压倒许多冲来的敌军,还有些来不及转移的投石器也会被来势汹汹的巨石碾碎。 投石的力度终于缓了一些。但是大部分敌军也逼近山顶,而弓箭也入不敷出,快空了。 顾柳儿用鞭子将迎面而来的石头劈开,石头碎掉落在附近,掉落在他身上。 顾柳儿暗暗有些急。 他看了看天色,暗道,这时该来风了啊! “太子殿下!箭不够了!” “我这边也是!” “……” 箭支空缺地越来越多,顾柳儿用鞭子击落投石器投来的石子,额角冒汗。 主将判断失误,可是大忌。 要不……此时投火石? 不行不行,再等等吧…… “弓箭手降低火力!没箭的去帮忙推巨石!敌军投来的石头也利用上!” …… “元帅!让末将出城吧!” 主战场的局势亦不乐观,林傅本人的武功确实高强,但是作为主将,却差了点。主将的节奏往往会影响到士兵的节奏,而林傅节奏太乱了! 城门之上的将领急得不行。 他不知道为什么主帅会派这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担任主将,这不儿戏么?! 何飞却比那位主将平静,他静静的看着底下一直紧贴着吴壮身边的林傅,他忽然明白林傅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在试图保护吴壮。 这不可笑么? 何飞转身离开观战台,指挥道:“备马。” 方才的将领闻言一愣,马上急了,跟着何飞道:“主帅!你不能去!你去了谁指挥?!万一你有个好歹……” “你觉得我他妈会死?”何飞给了他一个眼神,便步履匆匆的下来城门,上了马。 策马扬鞭,挥剑斩敌寇,元帅一上,士气顿时大涨。何飞终究在这南域呆了十多年,御马奔驰,所到之处敌寇皆人头落地。 他直奔林傅。 林傅杀敌总是往吴壮前面急,吴壮开始还没察觉到,但渐渐反应过来,当即骂道:“去你老母!别在老子前面挡着!!” 林傅平时嘻嘻哈哈,可这个时候就偏偏像头牛,倔犟的盲目冲锋在前。 吴壮急了,奈何战场之上,又有他多嘴的机会?他只能焦急的一边杀敌,一边尽量将自己的战场拉离林傅,奈何林傅就黏在他前面了。 快靠近林傅和吴壮时,何飞直接弃马一跃,跃到林傅马上,提着他的后领,竟然直接把林傅提了起来!他再一跃,退回自己战马处,此处为我军领地,敌军少些,何飞直接扇了林傅一巴掌。 扇完,他一边挡住敌军的攻击,一边冲自己身前坐着的林傅吼道:“你他娘的这可是战场!!” “我知道这是战场!!可是我他娘的不会打仗啊!!!”林傅也怒了。他吼了回去,但泪水却还是决了堤。 为什么让他当主将啊?为什么啊?万一真的因为他,吴壮死了怎么办?! 何飞一顿,忽然,一记长矛刺来,何飞猛地回神,按住林傅往前一倒,但长矛还是刺破他的背后的盔甲,划破了他的背。 “元帅!!”一直关心着何飞的吴壮瞥见这一幕,焦急的呼道。 何飞一剑刺入那骑兵的心口,抽出剑,冲不远处总分心的吴壮吼道:“你他妈看哪呢?!管好自己!!” 他忍着痛,一拉缰绳,将马掉头,在士兵的掩护下往回撤。 路上,林傅还在那崩溃的痛哭,何飞拳头紧了紧,他真心骂自己,为何就那么没脑子的信了顾柳儿?让一个没有一点经验的人当主将,他疯了么?!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对林傅道:“太子殿下指名让你担这个担子,说明你肯定有让他信任的地方。” 回城之后,何飞抱着林傅一边指挥另一个将领补上林傅的缺,一边跟着军医往营帐里赶。 林傅堂堂七尺男儿,被何飞托着臀抱在胸前,也总算是回了神,挣扎道:“你他娘的放开我!” 何飞被扯到伤口,脸色更难看了,他直接一掌拍在林傅屁股上,道:“你他妈安分点!” 林傅:“……” 林傅觉得这辈子的脸今天一天全丢光了。 第46章 何飞光着膀子让军医给他处理背上的伤口,他看向抱膝蹲在一边的林傅,林傅把脑袋埋在双膝间,还在那抽泣。何飞无奈的叹口气,喊了他一声:“喂,别哭了。” 林傅不理。 鼻子一吸一吸的,好不委屈,混着营帐外沙场上滔天的呐喊声,擂鼓声,林傅这抽泣声倒显得格格不入。 何飞啧了声,待伤口包扎好,就披上盔甲出了营帐,他对军医道:“看好他。”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去向城门之上。 而躲在角落里的林傅也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是红肿的,这时,一阵微风缓缓吹来,帘子飘起,外面是一片捆起来的金黄的干草。 他吸吸鼻子,又把头埋到双膝间,他嘟囔道:“他娘的,还真起风了……” …… 眼看就要箭尽石绝,顾柳儿心急如焚。不知道主战场那边发生了什么,敌军士气大振,冲的更猛了,身边的小将急道:“太子殿下,投火石吧!” “再等等。”顾柳儿额角已经开始溢满汗水,挥着鞭子击落飞石,他在赌。 林傅那边现在肯定是掉了链子的,这在顾柳儿意料之中,但他同时也知道,何飞绝对能扭转局面,“好好照顾”林傅的。 顾柳儿咬牙。 “林傅……你可别掉链子啊。” 忽然—— 一阵风从背后袭来。 ——起风了。 风吹拂,将顾柳儿所有的焦虑、阴霾一扫而空,宛若山间清泉,将顾柳儿洗涤干净,前所未有的轻松。 顾柳儿喉结滚动。 鞭子狠狠的劈在地上,溅起几层尘土。 “投火石——!!” 这一声,宛若号角,将所有不堪重负的将领们带动起来了。 命令以顾柳儿为中心,渐渐蔓延这个长城,此起彼伏的传令声,裹着油和布的石头被点燃,炽热的火球一个个抛向空中,落在敌军领域干草地上。 轰然大火—— 顾柳儿马上发布下一个命令:“弃弓用剑,冲出去!!” 命令一下达,弓箭手们分分将弓箭丢弃,拔出腰间的剑,翻越长城,迎着敌军厮杀出去。 火球落着的地方,燃起滔天大火,燎原之火顺着东北风,蓄势凶猛的吞噬非国军队,哀嚎声,痛呼声,奔跑声,都在大火中响起。 而那些已经冲上来的非国士兵进退两难,前是逼来的南域士兵,后是一点点逼近的炽热大火,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可是战场上,谁不是殊死一搏呢? 顾柳儿看了看火势,紧接着想下达下一个命令,奈何一张口嗓子嘶哑疼痛,方才下令拼尽全力,扯到了嗓子,他只能同身边的小将领道:“每个投石器两个人,其余人去砍树,将靠近长城高大的树都砍了,把多余的煤油桶一并投出去。” 小将领已经被这滔天大火震惊的浑身发抖,他闻言,呼吸有些急促,忙连声应着,赶忙去传达命令。 小将领走后,顾柳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缓了缓,他嘶哑着嗓子对长城外的士兵喊道:“撤退!” 此时腹背受敌的非国士兵也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南域士兵接到命令,赶忙边打边撤退。 靠近火边的非国士兵本欲追击,奈何被大火带起的浓烟直接呛得他们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哀嚎着,想往上奔,奈何火舌袭来,渐渐吞噬他们,只留下惨叫声,和满地打滚的火球。 火石数量准备有限,很快投完了了,接着一桶桶煤油上了架子,被投出去,火上浇油,彻底将半丈高的大火瞬间燃到一丈高,接着一阵阵爆炸声袭来,火彻底成了脱缰之马,势不可挡。 与此同时,城门之上,何飞看见两边燃起的大火,却笑不出来。 因为大火,所以非国所有士兵都往主战场聚集,他们试图撬开城门闯进来躲难,以至于眼见着黑压压的非国士兵赶来,士兵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当他满头大汗飞快的思考对策时,忽然,一阵敲锣声响起。 ——鸣金收兵。 何飞愣了,他转头一看,竟然是方才还在哭鼻子的林傅。 “狗儿子你他妈干什么?!!”一边的将领猛地冲上去就要打还在那敲锣的林傅,但何飞却过去一把将将领拦了下来。 这个时候,只能放手一搏了。 何飞沉着脸道:“可有计谋?” 林傅不卑不亢的迎接他的目光,平静的说道:“将所有干草和煤油都扔下去,继续火攻。” 闻言,将领嗤笑:“你这是自取灭亡!大火也会烧到我们自己的!” 却不想林傅皱着眉,难得的认真。他用这双眼睛看何飞,何飞与他对视一会儿,还是下达命令:“把所有干草收集起来!扔下城门!” 林傅道:“我已经吩咐完了。”说完,一群军医及打杂的士兵抱着干草已经过来了。接着是煤油。 底下的士兵边打边撤退,敌军亦是黑压压的追击上来,完全势不可挡。 城门打开完全无法关,林傅道:“就在城门口打。” 这下何飞知道他意思了,命令传达下去。城门口是个口子,地方有限,纵然敌军再多,进到城门中的也只有这么多。 而干草扔下去,混着煤油,点了火,城墙之下皆是火光,这也阻了敌军爬墙。 虽然这以火阻敌并非长久之策,但足以让长城之上的士兵赶来支援。 何飞看了林傅一眼,然后下达命令:“将士们,下城门,迎敌!” 林傅却开始指挥炊事兵等杂物兵守城门。 南域久未战,粮草充足,这一大捆一大捆的干草扔下去,点燃的火,也是不容小觑的,那些搬着梯子的非国士兵压根无处落脚,就算有将梯子成功搭上来的,泼上煤油,梯子自焚。 他们坚持了半个时辰,长城上的部分士兵赶来支援了。 …… 这场战从清晨打到第二天清晨。 一天一夜,大败非国,而那场大火却一直没熄灭,继续吞噬着非国的领土,非国缺水,最后是燃到沙漠地带才罢休。 作为背风向,火虽然燃的慢很多,但是也会一点点靠近长城,可是因为顾柳儿提前将沿长城的可燃源给斩除了,所以并未波及到南域这边的山坡。 一天一夜,战争终于结束了。 火肆虐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的焦尸,虽然也有南域士兵,但非国士兵占了绝大多数。 而顾柳儿在大战之后,直接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林傅毛遂自荐去照顾他,本来想狠狠整他一次,结果看着这个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但五官精致到人神共愤的美人,平时总是很狡猾像个小狐狸,现在却憔悴的像是下一口气就会断,他还是忍住没有动手。 林傅嘀咕道:“心那么黑,偏偏脸这么好看。” 出了营帐,外面是庆功宴,大获全胜,每个人都笑嘻嘻的,但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又哭又笑,有才华横溢者来唱两首山歌,打两套剑法,平时最闹腾的林傅看了一眼,却没有笑嘻嘻的也去舞两下剑表现表现。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拿着酒尝试着舔了两口。 浊酒不是很烈,只有一点酒味,味道并不好喝,但对于受不了京城好酒烈酒的林傅,这种酒水反而合了口味。 他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看着别人闹,显得格外落寞。 这时,他身边坐下一个人,林傅没有看他。 何飞道:“太子殿下如何?” 林傅喝了口浊酒,道:“还好吧。毕竟是京城来的,平时不活动,虚。” 何飞轻声笑了两声,爷们儿笑的声音很低沉,却具有一种独特的磁性,何飞看向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京城来的。” 林傅哼了声,不服气的瞪向他:“我是京城来的,但我他娘的虚吗?虚吗?!” 何飞冷峻的脸在篝火火光的映衬下,倒显得十分柔和,他与林傅对视良久,久到林傅都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他才转回头,笑着说:“一个小猴儿,就该活泼点,刚刚那样像什么话?” “谁是猴?你他娘的才是猴!!”林傅冲他怒吼一声,好在庆功宴上士兵们太过欢脱,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所以没人注意到这角落的事。他吼完,然后气愤的一口把碗中的酒水喝尽,再拿过酒壶继续倒。 何飞又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从未听闻太子殿下在南方还有关系,你那关系,哪来的?” “关你屁事!”林傅毫不客气的喷回去。 这次战争林傅最大的改变就是对何飞的态度,之前和何飞没打交道时,他是避着走的,后来跟着顾柳儿和何飞有接触了,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看,现在,直接本相毕露。 不过何飞倒也没觉得生气。 他看林傅这干瘦样,想到城门之上,他那认真的眼神,就忍不住失笑。 当时面对敌军大增,他确实准备撤军,但是撤了军,敌军会用梯子爬上城门,城门上无法招架住攻势,恐怕无法拖到友军支援。 在他焦急万分的思考时,林傅那声锣声,反而让他脑海中紧绷的弦忽然松弛,那种放松的感觉本不该属于战场的。 虽然放火的法子有些异想天开,但好歹有用。 何飞看着眼前这个干猴似的林傅,越看越觉得,还怪可爱的。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傅的脑袋,谁知道林傅猛地转过头,拍开他的手,大着舌头的骂道:“你、你他娘的……别挨老子!” 何飞:“……” 火光下绯红的脸颊,朦胧的双眼——林傅居然醉了?!这一点点酒味的酒水,和水都差不多了,结果,林傅醉了? 何飞忍不住扶额,然后林傅就发酒疯开始打他,何飞眉角跳了跳,颇为无奈。 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第47章 “多谢林御史特地运来粮草。” “无妨,我就顺路过来接个人罢了。” “是……” “嗯……” 营帐外,窸窸窣窣的寒暄声伴着清晨的凉意,昏睡中的顾柳儿缓缓睁开眼,他扶着额缓缓坐起来,浑身滚烫,额角血管还在抽搐,呼吸间全是炽热。 烧还未退啊。 顾柳儿叹口气。 这时营帐的帘子也被挥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顾柳儿偏头见了,因发烧而不正常红着的脸上露出笑来:“哟,这不是威猛将军林大人么?” 林陆河脸色可不好看,他板着脸走进来,手里拿着圣旨,不过他也没按规矩走,直接将圣旨扔顾柳儿身上,道:“来到南域了你也不消停,你这以后还怎么当一国之君?” 顾柳儿眼前有些发昏,但他还是强撑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我竟然是太子,父皇也定不希望我在这南域一点动静也没有吧?” 林陆河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叹口气。他本想给顾柳儿打盆水来的,结果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 只见林傅抱着水盆抚开帘子走进来,边走还边骂骂咧咧自言自语道:“这何飞真他娘的缺德,还给我使绊子,这水都差点倒……” 父子视线相遇。 林傅:“……” 林陆河看了他一眼,又看第二眼,再皱着眉死盯着林傅,把他不断的打量,像极了城门口检查的人。 林傅咽了咽口水,抱着水盆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咋办。 这……没人告诉他他父亲会来啊!当初跟着顾柳儿走,和他父亲一声招呼也没打,虽说他父亲也没来这南域兴师问罪,但他看着他父亲,还是像个离家出走被揪住的调皮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在林傅紧张不已的时候,林陆河终于转移了视线,他转头看向顾柳儿,问道:“这南域招兵没要求么?这种黑猴儿也招进来?” 林傅:“……” “……”顾柳儿:“噗嗤——” 顾柳儿本来就因为发烧浑身虚弱,结果这一笑,更是一身热血猛灌头顶,一阵天旋地转。 林陆河还不明所以的看他:“你笑什么?” 林傅顿时有些委屈了。 他抱着盆,委屈巴巴的走向顾柳儿,结果被林陆河拦住了,林陆河接过他手中的盆,道:“小兄弟,让我来吧。”说完,还多瞅了林傅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听闻南域此战用火,小兄弟这……莫不是被火熏黑的?” 林傅:“……” “哈哈哈哈……”顾柳儿忍不住了,笑的肩膀直打颤,然后笑的头痛欲裂,他不得不扶着额头。第一次知道笑也这么痛苦。 林陆河又懵了,再次看向床上笑成傻子的顾柳儿,问道:“太子殿下,你到底在笑何事?” 顾柳儿缓了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小兄弟,介绍下自己。” 林傅颇为无语的给了林陆河一个眼神,然后大声道:“我,林傅!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林陆河的儿子!” 林陆河:“……” 还别说,林陆河此时脑袋也是嗡嗡作响,宛若五雷轰顶。 要知道,林傅来南域之前,虽不能说是像顾柳儿这般如花似玉,像玉书林那般风流倜傥,但是!好歹是白白嫩嫩的富家公子。 这…… 怎么改头换面,当个黑人小伙了?还长的跟猴儿似的。 难道当年,林傅的母亲私通过别的男人? 还是林傅受不了舟车劳顿,路途死后附身在这干瘦小伙身上? 越想越离谱,越想林陆河脸越黑,脸黑父子打个照面,谁也不比谁脸白。 最后还是顾柳儿咳了一声,道:“林大人,麻烦把水端来一下。” 林陆河这才回神,把手中的水递过去。 等顾柳儿洗漱完,三人坐在桌子边。顾柳儿问道:“林大人此番来此所谓何事?” 林陆河把目光从自己“走失已久”的儿子身上转到顾柳儿身上,然后看向床上的圣旨,道:“自己去看看吧。” 顾柳儿看了眼,又转回头道:“最近本殿下头昏眼花,目不识丁,还是请林大人口诉吧。” 林陆河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绕,直接道:“江南一带的叛军势力强盛,一举夺下宜州等三大州郡,陛下派了几路人马镇压未果。”说完,他看着顾柳儿道,“至于领将的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柳儿嘴角总是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准备给自己倒茶,奈何手上无力,幸好林傅变得机灵了些,忙帮顾柳儿倒好,顾柳儿这才饮茶回道:“不知林大人为何不亲自出马镇压呢?” 闻言,林陆河还真顿了顿,少顷,他才面色复杂的说:“你父皇说,怕我出马没分寸,直接把给人杀了。” 顾柳儿饮茶的手猛地一顿。 顾柳儿故作淡定的放下茶杯,然后笑道:“林大人毕竟年迈了,还是当好御史大夫就好了,打仗这种事,我们小辈来做就好。” 林陆河又不像林傅那样缺根筋,顾柳儿父子的心机他都看的明明白白的,所以哼道:“我才不屑于和你们这群娃娃打仗,此番我接你去江南,我还要去江北同江北军汇合,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去吧。” 顾柳儿当即就笑着,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折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启程吧。” 说完,他还真准备出发,结果林傅赶紧拦住他,林傅瞪眼道:“太子殿下!你这还发着烧呢,又他娘的瞎闹腾啥啊!” 一鞭子抽在林傅屁股上,林傅委屈的抱着屁股转头看向林陆河,林陆河板着脸道:“你他娘的年纪轻轻就少说点脏话痞话,多学学人家白清明!” 顾柳儿含笑看他。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话从谁那里学来的。 事实证明,林陆河也不想在这南域呆着,昨夜才运送粮草来到这南域,今日就已经做好带顾柳儿直接走的准备,虽说顾柳儿发烧这并不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既然顾柳儿愿意今日走,那他林陆河巴不得。 林傅本想跟着走的,但顾柳儿拍了下他的屁股,笑道:“这阵子你就呆在南域吧,再待一会儿,我觉得你都可以直接混进非国当内奸了。” 林傅这个不怎么记仇的,当下就眼泪花花,依依不舍的牵着顾柳儿的手道:“太子殿下,我一定会在南域好好努力的,到时候一定会让太子殿下也有机会感受一下,一个人打一群的感受的。”说完,还配上真挚的泪水,顾柳儿想把手抽走都抽不走。 顾柳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何飞,道:“那就有劳何元帅帮林大人照看林傅了。” 站在一旁送别的何飞应了声。 还发着烧的顾柳儿就这样缓缓的上了马车。 车夫依旧是林伯,当初林伯把他们送到南域,就又回去了。现在又赶来,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却还这样舟车劳顿。顾柳儿道:“林伯,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林伯恭敬的回道:“回太子殿下,老奴一切安好。” 等顾柳儿和林陆河都上了马车,马车才缓缓的出发了。 当初来时,就三人一马车,再加上一些简单的行李。此番去时,数千士兵跟随车后,从南域出发,去向下一个战场。 当初誓师大会,何飞一腔热血的喊道,打败非国,就可衣锦还乡。但事实上,现如今内战未平,他们这些戍守边疆的将士,又怎会真的衣锦还乡呢?只不过和顾柳儿一样,从一个战场去向另一个战场罢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着,带着士兵们的脚步声,就像沙漠中的驼铃声,悠悠飘远。 当马车经过一个边镇时,那里的人们竟然闻讯出来,围在道路两边欢呼雀跃,他们在高歌,在夸赞这些戍边的战士们凯旋。 这些在沙场上茹毛饮血的将士们,实际上大多都是少年时随兵出征,到了老时才有机会归乡,甚至大部分,只能永远的呆在异国他乡。 对于边镇朴实的镇民们夹道相迎,为他们大败非国而欢呼雀跃,而感激,无数的瓜果蔬菜争相送来,希望将士们路上不要饿着。 这时,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抽噎着接过香甜的瓜果,接着行军队伍中,越来越多的隐忍着的哭声。 顾柳儿抚开帘子望去,沉默着又放下了。 虽然顾柳儿露脸只是片刻的事,但是眼见的姑娘们一眼就瞅见了。有些大胆的姑娘就捧着瓜果,小跑着追上马车,热情的呼道:“将军!将军!吃点瓜果吧!新摘的!” 已经有许久未吃过瓜果的顾柳儿闻言,忍着发烧的不适,又挥开帘子去看。 跟着马车跑的是个小麦肤色的姑娘,眼睛很大很水灵,她捧着一大捧瓜果笑的热情。顾柳儿只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被她手中的荔枝吸引住了。 这时,顾柳儿头也不昏了,脑也不热了,将一双白皙的手伸出窗外,手指节节分明,修长白皙,宛若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他去接那一大捧荔枝时,手指还碰到了姑娘的手。 接过荔枝,顾柳儿莞尔一笑,桃花眼中如水波般荡漾,他道:“多谢。” 公子倾城一笑,这世间万物,仿佛刹那间失了颜色。而姑娘也像是被夺了魂,羞红了双颊,愣在了原地。 顾柳儿坐回车里,忙剥开一颗塞在嘴里,荔枝的芬芳蔓延开来,顾柳儿觉得自己要热泪盈眶了——真的好新鲜好甜! 他边剥边嚼,嘴里还要说话:“到时候我要是当了皇帝,我一定要把京城迁到南方来!” 一边的林陆河:“……” 第48章 “太子殿下,看来此次平反结束后,你也不能疏于锻炼。”林陆河沏好茶,喝了口道,“年纪轻轻身子就这么弱。” 顾柳儿吃完荔枝后就靠在车壁上,难受的闭着眼。发着高烧还如此奔波,烧确实难退。呼着滚烫的热气,顾柳儿睁开眼,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笑道:“林大人有所不知,前几天我还只是昏迷,结果林大人一来,我就烧上了。” 林陆河面不改色的放下茶杯道:“这么说我倒挺荣幸,我一来,太子殿下就从昏迷中醒来了。” 顾柳儿:“……” 顾柳儿闭眼,继续睡。 和老狐狸讲话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林陆河手指摩挲着茶杯,想到现如今四处战乱,反贼四起,不由叹口气道:“本以为秦国至少百年无忧,却不想现在就内忧外患了。” 顾柳儿闭着眼道:“要怪就怪我父皇,斩草不除根。” “或许吧。”林陆河把茶当酒喝,结果一口下去,烫的脸都青了,吐又不好吐,只好强装镇定的咽下了。 顾柳儿动了动身子,换个舒服点的睡姿,然后睁开眼问道:“林大人,我父皇当年为何要改朝换代?不都是安家人?” 现如今之所以安莫羽能有如此大的势力与安裴风一搏,最大的原因就是,有很多维护旧朝的老臣。当初旧朝老臣被贬到地方,遍及全国,为的是不让他们联合,但安莫羽可以成为勾通他们的那条线。 现如今安莫羽一反,那些人自然跟着反,这么多年的养精蓄锐,于是引起全国范围内的谋反。 说到底,为何要改朝?都是安家人,夺下皇位不就好了? 林陆河本想解释,奈何嘴巴被烫的现在还火辣辣的疼,所以他迟迟无法开口,顾柳儿就以为是他父皇的一时热血沸腾,于是叹口气,重新闭眼道:“罢了,也就我父皇做得出。” 林陆河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别太看轻你父皇了。” 说这话时,顾柳儿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林陆河见顾柳儿睡过去了,便叹口气,忽然,他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整理了下衣摆,起身到外面,对林伯小声道:“林伯,我西瓜呢?” 林伯了然,从马车一边挂着的箱子中拿出一个大西瓜,递给林陆河,林陆河眼睛一亮,就坐在外头,把西瓜劈成两半,林伯一半他一半,两人用勺子挖着吃。 林陆河吃的开心,口中被烫的感觉也被这西瓜的清爽给覆盖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对林伯说:“林伯,还记得小时候,我和皇上在你瓜田里偷西瓜吃么?” 林伯一笑,皱纹就更明显了,谈及现如今这些权倾朝野的大臣以及皇上的当年事,他就不由笑着感慨道:“你和皇上啊,当时总喜欢背着白丞相到处捣蛋,老奴那瓜田可是太遭殃喽!” 林陆河大口吃着西瓜,西瓜水溅在衣上他也不管,还真有几分少年模样。其实在长辈面前,谁还不是少年呢?他嚼着西瓜皱眉道:“不能怪我们背着他,他实在是太能说了,一天到晚就在那念经。”说完,他吐出西瓜子又忍不住笑,“现在皇上肯定吃不到这么鲜的瓜。” 林伯也跟着露出笑容,显得很慈祥。 当初这四个人,一起从底层慢慢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是从壮年到了现在的老年。岁月真是神奇的事物,能让玩泥巴的少年变成人上人,也能让曾经的九五至尊沦落到现在,起兵造反,只为夺回自己的东西。 当年事,只有当年人知道啊…… “林大人……” 顾柳儿悠悠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 林陆河猛地一顿。林伯倒是慢慢悠悠想继续细嚼慢咽。 气氛有些尴尬。 林陆河清清嗓子,正色道:“太子殿下,你现在正在发烧,不易吃这些冰凉之物,等你烧退了,我们再给你买西瓜。” 顾柳儿:“……” 顾柳儿凉凉道:“原来林大人是背着本殿下吃西瓜去了啊?” 忽然醒来,结果发现身边少了个人,顾柳儿只是喊了声,没想到…… 他叹口气,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坐起身来,顾柳儿卷起一条腿,懒散的趴在那膝盖上,长发宛若瀑布,顺着脸颊垂落下来。 其实…… 他父皇何尝不是呢? 想到那深宫之中的男人,顾柳儿目光流转。他父皇其实,真的想早点退位吧?明明并没有那么喜欢那个皇位,却还是死守着那个位置,同安莫羽打了两次大战,为的,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顾柳儿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几日的车程,他们终于到了江南驻军地。因战争的缘故,此地戒备森严,走过几大关卡,经过几次检查,他们才终于到达主营。 顾柳儿便下了马车。 此时已经入秋了,江南地区虽不见秋色,但已觉秋凉。下车时顾柳儿还特地披了件斗篷,但还是有点受凉,四肢关节针扎似的痛。 “太子殿下,既然你烧已经退了,那我就先走了。” 林陆河连车都懒得下了,抚开窗帘就对顾柳儿道。 顾柳儿裹着斗篷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林大人何不下来喝杯热茶再走?” 林陆河兴致缺缺的说道:“还是等战乱平息后,太子殿下再请我喝茶看画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看画”二字着实把顾柳儿刺激的不清,一想一宫殿的宝贝全被这糟老头霸占了去,他就气的不行。 瞪着马车远去,顾柳儿才转回身。交接的士兵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此刻忙过来引路:“太子殿下,这边请。” 顾柳儿裹紧斗篷,大步流星的跟着他走着,面色沉着,边走边问这边的情况:“此地现如今的主帅是何人?” “回太子殿下,是顾小将军。” “顾……”顾柳儿愣了愣,诧异的问道,“可是顾云?” “回太子殿下,是顾家二公子顾水。”士兵回道。 顾水? 听到这个名字,顾柳儿的脸色就黑了一个度。 士兵一看他这脸色,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顾柳儿黑着脸走回自己的营帐。 “敌军那边的情况,还劳烦小兄弟告知。” “是,太子殿下。” …… 顾水当初自然和顾云他们一同来宫中进修了。但是,这个人奇葩有三。一是,长的男儿模样,却偏偏故作女儿姿态,一步一腔就似那青楼女子。二是,武艺极佳,可以说,比顾柳儿、林傅还要好。林陆河给他挑的是双斧,结果他不满意,自己找锻造师锻造了两把形状诡异的心形斧头,斧柄处还被他绑有粉色丝带。 至于最后一点……那就是断袖。而且最奇葩的一点就是,他同时喜欢两个人。他当初是和二三四王爷一批次一起学习的,顾柳儿是和林傅这些一批次一起学习,当时的太子安若鸿因为不放心顾柳儿,所以是两边的课都上。 这个顾水,在大些的那些学生中,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安若鸿,才九岁十岁的年纪,就格外早熟,明天对着安若鸿发嗲,说要是安若鸿当了皇帝,自己一定要进宫选秀。 直到长大,他都是最想被安若鸿抱的男人。 后来,顾柳儿十岁时,他随父进宫,遇见了小小年纪就宛若陶瓷娃娃的顾柳儿,然后,他又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了顾柳儿,说,等顾柳儿弱冠,一定迎娶顾柳儿。但当时,他仍然痴恋安若鸿。 一方面,他想被安若鸿抱,另一方面,他想抱顾柳儿。 总之,这个人一直算得上顾柳儿的童年阴影,以及断袖这方面的启蒙者。 只是,自从顾柳儿对安若鸿下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 没想到再见这个奇葩,竟然是在战场上,还要并肩作战…… 顾柳儿心烦意乱的熄了灯躺下了。 江南的秋总是伴着梧桐芭蕉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这里的路上,顾柳儿睡了一路,此刻倒失眠了。 顾柳儿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床顶,耳畔是潇潇夜雨。 不知道玉书林怎么样了,听闻敌军也有两位主将相互制衡监督,不知道另一位主将如何,会不会为难玉书林。 不过他顾柳儿看上的男人,不能这般弱吧? 可是…… 想着想着,营帐外和营帐上的雨声倒像是催眠曲,顾柳儿眼睛闭了闭,竟有几分睡意。 就在他准备进入梦乡时,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像是有人将守门的侍卫给放倒在地。 顾柳儿心中微动,忍不住继续维持平缓的呼吸,装起睡来。这时,来人已经悄悄的移到床边,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混着雨水的味道,传到顾柳儿的鼻间。 然后却是没了动静。 一阵衣服的窸窣声,接着一个干燥温热的手搭在顾柳儿的额头上,似乎是确认顾柳儿没有发烧,这手才被收回去。 被子被往上挪了挪,顾柳儿本想动一动的,但想了想,怕把人吓跑,还是没动静了。 这难得自己找上门来啊。 来人在床边又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离开。听到门口帘子挥开又落下的声音,顾柳儿才睁开眼。 翻身坐起,顾柳儿点燃了身边的烛火,床边上那一滩水让顾柳儿失笑出声。 这么大的雨,还担心他发烧没?别到时候自己倒发烧了。顾柳儿抬头,桌子上赫然放着一盘荔枝,看起来挺新鲜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柳儿很想吃,但又没吃,他看了会儿,还是熄灭烛火,躺下来继续睡。 ——还是明天吃吧。 毕竟…… 秋雨不停,一个高瘦的身影在夜间悄无声息的穿梭着,出了秦军的营地,入了叛军的帐篷。 第49章 “太子殿下,这荔枝……”之前接顾柳儿的是副将小方,全名方达。看起来挺机灵的,他端着水盆进来时,正好瞅见桌子上的那盘荔枝,愣了愣。 顾柳儿正在给自己整理护腕,闻言,抬眼皮看向那荔枝,随口道:“哦,林大人送的,昨夜嘴馋,本殿下就翻出来尝了两颗。” 方达应了声,把水盆拿过来时,眼睛还是忍不住多瞟桌上荔枝几眼。 顾柳儿就着水盆洗把脸,然后笑道:“怎么,可是想吃?” 闻言,方达脸色大变,忙举着脸盆下跪道:“太子殿下,末将知罪!”说着,端着盆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顾柳儿把脸洗完,拿来桌上的毛巾,擦了脸,然后边擦手边道:“无妨,起来吧。” 方达却不敢起。顾柳儿把毛巾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道:“本殿下并无责怪你的意思,你堂堂副将,愿为本殿下端来这水,本殿下已是欣慰,起来吧。” 闻言,方达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接着就低着头端着盆站在原地,顾柳儿没让他走,他也不主动告退,倒像是在等顾柳儿惩罚他。 顾柳儿挑眉,问道:“方达,你何时入伍的?” 方达忙回道:“回太子殿下,末将一年前入伍的。” “一年就升为副将了?看来小兄弟本领不错啊?”顾柳儿一笑,桃花眼中宛若一潭池水,是闪着光的。方达头更低了,当下就羞红了脸。 方达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太子殿下,末将、末将只是运气好罢了。” 顾柳儿起身,抬步往前走,方达忙跟在后面。顾柳儿边走边道:“行了,回去吧,下次若林大人再给本殿下荔枝,到时再分你。这次的……不可以。” “不、不用了,谢谢太子殿下……那,那末将先告退?” “去吧。” 只是这连吃个西瓜都要背着他的林大人,是不是会真的给他送荔枝,他顾柳儿也不知晓喽。 待方达走后,顾柳儿才坐在桌边,剥来一粒荔枝。 鲜嫩多汁,荔枝的芬芳在唇齿间蔓延开了。 忽然挺感谢他父皇的,让他来这一趟江南。 “方达么?”顾柳儿嚼着荔枝嘟囔着,他淡粉色的指尖细细的将果肉剥出来,“洛州州尉……也姓方吧?” 剔除黑色的果核,将果肉放进嘴里,顾柳儿舒服的眯起了眼。 …… 随着方达一起来到主将的营帐,挥帘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将军正坐在案前,翘着兰花指写着什么。走近了些,可以看见他腰间别着两把绑有丝带的斧子。 顾水抬眼,勾起嘴角笑了笑,语气却尽显嘲讽之意:“五皇子,别来无恙啊。一阵子不见,都成太子殿下了。” 顾柳儿波澜不惊的回道:“顾公子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摇身一变竟是大将军了。” 顾水哼了声,声音末尾还带着回旋。顾柳儿表示,尽管看了很多遍听了很多遍,但还是难以适应他这拿腔作调的风范。 “既然今日共事,还望顾将军公事公办。”顾柳儿微微行礼,先退一步。对于顾水,他不想多费口舌,毕竟说的越多,得到的只是更多的娘腔语调,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顾水显然因为安若鸿之事而对顾柳儿怀恨在心,虽然当初他喜欢的是顾柳儿和安若鸿,但是毁了他这个念想的是顾柳儿,最后毁了安若鸿的,也是顾柳儿,这不由让顾水积怨在心。 顾水爱搭不理的嗯了声,然后用兰花指将案几上的文案提起来,捏着递给顾柳儿道:“切,拿去~” 顾柳儿:“……” 这布满老茧的手,捏着兰花指,还有,这指甲上涂着的……是胭脂?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顾柳儿脸都黑了。 他父皇把顾水安排在这,是故意的么? 接过文案,上头是这几天前线的战况,几番对战几番试探,有顾水个人的分析在里头。顾柳儿边看边问道:“可有之前的情报?” 顾柳儿指的是顾水之前将领的情报。安莫羽主要是从洛明城起军,主要是北上。而玉书林来后,带兵南下,仅仅一个月就连攻洛州三座城池。顾水来时正好阻断他继续南下,将他堵在无息城和天宁城中间。但之前的三座城池都是由朝廷派来的其他将领把手,顾柳儿问的便是这段时间的情报。 顾水闻言,托着“香”腮,懒散的翻着一边堆积起来的文案,而后翻出几本,又是捏着兰花指递给顾柳儿,道:“诺。” 顾柳儿接过,席地而坐,开始认真的翻看起来。 玉书林这边的优势在于,云梯、冲车、投石器这些武器较多,且随机应变能力强,对于物资匮乏的城池,直接断粮草,围城。对于富裕但兵力相对不足的城池,直接强攻。 无论是夜袭还是围城,亦或是强攻,都能看出他作为太守之子这段时间,已经对洛州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所以对于善于攻城的玉书林,顾水直接把他拦截在路上,这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军背后的天宁城相较于敌军背后的无息城有什么优缺点?”顾柳儿看完文案,揉了揉眉心问道。 顾水现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盒蔻丹,用细毛笔一点点仔细的涂在那指甲上,他吹了吹,道:“天宁城多烟火,无息城多粮草。” “粮草?”顾柳儿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道:“那此刻敌军粮草定是充足。” “是啊。”顾水还在那涂指甲,宽大的指甲上都变成了红色,还别说,这技艺蛮不错,看起来比花楼女子的还要匀称服帖,他边涂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本将军本想把他们粮草全部烧咯,奈何这天公不作美,连下几场大雨,可真够讨厌的……嗯?这蔻丹放久了?” 说着,顾水开始研究手中的蔻丹。 顾柳儿闻言,便挑眉道:“为何不可火攻?本殿下就只会火攻。” 顾水的手一顿,他嗤笑了声,鄙夷的瞥了顾柳儿一眼,语调婉转,慢悠悠说道:“五皇子,这打仗可不像你的脸蛋,只有漂亮就完事儿了。这天公不作美……那就是不行。” “顾将军想必没来南方几日吧?”顾柳儿也不退却,迎上他的眸子,而后平静的说道,“现在都快十月了,雨……会久吗?” 顾柳儿起身,拍了拍灰尘,正当这时,方达端着茶水进来,道:“顾将军,太子殿下,商议这么久,定当累了吧?快喝些茶水吧。”说着,他便轻车熟路的倒好茶水,先递给顾柳儿,而后递给顾水。 顾柳儿接过茶水,喝了口,笑道:“堂堂副将,端茶倒水却一点也不怠慢,没点架子。”他看向顾水,“顾将军,你这副将,本殿下甚是喜欢呐。” 闻言,方达忙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太子殿下谬赞了……” 顾水捏着茶杯,眯起了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是嘛,太子殿下这一来,本将军的风头就全被抢了。” 此话一出,方达大惊失色,忙单膝跪地抱拳,将脑袋埋下道:“将军恕罪!是末将不识抬举,不分主次,还请将军责罚!” 顾水手指一个用力,茶杯便被捏碎,他哼了声,不悦的说道:“滚出去吧!” “谢将军!”方达又行个礼,才匆匆告退。 待方达出去后,顾柳儿才坐下,将茶杯放到桌上道:“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顾水白了他一眼,又宝贝似的看自己的手指,方才茶杯捏碎,茶水都溅出来了,指甲自是遭了殃,他心疼的看着自己那些宝贝指甲,又准备拿出蔻丹来补救。 顾柳儿道:“顾将军,不妨我们继续谈谈战事如何?” 顾水刷了一层蔻丹后,吹了一下,才回道:“近日大雨,不利冲锋,现在处于歇战期呢,打什么战?” 顾柳儿挑眉,不置可否,他瞥了眼门口闭上的帘子,而后道:“竟然如此,那我军定要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才是。” 闻言,懒散的顾水动作一顿,他狐疑的瞅了顾柳儿一眼,但顾柳儿只是回他一倾城之笑。顾水呼吸不由一窒。虽说厌烦顾柳儿是真,但顾柳儿这张脸确实雌雄莫辨,恰似那天神下凡,而且自己也确实喜欢了许多年,所以一时有些失了神。 顾柳儿桃花眼微转,示意门口的方向,顾水也顺势望去。 顾柳儿笑着再次起身:“竟然如此,那今夜顾将军早些歇息,将士们也养精蓄锐,为以后大战做准备。” 顾水没有回答。 顾柳儿就转身离去了。 走出帐篷,外头还下着毛毛细雨,一顶伞撑开在顾柳儿头顶,方达笑的热情。 顾柳儿微微颔首:“多谢。” “太子殿下言重了,这是末将荣幸。” 撑着伞,两人走进细雨中,伞不是大,但方达却让顾柳儿一点雨都没淋到。到了顾柳儿的营帐,顾柳儿才发现,方达的半边身子已经湿了。 “有劳了。”顾柳儿对方达淡淡一笑,迎来方达又是不好意思的羞红脸,忙回着不敢当,而后紧张的挠着后脑勺。 帘子放下,顾柳儿的笑也就收了起来。 确实机灵,但当真是无孔不入啊。 顾柳儿褪下外袍,坐到案几边,点燃了烛火,而后开始认真的书写起来。 第50章 下午的时候,天晴了,且是晴空万里,光芒万丈。顾柳儿走进主营,笑道:“如何?顾将军。” 顾水正在用水湿润脸部,轻轻的拍打着,闻言,切了声道:“什么如何?这又不是五皇子招来的太阳。” 顾柳儿也不多争辩,走上前讨要了一些布防图及敌军情报分析后,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顾水将毛巾敷在脸上,忽然道:“五皇子,你和敌军将领玉书林认识吧?” 顾柳儿步子一顿。 顾水拉开毛巾的一角,瞥向顾柳儿道:“还请五皇子……分清轻重才是。” 顾柳儿回眸一笑,眸子却是冷的:“自然,无需顾将军多虑。” 顾水不多说,顾柳儿也直接离开了。 一个下午都是风平浪静,晴空万里。 但当晚霞布满天边,夜空拉上帷幕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又再次降临。 顾柳儿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听见外面的雨声,他一点也不惊讶。在洛明城住了一年,他也发现了,江南多雨,且天气多变,越到这个时候,可能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会给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倾盆大雨。 暴雨之下,帐篷可不是避难所。特别这还是战场。 顾柳儿将灯熄了后,一身盔甲却未褪去。 暴雨就似那沙场上的马蹄声,密密麻麻,一声声震在人心间。而暴雨之下,一群人借着这天然的屏障,冲进了秦军营地。 玉书林冒着雨,带着夜袭队一同冲进来,有着暴雨的掩饰,他们倒像是“悄无声息”的杀了进来。干掉了哨兵,越过了顾柳儿的营帐,他去的是顾水的主营。 而冲锋队成功潜入后,后面庞大的军队由另一个将领带领着,站在雨夜中整装待发,直到对面营地的旗子退下,挂上他们反军的旗子。一声号角,杀戮声响起,乌压压的士兵冲向营地。 就在这时,营地的夜袭队发现了蹊跷,大喊道:“不好!中计了!营帐里面没有人!!” 主营之中的玉书林一剑刺去,却发现被褥底下竟然是枕头! 他脸色大变,听到营帐外的呼声时,他怔愣在了原地。 可现在不允许他再怔愣下去,他冲出营帐,冲进大雨之中,而在这时,一个黑影直接捂住他的嘴,将他强行往后拖去。 玉书林蹙眉,猛地发力,刚准备将剑刺过去。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过暴雨声,直击心底。 鬼使神差的,他收了手。 冲锋队此刻准备给后面的军队发信号已经来不及了,当一大群军队冲进来时,突然,四周埋伏好的秦军嘶吼着冲了出来。 “杀呀——!!” 战争一触即发,杀伐声混着雨声,雨水混着血水,成了江南最刺耳刺眼的一道风景线。 最后反军的夜袭以失败告终。 空城计后,来个瓮中捉鳖。 带着玉书林逃离主战场的顾柳儿暗道,这顾水也不简单呐。 只是没想到,竟然把他留在了营地,真是……到底有多狠他啊? “……你的主意?” 一边的玉书林猛地拉住顾柳儿,两人停了下来,玉书林表情复杂的看向顾柳儿。 顾柳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但毫无作用,大雨又冲湿了他的脸。顾柳儿笑道:“玉将军多虑了,若是我的主意,那玉将军就不可能活着走出主营了。” 玉书林沉默不言。 “走吧,我的俘虏。”顾柳儿带着笑,又牵着玉书林准备继续走,结果玉书林就似铁柱一样站在原地。 顾柳儿一愣,挑眉道:“玉将军可是输不起?” 玉书林僵了片刻,才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叹了口气,这才由着顾柳儿牵着自己走。 “太子殿下,不用绳捆一下么?” “本殿下的手难道不比绳子有用?” “……” “那荔枝你从哪得到的?挺新鲜。” “……太子殿下,这是战场。” “战场和我想吃荔枝有冲突么?” …… 反军大败,玉将军被擒。 主营之中顾水正写着大胜的情报准备送往京城,但他刚写两个字,就忍不住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玉书林,他脸色难看的对顾柳儿说:“就这么放着?” 顾柳儿淡定的摆弄着木头,道:“就这么放着。” 顾水低头继续写信件。 他之所以并没有强制要求要捆住玉书林,大概就因为玉书林的长相和气质吧。 玉书林剑眉虎目,风流倜傥气质沉稳,身在敌营却从容不迫。讲真的,若不是因为这人是敌人,顾水还真就动心了,不过是不是敌人没关系,到时候战打完了,这人不就成了阶下囚?到时候还是自己的。 顾水边写着边做美好的肖想,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抬头,目光不由自主的往玉书林的某处瞧去。 不知道这人的技术如何…… 哎呦,讨厌~在想什么啦。 于是玉书林就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炽热的视线,当他望过去时,那人又若无其事的望回信件,让人看不出端详。 玉书林:“……” “对了。”顾柳儿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打断了这份别扭的氛围,“当初三城的守城将军,你不会全杀了吧?” 玉书林看向他道:“没有。” “那你有没有兴趣和他们换换?”顾柳儿托腮坏笑道。 玉书林蹙眉,顿了顿,才道:“在下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将军,换三位老将军,这怕是换不了。” “那不一样。”顾柳儿坐起身,一本正经道,“你在我心中,可比那三位老将重要多了。” 玉书林:“……” 一边写信件一边竖起耳朵听的顾水:“……” “只是嘛,三位老将军毕竟护城有功,我作为太子殿下还是要想办法救救他们,你说是不是啊?玉将军。”顾柳儿笑弯了那双桃花眼。 闻言,玉书林狐疑的看着顾柳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着顾柳儿就道:“不过,玉将军,若是你回去后还被我捉了回来,嘿嘿。”顾柳儿眨了下眼,道,“那玉将军可要乖乖在奴家身下承欢哦。” “……” 玉书林脸色瞬间铁青,而后又变成红色,直染耳朵。他目光中全是羞恼成怒:“顾柳儿你!” “啪嗒”—— 毛笔在顾水手中捏碎。 显然,顾水的脸色不比玉书林好,他不敢置信且带着怨愤的目光投向一脸春心荡漾的顾柳儿,毛笔沾着墨水,狠狠的砸在了写到一半的信件上,染了一片。 为什么每次他看中的男人都成了他安若柳身下之人?!! “可以嘛,玉将军?”顾柳儿托腮,笑的狡黠,乍眼一看还有些可爱。 玉书林偏过头,不理他。 “那要不,玉将军今晚就去本殿下帐中一叙?”顾柳儿不依不饶。一边的顾水脸色越来越难看,可顾柳儿就像故意似的,一次又一次在强调和玉书林的亲昵。 “玉将军……” “啪——”! “顾柳儿!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顾水拍案而起,怒目圆瞪,额角青筋怒张。 顾柳儿耸肩,对上他的目光道:“本殿下同本殿下的男人讲话,关你屁事?” 顾水吃瘪,握紧的拳头将信件揉成一团,他深呼吸一口气,喊道:“来人!” 门口守着的士兵忙走进来,顾水翘着兰花指指向玉书林,道:“把他给我压下去,绑了!” “我看谁敢?!”顾柳儿也拍案而起,他还真就和顾水杠上了。 玉书林犹豫了会儿,自己主动起身走到左右为难的士兵面前,伸出手道:“有劳了。” 顾柳儿直接走过去,伸手直接将玉书林揽了过来,玉书林本想挣脱,但看顾柳儿现在的脸色,他愣了愣,安静了下来,就由着顾柳儿搂着。 顾柳儿回眸,这次他没有笑,双目宛若冰刀一样刺向顾水,他语气中没了先前的玩笑话:“顾水,这是本殿下的人,还望你自重。” 说完,直接揽着玉书林离开了。 原地的顾水愣了愣,回过神来羞恼成怒,一脚就将面前的案几踢翻在地。 “呀啊啊!安若柳!!” 一出营帐,顾柳儿的脸色就软下来了,他笑嘻嘻的看向玉书林,凑过去问道:“玉将军,想我没?” 玉书林无奈的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顾柳儿却不依不饶的缠着他。 一路上,这两个七尺男儿就怎么腻腻歪歪的走着,路过的士兵纷纷侧目,见到是太子殿下,顿时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了,但还是小跑着去和自己的伙伴们小声八卦。 顾柳儿的风流早就在京城传遍了,而京城作为首都,消息自是如插双翼,不胫而走,所以整个秦国都知道他们有个风流五皇子殿下,而且现在当了太子。 好不容易把人从敌军的阵容中拉到自己营地里,顾柳儿当真像个小孩子,开心坏了,缠着玉书林缠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日,顾水向敌军将领派出使者,要求以玉书林换取三位守城将军。 敌军将领却多要了个方达。 方达实际上在空城计当天下午就被顾水关押起来。空城计一事一出来,敌军也料想到卧底方达定是被发现了。 但顾水却不同意这个条件。 方达此人潜伏已久,知道的秘密铁定很多,顾水自然不会轻易放他回去。 所以此次谈判以失败告终。 顾柳儿得知谈判一事时,还搂着玉书林腻歪着。 玉书林抚开顾柳儿耳角垂下来的墨发,道:“这次是你故意的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顾柳儿嘴角带笑,也不否认,他吻了吻玉书林的嘴角,道:“我送你回去,你好好和我打一场。” 闻言,玉书林的手一顿。 “怎么了?不舍得回去了?”顾柳儿闭上眼,用脸去蹭他宽大长有老茧的手心,长而翘的睫毛张着,淡笑总是挂在嘴边。 这样一个精致的人儿,让人怎么舍得? 玉书林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道:“太子殿下,这是战场。” “战场又如何?”顾柳儿睁开那双盛满春天的桃花眼,抬起头看着玉书林。 玉书林忍不住别开眼,不去与他对视。 “战场上,死人是很正常的。” “但是,我们不会。”顾柳儿肯定的将玉书林的手握在手心,吻着他的手背,“绝对不会。”不知道是承诺还是希冀。 玉书林皱着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柳儿是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除了安若鸿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其余他的人生,都太过平坦了。这样的一个乐天派,很难去接受一些残酷的事实,所以,多说无益。 顾柳儿叹口气,趴在他身上,道:“等仗打完了,我带你云游四海可好?” “……你身兼重任,又如何云游四海?” 这个问句,却不是“陪我”,而是“你”。 顾柳儿自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缓缓道:“我父皇打了胜仗,自是要奖励他多呆在皇位几十年了。” “你为何笃定是你父皇赢?” “因为他是我父皇。” “……” 顾柳儿这句理直气壮的话把玉书林逗笑了,他脑海中回忆了些往事,舒出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子殿下,不要去小瞧一个,卧薪尝胆二十余年的男人。” “没有小瞧,只是天选之人,必是我父皇。” “……天选吗?” 嘴角蛮是苦笑。 第51章 几经谈判,双方各退一步,玉书林换两位老将军俘虏,双方各扣押一人。 交换俘虏时,两军庄严对峙在黄土大道上。风吹过,拂起一地黄沙。 敌军将领是个约莫五十的中年将军,剑眉斜飞,黑眸锐利,铁骨铮铮。他挺直着腰背高坐在马上,下巴微抬,看着这边的秦军。 相比敌军将军的严肃以待,顾柳儿就显得松散很多。他懒洋洋的坐在马上,打着哈欠。而玉书林则被捆在他边上,绳是顾柳儿亲自绑上的,虽是五花大绑,看起来很结实,但实际上也就是意思意思,只要玉书林想,随时都可以挣脱开。 双方的使者走到两军中央,签订相关文案,而后才回来交至各将军手中。顾水没有来因为此刻的太阳正火热,他说不是打仗的时候,他就不想让自己的皮肤受到这太阳的烘烤。所以秦军这边就一个顾柳儿。 顾柳儿接过文案,却没有看,而是翻身下马,凑在玉书林耳边道:“玉将军,一言为定哦?” 玉书林视线微转,看向他,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边才反问道:“一言为定?” 顾柳儿单眨了下眼,道:“若是……我又将你擒来的话……”顾柳儿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玉书林当下就了然,对于顾柳儿的不知廉耻顿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昔日里在太守府,那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很正常,可是现在是在战场!为何顾柳儿总是这般云淡风轻?还总爱把……私房话摆到正式场合来说。 顾柳儿后退一步,伸出手来为玉书林指引前路,笑着行了一礼:“玉将军,慢走。” 玉书林轻轻瞥了他一眼,看向顾柳儿指引的前方,那里有着成千上万的红衣铁骑,都是自己的麾下,只待他回去,重整旗鼓,卷土再来。但……对手一直都是,身边这个总笑着的太子殿下。 “打仗时,别总冲在前面。” 这是玉书林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初他走,是趁着天还未破晓,盛着黎明的薄雾,策马逃走的,不,与其说是逃,不如说是顾柳儿故意放他走,马都被拴在帐篷不远处。 而现在也是。 跟着押着他走的秦朝士兵,一点点走向属于他的营地,和两位老将军擦肩而过时,他们互相都看了眼。确实,与那两位披头散发、一身狼狈且被押着的老将军相比,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个俘虏。 走回反军的营地,马背上的中年将军茨曜居高临下的看着玉书林,抿着嘴什么话也没说。 玉书林被解开了绳子,便对老将军抱拳道:“玉某判断有误,还请茨将军责罚。” 茨曜一眼就瞥见了玉书林脖颈处的红印,他冷哼一声,牵着缰绳调转马头,高声命令:“收兵,回营!” 临走时,茨曜一挥马鞭,直接一鞭子劈在了玉书林背上,玉书林背绷的很直,吃了桶也不吭声。 茨曜骑着马走了,玉书林咬紧牙关,额角已经溢满了冷汗。他屏住呼吸无声的忍过背上那阵钻心的疼痛。 有士兵过来搀扶玉书林,但玉书林闭眼呼出口气,背上已经一片火辣辣,但身体差不多习惯了那份疼痛。他看向那个士兵,礼貌的回绝道:“多谢,本将并未受刑。” 闻言,那个小士兵愣了愣,回神时,玉书林已经跟着大部队走了。 同为将军,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顾柳儿这边收到两位老将军,老将军解了困,皆一脸惭愧和内疚的跪地抱拳道:“是老将守城不力,才使秦国连丢两城,老将有罪!” 顾柳儿送完玉书林就没上马了,此刻就上前将两位老将军扶起,他笑道:“两位老将军无碍就可以了。丢了的城,咱再打回来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话说的很平静,好像在说口渴了就接杯水来喝似的,用最镇定的语气说出最张狂的话。 两位老将军皆年过花甲,本已是过了张狂的年纪,若是平时他们听到这话,内心定会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无知宵小,空有一张说大话的嘴。” 但是此时,他们已经丢了自己守的城池,他们已经被失败磨碎了坚韧的外壳,而顾柳儿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嘲笑他们被方为少年的玉书林攻下,成了他的手下败将,顾柳儿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正因如此,他的话,直击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本就是轻狂的年纪,少年为何不轻狂? 他们从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子眼中看见了光,那般纯粹。 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一腔热血? 当初挺枪跃马,现在花甲年华,岁月不再,但热血可以重燃。 两位老将再次跪下。 “若太子殿下有用得到老将的地方,老将宁死不辞!” …… “对了,方达被你关哪了?”顾柳儿看地图时,忽然想起这么个人来。 顾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而后翻了个极其“妖娆”的白眼,道:“押去天宁城了。” “可有问出敌军粮草在何处么?”顾柳儿盯着现在敌军所占据的地方,食指一下一下的扣在桌上。 顾水无语的停下手中的活,在原地静坐着。顾柳儿没听见答复,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他,然后就看见顾水就翘着兰花指极其不耐烦的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烦躁的说道:“五皇子,你以为粮草对于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一个混进来这么久的探子怎么可能知道?” “既是敌军探子,为何不知道粮草所在地?”顾柳儿眨眨眼,还是不理解。 现在他们已经压下了敌军卧底,那为何不物尽其用? “卧底是什么?那么高风险的一个人,谁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等着卧底被抓后,自己的信息全被抖出来么?”顾水白眼都翻到后脑勺了。 顾柳儿:“……” 好吧,他确实高估了卧底的重要性。 也是,卧底只要知道敌军的详细信息就好,自己的信息还是尽量要掌握少点。 方达的作用没了,顾柳儿托腮,又开始忧愁了:“当初你说要把敌军粮草一把火烧了,那你可是知道敌军粮草所在地?” 这次,顾水没有回答了。 顾柳儿等了等,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结果发现顾水在那专心的摆弄自己的脚趾甲,咔擦咔擦的剪指甲的声音传来。 顾柳儿:“……” 这仗怎么打? “兵中可有尖锐部队?”顾柳儿直接放下地图,放弃从粮草方面入手了,他托腮问道。 顾水剪完一只脚,又用水细细的洗干净,然后拿出蔻丹涂脚趾甲。他头也不抬的回道:“有。” “借我可好?”顾柳儿道。 顾水的手一顿,他脸色奇怪的看向顾柳儿,嘴角抽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说,你想送死,别带走我的兵!” “不是,我有计划。”顾柳儿叹口气,这才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顾水。 顾水听完,嘴角抽了抽,道:“你当真是活腻歪了。” 顾柳儿坦然一笑。 第二天下午,双方之间的战争又开始打响。 上次反军夜袭,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大量兵力,所以这次人数上无法压制秦军。 秦军是顾柳儿领兵,反军的领兵将领是个一身腱子肉的壮汉。 远处观战车上,玉书林看见顾柳儿带兵出来的那一刻,脸色微变。 此刻他嘴角及额角都破了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被茨曜抽的满身是伤,所以无法亲自带兵,只能陪茨曜在观战车上用千里望看着前线的战况。 开战时,顾柳儿腰间别着鞭子,用的却是□□。 “不是说他用鞭的么?”茨曜用千里望看着,凉凉的问道。 玉书林沉默的看着顾柳儿将□□也耍的出神入化。 那把□□他认识,是安若鸿的,名为鸿柳,是顾柳儿取得名字。 顾柳儿没给自己的鞭子取过名字,因为他喜新厌旧,换鞭子的速度很快,是后来林陆河给了他一条鞭子,实在是耍的适手,这才留下啦。但是安若鸿不一样,他对旧物看的重,所以顾柳儿就在这把□□上刻了名字,说希望能陪安若鸿一辈子。 不过确实是一辈子。 安若鸿死后,他这把武器本该随着他一同火葬了,听说白老将军想留作纪念,就拿回白家,可不知为何,此刻却出现在战场上,还回到顾柳儿手中。 顾柳儿带兵和别人不一样,别的主将带兵冲锋完后,都会把自己的战线往后拉,让自己在自方军队的保护圈里。顾柳儿就冲在最前端,直面迎击敌人。 玉书林见了,眉头紧锁。 明明告诉他不要冲在前面。 战场上刀枪无眼,冲在最前面的暴露最多,纵容是武艺高强、身经百战的将军也鲜少这样做,毕竟一个人的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以一敌众,敌他千军万马。 特别是顾柳儿这种,身为主将,但模样却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大户公子,这种人冲在最前端,往往吸引了一大波兵力。军中人皆知,击杀敌军主将者,升官进爵,前途无量。 在战场上的兵,谁不想赢得功名凯旋呢? 所以反军都下意识的往顾柳儿这边击杀。 顾柳儿不堪重负,身上挂了彩,也渐渐往自己的圈子中缩。 玉书林喉结滚动,他一直盯着顾柳儿的一举一动,眼眶都因为久不眨眼而泛了红血丝。 顾柳儿这哪是打仗?这简直是餐桌上的大餐!好几次致命的攻击都擦肩而过,若不是身边的士兵极力帮忙分担了很多攻击,他真的早就玩完了。 玉书林呼吸的止住了。 终于,他忍不住放下千里望,忍着身上的伤痛,拿起边上的鞭子就准备走。 茨曜还在那用千里望,他一边看着战况,一边警告道:“去了就别回来。” 玉书林步子都没停下。 而茨曜的脸色也不怎么样,他越看这战况越觉得诡异,他放下千里望。 另一边的玉书林刚准备翻身上马,结果被一边的几个士兵用□□拦住了。 玉书林赤红双目,压着嗓子道:“放我出去。” “你该庆幸,你是陛下的独苗。”茨曜一步步从观战车上走下来,他就像索魂的鬼,向玉书林一步步逼来,他抬起头那细长锐利的鹰目,命令士兵道,“把他押下去,关起来!” “是!” 这边顾柳儿受着敌军的猛烈攻击,说不吃力那肯定不可能的。但他桃花眼中是坚如磐石的沉着,他丝毫不乱的接着敌军的攻击,然后渐渐的后退。 这时,从上空来看这战局就会发现,秦军像个张开巨口的狮子,而顾柳儿,就是口的中央。 秦军将反军一点点的吞噬,但凡进到狮子之口的反军,都被击杀了。 这时,反军主将见到大量士兵死在顾柳儿的枪下,下意识想的不是“这是敌军的计谋”,而是愤怒。愤怒为何这么多士兵连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将军都杀不了。 愤怒之下,他冲出自军的包围圈,迎上了那张狮子之口。 顾柳儿浑身上下都是汗,他瞥见冲过来的敌军将领,嘴角微勾。 上钩了。 第52章 “咚——” 反军敲响收兵的铜锣。 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柳儿抽出鞭子,直接跃马扬鞭,这位将领注意力全在他那鸿柳□□上,这一鞭子打的他措手不及,直接人头落地。 顾柳儿刚准备回马,结果突然一记冷箭射过来,直接射穿了他的右腿。 “唔——” 顾柳儿吃痛,摔在马背上,冷汗淋漓。幸亏秦军及时把他包围保护起来,才没被人补刀。 而远处策马弯弓的茨曜也勒马停下,调转马头。 “合!”顾柳儿忍痛大呵,秦军这张狮子口马上开始合上。 敌军将领一死,士气大跌,特别是听见鸣金收兵,更是溃不成军。 但也算是收兵及时,这张巨口吞噬的数量才没有那么惊人。 顾柳儿这次用兵巧妙,他将精锐的兵都安排在自己附近的前排,作为狮子口的“牙”,但这“牙”又不是完全的暴露,而是穿插了许多普通士兵当做“牙龈”,以至于这些精锐士兵有了普通士兵打掩护,伤亡就并不惨烈,再配上他们都以一打十的武艺,这张巨口就完美了。 顾柳儿作饵,他们等着的就是敌军以卵击石,自己主动入虎口。 这次又是大败敌军。 回营时,顾柳儿挂了一身的伤,特别是那条被射穿的右腿,插着箭,一路滴血,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笑着回营,结果还没笑完,就一头栽下了马,若不是身边的将士们眼疾手快,他可能就给摔死了。当天夜里,一大波军医都往顾柳儿的营帐赶,营地篝火通明。 有了两次大胜做铺垫,秦军乘胜追击,将敌军直逼无息城。现如今秦军在无息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反军退居城中。 两军暂时息战了。 …… 清晨,一只白鸽落在顾柳儿窗台上,顾柳儿本在写写画画,瞥见了,便瘸着腿,小心的蹦过去,取下白鸽脚上的纸条,而后把白鸽放了。 他打开纸条,看完后,嘴角带笑。 “来人。”他呼道。 门口马上进来一个侍从,弯腰行礼道:“太子殿下。” “顾将军在何处?” “会太子殿下,在主营和两位老将军议事。” 议事?顾柳儿挑眉:“正好。扶本殿下过去。” “是。”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除了这条右腿,也就左胸口被长矛刺到的伤口还没好了。他被人搀扶着进了主营。 顾水同两位老将军在商议着接下来的攻城计划,两位老将军见顾柳儿进来,不约而同的停下来看他。 就连平时看顾柳儿看哪哪不顺眼的顾水都正眼多看顾柳儿两眼了,毕竟这年头打仗这么不要命的将领很少了,更别说还是当朝太子。 老将军姜岩慰问道:“太子殿下,身子现在可还好?” 顾柳儿笑着准备挥挥手,结果牵扯到伤口,他脸色一白,而后强装镇定的放下手,扯了扯嘴角道:“无碍了。” 另一位老将军武夷叹息道:“太子殿下,你还是多歇息吧,此战我们来就可。” 顾柳儿在侍卫扶持下走到他们边上,然后侍从拿来凳子让他坐下,顾柳儿动作小心的坐下来,而后笑道:“这守城容易攻城难,本殿下就来看看各位的办法,想学习学习。” 顾水直接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嗤笑道:“都瘸了还来学习?” 姜岩皱眉,小声警告道:“顾将军。” 身份之别,顾水确实不该这么对顾柳儿说话,但顾柳儿可就逮住机会来展现展现自己的“亲民”了。 他微笑着摆摆手,一脸大度的说道:“无碍,既然都在这战场上,就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了。” 姜岩忙回应道:“是。” 顾水直接一个白眼。 “那,各位对攻城可有什么法子吗?”顾柳儿看向他们。 顾水看了他一眼,还是指了指地图上的无息城道:“无息城多粮草,围肯定不可能的。强攻也不可,我们兵力不足,且攻城工具缺乏。” 说完,四座皆静。 顾柳儿挑眉:“这就是说毫无办法?” 顾水立马变脸了,一脸烦躁的吐槽道:“所以这不在想办法么?!” 顾柳儿也不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来,将它摊开在桌上,而后笑着敲了敲这张图纸道:“这个。” 三位一齐看过去。 这是一个设计图,上面画着一个大型的木板,木板上面成盒子状,木板下面有很多把手。 “这是……”姜岩看了看,有些不解的看向顾柳儿。 顾柳儿耐心的解释道:“这无息城内多粮草,城外树木等也特别多。再加上天宁城多烟火,我们为何火攻?” “何来火攻之法?”武夷追问道。 顾柳儿淡笑:“实不相瞒,本殿下支援的人来了。” 两位老将军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解。 “南域元帅何飞及林御史之子林傅率兵前来支援。”顾柳儿挑眉,“而且还带来了大量煤油。” 煤油…… 顾水皱眉:“煤油可是外海之物,怎么可能大量带来?” “不巧,本殿下沿海有做这方面的生意。”顾柳儿道。 顾水:“……” 顾柳儿继续道:“前几日得到消息,江西大败,林御史带兵退居江北,而无息城背后就是那条晴河,隔条河就是林御史的地盘,也就是说,无息城腹背受敌了。” 两位老将军大惊:“林将军也……” 林陆河可是秦朝不败的神话,当初单骑绝尘,百般武艺样样精通,各种战术信手拈来,将敌军玩转于股掌之间,可是战神的存在! 这种人都输了…… 顾水波澜不惊的补充道:“与其说是败,倒不如是故意在退,我军并未有过多伤亡,敌军也不敢乘胜追击。” “江北之地有什么玄机么?”顾柳儿看向他。 顾水看着顾柳儿的设计图,闻言道:“这本将倒是不知,不过现在反军转变了原先的路线,从滁州北上了。” 滁州? 顾柳儿一愣。 那不是…… “滁州?这老将倒是听说过。”武夷摸着胡须,严肃道,“这滁州可是公认的武林人士聚集地,其中武林盟主的无翼山庄便在滁州西北处。” “可这武林人士……不是不参朝政么?”姜岩犹豫道。 顾柳儿想起当初出京城时和林傅说的那席话,不由也陷入沉思。 “还有一件事。”顾水抬头道,“陛下也出京了,率兵亲征。” 三人皆愣。 …… “陛下,天色不早了,喝点燕窝粥歇息一下吧。”白皇后托着托盘,缓缓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大殿一片寂静,诺大的大殿没一个宫女太监。 龙案后的安裴风还在那批阅着奏折。 自从安莫羽在全国范围掀起战争后,各地的折子就如破土春笋,一下子冒出来了。其他地方的反军大多是前朝旧朝发动的,其实也不成气候,地方军已经镇压的差不多了。 主要就是安莫羽在洛州起义的这支主力军。 地方大败的反军皆逃至此处,不断壮大实力,他还同邻国有私通,现如今边疆各邻国皆不约而同的掀起战争,一时内忧外患。 安莫羽这次,真的是想鱼死网破啊。 看见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已经不大乐观的战况,他感觉自己都要一夜之间白了头了。 白皇后进来,安裴风不耐烦的喊了声:“知道了,退下吧。” “这是臣妾亲自熬的燕窝粥。”白皇后置若罔闻,一袭凤袍拖地,缓缓步上来,将燕窝粥亲自放在安裴风边上。 安裴风正为内忧外患之事急得焦头烂额,但白皇后偏偏还望这枪口上撞,于是隐忍的火山终于忍不住喷发,他猛地把粥掀翻,怒吼道:“你他娘的都当了皇后还要怎样?!能不能就呆在皇后位子上什么都别给朕管?!” 白皇后看着自己熬了许久的粥撒了一地,麻木的僵了片刻,才道:“臣妾知错,臣妾知道自己比不上顾皇后。” “你和她没法比!!”安裴风赤目圆瞪。 白皇后沉默不言,她转过身蹲下,把碎瓷瓦捡起来。粥都溅在她的凤袍上了。 自从安若鸿死后,她最后的依靠也作销云散,自那以后她终日守着佛堂,足不出户,就连各种宴会都没有参加。 这次她是听说皇上因为急反军之事,一天没吃东西了,所以重新换上凤袍,整好红妆,熬来这粥。 但还是被掀翻在地,就像她这个人。 安裴风胸膛起伏着,意识恢复,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烦躁的扶额,走到边上走了两圈,消消火,才平静下来,走回来道:“你先回去,让宫女来打扫。” 白皇后的动作一顿,但依旧我行我素,继续收拾。 这一幕又把安裴风刚平息的火气点燃了,他一掌拍在龙案上:“白凡燕你什么意思?!朕说话你有没有听?!” 白皇后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好后,起身道:“陛下先忙,臣妾就先回去了。” “你!” 白皇后来走这么一趟,也并不是毫无作用,先前安裴风是一个人在苦恼在烦闷,现在撒了这通气后,反倒茅塞顿开。 他皱着眉拍拍脑门,又坐了回去,翻出信纸开始写信。 第二日一大早,李公公便从御书房领来圣旨。 早朝皇上罢朝休息,李公公便宣读圣旨,二王爷暂理朝政,皇上御兵亲征。 这场战,要速战速决了。拖的越久,消耗越大,国越危矣。 安裴风披上黄金战甲,整装待发,白皇后为他宝剑上别上剑穗,平时看见白皇后就忍不住要说她几句的安裴风今日也住了嘴。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准备带兵讨伐同一个人,出征前,也是有一个女人给他的宝剑别上剑穗,只是当年那个娇羞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一脸淡然,念着佛号的皇后。 安裴风别过头。 启程了。 第53章 在无息城外驻扎整整两个月,顾柳儿派人砍好了树,按自己图纸建造了工具。各地支援的粮草皆已入库,平定反贼的地方也已派来援兵。 万事俱备。 但唯一奇怪的是,无息城毫无动静。 “这茨曜是不是在谋划些什么?”顾柳儿的食指一下又一下的扣在桌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 南域赶来支援的何飞和林傅此刻也在边上,同两位老将军及顾水一起议事,开始为明日的攻城做准备了。 顾水看着地图,他指着无息城北面的那条晴河道:“他们若是从水路逃,北面有林大人的队伍。” 姜岩也指向无息城东面:“这一面倒是没有什么兵力,只是有山脉阻挡,翻过山就是宜州,宜州是最早平反完成的,现如今各大兵力都很充足。” 顾水指向无息城西面:“这一面的话……” “这一面离洛州最近。洛州乃他们起兵之地,是他们老巢。”顾柳儿缓缓接道。 何飞初来乍到,所以只是静静的看他们分析,林傅就不一样了,他无官无职,能来这做个旁听已经算是走后门了,所以他干脆就坐在一边玩泥巴。 泥巴是他先去从门口的池塘中挖出来的,本来想下去摸鱼,结果被前来议事的何飞看见了,直接连人带泥一起揪过来了。 近日天气转凉,已是秋末,但空气中湿气还是很重,这地都是带着潮的。 “要下大雨了。”林傅嘀咕了一句。 顾柳儿恰巧听见了这句话。 下大雨了么? “总之,无论他茨曜想怎么样,我们明天都按原计划攻城,这次会议就这样吧。”顾水说完,就迫不及待的看向一边站着的何飞,道,“何将军,本将未去过南域,对南域甚是好奇,等会可来本将帐中一叙?给本将讲讲南域风情?” 说这话是,他声音都温和了许多,末了还忍不住抛了个媚眼。 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水这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但现场除了顾柳儿,硬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何飞还回应道:“若顾将军有意想知道,那末将到时就同顾将军讲讲。” 武夷还附和着笑道:“哈哈,等此次平反结束后,老将也差不多要乞骸骨了。老将倒也想去南域瞧瞧,听说南域的风景甚好啊。” 何飞忙笑着回道:“南域再好,也比不得老将军的故乡啊。千山万水,还是故乡最好。” 闻言,武夷畅快的大笑出声。姜岩也在一边笑着:“听闻何将军此次大破非国,实在了得,是国之栋梁啊。” “哪里哪里……” 于是就变成了互相恭维的局面。 “听闻南域姑娘也是一绝,不知道何将军可有所属?”顾水笑着问何飞,那双眼珠子都差点粘何飞身上了。 谁知何飞自然的笑着回道:“确实心有所属。” 一腔热情的顾水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顾柳儿就在一边幸灾乐祸。 第二日,骑兵步兵弓箭手列阵在位,冲车推车投石器蓄势以待,秦军整装待发。 偏偏这一天,黑云压城,乌云漫天,蜻蜓低飞,乌鸦盘旋。 武夷前去叫阵,但迟迟不见有人出来迎战。 何飞看着天色,皱眉道:“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啊,看来我们的火攻行不通了。” 顾柳儿却道:“竟然如此,那就乘着老天还在酝酿的时候,赶紧冲吧。” 武夷叫阵第三次,却还是未得到回应,众人面面相觑,顾水一声令下,秦兵便如脱缰之马,黑压压的冲向无息城,直接攻城! 城门之上的弓箭手皆弯弓射箭,却不想被敌军的前排的整懵了。 前一波的步兵四人一组,头举木板,木板之上装有各种捆好的木柴,箭射在上头,底下的士兵毫发无损。 而他们就像运输兵一样,一大波一大波冲来,将木柴运到城门下。 而他们后面有投石器,也在不断往城门之上投各种捆绑起来的木柴球。 城门上的弓箭手一时有些摸不准,只能不断的将箭射更远,试图射到投石器那里。 但那投石器也是奇怪,看起来比普通的投石器复杂一些,而且投程更远。 这时茨曜匆匆上城门,底下城门打开,一大波敌军冲了出来。茨曜忙命令道:“把这堆破木柴扔下去!” 顾水一看,当即就道:“火箭准备!” 弓箭手搭弓准备,箭的箭头包了一层沾有石油的布包,点燃后射了出去。 此时那些带木板的士兵也弃木板,拔出腰间的剑,与别人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眼睛上都带有一种琉璃制品,将眼睛保护了起来。 接着燃火的火箭射在先前运来的木柴上,木柴早先浇了煤油,此刻“轰——”的一声,熊熊烈火直抵云霄。不一会儿,城门之上的士兵被这烈火的热气及浓烟熏的痛苦不已,有些连箭都拿不稳,有些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没有准备的敌军直接被浓烟熏的眼泪狂涌,战斗能力瞬间减半。 秦军这边虽也不好受,但至少早有防备,眼睛受了保护,越战越勇。 骑兵上阵,弓箭手也步步向前,最后箭射在城墙之上,点燃上头来不及扔下去的木材球…… 烈火滔天天将泪,黑云压城城欲摧。 顾柳儿沉默的看着局势,同身边的何飞道:“走,你带兵去东面,我去西面——堵住玉书林。” 末了,他说了句:“别伤他。” 何飞看了他一眼,应了声:“嗯。” 余下的兵力兵分两路,随着何飞和顾柳儿奔向不同的方向。 东面可抵洛州,所以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能排除西面的可能性。 当顾柳儿带兵奔向东面时,远处无息城东面城门不远处正在展开激烈战斗。 顾柳儿勒马,愣住了。 那大波秦军正在奋力攻城,顾柳儿看见了一个人——他父皇。 安裴风在后面的观战车上,似乎也察觉到这边的马蹄声,转头望来,父子目光相对。 顾柳儿目光急急转开,他在敌军中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无果。他身边的秦军见皇上亲临,皆喜出望外,激动的不能自已。 顾柳儿心脏猛跳,他强制让自己平静下来,于是下令道:“去支援皇上!” “是!!” 玉书林当是从西面逃出去了,没事的,没事的。 忽然,天空一声闷雷—— “轰——轰隆隆——!!” 倾盆大雨浇灌而下。带着顾柳儿的心一直沉入海底。 这种不祥的预感……为何这般明显? 地上的马蹄声迎合着天上的雷鸣声,就似电闪雷鸣从不断绝。将士们殊死一搏的嘶吼声,血与雨交融,划过他们凶猛狰狞的面孔。 顾柳儿加入战场,通过浴血奋战来抹灭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场攻城战打了很久,九到西侧的何飞带着士兵回来了。 何飞加入战场,骑马一直杀到顾柳儿边上。顾柳儿一看见他,本因杀敌二狂跳的心脏跳的更剧烈了。 何飞气喘吁吁的声音穿透过暴雨声,传到顾柳儿耳里。 “突下暴雨,西侧山体滑坡,玉书林全军——被埋了。” 顾柳儿僵住了。 耳畔是雷鸣、是暴雨、是马蹄、是嘶吼。 明明这声音已经憾山岳,震江河,但顾柳儿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什么? 被…… 埋了? …… 攻城成功后,顾柳儿一人策马,马不停蹄的从东侧奔向西侧。 西侧城门远处,有一条山路,顾柳儿奔过去时,看见的只有滑坡后的狼藉,以及——被埋的反军。 何飞带的兵此刻正冒着雨,或拿着箭,或拿着矛,正挖着土,将被埋在底下的反军救出来。 战场之上,他们是敌人,但天灾面前,他们都是人类。 特别是现在这群被埋的士兵已经算是落荒而逃的残兵败将了。 顾柳儿一眼望去,被挖出来的反军有活着的,有死了的,但都很惨烈。 他喉结滚动,忙翻身下马,想疾跑过去,但忘了右腿的伤,直接扑倒在地,又恰好砸到左胸的旧伤。 方才战场上的新伤加之前的旧伤,顾柳儿痛的无法呼吸。 但岂止是伤口在痛? 他此刻脑袋是空白的,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爬起来,步履蹒跚,狼狈的走过去。 将军该在什么位置…… 对,前面。 在前面…… 暴雨已经小了很多,雨水冲刷下来,可以看见顾柳儿身下流出一条小血河。 “太子殿下,您受伤了!”身边的士兵着急的喊道。 但顾柳儿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拄着□□,一步步往队伍前面走去。 前面…… 在哪? 是这里吗? 顾柳儿看着尽头的那一摊泥,步子又加快了些,右腿的伤痛他好像都察觉不到了。 底下又反军在挣扎,顾柳儿在尽头战定,他用鸿柳□□着急的挖着,但是□□挖的太慢了,顾柳儿干脆将鸿柳□□扔到一边,用手去挖。 秋暮的雨水是冰冷的,顾柳儿身上因小时救白门玉时落下的旧疾又复发了,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一起,疼痛席卷而来,顾柳儿眼前一阵发黑。 他脑袋胀痛起来,快要炸了! 但是手像是不知身体的疼痛,一直挖着,一直挖着…… 一片血红。 终于,一个东西露出来了。 这玄铁冰凉的触感,让顾柳儿的视线清晰了些。 ——是一条鞭子的把手。 这条鞭子,他能不熟悉么?当初林陆河给他的第一条鞭子,就是这上等玄铁打造,再由上等皮革制作的鞭子,手握处有一个“柳”字。 顾柳儿用血迹斑斑的手颤抖着去翻过这鞭,一个“柳”字赫然入目。 ——这鞭子,他送木日辉了啊…… 当初玩腻了,正巧木日辉喜欢,就随手送他了。 “门白……门白啊……” 顾柳儿哽咽起来。 他发了疯似的拼命挖,赶来的何飞等人见状,皆是一愣。安裴风见自己一向自尊的儿子狼狈成这样,目露不忍。 泥土之下,玉书林惨白的脸渐渐露出来,顾柳儿抹掉脸上的泥土,已经泪流满面。 第54章 大秦王朝二十八年 前朝皇帝安莫羽被武林盟主木日辉刺杀营帐中。 同时潜伏已久的顾太尉起兵,一把将前朝反贼一网打尽。 原来林陆河以自己为饵,让反军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退居晴河北面堵了茨曜这一部队的后路,同时又给安莫羽部队营造一种阴谋的味道,让安莫羽不敢再按原路线北上,转至滁州。 而顾太尉早已将滁州部分百姓转移,自己的部队化身百姓藏于市井见,各种兵器藏于茅草下,同时与滁州的武林盟主木日辉达成共识。所以说,滁州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安莫羽一到滁州境内,就暴露在顾太尉的眼皮子底下,等安莫羽进了他们的陷阱,那个夜里,两路人马。潜伏的士兵褪去布衣,披上盔甲,甚至有百姓也拿出锄头镰刀等来对抗反贼。 而木日辉带着武林高手,潜入敌营,取安莫羽首级于无形。 另一边,安裴风带兵南下,直捣反军洛州老巢。其中洛州兵力,安裴风自持皇上身份,杀了三成,劝降了七成。接着便马不停蹄过来支援顾柳儿。 春节时分,各地战乱皆平息了。 全国各城池皆张灯结彩庆新年,好不热闹。 顾柳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漫天的烟火,他还很郁闷:“为何我现在还躺在床上,你已经没一点事了?” 玉书林手里拿着一颗橙子,他正用刀细细的削着,闻言,失笑道:“我当初只是被泥土埋住了,你可是在战场上受了一身伤。” 将皮削去后,玉书林扳开一小瓣,刚准备给顾柳儿,结果发现顾柳儿已经自觉的张开了嘴。 顾柳儿:“啊——” 玉书林见状,手顿了顿。 鬼使神差的,他把这一瓣转了个方向,放进自己的嘴里。 吃了空气的顾柳儿愣了愣,危险的眯眼道:“玉门白,你越来越嚣张了啊。” 玉书林淡定的嚼着,回道:“我帮你试试味。” 顾柳儿眯眼,想了想,问道:“那,甜不甜?” 玉书林嘴巴一顿,忽然露出个笑来:“甜。” 顾柳儿将信将疑的拿来一瓣,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不敢下嘴:“你不会骗我吧?” “没有。”玉书林笑的温和。 结果就是因为平时不笑的玉书林突然诡异的笑了,顾柳儿的顾虑更深了,于是他硬是盯了这瓣橙子看了许久,才塞到玉书林嘴里,道:“算了,你吃。”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玉书林淡定的接下,还真从容不迫的开始吃接下来的,一瓣、两瓣……一整颗下肚了。 顾柳儿就眼巴巴的看着,愣了。 “……” 顾柳儿暴怒:“玉门白你耍我?!” “呵呵……” 外面的烟花开的正灿烂,宫殿之内的人儿也闹得正欢。 京城大街,何飞呆在酒肆间,畅快痛饮,一个黑皮公子骂骂咧咧的走进来,与何飞眸子相撞。 “呦?林公子啊。”何飞笑着冲他举了举酒杯。 林傅看见熟人,撇撇嘴,双手交错缩在袖子里,他慢慢走过来:“都过新年了,何将军还在喝酒呢?” “方才听林公子嘴里颇有微词,所谓何事啊?”何飞拿来一个酒杯,替林傅也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到林傅面前,笑道。 林傅眨眨眼,看着这杯子里的酒,酒水映着灯火,亮莹莹的。 “也没什么事,就和一个傻子吵架。”林傅端起酒杯,嗅了嗅,还是没下嘴。这京城的酒自是不比南域的酒,京城的酒更纯粹,更烈,林傅受不了这味儿。 但林傅终归是好奇猫的性格,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还伸出舌头尖,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酒味瞬间以舌尖为起点,染了他整个味蕾。林傅当即就被辣的皱紧了脸,忙放回何飞面前,擦着嘴道:“卧槽?这他娘的什么味啊!” “还能什么味?”何飞哭笑不得,直接把林傅推回来的酒一饮而尽,笑着看他,挑眉戏谑道,“自然是酒味啊。林公子,你今年……到底贵庚啊?” 林傅愣了愣,还真想了想自己今年到底几岁了。在这时,酒肆中闯进一个白衣公子,白衣公子以扇掩面,显然是受不了酒肆的酒味,他目光在酒肆中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林傅身上。 看见林傅的那一刻,他好看的眉毛倒竖起来,直接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揪住林傅的耳朵。 “林傅,你小子长本事了啊!我的话都不听完!” 林傅吃痛,急忙告饶道:“唉唉唉,疼疼疼,白清明你他娘的轻点行不行?” 白清明瞪眼,还欲再骂,结果余光瞥见正在看他的何飞,身子猛地一僵,而后忙松开林傅的耳朵,为自己的鲁莽羞红了脸。他彬彬有礼的对何飞抱拳,尴尬的笑道:“小生白清明,现在奉常府当差。敢问阁下是?” 闻言,何飞回礼道:“嗷,在下南域元帅何飞,有礼了。” 白清明惊道:“竟然南域元帅,方才多有得罪,失礼,失礼。 ” “哎呦行了清明!”林傅本就受不了这种你恭维来我恭维去的套路,所以直接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他娘的总是娘们似的……” 白清明投来一个眼神,林傅一僵,自动把接下来的话咽了。 白清明有斯文的同何飞道:“那何元帅慢用酒,小生就先告退了。” “嗯,嗯。”何飞回礼。 然后白清明准备走,结果见林傅还傻呵呵的继续坐着,当即怒从心来,不动声色的靠过去,暗自里拧住林傅腰间的肉。 “嗷!嗷!!”林傅发出痛呼。 表面上,白清明笑的温文尔雅:“林公子,一同回去可好?” 林傅泪眼汪汪的看向何飞求救,何飞眨眨眼,实在不知道怎么救,所以就只能看着林傅一脸绝望的被白清明强行拖走。 一出酒肆,白清明的问候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林傅你小子胆是真的肥啊!一声不吭的跑南域去!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这牛人不是有很多么……”林傅揉着腰,委屈巴巴。 “牛人?我说的是牛人?!我说的是你的态度!还有,你看看你现在这鬼样子!要不是同你一起长大的,我还真认不出来了!有你这么折腾的吗?!” 提到这事,林傅也委屈:“你还别说……我父亲都没认出我来。” 白清明:“……” 滔滔怒火源源不断。 平时温文如玉的白公子,一副字画价值连城。此刻在大街上,像个泼妇,大声的训斥边上像个黑猴子一样的人,毫无形象可言。 主要是黑猴子还不是总乖乖的,有时候实在委屈了,也骂骂咧咧的怼回去,于是又是一顿吵。吵吵嚷嚷的回了丞相府,林傅一看门匾,眨眼道:“哎?我他娘的怎么陪你回来了?” 白清明嘴里的话一停,他也抬头看了看那“丞相府”三个大字,愣了愣。原是吵着吵着就不自觉的回来了。 小时候白清明胆小怕黑,而他们四个人又总爱偷溜出去玩,所以每次都是林傅把他送回来。这么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那我今晚就在你家蹭一晚呗。”林傅缩着手,嘿嘿道。他回去后,他那威猛将军老爹也得骂他,被骂完铁定还得挨一顿打,所以林傅不大想回去。 白清明瞪眼道:“不行。” “别嘛,求求你了……”林傅撒娇。 白清明:“……” 白清明:“进来吧。” “哈哈哈你最好了!” “先说好,别动我东西!” “好嘞!” “对了,春节过后,你准备如何?” “准备?嗷,我要和那个何飞一起回南域守边疆去!唉我和你说,你不知道啊那南域多有趣,有个……” “然后呢?” “然后……” “……”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丞相府的月色中。仆人又将丞相府的大门缓缓关上,留下门上两个红彤彤的大红灯笼。 …… 宫殿之中,玉书林放下书卷,熄了火,准备上*床睡觉。 床上顾柳儿侧身躺着,看起来睡得正香。玉书林轻手轻脚的过去,掀开被子一角,结果突然,顾柳儿奋身而起将玉书林扑倒在床。 玉书林一愣,然后顾柳儿马上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饱尝苦果,他痛苦的趴在玉书林身上哀嚎:“我、我、我他娘的……疼疼疼……” 玉书林:“……” 玉书林小心的坐起来,让顾柳儿坐在自己怀里,这样伤口被牵扯的疼痛才减轻些,他无奈道:“又闹什么呢太子殿下?” 顾柳儿缓过劲来,舒口气,把下巴放在玉书林肩上,坏笑道:“哎,说好了,我再把你抓回来,你就在我身下承欢的。” “太子殿下都半身不遂了,还总想着此等事情?”玉书林捧过他的脸,捏了捏他的鼻子。 闻言,顾柳儿马上不乐意了:“嗯?什么半身不遂?!本殿下健壮着呢!” 玉书林眨眨眼。 他看顾柳儿气鼓鼓的样子,桃花眼那般好看,这种脸也是,嘴也是……本来困倦的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书林凑在顾柳儿耳边道:“那太子殿下,不妨比比,谁更健壮?” “怎么比?” …… “……你,你干嘛?等等,等等,你不会真想对一个患者下手吧?” “那,在下停下好了。” “……等等。继续。” …… 第55章 尾言 已经写完了计划中的前期和中期了,但其实故事讲到这也差不多了,后期本意是两人云游四海的甜宠日常,但是……可有可无吧,我还是先完结,对文章进行大改吧。等到时候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写下去。 谢谢大家。 希望你们能够喜欢,有意见尽管提,大改全文时会注意。 另外解释一下文中的伏笔,那个被灌马粪的少年就是玉书林,然后他被扔到乱葬岗上,被得到消息的安莫羽捡回,只能说他命不该绝吧,留着那口气硬是让神医给救回来了。 若是要写后期,是因为玉书林不会真的呆在皇宫中的,待顾柳儿好了,他就会走。玉书林在安莫羽手下过着的确实是“不是人”的生活,所以才让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无论安莫羽如何,他都是那个从乱葬岗把他捡回去的人,他不会怨顾柳儿,但也不会呆在宫中。 所以……后期就是顾柳儿追妻(夫)记。 啊啊唠嗑到此结束,哈哈哈…… 因为章节字数限制,我,我。唉……编辑大大通融一下吧,我就像拿最后一章来唠唠嗑…… 这样,我写个身份信息吧: 顾柳儿(安若柳,字子弘) 身高187,体重63kg,喜欢水果,是真真真的浪子。善用鞭,其次是□□。 玉书林(玉门白,字书林) 身高185,体重67kg,喜欢安若柳,只因安若柳浪,对别人无感。善用鞭,其他兵器都精通。 顾云(字静方) 身高185,体重66kg,喜欢木日辉,是个追星族,一直坚信自己不是断袖。不打架,只会耍耍剑。 林傅(无字,林陆河懒得取,林家没有这种习惯) 身高177(没错没错,他其实比别人都矮),体重60kg(去了南域之后,体重暴跌,**kg,给他留个面子吧哈哈),喜欢骂娘,直男无疑。善用剑。 白清明(字田九,太土了不让人叫) 身高180(没错没错,比林傅高),体重59kg,喜欢读书,一堆道理,和林傅最亲。不打架,各种兵器都学过但只知道理论知识,不会真的实用。 安若鸿(字子语) 身高183,体重61kg,喜欢多管闲事,是菩萨心肠,为人正直,但是也有原则。善用□□,其次是鞭。 何飞(无字) 身高189(对对对,全文最高的猛汉),体重70kg,喜欢可爱的东西(反差萌),对林傅的感觉……(秘密),善用剑。 顾水(字静和) 身高186,体重65kg,喜欢男的,是个娘炮,但是战场上还是很猛的,涂着红色手指甲脚趾甲拿着骚粉心形斧头上阵战群雄(呵……呵呵,挺带劲)。善用双斧。 安裴风 身高187,体重65kg。喜欢儿子,也是个浪子,中年心愿是早日退位去云游四海,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守好这个皇位,护好这片江山,佑了大秦几十年国泰民安(事实证明有其父必有其子,顾柳儿也想着陪心上人云游四海,然后,顾柳儿逍遥自在抢了先) 林陆河 身高188,体重72kg,喜欢骂娘,打仗的军事头脑很强,平时也很小孩子,会偷吃之类的,被顾柳儿称为老狐狸,因为他总抢顾柳儿的东西吃(爱他就喜欢欺负他的类型) 第56章 番外 春节过后,又迎来了春天,冰雪消融,万物复舒。躺在床上躺了一个冬季的顾柳儿也终于可以下床了。 只是那条腿被茨曜射穿的腿依旧瘸着。 “哎呦,这瘸着一条腿,以后可怎么戏宫女噢。”顾云摇着“衣冠禽兽”扇,幸灾乐祸的走过来。 顾柳儿此刻正在陪玉书林来御花园散步。 看见这个太医院的判官悠哉悠哉的走过来,顾柳儿无语的站在原地,拄着玉书林,回嘴道:“宫女什么的是你需要吧?毕竟木盟主回他那无翼山庄去咯。” 顾云扇扇子的手一顿,他嘴角抽了抽:“子弘,我说了,我不是断袖。” “那谁知道。”顾柳儿耸肩,而后秒变脸,娇滴滴的摊玉书林身上,撒娇道,“哎呦,奴家腿好疼,要抱抱。” 顾云满脸黑线:“……” 玉书林叹口气,还是直接托着他屁股把他抱起来,而后道:“太子殿下,外面凉,我们去亭中可好?” “好~” 顾云:“……”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柳儿趴在玉书林肩上,看过来,冲他办了个鬼脸。 怎么?有人疼了,越活越回去了? 顾云不由想到春节回府的兄长顾水,顾水与他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是……顾水这人不但是顾柳儿的童年阴影,还是顾云的童年阴影。顾云觉得这辈子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长相没对上顾水的胃口。 顾水那拿腔作调的娘腔样当初是顾柳儿最恶心的,但现在,顾柳儿不也这样了? 啧啧。 一堆有病的。 顾云摇着“衣冠禽兽”扇转身回去。 他还是早点辞了官职,去无翼山庄找木日辉吧,还是木日辉最得人心。 不过,顾柳儿的嚣张日子还真没过几天。 一日清晨,顾柳儿醒来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然后翻遍整个寝宫,问遍宫中的宫女太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没错。 玉书林又跑了。 顾柳儿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直接气势汹汹的闯进御书房,然后看见他父皇同林陆河不知道在聊什么,都笑的很欢。 “父皇。” 顾柳儿阴恻恻的踏进御书房,面如土色。 安裴风听到顾柳儿的声音,就看了过来,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噗呲笑出声来,边笑还边凑到林陆河耳边说了几句,引得林陆河这只老狐狸也不怀好意的笑着看着顾柳儿。 顾柳儿胸膛起伏着,压抑着愤怒问道:“父皇,玉门白是你放走的?” “没错,怎么了?”安裴风答的自然响亮。 顾柳儿额角青筋暴跳。 “半夜走的,你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吧。”安裴风挑眉笑着,那双已经有了鱼尾纹的桃花眼依旧有着风采。 林陆河补充道:“不过……人家或许也不想见你。” 顾柳儿哼了声,转身离开,出了门口,又觉得气不过,转身拉上御书房的大门,而后猛地一砸,门上方抖落下来一层灰,他这才拍拍手下了玉阶。 玉阶之下的角落中,出来一个人影,摇着扇,扇面上赫然写着“衣冠禽兽”四个大字,笔锋刚劲有力,龙飞凤舞。 “怎么?太子妃跑了?”顾云摇着扇子,幸灾乐祸的掩面笑道。 顾柳儿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这消息挺灵通啊。” “那可不是。”顾云坏笑着。 顾柳儿干脆不理他了,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着,一步一个坑的架势。 “怎么?要去追么?”顾云挑眉。 “追?”顾柳儿切了声,“他要跑,凭什么要本殿下去追?不可能的!” “哦?”顾云加快脚步跟上去,“你真不追?” 顾柳儿瞪回去:“就,不!” 说完,顾柳儿走了,背影都紧绷着。 顾云停下来,失笑着自语道:“真没变过啊。” 从小到大,遇见某个人时,总会这般口是心非。 不过…… 或许也变了,变得没以前那么霸道了。 毕竟若是以前,他现在恐怕就直接利用情报网,派出千军万马,直接把玉书林给捆了绑宫里了。 “哎!” 忽然,前面传来所以,顾云抬头,就看见顾柳儿停在不远处,正转身看着自己。 顾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以扇遮面,问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陪本殿下逛花楼去!” “……” “快点!” “……太子殿下。”顾云跟上去,“你莫不是受刺激了?” “什么刺激?怎么?你要为木盟主洁身自好?” “子弘,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断袖!” “那一起去。不知京城鸳鸯楼有没有新进的姑娘……” “有的吧。” “哟,很懂啊……” “啧……” “……” 于是乎,京城浪子再次回到了鸳鸯楼,不过此时,阁中客人多数已经知道这位千金掷美人的乃是当朝太子殿下。 昔日贵客重回楼,今朝美人皆迎客。奈何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听曲赏舞,却再未夜宿鸳鸯楼。 顾水戏谑道:“哟,太子殿下,洁身自好呢?” 桃花眼微转,顾柳儿勾起嘴角:“只是尝过了绝世佳肴,现如今的小家碧玉入不了眼罢了。” 一日,外地来京的客人在鸳鸯楼中谈笑,位置恰巧在顾柳儿身边。 “唉,你听说了么?江南一带的鞭无痕!” 闻言,饮酒的顾柳儿耳朵动了动。顾云也听见了,便停下筷子,玩味儿的看向顾柳儿。 那边桌的客人凑在一起继续聊着。 “鞭无痕?嗷,那个劫富济贫的侠客啊,怎么了?可是有好玩的事?” “听说最近他劫了海家的镖!” “海家?治栗内史?” “对!听说这次他没有劫走货物,而是劫走了一个人。” “谁?” “海德!” “……” “……” 顾柳儿眯眼。 顾云失笑。 “去吗?”顾云看顾柳儿。 顾柳儿挑眉,他放下酒杯,夹了口鱼肉,放进嘴里。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看向顾云道:“对了,前太守府的院子还在吧?” “在吧?应该没人收,怎么了?” “嗯哼。”顾柳儿但笑不语。 江南宜州,一个城南客栈中,戴着黑色斗笠的人走进来,点了份饭菜。 他刚找个位置坐下,小二就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帮忙擦着桌子,热情的问道:“客官,可需要些小酒?本店的千里香可是招牌,酒香……” “不用。”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小二的话,小二一时有些尴尬,忙收起抹布搭肩上,给这人倒茶:“嘿嘿,好嘞,客官请用茶,请用茶……” 说完便赔笑了几声,而后匆忙的离开了,嘴里还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嗷,就点一碗米饭一碗青菜。” 这人自然是听见了,但他波澜不惊的摘下斗笠,露出那双剑眉虎目,但这双眉眼虽生的锐利,可现在却不知被什么削去了锋芒,看起来都平静柔和了许多。 当他准备拿起茶水喝口茶时,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在下这有些上等玄铁,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没有。”这人毫不犹豫的冷淡回道。 但来人已经在对面坐下来了。 玉书林抬眸望去,愣住了。 来人眯着桃花眼,手指交错,笑着撑着下巴道:“一条很长很长的玄铁寒冰链,公子,真的不想了解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