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金丝雀》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神明的金丝雀》作者:Sonata 文案 一条寺修,男,22岁,恋爱经历3次 三任恋人均在与其确认恋情的第二天意外身亡 原因是一条寺修的异能力——给所爱之人带来灾祸,自己却能心想事成 被异能特务科称为「神明的金丝雀」 通俗来讲即是超级许愿机爱谁谁倒霉 当然除了某个人间BUG 哒宰:唉,真可惜…… 修:一定是我还不够爱你!我会努力的! 众人:………… 内容标签: 综漫 家教 齐神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一条寺修 ┃ 配角:哒宰 一句话简介:超级许愿机,爱谁谁倒霉 立意:付出不一定收获爱与救赎,但爱与救赎需要付出 第1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一) 初春的清晨,位于横滨的某座民居二楼。 被厚窗帘阻挡了阳光的昏暗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秒针“咔嚓咔嚓”的走动声。 当秒针与分针重合的那一刻,设定好的闹钟“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屋内的寂静连带香甜的睡梦一起,被无情地打破。 躺在床上那人艰难地翻了个身,像刚刚脱壳的昆虫一样,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伸出手,“啪”地一声按掉了扰人清梦的闹钟。 在刺耳的闹铃声停下来后,那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倏地趴下来,又赖了会儿床。 昨天晚上灵感来了画画到深夜,从躺下到现在,他不过才睡了三个小时。 放在平时,他大可一觉睡到自然醒,可今天不行。 他上个周给几家画廊投递了画册,就在昨天收到了第一条邮件回复。画廊方面与他约好今天上午十点整在画廊见面,谈一谈接下来的合作细节,所以他是不可能心大地放任自己继续睡下去的。 回信的这间画廊离他家并不算近,今天又是工作日,算算他应该出门的时间,刚好撞上出行早高峰。未免路上耽搁太多时间,他才定了个闹钟,提醒自己起床并早些出门。 赖床是不行的,绝对不行的……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总算狠下心,一把掀开被子起床了。 春寒料峭,一打开窗,他就被吹进来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也彻底清醒过来,开始运作。 与此同时,位于一楼的厨房中。 冰箱里拿出两片吐司放入面包机中烤起来,生菜和番茄处理好备用。另一边的灶台上平底锅架好,热锅倒油,磕鸡蛋下锅。各色水果该剥皮的剥皮,该切块的切块,处理完毕后一并放入榨汁机里,不一会儿一杯混合果汁就做好了。 这一幕若是放在普通人家,不过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餐而已,平平无奇,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眼下发生的一切却有所不同,因为…… 叮叮当当热闹着的厨房里,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也就是说,无论是烤吐司、煎荷包蛋、榨果汁等,都是无人操作、自行运转的,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掌控着厨房一样。 也好在这家的主人是独居,因此没人看到这诡异的场景,否则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洗漱完毕的一条寺修坐在了餐桌旁,面前已经摆好了简单又营养的早餐。 “我开动了——” 一条寺修,男,22岁,单身独居。 大学毕业后,他并没有选择专业相关的工作岗位就职,而是成为了一名自由画家。 为了开拓视野和寻找灵感,他进行了一次全球范围内的旅行,为期一年。直到半个月前,他停止了旅行,并搬到了横滨居住。 搬来横滨的时间并不长,他不爱社交,平日里除了去超市买菜外也不怎么出门,离家最远的一次还是上周去画廊投递画册,所以目前还没有买车的打算。 吃完早饭后,一条寺修戴上口罩、背了个斜挎包就出门了。 春天正是花粉症频发季,走在街上随便扫一眼,差不多一半以上的人都戴着口罩,一条寺修混在当中毫不起眼。 说起来他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除了画画之外手机几乎从不离手,哪怕是走在路上,他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浏览新闻刷推特,脑袋就没抬起来过。 走路不看路存在着很大的安全隐患。 跟他说过这句话的人不少,可没一个能让他改掉这个坏毛病的。 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心!” 足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就要砸到埋头玩手机的一条寺修,可他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一弯腰,那球刚好擦着他的背脊飞了过去,“嘭”地一声撞上几步路之外的电线杆。 撞到障碍物的足球被弹了回来,“咚咚咚”弹跳几下后滚到了一条寺修脚边。 不小心将足球踢飞的小学生赶紧跑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急忙向一条寺修道歉:“对不起!大哥哥,你没受伤吧?” 然而一条寺修跟没听到似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手机上挪开,绕开脚边的足球和向他鞠躬道歉的小学生,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没得到回应的小学生愣了一下,抱起足球,不知所措地看着一条寺修远去。 “都说了让你别在路上踢足球啊!” 他的伙伴很快走到他身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我知道啦凉太……”他挠了挠头发,脸上很是不好意思,“不过,那个大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凉太看了一眼离去的一条寺修,拍拍小伙伴的肩膀安慰道:“嗐,那个人就是这样啦。我妈妈说买菜的时候遇到过他,也跟他打过一两次招呼,但是从来都没得到回应,也不知道是有耳疾所以没听到,还是因为单纯不爱搭理人。” “咦?凉太你认识他啊?” “只是有点印象而已。我记得他好像是半个月之前搬到这附近来的,搬家那天我还见过他一面,刘海长长的眼睛都能盖住,看着就阴沉沉的不大好相处。” “是这样啊……” “对啊,这种人肯定脾气很差,所以别管他啦……哎呀!快走,赶不上公交的话上学就要迟到啦!” “哦哦!” 到达公交车站,一条寺修总算肯将手机收起来了。 看着挤满了站台的人群,他立马打消了去站牌处查看公交路线的想法,无比熟练地打开了手机内的导航。 啊啊,果然还是去提辆车好了,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地想。 嗯?等等,说起车,他出门之前好像没带驾照? 一条寺修在斜挎包里翻找了下,确实没看到他的驾照。 仔细回想一下,他好像来到横滨后,就将驾照连同护照一起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因为之前没有用到的地方所以就没怎么在意。 没带驾照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手伸进包里,往深处探了探,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驾照。 此时此刻,一条寺修家的书桌抽屉中,与护照放在一起的驾照“嗖”地一下消失。接着下一秒,驾照就出现在了被挎包掩护着的手中。 一条寺修面不改色地将驾照拿出来,插进卡包里,又淡定地放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等的那辆公交车刚好驶到近前,他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走,竟然忘了将挎包的拉链给拉上。 正值早高峰,挤公交车的人特别多。 一条寺修被身后迫切想要上车的上班族推搡着,根本用不着自己迈腿,就被推着挤着撵到了车厢后面。 人一多,车内的空气就变得浑浊起来。淡淡的异味夹杂着各式各样的香水、护肤品味道,刺激得一条寺修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抓住吊环稳住身体,一边叹气一边后悔,他为什么不直接打出租? ……诶? 对哦。 他为什么不打出租? 一条寺修皱着眉仔细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随即他十分难为情地发现——他只是单纯地忘了“可以乘坐出租车去画廊”这个选项。 他已经太久没乘坐交通工具了,以至于都忘了还有出租车这种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可以直接…… “?” 忽然,一条寺修感觉身后有什么人推了他一把。 回头一看,原来某名乘客会在下一站下车,见车上的人这么多,他坐的位置又比较靠后,担心待会儿挤不下去会错过站,所以打算提前挪到车门边。 好巧不巧,那名乘客原本就坐在一条寺修旁边的座位上,他一起身,位置就刚好空了出来。 一条寺修没有犹豫,顺势坐了下来,将挎包放在腿上。 “拜托,请不要推挤了!” “就是说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名乘客满头大汗地跟周围的人道歉,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硬着头皮地往前挤。 他好不容易挤到了门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倒不算什么,令人惊异的是,被他推搡过的每一名乘客身上,都莫名地出现了一枚火焰一样的印记。火焰印记和五円硬币差不多大小,像信号灯一样闪了两下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标记实在是小,出现的时间也很短暂,再加上车厢里拥挤得几乎是人贴人,因此几乎没有乘客察觉到个中异常。 至于为什么说是“几乎没有”,那是因为一条寺修注意到了。 他将挎包放在腿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挎包的肩带上突兀地闪现出一枚小小的火焰印记。 嗯? 这是什么? 这个包他背了快五年,自然十分清楚肩带上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才对。 一条寺修也没多想,曲起手指,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掸了掸。 神奇的是,那枚火焰印记真的就被他掸开了,还“啪”地一下贴在车壁上,闪烁两下,接着便不见了踪影。 他盯着火焰印记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抛到脑后不管了。 大概是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的原因,没多久一条寺修的大脑就被席卷而上的困意给侵占了。 反正距离他要下车的公交站还有一段路程,不如小憩一会儿。 这么想着,他便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进入了睡眠状态中。 一条寺修觉得自己闭上眼睛还没两秒呢,就蓦地被一声大叫给惊醒了。 “我的钱包!我的钱包被偷了!” 第2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二)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武装侦探社接到了一份来自军警的特别委托。 “寻找一张盖了孔雀邮戳的迷你明信片?”趴在桌上的太宰治听完搭档国木田独步的叙述,抬起头看着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明信片上记载了一份秘密文件的密钥,关联着上个月发生的一起大型金融案件。” “上个月那起金融案件看似已经落幕,可在后续调查中,军警发现该案件背后还有横滨某个非法组织的影子。他们在这个非法组织内安插的卧底传来消息,此次案件不但该非法组织参与了,而且很有可能……”说到这儿,国木田独步陡然噤声。 太宰治直起身,猜到了他未说完的那部分内容:“很有可能有政府方面的人,而且还是高层官员牵扯在里面?” 国木田独步沉重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就不是单纯的金融案件了啊。” 与国木田独步的严肃不同,太宰治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格外轻松,好像他们谈论的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样。 他伸了伸懒腰,活动两下脖子,轻描淡写地说:“已经上升到政治丑闻的地步了。” “可是话说,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给公安警察来处理吗?”太宰治刚刚提出这个问题,还不等国木田独步说什么呢,大脑飞速运转的他就已经得出了答案,“原来如此,因为还存在着系派之争的问题。这样大的把柄当然得私底下悄悄调查才行,要是透露出风声,对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毁灭证据可就不妙了。” 国木田独步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太宰治接着说:“武装侦探社并非政府机关部门,对方可能根本想不到政敌会将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调查。而我们也确实有能力进行前期准备工作——当然,单纯指夺回那张明信片。至于军警方会不会根据这份秘密文件锁定勾结非法组织的政客,甚至是掰倒那一派系……那就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我们也不能给人家当冲锋的炮灰啊,武装侦探社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独立和中立的吧。” “没错。”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硬邦邦地说,“政治系派的问题暂时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我们只需要完成委托就好。” 太宰治瞥了一眼国木田独步手中那本封面写着“理想”的手账,无奈一笑,“是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明信片上盖了孔雀邮戳外,就没别的线索了吗?总不可能让我们像大海捞针一样把横滨翻个底朝天吧?” “有的,带走明信片的目标人物被拍下来了。” 国木田独步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太宰治。 照片上是一个身穿褐色皮夹克、头戴黑色鸭舌帽的中年男子。看脚尖的方向,他本该是背对镜头的,但在被拍下那一瞬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过身来查看情况,刚好被拍个正着。 根据画面的模糊程度和拍摄角度来推断,这应该是一张匆忙中偷拍下来的照片。 太宰治在意的不是这个目标人物长得什么样,而是被他拿在手里的东西。 看得出来这家伙当时很慌张,手忙脚乱地将几张花花绿绿的卡劵,连同只露出半个孔雀邮戳的明信片一起,胡乱地往灰扑扑的钱包里塞。 国木田独步靠在他桌边,开口说:“三道良平,是涉案非法组织中的一名成员。听卧底传来的消息,这人最近小动作不少,好像在暗中谋划脱离组织的事情。” 太宰治的视线不曾从照片上挪开,“也就是说,我们还得赶在非法组织反应过来清除叛逃成员之前,将明信片夺回来?” “是这样没错。”国木田独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题是这个人在卧底传递完消息回来的当天就消失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灭口……” 没听国木田独步嘀咕完,太宰治托着下巴,头也不抬地问:“消失时间?” “两天前……准确来讲是两天零八个小时,也就是……” 太宰治微微一笑,弹了下手中照片说:“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等等你说什么?” 国木田独步的脖子僵硬得好像年久失修的机械一样,转动间似乎都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响。 太宰治捏着照片在国木田独步眼前晃了晃,优哉游哉地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啦走啦,边走边说,赶紧的,要是去晚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哦。” 国木田独步:“……哈???” 到达十字路口的时候刚好是红灯,国木田独步慢慢刹住车,在等待过程中瞥了一眼正捧着交通路线图的搭档。 “你是说……他手上拿着的是画廊门票?” “那间画廊我曾经去过哦,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起来~” 国木田独步奇道:“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去画廊。” “哼哼,你就不知道了吧?”太宰治得意地说,“因为之前认识的一位漂亮小姐在那边工作……” ……我早该知道的。 国木田独步嘴角抽搐了几下,飞快打断他:“没人想听你是怎么骚扰女性的!” “说是骚扰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现在是工作中!你给我正经点!” “好吧好吧……”太宰治耸耸肩,将交通路线图折叠起来放到一边。 “只是门票而已,你怎么能保证那家伙会出现在画廊?” “国木田君之前不是说了么?” “嗯?” “说他私底下小动作很多,疑似有脱离组织的可能。” “是这样没错……” “可他难道不知道非法组织并非公共场所,不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国木田独步恍然,“所以……他拿走那张明信片其实就是在为自己找退路?可对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 “身陷漩涡的人有什么选择?说不定那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呢?”太宰治似笑非笑地说。 国木田独步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不过他们现在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绿灯亮,载着武装侦探社二人的车子再次启动出发。 “至于我为什么肯定他会去画廊……嗯……这样说吧。” “如果我手里握着国木田君醉酒后大声讴歌理想万岁的录像,你是不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我手上要回去?”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烂比喻。” 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太宰治的问题:“肯定想要拿回来啊。” 太宰治:“那我要是提出利益交换,不考虑交易内容,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作为交易地点?” “当然是没有其他人在场的……” “咦?这样一来虽然保证了私密性,可是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带人埋伏我,将我杀了灭口直接抢走录像呢?或者交易不成,你恼羞成怒将我杀了呢?” 国木田独步皱了下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顺着太宰治的思路开始深入分析,“原来如此,完全封闭的场所不行,所以‘我’才选择了画廊。虽是公共场所,但因为购票再加上非活动、休息日的关系,画廊接待的客人必定不多,只要有心,‘我’甚至能掌握每一名进出画廊的客人的信息。” “Bingo~” 国木田独步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个答案而放松,相反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是,与三道良平做交易的人,不一定会遵守他们之间的协议,他很有可能会直接在三道良平前往画廊的路上动手!” “不对哦。” 太宰治却持相反的想法,“如果是我,为了确保正式交易前的人身安全,我会威胁对方‘太宰身死之际,贵方隐秘必将公之于众’。如果那个家伙稍微聪明一点的话,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国木田独步:“也就是说,‘我’至少会在交易结束后,确定对方没有留下备份,才会放心动手。” 太宰治:“没错。” “此外,三道良平既然想借助人群来掩护自己,那么他就不会选择自己开车或是打出租往来画廊,而这间画廊附近刚好有一个公交站,地铁口却是距离比较远。” 国木田独步看起来松了口气,“那么我们只需要在画廊附近的公交站守株待兔就行了吧。” 太宰治胳膊肘支在车门上,托腮看着窗外,平静地说:“前提是……中途没有发生意外的话。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存在吧。” 国木田独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咦?国木田君忘了吗?三道良平是准备叛逃非法组织的家伙啊,你怎么能将清理叛徒的非法组织给忘了呢?” 国木田独步如遭重击。 他这个极其聪明又深知人性丑恶的搭档,一如既往地用那种无害的、软绵绵的语气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份秘密文件中装着的是那个非法组织专门收集的,能够拿捏对方的同时也能防止对方反噬的,那名政客的罪证。” “与被捏住把柄的政客不同,他们不会有所顾忌,所以一定会在三道良平刚刚到达画廊车站的时候动手,而且声势绝不会小。因为这不只是对叛徒的惩罚,同样也是威慑,当然还包含了对政客的警告。” 国木田独步声音艰涩地说:“所以你说‘要是去晚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指的是……” “那些家伙很有可能对一整辆公交车内的人下手。” 第3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三) 视线转回公交车上。 一听说有乘客的钱包被偷,本来就拥挤的车厢内瞬间就跟炸了锅一样,叽叽喳喳地嘈杂起来。 被偷钱包的乘客离一条寺修并不远,大概就隔了两三个人的样子,因此一条寺修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乘客的模样。 那是个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的中年男人,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他身上穿着褐色皮夹克、头戴黑色鸭舌帽,瞧着有些脏兮兮的,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天。 车厢内拥挤得连转个身都异常艰难,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钱包偷走的人,自然也不会离他太远。 于是乘客就将偷他钱包的人锁定在了周围。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包?啊?!” 那男人的情绪相当不稳定,或者说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十分暴躁,随手揪起站在他身前的上班族就开始发脾气。 谁都没想到这人会骤然发难,被一顶小偷帽子扣下来的上班族开口时难免磕巴了下:“什、什么?我没有啊!” “哈?你没有你结巴什么?难道不是心虚吗!” 上班族十分恼火,觉得这人就是个不讲理的无赖。但他也不能不为自己辩解,“我要是莫名其妙说你是偷钱包的贼,你不慌张啊?!” “慌张?你承认你心虚了?” “你这人怎么就如此无理取闹呢?!” 本来那男人钱包被偷,其他乘客还想帮他一起抓小偷呢,可见到这一幕后,大家纷纷皱起了眉。有几名乘客还帮上班族说话:“快放开他,你要是没证据就别胡搅蛮缠!” “就是就是!” 一条寺修瞥了一眼那边的闹剧,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扭头继续睡觉。 可他没注意的是,他那忘记拉上拉链的挎包,因为刚才转身的动作而露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开口。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名乘客闹出的动静吸引过去时,一只手悄然伸出来,将一个灰扑扑的钱包塞进了一条寺修放在腿上的挎包里。 不过一条寺修的挎包里还装了速写本,那钱包塞进去后就被卡住了,不上不下的,位置有些尴尬。 那小偷也不敢用力,生怕动作太大将打瞌睡的一条寺修惊醒,要是被他当场抓个正着可不就完蛋了?于是他就任由那钱包卡在那儿,飞快地收回了手。 吵吵嚷嚷的一番检查下来,周围的乘客身上都没找到他的钱包。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没有?!”那男人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气喘如牛,让人一看就觉得他的状况很不对劲。哪怕车子里已经非常拥挤了,他周边的人还是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生怕这家伙暴起打人。 就在大家忍不住开始怀疑是这个家伙故意找茬的时候,那男人从众人留出来的空隙中,突然瞧见了一条寺修的挎包,自然也发现了卡在拉链缝隙间的钱包。 “原来是你这个家伙!” 他气急败坏地拨开挡在中间的乘客,奋力挤到一条寺修面前,一把抓起夹在挎包口的钱包,然后直接将坐在座位上的人给拎了起来。 “你这混蛋!” “诶?不、不是……” 被他拎起来的矮个子男人神色慌张,显然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对啊?为什么他会被这家伙抓住? 那矮个子男人惊异中带着些许茫然,根本弄不懂为什么刚刚才挤到一条寺修旁边的家伙,竟然一眨眼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小偷竟然当着他的面走神,找回钱包的乘客更生气了。不过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得确认这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有没有把那东西顺走…… 他把那小偷“嘭”地一声扔回座位上,紧张兮兮地检查了下钱包里的东西。当然,他并没有将钱包里的东西大咧咧地拿出来给别人看到。 飞快地确认那枚孔雀邮戳还待在原来的位置后,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将钱包妥帖收入皮夹克内袋中,这才开始朝小偷发难。 “你这家伙,别想装傻糊弄过去!” 那小偷之前被他摔得一愣,陡然醒悟过来,原来被转移位置的人不是被他偷了钱包的乘客,而是他自己! 因为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明明是一条寺修才对! 他下意识地往刚才自己站的地方看去,发现一条寺修正不紧不慢地拉上挎包拉链,懒洋洋地仰头打了个哈欠,这才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吊环。 周围的乘客看着他,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惊讶,只有对待小偷的冷漠和厌恶,好像一瞬间的换位只是他的错觉,而他原本就该在这个地方一样!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脸色比刷了漆的墙还要白。 众人只当他是被抓包了给吓的,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暗道活该,并未在意他的异常。 一条寺修若无其事地用空着的手拨了拨有些阻碍视线的刘海,漫不经心地想:把头发修一修好了。 于是头发拨弄拨弄着,不知不觉间,厚厚的刘海就被打薄了,虽然还是有些长,但至少能将眼睛给露出来了。 「修总是喜欢把眼睛藏起来呢,为什么?」 「唔?因为很多人都觉得很可怕?」 「诶?不是吧……」 一条寺修的眼睛是一种浅浅的金色,剔透得如同纯粹的宝石,干净得不掺杂丝毫属于人的喜怒哀乐。 在他还不懂得收敛自己之前,曾因这双眼睛,被人比喻为茹毛饮血的野兽,声称只是对视就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后来遇到了一些人,又经历了一些事,他才学着将自己的棱角藏起来,用长长的刘海将眼睛盖住,出门时再戴上口罩,这样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丢到大街上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人了——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 如今二十二岁的他不说久经风霜,可也是见多识广,体会过了人情冷暖。那双眼睛不再具有攻击性,平静无波得犹如一面能够清晰照出人性百态的镜子。 他斜睨过来的时候,就好像高居天上俯视人间的神祗一样,在他眼中,人与蝼蚁、与藻荇、与浮尘并无区别。 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小偷蓦地呼吸一滞。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了个干净,他就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就算拼命地张大了嘴巴,也依旧无法呼吸。 一条寺修率先转移了视线。 看吧,一般人都是这样的反应……也就只有那个天然呆的家伙会觉得他的眼睛好看。 他又打了个哈欠。 小偷倏地回过神,反应过来后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车内浑浊的空气。 他面如金纸,抖若筛糠,甚至无意识地一个劲往后退,然而他身后就是车壁,哪有他退缩躲避的空间? 不多时,小偷不停哆嗦的身体渐渐停了下来。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大脑中的记忆文件被新文件覆盖掉,从始至终坐在这个座位上的都是他自己,再也没有与一条寺修相关的内容。 他看着面前这个揪着他骂的男人,心中懊悔不已。 别误会,他不是在后悔偷了这人的钱包,而是在疑惑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飞快转移罪证,给自己找个替罪羊。 钱包被偷的闹剧似乎就这样落幕了,看热闹的乘客们没多会儿便收回了视线,三两凑在一起嘀咕:“还好找到了,不然待会儿这疯子拦着不让人下车,上班迟到了可怎么办。” “就是说啊……” 与此同时,那个离开座位挤到车门边的男人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直都在关注这起突发事件。 当看到被牵扯其中的家伙正是他的目标三道良平时,他就紧张了起来。好在事情脱轨之前又被掰正了,他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安稳地落了地。 要是待会儿因为偷钱包的事情搞得他下不了车,错过动手的时机导致任务失败,那个小偷被他活剐一百遍都不够让人解恨的。 不过车上抓到了小偷,自然是要移交给警方的,而那家伙作为当事人,应该也会被留下来做笔录。耽不耽搁时间暂且不提,谁知道掺和进来的警方会不会发现不对劲呢。毕竟那家伙曾经也是组织里的一员,保不准就会被人给认出来了,要是再一检查钱包……岂不是白送他们一份大礼? 想到这儿,男子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锋利,心想:不然还是提早动手好了…… 公交车在站台停稳后,司机对乘客们说他已经通知了警方,公交车会在下一个站台与他们汇合,到时就能将小偷移交给对方了。所以他拜托大家暂时帮忙看着小偷,最后还委婉地提醒了一句:请不要使用暴力。 三道良平哼了一声,将小偷的衣领松开了。 他本不愿节外生枝的,因为接下来还有对他来说性命攸关的大事要处理,他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比空气还弱。 可这家伙偷谁不好,偏偏偷到他头上,关键钱包里还装着十分要命的东西。再加上这段时间左躲右藏的也没休息好,情绪积压过头,所以在发现钱包被偷时,他的脾气顿时如同火山喷发般,一股脑地全宣泄了出来。 不过他多少还保持着些许理智,哪怕他的动作看起来再粗鲁、骂人再凶狠,他的拳头也都好好地克制住了,没直接往那人脸上招呼。不然待会儿纠缠起来,耽误了他的正事可怎么办。 众人听司机说不久后警方就会将小偷带走,纷纷松了口气。而在这一站下车的那名男子却更加坚定了提早动手的想法。 公交车继续往下一站行驶。 一条寺修手拉吊环,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枚枚硬币大小的火焰标记悄然浮现。距离下一站越近,标记的颜色就越发鲜亮,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第4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四) 另一边,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也到了画廊附近的公交车站。 他们到达时,刚刚有一辆公交车开走。 “不是这辆。” 国木田独步看了一眼站台上的路线表,飞快地计算出了下一辆到达的时间。 “唔……距离下一辆公交到达还有五分钟……” 算好时间,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难得眉头紧锁的太宰治。 “怎么了?” “嗯……说不上来,就是有种不妙的感觉……” 太宰治托着下巴,反复在脑中进行场景模拟,试图找出令他感到不安的根源是什么。 “什么啊……”国木田独步斜眼看着他,随口一猜:“该不会又是出门前忘了关水龙头这样的事情吧?” 太宰治“唔”了一声,飞快地反驳:“不对,这次大概是煤气灶?” “?!!” 国木田独步陡然一惊,他掐住太宰治的脖子使劲摇晃,表情惊悚又凶恶:“你说你出门忘了关煤气灶?!”没关煤气灶和没关水龙头可不是同一个概念啊! 太宰治放松了身体任由国木田独步折腾,就像被面点师傅不停拉伸甩动的手工面条一样。 他吐了下舌头,卖了个不怎么样的萌,“骗你哒。” “……”国木田独步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直跳,牙齿磨得咯吱响,看起来气得不轻。 “国木田君还真是容易上当呢~” 国木田独步摇晃太宰治的动作幅度更大了,愤怒地咆哮道:“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混蛋!!!” 就在二人吵闹时,旁边一名等车的年轻人对他的伙伴说:“喂喂,你看到那条消息没?离我们就一个站的地方,有辆公交车自燃了!” “我也是刚刚看到,是xx路对吧?太吓人了,那辆车下一站就会停在这儿啊!” 什么?! 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武装侦探社二人驱车赶到现场时,公交车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消防人员正在灭火。 附近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悄声谈论着这件事。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忙着上传到社交网站上去。 火势实在是太大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密不透风地将整个公交车包裹了起来,高温使得空气密度发生变化,以至于让人产生了空间扭曲的错觉。 “噼啪” 车窗玻璃被炸开,火舌冲出窗口,舔舐而上,在车身上熏出一道道乌黑的痕迹。 “这还真是……糟糕啊。”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可能还有幸存者吧? 太宰治刚刚说完这句话,国木田独步就已经冲了出去。 站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的消防人员将他拦住,“这位先生,这里很危险,请不要再靠近了!”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国木田。”国木田独步掏出自己的调查证,向消防人员证明自己不是故意添乱的无关群众。 消防人员确认之后,神色一肃,语带敬意地说:“原来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国木田独步简单点点头当做回应了,问:“眼下情况怎么样?还有幸存者没救出来吗?” 尽管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么大的火,有幸存者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果然,一说到这个问题,消防人员的脸色便苦了下来,嘴唇嗫嚅着,说:“这……” 看他愁眉不展支支吾吾的样子,国木田独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 “你说什么?一个都没跑出来?”国木田独步惊愕地看了一眼车门紧闭的公交车。 消防队员点点头。 “据当时在站台等候的目击者说,公交车在停稳的刹那就燃了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火焰瞬间将整辆车的人吞没,惨叫声甚至没能维持到两秒钟……” 这种诡异的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当时跟他们描述整个过程的目击者可被吓得不轻,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火好像扑不灭似的,根本不见减弱的趋势。” 说到这儿,国木田独步立刻反应了过来:“是异能力。” 消防人员点点头,“我们队长也是这么说的,他和上级报告了这件事后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国木田独步:其实他们接到的委托内容并不是……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 既然是异能力者作祟,那就轮到太宰治出手了。 可问题是,他还没靠近公交车,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的场景好像被按了倒带键的录像一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飞快地往后倒退。 开车赶来的国木田独步、灭火的消防人员、聚集过来的围观群众,以及那辆突然燃起来的公交车,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自燃事件发生之前! 太宰治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一场倒放的电影,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当画面倒退结束,太宰治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马路中间,可是周围一切正常,没有国木田独步、没有消防员、没有看热闹的群众,更没有自燃的公交车。 “这是……”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倍感新奇地说:“异能力?” “叭叭——” “喂!你这人突然跑到马路中间来干什么啊?不要命啦?!”一名货车司机不满地冲他摁了摁喇叭,“想寻死也不要选择这种会对他人造成困扰的方式好吗!” 太宰治回过神,并没有感到冒犯,反而顺着货车司机的话道了歉,“啊,抱歉抱歉,我会自己找条河跳下去的~” 说完,他一蹦一跳、脚步轻快地回到了人行道上。 “……神经病!”那货车司机骂骂咧咧地发动车子离开了。 太宰治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时间没有倒退,依旧正常。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手机被他随身揣着,受到了“人间失格”的影响,所以并没有进行时间倒退。 太宰治将手机揣好,仗着那张在女性面前无往不利的脸,从几名路过的行人那里问到了现在的时间。 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倒退回了事件发生的五分钟前。 刚得出这个结果,太宰治就接到了国木田独步的电话。 “太宰你个混蛋!说什么想要上厕所所以中途下了车,结果你现在人去哪儿了?!别告诉我你又在半路上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所以准备跳下去!委托你不管了?!!” 咦? 这异能力不光可以进行时间回溯,竟然还能对不合理的地方进行记忆修补吗? “有趣。”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嘴角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哈?!” 电话对面的国木田独步听到太宰治的自言自语后,越发气急败坏了,“你这混——” “好了,听着,国木田君。”他的话被太宰治打断。 “我现在在……”太宰治回头看了一下站台,接着飞快地将站名报给了他,“我们的目标会在五分钟后出现,所以赶紧过来。” 国木田独步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太宰治语气坚定地说:“相信我。” “……啧!知道了!”国木田独步不耐烦地咂了下嘴,“要是你敢骗……” “嘟——嘟——”不等他把狠话放完,太宰治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断了。 国木田独步:“……”这个混蛋!!! 虽然五分钟的时间限制有点紧张,但国木田独步还是踩着线赶到了。 他刚刚将车停稳,还没来得及和太宰治打招呼,一辆对后者来说十分眼熟的公交车就开了过来。 太宰治已经做好了将手贴到车身上的准备,谁料接下来的发展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公交根本没刹住车,轮胎打滑,与地面摩擦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太宰治眼睁睁地看着车身与自己的指尖擦过,整辆公交车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跟车轱辘一样翻滚了出去,一连撞上前面好几辆车,最后甚至冲进了某间刚刚营业的商场里! 太宰治震惊不已。 他很快反应过来,迈开腿朝公交车所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对还在发愣的路人说:“快跑!” 商场里满目狼藉,电线断口处噼里啪啦地闪烁着火花,有一朵刚刚落到了汩汩流出的汽油上,接着—— “轰!” 伴随着一道惊人的爆炸声,无数碎裂的地砖、玻璃以及石子弹射而出,在周围的建筑、树木以及来不及躲避的路人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就连太宰治也不例外。 因为爆炸发生时离得比较近,他直接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给掀飞,最后滚落到了一边的绿化丛中。 此时此刻,公交车内。 身处爆炸中心却毫发无损,一条寺修垂眼看着自己白球鞋上的血迹,有些烦躁地咂了下嘴,“好脏。” 他伸出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表情冷然地说:“回去。” “太宰!” “我没事!” 太宰治刚刚爬起来,然后惊愕地发现,原本朝他跑过来的国木田独步正在倒退! 不,应该说,所有的一切——除了他之外——都在倒退! 时间再次回溯了! 第5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五) 接下来,太宰治就围观了数次“公交车乘客花式全灭”的场景,每一次出事都不带重样的。尽管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这一番折腾下来,还是让他开了不小的眼界。 就比如…… 你见过周围所有车辆都失控,像被磁铁吸引了般前仆后继地撞向公交车吗?没有吧? 你见过整栋大楼像被拦腰砍断的大树一样倒下来,将公交车砸扁的场景吗?也没有吧? 你见过公交车开着开着突然地动山摇,整条马路轰隆轰隆裂成大峡谷的场景吗?更没有吧! 见得多了,太宰治甚至都开始怀疑下一次会不会直接天降陨石,给横滨砸出第二个擂钵街来了。 因为“人间失格”的作用,太宰治的时间是不会进行回溯的。 也就是说,他在这些事故中受到的损伤不会被复原,而他要是直接在这些事故中死亡,也绝对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虽然太宰治渴望拥抱死亡,但是……因为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那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说实话,他对造成这一切的异能力者非常感兴趣。 他发现,越是进行时间回溯,整个事件的牵扯范围就越大,伤亡人数也越多。 总结出这一规律后,太宰治忍不住开始阴谋论了。 这家伙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害人? 一开始太宰治以为那个未知的异能力者进行时间回溯,是为了避免那场人为造成的公交自燃事件。 可亲眼目睹时间回溯的每一次结果后,太宰治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如果这个异能力者是为了救人,可他异能力造成的后果明显一次比一次严重;如果他是为了害人,那他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事件最初的受害者只是公交车上乘客,可进行时间回溯后,受害者范围扩大到了整条马路甚至整条街,那么接下来呢?照这样发展下去,会不会波及到整个横滨?甚至日本?乃至于……整个世界? 想着想着,太宰治的眉头越皱越深。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因为消防人员称车上没有幸存者,所以太宰治最初以为那个能进行时间回溯的异能力者并不在车上。 可经历了多次时间回溯后,太宰治有了一种新的猜想。 有没有可能……这个异能力者其实就在车上?而时间回溯是一个被动的异能力,其发动条件就是异能力者的死亡,进行时间回溯的目的则是阻止他的死亡?可是每一次公交车上的人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全灭,所以时间回溯的异能力会不停触发。 唔……这种可能性还挺大。 太宰治摸着下巴思考着。 尽管还不确定这个异能力者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在事情结束之前,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一身轻松地去死呢。 这起自公交车自燃而始的一连串时间回溯事件,并没有不间断地持续下去。当太宰治计数到第十次的时候,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也就是一开始被倒退的那个时间节点——太宰治正准备对燃烧的公交车使用“人间失格”的时候。 国木田独步、消防人员、围观群众、自燃的公交车……太宰治看着突兀地出现在周围的一切,稍微愣了一下,心里蓦地浮现出一句话:原来不是坏人啊。 不过这样一来,他那个关于“死亡是时间回溯触发条件”的猜测也被推翻了。那么这个异能力者应该不在车上? 在众人都不知道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太宰治历经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心酸苦难——用堪比体操特技的姿势躲避四面八方撞过来的汽车、与倒下的大楼以及裂开的马路赛跑等等。 以至于他现在浑身都脏兮兮的,露出来的脸部手部都能看到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瞧着狼狈极了。 和消防人员对话完,国木田独步回过头瞥了自己的搭档一眼,非但没有对他身上多出来的伤产生怀疑,反而无比嫌弃地说:“就这么几步路,让你跑过来竟然都能脸朝地摔倒,还正好磕在碎玻璃上?这也就算了,起身的时候没站稳左脚绊右脚又在原地滚了两圈?你不会小脑出什么问题了吧?” 太宰治:“……”没想到他也有被国木田独步噎得无话可说的一天。 这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他幽幽长叹一声,忽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另一边,同样有个人叹了口气。 唉。 他果然不是当好人的料。 一条寺修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若无其事地穿过熊熊火海,越过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走到了自动打开的公交车门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出了公交车。 可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就跟没看到他一样,根本没投来半分注意力。 一条寺修看了下手机上的导航和时间,觉得他就算走路去画廊也来得及。 确认一遍路线后,他又开始一边走路一边埋头刷手机,然后出乎他意料地,一头撞在了某个人身上。 “?!” 一条寺修往后退了一步,反应极快地接住了差点摔地上的手机。 “哎呀,真是抱歉~” “……” 这语气可听不出来半分歉意啊,故意的吧这家伙。 一条寺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突兀地挡在他面前的太宰治。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下车前他就做了心理暗示,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没人能注意到他才对,怎么这个人…… 在一条寺修观察太宰治的时候,太宰治也在打量他。 这是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料子很好,脚上那双白球鞋也是名牌。由此看来,这青年的家境应该不错。 值得注意的是,公交车上发生了这种事之后,那双白球鞋依旧那么干净,一点都不像是从火灾中心地带走出来的。 他脸上戴着的口罩将下半张脸挡住,藏蓝色的、长长的刘海又盖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浅金色的眸子。 虽然脸遮得很结实,但太宰治还是从那双干净得不加掩饰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困惑,似乎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发现他。 嗯?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不过说起来……好像除了自己之外,的确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这也是他的异能力吗? 推测一下。 如果这个幸存者的异能力是作用于己身,比如让自己变成幽灵一样的存在,这样一来确实可以做到不受实体火焰的伤害,同时也不会被众人发现。 可问题在于,若这个人只是单纯地将自己幽灵化了,理论上太宰治是不可能看着他走下公交车的。因为太宰治必须接触到他,或者在他下车之前对整辆公交车使用人间失格,这样才能令他的幽灵化无效。 “幽灵化”这种异能可能性排除。 因此,这个让大家“看不到”他的异能力,应该不是作用于异能力发动者本身,而是作用在他之外的所有人身上。太宰治则因为人间失格,无效化了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异能力,所以才会看到他。 这个时候,国木田独步突然插了一句:“让你处理公交车上的异能力,你怎么跟路人闲聊起来了?” 国木田独步说完太宰治,又将矛头对准了一条寺修:“赶紧离开这里,别为了拍点视频哗众取宠就擅自靠近封锁现场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等等!路人?拍视频? 大家看不到这个人是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的就算了,竟然还给他安插了一个“凑热闹的路人”的身份? 是记忆篡改还是改变认知? 太宰治的大脑运作得飞快,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原本太宰治以为时间回溯和记忆修补是同一个异能力作用下的两个效果,时间回溯是主效果,记忆修补则是时空进行自动修正的辅助效果。 可如今看来,这个篡改记忆难不成是独立生效的异能力?不然怎么解释除了拥有人间失格的他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公交车内还有幸存者,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个幸存者从车里走出来了?! 眼前这个家伙……难道有不止一种异能力? 时间回溯、篡改记忆、无视伤害…… 这三种异能力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足以被异能特务科打上重点标记的。没想到在这次公交车自燃事件中,他竟然一次见识了个遍。尤其是时间回溯这个能力——尽管每次都会导向更加糟糕的局面,不如不用。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的异能力其实只有一种,但是异能力本身的构筑框架和可操作空间极大,所以才会呈现出多种多样的效果来。 至此,太宰治突然联想到了某件东西——那本,能让写在书页上并具有因果的内容统统成真的「书」。 如果眼前这家伙,真的有与「书」等同或者说类似的异能力…… 太宰治的眼神在那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想了那么多,现实不过一瞬。 在国木田独步发话后,一条寺修就准备绕开挡在他身前的太宰治,离开现场。 然而他却被太宰治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不是路人哦,国木田君。”太宰治露出了惯爱挂在脸上的笑容,一边对一条寺修使用人间失格,一边说:“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国木田独步走到半路,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该是路人越过封锁线围着公交车拍视频的记忆,好像被打湿了的彩画一样,线条、色彩逐渐模糊成一团,最后融成一片。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从烈火熊熊的公交车上漫步走下来的画面。 国木田独步不由睁大了眼睛,猛地看向一条寺修,表情惊疑不定,“难道说这家伙……” 太宰治声音轻快地说:“本案相关人员,说不定就是嫌疑人呢~” 一条寺修:“……”你在放什么惊天大狗屁! 第6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六) 人间失格将正在起作用的心理暗示无效化了,众人自然就意识到了一条寺修的出现多么让人惊悚。 从熊熊火焰包裹着的公交车上安然无恙地走下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为之哗然,讨论声此起彼伏。人群中间或夹杂着快门的“咔嚓”声和闪光灯,喧闹不已。 作为当事人的一条寺修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他随时都能将围观者的记忆、上传的视频或照片洗得干干净净,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可关键在于…… 一条寺修定定地看着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情暴躁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啊啊啊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怎么可能是嫌疑人啊而且话说为什么这家伙能避开和消除他的心理暗示啊混蛋噫这家伙身上好脏为什么要用那么脏的手碰他好烦好烦好烦好想把他丢到太平洋里涮一涮…… 「修,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给太平洋制造垃圾哦!」 一条寺修:……那好吧。 果然今天就不该出门的吗可是画廊的事情怎么办不过说起来不去画廊也无所谓的吧反正他又不缺钱所以果然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吗? 「不工作的话怎么创造价值呢?修可不能偷懒啊!」 刚升起“从此宅家不出门”的想法,这句话突然就像撞钟一样,“咚”地一声敲击在他的脑袋上,嗡鸣在耳边回荡不息,吵得他头疼。 一条寺修:……唉! 太宰治不是没注意到一条寺修炽热的视线,但他担心自己一松手,这家伙就会用异能力影响周围的人将他缠住,然后混入围观群众中消失不见。不过是被看两眼罢了,不痛不痒的,于是就当没看见了。 太宰治出手后,公交车上好似永远扑不灭的火焰总算熄掉了。 这时政府方的调查人员也到达了现场,因为之前消防队长汇报可能是异能力者作祟,所以来的并非普通市警,而是异能特务科的调查员。 异能特务科与武装侦探社也算是老相识了,为首的调查员在看到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后,与他们打了个招呼,自然而然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国木田独步简单说明了下,他们收到了一份委托,目标人物就在这辆公交车上。只是他们到达的时候,公交车已经自燃。照如今的情况看来,目标人物是不可能幸存了,不过既然公交车上还有幸存者——指的就是被太宰治扣住的一条寺修,他们打算调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还能搜集到一些与目标人物相关的信息。 他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对方考虑到他们有向委托人保护隐私的义务,所以并未深究,只点头表示明白了。 人是武装侦探社抓住的,但从性质上来讲,他们只是民间的异能力企业,所以主导这次事件调查,对唯一幸存者一条寺修进行询问的,还是异能特务科。当然,武装侦探社可以从旁辅助。 大家现在的目标很一致,就是想弄清楚公交车自燃这起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异能特务科的调查员也没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鉴于您是此次事件中的唯一一名幸存者,还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一条寺修没说话,却是低头看了一眼依旧抓着他不放的那只手。 调查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疑惑道:“太宰先生,这是……?” 太宰治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与这位先生一见如故,想要和他成为好朋友~” 一条寺修:“……”你难不成是幼稚园小朋友吗?我信你个鬼! 调查员:“???”太宰先生,请你别插科打诨妨碍调查好吗? 国木田独步一脸无语地捏了捏眉心,虽然明白太宰治不松手的原因,可这家伙找的借口也太敷衍了吧?一听就没人相信好吗! 而且……国木田独步不解的是,太宰治为什么不照实情说呢?难不成他有别的考量? 没等国木田独步得出答案,一条寺修这个接受调查的当事人突然开口了。 “你们找错人了。” “?” 找错人?找错什么人?难道是指造成这场公交自燃事件的犯罪嫌疑人? 一条寺修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正准备指向某个地方,却被眼疾手快的太宰治一把抓住,然后十分滑稽地上下晃了晃,“哎呀呀,你也想要和我做朋友吗?” 一条寺修:“……” 调查员:“???” 国木田独步却是从自家搭档的一系列行为中察觉到了点什么,他克制着没让自己的眼神乱飘,压低了声音问:“太宰?” 太宰治面不改色,嘴型保持不动,跟蚊子嗡嗡一样含糊地说了一句:“马路对面的黑色小轿车。” “了解。”国木田独步飞快地解读出了搭档的意思,不紧不慢地翻开手账,用钢笔“唰唰唰”地在上面写字。 每一次的时间回溯,公交车全灭的方式都不带重样的。这是因为进行时间回溯的人,将上一次的致死因素提前排除了,只是没想到,公交车又以另外的、不可预料的方式全灭了。 第一次时间回溯后,那个人首先要处理掉公交车乘客第一次全灭的原因——造成公交车自燃的异能力者。接下来公交车车轮打滑,发生连环车祸后又撞进商场,油箱被引燃爆炸,这便是无可预料的第二次全灭。 第二次时间回溯后,那个人就需要一前一后排除掉两个致死原因:一、造成公交车自燃的异能力者;二、车轮打滑问题。 以此类推,随着时间回溯的次数增加,被排除掉的致死原因也在不断增加。 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一点呢? 那是因为经历完所有时间回溯场景的太宰治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地方。 马路对面那辆黑色小轿车,从来都没有在回溯的时间中出现过。 可是为什么在时间恢复正轨后,小轿车又出现了呢? 那是因为,“他”就是在若干次时间回溯中,永远都被第一个排除掉的致死原因。 换而言之,那辆小轿车中,就坐着造成公交车自燃的真凶。 太宰治在回到正常时间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不可能指着那辆车就大吵大嚷着说要抓凶手,那样会打草惊蛇的。 别误会,他担心被“惊”到的不是那个凶手,而是那个可以进行时间回溯的异能力者。 太宰治对这个人和他的异能力很感兴趣。 时间回溯这样的异能力实在是太逆天了。 这倒不是说这个异能力可以无数次地逆天改命,将坏结局改成好结局。但就太宰治亲眼所见的情况来看,回溯时间的结局一次比一次灾难,破坏力非同小可。要是这个异能力者稍微有点坏心——虽然暂时没看出有这个苗头来,或者说被某些心思不正的家伙给误导利用了,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太宰治希望能够亲眼确认一下,这名异能力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因此,即使太宰治已经知道了真凶在哪,他也没有嚷嚷出来。既然那家伙到现在也没离开这里,就说明他还在等待确认后续结果,所以暂时不急着抓捕他。 如果他们将精力放到抓本案凶手上去了,那个异能力者趁机混入人群溜走了怎么办? 不过在一条寺修出现后,太宰治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意思了,找个时机将凶手的位置透露给国木田独步就行。 可像一条寺修那样大大咧咧地将凶手的位置指出来,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他已经暴露了吗? 凶手现在就坐在马路对面的车子里,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而且车子随时都能发动。要是他们去追凶手了,一条寺修就能趁机开溜了不是? 调查员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打什么哑谜,听得是满头雾水。 不过太宰治也没给他中途插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对一条寺修说:“来来来,都要交新朋友了,怎么能不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太宰,太宰治,你呢?” 一条寺修不发一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观察他脸上能不能开几朵花出来一样。 就在众人以为冷场的时候,他却开口了:“一条寺,一条寺修。” “哦~原来是……” 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一条寺修蓦地凑近,那双金色的眸子跟瞄准猎物的鹰隼般锐利无匹。 “你知道上一个敢这样抓着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哦?什么下场?”太宰治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 一条寺修冷笑一声,“被我掰断四肢丢到太平洋喂鱼了——” 话音未落,一条寺修骤然发难! “嘭”地一声,太宰治的额上挨了一记响亮的头锤,敲得他头晕目眩,耳边一阵嗡鸣,好像被一块板砖拍在了脑门儿上一样。 还不等他喘口气,下一秒腹部又遭一记重击,剧烈的疼痛让他克制不住地弯下腰,紧接着便是“咔咔”两下,他的手腕被掰折了。 太宰治疼得满头大汗,但疼痛并没有让他丧失思考能力,在察觉到自己遭受攻击的同时,身体也做出了反应。 他非但没有顺势退开一条寺修的攻击范围,反倒缠了上去,一条腿伸出去绊住一条寺修用于支撑的腿,手腕被折了也不要紧,胳膊使劲臂弯夹紧,跟铁钳一样将一条寺修的双手牢牢绞住! “国木田君!” “明白!” 国木田独步从手账上“唰”地撕下一页纸,“闪光弹——” 一团刺目的白光在马路上炸开,顷刻间覆盖了整片视野。 第7章 嫌疑人一条寺修(七) 马路对面的黑色小轿车贴了防窥膜,因此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车内的状况。 坐在驾驶位的人,赫然是在上一站下车的中年男子。 而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非法组织派来清理三道良平这个叛徒的武斗派成员,同样也是造成这场公交车自燃事件的真凶。 他的异能力是可以对身体接触过的人或物进行标记,被标记的对象身上会留下一个五円硬币大小的火焰印记。当他再次发动异能力时,被标记者就会瞬间被火焰吞噬,直到异能力停下,火焰才会熄灭。 之前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他趁机完成了对多名乘客、车壁、栏杆、椅子等的标记。接着下车后,为了确保任务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他避开监控飞快地坐进了一早准备好的小车里,抄了几条近道,提前赶到了公交站台对面的最佳观察地点。最后在公交车到达的瞬间,发动异能力,亲眼目睹了公交车自燃的整个过程。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给自家首领打了个电话。 因为公交车上发生的意外,他担心节外生枝便将行动时间提前了。虽然他的首领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他生气,但还是稍微解释一下比较好。 本来他挂掉电话后就准备离开的,却没想到武装侦探社二人刚好到来。 他担心这会儿离开反而会引起他们注意,于是便按捺了下来,准备观察一阵,趁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再离开。 可谁料,这一留,他发现了个大问题。 公交车上竟然还有幸存者,甚至毫发无损! 怎么会有人从他的异能力下幸存呢?他对自己异能力的威力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才不能理解。 而且这个人他还有印象,因为就在三道良平附近。 当时后者钱包被偷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将周围的一圈人都纠缠了个遍,这人恰好也在其中,所以他多少记得些。 既然是接触过三道良平的家伙,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谁知道这人近距离接触过三道良平后,有没有观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尽管这种可能性并不高,但保险起见,他是宁肯错杀也绝不肯将人放走的。 可奇怪的是,他还没动手呢,那名幸存者就跟武装侦探社的人动起手来了。 因为双方隔了一条马路,他当然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中途时不时还有车辆经过,所以他就算想通过口型来推测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那个穿沙色长风衣的武装侦探社成员不一直都笑眯眯的吗?他还以为他们谈话很愉快来着,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另一名武装侦探社的成员突然发动异能力,手账上撕下来的纸变成了一枚闪光弹。 他精神一振,想着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将那名幸存者给杀掉……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将车窗降下来,用装了消音筒的手枪瞄准那名幸存者,却发现那枚闪光弹竟然不是冲着幸存者去的,而是扔到了他这边来! “!!!”什么情况?!他被发现了吗?什么时候?!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依旧慢了一拍,刺眼的强光瞬间剥夺了他的视线。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因此束手就擒。他果断将车发动,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横冲直撞地将车开了出去! 国木田独步果断开车追了上去。 异能特务科的调查员虽然不知道他追击的是谁,但他们面前的这名幸存者既然表现出了攻击性,那他们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帮太宰治的忙时,后者突然出声阻止了他们:“这家伙交给我,你们去帮国木……” 哪想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因分心被一条寺修一脚踹在肚子上倒飞了出去,落到几米开外后还轱辘轱辘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调查员:“…………”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你? 一条寺修拍了拍裤腿上被太宰治踹出来的灰脚印,接着又拍了拍手。 因为没了人间失格的限制,他又能对除了太宰治以外的其他人使用大面积的心理暗示了。 于是他再次从众人眼中“消失”,朝他冲过来的调查员刚跑到半截,表情和动作都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僵滞,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 不过这个停顿时间很短暂,很快他们就恢复正常。 朝一条寺修那边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往旁边一拐,调查员无视了施施然整理自己衣服的一条寺修,以及不远处趴在地上爬不起身的太宰治,无比迅速地上了车,急吼吼地道:“赶紧追!把那个暴力抗拒抓捕的犯罪嫌疑人逮回来!” “是!” 一条寺修捡起之前摔在地上的手机,手指轻轻抚了一下,碎裂的屏幕恢复如初,不见掉漆不见灰尘,干净得跟新买来的一样。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被耽搁了不少,要是照平常的步速走到画廊的话,一定会迟到的。 一条寺修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他今天到底为什么选择了挤公交车啊。 腹诽完,他也没管依旧倒在地上的太宰治,“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咦?”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消失了?” 是让本身变得不可见还是离开这里了? 唔…… 为了试探到底哪个猜测是正确的,他抬起胳膊,将被踹飞前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来的卡包亮了出来,稍微试探了下。 “一条寺君,你的东西好像落下了哦?”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好吧,看来是离开了。 太宰治翻身坐起来,看着两只已经肿起来的手腕,无奈地叹了口气,“亏我故意放你离开呢,真是的……” 他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龇牙咧嘴地用手指固定并打开那个卡包,很快便翻到了一条寺修的驾照。 “咦?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啊,还是同龄人来着……”太宰治嘀咕了一句,接着又扫了一眼他的住址,记下来。 另一边。 “嗖”地一声,一条寺修突兀出现在了画廊附近的人行道上。 不巧的是,他的身体正好卡在了一棵行道树中,只露出半截,看起来惊悚无比。 路过的行人愣怔半秒,揉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后,尖锐得仿佛能将人耳膜刺穿的尖叫声便响了起来。 一条寺修:“……” 他揉了揉遭受高分贝攻击的耳朵,淡定地将自己嵌进去的半个身体从树干中拔出来,漫不经心地想:所以说瞬间移动虽然方便,但想要落点准确的话还是得对某个地方非常熟悉才行。 尽管身子卡半截在树干中这个尴尬的问题他也能很快解决。 尖叫声仿佛按了一键暂停般戛然而止,亲眼见识了刚才那堪比灵异片画面的行人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离开。 一条寺修将扑簌簌直掉木屑的行道树恢复成原样,这才整了整挎包…… 咦? 他的手突然顿了下。 一条寺修低下头,发现挎包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手伸进挎包中一顿翻找,没有。 他又在心里一个一个默念:卡包、驾照、银行卡…… 手上空空,没一个找回来的。 “啧。” 果然是刚才那家伙做的吧,那个能无效化他力量、举止怪异又自来熟的家伙。 一条寺修不爽地撇了撇嘴。 要不是带着那家伙瞬间移动不能生效,他早就将他丢到太平洋无人小岛上去体验人生疾苦了。 他“啪”地一下双手合十,接着如同蚌壳开合般打开手掌,掌心里便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卡包。 他随手翻翻检查一遍,驾照银行卡什么的全都在,没有遗漏。 与此同时,各办卡部门里也多出了一条挂失和补办记录…… 画廊方面有意和一条寺修签约,什么包装、宣传、个展……经纪人吹得天花乱坠,好像只要一条寺修点头,他就能成为在画布上随手涂几笔也能拍出天价的明星画家。 可一条寺修只想将画放在画廊里寄售,画卖出后的利润他和画廊按约定的比例分成就好。 他将想法与经纪人说了,对方很不甘心。 在未见到一条寺修本人之前,他或许还不觉得哪里不对,因为画廊方面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这只是个初出茅庐、没什么名气的小画家而已。 可是当他看到一条寺修那张脸时,就飞快地推翻了原有的想法,说服了画廊老板,并揽来了这份招揽签约的工作。 一条寺修的画不说绝顶优秀,但也算得上中上水平了,再加上那张脸,稍微包装宣传一下,绝对能吸引一大票女生! 长得帅,水平不错,再加上年轻,成长空间相当大……一看就是稳赚不赔的潜力股好吗! 他的身价提上去了,到时候自己作为他的经纪人,身份地位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赚得盆满钵满走上人间巅峰? 经纪人激动得一张脸通红,好像他幻想的未来下一秒就能化作现实。 他目光炯炯,跟探照灯一样地盯着一条寺修,如同一匹饥饿的、盯着香喷喷食物的狼。 看他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自己拿起笔替一条寺修把合同给签了。 然而他说了那么多,一条寺修非但没显露出半分心动,反而平静冷淡得不行。甚至因为多次开口拒绝被打断,他已经开始想第二家画廊什么时候给他发邮件过来了。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提醒他受到了一封新邮件。 一条寺修打开一看,毫不意外。 第二家画廊的消息这不就来了? 第8章 被诅咒的画(一) 虽然第二家画廊也来消息了,但是最后一条寺修还是签了第一家画廊。合作模式就照一条寺修的意思来,将画交给画廊,后者将画卖出后,他们再按照合同约定的比例分成利润。 为什么还是签了这家? 那是因为他不想再出门第二趟了,总觉得人多的地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等着他。 至于那个难缠的经纪人……简单,稍微掰正一下他的想法,让他认为一条寺修不值得下力气去捧就行了。 揣着新鲜出炉的合作协议从画廊走出来,一条寺修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社交真是件辛苦的事情。 之前他在外旅游的时候尽往荒郊野岭、人烟稀少的地方钻。 有他那几乎无所不能的能力傍身,即使在那些常人看来环境恶劣、条件无比艰苦的地方,一条寺修也能过得如鱼得水,相当滋润。 没有人打扰、不用考虑人际交往、不用担心异能力暴露的问题,那段日子对他来说那叫一个舒心。 以至于为期一年的环球旅行结束后,他再次回到人类社会中时,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出门走两步路就能碰到人的环境。 离开画廊后,一条寺修照自己之前在路上打算的,去提了辆车。办好各种手续后,他又在外面吃了顿饭,这才跟着导航开车回家。 他将车子开进车库后,却突然想到了自己那登记了家庭住址的驾照,还有那个不像是个善茬的太宰治…… 一条寺修先想到的是要不要搬家躲清静……随即他猛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要躲?要是那家伙敢上门直接把他丢出去不就行了? 如果实在缠人,那就干脆将他处理掉冲下水道里好了,再给认识他的人洗洗脑,清理掉与他相关的记忆,麻烦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解决了不是吗? 想通这一点后,一条寺修便将顺了他卡包的太宰治给抛到一边不管了,同样被他扔在脑后的还有自燃公交车的后续。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风平浪静。 一条寺修的画卖得挺顺利,寄放在画廊的三幅全部都卖出去了,价格也不错。 画廊里比一条寺修水平高的画作不是没有,他的画也不是画廊的重点宣传对象,可他的画偏偏就卖得最好。 其中一幅画甚至在展出的当天就被好几个人看上了,最后买下画的是横滨当地一位有名的企业家。这名企业家还向画廊打听了一条寺修的事,听说他年纪不大后很是惊讶,感慨一番后便带着画离开了。 一个新人,就在短短一个月内将寄售在画廊的画全部卖出去了,听起来似乎挺不可思议的,可一条寺修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了,所以在接到电话通知时相当淡定。 说实话,要是他的画挂几个月卖不出去,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这倒不是因为他本身自信心膨胀、自我意识过剩,而是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几乎可以等同于吃饭喝水了。 一条寺修不觉得如何,可画廊那边不一样啊,这简直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因为他们只是给一条寺修留出了画作展览位,位置还比较偏,根本没花多少心思,只是挂那儿就不管了。 虽然一条寺修的画卖出去他们也能赚钱,但关键是他们这个月有个非常重要的个展要举办。这次举办个展的签约画家是他们费了很多心思、花了很大力气进行包装宣传的,对其画作的用心和期待程度和一条寺修根本不在一条水准线上。 有这么个事儿顶在前头,一条寺修理所当然地就被忽略掉了。 毕竟他一不是画廊的签约画家,二不是已经有名气的画家,在这一行中充其量只是个新手菜鸟而已。 可没想到他给画廊带来的利益却远远超出了画廊的预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惊喜了。 若说一幅画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赶巧了,可三幅都卖出去,那就不是单纯的运气了。 事实上,如果让一条寺修来说的话,这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只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讲,运气飘渺不定、捉摸不透,具有极大的偶然性。一件概率极小、随机性大的事情,若达成了当事人期望的结果,那就能称之为“幸运”。 可在一条寺修这儿则相反,因为事事顺心就是他的“命运”,哪怕他没有刻意去想,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就比如,他凑热闹随手买的彩票也会中大奖。 因为画作全部卖出这事儿,画廊方面给一条寺修打电话的频率都勤了些,态度也非常好,还试探着问:最近还有客人专门问起您的画作呢,您看看什么时候再送几幅画过来?您要是忙的话我们去收画也可以。 一条寺修扫了一眼自己手下刚刚完工的画,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再过一个月,画出新作再说吧。” 刚刚完成满意新作的好心情在接了这通电话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瞧着天色还早,一条寺修就抱了个水果碗坐在了沙发上,电视打开后扫了两眼没什么电视剧可看,就停留在了当地的新闻频道上,拿起手机刷起推来。 “……知名企业家藤川先生……画作……受伤……重症监护室……被诅咒的……” 零零碎碎听了几个关键词,一条寺修把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手里依旧一刻不停地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想:什么画能让人住进重症监护室啊,现在的新闻都快赶得上电视剧了。 哦,忘了说,他最近在追一部灵异向的恐怖电视剧来着。 可一条寺修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竟然比他追的电视剧还要戏剧化。 第二天早上九点,昨晚熬夜追剧的一条寺修还没起床,睡得还挺香。 他喜欢清静,所以家里的房间隔音效果都很好。尤其是卧室和画室这两个地方,房间外的声音几乎一点都传不进来。 因此,他自然没能听到那已经被人摁了快十分钟的门铃。 “奇怪啊……不在家吗?” 太宰治把手搭在额前搭了个凉棚,仰头看向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二楼窗户,思索一阵,双手笼在嘴巴前做喇叭状,高声呼喊道:“喂——修君!你在家吗?” 这个时候,邻居家的太太刚好路过,朝太宰治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太宰治余光瞥到路过的邻家太太,彬彬有礼地向他问了好。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太宰治想的话,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几乎很少有他搞不定的女性。 于是没一会儿邻家太太就被这人的甜言蜜语哄得两颊泛红,捧着脸跟个青涩害羞的中学小姑娘一样,立马忘掉了刚才太宰治在别人家门前大嚷的画面。 太宰治也趁此机会向邻居太太打听了一些她知道的,有关一条寺修的情报。 其实邻居太太知道的也不多,因为这人不爱交际也不爱出门。就算偶尔在超市买菜的时候遇到,对方也很少搭理人,邻家太太对他的了解就停留在“一个多月前搬来”、“出门必带口罩”、“刘海长得能挡眼睛”上面。 信息寥寥,不过光这些也能将一个独居、孤僻、不善交际的年轻人形象勾勒得差不多了。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低头思索着什么。 “你是他的朋友吗?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邻家太太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是他的同事啦。”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笑着说,“他的手机关机了,打座机也没人接,所以我才直接到他家里找他。” 邻家太太惊讶地捂住了微微张大的嘴巴,“哎呀,是吗?可是平时都不见他怎么出门,我还以为……” 是个家里蹲吗?这么说倒也没错啦…… 虽心里赞同,但太宰治面上却解释说:“因为修君的工作只需要在家里就能完成了呀。” 邻家太太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在家里就能完成的……工作?” 太宰治:“修君是个画家哦,我是他的经纪人~” “原来是画家啊……”邻家太太这回更惊讶了,嘴里嘀嘀咕咕道:“难怪……” 听说许多艺术家都个性十足,有的甚至因为饱受心理疾病的折磨,思维方式和行为举止会比常人更加极端。 他们平日里被这些痛苦折磨着,一旦到了作画的时候,生理和心理带来的苦痛与内心不甘的嘶吼和挣扎冲撞着、交织着,强烈的情绪摩擦出不可思议的灵感火花。思维突破固定框架的桎梏、灵魂摆脱沉重肉体的束缚。在这种热烈的、激情的、近乎癫狂的特异状态下,一幅幅惊世之作从他们手中诞生…… 邻家太太对画家其实了解的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鼎鼎有名的梵·高,对他的了解也停留在“是《向日葵》的作者”以及“割耳朵事件”上面,所以一时之间就将同为画家的一条寺修也带入了同样的设想中。 这么一看,不爱出门、不爱搭理人的家里蹲,一瞬间就变成了才华极高却饱受身心折磨的大画家。 “这孩子也太难了吧呜呜呜……” 邻家太太被自己的脑补给伤感得湿润了眼眶,掏出手帕就开始擦泪。 太宰治:“……?” 其实偶尔他也会觉得,女性的心思深如海底针,难猜啊…… 目送邻居太太离开,太宰治伸了个懒腰,四下一瞅,周围没有人,路边监控也被挡住了,那么…… 他利落地翻过院墙,走到屋门前,从袖子底下的绷带中抽出一枚发卡,哼着自编的小调,三两下就打开了门。 “打扰啦~” 第9章 被诅咒的画(二) 一条寺修睡着睡着突然醒了过来。 他确定自己还没睡足,依旧很困。眼睛就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根本没法睁开。 可他不是被闹钟惊醒的、不是被梦吓醒的、不是被冷醒或是热醒的、不是想上厕所、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惦记……排除种种可能提前醒来的原因后,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为什么会骤然醒来? 一条寺修阖着眼想了想,没琢磨出个原因。想继续睡觉吧,他用被子蒙住脑袋,跟烙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半天,始终没法入眠。 反正都醒了,不然去上个厕所吧。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就顶着蓬松乱发和惺忪睡眼,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从走廊路过的时候,一条寺修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家里与平时不太一样。 只是他这会儿脑袋还不怎么清醒,大脑接受并处理信息的速度缓慢得好像凝滞了一样。当他迷迷糊糊走到卫生间门口,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卫生间的门一关,他就跟着把这茬抛到了脑后。 上完厕所后,他就准备回房间继续睡回笼觉。只是在路过走廊的时候,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了。 他刚刚走到卧室门前,脚步蓦地顿住。 他终于发现家里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谁在他家客厅看搞笑艺人节目还一边捶地一边嘎嘎笑得震天响啊?!! “嗖” 一条寺修消失在了走廊上。 与此同时,客厅里。 太宰治盘腿坐在软软的手工地毯上,“咔吱咔吱”嚼着从电视柜里翻出来的唯一一包薯片。电视外放音量开得挺大,生怕吵不醒二楼睡懒觉的屋主似的。 到了节目最高潮的地方,搞笑艺人精彩的表演让现场观众和太宰治都发出了惊天爆笑声。 后者笑得肚子痛,甚至趴在地毯上一个劲猛捶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寺修“嗖”地一下出现在了沙发背后。 瞬间移动产生的气流摩擦声被电视和太宰治发出的声音轻轻松松掩盖,因此后者完全没有被惊动的迹象。 一条寺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还敢在他地盘上如此嚣张放肆的家伙,脸色阴沉得好像布满了厚厚的乌云,下一秒就能刮风闪电下起大暴雨来。 太宰治笑得根本直不起腰,对一条寺修的到来恍若未觉。 一条寺修也没出声提醒他的意思,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凭空一握,厨房那把用来剁排骨的锋利菜刀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挡在二人中间的沙发不受重力影响地漂浮了起来,给一条寺修让出了路。 一条寺修赤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很快便走到了太宰治身后。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拜拜~” 刚好这个时候,节目结束了。 电视上的搞笑艺人向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鞠躬道了别,在一片“哗啦啦”的热闹掌声中退了场。 太宰治用手背抹了抹笑出眼泪的眼角,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 他从旁边的矮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上的薯片残渣,这才笑着打招呼:“呀~修君,早上好!” 他神态悠闲,语气轻松,带着种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中的淡定和从容。 “早上好。”一条寺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不快。他一只手抓着太宰治的头发,将后者的脑袋提得往上扬了扬。 “哎哎哎,我不知道你的电话,按了门铃又没人开门所以才……嘶——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能不能轻一点,头皮有些疼。”太宰治嘀嘀咕咕,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尾音无意识地拖长,还拐了几个弯,听起来有点像在撒娇。 要是换个大男人这么黏黏糊糊地说话,旁人早就被恶心得不行了,可放在太宰治身上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违和感。 不过,一条寺修可不会关注这些。 他一只手揪着太宰治的头发,一只手高举着那把菜刀,声音阴冷,如一条在人耳边嘶嘶吐着蛇信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轻不了,要将骨头剁成小块儿都是得花大力气的。” “?剁骨头?” 太宰治疑惑地偏了偏头,然后一眼看到了那把被一条寺修握在手中的剁骨刀。 之前还不觉得如何的太宰治瞬间淌下了冷汗,“那个……有没有轻松一点的死法?” 一条寺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觉得你有选择?” 一听他这么说,太宰治反而松了口气,没有直接把刀剁下来就意味着有转圜的余地。 嘶……这种一听就会很疼的死法他绝对不想体验好吗! 不过一条寺修比他想象的还要残暴啊…… “听听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再考虑给我个什么样的死法好了。反正你也不吃亏,而且这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说,没再去关注那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剁骨刀,似乎笃定了一条寺修不会对他动手一样。 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一条寺修冷笑,这家伙真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吗?还什么听完再决定给他什么样的死法? 他灵活地挽了个刀花,照着太宰治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太宰治优哉游哉,纹丝不动。 “咚”地一声闷响,刀背磕在了他的脑袋上。 “哎,好痛。”太宰治捂着被敲的地方,又抱怨了一句。 “这都喊疼,你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吗?”一条寺修随口讥讽了一句,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 菜刀被他往旁边一抛,“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半空中,“哐当”一下掉进了厨房的洗菜池里。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叮叮当当开始做早饭。 太宰治听到厨房传来的声响,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趴在沙发背上,微微睁大眼睛一脸惊奇地说:“喔~感觉好方便呢。” 然后下一秒他又飞快地举手表示:“煎蛋我要单面的谢谢~”半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条寺修冷哼一声,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他,威胁道:“组织好你的语言,要是给不了我满意的答案,我不光会毁了你,还会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 接着也不管太宰治是什么反应,扭头就去了洗手间——他起床后还没洗漱呢。 这家伙似乎有些野性难驯啊。 太宰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趴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想。 所以他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 一个月前的公交自燃事件中,太宰治故意将人放走,就是为了避免异能特务科注意到一条寺修。 作为这个国家、社会以及民众保护者的政府,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就比如,曾经造成横滨大规模异能力者死亡的涩泽龙彦。 哪怕他因一己私欲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但就凭他有阻止大型战争的能力,在没找到“替代品”或者照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之前,政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如既往地包庇他、藏匿他。 除此之外,政府私底下甚至创建了一个专门用于隐蔽和洗净罪行的犯罪组织——“七号机关”。而曾作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他那些乌黑得犹如浸了墨一样的档案,就是利用这个机关给洗掉的。 太宰治不希望一条寺修成为第二个涩泽龙彦。 尽管后者可以随意篡改别人的认知,就算被异能特务科发现了也能洗掉对方的记忆,可他能改变物品的“认知和记忆”吗? 不提别人,太宰治曾经的好友坂口安吾,就能通过触摸物体,获得该物体过去某段时间内的所有情报。所以一条寺修还是有暴露的可能。 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一开始就不让双方接触上。 太宰治对一条寺修并不了解,但从时间回溯事件来看,他起码不会是个坏人。 但……太宰治无法确定,要是就这样放着这个人不管,会不会给横滨埋上一个不定时炸弹? 横滨即将生乱,比起一条寺修本身,太宰治其实更担心他会不知不觉踩进某些家伙的陷阱,成为他们的棋子。 于是,太宰治决定提早解决这个问题。 一条寺修洗漱完回到客厅,太宰治还是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看电视。只不过这次他看的是横滨本地的新闻,似乎还是重播。 新闻主持人正在介绍某位知名企业家。一条寺修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让他觉得耳熟的还不止这名企业家,接下来他又听到了“画作”、“重症监护室”、“诅咒”等关键字眼。 随即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好像听过这则新闻,只不过当时他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所以就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可听着听着新闻,一条寺修发现不对了。 虽然主持人提到企业家买画的地方时,只用了“某画廊”来指代,也给画廊的招牌打了码,可一条寺修还是凭借周边环境,将那间画廊给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他卖画的那间画廊吗? 第10章 被诅咒的画(三) 这则新闻大概讲的是—— 知名企业家藤川先生在某画廊中买了幅画,从那幅画交到他手上起,他就开始不停地倒霉。 最初还只是吃饭咬到沙子、喝杯水嗑到牙、走路被小石子绊一跤这种程度,没造成太大的后果。 可慢慢地,倒霉程度递增。 就比如…… 淋浴洗着洗着,冷水管突然破了,莲蓬头里喷出来的全部都是热水,烫了他满头满脸。 乘电梯必中途坠落。后来他不敢乘电梯改爬楼梯了,那台阶就跟泼了油似的,他一天能踩滑三五次。 藤川先生住的是环境清幽的高档别墅区。同小区有户人家养了好几只狗,大的小的都有,但都是性格温顺的犬种。他平时跟这家主人关系不错,也见过他们家的狗狗,从来没被它们吼过。可某天他散着步从他们家门口经过,那几只狗狗凶悍地冲出院门,不管不顾地追着他咬。 他的企业名下新建了一栋大楼,前不久完工的时候,他心血来潮,和负责这个项目的属下一起去验收。结果高层的一扇玻璃窗突然脱落,刚巧就在他正上方。好在他被属下及时推开,虽然跌了一跤摔破了膝盖,但总好过被高空坠物砸个头破血流。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是买了画这一个月内发生的。 而最后一次,则是下班途中出了场严重的车祸,直接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一条寺修站着看完了这则新闻,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太宰治见一条寺修站在原地不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一条寺修的确坐了下来,只不过没有坐在太宰治旁边,而是与他隔了相当一段距离,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当他坐下来后,厨房已经准备好的早餐“唰”地一下出现在了他面前的玻璃矮桌上。 他刚拿起餐刀准备给吐司抹上果酱,突然背脊一寒。 一扭头,发现太宰治两眼皮卡皮卡闪着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的呢”几个大字了。 一条寺修:“……” 他冷漠地说:“没你的份。” 太宰治摆摆手,戏谑地说:“诶~别嘴硬啦,刚刚我去厨房还……” 他的话还未说完,“唰”地一声,一个盘子突兀出现在半空中,照着太宰治的脸就拍了过去! 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抓住盘子边缘,人间失格生效,让原本不受重力影响的吐司和荷包蛋差点掉到地上,好在被他及时接住了。 他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虚汗,“哎呀,差一点差一点。”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起早饭来。 “哦,对了。”太宰治忽地又说了一句,“刚才说去过厨房其实是骗……哎呀!” 沙发上的抱枕猝不及防地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让他话没说完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一条寺修阴恻恻地瞥来一眼,“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舌头不想要的话就割掉好了!” 太宰治疼得嘶嘶吸着冷气,忍不住腹诽道:真的好凶。 双方都没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刚才的新闻。 太宰治和一条寺修说了新闻上没有的更多内情。 “其实藤川先生并没有想到这一切是他买来的那幅画造成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团队在和另外一家企业竞标同一个项目。那家企业的老板在这之前就和他关系不好,再加上这次竞标他的优势比较大,所以在察觉到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异后,藤川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家伙。” 一条寺修:“他以为对方是在利用不正当手段排除竞争对手?” 太宰治点点头:“如果他突然死去,企业内部必定会乱上一段时间。团队领导者都不在了,这次项目竞标肯定会受到很大影响。而且死因还是‘意外事故’,要是操作得当,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对方头上——藤川先生认为,如果是异能力的话,应该很容易做到这一点。” 当听到太宰治说“意外事故”时,一条寺修不知怎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太宰治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留意到这个小细节后,暗自记下,接着又说:“两天前,藤川先生到武装侦探社下了委托。他笃定这件事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做的,因此直接指明方向,让我们去调查他的竞争对手到底做了什么,搜集罪证,最后移交给警方。” 一条寺修搅了搅咖啡,神色莫名,“但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不是这样,真正导致他遇到各种各样意外的,是他一个月购买的那副画才对。” 太宰治:“没错。” 到这儿,一条寺修已经差不多知道太宰治到来的目的了。 太宰治从风衣外套内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朝一条寺修那边推了过去。 “这是我们在藤川先生家里拍摄的,他购买的那副画,你有印象吗?” 一条寺修瞥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表情淡淡地说:“我刚搬来横滨的那天晚上画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与人谈论天气般轻松。 “所以呢,打算找我赔偿还是送我进警署?” 太宰治搅动咖啡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惊讶——虽然多半是装出来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一条寺修疑惑了,“那你上门来干嘛?” 太宰治理所当然地说:“去把画要回来啊。” 一条寺修:“……?”就这么简单? 太宰治毫不费劲地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就是这么简单,不然你以为呢?” “……” 一条寺修沉默了会儿,两只手举在身前,瞧着准备拍手,“何必这么麻烦,我……” “你想直接将画隔空取回来?” 一条寺修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太宰治,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太宰治叹了口气,瞧着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为什么我还要来找你呢?直接将画从藤川先生家里带走不就行了吗?” 一条寺修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过…… “谁管你们怎么想的啊。”他不耐地咂了下嘴,手一拍—— 画没回来。 因为他的手腕被太宰治抓住了。 一条寺修偏头看了过去,浅金色的眸子凝视着又一次阻止他发动能力的太宰治,如即将展开狩猎的猎豹,“看来你上次的伤痊愈得挺快?” 太宰治笑容不改,仿佛没听出这句话中的威胁之意,语气轻快地说:“哎呀,多谢修君关心啦~”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滞了般,气氛紧张异常。两人视线交汇处仿佛都能看到迸射出的火花。 就在一条寺修即将出手的时候,他们俩的手机竟然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二人同时收回视线,掏出手机一看。 一条寺修的来电提示是“画廊”。 太宰治的则是国木田独步。 两人达成共识,先接电话。 只不过在此过程中,太宰治都没松开一条寺修的手腕,后者瞥了他一眼,决定暂时先不管他。 一条寺修还以为画廊那边会提到藤川先生和“被诅咒的画”的事情,谁料画廊那边只是例行问候他什么时候把新作寄过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一样。 可是不对呀,明明这件事昨天就上了本地新闻…… 就算新闻画面中将画廊打了码,可他这个没去过画廊几次的人能猜出来,没道理画廊老板认不出来啊。 难道说画廊的人没一个看到那则新闻的? 应该不可能,不然不会有今天这通电话。 毕竟昨天一条寺修才跟他们说过,新画作至少得等一个月。这通电话比起说是忘了昨天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如说是试探,试探他知不知道藤川先生那事儿。 想通后,一条寺修也不管画廊那边在这件事上到底是什么想法,打算趁这通电话谈一谈解约的事情。 毕竟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卖画了,而且他还得把之前卖出去那三幅都收回来才行。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对面一听,顿时慌了,“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什么了?” 一条寺修心想,这通电话果然是来试探他的。他并未解释过多,直接说:“只是不想卖画了而已。” 可对面出乎意料地不肯放手,一个劲劝一条寺修“不要冲动行事”、“风波都会过去的”、“您只管画画,其他的交给画廊就好”…… 常人对“诅咒”这样的事情,不都是避之不及的吗? 怎么这家画廊偏偏相反呢?搞得好像一条寺修给他们下了什么蛊一样,真奇怪。 他没兴趣听对面的长篇大论,手机从耳边拿开,不自觉地走着神。 瞧他这模样,不知什么时候打完电话的太宰治突然伸出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一条寺修没有阻止,想看他怎么说。 许久得不到一条寺修的回应,负责联系他的画廊负责人一声哀嚎,“所以您为什么突然想解约啊?”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因为我们这边有更有趣的工作适合他哦。” 画廊方面负责人:“???” 当事人一条寺修:“……哈?” 第11章 被诅咒的画(四) 画廊方面的负责人那叫一个气。 他说一条寺修怎么突然想和画廊解约了呢,原来是有人撬他们墙角! 他正准备撸袖子和对方大战三百回合,哪想到脑中突然一空,他刚才想说什么全给忘了。 “咦?”他看着自己手中亮起的手机页面,稍微回想了下,“我刚才准备干什么来着……” 这个时候,画廊老板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让你联系河内老师的事情怎么样了?” 打电话的负责人一愣。 画廊老板见他没反应,眉头一皱,拉着一张脸十分不愉快的样子,“之前不是让你通知河内老师来画廊商量个展的事情吗?愣着干嘛?就这么件小事都给你忘了?” 一经提醒,打电话的负责人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拿着手机准备干嘛。 他懊恼地一拍脑袋,急忙对画廊老板说:“我这就联系河内老师!” 在太宰治说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一条寺修挣开了太宰治的手,将电话夺过来挂断,顺带洗掉了画廊方面关于自己的记录与记忆,就连他们签署合作协议也被清理掉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客厅的两幅画,哪还不知道一条寺修做了什么。他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感慨地说:“这简直就是作弊嘛。” 不耐处理的人际关系使用异能力就能轻松解决,难怪会形成这样孤僻的、总是有种游离于人世之外的性格呢。 一条寺修没说话,将卖画的钱退了回去,然后用异能力将拿回来的两幅画送进了画室。 太宰治看着那两幅画飘着进了二楼尽头的房间,忽地说:“奇怪的是,买了画的三人中,只有藤川先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其余二人生活一切正常。所以到底是……” 说着说着,他回过头,看到一条寺修已经背上了挎包,正往玄关走,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太宰治跟个小孩儿似的,脚步颠颠地跟了上去,“刚才国木田君打电话来说,藤川先生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哦。虽然麻醉效果还没过,但从这儿开车到医院的时间,应该差不多能清醒了。” “……” 一条寺修将口罩戴上,穿上鞋就准备出门。 太宰治慢他一步走在他身后,跟着他来到了车库。 一条寺修刚准备拉开车门的手蓦地顿住,他看着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关门、绑安全带一气呵成的太宰治,一时有些无言。 太宰治见他没动作,疑惑地说:“修君站在那儿干嘛?” “……”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地说:“你跟过来干嘛?”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也要去医院啊,反正都是顺路,就麻烦修君载我一程啦。” 一条寺修:“……”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自来熟又理所当然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如果不是他的力量对这家伙无效…… “是不是在想‘如果不是这家伙能无效我的异能力,绝对会把他扔出去’?”太宰治趴在仪表台上,嬉皮笑脸地说。 一条寺修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倾身过来,一把掐住太宰治的脖子,阴鸷地说:“我会直接把你剁碎了冲下水道里。” “哎呀我错了饶了我吧。”嘴里这么说着,太宰治还举起双手,一派“我投降”的样子。可他面上却瞧不出来半点紧张或惧怕,态度敷衍得就跟看到三岁小孩儿挥舞着玩具剑说要“打倒魔王太宰治”一样。 啊啊啊混蛋这家伙是什么态度啊—— 一条寺修很不爽很暴躁。 虽然亲自动手可能会有些脏,但这家伙一旦死掉无效化的异能力应该也没法用了吧,到时候他清理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通这一点,一条寺修把手抬了起来…… 可太宰治就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一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修君。”他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地说,“像剁骨刀这种东西,就让它安安静静地待在厨房不好吗?” 一条寺修没说话,准备直接掰他手腕,太宰治立马收回了手。 就在他松手的同时,眼前一道寒芒闪过,“铮”地一声,锋利的剁骨刀几乎贴着他的脖子扎到了身后的椅背上。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冰冷刀刃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几缕黑发落在他沙色的长外套上,分外显眼。 太宰治面不改色,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好像那把差点割开他颈部大动脉的刀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甚至还遗憾地叹了口气,继而用一种轻柔的、梦幻般的语气说:“啊,要是在往旁边移一点点就好了。” “是吗?”一条寺修凑近他,膝盖压在太宰治所坐的座椅上,抽刀的时候好像加了慢动作特效一样,一点一点地从椅背中拔出。 “我这就成全你。” 光在刃身上形成反射,在太宰治的脸上映出一道明亮的光痕。 他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镜子一样倒映出自己身影的浅金色眸子,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平和。 太宰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笑,静静地等待着一条寺修动手。 可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知道自己是死不成了,太宰治掀起眼帘,“怎么了?修君不想动手了吗?” 一条寺修爽快地“嗯”了一声,用异能力将刀子扔回了厨房,自己则坐回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 “像你这样内心空虚的家伙,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吧。”一条寺修淡淡地说,将车子开出了车库。 太宰治手肘支在车门上,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就像修君一样吗?” 一条寺修专注开车,看都没看他一眼。 之前还紧张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血溅当场,车子启动后,车内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只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 车子堵在半路,一条寺修烦躁地不停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开到最大的游戏特效音在车内环绕,刺激得一条寺修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越绷越紧,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太宰治恍若未觉,十指灵活地操纵着游戏角色杀敌闯关。 玩游戏开到最大声也就算了,他还一惊一乍的,为游戏角色面临的险境大呼小叫,嚷嚷得一条寺修脑门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地暴出来。 所以说让这家伙活着哪是对他的惩罚啊,明明是对自己的惩罚!果然还是把他剁了比较清净! “哎呀!危险危险!” “我看危险的是你才对!!” 一条寺修终于忍不了了,侧身过去掐住太宰治的脖子,死命地摇晃着。 太宰治被晃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他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说:“等、等一下……我还、还没……” 一条寺修停下来,冷漠道:“还没留遗言?” 太宰治扒着他的手,咳嗽两声,喘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缓过劲了,这才将未尽的话补充完:“我还没存档……啊啊啊你在干什么我都快通关了啊!” “存档你个大头鬼啊!去死吧混蛋!!!” 外形彪悍的大G突然在马路上震动起来,同样堵在半路上的小车车主们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虽然没办法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看到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脑补车内的场面啊。 就在车主们一边暗骂“光天化日不知廉耻”,一边又在感叹“有钱人真会玩”的时候,脸色铁青的交警走到了大G车门边,“咚咚咚”地敲响了车窗。 来了来了! 路过的行人车主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可谁料车窗开了后……咦?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混蛋啊我在开车你在旁边玩游戏也就算了竟然把音量开那么大声你很嚣张是吧你觉得自己很悠闲很自在很了不起是吗!” “好啦好啦,待会儿找个地方咱俩换人开车不就行了吗?” “……真的吗?” “真的真的,现在你可以把我松开了吗?外面好多人看着呢,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谁让你把车窗打开的啊!” “配合交警叔叔工作嘛……” “哼!” 众人:“…………” 一条寺修消停了,太宰治扭头看向神情呆滞的交警,冲他挥了挥手,彬彬有礼地说:“您好呀,请问有什么事吗?” 回过神来的交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五颜六色跟块调色盘似的,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注意行车安全,别在马路上打闹。” 说完,他板着脸,无情地给他们开出了罚单。 太宰治眨眨眼,坦然地接过罚单并道了歉,双手合十告饶道:“下次不会啦。” 围观者们忽地生出了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荒谬感。 恰巧此时路通了,太宰治一边笑眯眯地冲众人挥挥手,一边关上了车窗。而一条寺修则发动车子,直接甩了看热闹的众人一脸车尾气,好像一巴掌扇过去“啪啪”打了个痛快。 第12章 被诅咒的画(五) 说是待会儿找个地方换人驾车,可车子刚开出去没百米,他们又被堵在了路上。 “奇怪,平时这条路有这么堵吗?” 太宰治上网搜集了下信息,又降下车窗,跟周围的车主交谈一番,得出:“好像是港口黑手党的家伙在追杀什么人,闹出来的动静有些大,半条马路都被他们砸没了。” 太宰治说着说着无奈地笑出声,“嘛,他们在横滨向来挺高调的。” 港口黑手党?很好他记住了,像这样的麻烦以后有多远离多远。 一条寺修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刚想用异能力将路给修好,太宰治却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提醒道:“最好还是不要弄出大动作来哦,就算你能抹掉所有人的记忆,不也有像我这样的漏网之鱼嘛。” 所以他就被你这家伙给缠上了是吗?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倒也听了劝。 不过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拎起自己的挎包,给太宰治扔了一句:“记得把车给我开回来。” 说完就准备瞬间移动走人。 太宰治眼疾手快将人拦住,“哎哎哎,你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啊。你就不担心我把你的车开走不还了?” “无所谓。”一条寺修很是不以为意,“就算你不开回来它自己也会回来的。” 太宰治:“……”你这异能力还真方便哦? “放心吧,不会堵太久,很快的。” 话说完,太宰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啊,这不应该是国木田君的角色吗? 既然太宰治都这么说了……一条寺修放下包,又把放在车里的眼罩拿了出来。 太宰治:“?” 一条寺修摘下口罩戴上眼罩,接着打了个响指,车座自动调整到了让他躺下觉得舒适的角度。 太宰治被他这一系列动作给惊到了:“……你干嘛?” 一条寺修理所当然地说:“睡觉啊。” 他昨天熬夜追剧,到这会儿根本就没睡几小时。这会儿车子堵在半路,也不知道太宰治说的“不太久”和“很快”到底是多久、多快,不如就趁这个时间补个觉好了。 太宰治:“???你不开车了?” 一条寺修:“它自己会开。”话音刚落,就跟回应他这话似的,没人按的车喇叭突然“叭叭”了两声。 太宰治:“…………”我看你这个异能力迟早将你养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宅。 一条寺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不用迟早,我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 太宰治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生下来父母就去世了,他们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所以我是被自己的异能力养大的,这样你懂了吗?” 太宰治哑然失语。 一条寺修的父母都是孤儿,多年打拼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他们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因为那会儿正值事业上升期,所以商量好了迟一些时间再要孩子。 一条寺修的母亲怀上他的时候,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产妇,所以得知有了孩子后,双方高兴的同时也小心翼翼起来。 他的母亲为此推掉了公司的所有工作,自然而然地,事情便全都压在了他父亲身上。 就在他母亲怀孕八个月的某一天,他的父亲忙于公司应酬,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开车回家。 谁料车到半路突然遇上了大暴雨,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在拐弯时车轮打滑,进而在该路段引发了一场十分严重的车祸,他的父亲在这场车祸中当场死亡。 一条寺修的母亲等了一夜没等到归家的丈夫,打他的电话也没打通,担惊受怕一整晚后,却等来了警察的通知。 她因打击过大直接晕了过去,身下见红有早产征兆。 听见动静的保姆急忙将她送到医院,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她却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去世。 早产再加上难产,一条寺修刚出生的时候非常虚弱,哭声甚至没幼猫的喵喵声大。护士将他放进保温箱的时候,根本没觉得他能顺利活下来。 接着第二天,一条寺修就从保温箱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与此同时,值班护士的脑袋里多出来一段“这个孩子已经去世”的记忆。 可实际上,这个孩子并没有去世,而是回到了已逝父母的家中。 一条寺家是独栋小楼,位于一个安保和环境都非常不错的小区中。 自从一条寺修回到家中后,这栋小楼好像就失去了存在感,路过的邻居总是会下意识的忽略它。于是一条寺修就这样,不受打扰地、一天一天地长大,原本虚弱的身体也渐渐地养好,很快就与同龄人无异了。 他的父母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屋子的婴幼儿用品,所以暂时没有购物的困扰。 饿了不用哭,奶瓶会自动凑到他嘴边;尿了也不用哭,尿不湿会自动替换成新的;无聊了自有邻居家的猫猫狗狗来陪他玩,甚至偶尔还会从窗户里飞进一群鸟雀,给他摘来果肉饱满、汁水丰富的小山果解馋……或者他也可以进行空间跳跃,上天下海无处不去,最后停在了非洲大草原,被一只刚刚失去孩子的雌狮叼了回去。 有相当一段时间,一条寺修甚至都以为那只雌狮就是他的母亲,于是他原来的那个家也不回去了,就乖乖地跟在“母亲”身边。 可是不到一个月,雌狮就因捕猎时受的重伤而去世。一条寺修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一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粉头发女高中生揪着口水垫扔回了家里。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说来话长,容后再讲。 话说回当下。 在路上堵了大概一个小时,一条寺修和太宰治总算赶在中午前到达了医院。 刚下车,太宰治就看到了正在一边打电话的国木田独步。后者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国木田独步很快就挂掉了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之前自告奋勇说要去请画家过来的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还没问太宰治画家那边的情况如何呢,对方就先开口了:“怎么?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了?” 国木田独步捏了捏鼻梁,头疼不已地说:“一上午就经历了灯管炸裂、病床塌陷、设备仪器短路漏电……换了好几个病房都没用,藤川先生又不同意我们将画拿走,非得等你带着画家过来……” 在背后念叨委托人似乎不太好,国木田独步硬生生把话题掰了回去:“总而言之,就跟见鬼了似的,就算藤川先生没有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太宰治捂着嘴巴偷笑:“哦~鬼啊……我看被吓到的不是藤川先生,而是国木田君——你吧?” “什、什么?!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怕鬼?!”国木田独步反应极大,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结巴了,反正坚决不肯承认这一点。 太宰治还在笑,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都说了我没被吓到!我才不怕鬼那种东西呢!” 趁他们打闹的时候,一条寺修就一声不吭地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来的路上太宰治就已经告诉了他藤川先生的病房号,因此他就直接乘电梯到了藤川先生所在的楼层。 “咚咚咚” 房门敲了三下。 “哪位?” 与谢野晶子打开门,看到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的太宰治,随口说了一句:“怎么磨磨蹭蹭这么久?” 太宰治耸耸肩,“路上遇到港口黑手党闹事,堵车了。” 与谢野晶子听到“港口黑手党”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咂了咂嘴,抱臂环胸,瞧着颇为不耐的样子,“又是那群家伙。” 太宰治没说什么,回头冲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过来吧。” 与谢野晶子顺势看去,看到了戴着口罩、刘海长得几乎能遮住眼睛的一条寺修。 “这就是将画卖给藤川先生的画家了。”太宰治介绍说,“我和他一起与藤川先生谈一谈吧。”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门。 “对了。”太宰治进门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与谢野晶子说:“国木田君刚刚接到了社长的电话,说接下来有其他的委托与你商量,让你尽快到楼下与他汇合。” “嗯?什么事?” 太宰治点点下巴做回忆状,“唔……好像与我们之前被堵在路上的那件事有关。” “啧,港口黑手党吗……我知道了。”与谢野晶子狠狠皱了下眉,然后踩着高跟鞋,飞快地离开了病房。 可当病房门被关上后,留在病房里的人除了一条寺修外,就只有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藤川先生,哪有什么太宰治? 与谢野晶子在电梯门前等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开,却看到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一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与谢野晶子看到前者就是一怔,惊讶道:“太宰?!你刚才不是……”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嗯?我怎么了?” 与谢野晶子一瞬间心脏砰砰乱跳,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上淌了下来。 如果眼前这个才是真的太宰治,那刚才她看到的又会是谁?! 第13章 被诅咒的画(六) “是一条寺先生吗?”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原本闭目养神的藤川先生便睁开了眼睛。 一条寺修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藤川先生病床旁边的柜子前。 柜子上摆了一副画,正如他和太宰治所说,那是他刚搬来横滨的那天晚上画的。 那是一副星空下的摩天轮。 黛色的夜空上点缀着稀疏的几颗星星,星空下则是半个摩天轮的剪影。 画布上,星星又少又小却很亮。与之相反地,摩天轮虽然大,却朦胧得好像隔着一层纱。 藤川先生见他正出神地看着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吗?” “在我心中不是。”不过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 藤川先生笑了一下,结果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条寺修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他们已经告诉你这幅画会给你带来不幸,你为什么不扔掉呢?” “爱怎么会带来不幸呢?”藤川先生不赞同地说,“那些都是群不懂画的家伙,一条寺先生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 不,你错了。 他的爱只会带来不幸。 一条寺修沉默不言,垂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环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晦涩气息。 被那双冷淡的、浅金色的眸子盯着,藤川先生倏地心中一跳,莫名有种重物压在胸口上,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心有忐忑地想:我刚才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好在一条寺修没多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他继续看着那副画,问藤川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藤川先生微微松了口气,继而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以前一直缠着我的女儿。她小的时候,总是说让我带她去乘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 「修,回去之后我们就去乘伦敦眼吧!」 他感慨着,怀念中带着些许酸楚,“可是当初我忙着工作,哪有时间陪她去玩,答应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又一次地失约。她即使不高兴,可依旧是体谅我的。两年前她上了大学,也找到了有时间陪他乘摩天轮的男孩子,还带回来给我见过,说‘他才和爸爸不一样呢’。虽然心里有些酸酸的,但我还是替她感到高兴。” 藤川先生说着说着,眼眶忽地红了,“去年……去年她和朋友们去滑雪的时候遇到了雪崩,就……再也没回来了……” 回到伦敦的第二天,那个人就死掉了。原因是车祸,就在他们去伦敦眼的路上。 藤川先生吸了吸鼻子,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说:“上个月我在画廊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说来也挺奇怪的,竟然有一瞬间看到了我带着女儿去乘摩天轮的场景。” “明明这个时间根本不是摩天轮营业的时候,明明我从来没带她去过,明明……明明她已经离开我了……” 说着说着,他呜咽了起来。 一条寺修瞥了一眼发出警报的心率监测仪器,没有管,隔空点了点放在柜子上的那副画。 “嗖”地一下,画消失在了病房中。只不过这会儿藤川先生正哭得伤心,根本顾不上注意旁的,于是一条寺修就这样顺利将画转移到了自己家中。 他将藤川先生买画的钱退给他,顺带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给稍微修改了下。 做完这一切,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护士们鱼贯而入,开始给情绪激动起来的藤川先生疏导情绪和检查状况。 被忽视的一条寺修默默地退开,转身朝门外走。 他看到了靠在门框上的太宰治。 “谈完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 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在太宰治开口后,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一条寺修。 与谢野晶子对刚才那场幻觉心有余悸,如今看着一条寺修的眼神多少有些警惕。 要不是太宰治坚持说一条寺修没有坏心,让她再稍微等一等,估计她早就扛着大砍刀冲进病房里去了。 国木田独步看着一条寺修,眉头微蹙,托着下巴回忆着:“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一条寺修:“没有,你认错人了。” 太宰治:“上次公交自燃事件见过。” 双方互盯——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国木田独步一时没听清他们分别在说些什么。 “所以到底是……” 一条寺修:“路人。” 太宰治:“没见过。” 两人再次互盯—— 呸。 怎么这么没默契。 两人不约而同的别过了脸。 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藤川先生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众人松了口气,一条寺修也准备回去了。 “等等,你的画……”国木田独步叫住他,可一看病房,却发现原本应该放在柜子上的画不见了! 他猛地回头又看了一眼一条寺修以及他背着的那个挎包。 ……那么大一幅画,应该装不进去吧? 所以……画呢? 一条寺修解答:“我送回家了。”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追问:“异能力?” 一条寺修点点头。 国木田独步还有些地方没想通,但一条寺修很显然不打算再在这儿耽搁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我该走了。” “等……!” 国木田独步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细节,一条寺修“唰”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与谢野晶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掐了太宰治的脸颊肉一把,疼得后者嗷嗷乱叫。 接触过人间失格后,她确认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她疑惑地看向太宰治,“所以他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 太宰治捂着脸躲在了国木田独步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我差不多猜到了,不过……” 与谢野晶子追问:“不过什么?” 国木田独步也看向他,等着他的解答。 太宰治却没作答,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 “现在还缺少一个最关键的条件……” 当日晚,凌晨三点,横滨港未来区。 霓虹灯将黑夜点缀得比白日还要绚丽多彩,路上除了偶尔飞驰过的几辆汽车或者摩托外,偶尔还能在街边瞧见几个勾肩搭背的醉汉,脚步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 晚上风大气温低,一条寺修便穿了一件稍厚的卫衣,戴着大大的兜帽,双手揣在口袋里,仰头看了一眼坐落在此处的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 他伸出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霓虹灯尽数暗了下去,摩天轮却无声地在黑暗中运转起来。 他就近打开观光舱的门,却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家伙。 “你怎么在这里?” 一条寺修看着正在打哈欠的太宰治,满头雾水。 太宰治冲他招招手,“赶紧进来关上门,冷死了。” “……” 一条寺修扭头就走,太宰治早有预料,伸手一抓,将人拉住了。 人间失格生效,几乎就在同时,摩天轮跟按了一键暂停般停了下来,周围的霓虹灯也跟着亮了。 一条寺修:“……”就知道遇到这家伙没什么好事。 太宰治趁着这个时机将人拉进来,把门关上,然后兴冲冲地说:“我还没在凌晨坐过摩天轮呢。”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宰治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一枚窃听器,“我一不小心听到你和藤川先生在说摩天轮的事情,想着修君搬来横滨没多久,或许还没来过这儿,说不定今晚就会来试试呢?” 一条寺修:“……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避重就轻。” 太宰治无奈一笑,说:“因为突然想坐摩天轮了,只不过营业时间排队的人太多,所以只好这个时间过来了。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一条寺修:“……”信你个鬼。 霓虹灯又暗了下去,摩天轮接着运转起来。 观光舱里一片漆黑,太宰治坐在窗边,远眺着河对岸昏黄的路灯,一盏盏犹如小小的烛火,散发着绒绒的、蓬松的,像是蒲公英一样的朦胧光晕。 他们随着观光舱一点一点地升高,那一团团光晕也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像排了整整齐齐的队,在草梗上驻足停留的萤火虫。 从摩天轮上跳下去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 整个上升过程中,观光舱里的都没有说话。 越过最高点后,太宰治忽然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修君考虑得怎么样?关于我今天上午的提议……唔,等等,凌晨应该算第二天了,那就是昨天?” “?什么?” 太宰治:“就是我说,我们这里有一份更有趣的工作……” 还不等他说完,一条寺修果断拒绝:“不要。” 太宰治眨眨眼,“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一条寺修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呼出的热气让冰冷的玻璃覆上一层白雾,下一秒又随他的心意消失了。 太宰治“唔”了一声,“你是担心你的异能力伤害到周围的人吗?” “嗤。”一条寺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异能力似的。” 太宰治说:“到达医院之前我还不太确定,不过我现在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哦,在听过你和藤川先生的谈话后。” “……”一条寺修沉默了会儿,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们是专门接别人委托的侦探社吧?” “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敢邀请我加入?” 太宰治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中的嘲讽似的,语气如常地说:“如果修君担心自己的善意会给他人带来麻烦的话,那就换个方式吧。” “?” 一条寺修不解地看着他——尽管在这片漆黑的空间中,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异能力了,所以……” “修君来帮助我好了。” “而我会将你的善意带给你想要帮助的人。” 太宰治说完这些话后,观光舱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不说些什么的话,我很尴尬的。” 他又用那种好像撒娇一样的语气说话。 “……” 一条寺修总算对此做出反应了。 他拉开舱门,一脚将太宰治踹了下去。 太宰治:“???” 好在此时离地不过几十公分,太宰治虽然猝不及防摔了个大马趴,但并没出什么大问题。 他捂着下巴刚刚爬起身,就见一条寺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诶诶诶,修君等等我,我没有开车来啊。” “我也没有开车,你知道的,我可以‘嗖’地一下回到卧室的床上。” “……” “……你干什么,放开我!” “凌晨散步看夜景很难得啊,修君怎么能偷跑呢!” “混蛋你想死是吧?!” “哦哦哦!请千万一击必杀,让我痛快死去!” “…………” 第14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一) 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说的是一家鬼屋为了吸引顾客,雇佣了几个托,表演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鬼屋闹鬼”事件。 太宰治趴在沙发上打游戏,借游戏场景转移的空档听了一耳朵,然后评价道:“像这种地方,越是灵异,越能吸引猎奇之人的兴趣。就跟当初你的画出现了‘诅咒’传闻,画廊非但不避讳,反而想往里面添火加油一样。” “反正你也不是他们的签约画家,只是将画放在他们那儿寄售而已。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重要的是有没有名声,传闻有不有趣,能不能吸引来更多心生好奇的画作收藏家。” 原来如此。 不过…… “你怎么又跑到我家里来?” 端着水果,刚从厨房走出来的一条寺修脸色漆黑如锅底,眼神极其不善地看着在他家十分自在的太宰治。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来蹭饭的啊!” 一条寺修:“……”你怎么好意思! 太宰治从沙发上爬起来,盘腿而坐,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我的钱包又被河水冲走啦,补办的卡还没到手里,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还赊了几个月的账没还,去找国木田君他却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然后被他扔了出来……” 一条寺修:“……”这个月才刚刚过去一个周零两天吧? “所以我就来找修君啦~” 太宰治笑眯眯地趴在沙发背上,伸出手想去拿果盘里的车厘子。 一条寺修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手,端着果盘飞快往后退了一步,面露嫌弃地说:“去洗手!” “是是~” 太宰治一把丢开手中的游戏机,跟个小孩儿似的脚步一颠一颠地奔向厨房。 一条寺修简直看得头疼。 太宰治刚刚踏进厨房,冰箱和碗橱突然打开,水果和果盘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洗菜池。 这样惊悚的场景要是换了旁人来,早就被吓到了,而太宰治只是觉得有趣。 当然,他这样的想法并没能维持多久。 太宰治刚刚靠近洗手池,原本晃晃悠悠漂浮在空中的车厘子就跟下冰雹似的,“嗖嗖嗖”直往他脸上砸。 就算他想用人间失格,那也得碰到车厘子才行啊。虽然车厘子在砸到他的一瞬间,施加在上面的异能力就无效了,可是车厘子是实物,惯性冲击力是有的,不至于说伤害多大,但这么劈头盖脸地砸在人身上,同样也会疼的。 太宰治被砸得狼狈,伸手拿了果盘挡住脸,好不容易将车厘子全部挡下,还手忙脚乱地在它们落地前都接住了。 太宰治松了口气,瞅了一眼洗菜池里哗啦哗啦自己滚动着清洗表面的苹果,心想还好不是…… “嗖!” 两个红彤彤的苹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洗菜池跳出,一左一右挨上了太宰治的眼睛。 “哎呀!” 后者一声惨叫栽倒在地,后脑勺还在地板上嗑出“咚”地一声闷响。 一条寺修听着厨房传来的动静,“咔嚓咔嚓”地啃起了苹果,心情十分愉悦。 太宰治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条寺已经啃完一个苹果了。 他凑到一条寺修面前,指着那对被苹果砸出来的熊猫眼,哀怨地说:“你看看!” “活该。” 一条寺修刷着自己的手机,根本懒得抬头瞅他一眼。 “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我不高兴还不能打你两下出出气?” 太宰治一噎,嘟嘟囔囔:“我又不是你捡回来的狗……” “嗤!”一条寺修好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一样,“像你这样的我根本就不会捡回来。喜欢溜进别人家里蹭吃蹭喝的家伙就要有被人剁了扔下水道的觉悟。” “……”太宰治撇了下嘴,心想他才不愿和下水道的老鼠作伴甚至被吃掉呢,于是乖乖坐了回去。 一条寺修最近在追的那部电视剧名为《风铃屋》,名字听着小清新,却是走灵异恐怖风的侦探悬疑片。 他是偶然打开电视看到这部剧的。 那时候电视剧已经播放到了中后段,一条寺修只是看了当天播放的两集就被吸引了,花了几天补了前面没有看到的部分,赶上进度后就开始一天两集地追起剧来。 电视剧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关键性的线索一个个被找出,原本灵异向的恐怖片最终转向了侦探悬疑片。 虽然有些老套,但是编剧和导演都很厉害,节奏把控得宜,反转更是一个接着一个,高潮迭起,场景转换及音乐渲染等等都安排得恰到好处,精彩得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一条寺修成了这部剧的忠实剧迷,每天都会提前十分钟准备好吃的喝的坐在电视机前,这段时间他甚至能做到手机都不会碰一下——这可真是稀奇。 今天就是《风铃屋》的大结局了,一条寺修根据前面几集透露出来的线索,已经锁定了自己心中的凶手,不过这部剧最常见的就是反转,所以他还挺期待最后结果到底是怎样的。 只是…… “噫,接下来这个家伙就该巴拉巴拉……喏,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啧啧,凶手不可能是这家伙啦,又蠢又坏,编剧推出来当烟雾弹的……” “唉,都是套路啊,现在的电视剧……” 太宰治每说一句,一条寺修的脑门上就多一根暴起的青筋。 关键是异能力还对他无效,一条寺修想让他闭上嘴或是直接从窗户扔出去都没办法。 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条寺修伸手一点,将即将进入精彩部分的电视剧暂停,然后飞身扑过去掐住太宰治的脖子,随手从果盘上拿起一个苹果就往他嘴里塞,十分暴躁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啊混蛋!接下来你要是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知道吗?!” “唔唔唔……!” 太宰治举起双手投降,一条寺修忿忿地丢开他,让电视剧继续播放。 就在电视剧上演到高潮部分,一条寺修几乎是屏息凝气等着主角揭穿凶手的时候…… “叮铃铃——” 太宰治的电话铃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根本没顾上旁边的一条寺修,将电话接通,语气轻快地说:“哎呀,国木田君什么事?” “嗯嗯嗯?哦!原来是他们啊……” “地点呢?咦?就在前不久闹事的那座鬼屋吗?” “嗯嗯,好的我知道啦……”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紧张气氛瞬间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一条寺修那根代表理智的神经断掉了。 “轰——” 地面陡然塌陷,如遭重击。玻璃制品瞬间炸裂,迸射的碎片和木地板碎屑到处乱飞,在家具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划痕,就连太宰治身上也遭了殃。 玻璃窗炸开后,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吹得窗帘呼啦啦飘荡在半空中,也吹得坐在沙发上的一条寺修头发飞扬,将那双冰冷的、锐意十足的浅金色双眼露了出来。 “怎么了?太宰!你那边受到袭击了吗?!”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严肃又紧张,很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太宰治飞快地说了一句:“没事,能搞定,那就先这样,我待会儿就过去。” “真的没……”问题吗? 国木田独步的话还没说完,太宰治就将电话挂断了。 “嘟、嘟……” 国木田独步看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忍不住想:太宰那家伙,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了吧?非得作死自己才高兴是吗?? 电话另一边。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将电话收起来的太宰治,幽幽地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太宰治仰头看了一眼悬停在他脑袋上方不到五公分的碎石板,不慌不忙地说:“好嘛好嘛,别生气,要是吵到邻居……” “是吗?”一条寺修不为所动,伸出手凭空一握,那把熟悉的剁骨刀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放心好了,他们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太宰治想想也是。 不过…… “我刚刚接到了新的委托,所以我该走啦,谢谢修君的招待哦……” 他起身绕过沙发,头顶上那块碎石板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移动。原本应该是玄关的地方突然被挪到门口的厚重书柜堵住,让他根本无路可逃。 “没关系,我会将你的存在抹除的,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了。” 一条寺修提着刀站起来,不疾不徐地朝太宰治走了过来。 “嗯……虽然能够去死的话挺好的,不过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被菜刀乱刀砍死这种方式,感觉不太清爽啊……” 太宰治双手插兜,背靠在柜门上,脸上没有半分紧张和恐惧,只有些许苦恼。困扰他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方式。 一条寺修把刀刃拍在了他的脸上,歪头问:“这就是你的遗言?”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冰凉的刀锋,主动贴到了自己的脖颈大动脉上,闭上眼睛表情安详,“来吧。” 真当他不敢动手? 一条寺修扯了扯嘴角,眼看就要挥刀,太宰治忽地说了一句:“唉,看来是没办法参观《风铃屋》第二部 的开拍现场了。” 咦? 一条寺修的刀蓦地顿住了。 作为《风铃屋》的剧迷,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部口碑极好的电视剧早已在筹备第二部 的事情呢?只不过现在剧组行程还处于保密阶段,所以暂时没有传出其他的消息。 “你是说……《风铃屋》第二部 的剧组到横滨来了?” 太宰治睁开眼睛,一派纯良地说:“对呀,这次的委托就是与剧组有关的哦。” 一条寺修放下菜刀陷入沉思。 太宰治抿抿唇憋住笑。 大鱼快咬钩了。 第15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二) 一条寺修丢开菜刀,将一片狼藉的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若无其事地说:“你开车来了吗?” 太宰治温和地说:“没有,不过……我可以打出租。” 一条寺修咳了一声,“没关系我可以勉为其难载你一程。” 太宰治面露犹豫,“这……耽误你的时间不太好吧?”一副“不是我不愿意,我只是在为你着想”的虚伪样——至少在一条寺修眼里是如此。 一条寺修:“反正接下来我也没什么事……” 太宰治像看不懂脸色似的,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啊。” 一条寺修:“……” “啧!”一条寺修不耐烦地踹了下太宰治的小腿。“啰啰嗦嗦,可给你找着机会拿乔了是吧?不愿意就滚滚滚!” 说完扭头回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开始刷手机。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没说挽回的话,在玄关处换了鞋,打开门冲客厅嚷了一声:“这样的话,我就走了哦?去参观《风铃屋》第二部 的剧组了哦?” 回答他的是一个自带拐弯功能的抱枕,太宰治赶紧关上门,然后听到抱枕砸在门上,“嘭”地好大一声响。 太宰治差点没忍住笑。 接着他双手揣在风衣兜里,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 一条寺修将小区的监控摄像投影了一份在自家的电视上,确认太宰治已经离开后,就扔开手机噔噔噔跑上二楼。 《风铃屋》第二部 的剧组来横滨了,他是一定要亲自去现场瞧一瞧的。 当然,他也不会给人添乱,就混在人群中看两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要是能看到剧本就更……不,不行,他要忍住不能自己给自己剧透啊! 既然已经打算了要去剧组,那就要做好准备。 虽然他可以用异能力篡改他人认知,让他们将自己当成工作人员,或者干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而成功靠近剧组,但……异能力对太宰治那家伙没有用,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说起来就算被那混蛋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可一条寺修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蹭吃蹭喝的时候能想到自己,结果自己被勾起了跟他一起去看剧组的心思,平日里那么机灵的一个人就开始装傻充愣,非得让自己说明白甚至是求他,他才听得懂吗?故意的吧!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呸! 所以他这次还要对自己进行一番伪装才行,绝对不能让那家伙给认出来。 ……于是问题就来了。 他该怎么伪装呢? 一条寺修看着自己衣柜中风格都差不多的衣服,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戴口罩?不对,他平时就戴口罩。 戴墨镜戴帽子? 他又不是什么名人明星,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反而有问题…… “啊。” 一条寺修突然想到了某个家伙——跨过时间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粉头发女高中生。 实际上那家伙是他从幼儿园到初中,同校同年级同班一起长大的竹马,货真价实的男性。 嘶—— 那家伙防止被时空排斥的办法似乎值得一试! 理论上来说,同一时空中是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自己的。 他竹马进行时空跳跃试图阻止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时,就需要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过去的时间里。 于是那家伙直接选择了——转换性别。 既然时空都认可男性的他竹马和女性的他青梅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么按照常理来讲,只要他伪装成女生,那就没人能将他和男生的自己联系在一起了! ……好像哪里怪怪的? 哎,不管了!太宰治是接了委托过去的,与剧组相关的话就说明那边应该出了什么事情。要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剧组提前收工,他不就看不成《风铃屋》第二部 的拍摄过程了? 这么一想,一条寺修赶紧将杂念抛到脑后。 当然,他也不能图省事,直接用异能力给自己转换性别。 毕竟他还得防太宰治一手,要是一不小心和那家伙撞上了,异能力消失,那他不就现原形了吗? 因此,一条寺修还专程瞬间移动去了某家女装店,买了自己能穿上还能遮掩身材的宽松长裙和外套,还买了黑色的假发和棕色的美瞳。 花时间好一番折腾后,一个身材高挑,长发齐刘海,带着口罩,穿着素雅棉布长裙的森系女生新鲜出炉。 一条寺修对着穿衣镜调整了下自己走路的姿势,觉得差不多了,就调出了地图和鬼屋附近的影像图。 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作为落脚点后,他就进行了瞬间移动。 “嗖”地一声,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鬼屋就坐落在横滨市郊的某座山上,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生意自然也兴隆不起来。 逼不得已,鬼屋老板便雇了几个托,将鬼屋的项目拿出去一顿宣传,大赞这家酒店主题的鬼屋有多么吓人、多么逼真,吸引来了不少年轻人,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这件事被《风铃屋》的导演知道后,实地考察了一番,觉得这地方可以用来进行第二部 的实景拍摄。于是他和老板商量好,签了合同,接着第二部开拍后,就拉着剧组到这边来了。 一条寺修挑的落脚点在山脚下,一块公告牌和大树之间的夹角处,距离公路和鬼屋都有一段路程,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才对,除非有人刻意盯着这边或者说……就等着他来了。 “啪”,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 一条寺修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使用了异能力,可对方却并没有如他预想地飞出去…… 于是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怎么他刚刚瞬间移动到这个地方,就被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家伙发现了? “您是迷路了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不久前还与他道过别的太宰治动作轻柔地牵起他的手,含情脉脉地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带路哦。” 一瞬间,一条寺修的脑中闪过了许多想法。当然最多的还是“灭口的三百六十五种方式”。 除此之外,一条寺修还抱有微妙的那么一丢丢希望——太宰治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然而这个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太宰治这家伙好像能读心一般,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是不是在想‘这家伙有没有可能没认出我来’?” 一条寺修的背脊肉眼可见地一僵。 太宰治心情愉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劣地说:“那还真是可惜,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哦,修——君~” 一条寺修攥紧拳头准备揍人的时候,突然听到附近传来寻人的呼喊声:“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太宰治飞快地说了一句:“是剧组的人。” 一听到剧组,一条寺修的拳头就松开了。 太宰治趁机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出公告牌后,冲那个来找他的剧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这里。” 工作人员看到太宰治后先是松了口气,在看到他身边的女性时,也没觉得意外,将两个工作证吊牌递了过来,嘴上还说:“这位就是您的同事与谢野晶子小姐了吧?” 与谢野晶子? 他记得……上次在医院里遇到的那名,头戴蝴蝶发卡的女性,好像就被太宰治称呼为“与谢野医生”吧? 太宰治这是直接让他顶替了同事的工作人员身份?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 一条寺修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太宰治为了不露破绽,一边接过了两人的工作证吊牌,一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们导演怎么说?” 一提到这件事,工作人员就苦着脸,说:“我向导演说了您的提议,可……” “不同意是吧?”太宰治倒也没觉得意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对方:“没关系,有晶子在,不用担心会出大问题。” 原本还一脸愁容的工作人员顿时眼睛一亮,扭头看向正在走神的一条寺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对吧,晶子?”代替一条寺修回答这个问题的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回神。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可当他看到工作人员脸上的期待时,最终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工作人员大松一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太宰先生,与谢野小姐,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副导演。” 太宰治点点头:“请带路。” 工作人员转身走在前面,太宰治也准备跟上去,可一条寺修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皱眉看着太宰治,自瞬间移动出现在这里后,第一次开了口:“什么情况?” 太宰治眨眨眼,一开口就把话题带偏,“诶?不是你原来的声音哎。” 一条寺修瞪了他一眼,竟然敢小瞧他,他既然要伪装,自然会做好充分的准备啊!……不过现在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太宰治嬉皮笑脸地拍了下他的背,示意边走边说。 “我不是跟你说,这次的委托与剧组有关吗?” 一条寺修点点头。 太宰治接着说:“导演与这座鬼屋的老板签了合同,准备在这里采景,并进行其中一个单元剧的拍摄,然后……” 一条寺修打断他:“我知道。” “别急嘛,听我说完。” 一条寺修抬抬下巴,“说。” 太宰治笑了笑,忽地凑近,压低了声音在一条寺修耳边阴森森地说:“然后他们发现……” “这座鬼屋真的闹鬼。” 第16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三)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 这座鬼屋最初其实就是正儿八经的酒店,当初运营酒店的老板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政府准备将这一片打造成度假区。 那老板就傻乎乎地信了,于是早早地将酒店装修好,做着未来客流爆满的美梦。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度假区连影子都没有一个。酒店地处偏僻,接待的客人非常少,亏损十分严重,无奈,那老板只好低价转让了这间酒店。 第二任老板另辟蹊径,直接将酒店改成了主题鬼屋,因为原本就是酒店,所以省了很大一笔装修费。 一开始鬼屋的生意也不好,可就在某天雨夜,一群从郊外回来的顾客本着避雨的心思,来到了这间酒店主题的鬼屋。住了一晚发现项目体验很不错,这群人回去之后就宣传了一番,慢慢地,鬼屋的生意就热闹了起来。 直到最近传出那些人都是酒店老板找的托,一切都是炒作,再加上后来者的体验也的确没当初那些人说的那么好,于是鬼屋的生意又冷清下来。 不过这些都与剧组的人无关,当时导演也是看在环境和店里布置合适,才与鬼屋老板签的合同,至于老板用了什么宣传手段招揽生意,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鬼屋地处偏僻、交通不便,距离这边最近的民宿也要开车一个小时才能到。而鬼屋的主题就是酒店,只要将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挪开,正好可以解决工作人员的住宿问题。所以晚上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是住在这边的,就连几名主演也不例外。 可是剧组在这边住了不到一周,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状况。 什么大晚上空房间里传来脚步声、窗外一闪而逝的黑影、走廊上的装饰会动、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们……如此种种,吓得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胆战心惊、疑神疑鬼的,眼下的黑眼圈都重了几分。 听到剧组里的人在议论,导演的助理——也就是给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拿来工作证的工作人员——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导演。 导演最开始并不信。 他晚上睡得特别沉,呼噜声震天响,往往都是一觉到天亮,根本没听到他们所说的那些动静。 直到昨天他睡前喝多了水,起夜上厕所,在路过一副挂在墙上的油画时,突然与油画中的人物对上视线,亲眼看到画像上的人转了转眼珠子…… 导演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于是第二天他就让助理找到了武装侦探社,拜托他们查明真相。 “本来应该是国木田君和我一起来调查这件事的。”太宰治优哉游哉地说,“不过与谢野医生那边的委托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国木田君就把这件事丢给我了。”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将国木田君被吓到的样子录下来呢,结果让他给逃了。” 一条寺修的重点不在于太宰治那个疑似怕鬼的搭档,而是:“你说与谢野医生已经有委托了,那……” 他看了一眼刚才太宰治塞给他的工作证,“与谢野晶子”的大名端端正正地写在上面。 一条寺修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所以你早就猜到我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过来……” 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接住一条寺修挥过来的拳头,告饶道:“好啦好啦,我这边人手不足,真的真的需要修君帮忙,所以才出此下策……” 一条寺修怒吼:“我信你个鬼啊!你要是直接说我也不会拒……” 说到这儿,他蓦地收了声。 “哦——”太宰治拖长了音调,语气听着分外欠扁,“所以以后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直接跟修君提出来……是这个意思吗?” “……” 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一条寺修磨了磨牙,忿忿地踹了一脚太宰治的小腿。 太宰治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等他稳住身体抬起头,就看到一条寺修气汹汹地、头也不回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那个……修君?” 太宰治略显犹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条寺修闷头继续往前走,根本不搭理他。 太宰治伸手往旁边一指,“剧组在那边哦,你好像走错路了诶?” 一条寺修:“……” “嗖”地一声,他原地消失了。 “噗。” 太宰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肩膀颤啊颤,跟筛糠似的抖动个不停。 走出一段距离的导演助理没瞧见人,回头来找他们,却发现原地就只有一个不知道在干嘛的太宰治,疑惑地问:“太宰先生,与谢野小姐呢?” 太宰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咳了一声,说:“她有点事情,我们先走吧。” 导演助理有些奇怪,“真的没关系吗?”之前不是您说要在山脚下等人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管了? 太宰治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她待会儿就会赶上来的。走吧走吧,别担心,说不定她比我们还先到达地方呢。” “哦……”既然太宰治都这么说了,导演助理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体贴地顺应他的意思跳过了这个话题。 鬼屋所在的这座山并不高,太宰治跟着导演助理步行到达剧组所在地时,也就过去了十多分钟。 导演特别喜欢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检查各项工作和细节,他又穿得灰扑扑的不显眼,导演助理很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他。 那会儿导演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 导演助理正准备招呼太宰治一起过去,却发现后者早早迈开了步子,笔直地往他们导演所在的地方走去。 导演助理心中感叹,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他都没来得及介绍他们导演是谁呢,这就认出人来了。 可导演助理不知道的是,太宰治并非认出了此次任务的委托人,而是因为…… 一条寺修就蹲在那个导演旁边,手里拿着根树枝,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神情专注极了。素色长裙拖在地上,分外显眼。 太宰治凑过去,拍了拍一条寺修的肩膀,“做什么呢?给我挪个位置。” 一条寺修也没回头,扔下树枝,刚才他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内容瞬间消匿无踪。接着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太宰治留了个空隙出来。 太宰治注意到他的动作,暂时按在心中不表,低头一看,发现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黑砖。 说是黑砖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东西表面光滑得跟打了蜡似的。有点像匣子,却又没有任何连接和开合缝隙。 “这是什么东西呢……” 导演摸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眉头紧锁,看起来相当困惑纠结。 这时候,一只缠了绷带的手猝不及防从身后伸出来,将那个奇怪的黑砖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颠了颠。 “还有些沉。” “哎,我说你这人,不去忙自己的事情来我这儿添什么乱……” 导演眼瞅着要发火,一抬头,瞧见的不是自家剧组的工作人员,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是……?” “我是武装侦探……” 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蹲在地上的导演蓦地瞪大眼睛,跟只跳蚤似的蹦跶起来,伸手去捂太宰治的嘴。 太宰治:“?” “嘘——嘘——” 导演跟地下接头的特务一样,无比警惕地环视一眼四周。 剧组人员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动静。导演这才放下心来,冲太宰治招招手,又指了指旁边无人的角落,示意他们去那边谈话。 太宰治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一条寺修,“修……啊不对,晶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条寺修本来还准备告诉他的,结果一听到“晶子”这个称呼,扭头就走。 “……” 太宰治摸了摸鼻子,脚步颠颠地跟了上去,“那不然……修子?” 旁边一个矿泉水瓶“嘭”地一声砸到了他后脑勺上。 “哎呀!”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可很快,他们就收回了视线,好像刚才那一幕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情,再没分来半点眼神。 太宰治揉了揉后脑勺,还想说什么呢,导演已经看过来了,于是便闭上嘴,三两步走了过去。 从刚才导演的反应看,他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请来武装侦探社的事情宣扬出去的,所以这次太宰治便没提过多,只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和一条寺修。 “我是太宰,她是我的同事与谢野。” 导演冲他们点点头,“我是石内。多余的客套话就不必再提了,这次请二位来就是为了调查所谓的‘鬼屋闹鬼’事件。” 所谓的……事件…… 太宰治一听他的话,再联系之前他对剧组人员的警惕,一下就摸清了石内导演的想法。 “所以您是觉得,这件事其实是剧组里的人员在捣乱?” 石内导演面露惊讶,这事他连自己的助手都没透露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一照面就猜出来了,看来这武装侦探社还真有点本事。 “是这样没错。” “原来如此。”太宰治点点头,“难怪我提议让你们今晚暂时撤出鬼屋,您却不答应呢。如果闹事的人就在剧组里的话,这么做非但抓不了他,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石内导演:“对。” 他又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太宰治详尽描述了一遍,并附上了自己觉得有问题的地方——除了三楼走廊的油画外,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黑砖。 太宰治听完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能直接去有问题的地方看看吗?您接着忙就行,不用管我们。” 石内导演:“好,只是别将你们的身份透露出来就行。” 太宰治当然清楚这一点,他看了一眼自己和一条寺修身上挂着的工作证,“嗯……道具小组实习生是吗?走吧,晶子,我们去检查待会儿拍摄要准备的道具。” 一条寺修没有回应,无言地跟了过去。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到了石内导演看不到的地方,太宰治才将那个黑砖拿出来。 奇怪的是,刚才还对这东西好奇得不行的石内导演,就好像忘了这事儿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东西拿走都没有半点反应。 太宰治知道其中有一条寺修做的手脚,便看着他说:“你也觉得这东西不对劲?” 他知道不对是因为这东西上覆着一层异能,被他的人间失格碰到后,原本没有一丝缝隙的黑砖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那一条寺修是知道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里面的东西有点可疑。”一条寺修说。 “咦?”刚刚拿出一根铁丝准备开锁的太宰治顿时停下了手,他也没问一条寺修是怎么知道的——大概与之前他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有关——直接说:“里面是什么?” 一条寺修抿抿唇,“一种白色的粉末。” 太宰治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猜……是毒品。” 第17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四) 听完一条寺修的猜测后,太宰治就放下了手中的铁丝,似乎是不准备打开那个匣子了。 一条寺修疑惑:“你不打开确认一下吗?” 太宰治摇摇头,“我相信修君哦。” “……可那只是我的猜测。” “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修君应该也不会说出来吧?”太宰治将匣子放到一条寺修手上。 “……”一条寺修看着手里那个匣子,“给我干嘛?” “把它恢复成原状,我们先去检查一下三楼的画像,再去石内导演的房间,看看这东西被发现的地方。” 一条寺修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匣子又恢复成被人间失格消除异能之前的样子。 太宰治双手插在兜里,抬脚就往酒店里面走,一条寺修则拿着匣子走在他身边。 二人很快走过一楼大厅,踏上了前往二楼的楼梯。 “你和石内导演一样,认为闹事者就在剧组里吗?” 太宰治微微一笑,“不止。” “?” 不止的意思是……除了剧组的人之外,酒店里还有其他的“鬼”?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含义? 一条寺修好奇得抓心挠肝,可哪怕他再好奇,也没打算用异能力直接将捣乱的人揪出来。要是直接使用异能力,那不就跟被剧透了一样吗?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钻进电视,成为了《风铃屋》第二部 中的角色,跟着那怎么作也作不死的主角一起,不停地在“GAME OVER”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种经历实属罕见,一条寺修激动得心脏砰砰跳,对即将到来的解密探秘期待不已。 “修君……” 太宰治回过头来,正准备和一条寺修说什么呢,却蓦地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一样,皮卡皮卡闪烁个不停。 “我们会被拎着电锯的凶手追杀吗?” 太宰治:“……???”你看起来好像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难道说…… 太宰治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其实修君也是一个潜在的自杀狂魔,只不过他追求的是更加刺激的死法? 嘶—— 可这样的死法不太符合他对自己“清爽自杀”的设想,而且就算是殉情也要和漂亮的小姐……嗯……虽然修君这样打扮也瞧不出来什么违和感,甚至可以说挺好看的,可到底不是货真价实的女性啊…… 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 太宰治正要发表意见,他们脚下的台阶猝不及防地裂开了,“咔嚓”一声,清晰入耳。 几乎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脚下的裂纹迅速蔓延出去几米远,地面塌陷,站在楼梯中心的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一下子就摔了下去。 “轰!” 伴随着重物落地、碎石飞溅声,尘土四扬,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太宰治在下落过程中遭受一记重击,力道大得让他直接倒飞出去撞上了身后的货物架,放在上面的小物件纷纷坠落,乒铃乓啷撒了满地。 太宰治落到地上后又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另一个货物架才停了下来。 与狼狈的太宰治不同,借了把力的一条寺修稳稳地落在了房间另一边。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地板坑洞正下方,一排排倒竖的钢针不偏不倚、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寒光凛凛,看了就让人头皮发麻。 若是他当时的反应稍微慢了一些,他和太宰治二人身上绝对会被扎出无数个血窟窿来。 一条寺修环视四周,没发现敌人的踪迹。 这个房间占地面积虽不大,但大概是借了楼道以下的空间,天花板有些高,只不过是倾斜的。 这里应该是个储物间,角落里堆放着些清洗用品,有好的也有坏的,货物架上杂七杂八地摆着些工具箱。 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木制窗框上积尘严重,玻璃也脏兮兮的,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看起来应该很长时间没进行过打扫了。 倒是这个房间唯一的那扇门附近比较干净,还有拖拽重物的痕迹,与脚印一起,一路延伸到钢针附近的货物架旁边。 除此之外,地板各处散布着一些奇怪的横杠印记。无论如何凌乱,总有一对是平行的。非要猜的话,有点像是二齿木屐留下的痕迹。 储物间的光线并不好,一条寺修想凑近仔细查看一下地板上的脚印和其他痕迹,可刚准备走过去,忽然听到了太宰治那边传来的动静。 前胸后背火辣辣地疼,太宰治“哇”地一声吐了口血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又被灰尘呛得咳嗽个不停。 他都这样了,嘴里还不肯消停:“修君……好歹下手温柔些……” “……” 瞧见他的惨状,一条寺修抿抿唇,走到艰难翻了个身的太宰治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手,犹犹豫豫地问:“你……没事吧?” 虽然刚才情况紧急,但是他好像真的下手重了些?毕竟眼前这家伙又不是他那动动小手指就能推倒一面墙的竹马。 太宰治呈大字状瘫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咳了咳,从嘴角溢出的血迹顺着脸庞滑下,他气息奄奄地说:“我、我就要死掉了……接下来、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 太宰治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头无力地歪在了一边,胸膛停止起伏。 一条寺修:“???” 他被吓了一跳,太宰治不会真的死掉了吧?不就被他踹了一脚吗? 不过刚才砸到货物架上的动静似乎也不小…… “……喂,快起来,喂!” 一条寺修又踢了踢太宰治。 “别装死!” 可任凭他怎么折腾,太宰治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条寺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真的……? 他赶紧蹲下身检查,先是试探了下太宰治鼻下的呼吸,没气。 接着他又趴下来,侧耳去听他的心跳声……依旧没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真的死了?!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把手搭在太宰治的肩膀上,准备带着他进行瞬间移动。如果太宰治真的死掉了,那他的无效化异能力应该也不会再起作用才……对。 瞬间移动没有生效。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下,原本搭在太宰治肩上的手移向了他的脖子,掐住,缓缓收紧。 “好玩吗?” 太宰治还是没有反应,只不过之前停下的呼吸回来了,胸膛也开始起伏,看着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好像之前的没呼吸没心跳都是一条寺修的错觉。 一条寺修:“……” “诶?”太宰治悠悠转醒,揉揉眼睛,“哎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呢。” 一条寺修信他才有鬼。 就在一条寺修脑门青筋跳动不停,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成全太宰治“去死”的愿望时,头顶的坑洞突然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刚才的动静是从这里……咦?!” “这里的楼梯怎么破了个大洞?之前有吗?” “没有啊!我今天早上还从这儿走过……” “所以刚才的声音就是地板塌陷造成的吗?” “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受伤吧!” “喂——有人掉下去了吗?” 之前还在装死的太宰治声音洪亮地回答:“有的有的!我和晶子掉下来啦!浑身上下都在疼,动弹不了啦!” 听到声音的剧组工作人员听到有人受伤后一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太宰先生?!这个地方……应该是一楼的储物间吧?您先别动,等我们下去接您!” 听声音,说话的人好像是之前去接他们的导演助理。 他飞快地安排好工作,又安抚了大呼小叫直嚷嚷的太宰治几句,领着人赶往他们掉落的房间。 一条寺修隐约听到留下来的剧组人员开始讨论。 “楼梯怎么会走着走着突然塌掉?” “不知道啊,会不会跟最近的闹鬼……” “嘘——!导演不是不让大家议论这件事吗?” “可导演之前不也被吓晕了?” “咦?不是说低血糖吗……” “嗯?可是我听到的说法不是啊,说导演是被三楼的人物画像给吓晕的,画像上的眼睛会动呢……” “什么?真的假的?那也太可怕了吧……” 一条寺修听着微微皱起眉,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脑中乱成一团麻,不等他想明白,太宰治又开口了。 “我说啊——修君——” 他拖长了语气软绵绵地说,“手上使不了劲,能不能帮我一把,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在我腰后面……” “嗯?”一条寺修回过神,用两根手指拈住太宰治那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衣服,试图将他压在身下的外套给拽出来,“什么东西?没看到啊……” “诶?明明就有嘛……”刚才还说“手上没劲”的太宰治一下就将硌着他的小零件盒拿了出来,“咦?这是什么?” “你这个混蛋——” 感觉自己又被戏耍的一条寺修简直恨不得捶死这个事儿精,可拳头快挨上那家伙的脸时,他又硬生生收住了。 他牙齿磨得咯吱响,竭力扼制自己快被点燃的火气,别一不小心把整栋房子都炸飞了。弄死太宰治这个混蛋不要紧,要是将整个剧组的人都埋了,他难道还得去叫他竹马来帮忙收拾残局? 不行!一定会被嫌弃死的!说不定最后又会发展成他俩在宇宙中打一架! 太宰治对几乎快贴到自己脸上的拳头视若无睹,径直打开了手中那个不到巴掌大、方方正正的零件盒。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那一瞬间,太宰治的眼睛微微睁大,飞快将那盒子用力往旁边一扔,然后朝一条寺修扑了过去—— “趴下!” “什……?!” 一个柠檬黄、纺锤状的不明物体从半空中划过,接着…… “轰——” 第18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五) 这阵爆炸声惊动了整个剧组。 “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是酒店内部,通往二楼的楼梯处。 之前去拿一楼储物间钥匙的导演助理慢了一步,领着抬着担架的工作人员赶过来,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站在前面的剧组工作人员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导演助理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往事故中心看去。 整个储物间,连带着通往二层的楼梯均被炸毁,受到剧烈冲击的大门摇摇晃晃,似乎只要再施加一个外力,它就能从门框上坠落下来。 透过大敞的储物间大门,众人一眼就能看到房间内狼藉满地。 窗户破破烂烂,墙壁坑坑洼洼,木屑、玻璃、零件、大小各异的石头等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碎砖从漆黑一片的墙上哗啦啦地滚落。 货物架连同天花板上坠落的吊灯、石板等,横七竖八地倒在一块,乱糟糟的一片。 导演助理一见此景,心中一跳,急忙冲房间内呼喊:“太宰先生?与谢野小姐?你们怎么样?!” 里面没传来任何回应。 倒塌的货物架错乱地交叠着,空隙极小,如今大概率被堵在里面的人,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这个样子,该不会……” “是啊……” 导演助理皱了皱眉,回头喝止了身后碎嘴的人,“去检查一下二楼的状况,导演呢?” “导演到外面打电话叫救护车和报警了。” “是吗……” 他眼神有异,眉间紧蹙,从事故发生地退了出去。 刚刚走到一楼大厅,他就看到忧心忡忡的石内导演拿着电话小跑过来,急切地问:“我听说刚才掉在储物间的是太宰先生他们……?” 导演助理沉默地点了点头。 石内导演更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明明是请人家来帮忙的,结果反而……” 导演助理劝道:“您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啊。现在大家都很慌张,还是先将剧组人员安排好,等着警察和救护车过来吧!” 石内导演勉强打起精神,“你说得对。” 他刚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出几步,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说:“对了,这事儿还得跟武装侦探社的人说一声才行,差点忘了这个……” 导演助理将活儿揽过来,“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您先安排剧组其他人员的事情吧!这会儿大家都等着您安排呢。” 石内导演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导演助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表情晦涩不明。 另一边,武装侦探社。 “唔?国木田先生他们接到的委托?” 谷崎润一郎偏着头,用肩膀帮忙夹着电话,空出双手来翻找委托资料。 “啊,找到了,稍等。”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很快便找到了关键词。 “真的呢……”谷崎润一郎脚一蹬,办公椅带着他转到了另一张办公桌前。他打开正在待机的电脑,十指飞快地敲动着键盘。 “的确和太宰先生您所说的一样。” 没错,现在与他通话的人,正是太宰治。 太宰治“唔”了一声,没觉多大意外,“是吗,那就这样。对了,顺便告诉国木田君,我们这边已经有线索了。” 谷崎润一郎不解:“咦?线索是指……” 太宰治没透露太多,只是说:“待会儿会有东西送到社里来,你联系下国木田君,让他拿去检验一下应该就能出结果了。” 谷崎润一郎听得满头雾水,这两个委托他都没有参与,听不懂倒也算了。可太宰先生不是单独行动的吗?“我们”指的又是…… 正疑惑呢,突然一道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自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砸破了窗户,随着玻璃碎片一起,稀里哗啦落在了地上。 谷崎润一郎下意识以为有人偷袭,猛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随时准备好发动异能力。 可当他回头四顾,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而刚才砸破玻璃落到侦探社办公室的东西……是一个黑匣子? “怎么回事?” 听到外间动静,在侦探社里间办公的办事员们心中有些慌乱,忍不住偷偷打开一丝门缝,发现外面好像没有危险的样子,这才把门敞开。 站在外间办公室的谷崎润一郎正在打电话,表情严肃地盯着地板——似乎那儿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东西——而他背后是破掉的玻璃窗。 因为他正在打电话,所以办事员们也没贸然出声打断他,只静静地听,等他打完电话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谷崎润一郎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遇袭了呢,黑匣子里装的是炸弹或是一打开就会扩散的毒气什么的——武装侦探社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电话那边的太宰治也听到了这番动静,“哦呀?东西已经送到了吗?还真是方便快捷,谢谢啦修君~” 后一句话似乎是对他旁边的人说的。 接着谷崎润一郎听到了一声距离稍远、略显小声的“哼”。 谷崎润一郎:……等一下太宰先生?这就是您说的,待会儿会送到侦探社的东西?? 他还以为会是托人送过来,比如快递什么的,哪想到这送东西的方式竟然这么暴力,直接“空投”啊! 谷崎润一郎看着那个落在一地碎玻璃中的黑匣子,不太确定地说:“那个……太宰先生?你说的东西……” 太宰治:“哦,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匣子,你看到了吗?” 谷崎润一郎:“是的。” 太宰治:“就是那玩意儿啦,你直接把他交给国木田君,让他找人化验一下里面的东西,接下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啦。” 谷崎润一郎这才放心地将那黑匣子捡起来,不过…… “可是太宰先生,这匣子该怎么打开?”他倒是找到了锁口,可是没有钥匙啊!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修君,能帮帮忙吗?” “你好烦!早干嘛去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那不是忘记了嘛……” 听到这对话,谷崎润一郎不可抑止地对太宰治口中的“修君”产生了好奇。 想着想着,突然一道破空声从脑后传来,谷崎润一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蹲下身。 “嗖!” 那东西如飞镖一般,从破碎的玻璃窗后射出,刚刚擦着谷崎润一郎的头皮过去,直直扎向了办公桌,发出“笃”地一声响。 “呀!” 办事员们吓得惊呼一声,“嘭”地关上了门。 谷崎润一郎回过神来,感觉那东西好像就扎在自己心上一样。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有些凉的头皮,背上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还好他反应快…… 他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把十分朴素的钥匙,大概就是用来开他手中那个匣子的。 钥匙也送到了,不过抱着匣子的谷崎润一郎迟迟不敢冒头,生怕下一秒又有不知名物体从破碎的玻璃窗外暴力投送进来。 他战战兢兢问电话对面的太宰治:“太宰先生……接下来不会再有东西‘送’过来了吧?” “嗯,没有了哦。”太宰治语气轻松地说完,又对他旁边那个“修君”说:“你好像吓到我们社的后辈了……嘶!我身上还有伤呢……” “求人还叽叽歪歪的,就你事多!” 谷崎润一郎忍不住擦了把汗,“那个……太宰先生,如果没事的话……” “哦哦,那就这样吧,记得把东西交给国木田君哦~” “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谷崎润一郎才起身,准备去拿那把扎在木质办公桌上的钥匙。 可他靠近之后才发现,那钥匙插得极深,尾部只露出了不到一指宽,他甚至都没法施力! 这可怎么拔出来啊? 谷崎润一郎铆足了劲儿,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将钥匙拔出来。他犯了愁,后面想着反正匣子要交给国木田独步的,干脆等对方回来之后再解决这个问题吧。 可他和国木田独步通了电话后,对方那边脱不开身,给他指定了个地点,让他把东西送到那儿去。 谷崎润一郎看了一眼那枚钥匙,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刚入社不到一个月的新人宫泽贤治刚好完成情报搜集任务回来了。 谷崎润一郎眼前一亮,“啊!贤治,你来得正好!”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钥匙卡在桌上拔不出来。”谷崎润一郎指了指桌上的钥匙,仿佛找着救星般看着他说,“麻烦你了。” “好的,不客气~”宫泽贤治笑着走过来,伸手一……摘,跟拿一张纸一样,将钥匙拔了出来,“给,谷崎先生。” 谷崎润一郎:“谢谢!” 与此同时,横滨市郊。 在众人都忽视掉的储物间角落,一条寺修在帮太宰治磕破的脑袋上药缠绷带。 至于为什么他会帮太宰治上药,一是因为太宰治的右胳膊骨折使不上力,二是是因为……这伤是他弄出来的。 刚刚爆炸发生的时候,太宰治下意识地将一条寺修扑倒。可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太宰治一碰到一条寺修,人间失格起作用,后者的异能力就用不出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寺修也没顾得上控制力道,飞起一脚就将太宰治踹到墙角去,离自己远远的,然后他异能力发动,将爆炸产生的冲击全都挡在了外面。 “你故意的吧混蛋明明知道我的异能力你不管我反而什么事都没有……”一条寺修嘟嘟囔囔地说着,颇有些不自在。 太宰治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奈地说:“条件反射条件反射,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行吧?” 一条寺修瞪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 太宰治立马捂额:“哎呀我头疼!” “……” 包扎完,太宰治正准备扶墙站起来,一条寺修却先一步架住了他的胳膊,帮他起了身。 太宰治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那么,现在该我们把捣乱的‘鬼’抓出来啦。” 第19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六) 谷崎润一郎带着黑匣子和钥匙到地方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已经等在那儿了。 车子停靠在路边,他坐在驾驶位上,拿着钢笔在手账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国木田先生!” 听到呼喊声,国木田独步停下笔,伸手冲小跑赶来的谷崎润一郎招了招手。 待他来到近前,国木田独步才说:“太宰那家伙让你送什么东西来?” 谷崎润一郎将匣子和钥匙交给他,“我也不知道,太宰先生说您检验之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家伙,又在卖什么关子……”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他这个搭档虽然平时太不着调了些,有时候甚至让人气得恨不能掐死他,可一到关键时刻,这人却从未掉过链子。所以调查走进死胡同的国木田独步才抽出身来,拿这个太宰治叮嘱一定要送到他手上的东西。 国木田独步打开匣子,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潮牛皮纸包,他捏了捏试了下手感,不是能一下子就摸出形状来的物件,散散的,好像在捏沙子,初步判断里面装的应该是粉末状的东西。 粉末状的东西…… 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 国木田独步浑身一震,眼睛蓦然睁大,他飞快地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牛皮纸包拆开。 看着露于眼前的白色粉末,国木田独步不由陷入沉思。 谷崎润一郎忍不住疑惑道:“这是……?” 国木田独步被他的提问唤回神,“待会儿在路上和你解释。” “诶?路上……” 国木田独步一丝不苟地把牛皮纸包恢复成原样,将匣子扣上放进箱子里,接着摘下手套一边拨电话一边对谷崎润一郎说:“谷崎,上车!” 谷崎润一郎指着自己:“我也去?” “别磨蹭,赶紧的!” “哦、哦!” 谷崎润一郎急匆匆地上了车并系上安全带,国木田独步拨出去的电话也被人接通了,他挂上蓝牙耳机,发动汽车。 “与谢野医生,是我。” “嗯,我们搞错方向了,真正的目标不是突然掺和进来的港口黑手党。” 听到港口黑手党的名字,谷崎润一郎忍不住看了表情严肃的国木田独步一眼。 “线索是太宰那边找到的……嗯,我现在就过去,如果检验结果一样的话,可以直接通知军警去搜查了。” “好的,就这样,我们十分钟后到。” 他打完电话,谷崎润一郎忍不住问:“国木田先生,这到底是……” 国木田独步开始慢慢跟他解释。 “今天一早,武装侦探社接到两个委托。” “其一是《风铃屋》第二部 剧组拜托帮忙调查的‘闹鬼事件’,其二就是军警方委托的,寻找非法组织走私贩毒的线索。” 鬼屋三楼,石内导演的房间内,吊着右胳膊的太宰治一边检查家具、装饰,一边对一条寺修说。 “本来第二个委托应该是我和国木田君一起去调查的,不过我主动提出要来调查第一个委托。”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因为调查闹鬼的鬼屋比调查非法组织走私贩毒有趣啊~”太宰治将没什么发现的抽屉合上,漫不经心地反问:“难道你不觉得吗?” 听着听着,一条寺修琢磨过味儿来了。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委托内容了?那你来我家……” 太宰治语气轻快、理所当然地说:“闹鬼的鬼屋哎!一听就觉得很可怕,我当然得找个同伴才敢一起去嘛!” 说完,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飞快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一条寺修砸过来的花瓶。 那花瓶在即将撞上墙壁的时候突然踩了个刹车,稳稳地停在了空中。 太宰治看着面前这个比他两个脑袋还大的花瓶,拍拍胸口抱怨道:“修君,这么大个花瓶会砸出问题……” 那花瓶猝不及防从空中坠落,在即将砸到太宰治脚上的时候,后者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躲开了,“哎呀,好险好险。” 花瓶落在铺了柔软地毯的地板上,轱辘轱辘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非法组织走私贩毒的线索,为什么要委托你们来进行调查?”一条寺修不解地说。 “一是因为侦探社与军警合作的时间不短;二则因为一些政治上的纠葛……说到这儿,你还记得上次的公交自燃事件吗?” 一条寺修当然记得,他和这个麻烦的家伙第一次见面,就在那起公交自燃事件中。 “怎么?” “凶手和公交车上的某名乘客同属一个非法组织,而这个非法组织又与政府高层的某个人有所勾结,这事引起了军警和异能特务科的高度注意。在公交自燃事件后,他们对这个非法组织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发现他们背后似乎还有一股来自异国的势力。这个势力甚至深入到了政府高层,为了不惊动对方,军警才将这件事交给了侦探社来调查。” “听你的意思,前后两起事件涉及到的非法组织是同一个咯?” “没错。” 太宰治说着,抬起左手在墙面上一阵摸索,敲敲打打,突然听到了一道不同的声响。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找到了。 太宰治找到了一条暗道,一人通过绰绰有余,但不适于两人并行。 一条寺修看了一眼太宰治身上的伤,先他一步迈开腿,一声不吭地走在了前面。 暗道里很黑,但这算不上什么问题。一条寺修打了个响指,头顶的灯泡一个接一个地点亮。尽管灯光有些黯淡,不过总算能看清前面的路了。 这条路很长,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安静得脚步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事情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这栋鬼屋一开始就作为藏毒点被买下,因为位置偏远,无人问津,正好方便了他们。但是偶然路过的游客为了避雨,来到了这间酒店改造而成的鬼屋。或许他们刚好就撞上了正在运货的毒贩,为了避免事情闹大,老板没有将人全部杀了灭口,所以就以鬼屋体验项目糊弄了过去。至于为什么能成功糊弄过去……” 太宰治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包括脚步也是。 “?怎么了?” 一条寺修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站在原地,扭头看着自己左手边的墙壁。在那处几乎与他等高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孔洞,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正通过那两个小孔,观察着暗道里的情况。 太宰治伸出手在那双眼睛面前挥了挥,新奇地说:“这就是那个将石内导演吓到的画像所在?原来两边都能看到啊,这不就是挖了个窟窿嘛,做得还挺粗糙的……” 一条寺修抱臂环胸,眉毛一挑,说:“小心点,你要是碰上去他就能看到你了。” “诶?真的吗?”说着,他跃跃欲试地将手伸了过去。 一条寺修的脑门儿上顿时蹦出两根青筋来。 太宰治在即将戳到那家伙眼睛的时候,蓦地停住手,扭头冲一条寺修吐了吐舌头:“戳人眼睛感觉好恶心的样子。”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不说了?” “不说什么?” “老板是怎么把那几个游客糊弄过去的?” “很简单啊,将毒品塞进恐怖道具里就行了嘛。这样一来,运毒不就变成了搬运道具?” ……确实挺简单的哦? 一条寺修:“所以最开始的那群游客其实并不是托?” 太宰治:“嗯,不是。游客们回去之后,将鬼屋一宣传,反而让鬼屋热闹起来。这并不符合他们的想法,于是就将‘游客是托’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想将‘鬼屋热’平息下来。结果这期间又有剧组找上门……” 一条寺修:“老板既然要赶客,为什么又同意和剧组签合同呢?” 太宰治:“因为他们在这个时候被一群麻烦的家伙盯上了,所以需要时间和人手来转移阵地。但这里藏的东西太多,地方又偏僻,要是短时间内有大量的人员车辆出入,岂不是很招眼?” 一条寺修恍悟:“所以他们混在了剧组工作人员中……而‘闹鬼’实际上就是他们在搬运恐怖道具。晚上将藏在这座鬼屋的东西打包装好,第二天就以剧组工作人员的身份自由出入,将东西运走。” 太宰治:“Bingo~” 一条寺修又接着问:“那麻烦的家伙又是?” 太宰治抿唇笑了笑,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有些晦涩。 “那是比这座屋子里的‘鬼’还要坏的家伙们。” “?”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可太宰治却不愿多说了。 神神秘秘的。 一条寺修腹诽了一句,换了个问题:“针板是谁布置的?” “‘鬼’。” “炸弹呢?” “捣蛋鬼。” “前者的目的?” “把我们吓退回去。” “后者的目的?” “捣蛋鬼最擅长什么?当然是捣乱啦~” 此时此刻,鬼屋楼顶。 一个戴着墨镜男子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呢……我亲手制作的柠檬定时炸弹,竟然只炸掉了一处地方?不是应该一个接一个地,像爆炸接力一样炸掉整座楼吗?” 他瘪着嘴,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膝盖,肉眼可见地烦躁。 “可恶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到底是哪里呢……” “什么?” 听到太宰治自言自语的一条寺修随口问了一句。 “炸弹啦。”太宰治说,“剩下那些炸弹你扔到哪去了?都这么久了完全没听到声音呢,难道是在海上吗?” “嗯?我给扔太平洋上空了啊,怎么?”一条寺修头也不回地说。 “诶~是嘛,没什么。”太宰治左手揣在外套兜里,悠闲自在得不像走在阴森黑暗的密道中,而是走在自家花园里。“不过修君对太平洋执念很深呢,为什么呢?”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一条寺修自然没瞒着他:“习惯了吧……以前脾气不太好,一撒气就会跑到太平洋去。” 太宰治眨了眨眼,好奇不已:“到太平洋怎么个撒气法?” “砸无人岛。” 太宰治:“……” 第20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七) 在暗道中走了没多大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一条又窄又陡的长台阶。 之前都没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怎么样的一条寺修,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长裙的碍事之处。 这段楼梯很陡,他下楼的时候裙子把他的脚遮住了不说,甚至还能挡住台阶,稍不留神就有踏空的危险。 不过这对一条寺修来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直接瞬移到楼梯底下就好。 然而就在他准备使用异能力的时候,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突然搭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得跟朵迎风颤抖的小白花——多半是装的,“修、修君,这台阶好陡啊,我腿软……” 闻言,一条寺修满脸嫌弃,“你怎么这么弱。” “我也不想的,可是……”太宰治一手搭着缠了绷带的额头,像个入戏很深的话剧演员一样,皱着眉满脸忧郁地说:“都怪我,要是炸弹爆炸的时候没有给你添乱的话……” “……” 还能怎么办呢,这家伙身上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异能力又对他不起作用…… 一条寺修抿抿唇,看了一眼长长的裙摆,然后伸手提了起来…… 太宰治已经准备好看到对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朝他递过来的“淑女”场面了。 哪想到—— “刺啦” 一条寺修干脆利落地撕掉了碍事的长裙下摆,随意地扔在了一边,然后转身朝太宰治伸出双手。 太宰治:“?” 一条寺修冷淡道:“我抱你下去。” 太宰治:“!” “这……这就不必了吧……”太宰治连忙摆手,有些尴尬。 其实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现在他要是将这话说出来,绝对会被一条寺修从楼梯上扔下去的吧? 噫,只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太宰治就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开始痛了起来。 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惨案,他脑筋一转,飞快地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你想啊,这种姿势我会挡着你的视线啊,要是一不小心踏空可怎么办!” 一条寺修想想也是,然后转过去蹲下身,“背你总行了吧?” “……”这这这…… 好吧,这个姿势比较容易接受。 太宰治稍微松了口气,嘴里却是说:“真的不要紧吗?” “啰啰嗦嗦什么?” 好吧。 太宰治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趴了上去,他还顺手将一条寺修的长发——虽然是戴的假发套——给拨到了一边,免得待会儿压住。 长发这一拨开,他就看到了平时没怎么注意的,一条寺修的后颈,白皙如玉、肤质细腻,光看背影,还真有点像女孩儿…… 太宰治稍微走了会儿神,一条寺修就已经将他背起来了,看着似乎还挺轻松的样子,只是稍微提醒了一句:“你别把上半身全趴我背上。” 太宰治还以为他是不习惯这么亲密地贴身——说老实话,他也不习惯——于是非常自觉地抬起了上半身,却意外地在半道中听到对方低声嘟囔:“明明胸口还有伤,自己注意点不行吗……” 咦?原来是担心他压到伤口啊…… 太宰治咂咂嘴,反而趴了回去,耍赖一般靠在一条寺修的肩膀上,拖长了声音嚷嚷着:“哎呀,怎么我的腰使不上力啊。” 一条寺修:“……”他现在把这家伙从楼梯上摔下去行吗? 一条寺修轻轻松松地下着台阶,步子极稳,呼吸纹丝不乱,好像身上背的不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而是幼稚园小朋友用来装零食和玩具的小书包。 他甚至还有闲心问太宰治问题。 “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一条寺修很是好奇。他俩除了到剧组的那段路没走在一块儿外,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待在一起的,太宰治把整个事件都扒完了,而他却感觉自己就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个过场。 太宰治:“想知道?” 一条寺修点点头。 太宰治:“不想告诉你怎么办~” “那我也不想背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条寺修作势要将人从背后摘下来,然后从还未到底的台阶上扔下去。。 “哎哎哎,别!”太宰治急忙扒住他的肩膀,幽怨道:“开个玩笑而已嘛。”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我也只是开玩笑啊。” 太宰治一阵叹息,“修君学坏了。” “学坏?”一条寺修冷笑,说出来的话像极了电视剧中的极端反派:“这要放在以前,你早就被我剁成几块扔太平洋喂鱼了。” 想一想,这可是个能说出“生气就去太平洋砸岛”的家伙,所以还真不是没可能……于是太宰治果断消停转移话题了。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开始教学,“因为我甄别出的有用信息比你多啊,修君。” “有用信息?” “没错,现实可不像电视剧导演那么贴心,将有用的线索和情报通过镜头递到你眼皮子底下……”到这儿,他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哎呀,忘了,就算是这样修君也没办法找出真凶呢。”他指的是一条寺修看《风铃屋》的时候,经常被编剧和导演牵着鼻子走。 一条寺修:“……”好想揍人。 太宰治又继续说了下去:“甄别出有价值的情报和线索是很关键的一步” “在调查事件最初,我们获得的信息是琐碎又繁杂的,所以最开始的阶段就像一棵树的主干分出两个枝丫,这两个枝丫上又会生出若干个枝丫来一样。” 他点了点自己的大脑,“往往这个过程会模拟出几个、十几个甚至上百种可能,学会甄别有用信息、剔除无用信息,将多余的枝丫给‘咔嚓’剪掉,掌握的有用情报越多,被剪掉的枝丫也就越多,而最后能留下来的,也就是所谓的真相。” 一条寺修:“……”好吧,第一步就已经卡死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治这个人的思考方式真奇特。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当然,这里一条寺修代入的是自己——通常第一步是先筛选出有用信息,然后再将这些信息一个个串联起来。这就好比串珠子,将符合要求的珠子先挑选出来,然后用一根线将它们串在一起。 而太宰治却是将所有信息进行整合,模拟出多种可能,然后再借助有用信息来排除错误的构想——也就是他所说的“剪树枝”办法。 不过能做到像太宰治这样的,应该寥寥无几吧?普通人在看到那棵参天大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说的就是一条寺修。 前一种“串珠子”的方法比较常用,方便、简单又清晰,后一种“剪树枝”的办法虽然麻烦繁琐,但却能将整个事件掌握得更加全面。 可想而知,太宰治这家伙的大局观一定非常可怕。 这家伙除了身手差了点之外,脑筋其实还不错…… 一条寺修这么想着,太宰治突然又轻飘飘地说一句:“当然,像现在这次的事件,只需要大概看一眼就能明白啦,道理就跟‘渴了要喝水’一样简单,根本不用太麻烦地去想。” 一条寺修:“……”果然这家伙就是很欠揍。 计算着距离,大概下了三层楼的样子,两人终于走到了楼梯底。 一条寺修将太宰治放下来,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里就是一个朴素的、没有任何装修装饰的大厅,墙上点着几盏昏黄的小灯泡,灯光微弱,堪堪能看清脚下的地砖。 大厅四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恐怖道具,还有一些黑箱子——与之前他们看到的黑匣子差不多质地,但体积要稍微大一些。不过数量最多的还是假人,或躺或立,有的完整,有的上下身分离,而有的更是拆卸了四肢。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瞧着还有几分吓人。 一条寺修打量着,猜测:“箱子里装的就是毒品了吧。那些家伙运送毒品的时候,就藏在假人身体里?” “应该没错了。”太宰治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相机,正准备拍照留证,耳朵倏地一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他蓦地出声叫住一条寺修:“修!小心……” “嗯?” 一条寺修迈出去的那条腿前脚掌还未落地,一道黑影便从假人堆里飞跃而出,径直朝他扑了过去! 一条寺修的反应相当快,在那东西靠近的同时,他快速调整姿势,换脚一记踢腿,将那黑乎乎的东西踹飞,砸了旁边的墙中,力道大得墙面上都蔓延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 “咔嚓” 直面这一击的“袭击者”瞬间四分五裂,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嗯?这是什么东西?” 一条寺修定睛一看,发现那玩意儿竟然是个假人! 假人既然能行动…… 太宰治很快想到了:“操纵物体的异能力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周围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个假人,甚至是被拆卸掉的四肢、躯干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活过来,或走或爬或蹦跶,姿态各异地朝二人靠近并聚拢,将他们重重包围了起来。 第21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八) 一条寺修扫了一眼将他们围起来的假人假肢,手指掰得咔哒响。被太宰治勾起,却一直积压在胸口的怒火总算有发泄的地方了。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时候,太宰治突兀地插了一句:“那个啊,修君。” “……又干嘛?”一条寺修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小心连你一起打”。 太宰治摸摸下巴,扫了一眼他那双撕掉裙子下摆后露出来的大长腿,意有所指地说:“你应该……穿了打底裤吧?” 说完这句话,太宰治飞快蹲下身,刚好躲开头上一扫而过的劲风。 “穿了就好。” “……”一条寺修脑门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齿地想:迟早要摁着这混蛋狠揍一顿! 交谈间,周围的假人假肢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朝二人发动了进攻。 “闪远点!” 一条寺修拎起太宰治的风衣,直接将他抡到了之前他们走下来的楼梯上,然后一跃而起,踩着假人的脑袋和肩膀,几个起落便脱离了包围圈。 他没有用异能力,只纯粹地使用体术与敌人战斗,招式干净利落,大开大合,带着些许草原上凶残的捕食者的野性。 他的速度极快,敌人虽数量众多,但手脚笨拙,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他的力气极大,一脚飞踢能将假人身首分离,有的嵌进墙壁抠都抠不出来,有的直接碎个七零八落撒了满地。 他所过之处犹如狂风入境,毫不留情地席卷着周边的一切,只剩一地狼藉。 太宰治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优哉游哉地观看着这场可以说是单方面碾压的战局,漫不经心地想:这个架势,真不愧是一言不合就砸岛的人。 不过那些假人就算被打碎了,碎片又会像暗器一样穿插在其他假人中,对一条寺修进行偷袭。这样看来,如果找不出操纵这一切的异能者,这场战斗似乎就不会停止。 太宰治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准备站起身,脖子上却突兀地碰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质感的锐物。 只是微微前倾,那锋利的刀刃就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线,血珠一颗颗渗出,染红了他缠在脖子上的绷带。 太宰治对贴在他脖颈边,随时能割开他喉咙的短刀视若无睹,甚至还悠闲地与自己身后的敌人打了个招呼:“呀~助理先生。” 悄无声息拿着刀贴近太宰治的,的确是刚才给他们带过路的导演助理。 此时的他已经没了之前那般亲切和善的模样,面色阴沉,戾气横生,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你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无奈一笑,好像他问的是什么废话一样,“很简单啊,除了导演之外,不就只有你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了吗?” 导演助理:“……” 太宰治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通往二楼的楼梯,今天早上剧组工作人员走过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刚好到我们这儿就塌掉了呢?刚好底下又放了针板,不到发生命案封锁整间鬼屋的程度,但也足以让受伤不轻的我们暂时离开这个‘闹鬼’的剧组。” “至于为什么陷阱会布置得那么粗糙,除了留给你的准备时间不充足外,大概是因为你们的东西今天之内就能搬完了吧?所以你只需要拖住最后这点时间,让剩下的‘货’顺利运出去就可以了,对吧?” “石内导演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容易醒过来,正好方便了你进出暗道。就算被别人看到你从石内导演的房间出来,你也能借口说是导演打电话叫你到他房间里商量明天剧组的事务,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至于‘货’如何运送出去,只需要将东西藏在这些假人身体里,然后再操纵它们自己走出去就行了。这也就是剧组最近夜里发生的,所谓的‘闹鬼’事件。” “可你没想到的是,本来昨天晚上就能将最后一批货运送出去,结果本该躺在床上睡觉的石内导演却突然起夜上厕所。而他在路过走廊的时候,还被听到动静、正暗中观察外面情况的你给吓晕了。” “你担心石内导演出事会造成剧组人员的恐慌,将事情闹大,于是就在其他人发现他晕倒前,将他送回了房间——你只需要说是起夜上厕所,就能将出现在走廊的原因解释过去了,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只是匆忙间,你却不小心将一个黑色的匣子落在了石内导演房间里……” “……” 导演助理的脸色几经变换,眉头越皱越紧。 太宰治所说的,几乎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丝毫不差,他甚至都快以为这家伙是他的同伙了,不然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这家伙是怎么从这么短的时间,又从零零碎碎的线索里推测出如此多信息的?如果不是异能力的话,那他到底是有多厉害?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呢……”太宰治点点下巴,纯然好奇地问,“这个暗道占据的空间这么大,不太像是后来你们接手鬼屋后改造的,倒像是一开始修建酒店的时候就计划好的。所以……从一开始这间酒店就是你们建造的吧?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酒店‘转让’,并改造成鬼屋?是因为行李箱比恐怖道具容易暴露的原因吗?还是说……” “嘶——所以一开始那个‘这里会改造成旅游区’的传言,其实是真的?只是中途出了点意外,让政府搁置,甚至是放弃了原来的这个计划?” 太宰治虽然是提问的一方,可他也无需对方回答,自己就能将前因后果分析得差不多了。 导演助理面色不善地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虽然没有正面给出回应,但既然没有反驳,又回避了这个话题,那么对太宰治来说,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太宰治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他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一个多月前,公交自燃事件中的某名受害者,手里拿着一份秘密文件的密钥。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份文件里,其实就包含了这个被搁置的旅游区打造计划,对吧?” “!”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 导演助理悚然一惊,拿刀的手幅度略大地抖了一下,想让人忽视过去都难。 太宰治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接着,他又补充说:“如果那份计划没有搁置的话,现在帮你们藏‘货’的,就不是一座鬼屋,而是整个旅游区了,你说呢?” “那又怎样?” 导演助理握着刀柄的手稍微用力,刀刃贴得更紧了。 “既然知道了这么多东西,那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面对似乎下一秒就能割开他喉咙的利刃,太宰治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还有闲心嘟囔:“既然那边还没停下来的话……” 他忽然扬声朝一条寺修那边喊道:“修,异能力者就藏在假人里面!” “知道了!” 一条寺修没有回头,倏然一脚跺地。 “轰!” 一阵地动山摇,一条寺修脚下的整个地面塌陷下去足有三五公分! 站立不稳的假人横七竖八地栽倒在地上,唯有一个假人不受重力影响地浮上半空,四肢扑腾着倒飞出去,准确地砸在了挟持太宰治的导演助理身上。 两人相撞的瞬间,那假人就好像脱掉了一层看不见的拟态外衣,露出了真正的面貌。如果石内导演在这儿的话,很容易就能认出来,这家伙就是与他签了合同的鬼屋老板。后者在落地瞬间,脑勺恰好磕在了台阶上,当场晕了过去。 “咣当” 那把沾了血的刀掉落在地。 太宰治施施然地将刀捡起来,叹了口气说:“真可惜,明明就可以割掉我的脖子的。” 走过来的一条寺修刚好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让我别插手,那你们聊出个什么结果来没?” 太宰治从外套口袋里摸了根录音笔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都在这儿了。” 一条寺修伸手就要去拿,太宰治却先一步抽回手,十分欠揍地说:“哎呀,这可是对侦探社来说非常——重要的证据呢。” 一条寺修瞪了他一眼:“我还会给你吃了不成?” 太宰治面带犹豫,“其实我也不是信不过修君啦,只是……” 还不等一条寺修追问,他们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 两人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这时候,本该倒在地上的导演助理一跃而起,将太宰治手中的录音笔抢了过去,双手一个用力,“咔嚓”一声,录音笔被他硬生生掰成了两截。 一条寺修抱臂环胸,凉凉地瞥了太宰治一眼:“哦,重要的证据没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姿势别扭地从另外一个口袋中,又掏出了一根录音笔来,满脸庆幸地说:“还好我有备份~” 导演助理得逞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跟个作秀失败的小丑似的,可笑又可怜。 第22章 来自剧组的委托(九) 头顶上的轰隆声还在继续,沙石扑簌簌地往下掉,扬起道道烟尘。 “捣蛋鬼开始搞事情了。”太宰治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连同那只录音笔一起。 一条寺修朝导演助理所在的方向伸出手,隔空弹了一下。 导演助理好像真的被他弹中了般,身体倏地后仰,“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一看,竟然已经晕过去了。 紧接着,两条绳索凭空出现,一圈一圈地将倒地的导演助理和鬼屋老板捆了起来。 将这两个家伙的事情解决,一条寺修抬头看着震颤不已的天花板,思考自己要不要出手阻止那个太宰治口中的“捣蛋鬼”。 如果自己出手的话,会不会导致本该轻伤的人受重伤,本该重伤的人直接死亡,伤亡率直线上升? 一条寺修犹豫了。 倒不是他杞人忧天,因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常态。 就比如他曾经试图用时间回溯阻止公交自燃事件的发生,结果却令事态越来越严重,最后不得不让整个事件回到了自己未插手时的状态。 他爱的人会死,被他施与善意的人也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就算是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竹马也不例外。不过那家伙的本事足够大,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能顺利解决。 而现在…… 一条寺修看向了正蹲在导演助理旁边,对后者进行搜身的太宰治。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会被他影响到。 否则,太宰治早该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身亡了。 别的不说,就提“吃他给的东西”这件事。 幼稚园的时候,一条寺修对自己的能力还不是很熟悉,没多大危机意识,更别提防范了。 那个时候他身边就没什么小朋友肯靠近他,与他一起玩——长大后他知道,这其实是他竹马干的,为了保护那些孩子。 所以从小到大,一条寺修的朋友……或者说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人,就只有他竹马。 他竹马喜欢吃甜食,但他的父母担心他吃多了会蛀牙,所以在这方面控制得很严,给的零花钱也不多。 不过一条寺修却是没那么多顾虑,看自家竹马对着橱窗里的蛋糕流口水却没零花钱买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他就自己买来分了一半给他竹马。 于是在接下来的回家之路中,一条寺修就亲眼目睹了自家竹马,是怎样经历了被蛋糕噎住、喝水被呛住、人行道上遇车祸、拐个弯遭抢劫、电线杆断裂照头砸下、下水道井盖突然裂开……一系列越来越夸张的意外。 听说后来他竹马在家里也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看个电视电视爆炸,打开冰箱冰箱爆炸,靠近书柜书柜散架倒下…… 第二天在幼稚园碰面的时候,他那竹马脸上乌云密布,语气沉重、十分严肃地警告他:“你千万别对任何人好了。” 懵懵的一条寺修:“哦、哦……” 一条寺修将自己飘远的思绪拽回来,对太宰治说:“你不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吗?” “嗯?” 太宰治刚才从导演助理身上翻出一个手机,这会儿正在检查通话记录和历史邮件。 听到一条寺修的问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这个时间国木田君应该已经带着军警赶到这边了。” 咦?是吗…… 一条寺修有些好奇外面的发展,随手在旁边的墙面上一点,密道外的画面便投影在了墙壁上,就像在放电影一样。 剧组人员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等来警察和救护车,就又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爆炸声。 “该不会整栋楼各处都埋了炸弹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将众人心中的不安打开了一道口子,令恐慌迅速蔓延到整个剧组中。 突然,一个人朝大门口迈出了步子。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最后竟是轰隆隆地,丝毫不逊于楼上爆炸声地响了起来。 头顶上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从左边炸到右边。 恍惚间,他们甚至生出了一种被炸弹拼命追赶着的错觉,似乎下一秒就会在他们身后爆炸。 恐惧是会传染的。 人群推搡着、哭闹着、大声咒骂着,争先恐后地往外面开阔的地方跑。 “大家不要慌、不要挤!” 石内导演高声呼喊着,试图稳住大家的情绪,维持住秩序,避免发生踩踏事件,让他们别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可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谁还听得进去?众人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为首之人刚刚跑到大厅门口,视野开阔的瞬间,他的心神蓦地一松,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谁料下一秒—— “轰!” 几枚炸弹落在了前院,爆炸产生的冲击炸飞了摆放在四周的拍摄工具,弹片、石子四射,跑在前面的剧组人员几乎没有一个能躲开,脸上身上多少挂了彩。 好在当时他们离炸弹还有一点距离,否则被炸伤是不可避免的。 院子外的炸弹跟下冰雹似的,接二连三地往地上砸,轰隆声一阵接着一阵,大家也不敢往外跑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楼大厅,不敢退也不敢出。不一会儿,角落里就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接着又有两三道哭声从各处传了出来。 石内导演也顾不上被踩掉的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安抚大家:“大、大家别慌!我们之前就报了警,很快警察就会……” 话还没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竟然真的听到了警笛声! 石内导演心里一咯噔,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吧…… 可听到这声音的,明显不止他一人。 “你们听!” “我好像听到了警笛声?” “错觉吗?” “不是!不是!”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刚才还哭丧着一张脸的剧组工作人员顿时就精神了。 眼见大家不再惶惶不安,石内导演多少松了口气。 屋外的爆炸声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 火焰和黑烟已经蔓延了大半个鬼屋,前院空地上的剧组道具被炸得支离破碎、满地都是,硝烟和小火苗随处可见。 武装侦探社的三人,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以及与谢野晶子驱车赶到,紧跟其后的便是荷枪实弹的军警。 他们刚下车,就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道肆意嚣张的大笑声。 “哈哈哈——” 一个眼戴墨镜、脚踩木屐的男人从滚滚浓烟中走出来,一脚踏在栏杆上,手里夹着几个柠檬状的东西,拔掉保险栓就往刚刚到来的军警方向扔。 “趴下!” 在不远处炸开的爆炸声震得人两耳嗡鸣,趴在地上的谷崎润一郎挥开眼前弥漫的硝烟,抬头看向屋顶。 “那家伙是……” 谷崎润一郎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造成丸善大厦炸弹案的通缉犯,同样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梶井基次郎。”国木田独步匍匐着,从怀里掏出了手账和钢笔,严肃地对谷崎润一郎说,“里面还有幸存者,谷崎,用异能力掩护与谢野医生和军警进去救人!” “是!” 密室里。 一条寺修抱着袋不知从哪来的薯片,一边“咔吱咔吱”地吃着,一边通过投影全方位多角度地围观外面展开的救援行动。 他还手动放大了某片区域,指着那个站在屋顶上的人问太宰治:“他就是你说的‘捣蛋鬼’?” “嗯。” 太宰治正单手握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又是港口黑手党啊……”一条寺修嘟囔了一句。 他还记得上次他们去医院拿画的时候,路上堵了车,当时也是这个组织闹出来的事情。 太宰治还评价他们说:在横滨一向很高调。 一条寺修看着那个在屋顶上手舞足蹈,笑声格外张扬的炸弹狂,默默地拿出薯片咬了一口。 确实挺高调的。 “这个非法组织和他们有仇吗?” 太宰治此时已经收起了手机,漫步走到一条寺修旁边,与他一起看着墙上的影像。 “说不上有仇,但是……他们坏了港口黑手党的规矩。” “坏了规矩?” 太宰治耸耸肩说:“在那些家伙眼里,有些生意在横滨是绝对不能碰的哦。” “毒品吗……”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又随口说了句,“感觉你对港口黑手党很熟悉的样子。” 太宰治只是笑,没说话。 国木田独步和军警刚刚冲上楼顶,梶井基次郎就被一架直升机给接走了。 剧组工作人员也在谷崎润一郎等人的掩护下,成功逃了出来,除了部分工作人员受了点外伤,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外面的事情接近尾声,一条寺修也准备离开了。不过他离开前看了太宰治一眼,“你……” 太宰治冲他挥了挥手中的电话,“我已经跟国木田君发了邮件,待会儿他就会过来啦。这次谢谢修君了,为表谢意,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那倒不必……”一条寺修嘴角抽了抽,“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太宰治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第23章 修的过往(一) 对于一条寺修来讲,太宰治这份所谓的“大礼”,确实是让他惊到了,不过喜嘛,就有点复杂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说,还得从一开始说起。 一条寺修在瞬间移动离开的时候,偷偷地将那根被导演助理掰断的录音笔给带走了。 他实在好奇太宰治和导演助理之间的对话,因为通常“主角”和“真凶”碰面的最后,就是整部影片揭晓真相之时。 他也算是亲身参与进了此次的解密探秘过程。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掉了个坑,差点挨了炸弹,最后和埋伏在藏毒密道里的敌人打了一架……整个事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没有揭秘的事件算什么事件! 太宰治那家伙又故意吊他胃口,一条寺修不肯跟他低头,就悄悄地、若无其事地将那根录音笔复原带走了。 他将藏在袖子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按下播放键,表情认真又严肃,专注度跟他在看《风铃屋》的大结局有得一拼。 可录音文件已经播放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一条寺修正觉奇怪之际,录音笔里终于有声音了! 他屏息凝气地听着。 先是一声“呼呼”的气流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一条寺修没多想,因为当时录音笔是被太宰治藏在外套兜里的——也不知道他的外套怎么这么能装东西,从外面看根本瞧不出来异样。 又是几分钟过后,录音里终于出现了人的声音——是太宰治在说话! 可是那声音非常小,简直跟蚊子嗡嗡声没什么区别,一条寺修不得不将音量放到最大。饶是如此,他依旧听不清太宰治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他干脆将耳朵贴到了扬声器旁—— “Surprise!” 突如其来的高呼像惊雷般在耳边炸响,震得一条寺修瞬间一懵,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个无比欠揍的声音欢快地响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一条寺修的脑门儿上顿时蹦出了几根青筋,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响,录音笔被他徒手捏碎了。 他“嗖”地一下消失在了自己家中,然后再次出现在了昏暗的鬼屋密室中。 太宰治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拿着工具忙前忙后的军警,他们正将角落里的箱子一个个打开进行检查。 “谁?!” 军警们敏锐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十分警惕地回头,端枪对准了一条寺修所在之处。 一条寺修飞快地修改了他们的记忆,然后再次进行了瞬间移动。 这次他选择的落脚点是鬼屋外面的空地。环视一周,太宰治刚好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两三米的地方。 一条寺修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后者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他。 太宰治脸上没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样。他甚至抬起手,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呀~晶子~” 晶子你个大头鬼啊!! “你这个混蛋——” 一条寺修的怒气被一把火点燃,也没顾得上注意周围的情况,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太宰治面前,不容分说地伸出手掐住了太宰治的脖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用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咦?与谢野小姐?” “哈?谁叫我?” 给受伤人员包扎完的与谢野晶子本尊起身四顾,视线刚好与石内导演对上。 石内导演一愣,目光又移向正掐着太宰治脖子的一条寺修,迷糊了,武装侦探社竟然有两位“与谢野小姐”吗? 他赶紧开口和与谢野晶子解释:“不好意思,我叫的是旁边这位与谢野小姐……” 与谢野晶子:“……哈?” 她眯了眯眼睛,顺着石内导演的视线看过去。 咦?这女生是谁? 一条寺修脸上的口罩还没摘,再加上那身明显就是女孩子的打扮,所以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与谢野晶子根本就没将他认出来。 不过……站在她面前被她掐住脖子的,那不就是成天都在国木田独步的神经上疯狂跳踢踏舞的太宰治吗? 这家伙又做什么了?那个被石内导演称呼为“与谢野”的女生……难不成又是被太宰治那张脸和花言巧语招惹来的? 太宰治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扭头朝与谢野晶子看了过来,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待会儿再解释”。 与谢野晶子:“……”行吧。 暂且不追究称呼上的问题,与谢野晶子想着反正这会儿她的事情都忙完了,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起了同事的热闹来。 石内导演有事叫住了他,一条寺修稍微压了压胸中的怒火,只是那双掐着太宰治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太宰治也不以为意,好像扼住他喉咙的手压根不存在似的,神色如常地与一条寺修一起看向了石内导演。 被这两人齐刷刷地盯着,石内导演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擦了擦汗,将拎在手里的购物袋双手递到了一条寺修面前。 “托与谢野小姐的福,闹鬼的真凶找到了。还多亏您及时通知侦探社的各位带来了军警,剧组的大家及时获救,总算没出什么大事,真是太感谢您了!” “……?”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根本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回头,狐疑地看着太宰治,好像在问他:什么叫托与谢野小姐的福? 太宰治好像没瞧见他的疑惑似的,轻轻推了他一把,“给你的就接过来,总不能让石内导演一直这么拿着吧?” “……给我的?” “对啊。” “……”一条寺修犹豫地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伸手接过了石内导演手中的购物袋。 他迟疑一阵,抿抿唇,问:“我能打开吗?” “当然可以啊。” 一条寺修将购物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盒《风铃屋》第一部 的蓝光光碟,虽然没有塑封,但盒子上却签满了主绎演员还有石内导演本人的签名,石内导演的签名下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眼镜图案。 石内导演摸摸鼻子,跟他解释了下那个眼睛图案的由来:“佐仓编辑的惯用手受了点伤,所以他用的是另一只手……”好像担心一条寺修会误会,他还补充说:“这家伙签名就喜欢用这个眼镜来代指自己,希望您不要介意才好。” “不介意……” 一条寺修当然不会介意了!这样一份谢礼对他这个忠实观众来说,简直好比普通人在路上捡到百万大奖的彩票好吗!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好半晌,一条寺修才憋出一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太宰治吊着胳膊揣着手,微微一笑,“还喜欢吗?” “……” 一旁的石内导演还打算说些什么,可他刚刚张开嘴,脸上的表情莫名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不一会儿,他犯愁地皱起了眉,一边嘟囔着“剧组的损失不小啊”、“难道拍摄要延期了吗”,一边往编剧等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连站在不远处看好戏的与谢野晶子也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转身离开,全然忘了还站在原地的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 这毫无意外是一条寺修做的手脚了。 “唔……” 太宰治扭头看着一条寺修,忽地说了一句:“不习惯?” 一条寺修的注意力从签名光碟上收回来,“什么?” 太宰治耸耸肩,“偶尔坦率点,接受一下来自他人善意其实并不坏?” “……”一条寺修沉默了。 太宰治本没指望他能开口,正准备转移话题,垂着眼的一条寺修却开口了。他轻声说:“上一个让我说出谢谢的人……” 太宰治追问:“怎么?” “出门就遇到了车祸,虽然不太严重,但也住了三个月的病院。” 太宰治:“…………”这还叫不严重?那更严重的会是什么? 他蓦地想到了曾经买了一条寺修画作的藤川先生。 太宰治会因他的话生出怎样的想法,一条寺修并不做考虑。他自顾自地说着,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 “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异能力就是名副其实的‘心想事成’。”一条寺修略带讽刺地说,“只要我想,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到。” 对此,太宰治并未感到太多意外,“多少猜到了。” “是吗?”一条寺修看着手里那盒签名光碟,说话的语气冰冷机械,犹如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可我的能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有“缺陷”,太宰治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从理论上来讲,“心想事成”的可操作性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就他目前观察到的,这个能力的效果和作用范围同样很大。如果这个能力没有限制或者说缺陷的话,反倒有些不正常。 太宰治说:“‘心想事成’也是有限制的,对吗?比如之前的公交自燃事件,再比如藤川先生买到的画。我大胆推测一下,这个限制……或许与你本人的情绪输出,或者说与感情有关?”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限制条件,因此太宰治只是确定了大概的方向,并没有直接下结论。 “……差不多。”一条寺修声音低沉地说,“不过情况有些复杂,你也可以听完我接下来的叙述,再来重新定义。” 太宰治:“请说。” “我上幼稚园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很温柔的班主任老师。她很喜欢笑,也喜欢逗我们笑,经常对我说‘修君为什么不喜欢笑呢?笑一笑的话,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消失不见了哦’。” “她很烦,但是我并不讨厌她。除了笑之外,她还很喜欢樱花。” 虽然这些信息听起来似乎有些琐碎无用,但太宰治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一条寺修的回忆。 “在她订婚的前一天,许多同学都送了她手工制作的礼物,我则送了她一束反季的樱花。然后第二天……” 他抬头看着太宰治,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空茫一片,犹如广袤无垠、荒寂苍凉的沙漠。 “她就因为煤气爆炸死在了家里,被发现的时候整个面部都被烧毁,骷髅一样地露出了两排阴森森的牙齿。” 第24章 修的过往(二) 太宰治想想了下那样的画面,唔……对于小孩子而言,确实有些惊悚。 “从那以后,我再看到她的笑容,就只能想到她焦炭一样的尸体和森冷的牙齿。” “等等。”太宰治飞快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你说再看到她?” 一条寺修点点头,用一种讨论天气般的正常语气说:“她是个好老师,而且在订婚当天死去很可怜,所以楠雄决定救她,于是就将时间回溯到了前一天。” 楠雄又是谁?还有时间回溯是什么轻松易得的异能力吗?怎么都能凑堆了? 太宰治心中满是问号。 瞧出了太宰治的疑惑,一条寺修顺带多解释了一句,“我和楠雄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的……唔……” 说到这儿,他突然卡壳了,好像有些苦恼该怎么对这个人进行定义似的。 从小一起长大,那不就是两小无猜的竹马嘛。 太宰治自然而然地这么想。 “熟人吧。” 咦? 只是熟人? 太宰治对此表示怀疑,不过现在不是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暂且放下。 解释完“楠雄”与自己的关系后,一条寺修接着用那种学生时代念课文的语气说:“为了救下那名幼稚园老师,楠雄总共使用了十次时间回溯,前面九次她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了。” “当时我们都没想到她会死是受到了我的影响,以为只是单纯的意外事故。因此楠雄推测后面经历的九次死亡应该是受到了某个我们看不到的‘规则’的影响,‘她会在订婚当日死去’是既定的、‘规则’之下的事实,楠雄虽然阻止了之前的死亡,但‘规则’会自动对偏离正轨的事情进行矫正,于是才会有后面的九次死亡。” “你知道那种,被时间和世界排除在外的感受是怎样的吗?” “每一天都在重复,像循环播放的录影带一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观众,周围的人是在表演‘平平无奇的一天’的舞台剧演员。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个投影进单机游戏中的玩家,因为主线任务的关键NPC死掉了没法通关,所以我需要不停地回档重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只经历了普普通通的一天时间,可对我和楠雄而言,已经过去了十天,多出来的九天都被我们之外的整个世界遗失掉了。” 太宰治哑然失语。 “我小时候脾气很差,耐心也不好,宁愿去非洲大草原和狮子一起摔跤也不愿意跟动不动就哭的人类小崽子玩,没太多同情心和同理心。” “所以这样重复九次后,我就生出了‘好烦’、‘就这样吧,不管她了’、‘反正救不回来,她怎样都与我无关’、‘为什么我要为这样一个人浪费时间啊’的想法后,楠雄进行了第十次时间回溯。” “我们再一次回到了她订婚的前一天。这一次我同样为她摘了花,只不过是马路边被太阳晒蔫了的野花,然后当众将花扔到了她的脸上。” “然后你猜怎么样?” 太宰治:“……”他一点都不想猜,因为真的很简单,而且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结果。 “我小学毕业那天,偶然在街上看到了她。她还是喜欢笑,穿着一条春樱印花的连衣裙,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那孩子穿着当初我们那个幼稚园的校服,朗声叫她‘妈妈’。” “我不算聪明,并没有意识到当初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这样不同的结果。楠雄那会儿也只是个小孩子,他虽然聪慧,但同样没将这事联想到我身上。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才告诫我不要再帮助别人,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抱有善意了。” “我记住了他的话。” “长大后,在不同的三个阶段,我遇到了性格迥异的三名恋人。因为一直记得楠雄告诫我的话,所以我从来没为他们付出些什么。” “第一任恋人跟我告白的时候,我正处于对恋爱好奇的青春期,于是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交往。可是第二天她就被高层坠物砸得头破血流,当场去世。此前我并不认识她,答应交往也不过一天的事情,所以就别提我对她付出过什么。” “因此,当时我和楠雄都以为她的死亡只是场意外,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任恋人也是这样,接着是第三任恋人。” 说到这儿,一条寺修突然停顿了下。 “第三任恋人,说实话我挺喜欢他的。所以他出了车祸死去后,我就拜托了楠雄,让他帮忙进行时间回溯。” “然后幼稚园曾经出现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无论我们进行了多少次时间回溯,他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我没办法进行阻止,因为我一旦出手——哪怕只是带他离开事故发生的地方——必定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太宰治听到这儿,立刻就联想到了当初那辆以千奇百怪方式全灭的公交车。 “楠雄也不可能随时随地贴身保护他,所以我只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死去,见识了他的各种死态,支离破碎的、血肉模糊的、狰狞扭曲的……” 曾经多么美好的恋人,最终呈现在他面前的也只是一具丑陋可怖的尸体。 时间回溯了多少次,他就亲眼目睹了多少次恋人的死亡,到最后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无力回天的麻木和疲倦,或许还有厌烦。 “最后那次是火灾。我和他一同站在火海里,看着他挣扎、哀嚎、哭叫,最后变成一具漆黑干瘪的焦尸倒在我怀里。那个时候我再看他,没有了同情、没有了疼惜、没有了歉疚,像扔脏东西一样将他推开,然后对楠雄说‘就这样吧,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然后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不过楠雄这个人耐性和心地都比我好,他又一次进行了时间回溯,这一次那人总算是活下来了。” 当他的爱意被彻底消磨殆尽,甚至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恶意时,他和他的恋人才从这种无望的轮回中解脱出来。 “那之后我就开始讨厌社交,篡改别人对我的认知和记忆也就变得越来越平常。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因为我而发生意外了。” “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闯了我家的门、吃了我家的东西、让我帮忙还没出任何意外的家伙。” 一条寺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尽管在口罩的遮挡下,太宰治根本看不到。 “要知道就算是楠雄,也会倒霉很长一段时间。” 太宰治细思极恐,“那当初我闯进你家你还给我准备早餐……” 一条寺修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不是真的对我的能力免疫,试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不是,那你大概出门就会被车撞死吧。” “嘶——” 太宰治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震颤,嘴唇哆嗦着,好半晌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会……” 那副难以置信又带着些许受伤的模样,几乎让一条寺修以为,太宰治下一秒就会控诉他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太宰治也确实开口了,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 “真的是太遗憾了!” 一条寺修:“……哈?” 太宰治一阵捶胸顿足,“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竟然没有成功死掉!” 一条寺修:“……”都忘了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想死是么?我现在就成全你!” 一条寺修掐住太宰治的脖子奋力摇晃着,后者就跟海里随波飘荡的水草一般晃动了起来。 太宰治被晃得头晕目眩,艰难地举起手说:“对了……修君,临死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一条寺修停止摇晃,哼了一声,“说。” “受到时间回溯影响的范围是?” “当然是整个世界。” “嘶……那就奇怪了呀。” 太宰治点点下巴,脸上满是不解。 “听你这样说,‘楠雄’在过去曾进行过多次时间回溯,可时间回溯对我来说应该是不起作用的,如果你们使用了这个能力,按理说我也应该被排除在回溯的时间之外,可为什么……” “啊,你是说这个。”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被提醒后才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我有说过我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莫名地给人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就好像他随手往鱼塘里扔了一枚炸弹,炸得整个鱼塘的鱼翻了肚子浮出水面,而他却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转身走人。 而与他不同的是,太宰治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这这这……这是打破时空壁垒了吧?! 一条寺修根本不在乎太宰治能不能消化这个听起来十分荒谬的真相,自顾自地说:“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出现了一点状况。高二升高三那年的某一天,日本会发生一场非常可怕、波及范围很广的灾难。楠雄为了阻止这场灾难,已经进行了很多次时间回溯。我不耐烦一直停留在一个阶段,就干脆离开了那个世界。”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幸灾乐祸,“所以他到现在都是高中二年级,而我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多了。” 太宰治:“……” 第25章 修的过往(三) “那个啊,修君……”太宰治声音虚弱地说。 “嗯?” “像这种事情是能随意说的吗?”太宰治面上无奈,“你就不担心我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打破时空壁垒什么的,多得是人感兴趣哦?” 一条寺修眨眨眼,满不在乎地说:“那你们还能拿我怎么样?就算我的异能力对你不起作用,可你也没办法随时随地看守我吧?再说……”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下太宰治身上的伤,就差直接在脸上写出“就你个弱鸡能奈我何”几个大字了。 太宰治一噎,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 “再不济,也就换个新世界的事情。”一条寺修的语气十分轻松,好像这事儿跟换个新口味的牙膏没什么两样。 太宰治并没有对一条寺修这样的想法做出什么评价,摸着下巴略作思考,“听修君这语气,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第一个世界比较倒霉,遇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中二病,说什么要成为新世界的神,不过创造新世界之前,要将旧世界毁掉才行,所以他把那个世界毁的乌烟瘴气、生灵涂炭。本来像这样的反派应该自有正义人士去解决的对吧?” 太宰治点头:“漫画小说里通常都是这样的。” “对啊,所以我就没管——当然,我管了可能麻烦更大。”一条寺修叹了口气,“可就在我参加完高考,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学校突然通知我们暂时不用去报道了。” 太宰治:“为什么?” 一条寺修:“因为学校被炸了。” 太宰治:“…………” “虽说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一条寺修皱着眉,看得出他直到现在都有些意难平,“可我也没有因此偷懒啊,勤勤恳恳背书刷题上补习班,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这就被人给炸了???” 太宰治单手握拳抵在嘴边,挡住了差点脱口的笑声。 “咳,然后呢?”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我揍了他一顿。” “噗。”太宰治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一条寺修:“那个时候,世界基石被他毁了大半,整个世界的秩序变得一团糟,不亚于末日降临。就算我把他揍个半死,也就是出了口气而已。世界重建需要时间,我可忍受不了长期没有网络和电视剧的日子,于是我干脆又换了一个世界。” 太宰治:“所以就来到这儿了?” 一条寺修迟疑地说:“嗯……其实中间还经历了几个世界,但是都……” 太宰治:“……?”怎么听着你跟个人形龙卷风似的?去哪儿哪儿就刮大风暴? 很显然一条寺修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三次以上,就不得不令人在意了。再加上我的能力……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的出现将整个世界的气运都给夺走了?” “为什么我会出生呢?” 这个问题曾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说来不怕你笑话,曾经我也有过轻生的想法。” 太宰治甜蜜一笑,“怎么会呢。”他自己就是个经常自杀的家伙,怎么会因为同样的事情取笑别人呢。 “可是呢……” 说着,他好像不知疼痛似的,将自己的手腕“咔哒”一声,掰骨折了。 太宰治:“……?” 接着,他那只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痊愈着,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的手就恢复成原状了。 一条寺修还活动了两下,一切如常,没有留下丝毫后遗症,好像一键回档了似的。 太宰治看得啧啧称奇。 “像这样自残、自杀之前,我都会清空自己大脑中的想法。可是你看……”一条寺修将那只瞧不出任何异状的手递到太宰治面前,“除了过程会有点疼,最终结果就是,我没办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意义的伤害。” 太宰治检查了下那只手,发现确实如一条寺修所说的一样。 “的确呢。” “由此可知,割腕割喉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没用。”一条寺修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毒药吃不死我、大火烧不死我、走到马路上大小车辆急刹漂移飞檐走壁就是碰不了我……” 太宰治:“……” “从高层跳下去会在半道被风卷起来,然后平稳落地;上吊还没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要么绳子断、要么房梁断;跳河跳海就更不必提了,因为我能在水里呼吸,所以最后不过是在海里睡一觉……” 太宰治:“……” “后来我就想啊,自杀不行,他杀不就可以了吗?可是哪怕我就站在黑帮火拼现场,给他们当活靶子,子弹都没办法擦破我的皮。” 太宰治:“……” 一条寺修:“没办法,我只好去麻烦了楠雄。” 这个楠雄出场频率略高啊,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太宰治这么想。 “我让他帮忙削半座山,从万米高空扔下来。” 太宰治:“???” “但他说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挑了一块稍微大一点的岩石。高度也砍半砍半再砍半……只从百米高空扔下来。” “结果就是,岩石碎了,还落了我一头灰。”一条寺修叹了口气,“寻死实在是太难了。” “是啊。”太宰治感同身受,满脸忧郁,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真心实意地说:“你都这么努力自杀了,结果……唉!真的太惨了!” “这样看来,我的能力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嘛。”一条寺修说,“只是在‘它’限制的范围内,我能事事顺遂而已。” 太宰治问:“‘它’是谁?” 一条寺修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神明什么的吧。” “神明大人的笼中鸟吗……”太宰治琢磨了一会儿,“原来你是这样定义自己的啊。” 一条寺修“唔”了一声,又说:“最开始我还是挺生气的,在太平洋砸坏了不少岛,甚至还引发了两场规模不小的海底地震,还是楠雄给我收拾的烂摊子。” “后来楠雄就告诉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谁又不是被生活禁锢着的呢?只是从出生起我就万事顺遂,能够轻松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根本无需努力也无需争取。久而久之,我的胃口被养大了,同时也让我觉得‘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是理所当然的、毋庸置疑的。所以一旦我的需求不被满足了,在某些地方碰了壁了,就一副要死要活天都要塌了的样子。” 一条寺修当时听完,觉得他竹马说的没错啊。 “我想了想,有点像在大街上大哭大闹的小孩子,冲父母嚷嚷着‘你都给我买了一屋子玩具了,凭什么不可以再给我买一个’,父母不答应,孩子就用绝食来威胁他们。路过的行人非但不会认为父母对孩子不好,反而会觉得这孩子真熊。顶多会嘀咕几句:这孩子的父母将他给宠坏了。” “这个世界上哪来真正的事事顺遂呢?普通人辛苦奋斗一生才能获得,甚至有可能到死都无法触碰的东西,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拥有了。那么我失去一些普通人能够轻松得到的东西,不也很正常么。” 一条寺修那之后就看开了。 究竟是手机不好玩了?电视剧不好看了?还是零食水果不好吃了?为什么要纠结这些一听就很费脑筋的事情呢? 于是他成为了一个十分快乐的社恐家里蹲。 “所以说了这么多……” 感觉偏题严重的一条寺修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淡淡地说,“你还打算邀请我加入侦探社吗?” 太宰治眨眨眼,“所以修君其实没有不愿意,只是在担心这件事啊……” “哈?谁担……” “那么我再说一遍。修,来帮助我吧。”太宰治打断了一条寺修未尽的话语,语气温和又不失郑重地说,“我会将你的善意带给你想要帮助的人,而你担心的、异能力可能带来的恶意则会在我这里终止。” “……为什么非要将我带出安全区呢?” 一条寺修十分困惑,“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所以想要就近看着我的话……”就像十六岁之前本不会与他有交集的楠雄一样。只是楠子穿越时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才改变了原来的命运。他们提前相遇,成为了一起长大的竹马,一条寺修在未来也没走上歪路,与楠雄成为立场相悖的敌人。 “其实根本没必要啊。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我甚至可以直接离开你们的世界……” “一开始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你的,不过……”太宰治挠了挠头发,有些无奈地说,“修,我说想让你来帮我并不是托词。” “一直将自己禁锢在舒适区的话,是找不到能够填补内心空洞的东西的。” “其实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你不敢再踏出所谓的安全区了而已。” “……”一条寺修沉默着,没有回应。 太宰治接着说:“我猜你真正离开原来那个世界的原因,不只是嫌重复时间很无聊吧?你是担心自己会给朋友带来麻烦,对吗?因为你说过,他要阻止一场十分严重的大灾难,而你的能力对他不是没有影响的。” 一条寺修飞快地反驳:“才不是朋友。” “……” 太宰治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笑,随口附和道:“是是,不是朋友。”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不满地嘟囔:“你这是什么反应,说了不是就不是,只是凑巧一起长大而已……” 太宰治安抚他说:“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一条寺修:“……”怎么感觉还是很敷衍的样子? “除此之外,我忽然想到……”太宰治单手插在长外套兜里,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你把自己定义为‘笼中鸟’的话,那我是不是不小心闯进笼子里,在你的地盘撒泼耍赖的小虫子呢?你其实随时都可以把我踩死,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理由呢?” 一条寺修不高兴地看着他,语气冲冲的,“什么理由?没有理由!我想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既然横竖都没有理由的话……”太宰治忽而一笑,朝他伸出手,“那就试着走出来怎么样?反正对你来说不也没什么损失嘛。” 要是真的能走出来,还用这家伙来提醒他? 一条寺修撇撇嘴,讥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想到被太宰治接下来的一番话给堵住了。 “想要得到些什么,总得付出些什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就算你确实做不到……” “这不还有我嘛。” “我来帮你打开笼子,做连接你与这个世界的桥梁。” 第26章 入社指南(一) 太宰治说完那句话后,一条寺修就从他面前消失了,飞快地,像逃一样。 太宰治揉了揉后脑勺,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这个时候,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们已经忙完了后续,国木田独步高声和太宰治打了个招呼:“喂,太宰!该走了!” “是是——” 另一边,一条寺修抱着石内导演给的签名光碟,回到了自己家。 之前被他捏碎的录音笔还散落在地上,他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本来是打算收拾干净扔垃圾桶的,可不知为何,他心思一转,录音笔就被恢复成了原状,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拿着录音笔走到沙发边,按下播放键后就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连同签名光碟一起。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并排放在桌上的录音笔和签名光碟,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想。 与之前一样,最开始那段长长留白结束后,录音笔里传来太宰嚣张又欠揍的声音。 “Surprise!”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当时一条寺修听到这儿,就将录音笔捏碎去找太宰治算账了,自然没有继续听下去,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什么内容。 这之后又是一段长长的留白。 一条寺修稍微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 在他以为录音笔内就只有那两段话,刚伸出手,准备将录音笔关掉收起来时,里面竟然再次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一条寺修听了就会生出将他揪过来狠揍一顿的想法,而是正经且平静,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话说太多次,你我都该烦了吧?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修君了。” 他报了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继而说:“时间是两周,两周之后,不用修君动手,我会将有关你的一切删除掉,不会再来侵入你的空间、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修君也不用担心多余的事情。”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在心里哼了一声。 原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很烦人啊。 “那么就这样,祝生活愉快~” 一条寺修又等了会儿,发现录音开始重播后,才真的确定录音到刚才那儿就结束了。 他摁掉录音,身子往旁边一歪,倒在了沙发上,捡起旁边的抱枕,将整张脸盖住。 去不去? 那家伙让他去他就去吗? 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是不去的话…… 嗯……感觉好像……又有点不甘心? 毕竟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不会受到他影响的家伙,虽然确实吵闹了些,但…… 他忽地又将抱枕从头上摘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一会儿空茫茫的,一会儿又乱成了一团麻,一条寺修都忘了自己身下的是沙发而不是他那张大床,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他滚到了地板上。好在地板上铺了柔软厚实的地毯,也没觉得怎么疼。 于是他干脆趴在地毯上不起来了。 反正还有两周的时间,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周,太宰治都没有上门。 一条寺修一方面为自己再次恢复正常、不受人打扰的生活而高兴,一方面又不可抑止地想起了他那试图拯救世界的竹马来。 “楠雄那家伙……动作好慢啊,竟然还没成功阻止灾难发生吗……” 一条寺修趴在沙发上,一心二用地刷着手机,注意力都没怎么在屏幕上停留。 想回去瞅一眼吧,可他又担心自己突然回到原来的世界,会让他竹马的计划被意外打断而功亏一篑。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最近这几年,一条寺修干脆就没回去过。 反正……那边尘埃落定之后,他竹马应该会来找他的……吧? 他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说不定他竹马阻止了一场火山喷发,等一条寺修回去后,紧跟着又来一场地震或是大海啸什么的呢。 一条寺修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出来,“咔嚓咔嚓”面无表情地咬着。 旁边的电视上倒是放着《风铃屋》的重播,可他在这个周早就已经二刷甚至三刷完了。虽然还是很好看,但重复多次后,这部剧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新鲜感,自然也提不起来什么兴趣。 没有灵感不想画画,最近的电视剧也都没什么好看的,搞得他都开始看“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之后我又爱上你”的狗血青春言情剧了。 “啊啊啊……好无聊。” 三两下吃完苹果,随手将果核扔进垃圾桶里,他又趴回沙发上,拿起旁边的抱枕盖住脑袋,大脑放空,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回事,他这些年不都这么度过的吗?这才几天…… 「试一试怎么样?反正对你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 “啧,好烦。” 下一秒,一条寺修就从屋子里消失了,失去支撑的抱枕则从沙发上轱辘轱辘滚了下来。 第二天早,武装侦探社。 电视里正在播送新闻。 “昨日下午,太平洋某无人小岛疑似天降陨石……” 谷崎润一郎看着电视中狼藉满地、已瞧不出来原貌的小岛,忍不住咂舌。 “还好陨石是落在太平洋的无人岛上,要是落在陆地,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的妹妹谷崎直美趴在他肩上,与他一同看着这则新闻,同样发出感慨:“真的呢……” 趴在桌上哈欠连连的太宰治耳朵一竖,抬起头朝谷崎兄妹二人看了过去,“什么无人岛?” 谷崎润一郎把新闻报道的大概内容跟他复述了一遍。 “诶~这样么~”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表情似笑非笑。 坐在他对面的国木田独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面无表情地说:“这样是怎样,还有你之前和社长推荐的那个新人,到底……” 不等他说完,太宰治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都说啦,他还在考虑,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来报道了吧?” 国木田独步“啪”地一声将笔电合上,眉头微微蹙起,“你说是他和你一起解决上次那件鬼屋藏毒案的,可无论是被逮捕的那两个家伙还是剧组的成员,都说当时你是一个人到达现场的啊。” “而且你还说是他将重要物证送到侦探社的……可那东西不是你拜托剧组的工作人员跑腿送来的吗?” “对啊。”这时候,谷崎兄妹也走了过来,谷崎润一郎补充说,“后来还是那名工作人员为我们带路,我们和警方才能及时赶到剧组所在地。” 国木田独步抱着胳膊,对百无聊赖把玩着钢笔的太宰治说:“以及,证物是被‘空投’进侦探社的,还打碎了窗户……” 他环视侦探社四周,根本就没瞧见一块碎掉的玻璃。 太宰治丢开钢笔,跟个多动症小孩儿似的,左右晃动着身体,“所以国木田君是觉得我在撒谎吗?” “你撒谎作弄人的事情还少了吗?”国木田独步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糟心,他推了推眼镜,“不过你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 太宰治一派纯然地眨眨眼睛,追问:“所以?” “你是不是毒蘑菇吃多了,残余的毒素堆积在大脑里,从而产生幻觉了?” 太宰治撇撇嘴,很显然对国木田独步的猜测不太满意。他嘟嘟囔囔说:“要是真的产生幻觉,为什么我会虚构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出来啊,不应该是可以陪我殉情的美女么?虽说修君的女装扮相也挺好看的……” “……” 国木田独步瞧他没个正经的样子,不欲与他纠缠浪费时间,跟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你倒是……” “咚咚咚” 武装侦探社的大门被敲响了。 谷崎直美松开自家哥哥的胳膊,径直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背了个斜挎包,脸上一副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 见不是熟人,谷崎直美下意识地和他打招呼:“您好,请问……” 视线不经意往他脸上一扫,她一下就被那双淡漠的浅金色双眼给慑住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直美?” 一直关注着门口情况的谷崎润一郎疑惑地唤了一声,“是客人吗?” 听到谷崎润一郎的声音,谷崎直美倏地回过神,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好像让她从深渊边缘猛撤回安全区一样,后怕的情绪如同涨潮般一涌而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这个人…… 好可怕! “那、那个……” 不知不觉间,一滴冷汗从谷崎直美的额角滑了下来。她抬头,却不敢再直视那双令她心惊胆战的眼睛,视线虚虚地落在那人的口罩上,说话不自觉地磕巴了起来。 嗯……好像给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呢。 一条寺修眨了眨眼睛,稍微收敛了下。 咦? 眼前这个人……好像又变得正常了? 谷崎直美皱了下眉。 虽然感觉变了,但刚才那种仿佛站在悬崖边凝视深渊的恐惧,实在是让她印象深刻,因此,她根本不敢对这个人放松警惕。 “直美,怎么了?怎么不请客人进来?” 注意到自家妹妹的不对劲,谷崎润一郎走了过来。 不等兄妹二人对上话,一条寺修直接道明来意。 “我来找人,顺便……” 一条寺修抿抿唇,说话的声音蓦地轻了下去:“顺便应聘。” “……哈?” 第27章 入社指南(二) “您说……来应聘?” 谷崎兄妹还以为他们听错了,面面相觑。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了大门口。 太宰治看到站在门口那道身影时就笑了。 他伸手招了招,“呀~修君,这边这边!” “修?”国木田独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这不就是……太宰治声称在上次鬼屋藏毒事件中帮了大忙的那个家伙吗?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谷崎兄妹回头看了一眼太宰治,“原来是太宰先生认识的人?” 接着他们又看向一条寺修,“这么说来,您找的人就是太宰先生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 谷崎润一郎领着妹妹往旁边退开了些,给一条寺修让出进门的路来,“请进。” 一条寺修被领着在待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放下挎包,摘下口罩。太宰治坐着自己的办公椅,轱辘轱辘一路滑到了一条寺修旁边,歪头笑眯眯地说:“早上好呀~修君~”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没搭理他,从挎包中翻出自己的简历,放在桌上,朝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的国木田独步推了过去。 国木田独步将简历拿起来,迅速地扫了一眼,“一条寺修……是吗?” “嗯。” 太宰治也凑到国木田独步旁边,跟着他一起看,发现不过就是中规中矩的应聘简历罢了。当然,太宰治自会寻找其中的亮点,“咦?修君明明和我差不多高,体重却轻了不少呢,是骨架小的原因吗?难怪扮女装也没什么违和感……唔!” 这次根本不用一条寺修动手,国木田独步直接一巴掌盖上了太宰治的脸,单脚蹬上他的办公椅,用力一踹—— 装了滑轮的办公椅“哗”地将他带离了原地,“啪叽”一声撞在了墙上。 “失礼了。”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 一条寺修淡定地收回视线,就跟没看见似的。 虽然说是来应聘的,可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录取的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侦探社的办公环境,然后就不怎么感兴趣地看向了窗外。 谷崎直美给他倒了茶,他也没道谢,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国木田独步还在认真看他的简历,所以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不过一直站在旁边的谷崎兄妹二人已经对一条寺修有了初步印象,觉得他有些不大好相处。 太宰治捂着撞得酸痛的鼻子走过来,瓮声瓮气地抱怨:“我的鼻子都快断掉了……” 国木田独步根本不搭理他。 太宰治也不以为意,拍拍谷崎直美的肩,稍微替一条寺修解释了一句:“修君不太擅长交际啦,不用在意。” “嗯?哦……” 谷崎直美侧身让了让,太宰治顺势走到一条寺修旁边,十分自然地让一条寺修往沙发里面挪了挪,自己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在最后一天上门呢。” “……” “决定要来竟然让你那么生气啊?都跑去太平洋砸岛了。” “……” “还是说,其实是别扭的,不好意思?” “闭嘴!” 谷崎兄妹俩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等等,去太平洋砸岛?是他们想的那个砸岛吗??? “老实说,你投简历不如直接把记忆还给他们。”太宰治托着下巴,偏头看着他,“反正今后也会成为同事的不是吗?” 刚刚看完一条寺修简历的国木田独步正好听到这句话,对太宰治笃定前者能进侦探社的语气十分无语,“把记忆还回来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社长吗?” 言外之意就是,批准新成员加入的事情,什么时候由你来做决定了? 太宰治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家搭档,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只是对第二个问题做出了回应:“我已经和社长报备过了啊。” 国木田独步将一条寺修的简历放回桌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报备不等于同意!” “诶?可是社长也没说不同意啊?” 国木田独步脑门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别在这儿偷换概念!” 正吵嚷着,社长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被他们提到的人走了出来。 “社长!” 侦探社的社员们纷纷恭敬地朝来者打了个招呼,就连坐在沙发上的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都站了起来。 一条寺修倒是依旧安安稳稳、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 国木田独步余光瞥到了,皱了皱眉,心中直犯嘀咕,觉得这家伙明明是来侦探社应聘的,可看到社长竟然都不表个态,心也太大了吧?难道是觉得有太宰治的推荐,他就一定能加入侦探社了吗? 福泽谕吉倒是不在意,他走到国木田独步之前的位置,在一条寺修对面坐了下来。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太宰说过了。”他不苟言笑地说,眼神锐利得好似一柄刚出鞘的利刃,仿佛还能听到金属碰撞时发出的铿锵声。 他凝视着一条寺修,神情严肃,“如太宰所说,请你将社员们未被修改前的记忆还回来吧。” ?! 他们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国木田独步等人惊讶地看了看说出这话的福泽谕吉,紧接着又看向了一条寺修。 一条寺修并没有照做,而是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诶?竟然你都从太宰那儿了解过我的事情了,竟然还敢向我提要求吗?”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除了太宰治之外的侦探社社员们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不善地看着无礼的一条寺修。 福泽谕吉倒不觉冒犯,神色如常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太宰治,示意:“你来吧。” 太宰治挠挠头发,很是无奈地说:“修君,你这样很容易引起大家误会的哦……” 一条寺修脸上满是不以为意,就差直说“那又如何”了。 太宰治无奈笑笑,“那就由我来许愿吧?” 一条寺修对他这样的说法很不高兴,“什么啊,把我当成圣诞老人还是许愿机了?” “哎呀,这种事情就不要计较啦~” “啧。” 国木田独步等人听得满头雾水。 不过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脑中的记忆像铅笔画一般,被橡皮一点一点地擦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段陌生的记忆。 一条寺修恢复的不光是他们的记忆,还有原本应该破了个大洞的玻璃窗,以及红木办公桌上,被钥匙扎出来的痕迹。 谷崎润一郎看到那扇破掉的窗户,再看了一眼桌上的痕迹,之前被涂改的记忆瞬间跳出脑海。 空投的黑匣子、破碎的窗户、擦着他脑袋飞过去的钥匙……哪有什么送东西的剧组工作人员?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回想起来整个经过后,谷崎润一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 国木田独步想起的事情比谷崎润一郎还要多。他甚至惊讶地发现,他与一条寺修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第三次、不,甚至可以说是第四次了! 第一次是在公交自燃事件中,第二次则是画作诅咒事件中。事实上,就连上次的鬼屋藏毒事件,他也远远地看过当时正和太宰治交谈的一条寺修——那时后者是做女性打扮,脸上还带了口罩,国木田独步没将他认出来。 因此国木田独步受到的惊吓比其他谷崎润一郎还要严重。 “你的异能力究竟是……” 国木田独步的喉咙有些干涩,惊疑不定地看着一条寺修。 从公交自燃事件开始算起,不受火焰伤害、篡改认知和记忆、让人倒霉的诅咒、瞬间移动……算算看这都多少种异能力效果了? 太宰治走到一条寺修所坐的沙发后,双手搭在后者肩上,弯下腰,笑眯眯地丢下一个炸弹:“简单形象地来说,修君的能力就是……‘超级许愿机’?” “?”这什么鬼形容?一条寺修不满地瞪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无比熟练地顺毛:“只是方便大家理解嘛,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说啦~” “……” 没有反驳就是……真的了?! 除了早就知道的福泽谕吉依旧淡定外,其他人脸上都难掩惊愕地看向一条寺修。 既然能被称作“超级许愿机”,那就是说……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这能力得多变态啊?! “但是。” 忽地一个转折,太宰治收起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玩笑样子,语气正经了起来:“修君的这个异能力是有限制的。” “准确来讲,这个能力,满足的是修君的愿望,也就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心想事成’。然而……” 国木田独步:“什么?” “这个能力,是有敌意的。‘它’对修君善意以待的人,抱有恨之欲其死的敌意。” 太宰治说完,还举了个例子,他看向直美,“就比如说,刚才直美不是给修君倒了一杯茶吗?如果当时修君对你说了一声谢谢的话……” 谷崎润一郎紧张兮兮地追问:“会怎么样?” 谷崎直美喉咙一紧,忍不住抱紧了自家哥哥的胳膊。 “嗯……”太宰治想了想,回头问一条寺修:“你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上次那个被你道了谢的家伙?” 一条寺修:“出门就遇车祸,医院躺了三个月。” 噫——! “就是这样~” 太宰治一拍手,笑眯眯地回头看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谷崎兄妹,“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没、没有……” 第28章 入社指南(三) “不过……‘心想事成’这样的描述太过抽象宽泛,我能问一下,你能做到的极限是什么吗?”国木田独步好奇地问。 一条寺修反问:“你认为的极限是什么?是普通人遵循常理可以做到的极限吗?” 国木田独步仔细思考了下,斟酌着说:“当然不是。就像你之前那样大范围地修改我们的记忆还不会被发现,根本就不在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常理中吧?” 一条寺修说:“那你是指什么呢?异能力能够影响的范围吗?” 国木田独步托着下巴做思考状,“当然广度也是一个重要考量因素……” 太宰治无奈地说:“其实就是想知道你的上限和下限啦。”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可你不给我一个标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形容啊。” 太宰治点点下巴,“这样说吧,如果让你杀光全世界的人,你需要的时间?” 嘶—— 谷崎润一郎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事情是能随便拿出来说的吗? “嗯……” 一条寺修稍微思考了一下。 “大概不到一天吧?” 谷崎兄妹:“?!” 国木田独步有些不太相信,问:“方法呢?”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火星撞地球?” “……”那是直接毁灭世界了吧?! 侦探社众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当中。 谷崎兄妹二人再次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国木田独步觉得有些荒谬,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难以置信地说:“你还能影响到天体?” 太宰治心说天体算什么,他还能回溯时间、打破时空壁垒呢。 一条寺修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以前我和楠雄打架,月亮都打坏过好几次。” 众人:“……???” 谷崎直美颤颤巍巍地举手:“那个……楠雄是?” 一条寺修正准备回答,却见太宰治一个劲冲他使眼色。他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奇怪道:“你眼睛抽筋了?” “……”这个笨蛋。 太宰治捂额。 听到这话的侦探社众人齐刷刷向太宰治行注目礼。 国木田独步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地说:“怎么了,太宰?”这家伙又打算作什么妖了? 太宰治叹了口气,“修君,异时空的事情就不要透露出来了好吗?虽然侦探社的大家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乱传,可这个世界上的异能力千奇百怪,说不定某天就有人通过肢体接触读取到大家的记忆,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你身上呢?” 一条寺修本想说“那就让他们来啊”,可太宰治却摸准了他的心思,先一步说:“你是无所谓啦,可侦探社的大家遇到麻烦了怎么办?” “……”行吧。 “异时空?”国木田独步在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之间来回扫视,脸色不是很好看。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还有事情瞒着他们。 “喂,太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国木田独步也没有再进行纠缠,因为一条寺修已经默默地将众人的记忆给修改掉了——除了他顺嘴说出来的“楠雄”外,自然也包括了太宰治刚才说的那番话。 于是探究一条寺修能力上限这个话题就被略过了,众人只需要知道他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影响范围可大可小。 除此之外就是这个强大的异能力所带来的限制,若是别人想让他做点什么事,或者说一条寺修主动帮忙,哪怕就是递杯水,接下来这个人都会很倒霉。 因此,对于一条寺修之外的人来说,他的异能力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想要让他帮忙实现什么愿望的话,就得做好被刮下一层皮,甚至直接丧命的觉悟。 对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有了初步了解后,国木田独步提出了新的疑问:“与善意无关,单纯出于利益交换,比如说,我用二十万作为报酬,让你帮我调查一件事情,这样我会受到你的异能力影响吗?” 一条寺修说:“理论上来说利益交换是没问题的。但是实际上,这二十万只是你单方面的定价,你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换我帮你调查一件事,但调查这件事的真正价值,就算是我本人也不知道啊。” 太宰治“唔”了一声,加入了这个问题的讨论,“也就是说,国木田君满以为二十万就能让你解决一次事件,但实际上可能只够让你帮忙递杯水的?” 一条寺修点头:“是这个意思。” 国木田独步:“……” 怕他们不信,一条寺修还多说了一句,“这件事是真的哦,曾经有个富豪开价五百万让我帮他送一封信,范围就在东京二十三区内。这对我来说就跟眨眼一样很轻松的事情,根本没花什么力气,可第二天那个富豪就破产了。” “……” 国木田独步表情纠结,稍微挣扎了下:“破产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吧……” 一条寺修:“嗯?原因吗……同一时间世界各地天降陨石,不偏不倚恰好砸毁了他的所有生意——像这样的破产原因在你眼里算是正常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吧。” 侦探社众人:“…………” 谷崎兄妹在一旁听得忍不住擦汗。 这是何等嚣张又霸道的异能力啊……关键是它效果还那么恐怖。 可这样一来,如果只是许愿遭到反噬倒也罢了,不要生出多余的心思就没事。但要是他们遇到了紧急情况,一条寺修是帮还是不帮忙呢?帮吧,被帮的人会倒霉,不帮吧,就眼睁睁看着同伴、无辜群众陷入危机中吗?那他作为武装侦探社调查员的意义又何在? 一条寺修对此表示:“如果只是单纯的工作,不掺杂其他的念头,那倒没关系。” 国木田独步:“可我们侦探社的工作,本质上就是帮助委托人办事吧,那么如何界定单纯的工作和‘付出报酬向你许愿’呢?” 对哦…… 一条寺修皱着眉想了想,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嗯……” 那么,有谁能向他提出帮助而不受影响的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中,然后在某个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了曾经让一条寺修帮忙“空投”物证,如今依旧活蹦乱跳的太宰治。 “嗯?怎么了?”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突然看着他一样——虽然多半是装的。 “……没什么。” 太宰治的异能力是无效化,如果许愿人是他的话,理论上来说,的确可以避免一条寺修异能力的负面影响。这一点,在上次的鬼屋藏毒事件中就已经印证过了,如此一来…… “不就可以通过太宰先生来向一条寺先生许愿了吗?”谷崎直美说出了大家都在意的问题。 “哼哼哼~”太宰治得意地在自己下巴前比了个八字,“果然没了我就是不行啊~” “啊!”他眉头微蹙,满脸忧郁,如同话剧演员一般夸张地敞开双臂,从沙发后走出来,甚至转了个圈,高声感叹:“我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 一条寺修和国木田独步一左一右同时出脚,直接将太宰治这个戏精踹翻。后者“嘭”地一声脸朝地砸在了地板上,手脚不停地抽搐着,像生命力顽强、被狠拍一鞋底仍在动弹的蟑螂一样。 谷崎兄妹:“……” 福泽谕吉:“咳。” 到这儿,国木田独步基本上也明白了,太宰治这家伙为什么会将一条寺修引荐到侦探社来。 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双刃剑。 比起放任不管,不如将这把双刃剑放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来看着,最大程度地降低他可能带来的风险。 会这么想,单纯是出于一种未雨绸缪的心态,并不是说一条寺修这个人本身拥有危险的犯罪意识,以及他的行为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只是考虑到横滨市内鱼龙混杂,不安定因素极多,说不定未来他就会被无意识地牵扯进各种各样的意外中,毫无所觉地造成更大的灾难呢? 而对于这样一把双刃剑,他们侦探社,恰好又有两个刀鞘可以收起他的锋芒——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以及他们社长的异能力“人上人不造”。 前者的异能效果是无效化,而后者的异能效果则是能帮助社员调整异能,使之处于可控范围内。如此一来,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就能轻轻松松解决了吗? 当然,前提是一条寺修能通过入社考核,正式成为侦探社的一员。 不过既然上次那件鬼屋藏毒案是太宰治和他一起解决的,想来入社考核应该也难不倒他吧…… 想通后这一点后,国木田独步看向了福泽谕吉,“社长,您看呢?” 福泽谕吉从沙发上起身,双手笼在袖子里,扔下一句:“交给太宰负责了。”转身离去。 太宰治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再一次受伤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了解……” 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不明所以地说:“这就走了吗?” “嗯?怎么?”国木田独步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条寺修:“我的应聘结果……” 在国木田独步给出答案前,太宰治先一步说:“那当然是……” “咚咚咚” 正到关键处,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这次是距离门口稍近的谷崎润一郎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白领打扮的女性,留着一头及肩黑发,双手紧张地抓着挎包的肩带,在开门的瞬间,她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可见惊惶。 见状,谷崎润一郎下意识地放轻说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候:“您、您好?” “请问……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吗?” 谷崎润一郎:“是的,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谷崎,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听到这回答,那白领女子稍微松了口气,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谷崎润一郎一瞧她的反应,差不多猜到,她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于是他侧过身,刚准备邀请她进门详谈,那女子忽地开口,语气急切地说:“请帮帮我,拜托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那女子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唇颤抖着,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 “最近一直有人在跟踪我,而且……而且那个人想要杀了我!” “什么?!” 第29章 幽灵跟踪者(一) 说着说着,那女子就捂着脸,在门口崩溃地哭了起来,看来这些天堆积的压力和负面情绪将她压迫得不轻。 “您、您……唉……那个……” 谷崎润一郎对此有些无措,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恰巧此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谷崎润一郎回头一看,“太宰先生?” 太宰治沉稳地说:“交给我吧。” 得救了! 谷崎润一郎倏地松了口气,往后一退,将位置让了出来。 “实在太令人痛心了。” 太宰治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递到了白领女子身前。 “看着您的眼泪,我的心脏像被数千万把刀子割开了一样,实在是疼痛难忍,令人无法呼吸。” 谷崎润一郎:“……”他就知道。 “啧,这家伙……” 国木田独步咂了咂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不过他也并没阻止,眼看着太宰治三言两语将那女白领哄得情绪稳定了,将人领进办公室,朝着他们所在的待客区走来。 “我要回避吗?”一条寺修拎过自己的斜挎包,从沙发上起身。 “哈?”国木田独步看了他一眼,奇怪地说,“回避什么?说不定接下来这个委托也有你的份呢。” 嗯? 这么说的话,他应聘通过了? 一条寺修眨眨眼,拎着包与国木田独步站在了一边,看着太宰治将擦着眼泪的女白领扶到了沙发上坐下。 谷崎直美给女白领倒了杯热茶,“请用。” “谢谢。” 将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后,女白领的精神面貌反而比刚才谷崎润一郎开门时见到的要好了不少。 “实在是太失礼了,我很抱歉。” 她脸颊微红,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柔情款款地说:“怎么会呢,为佳人分忧,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女白领的脸更红了。 “啊……您真是美极了。” “淤泥一样的苦难没有将您的光辉玷污分毫,落下的眼泪如同夏日清晨的露水,又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点缀着您花一般的容颜……” 他半蹲在女白领身前,手指在女白领的手背上轻轻滑动,犹如收藏家在抚摸鉴赏无价的珍宝一样,“想来我们的相遇是上天注定,请问您愿意和我一起殉情……” “咣”地一声,国木田独步一拳揍在太宰治脑袋上,拎着他的后领,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后面一扔。 眼看晕头转向的太宰治就要扑到一条寺修身上,后者非但没有接住他,反而抬脚一踹…… “嘭!”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鼻子遭殃了。 “嗷嗷嗷!我的鼻梁要断掉了!要断掉了!” 一条寺修嗤了一声:“活该。”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对不明所以的女白领说:“让您见笑了,请不用在意。” “嗯、嗯……” “对了,您刚才说最近有人跟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避免侦探社在委托人心中留下不靠谱的印象,谷崎润一郎赶紧将话题转到正轨上。 “啊,是这样的……” 女白领开始叙述她来侦探社求助的前因后果。 “我叫三桥里奈,是一名银行职员。” 三桥里奈是上个月刚入职的。 当时距离她工作地点不远的居民区,恰好有一间房子在出租。屋主因为工作变动要搬到东京去,可他又暂时不想卖掉这间房子,就打算租出去。 三桥里奈将这间房子租了下来,也就不用每天大清早的出门挤公交、挤地铁上班了。 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房子空间不大,家电设备什么的也比较老旧了。不过三桥里奈只是一个人住,设备虽老旧但多少也能用。再者考虑到距离上班的地方近,租金也不贵,所以这些瑕疵三桥里奈还是能接受的。 搬进租房后,最开始的两个周,一切都还很正常,可那之后,三桥里奈渐渐地发现了一些奇怪到堪称灵异的事情。 半个月前,三桥里奈的朋友过生日,考虑到第二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她们就在外面玩得稍微晚了一些,直到半夜才回到家中。 玩得有些累,她洗完澡后没多久就睡着了,那会儿也没发现家中哪里不对。 她对酒精过敏,所以和朋友们一起聚餐唱K的时候都是喝的饮料,大概是今晚玩得太高兴了没注意,灌的饮料有些多,所以睡着睡着又起了趟夜,去卫生间上厕所。 当她迷迷糊糊躺回床上时,却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好像是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阻止她睡过去一样。可她又觉得自己很困、很累,想快点睡着,所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跟平时睡着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她发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屋里除了她之外,还多出了一个人。 一开始,她只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她以为是自己睡前没将窗户完全合拢,风从缝隙吹进来,撩动窗帘摩擦出的声音。 可后来她越听越不对。 因为那阵声响后,她竟然还听到了一个非常轻的脚步声,距离她越来越近,朝她的床边走了过来! “?!” 听到这儿,众人的表情为之一肃。 好似回忆起了当初那种惊悚感,三桥里奈到这儿便顿住了,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差点从杯中泼出来。 她将杯子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下情绪,这才继续说:“我感觉那个人一直趴在我的床边盯着我。我一开始觉得很可怕,根本不敢动,担心我有什么动静会刺激到他,进而让他做出偏激的事情来。” “可是后来那家伙一直都不肯离开,我越想越害怕,快被恐惧逼疯了,就想着无论怎么样都好,一定要将他赶走。然而、然而……” “我起身之后,根本就没看到床边有任何人!” “咦?” 侦探社众人显然都很意外。 “我打开灯,在出租屋内找了一圈,依然没发现任何异常。除此之外,大门是锁上的,我最开始听到动静传来的方向,窗户同样是好好关上的,并不存在窗帘被风吹动的可能。” “到这儿,我还以为是我最近刚入职,工作压力太大所以产生了幻觉,所以关上灯继续回去睡觉了。” “这次我没有再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于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事儿看似过去了,可第二天,三桥里奈起床开窗的时候却发现,窗框那里多了半个手掌印。 “每天出门的时候我都会检查窗户有没有关好,所以我敢确定,前一天我离家前,那个地方并没有手掌印。”她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在套裙上留下了层层褶皱。 国木田独步将细节记在本子上,问:“那你前一天晚上开灯检查屋里有没有人的时候,这个手印在吗?窗户是不是锁上的?” 三桥里奈回答说:“当时大概是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影子会投在窗框上的关系,所以我对窗框没什么印象。我起床开灯后,特意检查了下门窗的锁,可以确定当时窗户是锁上的。不过那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太累,不太确定到底是睡前锁的窗户,还是我回家后根本就没打开过窗户……” 国木田独步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三桥里奈:“那个手掌印比我的手要大,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搬进租屋后,我也没有请过任何人到家里做过客,所以也排除是朋友或者其他客人的可能。” 国木田独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小偷?家里丢东西了吗?” 三桥里奈摇了摇头:“没有丢东西。” 侦探社的大家不禁陷入沉思。 国木田独步又问:“如果现场留下了痕迹,你应该可以直接报警的才对。可现在你还是出现在了侦探社……难道那之后又发生什么了吗?” 三桥里奈点点头,“我当时的确报了警,还将情况告诉了房东,然后在警方的陪同下,我们一起去调查了电梯和一楼楼道的监控,可是……”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是的。” 谷崎直美说:“既然三桥小姐外出前有检查窗户的习惯,那应该不会是从窗户进门的。可为什么偏偏又在窗框上留下了手印?会不会是在你外出期间,有人开锁进了你的家,然后在你回家之前,翻窗离开呢?” 三桥里奈摇了摇头,“我住的地方在六楼,属于中间楼层,也没有阳台,按理说应该不可能……” 太宰治打断了她的话:“不,直美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三桥小姐您的邻居,同层相邻,或者上下相邻。” 谷崎直美点点头,“如果是邻居的话,应该很轻松掌握您的居住状况,知道您是刚搬进来没多久的住客,独居女性,有固定工作,上下班时间稳定。” 除此之外,国木田独步又做了补充:“作案时间大概就是,前一天你外出到回家之间。再加上能从窗户外面离开的话,体力方面也要符合要求。这样一来,调查范围也相应缩小了。” 三桥里奈皱了下眉,说:“这一点警方也想到了,可调查下来并没有符合要求的嫌疑对象,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样啊……”武装侦探社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自从那天我报警之后……”三桥里奈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接着说,“我就开始察觉到,每天上下班的路程中,似乎有人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后。可是每当我回头,又根本找不到所谓的跟踪者。” “给我的感觉……与那天晚上被人趴在床边盯着时一模一样!”三桥里奈双手抱着脑袋,声音颤抖,有些崩溃地说,“第一次还会认为是错觉,可两次三次……无数次之后,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周围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而已,简直就跟幽灵一样!” 第30章 幽灵跟踪者(二) 三桥里奈整理了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大概是看出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大好,工作上的一位前辈就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将这件事说给他听。” 三桥里奈租房所在的那个居民区,有两条路可以到达银行。 一条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马路,另一条则是行人稀少的巷道小路。平时为了节约时间,三桥里奈都是走的小路,步行大概十多分钟就能到达她上班的银行。 而她那个前辈平日开车上下班的时候,正好会经过她住的居民区。 听说三桥里奈怀疑最近有人跟踪她,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后,三桥里奈的前辈就豪爽地提出这段时间接送她上下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幽幽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搭在一条寺修肩上,小小声地、忧伤地说:“名花有主了啊……” 一条寺修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你怎么看出来的?”三桥里奈话语中根本没透出这方面的苗头来啊,就不能是普通的前后辈关系么? 太宰治:“想知道?” 一条寺修点点头。 太宰治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一条寺修照做。 接着,太宰治就用一只手挡住嘴巴,以那种一波三折的语气说:“不——告——诉——你~” “啪” 一条寺修的脑门上蹦出一根青筋,他一把揪住太宰治的衣领,眼看就要将他摔出去。 “咳。”国木田独步咳嗽一声,斜了两人一眼,警告道:“别闹。”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松开手,再往旁边一挪,不给太宰治靠了。 太宰治摸摸鼻子,手收回来揣进了长外套兜里。 三人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三桥里奈身上。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周,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不见了。直到昨天晚上……”说到这儿,三桥里奈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握在一起的双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过来,忽然听到‘咔嚓咔嚓’,像是剪刀在剪什么东西的声音,很近、很清晰,好像就在我耳边一样……” 这一次三桥里奈没有继续装睡,直接掀被而起。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也因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胳膊挥出去的时候,拍到了什么东西,就在她枕头边的地方! 接着便听到“啪嗒”一声响,像是金属物件落在了地板上。 她飞快地打开灯,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美工刀,锋利的刀刃唰地一下被推出来,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谁?!” 她环视一周,与半个月前一样,她依旧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任何可疑的家伙。 于是她拿着刀小心翼翼地绕到床的另一边——也就是刚才被她拍到东西的地方,接着震惊地发现,那里的地板上掉落了一把剪刀,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撮黑色长发。 三桥里奈下意识地朝旁边的穿衣镜上一看,她的耳边确实有一小撮头发被剪掉了,断口平齐,十分突兀。 这之后,三桥里奈就不敢像上次那样躺回去继续睡觉了。 她报了警,仔细地检查了门窗,发现锁得好好的,没有被撬开或是破坏的痕迹。 不知为何,她还特意看了两眼窗框。上次那个手印早就被她擦掉了,如今那里也没有留下新的印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一个人握着手机和美工刀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那撮落在地上的头发和剪刀出神。 警察到来后,仔细地检查了下那把留在现场的剪刀。 不过那个家伙显然很小心,并没有在剪刀上留下丝毫指纹之类的痕迹。 到这儿,武装侦探社众人也差不多弄明白了。 “所以……是异能力者吗?” 三桥里奈点点头,“警方也是这么说的。” “除此之外,我还从其中一位警官那里听到了你们侦探社的名字。他说若是平常遇到了像现在这样棘手的异能力者作案,他们无法正常开展调查的情况,通常都会委托你们来帮忙。” “所以我就直接向警官要了你们的联系电话和地址,向银行请了假,决定自己上门寻求你们的帮助。” 三桥里奈送走警方后,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她梳洗完毕,又换了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准确地说,应该是那撮十分碍眼的断发。她一狠心,拿起剪刀,将原本的及腰长发直接剪短,然后拎着包出了门。 三桥里奈刚一打开家门,忽然一张小纸条晃晃悠悠地从半空中落下。在这之前,似乎是卡在她家门缝中的。 她将那张小纸条捡起来,发现那上面写着—— 【一起下地狱吧,小里奈】 整句话都是用红墨水写的,句尾还画了一个爱心和笑脸,可三桥里奈看了后根本不觉得可爱,只觉得血淋淋地恐怖。 不光是三桥里奈这么觉得,看过这张小纸条的武装侦探社众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三桥里奈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再这么下去,我快要疯掉了!请你们帮帮我!” “您放心,我们会帮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谷崎兄妹轮流安抚起三桥里奈来。 “幽灵一样的跟踪者么……”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忽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一条寺修,然后又看向国木田独步,对后者说:“不然就这个了?” 国木田独步很快就理解了太宰治的意思。他这是准备将这起幽灵跟踪者案件,安排成一条寺修的入社考核了。 虽然他们侦探社的新人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考虑到一条寺修异能力的特殊性,国木田独步不得不再次向他确认了一遍:“不会有事吗?” 武装侦探社的社员都需要进行入社考核,没有通过入社考核的新人是没办法进行调查员身份录入的,也就是说,这个阶段的新人并不能算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社员。 而他们社长的异能力“人上人不造”只能对社员起作用,所以国木田独步是在担心一条寺修的异能力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太宰治信誓旦旦地说:“有我看着呢,放心吧。之前鬼屋那次不也顺利解决了?” “……”这么说来,确实也是。 国木田独步最终还是点了头,“那好吧,就交给你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好的~” “???” 夹在二人中间的一条寺修左右看看,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很快,太宰治就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他伸出胳膊搭在一条寺修肩上,“来吧,修,这可是你加入侦探社的第一个委托哦~” “嗯?” 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显然有些意外。 这么快就给他分派任务,让他参与进正式委托中了吗?都没有什么跑腿试用的观察期? ……不过话说,除了太宰治那个不受影响的家伙外,其他人也根本不敢让他跑腿吧? 三桥里奈已经将委托的起因经过说明完毕,接下来就由武装侦探社来安排调查了。 “这次委托就交给太宰和修来负责了。” 国木田独步抱臂环胸,一句话就将这次委托给安排好了。 谷崎兄妹自然没什么异议。 三桥里奈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请问是……” 太宰治举起手,声音轻快地说:“我是太宰,旁边这位就是修啦,你也可以称呼他为一条寺。” 三桥里奈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一条寺修。 前者笑容满面,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后者表情寡淡,仿若置身冰天雪地。 瞧着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个儿高长得帅。 “麻烦你们了。” 太宰治笑着回道:“哪里哪里,我不是说过吗?为佳人解忧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接下委托后,太宰治就提出要先去三桥里奈家看一看。尽管三桥里奈和警方一番搜索下来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们都不是异能力者,说不定会遗漏一些关键的信息。 三桥里奈自然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离开前,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前哭了好几次,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她要稍微收拾一下。 谷崎直美带她去卫生间,留在办公室里的就剩下了一条寺修和太宰治等人。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一条寺修不解地看着太宰治,“只要你对我说……” “对你说‘写出犯人的名字吧’,就能解决这次案件了吗?”太宰治双手插在长外套兜里,回头看着他,“不过说起来,上次你就是用这种方法,确定黑匣子里藏着毒品的吗?” 一条寺修点点头,伸出手指在半空中勾了勾,放在办公桌上的钢笔便飘到了他手中。 谷崎润一郎和国木田独步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前者疑惑道:“真的能写出犯人的名字吗?” 一条寺修点点头:“很轻松的事情。” 然而他还没旋开钢笔,太宰治就将他拿着钢笔的手给握住了。 “修。”他说,“不能偷懒哦,提前知道犯人名字的话,这不就跟看电视剧被剧透了一样嘛。” 一条寺修想了想,也对哦。 太宰治还说:“和上次解决鬼屋藏毒案一样,一点一点,亲自将真相揭开的过程,一定比看电视剧来的有趣哦。” “可是……”一条寺修微微蹙眉,“电视剧结尾好歹有个大揭秘呢,上次案件的好多细节你根本就没告诉我啊。” “哎呀是吗?”太宰治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一派纯然地说,“那这次修自己来调查怎么样?” “……”一条寺修认真思考了下。 太宰治赶紧又添了把火:“当然,我也不会放手不管,要是修调查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我会及时提醒你的。”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反驳了句:“谁要你提醒啊,我才用不着你管……” 太宰治:“是是,修一个人也可以解决这次案件的,对吧?”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那当然。” 太宰治十分愉悦地推着一条寺修出门,“走吧走吧,修应该开车来了对吧?” “啊?嗯……” “……”国木田独步捂额,“太宰那家伙……又准备做些什么?” 谷崎润一郎说:“毕竟是入社考核,如果一条寺先生只用异能力‘许愿’,一下子就把案件解决了,反而不太好办……想必太宰先生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 国木田独步的嘴角抽了抽,“那是应该的。我的意思是,那家伙一定还在打别的什么鬼主意。” “大概……吧……”谷崎润一郎其实也有这样的预感。除此之外,他们这位看着高冷的新同事,似乎……还挺好忽悠的? 第31章 幽灵跟踪者(三) 三人坐着车,在即将到达三桥里奈所住的居民区时,坐在后座的三桥里奈突然说了一句:“咦?那不是……” “嗯?”坐在副驾驶位的太宰治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看见熟人了吗,三桥小姐?” 三桥里奈点点头,“前面那辆……是浅田前辈的车。” “就是最近接送你上下班的那位前辈?” “是的。” 三桥里奈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前辈不应该在上班吗?” 太宰治微微一笑,调侃道:“说不定是担心你,所以特意请假了呢。” 三桥里奈脸上一红,磕磕巴巴地说:“不、不会吧……” 这事还真让太宰治给说中了。 双方一前一后将车子停在小区旁边的露天停车场上,浅田打开车门,脚步匆匆地正准备往居民楼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浅田前辈!” 浅田猛地回头,发现叫住他的,正是自己担心了一上午的三桥里奈。 他先是松了口气,之后又注意到,三桥里奈竟然是从一辆陌生的车子上下来的。而在她之后,紧跟着下车的,是一名身高腿长、容貌俊美的黑发男子。 脑中的警铃瞬间敲响。 浅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三桥里奈旁边的太宰治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情敌,警惕又慎重地打量着他。 这个时候,驾驶位上又走下来一名藏蓝色头发的男子,瞧着和黑发男子差不多高,一边走一边整理脸上的口罩,来到黑发男子身边后,似乎与他交谈着什么。 那个藏蓝色头发的男子十分敏锐,浅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过几秒,对方忽地转过头来,如同猎食中的猛兽般,飞快地锁定住了他的猎物,眼神如同寒冷锋利的冰锥般刺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刹那,不知为何,浅田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扎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躲开了与对方的正面交锋。 不过他在做出这番举动后,顿时就生出了一阵后悔,因为他觉得主动躲闪就表示自己“落了下风”、“输了”的意思。 “哎呀。”太宰治看了眼一条寺修,“修,你好像吓着那位浅田先生了。”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三桥里奈小跑来到浅田面前,“浅田前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浅田收拾好情绪,与她解释道:“今早你发简讯说要去找武装侦探社解决被跟踪的问题,让我不用等你……我思来想去,觉得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你应该不会突然请假的。所以我就打算打电话问问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实在担心你出什么事,就请了假,开车赶过来了。” “啊!” 说到电话打不通,三桥里奈赶紧翻出包里的手机,这才发现:“没电了……” 三桥里奈很是不好意思,脸颊泛红,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浅田前辈,可能今天早上出门匆忙就没注意到这件事……” 浅田无奈地笑笑,温声安抚说:“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听到他这么说,三桥里奈的脸更红了。 太宰治用胳膊肘捅了下一条寺修,冲他挤眉弄眼地说:“你看,我就说吧。” 一条寺修疑惑道:“之前她也没透露出这方面的信息来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太宰治得意洋洋地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字,“我对女性可是很关心的哦~恋爱中的女性在提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三桥里奈打断了。 “太宰先生,一条寺先生?” 二人齐刷刷看了过去,发现三桥里奈和浅田已经交谈完毕。 二人走到近前,三桥里奈简单介绍了下双方的身份。 得知一条寺修和太宰治就是三桥里奈电话中提到的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是来帮忙调查跟踪者的后,浅田再面对他们时,也就没了之前那种看到潜在情敌的敌意。 “这次就拜托二位了。”他无比郑重地对二人说,“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礼,但是请你们一定帮忙查明真相,将那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给找出来!” 太宰治摆摆手,笑着说:“请放心吧。” 三桥里奈和浅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刚才回话时瞧着还挺可靠的太宰治立马话音一转,拖长了说话的语气,一波三折地说:“听到了吗?修——君——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一条寺修睨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表示。 很显然太宰治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嗖”地一下凑到他身边,表情夸张地说:“幽灵一样的跟踪者哎,听起来就好恐怖!” 一条寺修:“……” “只要想到我们调查的时候,他可能就悄悄藏在一边窥探我们的一举一动,我就觉得毛骨悚然、双腿发软,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 表演欲又涌上来的太宰治捂额捧心,眉头微蹙,犹如一朵正在经受风吹雨打的小白花,颤颤巍巍,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用一点都不小白花的洪亮声音说:“修君会保护我的,对吧?对吧!” 三桥里奈:“……” 浅田:“……” 这人……真的靠谱吗? 一条寺修看了十足戏精的太宰治一眼,猝不及防一脚蹬出,直接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然后若无其事地跨过他,冲三桥里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带路。” “……啊!好、好的!”忽然被点名的三桥里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赶紧走到前面为一条寺修带路。 一条寺修正准备迈步,浅田却突然叫住他:“等一下,一条寺先生!” “嗯?” 大概是之前那一眼的威慑力太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这回一条寺修看过来的时候,浅田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到了其他地方,根本不敢与他视线相交。 “那、那个,我可以陪着里奈吗……”说到这儿,浅田又飞快地补充:“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到您调查的,而且、而且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帮忙!” 一条寺修不无不可地点了下头,淡淡地说:“跟上。” 说完,转身就走。 浅田倏地松了口气,一步当先走在他前面,与三桥里奈并肩而行。 “唔……嗯?”太宰治揉了揉被踹到的地方,回头一看,发现三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颠一颠地小跑赶上去,嘴里还嚷嚷着着:“等等我啊,你怎么可以把我丢下不管呢?修君真过分,要是我被幽灵袭击了怎么办!” 走在最前面的三桥里奈与浅田对视一眼,想法不约而同地凑到一块儿去了:还好和他搭档那位比较靠谱。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人当中,他们认为靠谱的,其实是个还未成为正式社员的菜鸟;反倒是那个戏多又闹腾的,才是已经解决过多次棘手案件的大佬。 一行四人走到电梯间,刚巧电梯到达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带着渔夫帽、穿着一身黑衣服、手里拖着一个半人高行李箱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沉沉的,脸颊瘦得深深凹了下去,皮肤带着种病态的、长期不见天日的苍白,眼下青黑严重,瞧着平时休息不大好的样子。 “啊,池内先生,您又要外出了吗?” 三桥里奈很显然认识这个刚从电梯里出来的男人,还与他打了个招呼。 可被唤做池内的男人却根本没给她任何回应,就跟没听到没看到似的,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外走。 浅田皱着眉,看起来很不高兴,“这人怎么回事?” 三桥里奈倒是没觉得尴尬,大概已经习惯了,甚至还与浅田解释:“池内先生比较孤僻,也不爱说话,不用太在意。” 行李箱滚轮的咕隆声在楼道里回荡着,一时之间竟听不到第二种声音。 一楼大门处有个门槛,不高,可以直接拖着行李箱过去而不用特意提起来越过的那种。 池内拖着行李箱越过那个小门槛时,大概是拖拽角度的问题,行李箱的左边滑轮率先碰到了门槛,接着那个行李箱的右侧直接翘了起来。 池内也没有回头,行李箱就这样侧着被他拖出了门,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又走出一段距离,他才稍微偏偏手,让右侧的滚轮落了地。 从头到尾他都很轻松的样子,瞧不出来半分费力。 整个过程很短暂,如果不是太宰治一直盯着池内离开的背影,估计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太宰先生?” 听到呼唤的太宰治收回视线一看,一条寺修三人已经走进电梯,现在就等着他进去了。 “来了来了~” 太宰治脚步轻快地踏进电梯,三桥里奈这才松开手,让电梯门关上。 “对了,三桥小姐,你刚才提到‘又要外出’……池内先生经常像这样拖着行李箱出远门吗?” 三桥里奈一愣,显然没想到太宰治会对池内先生感兴趣。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我搬来一个月,大概就遇到过四次了。与我们住同一层楼的邻居婆婆说,池内先生的老家在乡下,每个月基本上都会回去一两趟。不过听说最近他的母亲生病了,所以这个月回去得比原来勤了些。” “唔……只是回乡下老家的话,为什么会带那么大个行李箱?” 三桥里奈说:“听说是给母亲带的保健品和滋补药物什么的……不过这些我都是从邻居婆婆那里听来的,不是特别清楚……” 太宰治点点头,笑着说:“好的,我知道了~” 回乡下老家探望病重的母亲吗…… 第32章 幽灵跟踪者(四) “怎么了?” 太宰治对池内的留意,让一条寺修稍微有些在意。 在他眼里,池内就只是一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可为什么太宰治会突然和三桥里奈问起这家伙的情况来? 难道是觉得那家伙有嫌疑吗? “嗯?没什么。”太宰治笑着摇摇头。 “是吗……”他怎么不太信呢? 一条寺修这么想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开始仔细回顾之前他们遇到池内的整个过程。从电梯门打开,到后者一声不吭离开楼道,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可这么短的时间里,太宰治到底从那家伙身上发现了哪里不对的地方? 一条寺修纠结着,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三桥小姐,你刚才说‘与你们住同一层’……”太宰治回忆着刚才三桥里奈说的话,问出:“也就是说,你和池内先生都是住在六楼的?” 三桥里奈点点头,“池内先生就在我隔壁。” “唔……”太宰治托着下巴陷入思考当中,“我记得三桥小姐说,第一次报警时,你们调查下来发现没有符合要求的闯入对象,那你能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以及是怎么排除池内先生的吗?” 三桥里奈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安地说:“太宰先生……难道是在怀疑池内先生?” “哎哎,不用紧张啦。”太宰治打着哈哈摆摆手,语气又变得软绵绵的,“在调查过程中,每一个可能作案的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但并不是所有被怀疑过的对象就是真正的犯人啊,所以才需要我们进行调查嘛。” 三桥里奈好像被说服了,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接着便将她第一次报警后,警方调查的结果与众人说了。 “我们这栋楼表面光滑,除了窗户边缘留下不到半个巴掌宽的空隙外,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警方推测,如果这个人真的能从六楼的窗户翻越进出的话,至少他的体力得过关。” “经过调查排除后,能够满足这个条件的就只有住在我隔壁的池内先生,以及五楼的上川先生。” “我听邻家婆婆说,池内先生在乡下的时候,经常帮家里干农活,所以虽然看着瘦了些,但力气还是很大的。而上川先生因为工作的缘故,在办公室基本上一坐就是一天,为了锻炼身体,休息日他都会去健身房,偶尔也会在晚上和家人外出夜跑。” “不过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上川先生当天一直都和家人待在一起。池内先生就更不必说了,他那天在乡下,根本就没有回来。早在我们用一楼和电梯监控排除可疑人物时,就已经确认过了这一点,毕竟他每次进出都会拖行李箱,如果出现的话,还是比较令人在意的。” 太宰治听完,没有继续顺着嫌疑人的身份问下去,反倒是摘出了个最不要紧的信息,稍微偏了下题:“怎么这个邻居婆婆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嗯……这个嘛……” 三桥里奈被问得一噎,挠了挠脸颊,瞧着有些尴尬地说:“因为……刚搬进来那会儿,邻居婆婆问过我是不是单身,我当时想着没什么,就跟她说了……后来婆婆就开始在我面前提池内先生。最初我也觉得很奇怪,直到我后来听说池内先生一直都是单身,这才反应过来,婆婆她……” “哦~”太宰治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撮合你们啊!” 三桥里奈脸色爆红,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浅田,磕磕巴巴地跟他解释:“不过、不过我都拒绝了!” 浅田之前听了后,心里刚冒出了些酸味,没想到在看到三桥里奈着急跟他解释的模样后,心情蓦地一松,反倒笑出了声。 他亲昵地帮三桥里奈整理了下耳边的头发,说:“既然已经拒绝了,那就当普通邻居往来就行了啊。” “嗯、嗯……我,我是这么做的来着……”三桥里奈低着头,紧张地搅动着手指,跟拧麻花似的。 太宰治看着他们的互动,沉默了会儿,忽地开口:“说起来,三桥小姐的头发很漂亮呢,就这样剪掉总觉得有些可惜。” 三桥里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原本柔顺的长发现在只留到了肩膀的位置。又是冲动之下,自己一剪刀咔嚓剪掉的,当时也没注意,如今一摸就能发现,发梢参差不齐,甚至有些扎手。 听到异性夸赞她头发漂亮她还是高兴的,平时她在头发上花的心思可不少。这次会剪掉一直以来都很宝贝的长发,主要还是逞一时之气。尽管她不后悔,可多少还是会心疼。 这么想着,她脸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不愉快出来。 浅田见了,忍不住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太宰治一眼,接着柔声安慰三桥里奈:“没事,这件事过去后把头发留起来就好,再说了,你就算是留短发也很好看啊。” 三桥里奈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太宰治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太礼貌,与三桥里奈道了歉,又感慨说:“其实我只是想起了晶子。她以前也是留长发的,后来剪短后就再也不肯留长了。虽然现在也很好看,但是偶尔还是会怀念当初那个时候……” 一条寺修忽地转过头来睨了太宰治一眼,准备看这家伙又打算作什么妖。 三桥里奈一听他这么说,好奇地问:“晶子是太宰先生的女朋友吗?” 太宰治摆摆手说:“不是啦,只是同事而已……” 说着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同样是同事的三桥里奈和浅田二人,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哦,当然,我说的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被他调侃的二人脸色蓦地一红,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对上视线后又下意识地往旁边撇开。 太宰治将一切看在眼里,依旧自顾自地说:“不过晶子可没有三桥小姐这么好,上次我趁她在午睡的时候,将她的头发剪下来一小撮,之后她就把头发给剪掉了,还被她给揍了一顿。” 说着说着,他还用手捂着脸,唉声叹气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可疼了。” ……这是什么“喜欢她就要欺负她”的小学生行为? 三桥里奈觉得太宰治和他口中这个“晶子”绝对有一腿,只是这家伙不想在外人面前承认,或者说他还没开窍而已。 想一想,明明之前在武装侦探社安慰她的时候,太宰治表现得简直就像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万万没想到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竟然这么幼稚。 出于对女性本身的了解,三桥里奈忍不住劝了一句:“太宰先生,晶子小姐可能……并不喜欢这样。” “诶——”太宰治拖长了声音,瘪着嘴,用一种黏黏糊糊、撒娇一样的语气说,“晶子平时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会在这种小事上跟我生气呢?” “可是她平时对你好,跟你惹她不高兴后对你生气是两码事吧?”三桥里奈说。 “诶……”太宰治好像不太服气,扭头看向一条寺修,“难道修君也是这么认为吗?” 一条寺修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猜不透他的心思,干脆不去想算了,果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欠揍就要有挨揍的觉悟。” 太宰治撅了撅嘴,还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又将目标对准了浅田,“浅田先生你说呢?” 突然被点名的浅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话不自觉地结巴了:“嗯?嗯……对、对啊!” “诶,明明我只是恶作剧而已,又没有坏心……”太宰治嘟嘟囔囔地说。 三桥里奈无奈地说:“太宰先生,就算您只是想要吸引晶子小姐的注意,那也应该掌握好正确的方式和程度吧?要是太过分的话,女生会很不高兴,甚至会讨厌您的哦。” “嗯……浅田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太宰治看起来还是不死心的样子,将这个皮球抛给了三桥里奈身边的浅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被他这么盯着,深感压力山大的浅田忍不住擦了擦汗,“是、是的!” 太宰治不吭声,继续盯着他看。 浅田被他看得心中一跳,忍不住问:“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太宰治撇撇嘴扭过头,看起来百般不情愿地妥协了,“就当你们说的都对吧。” 话音刚落,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三桥里奈租屋所在的六楼,浅田这才好像得救般松了口气。 一行四人从电梯里出来,三桥里奈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浅田走在她的左后方,一条寺修和太宰治则走在最后。 一条寺修听完电梯里的整场对话,心里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他又实在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有过一次,就是上次他和太宰治一起进行鬼屋探秘的时候。 他觉得太宰治已经掌握到了自己没有发现的关键信息,甚至随时都可以揪出那个“幽灵跟踪者”来。 “是不是在想,‘这家伙一定已经快找出幽灵跟踪者了’?”太宰治忽地在耳边响起。 一条寺修愣了下。 太宰治接着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掌握到了关键线索。”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追问:“是什么?” “嘶——”太宰治忽地往后一退,收回挡住嘴巴的手,眨眨眼睛,纯然无害地说,“可是修君不是说要一个人解决吗?” “……”一条寺修倏地一噎。对哦。 “不过呢~”太宰治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如果‘晶子’求我的话,那……” 一条寺修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拐子。 “哎呀!好痛!”太宰治哀嚎一声捂着肚子原地蹲下,可怜兮兮地冲他抱怨,“修君……我上次在鬼屋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啊……” “……” 一条寺修抿抿唇,一方面觉得这家伙就是活该,一方面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可是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伸出脚轻轻踢了下太宰治,“……喂,没事吧?送你去医院?可别影响我解决案件啊。” “唔!”太宰治捂住嘴,身体前倾,一副要呕血的样子。 一条寺修吓了一跳。 不会吧?真的伤上加伤了? 可是他刚刚蹲下身,准备将人扛起来送去医院的时候,太宰治蓦地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活蹦乱跳戏精又欠揍的样子。 “哎呀,早上吃太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反而好多了呢~” 一条寺修:“……” 三桥里奈和浅田二人走在前面,根本没发现一条寺修和太宰治的掉队。 到达租屋门前,三桥里奈从包里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手一哆嗦,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啊!” “哎呀修君我错了!” “别、别打了,再打唔……真的、真的要……要吐了……呕!” “你不是肚子胀不消化吗?吐出来不就轻松了?!” “啊啊啊——救……啊!” 声音到这儿戛然而止。 三桥里奈:“……” 浅田:“……” 第33章 幽灵跟踪者(五) 耳闻一番惨案的三桥里奈和浅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去阻止他们吗?”三桥里奈为难地看着浅田。 浅田沉默半晌,决定:“我还是去看看吧,别真的闹出个好歹来……” 不过那边的闹剧结束得还挺快的。 浅田走出去没几步路,狠揍太宰治出了口恶气,如今看着神清气爽的一条寺修就从拐角处出现了。 浅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条寺修身后,没发现太宰治的踪影。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一条寺先生,太宰先生他……?” 不会真揍出问题来了吧? 一条寺修没答话,抬起手一拽——浅田这才发现,一条寺修手里握着一根沙色的腰带,那似乎是太宰治风衣上的——歪着脑袋不知死活的太宰治就这样被拖拽着出现在了浅田眼前,原来那张俊美的面孔已经鼻青脸肿得瞧不出来原状,看起来凄惨极了。 看到太宰治的惨状,浅田忍不住擦了擦汗,“这……没、没问题吗?”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死不了。” “……”行吧。 走到三桥里奈租屋门前,一条寺修将手中的风衣腰带随手一扔,没了支撑的太宰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下好像打开了他的开关,他倒在地上呻吟一声,悠悠转醒,揉揉脑袋爬起来,嘀嘀咕咕地抱怨说:“修君……下次要么轻一点,要么直接送我去死好不好?好疼啊……” 一条寺修没搭理他,与三桥里奈二人一同脱了鞋走进屋子。 三桥里奈租的这间房子不大,进门之后,扫一眼就能将整个房子收入眼底。 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正对大门的墙上一左一右开了两道门,从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一时分不清到底哪间是卧室,哪间是洗手间。 一条寺修看了看,直截了当地问三桥里奈:“卧室在哪?” “啊,这边。”三桥里奈几步上前,打开了右边的、连通卧室的门。 两人先一步走进卧室,浅田也准备走过去,身后却突然传来太宰治的声音,“浅田先生之前有来过三桥小姐家吗?” 浅田讪笑着说:“里奈还没答应我的追求呢,虽说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我接送她上下班,但我还没有正式上门拜访过。” “嗯?是吗……”太宰治意味深长地说,“那还真是奇怪呢,刚才修问三桥小姐卧室在哪儿的时候,浅田先生是不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右边?” “?!” 浅田的脚步蓦地顿住,额角不知不觉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真是好巧啊,三桥小姐的卧室刚好就在右边那道门后面呢。” “是、是吗?”他定了定神,语气轻松地说,“那我猜得还挺准?哈哈,或者说与里奈心有灵犀?” 太宰治“唔”了一声,“说的也是~” 说完,他就拍了拍浅田的肩膀,从他身后绕出来,脚步轻快地越过他走进了卧室。 嗯? 就这样? 浅田还以为太宰治会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松地放过了。 这家伙到底是…… 浅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紧紧地,几乎都能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当然,他也没在原地停留多久,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后,最后一个走进了卧室。 三桥里奈的房间干净整洁,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琐碎的东西很少,一眼看过去十分舒心。 太宰治忍不住夸了一句:“三桥小姐的房间好干净呢。” 三桥里奈跟着环视了一眼,说:“大概是没太多东西的缘故吧。” “诶?已经住进来一个月了,三桥小姐都没布置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吗?”太宰治感慨了一句,又把“晶子”拉出来说,“晶子就不一样啦,她搬到宿舍的第一天,就买了各式各样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花里胡哨地摆满了宿舍,人走进去都没法落脚呢。” 三桥里奈挠了挠微红的脸颊,仿佛太宰治口中的那个“晶子”就是她。 “其实我也有买过,不过最近一周都在准备搬家所以……” “嗯?三桥小姐准备搬家吗?”太宰治瞧着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也是,出了这种事情,继续一个人住在这边的话也不安全吧。” 三桥里奈点点头,说:“是的,我朋友得知最近的事情后,就让我去陪她一起住。” 她还说:“其实我朋友最开始得知我上班的地点后,就邀请我过去与她一起住。但是我担心会给她添麻烦,这边又刚好租到了合适的房子,所以就拒绝了。” “诶?是朋友啊……”太宰治忽地看了一眼浅田,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 三桥里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巧和浅田对视上,立马跟触了电似的收回视线,急忙摆手解释:“不是啦,浅田前辈虽然也邀请……” 话到这儿,她忽然意识自己无意中说了些什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跟受了惊的小鹿似的。 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太宰治捂着嘴坏笑,戏谑地在三桥里奈和浅田之间打量,“哦~原来浅田先生也邀请你搬过去吗?” 三桥里奈一时之间百口莫辩,无措地看向了浅田。 浅田咳了一声,走到三桥里奈身边,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严肃正经地说:“太宰先生,还请不要再开玩笑了,你们是被里奈委托来帮忙调查跟踪者的吧?” 言外之意就是,有时间在这里戏弄他的心上人,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调查出来啊。 “是是——” 太宰治见好就收,脚步一颠一颠地凑到一条寺修旁边去了。 “怎么样?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没?” “……有点奇怪。” “嗯?哪里?” 一条寺修没有回话,他正站在窗边检查,眉头微蹙,看起来十分困惑。 窗户已经被他打开,他也检查过了外面。 如三桥里奈所说,窗户外面的空隙不过半个巴掌大,能够借力施力的地方非常小,如果有人通过窗户进出的话,体力和臂力一定得非常优秀才行。 不过让他感到不解的地方,并不在于此,而是——窗框上的手掌印。 原本窗框上的手掌印已经被三桥里奈给擦掉了,不过对一条寺修来说,想要亲眼观察一下那个手掌印,只需要想一想就立马实现的事情,根本没什么难度。 因而太宰治在看到窗框上的手掌印时,也没多大惊讶,只是问:“新的还是之前的?” 一条寺修:“之前的。” 太宰治点点头,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这个时候,三桥里奈和浅田也走了过来,前者看到窗框上那个手掌印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这?!” 她又是惊讶又是恐惧地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地往浅田所在的方向靠了靠,“我记得我明明把那个痕迹擦掉了才对!难道那家伙又趁我出门的时候闯进来了?!” 在看到那个手掌印的瞬间,浅田先生的瞳孔也剧烈颤抖了下,看来同样受惊不轻。 太宰治冲他们摆摆手,解释道:“别紧张,这是修君的异能力啦,可以将某个物体往前回溯一定时间。” 一条寺修没反驳。 闻言,三桥里奈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那个家伙又闯进她家里来了呢,吓死她了。 而与三桥里奈不同的是,浅田看起来好像更加紧张了,他瞪着那半个掌印,表情凶狠得好像要将那玩意儿吃下去一样。只不过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所以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奇怪……” 一条寺修盯着那半个掌印,好像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一样。 “怎么了?”太宰治问。 “留下痕迹的地方不太对啊。”一条寺修皱着眉说。 “嗯?” 之前还不怎么上心的太宰治凑近一看,不消片刻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咦?真的呢……” 在靠近窗角的地方,有半个掌印。其实说是半个都有些勉强,要太宰治说,那只能算三分之一个。掌印没有留下手指部分,掌心也只有半个,准确来讲,应该就是大拇指根以下,大小鱼际肌的部分。 他俩是察觉到不对了,三桥里奈却是不懂,“哪里不对?” “嗯,光解释的话可能说不太清……”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旁边的一条寺修二话不说,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三桥里奈、浅田:“!!!” 这么大一个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翻窗跳下去了,三桥里奈还没来得及尖叫,一条寺修的又轻轻松松地扒着窗框,探出了脑袋。 “……” 刚刚到达嗓子眼儿的尖叫声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三桥里奈被吓得不轻,嘴唇颤抖地说:“太、太宰先生……不、不赶紧将一条寺先生拉上来吗?” “嗯?”太宰治双手揣在长外套兜里,语气轻松地说:“没事啦,修君只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测。” “……”三桥里奈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明明从窗户跳下去的不是她,可她却比当事人还要害怕。 她颤巍巍地往浅田那边靠过去,声音虚弱地说:“您、您是说……猜测?什么?” “嗯。”太宰治往旁边让了让,伸手指着一条寺修扣在窗框上、正在施力的手,解释道,“你看,如果掌印是在犯人攀爬窗户时留下的,那么大小鱼际肌的位置,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他对比了下一条寺修的手与窗框上那个掌印的位置,很明显前者的手掌要比后者要靠后得多。 “如果手掌在这个位置的话,你看。”太宰治比划着,将自己手掌与窗框上那个掌印的位置重合,“这个时候,小臂与手掌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区,手腕内侧是空的,这样根本无法很好地施力嘛。” “……”三桥里奈点点头,不由地皱起了眉,“那这个掌印到底是怎么留下的呢?” 太宰治微微一笑,背靠窗沿,单手往窗框上扶了一下,“是这样哦。” 三桥里奈的眼睛不由得睁大。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太宰治刚准备解答,窗外突然传来一条寺修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混蛋你还要挡在窗口多久啊?!” 第34章 幽灵跟踪者(六) 太宰治让出窗边的位置后,一条寺修双手一用力,好像羽毛一般,轻飘飘地就从窗外翻了进来,轻轻松松,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 “辛苦啦。”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一条寺修拍拍裤子在外面蹭到的灰尘,不满地瞪了太宰治一眼,“你就是故意的吧?”还想看到他跟腊肉似的挂在外面风干不成? 太宰治摸摸鼻子,“哎呀,一不小心忘记了嘛……” 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一条寺修立马翻了个白眼。 两人拌完嘴,回归正题。 “根据掌印在窗框上留下的位置推断,它不是犯人从窗户进出时留下的,而是已经进入房间后,不小心留下来的。” “可是……”三桥里奈不解道,“就算知道这一点有什么用呢?” 太宰治说:“怎么没用?可以帮我们重构当时犯人可能遇到的场景啊。” “试想一下,在什么情况下,犯人会往后靠,并用手扶住窗户?” 太宰治引导着说。 “有没有可能,那家伙在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可是身后就是窗户,没有他后撤的位置,接着脚跟磕到了墙壁,身体不稳差点摔倒,于是他就伸手扶了一下……” 太宰治一边说,一边演示,到最后,他手掌扶住的位置,与窗框上的掌印所在之处,几乎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 “那么,那家伙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受到惊吓的呢?” 太宰治在说着这些的时候,视线时不时地扫向表情严肃的浅田。后者的身体紧绷着,犹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三桥里奈现在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太宰治的解说上,自然没注意到浅田的异样。 她低头沉思着,想象了下太宰治描述出来的场景,接着代入自己后…… “难道……?”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太宰治。 “难道说,我第一次发现不对劲的那天晚上,其实他就在窗户边,所以最开始我听到的声响就是从窗边传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受到惊吓……”三桥里奈的大脑飞快运转着,“那是因为他没料到我会中途醒来上厕所!” 太宰治眉眼弯弯地笑着说:“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哦~” 三桥里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可是,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测而已,其实说起来,除了又给自己补上一轮新的惊吓外,对找出犯人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想到这儿,三桥里奈脸上的表情又垮了下去。 “并不是没有用的信息哦,至少我们可以从这两件事中大概推测出,那家伙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了吧。” 太宰治声音软绵绵的,听着无害,可话语中的意思,却犹如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刃,直取要害。 三桥里奈一惊,“您已经知道对方的异能力了吗?” “没错哦~”太宰治这次毫不掩饰、目标明确地看向了浅田,“这个犯人的异能力,至少有两种效果。” 顺着太宰治的视线,一条寺修和三桥里奈同样看向了浅田。前者咂了咂嘴,看起来有些不甘心;后者则无比震惊,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在房间门窗都关上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自如往来房间内外,也就是说,这个人有着像幽灵一样,不受实体之物阻拦的异能力效果。” “第二,在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可以让自己‘消失’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但实际上,他的存在并没有消失,也就是说,他只是变得‘看不见’了,而不是‘触碰不到’了。”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派轻松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浅田,“至于第二点,除了在窗框上留下印记以外,还有从他拿着剪刀靠近三桥小姐时,被她挥手打到能推测出来。” “不是吧……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该不会认为我就是那个犯人吧?”浅田这么说着,似乎想将这当成笑话一样,笑一笑就过去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面部表情十分僵硬,原本该是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就跟嘴角抽搐一样,分外不自然,一看就有鬼。 三桥里奈原本还不相信,可看到浅田这幅样子,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开始往太宰治那边倾斜。 瞧见了三桥里奈脸上的动摇和怀疑,浅田变得激动了起来:“证据呢?你没有证据!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异能力什么的……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怀疑犯人是我?!就凭我猜对了里奈的卧室门吗?!” “早在那之前,你就已经暴露了哦。” “?!” 浅田脸上的表情蓦地一僵,神色慌乱,开始飞快地回忆他们初见后的一言一行,试图找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引起了太宰治的怀疑。 可他绞尽脑汁,依旧没能发现丝毫异样。于是,他忍不住怀疑,太宰治这家伙难不成是在诈他? 太宰治一眼就看出浅田心中所想,无奈地笑了笑,说:“你真的没发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吗?” 其实不光浅田一个人,就连三桥里奈和一条寺修都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纷纷看着他,等他给出解答。 “你还记得,我们在电梯里时的对话吗?”太宰治提醒道,“我说三桥小姐剪了短发很可惜,你却说,‘这件事过去后再把头发留起来就好’。” “可是很奇怪呢……三桥小姐是你喜欢的人,在见面的时候对她剪了短发的事情没做表示,那还能解释说你粗枝大叶,可能没注意到。可你又是怎么知道,三桥小姐是因为‘这件事’而剪掉了头发?”太宰治摸着下巴,看起来十分困惑。 “?!” 太宰治没有管浅田的反应,接着说:“三桥小姐是因为今天凌晨的变故,自己拿了剪刀将头发剪短的。而从你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今天早上她只向你发了条简讯,通知你她要去武装侦探社解决跟踪者的问题,让你不用等他。那她会特意在简讯中提到自己剪了短发吗?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难不成三桥小姐剪头发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所以理所当然地知道她剪掉头发的原因?” “而你是怎么待在现场又没被发现的呢?这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浅田的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武装侦探社异能力者众多,你担心会被当场抓个正着,自然不敢贸然跟过去。” “可是你又担心我们真的调查出什么来,所以就做出一副‘已经去了银行,但是因为担心三桥小姐所以又赶过来’的样子。” “至于你这么做的目的嘛……其实就是想和三桥小姐在一起?” 太宰治掰着手指头数,“这么一看,因为跟踪事件,你可以接送她一起上下班,眼看关系升温,她却又要搬到朋友那边去住……如果我猜得没错,三桥小姐就是在昨天下班的时候告诉你,她之后要搬去和朋友一起住了,对吧?所以昨天晚上你又跑到她家里来了,在她二次报警后,还给她塞了‘警告信’,是这样吗?” 浅田:“……” “浅田前辈……难道你真的……” 震惊过后,三桥里奈心中跟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到三桥里奈的声音后,原本在太宰治的话语中沉默下来的浅田,就跟一键重启了似的,十分激动地伸手抓住了三桥里奈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好像要将她脑中不利于自己的想法甩出去一样。 “里奈!里奈!不是这样的,他们诬陷我!” 那两只手犹如铁钳一般,掐得她生疼,三桥里奈有些难以忍受地说:“前辈!你弄疼我了……” 然而浅田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里奈,你要相信我!你必须相信我!我这么爱你……” 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他好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一个劲地解释着,也不知道是想说服三桥里奈,还是想催眠自己:“对啊,我这么爱你,我不会害你的!我没有坏心啊,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三桥里奈吸了吸鼻子,泪水在泛红的眼眶中滚动着,在落下之前,就被她倒逼了回去。 “浅田前辈,之前在电梯里,我对太宰先生说过的话,再对你说一遍。” “要是恶作剧太过分的话,女生会很不高兴,甚至会讨厌您。” “里奈……” 浅田对这样的结果无法接受,愣怔片刻后,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他掐住三桥里奈的手倏地往上,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狠声道:“那就一起下地狱去吧!一起下地狱!” “呃!” 喉咙被大力掐住,疼痛伴随着窒息感一并席卷了她的大脑,三桥里奈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的钳制。 见势不妙,太宰治立马开口:“修,抓住他!” 一条寺修犹如离弦之箭般,朝浅田攻了过去!可是当他一脚飞踢踹出去时,却发现他的腿直接从浅田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当然,这样一来,他也不能再触碰到三桥里奈了。脖子上施加的力道倏然消失,三桥里奈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太宰治赶紧上前,将她扶到一边,避免误伤或者浅田再对她做出什么来。 “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 三桥里奈没有大碍,太宰治就将目光投向了正与浅田纠缠的一条寺修。 此时浅田的身体整个都半透明化了,虽然能够看到他,但是完全碰不到他,一条寺修的攻击次次都落空了。 想来他就是用这样的异能力自由出入三桥里奈租房的。 “那么接下来……” 太宰治喃喃着。 话音刚落,退出一条寺修攻击范围的浅田便倏地消失了,而且这次是真的不见了人影! “修!看不见他就代表你能碰到他了!” “闭嘴!你好吵!” 太宰治顿时一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一条寺修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他不动声色,重心下沉,双腿蓄力,时机一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到了摸着窗边准备靠近三桥里奈的浅田! “啊!” 他一声惨叫,直接被一条寺修大力踢到了墙上,“轰”地一声巨响,墙面裂开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 “嘭” 浅田倒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支撑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当他看到一条寺修漫步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使用身体虚化的异能力……等等?!为什么异能力用不了了?!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便发现,自己背后多出了一只手。 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身边的太宰治抓住他的手腕,利落地往后一折,顺势拔下他的外套,将他的手捆在了一起。 “好的~现在就没问题啦。” 一条寺修抱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说让我一个人调查吗?” 太宰治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看修君扮作‘三桥小姐’来钓这条大鱼。” 一条寺修:“……”他好像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来着……光凭调查抓不出跟踪者的话,就干脆守株待兔,等着犯人上门。太宰治这家伙,连这都猜到了? 太宰治接着又说:“可惜我们不能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 “?”一条寺修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对劲。”太宰治将捆好的浅田扔到角落里去,随便找了张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处理完浅田,太宰治起身,压低了声音对一条寺修说:“那个池内我好像见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而且人又瘦了很多,所以一时没有将他认出来。” 一条寺修:“那你是在哪里见过?” 太宰治:“警方通缉令。而且……” 他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这个人应该在半年前就被枪杀了才对。” 第35章 复活的通缉犯(一) “半年前就被枪杀了?”一条寺修惊讶了,“那你的意思是,他活过来了?” 太宰治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也不排除有人冒充他的身份做事……总之,这个‘池内’的身份肯定有问题。” 一条寺修好奇得不行,还准备问什么,太宰治却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要先打个电话。 “对了,顺便把墙修复一下。”太宰治指了指墙上被一条寺修踢出来的裂纹。 “……哦。” 太宰治将电话打给了武装侦探社,对面接电话的刚好是国木田独步。 他三言两语说完现在的情况,然后让国木田独步帮忙查一下半年前被枪杀的那个通缉犯。 一条寺修应太宰治的要求,把租屋被他破坏的墙给恢复了原状。 被捆了个结实还不肯老实的浅田,跟毛毛虫一样,蠕动着想要蹭到三桥里奈那边去。 惊魂未定的三桥里奈吓得尖叫连连,一个劲往后躲。 正在打电话的太宰治听到尖叫声,冲一条寺修使了个眼色,后者直接一个手刀将浅田给劈晕了,然后拽着他的后领,跟扔垃圾一样将他丢到了客厅角落中。 “好的,那就先这样吧。” 太宰治挂掉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抱臂靠在墙边的一条寺修。 后者看起来对“死而复生”的池内很好奇,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太宰治干脆从头跟他说起。 太宰治印象中,那个被枪杀的通缉犯,本名应该叫古贺广野,本来是一名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身份不高不低,就是个普通的小队长。 “港口黑手党?”一条寺修又一次从太宰治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太宰治点点头,又接着说:“他在半年前与几名同伴策划了一起银行抢劫案,涉案金额十亿日元。这群人很狡猾,他们劫持了银行里的两名职员做人质,警方顾忌到人质的安全,不敢逼得太紧。可后来这两名人质一死一重伤,重伤那人虽然抢救及时挽回一条命,但还是落下了终身残疾。” “所以才会被通缉吗……”一条寺修沉吟片刻,“那他被枪杀,是后来警方抓捕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吗?” 太宰治摇了摇头,说:“不是,他们用异能力逃脱了警方的追捕,将古贺广野枪杀的家伙……” 不知是故意卖关子还是怎样,太宰治说到这儿话音就慢了下来,一条寺修也没管太多,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是谁?” “是港口黑手党。” “?!” 一条寺修很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你是说……港口黑手党杀了自己人?” 他看起来有些困惑,“难道是卸磨杀驴?” 太宰治说:“不是,是处理背叛者。” “背叛者?你是说,他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没错。港口黑手党处理叛徒的手段很残忍,同样也极具标志性。”太宰治双手插在长外套兜里,对一条寺修说,“他们会让背叛者咬住台阶,从后脑给予重击,破坏他们的牙齿和下颚,让他们受尽痛苦后,再往胸上开上三枪。” “古贺广野就是这么死的,就在银行抢劫案发生后的第四天,早上七点左右,他的尸体被路过的流浪汉发现了。” 一条寺修“唔”了一声,“也就是说,他的确死掉了才对……” 太宰治点点头,“所以最开始我看到池内时才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有些令人在意,并没有联想到古贺广野身上。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已经完全死掉的家伙是不会……” 话说到这儿,太宰治突然收声,然后看向了一条寺修。 一条寺修觉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 “嗯……我只是觉得,话不能说太满,毕竟我面前就有一个超出常理的家伙不是?”太宰治笑眯眯地说。 一条寺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踹了他的小腿一下,让他别偏题。 “好啦好啦。” 太宰治稍微安抚了下,接着说。 古贺广野的尸体是在擂钵街的小巷子里被发现的,接到报警电话后,警方就立刻赶到了现场。 经过一番调查,他们发现,尸体的第一发现地点和命案发生现场其实并不在一个地方,不过这两个地方相距也不远。 因为他们就在距离尸体发现地点不到百米的地方,找到了当时应该是用来破坏古贺广野下颚的台阶。被发现时,那台阶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经过检验,确认那的确是古贺广野本人的血迹没错。 进行过尸检后,警方推测出古贺广野的死亡时间,是在前一天晚上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个区间内。 那条台阶附近是有住民的,古贺广野被杀、被抛尸,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警方就上门进行取证调查。 可是…… “擂钵街的住客都是一群滑不留手的老油条,比起警察,他们更加畏惧掌控黑夜的港口黑手党。所以就算警方找上门来,他们一口咬死前一天晚上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没看到,警方也拿他们没办法。而且港口黑手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当时这件命案就草草收场了。” 一条寺修听完,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古贺广野死掉了,那与他一同抢银行的伙伴呢?以及他们抢来的十亿日元又去哪儿了?” 太宰治竖起手指,嘴角微微上扬,神秘兮兮地说:“问题就在这里。” “咦?” 与古贺广野一起策划银行抢劫案的同伙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甚至说,这件抢劫案是他背着港口黑手党犯下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同伙是个什么身份,也没有人知道古贺广野为什么会背叛港口黑手党。那起抢劫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他便死于港口黑手党之手,可与他一起作案的同伙,以及他们抢来的十亿日元却至今下落不明。 有人说,这群银行抢劫犯在分配利益的过程中产生了冲突,为了让自己得到的份额多一些,他们就将古贺广野给杀掉了。而又为了避免警方追踪调查,他们干脆将这起命案伪装成了港口黑手党的报复。 也有人说,港口黑手党将这群银行抢劫犯一网打尽,那十亿日元自然也被他们黑吃黑拿下了。 当然还有人说,港口黑手党只找到了古贺广野一个人,而他被杀掉后,他那些伙伴就藏了起来,连同被抢来的十亿日元一起。 “这些说法都是从擂钵街传出来的,毕竟古贺广野就是在那个地方死去的,而且当时那起银行抢劫案闹得也挺大,知道的人不少。不过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失了真,最后也追查不到传言源头,所以多数人基本上就是听了就算了,没有刨根究底的想法。” “但是……” 太宰治忽地一个转折。 “这件事异能特务科插手了进来。他们内部有一名可以读取他人记忆的异能力者,通过对古贺广野命案所在地附近的住民进行调查,他们发现……” “杀掉古贺广野的家伙,与将他的尸体抛弃到小巷里的家伙,其实是两批人。” 闻言,一条寺修有些惊讶,随即他很快想到:“这两批人分别是港口黑手党和古贺广野的同伴吗?” 太宰治点点头,“没错,杀了古贺广野的是港口黑手党,但进行抛尸的,是港口黑手党离去后才出现的银行抢劫案同伙。不过当时后者进行了一番伪装,看到这一幕的擂钵街住民将他们当成了港口黑手党专门负责处理尸体的小喽啰,所以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一条寺修:“那异能特务科的人是怎么识破他们伪装的呢?” 太宰治:“银行抢劫案中,有一名犯人的右手手腕处有一枚米粒大小的红痣。这是他在填装子弹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恰好被那名幸存的人质看到了。后者获救清醒后,将这条线索提供给了警方——当然这条线索并没有对外公开,所以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异能特务科的异能力者在检查擂钵街住民的记忆时,就意外发现,其中一人在搬运古贺广野的尸体时,右手手腕露出来了一部分,刚好让他发现了那枚小小的、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红痣。” “唔……原来如此。” 一条寺修点点头,可随之而来的还是疑惑,“可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虽然伪装成港口黑手党可以不引起警方的注意,但他们就不担心港口黑手党找上他们吗?毕竟他们手上还有抢来的十亿日元。” “这个嘛……”太宰治刚准备说什么,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国木田独步给他发来的邮件。 太宰治扫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这件事待会儿我们留在车上说吧。” 一条寺修:“……” 啊啊啊这混蛋就知道卖关子!!! 二人的交谈是在客厅的窗户边进行的,而一门之隔的卧室里,三桥里奈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三桥里奈没想到,自己信赖并且逐渐生出好感的前辈,竟然就是那个差点让她精神崩溃的幽灵跟踪者,而且他这么做的理由竟然还是什么“太爱你了”。 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浅田已经被制服并且晕了过去,而她也再次报了警。 瞧着武装侦探社二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的样子,她也没想打扰他们。所以这之后,脑子里乱糟糟的三桥里奈就一个人关门躲在了房间里,也不说话,就坐在床边默默地掉眼泪。 不多时,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三桥里奈还以为警方已经到了,结果打开门一看,只有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二人。 “太宰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太宰治看到两眼通红的三桥里奈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又带着些许疼惜地牵起她的右手,让她手心朝上,自己则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素净的手绢,轻轻放在了她手中。 “请您擦擦眼泪吧。”他柔声说着,眉头微蹙,看起来忧郁又伤心,“您哭得我都快要心碎了。” “……”这家伙。 一条寺修本来还在心里唾弃太宰治的花言巧语,可不一会儿,当他注意到某个小细节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三桥里奈的右手手腕上,刚好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除此之外,一条寺修还联想到了太宰治敲门前,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话—— 「说来也巧,当时被抢的,似乎就是三桥小姐现在工作的银行哦。」 第36章 复活的通缉犯(二) 发现三桥里奈手腕上那颗红痣后,一条寺修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中疑惑重重。 太宰治这家伙注意到了吗?或者说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现在打着别的什么注意? 他抿抿唇,抬眼看向了太宰治——后者正甜言蜜语地哄着三桥里奈,试图让她开心起来,行为举止与三桥里奈刚到武装侦探社寻求帮助时没什么区别,脸上更是瞧不出半点异样。 一条寺修好奇得抓心挠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敲开太宰治的脑袋仔细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像他竹马一样读取别人的内心想法,一条寺修不是做不到,可关键在于,太宰治这个人本身就不受异能力的影响。一条寺修就算能读取别人的内心,那也读不了太宰治的想法啊。 唉! 他真的很好奇…… “请您不要这样……” 三桥里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自从得知太宰治可能有个心上人“晶子”后,她就对太宰治的花言巧语产生了免疫。 见她抗拒,又不再沉浸于负面情绪中,太宰治自然也没坚持,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邻居婆婆?” 三桥里奈有些不解地看着太宰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隔壁邻居感兴趣了。随即她又想到之前太宰治在电梯里对池内先生的好奇,也就说:“难道您是想向邻居婆婆打听池内先生的事情?” 太宰治笑着点点头,说:“我总是觉得有些在意,那个池内先生有点像之前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是那个人的亲戚什么的。” “亲戚?”三桥里奈有些疑惑,“可我听邻居婆婆说,池内先生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并没有经常往来的亲戚呀?” “唉,实不相瞒。”太宰治叹了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 “我认识的那位先生命运多舛,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卖到了横滨来。后来警方端了人贩子的窝点,将他们那群被拐来的小孩救了出来。可当时他太小了,对自己家里的地址没什么印象,所以警方就将他送进了孤儿院里。” “可是这之后没几年,福利机构闯进了一批黑帮的亡命之徒,十分残忍地将孤儿院里的小孩和工作人员杀掉了。而他被院长妈妈偷偷地从后院的狗洞里推了出去,这才逃过一劫。” “他一个人流浪着,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累。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地长大了,独自在社会上打拼,做了点生意,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一转又是十几年过去了,他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赚了点钱,房子也越买越大。可买大房子有什么用呢,每天回家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实在是寂寞……” 故事的主人公身世太过凄惨,太宰治讲故事的语气又十分具有感染力,以至于三桥里奈不知不觉就听入了神。 “后来他就萌生出了寻找亲人的想法,就来侦探社委托我们帮忙。可天有不测风云,还没等我们找到他的亲人,他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啊?!”三桥里奈骤然听到这个结局,忍不住捂着嘴巴,面露不忍,“那也太可怜了吧……” 太宰治一阵捶胸顿足,“是啊!” 差点跟着信了的一条寺修:“……” “这个人还留下了一笔遗产,以及一份遗嘱。遗嘱上注明,他委托了侦探社代为寻找亲人,如果我们找到了他的亲人,那么就将他的全部遗产留给亲人。” 三桥里奈想了想,忽地问:“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像是觉得这句话可能会让太宰治误会,急忙补充解释道:“我不是质疑武装侦探社能力的意思,太宰先生你们都很厉害……” 太宰治一脸了然地摆摆手,说:“我明白三桥小姐的意思。事实上,我们自己也有这样的疑虑。毕竟那位先生与他的亲人失散多年,他被拐卖的时候,年纪又太小,对自己亲人的记忆十分模糊,说到底就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线索,所以针对这个委托,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没抱太大期望。” 听完太宰治所说,三桥里奈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看了一眼倒在客厅角落里的浅田先生,忽然觉得,这件事都不算什么了。她甚至质问自己,不就是遇到个变态吗,至于伤心成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远比她不幸的,大有人在。就好比太宰治口中这位委托人,人家因为自己的苦难和不幸一蹶不振了吗?没有! 道阻且长,她就算在这个坑里跌倒了,也不能颓丧太久,赶紧收拾收拾,重新出发才对!毕竟没有人能知道,人生之路上,到底还有多少意外和惊喜在等着她。所以她何必在一颗小小的绊脚石上浪费时间呢? “……?” 一条寺修看着突然振奋起来,背后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三桥里奈,有些不解地看向太宰治,好像在问:她怎么了? 太宰治笑着耸耸肩,用口型告诉他:谁知道呢。 一条寺修:“……”说实话他不太信。 可他不信,那也没办法。 太宰治咳了一声,继续之前的话题。 “当然,那位先生也是规定了时限的。如果半年内我们还是找不到他的亲人,那么就将他的遗产全部捐赠给福利机构。” 三桥里奈点点头,“这样啊……” 太宰治又说:“这半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寻找他的亲人。眼看期限将至,可我们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 三桥里奈恍然大悟,“所以你看到与那位先生长相相似的池内先生时,才会这么在意啊。” 太宰治幽幽叹了口气,满脸惆怅,“是啊,如果他真的是委托人的亲戚,那我们按照遗嘱将委托人的遗产交给他,对已经逝去的委托人也是一份交代。毕竟他生前都那么辛苦了,只是这么一点愿望都不能满足的话……唉!” 三桥里奈精神一振,表情肃然,“太宰先生请放心,虽然我对池内先生的了解也不太多,但我们可以去问邻居婆婆!婆婆一直都很热心,如果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将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太宰治有些迟疑地说:“可是……” 三桥里奈不解道:“怎么了,太宰先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太宰治轻轻点点头,“事实上,这件事不太好四处宣扬,毕竟委托人先生留下的遗产有些多……” 哪怕周围没有外人,他还是四下瞧了瞧,做足了一副害怕被其他人偷听到的架势,悄悄地对三桥里奈说:“我也不瞒三桥小姐了,其实在委托人先生过世后,不少人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到了我们在帮他寻找亲人的消息。到现在已经有不下十批人来到侦探社,企图冒充委托人的亲戚,骗取他的财产了!” 三桥里奈心里一惊,仔细一想,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毕竟这个世界上多得是贪婪懒惰、妄想着不劳而获的家伙,于是她很快便接受了太宰治给出的理由。 “唉,虽然跟三桥小姐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这个人看人极准,知道您是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毫无隐瞒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您。”太宰治看向三桥里奈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俨然一派推心置腹的模样。 三桥里奈顿感压力倍增,与之一同加重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正义感和使命感,好像不帮助武装侦探社完成这项委托,她就会遗憾很久一样。 毕竟委托人的故事是在太令人唏嘘了,结局更是令人扼腕。如果他最后的心愿还是没法实现的话,就好像看了一部不圆满的悲剧电影一样,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事后总是让人惦记。 三桥里奈郑重道:“我知道太宰先生的顾虑了,婆婆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知道这件事后虽然会积极配合我们,但不小心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池内先生到底是不是委托人先生的亲人,如果是还好,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就怕引来麻烦!” 太宰治神情激动,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感慨道:“三桥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冰雪聪明!” 这样也就算了,太宰治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筋不对,又把“晶子”带出来拉踩了一通:“要是晶子也像您这样,我就知足了!” 已经快对“晶子”这个名字形成条件反射的一条寺修:“……” 太宰治与三桥里奈达成统一战线没多久,早前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上门了。 此时,三桥里奈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和妆容收拾好,落落大方、条理清晰地向警方讲述了整个经过。 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交谈着。 “饵料已经放下,邻居婆婆那边,未免打草惊蛇,就由三桥小姐代我们去接触了。” 太宰治双手插兜,语气轻松地说。 一条寺修有些惊讶,“你还怀疑那个邻居婆婆?” 太宰治的关注点却不一样,“‘还’?你觉得我应该怀疑谁?” 一条寺修顿时沉默了,难道这家伙刚才光忙着勾搭妹子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三桥里奈手腕上的红痣? 没得到回应的太宰治撅了撅嘴,用他惯有的,那种撒娇一样的语气说:“修君在心里说我坏话吗?” 一条寺修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太宰治:“……”那你还真是坦率哦? 第37章 复活的通缉犯(三) 猜到一条寺修心中所想其实并不难。或者说,就目前太宰治向他透露出来的情报,一条寺修不照着这个方向想歪,那才奇怪了。 因此,太宰治语气轻松地说:“你是在担心,三桥小姐就是之前我提到的那个银行抢劫犯同伙,而我却没发现?” “……嗯。” 一条寺修非常纠结。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那是不是说明,太宰治并不是没有发现三桥里奈手腕上的疑点,可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笑着说:“放心吧,三桥小姐并不是,那颗红痣应该说只是巧合。这一点在我握到她的手时,就已经确认过了。” “嗯?什么意思?”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确认的? “我之前说过吧,人质在发现那人手腕上的红痣时,他在干什么?他在装填子弹。能够熟练装填子弹,说明这个人对枪械很熟悉,所以他的手掌多多少少会留下握枪的茧子。而三桥小姐的手柔软细腻,并不符合这一条件。” “哦……”一条寺修点点头,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刚才说的那个邻居婆婆……?” 太宰治在嘴唇之间竖起一根手指,悄声说:“这件事待会儿我们再说。” 说完,他就笑着转身,看向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三桥里奈和警察。 见状,一条寺修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 与此同时,他莫名生出一番感慨。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但为什么总感觉,自从遇到太宰治这个家伙后,自己的脑袋就不太够用了? 警方了解完情况并做好记录后,就将昏迷的浅田给带走了。 这之后,太宰治也向三桥里奈道了别,与一条寺修一起离开了她的家。 二人回到车内,一条寺修问:“接下来回去?” 太宰治系好安全带,头也不抬地说:“不,我们的目标是池内,修能找到他对吧?” 一条寺修没说话,伸出手指在前挡风玻璃上一点,一副蓝色半透明的横滨地图瞬间铺展开来。除此之外,地图上还有两个点,一个绿色代表他们现在的位置,一个红色代表目标人物所在地,两者之间还贴心地标注出了一条绿色的最短路线图。 “哇哦~”太宰治睁大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新奇的样子。 他愉快地说:“无论见识多少次,总是会觉得修的异能力很方便呢。” 一条寺修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将车倒出停车位,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不是带着你没法移动,我们还可以直接到达那家伙面前。” 太宰治带上耳机,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这样就可以啦,如果突然出现在那家伙面前,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邻居婆婆一个、池内先生一个……这才两个人,银行抢劫案的犯人总共有四人,再排除掉已经死亡的古贺广野,他们还剩下一个人没有出现。” 一条寺修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你会怀疑到那个邻居婆婆身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宰治双手背在脑袋后面,闭目养神,“先不提‘池内’这个人的身份本来就有问题。就说之前我们在电梯前的碰面,那时候就可以发现池内是一个孤僻、不爱搭理人的家伙。三桥里奈当面跟他打招呼,对方都当没听到没看到,那么这个邻居婆婆又是从哪得知那么多他的私人信息,并将他的一切行为合理化的呢?” “原来如此……”一条寺修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车子从露天停车场开出来,上了大马路,融入川流不息的行车中,如同一滴水汇入河流般,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居民楼六层,某面可以观察到大马路的窗户处,一只眼睛正通过窗帘间的缝隙,窥视着那辆载着侦探社二人离去的车子。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那人才收回视线,右手拉上窗帘,光影交织间,手腕处一枚红色的小痣若隐若现。 另一边,追踪池内的侦探社二人,延续了之前在三桥里奈家被邮件打断的对话。 “之前说到,杀掉古贺广野和将他抛尸小巷的是两批人,前者是处理叛徒的港口黑手党,后者则是古贺广野的银行抢劫案同伙。你问我他的同伙为什么要冒充港口黑手党来进行抛尸,对吧?” 一条寺修点点头,不过他余光一扫,发现太宰治是闭着眼睛的,于是又“嗯”了一声。 太宰治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那十亿日元被古贺广野藏起来了,而且是在背着他这群同伙的情况下。” 一条寺修惊讶之余明悟了,“所以他们原本的目的其实不是抛尸,而是寻找十亿日元的线索?” “没错。” 一条寺修皱眉思索一番,“可是……十亿日元不少吧?他是怎么避开同伴,将这些钱藏起来的?” 太宰治:“他们是用什么办法逃脱警方追捕的,古贺广野就是用什么办法悄无声息运走这十亿日元的。” “你是说……异能力?” “对。” “如果我所料不错,正是因为这个方便的异能力,另外三名犯人才冒着可能会被港口黑手党追杀的危险,用某种办法拉古贺广野入伙,一同犯下了这起涉案金额巨大的银行抢劫案。” “除此之外……”太宰治睁开眼睛,视线虚虚地落在前面的车辆上,没有聚焦,显然注意力不在上面。 他的手搭在仪表台上,一边思索一边敲击着,发出轻轻的、有节奏的“咚咚”声。 “古贺广野一定还有同伙,数量……顶多不超过两个,只有一个的可能性最大。这个人与他的关系十分紧密,深受他的信任。在银行抢劫案之前,这个家伙从未出现过,所以就连港口黑手党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那十亿日元,就在这个家伙的手上。” “古贺广野被杀掉后,其他三名抢劫犯为了寻找十亿日元的下落,就冒险伪装成了港口黑手党的小喽啰,将他抛尸到小巷中后,对他进行了搜身检查,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大脑飞快地运作着,太宰治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他们知道,古贺广野只有一个人的话,就算有异能力做遮掩,他也没办法同时运走十亿日元,所以他必定还有同伙。于是与古贺广野一模一样的‘池内’出现了,他们想要借助这个办法引古贺广野的同伴上钩……” “与此同时,他们又不能太过高调引来港口黑手党的注意,所以又派出了‘邻居婆婆’,给‘池内’的身份打补丁。” “池内每次去乡下,其实就是在‘钓鱼’,见的也不是所谓的‘母亲’,而是最后那名抢劫犯。最近一个月来,池内进出的频率变高了,就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值得怀疑的对象,但又不太确定,所以只好增加了那家伙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次数……那么,他们是怎么锁定目标的呢?” “除此之外,‘池内’以古贺广野模样出现的一个最大的问题……难道对方不知道古贺广野的死讯吗?或者说,就算知道了古贺广野的死讯,如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有问题的家伙,在极有可能是陷阱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觉得对方会咬钩呢?” “唔……” 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一条寺修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太宰治不经意间抬起头,见他眉毛都快打成结了,干脆停下来,给他,同样也是给陷入死胡同的自己捋了捋思路,“我们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半年前,本该是港口黑手党小队长的古贺广野,因为某种理由背叛了港口黑手党,与另外三人策划了一起金额巨大的银行抢劫案。 为了顺利脱身,四人劫持了两名银行员工,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重伤之人清醒后,为警方提供了一个与犯人相关的细节——其中一名犯人的手腕处,有一颗红色小痣。 四人利用古贺广野的异能力,成功地摆脱了警方的追捕。 这之后,古贺广野同样用自己的异能力,在未知同伙的帮助下,避开另外三名抢劫犯,将十亿日元转移并藏了起来。 抢劫案发生后的第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地点擂钵街,古贺广野被港口黑手党以处决叛徒的方式杀害,尸体被遗留在命案现场。 这之后不久,另外三名抢劫犯伪装成港口黑手党善后人员,将古贺广野的尸体搬到了避人耳目的小巷中,对其进行搜身后,并未得到十亿日元相关的线索。 抢劫犯三人推测出古贺广野另有同伴帮忙,于是其中一人扮做他的模样,以“池内”身份出现,又有一人以“邻居婆婆”身份出现,帮助前者掩饰身份,以免招来港口黑手党的怀疑。 这差不多就是目前他们所知的,整个事件的经过了。 “所以你现在不解的是,抢劫犯三人到底是如何肯定,古贺广野的同伙一定会上钩的?”一条寺修陷入了相同的疑惑中,“如果对方不知道古贺广野的死讯……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如果他没有死的话,或许早就与对方汇合了,那还会有现在‘池内’的事儿?” 太宰治:“没错。所以‘池内’其实就是摆在明面上,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用来针对那名未知同伙的陷阱。” 一条寺修诧异道:“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要跳下去,正常人没那么蠢吧?可抢劫犯等人依旧这么做了。他们就那么笃定,对方是那种看到陷阱也会不顾一切跳下去的人吗?” 太宰治倒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理智上来说不太可能,但如果一个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迫切地想要复仇呢?” 一条寺修倏地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太宰治这话……不无道理啊! “当然,复仇只是我举的一个例子,真实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只是说情绪上头而跳坑的可能是存在的。” “退一步来讲,就算是那个家伙想要给古贺广野复仇,就目前我们获得的信息而言,他也应该去找杀害后者的港口黑手党不是吗?不过这又涉及到能力的问题了,那家伙干不干得翻港口黑手党暂且不做讨论。单论抢劫犯之间的关系,坑了人的应该是古贺广野才对啊,是他背着其他三名抢劫犯,将一起抢来的十亿日元偷偷转移了。这样来说,过错方应该是古贺广野才对。” 一条寺修:“唔……” “到目前为止,这起案子有着三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太宰治伸出手开始总结。 “问题一,古贺广野究竟是为什么下定决心背叛港口黑手党?他已经是小队长级别的成员了,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背叛会招来港口黑手党的追杀?” “问题二,他什么时候、怎么接触到另外三名抢劫犯的?为什么会选择与他们一起,合伙策划这件金额巨大的银行抢劫案?之后又是为什么在抢劫成功后,飞快地背叛了他们,与另外一名未知伙伴一起,将十亿日元藏了起来?” “问题三,抢劫犯三人为何如此笃定,古贺广野的同伙,哪怕知道他们布置的是要命的陷阱,也依旧会奋不顾身地往下跳?” “……” 这三个问题连太宰治都没得出答案,一条寺修就更闹不明白了。 说完这些后,太宰治就再次躺了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一条寺修专注思考着,双手不知不觉离开了方向盘,车子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再次变成了真全自动驾驶。 久久思索不出答案,一条寺修干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不多时,他就回想到了太宰治给三桥里奈编的那则故事。 本来他是想直接跳过的,可是不知为何,一些当时听着十分不起眼的话,却奇怪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人孤孤单单,实在是寂寞……后来他就萌生出了寻找亲人的想法……还没等我们找到他的亲人,他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一道惊雷劈开了眼前的重重迷雾,一条寺修蓦地睁大眼睛,倏地扒着太宰治的胳膊,开口说:“对了,你说有没有可能……” “叮铃铃” 他的话还未说完,太宰治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国木田君的。” 太宰治摘下耳机,示意让他先听完电话。 一条寺修点点头,将手松开了。 “喂?国木田君?” 本来太宰治的语气还挺轻松,可听到对面传来的消息后,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你说有警车被袭击了?在哪……嗯?那不是离我们很近吗?” 太宰治飞快地报出一个地点,然后他们发现,那个地方竟然与池内代表的小红点重合了! 一条寺修将小红点附近的地图放大放大再放大,直接投影出了事件发生现场。 太宰治看着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警车,忽地注意到了它的车牌号,眼睛微微睁大。 “这不是……将浅田带走的那辆警车吗?” 第38章 复活的通缉犯(四) 那辆载着浅田的警车,本来在路上行驶得好好的,却在十字路口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大卡车直接撞进了绿化带中,坐在正副驾驶位的两名警察遭受巨大冲击,当场陷入昏迷。 戴着帽子口罩的大卡车司机拿着撬棍飞快地从车上下来,三下五除二撬开了警车后座车门,将人事不省的浅田从车上拽了下来。 与此同时,因为这场车祸而被堵在半路中的某辆黑色小轿车,方向盘用力一打,直接撞开栏杆,一举开上人行道,横冲直撞地来到大卡车司机和浅田面前,眼看就要将二人带走—— “唰”地一声,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的东西从车后方袭来,直接将那辆小轿车从中间劈开。甚至就连车身下方的地面也蜿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切面十分平整的裂痕。可见其威力之大! 正准备打开后座车门的大卡车司机心中一惊,吓得拎着浅田就往后跑。 同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轿车司机一脚踹开门,连滚带爬地从车上翻下来,几乎就在他落地的瞬间,那辆豆腐一样被轻轻松松、整整齐齐切成两半的车子,“轰”地一声,原地爆炸了。 小轿车司机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掀飞了出去,直接倒滚着翻进了绿化带中。好不容易停下来,脑袋一歪,生死不知。 逃过一劫的大卡车司机冷汗直流,瞧见同伴的惨状后,他想跑,却不料双腿发软直打哆嗦,根本迈不动脚。 尖叫声和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轰隆隆的脚步声也是不绝入耳。 在一众闹闹腾腾的嘈杂背景音中,那道越来越近的,压抑的咳嗽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爆炸产生的硝烟渐渐被风吹散,一个黑色的影子自浓烟后现出身形。 “咳咳咳……” 那人外穿一件漆黑的长外套,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疾不徐地朝大卡车司机走来。 后者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时,双目圆瞪、瞳孔颤抖,显然震惊不已。 “港口黑手党的祸犬……芥川龙之介?!” “咳咳咳……”捂着口鼻咳嗽的黑发男子抬头扫了他一眼,不作回应,视线朝下,又看向了被他拽在手中的浅田。 浅田比较幸运,他坐的车后排,位置刚好在正副驾驶中间,所以当时并未收到太大的冲击。 不过先是车祸,尔后又被大卡车司机在地上拖拽着一顿跑,浅田在轮番碰撞中,终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可当他醒来,不巧正与看过来的芥川龙之介对上视线。 他刚醒过来,意识还不大清醒,记忆仍停留在之前的三桥里奈租屋内,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更是满头雾水。 可不等他弄清楚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原本拽着他衣领的大卡车司机一把将他丢开,失去支撑的浅田“咚”地一声,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地砖上,又是一阵晕眩。 大卡车司机丢开目前对他来说累赘一样的浅田,之前疲软的、无法迈开的双腿忽然有了劲。他就跟察觉到危险的草食动物一样,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可他还没跑出几米远,一道黑影急电般射出。那大卡车司机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高高地吊在了半空中。 一只黑色的恶兽张着大嘴巴悬停在他的脑袋上方,似乎在考虑该怎么下口一样。 大卡车司机吓得浑身哆嗦,头上的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将被掩盖的上半张脸露了出来。 接着,他就听到“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擦过。脸上一凉,被撕裂的口罩伴随着渗出的血珠,从他脸上落下。 芥川龙之介看着那张稍显陌生的脸,明白自己找错了目标。 他想起了之前还有一个家伙,似乎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飞到了绿化带中…… 可是当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原本应该昏迷倒在绿化带中的那家伙,竟然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趁着刚才他抓大卡车司机的时候,偷偷跑掉了。 芥川龙之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有意思。” 异能力罗生门一出,简单粗暴地将整个绿化带中的灌木丛给削了个干净,恰恰擦着趴伏在地的小轿车司机头顶过去,将他戴在头上的帽子,甚至是头发都削了下来。 小轿车司机还没成功爬起身,罗生门再次对他发动了攻击,而这一次遭殃的,是他脸上的口罩。 口罩落下,小轿车司机的脸完完全全地曝光了出来,竟然就是之前与一条寺修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池内! 罗生门撕扯下他的口罩时,同样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痕。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脸皮直接破开翻卷了起来,露出了里面另外一层皮肤。而里面那层皮肤被划破后,才真正地淌出了鲜血。 很显然,最外面的那一层,就是他用于伪装的人脸面具。 “哼,找到了。” 芥川龙之介操纵着罗生门,将池内捆了起来,与大卡车司机一样,吊在了半空中。 “我听属下汇报,说是最近这段时间,半年前处决掉的叛徒‘古贺’又活过来了。”芥川龙之介说完,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咳嗽停下来后,他才接着说:“正好我得了空,有闲心来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真让人失望。”芥川龙之介说着,贴在二人头顶的恶兽骤然张大了嘴巴,眼看就要朝目露惊恐的二人咬下。 谁料,异变突生。 “嘭” 被罗生门高高挂在半空中的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原本站在他们面前的芥川龙之介就跟炮弹似的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其中一辆空车上,甚至将拦住他的车逼退两个车身位,这才停了下来。 失去罗生门束缚的两个人直接从半空中坠下,摔在地上两声闷响,疼得他们好半晌爬不起身来。 池内摔下来的姿势没调整好,直接右胳膊先着地,毫不意外地骨折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缓过神,用左手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眼前多出了一双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白球鞋。 他仰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之前在电梯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子——虽然对方始终戴着口罩,他也没瞧到过正脸。不过当时这人是跟三桥里奈和浅田一同到来的,所以他稍微有那么些印象。 “你……” 池内还在疑惑这人将他们救下的目的,接着便听到了对方凶残的警告:“待在这里,别想跑。不然……” 池内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听见“嗖”地一道破空声,一条细长的黑影擦着他的脸颊落下,又是一道长长的伤口。这道新添的伤口与之前罗生门造成的伤痕一起,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叉。 “把你钉在树上,当靶子扎着玩儿。” “……” 池内脸上的冷汗哗哗地淌,他视线微微往旁边偏了下,发现刚才被对方掷出的,不过就是跟细细的、随手地上捡起的树枝而已。 那根树枝紧贴着他的脸,深深地扎进寸厚的地砖中,立得十分稳当,甚至让人怀疑它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出来的一样。 池内顿时老实了。 把他当靶子扎着玩,看来还真不是一句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另一边,百米开外的某个停车位上,太宰治看着前挡风玻璃上投射出来的现场画面,对着开了免提的手机说:“我发现修君很喜欢放狠话吓唬人呢~” “哈?” 只见画面中的一条寺修单手按着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忽地转过头,好像真的能穿过百米之遥的空间,直接看到车子里的太宰治一样——虽然,这种事情放在他身上,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你在放什么屁,我一向说话算话。” 太宰治:“修,不可以说粗话哦。” 一条寺修:“……” 太宰治还嫌不够似的,又说:“还有,之前你说要杀掉我,不就没有……” 不等太宰治的话说完,对面的一条寺修直接暴躁地打断:“想死是吧?!好办,等我……” 好笑地是,一条寺修的话同样没能说完,只不过打断他的倒不是电话这边的太宰治,而是朝他发动反击的芥川龙之介。 罗生门兜头朝一条寺修所在的地方扑来,根本不管就在他脚边的池内二人,看起来是想将他们一并解决。 一条寺修一脚一个,将两人踢到旁边的绿化带中,这才纵身往后一跃,几个起落间,灵活地避开了罗生门狂风骤雨似的进攻。 而在一条寺修后撤到某辆车顶上时,罗生门的攻击突然停了下来。 “咳咳咳……” 站在不远处的芥川龙之介眼神幽深,嘴角似扬非扬,说:“不错嘛。” 一条寺修站在车顶上,远远地看着他。一张脸几乎被口罩和刘海盖了个全,只露出一双泠泠的、跟草原上凶残的猎食者一样的浅金色眼睛。 “修,小心别将你的异能力暴露过多哦。港口黑手党里多得是难缠的家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咬上来。而且招惹到一个,就会引来一群,前仆后继,没完没了。” 一条寺修很是不以为然。 太宰治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下一句话直切要害:“就算他们占掉你看电视剧的时间也没关系吗?” 一条寺修眼神一厉:“我明白了!” 太宰治憋住笑,继续嘱咐说:“还有,注意别闹出人命来,否则异能特务科那边也不太好交代。” 一条寺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好啦,就当我拜托你?” “……” “你不回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尽快解决掉那边的事情,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就你事多!” 说完,一条寺修就暴躁地把电话掐断了。 而太宰治则将电话放在一边,拿起放在一边的耳机,继续监听起了三桥里奈那边的动静。 第39章 复活的通缉犯(五) 监听器是太宰治给三桥里奈讲故事的时候,偷偷放进她上衣兜里的。 在国木田独步给他发来古贺广野的个人资料后,太宰治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他趁递手绢的机会,真的确认三桥里奈手腕内侧也有一枚红痣时,这个疑惑就更深了。 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无论是三桥里奈手腕上的红痣,还是邻居婆婆时不时就揪着三桥里奈说池内的事情。明面上看是想撮合他们俩,但如今看来,或许邻居婆婆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三桥里奈的确不是银行抢劫案的犯人,但在此之外,她有没有其他的隐藏身份呢?这件事还有待调查。 太宰治心中怀疑,但又不太确定,于是他就临时编了个故事出来,稍微试探了一番。 三桥里奈听完故事后的反应很正常,不过那也在太宰治的预料之中,他等的,是这之后三桥里奈和邻居婆婆之间的谈话。 只不过现在港口黑手党突然插手了进来,另外两名抢劫犯行动失败,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邻居婆婆,导致事情生变。 可话又说回来,那两名抢劫犯,为什么将目标锁定在了浅田身上呢…… 太宰治垂着眼,手指在仪表台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这样看来那家伙真的有问题。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在这边耽搁太多时间了,去迟了的话…… 想到这儿,太宰治拿出手机,往外拨了一个电话。 另一边,袭击事件发生现场。 “怎么了?你就只会躲吗?” 罗生门在芥川龙之介的操控下,灵活又角度刁钻地袭向一条寺修。 后者身姿敏捷,飞快地穿梭在罗生门的攻击间隙中。他没有选择退避到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因为那样的地方,往往更方便芥川龙之介设下陷阱,让罗生门从让人意想不到的地下发动突袭。 一条寺修避开攻击的方式完全与常人相反,看到铺天盖地朝他压来的攻击,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后撤,而是迎头直上。只要他的速度够快,让敌人的攻击追不上他,那样就行了。 他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朝芥川龙之介本人靠近。芥川龙之介很快察觉到了一条寺修的打算,操纵罗生门发动的攻击更加迅猛,并试图将他包抄起来。 可战斗中的一条寺修就跟一架精密的仪器一样,每一次都能准确找出罗生门的攻击死角,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过前进的步伐。 哪怕罗生门的攻击与他只差毫厘,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去,一条寺修的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平静无波,犹如风平浪静的大海。然而没有人知道,表面看上去静谧祥和的大海,其深处究竟潜伏着怎样的危机。 芥川龙之介虽然用了“只会躲”来挑衅一条寺修,但他心里也清楚,后者身体素质和战斗意识都极强,是个极其优秀的近战型选手。 而芥川龙之介擅长的是中程距离的攻防,并不适合与这样的家伙贴面较量。当然,前提是,这家伙也拥有异能力的话。 眼看罗生门的攻击一次次落空,一条寺修离他越来越近,芥川龙之介也依旧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他在接下来的攻击中,不着痕迹地放出一些空隙,不断地调整着方向,渐渐地引导着一条寺修往自己希望的位置移动。 就在一条寺修据他只有一臂的距离时,芥川龙之介直接让罗生门将自己的整条胳膊缠覆起来,加注了异能力的全力一击,照着一条寺修的脸轰了过去! 然而…… “嗖”地一声,眼前之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芥川龙之介的拳头挥出去之后,根本没落到实处上。拳头挥了个空,他没能收住势,身体被惯性带着歪到一边。 与此同时,那道消失的身影倏地出现在了芥川龙之介身后。 “什么?!” 余光瞥到身后的人影,芥川龙之介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些。 一条寺修几乎在出现的瞬间,手刀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照着芥川龙之介的后颈劈了下来。 不过芥川龙之介的反应也很快,在拳头落空的时候就用罗生门护住了自己的后背和后颈,如今正好挡住了一条寺修的攻击。 光是挡住还不算完,下一秒那件黑衣就化作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兽,呼啸着朝一条寺修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一条寺修所站之处,无尽黑色突刺从地面钻出,势要将他捅成个筛子。 当然,这一系列的攻击并没有奏效。 因为一条寺修再次从原地消失了。 话说这人之前悄无声息地靠近,对他发动攻击并救下池内二人时,似乎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以……是瞬间移动类的异能力吗? 芥川龙之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瞬间移动对于近战型选手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辅助性能力。 他可以借此在短时间内缩小与敌人的距离并发动进攻,也避免了敌人采用远程攻击牵制他,让他无法近身的问题。在靠近敌人后,进行近身搏斗的过程中,他也能利用瞬间移动对毫无防备的敌人发动突袭。 既然这样的话…… 芥川龙之介神色一定,环视警惕着四周,并操纵罗生门将自己的身体缠绕了起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之前消失的一条寺修竟然直接贴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不喜欢用异能力打架是因为……”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犹如镜子一般,清晰地倒映出芥川龙之介震惊的模样。 “获胜太简单了。” “什……?!” 话未说完,芥川龙之介的腹部陡然遭受一记重拳! 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有罗生门的缠覆帮他缓解冲力,芥川龙之介依旧感觉自己好像被重若千钧的铁锤击中了一样。 那一瞬间,疼痛让他的大脑出现了大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他一连砸飞数辆汽车,直到撞到马路对面的某栋大楼墙上,这才停了下来。 受到巨大冲击的墙面上蔓延出深浅不一、长短各异的裂纹,面露痛苦的芥川龙之介紧紧地嵌入其中,像被蛛网捕获的猎物一样。 周遭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一时间,就连石子滚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条寺修环视一眼,之前探出头来围观,如今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路人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成为二人战场的大半条马路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碎石碎砖大大小小,散落得到处都是。无人的空车也都遭了难,被一条寺修当成踏板的车还好,只是车顶凹陷被踩出了个脚印,至少还能开。 可被罗生门不管不顾一通砸,以及被一条寺修的大力带飞出去的车子,如今已经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只能丢进回收站了。 这些人作何反应,并不在一条寺修的考虑范围之中,他要找的,是之前被他警告过,让他们别乱跑的池内二人。 只是这两人大概是心存侥幸,看着一条寺修和芥川龙之介互相牵制住了对方,就趁机溜到后方,抢了辆车子,直接开走,甚至还带走了跑出没多远的浅田。 一条寺修看过去的时候,车尾气都快消失在马路尽头了。 这个时候,太宰治又打来了电话。 一条寺修不慌不忙地接通。 “修君——”太宰治拖长了说话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那个啊,动静是不是有点大……” 一条寺修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再啰嗦我就把大家的记忆全部修改一遍,把造成这一切的人通通替换成你的脸!” 电话对面的太宰治瞬间正经了起来,飞快地转移话题:“警方马上就到了,接下来将跑掉的那两个抢劫犯抓回来就行。” 一条寺修冷笑一声,看来是这次是真的被他戳中要害了? 太宰治好声好气地说:“拜托修君啦~” “哼。” 一条寺修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边,开车遁走的池内等人,已经逃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他们忙着跑路,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围观一条寺修和芥川龙之介的对决,只是通过身后传来的响动来判断战斗是否还在持续。 他们的车子开得很快,在这过程中,也不敢贸然回头。要是正巧与那两个凶残的家伙对上视线,说不定对方就暂时放下争端,直接拿他们俩开刀了呢? 车子越开越远,事发地点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某个瞬间,身后再也没了动静。 坐在副驾驶位的大卡车司机心有忐忑地看了一眼后视镜——事实上现在已经看不到事发地点的情况了,他问池内:“跑出来了?还是……” 闷头开车的池内还没来得及回答,后车座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我觉得没有呢。” 大卡车司机以为是浅田在说话,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就你乌鸦嘴!不会说话我就帮你……!” 说到这儿,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掐住了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瞬间打湿了整个背部。 因为这会儿他蓦地回想起来,之前他嫌弃浅田大吵大嚷很烦人,所以直接从手套箱里翻出一块抹布塞住了他的嘴。所以按理说,浅田应该是说不了话的。 再者…… 这个声音,明显不是浅田的!而且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陌生,毕竟……他们之前才被这个声音的主人威胁过! “嗯?怎么不说话了?” 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座的一条寺修身体前倾,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探出头,双手搭在池内二人的肩上,顿时将他们吓了个魂不附体。 “我刚才说过什么来着?你们敢跑的话……” 不多时,一辆飞驰在马路上的车子里,突兀地传出了两道凄厉的惨叫声。 第40章 复活的通缉犯(六) 看着吓晕过去的三人——浅田在他出现的瞬间就被吓晕了,一条寺修撇撇嘴,深觉无趣地坐了回去。 太宰治从电话中听到这事儿后,忍不住笑出声。 “……接下来呢?直接让车子载他们到警局去?”一条寺修问。 “那你吓着的就不止他们三人了。” “……” 不过最终这个问题还是解决了,因为国木田独步和警方赶到了现场。 只不过警方直接去了事件发生的地方,而国木田独步则按照太宰治给的消息,等在了一条寺修所乘那辆车必经的某个路口上。 一条寺修看到靠在某辆车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后,就操纵着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车辆刚刚靠近时,国木田独步的表情还算正常,可一看到晕倒在驾驶位上的池内,又注意到现在无人驾驶却依旧平稳停靠在了路边的车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难怪太宰治那个家伙非得让他过来一趟呢……要是就这么任由车子开到警局去,那还得了? 国木田独步接手三名犯人后,一条寺修就直接瞬间移动回了自己的车子里。 “欢迎回来~” 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地在耳边响起。 一条寺修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倒出停车位。 “那个港口黑手党的家伙……不用管吗?” “嗯?不用啦。”太宰治看着前挡风玻璃上显示出来的画面,漫不经心地说,“我说什么来着,港口黑手党的家伙招惹一个就会扑上来一大群,你看。” 他伸出手,指着前挡风玻璃上的画面。 一条寺修扫了一眼,发现事发现场除了到达的警察外,还多出了不少戴墨镜的黑衣人。听太宰治的意思,这些家伙应该就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 双方碰面,现场发展成了警方与港口黑手党成员之间的枪战。 不过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并没有与警方过多纠缠的意思,他们的目的显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芥川龙之介。所以在掩护同伴将芥川龙之介带走后,这群人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飞快地撤离了。 一条寺修想了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干脆将这件事中自己的存在感给抹掉了。 太宰治好像能读心似的,说:“你不会将这件事推到国木田君身上了吧?” 一条寺修迟疑了:“……不可以吗?” 太宰治两手交叠垫在脑勺后,闭着眼睛说:“还是暂时别让港口黑手党盯上武装侦探社的好。被你打败的那个家伙名叫芥川龙之介,是个很较真很难缠的家伙。” 一条寺修考虑了下:“那换成警察……?” 太宰治:“普通警察根本拿他没办法,你这么做的话,绝对会引起怀疑的。” “唔……”一条寺修陷入沉思,干脆放开手,让他们自动进行符合逻辑的记忆填补好了…… 一条寺修这么想着,太宰治却突然给他提供了个方向:“你还记得和我们打过两次交道的非法组织吗?” “咦?他们?”一条寺修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宰治,发现后者的嘴角扬起了个微妙的弧度,瞧着有些不怀好意。 “鬼屋藏毒案中,港口黑手党不就插了一手吗?如今被报复回来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两人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背锅侠”,接着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在开车赶回三桥里奈住处的路上,一条寺修突然想起来,之前被国木田独步那通电话打断的思路。 “对了,我之前想到,那个古贺广野,是不是也像你编的那个故事一样,在寻找自己的亲人?之所以会背叛港口黑手党,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太宰治听到后,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没想到修君居然开窍了!” 一条寺修:“……” 眼看暴躁的某人就要松开方向盘,转过身来锤他,太宰治连忙告饶:“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这可是一拳能将人揍到几十米远的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家伙。想想之前在画面中看到的,嵌在墙上的芥川龙之介可是被好几个港黑成员连拉带拽的,才从墙上给“剥”了下来。那种体验虽然新奇,可太宰治却一点都不想尝试。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问:“那你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太宰治摇头晃脑地说:“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车子依旧正常行驶在道路上,可一条寺修的注意力已经很明显不在方向盘上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太宰治,见后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疑惑地说:“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太宰治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眨眨眼,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说什么?” 一条寺修:“……” 太宰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方向盘,还温馨提醒道:“修君,开车的时候不要左顾右盼一心二用哦~” 一条寺修:“……” 一辆外形彪悍的大G突然在马路上甩起了漂移,吓得前后左右的车辆纷纷避让,就怕这辆车子突然撞上来。 车内,太宰治被一条寺修掐着脖子晃得眼冒金星,晕眩一阵接着一阵。 他忽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说:“别、别晃了……修君……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呕——” 太宰治作势要吐,一条寺修顿时脸色变得铁青,飞快地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退避三舍,甚至夸张地缩到了车门边。简直跟只担心毛被弄脏的、炸了毛的猫一样。 “你要是真的敢在我车上吐出来,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没了人间失格的影响,一条寺修的异能力又能好好发动了,车子也恢复了正常行驶,结束了在马路上的蛇形漂移。 而被松开的太宰治紧跟着脸色转好,面色红润,看不出来丝毫恶心想吐的征兆。 “哎呀,又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这下可舒服多了~” 不会吐那就好。 一条寺修稍微松了口气。 太宰治忍住笑,咳了一声,切入正题。 之前太宰治让国木田独步帮忙调查古贺广野的资料,不过这个人很早就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所以档案履历什么的,自然调不出来。不过警方和异能特务科在展开调查后,还是获得了一些有关他的情报。 “古贺广野十岁左右就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在那之前,一直都以流浪儿的身份在横滨街头徘徊。” “警方通过调查还发现,当年他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横滨来的。” 一条寺修听到这儿就愣了一下,这不是跟太宰治编的那个故事有些像吗? 太宰治看出他的疑惑,解答说:“不是你的错觉,我说给三桥里奈那个故事,其实原型就是古贺广野。当然,我增添删改了很多部分。” “比如当年打击人贩子的不是警方,而是这群倒霉蛋挑选的据点恰好撞上了黑帮火拼。黑帮以为人贩子是敌人派来的探子,二话不说一通扫射就完了。后来那些家伙发现了古贺广野那一批被拐来的小孩,这才意识到之前被他们杀掉的是人贩子。” “杀掉人贩子的那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没有帮被拐儿童寻找原来家庭的意思。他们甚至挑挑拣拣一番,将看起来身体不错的给捡了回去,当做预备役培养。”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时古贺广野大概就四五岁的样子,被拐卖后一直处于惊吓当中,再加上没吃好没睡好,那段时间刚好生了病。看他高烧不退、气息奄奄的样子,黑帮成员都以为他活不了多久,于是就没将他捡回去。 不过这之后,他还是被路过的流浪汉给带走了。 流浪汉自己也没钱给古贺广野找医生买药,所以就用一块破布,浸湿后拧一拧搭在他脑袋上,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命。 也好在古贺广野命大,竟然真的熬过来了。那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流浪汉身边。 几年后,流浪汉被一群喝醉了酒的地痞流氓打死。已经对横滨有了大概认知并且有了些自理能力的古贺广野也在那不久后,选择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一条寺修听完,发现其实也就被人贩子拐卖这一点与太宰治的故事重合,除此之外,古贺广野的经历完全就跟他编造的委托人完全不一样嘛。 太宰治对此评价:“我当然不能用一模一样的故事引起她们怀疑啊。但只要关窍到了,还是能瞧出点问题的。” “关窍?” “没错。古贺广野和‘委托人’的故事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一样,但他们共同的人生关键转折点,也是故事一开始的节点,就是被拐卖这件事。试想,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被拐卖,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大不相同?‘委托人’的故事是一个悲剧,古贺广野的故事在他原来的亲人眼里,同样也是一个悲剧。” “所以就算只有这一处共同点,也足够让他的亲人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了。” “……”一条寺修托着下巴陷入沉思,“所以你是怀疑,想让三桥里奈代我们去接触的那个邻居婆婆,就是古贺广野原来的亲人?这样一来,他为什么背叛港口黑手党,又为什么加入了那三人,策划并实施了银行抢劫案,自然也就说得过去了。只是……” 他皱着眉,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他们又为什么会在抢劫案发生之后决裂呢?” “不对。” 太宰治翘着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条寺修眼前晃了晃。 “邻居婆婆并不是他真正的亲人,而是故意伪装成了他的亲人,并让他帮忙实施了银行抢劫案。而银行抢劫案发生后,古贺广野意外得知真相,所以果断与其他三人决裂,并坑了他们一把,将抢来的十亿日元藏了起来。” “至于这个‘亲人’的关键点……”太宰治的眼神在那瞬间变得格外幽深,犹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就是那颗红痣。” “咚咚咚” 三桥里奈敲响了邻居婆婆家的门,“婆婆,您在家吗?” 不多时,门便打开了。开门者,是一个脸上皱纹深得犹如一条条沟壑的老婆婆。 “是里奈啊,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和蔼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三桥里奈,扶着门框的右手手腕内侧,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第41章 复活的通缉犯(七) “唉,是这样的,婆婆。”三桥里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我遇到一些事情,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所以想找人倾诉一下……” 她语气低落,解释道:“我妈妈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身边稍微熟悉一些的女性长辈,就您一个人了,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邻居婆婆赶忙说。 接着她侧开身子,示意三桥里奈进门,“咱们坐下慢慢说吧,我去泡茶。” “谢谢婆婆。” 邻居婆婆泡了茶,二人在沙发上坐下。 三桥里奈虽然端了茶,可心思却不在上面,两眼直直地看着杯子里的茶水,慢慢地将自己最近的遭遇给说了。 “啊?”邻居婆婆听了后很惊讶,随即义愤填膺地说,“没想到那个小伙子长得人摸人样,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三桥里奈觉得有些奇怪,问:“婆婆……见过浅田前辈吗?” 邻居婆婆:“嗐,你不是说那个浅田这段时间接送你上下班吗?上回我在窗边看到啦!那会儿我还以为那是你交的男朋友呢,还在想你大概就是为了他,才跟我说什么‘最近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对吧?” 三桥里奈叹了口气,说:“小时候我妈妈就告诉我,有些家伙,知人知面不知心。浅田前辈提出接送我上下班的时候,我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感激他,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好感。哪想到……唉!” 邻居婆婆也是感慨万千:“现在的人啊……” “单身那么久,好不容易想谈场恋爱,竟然遇上这种事。”三桥里奈说着说着,突然提到了同样是单身的池内,“对了,婆婆,池内先生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谈恋爱呢?” 邻居婆婆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她和三桥里奈说起池内的时候,三桥里奈都尴尬得不行,好像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但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如今怎么又主动向她问起池内来了? 三桥里奈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吞吞吐吐地解释说:“就是……婆婆您之前说的那些……我觉得……可以试试……我觉得您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就像蚊子嗡嗡一样,听得不甚分明。 不过邻居婆婆就坐在她旁边,自然将她的话给听清楚了。 她稍微反应了下,继而恍然大悟说:“哦~原来你是想——” 声音拖长,带着些许大家心照不宣的意味在里面。 三桥里奈脸上一红,不自觉地低下头。 婆婆一瞧她的反应,自然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没错了。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池内的事情来。 三桥里奈听得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句,提出几个问题,让邻居婆婆顺着话题继续说下去,嘴巴好像就没停下来过,就连茶都忘了喝。 话到中途,邻居婆婆家的门又被人敲响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 三桥里奈:“婆婆今天有客人吗?” 邻居婆婆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应该没人来拜访她才对啊……难道说那两个家伙的行动出现什么意外了? 话说……如果计划成功了的话,现在应该给她打电话了才对。 “婆婆?不用去开门吗?……婆婆?” 三桥里奈将有些心不在焉的邻居婆婆唤回神。 “啊!对,我现在去开门。” 邻居婆婆急忙起身。 三桥里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邻居婆婆在开门前,十分谨慎地通过猫眼观察了下突然到来的访客到底是谁。 可她一看,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抱着箱子的快递员。 那快递员也没故意用帽檐挡着脸,大大方方的,没让她瞧出半分可疑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她最近根本就没有快递接收才对,谁会突然给她寄快递? 如果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倒是可以装不在家,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三桥里奈。 二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怎么了,婆婆?” 三桥里奈放下自己手上的茶,朝门口走了过来,“是不认识的家伙吗?” 邻居婆婆:“是快递员……可是谁会给我这个老婆子寄快递呢?我担心……” 三桥里奈倒没多想,安抚道:“担心什么,有我呢,万一是您哪个老友寄过来的呢?” 说着,三桥里奈就将门给打开了。 三桥里奈接过快递员手中的快递单一看,惊讶地说:“是池内先生给您寄的快递呀?” 邻居婆婆心中一惊。 她看了一眼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姓名,发现的确是池内不错。 一时之间疑窦丛生。 为什么那家伙会突然给她寄快递?而且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需要往她这里送的话,怎么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还用的是自己的化名…… 接过快递后,发现这东西重量很轻,她感觉自己就像抱了个空箱子一样。 邻居婆婆觉得这事儿不对,正想找个借口拒签,却没想到,旁边的三桥里奈突然说了一句:“看来婆婆您和池内先生的关系不错呀,难怪平时我们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搭理人,婆婆却能知道他那么多私事呢。” “……” 这句话一说出来,又是当着三桥里奈和快递员的面,邻居婆婆只好硬着头皮将这个快递给签收了。 本来邻居婆婆还想找个借口将三桥里奈打发走的,可没等她开口,三桥里奈已经关上门,自然而然地往回走,还说着:“婆婆,您家的美工刀放哪儿了?” 一副要帮她拆快递的样子。 “……”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自来熟了?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当了一番知心婆婆,所以现在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吗? 她顿时觉得有些牙疼。 不过…… 其实让三桥里奈来帮她拆快递也挺好。 毕竟这个快递来历实在是蹊跷,而邻居婆婆又不认为自己那两个同伴会突然在这个时机给她寄东西过来。 反之,就算真的事出意外,她那两个同伴给她寄来了什么比较要命的东西,那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三桥里奈永远留下来就好了…… 想通这一点后,邻居婆婆也不纠结了,直接出声指挥:“美工刀在电视柜旁边的笔筒……诶,对,就是那个!” 三桥里奈拿来了美工刀,正准备递给邻居婆婆,谁料后者直接将快递盒交给她:“你来帮我拆吧,我这眼神不太好,担心划着手。” 三桥里奈心说:您都能从六楼窗户看清送我回家的浅田的脸,怎么这会儿拆个快递盒就不行了呢…… 不过她面上也没表现出来任何异状,顺从地将快递接过来,推开美工刀就开始拆。 这个快递盒很是奇怪,拆开后,里面几乎被减震的泡沫纸给塞满了,三桥里奈将泡沫纸全部取出,只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奇怪……” 三桥里奈将信封拿出来,正反两面都检查了下,没发现一个字。 “只是信封的话,干嘛不直接寄过来?”三桥里奈翻了翻快递盒子里,确实没别的了。 她伸手将信封递给邻居婆婆,对方却没接,只是对她说:“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三桥里奈没多想,直接将信封拆开了。 “咦?这是……”三桥里奈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邻居婆婆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看起来十分震惊。 难道说……?! 邻居婆婆激动得有些忘了自己的人设,劈手夺过了那张银行卡和信封。 仔细一看,这张银行卡的开户行,就是浅田和三桥里奈工作的那间银行。然后她直接将信封撕开,在里面看到了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那应该就是银行卡的密码了。 是她想的那样吗?! 一开始,他们根据红痣这个特征,将三桥里奈定为目标。可无论她们怎么试探,三桥里奈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 就在他们觉得自己弄错目标,对方的红痣只是一个巧合时——就像邻居婆婆自己一样——那个叫浅田的家伙突然冒了出来。 其实最初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人,只是某天邻居婆婆在观察三桥里奈时,发现送她回家的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有古贺广野的东西! 那之后,他们就将目标瞄准到了浅田身上。 浅田自己就是这家银行的员工,再加上三桥里奈说,他又拥有那种可以自由进出任何地方,以及能让自身透明化的异能力。那他将那十亿日元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批次存进银行卡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邻居婆婆越想越激动,拿着银行卡和信封的手不住颤抖着,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扭曲。 “婆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抖得那么厉害,脸上还淌汗……” 三桥里奈像是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一样,转身去给她端茶。 邻居婆婆并未在意她的举动,等茶杯递到她手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一口气直接喝完了,速度快得还呛着了自己。 “咳咳咳!” “婆婆您慢些……” 三桥里奈吓了一跳,作势起身替她拍背顺气。 谁料,在凑近邻居婆婆那一瞬间,三桥里奈突然从袖子里推出锋利的美工刀刀片,毫不留情地朝前者的喉咙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刚刚到达居民楼下。 车还没停稳,一直监听着三桥里奈和邻居婆婆对话的太宰治忽地察觉到了异常:“不好!” “修,你先上去!邻居婆婆家里!阻止她们!” 一条寺修二话不说,“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第42章 复活的通缉犯(八) 锋利的刀刃在光照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邻居婆婆反应很快,身手极其敏捷,几乎是在异变发生的瞬间,她就往后撤了一步。即使三桥里奈距离她很近,对方手中的手工刀也只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而已。 可还不等她掏出别在后腰上的手枪,邻居婆婆就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紧接着,她只觉眼前一花,继而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邻居婆婆震惊不已,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这一瞬间,她蓦地想到了经由三桥里奈之手递过来的茶! “你……?!” 她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三桥里奈。 此时后者已经没了之前那番温柔贴心的模样,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三桥里奈居高临下地看着邻居婆婆,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她已经握住枪柄的手,将那把藏在衣服下摆中的手枪给抽了出来。 她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又从她的衣袖中搜出两枚刀片来。 确认完邻居婆婆身上没有危险物品后,三桥里奈不甚熟练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枪口对准了前者的脑门。 “说起来,枪该怎么开,还是他死之前教给我的。” 三桥里奈不紧不慢地叙述着,好像将她的敌人当成了倾诉对象,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晚上,他对我说,那些家伙不会放过他的,他不能拖累我。于是他就将自己的枪塞到了我手中,告诉我该怎么开枪保护自己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在邻居婆婆身前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继续说:“当时我就像你这样,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能动弹,只能看着他离开,一直都没有回头。” “我提议说,我们可以一起藏起来,只要用他的异能力,那是能够办到的。就连十亿日元他都能轻轻松松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找到,甚至就在某些家伙的眼皮子底下运走……你说对吧?” 邻居婆婆的脸部不停抽动着,原本该是皱纹的地方,不自然地突出一部分,犹如捏出褶皱的绸布一样。 “可他却说,那些家伙不一样,他们无须将我们找出来,只要确定大概的范围,就能送我们一起下地狱。” 三桥里奈一只手端着枪,一只手用美工刀在邻居婆婆脸上划了几刀,覆在脸上那层面皮破开了一条条细长的口子。 “我声嘶力竭地说我不怕,他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对我说,当年那场躲猫猫,我负责躲,他负责找,但他没有找到我,愿赌服输,是他输了。如今角色互换,该我来找他了,如果我没有找到他,也要愿赌服输才行。” “他忘了回家的路,却记得我手腕上的红痣,记得躲猫猫前我说‘一定要找到我哦’的约定。而我将回家的路记得清清楚楚,却唯独忘了遵守约定寻找我的他。” “我们是异卵双胞胎,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着对方了。如果不是我的错,我们本该一起长大。” “他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不会卷入黑帮火拼、不会成为居无定所的流浪儿、不会加入港口黑手党、不会被你们这群贪婪的家伙欺骗……自然,也不会死。” “爸爸不会为了寻找他而日夜不休,接着在一周后,就因疲劳驾驶车祸身亡。” “妈妈也就不会整日以泪洗面。那个时候我还小,为了拉扯我长大,她又得强打精神振作起来,起早贪黑地工作,给我提供同龄人都有的优质条件。就在我大学即将毕业那年,她被查出了癌症晚期,不到半年就去世了。之后我为她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在她锁上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份身体检查报告。原来三年前她就已经检查出了癌症早期,那个时候通过治疗,是完全有可能治愈的,只是那个时间,刚好又是我拿到心仪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是我毁了这个家。” 三桥里奈随手将美工刀丢到了一边,每说一句话,就揪住那些刀口,一下又一下,无比用力地,将邻居婆婆用于伪装的人脸面具给撕了下来,露出了后者真正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子,面容称得上是清秀,可她如今面容扭曲,不甘又怨毒的模样简直叫人看了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三桥里奈看了心中却毫无波澜,根本不为所动。她直起身,伸出脚踩住了对方的右手腕,狠狠地碾压着那块长着红痣的皮肤。 “啊——!”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锐凄惨的叫声。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却是迟了你们一步。”三桥里奈自嘲一笑,脚下越发用力,“我恨骗了他的你们,恨杀了他的港口黑手党,更恨作为一切错误源头的我。” “去死吧——” 三桥里奈抬起枪,刚要扣下扳机…… “轰!” 整面墙壁如同遭受重击的鸡蛋壳般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击带起了强劲的风,一时之间,整个房子里飞沙走石,直接迷住了三桥里奈的眼睛。 而她同样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劲风掀翻在地,手枪脱手而出,“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又滑出一段距离,直到撞上某块碎石才停下来。 屋里的挂历、纸片等统统被吹飞,各种各样的小挂件小装饰丁零当啷撒了满地,玻璃器皿、陶瓷器皿噼里啪啦摔得脆响。 不消片刻,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变成了一片废墟,遍地狼藉。 一口气直接从一楼跑上来的太宰治调整好呼吸,先是扫了一眼房间内。还没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那还好…… 接着他转过头,飞快地找到了那抹被掩盖在重重烟尘后的高挑身影,语气中难掩无奈地说:“修,偶尔可以考虑稍微温柔一些?” “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所以你是觉得堵住别人的耳朵,事情就没有发生了吗?”太宰治捂额。这不就是另类的“掩耳盗铃”嘛,只不过一条寺修这人的情况比较特别,因为他掩住的是别人的耳朵。 见他这样,之前还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的一条寺修,默默地收回了拳头,没什么底气地反驳:“这不是你让我赶紧救急吗……” “好吧好吧,是我没跟你说清楚。可是,修。”太宰治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从一楼跑上来才看到你正准备出手的样子?” 一条寺修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是我不知道邻居婆婆家具体在哪,瞬间移动出了点问题吗……” 太宰治就疑惑了,“你瞬间移动到哪儿去了?”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承重墙里,卡住了。”他将自己从墙里拔出来的时候,还吓晕了一对黏黏糊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年轻小夫妻——估计这会儿还抱在一起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呢。当然,他离开前将他们的记忆给修改掉了。 太宰治:“…………”他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咳咳咳……” 三桥里奈被四处弥漫的烟尘呛了个好歹,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了站在碎墙外的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二人。 她心道不妙,赶紧去找刚才掉落在地上的手枪。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女抢劫犯竟然趁着这个时机,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翻了个身,蹭着滚着,跟只身体僵硬的毛毛虫一样,艰难又缓慢地挪动到了那把手枪所在之处,眼看已经将手指勾上了扳机。 三桥里奈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无比狰狞,犹如被抢了食物或者被侵占了领地的肉食动物,一把抓起就落在脚边的美工刀,不管不顾地朝对方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女抢劫犯也用尽浑身力气扣下了扳机。 “嘭!” 可她们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出现,因为…… 之前还站在房间外的一条寺修,陡然出现在了两名女性之间。 他一只手稳稳捏住锋利无比的美工刀尖,让其再不得寸进;一只脚直接将子弹踢飞,弹到墙上,穿透整面墙,甚至还能透过那个弹孔看到外面的马路。 整套动作下来,轻描淡写得就跟从地上捡起一张纸似的。 三桥里奈:“……” 女抢劫犯:“……” 一瞬间,诡异的寂静笼罩住了整个房间,这时候要是落根针在地上,估计都能被在场所有人听见。 “啪啪” 太宰治拍了拍手,将这奇怪的氛围打破。 “好啦好啦,到此为止~” 一条寺修随手一捏,三桥里奈手中的美工刀就跟纸片做的一般,被他揉成了一团,接着随手丢到了一边,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太宰治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对他说:“这才对嘛,修君以后就是侦探社的正式社员了,动手也要注意影响,稍微温柔一些。不然国木田君又要为善后的事情抓狂了。” “嘶……”太宰治忽地托着下巴思考一番那样的场景,低声嘟囔:“虽然那样的画面一定很有趣……”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没说话。 三桥里奈:“……” 女抢劫犯:“……” 你们怕是对“温柔”一词有着什么重大的误解??? 第43章 复活的通缉犯(九) 警方到来前,一条寺修将被破坏的墙壁修复了,又将三桥里奈和女抢劫犯脑中关于自己的能力部分给篡改掉,有条不紊地做好了善后措施。 犯人全部落网。 至于那十亿日元,太宰治根本连看都没看落在地上那张银行卡一眼。因为他不认为三桥里奈把钱存进了银行卡。 一来她没有异能力,二来她只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根本没办法做到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将被抢来的十亿日元转移到同一个银行的银行卡上。 尽管三桥里奈到最后都没有透露出那十亿日元在哪,但通过监听她与女抢劫犯的对话,太宰治就已经将地方给推测出来了。 “在擂钵街,距离古贺广野死亡地点不远的地方。” 正好他们又从女抢劫犯家里找到了一份地图,太宰治沉吟片刻,就将大致范围划了出来,并把这个情报告诉了赶到现场后,将犯人带走的警官。 三桥里奈听到后,很是惊讶,不过她又很快释然了,甚至还对武装侦探社二人笑了笑,“太宰先生……真的很聪明呢。” 太宰治抿唇笑着说:“三桥小姐也是。” 三桥里奈看着自己手上冰冷的手铐,自嘲地摇了摇头。 太宰治双手插在长外套兜里,和押送她的警官打了个招呼,然后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三桥里奈听着听着,眼睛慢慢睁大。 太宰治话音落下,礼貌从她身边退开后,三桥里奈像是没了支撑的木偶般,倏然瘫坐在地。眼泪跟断了线的串珠一样,扑簌簌地坠落,在灰尘遍布的地上,洇出一团又一团深灰色的痕迹。 三桥里奈和女抢劫犯被带走后,太宰治抻了个懒腰,嘴里嘀咕着:“一下子解决两个事件……不如接下来翘班吧?啊!就这么决定了!话说回来,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条不错的河呢……嗯?” 察觉到有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太宰治回过头,一下就瞧见了眼巴巴看着他的一条寺修。 “你是怎么猜出来……” “十亿日元下落的?” “嗯……” 太宰治微微一笑,说:“在什么情况下,古贺广野会将自己的枪交给三桥里奈,而自己则急匆匆地离开呢?说明当时他们已经被港口黑手党给发现了,正在被追杀。古贺广野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于是就将三桥里奈藏了起来,自己引开那群家伙。” “手枪明显是给三桥里奈自保的,可她说她当时动弹不了,又怎么能开枪呢?” 对哦……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 “解释就是,当时古贺广野用异能力将三桥里奈连同那十亿日元一起藏了起来。当他死去后,异能力失效,失去异能力遮掩的三桥里奈难免有暴露的危机,所以他才将自己的手枪交给她防身。” “他大概是算准了用药剂量,让三桥里奈追不上他,可又不至于在他死后,连离开或者开枪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将追杀自己的港口黑手党往相反的地方带,而且至少要跑到对于三桥里奈来说足够安全的距离才行。” “也就是说,跑得越远,三桥里奈就越安全。但港口黑手党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注定跑不出擂钵街。” 太宰治看了一眼刚才三桥里奈哭泣时,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语气轻轻地说:“他最后对三桥里奈说的那番话,意思其实就是不希望她能找到他。可能在他看来,下落不明比获知死讯要好……至少前者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就像当初他被拐卖,如今他们又再次相遇一样——尽管最后的结局,对于他们来说都算不上好。” “他应该是想让三桥里奈带着希望活下去的。” 太宰治语带感慨地说。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也差不多明白,太宰治最后对三桥里奈说了什么,后者会突然哭成那样了。 不过…… 这些话从太宰治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感到稀奇。 一条寺修突然觉得,其实这个人除了脑筋好之外,似乎也有别的优点嘛…… “嗯?看你那个表情,是终于发现我很帅了?” 太宰治托着下巴,表情得意又自恋。 “啊!” 他单手捂着脸,神情突然间变得忧郁起来,好像被什么难题困扰着一样,“真没办法,我就是这般罪孽深重的男……” “嘭”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收回脚,看都不看被他踹到墙上贴着的太宰治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宰治捂着鼻子脚步一颠一颠地跟上来,瓮声瓮气委屈巴巴地说:“好疼啊……” “哼,活该。” “我疼得都写不了任务报告了,不如就交给修了吧?正好这是你参与的第一份委托,就当练手了哦?” 一条寺修心说,那还不是小意思,只要他稍微想一想…… “在此期间,我会看着你写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许让异能力帮你写。” “那你自己完成自己那份吧。”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哼。” 一条寺修开车载着太宰治回武装侦探社,他们还聊了聊一些小细节,就比如三桥里奈为何选择在这个时机动手,抢劫犯三人又为何将目标瞄准浅田。 “三桥里奈就是个普通人,只有她自己是没办法同时对付那三名抢劫犯的。所以只能想办法将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开,她才好动手。” “至于为什么那三人会认为浅田是古贺广野的同伙……办法很简单,只要将古贺广野的某件东西,悄悄藏在浅田身上,或者以回送赠礼的名义交给他就可以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此时车子正好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一条寺修将车子停下,又问:“那是不是意味着三桥里奈在来求助侦探社之前,就已经知道跟踪者是浅田了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一条寺修扭头一看,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车子。 他透过窗稍微找了找,在正在过马路的一群行人中,找到了那个穿着沙色长风衣的身影。 而太宰治好像早有预料般回过头,恰好和一条寺修对上视线。 他嬉皮笑脸地朝一条寺修挥了挥手,用口型说:欢迎加入侦探社,我那份报告就交给你啦~ 接着便三两步混进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一条寺修:“……” 等一下,话说他当时为什么就点头帮他写报告了? 一条寺修回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办公室里很热闹,除了他见过的国木田独步等人外,还有两个陌生面孔。 在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啊,一条寺先生,欢迎回来。”谷崎润一郎率先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条寺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回应。 谷崎润一郎知道他异能力的特殊,所以也不在乎这一点。 国木田独步刚好打完电话,他扫了一眼一条寺修身后,没发现太宰治的身影。他推了推眼镜,问:“太宰那家伙呢?” 一条寺修:“翘班了。” “那家伙……明明这次的事件还需要他进行专门汇报,就知道偷懒!”国木田独步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看他的样子,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比起太宰治,一条寺修反而是众人关注的对象。 “国木田,他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新人?”江户川乱步好奇地看着一条寺修。 “是的,乱步先生。”国木田独步回答完,又给一条寺修介绍了番他之前没见过的二人——江户川乱步和宫泽贤治。 “所以他的入社考核是通过了吗?” 江户川乱步晃了晃汽水瓶,瓶底的玻璃珠撞得瓶子叮当作响。 国木田独步:“是的。” 入社考核?什么东西?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 谷崎润一郎跟他解释了下:“每名入社的新人都会有一场入社考核,通过考核后,才能算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成员。而通常新人的入社考核就是他在侦探社接到的第一份委托。” 原来如此。 一条寺修点点头。 侦探社的大家都很友善地对他说了欢迎的话。 可一条寺修却迟疑了,说:“可是……这次三桥小姐的委托是太宰完成的。” “嗯?” 不了解其中详情的众人有些惊讶。 一条寺修就将太宰治怎么把跟踪者揪出来的过程详细说了出来。 “所以……这个委托其实我并没帮上什么忙。” 他用了这样一句话来结尾。 听完,整个侦探社办公室陡然陷入一片寂静中。 一条寺修还在想,他是不是就算入社考核失败,不能加入侦探社了呢,却忽然听到“噗嗤”一声。 他循声看去,发现与谢野晶子捂住嘴,刚才那声笑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见一条寺修看过来,与谢野晶子也没掩饰,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类型的。” 嗯? 什么类型? 他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啊。 国木田独步抱臂环胸,“虽然跟踪者不是你找出来的,但抓住他的是你对吧?” 一条寺修点点头。 “还有接下来袭警并带走浅田的两名抢劫犯,是你从港口黑手党手下救下来,并在他们逃跑后,又将他们给抓住的,对吧?还有另外一名抢劫犯和三桥里奈之间……也是你阻止了杀人事件发生的,对吧?” 一条寺修纠结了,虽然这些都是他做的没错,可…… “这些都是太宰让我做的啊。” 国木田独步一针见血地说:“因为异能力的缘故,你不能贸然出手。但如果你真的不想这么做的话,其实可以拒绝太宰的要求不是吗?” 一条寺修:“……所以?” “所以就是——” “啪”地一声,礼花炮在办公室内炸响,五颜六色的小纸片洒了一条寺修满头。 “欢迎加入武装侦探社,从今往后请多多指教!” 第44章 新人调查员(一) 一条寺修正式成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后,国木田独步就将他们社长的异能力告诉了他。 “可以帮忙控制异能力?” 一条寺修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竹马楠雄以及他的哥哥。 在一条寺修出生的那个世界,对于超自然现象、常理无法解释的能力,他们称呼为超能力。只是一条寺修来到这个世界后,入乡随俗,将自己的超能力改口为了异能力。 说到超能力,那就不得不提他的竹马楠雄了。 他的竹马齐木楠雄,是一个拥有许多种超能力的人。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超能力还会不断增多、增强,到后来强到了仅仅是晚上睡觉翻个身,就能将自家房子的屋顶给掀飞的程度。 为此,他的天才哥哥齐木空助专门制作了超能力抑制器。 齐木楠雄戴上抑制器后,超能力的效果明显减弱,能够得到控制了。 既然超能力是能靠科技手段抑制的,那么对一条寺修而言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当时齐木楠雄是这么想的,然后花了一些代价让自家哥哥帮忙,又做了一个抑制器。结果他刚刚将这玩意儿送到一条寺修手上。 “嘭”地一声,抑制器炸了。 二人面面相觑。 齐木楠雄不信那个邪,将抑制器修复好后,这一次决定亲手将抑制器给一条寺修戴上。 结果抑制器在碰到他的瞬间,还是炸掉了。 “……” 后来齐木楠雄试了很多种办法。 比如指着天边说“看UFO”,将一条寺修的注意力骗走后,趁机将抑制器给一条寺修戴上。 “嘭” 比如半夜三更趁着一条寺修睡着的时候悄悄给他戴上。 “嘭” 比如将抑制器变个样子,骗他说是普通发卡,然后给他戴上。 “嘭” 齐木楠雄:……你这超能力,成精了是吧? 就这样若干次后,齐木楠雄放弃了。 所以如今国木田独步说他们社长可以帮忙控制异能力时,一条寺修就在想,真的能成功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太宰治的异能力能做到对他的异能力和副作用无效化,那他们社长的异能力应该也能达到预想的效果吧? 不过以防万一,一条寺修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太宰治。 至于为什么单独将这事告诉太宰治,还是因为涉及到了异时空。如果本时空真的拥有可以用来抑制异能力的,纯粹的科技产品,那么绝对会引起关注的。 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来圆,自认不算聪明的一条寺修果断将问题丢给了太宰治,毕竟是他不让自己将异时空的事情透露出来的。 太宰治考虑过这个问题后,与福泽谕吉进行了一场谈话。 那之后,一条寺修就在太宰治和福泽谕吉二人的共同监督下,开始了异能力的测试。 “测试?” 一条寺修坐在办公桌前,正捧着手机上网刷推。而他旁边放着两份任务报告,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太宰治的,两根钢笔正代替他俩“唰唰唰”地写着。 最开始,国木田独步见了自动写报告的两根钢笔,一顿沉默后,忍不住就开始怀疑,太宰治将一条寺修引荐到侦探社来,除了要将不确定因素掌控在眼皮子底下外,肯定包含了极大的私心——就比如像现在这样,让一条寺修帮他写任务报告什么的。 “试试社长的异能力对我的限制有多大吗?” “是的。”太宰治说,“还是拿之前国木田独步的例子来打比方,比如在未经控制前,别人只能用二十万换你帮忙递一杯水,那么在社长帮忙控制你的异能力后,让你帮忙第一杯水的代价,到底是从二十万变成十万呢?还是无限趋近,甚至直接变成零了呢?” 一条寺修听完,“唔”了一声,点点头说:“我倒是无所谓,不过……” 谁来做这个测试员呢? 太宰治本人肯定是不行的,而帮他控制异能力的福泽谕吉本身,也是不能进行测试的。 向一条寺修许愿并得到回应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是要试“人上人不造”对一条寺修的异能力限制有多强,所以肯定不是一次两次许愿就能解决的事情。因为测试次数过少的话,偶然性就比较大,不一定能找出其中的规律并得出相应结论。 与谢野晶子皱了下眉,“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杜绝许愿的可能呢?” 江户川乱步给出反驳:“他的异能力不光是杜绝许愿就能避免副作用的问题。要是我们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太宰又恰好不在,那这个时候他是直接出手帮忙,还是见死不救好呢?” 与谢野晶子:“……”说的也是哦。 “测试出‘代价’在限制下的大小后,未来就算遇到了紧急情况,修也能在允许的范围内施以援手了。” 太宰治说完这句话后,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与谢野晶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再说了,测试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还有与谢野医生嘛~” 与谢野晶子顿时眼睛一亮。 谷崎润一郎却是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在身后的桌腿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了过去。 与谢野晶子看到瑟瑟发抖的谷崎润一郎,咧嘴一笑,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了,谷崎?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被我治疗了啊。” “噫!”谷崎润一郎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脸色发白、满头大汗,一副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 国木田独步捂额,正准备说自己来,但这个时候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等一下,我有两个问题。” 太宰治:“乱步先生请说。” 江户川乱步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在已知许愿人和受益人可以不为同一人的情况下,如果我哄骗他,让他以为我的愿望实际上是太宰许的,那这个时候,他的异能力是将许愿人算在说出愿望的我身上,还是算在他认为的太宰身上?” “许愿人是向我说出愿望的那个人哦。”这个问题对于一条寺修来说很好回答,只不过他对这个问题中的某个细节提出了异议,“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难道不是吗?”江户川乱步将嘴里的棒棒糖取出来,指着太宰对一条寺修说:“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宰其实已经结婚了,还有个三岁大的孩子?” 武装侦探社众人:“……” 一条寺修有些意外:“真的吗?” 江户川乱步把棒棒糖含进嘴里,嘎吱嘎吱几口咬碎,口齿不清地说:“开玩笑试探一下你啦,其实他喜欢男孩子,怎么可能结婚生子呢。” 一条寺修:“哦……可是,他为什么一看到女性就上去骚扰呢?” 太宰治不满地撅了撅嘴,“什么叫骚扰啊,那是我真心的夸赞和诚挚的邀请好吗?” 一条寺修和江户川乱步没搭理他。 后者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因为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女生的,结果最近突然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取向,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一条寺修点点头,“原来如此。” 武装侦探社众人:“…………”所以你就信了? 一条寺修敏锐地察觉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诡异视线,回头一看,见众人表情各个一言难尽,疑惑道:“怎么了?” 太宰治说:“其实……乱步先生说的……” 其他社员就等着太宰治说出真相呢,哪想到,太宰治接下来却是说:“他说的没错!实不相瞒,我在看到修君女装扮的‘晶子’后,就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条寺修突然觉得头皮一麻,有种莫名的不祥感。 侦探社众人:“……???”有你们这么欺负老实人的吗??? “晶子……啊,不对,修君……”太宰治在一条寺修面前半蹲下身,托起他的手,用力握住,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后者惊得跟触了电一样,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面对他的反应,太宰治长叹一声,表情忧郁极了。只是他又不甘心地握起一条寺修另外一只手,声音温温柔柔地说:“修君,请不要拒绝我,听我说完……” 一条寺修忽然有种使用瞬间移动消失的冲动,可太宰治就握着他的手,让他根本没办法使用异能力。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闪过了无数个想法:不会吧认真的吗?怎么回事啊这家伙?一点征兆都没有?该不会是骗他…… “没错就是骗你的呀。”看穿一条寺修心中所想的太宰治语气轻快,哪还有刚才那副柔情款款的样子? 一条寺修:“……” 办公室内蓦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不过很快,这样的寂静就被惨叫声打破。 “唉嗷嗷嗷!我的胳膊!修修修!轻、轻一点!” 一条寺修不为所动,保持着反拧太宰治胳膊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起身,冲众人点点头:“先失陪一下。” 福泽谕吉咳了一声,提醒道:“还有正事。” 一条寺修点点头:“不会耽误的。” “嗯嗯?不对啊,明明还有乱步先生不是吗?为什么修就对我一个人发火?”太宰治大呼不公平。 江户川乱步扬声说:“我怎么了?乱步大人我只是说出了你性取向的事情啊,故意捉弄修的明明是太宰你才对吧?” 一条寺修将大呼小叫的太宰治拖进了一个空房间里,“咔嗒”一声将门关上。 很快,里面就传来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和太宰治的哀嚎惨叫。 “修、修君住手……哎呀好痛!” “别、别打脸!嗷!我的眼睛!” “断了断了胳膊要断了——” 侦探社众人:活该。 “啊!” 陡然一声拔高的大叫后,里面的动静平息了下来。 一条寺修神清气爽地打开门走出来,手里还拎着鼻青脸肿人事不省的太宰治。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扔垃圾似的将太宰治往旁边一丢,面色如常地对众人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咳,关于许愿人……” 众人十分默契地忽视掉了形容凄惨的太宰治,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第45章 新人调查员(二) “既然许愿人就是指向你说出愿望的那个人……” “那么第二个问题,如果我将愿望写在纸上,让谷崎在无意识中念出来,或者说,我用某个条件交换,让谷崎真心实意地替我向你许愿,但是愿望的受益人依旧是我自己,那么这种情况下,异能力反噬会作用在许愿人还是受益人身上?” 这个问题对于一条寺修来说,同样很好回答,因为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许愿人倒霉后,就轮到受益人了。” 国木田独步:“等一下,这样也就是说,异能力的副作用,其实是有生效次序的?” 一条寺修点点头。 江户川乱步“嘶”了一声,提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来:“那要是太宰因为别的意外死掉了,他曾经对你许过的愿望,受益人会遭到反噬吗?” 一条寺修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完全对他异能力免疫的人,自然没有参考给他弄清楚的。 “不知道”这个答案就很微妙了啊。 如果不是的话那还好,那如果是的话…… 侦探社众人突然齐刷刷地看向了太宰治。 “嗯?嗯?!” 刚刚捂着脸抬起头的太宰治见状,猛地往后一缩,表情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众人看着他脸上那个凄惨样,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所以关键还是要靠社长的异能力啊。” “对啊,太宰先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死了呢?” “没错。” 侦探社众人当太宰治不存在似的讨论着这个问题。 看来这家伙的不靠谱已经相当深入人心了。 一条寺修默默瞥了疼得龇牙咧嘴的太宰治一眼。 江户川乱步的问题结束后,他们就开始了正式测试。 测试员就是自告奋勇的国木田独步。 许愿程度当然是从最小程度开始。 “修,把钢笔递给我。” 一条寺修照做。 众人紧张地盯着国木田独步以及被他握在手中的那只钢笔。 过了一会儿,一条寺修说了句:“嗯?没被喷一脸墨啊?可以,成功了。” “……”看来帮人递钢笔这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测试继续。 “修,把垃圾分类后丢到下面的垃圾桶里。” 他们办公室的垃圾开始自动进行分类,不到十秒,两个垃圾袋就已经打包装好,接着“嗖”地一下消失了。 宫泽贤治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啊,垃圾桶里,看到了!” 愿望达成,众人等了两分钟,依旧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这个时候,谷崎润一郎忍不住问:“所以许愿是真的无副作用了,还是异能力反噬需要时间?” 宫泽贤治跟着猜测:“也有可能是因为国木田先生一直站在这儿不动,没什么意外发生的契机。” 与谢野晶子对此持不同的意见,“你们是没见到好好一个灯泡突然炸开的场面。” 当初那个买了一条寺修画作的藤川先生不就是这样?就算他躺在病床上根本无法动弹,头顶上的灯管会突然炸开,病床会莫名其妙地塌陷,甚至连接在他身上的仪器设备等也会短路漏电……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能发生,不是说当事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躲开的。 听完与谢野晶子的描述后,谷崎润一郎等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灯泡。 唔……暂时一切正常。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对一条寺修说:“那就继续吧。” 一条寺修点点头。 接下来国木田独步又进行了几次许愿,每一次的要求都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增加一些难度。 不过一连九次许愿下来,依旧没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 正当国木田独步准备进行第十次许愿时,一直没出声的太宰治突然叫停。 “等一下,国木田君。”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 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做思考状,衬着那张又青又肿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 “怎么了?”国木田独步抱臂看着他,就差在脸上写着“你又准备作什么妖”了。 “这次你许一个程度最低的愿望试试。” “哈?” 国木田独步皱着眉,很是不解的样子。 江户川独步听完却是“咦”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对国木田独步说:“国木田,照做。” 除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之外的其他人满头雾水,可他们暂时没有解释的意思,“等这次结果出来后再说。” “……既然乱步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国木田独步回过头,对一条寺修说:“修,帮我递杯水。” 一条寺修将水递过去,一如前九次那般,满足了国木田独步的“愿望”。 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意外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国木田独步刚刚将水杯接过来,也没用多大的力,就听见“咔嚓”一声,好好的一个玻璃杯瞬间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在手掌内侧留下一道道血痕。 众人看得心中一颤。 这是……一条寺修的异能力副作用生效了? 他们不由得想,要是刚才国木田独步许的愿望没有降低难易程度,那么这会儿是不是…… 侦探社众人没办法继续脑补下去了。 国木田独步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下,与众人一样,疑惑地看向了太宰治:“你怎么知道第十次会出现意外的?” 这个问题甚至就连一条寺修本人都不明白。 太宰治双手插在口袋里,“其实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其实太宰治会觉得“第十次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同的结果”,并没有太多的依据,要是他真的将理由说出来,或许还会让人觉得有些无厘头。 曾经一条寺修对他说过,楠雄为了救他们的幼儿园老师,进行过十次时间回溯。前面九次一切如常,而到了第十次的时候,一条寺修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所以这次幼儿园老师成功活了下来。 当时太宰治并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这次进行试验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当初一条寺修对自燃公交车进行时间回溯的次数,恰好又是十次。十次之后依旧没有任何转机,一条寺修就灭了挽回的心思。 这两次的事情实际上是毫不相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忽然就想起来了,还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他隐隐约约觉得,“十”这个数字,对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条寺修来说,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所以在国木田独步进行第十次实验的时候,太宰治突发奇想,直接提出来了。 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那就避免了一场意外;如果他的直觉是错的,那也没什么损失,继续测试下去就好了。 “所以,其实你也没有具体的理由,只是灵光一现,或者说,单纯的直觉?” 国木田独步很显然对这个理由不太满意。 太宰治耸了耸肩,“试一下又不会怎样,而且……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嘛。” “……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被划伤了,但这也只是递水杯付出的代价而已,要是以他原来准备的,第十个愿望的标准来……估计现在不死也是半残了吧? 十次许愿已经完成,针对目前搜集到的情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二人展开了一番探讨。 太宰治:“那么我们现在知道,在第十次之前,国木田君的许愿都没有造成任何意外的发生,而刚好在第十次的时候,许愿的反噬出现了。” 江户川乱步:“除此之外,第十次的异能力反噬效果只与第十次的许愿有关,而不是十次许愿的叠加。” 太宰治:“那么接下来就是看……” 江户川乱步:“‘十’到底是一个极限,还是一个轮回了。” 太宰治:“许愿人……” 江户川乱步:“换一换。” 太宰治:“顺序的话……” 江户川乱步:“这个无所谓的吧?直接玩个大的。” 太宰治:“唔……我和乱步先生想的一样呢。那就这样吧!” 包括一条寺修在内的侦探社众人:“……”这样是怎样? 这一次,太宰治直接对国木田独步说:“第十一个愿望,保险起见,先许一个程度最小的。” 国木田独步点点头,又让一条寺修给他递了杯水。 这次水杯稳稳当当地接过来了,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紧张兮兮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太宰治就让国木田独步按照之前的许愿次序,倒着来了一遍,难易程度换成由高到低。 一直到了第十九次许愿结束,依旧没发生任何意外。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多少也明白,刚才江户川乱步说的“十究竟是一个极限,还是一个轮回”所代表的意思了。 不用太宰治说,国木田独步就明白第二十个愿望该许什么了。 “修,递给我一支钢笔。” 一条寺修将钢笔递了过去。 “呲” 黑墨水喷了国木田独步满脸。 “……” 为什么他们并没感到意外呢?是因为之前一条寺修就说过这种后果的原因吗? “这样看来,许愿的确是十次为一轮回的。” 太宰治下了结论。 “那么接下来就是换人测试了……” 这次,太宰治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谷崎,贤治,你们交替许愿试试。”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点点头,开始了测试。 通过他们二人的测试,侦探社众人又掌握到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十个愿望为一个轮回”中的十个愿望,是以许愿人计算为准,而不是以一条寺修为准。 举个例子就是,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二人交替进行许愿,谷崎润一郎许第一个愿望,宫泽贤治许第二个愿望……以此类推。 当宫泽贤治许到第十个愿望时,他和谷崎润一郎都分别进行过了五次许愿。 而这个时候,他许下的第五个愿望,也是他们加起来,被一条寺修满足的第十个愿望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直到二人都许到了对于自己来说的第十个愿望时,才发生了意外。 测试到了尾声。 太宰治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了与谢野晶子,让她照着上面的内容进行许愿。 “什么?” 与谢野晶子接过纸条一看,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继而皱眉看向太宰治,“你确定?” 太宰治点点头。 “怎么了?”刚刚洗完脸的国木田独步一边戴眼镜,一边走了过来。 与谢野晶子摇摇头,将纸条拽到手里,转头看向一条寺修。 这个时候,太宰治也走到了一条寺修身后,伸出手,随时准备发动人间失格的样子。 而江户川乱步则直接抱着自己的粗点心钻到了桌子底下去,还用办公椅将身前的空隙挡了起来。 “???” 众人察觉到了不对。 毕竟之前他们进行许愿测试的时候,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阵以待过。 于是他们更好奇了,太宰治究竟准备让与谢野晶子许什么样的愿望? “修。” 与谢野晶子开口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窗外灿烂明亮的太阳,接着收回视线,许下了愿望。 “将日夜颠倒过来。” 众人:“?!!” 一条寺修眨眨眼,不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发地配合他们测试,而是挑眉问了一句:“你确定?” 单从他的态度中,他们也能察觉到,这次的许愿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说之前那些事情都还是人力能够做到的,那么这次让日夜颠倒的愿望,就完全不是人力、常理能够办到的了。 与谢野晶子:“我确定,能做到吗?范围是全世界。” 一条寺修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废话”。 他伸出手,“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仿佛一道开关,让原本烈日当空的白天,瞬间切换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窗外,车辆撞击声、行人尖叫声此起彼伏,恐惧与惊惶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迅速蔓延。 除了太宰治之外,这还是武装侦探社众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是多么的霸道强悍、超脱常理。就连之前被他篡改过记忆的几人也不例外。 来不及多想,只听“轰”地一声,侦探社办公室里的玻璃统统炸开。无数碎片像被磁铁吸引了的金属一般,纷纷朝与谢野晶子扑了过去! “与谢野医生!” “危险!” “快闪开!” 千钧一发之际,太宰治伸出手碰到了一条寺修,人间失格发动。 半空中的碎片蓦地一滞,稀里哗啦落了满地,窗外的黑夜也恢复成了白天,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可是办公室内破碎的窗户、灯泡、玻璃器皿也好,窗外嘈杂的人群车辆也好,都在告诉他们,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一条寺修托着腮,十分平静地看过来,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种程度的许愿是不可以的呢。” “……” 众人哑然失语。 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在亲身经历一个响指就能颠倒日夜黑白后,如今再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浅金色眼睛扫到时,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和身体。 那种感觉仿佛身临悬崖,陡然窥见深渊之下庞大恐怖的巨兽一样,就怕他打个喷嚏,将悬崖边的自己吹落,从此坠入无尽深渊,万劫不复。 尽管对方只是睡迷糊了翻了个身,掀了掀眼皮子,并无醒来征兆,可依旧叫他们心惊胆战、背脊生寒。 正当众人精神恍惚之际,“深渊巨兽”忽地开口说:“测试完了,我可以继续玩手机了吗?我之前好像看到《风铃屋》第二部 找到新的赞助商,准备重新开拍了……” 瞬间被拉回人间的众人:“……” 一个喜欢上网、追电视剧的“巨兽”……还挺反差萌? 第46章 新人调查员(三) 宫泽贤治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混乱成一片的场面,十分苦恼,“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谷崎润一郎也跟着犯愁。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漆黑如锅底,“喂,太宰,你……” 太宰治不疾不徐地说:“别担心,国木田君,这事结束后很快就能恢复成原样的。” 国木田独步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还想说什么,忽地余光又瞥到了坐在他旁边捧着手机的一条寺修。 他瞬间明白了太宰治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你这家伙,仗着有修在就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了对吧?!” “别生气,国木田君。”太宰治有条不紊地解释,“修的异能力特殊,我们总得将他的情况了解全面、清楚,对此加以防范,这才好避免今后我们一不小心踩到地雷,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 “而且,既然我选择这么做,就一定有完美消除整个事件负面影响的办法,你就放心吧。” “……” 这时候,福泽谕吉也开口了:“这件事,是太宰提出,由我批准的。” “社长?!”国木田独步震惊地看着他。 福泽谕吉:“我相信我的社员。” “……”国木田独步一噎,最后只能无奈叹气道:“既然社长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太宰治笑了下,接着开始简单地对这次测试进行总结。 “非整十次数不受副作用影响;许愿次数独立进行计算;非常理内的愿望不受以上两条规则限制……” 太宰治掰着指头数完,心里有了谱。他看向福泽谕吉,“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社长?” 双手笼在袖子里的福泽谕吉点点头,“就按你之前所说的做吧。” “好的~” 太宰治应声后,转过头对一条寺修说:“那么修,接下来直接将时间回溯到一小时前,我找社长进行谈话的时候吧。” “回溯时间?!” 侦探社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抬起头的一条寺修。 国木田独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说,‘完美消除负面影响’的办法?” 太宰治点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谷崎润一郎说,“我们也会失去这场测试的记忆对吧?” “是的。” 除了不受一条寺修异能力影响的太宰治之外,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推开挡在身前的办公椅,滚轮碾压在碎玻璃渣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一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边说:“这样的记忆,不要也罢。想想看,要是我们中的某人遇上了能够读取记忆的异能力者……颠倒日夜这样的能力,一旦被暴露出来的话,侦探社还有安宁吗?” 说到这儿,他又补充道:“虽然平时找我们麻烦的人也不少,但毕竟这是两个概念。到时候……上门造访的估计就不是不入流的黑帮小混混,而是异能特务科这种级别的家伙了吧?” 他“唔”了一声,开了个不怎么样的玩笑:“或许我们还能认识几个他国的异能力者?” 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户川乱步吃着粗点心,口齿不清地说,“我们这次进行测试,不就是为了掌握修的异能力限制嘛。就算回溯时间后我们失去了记忆,只要太宰将测试结果告诉我们,不也一样达成了目的?” “说的也是……” 江户川乱步没花费多大力气就将侦探社众人给说服了。 接着,他朝一边的太宰治看了过去,正好对方也转过头来,二人视线交汇。 嘴里嚼着点心的江户川乱步脸颊鼓鼓,跟只仓鼠一样。 他有些孩子气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忽地朝太宰治伸出一个巴掌,太宰治抿唇一笑,冲他竖起一根手指。 江户川乱步不太高兴地皱了下眉,大拇指朝一条寺修所在的方向点了点,然后理直气壮地竖了三根手指。 太宰治无奈,微微叹了口气,看起来好像妥协了,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讨价还价结束的江户川乱步这才满意了。 “……?” 二人之间的互动并未避着在场众人,只是没人能弄懂他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他们也没有给大家解释的意思,江户川乱步接着吃自己的点心,太宰治则看向了福泽谕吉,“那么,社长?” 福泽谕吉点头:“开始吧。” 得了应许,太宰治冲一条寺修示意:“修,照我之前说的那样做就好。” 一条寺修点点头,伸出手在半空中一点。平静的空间好像被落叶惊动的湖面一样,空气形成的涟漪在半空中一圈一圈地荡开。 眼前的一切仿佛按了倒放键的录影带般,飞快地往后倒退着。 自上次公交自燃事件后,太宰治再一次作为旁观者,见识到了整个时间回溯的过程。 无论再看多少遍,这样的画面依旧会让人感到神奇。 太宰治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正捧着手机看电视剧的一条寺修,“咦?这是最近热播的《夜路》吧?” “嗯。” “不过话说……网络信号不会受到影响吗?” 一条寺修头也不抬地说:“这是我之前下载的。” “……你还真是喜欢看电视剧啊。” “还好吧。” “哦,对了。”太宰治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对一条寺修说,“我答应了乱步先生,接下来连续三个星期都要给他提供临街xx屋的每日限量点心……” “嗯?哦。”一条寺修反应平平。 “那家的限量点心需要每天大清早起床去排队……” “哦,那你加油。” “……还不一定买得到。” “……”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多少察觉到这家伙的目的了。他抬起头来,表情怪异地看着太宰治,“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修君!”太宰治猛地凑到一条寺修面前,指着自己脸上的青肿,哀怨地说:“看看,看看!你忍心吗?你真的忍心吗?!”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你是脸受伤又不是手脚受伤,不耽误你排队买东西啊?” “不!”太宰治斩钉截铁道,“每天早上起床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脸,我就会失去出门的信心了!” “……”那脸上的伤痊愈之前,你还就真的不出门不上班了吗? 一条寺修面上冷若冰霜,决定才不惯这混蛋的臭毛病,凭什么他提要求自己就得答应啊? 太宰治读出了一条寺修心中所想,刚好这会儿时间回溯已经完成,他也不用担心人间失格会打断异能力作用效果了。 于是他凑到一条寺修耳边,悄悄对他说:“前不久我入水的时候,遇到了饰演《夜路》女配角的演员哦。” 听到自己最近在追的电视剧剧名,一条寺修的耳朵忽地动了动。 太宰治当然发现了,不过他没有在一条寺修面前表现出异样来,只是说:“和电视剧中的不太一样,现实生活中的她,真是一位热心又勇敢的女性。虽然……她好像误会了什么,将我从水里捞了上来。唉,其实我更想和她一起入水,然后慢慢地……” 一条寺修飞快地打断太宰治的幻想,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宰治熟练地顺毛:“好啦好啦,别着急,你听我说完。” 一条寺修抬了抬下巴,一副“你敢偏题我就把你出门的信心再碾碎一点”的样子。 太宰治瞧着这条咬了钩却毫无所觉的大鱼,竭力忍住笑,咳了一声清清嗓,说:“我们聊了聊她参演,最近热播的《夜路》,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内部消息。” 一条寺修忍不住吐槽:“什么内部消息会告诉你这个陌生人啊……” 太宰治“嘶”了一声,摸摸下巴,很是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帅?” 一条寺修看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忍了忍……还是没克制住,一拳揍在了他肚子上。 “嗷!” 听到对面办公桌传来的动静,国木田独步从繁忙的工作中抽空瞥去一眼,皱眉说:“太宰,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有事情要跟社长汇报吗?” “修你看,我还有正事呢……” 太宰治一手捂着被揍的肚子,一只手指了指社长办公室,“待会儿再说?”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太宰治去了社长办公室,将这次对一条寺修的异能力进行测试后,得出的所有结论汇报给了福泽谕吉。 这之后,福泽谕吉便让太宰治向所有社员——包括文职办事员——传达了他的意思。 “第一,非紧急情况下,不得向修提出任何请求。” “第二,请求次数是十的倍数时,只能选择意外危害性极小的事情。” “第三,所提要求,不得是超出常理的、人力不能完成的事情。” 说完,太宰治问:“有疑问吗?” 谷崎直美举手表示:“关于第二点后半句,‘意外危险性小’什么的,有具体的例子吗?” 太宰治:“比如递水递笔这样的程度。”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了。 太宰治刚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忽然听到国木田独步说:“我还有个问题。” “咦?国木田君,请说。” 国木田独步指了指桌上那支奋笔疾书的钢笔,以及那份即将完成的、属于太宰治的任务报告。 “这是所谓的‘紧急情况’?”后面几个字他刻意放慢并加重了语气,生怕太宰治听不懂似的。 太宰治跟着看了一眼,接着右手握拳敲击在左手掌心,似乎才想起来一样,得意洋洋地补充道:“以上,太宰除外~” 侦探社众人:“……” 大概是他这副模样太过欠揍,一个不知从哪个方向扔来的枕头,径直砸到了他的脸上。 太宰治脸上还青肿着,被这一砸,瞬间疼得嗷嗷直叫。 侦探社众人充耳不闻,继续忙起手上的事务来,接完水从旁边路过的与谢野晶子甚至眼神都没分半点给他。 最后,肯搭理太宰治的竟然是一条寺修。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太宰治的肩膀。 “还是修对我最好了!”太宰治两眼泪汪汪,眼看就要扑过来。 一条寺修嫌弃地抬脚抵住他的办公椅,不让他靠近自己。 “《夜路》的内部消息……” “xx屋的每日限量点心……” “……”原来这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一条寺修磨了磨后槽牙,“成交。” 太宰治立马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哼哼”两声,眉毛一挑,不怀好意地说:“修,有兴趣当演员吗?” “……哈???” 第47章 演员与经纪人(一) 与一条寺修的心头好《风铃屋》不同,《夜路》是一部纯粹的灵异恐怖片,以单元剧的形式进行放送。 这部剧是边拍边播的,放送间隔不超过一个单元,剧组的工作节奏快而紧凑,每天都有大量的拍摄任务需要完成。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剧组这个周是要将下下个周的放送内容拍摄出来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突然发生的意外,直接打了剧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部剧有个在后期戏份比较重要的男配,主线剧情中有好几条重要线索都是系在他身上的。可不幸的是,他在进剧组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世了。” “?!”一条寺修惊讶得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去世了?” 太宰治:“没错。” 警方进行一番调查后发现,这名男演员在进剧组前的那段时间就忙得团团转,简直跟个连轴转的陀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再加上尸检报告给出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所以男演员在剧组去世这事,很快就结案了。 饰演重要男配的演员刚刚到剧组报道,还没正式开演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他的死与剧组无关,但若是风言风语传出去,对剧组肯定是不好的,所以这件事他们就没声张。 不过剧情后期的关键角色突然没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导演和编剧在这个角色上花费的心思很大,前面已经放送出的内容中,还有不少关于这个角色的登场暗示。 不少细心观众其实已经猜到了后面会有这样一个角色登场,甚至在电视剧相关话题下,写出了不少关于这个角色的优质推理。 剧组方面将这个角色的相关信息瞒得很紧,就连饰演这一角色的演员都没有对外公布,任由外界猜测。 他们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让他们好奇得抓心挠肺,时不时放个烟雾弹,却始终不给准信。 观众的期待值已经起来了,要是最后因为“没人演”这个问题而删减掉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光导演和编剧会不甘心,恐怕就连他们的忠实观众也不答应啊。 听到这儿,同样是这部剧忠实观众的一条寺修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可是……”他不解地看着太宰治,“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那个女演员为什么就将这种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了呢?”别说什么“因为长得帅”这种一听就是胡扯的理由,一条寺修绝对不相信。 太宰治咳了一声,“因为她给侦探社下了委托。” 一条寺修:“……” 他沉默了会儿,说:“那你之前说的入水什么……都是编的?” 太宰治:“嗯?不是编的啦,我和那名女演员确实是这样认识的,只不过当时我们没聊多久,她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些关于剧组的内部消息,是她后来进行委托的时候告诉我的。” 一条寺修又问:“所以她的委托内容是什么呢?” 太宰治:“她希望我们调查一下这部剧的男主角。” “男主角又怎么了?” “她觉得男主角有些不对劲,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和那个男主角虽然不算很熟,但因为拍过一段时间的戏,再加上她平时也喜欢观察,所以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一条寺修:“比如?” 太宰治:“放水杯的时候,小手指会翘起来;笑的时候会捂着嘴巴低头,视线朝下;遇到一些不会咬人的昆虫甚至会跳上床铺大呼小叫等等。” 听完,一条寺修忍不住疑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放在平常来看,的确不奇怪。”太宰治平静地说,“可要是这人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甚至反应完全相反呢?” ……那的确有些奇怪哦? “所以这就是她说,男演员好像换了一个人的原因?” 太宰治点点头,语气忽地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这都不算什么,更诡异的是,这些小细节,跟那名已经死去的男配角一模一样。” “?!” “甚至,男主角发生转变的时间,刚巧又是男配角死去的那天。如果现实是灵异恐怖片的话,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男配角死去后,他的灵魂并没有离开剧组,而是附身到男主角身上了。” 拍灵异片的剧组竟然真的发生了灵异事件,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条寺修的兴趣完全被勾了起来,他追问:“什么时候出发?”既然太宰治将这次委托的内情告诉他了,自然是准备让他参与到这次的调查中来。 太宰治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别急,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些准备~” “什么准备?”这家伙又在卖什么关子?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委托人没有将这件事声张。所以这次的调查,我们也要像上次在《风铃屋》剧组时那样,换个身份混进去。” 一条寺修点点头,想当然地说:“还是工作人员?” “不对。”太宰治晃晃手指,“唰”地一下指向一条寺修,“饰演男配角的演员——” 接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以及他的经纪人。” 一条寺修:“……”难怪太宰治之前会对他说“有兴趣当演员吗”。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办公桌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咣”地一拳砸在了太宰治脑袋上,然后一把拽走了太宰治鼻梁上的眼镜。 一条寺修顺势看过去,发现那副眼镜竟然是国木田独步的。 后者抢回眼镜后,若无其事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办公,键盘噼里啪啦敲得格外响。 “就是这样啦……”太宰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继续说,“森园小姐——也就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说,男配角去世这事儿不便声张,所以剧组现在私底下正忙着寻找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找了几个演员进行试装,可最后导演和编剧都不太满意。要是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就不得不删掉这个角色了。导演急得不行,无奈之下,他悄悄跟几名主演及其背后的公司透了点口风,让他们帮忙推荐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明白了,“所以森园小姐打算用这种办法送我们进剧组吗?” 太宰治:“是这样没错。” 一条寺修点点头,随即非常干脆地说:“我不要。” “诶?!”太宰治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既然你的表演欲这么旺盛,自己体会一把当演员的感觉不行吗?” “嗯???”太宰治立马指着自己青肿凄惨的脸,特别理直气壮地说:“谁家演员会顶着这样一张脸上镜拍戏啊?” “……”你说得好对他竟然无法反驳。 一条寺修挣扎了下:“真的不能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混进去?或者我直接用异能力让他们无视我们的存在不就行了吗?” 太宰治:“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该怎么对剧组里的人,特别是那个有异常的男主角进行问话呢?难道你问一个就抹掉他们的记忆不成?” “……” 看一条寺修的表情,很显然是觉得“为什么不可以?” 太宰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何必亲自到剧组进行调查呢,直接让你的异能力写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就行了吗?” “……”也是哦,不过那同样失去了调查的乐趣。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打架不喜欢用异能力,因为获胜太容易了’……其实调查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太宰治循循善诱:“其实修是很聪明的,只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事,已经习惯用异能力简单粗暴地解决,所以很多时候脑筋就会转不过弯。不经常使用的机器通常很难上手,道理是一样的。” 被夸“聪明”还是头一次,一直以来都被他竹马以及竹马他哥智商碾压的一条寺修:“真的?” 太宰治满脸真诚:“真的。” 见一条寺修已经开始动摇了,太宰治再接再厉说:“调查过程中尽量少用异能力走捷径,这也不代表咱们善后的时候不可以用嘛。要是你真的不打算出镜,调查结束后把关于你的镜头删掉不就好了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犹豫的一条寺修总算是答应了,“那好吧。”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蓦地一顿。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太好骗了吧…… 目的达成,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那么接下来……” 他就跟变戏法似的,从办公桌底下拿出了一个购物袋,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就麻烦修先把这身衣服换上啦~” “……?” 一条寺修看着购物袋上那个十分眼熟的品牌标识,忍不住沉默了。 这不是……当初他扮女装的时候,买衣服的那家店吗…… 太宰治将购物袋往一条寺修身前递了递,示意他接过去。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心存侥幸的一条寺修接过购物袋朝里一看—— 里面装的是裙子。 “啪”地一声,一条寺修脑门上骤然爆出青筋,视线跟刀子似的朝太宰治刮了过去。 太宰治恍若未觉,招呼他说:“来来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修应该很熟练了才对?” 一条寺修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响,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咦?我没告诉你吗?”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地说,“你马上要饰演的角色是一个……” “什么?” “伪娘啊!” “…………” 第48章 演员与经纪人(二) 对一条寺修本人来说,扮女装什么的,其实他是不介意的。 可他主动扮女装,跟踩进太宰治的坑里扮女装,那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一条寺修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证据就是,这套女装,完全就是参照他本人的身体数据来买的。 他甚至都怀疑,太宰治是故意挨那顿打的,毕竟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将“演员”这个身份推给他了…… 一条寺修眯了眯眼睛,异能力悄无声息地发动。 “噗——” 刚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的与谢野晶子立马喷了出来。 “怎么了?与谢野……医……生……” 顺着与谢野晶子的视线看了过去,谷崎润一郎的嘴巴哆嗦着越张越大,最后甚至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宫泽贤治的表情也有些呆愣,嘴中喃喃:“城里人……真是了不起……” “嗯?你们怎么回……事……” 国木田独步也跟着看了过去,表情瞬间呆滞。 江户川乱步将办公椅转过来,看到扎了双马尾、穿着女仆装、脸涂得比墙白、腮红打得堪比猴子屁股的太宰治时,毫不客气地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太宰你也有今天!” 太宰治一听这话,眉毛一挑,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一条寺修动了什么手脚。他扭头往窗户边看去,通过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如今国木田独步等人眼中的,自己的模样。 “既然异能力对我不起作用,那就干脆改变除我之外的世界认知,是这样吗?” 一条寺修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想了想,还是太宰你来当这个演员的比较好。” “修也太坏了吧……”太宰治嘴上嘟嘟囔囔,语气拖得很长,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只不过…… “嗖” 一条寺修身手敏捷地往后一跳,顺利躲开了太宰治骤然朝他伸出来的手。只要不被碰到的话,人间失格就没办法对他起作用了。 接下来,侦探社办公室内展开了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战。 一条寺修轻轻松松地应对着太宰治的各种进攻,后者根本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虽然他的脑力比不上这家伙,可若论武力……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你要是不满意现在的形象,我们可以和大家商量一下,稍微改一改。” 江户川乱步立马嚷嚷道:“改改改,眼镜娘!乱步大人要看眼镜娘太宰!” 下一秒,众人眼中的太宰治脸上就多出了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 “哦哦哦!不错嘛修!”江户川乱步高兴极了,掏出手机爬上桌子,占据最佳视角,“咔嚓咔嚓”开始拍照,“下一个换成什么样子呢?” 国木田独步试图阻止:“乱步先生,社长刚刚不是说过……” “现在就不必拘泥这种小事了吧,国木田。”江户川乱步摆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眼下不就是紧急事件吗?看到太宰出糗的样子堪比火星撞地球啊!难道你不想把他这副模样拍下来,以后留作把柄嘲笑他、威胁他吗?”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 他承认,他其实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心动。 但是…… 社长不久前才让太宰通知他们“非紧急情况下,不得向修提出请求”,这还不到半天,规矩就要被他打破了吗? 与国木田独步的纠结不同,其他人——特指不怕被太宰治报复的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二人,根本毫无顾忌,提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甚至还无比嚣张地一边拍照一边品头评足。 “修,说到女仆,那必然还要试一试兽耳这种萌元素啊。” “我记得太宰之前说过他最讨厌什么动物来着?” “狗。” “那就换成狗耳朵吧!” “哎呀,女仆装看久了有些腻。” “那就比基尼?嘶……辣眼睛!修,还是换成JK制服吧。” “不行不行,太宰你的动作太大裙子都掀起来了……哇不错嘛修,还贴心地给他安排了打底裤!” 谷崎润一郎:“……” 他竭力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用手机拍照的手,拉着宫泽贤治悄悄藏到了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去。 “太宰先生绝对会报复回来的,这个时候,咱们最好躲起来……” 宫泽贤治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然地说:“为什么会报复呢?其实我觉得看久了的话,还挺……” “不错”还未被他说出口,一个茶杯“唰”地一下从他们二人头顶越过,“啪”地一声砸在了墙上,顿时破了个四分五裂。 谷崎润一郎立马拽着宫泽贤治蹲下身,瑟瑟发抖,安静如鸡。 “嗯?” 江户川乱步看了一眼被摔碎的茶杯,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将拍了不少照片的手机好好地收了起来。 见状,与谢野晶子也收敛了。 下一秒,社长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 听到外面在摔东西的福泽谕吉笼着袖子,漫步走了出来,“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脸上两坨大腮红、身穿露脐JK制服的太宰治。于是未尽的话语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 “社长!” 国木田独步等人恭敬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原本跟蜘蛛一样贴在天花板角落的一条寺修也跳了下来,太宰治趁机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人间失格发动,众人眼中的“奇装异服太宰治”又变回了“鼻青脸肿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发出一声长长的、遗憾的叹息。 “咳……” 福泽谕吉清了清嗓,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胡闹。” 太宰治牢牢地拽着一条寺修的手,笑眯眯地回:“好的,社长~” 一条寺修:“哼。” 福泽谕吉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众人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太宰治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一条寺修,无奈地说:“气也出了,照也拍了,现在该开始委托的准备了吧?我们还得抓紧时间拍几张照片和一小段录像,打包好后给森园小姐发送过去,让她交给导演过目。” “……” 一条寺修不答话,只是盯着他的手,说:“松开。” 太宰治也不担心一条寺修又趁机将他打扮成什么奇怪的样子,干干脆脆地松开了手,收起来揣进了长外套兜里。 一条寺修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购物袋,伸出手指勾了勾,购物袋“唰”地一下从地上立起来,直接倒飞进了他的手中。 他拿着购物袋,一声不吭地走向了洗手间。 江户川乱步背靠在办公椅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孩子气地转动着身下的座椅。 “真正坏的人是你才对吧?” “就是说啊。”与谢野晶子抱臂环胸,很显然也是站在江户川乱步那边的。 “诶?乱步先生和与谢野医生说什么呢……”太宰治声音软绵绵的,听着没有半点攻击性,“比起被拍下那么多奇怪照片留作黑历史的我,穿上正常女装的修才比较轻松无压力吧?” “反正你已经想好删掉照片的办法了吧。”江户川乱步不假思索地说。 太宰治笑而不语。 江户川乱步晃了晃手中已经空掉的零食包装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还是一只我们根本关不住的凶兽。说不定未来你真的会后悔哦,太宰。” “诶?乱步先生原来是这么认为的吗?” 太宰治眉眼弯弯,可那笑容却给人一种脸谱似的僵硬感和违和感。 众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后心中一跳,略感不安。 “乱步先生……你是指……” 眉头微蹙的国木田独步还没说完话,就被洗手间那边传来的动静给打断了。 江户川乱步再次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拍照功能已经准备就绪。他大咧咧地说:“放心啦,到时候和今天一样,倒霉的肯定只有太宰一个人。” “修和太宰可不一样,他是个相当克制的好孩子哦——虽然他本人可能没这方面的认识——不然为什么他生气的时候会专程跑到太平洋无人岛撒气呢?而且你看,太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那不就是铁证嘛。” “……”说、说的也是哦? 侦探社众人对江户川乱步有着近乎盲目一般的信任,所以在听他说完这番话后,刚刚提起的心紧跟着就放下来了。 反正到时候倒霉的也只有花样作死的太宰治,那他们还担心什么呢? 说不定那会儿,他们也会像今天这样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呢。 一条寺修很快就换好衣服,戴上假发,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太宰治给他挑的是一条刚刚过膝的一字领小白裙,露出了漂亮的锁骨,优越的肩颈线,还有笔直修长的小腿。胸前与肩头的荷叶边褶皱恰到好处地掩饰掉了平胸,以及比起女生来说略宽的肩。 嘶—— 侦探社众人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还真的是就…… 瞧不出丝毫违和感啊! 如果不是看着一条寺修拿着衣服走进去的,估计他们就真的以为眼前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生了。 “诶,果然很适合修呢。”太宰治拍了两张照,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光线好的待客区沙发上。 而他自己又从办公桌底下拎出一个购物袋来,抱在怀里,坐在办公椅上再伸脚一蹬,滚轮轱辘轱辘地带着他滑到了一条寺修旁边。 “接下来就是照着角色的设定上妆了。” 说着,他打开购物袋,从里面翻出了化妆品。 众人一脸新奇地围观了上来。 看着摆弄起化妆品来有模有样的太宰治,与谢野晶子稍微有些惊讶,“你是准备自己动手吗?看不出来你还会化妆。” 太宰治拿出粉扑,得意地撩了撩额前的头发,语气轻快地说:“比起画画来说简单多了嘛,别看我这样,曾经的我也是画过自画像的男人啊~”虽然那幅自画像吓哭过他前老板家的幼女。 画画和化妆? 与谢野晶子蓦地沉默了,怎么她觉得不太靠谱呢。 一个专业画画的一条寺修都能给太宰治刷出墙一样的粉底、猴子屁股似的腮红——尽管那多半是在恶搞——那么非专业的太宰治呢?而且难保这家伙不会胡来啊! 她看着一条寺修那张脸,忍不住对太宰治说:“还是让我来吧。” 第49章 演员与经纪人(三) “不用麻烦。” 一条寺修让太宰治说明角色设定的妆容,异能力发动,粉扑、化妆刷等化妆工具从桌上跳了起来,同时开始工作,就好像被几个看不见的化妆师拿在手中一样。 这样的效率自然很高,不多会儿,一条寺修脸上的妆就化完了,最后展现出来的成果也相当不错。 与谢野晶子见了,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方便啊,早上出门能够节约很多时间吧。” 谷崎润一郎默默说了一句:“修先生早上出门不用化妆吧……” “嗯?也对哦。”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条寺修睁开了因为化妆而闭上的眼睛,看向太宰治。 “我看看……”后者托着下巴,一边打量一边思考着,好像真的在认真检查。 一条寺修跟他对视了两秒,双方都没开口说话。 他好像觉得这样做有些傻,于是习惯性地将手机拿了出来。谁料,他脑袋刚刚低下去,就被伸过来的手指托住,并将他的头再次抬了起来。 “?” 一条寺修疑惑地看着拖着他下巴的太宰治。 “哪里不对吗?”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盛着纯然的疑惑,没了平时那般淡漠泠泠的样子,犹如澄澈的无波之水,平静安然;又犹如干净明亮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眼前之人的身影。 太宰治捏着他的下巴,微微皱着眉左右摆动瞧了一会儿,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美瞳啊!没戴美瞳,我说怎么不对呢……” 他翻了翻化妆品的购物袋,似乎没找到,又问一条寺修:“装衣服的袋子里有吗?” 一条寺修摇摇头。 太宰治又翻找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我好像忘了买诶……” 与谢野晶子咂咂嘴,说了他一句:“怎么丢三落四的。” “没办法了,修先用异能力掩饰一下吧,待会儿出门的时候再买。” 一条寺修点点头,问他:“改成什么样?” “黑色,纯黑。” 江户川乱步的目光在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之间来回扫视了下,没说话,伸手探进零食包装袋中……然后一把抓了个空。 啊,他忘了刚才就把薯片吃完了。 换了一个瞳色,一条寺修身上那种距离感和冷清感似乎都消退了不少,瞧着温柔不少,也平易近人多了。 “好的,就这样,看镜头~” 太宰治“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又指挥着一条寺修走了几步,录了一段动态录像,接着将文件打包,全部发送到了森园小姐的电子邮箱中。 “好了,现在我们出门吧,买完东西应该就会收到回信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刚准备将自己那个背了几年的斜挎包背上,却被太宰治率先拎了过去。 “?”一条寺修面露不解地看过去,却见太宰治脸上笑嘻嘻的,语气略显轻佻地说:“怎么能让美丽的小姐背这样的包呢~” 一条寺修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我的包很好用。” “是是——我没说不好用啊,只是你现在这幅打扮,背着这样的包难道不觉得有些臃肿累赘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往挎包里装刚才用过的化妆品和工具。 一条寺修的嘴巴刚刚张开,太宰治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飞快地补充:“你别你觉得,你问问与谢野医生。” “……”一条寺修依言看向了与谢野晶子。 后者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赞同了太宰治的说法,“太宰说得对,你那个包跟现在这幅打扮实在是太不搭了。” 为了方便一条寺修理解,她甚至还举了个例子:“你试着想象一下穿高跟鞋的太宰。” 侦探社众人:“噗!” 太宰治:“……” 一条寺修:“……”那还真是灾难。 “好了好了,我们该出门啦。” 太宰治将东西收拾好后,随手将一条寺修那个特别能装的包挎在了肩上,然后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口走。 “我自己可以走。” “好好好。” “……怎么感觉你像在哄小孩。” “嗯?有吗?没有吧!” “……” 侦探社众人目送他俩离开。 宫泽贤治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工作顺利~” 太宰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知道啦。” 二人到了楼下,太宰治从挎包里翻出了车钥匙,自然而然地说:“在这里等我。” “……哦。”被这家伙当成女生来照顾的感觉……还真是新奇。 武装侦探社所在的小楼没有修建地下停车场,所以他们通常都将车停在附近,位置距离进楼的大门有百米左右。 太宰治去开车了,原地就剩下一个一条寺修。 他刚低下头看到手机页面,一辆车突然在他身前刹住,接着便是一阵响亮的喇叭声。 咦?这么快就把车开过来了? 一条寺修还在奇怪呢,抬起头却发现,停在他面前的,是一辆陌生的车子。车身上面还喷了些颜色鲜亮的喷漆,看起来花花绿绿的,晃得人眼睛疼。 副驾驶位、后座的车窗一前一后缓缓摇下,露出车里坐着的男生来,打扮流里流气,还一个个装腔作势地戴着墨镜。 这群男生瞧着年纪都不算大,不看那头挑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单就面容而言,比较稚嫩,大概就是初高中生的年纪。 坐在副驾驶位那个男生嘴里嚼着口香糖,胳膊搭在窗框上,冲一条寺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哟,美女,一个人呐?” 他一说完,坐在车后排的几名男生就开始起哄,驾车的那人还附和着“叭叭”按了几声喇叭。 “……” 一条寺修冷漠地低下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开口搭讪的那男生感觉被下了面子,顿时有些不太高兴。不过,毕竟是美女嘛,有点脾气也很正常,他的容忍度还是挺高的。 “怎么?在等人吗?”那男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径直朝一条寺修走了过来,身上的金属配饰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将墨镜推到头顶上去,露出一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 只是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这女生好像……比他还高了那么几公分。 为了不显弱气,原本准备去搭一条寺修肩膀的胳膊,在半空中一拐弯,转而去拉他的手。 “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兜风怎么样,嗯?”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一条寺修,因为后者突然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那男生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蓦地一轻,耳边风声呼呼地响,眼前的一切在飞速地倒退。不,并不是周围的景象在移动,而是他莫名其妙地倒飞了出去! 没多会儿,他“嘭”地一声撞在了他们的车上,力道大得差点将整辆车子给掀翻,吓得车里的男生们嗷嗷乱叫。 “是异能力者!那家伙是异能力者!” 车子里的男生们大呼小叫着,拍着车座让开车的伙伴赶紧走,甚至都忘了倒在地上的另一名伙伴。 那男生感觉自己的骨头好像要散架了一样,强忍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坐回车里,却没想到一抬头就被同伴们甩了一脸呛人的车尾气。 “你们这几个……混蛋……” 男生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恰巧又有一辆车停到了他们面前。 颜色漆黑、线条硬朗、彪悍又充满野性。 不知谁曾说过:“没有人能拒绝大G的诱惑。” 男生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是什么,但是这句话对他来说,的确就是真实写照。 梦中情车就停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男生瞬间就忘了身上摔打出来的疼痛,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脏跟着砰砰乱跳,眼睛都看直了。 这个时候,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位置上并没有人,所以车外的人能够越过空位,清楚地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他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邀请道:“那位美丽的小姐,想要和我一起去兜风吗?” “……” 这什么熟悉的台词? 原来开大G的人也是这样搭讪的吗? 男生的嘴角抽了抽。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之前半点眼神都不屑于分给他的小白裙“美女”,竟然收起手机,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男生浑身一颤,心想:难道这就是大G的魅力吗?!明明那个男人脸上青青肿肿的,长得还没自己好看!可是刚才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甚至脾气暴躁到直接用异能力将自己掀飞的女生,竟然二话不说就坐上了那家伙的车! 他的心里那叫一个酸。 不过下一秒,车上二人的对话就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太宰治扫了一眼站在车外,一脸呆愣的男生,调侃一条寺修说:“我好像来晚了,失去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说着说着,他还真的遗憾了起来,“说不定还能看到晶子犯难的可爱模样,看到我来,还会嘤嘤嘤扑进我怀里……” 一条寺修想了想,毫不客气地说:“那我可能连你一块儿打。” “……” 太宰治撅了撅嘴,用他那种独有的撒娇语气说:“开个玩笑而已啦,晶子真是没有幽默感。” “哦。”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开晶子这辆车呢。我的钱包又被河水冲走了,要是不小心剐蹭到了怎么办?拿什么赔?”太宰治嘴上不停地嘀咕着,神态轻松地和一条寺修开着玩笑,“不如把我自己赔给你吧?”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那我还得包你吃住?要你有何用?” 太宰治嬉皮笑脸道:“我不是可以帮你提升一下幽默感嘛。” “……”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脸? 一条寺修翻了个白眼,冷漠道:“开你的车。” “遵命~” 留在原地又被扫了一脸车尾气的男生:“……” 怎么……跟他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原来那个小肿脸才是被白富美车主包养的那一个吗?! 第50章 演员与经纪人(四) 两人到达商场的时候,太宰治遇到了个熟人。 那是个黑色长发的漂亮女生,拎着购物袋刚刚从商场大门出来。 “太宰先生?!是您……?!” 她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双眼大睁,嘴巴也不自觉地张成了圆形,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令人惊讶的事情一样。 太宰治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哎呀,是小银啊,好久不见~” 惊愕过后,见太宰治态度坦然,语气平和,那名被称呼为“小银”的女子也放松下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太宰先生。” 接着她的目光扫向与太宰治并肩的“漂亮女性”一条寺修,觉得很陌生,心中不由猜测:难道是太宰先生的现任同事?普通朋友?还是说……情人? “既然小银在这里的话……”太宰治的说话声将银的注意力从一条寺修身上拽了回来。 他的语气陡然一变,有些微妙地说:“别告诉我你哥哥也在附近吧?” 银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眼神游移,“嗯……嗯,哥哥就在对面的马路上。” “嘶——” 太宰治赶紧将手放在一条寺修的后腰上,推了推,催促说:“走走走,我们还有正事要忙呢!再见啦,小银~” “……”一条寺修倒是没有意见,顺着这股推力往前迈了几步。 “再见,太宰先生。”银也没阻止他们离开的意思,拎着购物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往商场里面走。 走到半路,太宰治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冲银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笑嘻嘻地说:“你遇到我这件事,就不用告诉你哥哥啦。” 银:“……好的,太宰先生。” 见她答应了,太宰治冲她挥手道别,与一条寺修一起离开了。 银注意到了太宰治“搂”在那名长发女性腰上的手,而对方也没有因为他这个动作表现出来抗拒,因此,她对那名“女性”的身份的猜测,越发偏向于“太宰先生的女朋友”这一边了。 “哈?前男友?!” 太宰治听完一条寺修的猜测,看着他的表情惊悚错愕,好像他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一样。 见到他这样的反应,一条寺修疑惑了,“不是前男友吗……” 太宰治揉了揉头发,到现在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认为他哥会是我前男友???就因为我不想见到他?” “……”一条寺修迟疑地点点头,他对他前任恋人就是这样的,避之不及,恨不得远远地躲开对方。只是离开那个世界后,又过了几年,心中的恶感渐渐消失,偶尔又会想起对方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太宰治更无奈了,“才不是呢……” “好吧。” “……什么叫‘好吧’?”太宰治不满地撅着嘴看他,“你不应该说‘啊原来是我错怪太宰了呀’吗?” 听完他掐着嗓子说的那番话,一条寺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被恶心得不行。 “嗯?怎么了吗?我说话哪里不对吗?!”太宰治抓住这一点就不放了,好像非得一条寺修给他个解释才肯罢休。 “……”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对此给出的回应是…… 直接给了他脑袋一拳,“咣”地一声,脆响。 “嗷!” 巧合的是,二人走进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又看到了刚才遇到的银。 不过,他们是透过店里的玻璃窗看到的。 那会儿银正走在街上,身边跟着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那应该就是她和太宰治交谈时提到的哥哥了。 本来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可问题是,银的那个哥哥,一条寺修他见过啊!甚至前不久才揍了他一顿! 那不是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吗?! 这样看来,太宰治避着对方,并且不让银提到他的原因也明了了,因为他们的立场不对。 只是,回想起之前太宰治和银说起对方来熟稔的样子,一条寺修又迷惑了。 “你跟那个芥川有私交吗?” 一条寺修忽地回头看着身边的太宰治,发现对方正拿着一根白色的丝质发带,在他的长发上比划,似乎在考虑该弄个什么样的发型出来。 “……”是因为之前一条寺修给他弄了两个双马尾,所以现在想要报复回来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太宰治的视线顺着一条寺修指出的方向投了过去,一下就瞧出了问题所在。 他笑了笑,没有隐瞒的意思,十分坦然地说:“算是吧,当初他和银是被我捡回港口黑手党的。” “?!” 一条寺修的动作幅度大到,那头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饱满的圆弧,“唰”地一声,甩了太宰治满脸。 “哎呀!我的眼睛!” “……”一条寺修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见他捂着眼睛蹲下了,犹豫一阵,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喂,没事吧?” 太宰治声音响亮地嚷嚷道:“晶子扎麻花辫给我看我就没事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揍几拳再说吧,反正只要看到麻花辫就会没事了,不是吗? 敏锐地嗅到了危机降临的气息,太宰治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见一条寺修已经握紧了拳头,他立马从地上站起身来,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哎呀哎呀!别别别,再打我的脸真的要破相了!” “哼。” 二人买完东西回到车内时,依然没收到森园小姐的回信。 不过太宰治却是信誓旦旦地说,再等几分钟就有消息了。一条寺修也不知道他这个“几分钟”到底是多久,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没提出异议。 于是,他俩就坐在车里,等着这“几分钟”过去。 一条寺修对着车内后视镜将美瞳戴上。而太宰治跟个小孩儿似的,兴致勃勃地上网搜了教程,现学现卖,真的给一条寺修编起了麻花辫。 一开始他有些笨拙,时不时还会扯下一两根头发。好在那只是一条寺修戴的假发,就算被扯到了也没什么感觉,否则太宰治可能真的要破相了。 一条寺修也不管他,只是忍不住好奇问:“你刚才说……是你将他们芥川兄妹捡回港口黑手党的?” “对呀。”太宰治手上不停,没多会儿就找到了编头发的关窍,十指灵活,很快就编了大半。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前一份工作就是港口黑手党哦。” “……” 一条寺修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低头给他编麻花辫的太宰治,忍不住感慨:“真是看不出来……” “诶?是吗?” 太宰治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三两下给麻花辫收了尾并用发带捆好,然后将麻花辫拨到了一条寺修身前。 “怎么样?”比起前任港口黑手党的身份,他倒是更在意自己编麻花辫的手艺,“修的肩颈很漂亮,被头发挡住的话,总觉得有些可惜。” “……是吗?”一条寺修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今后也不打算放在心上,草草敷衍过去就完事儿了。 太宰治扁了扁嘴,对他过于平淡的反应不太满意,跟个急于得到认同却没得到预期回应的小孩儿似的,“晶子还真是冷淡啊……” 一条寺修睨了他一眼,刚准备说些什么,太宰治的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森园小姐给回信了。” 森园小姐先是给自己迟来的回信道了歉,并解释说她刚才在拍戏,所以没看到太宰治发过来的邮件。不过她在看到太宰治发来的邮件后,就立刻拿着手机去找了导演。 她在回信上说,导演已经见过“晶子”的照片和视频了,并且对他的扮相非常满意。哪怕“晶子”是个名不见经传,甚至从未演过戏的新人,他都毅然决定要用他。 “诶——” 看到这儿,太宰治忍不住抬起头,意味深长地对一条寺修说:“晶子的魅力真是不得了呢~” 一条寺修对此没太大反应,“我就是在街上随便捡一张彩票都能中头奖。”见怪不怪的事情,平平无奇小场面,淡定。 太宰治笑出声。 所以他才会特意把一条寺修拐来跟他一起做这个委托啊——虽然他一个人也不是不能完成,但多少有些无聊嘛。 森园小姐的回信中还附上了一个联系电话,说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与他联系后,他会负责将他们带到剧组。 倒不是森园小姐信不过他们,所以才不给他们剧组的地址。只是那个地方实在是偏远,单用文字很难描述出剧组具体所在。 不光是她,就连导演都担心他们会迷路,所以直接通知了今天外出采购的工作人员,让他帮忙将人带到剧组。 只不过…… 森园小姐还在回信上,用一连三个感叹号格外提醒他们注意:那个有问题的男主角,今早声称脾胃不舒服,请了病假与工作人员一起从剧组出来了,所以他们可能很快就会遇上他。 “脾胃不舒服?” 太宰治看到这儿,摸着下巴稍微思考了一阵。 一条寺修:“有什么问题吗?” 太宰治摇摇头,“暂时看不出来,一切等见面了再说吧。” “哦。” 太宰治与工作人员通了电话,确定汇合的地方后就开车赶了过去。 汇合地点行人车辆并不多,所以双方没花多大功夫就成功碰头。 “是太宰先生对吧?我是柳生。” 身材圆滚滚的剧组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冲先一步下车的太宰治打了个招呼,他的身边还有一名身高腿长、连墨镜都挡不住他帅气的男人。 太宰治来之前就看过男主角的照片,所以一下子就将人给认出来了。 “是的,你好,我是太宰。想必旁边这位就是立松先生了吧?” “……” 立松好半晌没有回应,脑袋偏向一边,很明显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眼前二人身上。 柳生擦了擦汗,机灵地把话接上:“没错没错,这位就是立松先生。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太宰治抿唇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家伙的样子,可瞧不出来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啊。 而且…… 透过浅棕色的时尚墨镜,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家伙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从另一边车门上下来的一条寺修。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给人的感觉,犹如一匹饥肠辘辘,锁定了新猎物的恶狼一样。 第51章 演员与经纪人(五) 立松的视线透过一层薄薄的镜片,如有实质般投在一条寺修身上,像恶臭又黏性十足的烂泥一样,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像这样赤裸裸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火热视线,一条寺修不是没遇到过。 可那些人,无一例外地,要么被他给揍得再也不敢抬头看他,要么直接篡改认知了事。当然,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揍人,那是他以前还不知道收敛脾气的时候会用的办法。 如他自我评价的,他现在的脾气可是好了很多,遇到这样的家伙,只要对他的记忆和认知稍微动一下手脚就可以了。 就在一条寺修准备发动异能力的时候,太宰治却突然往他这边移了一步,刚好将他挡在身后,直接阻断了立松的视线。 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握住了一条寺修的手腕,不让他发动异能力的意思相当明显。 “……”好吧,不用就是了。 一条寺修试着挣了挣,也没用多大力,只是想让太宰治放开他的手。 没想到的是,太宰治却想岔了,还以为一条寺修很生气,就是要伸出爪子挠对方一顿。 太宰治有些无奈。 这只被他从非洲大草原上捡回来的猫猫野性难驯,领地意识非常强,一旦感觉到了冒犯就会炸毛,并且弹出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挠人一顿。 他并非以猫猫主人的身份自居,但毕竟是被他捡回来的,多少得担一份临时监护者的责任。因此,为了避免猫猫将人挠出问题来,他只好顺毛安抚,就跟平时一样——尽管最后被挠的人往往会变成他,而且次次都是在脸上。 可奇怪的是,以往都挺有效的安抚,眼下却是不起作用了。 难道对方的问题大到一条寺修根本不屑于虚与委蛇了? 他们还没开始进行调查,男配角的死、男主角的转变,如今都没有太多线索,要是开局就将匍匐在草丛里的毒蛇给惊走了,他们还怎么将这家伙给逮住呢? 太宰治这么想着,安抚性的捏了捏一条寺修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事实上,这两人的脑电波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就比如,太宰治以为一条寺修想挣脱手,是因为猫猫狂怒,迫不及待想要挠眼前这个放肆的家伙一顿。 然而“猫猫”本人的想法却是:好想玩手机啊……不过上班时间摸鱼好像的确有些不对…… 心中所想完全不同的二人,在最后诡异地达成了共识。 太宰治依旧握着一条寺修的手腕不放,而一条寺修也没有试图挣开他的手了。 思绪千回万转,现实不过一瞬。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都被太宰治挡在了身后,所以并未被立松柳生二人注意到。 太宰治突兀地挡在他与一条寺修之间,立松的视线和注意力就被迫转移到了这个鼻青脸肿的家伙身上。 立松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太宰治一番,若是不看那张脸,这人宽肩窄腰身高腿长,身材很不错,瞧着就挺赏心悦目。 只是…… 视线一停留在那张脸上时,立松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鼻青脸肿的样子,看了就糟心。 立松看过那张脸后,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了,好像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似的。 因为脸而被人嫌弃什么的,对太宰治来说还是比较新奇的体验。毕竟……因为他这张脸,旁人对他的初印象通常都挺不错的。 “哎!我听那家伙说你叫‘晶子’?这是你的花名吗?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立松往旁边挪了下,直接绕开挡在中间的太宰治,对站在他身后的一条寺修发出疑问。 一条寺修稍微走了会儿神,听到“晶子”的名字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恰好与立松对上视线。 立松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一条寺修的回答,对方看他也跟看空气一样没什么区别,很快就把视线撇开了。 他觉得有些烦躁,磨了磨牙,不高兴地说:“哎,你回话啊?难不成是哑巴吗?” 一条寺修依旧不搭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气氛瞬间冷下来,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有些诡异。 好在现场除了他们还有太宰治和柳生二人。 太宰治声音绵软,听着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说:“晶子的确是花名不错,不过他并不是哑巴哦,只是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而已。” “哼。”立松听完就翻了个白眼,“性格内向?我看只是脾气大吧!” 脾气大的指不定谁呢。 太宰治笑而不语。 柳生一个劲地擦着额上不住淌下的汗水,尴尬不已地冲太宰治二人笑笑,似乎他也不知道该拿立松怎么办才好。 柳生还有一些东西需要采购,所以告诉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请他们稍微等一会儿。 接着他又看向立松,“立松先生如果要去医院的话……” “哎,知道了知道了。”立松大咧咧地摆摆手,十分敷衍地说,“注意安全,别被太多人认出来引起骚乱是吧?已经唠叨多少遍了,也不嫌烦。你去买东西吧啊。” 立松说完,双手揣在兜里,转身就走。 “啊、啊……好的。”被噎了个正着的柳生瞬间没了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立松先生平时就是这样吗?”太宰治趁机向柳生打听起了目标人物的情况,“感觉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柳生回头,苦笑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立松先生的脾气虽然也不太好,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说到这儿,他突然捂住嘴巴,眼睛微微睁大,好像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太宰治用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对他说:“您放心,我们嘴巴很严,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的。毕竟接下来要相处一段日子,我们家晶子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性格也内向,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前辈,那可就不好了。” “……”刚才不就已经得罪过了吗? 不过这话柳生并没有说出口,他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微微舒了口气。 虽然这个演员似乎也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经纪人还挺不错的,不像立松那样,经纪人跟他带的艺人一个脾气,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在这个容易得罪人的圈子里混的。 柳生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这才挡住嘴巴,悄悄对太宰治说:“那我跟你说的话,你别告诉第三……” 他忽地看到了站在太宰治身后的一条寺修,立马改了口,“你别告诉第四个人啊。” 太宰治就当他改口的事儿没发生一样,一本正经地点头,“您放心,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得了保证,柳生就开始说起与立松相关的事情来。 早在立松进组之前,就有工作人员打听到,他不像团队对外包装出来的那样,真的是个性格爽朗、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家伙。曾经与他合作过一两次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有些微妙,而且是偏不好的方面。 不过他身后的团队十分给力,再加上最关键的,这人的业务能力的确很强,而且也不会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耽误大家的工夫,所以这么些年下来,他在艺能界混得还算不错。 这次会参演《夜路》,是因为他的外貌形象很符合导演和编剧对男主角的设想,因此特意向他发出了邀请,最后他也成功地通过了试镜,所以双方才展开了合作。 相处一段时间后,剧组的工作人员就发现,原来之前私底下传这人脾气不好的小道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此事。 要是工作人员做的事情惹他不高兴了,比如递过来的水太烫、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东西什么的,他就会立马拉下脸。那会儿的他就跟个刺猬似的,别人稍微靠近就会被他的尖刺扎一手,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嘲讽人。 “所以最开始几天相处过来后,大家就……” “与他保持了距离?” “唉!是这样没错。”柳生揉了一把脸,“大家对这部剧都很期待,而他也确实演得很好,工作态度还是不错的。所以大家就想着能避则避,尽量不去触他霉头就好了。” 太宰治点点头,难怪发现他不对劲的,整个剧组里也就森园小姐一个人呢。 柳生又接着说:“尤其是这段时间立松先生和他经纪人闹了矛盾,整日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就连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不小心踢到椅子脚闹出了些响动,都能被他一通臭骂。” 太宰治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您说……他和经纪人闹了矛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呢?” “嗐,大概就是一个月前吧。听说是他的经纪人又找到一个潜力不错的新人,所以工作重心就放到那边去了。立松先生对此很不满,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就吵了起来,声音大得整个剧组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 太宰治“唔”了一声,“那最近经纪人有联系过他吗?” 柳生摆摆手,“到现在都还没和好呢,哪怕是剧组出事……” 嘴快谈论到了不该提起的事情,反应过来的柳生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喉咙一样,蓦地收了声。 太宰治冲他笑笑,一副“我明白”的样子,悄悄说:“就是原来那个男配角的事情吧?我们晶子既然要来这个剧组,我肯定是要将事情打听清楚的。这事儿咱们都知道,所以不必藏藏掩掩的。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将这件事透露出去,毕竟接下来我们也会进剧组的不是?” 柳生被说动了,但他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别透露出去啊。” “您放心吧。” 于是柳生接着说:“就那事儿发生的当天,他经纪人都没出过面。只是给导演打了个电话,确认剧组这边不会拍不下去后,就没管这事儿了。” 太宰治点点头。 所以最熟悉立松的经纪人,自然也没能发现他的变化。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立松先生和之前那名男配角有过交集吗?” 柳生说:“在此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只不过……” 太宰治:“只不过?” “出事那个演员,在进剧组的当天,就被立松先生给臭骂了一顿。” 第52章 演员与经纪人(六) “咦?”太宰治显然很是惊讶,“立松先生将他骂了一顿?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柳生摇了摇头,“起因我也不知道,当时大家都在忙着别的事情,他们在化妆间里休息,隔着一道门,大家也就没怎么注意。察觉到不对还是听到立松先生的大骂声,当时就觉得不好,所以我们赶了过去,结果打开门发现那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 “吵起来?”也就是说,其实并非立松单方面对前男配的臭骂? “唉!”说到这儿,柳生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这两个人……脾气都不太好。只不过立松先生的嗓门儿大,隔了一道门我们都能听见。秋山先生……哦,也就是那名出了事的演员。他倒不会大声吵闹,只是冷嘲热讽得厉害。” “他们虽然吵得厉害,但看着大家都赶过来了,就闭了嘴。只是那之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有人去问吵架原因,试图调解一下,毕竟之后还是要一起搭戏的。可是无论谁去,只要一提这事就会被骂。后面看他们也没继续吵下去的意思,于是大家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不管了。” 太宰治奇怪道:“导演也不管吗?” 柳生:“当时导演正在和赞助商打电话商量事情。我们剧组取景的地方信号不太好,他就去了别的地方接电话。等他接完电话回来,事情都结束了。而且当时导演的心情看起来也不太好,似乎赞助商那边又出了点什么问题。所以大家就没拿这事去烦他,想着等到了第二天,他们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再说。可哪想到第二天……唉!” 太宰治了然地点点头。 说了这么多,柳生一看时间,“哎呀,我得赶紧去把东西采购好才行。” 太宰治歉意地说:“耽搁您的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请问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柳生摆摆手,“就是几个小玩意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们就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吧。” “好的。” 交代完,柳生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太宰治拍拍一条寺修的肩,“走吧,我们回车上,看看那个立松到底准备干嘛。” 二人回到车上,一条寺修伸手在前挡风玻璃上一点,画面在一个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上铺展开。 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人群中找到了立松,因为那家伙现在被一群激动的小女生簇拥了起来,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分外明显。 立松脸上的表情很得意,让人觉不出来半点为难,看起来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之前答应过柳生“别被人认出来引起骚乱”的事情,早不知道被他抛到哪儿去了。 “还是个相当张扬的人啊。” 太宰治摸着下巴说。 不过立松并没有在粉丝身上耽搁太多时间,不多会儿就告诉众人自己得离开了。他费了些功夫拨开热情的粉丝,然后打了个出租离开了那儿。 画面跟着他一同前进,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载着他的出租车在一家大型商场门口停了下来。 与之前不同的,立松这回低调了很多,目标明确地在不同的店铺中买了渔夫帽、假发、黑墨镜,在偏僻的角落戴上,接着与一众大爷大妈混在一起,在平价服装店买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朴素衣服。 然后他拿着东西拐进换衣间,将一身衣服都换了下来,用购物袋装好。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他想干嘛?” “接着看吧。” 大变样的立松从商场出来,同样打了个出租。 这回,他来到了一个居民区,车子在一栋门牌写了“黑岛”的小楼前停下。立松从车上下来,也没有按门铃,直接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黑岛?不是立松也不是秋山吗……”太宰治摸着下巴陷入思考当中。 “还要跟着进去吗?”一条寺修问。 太宰治点点头,“进。” 于是画面一转,他们的视线就跟着立松来到了屋子里。 黑岛家里没有别人,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立松走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很显然他对这栋房子十分熟悉,目标明确地走到了二楼第一间房,拧开门把手走进去。里面是一个普普通通、窗明几净的卧室。 立松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中间好像夹着什么东西的密码日记本。 他输入密码“0417”,将密码锁打开,一下就翻到了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被夹在日记本里的,竟然是把钥匙。 “……” 一条寺修看得有些紧张。 怎么一环套一环,跟看悬疑片似的? 立松拿着钥匙走出门,这回来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 他先是拧了拧门把手,听到“咔”地一声,房门上锁了,打不开。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这才是正常的一样。 确定门是好好锁上的,他这才拿出之前那把夹在日记本中的钥匙,将门打开。 这个房间一进去,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整个房间昏暗无比,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给遮了起来,阳光被阻挡在外面,一丝光亮都投不进来。 立松将灯打开后,他们才看清了房间里面的布置。而这一看,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整个房间不大,却空荡荡的,除了一套摆放在窗边的桌椅外,再无其他家具和装饰。 那桌子有点像学校里的学生书桌,侧面有可以用来挂包的挂钩,桌面下是一个方形的桌肚子,装着一叠裁得整整齐齐的白纸、一支钢笔、一瓶墨水,以及一盒图钉。 立松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出钢笔和纸,跟刚习字的小孩子似的,一笔一划,认真又缓慢地写出了一个名字。 “秋山……凉二?” “就是那个去世的男配角。” 太宰治在立松写下“秋山”二字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直接拿出手机上网查了前不久去世的男配角的名字。而等他查到了,立松也刚好停了笔。不出他的预料,他们想的的确是同一个名字。 一条寺修看得满头雾水,根本闹不懂立松到底在做什么。 太宰治托着下巴思索着,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立松将写好的纸张放在一边,又从桌肚里拿出了四枚图钉。东西都拿上后,他起身转向背后,将写好的纸张钉在了墙上。 写了名字的纸张牢牢固定住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忽地露出了一个满意又略显病态的笑容。 一条寺修和太宰治的视线随着他看向墙上时,瞬间被眼前的一切给惊住了。 那面刷了黑漆的墙上,整整齐齐地钉满了大小一样的白纸。而每一张白纸上,都写着一个乍看之下毫无关联的名字,立松刚刚钉上去的“秋山凉二”赫然也在其列。而且书写这些名字的字迹都一模一样。 “修!” 太宰治忽然开口叫了一条寺修的本名,而不是此前一直称呼的“晶子”。 尽管他并没有将话说明,一条寺修却好像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一样,“啪”地一个响指,拍下那些名字的照片晃晃悠悠地从投影画面中落了下来,被太宰治伸手接住。 这之后,立松就锁上门,将钥匙放回去,离开了黑岛宅。 走出一段距离,他招来出租车,打车到了最近的一家商场,将自己之前的衣服给换了回来,这才晃晃悠悠地去药店随便买了两瓶维生素。 他后来又在一条热热闹闹的大街上遇到了自己的粉丝,再次被簇拥起来,开开心心地与他们一起拍照、签名什么的。 一条寺修还专门注意了下他的签名,与之前写下“秋山凉二”的字迹完全不同。 后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一条寺修将视线从画面上收回来,发现太宰治正在看那张全是名字的照片。 一条寺修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看着看着那些名字,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太宰治问。 一条寺修眨眨眼,伸手指了一个名字出来。 “这个名字,我记得好像在新闻里见到过,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他……” 他犹豫一阵,仔细回想了下,似乎在检查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 太宰治:“死了?” 一条寺修惊讶:“你怎么知道?” 太宰治笑了一下,“因为这上面恰巧也有我知道的家伙的名字,不是一个,是三个,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死掉了。” 一条寺修哑然,继而满头雾水地说:“这家伙搜集死人的名字干什么呢?而且还这么有仪式性地,将写了这些人名字的纸张钉在墙上……”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问:“你觉得熟悉的名字是哪一个?” 一条寺修伸手将那人的名字指了出来。 太宰治点点头,不是他认识的三人之一。 接着他又问:“你记得那家伙的死因吗?” 一条寺修摇摇头,他看电视除非自己喜欢的电视剧,经常都是一心三用——电视、手机、零食或水果,所以新闻基本上都只听到或看到零碎的几个关键词。 “嗯……好吧,也无所谓了,多半都是一样的吧。”太宰治语焉不详地说。 一条寺修:“什么一样?” “你听完接下来我说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太宰治没有卖关子,将自己发现的,一个看起来十分巧合的事情说了出来:“修,你知道吗?这三个人的死因,非常巧合的都是同一个哦。” “什么?” “急性心肌梗死。” 一条寺修的眼睛蓦地睁大,“那不就是……” “没错。”太宰治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照片中,那个写着“秋山凉二”的名字上,“与这名死去的秋山先生是相同的死因。” 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回想起之前看着那面钉满了名字的墙时,立松露出来的诡异笑容,一条寺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这时,太宰治又开口了,“你有没有发现……” 他一边说,一边将照片上的左数第一个名字指给一条寺修看,“黑岛健三郎,黑岛……这不就是那个房子的主人的姓氏吗?” 第53章 演员与经纪人(七) 太宰治将那些名字拍下,给侦探社发了过去,让他们帮忙通过警方那边的关系,将照片上所有人的档案资料调出来,最好附上他们的照片,重点是第一个人“黑岛健三郎”。 当时接到电话的是与谢野晶子,她看到太宰治发来的照片,又听完他的要求后,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个大工程啊。” 太宰治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这边不急~” 与谢野晶子没好气地说:“那是你们那边急不急的问题吗?!” 太宰治告饶:“辛苦啦~回来修君请大家吃饭~” 抱着手机的一条寺修一脸懵比地抬起头:“???” 太宰治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摁了回去。 一条寺修:“……” “哎呀!哎呀呀!别拧别拧!胳膊要断了!” 电话对面的与谢野晶子:“……” 挂掉电话后,太宰治鼓着脸,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手腕,一副委屈巴巴的包子样。 一条寺修对他卖可怜的样子视若无睹,说:“查资料这样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到啊。” “难道……”太宰治有些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惊讶,说出来的话分外不正经,“修因为我拜托别人而吃醋了吗?” 一条寺修:“……哈?” 他一脸迷幻,就差脱口而出:你到底在放什么惊天大狗屁? 太宰治就跟没看见一条寺修脸上的表情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哽咽着,一副“天呐捡回来的猫猫终于养熟了还给我叼回来小鸟和老鼠”的欣慰样。 一条寺修:“……” 在一条寺修动手前,太宰治总算是打住了。 他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说:“需要修帮忙的地方还在后面呢,别着急哦~” “……” 不多时,买完东西的柳生回来了。 这会儿立松还没回来,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出发,所以太宰治就趁着这个机会,又跟柳生聊了会儿天,打听了下剧组那边的情况。 这一打听,太宰治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诶?没有住的地方吗?” 一条寺修的耳朵一动,抬起头来看着骤然拔高声音的太宰治。 “也不是说没有住的地方……”柳生擦了擦汗,略显窘迫地说,“咱们剧组拍戏的地方比较偏僻,本来附近有个小村子,青壮都去城市里工作了,村里空了很多屋子。我们去问的时候,村民们没多犹豫就同意让我们借宿了。但是后来不是出了秋山那事儿嘛……村里的老人觉得不祥、晦气,所以就……” “反悔了?” 柳生点点头,接着他打量了他们乘的车一眼,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而且那个地方山路崎岖,距离剧组还有几公里的地方,路就变得特别狭窄,车子是开不进去的,所以……” 太宰治:“……也不能在车里睡觉了是吧?” 柳生:“是的。” 太宰治:“……”你们这导演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个地方拍戏,拍摄设备都是怎么运进去的?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柳生就好像知道他会问什么一样,率先跟他解释:“咱们电视剧现在已经播出的部分不是提到了个‘灵雾谷’嘛?” 本来已经低下头去的一条寺修,听到“灵雾谷”这个剧中出现过的地名后,忽地又抬起头来,倾身往太宰治和柳生说话的窗边凑了凑,“灵雾谷?” 太宰治看着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只好奇心旺盛的猫,抖着耳朵从窝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想要引他出来的逗猫棒。 “是呀,这个单元的剧情发展就是围绕‘灵雾谷’来的……唔,具体内容我不能透露太多,反正你们到了地方后,就知道为什么导演会选这儿取景了。” 一条寺修点点头,接着又缩了回去,继续玩手机。 “至于设备的话,一部分是大家扛进去的,一部分是租直升机运进去的。” “诶?直升机?”太宰治趴在窗边,笑嘻嘻地说,“剧组还挺有钱的嘛。” 柳生:“嗐!什么有钱?如果真有钱的话,现在导演就不会为赞助商变卦的事情发愁了啊!” 太宰治:“噗!”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地方住的话,大家扎帐篷吗?” 柳生点点头,接着像是安抚他们一样,特意多说了一句:“你们放心,到时候给你俩单独分一顶帐篷,不让你们跟其他人挤着睡。尽管是住在帐篷里,但是忙完一整天,倒在睡袋里闷头就睡过去了,保准第二天醒来和在家里睡没什么两样!” 太宰治:“……”这不是更苦逼了吗? 聊得时间差不多了,太宰治也将剧组的底摸了个七七八八。柳生瞧着时间不早了,说是要去看医生的立松却迟迟未归,他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一下对方的情况。 柳生打电话的时候没走多远,立松所在的地方又很喧闹,所以双方的声音都很大,太宰治基本上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 “啊?知道了知道了!”立松那边回应后,接着就听见他跟旁边的人说,“都听见了吧?我要回去拍戏啦。” 电话里面传来一群小女生遗憾的叹息声和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柳生:“……”说好的去医院,还有别被人认出来呢? 再一想,对方是能跟自家经纪人都摔桌子吵架的人,他不过就是剧组的一个小小员工而已,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只要人没出事就行。 柳生和太宰治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了自己开来的车子上。 太宰治回头对一条寺修说:“似乎要走山路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后者脚上的平底凉鞋,问:“没关系吗?” 一条寺修刷着手机头也不抬,“海面我都能当平地踩,你说呢?” 太宰治:“……”好吧。 太宰治双手垫在脑后,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与旁边的一条寺修闲聊起来:“不知道剧组的帐篷有多大呢?虽然说会单分给我们俩一顶帐篷,但不可能很大吧。” 一条寺修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个人睡的话无所谓吧,反正我可以直接回家……” 他的手机猝不及防被旁边的人抽走了。 “?你干嘛?” 太宰治撅着嘴十分不满地说:“原来修是打的这个主意吗?把我一个人丢在深山老林里睡帐篷,你自己回家吃香的喝辣的睡卧室大床?” “谁让我的异能力对你无效?带着你根本没法移动啊。” 一条寺修伸手去抢手机,太宰治却伸长了胳膊不让他碰到,还像逗猫似的,故意在他面前晃一晃又立马收回去。 瞧见他得意的样子,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直接无情一掌摁在了太宰治那张肿得高高的脸上。后者疼得嗷嗷乱叫,一条寺修就趁机夺回了自己的手机。 “修难道真的忍心抛弃我吗?真的真的真——的忍心抛下我吗!”太宰治捂着脸,睁着那双疼得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一条寺修。 “……”说实话配上那张肿脸有些一言难尽。 瞧出了一条寺修脸上隐约透露出的嫌弃,太宰治果断换了一个方法。 他开始抱着一条寺修的腰哭,干嚎不掉眼泪的那种,声音大得把不远处车上的柳生吓了一跳。 柳生下车绕到他们这边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咚咚” 他敲了两下车窗。 驾驶位的车窗降了下来,左边眼部多了个黑眼圈的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有事吗,柳生先生?” 柳生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有些忐忑不安地说:“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太宰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我们家晶子在吊嗓子,他从小唱歌剧长大的。” 一条寺修:“……” 柳生:“……好、好吧。”可、可是您怎么解释……你们家晶子如今正擒着您的胳膊呢? 好似能读心的太宰治:“防狼术,没错,这只是防狼术的练习。我们家晶子好比刚从温室里搬出来的花骨朵儿,他长得又那么漂亮是吧?如果不让他学点什么的话,怎么能放心呢……嘶——疼疼疼!哎哟我的胳膊!轻、轻一点……” 一条寺修:“对付坏人不就是要用这样的力度吗?” 太宰治咬牙含泪:“没错!” 柳生:“……”这个新来的男配角饰演者……脾气好像也很暴躁的样子。等等,难不成他经纪人脸上的青肿都是他打出来的吗???嘶—— 驾驶座的车窗关上,柳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可是没等他走回自己车上,那边又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吓得柳生心脏怦怦乱跳。 往来行人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有的甚至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了! 这、这……不会出事儿吧? 柳生头上的汗水跟瀑布似的哗啦啦往下淌,手帕都能拧出水来了。 他咽了下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咚咚”两声再次敲响了车窗。 贴了防窥膜的车窗又一次降了下来,只是这回柳生看到的不是坐在驾驶座的太宰治,而是副驾驶位上玩手机的一条寺修。 柳生心里一个咯噔,后背惊出层层冷汗,不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太宰先生人呢?难道说……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啪”地一声,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扒住了车窗。 柳生顿时被这一手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腿上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咦?没人啊?那是谁敲的窗?” 这回太宰治右边眼部也添了个黑眼圈,刚好和左边那个凑成一对。他从车窗底下探出头,却没看到外面有人。 正奇怪呢,他忽然听到地上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我、我在这儿……” “嗯?” 太宰治循声低头看去,发现了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柳生。 “哎呀,柳生先生怎么躺在地上呀?难道是太累了?”他关切的样子,好像柳生才是那个有事的人。 柳生:“……” 最后,无话可说的柳生只好提醒了下他们二人:“太宰先生,这……街上还有很多人,请不要再……”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表清清冷冷文文弱弱的一条寺修。当然,他怕惹祸上身,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他语重心长地继续对太宰治说:“否则我真的担心,下一次来敲您车窗的,就是热心群众打电话叫来的警察了。” 太宰治笑着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晶子很温柔的,你看我这不是没死成嘛!” 柳生:“……”这、这这……他只是在提醒当街斗殴的问题啊,怎么到你这儿就直接就上升到命案的程度了呢??? 第54章 演员与经纪人(八) 立松回来后,众人才一同开车前往乡下。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的车子到达了剧组租下的场地——专门用于剧组人员停车。 停好车后,他们接着便拎着各自的东西,开始徒步前往剧组所在之处。 之前分别坐在两辆车上,立松没有与侦探社二人碰面的机会,这会儿下了车,他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然后又开始用那种不加掩饰的火热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一条寺修。那种感觉,就像饿狼流着口水看肥美小羊羔在自己眼前蹦跶一样,似乎随时都能扑上去,将其吞吃入腹。 对此,走在前面的一条寺修并非毫无所觉。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中的恶意和凶性像沸腾的岩浆一般,轱辘轱辘冒着泡泡,好似下一秒就会喷发出来。 这个时候,走在他身边的太宰治突然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忍一忍,修。也许他等的就是你发怒出手的机会,不要上当了。” “……” 一条寺修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松开了。 察觉到他手上的肌肉不再紧绷后,太宰治就松开了他的手。然后他的脚步突然慢了一拍,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这下恰好错开了一个身位。接着太宰治往旁边一挪,直接走在了一条寺修身后,帮他挡住了后面那道相当不礼貌的视线。 又是这个家伙坏他的好事! 立松咬牙切齿地瞪着那道穿着沙色长风衣的背影,简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与立松的气急败坏不同,太宰治对自己身后投来的,刀子一样扎在他背上的视线适应良好,就当不存在似的。 走到中途,前面领路的柳生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想说休息一下照顾照顾新人,结果一回头却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一条寺修脸不红气不喘,浑身清爽,身上甚至一滴汗水都没看到。 对方见他停脚回头,还投来疑惑的视线,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走了? 柳生:“……” 他擦了擦水一样哗哗淌的汗,心想,这人能将他经纪人摁着揍,平时应该没少锻炼,反倒是他那凄惨挨揍的经纪人,可能就没那么轻松了…… 心里正念叨着,一条寺修身后探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来,说话的声音活泼又轻快,让人听不出半点疲惫,“诶?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柳生:“……” 柳生看了下这些天来其实已经小了一个号的肚子,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了,难不成这点距离其实没什么?不然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轻松成这样?他都不好意思提休息了啊! 直到他看到远远落下一段距离,歇一阵走一阵的立松,想到之前他们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柳生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自己有问题,而是新入组的两个家伙太不符合常理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大汗淋漓,身上的体恤衫都被浸湿大半的柳生,又看了一眼在后面磨磨蹭蹭的立松,十分贴心地说:“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吧?” “好好好!”几乎话音刚落,柳生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了。 柳生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路边一块大石头上,被晒热的石头烫得“嘶”了一声。但这种程度倒也能接受,他就没舍得站起来,另换一个地方坐下。 他一边摘下头上的遮阳帽给自己扇风,一边和太宰治聊了起来:“唉,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毕竟夏天快到了嘛。” “也是。不过山里可是很凉快的,这里没什么感觉,再往前走一段路,温差就会很明显了。” “诶?那还真是期待呢。” 太宰治和柳生聊了几句,回头发现一条寺修握着手机,在周边走走停停,似乎在搜索信号。 久寻信号不得,他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摔手机。 柳生顺着太宰治的视线看到了一条寺修在干什么,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边没什么信号,再过去一点,能看到村子了,信号就会好一点。不过咱们不会在村子里停留,会直接沿着这条路上山,山上又会没有信号了。” 网虫一条寺修:“……” 他后悔了,真的。 太宰治稀奇道:“你之前不是下载了电视剧吗?”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看完了。” 太宰治:“……” 太宰治看了一眼一条寺修身上的白裙,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手绢,铺在身后有大腿高的石头上,冲不高兴的网虫招呼:“过来坐吧,歇一会儿。” 然后他自己就什么都没垫地坐在了灰扑扑的石头上。 一条寺修盯了那块手绢一会儿,反应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一条寺修坐下后,他想起来问:“没有信号的话,你怎么接收消息?” 太宰治狡黠地冲他笑了笑,食指竖在嘴唇前,神神秘秘地说:“快到晚上的时候你就知道啦。” “……”就喜欢卖关子。 一条寺修不高兴地抬脚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太宰治没躲,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拿他脸上那些伤冲一条寺修卖可怜:“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以后下手别这么重了?” 一条寺修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就这?我还没下重手呢。 “我知道你很厉害,毕竟你是可以徒手砸无人岛的人。”先顺毛撸,“可是……” 话音一转,切入正题。 “无人岛不会疼,我会疼呀,修。” 太宰治视线朝下盯着地面,说这话时没了以往的轻佻和不正经,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还带着些不满的抱怨。 但这并没有将他们之间的气氛搞得僵硬、尴尬,因为他的语气让这些话变得可爱了起来,叫人听着不像是在抱怨,反倒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一条寺修本来还想嘲笑他几句的,可听他说完那句“我会疼”后,那句“弱鸡”就堵在了喉咙口,根本说不出来了。 他打人时虽然注意控制了力道,但……或许,他还是下手重了些? 一瞅太宰治那张青青肿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脸,如今是半点瞧不出来原本俊美的模样了,反倒像个总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虽然个头不小。 看久了那张被自己打得不成原样的脸,一条寺修莫名地就心虚了起来。 仔细想想,好像……太宰治也就是平时嘴贱了些,喜欢捉弄他。可实际上,那家伙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更别提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所以单从结果看来……反倒是他有些蛮横,毕竟对方一直都在挨自己的揍不是吗?而且,他自己将打架视为常事,不在乎受伤和疼痛,可这并不意味着对别人也适用啊。 想到这儿,他就不自觉地回忆起了曾经齐木楠雄对他说过的话。 齐木楠雄让他不要将非洲大草原上浪来的习性带到人类社会中来。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打架打输了就会饿肚子、会失去配偶、会被驱逐,甚至还会死。打架对它们来说,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决胜则是生存下去的关键。可这一套在人类社会中却是行不通的。打架只能分输赢,不能分对错。如果有一天暴力取代了秩序,那么世界末日就降临了。 他对一条寺修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严肃认真,好像真的见过那样的未来一样。 脑中的思绪零零碎碎地飘散着,一条寺修不知不觉就走起了神。 “修?” 好半晌没听到一条寺修说话,太宰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巧合的是,因为这声呼唤回过神的一条寺修刚巧和他两眼相对。 紧接着,一条寺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撇开了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就忍不住后悔。 这种反应,不就说明自己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心虚了吗?啊啊啊!他怎么可以在这个讨厌的家伙面前出这么大的糗! 要不是他的异能力对太宰治没用,绝对要把这家伙今天一整天的记忆都洗掉!!! 一条寺修羞恼得简直恨不得立刻瞬间移动到太平洋,抡起拳头砸两个小岛出出气。 只是他刚有这样的想法,太宰治就跟未卜先知一样,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关切地说:“怎么了?” 一条寺修:“……” 巧合得过分了吧?!果然这家伙就是来克他的! “啧!” 一条寺修不耐烦地咂了下嘴,余光瞥到太宰治疑惑不解又犹豫不敢问的样子,胸中那团火“扑哧”一下被水泼了个干净。 好吧,以前是他做得不对。 他嗫嚅半晌,最后跟蚊子哼哼一样说了句:“……以后不揍你了行了吧?” “啊?”太宰治好像没听清这话,耳朵往他这边凑近了些。 一条寺修没多想,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刚才说话的声音确实有些小。于是做好心里建设后,他又将那句话说了一遍。 只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太宰治,视线落在路边的树干上,好像上面开了朵新奇又漂亮的花似的。 也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太宰治一闪而逝的、得逞了的笑容。 “真的吗?我真是太高兴了!”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欢快又激动。 “……只是不揍你而已,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一条寺修更心虚了,看看,他都把孩子迫害成什么样了?又没说对他好,只是保证不揍他了,对方就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 唉,怜爱了。 “傻子”太宰治的确很高兴,甚至高兴得想要哼一哼自创的那首歌,然后再找一条清澈漂亮、波光粼粼的河水庆祝一下。 不过可惜,接下来他们还有正事要办,这个想法暂时实现不了。 当然,些许的遗憾并不会影响到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唉~猫猫不会向他伸爪子了,那离驯服还会远吗? 第55章 演员与经纪人(九) 歇息完,一行人接着赶路。 如柳生所说,再往前行十多分钟后,山林里就凉快了起来。 阳光被高大茂盛的树木挡去大半,筛出零星几束,在地上映出块块光斑。 不多时,他们就看到了柳生说的小村子。 一条寺修掏出手机,发现信号真的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刷条消息都要等三五秒才能跳出来。不过这点信号,在他们离村子越来越远时,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网虫一条寺修:“……” 离得剧组近了,他们就听到了哗啦啦流水溅落的声音。 “这片树林后面就是‘灵雾谷’了……哦,当然,这个地方本来是没有名字的,村里老人都随口说是‘那边的谷’。所以我们剧组的人为了方便称呼,直接用了剧本中的名字。” 柳生介绍着,还带侦探社二人过去看了一眼。 穿过树林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汽,一条窄而长的瀑布白练一般从断崖上飞扑而下,将两旁及底部的山石冲刷得发亮。 阳光下,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在两山之间架起了一道彩虹桥。 瀑布底下有一个不知深浅的水潭,一眼望不到底。水潭处溢出的水流从两山之间淌过,远远地延伸到另一方的尽头。 他们所在之处正好位于瀑布中段,稍微靠近些,水雾就能将头发打湿。 “哇~”太宰治看到瀑布下的那个水潭时眼睛发亮,皮卡皮卡的,跟落了两簇星星一样,“如果跳下去的话会被冲走吗?” 尽管只当他在开玩笑,但未免真的出什么事,柳生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如果您是想要跳水的话,还是到游泳馆,或者有正规跳水体验项目的地方比较好吧?” 太宰治:“诶?是嘛……” 他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单纯地回应一声,证明自己有听。可这话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记在心里,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柳生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水花,对众人说:“马上要到剧组了,我们走吧。”说完,先一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瀑布边的风大,为了避免裙子飞起来,一条寺修就没有靠近。 只是当他正准备和柳生一起离开时,余光却瞥到对潭水恋恋不舍的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被水流常年打磨得光滑发亮的山石边。 他闭着眼睛,睫毛上沾满了细小晶莹的水珠。那头乱蓬蓬的黑发也已经被打湿,如今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的脸颊两边,水流顺着他的脸、脖颈,沾湿了缠得严实的绷带,滑入了衣领中。 那身长外套被风吹得猎猎飞扬,衬得他的身形格外单薄,似乎只要后面有人推一下,根本不需要用力,他就能轻飘飘地坠下去。 厚重水汽在他身边环绕着,雾蒙蒙一片,阳光从头顶上撒下来,又给他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影变得有些朦胧缥缈,不似真人,更像幻影,好像伸手一碰,他就能从光与水中消失。 “啪” 太宰治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他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人大力拽着往后走,对方一边拖着他,一边满是不耐地念叨:“你想逃吗?你要是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没有网络信号的深山老林里,你等着瞧吧!” 太宰治哑然失笑,他睁开眼睛,看着前面那人漂亮的肩颈,也没提刚才的事情,只是说:“诶?你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吗?” “什么?”一条寺修拨了拨贴在自己脸上的碎发,水流一路滑下来,弄得他脸上、脖子上、锁骨上痒痒的,因此很是烦躁。 太宰治很能理解,毕竟猫猫都是讨厌毛被打湿的嘛。 “之前修不是说,你晚上会直接用异能力回家吗?我说什么来着?‘修一个人回家吃香喝辣睡卧室大床,却把我丢在深山老林里’……现在看来,你觉得呢?” 就差没指着鼻子控诉他“你个双标怪”了。 “……” 一条寺修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纠结和挣扎,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见状,太宰治再接再厉添油加火。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黯然神伤道:“唉,反正修要是想走的话,我也是没办法阻止你的,对吧?虽然人间失格会无效化你的异能力,可也得碰到你才行啊……” 一条寺修悄悄回头看了略显忧伤的太宰治一眼,试探着说:“……那、那我不走总可以了吧?”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太宰治的脸上瞬间雨过天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仔细想来又没发现不对的地方……是错觉吗?一条寺修迷迷糊糊地想。 太宰治看着握着他的手,毫不费力地拖拽着他往前走的一条寺修,笑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唉,这么笨,还好先被他给忽悠……啊呸,捡回来了。 因为在灵雾谷这边耽搁了一会儿,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一前一后再跟上柳生时,竟然和慢吞吞的立松打了个照面。 一条寺修拿他当空气,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 可对方却不打算让他躲了,十分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的手腕。 这一抓却是没抓着,倒不是一条寺修做了什么,而是太宰治反手握住一条寺修拽着他的手,将他往后一带,刚好躲开立松的手。 立松刚想说什么,却听太宰治大呼小叫地嚷嚷着:“哎呀,晶子你的头发都湿了呢!哎呀呀,还有脸上的妆!唉,待会儿咱们就要见导演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来来来,先在这边坐下,我给你补补妆。” 立松:“……” 一条寺修:“……”你个戏精不去演戏真的可惜了。 太宰治嘴上这么说,也真的这么做了。他拂了一把石头上的灰尘,按着一条寺修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从他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了粉饼和口红来。 听到动静的柳生回头看了一眼。想到新人演员们通常在进剧组的时候都很小心谨慎,就怕给剧组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在剧组工作多年,自然是能理解的。不过他还得将今天采购来的东西送到后勤组,所以就没准备在这边耽搁,对他们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剧组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太宰治声音轻快地应了,冲他挥了挥手。 目送柳生离开后,太宰治一回头,发现立松依然站在他们身后。 太宰治好像才发现他一样,惊讶地说:“咦?你怎么还没走?” 立松冷笑一声,正准备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太宰治就伸手朝他身后一指:“哇,你背后有只大虫子哎!” “什么?!”立松的脸唰地一下变白。 “哦哦哦,飞到你肩膀上了!” “啊!”他一声大叫,用手在肩膀上扫来扫去,“哪里哪里?!” “好像爬到背面去了,我看不到。” 立松扭头看不见,就开始在原地蹦跶起来,试图将那只所谓的虫子抖落下去。他一边蹦跶一边转身,让太宰治给他看,“在哪?还有吗?!” 太宰治一眨眼,吐了下舌头,卖了个不怎么样的萌,说:“嗯……好像是我看错了。” 立松的动作一僵,气势极盛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太宰治,“你这混蛋!” 他一个箭步窜上前,一把揪起了太宰治的衣领。 见状,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一条寺修骤然起身。 太宰治却伸出手拦住了他,不让他动手。 即使被人揪住衣领,太宰治依旧不慌不忙,一派轻松,好像根本就没将眼前的立松放在眼里。他意有所指地说:“原来立松先生也知道,被讨厌的虫子黏在身上是多么让人生气的一件事啊。” “……” 立松揪着他衣领的手越攥越紧,几乎可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的面皮绷得很紧,血色外露,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齿磨得咯吱响,看起来气得不轻。 他这副情绪上头的模样瞧着还挺吓人,太宰治关切地说了一句:“您要不消消气?我听说,情绪过于激动,也是急性心肌梗死的诱因之一哦。” “!” 立松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连自己不知不觉间将太宰治的衣领松开了都没意识到。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太宰治,心中惴惴。 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种病?难道是知道什么了吗?! 太宰治好像没发现他的异常一样,悠闲地整理了下自己被捏皱的衣领,语气软绵绵地说:“当然啦,急性心肌梗死通常是在冠状动脉已经发生病变的基础上诱发的。也就是说,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会突然患上这种疾病去世的……” 他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蓦地凑近立松,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说:“您觉得呢?” 立松反应极大地往后退了一步,根本不敢再看太宰治的眼睛,埋着头飞快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看起来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太宰治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瞳幽深,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一条寺修这时才开口问:“你已经发现什么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太宰治的表情恢复正常,冲他笑了笑,说:“一半一半,接下来就等侦探社那边的消息啦。” “哦……”又跟之前几次一样,怎么同样一路走来,他就什么都没发现……唉。 周围没了外人,一条寺修用上异能力,很快就将妆补好了。 他们到了剧组后,已经将东西交给后勤的柳生就带他们去见了导演。后者见过一条寺修真人后,非常满意,然后拿出剧本,让他试了一段戏。 太宰治双手揣在兜里,远远地看着对着空气拍手叫好的导演,无奈地对坐在旁边玩手机的一条寺修说:“你还真是图省事啊……” 一条寺修头也不抬地说:“我们是来调查的,又不是来演戏的。” 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做,怎么可能真的亲身上演?不如直接给导演弄出个他希望的角色来,按照他的想法将男配角的戏份完成好了。 而且,拍戏的过程可比看电视剧无聊多了。 同一场戏,会反复多角度地拍,要是导演不满意,还得推翻重拍。 一条寺修光是看两眼就觉得烦了,要是他真如太宰治希望的去演戏,他觉得自己肯定会被逼疯的。 太宰治叹了口气:“唉……其实调查和演戏并不矛盾啊……” 他看了一眼剧本,发现这个角色后面竟然还有哭戏!虽然他也能通过剧组人员拍摄的镜头看到这一幕,但是……如果不是真人的话,就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趣味啊。 一条寺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真的对演戏感兴趣,不如我把他们眼中的你换一下脸?” “其实我也想试试来着……”太宰治托着下巴,似乎真的好好考虑了一番,“可是这个配角在戏中可是与其他人有肢体接触的哦?你确定我碰到对戏的演员后,不会将他们吓一跳吗?” “……那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第56章 演员与经纪人(十) 一条寺修和太宰治被单分到了一顶帐篷,而且真的与太宰治之前猜测的一样,那是一顶单人帐篷。 “……真的睡得下两个人吗?” 将帐篷扎起来后,一条寺修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柳生拍胸脯保证:“看着是小了点,但是睡是能睡的。” 一条寺修:“……” 他们在山上,能够扎帐篷的地方有限,整个剧组人数不少,所以大家的帐篷不全在一处。 鉴于他们的是一块小帐篷,所以被分到的地方也很小。 一条寺修来回转了转,发现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要么用来摆放剧组设备了,要么用来扎帐篷了。 帐篷之间还有容人通过的空隙,所以也没有让他施展的地方。 太宰治看他转悠过来转悠过去,觉得有趣,问:“怎么了?” 一条寺修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地说:“我在想能不能将大家的帐篷挪一挪,重新排布一下,这样就能空出更多空间来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帐篷的分部,的确扎得有些凌乱,浪费了不少空间。 “挪出空间来之后呢?”太宰治差不多猜到这家伙要干嘛了,“自己偷偷换一顶大帐篷吗?” 一条寺修点点头。 “可惜……”太宰治遗憾地对他说,“就算你将这些帐篷挪好,能够留给我们的空间也并不多。”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再夯一块地出来呢?” 太宰治:“……” “?” 太宰治见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忍不住捂额,“那动静得多大啊?反正也就是一晚上……不,半晚上的事情,很快就能回去了。” “咦?” 太宰治神秘兮兮地冲他眨眨眼睛,“现在就等侦探社的消息了。而且,这家伙或许根本不用我们去抓,他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哦……”一条寺修还是满脸懵比,怎么他感觉他们才刚来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一条寺修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些家伙的脑瓜子都是怎么长的?楠雄一个,楠雄他哥一个,如今还有太宰治一个……他不由得开始怀疑,之前太宰治说他其实也很聪明,只是为了忽悠他扮女装的。 之前被太宰治一番话吓跑的立松,再也没往他们跟前凑过。 太宰治也不在意,好像真的把他抛在脑后了一样。因为他们是森园小姐介绍过来的,所以在对方工作结束后,就一同去见了她——太宰治还要向她了解更多的细节。 他们到化妆间的时候,森园小姐正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卸妆——她上了特效妆,所以自己一个人弄不好。 森园小姐在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差点没将他认出来。最后听到他的声音,才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太宰治没错。只是……他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笑眯眯地解释说:“被我们家的猫挠了,不过这不重要。” 他们家的“猫”:“?” 森园小姐:“……”被猫挠了不该是留下猫爪印吗…… 不过森园小姐也看得出,太宰治并没有跟她讨论这件事的意思,于是知情知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切入正事。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将帮她卸妆的化妆师支出去才行。 巧合的是,她还没想出借口来,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来的是导演身边的助理,他看到正在给森园小姐卸妆的化妆师,愣了一下,“你在忙啊……” 化妆师:“怎么了吗?” 助理:“哦,导演说要和你商量一下晶子的特效妆,有些地方需要改一下。不过你这会儿忙的话就算了,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森园小姐赶紧开口:“我这边没关系,明天晶子就要正式拍摄了,还是提前把特效妆的事情决定好才行。” 见森园小姐坚持,化妆师就放下东西,随助理一同离开。走之前,还贴心地将化妆间的门给关上了。 森园小姐有些庆幸地对侦探社二人说:“还好导演找她有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支开她。” 出主意的太宰治和将他想法实现的一条寺修深藏功与名。 化妆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后,谈话也进入了正题。 “对了,森园小姐。我在来的路上听柳生先生说,秋山先生当天到达剧组的时候,与立松先生吵了一架?” 一提到这个问题,森园小姐就不由得坐直了,严肃地说:“就是因为这次吵架,所以我才能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不同。” “咦?可当时他们吵架的时候不是没人在场吗?” 森园小姐点点头,“的确没人在场,这件事是我事后才了解到的。当时我和立松先生都在化妆室,只不过我因为最近拍戏太累,那天又刚好胃不舒服,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就没注意,自言自语说了好多事。” “自言自语?他的精神压力很大吗?”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我听说他最近和经纪人闹得很不愉快,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 “对。他很清楚,如今自己对外被包装成光鲜亮丽的样子,他的团队,尤其是他的经纪人出了很大的力……” 说到这儿,森园小姐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他的私生活不太干净,但是被他的团队藏得密不透风,要不是这次他自己说漏了嘴,我也不可能知道。如果他的团队不打算再给他擦屁股了,从前他因为坏脾气而得罪过的圈内人,一人给上一脚就能将他踩到地里,翻都翻不了身。最近他的经纪人开始大力捧新人,他就生出了危机感……” 太宰治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演员与经纪人之间的问题暂且放在一边,他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立松先生骂了一顿他的经纪人和被捧的新人后,我就听到他说‘放个杯子都要翘小手指还怕虫子,笑也跟个小女生似的捂着嘴巴一脸娇羞,说你一句娘娘腔怎么了吗’……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后来他描述得越多,我就发现,他说的是秋山先生。” 太宰治的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 “那天拍摄结束后,我的肚子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就和导演请了假,回到市里,去了一趟医院。可第二天我就从经纪人姐姐那里接到秋山先生出事的消息,当时警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所以她就让我暂时先别回到剧组,免得惹一身腥。” “我担心得不行,一直在家里等她和剧组的电话。等得烦躁了,就到河边散步,结果半路接到电话,说是调查结果出来了。可碰巧那个时候我看到太宰先生您浮在水面上……” 太宰治笑了笑,又花言巧语地夸了森园小姐几句,还说:“我当时看您愁眉不展、行色匆匆,猜想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就擅自将侦探社的联系方式给您了。” 二人相遇的小插曲带过后,森园小姐接着说:“秋山先生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剧组又正常开工了,我自然也回到了这边来。回到剧组后,我就发现立松先生变得……怎么说呢,变得自恋了起来?不过当时我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注意到不对劲是在这之后。” “那时我和立松先生正在化妆室休息,然后我意外发现他喝完水放杯子时,小手指竟然翘了起来!我当时看到心里就是一惊。之后我又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笑的时候会捂嘴,视线朝下,真的与之前立松先生描述的‘娇羞小姑娘’一模一样。” 森园小姐那会儿已经有不好的猜想了,不过她想到之前立松还提到秋山怕虫子,而立松看到虫子通常都是面不改色一脚一个,所以她就打算试探一下。 “我这个人胆子比较大……”说着说着,森园小姐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一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特效妆,赶紧收回手。 当时森园小姐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捉了只不咬人,但就是个头挺大看着挺吓人的虫子,趁人不注意,偷偷地丢到了立松先生的帐篷前。 作为男主角的立松,待遇是比较好的。他住的那顶帐篷比较宽敞,里面还放了一张行军床,他晚上就睡在床上。 立松正准备走出帐篷,哪想到一眼就看到了朝他爬过来的大虫子。他尖叫着奔回了屋子里,一下跳到行军床上,差点将床踩踏。 后来还是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将虫子弄走,他才肯下来的。 一件事还能说是巧合,两件三件都重合了,那还能算巧合吗? 饶是自诩胆子大,森园小姐也被吓得不行。考虑到这事儿直接报警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她就找了个机会,按照太宰治给的电话,联系上了武装侦探社。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太宰治听完,沉吟片刻,还问了一个问题:“立松先生的字迹前后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听到这个问题,一条寺修精神一振,“我知道!” 终于有一件事是他知道而太宰治不知道的了! 之前他都没说过什么话,这会儿突然出声,便将太宰治和森园小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一条寺修说:“之前用异能力监视他的时候,看他给街上围住他的小女生签名,我就特意放大签名观察了下,然后上网与他原来的签名做了对比,是一模一样的!” 森园小姐惊讶:“异能力监视……街上?放大签名?” “……”这个小笨蛋。太宰治忍不住捂额。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条寺修突然感到了一阵窒息。大咧咧把异能力暴露出来不算什么,可关键是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跟小学生举手抢答画面感一样的事情来?好羞耻! 他赶紧将森园小姐的这段记忆删除了事。 别人不记得了就是没有发生过! 可他删得了森园小姐的记忆,删得了太宰治的吗?那必然不能。 于是…… 一条寺修果断瞬间移动跑路了。 他下意识地移动到了太平洋,然后毫无意外地,又有一个不知名的无人岛遭了殃。 发泄一通后,一条寺修又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剧组营地。 太宰治拉开他们帐篷的拉链门后,就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一条寺修。 他身高腿长的,如今却抱着双腿蹲坐在小小的帐篷里,看着莫名有种委屈巴巴的感觉。 太宰治忍住笑,说:“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剧组呢。” 其实他闻到了一条寺修身上淡淡的海水咸腥味儿,但无非就是哪个无人岛又遭了殃,不提也罢。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哼了一声,低声嘀咕:“谁让我答应你了呢。” 本来没指望得到回答的太宰治愣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条寺修的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邮件。 太宰治凑过来,对他说:“哎呀,是侦探社的邮箱,之前拜托他们查的资料有消息啦。唔……和我预想的时间差不多。” “……” 一条寺修沉默了不到半秒,倏而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着太宰治,幽幽地说:“所以你说,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在后面……就是指接收侦探社的消息?”原来他就是个信号接收装置而已??? 太宰治好像没听出来这句话中隐含的危机,笑眯眯地伸出手揉了揉一条寺修的头,说:“修真是帮大忙了呢,不然这深山老林半格通讯信号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紧跟着,他还郑重地说了一句:“还好有你在。” 一条寺修:“……” 他挥开太宰治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将手机丢到后者怀里,自己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再次拿背对着太宰治,“面壁”思考人生去了。 太宰治稀奇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拖长了声音,用那种他惯有的,撒娇一样的语气说:“修,我一碰到你的手机就没信号了呀。” “……你好烦。” 太宰治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拜托啦,没有修的话这件案子根本就办不下去啦。” “谁信啊……” 一条寺修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又默默地挪了回来,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信号接收装置。 第57章 演员与经纪人(十一) 夜半。 营地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时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和虫鸣,间或夹杂着几道从帐篷中传出来的鼾声。 山里的温度很低,帐篷一个个拉得严严实实,睡在里面的人纷纷裹紧了自己的睡袋,有的甚至小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一天劳累下来,大家都睡得很沉,哪怕旁边的人鼾声震天,都没有中途醒来的意思。 这个时候一道轻轻的、断断续续的拉链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某顶帐篷的拉链门,慢慢地被拉出了一道不算太长的空隙。。 不一会儿,一个脑袋从拉链门的开口里,悄悄地探了出来。 竟然是立松。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睡意,从帐篷里探出头后,谨慎地来回观察了营地一圈,看起来不像是起夜上厕所,倒像是准备干什么坏事。 检查过营地没有异常后,立松缩回了帐篷里,随手拉上拉链门,又躺回了行军床上。 紧接着,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立松的胸膛不再起伏,呼吸和心脏齐齐停了下来,如同死去一样。 与此同时,立松先生的身体里,竟然坐起来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起身后,毫无阻碍地直接穿过帐篷,走到了外面。 在淡淡的月光下,可以观察到,这个幽灵一样的人影,总算是露出了他的真面貌。 那人留着一头半长的披肩发,个子不高,身材纤瘦,单看背影,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儿。然而这个人却是个男人,一个五官平平、貌不惊人的男人。 他跟做贼一样,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飞快地往侦探社二人所在的帐篷赶。 幽灵一样没有实体的身影轻易地穿过草木、岩石等,没有发出丝毫响动。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侦探社二人所在的帐篷处。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侦探社二人被分到的是一个单人帐篷,空间有限,因此两个睡袋并排着,紧紧地挨在一起。 太宰治脸上有伤,他就没有侧身睡,而是平躺着。他旁边的一条寺修则是侧卧,背对着他睡的。 没有光源的帐篷内昏暗无比,不过那道半透明的人影却并没有受到光线的影响,很快分辨出了二人之中,谁才是他的目标。 他看着侧卧的一条寺修,如同一匹饿久了总算松开链子的恶犬般,双目赤红、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碰到一条寺修的瞬间,“啪”地一下,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就在对方抓住他的瞬间,眼前的画面仿佛烈日暴晒下的雪一般,飞快地消融,露出了其真正的面目来。 他还在惊愕为什么这种状态下的自己,能被人给碰到时,一道不正经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这大晚上的,还以为夜袭我的会是那位漂亮的小姐呢,结果却是个男人啊。” 定睛一看,原本该睡着一条寺修的位置上,翻过身来的,竟然是太宰治!而此刻,抓住他手腕的人,也是那家伙。 那披肩发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太宰治动作利落地一拧他胳膊,就将人给压制在了地上。 胳膊和下巴处先后传来的疼痛,迫使披肩发男子回过神,他目露惊恐,不停地挣扎扭动着,试图摆脱桎梏,然而他的反抗却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效。 太宰治使了巧劲,还借助身体的体重压着他,对方自然连翻身都没办法。不过他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所以就对旁边默不作声的一条寺修说:“修,给我绳子。” 一条寺修伸手凭空一抓,一根看着普普通通的绳索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与此同时,他还拿出一盏小小的夜读灯,光芒瞬间将这顶小小的帐篷照亮。 那披肩发男子听到太宰治说要用绳子捆住他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不知不觉间,反抗的力度渐渐变小了。 太宰治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嘴角一挑,语气轻快地说:“哎呀,你是不是在想,‘普通绳子’可捆不住你呢?” 披肩发男子的眼睛蓦地睁大,脖子转了转,却只能看到太宰治的衣角。 太宰治一边用绳索将他捆起来,一边悠哉地说:你怎么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们会用普通的绳子呢?” 披肩发男子怒意极盛地瞪着一双眼睛,那凶恶发狠的模样,让人怀疑下一秒他的眼睛就会脱眶而出。 那绳子在接触到披肩发男子的时候,颜色半褪,变成了与他一样的半透明状态。接着在太宰治的操作下,绳子将咬牙切齿的披肩发男子捆了起来。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太宰治拍拍手,下意识地往后一靠……被一根手指头抵住了。 “嗯?” 他回头一看,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将手收回,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帐篷,嫌弃地说:“你再挤过来,我们可能就要碰到另一个帐篷里的人了。” 太宰治托着下巴“唔”了一声,说:“确实地方挺小的。不过从帐篷里进出动静比较大,不然……” 他的视线幽幽地转向了倒在地上的披肩发男子。 后者被他看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很快,他的预感应验了。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来,直接将他往帐篷外踢。 披肩发男子“嗷”地一声惨叫,身体轱辘轱辘翻滚了几圈,无障碍地穿过了帐篷。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脑袋留在里面。 ……瞧着还挺惊悚的。 太宰治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条寺修说:“这样行了吧?” 一条寺修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脑袋,一言难尽地说:“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太宰治:“将就一下,问完话就把他塞进刚刚那只爬进我们帐篷的蟋蟀身体里。” “你说什么——?!” 披肩发男子顿时吓得一声惊叫,声音尖利得好像能将人的耳膜刺穿。 一条寺修伸出双手堵住耳朵,十分不满地瞪了太宰治一眼,好像在说“你能不能别吓他了”。 太宰治十分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没有吓唬他啊,我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披肩发男子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 太宰治将视线转到了面露惊恐的披肩发男子身上,嘴角慢慢翘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诶?虫子好歹能蹦能跳的呢,怎么还嫌弃上了?比起那些平白无故被你抢走了身体,就此消亡于人世的受害者来说……你到底有什么可挑剔的?” 说着,太宰治就从旁边的挎包里翻出一叠照片,径直摔在披肩发男子面前,其中散落的几张还从他半透明的脑袋上穿了过去。 披肩发男子的视线一扫,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时,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身体挣扎蠕动着,拼命地想往后缩。 可是他还没能退开多远,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连动动小手指都很困难。 深藏功与名的一条寺修打了个哈欠。 发现自己动不了的男子一张脸急得通红。 太宰治见了,看起来十分疑惑地说:“咦?怎么你现在看到他们反而避之不及了呢?你不是还喜欢把他们的名字都搜集起来,集邮似的贴在家里慢慢观赏吗?” “?!” 男子震惊的表情好像在替他说“你怎么知道”一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要有被发现、被抓住的觉悟吧?” 太宰治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地上的那些照片。 照片里无一例外都是长相优秀的年轻男子,他们本该有着繁忙却充实的工作、不多但贴心的朋友、或精彩或平淡的人生,然而这一切统统都被一个无耻之徒给夺走了。 “两年时间,三十一个人,换身体跟换衣服一样的好玩是吧?” 男子没有答话,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喘声。 太宰治也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又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 “我一开始在想,‘0417’这个日期到底对你来说代表着什么意义呢?自己的生日?还是说亲人、偶像或是恋慕之人的生日?亦或者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的纪念日?” “第二项不太可能,因为比起别人,你更爱自己,所以不会选择与他人有关的日期来作为重要的密码。” “而比起第一项平平无奇的生日,我比较倾向于特殊纪念日。什么样的特殊纪念日能够比诞生日还要让你在意呢?” 太宰治目光沉沉,嘴角半扬,意味深长地说:“那当然是让你脱胎换骨,摆脱过去,开始新人生的重生日……自然,也是你的‘忌日’。” “我说得对吗?山藤先生?” 太宰治将手中那份资料摔到了男子面前。 那是一份人物资料,记载的是一个名为“山藤胜郎”的男人。资料左上角贴了他的证件照,照片中的人,与倒在侦探社二人面前的披肩发男子一模一样,就连脸上小痣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 而那份资料的最后,字体加粗注明:“人物状态:死亡;死亡时间:xxxx年4月17日;死因:急性心肌梗死。” 原本情绪激动的山藤胜郎在看到那份资料后,忽地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那份资料上,沉默许久,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的?” “很简单,顺藤摸瓜而已。”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说。 在那三十一个受害者中,只有第一个受害者黑岛健三郎,没有在户籍系统里登记过死亡。也就是说,这个人在社会上还是活着的,所以他的财产得以保留,山藤胜郎自由进出的那栋房子,才依旧挂着“黑岛”的姓氏。 太宰治对这名唯一的“幸存者”很在意,于是就让侦探社查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 然后侦探社等人就在调查中发现,黑岛健三郎有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们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在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念书,并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毕业后依旧待在同一座城市中工作。 可是毕业后没几年,他的这位朋友,就在4月17日这天,因为急性心肌梗死而去世。 而这位朋友的名字,就叫山藤胜郎。 第58章 演员与经纪人(十二) 山藤胜郎从小体弱多病,性格又内向,在孤儿院里那些大孩子们面前,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那些大孩子抢他的零食、玩具,不跟他一起玩,捉各种各样的虫子吓唬他……也就是那段时间,山藤胜郎对虫子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办法冷静面对。 有一次山藤胜郎被人欺负的时候,刚巧被黑岛健三郎撞见了,他假称叫来了院长妈妈,吓跑了那群大孩子,给山藤胜郎解了围。 那之后,他的屁股后面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初中的时候,我们班为学园祭准备了一场舞台剧。大家为了好玩,就以抽签来决定各自的分工,无论什么人,抽到什么角色,都不能抱怨或是交换。他的运气很好,一下子就抽到了男主角,而我……” 说到这儿,山藤胜郎的表情变得格外复杂。 “抽到了女主角。” 山藤胜郎拿着手里那根代表女主角的签,觉得十分尴尬。 与他相反,一下子抽到男主角,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角色,黑岛健三郎心情很不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说:“别怕,谁敢嘲笑你我揍他!而且,说不定你穿上裙子化好妆,会比咱们班的女生还要漂亮呢!” 山藤胜郎觉得他是在拿自己取笑,气得给了他肚子一拳。 当然,后来他们很快又和好了。 到了试妆那天,山藤胜郎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小裙子。 他穿上女主角的表演服,任班上的女生给他化了妆,最后看到穿衣镜中大变样的自己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刚巧,黑岛健三郎从他身后路过,看到镜子里发呆的他,懵了一会儿才借助女主角的服装将他认出来。 惊讶过后,黑岛健三郎直接冲他竖起大拇指,笑着说:“你看我说的吧,你打扮起来,真的比咱们班女生还漂亮!” 听到这话,山藤胜郎的心脏忽然怦怦跳得极快。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女孩该多好…… 那之后,他就无意识地关注起身边的女生来。她们谈论的话题、穿戴、配饰、说话的语气、小动作等等…… 那段时间,黑岛健三郎甚至以为他是喜欢上哪个女生了,还怂恿他去告白。山藤胜郎不敢对他说出真相,找了几个借口糊弄过去了。 山藤胜郎将自己的爱好藏得很深,谁都没告诉,只自己私底下偷偷地买小裙子穿,戴漂亮的发饰,化美美的妆。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打扮好后直接上了街。逛了一圈回来,竟然没有人发现他是个男生,也没有任何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于是这之后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他总算鼓起勇气,向自己的好朋友坦白了。 “可他以为我在开玩笑,很是不以为然地说‘算了吧,你长得又不好看,穿起女装来岂不是灾难’,还说什么‘好好一个男人,把自己打扮成娘娘腔干什么’……” 山藤胜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应该是忘了,当初夸我打扮起来比女生还漂亮的人,到底是谁了。” 听山藤胜郎说完自己的故事后,太宰治就明白,为什么他侵占身体的目标都是容貌优秀的男子,为什么他会与立松吵起来,又为什么会对扮作女装的一条寺修那么在意了。 “其实我是没想杀他的。”山藤胜郎幽幽叹了口气,“但是当时他说话越说越难听,我有些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热就扑了上去。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我的视角变得不一样了。过去的‘我’躺在地上没了呼吸,而现在的‘我’,却变成了我好朋友的脸。” 太宰治:“也就是说,其实你以前一直没发现自己是个异能力者?” 山藤胜郎:“如果我早就发现了的话,就不会在孤儿院长大了吧……” 太宰治笑了笑,“也是。” 忽然某个瞬间,山藤胜郎的身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一条寺修以为他这是准备逃跑,刚对他伸出手,却被太宰治一把抓住。 “?”一条寺修不解地看过去。 太宰治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山藤胜郎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眼神也跟着涣散起来。他喃喃道:“这个能力……只能附身同一具身体一次,而且如果在一小时之内找不到附身的身体,我就会消失了。” 太宰治说:“你是故意讲故事拖延时间的?” 山藤胜郎扯了扯嘴角:“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活着不好吗……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戴上精巧的首饰,再给自己画个美美的妆……就可以去逛街啦……” 话音刚落,山藤胜郎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再也不见身影。 太宰治盯着他消失的地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一条寺修左看右看,都没发现山藤胜郎的踪影。他觉得这发展不对啊,他们不是来抓人的吗?人是抓到了,可谁知道他竟然直接消失了??? 他狐疑地抓起太宰治的胳膊,跟拿了个探测仪似的,在刚才山藤胜郎消失的地方挥来挥去,四处搜索。 “……?” 回过神的太宰治不解地看着他,问:“修?你在干嘛?”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检查那家伙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太宰治:“……” 发现确实没碰到任何东西,一条寺修才把太宰治的胳膊丢开,打了个哈欠,轻轻踢了下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嫌弃道:“脚挪开别压着睡袋,我要睡觉了。” 用完就扔,毫不留情。 太宰治简直哭笑不得。 一条寺修把自己塞进睡袋中后,忽地问了太宰治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太宰治惊讶了下,他发现有些时候,一条寺修好像格外敏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野兽的直觉?他不太正经地胡思乱想着。 不过一条寺修提到的,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所以太宰治无比坦然地承认了,并且说:“他不能活。” 一条寺修不解:“为什么?” 太宰治温声解释:“就算我们抓到他,最终犯人也是要移交给军警的……唔……不过以他异能力的危险程度,或许最后会被送到异能特务科看守起来吧。” 一条寺修:“有什么问题吗?” 太宰治:“修,之前你不是说过吗?立松出事前后,签名没有任何变化。那么是不是说明,山藤胜郎的异能力不只是单纯的附身而已。他或许还能受到原主人的影响,从而做到轻松模仿?那么在此基础上,如果有一天,他瞄准的不再是长得好看的人,而是权势极大,一个小小的签名都能造成巨大影响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一条寺修有点明白了,“所以你是担心他逃出异能特务科之后,造成更大的恶性事件?” “不。”太宰治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可能关押他的异能特务科。” “什么?!” 一条寺修惊讶地突然翻过身,谁料被他和太宰治之间的距离给吓得瞬间一懵。什么山藤胜郎、什么异能特务科,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大脑飞速运转着,正沉浸于阴谋论中的太宰治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鼻尖对鼻尖,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下一秒,二人往后拉开距离别开脸,看起来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距离安全了,他们才开始抱怨: “你凑那么近干嘛?”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 “……” “啧!” “那是嫌弃,那是嫌弃对吧?我这张脸是拜谁所赐啊?谁都可以嫌弃,唯独修不可以!” 一条寺修充耳不闻,理了理睡袋,“啪”地一个响指,夜读灯灭掉了。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好烦。我现在要睡了,你要是敢吵到我的话,我就揍……!”一条寺修蓦地收住声,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答应过以后不再揍这家伙了…… “你就怎样?”太宰治得意洋洋地哼哼了两声,“修不是答应过不会揍我了吗?” 一条寺修咂了咂嘴,心想:那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就告诉国木田,让他揍你!” “……”太宰治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天呐!”他不可置信地嚷嚷道,“你是什么被欺负了就叫家长的小孩子吗?” 一条寺修不搭理他,缩进睡袋里,凭空抓出一副耳塞,戴上,世界总算安静了。 太宰治:“……” 他刚准备伸手去摇一条寺修,后者好像未卜先知一般,在他动作前,“嗖”地一下,手指着他的鼻子放了句狠话:“国木田不行,我把港口黑手党那个芥川抓到你面前来!” “晚安,修君~”太宰治道晚安、掀开睡袋将自己种进去、闭眼睡觉一气呵成。 一条寺修愣了一下。 咦? 他只是试一试来着,没想到真的有用啊! 第二天上午。 戴着耳塞的一条寺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起身,还处于睡醒后的短暂懵比状态,大脑运作速度格外缓慢。 太宰治拉开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和一条寺修对上视线。 他先是一愣,接着趁人还没彻底清醒,抬手揉了一把那头蓬松柔软的乱发。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收回手,张开嘴对一条寺修说了句什么。 一条寺修:“……?” 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将耳塞摘了下来。 “你说什么?” 太宰治一脸无语:“……你这耳塞效果也太好了吧?” 一条寺修:“异能出品。” 太宰治:“……”行吧。 之后一条寺修就听说,早上发现立松死去的剧组工作人员一声尖叫,直接将整个营地唤醒了——当然,除了一条寺修。 “所以现在呢?”他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太宰治:“警察已经到了。来的警官是我认识的一位,所以我就将昨天晚上那家伙自己陈述的部分的录音,作为证据交给了他们一份。” “你还录音了?难怪昨天最后不让我说话呢。不过一份?你录了几份?” 太宰治分别从长外套左右两个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和录音笔,“这种重要的东西,以防意外多录几份是常识吧?” 一条寺修:“……”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 这个时候,一条寺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侦探社的,于是直接开了免提,方便太宰治也能听到。 “嗯?作乱的食人虎?” 太宰治听到国木田独步的叙述后,摸了摸下巴,神情严肃。 而一条寺修却是精神奕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似乎还没去跟非洲大草原上的大猫猫们打过架呢! 虽然非洲大草原上是没有老虎的,但……同样是大猫猫,手感应该也是一样吧! 第59章 新锐小说家(一) 前一个男配死亡才刚刚过去几天,今天男主角又死掉了,而且好巧不巧,都是无声无息在睡梦中死去的。 剧组人员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剧组,或者说这个地方有什么死亡诅咒了。 不过太宰治给警方提供的,犯人自供的录音以及侦探社调查出来的三十一名受害者的资料,最终将剧组的两起演员死亡事件归结于异能力者犯案。于是剧组还没传开的“死亡诅咒”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知道两名演员的死亡是人为造成,并且凶手自己也因为异能力本身的副作用死亡后,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导演却愁死了。 未登场的男配出了事,还能换一个人演,可这剧情发展到大半,整部电视剧中最关键的男主角没了,这可怎么办? 一条寺修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他最近在追这部剧,只要他还想看,那这部剧就绝对不会因意外而夭折。 果然,最糟糕的那段时间过去后,剧组重新找来了一名男主角和男配角,甚至就连赞助商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找配角是因为,一条寺修只是来调查异能力者杀人事件的侦探社成员,案子结束后,他也没有继续演戏的意思,所以尽管很遗憾,导演也不得不放弃了劝他继续出演的念头。 出了男主角这事儿后,剧组的消息自然是想瞒瞒不住的。于是休息一段时间避过这阵风头后,剧组方面干脆公开进行了选角。 可供挑选的人变多,男配角虽然多花了一点时间,但最终还是确定下来了。而男主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人刚好就是立松他经纪人带的新人。 一条寺修将这件事说给太宰治听后,后者笑了一声,说是:“互利共赢吧。”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但太宰治明显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了,话题一拐,就把一条寺修的注意力带到了其他事情上面。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侦探社众人在办公室谈论的是最近传言越来越夸张的“食人虎出没”事件。 “被叫做‘食人虎’的话,是因为已经有人遭受攻击了吗?” “只是传言如此,还未经过证实。不过那家伙一直都在往横滨移动倒是真事,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目击者确实是越来越往这边靠拢了。四天前不是还被人发现那家伙出现在鹤见川了吗?” “所以近些天来军警方派出了不少人手进行街道巡逻,就是担心食人虎出现袭击民众。” “难怪最近路过河岸边的时候,还能看到排队前行的军警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当前掌握的信息。 一条寺修问太宰治:“侦探社接到了与‘食人虎’相关的委托吗?” “暂时还没有接到正式委托,他们还在请示上级的意见。只不过相熟的警官透露,这事儿差不多已经定了,所以让我们先做好准备,留出工作空档来。” “哦。”一条寺修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治话音一转,忽然和一条寺修提起了别的事情,“这几次的委托都是修和我一起接的。不如下个委托,修一个人试试?” “好啊,什么委托?”一条寺修没什么异议。 太宰治冲他神秘一笑,然后朝对面办公桌上的国木田独步嚷道:“国木田君?上次出版社的那个委托……” “嚷嚷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听得到!”国木田独步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来,推推眼镜看向太宰治,一言难尽地说:“不过……你确定要让修去做这个委托?” “有什么问题吗?”太宰治眨眨眼睛,十分无辜地说,“那个委托很简单啊,应该难不住修才对。” “……”这家伙,故意的吧!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捂额。 “怎么了?”一条寺修左右看看,没闹懂他们在打些什么哑谜,干脆直接问,“出版社的委托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 “催更小说???” 听完原委的一条寺修震惊了,他们侦探社竟然还会接这种业务吗? 太宰治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三本书来,在一条寺修眼前晃晃,“是最近很有名的新锐小说家棉花糖老师哦,这些就是他的作品啦。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写完了两部中篇小说,还有一本长篇小说在连载,只是已经断更两个月了,唉!” 一条寺修将那三本书接过来,看到书名后嘴角忍不住一抽,“《贝壳一家的蘑菇屋建造计划》、《彩虹小矮人历险记》、《海之子的万花筒:奥妙无穷的机械世界》……这都什么?儿童文学?” “不是啦。”太宰治掰着手指头跟一条寺修说,“《贝壳一家》讲的是一个落魄贵族带领家人和朋友反抗异族人侵略,最终建造出大陆第一城的故事;《彩虹小矮人》讲的是七个受到诅咒变矮的天才,为了解除诅咒,开始了寻找真相之旅;《海之子》讲的是一个被上天选中的中二少年,通过时空之门来到不同异世界的故事。” 他点点最后那本《海之子》,“这部是长篇,目前出书的是第一卷 的‘机械世界’,第二卷还在连载当中。可问题是,棉花糖老师才刚刚连载了不到半个月,就断更了。出版社给出的理由是,老师为了寻找灵感外出取材。” 一条寺修随便打开一本翻了翻,看了开头的一小段,发现确实写得挺不错。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专程委托我们进行催更?这才两个月,如果没有灵感的话,半年都不一定能拿出作品来啊。”一条寺修很能理解没有灵感时面对空白画布的苦恼。而硬憋,是根本憋不出好作品的。 “我自己就有过这样的经验,为了寻找画画的灵感,搬来横滨之前,我在外旅行了一年来着。” “嗯……”太宰治沉吟片刻,一脸天然地往人膝盖上插刀,“那最近没看到修画画,其实不是因为追电视剧上了头,而是没有灵感了吗?” 一条寺修:“……别转移话题。” “好~”太宰治跟个多动症儿童似的,左右摇晃着身体,办公椅被他折腾得“嘎吱嘎吱”响。 国木田独步:“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最开始那位棉花糖老师说的是停更一周,一周过去后又说停更半个月,半个月过去后,说还要停更一个月。然后显而易见的,一个月过去,他还是没有更新,这次更狠,直接请假半年了。” 一条寺修:“……” 太宰治补充说:“而且这位棉花糖老师也是一名异能力者,他的编辑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来找侦探社帮忙了。” “……”一条寺修疑惑了,“可他只是无限期拖更而已,有必要上门委托侦探社帮忙吗?” 太宰治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慢悠悠地说:“别急,你听我说完嘛。” 一条寺修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听委托人说,他打老师的手机催稿,结果却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打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他又没听说棉花糖老师最近有出远门的计划,所以就直接上门拜访了……结果你知道他在棉花糖老师家的大门上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条寺修听得入神,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下去。 这什么悬疑片经典开场! 难道说,他的编辑在他的家门口发现了绑架信?甚至说……血手印?!或许,这其实是一场针对新锐小说家的绑架案,亦或者是原因未明的诡异失踪案?! 一条寺修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胡思乱想。 而且越是想,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端正,到最后是屏息凝气、严肃无比地看着太宰治,就等他给出后文。 太宰治:“结果他发现了……” 嗯,发现了…… 太宰治:“发现了……” “……”这混蛋,故意的吧! “这么闲的话,就把‘食人虎’迄今为止的目击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推测它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啊!” 旁边的国木田独步看不下去了,直接指使无良逗猫的太宰治去做正事。 太宰治还想说什么,国木田独步就率先道:“不许让修帮你做!” “是是——”太宰治随口应着,腿一蹬,办公椅带着他哗啦啦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 接着,国木田独步扭头看向一条寺修,直截了当地说:“他的编辑在他家大门上发现一张明信片,就是棉花糖老师本人留下来的,说自己接下来还要拖更半年,只不过他给出的理由有些不太像样。” 一条寺修:“什么?” 国木田独步:“要去异世界取材。” 一条寺修:“……” 不过等等。 异世界? 难道…… 一条寺修忽地看了一眼太宰治。 来去异世界对于别人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荒谬的事情,但太宰治该知道,一条寺修本人就是一名异世界来者。 所以……这个委托太宰治让他来做,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内情吗? 没等一条寺修继续想下去,国木田独步突然给他递过来了一张明信片。 “哦对了,这就是当时他留下的明信片。” 一条寺修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果真留着“我去异世界取材啦”一句话,后面还打了无数欢快的波浪号。 只是,当他看到明信片右下角的落款时,眼睛却不由得睁大了。 那是一个刺猬头的卡通小人,眯眯眼,左眼角下方,有一个倒皇冠印记。 异世界、倒皇冠印记…… 这个家伙,难道说…… 一条寺修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第60章 新锐小说家(二) 是那个家伙吗? 一条寺修看着那个小人眼下的倒皇冠印记,想到了自己在异世界遇到的某个人。 他是个不爱社交的家里蹲,平日里别说往来,就是注意到的人都很少,而能被他这么清楚记得的家伙,那就更是屈指可数。 见一条寺修定定地盯着那张明信片,眼睛都不眨一下,国木田独步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 一条寺修回过神,面色如常地说:“嗯……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见过他?”国木田独步有些意外,“你是说……棉花糖老师?可这也没有他的照片啊,你怎么会觉得见过他?” 听了一耳朵的太宰治也抬起头来,看向一条寺修。 “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这个卡通小人脸上的倒皇冠印记,我在看到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了某个家伙。因为那人脸上这个地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哦,对了,还是个白头发的刺猬头。” 国木田独步“咦”了一声,心道那还真是巧。 他说:“听委托人说,棉花糖老师的确是白发没错。而且因为他脸上有一个这样的印记,所以他才会用这个卡通小人来代表自己。” 一条寺修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国木田独步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遇到他的?” 一条寺修谨记太宰治对他说过的话,让他别把异世界相关的事情告诉侦探社众人,于是就随口道:“旅行的时候。唔……地点我记得好像是在意大利吧?” 国木田独步了解了,还说:“那可能你遇到的真的就是棉花糖老师。因为委托人说,棉花糖老师就是个意大利人,而他是在一年前刚搬来横滨的。哦,对了,他的本名叫沢田纲吉。” 听到这个名字,一条寺修忽地愣了下。 国木田独步还以为他是意外一个外国人怎么会取一个日本人的名字,就多解释了一句:“听说是准备在日本定居,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他在与出版社签合同的时候,拿出的驾照上也是这个名字。” 一条寺修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任务目标应该就是他了。”一条寺修又检查了下明信片背后,没发现什么其他的信息。 他随手将明信片放在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斜挎包,“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的,那我现在就出发咯?” 国木田独步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工作顺利。” 听完整场对话的太宰治将双手笼在嘴巴周围,做喇叭状,“修,要赶紧让棉花糖老师恢复连载哦~” 刚刚走到门口的一条寺修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真烦人。你该不会是因为想看连载了,所以才让国木田把这个委托给我吧?” “哦呀?”太宰治惊讶地睁大眼睛,“修真聪明。” 一条寺修:“……” 脑后“嗖”地传来一阵风声。 太宰治察觉到了,却没有躲,并非是来不及,而是他笃定自己不会被砸到。 果然,那东西在距离太宰治的脑袋不过一指宽的距离时,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太宰治施施然地伸出手,将那东西摘下来,顺手抱在怀中——那是待客区沙发上的抱枕。 他笑嘻嘻地冲一条寺修挥挥手,“一切顺利呀~” 一条寺修没答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侦探社的电话响了,国木田独步将电话接起。 “你好,这里是武装侦探社。” 听完对面之人说的话,国木田独步看向了太宰治。 后者微微一笑,将抱枕丢到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 “哎呀,该工作了~” 先一步因为工作而出门的一条寺修,此时已经坐上了车。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沢田纲吉,男,年龄十九到二十八岁。” 话音刚落,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就弹出了一个蓝色的光屏,上面贴出了不少证件照。全世界范围内,年龄在十九到二十八岁之间,名为“沢田纲吉”的男性,都已经在这儿了。 一条寺修扫了一眼,果然没看到某个白头发的家伙。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令人眼熟的棕发青年。 他伸手点开那棕发青年的头像,后者的档案资料便瞬间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咦?居住地日本并盛,是个……公司职员?” 一条寺修摸了摸下巴,原来这个世界的彭格列首领,竟然只是个普通公司的职员啊。 不过再一想,毁灭了无数个平行世界的白毛混蛋都能成为新锐小说家了,彭格列首领普普通通当个上班族,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哦? 将这件事丢开,一条寺修敲了敲方向盘,车子在异能力的作用下,进入了自动驾驶状态。 “白兰·杰索,男,年龄十九到二十八岁,白发,左眼下方有倒皇冠印记。” 接到指令,前挡风玻璃上的蓝色光屏一闪,目标人物的证件照就呈现了在了他的面前。甚至旁边还有一副地图,上面有两个小点,一个绿色代表一条寺修自己,一个红色代表白兰所在之处。 而且,这是张世界地图,一条寺修在日本,白兰如今显示的位置却是在意大利,二人之间隔了半个地球。 一条寺修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淡说:“找个安静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停下,然后把那家伙丢到无人岛上去。” 与此同时,远隔半个地球的意大利,横滨新锐小说家棉花糖老师,也就是真名为白兰的家伙,此刻正吃着西西里岛的特色甜点,优哉游哉地逛着街。 可哪想到,眼前的场景一花,他就从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来到了荒凉无比、海风湿咸的无人岛上。 白兰:“……”不妙的感觉。 不是吧。 这个世界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白兰在内心疯狂咆哮。 他只是想瞧一眼传言中的「书」到底长什么模样,这才偷偷跑到横滨去写小说的啊——咳,当然,如果能抢过来玩一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而且他还提前查过,这个世界的阿尔克巴雷诺里包恩,并没有成为沢田纲吉的家庭教师,所以后者没有走上黑手党首领这条路,只是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这样看来,彭格列应该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日本这边。 所以白兰才放心大胆地以彭格列创始人和彩虹之子为原型,写了两部中篇小说,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他还将这两部小说投给了出版社,顺利签约出版,书甚至卖得还不错。 于是他又开始以自己为原型,将平行世界发生过的事情进行一定艺术加工后,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小说连载,期间好评不断。 可哪想到,长篇小说第二卷 刚写了个开头,他就在某天出门时,看到了某个凶神。 该凶神曾若干次地出现在了平行世界的“他”的面前,二话不说就捏着拳头上来,准备跟“他”打一架。 平行世界的“他”还以为这又是一个打着“拯救世界”旗帜的正义人士,一开始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还在轻轻松松地想:我是直接拍死他呢、捏死他呢还是将他变成真正的雕像呢?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们就瞬间移动到了某座鸟不拉屎的无人岛上。 平行世界的白兰:???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更是不可思议。 打着打着架,天上竟然还下了一场流星雨!是真的下,跟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目标明确地往白兰一个人头上砸。 平行世界的白兰:??? 平行世界的白兰躲得狼狈,对方却不受“流星雨”的影响。除此之外,那家伙还强到了能徒手砸碎一整个无人岛、甚至还能引发海底地震的离谱程度。 而且这家伙打架喜欢用拳头,那种重若千钧又拳拳到肉的攻击,不是谁都能顶住的啊! 可想而知,最后平行世界的“他”被打得有多惨。 这要是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唯一一个被陌生正义人士揍趴下的世界就算了,可一连好几个世界都是这样的,无数个白兰就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 可任凭他怎么查,都没查出这个人的相关信息,对方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神秘未知且强大,只要出现,必定会将平行世界的白兰揍一顿。 因此,这之后,其他世界的白兰就对这个身份未知的家伙警惕了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与平行世界的若干个自己共享了记忆的白兰,在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巧遇某个凶神后,吓得那叫一个惊慌失措。 当时白兰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果断开车跑路。 回到自己在横滨的住处后,他连多余的行李都没带,设置好了定时拖更邮件后,就写了明信片贴在自家大门上,留给不久后肯定会找上门来的编辑。 可谁能想到,他一没干坏事,二没招惹到那家伙,自己还是被扔到了太平洋的无人小岛上来。 脑中思绪千回万转,现实不过一瞬。 几乎就是下一秒,他之前在心里念叨着的“凶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嗯?” 一条寺修看着手里拿着甜点,一见他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的白兰,眉毛微微扬起,意味不明地说:“看来你是记得我的,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语气,简直不亚于在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说完就赶紧咽气吧。” “……” 新锐作家棉花糖老师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手,说:“我觉得我还可以稍微抢救一下?” 第61章 新锐小说家(三) 与其他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一条寺修,并没有一照面就冲他挥起拳头。因此,白兰觉得自己还是能被抢救回来的。 他回忆着一条寺修的话,说:“既然你会说‘你是记得我的’,那不就代表,你也是拥有平行世界记忆的?” 虽然他们两人的情况有些不同,但一条寺修并不打算与他多做解释,“是又怎么样?” 白兰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看,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做对吧?除了出了三本小说……” 一条寺修:“可是你断更了。” 白兰:“……”就这?就这??? 白兰觉得自己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他断更是因为谁啊! 而且,只是断更就被丢到无人岛来,还一副气势汹汹想要找他算账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断更了两个月而已,这要换了某个酷爱打麻将的拖更大王,岂不是整个太平洋的无人岛都要被打碎了! 见他难以置信的模样,一条寺修解释道:“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拖更,而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你,你的编辑担心你出事,就来侦探社委托我们帮忙找你了。” 白兰:“……” 远在日本的编辑正忙着工作,却猝不及防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吹得他面前的稿纸全都飞了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弯下腰一边捡落地的稿纸,一边苦着脸喃喃:“棉花糖老师现在到底在哪呢……” 无语归无语,眼下白兰总算从一条寺修的话中,获取到了一些有关他的信息。 侦探社……一听就是正义阵营方的组织啊。难怪平行世界中,自诩新世界神明,实则旁人眼中大反派的自己,会被这家伙摁住就是一通揍呢。 在推翻邪恶反派统治的道路上,正义的伙伴永不缺席。 ……唔,很好,新书就写反派吊打正义伙伴的内容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的不心虚,躲我干嘛?” 一条寺修狐疑地看着白兰,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牢牢地锁定在白兰身上,上下打量,警惕意味十足。似乎后者稍微有一点多余的想法或动作,他就能出手将人拿下。 白兰讪笑:“这不是,平行世界被你打得多了,起了条件反射嘛……” 说完,为了防止误会,他还补充道:“平行世界的我都是不同的个体,虽然我们可以共享对方的记忆,但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拍胸脯保证:“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我就是个爱好和平的小作家!” “……” 一条寺修没说话,默默地盯了他半晌。 白兰笑眯眯的,眉眼弯弯,脸上不露一丝破绽。 “可是……”一条寺修拖长了声音,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有、有什么问题吗? 白兰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你说的‘书’,那是什么?” “?!” 白兰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书”?是他想的那个吗? 等等,他记得刚才只提到了自己的小说对吧?而且对方很显然也是知道他有出书的,如果“书”单纯指的是他的小说,那为什么会问出“那是什么”的问题来? 难道对方指的其实是那本「书」?可他根本就没有在对方面前提到过这东西,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的?! 思绪百转千回,白兰面上却不露端倪。 “你说书啊?就是我已经出版的三本小说呀。”他挠了挠头发,“你说小说我能反应过来,你说书我就愣住了哈哈哈……其实我现在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才一年,我那些乱糟糟的手稿就已经出版成书了。” 一条寺修扯了扯嘴角,不给他打哈哈糊弄过去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出版了三本小说,但……没错,我指的就是你所想的那本‘书’。” “……” 白兰脸上的灿烂笑容蓦地一收,没了之前那副简单无害的模样。他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神态与一条寺修见过的,平行世界的白兰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这家伙有问题。 一条寺修暗忖着。 他不像太宰治那样,三言两语,乃至于一个照面,就能判断出眼前的人有没有猫腻。但他却可以通过异能力,直接读取对方的内心。而不知道他拥有这种能力的白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他听到真正的想法。 其实一条寺修本人是很少使用这种能力的。他幼时用过一次,可那次就给他留下了十足的心理阴影,所以后来就对这个能力十分抗拒了。 起因的话,现在想来已经忘记了。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他在人群密集的闹市中开启了读心的能力,接着突如其来的,浪潮般向他扑来,乌黑粘稠的恶意瞬间将他淹没,根本没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 他被人心中的阴暗面缠裹得密不透风,好似落入深渊沼泽中,越挣扎陷得越深。腥臭的泥水还不停地顺着口鼻,灌进他的食道和呼吸道里,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窒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时还年幼的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精神污染,犹如白纸被泼了乌墨,清澈的河流中被排入了废水一样。 他差点控制不住心中被激起凶性和杀意,想要将眼前肮脏的一切摧毁殆尽。 还好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齐木楠雄及时赶到。 齐木楠雄厉声唤醒他,强行让他关掉了读心的能力。 后来为了帮一条寺修摆脱影响,齐木楠雄还陪他打了好几架——要知道平时嫌麻烦他都懒得动手的。 等到一条寺修的戾气释放殆尽后,齐木楠雄总算松了口气,最后严令禁止一条寺修再在人多的情况下使用这种能力——当然,这种事根本就不用他说,因为一条寺修早已从这次事件中吸足了教训。 甚至在他得知自家竹马的读心能力是被动的,且无法关闭后,很是同情了一番。再加上这次对方又帮了他大忙,于是一条寺修就给齐木楠雄送了一整箱咖啡果冻。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月,齐木楠雄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齐木楠雄:……痛并快乐着。 一条寺修本人对这种能力很讨厌,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觉得需要的时候使用。 而他之所以会对白兰用上这能力,主要还是因为,这家伙在异世界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糟糕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途经若干个世界,可它们,无一例外全都被白兰给毁掉了。因此,一条寺修自然不会轻易对这家伙放下戒心。 在平行时空能做到毁灭世界的家伙,必定不是什么善茬。为了避免自己被坑,一条寺修就使用了这个不太受自己待见的读心能力。 当然,为了避免发生小时候那样的事情,他果断将白兰丢到了无人的太平洋小岛上,并将读心的范围进行了限制,觉得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窥探拥有无数个平行时空记忆的白兰的想法,一点都不比他开着读心能力,并置身闹市中来得轻松。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白兰又变成了之前那般笑眯眯的,看起来开朗又无害的模样,“我叫白兰·杰索,唔……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是指在平行世界里。”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平行时空中,你总是一见面就动手,一句话都不肯交谈的。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交谈的机会,周边也没有其他人……你说是吧?” 一条寺修不无不可地点了下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一条寺修。” “你好啊,修君~”白兰冲他伸出手。 “你好。”一条寺修十分冷淡地冲他点点头,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生硬地将话题拐回了之前的问题上,“所以,回答我,你在横滨寻找的‘书’,到底是什么?” 白兰倒是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漠,自然地收回了手,意味不明地说:“修君好像能读心一样。” 嘴上虽这么说,但白兰其实更倾向于对方刚才提到的侦探社察觉到了点什么,因此才派出了这么个凶神来试探他。要是他回答得不对,可能就跟平行世界的若干个自己一样,被摁在太平洋小岛上狠揍一顿了。 读到对方想法的一条寺修:“……”白兰这么误会了其实也挺好。 既然对方带着目的而来,白兰这回就没有避重就轻,或是直接岔开他的话题了,直言道:“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啊,那本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书」。” 实现任何愿望?!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的心咯噔了一下。 咦? 仔细观察着他表情的白兰有些疑惑。 这种反应……一条寺修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啊?难道说,他背后那个人没有告诉他? 故意的? 既然一条寺修不知道的话…… 白兰斟酌用词,试探着说:“对呀,只要冲那本书许下心愿,无论什么都能实现哦!” 一条寺修忽地眯了眯眼睛,“如果你不想说真话,我不介意……” “哎哎哎,别那么暴力嘛。”白兰眼疾手快地按住一条寺修举起的拳头,一边说话安抚着,一边却是想:既然不知道「书」的存在,那为什么会察觉到他隐瞒了部分事实呢?看起来又不像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啊……那到底是……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闪过,白兰蓦地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这家伙拥有类似读心,或者分辨说话者是否出自真心的能力? 或许,这才是侦探社派他来调查自己的原因吗…… 可是,问题就来了。 如果这是他的异能力,那么瞬间移动呢?跟平行时空的自己打架时,还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漂浮在空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以及,与异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共通记忆…… 难不成……不同时空的他拥有不同的异能力?可是,眼下这个人,明明就拥有瞬间移动、共享异时空记忆,以及疑似读心,至少三种不同的能力啊。 看着眼前的一条寺修,白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个时候,一条寺修忽地冲他一笑。 金色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色,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他凑近白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在后者耳边说:“你找「书」干什么?不如……你向我许愿试试?” “?!” 白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新锐小说家(四) 同样是读心,齐木楠雄和一条寺修的能力还是存在差异的。 齐木楠雄的能力范围广,哪怕是在戴着抑制器的情况下,他就能够听到方圆两百米内的心声。而如果没戴抑制器的话,他的心灵感应接收范围,甚至能覆盖到整个地球。当然,如果不是刻意为之,他听到的,主要还是人们当前所想之事。 与他不同的是,一条寺修的能力范围,最多不超过五十米。然而他听到的,却不是简单浮于表面的心声,他还能听到隐匿于人心中,最角落、最阴暗地方的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就是,齐木楠雄平日里听到的心声,相当于一个湖泊的表面,是最外围的一层东西——当然,这是在他没有深入探知的情况下。 而一条寺修能够听到的心声,却是整个湖泊。也就是说,除了最表面的那层水面外,还要加上沉积了无数沙石,甚至是淤泥的湖底。 外表再干净清澈的湖泊,其底部也绝对不可能没有沙石的,脏一点的,甚至还有厚厚的污泥。 当初一条寺修的精神会遭受污染,也正是源于此。 他这次读心的目标只有白兰一个人,原以为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哪想到,白兰除了拥有着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外,同样还拥有着他们的思想——也就是位于湖底的那层东西。 哪怕这些思想并不复杂,但到底基数摆在那儿,量变引起质变,直接让一条寺修的“工作量”翻了无数倍,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最开始,这个能力还很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边嘴上逼问白兰说出与「书」相关的信息来,一边用能力拨开环绕在周围的水流、沙石,搜寻自己想要的那部分内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俯身寻找湖里的某颗石头时,竟然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湖底的淤泥中。 【来吧,向我许愿,我可以实现你的一切心愿。】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靠近……的人都得死……】 「修,停下!」 一声断喝犹如撞钟般,“咚”地一声震响,余音在脑海里回荡着,弥久不散。 双眼混沌的一条寺修蓦地从泥泞的黑沼中清醒过来,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 因为刚才那番话而惊疑不定的白兰,忽地因为他的动作回过神来。 眼前的一条寺修不知什么缘故,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的身边好像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奇怪的领域,能够将周围的一切都吸收殆尽,光影变化消失了、空气也凝滞了,就连声音都不例外。 他所在的整个空间,好像与世界割裂开了一样,就连他的存在也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一瞬间,站在他对面的白兰,仿佛在他身后看到了一只冰冷的、凶悍的、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都能挣脱束缚,撕碎、吞噬眼前的敌人。 白兰的目光闪烁着,表情晦涩不明。 这个家伙…… “修君……” “闭嘴!” 一条寺修语气凶狠生硬地打断他,不等对方作何反应,直接将他从无人岛丢回了侦探社内。 “呼……呼……” 没了碍眼的人,一条寺修一下又一下地调整着呼吸,齐木楠雄对他说过的话不断地在脑中回响。 「修,克制,别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野兽。」 「千万别让它‘活’过来。」 「别输给它,修。」 “你以为我是谁啊?!” “轰——” 一阵地动山摇,歇脚的海鸟争先恐后地拍打着翅膀飞离,山石哗啦啦滚落,高大的树木一棵棵倒下,掀起三四米高的灰尘。 随后不久,岛上传来了“轰隆隆”的,一声盖过一声的破坏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另一边。 满头雾水的白兰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场景又换了一个。 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就听到旁边传来少年迟疑的声音:“咦?你是……” 白兰循声望去,发现那是个金发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瞧着年纪并不大。 对方看到白兰的正脸后,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盯着他脸上的倒皇冠印记不放。随即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恍然地说:“啊!您难道就是棉花糖老师?” “诶?嗯……”白兰挠了挠脸颊,心想,原来回到横滨了吗…… “请问这里是……” “武装侦探社。” “侦探社?” 白兰意识到了什么,“是修君在的那个侦探社吗?” 宫泽贤治朗声应道:“是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听国木田先生说,修先生负责去找棉花糖老师,眼下您被他送回来了,请问修先生呢?” 白兰揉揉头发,一脸为难地说:“这个嘛……” 掐去他和一条寺修中间谈论的,有关异世界和「书」的那些对话后,白兰其实能说的就很少了。 事实上,自己都有些摸不清状况,更别提听得满头雾水的宫泽贤治了。 将一条寺修的事情抛在一边,白兰将话题引开,趁着这会儿侦探社没有别人,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下宫泽贤治有关「书」的事情。 不过他发现对方对此并不敏感,也就判断出,他应该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也就是说,「书」对于侦探社来说,并不是个公开的秘密。 接着,他又准备从宫泽贤治这儿打听一条寺修的能力情报,结果还没等他切入正题,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外出办案回来的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 江户川乱步抱着一袋子粗点心,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一步当先走在前面。他看到白兰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说:“哎呀,想必第二卷 很快又会开始连载了?” “哈哈哈,应该是的~”白兰爽朗地笑着,跟个朝气蓬勃的普通大学生一样。 与谢野晶子瞅瞅二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白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和编辑报个平安吧~”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宫泽贤治和他招招手道了再见。 与谢野晶子看着笑眯眯关门离开的白兰,问了句:“他是谁啊?” 江户川乱步咔嚓咔嚓三两口咬碎了剩下的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就是最近挺热门的棉花糖老师啊,写《贝壳一家》的那个。” “原来是他啊。” “贤治,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江户川乱步双手一撑,坐到了红木办公桌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来回晃动着,跟个长不大的顽皮孩子似的。 宫泽贤治将刚才白兰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是修负责这次任务的啊?难怪呢。不过,这家伙有点可疑啊……”江户川乱步摸摸下巴,又从点心袋子里翻出薯片和汽水来。 “可疑?”宫泽贤治和与谢野晶子不解地看着他。 江户川乱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汽水,这才解释说:“刚才那家伙,是从海边回来的。” 宫泽贤治:“海边度假?” 江户川乱步诧异道:“你见谁穿皮鞋在海边度假的?” “……”与谢野晶子和宫泽贤治面面相觑。 前者正准备追问,江户川乱步却已经背过身,往嘴里扔了一块薯片,含含糊糊地说:“等修回来再说吧。” 接着,他又喝了一口汽水。 蓝色透明的汽水瓶被他斜举在手中,细细密密的小气泡从瓶底接连不断地上升,透过窗外阳光观察,煞是好看。 可是直到傍晚,国木田独步带着太宰治写给福泽谕吉的纸条回到侦探社时,一条寺修还是没有回来。 国木田独步扫了一眼,没在办公室里瞧见人,便问了一句:“修呢?” 众人摇头,宫泽贤治还说了句:“修先生将棉花糖老师送回来了,不过他暂时还没回侦探社。” “……这家伙,该不会被太宰那混蛋带坏了,以为做完委托就能翘班了吧?”国木田独步皱了下眉。 不过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就将一条寺修未归的事情抛在了一边,拿着纸条敲响了社长办公室的门。 这个晚上,侦探社众人成功逮到了被军警方标记为“灾难猛兽”的“食人虎”——实际上,那是一名可以化身为白虎的少年异能力者,名为中岛敦。 中岛敦本人对自己可以变身成白虎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一度以为白虎在追杀自己——因为他走到哪儿,白虎就跟到哪儿。 哪知道那只所谓的白虎,其实就是他本人呢?他一时之间对这个事实有些接受困难,以至于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过去。 太宰治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中岛敦,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想起什么,他又扭头问在手账上写着什么的国木田独步:“修呢?” 国木田独步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他把棉花糖老师送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回侦探社。” 咦?没有回来?不应该啊…… “等他回来得好好说一顿才行,好的不学,偏偏跟你这个喜欢翘班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学。” 国木田独步絮絮叨叨的抱怨声在耳边徘徊,太宰治习以为常地当耳旁风放过去了,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明明刚有被驯服的征兆,怎么突然又开始闹脾气了呢?还是说……不是闹脾气?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晚上九点十八分。 浑身湿漉漉的一条寺修出现在了自家客厅。 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跟断了线的手串似的,一颗接一颗地砸在木制地板上,很快便在脚边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就在这个时候,“啪”地一声,客厅的暖灯突然被人打开了。 昏黄的灯光驱走了一室黑暗,一条寺修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声音喑哑,语带警惕:“谁?” 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道熟悉又略显诧异的声音:“修?你这是刚从太平洋游回来的吗?” 夭寿啦!他们家极其爱干净,白毛爪爪沾点灰尘脏水都会炸毛的猫猫,怎么就变成可怜巴巴的落汤猫啦! 第63章 靠谱的前辈(一) “你怎么在这里?” 太宰治趴在沙发背上,歪着脑袋说:“社里又来了一个新人哦。大家为他准备了一个特殊的入社考核,就在明天。因为需要侦探社的大家稍微配合一下,所以就打电话给了修君,但你没接,我就直接来你家啦~” “……哦。”一条寺修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灯也点亮了,厨具叮叮当当地运作起来,显然是准备做点东西吃。 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太宰治,拖长了声音,软绵绵地说:“修,我也要吃夜宵~” “吃完就滚。” “谢谢招待!” 洗完澡,浑身热气腾腾的一条寺修搭着毛巾走到了沙发旁,此时太宰治已经捧起了自己那份夜宵,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他也跟着盘腿坐到了沙发上,拿起自己那份夜宵,问对方:“你刚才说的新人?” “唔?”太宰治回过头,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咽下去再说话。” 可是太宰治咽食物的时候,却一不小心被哽住了,仰头拍胸,脸都憋红了。 “……” 一条寺修给他递了杯水,太宰治一把接过来,咕噜咕噜几口灌了进去,接着一声舒叹,“啊!得救了!被食物噎死什么的,听起来也太丢脸了,死法一点都不清爽!” “……”一条寺修默默地吃着自己的夜宵,午饭和晚饭他都没有吃,这会儿饿得不行。 太宰治跟一条寺修说起了刚入社的中岛敦。 “是吗……老虎其实是他的异能力啊?”一条寺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真的是大猫猫呢。 “对。”接着,他又跟一条寺修说,明天他们打算让谷崎润一郎伪装成绑匪绑架人质,对中岛敦进行测试。所以让一条寺修别露馅,别表现出侦探社与谷崎润一郎是认识的就好。 “不会演戏的话,可以先到楼下的咖啡厅等待哦~” 一条寺修果断说:“那我多睡一会儿再来上班吧。” “唔……也可以啦。” 太宰治吃完夜宵后,将碗筷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这会儿一条寺修还没吃完,太宰治就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吃饭。 “……” 被人盯得久了,一条寺修抬头瞪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不是让你吃完回去吗?” “我很好奇嘛。”太宰治笑嘻嘻的,“今天修应该见到棉花糖老师了吧?可惜我一直忙着敦君那边的事情,都没有和棉花糖老师说上话呢。” 一条寺修吃饭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太宰治心道:果然和乱步先生说的一样,修的不对劲绝对跟那个棉花糖老师有关系。 “那个人……” 一条寺修皱着眉,面露不虞地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去接触他,有什么问题我会解决的。” 说到“解决”的时候,他目露凶光,意思非常明显,一旦对方出什么问题,他就直接将人给干掉。 咦? 听到这话的太宰治觉得有些稀奇。 他听一条寺修放了那么多次狠话,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能够真切地体会到对方深沉冰冷的杀意。这说明,他是真的抱着将那家伙杀死的念头。 太宰治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们家猫猫虽然凶残了点,可实际上每次和人动手都是收了力的。否则就他那能将无人岛砸穿的力气,挨过他拳头的人估计没一个能活得下来。 “那个棉花糖老师有问题?”太宰治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乱步先生说那家伙被送到侦探社之前,是在海边沙滩上,因为他的鞋底边缘,以及留下来的脚印上都有细沙,还有一些沾了水,颜色比较深。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穿皮鞋到海边沙滩上?” “因为他对自己会出现在沙滩上的事情也没有预料,所以答案是,你将他弄过去的。”太宰治摸摸下巴,没费多少力就猜出了真相。 “接下来就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了。”他眉头微蹙,看起来格外严肃认真。 “最初你看到那张明信片的时候,其实说了谎对吧?以前在旅游的时候遇到过他什么的,你见过他应该不假,但是不是在旅游过程中就不一定了……会对选择隐瞒,他写的那本长篇小说,再来就是他在明信片上留下来的那句话……” 他沉吟片刻,得出了最后的答案:“原来如此,那家伙也与异时空有关吗?你对他的敌意这么大,该不会……” 太宰治说到这儿蓦地顿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试探着说:“该不会,他就是其他时空中,毁灭世界的那个家伙吧?”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一条寺修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他其实也没有对太宰治隐瞒的意思,直接坦白:“是这样没错。” “啧啧。”太宰治咂咂嘴,“所以你直接把他丢到无人岛上去了?” 一条寺修点头。 “最后你还是将他放了回来,也就是说他暂时没问题咯?” “其实……”一条寺修将碗筷放下,有些犹豫地说,“他的问题还是很大,只是那时候我担心一时失手将他打死,所以才……” “咦?也就是说,你不是因为他而生气的吗?”太宰治疑惑了,如果一条寺修的异常不是小说家带来的问题…… “那又是为什么?” 一条寺修抿抿唇,看了两眼太宰治,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太宰治语气放缓,好像担心这只探头探脑的猫又缩回去一样,“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也不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条寺修表情纠结,还将沙发上的抱枕拿过来一通蹂躏,烦躁之意表露无疑。 “其实我也不太懂,都是楠雄告诉我的。” “嗯?所以到底是什么?” 太宰治又等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的一条寺修才说:“楠雄说,我的异能力……其实是‘活着’的。” “?!”太宰治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活着’是指……它其实是一个寄宿在你体内的未知生命能量吗?”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港口黑手党里的老搭档中原中也。对方的体内就寄宿着一种未知的、强大的生命能量,他们叫它“荒霸吐”。 “所以我说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啊。”一条寺修抱着双膝,把抱枕放在膝头,脸搁在抱枕上,“楠雄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告诫我,千万不能让它‘活’过来……可是当我问他,‘它’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家伙就把话题给岔开了,似乎不想让我知道的样子。” “……”就太宰治从一条寺修这边了解到的,他那个实力强悍的竹马“楠雄”,除了是他唯一的朋友之外,其实一直都在充当着“驯兽员”和“安全装置”的作用。 那么楠雄究竟是为什么,对“它是什么”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呢? 如果真的不想让一条寺修知道,那么一开始就不该提到“它是活着的”;如果必须说出来让一条寺修警惕其存在,那为什么不干脆地将真相告知他呢? 或者说,其实楠雄也不清楚这个“活着的异能力”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还是说……这个东西“活”过来的关键,就在于一条寺修本人的意识变化,所以楠雄不能将事情摊明了说? 信息过少,这个问题暂时不得而知,于是太宰治将其放在一边,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察觉到‘它’存在的呢?” “我用读心能力的时候。” 一条寺修将幼时以及今天使用读心能力后发生过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用完那个能力后,我很久都没有缓过来,所以楠雄陪我打了几架。也就是在那之后,他告诉我,我的异能力是‘活着’的。” 太宰治点点头,“而今天你对白兰用了读心的异能力,精神遭到污染,你感觉‘它’又出来了,所以才将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吗?” 一条寺修把自己的脸埋进抱枕中,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它’的存在,我才会拥有这样的异能力呢?” 到这儿,太宰治忽地想起了,在鬼屋藏毒案件解决后,一条寺修与他说过的话。 「这么看来,我的能力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只是在‘它’的限制范围内,我能事事顺遂而已。」 当时太宰治也问过,“它”是谁。 一条寺修的回答是:「也许是神明什么的吧。」 那会儿太宰治还以为,这个“它”,指的是一条寺修的异能力限制所形成的屏障,而非具体的某种事物。然而却是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背,太宰治反复琢磨着一条寺修刚才说的话。 「向我许愿,我可以实现你的一切心愿……」 「杀了他……」 「靠近……的人都得死……」 欲望、杀戮、嫉妒……这样看来,“它”就算是一个神明,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啊。 ……等一下。 太宰治的手指忽地顿住,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速度快到根本让人捕捉不住。 原来如此。 他大概清楚楠雄的想法了。 他扭头看着下巴垫在靠枕上玩手机的一条寺修,突然伸出手,揉了一把那头被吹风吹得毛绒绒的头发。 “?”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哎呀,修还真是可爱呢~” “……”一条寺修脑门上蹦出根青筋,“你别以为我不打你了就没办法收拾你。” 太宰治眼睛一转,飞快从沙发上起身,“说起来,我在修君家里打扰得够久了,那么我这就……” 刚准备溜,他的外套却被眼疾手快的一条寺修抓住了。 “跑什么?来我家蹭吃蹭喝,什么都不做就想走?” “那你说……” 一条寺修抬抬下巴,示意了下桌上的碗筷,吩咐道:“洗碗去!” “是是——知道啦。” “不许用洗碗机!” “……为什么我们要摒弃洗碗机这种快捷方便的人类科技呢?” “医用营养液也能满足人的营养需求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吃饭呢?” “……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吧?” “嗯?” “好吧,我去。” “哼。” 第二日早。 一条寺修比平时多睡了一会儿。 只是他睡着睡着,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 他迷迷糊糊地在床头柜上摸索一阵,将电话接起来,声音沙哑地问:“喂?谁……” “大事不好了,修!” “?!” 一条寺修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眉头紧锁,追问道:“太宰?怎么了?” 电话对面的太宰治一改刚才沉重的语气,活力满满地嚷道:“我把自己装进了铁桶里,现在快要死掉啦!” “……” 面无表情的一条寺修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第64章 靠谱的前辈(二) 再次接到太宰治电话的时候,一条寺修刚好将车停稳。 “喂……” 声音未落,对面就传来了太宰治的抱怨声:“真无情啊,修君!”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他多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嗯?我刚才看到你的车开过去了,现在应该停好车了吧?大家都在一楼的咖啡厅哦,你也快点赶过来吧。” “哦。” “叮铃” 咖啡店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哎呀,早上好~”坐在吧台位置的太宰治与一条寺修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要喝点什么吗?” 一条寺修摇了摇头,在走到太宰治身边的位置坐下时,突然注意到了坐在谷崎润一郎对面的白发斜刘海少年。当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与后者的视线相交。 对方蓦地挺直背脊,看起来十分紧张,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揪住了裤子上的布料。 “修先生,早上好。” 坐在白发少年对面的谷崎兄妹与一条寺修打了个招呼。 一条寺修反应淡淡地点了下头,视线收回,将身上的挎包放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就是你说的老虎?” 太宰治歪头笑着说:“修觉得怎么样?” 一条寺修:“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太宰治疑惑地看着他:“诶?修预想中的敦君是什么样子?” 一条寺修说:“你说他是老虎,我还以为他会很强壮。” “是吗……”太宰治眨眨眼,回想了下中岛敦变身成白虎的样子,试图解释了一句,“异能力状态下的确挺强壮的,不过现在嘛……” 他打量了下刚从孤儿院赶出来没多久的中岛敦,语气轻快地说:“好好锻炼吧~” 中岛敦:“……”他怎么觉得,自己跟只亟待养肥的待宰羊羔一样呢? “话说回来,昨天你这家伙,趁我看电视的时候还是用了洗碗机对吧?”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嘛。不过修君看起电视来真的很认真呢,你知道我离开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说实话,他甚至连太宰治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风铃屋》在筹备大电影啦!” “真的吗?!”他这个资深剧迷怎么不知道?!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搜索起相关信息来。可任凭他怎么搜索,都没找到相关词条。他扭头问太宰治:“你是从哪听……” 太宰治撇开头,飞快地说:“骗你的。” “……”他的脑门上啪啪蹦出两根十分明显的青筋,拳头攥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能揍到太宰治的脸上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场单方面的暴揍不可避免时,一条寺修却倏地平静下来,指着太宰治,冲站在吧台后的服务员小姐说:“这家伙平时常点什么饮品?” 不光服务员小姐愣了一下,就连侦探社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一条寺修接下来想做什么。 太宰治倒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妙,想偷溜,却被一条寺修一把拽住了后领子,语气幽幽地说:“跑什么?我请客,你尽管喝。难得的机会,不如一次性喝上十杯二十杯,过足瘾?” 太宰治脸上的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淌,“那个……修,咖啡喝那么多的话……会要命的……” 一条寺修:“放心,不到致死量,顶多就是洗洗胃。” 太宰治:“……”所以才要他的命啊!!! 众人这下明白一条寺修想干什么了,纷纷朝太宰治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服务员小姐两手一拍,语气轻快地说:“一次性准备那么多可能会花很多时间,不如我先为太宰先生准备五杯吧!可以吗,修先生?” 一条寺修点头:“可以。” “好的,请稍等~” “不!等等,美丽的小姐!” 太宰治伸出手试图拦住服务员小姐,却没料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啪”地一声拍开了他的手。 “国木田君?!”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脸上写着“你竟然助纣为虐”几个大字。 国木田独步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别影响到人家工作。” 太宰治:“……” 中岛敦怕自己笑出声,干脆将自己的嘴牢牢捂住。 谷崎润一郎趁这个机会跟他介绍,“刚刚来的这位是修先生,一条寺修。他其实也是不久前才加入侦探社的。” 中岛敦:“原来如此。” “还有就是,修先生的异能力比较特殊,所以社长对全体社员们下达了三个要求。” 说到这儿,谷崎润一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事关性命,敦君一定要好好记得才行。” “咦?!”中岛敦听得心中一紧,刚才看热闹时的轻松心态顿时不翼而飞。 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裤兜里翻找着,“等等、等等!我觉得我最好是用纸笔记下来……” “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哦~” 好不容易让一条寺修松开手的太宰治整理了下衣领,施施然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只有记在脑子里比较安全。” “咕咚” 中岛敦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怎、怎么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过放心,不是什么难记的要求,敦君应该很快就能记住的。”太宰治趴在椅背上,眉眼弯弯地看着面露忐忑的中岛敦。 这个时候,吧台后传来了服务员小姐甜美的声音:“太宰先生,您的咖啡已经好了哦,请慢用~”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脖子跟生了锈的机械般,艰难转动间,仿佛还能听到“咔哒咔哒”的声响。 他右手边是面无表情的一条寺修,左手边是不为所动的国木田独步,身前是笑容满面的服务员小姐,最后是……一杯一杯摆在自己桌上的,热气腾腾的咖啡。 “啊!”他蓦地捂着自己的脸,身体后仰,夸张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这、这可真是……” 服务员小姐:“太宰先生看起来很感动的样子呢!” 国木田独步:“因为是难得热情的招待了。” 旁边的一条寺修冷漠道:“需要我帮你灌进去吗?” “不必了!”太宰治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主动端起了其中一杯咖啡,“咖啡就是要慢慢品的嘛!” “喝吧。”一条寺修抬抬下巴,“昨天没看着你洗碗是我天真了,那么现在我会亲眼看着你将咖啡喝完。一杯不剩,全部自己喝下去,知道吗?” 太宰治:“……” “咳。” 看完了太宰治那边的热闹,谷崎润一郎清了清嗓子,再次将中岛敦的注意力给拽了回来。 “我们继续之前的谈话?” “啊、嗯!” 谷崎润一郎将福泽谕吉给侦探社众人下达的,事关一条寺修异能力的三个要求,一一告诉给了中岛敦。 “第一,非紧急情况下,不得对修先生提出任何请求。” “第二,请求次数为十的倍数时,只能选择意外危险性极小的事情。” “第三,对修先生提出的要求,不得颠覆常理——也就是人力不可及的事情。” 听完,中岛敦似有不解地说:“第一、三条我能理解,但是第二条中,意外危险性极小的事情指的是?” 谷崎直美给他举了个例子,“比如我让你帮忙递一杯水这种程度。” 中岛敦一下子就理解了。 可与此同时,他也更加好奇,一条寺修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了。 “修先生的异能力很厉害哦。”谷崎润一郎看出了他的疑惑,如此评价了一句。 “所以具体是……” 中岛敦的疑问突然被来电铃声给打断了。 坐在他对面的谷崎润一郎接起了电话,那是楼上办事员打来的,通知他们有新的委托人上门了。 竖起耳朵的太宰治眼睛顿时一亮。 一条寺修不慌不忙地举起手,冲服务员小姐打了声招呼:“麻烦打包,装进耐热的塑料袋里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给他灌……啊不,看着他喝下去的。” 服务员小姐:“好的~” 太宰治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刚才修想说的其实是‘灌进去’对吧!你真的能对我这么残忍吗?!” 一条寺修淡定点头,“我能。” 虽然看太宰治吃瘪挺高兴的,不过遗憾的是,眼下还有工作等着他们。国木田独步咳了一声,提醒了下:“我们该走了。” 太宰治立马得意了起来,从座位上起身,连拖带拽地将一条寺修拉走,“走啦走啦,要好好工作才行啊。” 国木田独步:“……”哦,这还是那个翘班成瘾的太宰治吗? 一条寺修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咖啡店外走,只是回头冲服务员小姐说:“咖啡也麻烦帮我打包好,放在桌上就行了,我会来取的。另外,钱包在椅子上的挎包里,里面随便一张卡都能刷。” 听到这财大气粗的话,太宰治挤眉弄眼地对他说:“不如修帮我把这半年赊的账给销了吧?” 一条寺修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那就是默认了! 太宰治刚举起手,却听到一条寺修语气幽幽地说:“五杯咖啡一杯不剩。” “……那我晚上可就睡不着了。”太宰治试图挣扎了下,“真要这样,我肯定会来你家骚扰你。” “放心。”一条寺修早有考虑,“睡觉时间一到,我会立刻打晕你的。” “修不是说不会打我了吗?”太宰治不满地鼓着脸,跟个刚出锅的包子似的。 对哦,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一条寺修想了想,跟他商量:“轻轻的,就一下,绝对不会让你痛。”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可再轻那还是打人啊。” 一条寺修“唔”了一声,试探着说:“那我用乙醚?” 听了一耳朵的中岛敦:“……” 同样无语的还有太宰治。他叹了口气,说:“……你别灌我咖啡不就行了吗?” “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一条寺修话音一拐,依旧牢牢抓住“喝咖啡”这点不放,“今天这五杯咖啡,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没商量。” 太宰治:“……” 第65章 靠谱的前辈(三) 听完委托人的叙述和委托内容后,国木田独步判断这是一个“可以锻炼新人”的简单监视任务,于是就将这个委托分派给了中岛敦。 当然,他毕竟还是个没经验的新人,所以跟他一起做这个任务的,还有谷崎兄妹二人。 三人离开后,太宰治就戴着那个让一条寺修无比眼熟的耳机,躺到了待客区的长沙发上,嘴里还哼着那首他自创的歌曲。 端着两杯咖啡的一条寺修走过来,踢了踢他身下的沙发。 察觉到动静的太宰治一睁眼,就看到了那杯递到自己脑袋上的杯装咖啡。他讪笑道:“还是饶了我吧。” 一条寺修没说话,只端了其中一杯给他。 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安全了,起身接过,然后就见一条寺修端着另外一杯咖啡坐到了对面。 “怎么了?”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一条寺修,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问自己。 一条寺修没否认,说:“之前我从白兰的心声中,读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东西。”昨晚他和太宰治的谈话并未提到这一点,现在想起来了,就跑到太宰治面前问了。 “什么东西?” “一本‘书’,可以实现愿望的‘书’。” “!”太宰治的眼睛蓦地睁大,看起来有些难以抑制的惊讶。 不过他不是惊讶这本“书”可以实现愿望,而是诧异:“那家伙从哪听来的……嘶……等等,你说过,他可以与平行世界的自己共享记忆,那么……” 太宰治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一条寺修没有打扰他,只慢慢地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咖啡。 “他是为了‘书’而来的吗?” “嗯,抱着‘看一眼不亏,能抢到最好’的心态来的。” “这个‘看’和‘抢’……他是笃定‘书’会在混乱中的横滨出现吗?”太宰治摸摸下巴,神色有些莫名。 提到混乱,那就不得不说:“我在他……大概是平行世界里的记忆中看到,横滨会因为‘书’,成为战场。但是平行世界的他关注点不在‘书’上面,所以没看到相关的涉事人物。” “没关系,修。”太宰治安抚了稍显遗憾的一条寺修,继而说,“闻着血腥味的鲨鱼迟早会露出他们的真面目,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做足准备,静候他们到来。” 他的眼帘微微低垂,掩住了大半光亮,眼眸深邃,心思难以捉摸。 “不过这件事暂时不必告诉侦探社的大家,免得他们太过惊惶。尤其是……现在敦君才刚刚入社。” 一条寺修点点头,因为会涉及到异时空的事情,所以他来和太宰治讨论关于“书”的问题时,就用异能力将这边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不过…… 他忽地想起了之前在咖啡店里,太宰治对中岛敦说的“好好锻炼”,难道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你早就有所预料了?”他蓦地生出这种想法,也没瞒着,直接向太宰治求证。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示意他噤声,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不过话说回来,修君接下来是准备去找白兰吗?” 被猜到目的的一条寺修没有隐瞒地点头,“在那之前,我觉得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你为好。” 太宰治感动得想要拭泪,他们家猫猫现在竟然知道往家里叼小鸟和老鼠之前,先知会一声了。 日常戏精完,太宰治又对一条寺修说:“我猜,你暴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却没有将他的记忆消除,其实是在等白兰对你出手,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清理掉了,对吗?” “……”一条寺修抿抿唇,同样没有否认。 “这种人是不会轻易上钩的,修。”太宰治温声说。 “那……” “没关系,我们可以看看他接下来到底打算做些什么。”太宰治不慌不忙地给出意见,“既然他目标明确,是为‘书’而来,那么他就不可能不做准备。他能在其他时空做到毁灭一个世界的程度,本事必然不小。要消灭这种人,不能图方便,一把火烧了就算完事。大火四起、灰烬到处飞扬,不好收拾不说,不连根铲除的话,恐怕是春风吹又生。” 他思考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发出一声一声清脆又有节奏的声音,接着又说:“如今他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我们可以隐下来,看看他有哪些动作,又会联系哪些人。如果操纵得当,我们甚至可以从他那儿,获得更多关于平行时空,关于我们未来的敌人的情报……” 一条寺修迷惑了,太宰治前面说的那些话他都认同,可后面……他刚才不就说了吗,他并没有从白兰记忆中找到平行时空关于敌人的任何情报啊。 太宰治瞧出他的不解,笑着解释说:“有时候情报不是简单浮于表面的,比如我说今天要下雨,那么你下意识地会想到什么呢?” 一条寺修:“出门要带伞?” 太宰治接着说,“那么反过来,你在睡觉,没发现窗外正在下雨。这个时候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同样没提到下雨的事情,但我又让你给我送伞,那么你的第一想法会是什么?” 一条寺修:“外面下雨了?” “就是这个原因了。” “唔……”一条寺修好像有些懂了。 “虽然现实中不是所有东西都像‘下雨要带伞’的联系紧密,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顺藤摸瓜找到我们想要的讯息。只不过有时候需要拐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弯……尽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就是了。” “……” 太宰治说暂时不管白兰那边,想要看看接下来对方会有什么异动,不过他还是要求一条寺修,将白兰记忆中关于他的异能力部分给修改掉。 “修是我们的秘密王牌。可要是在王牌打出去之前就被敌方派来的小蚂蚁给骚扰上了,岂不是太让人恶心了?” 什么秘密王牌啊…… 一条寺修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个称呼好难听,一边还是照太宰治所说的做了。 两人聊着聊着天,突然,太宰治的表情陡然一变,“敦君那边出事了。” 原来刚才那名委托人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她将中岛敦和谷崎兄妹引到一个死胡同里后,就对他们发动了进攻。随后赶来的还有芥川龙之介,侦探社三人受伤不轻。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之间的战斗被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阻止,前者在看到太宰治之后,无视了属下的诧异,选择了主动撤退。 当然,他在离开之前,还看了一眼跟着太宰治赶到这边来的一条寺修。 后者根本没给予他半分眼神,蹲在地上戳了戳刚才变身为虎的中岛敦,一脸纯然地说:“真的是大猫猫啊……” 这个人……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皱了下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记忆中搜索片刻,发现确实没有关于这个人的相关信息,按理说,他们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可不知为何,哪怕对方根本没有表露出对他们的任何敌意——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芥川龙之介依旧觉得,这个家伙不是个善茬。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了几年前,他曾远远见识过一次的,“污浊”状态下的中原中也。但并不是说两者给人的感觉完全一样,只能说是类似。 如果硬要放在一起比较的话,那么有点像是……安静下来的“污浊”。 不过对方给他的这种感觉很短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快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若不是芥川龙之介一向敏锐,估计也无法捕捉到这么一丝异常。 “芥川前辈?” 属下樋口的声音将他唤回神,芥川龙之介双手插在长外套兜里,转身,“走。” “是!” 港口黑手党的人离开后,一条寺修就应太宰治的要求,将受伤的谷崎兄妹和昏迷的中岛敦送回了侦探社的医疗室。 这之后,二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太宰治回想起之前一条寺修对中岛敦的好奇,随口问:“修喜欢猫科动物?”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那世界上应该就没有猫科动物这种东西了吧?” “……说得也是。”太宰治想到他那个异能力,蓦然失笑。 “不过……”话音一转,一条寺修又说,“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非洲大草原上的母狮带过一段时间,再加上常到我家来陪我玩的又是邻居家的猫,所以它们对我来说,比人类还要让我感到亲切。” 太宰治点点头,这倒是能够理解。 “既然如此,那敦君就拜托给你啦!” “……???” 一条寺修一脸懵比,什么东西?怎么就把新人交给他了?太宰治这家伙怎么成天想一套是一套的??? “敦君现在的话,比起操控异能力,更像是异能力操控着他哦。”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跟他解释,“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所以如今的战斗更偏向于白虎的本能。而侦探社之中,没有人比修君更了解大型猫科动物了吧?”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懂了。 他右手握拳敲击在掌心,飞快地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所以你是想让我陪他玩是吧?” “陪玩吗?嗯……如果是我想的那样,那的确差不多!”太宰治两手一拍,果断给还在昏迷中的中岛敦做了决定,“不过修要注意力道哦!不能将敦君给玩坏了。” “知道啦知道啦。”一条寺修满不在意地挥挥手,又说,“他总不能比几个月大的狮崽子还要弱吧?” “应该不会的……吧?”太宰治托着下巴思考,“毕竟看着是成年老虎的姿态。” “行吧,反正还有与谢野医生在,出了什么意外也有补救措施。” “嗯嗯!那就这样决定啦!还真是期待呢~”不管怎么样,先给敦君点根蜡烛吧。 第66章 靠谱的前辈(四) 虽说两人私底下已经商量好,接下来要将大猫猫丢给一条寺修玩……啊不,训练了,但太宰治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现在就接手。 一条寺修问为什么,太宰治只是笑笑,说:“得先让他知道,外面风吹雨打,身后还是有个地方能给他遮风避雨的。” “……?”什么意思? 一条寺修想了想,以为他是在说接下来的训练,“你是担心我把他打坏吗?那……我尽量轻一点?” 太宰治哑然失笑,抬手揉了揉一条寺修的脑袋,“不是,你那边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这事儿就别管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哦……”一条寺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你再敢用那只没有洗过的手摸我的头,我就把你今天欠下的咖啡成倍灌进你肚子里。” 放在他脑袋上的手立马抽回,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小截绷带的残影。与此同时,太宰治还不忘在一条寺修说的话中挑字眼,“没洗过的手不行,那就是说洗过就能摸了?” 意识到话中漏洞的一条寺修飞快打补丁:“也不行!” 唉,猫猫不让人撸毛可怎么办?愁人。 与他一样犯愁的,还有中岛敦。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猫不让人撸毛”这样的事情苦恼,而是为自己离开孤儿院后,碎了无数遍的三观。 直到人生中的第十八年,中岛敦才发现自己是一只可以变身的凶悍大脑斧。 这就算了,他还被异能力者集团,武装侦探社给捡了回去,自己还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这也算了,他一个刚被孤儿院赶出来的家伙,竟然被人在黑市里开出了七十亿的悬赏,还因此招惹来了港口黑手党。 这还算了,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侦探社,以此换取社员们的安全。哪想到港口黑手党直接打上门,他拼命赶回来,却发现港口黑手党的人被侦探社通通解决了个干净。 中岛敦:“……?”哪里不对? 事情结束后,太宰治和一条寺修姗姗来迟,看到满是狼藉的侦探社办公室,前者笑眯眯地对后者说了一句:“拜托啦~” 接着就见一条寺修“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然后就跟变魔术似的,整个办公室眨眼间变得焕然一新。墙上的弹痕、桌上的弹孔、破碎的窗户、破破烂烂的屏风……全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对此,社员们一个个都淡定极了,好像这是一件无比寻常的小事。 目瞪口呆的中岛敦:“……” 捡一捡,粘一粘,他的三观大概还能救? “社里除去你和修,最近加入的贤治也是两个月前来的,如果大家真的那么弱,侦探社早就开不下去了吧?”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脸颊肉被挤了出来,口齿不清地说。 中岛敦:“说得……也是。” “说得轻松,当时你和修都到哪里去躲清闲了?啊?!” 因为计划又被突袭者打乱,国木田独步这会儿正是火大的时候,听到太宰治满不在意的说话声,立刻冲他咆哮了起来。 “别生气嘛,国木田君,生气会长皱纹哦!经常发火的人衰老得也更快哦!” “……”国木田独步立马板正了脸,“真的吗?” 中岛敦:“……” “对啊对啊,快记下来快点快点。” 国木田独步刚准备写,却蓦地抬头看向太宰治:“该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我好像也听说过这句话来着。”旁边玩手机的一条寺修突然抬起头。 “嗯?你听谁说过?”国木田独步疑惑地看向他。 “一个熟人的哥哥。他的爸爸一生气,他就会说‘生气的人老得很快,到时候让妈妈踹掉你重新和别人结婚好了’……类似这样的话,每次说完他爸爸就不生气了。” 太宰治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吧对吧?” “唔……”国木田独步低头思考了下,旋开钢笔,认认真真地将“生气会加速老龄化”写在了手账上。 中岛敦却是一脸尴尬,难道……就他觉得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吗? 太宰治心情不错地托着下巴,语气轻松地说:“我和修也不是没做什么呀,我们当时在讨论敦君的训练计划啊。” “哈?”国木田独步握着钢笔的手突然停住。 “咦???”当事人中岛敦一脸诧异,手指指着自己,“我?什么……训练计划?” “对啊,训练异能力。”太宰治看着他,“现在你对自己的异能力还掌控得不是很好吧?而且,进攻的时候怎么说呢,纯粹凭借‘白虎’的本能?” 中岛敦发现他无法反驳。 在加入侦探社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变身成为老虎的记忆。加入侦探社之后,不知为何情况转好,变身老虎期间,他总算拥有了自己的记忆和意识——事实上,这就有赖于他们社长的异能力“人上人不造”了,只不过目前中岛敦本人还不知道而已。 变身期间拥有自己的意识算是一件好事,毕竟这可以让他分辨出同伴和敌人,不至于敌友不分。但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他在向敌人发动进攻时,的确如太宰治所说的那样,完全是靠着野兽的本能和直觉在行动。 他是一个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孤儿,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格斗技巧,所以这确实是他的短板。再加上,到目前为止,他每次使用过异能力后,会陷入短暂的昏迷中。如果敌人趁这个机会发动攻击,那他是不是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一点也是个极大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 如果他能赶在敌人进攻之前,主动发起攻击,那么谷崎兄妹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哪怕只是稍微拖延一点时间,或许就能给他们争取出来逃离巷子的机会。只要用上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儿,中岛敦不由得低下了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价值七十亿的悬赏…… 那些家伙肯定还会来的,武装侦探社这次赶跑了强比特种部队的黑蜥蜴,那下一次来的人会不会就是与他交手过的芥川龙之介呢? 难道他就得这样坐以待毙吗? 不! 正如国木田独步告诉他的一样,他应该找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自己还不够强,那就努力变强!一定要,一定要证明自己生存的价值! “我明白了!太宰先生!” 想通了的中岛敦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了托着下巴的太宰治。 “不管是什么样的训练,我都会努力的!” “噢——真是斗志满满呢!”太宰治先是一愣,接着嘴巴张成“O”型,还“啪啪啪”海豹鼓掌似的拍起手来,瞧着有些滑稽。 刚刚下定决心的中岛敦:“……”怎么说呢,感觉刚刚涌上来的劲就跟放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就瘪了呢…… 国木田独步的嘴角抽了抽,“所以你说的训练到底是?” “这个嘛……”太宰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偏过头,笑眯眯地看向玩手机的一条寺修。“修?” 听到呼唤的一条寺修抬起头,随手将手机往旁边一扔。 太宰治伸手接住,“哎呀,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嗯,天还早,反正也没事做。”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嗯?” 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面露不解。 “出发?去哪?” “对啊……去哪呢?”太宰治将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离开他的手,手机屏幕中突然射出一束光,在社员们的惊讶下,于半空中形成一道宽大的半透明屏幕。 屏幕被切割成若干个小画面,山地、沼泽、森林、平原……每一个画面中的景象都不一样。 “咦?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江户川乱步坐在办公椅上,脚一蹬就滑到了他们旁边。侦探社的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凑热闹。 与谢野晶子看着投映在半空中的大屏幕,感慨:“有点像游戏中的地图选择界面呢。” 接着她又扭头看向国木田独步等人,问:“这是准备干嘛?”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有些一言难尽地说:“太宰说是要对敦进行训练……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他现在是准备做什么。” 这时候,一条寺修扭头问太宰治:“老虎的话,应该在森林里吧?” 太宰治却说:“暂时用不着那么复杂,先正面交手摸摸底?” 一条寺修看了一眼中岛敦,想说其实没什么摸底的必要。不过他转念一想,太宰治应该是想借这次机会掌握中岛敦的具体情况吧,于是最后就没反驳。 “那就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好了。” 话音刚落,一块表面光秃秃的,一眼过去根本看不到半点绿色的平地,被放大到了整个屏幕上。 接着,一条寺修冲中岛敦勾了勾手,“你,过来,我们该走了。” “咦?我?!”中岛敦跟屁股上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慌慌张张地走到一条寺修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地仰头问,“修先生,这是……” 一条寺修:“接下来由我来陪你玩……” 太宰治:“咳!” 一条寺修:“哦!嗯……训练。” 中岛敦:“……”您刚才说了“玩”对吧?是“玩”吧?! “你准备让修陪敦训练?”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偏头看向太宰治,“怎么不让国木田来?” “哈?”国木田独步眉毛一扬,“我看起来很闲吗?” 然而两人没理他,自顾自地交谈着。 太宰治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笑着说:“国木田君的格斗术走的是正统路子,虽然适合教导新手,但眼下比较适合敦君的,还是修。说起来大家好像都没见过修动手吧?看过之后,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江户川乱步拆开了怀里的薯片,“咔嚓咔嚓”吃得欢快,口齿不清地说:“还真是期待呢~加油啊,敦!” “说是加油,但是……”莫名紧张的中岛敦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忐忑地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一条寺修。 后者一脸轻松,一把拎住中岛敦的后领子,朝众人点了点头。 “两位都要加油哦~”太宰治冲他们挥挥手,继而双手拢在嘴巴周边,做喇叭状,“就算受伤也没关系,有与谢野医生在呢~” 与谢野晶子嘴角微微翘起,“哦呀,搞得我也兴奋起来了。” 中岛敦:“……”怎么办更紧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紧张坏了,中岛敦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他们就从侦探社办公室,来到了刚才在大屏幕中看到的广袤平地上。 “……” 中岛敦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接着又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啊!好痛!” 不是幻觉! 他甚至还感受到了风吹拂在脸上,将他耳边的碎发轻轻撩起来的感觉。 中岛敦的表情顿时裂开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敦君,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蠢。” 半空中,太宰治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宰先生?”中岛敦立马循着声音去找,可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太宰治的身影,“你在哪?” “我们在侦探社的办公室里,不在你那边哦。现在是通过修君的异能力,以手机为媒介跟你对话。” “原来如此……”中岛敦点点头。接着他发现,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是什么。 太宰治好像能读心一般,下一秒就解答了他的问题:“修的异能力是……” “是什么?”中岛敦看着正抱着胳膊等他与太宰治交流完的一条寺修,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 “心想事成。” “?!”中岛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想事成是……他想的那个心想事成吗?! “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不过向他许愿并得到回应的人都会倒大霉,所以社长才下达了那样三条要求,谷崎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吧?” 中岛敦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那么,敦君这次的训练任务就来了。” 中岛敦先是一愣,“什么任务?” “第一阶段合格要求:让修用出他的异能力。” “咦?”也就是说……“这个阶段我们都不使用异能力吗?” “不,你得用上自己的异能力。”这次回答他的,是一条寺修。 他就那样,表情淡淡地站在距离中岛敦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浅金色的眼睛折射不出丝毫属于人类的感情。 “我来教你做一只合格的肉食性捕猎者。” 第67章 靠谱的前辈(五) 话是这么说…… 中岛敦有些尴尬地看着对面的一条寺修。 实际上,他并不能很好地掌握自己的异能力。几次变身都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成功的,现在的他对异能力还做不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瞧出了他的为难,太宰治说:“那么第一个小目标,先顺利变身成白虎吧~” “哦、哦!” 接着侦探社那边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我觉得……三十分钟吧?” “是吗?那我押二十五分钟!” “诶?大家这么没信心吗?我押十分钟!” “乱步大人和太宰一样!” 中岛敦:“……”侦探社的各位对他这么有信心吗? “加油哦,敦,我可用了三包薯片押你十分钟内成功变身,要是输了的话,你要赔我点心!” 中岛敦擦了擦汗,“……乱、乱步先生,没想到您对我这么有信心……” 太宰治突然插口道:“不是哦,是敦君十分钟内没变身成功的话……” “会怎样?”中岛敦急切地追问道。 “我们就会在医疗室看到你了。” “!!!” 中岛敦直接被吓褪色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裸体地站在正值凛冬的西伯利亚,吹着冰冷刺骨的寒风,牙齿被冻得“咔哒咔哒”打颤。 还嫌不够似的,太宰治又补充了一句:“嗯……事实上,我还给你多算了九分钟——因为修会给你一个适应的时间。” 中岛敦精神恍惚地看着一条寺修,磕磕巴巴地说:“修、修先生这么厉害的吗……” 太宰治肯定了一点:“是非常厉害哦。他曾经一拳将芥川击飞到十几米外的墙上,身体嵌进去,港黑的成员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拔出来的。” “……”芥川?那个芥川??还嵌进了十几米外的墙里??? 中岛敦两眼一黑,身体摇摇欲坠,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能晕过去。 耿直的一条寺修:“别听他吓唬人。” 中岛敦精神一振,难道说他还有转机?! “没有异能力加持的情况下,我顶多也就把你揍飞几米远,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一百多斤的人被你揍飞几米远,这还不够夸张??? “唔……体重参考是非洲大草原上的成年雄狮。”说着,一条寺修还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下,“老虎跟狮子体重应该差不多吧?”比起他那睡觉翻个身就能掀飞整个屋顶的竹马来说,已经够弱的了。 中岛敦:“…………”一只老虎或是狮子的重量顶得上五六个他了! 侦探社办公室里的众人听完后,不由得议论纷纷。 “原来修的力气这么大啊。”与谢野晶子咂了咂嘴,这要是一拳砸在人脑袋上……噫。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宰治趴在椅背上,身体不安分地左右摇晃着,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 “哇……”宫泽贤治张大了嘴巴感叹,一双眼睛皮卡皮卡闪亮个不停,“城里人果然很厉害!” 国木田独步捂额:“贤治,别忘了你自己的力气也很大……而且,这不关城里人的事吧?!” 说话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一条寺修抱着胳膊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啊、嗯!”中岛敦慌忙地点点头,站直得笔直,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请多指教!” “……” 一条寺修重心微微下压,腿部肌肉开始蓄力。 中岛敦下意识地照着他的样子摆出架势。 周围安静极了。 中岛敦甚至都能听到耳边刮过的“呼呼”风声,他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双手防卫性地握成了拳头,掌心不知不觉地渗出了汗水。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那双浅金色的眼睛,中岛敦就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咚、咚、咚” 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如同擂鼓一般,隔了整个胸膛,声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汗水不知不觉地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下颌线,一路滑到下巴处,然后“啪嗒”一下,落在土黄色的地面上,洇出一团深色的水迹。 突然! 一道疾风卷起地面上的尘土,原本几米开外的一条寺修竟然已经来到近前,距他仅有一步之遥! 好快! 中岛敦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开。 然而一条寺修却喝住他:“不许退!挥出你的拳头来!” 没反应过来的中岛敦顿时僵住,下一秒,肚子上一痛,他被一条寺修一个旋身踢飞了出去! 两旁的景色在飞速后退,凛风刮在他脸上,跟刀子似的,刺得他生疼。 倒飞出去几米远,中岛敦才落到地上,身体弹跳着,又滚出几米,这才卸完冲力,停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 腹部的疼痛让他觉得好像被刀子剜着内脏一样,中岛敦疼得身体直哆嗦,努力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地用手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一条寺修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站在刚才将中岛敦踢飞的位置,远远地看着他,朗声道:“注意力集中!不许走神!这次我能踢到你的肚子,下一次就能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中岛敦立时觉得喉咙一哽,脖子一凉,好像真的被人拧住了脖子一样。 “有与谢野医生在,就算你不会死,可你曾经经历过的疼痛是实打实的,不会因为你的伤势痊愈而消失。如果不想痛的话,就不要被我打中!” 中岛敦捂着肚子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尽量忽视身体传来的疼痛,集中精力盯着一条寺修的一举一动。 一条寺修:“我问你,不被我打中的关键是什么?” 中岛敦:“躲开?” 一条寺修:“错!是在我击中你之前,你先给予我沉重的打击,将我击飞,让我无法靠近你!” 中岛敦:“!!!” 他在内心疯狂咆哮:开玩笑!这是不可能的吧?! 与他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作为旁观者的侦探社众人。 “这是在为难敦吧?”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看他那小胳膊小腿的。” 太宰治眉眼弯弯,声音软绵绵的,语气温柔,内容却很无情:“不到极限怎么能唤醒老虎呢?” “这样真的好吗?”国木田独步皱着眉,表情一点都不轻松,“一味进攻,横冲直撞,忽视了防守的重要性,很容易受伤的吧?” 江户川乱步的薯片吃得脆响,口齿不清地说:“难怪太宰让修,而不是国木田来训练敦呢。” 国木田独步感觉自己膝盖上被扎了一箭,“乱、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好歹安慰了他一句:“不是说你差,而是你们的情况不一样。” 太宰治跟着补充:“虎本身就具有极高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冲锋枪也不能破开他的皮毛,防御性极高。与此同时,他的优势还体现在天生的力量和速度上。只要速度够快,让攻击追不上他,或者如修所说,在敌人的攻击到达之前,率先将敌人击飞,那对敦来说不就是最好的防守了吗?而且,他绝对有这个潜力哦。” “……”国木田独步被说服了,皱着的眉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视线再次转向对峙的二人。 一条寺修:“给你个机会,现在向我攻过来。” 中岛敦愣了一下。 一条寺修不声不响丢了个炸弹出来:“击中我的话,奖金七十万;将我击飞,奖金翻十倍。” 中岛敦:“!!!” 他的眼睛顿时变成了“¥”的形状。此时的他已经忘掉了肚子上的疼痛,斗志高涨,仿佛都能看到他背后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我来了!七十万……啊不对,修先生!” 侦探社众人:“……” 中岛敦表情肃然,沉声大喝,握着拳头就朝一条寺修攻了过去! 一条寺修站在原地不动,静待他的进攻。 中岛敦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拳头在距离对方还有一臂之遥的时候,猛地收了回来。他“嗖”地矮身向下,双手撑地直接一腿扫了过去,直接改攻一条寺修的下盘! 然而就在他即将踢中一条寺修的小腿时,后者突然动了。 他的脚一抬,直接将中岛敦的小腿挡下,灵活缠住,顺势勾起,将他往上一拨,重心失衡的中岛敦就被人倒栽葱似的拎在了手上。 一条寺修抓着他的脚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中岛敦却突然腰部用力往上一折,双手朝他一挥,无数沙尘伴着细碎的石子朝一条寺修撒了过来,直接将他周围的视线盖住,甚至还迷了住他的眼睛。 好机会! 中岛敦趁机用另一条没有被抓住的腿,狠狠地朝一条寺修的脑袋踢了过去! “啪!” 击中了吗?! 中岛敦的心脏狂跳。 这样的疑问也是国木田独步等人的。 “是之前倒地的时候抓的沙石吧,很机灵。如今双方实力悬殊,如果没办法用老虎的力量来抗衡,就只能借助一些外力了,不过……很可惜。” “是啊,敦还嫩了点呢。”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一前一后这么说。 他们的话音刚落,一条寺修的声音响了起来。 “敦,我再给你一个忠告。敌人在战斗中,最松懈的一刻就是……自以为攻击命中的时候!” 中岛敦心中一跳,还未做好准备,他就像一个铅球似的,被一条寺修抡了出去,这次径直飞出了十多米。 一条寺修揉揉眼睛,再晃晃脑袋,沙尘簌簌下落。 他满脸写着不高兴,“啊啊啊,那么脏的泥巴你也敢洒到我脸上来,臭小鬼那么想挨揍吗……干脆给你个痛快好了!” 听到这话的太宰治擦了擦汗,扭头对江户川乱步说:“我觉得可能五分钟就结束了。” 江户川乱步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拍拍胸口,庆幸不已地说:“还好没人押得比我们分钟数少。” 宫泽贤治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然地说:“诶?我押的是五分钟哦!你们看!” 他将大家之前在纸上写下的分钟数——防止中途有人变卦——指了出来,自己的名字下方,赫然写着五分钟。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抱头发出一声哀嚎:“我的薯片!!!” 第68章 靠谱的前辈(六) 眼睛里进了沙子的感觉非常难受,光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就想用异能力将眼里的沙子清理出去,然而他刚准备动手,就想起了他们约定的,这次训练的阶段结束,就是他使用异能力的时候。 于是他就只好克制住自己,忍住眼部的不适感,闭上了眼睛。 尽管失去了视觉,但这没有让他处于弱势。 无法再用眼睛看到中岛敦的所在,他还能用耳朵听,用鼻子嗅,用皮肤感受空气的流动。 另一边,被一条寺修抡出去的中岛敦,情况并不算遭。除了落地时跌了几下,他并未遭到像最开始那样的重击,所以很快就重整旗鼓,再次起身。 一条寺修暂时失去视觉,这对他来说是相当有利的。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动作也不自觉地放轻放缓,大脑开始运转,自己该怎么靠近,才不会被对方发现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是你在击中我的前一秒被我发现了,你都会被我打出去。”一条寺修在战斗这种事情上,一向敏锐,无需多猜就摸透了中岛敦的想法。 闻言,中岛敦额上滑下一滴汗水,刚巧落到眼皮上,他背着手给擦掉了。 确实,刚才他用沙子扰乱一条寺修视线的时候,趁机一脚踢了过去,按理说速度应该很快了。可一条寺修比他还要快,直接用小臂挡住了袭向脆弱脖颈的攻击。中岛敦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踢中的是什么。 “刚才给了你进攻的机会,那么接下来换我了。” 一条寺修说完,再次重心下压,腿部开始蓄力。 中岛敦心中一凛。 一时间无数个想法从他脑子里闪过。 逃吗?不逃不了。 陷阱?这个可以试试,但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此,因为他没时间布置。扬沙子这一手虽然起了作用,但办法只能用一次。现在能让一条寺修放弃视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进攻?如一条寺修所说,这才是真正不被他攻击到的办法。可是,那也得他的攻击奏效才行!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如今的他根本及不上一条寺修半根小手指。 他们的力量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所以就算他真的使尽浑身解数击中了一条寺修,也有可能让对方觉得这不像攻击,而是在挠痒痒,倒是发起攻击的自己,反而会被疼得龇牙咧嘴——没错,就跟人一拳揍在钢板上一样。 中岛敦再次擦了擦额角滑落的汗珠。 因为他觉得,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那么他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他们之间,在速度与力量方面,鸿沟一样的差距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消片刻就出现在了中岛敦的大脑中。 异能力。 没错,这是毫无疑问的。 之前在与港口黑手党交战的时候,他是留有变身为白虎的记忆的。所以他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的速度、力量,还有防御力,都比现在的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倍。甚至,白虎还有肉体再生的能力,哪怕腿被切断,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依旧能恢复。 可现在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唤醒自己的异能力? 脑中千回百转,现实却不过一瞬。 转眼间,一条寺修就动了,并且飞速地朝他靠近。 并且,对方还在前进的时候,厉声提醒中岛敦:“这一次,我会直接瞄准你的胸骨!” 中岛敦顿感胸口一凉。 “一击即中,你就直接躺侦探社医务室去吧!与谢野医生会好好招待你的!” 不不不,他不想被与谢野医生治疗!!! 中岛敦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思路完全被打乱了。 看到他的样子,江户川乱步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容易因敌人的语言动摇心境,还是不行啊。” 太宰治倒是耐心十足:“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应该察言观色、微小谨慎惯了吧?改掉的话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慢慢来嘛。” 江户川乱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你让修训练他的话,不像是想让他慢慢来的样子。” 太宰治“唔”了一声,笑眯眯地说:“我说的慢,是指在我这里的‘慢’。” 听了一耳朵的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默默地给中岛敦点了根蜡烛。 这个时候,一条寺修又说话了。 “如今还有与谢野医生给你治疗,若是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敌人。比如,那个要将你抓了去换七十亿悬赏的芥川,你该怎么办?像现在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然后束手就擒?!” 中岛敦浑身一震。 听到“芥川”的名字时,之前在小巷中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谷崎兄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声漆黑的芥川龙之介冷漠地站在倒地的二人之间,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罪孽,人虎。”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自己被芥川龙之介的异能截断的右腿。 他抱着鲜血汩汩流淌的腿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疼痛啃噬着他的大脑,侵蚀了他的理智。痛苦和怨恨、恐惧与愤怒齐涌,有一瞬间,他恨不能将眼前的一切撕碎,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还回去,让敌人也尝尝这般滋味! 回想着之前在小巷中的经历,不知不觉间,眼前的人不再是训练自己的一条寺修,而是那个扬言要将自己抓回去的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的眼睛里多出了之前不曾有过的凶狠和暴戾,那是属于肉食性捕猎者的眼神。 “咚咚” 急速有力的心跳声在胸腔中回荡着,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大脑,之前隐隐作痛的部位已然没了感觉。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般,就连风吹扬起的尘土,都能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给他一点时间,甚至还能数出粒数来! 一条寺修的速度依旧很快,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能够看清了! 中岛敦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在一条寺修的拳头挥过来的刹那,动作快过意识,一手接住对方的拳头,另一只手则迅速出击,直接一掌拍向对方的胸口! “噢噢噢!敦开始反击了吗?!” 侦探社众人看得激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击,并没有如中岛敦所料的,成功将一条寺修击飞。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在他的拳头……不,或许是爪子即将挨上胸口时,中岛敦就觉得自己的腹部突然猛遭一击重踢,然后他就飞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感觉到这一脚有多疼。而且,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倒飞出去几米、甚至十几米远才停下来,狼狈不已。这次他直接四肢着地,抓住了地上的土壤,卸掉冲击力,很快便停住,并稳住了身体。 然后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成功变身为了白虎的样子。 “这么看来,第一阶段小目标你已经达成了是吧?” 一条寺修虽然看不见,但刚才与对方交手时,那种毛绒绒的手感是不会骗人的,对方已经成功变身成大猫猫了! 白虎压着喉咙里的声音,呼噜呼噜地朝一条寺修发出威胁。 可一条寺修听了后,脸上半点不见惊慌,反倒是写满了兴奋。 “来啊,打一架!” “吼——” 正在围观的侦探社众人:“……” 江户川乱步感慨道:“真看不出来啊,修居然也有这么热血的时候。” 国木田独步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啊……嗯……” 太宰治挠了挠脸颊,发现他之前对一条寺修的猜测有些失误。原来对方对猫科动物的在意,竟然真的只是……单纯喜欢和它们打架吗? 不知为何,太宰治的脑袋里突兀地跳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画面。 屏幕上打得烟尘四起、碰撞激烈的一人一虎,直接被软垫上抱着团成一团,一边四处翻滚,一边喵喵叫的两只小奶猫给取代了。 好像……区别不是很大? “……” “??!”陡然回过神来的太宰治一脸惊悚。 他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视线再次回到一人一虎的战场上。 “轰——” 白虎重重地砸在地上,身周掀起厚厚的烟尘。 不等烟尘散去,它纵身一跃,矫健敏捷、气势十足地朝站在他不远处的一条寺修扑了过去! 双方再次狠狠地对撞在一起,强烈的冲击扰乱了气流,劲风吹乱了一条寺修的头发和衣服,也吹得白虎身上的斑纹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脚下作为支撑的地面因受不住压力而破裂下陷,待到二人分开,原地已然多出了几个坑洞。碎裂的石块哗啦啦滚落在一边,不多时又会被白虎的爪子给碾碎。 战局不再一面倒,战况也看着激烈,可实际上,处于上风的依旧是游刃有余的一条寺修。 虽说中岛敦成功变身为虎,但他的问题就如一开始说的那样,进攻全凭野兽的本能,往往中岛敦本人的意识赶不上虎的动作。所以有时候会落入一些十分简单的陷阱,然后脸上又会多挨几拳。 可如果他克制着自己,完全不依靠本能,他的意识是能赶上动作了,但同样的,他的动作就追不上一条寺修了。显而易见,这样的下场依旧是挨打。 而且在他变身后,一条寺修的力量和速度又进行了调整。如今对方一拳揍到他身上,他还是会觉得疼。只是不到站立不住、丧失行动能力的地步罢了。 一条寺修一边对中岛敦进行攻击,一边还发出嘲讽:“像你这样的,落到非洲大草原上,是绝对会被胖揍一顿赶出领地的!没有哪个姑娘会愿意跟你生小崽子!” 中岛敦:“……”问题是老虎也不可能出现在非洲大草原上啊!而且,修先生你忘了吗!他!是!人!只是异能力是老虎而已!他才不需要真的母老虎或者母狮子给他生小崽子!!! 羞愤难耐,中岛敦干脆抛开心里那些有的没的,开始专注寻找一条寺修的破绽。 被本能控制着行动的家伙,是没有理智的野兽。 而他想要以自身的意识来驱使自己的身体,那么就要竭力提高自己的战斗意识,至少速度要追得上白虎的本能才行。 当然,想是这么想,可真正要做到这种程度,还有得他努力呢。 一条寺修将白虎胖揍了一顿后,神清气爽地拎着奄奄一息的中岛敦回到了侦探社,交给了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舔了舔嘴唇,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毫不怜惜地拖着中岛敦往医务室走。 将人交出去后,一条寺修才用异能力将自己眼中的沙子给弄干净了。此前他虽然不舒服,但一直克制着没用异能力,就连后面胖揍中岛敦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 太宰治托着下巴看他,觉得他们家猫猫简直太耿直了。 他眼尾红红,眼眶略带湿润,跟受了委屈似的。虽然那张脸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看得让人更想欺负他了。 真是个危险的想法。 第69章 靠谱的前辈(七) 这之后,只要没有委托,一条寺修就会将中岛敦单独拎走,胖揍一顿后再拎回来。 一开始侦探社众人还会围观一下,后来次数一多,他们都见怪不怪的了,看两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对于中岛敦来说,这样的训练虽然疼了些辛苦了些,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他从一开始被一条寺修摁着揍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已经可以和没有使用异能力的一条寺修勉强打上几个回合不落下风了。 刚开始,他只能变身成白虎进行攻击,一旦异能力使用结束就会晕过去。而现在,他学会了用异能力将四肢白虎化,始终保持自身意识清醒,训练结束后还能跟着一条寺修一起回到侦探社。 总体来说,他的进步非常大。 “咦?今天敦在修身上留下伤口了?不错嘛。”江户川乱步晃了晃空空的汽水瓶,玻璃珠在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伤口?”埋着脑袋的太宰治跟听到了风吹草动的小动物似的,一下抬起了头,似乎都能看到从那乱蓬蓬的头发中竖起来的耳朵。 不消片刻,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回到办公室的二人身上。 中岛敦虽然形容狼狈,但精神气看着还挺不错,伤势也没前些日子严重了。 而站在他旁边的一条寺修,身上比最开始训练那段时间脏了不少。他是极爱干净的,可如今他的衣服上却蹭了不少灰尘泥土,甚至还有些地方破掉了。这对他来说还真是少见,看来训练效果卓有成效。 至于伤口…… 太宰治在一条寺修右脸上看到了条一指长的伤口,很新鲜,看起来像是被虎爪抓到的。 咦? 太宰治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见识过一条寺修的身体恢复能力的,按理说这样的小伤口应该很快就能痊愈。可眼下,对方脸上那道伤口,竟然完全没有复原的趋势。 这是中岛敦的异能力自带的效果吗? 对此毫无所觉的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多亏修先生这些天的训练。不过,刚才下手好像重了些,修先生……” 他的歉意还没表达出来,一条寺修就摆摆手,抬脚往自己放挎包的地方走,满不在乎地说:“打架哪有不受伤的,我玩得挺开心。你要是觉得很抱歉,那就继续变强给我玩吧?” 硕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中岛敦尴尬地笑着说:“啊,是、是吗……” 修先生……真的把自己当成玩具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地方还是太小了,等你能让我用上异能力,我们去月亮上打?” 中岛敦:“???”你说哪儿?月亮??? 江户川乱步手中的汽水瓶被他晃得叮当响,“他在月亮上没办法呼吸吧?” “对哦……”一条寺修点点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江户川乱步兴致勃勃地给他出主意:“不然你用异能力给月亮造一个与地球类似的大气层出来?这样他不就能在月亮上呼吸了嘛!” “唔……”一条寺修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好在国木田独步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和想法,“咳!乱步先生,社长说的第三点……” “切,乱步大人又没进行许愿,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嘛。”江户川乱步跟个小孩子似的皱起了脸,撅着嘴将办公椅转了过去,用椅背对着众人。 中岛敦:“……”竟然不是开玩笑的吗?! 他的表情再一次裂开了。 “傻站着干什么?与谢野医生还有半小时就回来了,你是想等她来替你治疗吗?”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隐晦地提醒了下站在原地当雕塑的中岛敦。 “啊!是!” 一听到与谢野晶子的名号,这些天来很是被热情“招待”了番的中岛敦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去医疗室处理自己的伤口。 一条寺修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用异能力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准备坐下,却听见另一边的太宰治忽地叫了他一声。 “修。” “嗯?” 他偏头看去,发现太宰治正冲他招手,示意他:“过来过来。”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朝他那边走了几步后,蓦地反应过来,脸色不太好看,“你是在招小狗吗?” “好啦好啦,我没别的意思,快过来。”太宰治熟练地顺毛。此外,他还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才不会这样招小狗呢,因为我讨厌狗。”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宰治,“什么事?” “你坐下。”太宰治将旁边的办公椅拉过来,让一条寺修坐在自己对面。 “?”一条寺修不知道这人到底打算做什么,满头雾水地坐了下来。 接着…… 太宰治的手碰到了他的脸,温热的指腹轻轻地在他脸上滑动着,堪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他脸上的那道伤口。 一条寺修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家伙……在干什么? 太宰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将手松开,自然而然地问:“弄疼你了吗?”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那道伤口上。 “也不是……” 一条寺修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却没料对方这次直接上两只手,一下把他的脸给捧住了。 “!!”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想拨开他的手,却被太宰治阻止:“别动,我看下你的伤口。” “有、有什么好看的。”他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藏在头发底下的耳朵尖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太宰治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似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他一只手托着一条寺修的脸,一只手依旧在他伤口附近来回磨蹭,并不直接去碰他的伤口。 “我记得你的恢复能力很强……” “嗯?对啊,怎么?” “所以我才奇怪啊。你看,像这样的小伤口,照你平常的恢复速度应该很快就愈合了吧?” 一条寺修眨眨眼,从太宰治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脸上那条伤口,好像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似的,愣了一下。 “对哦……” 太宰治问:“这是敦君的爪子造成的吗?” 一条寺修点点头。 “如果这是虎爪附带的异能力效果,比如‘禁用异能力’什么的,那刚才我碰到你伤口的时候,作用在上面的异能力应该会失效。然后在我松开你的时候,你本身的异能力会让伤口快速愈合才对。” “咦?”他这么一说,一条寺修也发现了不对劲。“所以到底是……?” 太宰治凑近了,左右摆弄着一条寺修的脸,仔细观察着那道伤口,“我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敦君的虎爪可以撕裂异能力本身,所以你的伤口才无法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快速进行愈合。” “诶?是这样啊……” 一条寺修想了想,脱口而出:“那他也能杀掉我吧?” 太宰治与他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说:“理论上应该可以。” 正在以学术研究心态进行探讨的二人,并没有发现,此刻他们的姿势和距离,在不明所以的旁人看来,多么引人误会。 指的就是刚刚拿着消毒水瓶走出来的中岛敦。 这这这……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在在办公室里接吻吗?!! 中岛敦吓得一下扒在了墙边,悄悄地往外探出了自己的脑袋。他本来是想给一条寺修拿来消毒水,让他给脸上那道伤口消下毒的,哪想到走出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又没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再加上他站的那个位置,视线角度也存在一定问题,所以自然就误会了。 国木田独步工作到一半,伸手去拿放在另一张桌上的文件。可这一抬眼,他就看到了鬼鬼祟祟扒在墙边的中岛敦。 “敦?你在干什么?” “噫!”突然被点名的中岛敦吓得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国、国木田先生……那、那个……” 他的反应有些大,以至于办公室里的大家都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就连之前被他围观的当事人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也不例外。 国木田独步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皱了下眉,“到底怎么了?” “啊哈哈……没、没什么……我给修先生拿了消毒水……” 说着,他快步走上前,将消毒水和棉签放在了一条寺修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太宰治见了,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代修跟敦君说一声谢谢啦~” “没、没事!”中岛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脑中一阵晕眩:为什么太宰先生会代修先生道谢啊?! 该不会…… 他隐约觉得自己快要触碰到了真相,头皮一阵发麻,几乎不敢在原地停留,飞快地转身离开。 “那个,我还得赶在与谢野医生回来之前把伤口处理好,先失陪了!” 国木田独步看着中岛敦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去的背影,忍不住高声呵斥了句:“喂!敦,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 “抱歉!国木田先生!” 再次回到医务室,中岛敦反手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回想着之前看到的画面,他忍不住在内心咆哮:怎么回事?!太宰先生和修先生之间的举动……就他一个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吗?!侦探社的大家看起来都不以为奇的样子,难道说……这两个人是已经公开的情侣关系?! 第70章 猩红之花(一) 太宰先生和修先生是情侣吗? 一旦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中岛敦回忆以往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时,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了。 就比如说,一条寺修从来不会和侦探社的人打招呼,除了太宰治。 再比如说,太宰治每次惹一条寺修生气,后者看着一副分分钟举起拳头揍人的样子,可到最后都没有付诸行动。 还比如说,太宰治似乎对一条寺修家里很熟悉,应该是经常去做客,而一条寺修也习以为常的样子…… 再加上之前被他撞到的,那两人在办公室里若无旁人地“接吻”,按理说,这两人的关系在中岛敦这里,不应该再有别的答案了才对。 可是…… 看一眼对咖啡厅服务员小姐花言巧语的太宰治,又看一眼坐在一边低头玩手机的一条寺修,中岛敦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与挣扎中。 这两个人…… 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啊? 本来,这只能算是那两个人的私事,根本用不着他插手,可中岛敦就是忍不住去想。 太宰治是在他即将饿死的时候,捡到他,并将他带进侦探社的人。中岛敦对他多多少少有些雏鸟情结,所以一旦遇到什么难事,率先想到的也会是他。对方在他心里,有着类似于“引导者”、“领路人”的地位。 而一条寺修又训练过他一段时间,尽管对方可能只是觉得“好玩”,但他能这么快熟悉并掌握好异能力,确实与对方的耐心指导脱离不了关系——后来他从太宰治那儿得知,一条寺修本人的耐心其实是很不好的。就连对方都有些意外,一条寺修能耐下性子来陪他进行训练,而且一练就是那么多天——所以中岛敦看待他时,也有一种看待“指导者”,或者说“老师”的心情在里面。 这样两个人,在中岛敦心中的分量都不轻,所以在得知他们二人很有可能是情侣关系的时候,中岛敦的反应虽然大,到底还是持祝福心态的。 可…… 他回想起从遇到太宰治以来,对方在看到漂亮女性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行为,再看一条寺修对此习以为常的样子,又不免有些困惑。 这两个人……真的在谈恋爱吗?那天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中岛敦不太好意思去问,如果不是的话,非但他会觉得尴尬,那两人也会觉得尴尬吧…… 实在想不出答案的非要紧事,干脆就别在上面纠缠,浪费时间和心力了。 反正这也是别人的私事,他再如何好奇,也是没可能厚着脸皮拿着这个问题去打扰他们的。 顺其自然吧。 想通了的中岛敦将这事儿埋藏在心里,也不去触碰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有将它挖出来的一天。 那天,太宰治没有到侦探社报道。 众人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这家伙翘班成瘾,要么就是入水去了,要么就是搭讪漂亮女性去了,不必关注过多。 国木田独步拿着军警发来的紧急委托从社长办公室出来时,发现有空的就只有一条寺修和中岛敦,于是他就将任务交给了他们。 “银行抢劫?”中岛敦听到委托内容后,表情就变得格外严肃。 “是的,现在抢劫犯劫持了银行里的所有人员作为人质。”国木田独步的眉头皱得死紧,“而且对方实施抢劫的目的,恐怕不只是为了钱那么简单。” “咦?这怎么说?” “抢劫犯一行七人,每个人身上都捆绑着遥控炸弹。” “什么?!”中岛敦大惊,“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发吧!” “等一下,听我说完!”国木田独步叫住他。 中岛敦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警方怀疑,除了已经进入银行内部的七名抢劫犯之外,他们还有同伙。” 中岛敦一愣,“发现了其他的可疑人物吗?” 国木田独步摇摇头,“暂时没有,但架枪的狙击手并没有从那七人身上找到任何遥控装置。所以警方猜测,他们应该还有同伙,此时正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银行内部的情况,而炸弹的遥控器,就在那个……或者那群家伙手上。” “……”中岛敦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问国木田独步:“所以我们现在要兵分两头行动吗?国木田先生。” “是的。不过在此之前……”国木田独步看向了一条寺修,“修,拜托你了。” “将同伙的位置找出来吗?”一条寺修很快领会了国木田独步的意思,勾勾手指,桌上放着的纸笔就飘到了他面前。 一条寺修握着笔,面前是悬停在半空中的白纸。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修先生还能用异能力找人吗……”中岛敦好奇地看着一条寺修的动作。 “嘘——”国木田独步伸出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噤声。 中岛敦立马闭上了嘴巴。 正在此时,一条寺修握着钢笔的手动了。笔尖触在洁白的纸张上,慢慢地、流畅地书写出一行看起来好像是地址的文字来。 站在他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屏息凝气,生怕一个大喘气吹飞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白纸,从而打断一条寺修的异能力发挥。 随着书写内容增多,躲在背后的抢劫案同伙,无论是身份还是位置也变得越加明朗。但,这也让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为那七名抢劫犯的同伙有两名,其中一名在银行对面的商厦中,遥控装置就在那家伙手上。还有一名同伙则在案发现场,甚至就混在一群荷枪实弹的军警中! 除此之外,炸弹不光进入银行那七人身上有,那名伪装成军警的家伙身上,同样捆缚着高性能的遥控炸弹。这还不算完,另一名同伙所在的商厦中也藏有炸弹,只不过这些炸弹都是定时的,四散分布在每一层楼的女厕中,距离爆炸还有一小时左右。 将那两名同伙的特征写出来后,一条寺修终于睁开了眼睛。 国木田独步沉声道:“就是这些了吗?” 一条寺修点头。 “这……”中岛敦的额上淌下豆大的汗水,“这些家伙哪来这么多炸弹?” 国木田独步将那张纸从漂浮着的半空中摘下来,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飞快地说:“不知道,而且眼下这情况,还轮不到我们考虑这个问题。将那群家伙一网打尽后,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巴。” 中岛敦点点头。 的确是这个道理。 国木田独步在电话打出去之前,对一条寺修说:“修,我会告诉委托侦探社的警官,同伙和剩下的炸弹都是乱步先生找出来的,你介意吗?” 一条寺修摇了摇头。 中岛敦不解:“为什么呢?” 国木田独步解释:“第一,其中一名犯人藏在军警队伍中,如果我们没有证据就指出其不对来,你觉得军警相信我们的概率有多大?人质没救出来,军警内部反而生乱了,你觉得这样的发展于我们有利吗?” 中岛敦皱了下眉:“这……”确实啊……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好在,委托侦探社的警官与我们相熟,知道乱步先生的本事。所以只要我们告诉他‘这是乱步先生推理出来的’,那么他就不会对我们提供的情报来源产生怀疑,并且会坚定不移地根据我们给出的情报来采取相应的行动。” “原来如此……”中岛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除此之外,第二点……” 国木田独步看了一眼一条寺修,又严肃地看着中岛敦,一连对他提出了三个问题。 “你对‘心想事成’有着清楚的认知吗?”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求而不得’吗?” “你对人的欲望有所了解,并且知道一些人为了满足它们,敢犯下死刑百次都不足惜的滔天罪行吗?” “!” 中岛敦犹如醍醐灌顶,他猛地回头看向依旧淡定,根本没拿眼下的紧急情况当问题的一条寺修,顿时明白了国木田独步想要向他传达的意思。 见他知道轻重了,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直接给二人分派了具体的任务:“兵分两路,我负责与警官联系,并前往抢劫案的案发现场。你们去商厦,抓住最后一名同伙,并将炸弹全部拆除。” “是!”中岛敦用力点头。 一条寺修的反应平平,略一颔首,就转身准备离开。 此时,国木田独步又叫住了他:“修!” “嗯?” “别让那家伙有引爆炸弹的机会,还有……”国木田独步抿抿唇,意有所指地说,“藏好自己。” 一条寺修:“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与中岛敦率先一步离开了侦探社办公室。 明明他们现在已经找出了所有犯人和炸弹,制定了行动方针,还有一条寺修的异能力保驾护航,按理说接下来的行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国木田独步总是觉得心中惴惴,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皮突突直跳,不祥的预感时不时地闪现,可他又无法准确地将其捉住。 江户川乱步今天出差,这会儿还在半路上,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回来的。而太宰治那家伙的电话打通了又没人接,不知道究竟干嘛去了。 考虑到当前还有紧急事件需要处理,国木田独步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与不安,拨通了委托人警官的电话。 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这么想。 第71章 猩红之花(二) 一条寺修和中岛敦开车前往商厦。 在路过十字路口时,恰好是红灯,一条寺修踩了刹车让车停下来。坐在副驾驶位的中岛敦时不时就将手机拿出来,一个劲瞅上面的时间。 见状,一条寺修忽地开口问:“你紧张?” “啊!”精神紧绷的中岛敦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也有些大,很不好意思地说:“商厦每一层都装了炸弹,可是距离爆炸时间只有不到四十分钟了,所以我担心……” “唔?”一条寺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中岛敦闻言愣了一下,继而想到一条寺修的异能力,他的表情蓦地放松下来,脸上有了笑容:“说的也是呢。” 绿灯亮了,一条寺修一边开车,一边说:“其实我们都没必要跑这一趟,我可以把他们直接丢到侦探社来。” 中岛敦脸上的笑容一僵,抬手擦了擦额上淌下的汗水,“这、这样吗……” “不过之前我们训练都是在视野开阔的地方,你出手是不用顾忌周边环境的。但我们生活在城市里,抓捕犯人不可能总是在开阔、没有阻碍的地方。所以这次对你来说,也是一个练手的机会。”一条寺修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这话,中岛敦忽然觉得有种“老师”训练多日后,给他布置临场小测验的奇妙感受。 这时一条寺修突然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太宰那家伙也不让我这么用异能力。” “……”怎么有种猫猫抱怨主人不给玩毛线球的错觉…… 中岛敦讪笑,“那大概是因为……太宰先生担心修先生的异能力暴露吧……” 一条寺修“唔”了一声,没说话。 陡然冷场。 嗯?他说错什么了吗?这种诡异的寂静是怎么回事? 中岛敦一时间呼吸都不敢大声,尴尬地想要找个什么话题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瞥到了车窗外的Cosmo Clock21大摩天轮。他也没多想,随口就将话题扯到摩天轮上面去。 “摩天轮?” “对啊,到横滨来之后,我还没坐过摩天轮呢,所以很好奇,修先生坐过吗?在上面看横滨是什么样子的?” 一条寺修犹豫着说:“坐倒是坐过,只不过白天人太多了,我是在半夜去坐的,用异能力。” 中岛敦:“哦哦哦!晚上从高处看霓虹灯也一定很漂亮吧?真是新奇的体验。”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异能力还真是方便啊…… “那倒没有,因为当时我把灯都关掉了。” “诶?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摩天轮里,感觉有些恐怖……” 一条寺修摇摇头:“不是一个人,当时我对面还坐着……” “嗯?您对面坐着……”中岛敦的眼睛猛地睁大,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半夜三更与人一起去坐摩天轮,舱室里就他们两个,还关了灯……这样说来,难道是恋人吗?! 中岛敦心里刚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就听到一条寺修说出了后半句:“太宰那个混蛋。” 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前几日的困惑再次浮上心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多久,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此次任务的目的地。 一条寺修一边停车,一边对中岛敦说:“炸弹交给我,你去抓捕犯人。记住,人群密集的地方,他可以借助人群逃避追捕,同样也能绑架人质作为要挟。要么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展开追捕,引起恐慌;要么找准机会,一击即中,直接将人拿下。” 中岛敦表情严肃,沉声说:“是,我明白了!” 戴上战术联络耳机,拿上一条寺修递给他的眼镜,中岛敦推开车门,小跑进了商厦大楼。 坐在车里的一条寺修伸手在前挡风玻璃上一点,商厦大楼的结构图就在他面前展开,代表炸弹的红色小三角标记出现在了每一层楼的公共女厕内。 除此之外,商厦十一楼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个红色小圆点,那代表着他们这次任务的抓捕目标。 一条寺修看了一眼刚刚进入大厦的绿色小点,按住联络耳机,向中岛敦传达了消息:“目标在十一楼,可以观察到案发银行的落地窗前,暂无异动。”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耳机里传来了中岛敦的声音:“了解。” 这个时候,一条寺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国木田独步。 对方告诉他,劫匪对人质动手了。 受害者暂时没有危及性命,但他的腿上流了不少血,淌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小血泊,瞧着挺吓人。 其他人质被吓得不轻,有几人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就担心他们一时冲动直接暴起,妄图与劫匪拼命。 国木田独步声音沉重:“不能再等了。” 一条寺修:“我明白了。” 他伸出手,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凭空捞出一个笔记本大小的控制面板,上面还贴上了编号,对应着每个炸弹的开关。 他心念一动,无论是现场劫匪和假军警身上的遥控炸弹,还是藏在商厦女厕中的定时炸弹,在同一时间,齐齐熄灭了指示灯。 “咔嚓” 他对着关掉开关的遥控装置拍了张照片下来,给国木田独步发送了过去,另备注:完成。 拿到这张照片后,国木田独步总算有了说动警官的砝码。军警方也不用再担心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放开手脚,正式展开了抓捕罪犯营救人质的行动。 与此同时,商厦内部,中岛敦乘上电梯,前往目标所在的十一楼。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 一条寺修将遥控装置放到了仪表台上。接着,他放大了目标小红点所在的地方,开始监视目标人物的一举一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放大小红点所在后,除了目标人物之外,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人——白兰!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犯人待在一起?难道他也在这件事里掺了一脚? 可如果他插手这起案子,那么之前一条寺修用异能力写出劫匪同伙的信息时,不应该漏掉这个人才对。 唯一的解释是,对方确实不是这起案子的犯罪同伙。 对方的目标是「书」,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与银行炸弹案的犯罪分子混在一起?不怕招来军警的注意吗? 还是说,他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可事情真的有那么巧吗…… 一条寺修百思不得其解,眉头也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既然想不通,那就继续监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好了,总能瞧出些什么问题来。 画面里,白兰与犯人相对而坐。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玻璃圆桌,上面放着两杯咖啡,已经喝了不少,显然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有一会儿了。 这个时候,一直面带笑容的白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出声提醒对方,让他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 犯人看起来很疑惑,不过还是依他所言,打开了放在手边的旅行手提包。 拉链打开,包里赫然装着一块笔记本大小的控制面板,看起来与一条寺修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还在,没什么不对啊……”犯人嘟哝了一句。 托着下巴的白兰笑眯眯地说:“可是我觉得,你手里那东西,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成了假货哦。” “咦?不可能吧,是我亲自把东西装进包里的,这之后一直都是包不离身啊。”犯人狐疑地说。 白兰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说:“不信你试试?” “……” 犯人将信将疑地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过了一会儿,透过落地窗可以观察到的银行那边,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异动。 他的脸色忽地一变,将控制面板上面的开关按了个遍,仍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怎么会没有用?!” 他将手里那东西往旁边一摔,不可置信地伸手在包里翻找着,可根本就找不到第二块控制面板。 “到底是什么时候替换的?!” 对面没了声响。 他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原本应该坐在他对面的白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环视一周,依旧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白兰的确是凭空消失的没错,就在犯人检查控制面板真假的时候。一条寺修亲眼所见。 当时画面中,白兰的身上突兀地缠绕上了一层淡淡的靛青色雾气,待到雾气散去后,他就消失在了原地。整个过程不到三秒的样子。 一条寺修盯着画面,看着面露狰狞的犯人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咖啡厅,语气淡淡地通知中岛敦:“敦,炸弹的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但那家伙也发现了不对。现在他正往十一楼洗手间的方向移动,大概是想检查女厕中的定时炸弹。接下来戴上我给你的眼镜,上面会实时显示那家伙的位置。” “了解。” “还有,当时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奇怪的家伙。” “奇怪的家伙?” “对,不是这起案子的同伙,但那家伙出现在这个地方很让人在意。我要去调查一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这边就交给你了。” “啊,好的,修先生放心。” 掐断通讯后,一条寺修抬眼,目光定定地看着车窗外,距离他所在的位置不到十米的地方。 那个在商厦十一楼凭空消失的白发青年,此时正站在那儿,笑着冲车里的他挥手,亲切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第72章 猩红之花(三) 一条寺修从车上下来,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白兰,抱臂环在胸前,“你怎么在这里?” “诶?为什么我不可以在这里呢?”白兰一派无辜地说,“我也是横滨的居民,出现在横滨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吧?” 一条寺修才不吃他这套,直接质问:“刚才和你待在一块儿的家伙,和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碰巧拼桌一起喝了杯咖啡而已。” “……”信你个鬼! 一条寺修又问:“你找我干什么?” 白兰诧异道:“诶?我只是恰好路过,碰到熟人就打了声招呼而已,才不是特意来找修君的哦。” “……”真的?一条寺修狐疑地看着他。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啦~事实上确实找修君有点事情。” “……” 一条寺修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很想将眼前这人胖揍一顿。 可是他想到太宰治还准备从这人身上捞点消息,就克制住了把人从“装傻”直接揍成“真傻”的想法。 “看起来修君很想和我动手呢。”白兰摸了摸下巴,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相当欠揍,“不过先听我把话说完吧~” 一条寺修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白兰脸上笑容不变,然后往池塘里丢了个炸弹:“我突然发现,在后面「书」的争夺战中,武装侦探社所扮演的角色相当碍眼,不如……” 说着,他从手里拿出了个不到巴掌大的遥控器来,手指刚好按在中间的开关上。 “我把它炸了怎么样?” “!” 一条寺修一惊,反应极快,在白兰的手按下去之前,垂在身侧的右手凭空一握。 只听“咔嚓”一声,白兰握着遥控器的那只手突然一个变形,掌心里的遥控器碎掉了,残渣簌簌下落。 除此之外,他握着遥控器的那只手也骨折了,手背上还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可是白兰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笑容不变,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一条寺修察觉到了怪异。 他怎么感觉……眼前这个白兰,跟人偶一样?只是这个人偶能说能笑,身上确实带着活人的气息而已。 是错觉吗? “修君动手还真是迅速呢……”白兰看了一眼手中的遥控器碎片,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手上这个是真的遥控器呢?” “?!”什么意思! 一条寺修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中预感不妙。 接着他就见到,白兰揣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同样拿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遥控器来。 看到那枚遥控器的瞬间,一条寺修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下。 遥控器中间的按钮,已经被白兰按了下去。 “本来我还在苦恼,要是修君动手速度太快,遥控器被破坏了怎么办?”白兰微微皱着脸,一副很困扰的样子,不过他很快又开心起来,“好在修君给我提供了个思路,把用假货替换真货不就行了嘛!” 那一瞬间,一条寺修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很多种想法,又好像大脑空空什么都没想。 混混沌沌,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真的吗? 还是假的? 为什么他没听到爆炸声……不对,他们这个地方离侦探社很有一段距离,如果那边真的发生了爆炸,这里没听到也是很可能的。 他该信吗? 要不要现在回去看看? 可是,如果是真的,他回去后看到一地废墟,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时间回溯吗?那只能让伤亡面积变得更大吧。 而如果是假的,那白兰闹这一出到底目的为何?调虎离山?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 调虎离山…… 虎…… 等等! 难道是……! 敦! 被黑市悬赏七十亿的中岛敦还在商厦里! 一条寺修猛地警醒过来。 难道说,白兰的目的其实是中岛敦?只是自己在这里他不好动手,所以干脆使计将自己支走? 很有可能! 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的一条寺修单手摁上联络耳机,问:“敦,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刺啦啦的电流声,接着就是中岛敦的声音。 他这会儿大概是在快速奔跑着,所以耳机里除了说话声外,还伴随着他急促的喘息,以及因为疾速移动而产生的呼呼风声。 “敌人很狡猾,我暂时还没抓到他……我们现在来到了九楼的儿童专区,这里小孩子非常多……啊呀!对不起对不起!请让一让,我有急事!”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直接问:“有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家伙?或者说,有被跟踪监视的感觉?无论什么,让你觉得有异常的事情都说说看!” 中岛敦奇怪道:“嗯?可疑的人?没有啊,我这边一切正常……” 一条寺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又听到中岛敦补充了句:“对了!说到有异常的事情……之前我在下楼的时候,透过窗看到远方有乌黑的浓烟升起……不是银行那边,倒像是我们来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浓烟…… 他们来的方向…… ……侦探社?! “轰”地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难道……这是真的?白兰没有说谎?! 这样的想法升起来后,就一直徘徊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肯散去。 白兰语气轻快,十分愉悦地说:“虽然之前的遥控器是假的,但炸弹这事,我可没有骗修君哦~” 一条寺修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他想着:太宰呢?太宰那家伙应该对此有所防范吧?那家伙向来都…… 这个时候,白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 一条寺修的思绪被打断,注意力也转移到了白兰身上。 因为右手受了伤,所以白兰只好用左手去摸索自己右边的口袋,别扭又笨拙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多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破破烂烂,上面还沾染着血迹的绷带来,随手丢在面前的地上,还十分嫌弃地在裤腿上蹭了蹭,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太宰君临死前是笑着的哦。” “?!” 一条寺修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这怎么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吧?”白兰眨了下眼睛,“毕竟他是那个太宰啊,他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哦,说着‘虽然不是和美丽的小姐一起,但这样也足够了’,然后就这样接受了我给予他的死亡。” 一条寺修哑然失语。 他发现白兰说的……真的不是没可能…… “还有哦。”白兰又接着道,“我问他有什么话要对修君说的,他说——” “‘现在没有我你也能帮助别人了呢,要好好加油哦,修,你是可以做到的’……嗯,就是这样。” 「修来帮助我好了,我会将你的善意带给你想要帮助的人,而你担心的、异能力会带来的恶意,则会在我这里终止。」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就算你做不到,这不还有我吗?」 「我来帮你打开笼子,做你与这个世界的桥梁。」 这些,都是只有他和太宰治才知道的对话。 “嘣” 那根代表理智的神经一下子崩断了。 “混蛋——” “轰——” 伴随着一道震天动地的巨响,一条寺修脚下的地面轰然向下塌陷了几米。蜘蛛网一样的纹路朝四面八方蜿蜒出去,给原本平整的马路添上了无数深深浅浅的沟壑。 周围的玻璃噼里啪啦全部炸开,巨大冲击激起的气流卷起阵阵强风,吹得他的头发和衣角飞扬乱舞。 额前的刘海随风而动,光影交替间,那双浅金色的眼眸被衬得越发冷冽,气势凌人。看到那双眼睛的人,总有一种被凶悍的肉食性动物盯上,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扑杀过来的感觉。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甚至就站在那里根本没有移动过,可他脚下那条马路,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他给破坏掉了,甚至还波及到了另外一边。 汽车鸣笛声、行人尖叫声不绝入耳,然而这些声音根本传不进一条寺修的耳朵里。 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从心里深处传来的愤怒和咆哮声。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你——” 一条寺修终于动了。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就来到白兰近前。然后“嘭”地一声,正面挨了他一拳的白兰倒飞出去,撞开了周围来不及避让的汽车,径直砸在了身后的大楼上,身体深深地嵌进了墙里。 这还不算完,一条寺修一个瞬身再次出现在了白兰面前,拳头携裹着千钧之势,又一次朝他挥了过去! 只是一下,白兰身后的整面墙就被打穿了,碎石破砖哗啦啦滚落一地。 他的身体像深秋的落叶一样,无力地、轻飘飘地倒在地上,掀起厚厚的灰尘。 一条寺修的攻击还没有停下来,他准确地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他的目标,拳头雨点一样的落在了对方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周围的声音消匿无踪,一时之间,他能听到的,就只有从未知深处传来的,一声一声,诅咒一样徘徊在他脑子里的话语。 「修……」 「修……冷静……」 “修……” “修!” “一条寺修!醒过来!!!” “啪!” 咦? 一条寺修的动作蓦地顿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迟钝地想:谁打了他一巴掌? “清醒了吗?” 冷淡的、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听到这句话的一条寺修眼睛微微睁大,因为那个巴掌而偏过去的头,慢慢地转了回来。 他看着刚才给了他一巴掌,脸色阴沉、眼瞳幽深的人,大脑空茫一片。 “太……宰?” 他还活着。 白兰骗了我。 这么想着,一条寺修看向身下被自己摁着揍的白兰…… 可是这一瞧,他又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事情。 尽管这人已经被他揍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可那一头浸泡在鲜血中的黑发……根本就不是白兰拥有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一条寺修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目标,可为什么,眼前这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家伙,会有着一头白兰没有的黑发呢? 他茫然地从地上站起来,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汇聚在指尖,然后滴落。 “啪”地一声轻响,血珠溅在他脚边的碎砖上,开出了一朵猩红的花。 他抬起头,迟疑地看向太宰治,迷迷糊糊地想:白兰是假的,眼前这个太宰……会是真的吗? 第73章 猩红之花(四) 整件事的发展让太宰治觉得很不对劲。 到目前为止,他今天的所有行动,皆出于他本身的意志和想法。也就是说,他的一切活动,看不出任何被人为算计的痕迹。 从过程来看,一切正常,似乎没有不对的地方。 可单论结果,看着眼前糟糕的局面,太宰治觉得他们被算计了。 而且算计他们的这个人……一定对他非常了解。无论是平日里的行为模式、思维方式,甚至是心理活动,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他最开始都没发现异常。 如果让太宰治形容的话,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了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又糟糕。 说起来,太宰治意识到事情不妙的契机,甚至还有些好笑。 理由是,他的手机处于正常使用状态,然而他却没有接到自家搭档国木田独步打来的,任何一个催上班电话。 如果现在是非紧要时期,这通电话倒是可有可无。但问题是,太宰治在路过某家店的橱窗时,看到了银行炸弹案的现场报道,刚巧从画面中捕捉到了自家搭档一闪而过的小辫子,以及那本写着“理想”二字的手账一角。 那个时候,太宰治果断打电话回了侦探社,询问办事员关于银行炸弹案的相关事情。 当他听说一条寺修和中岛敦前往商厦后,不妙的预感越加强烈。他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动身赶往商厦。 车子距离商厦还有不到五十米的时候,他们被拉起的警戒线拦了下来。 在看到警戒线的一瞬间,太宰治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他们恐怕真的踩进别人精心设置的陷阱里了。 他下了车,计算好路线后,直接翻墙赶到现场。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马路,退避三舍、目露惊恐的行人,倒塌的大楼墙面,以及那道疯狂击打着地面,拳头挥舞间带出道道血迹的熟悉人影。 这期间,不是没有军警上前阻止那个正在发狂的家伙。可无一例外地,靠近的人全部被那人掀飞。而军警要是对他发动攻击,他就会立刻暴起伤人。他就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一样,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一连数次逮捕无果,军警方只好按捺下来,开始寻找对方的破绽,力求一击即中。 太宰治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没花多少工夫就钻进了被军警包围的现场,对他们的警告充耳不闻,毫无防备地来到了一条寺修身边。 “你不要命了吗?!” 军警愤怒地咆哮着,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对方的尸体一样。 可奇怪的是,与靠近就会被疯狂攻击的军警不同,太宰治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一条寺修身边,几次唤醒不成,干脆直接上手打了对方一巴掌。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受到一点伤害。 已经准备好开枪的军警顿时傻眼了。 不是……这家伙竟然这么双标的吗??? 太宰治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与碎石地面融为一体,如今根本辨认不出原来面貌的血人,心情十分沉重。如果他再晚来几分钟,状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尽管,眼下的局面已经相当令人头疼了。 他很快就将多余的想法抛到脑后,抬起头,看着惊讶中夹杂着茫然的一条寺修,放轻了声音,生怕刺激到他一样,说:“修,把手递给我,过来。” “……” 一条寺修就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反应迟钝极了。太宰治说出这话好半晌,他才给出了回应。 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刚抬起来,就被太宰治一把握住了,紧紧的。 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一条寺修意识到,眼下这个人,应该不是他的幻觉。 “好的,修。”太宰治一边安抚,一边诱导着他说,“现在告诉我,他是谁,好吗?不用着急,慢慢来。” “他……不对,假的……他不应该是……” 一条寺修有些语无伦次,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根本凑不完整。 太宰治耐心地问:“他是假的,那么,你以为他会是谁?” “他……白……” “嗖”地一道破空声,一条寺修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锐物扎了一下,跟针刺一样。 事实上,他抬手去摸,的确摸到了一根细细的针管。 这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本来就运行缓慢的思维如今更是僵化得厉害。 眼前的一切重影交叠,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站在他面前的太宰治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冲他大声传达着什么,可是一条寺修根本就听不到他说的话,迟钝的大脑也无法通过他的口型辨认出内容来。 大团大团的白光在视网膜上炸开,然后就在某一瞬间,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太宰治接住昏迷倒下的一条寺修,眉头紧蹙,神情严肃不已。 他将扎在一条寺修脖子上的麻醉针摘下来,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整齐的脚步声和防爆盾碰撞声,飞快地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荷枪实弹的特种部队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黑洞洞的枪口从防爆盾之间的空隙探出,齐刷刷地瞄准站在中间的太宰治和他怀里的一条寺修。 “别动!” 太宰治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位。 特种部队往两旁挪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圆眼镜的老熟人从通道后方走了出来。 “将那个人交给我们,没问题吧,太宰?” 太宰治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晦暗不明,“如果我说有问题呢?” “咔哒” 枪械上膛声整齐地响了起来。 “真是奇怪。”太宰治丝毫不惧,轻声慢语地说,“异能特务科距离这里不近吧?可我看你们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为首者,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面对太宰治的怀疑,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地说:“一小时前,异能特务科接到了匿名举报信,上面声称‘商厦附近有危险异能力者生事’。” 太宰治挑了下眉:“匿名举报?然后你们就真的信了?” 坂口安吾不理会他的挑衅:“如今的情况是,举报者所言的确发生了。” “……” 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一条寺修,摸了摸他脸上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坂口安吾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来个人搭把手。”太宰治拖长了声音,语气懒洋洋地说,“难道还要我帮你们把人送到特务科吗?” “……” 坂口安吾冲身边的两人示意了下。 接到命令的二人收起枪,快步上前,将一条寺修从太宰治手中接了过来。 他们动作利落地将一条寺修的手脚铐住,还用一块黑布将他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太宰治双手插兜,看着他们的动作,不满地抱怨说:“轻一点轻一点,要是将人弄醒了,倒霉的可不是我。” “……”闻言,动手的二人蓦地一顿,之后的动作果然照太宰治所说的放轻了些。 将人束缚好后,坂口安吾就下令将一条寺修带走。 他转身准备离开,太宰治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是白兰?” 坂口安吾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住了。 他声音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白兰是谁。” 太宰治笑了一声,轻轻的,带着些许嘲弄。 “但是……”坂口安吾话音一转,接着说,“如果你说的是近期比较热门的小说家棉花糖老师……那你估计找不到他本人了。” 太宰治心中一跳,追问:“他怎么了?” 坂口安吾:“他失踪了。” “嗯?”太宰治皱了下眉,“失踪了?可是前不久他才被修——啊,就是现在被你带走的那家伙——给找回来了啊。” “不,”坂口安吾转过身,表情严肃,“我说的这个失踪,是真正意义上,生死不明的失踪。” “你是说……生死不明?”太宰治略显惊讶。 “没错,你口中的那次失踪,我们还能查到他的出入境记录,他顶多也就是在熟人面前失踪而已。而我说的失踪,是在那之后。” “被你们侦探社的人找回来后,他有过一次与编辑的会面交谈,并且答应第二天会交出新的稿子。可是第二天编辑上门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家中遍地狼藉,桌上的稿子只写到了一半,钢笔在纸面上拖出了一条突兀的、长长的墨痕,最后甚至还戳破了纸张。很显然,当时他应该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紧急事件。” “会这么说也就代表着,你们也不知道他如今的生死状况?”太宰治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着坂口安吾,意有所指地说:“可如果用异能力的话,应该很快就能了解到当时的情况吧?” 坂口安吾语气硬邦邦地说:“这就是异能特务科内部的情报了,恕我无可奉告。” “嗯?”太宰治看了他两眼,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坂口安吾也没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冲他点点头,“那么,先走一步。” “再见。” 异能特务科和军警撤离后,一直被人拦在警戒线外面的中岛敦,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事发现场的太宰治。 “太宰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熟悉声音的太宰治回头:“嗯?是敦君啊。” 中岛敦快步上前。 离得近了,他就注意到了太宰治身上的血迹。中岛敦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着,说:“您没受伤吧?” 顺着他的视线,太宰治也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血污,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啊,这些不是我的血啦,是从修身上蹭到的……” “修先生?!他怎么了?!” “哎呀,别一惊一乍,听我说完嘛。这也不是修本人的血,他没受伤,你放心吧。” 那就好…… 中岛敦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太宰治拍拍他的肩膀,“哦,对了,修的车停在哪儿?” “嗯?那边……”中岛敦下意识地抬手一指。 “那行,我们回到车上再细说吧。”太宰治说完长腿一迈,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中岛敦小跑着追上去,“所以修先生他现在……” 太宰治飞快地跟他说明情况:“修中了敌人圈套,现在因为闹事杀人被异能特务科抓走了。” “什么?!” * “这样一来,Ghost就制作完成了~” 一身白色制服的白兰托着下巴,心情愉悦地看着显示屏中投影出来的画面——那是一个与白兰长相一模一样,却没有真实肉体的东西。正如白兰给他起的名字“Ghost”一样,是一个幽灵般的存在。 他拆开了一包棉花糖,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坐在长桌对面的人:“你要吃吗?” “不必了。” 白兰所在的房间,奇异地被光影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他所在的一面,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半个房间照得敞亮;而他所坐的长桌对面,另外半个房间,却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着,不透半点光亮,昏暗犹如黑夜。 长桌尽头坐着一个人,双腿交叠,身上披着长长的黑外套。他眼帘低垂,沉沉的鸢色眼睛里折射不出丝毫光亮,仿若通向无底深渊。 白兰笑眯眯地说:“也是,虽然计划一切顺利,但‘那东西’没有正式回收的话,想必你也寝食难安吧?” “太宰先生?” 第74章 笼中鸟(一) 在走回车子的路上,太宰治突然在某堆碎石缝隙中,看到了一点令他在意的东西。 “太宰先生?”中岛敦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本该走在他身边的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后面。 他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正蹲在几步外的地上,一只手拿着卷脏兮兮的、沾了血的绷带,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破碎的遥控器外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中岛敦好奇地凑了过去。 “唔……”太宰治没急着回答,只是问了中岛敦一句,“对了敦君,在你抓犯人期间,修跟你联络过吗?” “有的。”中岛敦将之前一条寺修联络他的两则通讯内容告诉了太宰治。 “第一次联络里,修先生说,在犯人身边发现了令人在意的家伙,他要调查一下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第二次联络则是问我有没有遇到跟踪或是可疑的人物……啊,还有,我跟他说看到了窗外的浓烟,这之后他就挂了。” “浓烟?”太宰治看了一眼手上的遥控器外壳,眼眸深邃,“原来如此。” “咦?” “大概是知道修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太宰治将手上那些东西扔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来,笑得很是无奈,“那个笨蛋。” 中岛敦:“???”什么你就知道了? 不过太宰治并没有给他解答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就说:“走啦,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哦。”中岛敦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二人回到了车里,车钥匙、一条寺修的挎包、遥控炸弹的控制面板,以及那个被中岛敦抓到的犯人,此刻都在车上。 那犯人被打晕了捆住手脚塞到后座中,太宰治见了,还夸了中岛敦一句:“这就是爆炸案的同伙了?干得不错嘛,敦君~” 中岛敦挠挠脸颊,虽然被太宰治夸他很高兴,但眼下应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太宰治提醒中岛敦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中岛敦不解地问:“去哪?” “嗯?当然是把后座那家伙带给负责银行爆炸案的警官啊。”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 中岛敦很是纠结,看着太宰治的侧脸欲言又止。 顺利将车开到马路上,太宰治根本无需回头,也能猜到此刻中岛敦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担心修吗?” “嗯……” “放心好了,那些家伙暂时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闻言,中岛敦稍微松了口气,可他注意到太宰治的用词,还是忍不住心生忐忑:“暂时是指……修先生还是会有麻烦的,对吗?”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说:“毕竟他杀了人是事实,而且又是被军警和异能特务科当场抓住的。” “……”中岛敦心情很复杂,他实在无法想象,一条寺修会因为“闹事杀人”这种理由被逮捕。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调查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啊。”太宰治语气淡淡地说。 中岛敦精神一振,“只要调查出原因来,修先生就能被放出来了吗?” 太宰治含糊地说:“或许吧。” 实际上,只要一条寺修想,随时都能回到他们身边。但……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从坂口安吾的态度中,太宰治察觉出了两件事。 第一,白兰的消失,一定与整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第二,异能特务科绝对不是因为那封匿名举报信才出动的。 首先,关于第一个问题。 坂口安吾的异能力,是“提取留在物品之上的记忆”。因此,就算白兰被人带走了,他也能通过读取现场地板的记忆,一路追查到对方的下落。 可坂口安吾却说白兰是“生死不明地失踪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现场找到关于白兰去向的记忆。 那么白兰到底去哪了呢? 而一条寺修又为什么会认为,当时被他杀掉的那个人应该是白兰?其实这个问题,只要坂口安吾使用他的异能力,就能获得答案。 但不用说,异能特务科是不可能轻易将情报透露出来的。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异能特务科出动的真正理由,那就是,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暴露了。 那封匿名信,给了他们出动的借口。而一条寺修的暴走,又让他们有了将他逮捕的正当理由。 那么异能特务科,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一条寺修异能力的呢?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那在决定进行抓捕之前,有没有设想过一条寺修最后会利用异能力逃脱呢?对此,他们是否已经有了应对办法?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从那支几乎是瞬间就药倒了一条寺修的麻醉针可以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一条寺修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只是应付普通人的麻醉剂量,绝对不可能一下就夺走他的意识。 关于麻醉剂量,另一边,也有人在讨论这个问题。 “难以置信,能够让成年大象睡上大半天的麻醉剂量,在他身上竟然作用不到半小时……” “果然剂量还是要加倍吧?” “可是……剂量用多了,真的没问题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上面吩咐下来,在与……做完交接之前,绝对不能让他醒过来……” “快快快,别说了!他快醒过来了!” 一条寺修迷迷糊糊地听到这番对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那种少有的困倦和无力感再次袭上大脑,没多会儿,他又意识不清地昏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四四方方,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封闭性房间里。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身下那张床之外,就再没多余的东西了。 大概是麻醉注射的剂量太多,一条寺修睁眼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大脑一片空茫,好像又高又远、一望无垠的蓝天,只偶尔飘过几率白白的、软绵绵的,碰不到更抓不住的云絮。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视线低垂、目无焦距,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很低。要是有不明所以的人见了,或许还会以为,这就是个精致的、栩栩如生的人偶。 一群穿着军装制服、腰间佩剑的人透过监控画面看到这一幕,若无旁人地开始了讨论。 “这种状态下,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吧?” “意思传达给他后,就能稍微放松一点对他思维的控制了,否则对困住他大脑的异能力者来说,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啊。” “也是以防万一嘛,毕竟‘心想事成’的话,如果不能进行‘想’这一步,那就没办法做到‘事成’了。”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他们之中,一名闭着眼睛的青年如此说道。 站在他对面,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抱臂交叠在胸前,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对他说:“别把你平时喜欢玩弄对手、享受对手焦虑的坏习惯带出来,耽误了事情,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知道吗?!” “是是,我知道啦,烨子小姐。” 大仓烨子一扭头,对坐在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嚷嚷道:“赶紧的,干活了!” 工作人员慌忙应是,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又无序的密码指令。指令显示正确,原本手边该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打开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方格,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将按钮按下去,接着便可以从监控中看到,关押着一条寺修的四方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门。 一条寺修表情空白地盯着地板,忽然听到了鞋跟敲击在地板上,清脆又有节奏的声响。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十分刺耳的椅子拖拽声。 他耳朵一动,缓缓抬起头,与拖着椅子走进房间的军装青年两眼相对。 “你好。”对方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条寺修没反应。 对方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将椅子拖到他对面,在一个距离适中的位置停下,然后坐下来,长腿交叠,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架势。 “你叫修对吗?那么我也就这样称呼你了。你可以称呼我为条野,那是我的名字。”条野采菊语气轻松。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被他们收押看守的罪犯,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熟悉的老朋友,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是牢房,而是环境优雅的咖啡厅。 一条寺修表情依旧淡淡的,从条野采菊坐下到开口,眼睛都没眨一下,吝于给出自己的回应。 “对了,你睡了这么久,想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吧?”条野采菊点点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某个人,“还有,你同样不知道,被逮捕之后,那个叫太宰的男人又怎么样了吧?” 听到关键词,一条寺修的眼睛忽地眨了一下。 条野采菊虽然看不见,但他的听觉十分灵敏,自然感受到了自己说到“太宰”的那一瞬间,对面这人的呼吸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面不改色,好像没注意到一条寺修的异常,略带困惑地说:“可是,你被送到这儿后,已经过去了两天。要是所有事情都一一说出来,那花费的时间可就太长了,我也不清楚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他……”一条寺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说,“他、他们……” “嗯?他们?你是说太宰和侦探社?” 一条寺修缓慢地点点头。 条野采菊拍了下手,看起来十分愉快地说:“既然你愿意配合的话,那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就轻松多了嘛。” 他的嘴角翘得更深,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蛊惑意味地说:“来,慢慢告诉我,你想知道有关侦探社的、有关太宰的什么?” 第75章 笼中鸟(二) 本以为对方会迫不及待地询问太宰治和侦探社的消息,可条野采菊没想到的是,他说出那句话后,一条寺修反而闭上了嘴。 他犹豫了?为什么? 条野采菊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一条寺修开口,遂问:“怎么了?” 一条寺修垂下视线,冷淡地说:“我不想听你说了。” 谁能保证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随着药效逐渐散去,清醒时间渐长,一条寺修也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假的白兰能用太宰治和侦探社的生死安危激怒他,那么谁又能保证,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又一个拿太宰治和侦探社的消息诓骗他的“假白兰”呢? 而且,他又不是不能用自己的异能力。他已经上过当了,没道理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要是太宰治知道了,绝对会嘲笑他的。 话说如果当时自己多留个心眼,稍微用异能力检查一下真伪——无论是假白兰还是他所说的话——戳穿对方的伪装或是谎言,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尽管,他用上异能力的话,很快就能离开…… “我劝你暂时不要用异能力的好哦。” 条野采菊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心思,并给出了警告。 一条寺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在威胁我吗?” 条野采菊摸了摸下巴,说:“我倒认为不是威胁,而是逆耳忠言呢。” 一条寺修明显不信。 条野采菊:“不然你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话,再做判断?”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啊。 一条寺修的嘴角抽了抽,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条野采菊,说:“上一个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人……” “怎么?”条野采菊好奇地追问。 “不知道被你们从地砖碎石中分离出来没有。” 条野采菊一脸恍然,“原来是他啊,那还真没有。听下面的人说,那家伙的血肉和残渣碎石混杂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了。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一条寺修嗤笑一声。 “不过……”条野采菊话音一转,又说,“请不要拿那种卑劣的骗子与我相提并论,我感到了冒犯。” “哦?”一条寺修歪头看着他,“那也就是说,你不会对我撒谎吗?” “没有必要撒谎。”条野采菊笑着,又强调了一遍,“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说的就是事实。就算是当下还未发生的,未来我们也一定会让它发生。” “‘我们’?”一条寺修表情漠然,忽地抬起头,看向了封闭房间的某一个角落。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却说:“就是你的同伴们吗?” 那双泠泠的浅金色眼睛仿佛能穿透空间和摄像头,直接与监控室里的人对视上一样。 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坐在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心脏猛地一跳。一时竟觉得自己就像只被狮子盯上的猎物,而对方下一秒就能从屏幕里扑出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身上汗毛倒竖,不多时冷汗就打湿了他的衬衣。他吓得无意识地往后缩,然而他身后就是椅背,根本没有容他躲避的空间。 大仓烨子冷哼一声,一脚踢出去,径直将人从操作台上踹下来,轻斥道:“丢人!” 站在另一边的末广铁肠摸了摸自己佩在腰上的剑,一言不发地看着监视画面中的一条寺修。 “那你可以说说看。”一条寺修收回视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眼前的条野采菊身上,“我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 条野采菊语气轻快地说:“好的。唔……那么,先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啊!对了,那就先从修的异能力说起好了。” 咦? 一条寺修稍微有些惊讶,这些人难道还知道他的异能力不成? 仿佛能读心似的,条野采菊接下来就回答了他的疑惑:“没错。” 一条寺修皱了下眉。 “你是在想,‘所有见识过我异能力的人都被清除了记忆,为什么还有侦探社以外的人知道我的异能力’……是这样吗?” “……” 一条寺修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条野采菊最好的答案。 后者对此毫不意外。接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一条寺修,“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 接过照片一看,一条寺修的眼睛微微睁大,“这家伙……” 条野采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不紧不慢地说:“很眼熟对吧?毕竟这个人是你帮忙逮捕的嘛。” “……”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因为照片上的那个人,是池内——当初委托他们调查“幽灵跟踪者”事件的三桥里奈的邻居。当然后来证实他还有一个身份,一起涉案金额达到十亿日元的银行抢劫案的犯人之一。 一条寺修记得,这人因为伪装成已经死去的港口黑手党叛徒,还招来了芥川龙之介。自己甚至与后者打了一架,动静还不小。 可是为什么,眼前这家伙会突然提到池内? “你想问……为什么提到他,对吗?” 条野采菊托着下巴,又一次轻松解读出了一条寺修的想法。 这种从里到外都被看穿,心中有什么想法都瞒不过对方,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感觉非常不好。如果是一般人在这里,估计很快就会因对方的这种能力而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甚至被攻破心防。 但这对一条寺修本人来说,却是没有太大影响。毕竟……有一个拥有被动读心能力的竹马,他已经相当习惯了。 “你有注意过,曾经被这家伙带在身边的行李箱吗?” 行李箱? 一条寺修稍微回想了下。 当初他和太宰治跟着委托人三桥里奈去她的租屋时,曾与池内打了个照面,当时对方就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而太宰治正是因为行李箱的重量不对劲,才注意到了池内这个人。 不过…… “他的行李箱又怎么了?” 条野采菊平静地说:“他的行李箱里,装的是他的异能力哦。” 一条寺修有些惊讶,“异能力?” 那家伙是异能力者? “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就连那家伙的同伴,都被他瞒得死死的。”条野采菊笑着说,“因为他的异能力非常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他的异能力是一本书……” “书”?! 一条寺修的眼睛蓦地睁大,震惊地看着条野采菊。 是他所想的那本「书」吗?! 条野采菊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惊讶,不过他暂且将这件事按在心中不表,就当没发现一样,面色如常地说:“一本记载了他所有记忆,并且不会受到外界任何影响的书。” 咦? 不是那本啊…… 一条寺修眨了眨眼睛。 不过,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说的……不受外界任何影响是指……” 难不成…… 他心中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条野采菊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加深,意味深长地说,“将他本人曾经拥有过的记忆全部记录下来,没有一刻错漏。这本书甚至不受他本人的意志约束,就像一名冷漠的记载者,将他所有经历过的事情记录下来,事无巨细。甚至连他一天之内喝了几杯水,上了几次厕所这样的小事都会被记录下来。” “这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个十分鸡肋的异能力。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书里,多出了一些时间重叠的奇怪事件……” “三个月前,他奇妙地见证了以各种奇怪方式全灭的公交车。甚至有一次,他还被倒塌的楼房砸中身亡……” “一个月前,在十字路口与港口黑手党的祸犬进行战斗的,不是某个非法组织,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口罩男’……” “在那之后不久,一个十分平凡的日子里,本该烈日当空的白天竟然一下子变为了黑夜……” “奇怪的是,以上这些事情,他本人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条野采菊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一条寺修,“修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到这儿,一条寺修差不多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他了。 条野采菊接着说:“那家伙被捕之后,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主动交代了这件事。下面的人将这件事汇报上来后,我们就注意到了你——武装侦探社的新人。” “当然,那个时候,我们并不能确定你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可说来也巧,正好这个时候,那个写小说的家伙失踪了。” “?”写小说的家伙……一条寺修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白兰?” 条野采菊点点头,“异能特务科的人用异能力对他失踪的住所进行调查时,从现场抽离出了一段十分有趣的记忆。” “什么记忆?” “白兰是被平行时空的自己带走的。”条野采菊面色平静地往池塘里扔下了一枚炸弹。 “?!”被平行时空的自己带走?他只听说白兰能够共享平行时空的自己的记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 一条寺修惊愕失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言谈对话间竟然提到了你。” 「多亏你给我送来了珍贵的情报~」异时空的白兰说,「让我找到了那个具有唯一性的,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家伙。」 听完后,一条寺修忍不住皱起了眉。 “毫无疑问,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条野采菊平静地说,“能够突破空间壁垒的家伙,对于任何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能带走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那能不能带走各国政要呢?更别提他言及的你,本身具有的异能力就极其特殊。不说别的,回溯时间、篡改记忆,单这两种就能掀起波及整个世界的大风暴……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带走你。” “当然,若我们能借此反过来狙击掉对方,彻底消除这个威胁,那就更好了~” ……诶? 一条寺修懵了一下。 这是什么发展? 第76章 笼中鸟(三) 说完这些,条野采菊就停了下来,给一条寺修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大量的信息轰炸,让一条寺修陷入一阵时间不短的茫然中。勉强将这些内容消化后,他又生出了一个疑惑:“可你们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呢?” “因为我们不能将战场放在市内。”条野采菊理所当然地说,“再加上,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异世界的存在与目的不明的潜在敌人,是绝对不能透露到外界的。甚至就连军警和异能特务科内部,知情人都非常少。所以将你转移到这边来的行动,也要绝对隐秘才行。” 他换了下交叠的腿,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所以我们准备用一点小手段,将你‘逮捕’。” “那……”一条寺修皱着眉,面色不虞地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假白兰’就是你所谓的小手段?” “事实上……”条野采菊原本翘起的嘴角压平了,他声音轻柔地说,“那个家伙的出现,并不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咦?” “我们原本是打算利用池内的异能力,以危害公共安全的名义将你带走的。”条野采菊托着下巴说,“但这个时候,突然一封匿名信递到了异能特务科,声称‘商厦附近有异能力者闹事’,而且这封匿名信被递交到案头上的时间,刚巧在你们赶往商厦之前。” “……” “银行炸弹案、匿名信、假白兰……每一件事情发生的时机都很巧,看起来好像有一只手在推着我们前进,最后的结果就是将你名正言顺地逮捕起来。而这些事情也让我们意识到,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 一条寺修不解:“他这么做的目的呢?” 条野采菊说:“真正目的暂且不得知,但我们猜测,他如今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也是想要将你带离市中,远离人群。这或许与他发动能力的限制条件有关,或许他也有别的什么打算,但……就目前来说,他的想法确实与我们不谋而合,所以我们就顺势将你逮捕回来了。” “你们怎么会觉得白兰能将我带走?”一条寺修沉默了,白兰的实力,他在前面几个世界就领教过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那家伙同样拥有平行世界的记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才对,要想对自己动手,还真得好好掂量一下。 ……虽然,眼前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也是异世界来者,更不知道他与其他时空的白兰交过手。 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稍显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却气势十足的女声。 “看你的样子,怕是根本没将异时空的白兰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我们将你关押到这个地方,是多此一举,对吗?” 一条寺修:“……”的确。 大仓烨子冷哼一声,掷地有声地道:“事实上,你和白兰孰强孰弱,最终输赢如何,根本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民众、维持这个国家的秩序。哪怕危及到二者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存在那样的可能,我们就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去冒这个险!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如果你们真的在市中打起来,或者说,异时空之门开在了市中,那这件事会波及到多少民众、对社会秩序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有想过吗?!” “将你带到这边来,正是出于这个考虑。” “不要说什么能够使用时间回溯、记忆篡改之类的能力抚平一切问题。” “拥有‘使用异能力就能轻松消除影响,所以在那之前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再强大的异能力都不应该凌驾于秩序之上,如果社会的秩序被暴力所取代,那样的世界你有想过是怎样的吗?!” 「如果有一天暴力取代了秩序,那么世界末日就降临了。」 这一瞬间,大仓烨子说的最后一句,与齐木楠雄曾经告诫过他的话重叠在了一起,撞钟一样地敲在了他的脑袋上。浑厚的钟声在大脑中回荡徘徊,弥久不散。 没多久,条野采菊就从关押着一条寺修的封闭牢房走出来,回到了监控室。 他的两名同伴,大仓烨子和末广铁肠依旧在观察监控画面中的一条寺修。 对方这会儿正吃着点心看电视剧。 他倒是想上网,但通讯信号是可能暴露位置所在的,既然这次行动是隐秘的,他们当然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走漏消息的可能。 因此,一条寺修就只能靠看缓存电视剧来打发时间——事实上,他的待遇已经比被关押的其他罪犯好很多了。 “比想象中好搞呢。”条野采菊走到他们身边,笑着说,“还以为安抚下来会花一番力气。” “拥有这样的异能力,底子没歪掉不说,甚至还有些单纯,确实难得。”大仓烨子摸了摸下巴,感慨了一句,“如果不是时机不对……” “啊。” “怎么了?铁肠先生?” 末广铁肠表情严肃地看着监控显示屏中的画面,良久,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想吃布丁……” 我就知道…… 条野采菊的嘴角抽了一下,没管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边倒是好解决,外边那家伙呢?” 一提到这个问题,大仓烨子就头疼。 她牙齿磨得咯吱响,一脸暴躁地说:“那个不安分的家伙,要不是证据不足,早就把他一起逮进来和人作伴了!而且,他要是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可是那样的话,这边的变数就会增加吧?”条野采菊托着下巴说,“他要是被我们顺利抓进来了,我反而会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大仓烨子双臂叠在胸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前任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干部,太宰治。那可不是个简单的男人啊,再加上还有一个‘心想事成’,对他明显很信任的一条寺修……”他语气轻松地说着一点都不让人愉快的话,“说不定最后鸡飞蛋打,我们一个都捞不着哦~” 大仓烨子十分不愉快地睨了他一眼,露出个阴郁狂气十足的笑容来,“怎么?你这是怕了吗,条野?未战而怯的废物干脆给我的盆栽艺术出一份力好了。” 条野采菊推了推头上的军帽,笑着说:“哪里,只是有些可惜来着,挺好的一根苗子。有他加入的话,哪怕铁肠先生现在就去死,也不用担心队里会缺人手了。” “唔?”听到自己名字的末广铁肠扭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煮蛋,他嘴里“咔嚓咔嚓”的,似乎是将蛋壳也一起吃下去了。 “啧!”条野采菊发出嫌弃的咂嘴声,“果然在这个部队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唔唔唔?” “没有为什么。” “哦。” 距离一条寺修被异能特务科带走后,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被带走的当天,因为很在意,所以中岛敦就跟在太宰治身后,旁听了他对银行爆炸案犯人的问话,一起去了失踪的棉花糖老师家,还调查了当时商厦附近的监控…… 太宰治似乎从中发现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分享给别人听的意思。 中岛敦想问,可一看到太宰治蹙眉沉思的模样,又不敢打断他,生怕扰乱他的思路。 侦探社众人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想问情况吧,中岛敦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而太宰治一回来,就去了社长办公室。 二人闭门一番交谈,个中内容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临近下班的时候,社员们开始进行一天工作的总结。等他们忙完,太宰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然后第二天,太宰治照常来侦探社上了班。只不过他身上的长风衣湿漉漉的,一路打着喷嚏,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侦探社——据说也是他将人从河里捞上来。 国木田独步郑重地向他道了谢,然后揪着太宰治的耳朵就是一通骂。 一切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是…… 等国木田独步教训完对方后,中岛敦才犹豫着磨蹭了过去,“太宰先生,修先生他……” “放心啦……”说着说着,太宰治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说,“如果修要回来的话,今天就该回来了。如果他没回来的话……” 中岛敦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到了后一句,他忐忑道:“如果没回来的话怎么办?” 太宰治恹恹地侧脸贴在桌上,用后脑勺对着中岛敦,鼻音有些重地说:“那就等呗。” “啊?”中岛敦诧异地从他身后绕过去,想要观察他的表情,确认这话是否是认真的。然而太宰治却转过头,就是不拿正脸面对他。 中岛敦:“……”怎么了这是? “我说过了,如果修想要回来的话,任何人都拦不住他的。” “……”虽然一条寺修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昨天太宰治明明还很积极地查找事件真相来着,怎么今天就…… 中岛敦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国木田独步刚好从社长办公室出来。 他看了二人一眼,推了推眼镜,安抚了忧心忡忡的中岛敦一句:“社长已经在与那边交涉了,这个时候你再怎么急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磨练自己。难不成今天没有修盯着你,你就怠惰了,把训练抛在一边不管了吗?” 中岛敦听完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是!” 原来社长已经开始跟那边交涉了啊…… 他又想到昨天太宰治和福泽谕吉关起门来的谈话,心里多少稍微松了口气。 侧脸趴在桌上的太宰治,目光沉沉地盯着旁边那张,一条寺修经常坐着的办公椅。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像大脑空空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在发呆,表情一片空白,叫人看不出丝毫外露的情绪。 一条寺修醒来的当天晚上,夜半时分。 大概是因为之前睡得太多,再加上手上还有电视剧看,所以一条寺修根本没觉得困,直到现在都还是清醒的。 因此,异变发生时,他的反应也非常快。几乎是在那道空间裂缝出现在头顶的刹那,他就摆开了架势准备迎战。 可那瞬间,一声奇妙的,仿佛从体内发出的尖啸,猝不及防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两耳嗡鸣不止。 紧接着,他就从心底深处,听见一道掺杂着愤怒、厌恶,更多还是害怕的声音,咆哮着、嘶吼着,述说着强烈的不甘。 【不!我不回去——休想!我还没有活过来!!我不要回去——!!!】 第77章 笼中鸟(四)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回去——】 男女老少,或浑厚或尖锐或苍老或稚嫩的声音,歇斯底里地重复着这些话,又嚷又叫,吵得一条寺修的大脑跟针扎似的,一阵阵刺痛。 明明他根本就没有使用读心的能力,可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精神被污染的感觉?而且这次的冲击,比他以往两次使用读心能力时都要来得强烈。黑泥一般的负面情绪和恶意,几乎是瞬间就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愤怒和惧怕。 体内那个未知的存在一直叫嚣着要逃离,可别说逃,如今一条寺修想要站稳,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漆黑的空间通道中传来,他感觉自己就像颗被磁铁吸引的铁钉,身体克制不住地想要朝那边扑过去。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发现,自己无法使用异能力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给缠住了一样。 而奇怪的是,空间通道里传来的吸力,似乎只是针对一条寺修一个人的。因为他身后的单人床上,薄薄的被单甚至都没被掀起一个褶。 在空间通道打开的时候,一直暗中关注着房间内情况的大仓烨子等人,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可他们没料到的是,预想中的敌人没有出现,反倒是一条寺修那边先出现了异状。 大仓烨子觉得事情不妙,赶紧下令:“动手,先把人带走!” “是!” 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朝一条寺修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可他们真正上手的时候才发现,一条寺修本人现在正与多么强大的力量做抵抗。 作为军警最强部队“猎犬”的成员,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是经由异能技师改造过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能够空手接住子弹,速度快比疾驰的汽车,哪怕手榴弹直接扔到身上,都没可能炸死他们。 而让这样的他们都感到无比吃力的,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如要形容的话,将他们的力量比作星球,那他们如今面对的,就是广袤无垠的浩瀚宇宙。 “这是……怎么回事……” 条野采菊的额上滑下了一滴汗水。 明明当初异时空的白兰将本时空白兰带走的时候,也不是这种情况啊!异时空的白兰竟然这么强吗?! “其实不是我动的手哦~” 正念叨着,一道软绵绵的陌生声音骤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异时空的白兰突兀地出现在了半空中,就在空间通道旁边,凭空而立,此时正笑眯眯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哈?!你在说什么?给别人带来麻烦还没自觉的家伙,都给我去死啊!” 大仓烨子双腿发力,惊人地跃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然后照着白兰的脸就是一记飞踢。 可遗憾地是,她的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白兰的身体,直接踢了个空。被她穿过的部位,竟像被惊动的水中倒影一样,出现了片刻的画面扭曲。 这让他们意识到,眼前的白兰,仅仅只是一道影像,而非实体。 大仓烨子在半空中灵活地调整了下姿势,卸掉冲力后,轻盈落地。 白兰脸上的笑容不变,解答了大仓烨子的疑问:“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啊,迫切想要带走修君的,本就另有其人。我只是负责找人和空间定位罢了~” 大仓烨子等人皱紧了眉。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白兰说的这个家伙究竟是谁? “而且,”白兰意味深长地说,“并不是我们这边和你们抢人,准确来讲,咱们双方扮演的角色和立场刚好相反哦。” “是你们在和我们抢人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大仓烨子双臂抱在胸前,气势十足地说,“给我把话说清楚!” 白兰笑得眉眼弯弯,很快就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解答:“意思就是,修君……或者说,他身上的某件东西,本来该是我们这边的。可‘那东西’太过顽皮离家出走了,给我们这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如今走丢的‘熊孩子’终于被找到了,我们这边的‘大家长’想要将它带回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什么?” 大仓烨子狐疑地扫了一眼正和空间通道僵持着的一条寺修。 后者身上穿着牢房特配的轻薄衣服,根本就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哪怕是藏了,他们也能一眼瞧出异样来。 而且他们将人押送进来的时候就检查过,一条寺修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不过,他的异能力是“心想事成”,如果真的想要避开他们藏东西,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东西,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是对于这边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哦。不过……”白兰摊了摊手,“具体是什么东西,你们就无需知道啦~” 搞什么神秘? 大仓烨子面色不虞地“嘁”了一声,一跃退到其他三人所在的地方,“铁肠!” 原本架住一条寺修半个身体的末广铁肠闪电一般跃入半空,一道刺目的寒芒闪过,腰间的佩刀被他拔了出来,在半空中伸长的刀刃被他操纵着,径直向那个诡异的空间隧道劈了过去! 可他的刀刃在触及到空间通道的那一刻,就像酥脆的饼干般,“咔嚓”一声脆响,轻轻松松地被咬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空间通道中突然钻出来两只透明的大手,先是将还滞停在半空中的末广铁肠拍飞,接着又朝条野采菊和大仓烨子抓了过去。 二人被迫松开了架住一条寺修的胳膊,腾出手来对付那两只奇怪的大手。 就在他们松手的一瞬间,一条寺修所受到的吸力陡然翻倍。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脚下不稳,身体直接往前跌了出去。 力松劲泄,他很快就被吸力带入半空,眼看就要被空间通道吞下,末广铁肠再次提剑冲了上来。 他伸出手,试图去抓一条寺修。 然而这个时候,空间通道中突然探出来几只黑乎乎的,胳膊又长又软,如同活物一样的长手臂。 它们有的抓住一条寺修的胳膊,有的抓住他的腿,有的缠绕几圈捆住他的腰,甚至还有一只直接盖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睛完完全全地盖住,遮住了他的视线。 因为这些“东西”的突然袭击,末广铁肠的手指尖戏剧性地与一条寺修擦过,然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些诡异的东西拖进了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通道中。 见目的达成,白兰笑眯眯地冲猎犬三人挥了挥手,“那么,我也告辞啦~” 白兰和空间通道消失的瞬间,之前缠住大仓烨子和条野采菊的透明大手也跟着不见了。 “啊啊啊啊!可恶!真是耻辱至极!!!”火冒三丈的大仓烨子一脚踏碎了整个房间的地砖。 她竭力压下自己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从怀中掏出手机,联络他们的技术员:“植入那家伙后颈的定位器有信号反应吗?” 接到这则通讯的技术员满头大汗,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反复检查过后,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副长大人。在您打来电话之前,定位器的信号就完全消失了……” “咔嚓” 手机被大仓烨子一把捏了个粉碎。 另一边。 在被拖入空间通道中后,一条寺修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心里那个不安分的声音,瞬间就停了下来,犹如被按了一键暂停的音响。 脑中没了吵闹烦人的声音干扰,一条寺修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之前攀附在他身上的东西也跟着消失了,整个黑乎乎的空间通道中,好像就留下了他一个人。 一条寺修环视了一周,发现这里就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周围没有丝毫光亮,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先是试着使用了下异能力,可依旧没得到任何该有的回应。 就算是太宰治拥有可以使一切异能力无效化的人间失格,可对方也得碰到他,才能让他的异能力失效。 像如今这样,莫名其妙不能使用异能力的情况,对一条寺修本人来说,还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是的,哪怕如今陷入这种看起来对他分外不利的局面中,一条寺修也只是感受到了新鲜和好奇,除此之外,并未生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来。 前路未知,可就算在这个黑黢黢的地方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依旧不会知道。 比起傻傻地站在原地,还不如四处走走看。于是他随意寻了个方向,大胆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的异能力没有完全失效,一条寺修走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眼前就出现了一道白光。 再往前,他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出口。 有光的话,是不是代表他即将走到外面了呢? 事实证明,他想的确实不错。 他从那个出口小跑出来后,发现自己竟然是从一本书里钻出来的。 真神奇…… 还没等他观察周边的环境,就忽然听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声音。 “欢迎回来。” 一条寺修反应极大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在看清那人面貌的瞬间,眼睛微微睁大。 “你……” 第78章 异时空(一) 这是一个光线尤其昏暗的房间。 四面漆黑,无论是天花板、地板还是墙壁,全都是黑的。作为照明使用的,只有几盏烛台,还是那种精致的、极具历史厚重气息的古董。 整个房间的氛围死气沉沉的,阴郁至极。 当然,一条寺修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房间,而是眼前这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黑衣,肩上搭着一条暗红色的长围巾,左眼被绷带缠了起来。 “太宰?”一条寺修的第一反应就是,“你的眼睛受伤了?” 听到这话,太宰治稍微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笑着说:“别担心,我没受伤。” “……”那干嘛把眼睛缠起来?一条寺修很是不解。 太宰治看到了他写在脸上的疑惑,可很显然,他没有对此作出解释的意思。 “修。”话音一转,他冲一条寺修招了招手,说,“过来。”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往他那边走了几步,距离他只有不到一臂距离时,蓦地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些许不愉快来。 他会说什么呢? 太宰治换了下交叠的长腿,不动声色地从脑子里筛选出几个答案来。 异时空?白兰?「书」?他谋划这次事件的目的? 果然还是…… “我又不是小狗。”一条寺修不满地嘟囔道。 太宰治翘了翘嘴角,温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你讨厌狗,对吧?” “……是的。”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接着走完了剩下的几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太宰治又示意他蹲下。 一条寺修:“……”你这真的没把他当成狗吗??? 见人即将炸毛,太宰治伸手指了下桌上的信号屏蔽器,解释说:“如果我料得不错,他们应该在你的后颈植入了定位芯片。” “咦?”一条寺修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后颈。 “虽然隔了一个世界他们不可能监测得到,但说不定这边的他们能接收到定位信号呢?”太宰治语气自然地说,“蹲下我帮你看看。”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我用异能力就可以……诶?” “异能力用不了了?”太宰治看起来毫不意外,甚至有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 一条寺修忍不住皱了下眉。不过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按之前太宰治要求的,在他身前蹲了下来。考虑到芯片是在后颈,所以他还特意背过了身。 “不想问些什么吗?”太宰治看得出来,这会儿一条寺修心中应该有很多疑惑。不过奇怪的是,他却一个都没问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 一条寺修托着下巴,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问题多着呢,我先捋一捋,你再等一下。” “……”可见这家伙不光胆子大,心也挺宽的。 抛开别的不说,太宰治看着蹲下来后,轻薄衣料遮掩不住,格外明显的背脊骨,轻声提醒道:“修,你这样我不好检查。” 一条寺修转过身,疑惑:“可不是在后颈吗?我要转过身来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一只手托着,按在了对方的膝盖上。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想将头抬起来,却遭到了阻止。 “别动。” “……” 一条寺修的后颈上没有任何伤疤,从表面上看,是瞧不出丝毫问题的。于是太宰治摘下了一只手的手套,温热的指腹贴在一条寺修的后颈上,一点一点细细地摸索着。 “……”这什么啊? 一条寺修觉得有些痒痒,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似乎想要摆脱那种奇怪的感觉。 太宰治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一只被拎住后颈的猫。 当然,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出来,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自然,让人挑不出错:“很快的,忍一忍。” “……哦。” 不多时,太宰治就在某个地方摸到了一块不自然的方形凸起,很小,甚至还没小手指的指甲盖大。 “找到了。”他说。 接着,他从桌上的医疗箱中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消过毒后,单纯通知而非询问意见地对一条寺修说:“我要动手了。” 一条寺修没有反对意见,乖乖趴在他膝盖上,静等太宰治动刀。 太宰治的动作干净利落,速度也很快。 一条寺修觉得后颈被刀刃飞快地抹了一下,还没感受到多少疼痛,太宰治就将那枚带着血的微型定位芯片取出捏碎,随手丢在了小托盘上,连同他手上的那把手术刀一起。 接着,对方又从医疗箱中拿出了消毒水和棉棒,开始给他的伤口消毒。 这回他的动作就比之前动刀子时要慢得多。沾了消毒水的棉棒在伤口上涂抹着,动作轻得,给一条寺修的感觉甚至没有春风拂面来得有实感。 就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消完毒呢? 他这么想着,干脆直接说:“其实你用力一点也没关系。”否则这样真的很让他怀疑,棉棒其实根本就没接触到他的皮肤。 太宰治笑意难掩地说:“好。” 消过毒,太宰治又拿出一卷绷带来,看着似乎要给一条寺修缠上的样子。 后者瞧见他拿起了绷带,有些惊讶:“伤口很大吗?”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还以为贴个创口贴,或者干脆不贴也行,没想到竟然还需要绷带进行包扎。 唔,是他太过皮糙肉厚了吗? 太宰治垂眼看着那道还不到一指宽的小伤口,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觉得用绷带包扎会比较好哦。” “哦……”那行吧。 于是一条寺修又乖乖让他缠绷带。 安静不过多时,一条寺修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忽地问:“白兰那个混蛋呢?” “他提前离开了。” “……”哦,原来那家伙也知道,自己看到他绝对会将他揍一顿再说啊。一条寺修的表情十分冷漠。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条寺修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他,“这件事……你也有参与?” 太宰治一圈一圈地往他细长漂亮的脖子上缠着绷带,感觉像是用项圈将人锁住了一样。听到一条寺修的问题后,他语气轻轻地说:“不如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谋算的。” 一条寺修刚想低头,却被太宰治托着下巴,不让他动弹,“就这样别动,绷带位置没缠对的话,会让你不舒服的哦。” “哦……”他只好保持这种仰视的角度,接着问,“那你的目的呢?白兰说我身上有某种东西,是从你们这个世界出逃的?” “是这样没错。” “那东西是什么?”一条寺修好奇极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异世界出逃的东西? “你想想看,现在的你比原来少了点什么?” “……”不是吧?虽然之前他有过猜测,但因为太不可思议了,他根本没觉得那就是真相。可如今听太宰治这个意思,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吗? 一条寺修的眼睛微微睁大,迟疑地说:“你是说……我的异能力吗?” 太宰治含糊其辞地说:“是又不是。” “……”这算什么答案? 瞧出了他的不满,太宰治安抚道:“这个问题暂时不方便透露给你知道,再稍微等一等吧。” “……”看来无论哪个时空的太宰治,都是一样的喜欢卖关子。 这个问题暂时抛到一边,一条寺修又想起了别的。 目前为止,他也经历过若干次时空跳跃了。可他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时空通道竟然能与一本书连接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之前他钻出来的那本书…… “诶?书呢?” 地板上空无一物,一条寺修迷糊了。 刚才他明明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啊…… “事实上,刚才那本书,只是‘它’的投影,实际上本体并不在这个房间里。” “……”一条寺修点点头,看起来并不像是懂了,而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个答案。 “对了。”他忽地想到,“我的异能力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如今它被你们回收了,所以……” 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了吗?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一条寺修倏地感到心境一松,好像长时间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解开了一样。可这之后,他又生出了一种四顾茫然的无措感。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松快极了,可他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又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就像一根随风飘扬的蒲公英,脱离了母株和大地的桎梏后,被风带着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一开始或许会觉得新奇、自由,可飘着飘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落地。他身不由己地飘荡着,双眼像被看不见的大手蒙住了一样,看不到未来,也找不到归处,茫然极了。 奇怪…… 变成普通人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以后可能会麻烦很多,但至少,他善意以待的人,一不小心喜欢上的人,都不会出事了啊。 他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只能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像一只竭力避开阳光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虫子一样,安安静静本本分分,不参与、不靠近,仅仅看着他们热闹。 或许现在他也能体会与人一起打闹、玩笑的乐趣了? ……等一下。 为什么这么一想,他反而觉得更惊悚了?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社恐家里蹲啊,就算没了异能力也不想变成乐天派社交达人好吧?为什么要幻想和许多人一起玩耍的画面???可怕!!! 绷带缠得差不多了,太宰治在尾端好好地打了个结,然后抬手敲了一下正在胡思乱想的一条寺修。 “放心吧,你的异能力只是暂时没了而已,还会回来的。” 一条寺修长舒一口气,不用社交真好。 第79章 异时空(二) 太宰治看着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一条寺修,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你就不担心我是骗你的吗?”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说:“你图什么?” “……”太宰治无奈一笑,交换了下交叠的双腿,理所当然地说,“‘心想事成’这样的异能力,没人不想要吧?就算它有副作用,对我来说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一条寺修看着他,很是认真地回答,“我要是想走的话,你也拦不住啊。” 太宰治挑了下眉,从长外套的内袋中,掏出了一把手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一条寺修的眉心上。 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问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你觉得是你扣下扳机的速度快,还是我拧断你胳膊的速度快?” “大概是……”太宰治的嘴角高高扬起,眼神晦暗无光,像极了电视剧中作恶多端的大反派,“我。” 话音未落,太宰治就扣下了扳机。 “咔” 是空枪。 一条寺修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照这个速度,那我还是觉得,我比你快。”。 “啪”地一声,手枪被太宰治随手扔到了一边的桌上。 果然吓不住他啊,没劲…… “啊,对了。”太宰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地开口说了一句,“异时空的事情不便对外公开,而你的异能力暂时还没有回来,所以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待在这个房间里吧。” “哦。”一条寺修很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太宰治话音一转,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苦恼地说,“出于某些原因,这个屋子一直都处于信号屏蔽的状态,所以你恐怕是上不了网了……” 危机雷达瞬间启动。 一条寺修试探着说:“那电视剧……” “你看。”太宰治抬眼扫了一圈房间,遗憾地说:“屋里没有电视、投影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要进行全身检查,电子产品也是带不进来的。” 晴!天!霹!雳! 一条寺修瞳孔剧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扒着太宰治的袖子,试图抢救一下:“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房间……?” 之前面对枪口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如今一听到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剧,竟然吓成了这个样子。 太宰治忍住笑,依旧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一条寺修,说:“可是,就目前来说,你待在这个房间才是最妥当的。” “为什么?”一条寺修急切地追问。 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剧的日子,他这样的社恐家里蹲完全无法忍受好吗! “因为……”太宰治的手指在厚重的实木桌上敲了敲,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啊。你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大大咧咧地从首领办公室里走出去,你觉得我那些守在门前的属下会作何反应?” ……诶? 一条寺修愣了一下。 “你……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不错。”太宰治脸上笑眯眯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搭成了个塔状,“像暗杀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倒是我那些可爱的下属们,一个个比我本人还要紧张。” 说完,他示意一条寺修往左侧看。 “?”就只是一面漆黑的墙壁啊,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太宰治温和地跟他解释:“通电之后,这面墙就能变成透明的落地窗,能将外面的街道、建筑尽收眼底。但是……自我上任起,这面墙一次都没有通过电,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的一条寺修顺势问:“为什么?” 太宰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一个不到巴掌大的遥控器,按下了按钮。 “唰” 通了电的落地窗一道接一道地亮起来,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洒进屋内,驱走黑暗。 然而落地窗刚刚敞开一半,窗面上就跟落了雨点似的,噼里啪啦砸上来了无数子弹。 一条寺修还没来得及惊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嗖”地一下,有些奇异的破空声。 他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住了声音传来的地方,接着就见一枚子弹竟然在即将撞上玻璃的瞬间透明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可以轻松防住炮弹的夹层玻璃,径直地往太宰治的脑袋飞来。 一条寺修眼睛微微睁大,眼疾手快地将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拽下来。 子弹刚好擦着太宰治的头发过去,“砰”地一声击中了地板。 在太宰治即将跌在地上的瞬间,一条寺修将他托住,然后一手拽住他披在肩上的黑衣长外套,一脚毫不客气地将他踹到了办公桌后面藏起来。 接着,他将太宰治的黑衣长外套披在肩上,代替太宰治成为了敌方的目标。 他一个翻滚,躲开了接连不断朝他袭来的奇特子弹。 这个时候,太宰治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还有最后一枚子弹。” 说时迟那时快,最后那枚子弹已经来到了一条寺修近前,然而这次他却不躲了。 浅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冽寒芒,他的精神无比集中,感官被放大到极致。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施加了慢动作特效般,就连行动间掀起的灰尘都能看得粒粒分明。 子弹旋转着,以周边事物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速度破开了半空中的烟尘,朝一条寺修的眉心袭来。 可就在子弹即将击中他的前一秒,一条寺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出手,竟然直接将子弹握在了手里! 正如太宰治所说的那样,落地窗外,横滨街道一览无余。 他们位处高层,正面看去,根本没有与他们高度相当的建筑物。那么,这个狙击太宰治的敌人到底是从哪里开枪的呢? 一条寺修粗略观察过窗外情况后,就在躲避枪击的过程中,有意识地观察起子弹射来的方向。 大概是为了精确瞄准,敌方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前面几次攻击,子弹射来的角度变化极小。 于是一条寺修没花多少功夫就判断出了敌方的大致位置。 趁对方在换弹夹的间隙,一条寺修摆出了标准的棒球投手姿势,胳膊一抡,将握在手心的那枚子弹投掷了出去! “砰” 子弹穿透强度极高的夹层玻璃,威力不减地命中了那个“看不见”的狙击手。 “啊!” 只听窗外一声惨叫,子弹穿透狙击手的眉心,还被冲击力带得倒飞出去几米。没了异能力遮掩,对方终于现出了身形。 咦? 一条寺修看着那个狙击手,心说还真巧,是个熟人呢。 那竟然是另一个时空的浅田。 他的肩膀上背着一副鸟类翅膀状的机械翅膀,看来就是那东西帮助他进行了这次高层狙击。 操作者死亡后,失去控制的机械翅膀带着他的尸体七扭八拐地从空中坠落。 只是刚刚下降不过十几米的高度,他的身体蓦地滞停在了半空中,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拽住了一样。 怎么回事? 难道还有同伙吗? 一条寺修看得眉头一皱,刚从地上捡起弹壳,准备再往对方四周攻击试试看,却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暴力地推开了。 “怎么回事?!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小命……?!” 港口黑手党的战力天花板,同样也是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先生,在踏进首领办公室的瞬间,没看到他们那个令人讨厌的首领,反倒是瞧见了一个陌生面孔——对方肩上还披着一件眼熟的长外套。 “你是谁?”他的脸色漆黑如锅底,声音低沉,房间里的家具装饰等,都在他异能力的操控下漂浮了起来,“那个混蛋首领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看着周围漂浮起来的家具,一条寺修眨了眨眼睛,大概明白为什么袭击者会突兀地停在半空中了。 “啧!”中原中也满脸不耐地咂了下嘴,“回答我的问题!” 漂浮在半空中的家具,劈头盖脸朝一条寺修砸了过去。 一条寺修不闪不躲,伸出手指朝某个地方指了指。 “昂?” 中原中也顺着他指出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首领正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冲他挥着手,“哎呀中也,我都坐得这么矮了,你竟然完全没发现啊,难不成是因为平时习惯仰视我了吗?” “……” 中原中也的脑门上“啪啪”蹦出两根青筋,说的话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这混蛋——” “嗯?你说什么?”太宰治笑容不变。 “……”中原中也顿时一噎,十分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收起自己外露的情绪,将戴在头上的帽子摘下,“失礼了,首领。” “那么,来介绍一下吧。”太宰治愉快地拍了下手,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坐在刚刚回到原位的椅子上。 他的左手边是抱臂环胸、一脸不爽的中原中也,右手边是抛着弹壳玩儿、神情悠闲的一条寺修。 摊开左手:“这边是我的狗。” 中原中也:“……” 摊开右手:“这边是我的猫。” 一条寺修:“……” 太宰治双手交叠,心情十分愉悦地说:“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哦~” “……哈?!”×2 第80章 异时空(三) 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中原中也深呼吸几口气,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是首领他是首领他是首领…… 一条寺修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虽说答应了太宰治不再打他,但……这应该不算打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太宰治脑袋上扔子弹壳——当然,力度与刚才被他一击致命的狙击手相比,简直就是毛毛雨。以至于太宰治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子弹壳全部挡了下来。 子弹壳就那么几颗,一条寺修扔完后拍拍手,将外套还给他。接着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既然你的属下知道了,那我……” 他虽然没将话说完,但是太宰治很轻松地解读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网络和电视剧。 其实太宰治本来就是逗他玩的,毕竟首领办公室也不可能住人不是? 见太宰治点头,一条寺修脸上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他眉目舒展,周身氛围肉眼可见地轻松。光是瞧就知道他心情不错,十分好懂。 唉,真好哄。 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整理好情绪,恢复平静的中原中也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下,最后落在一条寺修身上。 他双手抱在胸前,语气生硬地说:“我可没听门口的守卫提到,有陌生人进来过。人是你什么时候藏在办公室里的?还是说……” 他眼睛一眯,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竟带出了刀刃出鞘般的锋利和寒芒。 “他的异能力可以自由进出你的办公室,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样的话,要是对方想杀掉太宰治,只需在他睡觉的时间出现,一刀抹了他脖子不就行了? 也无怪中原中也会阴谋论,毕竟,太宰治上任后,港口黑手党的扩张速度和规模达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乎是在政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他们就成长为了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所以,针对太宰治的暗杀,各种方式的,这些年下来就没停过。 有首领直属部队中的成员被人用异能力夺取了身体,然后伺机靠近暗杀的。也有混成港黑中层成员,在一次靠近太宰治的任务汇报中,引爆被植入身体里的炸弹的——当时要不是中原中也提前发现不对,用异能力将那人丢到了天上去,说不定对方就得手了。 那么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又是政府那边搞的新花样,又是一名目标为他们首领项上人头的暗杀者? 太宰治自然看出了中原中也的怀疑,抿唇一笑,说:“他叫修,是被我捡回来的哦。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含糊,听起来有些暧昧不清:“唔,因为我想让他过来了,所以用了一些小手段。” “哈?只是因为你想让他过来?”中原中也被他说得迷糊了。港黑大楼,尤其是重中之重的首领办公室,竟然是这么随意就能进出的吗? 而且,这个“想”字,真的有些引人遐想啊,尤其还在语气那么暧昧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刚才太宰治看对方的眼神,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还有他进门时看到的,对方披在肩上的长外套…… 唔,将这些事情全部联想起来的话…… “难不成……” 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某个极大的可能上时,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他犹豫着说:“这家伙……该不会是你的情人吧?” 倒不是说拥有情人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主要是…… 这人在与他搭档的时候,不是性取向为女的吗?那些年为他哭过的女人,排起来甚至能绕港黑大楼一整圈。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找了个男人作为情人? 这样的猜测被说出口后,房间里陡然陷入一阵短暂而又诡异的寂静中。 中原中也:嗯?难道真的被他猜中了??? 满头雾水的一条寺修惊讶地看着对方,一句“你在放什么今天大狗屁”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话将出口的瞬间,他脑子里突然跳出太宰治曾对他说过的“修,不可以说粗话哦”,于是默默地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中原中也的反应和一条寺修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太宰治“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在说什么呀,中也。” 哦?不是吗? 这样的念头刚生出来,却没想到太宰治突然往池塘里扔了个炸弹,震天动地,炸得一池子的鱼纷纷翻了肚皮。 “你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吗?” 中原中也:“???” 一条寺修:“???” 前者惊讶地看向后者,发现对方脸上同样懵比,又怀疑地将视线挪到太宰治身上。 欣赏够了两人的表情,太宰治吐了下舌头,买了个不怎么样的萌:“开个玩笑而已啦,你们的反应真有趣~” “……” 啊,好想揍人。 这一瞬间,他家的“猫”与“狗”想法再次达成了一致。 到目前为止,一条寺修和中原中也之间,完全没有出现太宰治玩笑说出的“猫狗大战”场面,甚至隐隐有同仇敌忾的倾向——主要还是因为,他这个“主人”已经将仇恨拉得稳稳的了——真是可喜可贺。 作为异世界来客,一条寺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黑户。不过在港口黑手党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毕竟像他这样没有身份档案的人多了去了——尽管多半都是他们从贫民窟和擂钵街带回来的后备役,年龄普遍偏小。 可是……就算是黑户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年纪,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吧?而且他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囚服吗这是?甚至还光着脚? 中原中也依旧对一条寺修的身份充满了疑惑。 太宰治在这件事上的解释并不多,或者说非常少,似乎并不乐意将一条寺修的信息透露出来。 要不是知道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一切异能力,中原中也甚至都要怀疑,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被异能力给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这家伙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出于对老搭档现首领的信任,中原中也最终还是在一条寺修的问题上闭了嘴,并应太宰治的要求,将一条寺修安排进了一所毫不起眼的普通住房里。 太宰治说,一条寺修现在失去异能力只是暂时的,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这个“暂时”究竟是多久。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还会紧张、惶恐不安。但心大的一条寺修有了网络和电视剧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会忽悠他,并将他扣在这个世界不放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 会有人因为他的失踪而担心吗? 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未体会过被人牵挂的一条寺修“咔嚓咔嚓”咬着苹果,不那么上心地想:应该没有人吧? 毕竟,那个世界中,他唯一交际比较深的,就是侦探社了。可他加入侦探社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样子,说熟的话,似乎还没经常和他打招呼的邻居太太熟。消失个普通成员而已,应该不会有人在乎的。 除此之外…… 想到这儿,一条寺修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跳出一张熟悉的、嬉皮笑脸的家伙的脸。 他啃苹果的动作慢了一拍。 那家伙的话…… 更不会在意了吧? 毕竟,那家伙看起来就没多少牵挂的样子,要是真的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怎么会天天嚷嚷着要找美女殉情呢? 尽管这么多次下来,他依旧活蹦乱跳的。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跟仓鼠一样,再次咔嚓咔嚓地吃起苹果来。觉得眼下的电视频道广告时间过长,干脆拿起遥控器,直接换了个频道。 而另一个世界。 从老友那里得知“一条寺修被带往异世界”的福泽谕吉,并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侦探社的社员们,除了太宰治——当然,江户川乱步应该也猜到了点什么,但他同样没说。 太宰治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听完福泽谕吉说的话后,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知道了。 福泽谕吉从他的态度中瞧出了点端倪,直截了当地问:异时空带来的麻烦大不大,能不能解决,以及最后…… “他什么时候回来?” 太宰治有些无奈,前面两个问题他倒是好回答:“麻烦只是对于异时空而言的,事实上,我们这边并不会受到波及。”自然也不存在能不能解决的问题,因为一开始麻烦就不在他们这儿。 至于一条寺修会不会回来的问题…… “他现在应该被那边的麻烦绊住手脚了吧,等事情解决之后……” 福泽谕吉:“就会回来?” 太宰治摊手说:“就像我说的,如果他想回来的话,没人能拦得住他。不过我也不是他本人,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具体怎么想的。只能说……应该会回来的吧。” 如果他不会产生“在哪都无所谓”的想法的话…… 与此同时,一条寺修家中。 “嗖” 一个粉头发,头上戴着两个奇特天线发夹的高中生,突然出现在了客厅里。 他环视一眼四周,在沙发上看到了某个熟悉的斜挎包,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跳跃到正确的时空来了。 第81章 异时空(四) 粉头发高中生,也就是齐木楠雄,从小和一条寺修一起长大的竹马。如果不是陷入不停回溯时间拯救世界的轮回中,他早该和一条寺修一样,大学毕业一年多了。 至于为什么能凭借一个斜挎包来确定,自己跳跃到了一条寺修所在的时空,原因是,这个斜挎包是他买的。作为当初一条寺修顺利考上大学的贺礼,他甚至为此花掉了过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导致那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他被迫地戒掉了咖啡果冻。 因此,尽管五年多没见,他对这个挎包的印象依旧十分深刻。 紧跟着,问题就来了。 既然挎包在这儿,可他为什么没听到他那个竹马的心声? 在没有摘掉超能力抑制器——也就是他头上的天线发卡——的时候,齐木楠雄能够听到大约两百米范围内的心声。因此,他很轻松地就发现,他那个与他一样是家里蹲爱好者的竹马,竟然不在家里。 这可真是稀奇。 齐木楠雄刚摘下透明手套,打算用“心灵占卜”解读一下斜挎包上残留的思想和记忆碎片,从而推测自家竹马到底去了哪。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寺修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咦?这是回来了吗?】 齐木楠雄自然而然地想。 不过这个距离,竟然让他读不到任何心声,看来那家伙总算有防范意识了啊。 只是没想到,进门的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一条寺修,而是一个黑头发,穿沙色长风衣的陌生男人。 齐木楠雄:……这谁? 太宰治在看到齐木楠雄的时候,明显也很意外。 他先是愣了一瞬,接着上下打量了齐木楠雄一眼,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制服,“高中生……?” 一个猜测飞快地在脑中成形,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你是……” 齐木楠雄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找错地方,一不小心闯进陌生人家里了。 于是他飞快地将自己的身体透明化,消失在了太宰治眼中。 【应该会被当成幻觉或是闹鬼吧……】 齐木楠雄心存侥幸地这么想。 【不过也无所谓,要是对方被吓到了,或是一直对此念念不忘,就用对他用一次记忆消除好了……】 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他听不到这家伙的心声? 齐木楠雄刚刚生出这样的疑问,接下来,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我的异能力是无效化,所以你的‘读心术’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齐木楠雄:???原来你才是那个拥有读心术的家伙? 太宰治换掉鞋,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做足了一派主人姿态,彬彬有礼地邀请说:“请坐吧,楠雄君,冰箱里还有一些点心,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扶着门框回过头,冲齐木楠雄所在的地方笑了一下,“关于修的事情。” 齐木楠雄疑惑了,他还能看到自己不成? 难道这家伙也是一个拥有多种超能力的超能力者? 不对不对,问题不该是…… 这里不是他竹马家,而是这个认识他竹马的陌生男人家? 不不不,还是不对。 一条寺修那个家伙到底把他的事情透露了多少出去? 等一下,关键还是不对…… 如今最要紧的问题其实是,这个一照面就让他觉得不简单的男人,到底和他那个傻白甜没自觉的竹马是什么关系??? 一条寺修竟然会将自己送他的挎包放在这男人家里,甚至还将自己的超能力情报告诉了对方——尤其是最后那点——这很奇怪很不正常好吧? 还是说……这个蠢瓜蛋又被骗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齐木楠雄忍不住捂额。 为什么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一条寺修从小到大有着无数次的被骗经历,比如: 幼儿园时被人贩子用“看到了精灵宝可梦”给骗走。被齐木楠雄找到的时候,一条寺修还抱着对方的大腿不撒手,非要看到宝可梦才罢休。 齐木楠雄:…… 没办法,齐木楠雄只好用超能力给他弄了个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宝可梦出来——丑到一条寺修只是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别开了眼睛,从今往后绝口不提宝可梦。 小学时被孤立他的男生们用“看到了不明飞行物”给骗得在学校天台待了一晚上。齐木楠雄第二天看到他的时候,一条寺修的眼睫毛上都挂满了露水,还一本正经地询问他的意见:“昨晚的云太厚了,我拨开几次都没看到飞船,是不是他们的飞行高度上升了,我其实该去大气层上观察?” 齐木楠雄:…… 他这么说,也真的就这么做了,一连几天晚上都在大气层飞来飞去,还引起了世界各国天文观测基地的注意。没办法,未免事情闹大,齐木楠雄只好把一条寺修从天上拎下来,然后趁他不备悄悄扔了一块河边捡的鹅卵石上天,然后立马指着那个小点点说:“看,UFO。” 一条寺修精神一振,使用能力将那东西“摘”了下来,一看,竟然是块鹅卵石。 “这就是……UFO?” 齐木楠雄给予沉重一击:“流星不就是擦着大气层过去的固体块吗,UFO为什么不能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鹅卵石?” “……” 从此以后,绝口不提不明飞行物——但那之后,齐木楠雄还是能用“看,UFO”将他骗得转过头去。 初中时被拉皮条的家伙用“参观电视剧拍摄现场”给骗到了不可说的地方。齐木楠雄脸色阴沉地赶到时,一条寺修一边被劣质香水弄得喷嚏连连,一边跟他打招呼推荐手中的果酒,声称:“我尝过了,挺甜的。她们还说随便喝不要钱,所以楠雄你应该会喜欢的。” 齐木楠雄:……我看你才是挺甜不要钱。 然后他砸了这店的摊子,将醉得迷迷糊糊的一条寺修扔回了家。 高中一年级被专业骗子用“我带你去一个神奇的地方”给骗到了矿场上挖矿。齐木楠雄内心麻木地赶到时,对方好像知道他是来干嘛的,率先提出拒绝跟他一起回去,非要挖穿整座山,势必要看到龙的巢穴不可。 齐木楠雄:…… 后来他就真的没管,第二天听说那座山被一条寺修挖塌了,没找到龙蛋,倒是找到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他也没法送人,看了两眼就不感兴趣地丢到了一边,再也没见他翻出来过。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总结起来都能出一本书,名字就叫《二十天教你学会举一反三》,或者说,《三百六十种防骗指南之儿童版》,又或者说,《家长的反思:你的孩子究竟为何越教越傻》。 所以当初齐木楠雄听他说要去异世界的时候,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傻瓜蛋该不会被骗得底裤都不剩吧?——虽然最后骗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了。 一条寺修提出要去异世界的时机很巧,那会儿他刚刚经历了第三任恋人死亡轮回的事件,同样也是齐木楠雄第三次阻止大灾难失败的时候。 虽然一条寺修只是表现出一副不耐重复时间的样子,但齐木楠雄知道,对方耐心不好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在担心自身能力的副作用,会导致他阻止大灾难时,发生各种意外而失败,所以只好远远地避开。 事关重大,齐木楠雄并没有对此表示反对。只是在一条寺修离开后,偷偷跟了他一段时间,看到这个家伙对人群和社交越来越避之不及,虽然没再出现被骗的情况了,但他也越来越孤僻,以至于别人跟他打招呼都不会理了。 齐木老父亲(划掉)楠雄心中复杂,但又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毕竟一条寺修的能力副作用,就连他都免不得受影响,能活下来还是因为他的超能力足够多、足够强,足以应付一次次突如其来的意外。 如今他总算成功阻止了大灾难的发生,准备将他那流浪在外的竹马带回来,可哪想到……这家伙竟然在各个时空乱窜?可把你牛逼坏了我的崽,啊呸,竹马! 于是齐木楠雄又找上门,将破坏世界逼走他竹马的白兰又揍了一顿,然后任劳任怨地回溯了整个世界的时间。 接下来,他就开始了一边寻找着他的竹马,一边揍着平行时空的白兰,拯救了一个接一个被后者破坏的世界,成为划时空超级大英雄的旅途。 齐木楠雄:……无力吐槽。 不过,这样的善举也得到了回报。 就在他即将离开上一个世界的时候,一个叫尤尼的女生突然找到他,郑重地向他道了谢,并告诉了他,她从预言中看到的,一条寺修出现的时空。当时她看到的是对方回家时的画面,所以就连住址也一同告诉了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谢过尤尼,然后果断跳入了她所预言的时空,并且直接移动到了她给出的地址中。当他看到沙发上那个熟悉的挎包时,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他接下来没看到一条寺修,反倒是先遇到了太宰治,一个言谈间表现出和一条寺修很熟的家伙。 这么短的时间,能从一条寺修那儿得知自己的超能力情报,这家伙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而且,他的能力是无效化,能和一条寺修混那么熟还没出什么意外死去,是不是表明,后者的能力副作用也对他无效?同理可得,一条寺修就能与他像正常人一样的相处,不用避之千里?所以这才相处几天,就毫不设防地把各种底都掀翻了??? 嘶—— 回顾起一条寺修的被骗经历,年纪轻轻就有一颗操劳老父亲之心的齐木楠雄,意识到自家竹马可能交上新朋友的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警觉:让我来看看,到底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拐我家崽了??? 第82章 异时空(五) 在太宰治从厨房出来之前,齐木楠雄先是按照自己之前的打算,用“心灵占卜”解读了斜挎包上残留的记忆碎片。 但他看到的东西并不多,也不是与一条寺修下落有关的内容,只是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片段。 比如乘公交车遇到小偷,还遇到奇怪的超能力者,公交车自燃什么的;再比如,扮女装什么的……嗯?当时给他拎包的,好像就是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虽然记忆碎片中,那个男人脸肿了些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但是发色、瞳色、身形还有说话的声音等都能对得上,这样看来,对方确实认识一条寺修没错。 挎包上残留的记忆零零碎碎的,但齐木楠雄从里面解读出的信息量还蛮大。 总结来说,差不多就是,一条寺修现在成为了一名侦探社的社员,侦探社的社长可以帮社员调整能力,所以他现在能够在规则限制范围内,帮助一些人了。 齐木楠雄很是欣慰。 而引荐一条寺修加入侦探社的,就是这个名叫太宰治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齐木楠雄回头看了过去,刚好和端着茶和点心出来的太宰治对上视线。 对方脸上带笑,看起来就像个性格温和又好脾气的人。 但…… 齐木楠雄才不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只是从记忆碎片中,他就能看出来太宰治这个男人是个恶趣味十足,而且酷爱逗人玩的家伙。他那个脑筋直的竹马可以说被对方吃得死死的,甚至很多时候一条寺修都发现不了对方下的套,毫无防备地跳进对方设下的陷阱当中。 唯一的安慰是,对方好歹打不过一条寺修。但……就这点占优势的地方,在一条寺修说出“以后不打你行了吧”之后,自然也跟着消失了。 唉,果然还是老样子,这个傻瓜蛋。 太宰治坦然地接受着齐木楠雄的打量,将茶和点心放在他面前,“请用。” 齐木楠雄颔首。 两人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有第一个开口的打算。 不像他那个没什么耐心的竹马,齐木楠雄相当沉得住气。太宰治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吃完自己那份甜点,又喝完半杯茶,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看来会有些难搞啊,这个经常被一条寺修挂在嘴边的竹马“楠雄”。 难搞的竹马“楠雄”:啊……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吃上一顿甜点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忙着找一条寺修、揍白兰、拯救世界,不停地在异时空和原来的世界之间奔波——他平日里还要上学来着,到异时空找人的时间,多半都是在放学后和休息日。每一天的时间都被挤占得满满的,自然没多少时间来放松。 如今细细品味完这份甜点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的疲惫都被抚平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他想着,既然一条寺修的能力副作用在侦探社社长的帮助下,已经能得到控制了,如果不趁机宰这个家伙一顿甜品大宴,岂不是对不起这些天来奔波了好几个世界,就为了找到他的自己? 越是这么想,齐木楠雄就越觉得这想法可行。 他的思维已经徜徉在了甜食的海洋中,正飘飘然的时候,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太宰治突然咳了一声。 齐木楠雄:好吧,先解决正题。 “还没自我介绍。”太宰治冲齐木楠雄伸出手,“我是太宰,太宰治。” 齐木楠雄看了他伸过来的手一眼,礼貌性地和他握了一下。 【齐木楠雄。】 习惯性用心灵感应进行交流的齐木楠雄,看到对方一脸迷惑的样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太宰治拥有的能力是无效化,按理说应该是听不到他用超能力传递过去的心声的。 于是,他久违地张开了嘴巴,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齐木楠雄。” 太宰治再次笑了起来,“你好啊,楠雄君。” 齐木楠雄淡淡地:“你好。” 对方开口后,太宰治就一脸感慨地说:“楠雄君和修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呢,就连不爱说话的冷淡样子都一模一样。” 齐木楠雄平静地反驳:“才不是朋友,只是凑巧一起长大的熟人。” “噗嗤!”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对对,‘不是朋友只是熟人’,一开始修提到楠雄君的时候,也说过一样的话。” 齐木楠雄:“……” “不过应该也不是凑巧吧?”太宰治笑得意味深长,“当初我可是听说,是楠雄君将修从非洲大草原上带回人类世界的。” 齐木楠雄:“……”嗨呀这个小混蛋到底透露了多少情报出去啊?老底都被人掀翻了一点不剩吗??? 太宰治像是真的有读心术一样,哪怕齐木楠雄木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丝毫变化,他都能准确地把握住对方的心理,推测出后者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并对此给出回应。 “修跟我聊过很多关于他过去的事情哦。”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比如说他小时候脾气不好;比如说他喜欢和非洲大草原上的猫科动物摔跤;比如说他那诅咒一样的异能力;比如说他的三名恋人;比如说一直领着他,没让他走上歪路的楠雄君……” 太宰治每说一句话,齐木楠雄就决定之后见到一条寺修的时候多敲一下他的脑袋,听听里面到底装的是水还是豆腐渣。 这么看来他俩还是免不了到月亮上打一架。 不长心眼的熊孩子是得好好紧紧皮才行,免得他见谁都跟见了知心大哥哥一样,什么事儿都往外说。 心里这么想着,齐木楠雄面上依旧没露出任何异样,甚至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地说:“我还有他小时候穿尿布的照片,你要看吗?” 呵呵,不过才认识几个月,你知道的事情难道还能有他多?就这也能拿出来说?怎么,想要炫耀你们现在关系很好吗? 他连一条寺修小时候洗澡抱着塑胶小黄鸭啃的照片都有,你这算什么? 来自齐木楠雄的神之蔑视。 太宰治在心里“啧啧”两声,心说真不愧是能被一条寺修经常挂在嘴边的家伙。如果不是双方年龄和身份不对,他甚至觉得,将一条寺修话中提到的每一个“楠雄”,直接替换成“我爸爸”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不就是妥妥的一个养儿而不自知的老父亲吗? 可惜,养好的大白菜被他撅到菜篮子里了~ 齐木楠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警觉地盯着一脸感动的太宰治。 ……这家伙在想什么恶心的东西,为什么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不是修的家吗?”这是他从挎包记忆碎片上获得的信息,这个房子的确是一条寺修的家没错,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一派主人的姿态来接待他??? 太宰治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暧昧不清地说:“因为我有这里的钥匙啊。” “……” “???” 齐木楠雄眉头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难道说…… “你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没想到被打了一记直球的太宰治反而噎住了。 “那倒不是……” 哦,也就是说,刚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误导他的咯? 这个恶趣味的家伙。 齐木楠雄冷哼一声,抬抬下巴,直截了当地说:“修在哪?” 太宰治也没瞒他:“他不在这个世界哦。” 齐木楠雄:“???” “如果你早来几天的话,或许还能看到他。” “……”齐木楠雄顿感生无可恋。 难道说,他又要踏上和那家伙的异世界躲猫猫之旅了吗?这小混蛋就不能让他省省心??? 太宰治替一条寺修解释了一句:“不是他主动离开的,看他留在这里的挎包就知道吧?他是被人带走的。” “被人带走的?”齐木楠雄眯了眯眼睛,“谁?” “白兰。” 虽然,他还猜到了另一个家伙的存在,但……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他还是暂时将对方的身份捂一捂,让齐木楠雄的怒气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比较好。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剩余的茶水顺着他的手掌滑落,还没滴到地板上,就连同茶杯的碎片一起,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果然,齐木楠雄也是知道白兰的。 太宰治面不改色,在对方开口之前,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简单总结成几句话讲给他听:“修中了对方的圈套。通过调查监控,我们发现,一名幻术师伪装成了白兰的模样,说了一些话激怒了修。修情绪失控下,将他以为的白兰给杀掉了。他也因此被军警逮捕,然后在我们社长与军警高层进行交涉的时候,从牢房中带走了他。” “等一下。”齐木楠雄皱了下眉,“你说……修杀了人?” 不对啊…… 那家伙怎么会杀人呢? 虽然暴躁的时候会将“把你大卸八块”、“想死吗成全你”这样的狠话放在嘴边,可那家伙顶多将人揍一顿就完事了,绝对不会真的下杀手。 为什么齐木楠雄这么笃定?开玩笑,一条寺修可以说是他养大……啊呸,看着长大的家伙,自己还能不了解他? 过去那些年他可是花了大力气给他灌输不能使用暴力破坏规矩、不能轻贱人命的观念,就是为了避免他对人下杀手。 因为这件事一旦有了开头,他以后就不会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这可是从另一个未来的尸山血海中得出来的教训。 太宰治眼神一闪。 果然…… 难怪当时一条寺修在杀掉假白兰后,会出现那种反应。 正如江户川乱步所说的,一条寺修是个相当克制的好孩子,这一点应该也有眼前这个人——齐木楠雄的功劳。 太宰治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齐木楠雄的表情,一边说:“对,当时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把他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唤醒。” “疯狂?” 齐木楠雄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他提到了一点:“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东西’的事情?” “那东西?”太宰治“唔”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指……他的异能力是‘活物’,并且想要活过来的事情?” 齐木楠雄:“……”很好,虽然减少了他解说的时间,但这小混蛋绝对要狠狠揍一顿才行。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往外说的吗??? 既然齐木楠雄提到了“那东西”,太宰治不免开始猜测,“那你是觉得,修会激动杀人,与‘那东西’有关?不过确实很巧,在那之前,修因为对白兰开启了读心的能力,出现了精神污染的问题。不过当时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我以为那就没事了……” 齐木楠雄摇摇头说:“那东西并不是只在修的精神被污染时才会出现。它一直都潜伏在他心里,伺机而动。” 太宰治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边思索一边说:“所以,‘那东西’,果然就是代表着修异能力的‘恶’吗?” 他眼帘微垂,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它’活过来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让修许愿。所以‘它’杀死了一切靠近修的存在,孤立他,让他始终只有一个人。如果有一天,寂寞的修生出了‘想要有人陪伴’的想法,‘它’就会顺应他的心愿诞生,从而真正地‘活’过来。” 齐木楠雄点点头:“所以,我才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他很听话,一旦知道这个真相后,就会生出‘绝对不需要人陪伴’、‘我一个人也无所谓’的想法来。” 太宰治接着补充完后面的话:“‘它’不会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比如,诱导修去攻击他人。然后修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情,就会选择彻底远离人世,到死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说着,他忽地轻笑出声,“如今‘它’还是迫不及待地动手了,是因为看到修身边有了我们的陪伴,所以不甘心吗?” 齐木楠雄沉默地看着他,顿时心生不爽。 他突然有种预感,那就是,这些天来的异时空躲猫猫大概是白费功夫了。因为,这一趟他极有可能带不回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傻瓜蛋。 啧,这种养了多年的大白菜突然被人撅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83章 异时空(六) 异时空,被人念叨着的一条寺修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太宰治抬头看向他,问了一句:“感冒了吗?” “不可能。”一条寺修斩钉截铁地说,“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生过病。”他连胳膊断掉都能很快痊愈,区区生病算什么? 然而一条寺修忘了的是,哪怕受重伤也能很快痊愈,那是在他有异能力的情况下。如今,他只是一个,被手术刀轻轻划开一道小口子,都要消毒缠绷带的“普通人”——尽管缠绷带只是太宰治的恶趣味发作,实际上没那个必要。 当晚,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大白天还声称自己从不生病的一条寺修,半夜里就感冒发起了高烧。 起因是,他电视看得入迷,洗完澡后忘了吹头发,而他又没有关窗,湿漉漉的脑袋对着夜风吹了大半个小时。 睡前他就有些不舒服,但他从来没有生病过,就没意识到“生病”这个问题,只以为自己是困了。支撑了一会儿,实在难抵困意,他就关了电视去睡觉。结果睡着睡着,身上就发起了热。 他这高烧来势汹汹,好像要将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年的病痛一并发作出来一样。 从没体会过这种虚弱状态的一条寺修十分不适应。 他躺在床上,嗓子干涸得好像要冒烟。他想给自己倒杯水,可他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没有异能力的他,居然会这么弱吗? 事实上,如果没有异能力的话,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他是早产儿,再加上出生的时候又遇上了难产,刚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都没幼猫的叫声大。那会儿将他接生下来的医生和护士,基本没人认为他能顺利活下来。 这么些年过去,他的身体在异能力的影响下越养越好,甚至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将几百斤的狮子老虎抡起来甩。可没想到的是,一旦失去了异能力,他生起病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暴露了原本的身体底子问题。 按理说,这些年他的锻炼量不少,饮食也健康,身体应该挺不错的啊,怎么一个病就闹得他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一条寺修想不明白,再加上脑袋又晕又疼,于是干脆将所有想法丢到一边,不去管了。 肌肉酸痛浑身乏力,脑袋烫得不行,身上却是一阵阵发冷。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藏进被窝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样好像确实缓解了些身上的不适。 这一晚他睡得尤其不安稳,中途醒过来两次。 第一次就是察觉到自己生病发烧的时候,不过他醒来没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次则是感觉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他滚烫的脸上,他觉得很舒服,无意识地凑了过去,还蹭了两下。再之后的事情,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凌晨两点,港黑大楼首领办公室还亮着灯。 自太宰治坐上首领之位起,通宵办公这样的事情就很常见了。四年间,他基本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天晚上,他也是一如既往地在办公室里工作,内容与意大利黑手党有关。 虽然他和白兰进行了一次愉快的合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的盟友关系了。 他和白兰只是进行了一次交易,他给白兰提供对方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白兰则配合他完成计划的一环。 交易的同时,他们对彼此的防备也很深。因为他们知道,对方随时都有从背后捅自己一刀的可能。 所以交易结束后,白兰早早地离开太宰治的势力范围,除了不想和一条寺修正面对上外,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这个合作伙伴猝不及防给他一刀。或者趁他还在横滨的时候,偷偷绕到他的大后方,一把火烧了他在意大利的后花园。 当然,白兰敢孤身一人到港口黑手党来,肯定不会没有准备。拥有平行时空的记忆,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和优势。他在来到横滨之前,就通过平行时空搜罗了下港口黑手党的相关资料,整理成册,交给了最方便进行潜入工作的雾之守护者狼毒。要是港口黑手党敢动手,下一秒他们的各种情报就会被递交到政府案头上。 他们都知道对方有后手,彼此牵制之下,这次的交易算是圆满完成,也没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不过,这就不妨碍事后他们偷偷给对方找麻烦了。 就比如太宰治,他如今就在联系白兰的死对头,彭格列。 要说他为什么非要给隔了半个地球的白兰找茬添堵呢?并不是因为他太闲,而是因为,白兰将要实行的计划,绝对会影响到太宰治的布局。所以,他是绝对不能让这家伙成功的。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太宰治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的二十四小时贴身秘书,银,如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给他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太宰治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她,吩咐了几句。 银抱着文件躬身退下,去安排他交代的事情了。 首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太宰治单手支着脑袋,闭眼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条寺修的脸。 他在干什么呢? 这个时间,毫无疑问应该睡着了吧? 这样的想法升起后,他将不急着处理的工作暂且放在了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耳机。 戴上后,他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粗重短促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的一两声咳嗽。 这是…… 生病了? 他觉得有些神奇。 明明某个家伙白天还不以为意地说自己“从来没有生过病”呢,哪想到晚上就来了这么一出,惨遭打脸。 他摘下耳机,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阖眼坐了一会儿。 这之后,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首领办公室里,忽地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多时,太宰治就在属下的护送下,来到了一条寺修如今的住处。 虽然没有钥匙,但他那一手开锁的绝活,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到了门口却进不了屋的尴尬中的。 屋里黑黢黢的一片,属下准备开灯,却被太宰治阻止了。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一路顺顺当当地来到了一条寺修的房间里。 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团,只露了两撮头发出来。 太宰治走到床边,将罩在对方脑袋上的被子掀开一个角,摘下手套,伸手探了下他的体温。 不出所料,掌下的温度滚烫滚烫的,让他怀疑现在磕个鸡蛋在上面都能煎熟了。 太宰治正准备叫外面等候的医生进来,手心下那人的脑袋却突然动了下,在他的手即将撤开的时候凑了过来,还顺势蹭了蹭。 “……” 太宰治莫名想起了一条寺修刚刚到达这个世界的那天,他躲避子弹、击杀敌人时的身姿和气势。犹如大草原上正在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力量强悍,速度敏捷,野性十足,行动间舒展开的身体线条流畅又优美,十分赏心悦目。 可那样一个人,夜里生了病,竟然跟只粘人的小奶猫似的,扒着他的手不放,还乖巧地挨过来轻轻地蹭他。 唉,真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不想叫医生进来了。 就这样病着,一直粘着他撒娇不好吗? 他的手顺势向下,指尖顺着对方的脸一路来到了绑着绷带的脖子上。不同于皮肤的触感,绷带摸起来是粗糙的,同样也是太宰治最为熟悉的。 绷带缠绕在对方的脖子上,乍一看,还真有点像项圈。 太宰治的手指在绷带上磨蹭了好一会儿,露在外面的右眼透不出一丝光亮,晦暗深邃得好似一轮漩涡,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 美而脆弱的东西,往往很容易激起一部分人的保护欲,但同样也会勾起一些人的破坏欲。 不知不觉间,太宰治的手就握住了一条寺修的脖子。 对方此刻因为高烧而处于意识不清的昏睡当中,就算他现在动了手,对方能够清醒过来进行反抗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的手贴在一条寺修的脖子上,渐渐地收紧。他还一边增加力道,一边观察着一条寺修的状况。 心里隐隐有种的期望,他其实是希望对方突然察觉到危险而醒过来的。 「在你开枪之前,我就能拧断你的胳膊。」 不,他不需要你拧断他的胳膊,你只需要拧断他的脖子就行了。 他很累。 他想要休息。 可他现在却不能休息,所以才会生出一种隐蔽的渴望,希望这只漂亮的大猫替他结束一切。然后他会用自己的死,为这只猫套上项圈,将对方束缚在这个时空,替他来守护这个世界。 尽管那样…… 对这只同样孤单的大猫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看着对方越来越短促的呼吸,因为难受而紧皱的眉毛,太宰治不断收紧的手蓦地顿住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呓语:“太宰……” “……” 太宰治松开手,眼中的阴翳顿时消匿无踪。 他有些郁闷地戳了戳对方柔软的脸蛋,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撒娇什么的,真是犯规啊。 第84章 异时空(七) 一条寺修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头脑昏沉,浑身肌肉酸痛极了,就连动一下小手指都让他觉得费力。 这个时候,他的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了?” 反应慢半拍的一条寺修转动脑袋,循声看了过去。 太宰治双腿交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一条寺修刚想问“你怎么在这里”,结果嘴巴一张,率先出口的却是一连串咳嗽。 太宰治将书放到一边,起身给他倒了杯温开水,端着坐在他床边,问:“扶你起来?” 咳得面色通红的一条寺修好不容易喘匀气,摇了摇头,自己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接过太宰治手中的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水来。 见他急切的样子,太宰治提醒了句:“慢点喝,别呛着……” “咳咳咳!” “……”看来还真是不能说。 缓过劲来,一条寺修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声音沙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某个白天还说他从不生病的家伙,夜里竟然发起了高烧,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退烧,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第一次体会到被自己啪啪打脸的一条寺修,不由得沉默了。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发个烧而已,又不会怎样……” “确实不会怎样,不过我有些担心持续高热把你脑子给烧坏了……”说着说着,他就叹了口气,“本来就笨,要是退化了怎么办。” “……”啊啊啊混蛋,好想打人! 一条寺修把自己怀里的被子当成太宰治,使劲地蹂躏。 只是他这会儿依旧浑身无力,就连揉搓被子的手都是软绵绵的,甚至连个褶都捏不出来。 “……”实在是太没用了,他估计连婴幼儿时期都没有这么弱过。一条寺修有些生无可恋地唾弃着自己。 这个时候,太宰治突然朝他伸出手来。 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他叫住:“别动。” “……”他就顿了那么一下,太宰治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 试了下温度,他十分困惑地说:“怎么就不退烧呢……” 一条寺修自己也用手感受了下。 唔……没什么感觉啊? “你的手也是烫的,当然感觉不到变化。” 说的也是哦…… 这个时候,太宰治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原本轻松悠哉的表情瞬间变了,他周身的气息沉寂下来,犹如一潭死水。 一条寺修敏锐地嗅到了异常。 这通电话的通讯时间不长,太宰治从头到尾也只说了寥寥几个字,最后以“我知道了”结尾。 所以一条寺修根本没办法从他的话中听出任何信息来。 电话挂断后,太宰治垂着眼,低头思索着什么。 一条寺修没有打扰他,只是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太宰治回过神,刚一抬头,就和一条寺修的视线对上了。 那眼巴巴的样子,有点像蹲坐在门口,目送主人出门上班的家猫。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说:“盯着我干嘛?” “?”这房间里就你一个人,他不盯着你难道盯空气吗?一条寺修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直接跳过这个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说:“你有急事吗?” “算是吧,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太宰治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一条寺修,欲言又止。 “?”一条寺修冲他挥挥手,“有急事的话,你赶紧去处理呗。” “……” 太宰治忽地冲他伸出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一条寺修看到那个手势就很想把枕头砸他脸上,“都说了不要用这种招小狗的……” 说到这儿,他又蓦地想起太宰治之前说过的话,于是打了个补丁,还瞪了他一眼:“猫也一样!” “噗。” 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直接伸手过来,狠揉了一把那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一瞬间真的体会到了撸猫的乐趣。 被他揉搓的晃来晃去,还在病中的一条寺修头晕眼花,不满地想拍开他的手。可他的胳膊刚抬起来,手就被太宰治给握住了,牢牢地,怎么挣都挣不开。 “……”这一天一定会被他记作一生之耻。 太宰治托着他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他手背上的青肿——那是一条寺修半夜打吊针的地方,温声叮嘱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医生给你做完检查后,会有人给你端过来的。有什么事情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做,你乖乖地在家里休息,知道吗?” “……”什、什么……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好羞耻! 一条寺修眉头一皱,不满地说:“我又不是不听话的小孩子……” “嗯嗯。”太宰治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敷衍。不过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补充说:“修是听话的大孩子。” “……”啊,好想揍人。 眼看对方就要炸毛,太宰治突然停下撸猫的手,嘴角一翘,不怀好意地说:“对了,修,你知道……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吗?” 嗯? 一条寺修扒拉扒拉自己挡在眼睛前的头发,飞快地反驳:“胡说八道,我又不会说梦话。” “诶?”太宰治托着下巴做思索状,“这句话有些耳熟啊?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就在昨天?” “……”刚被生病一事打过脸的一条寺修立马改口,“我很少说梦话。” 太宰治忍住笑,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说:“那你想知道,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吗?” 该不会……是什么很羞耻的话吧?不然太宰治根本没必要提到这件事啊! 一条寺修心中警铃大作,顿时警惕地看着太宰治。 “嗯……不是什么羞耻的内容,你大可放心啦。”太宰治轻易猜出他心中所想,先给他透了个底以作安抚,“只是让我稍微有些意外而已。” 闻言,一条寺修微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羞耻的内容,那他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他究竟说了什么,会让太宰治这样的家伙觉得惊讶呢? 他的疑惑没有丝毫掩饰地摆在了脸上,太宰治并没急着回答,故意吊他胃口,反复确认:“真的想知道?” “……”你哪一天不卖关子浑身难受吗??? “那我就说了啊。” 赶紧的! 一条寺修用眼神催促着。 “你说……” 太宰治突然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惹得一条寺修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太宰。” 他拖长了音调,短短两个字,甚至就是他本人的姓氏,竟被他说出了一种缠绵缱绻,情话一般的感觉。 “……” 乍一听,一条寺修的脑袋宕机了几秒。 “?!!” 反应过来,他的眼睛倏地睁得溜圆,就连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了,错愕的样子,像极了看到老鼠会飞天的猫。 他想说不可能吧,可嘴巴几次开合,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或许是惊讶得过了头,仍处于高烧状态的大脑信息处理不过来,一下子就死机了。 等一下,他为什么会说梦话? 不不不,这不是关键。 他说梦话也就算了,为什么会念叨那家伙的名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等等! 为什么他要思那家伙梦那家伙啊? 这不对劲啊! 一个油嘴滑舌、死皮赖脸、恶趣味十足、成天惹人生气的绷带浪费装置……他为什么会念叨对方的名字?有什么可惦记的? 哪怕他是念叨“楠雄”呢,他都不会反应这么大。 ……该不会是逗他玩的吧? 一条寺修目光幽幽地看向太宰治。 后者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笑眯眯地道:“我没有骗你哦。” 居然是真的?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条寺修的脑袋更乱了。 瞧见了不错的反应,心情愉悦的太宰治又揉了两下他的脑袋。 一条寺修正处于思考……或者说怀疑人生的状态中,任他施为,根本不做反抗。 之后太宰治又说了些什么,一条寺修也无心去听。 直到对方离开,他还是没从那种懵比状态中回过神来。 医生给他做检查期间,他就像个接了指令就会行动的机器人一样,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配合极了。可一观察他的表情,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他的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见他这副模样,医生干脆把注意事项交代给了太宰治留在这边的属下知道,好歹让对方看着一条寺修,免得他忘了吃或者吃错药。 另一边。 从太宰治那里了解完自家竹马近几个月的情况后,齐木楠雄直接去找了本世界的尤尼。 对方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闲话不多说,直接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坐标。 齐木楠雄谢过,立马动身。 跳跃到异时空后,齐木楠雄第一时间找上了白兰,二话不说将人揍了一顿。 在意大利大闹一通后,被溜着跑了好几个世界的齐木楠雄总算出了口恶气。 他从白兰那里获得了一条寺修的下落,并得知,计划拐走他竹马的,正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齐木楠雄更愤怒了。 好哇,难怪他觉得隔壁世界的太宰治遮遮掩掩,一副话没说完的样子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把这个世界的太宰治给揍了,还得把修送到隔壁世界的太宰治身边??? 这算什么事! 第85章 异时空(八) 有着读心的超能力,齐木楠雄轻轻松松地就从白兰那儿获知,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一个名为“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力集团的首领。 对方为了从一条寺修身上夺回这个世界“逃出”的某件东西,策划了这次跨时空的“绑架案”。 这个世界逃出的东西? 齐木楠雄顺着这个问题问了下去,然而白兰却说:“那东西与这个世界的根基有关,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了,那么这个世界就会毁掉也说不定。” 白兰在说出这些内容的时候,心中想的却是他在大学时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给齐木楠雄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那么玄乎? 那这个世界的根基还真是不稳定啊…… 尽管齐木楠雄不是不能加强读心的能力,将事情的真相了解清楚,但他能够判断出,白兰确实没有说谎。所以他稍作思索后,没有继续追问那东西是什么,转而问了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从修身上收回来的东西,可以补全这个世界的根基吗?】 白兰笑眯眯地摇头,并说:“所以我才想要利用七的三次方,重新创造一个完整的新世界啊。” 【不,你在了解世界真相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私欲了。】否则他之前经过的几个世界,到底又是被谁给破坏的呢?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拆穿他。 白兰哈哈大笑。 “不可否认吧。但就这个世界而言,或许我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呢?”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轻声慢语,恶意十足地说:“当然,如果太宰君决定向修君许愿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齐木楠雄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忽地说了一句:【看来你知道的太多了。】 然后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香蕉一样的武器。 白兰心中警铃大作,身后的火焰翅膀一展,连忙跑路。 他打不过这个家伙,那还不能跑吗? 可他刚飞出几十米,齐木楠雄“嗖”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拿着那武器,照着白兰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将白兰脑中有关自己、一条寺修,以及世界根基的记忆进行消除后,齐木楠雄紧跟着使用了透明化的能力,消失在了白兰的眼前。 白兰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齐木楠雄就看向了东方。 只不过在那之前……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待会儿动手的时候用力过猛直接毁掉这个世界,在瞬间移动的冷却时间结束后,他就移动到了海里,面无表情地沉底泡了一会儿。 说实话,从遇到上个世界的太宰治开始,他的心里就生出了微妙的不爽。 那种感觉,就跟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水灵白菜被拱了,他还不得不咽下一口老血认栽,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为什么,这还得从一开始说起。 他的哥哥齐木空助做出来了超能力封印装置,戴上之后,齐木楠雄的超能力就会消失,从此以后,他就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了。 齐木楠雄一直都向往着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在拿到那个超能力封印装置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戴上。 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他竹马怎么办? 从以前齐木楠雄给一条寺修戴超能力抑制器的失败经验来看,对方不一定戴得上封印装置。 过去因为超能力的存在,齐木楠雄才能从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意外中活下来。如果他的超能力被封印了,而一条寺修的超能力依旧存在着,那等待着齐木楠雄的结局会是怎样? 这个问题,根本不难作答。 是选择自己向往的普通人生活,还是一条寺修? 齐木楠雄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分别通往不同的未来。 如果选择前者,齐木楠雄就没必要在阻止大灾难发生后,满世界奔波寻找一条寺修了。 齐木楠雄不主动去找的话,一条寺修只会以为,他还没有成功阻止灾难。 为了防止拯救计划因各种意外失败,一条寺修是绝对不会主动回到原来的世界的。 一条寺修不回来,远隔几个世界的齐木楠雄自然就不会受到他的影响。同样也不用担心这家伙以后捅出了什么娄子,他却没办法善后的问题。 但最后,尽管很遗憾,那个超能力封印装置还是被齐木楠雄锁在了抽屉里。接下来,他就开始了穿越时空寻找竹马的旅程。 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得将这个被迫流浪在外的家伙找回来,把他带回家才行。 可万万没想到,他以为自家竹马会是可怜兮兮、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外漂泊流浪,哪想到对方已经交上了新朋友,还拥有了一份正经的,可以帮助别人的工作?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是那种,我以为你只有我了,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在外面交上了更多的朋友。 齐木楠雄的心情相当复杂。 有一点酸,有一点不爽,但更多的其实还是欣慰。 这之后他考虑了很多。 如果非要让一条寺修在他和太宰治之间进行选择,对方毫无疑问是会选择他的——当然,前提是齐木楠雄隐瞒了超能力封印装置的存在,否则,结果会刚好相反。 但,对方选择他之后呢? 齐木楠雄依旧会因为一条寺修的能力副作用,深陷各种意外带来的水深火热中。而一条寺修也只能将自己关起来,不与外界接触。这样的话,无论是他还是一条寺修,都不会觉得快乐。 相反,如果一条寺修选择留在有太宰治、有侦探社的世界,他虽然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无所顾忌,但好歹能走出自我禁锢的笼子,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而齐木楠雄也能戴上超能力封印装置,过自己心心念念的普通人生活。唯一的缺点就是,从今往后,他们俩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如果让齐木楠雄来替一条寺修做选择,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个选项。 太宰治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那么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齐木楠雄直接将一条寺修带回原来的世界。 正因为如此,齐木楠雄才会这么不爽。 不过想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竹马。然后将所有事情摊开了说,让对方来做这个选择——尽管在齐木楠雄和太宰治看来,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海水中泡了得有一个小时,彻底冷静下来后,齐木楠雄才瞬间移动到横滨,目标明确地找上了可以说是横滨地标性建筑物的港黑本部大楼。 他是瞬间移动出现在港黑本部大楼的,再加上那头颜色鲜亮的粉头发和绿校服,在一群全黑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中,简直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什么人?!” 值守在大门口的港黑成员纷纷端起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准了齐木楠雄。 【我找你们首领。】 “哪来的家伙,不知天高地厚!” 突突突—— 枪口火花一簇簇亮起,子弹跟倾盆大雨似的朝齐木楠雄扑了过去。 后者轻轻一跃,漂浮在了半空中。所有的子弹在距离他还有一个巴掌宽的距离时,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一样,稀里哗啦落了满地,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这眼熟的一幕。 港黑成员个个表情惊疑不定。 难道说,这个家伙的异能力也跟他们中原干部一样,是重力操作? 读到众人内心想法的齐木楠雄:嗯?中原干部是谁? 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上方突然多出一道阴影。眼见阴影以极快的速度越变越大,他毫不犹豫地往旁边一闪。 一张从天而降的实木书桌与他擦身而过,“轰”地一声砸进地中,深深地嵌进了平整的地板里。 “喂!” 齐木楠雄抬起头,看向了刚才书桌掉下来的地方。 那里凭空漂浮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周围港黑成员的心声中,他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他们之前想到的“中原干部”。当然,也有人称呼他为“中也大人”的。 中原中也吗? 如果是干部的话,那应该比普通成员要更靠近首领吧。 于是齐木楠雄再次表明了自己上门的目的:【我有事找你们首领。】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见的?笑话!” 齐木楠雄面不改色地躲开了中原中也朝他发动的,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然后瞅准时机,单手接住了对方重若千钧的拳头,牢牢扣住。 嗯? 这拳头还挺沉。 齐木楠雄稍微惊讶了下。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中原中也。 不是他自夸,能够接住他这记拳头的家伙,整个横滨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更别提,对方的表情还这般轻松。 中原中也眉毛一扬,露出了狂气十足的笑容。 那不是很好吗?终于能打个痛快了! 读出他心中想法,不欲在打架上浪费时间的齐木楠雄,眼疾手快地抽出了一张照片。 【其实我是来找他的。】 “昂?” 准备放开手脚大打一架的中原中也蓦地顿住。 等一下。 那照片上的人,不就是前不久他们首领“捡”回来的“猫”吗? 这是什么鬼形容? 齐木楠雄额角一跳,面无表情地反驳:【不,不是他‘捡’的,是他‘偷’的。】 爸爸一手带大的阿崽……啊不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竹马怎么就成了你们首领“捡回去的猫”了?!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果然比隔壁世界的家伙还要欠揍。 “偷的?”中原中也顿时一噎,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不会吧,太宰治还能做出这种事情?……嗯,也不是没可能……暂且待定。可当时那个叫“修”的,反应也不像是被“偷”出来的啊? ……等等。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明明就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对面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他眉头一皱,忽地抬腿一脚踢了出去! 齐木楠雄反应极快地往后撤,顺利躲开了这一击。但同样地,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开了。 双方都不受重力影响地漂浮在半空中,各据一边。 位于他们下方的港口黑手党众人端着枪,再次瞄准了齐木楠雄,只是在开枪前,被中原中也抬手阻止了。 中原中也问:“你到底是谁?” 齐木楠雄正准备回答,却被一道由远及近的说话声给打断了。 “中也,住手。” 中原中也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立马撇了下嘴,心知这架是打不成了。 他缓缓地从半空中降下来,轻巧落地。 聚集在空地上的港黑成员,摩西分海似的往两边散开,恭敬地向来者鞠躬行礼:“首领!” 披着黑色长外套,左眼上绑着绷带的太宰治,目不斜视地从人群最后走到前方,仰头看着还漂浮在半空中的齐木楠雄。 他嘴角带笑,彬彬有礼地说:“楠雄君,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条寺修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傻瓜蛋,难道见到一个太宰治就会把他的情报透露出去一次不成??? 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楠雄稳稳降落在地上,废话不多说,直接问:“修呢?” 太宰治温和地说:“他生病了,现在正在临时住所休息。” “……生病?”认真的?一条寺修那家伙? “是的,感冒发烧。” “……”齐木楠雄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那家伙怎么可能会生病呢?就算是胳膊腿断掉了都能分分钟恢复,区区感冒发烧算什么?——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他和一条寺修打的架还少吗? 坚信一条寺修不可能生病的齐木楠雄怀疑地看向太宰治,觉得这家伙一定有什么阴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太宰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语气幽幽地说,“拥有异能力的修确实不会生病,可失去异能力后,变成普通人的修呢?”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齐木楠雄觉得他好像幻听了,需要再确认一遍,“你说他的异能力没了?” 太宰治点头笑着说:“是的。” 天呐! 齐木楠雄的第一反应就是—— 可喜可贺!他不用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便宜给隔壁太宰治那个混蛋了! 第86章 异时空(九) 齐木楠雄心情十分畅快,恨不得立刻把他家竹马打包带回原来的世界中。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得问清楚,一条寺修失去超能力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白兰说的,一条寺修身上有这个世界“出逃”的东西。结合到他曾经察觉到的,一条寺修的能力是“活着的”这件事,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作为这个世界根基一部分的“那东西”出逃后,拥有了“活过来”的想法。 然而“它”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却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就依附在了一条寺修身上。借此,后者拥有了“心想事成”这样的能力,而“那东西”为了能够活过来,就开始孤立一条寺修。等待对方许下“想要有人陪伴”的愿望后,顺势诞生,从而达成“它”想要活过来的目的。 但太宰治却告诉他,他的猜测大方向没错,只是有一点不同。 能够实现别人心愿的,从来都不是从这个世界出逃的“那东西”,而是一条寺修本身拥有的能力。所以,一条寺修才会被“那东西”缠上。 事涉世界根基,他们的谈话避开了所有人。 中原中也一开始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齐木楠雄是个实力非常强悍的家伙,如果他准备借这场谈话杀掉太宰治,这种距离,中原中不一定能赶得上救人。 可太宰治态度坚决,直接以首领的身份压人,让不赞同却又无法反抗命令的中原中也十分不爽,“嘭”地一声摔门而去。 “中也的脾气是大了些。”太宰治收回投向大门的视线,冲齐木楠雄笑了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齐木楠雄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他率先提到:“白兰那边的记忆我给他清除了。” 太宰治却不甚在意,说:“白兰可以与平行时空的自己共享记忆,如果他将记忆‘存储’在平行时空的自己那里。就算你消除了这个白兰的记忆,之后他也随时可以从平行时空的自己那里取回来。” “是吗……”齐木楠雄捂着嘴陷入沉思。 难不成他还要跨过无数个平行世界,消除一个又一个白兰的记忆不成? 好麻烦……光是想已经让他感到生无可恋了。 太宰治单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意有所指地说:“楠雄君不必担心,白兰和平行时空的他,会有人替我们解决的。” “嗯?我们?” 太宰治把玩着桌上的钢笔,漫不经心地说:“他本身以及他那个创造新世界的计划,也碍了我的路,我当然不会让他顺顺利利,带着随时可能恢复的记忆,将计划实施下去的。” “是吗。”既然这两人利益相悖,那齐木楠雄就不担心太宰治会在白兰相关的事情上骗他了。 跳过这个小插曲,他们的谈话便进入了正题。 齐木楠雄问:“‘那东西’究竟指的是什么?” 太宰治:“楠雄君是真正的异世界来客,那么告诉你也无妨。‘那东西’是「书」的一部分。” “而「书」则是这个世界的根基。但这个世界是不完整的,如果「书」的真理被三人以上——包括三人——知道,那么这个世界崩塌的可能性就会变大。”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完整了,作为根基一部分的‘它’还擅自跑掉了,我当然得将‘它’捉回来。” 齐木楠雄:“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设计将修带到了这个世界,是吗?” “是的。”太宰治点点头,“只要这个世界的大门一打开,作为‘缺掉的那部分’,‘它’自然会被这个世界的根基给吸收,稍微花上一点时间,就能彻底弥补好了。但……” 他话音一转,说:“那东西与修的异能力纠缠时间过长,所以现在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将二者分离。” 嗯?什么? 齐木楠雄额角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修的异能力……?” “是这样的。”太宰治交换了下交叠的双腿,笑着说,“那是修本身的能力没错哦,并不是‘它’给予的。否则,当初‘它’为什么要逃出这个世界附身在修身上?‘它’随便找一个本世界的人,诱哄他许愿让自己诞生不就行了嘛?” 齐木楠雄:“……”所以二者分离之后,一条寺修的异能力还是会回到他的身上? 对此,太宰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甚至他还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无论修君去到哪个世界,该属于他的,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哦~” 齐木楠雄:“……”完蛋,这么看来,他的大白菜还是会便宜别人。 没管齐木楠雄眼下作何感想,太宰治继续解释“那东西”的存在:“‘它’是世界根基诞生至今所积累的‘恶’。或许因为「书」的特殊,意外地让‘它’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并千方百计地逃离了世界,并找到了与「书」同样特殊的修。” 齐木楠雄:“‘特殊’是指什么?” 太宰治:“「书」的本体,名副其实就是一本书而已。但这本书就特殊在,它能将写在书页上的故事成为现实。” 齐木楠雄恍悟:“那不就是……” 太宰治:“是的,和修的异能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书」实现的,是写在书页上,具有逻辑性的内容。而修的异能力实现的,是他自己的愿望,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心想事成’。” 那么到这里,问题就来了。 “所以,修的异能力副作用,到底是‘恶’带来的影响,还是异能力本身就具有的问题?” 太宰治“唔”了一声,摸摸下巴说:“这一点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这不是还有楠雄君在嘛,你可以在‘恶’与修的异能力成功分离后试一试。” 齐木楠雄:“……”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恶趣味发作还是怎么,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如果修君的异能力本身是不具有副作用的,那楠雄君不就可以将修君带回原来的世界了吗……你是这样的想法对吧?” 齐木楠雄眯了眯眼睛。 怎么,这家伙就那么笃定,哪怕一条寺修的能力没有副作用,自己也带不回他? 太宰治抿唇一笑。 那之后他们又聊了几句,谈话结束后,齐木楠雄就按照太宰治给的地址,瞬间移动到了一条寺修现在所在的地方。 齐木楠雄刚到,就听到了一串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他循声看了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床上的一条寺修。 对方一只手打着吊针,一只手抵在嘴巴前,咳得脸色通红,眼角湿润,额头上还贴了退烧贴。 而且齐木楠雄还注意到,他的手背有些青肿,上面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针眼,应该是之前打吊针时留下来的痕迹。 齐木楠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家竹马这么虚弱的模样。 真是稀奇。 这幅样子,他都不好追究这家伙向别人透露自己超能力情报的事情了。 齐木楠雄这么想着,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一条寺修咳嗽完。 一条寺修的咳嗽停下来后,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他刚生出想要喝水的想法,一杯温开水就漂浮着来到了他身前。 咦? 他的异能力这是回来了吗? 可是如果回来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病恹恹的啊? 一条寺修迷迷糊糊地握住了杯子,正准备喝水的时候却注意到,杯壁上竟然还有一个倒影!而且看那配色……?! 他的反应极大,猛地扭过头,真的看到了那个许久不见,但对他来说依旧十分熟悉的身影。 “楠雄?!” 齐木楠雄双手环抱在胸前,哼了一声,说:【警觉性下降了啊。】 一条寺修拍了拍脑门儿,有些懊恼地说:“一整天都是晕乎乎的,生病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那确实…… 齐木楠雄想起了自己曾经患上的花粉过敏症。 【回去吧。】齐木楠雄提到,【你这幅样子,还是在家里好好休养比较好。虽然太宰那家伙说会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但是我们也不缺这个。对方毕竟是黑手党,还是少与他们接触的为妙。】 一条寺修乖乖“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已经见过太宰了?” 齐木楠雄点点头:【我已经跟他道过别了,随时都能离开。】 一条寺修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他时灵时不灵的雷达突然启动,敏锐地发现,自家竹马似乎不太想提到太宰治这个人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一条寺修还是机智地、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另一个世界。 太宰治今天的心情都不错。 从侦探社下班后,他就开车来到了一条寺修家里。然后不意外地在客厅里看到了黑着脸的齐木楠雄。 太宰治好像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似的,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哎呀,楠雄君回来了啊~那么修呢?” 齐木楠雄冷淡地扔下一句:“他生病了,刚吃完药睡下。我过几天再来。”不等太宰治反应过来,就飞快地消失了。 好气! 一条寺修这个小混蛋。 齐木楠雄带着他跨越时空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直接出现在一条寺修家的院子里时,对方竟然一脸茫然地说:“这是哪?楠雄你不是说带我回家吗?” 齐木楠雄:…… 好吧,在外漂泊了几年,认不出自家院子来也是情有可原。 他没有表露出异样,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一条寺修家的住址。后者也没想太多,直接将地址说了出来。 而齐木楠雄听完他说的地址之后,徒手捏碎了院墙一角。 更可气的是,一条寺修这家伙最后也没明白过来,齐木楠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要不是考虑到这个小混蛋生病了,齐木楠雄真的想将他提到月球上去打一架再说。 当然生气归生气,这之后,齐木楠雄还是将一条寺修送回了对方认为的家中。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问一条寺修生病的事情,齐木楠雄就已经离开了。 “气得不轻啊……”他嘟囔了句,换掉鞋子后,脚步轻快地上楼,来到一条寺修的卧室里。 一条寺修睡得正沉,太宰治进门的动静也很轻,所以并没有被吵醒。 后者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被窝里的一条寺修,对他虚弱的样子感到了新奇。 不过看着看着,太宰治忽然注意到了一条寺修脖子上的绷带。 “咦?”他眼神一闪,表情有些微妙。 太宰治俯下身稍微检查了下,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绑绷带和打结的习惯,可真是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了啊。 他在一条寺修床边坐下,轻手轻脚将后者半扶半抱起来。 一条寺修睡得很安稳,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清醒过来的征兆。 太宰治一只手支撑着他的身体,一只手灵活地解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绷带。 然后他在绷带尾部看到了一行铅笔写的小字: 先占取得,项圈为证,此为家猫,主人太宰——不是指下手慢了的那位。 太宰治的脸色漆黑如锅底,笑容堪止小儿夜啼。 第87章 迷雾(一) 齐木楠雄被自家挪了窝就不肯回来的大白菜气得肝疼,看到太宰治那张笑眯眯的脸又气得胃疼,本来打算叮嘱对方的话竟然扭头就忘了。 他离开得匆忙,回到家里后,“嗖嗖”吸溜了两个咖啡果冻才冷静了下来。随即,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一条寺修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比如一条寺修如今暂时性地失去了他的异能力,恢复时间不定,这一点要跟他的同伴们通声气才行;比如接下来他这病还得有人照顾才行,要么拜托他的伙伴,要么请一名护工来;再比如,死掉的假白兰、一条寺修的罪名等等…… 于是操劳的老父亲楠雄,扔掉手中的咖啡果冻空壳,再次穿越时空,任劳任怨地去给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大白菜善后。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出现在一条寺修卧室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家昏睡中的大白菜,这会儿正靠在太宰治身上。而后者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绷带,绷带另一头则缠绕在一条寺修的脖子上。 对方似乎正念叨着什么,齐木楠雄出现得突然,没听完整句话。不过戏剧性地是,他恰好听到了“项圈”、“主人”、“我的”……这样相当引人遐想的关键词。 齐木楠雄:…… 此时,太宰治的余光也瞥到了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齐木楠雄。 他扬起笑脸,说:“哦呀?楠雄君怎么回来了,是忘了什么……” 还未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暗下来,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树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停留在电线上的鸟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忙不迭拍打着翅膀逃离原地。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太宰治也敏锐地嗅到了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站在他不远的齐木楠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得黑暗又诡谲。甚至让人怀疑他的身后连接着危险的异空间,里面随时都会钻出无数双地狱之手来,势必要拖几个人下地狱。 一滴冷汗从太宰治的额角滑落下来。他笑容尴尬地看着齐木楠雄,满头雾水地问:“楠雄君?这是……?” “咔哒” 回答他的,是齐木楠雄活动指关节时掰出来的脆响声。 “好胆啊,小子。” 他的脸上盖下大片阴影,被挡在绿色镜片后的双眼混沌无光。还有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就是平时一张扑克脸的齐木楠雄,此刻却是高高地扬起了嘴角。只是那笑容跟小丑面具上的一样,弧度十分夸张,甚至看起来有些诡异。 “那个……楠雄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宰治额上的冷汗哗啦哗啦地淌,脸颊鼓鼓,竟变成了软乎乎的包子脸,颇有卖萌嫌疑。 齐木楠雄可不吃他这套。 “把人放下。”他抬抬下巴,大拇指又指指窗外,语气不容拒绝地说,“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谈话是可以啦,本来我也有事情想要问楠雄君的来着。不过……”太宰治一派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让我先把修脖子上的绷带拆下来吧?” 嗯? 不是你给绑上去的么? 齐木楠雄一瞬间的停顿,足以让太宰治明悟过来,对方究竟为何会气场陡变,从沉稳可靠老父亲直接转换成地狱模式守关大魔王了。 那架势,太宰治感觉自己的反应要是稍微慢上了那么一些,对方就能将他夯进太平洋无人小岛,最后再若无其事地扔给一条寺修拆着玩儿了。 心中想了那么多,实际上,并不耽误太宰治手上的事情。 他飞快地将一条寺修脖子上剩下的几圈绷带给拆下来,故意将写了铅笔小字的那面抖到齐木楠雄眼皮子底下去,还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语气,轻飘飘地说:“也不知道是谁,明明修的脖子也没受伤……咦?哦,后颈这里有个小伤口。哎呀,瞧瞧还不到一指宽,贴个创可贴不就行了嘛,非得缠什么绷带?” 齐木楠雄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比起之前一副暴雨将至的样子,眼下却是平静了许多。 他当然看到了绷带上的那行小字,抱臂环胸,一脸冷漠地说:“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其实呢……”太宰治将一条寺修扶回床上躺好,不紧不慢地说,“我能理解楠雄君为什么刚才会那么生气。” 他虽然脸上带笑,但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因为我也挺生气的。”他坦率地说。 齐木楠雄的表情稍微好了一些——尽管只是一些。 毕竟,在白菜被撅的辛酸老父亲(划掉)齐木楠雄看来,这两个世界的太宰治——无论是拱白菜那个还是偷白菜那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哼了一声,扔下一句:“我在客厅等你。” 然后“嗖”地一声,从房间里消失了。 太宰治挠了挠脸颊,扭过头,看着睡颜恬静,对如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的一条寺修,忍不住上手戳了戳他软软的脸颊。 “守关BOSS还真是可怕啊……” 该说,真不愧是一手拉扯一条寺修长大的强悍人物吗? 齐木楠雄和太宰治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后,开始聊起了一条寺修现在的状况。 首先提到的,自然是他高热不退的原因——与他的异能力相关。 后者在听说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暂时消失了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其实在看到一条寺修后颈上的小伤口时,太宰治的心里基本上就有数了。毕竟,一条寺修的恢复能力有多强,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可是他现在高热不退的状态,多少有些不正常。吃药打针物理降温都没用的话,该怎么办呢?”太宰治忧心忡忡。要是一直都不退烧,本来就不算聪明的一条寺修,会不会直接被烧傻? “这倒不必担心,只要他的异能力回来了,身体一切负面状态甚至是暗疾都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不会出问题就好。”太宰治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不过。”话音一转,齐木楠雄又提到了一个现实性的问题,“就算不会留下后遗症,生病的时候会虚弱、会难受是肯定的,这段时间,他身边应该离不开人。我自己还要上课,所以……” “唉,真没办法~”太宰治摊了摊手,说,“那我就勉为其难……”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接下来我准备雇佣一名保姆来照顾他。”反正一条寺修这个小子有的是钱。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非但没有反对,反而高兴地拍拍手,说:“太好了!那我也不用帮忙做家务活,可以专心陪着修啦!” 齐木楠雄:……果然还是得揍他一顿才行。 第88章 迷雾(二) 一条寺修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听坐在他书桌前写作业的竹马说,也就堪堪过去了一小时而已。 齐木楠雄拿了温度计给他量体温,高烧还是没有退。 【看来异能力没回来之前,你这高烧是好不了了。】 齐木楠雄看着温度计上的温度,下了这样的结论。 【真是糟糕啊……】 一条寺修恹恹的,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喉咙很疼不想说话,就直接与齐木楠雄用心声交流。 不过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齐木楠雄来找他了,是不是说明他们原来世界的大灾难被成功阻止了? 齐木楠雄给了肯定的答复,并且,他还趁这个机会,将超能力封印装置的事情说了。 一条寺修听说后,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戴上之后,你的超能力就会消失了?】 齐木楠雄点点头。 【恭喜。】 一条寺修的第一反应就是道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楠雄不是一直都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如今这样的心愿终于能够实现了,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齐木楠雄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一条寺修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吗?】 【几年过去,多少以为你会有点长进,结果还是这么笨啊。】 【……】 如果不是现在他病得浑身无力,就算没有异能力会吃亏也要和齐木楠雄打一架。 臭小子还不服气。 齐木楠雄抱臂环胸,【你没意识到问题吗?】 【?】 齐木楠雄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把事情掰碎了告诉他。 【你是忘了你的超能力吗?】 【……】对哦。 如果齐木南雄变成了普通人,那他还能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地解决各种奇奇怪怪、毫无预兆的意外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再也没可能见面了?除非……齐木楠雄彻底成为一条寺修心中的陌生人。 齐木楠雄看着低头沉思的一条寺修,不紧不慢地表示:【其实,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一条寺修抬头看着他,等他给出解答。 【第一,我不戴上超能力封印装置。】 一条寺修想都没想,直接跳过这个选项,【第二呢?】 【第二……】齐木楠雄忽地顿了一下。 【怎么了?】一条寺修迫不及待地追问。 齐木楠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悠悠地说:【我听太宰说,不是没有彻底分离你异能力的办法。】 【真的吗?】 齐木楠雄点头。 在没有异能力和没有竹马之间,一条寺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虽然没有异能力之后,很多事情就不再那么方便了,还有可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社交……但,他还是选择他竹马。 听到对方心声的齐木楠雄顿感欣慰,心想小混蛋还是有良心的。 但是。 脑筋依旧没转过弯。 齐木楠雄忍不住提醒,【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超能力之后,就没办法在各个时空之间往来了?】 一条寺修不解他为什么单拎穿越时空来说,【我当然知道啊。】 唉。 齐木楠雄叹了口气,不跟他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你忘了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我们原来的时空了?没有超能力自然就没办法往来了。】 等等,也就是说…… 一条寺修忽地心中一跳。 齐木楠雄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把话摊开:【是留在这个有太宰治和侦探社的时空,还是跟我回去?】 【……】 齐木楠雄说完这些后,就给脑子乱糟糟的一条寺修留出了思考空间,准备去处理留在这个时空的最后一件事——假白兰之死。 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是来到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太宰治回过头来看他,笑着说:“都跟他说完了?” 齐木楠雄点点头,“那么,就按之前说的。” “我知道啦~”太宰治从沙发上起身,像个小孩儿似的,脚步一颠一颠,十分轻快地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只不过,他在走到半道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回头,与齐木楠雄视线交汇。 太宰治笑眯眯的,齐木楠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尽管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他们却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无言的默契让他们同时收回视线。太宰治继续往二楼走去,齐木楠雄则瞬间移动消失在了屋子里。 卧室里,一条寺修依旧被齐木楠雄抛出来的选择题困扰着。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会是谁? 他扭头一看,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太宰治——穿沙色长风衣,脸上没缠任何绷带……是他熟悉的,侦探社里的那个。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条寺修的嗓子干涸得难受,说出来的话声音又小又沙哑。 “这几天我下班了都会到你家来看看。”太宰治给他倒了杯水,端给他,又拉了书桌前的椅子,在一条寺修床边坐下。 “……”一条寺修慢吞吞地喝完一杯水,低头看着手中的空杯子,就是不肯抬头看他,“屋子里又没人,有什么好看的……” “正因为没人,所以才要来看看啊。”太宰治伸手将他手中的空杯子接过来,确认他不想再喝了,就随手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然后…… 他握住了一条寺修的手。 “?” 一条寺修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解释说:“其实想让军警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办法有很多。但楠雄君还是决定使用他的异能力,将这个世界的时间重回假白兰行动之前。因为他说这是一劳永逸,而且最没有后顾之忧的办法。” “这样啊……”的确是他竹马的作风呢。 一条寺修点点头,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如果换他来,同样也会这么做。 某种程度上,这两个人考虑问题的方式还真是像呢。该说,真不愧是同样拥有霸道异能力,又一起长大的竹马吗? 太宰治的大拇指轻轻磨蹭着一条寺修因为打吊针而青肿的手背。 后者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手,太宰治却不让他躲,“你身上的时间也被回溯的话,异能力和还未分离的‘那东西’就会一起回来了哦。” “……”一条寺修老实了。 只是,他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他的脑袋因为高烧、因为之前齐木楠雄抛来的选择,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所以根本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他很长时间没说话,太宰治轻声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被他的声音唤回神,一条寺修下意识地摇摇头。 不过,他这会儿又突然想起刚才齐木楠雄告诉他的,太宰治说有彻底分离他异能力的办法。正好人就在这儿,他就问了出来。 “嗯?的确是有办法的。”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一名异能力者,他的异能力效果,就是将异能力者的异能力从身体里分离出来,以宝石的形式存在。只要宝石不被破坏或者被我碰到,那么异能力就不会再回到异能力者的身上。” 他看着一条寺修,接着说:“另一个世界的我应该也是利用这种办法,将你的异能力分离出来的。‘那东西’能对你的精神造成影响,而‘它’被分离出来又需要一些时间。未免‘它’在这期间让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所以另一个世界的我才会选择这么做。你的异能力太过特殊而危险,所以他不会将异能力宝石留在那个世界。在这件事情结束后,他就会用人间失格释放宝石,让异能力回到你身上。” “哦……”一条寺修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你……”也不希望这个异能力留在这个世界吗? 他虽然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太宰治再一次猜到了他心中想法,并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神明大人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那就由我来给你吧。” 一条寺修的嘴巴微微张大,惊讶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太宰治。 后者冲他笑笑,依旧温和地说:“这本就是你该得的权利。” 一条寺修沉默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事实上,他的选择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才对。 齐木楠雄之于他,并不只是一起长大的竹马那么简单。 据说,在另一个他们没有相遇的未来,一条寺修成为了一个暴虐的、残忍的、视人命为草芥的大反派。整个世界被他毁了大半,凭一己之力,让末日降临于世。而他这么做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无聊”而已。 最后,当然是齐木楠雄这个忙碌的救世主阻止了世界末日的到来。 但他并不是通过打败一条寺修的方法成功的,而是直接跳跃时间回到了过去,将一条寺修从非洲大草原上拎了回来。因此,尚且年幼的他们提前产生了交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为了一起长大的竹马。 在齐木楠雄的正确引导下,一条寺修才没走上毁灭世界的老路。 齐木楠雄对一条寺修来说,不光是玩伴、竹马、朋友,还扮演着领路人和大家长的角色。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对方在一条寺修心中的地位。 所以……他本应选择跟齐木楠雄回去的。 可是如今,他却犹豫了。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第89章 迷雾(三) 一边是让他回到人类世界的齐木楠雄,和一切都需要重新适应的普通人生活;一边是已经让他与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太宰治,和一切照旧的侦探社生活。 他该选择哪一个?不,或者说,应该他选择付出什么。 前者对他来说,是全新的,风险未知的。他需要抛弃异能力给他带来的生活便利,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适应社会,融入人群。 而后者对他来说,是已经熟悉的,风险可控的。他失去的,会是过去十多年来一直陪着他,并且是唯一一个陪着他的竹马。 一条寺修可以为齐木楠雄踏出舒适圈,但,如果舒适圈那边,同样有着对他来说意义不同的人呢? 一条寺修看着那双握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那边的太宰治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问他:「你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什么梦话了吗?」 想到这儿,他乱糟糟的脑袋突然为之一空。 他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的太宰治一眼。 “嗯?怎么了?”太宰治看着他,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很烫,“头疼吗?” “……嗯。” 本来他的头是不疼的,顶多就是因为高烧而有些发懵。可眼下被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问题困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怎么理都理不顺,脑袋自然就痛了起来。 越想越乱,一条寺修简直恨不得拿把斧子直接将脑子里的乱麻劈得一干二净,或者砸两个小岛撒撒气也行。 可惜……果真如齐木楠雄和太宰治所说,暴力是解决不了一切问题的。 他这般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挺少见,太宰治揉了揉他的脑袋,对方也没反抗。有点像发现家里罐头吃完了,不仅如此就连小鱼干也没有了的猫,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可怜又可爱。 “你很苦恼的样子。”太宰治决定帮他们家的“猫”排忧解难,“我猜,你现在的想法,有点像不想离开家,害怕离开父母,但又想跟同龄人在幼稚园里一起玩耍的小朋友?” 一条寺修:“……”什么烂比喻。 太宰治观察着他的表情,更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了。 “舍不得楠雄君?”当初谁说关系只是熟人的程度来着? 一条寺修嗫嚅半晌,嘴硬道:“他都来找我了,我不回去岂不是很不给他面子。” 太宰治哑然失笑,没拆穿他,接着说:“那舍不得侦探社?” “好歹是份正经工作呢。”一条寺修理直气壮道。 太宰治心说,当初你和画廊签了合作协议,不也是一份正经工作吗?还不是说走就走。而且,你要是真的这么认为,那就不要别开眼睛,不敢看他啊。 当然,这些话他同样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修,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长身边的。” 用“孩子和家长”来描述他和齐木楠雄之间的关系,一条寺修觉得很别扭——明明如今他比高中生楠雄还要大呢。 太宰治接着说:“你们身上的时间,已经相差了几年,你已经是开始工作的社会人了,但他还是高中就读的学生。你们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学习或工作,各自的交际圈,没有谁的生活是一直围着别人转的。” “同样,也没有谁的人生,是失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 “过去造就了现在的你,而能够决定将来的,除了现在的你之外,没有任何人帮得上忙。” “不管是对你有影响的楠雄君也好,还是现在给你提出建议的我也好,都不是你本人。我们递给你的水,到底是冷了还是烫了,甜了还是苦了,只有自己饮下才能明白。” 一条寺修不自觉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嘟囔说:“可你们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可你不知道啊。”太宰治点点他心脏的位置,“我们的确能为你做出决定,但你不是我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你是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你离开原来的世界已经好几年了,回去之后,除了你认识的楠雄君那边外,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生活、工作、社交……” 一条寺修听到这儿就猛摇头,“家里蹲挺好的。” 太宰治问:“那你用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画画……” 太宰治奇怪了,“你还只是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名气的菜鸟吧?你怎么肯定自己的画一定就卖得出去呢?” “……”对哦。 “再说了,画画就不用与人交际了吗?画廊、经纪人、买家……而且,没了异能力的话,与人交涉时发生矛盾怎么办?退让吗?不不不,你这个性子……揍人吗?” “……”一条寺修无话可说。他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很是苦恼。 “你能为了楠雄君而选择自己可能不适应,甚至是不喜欢的生活,是出于什么念头呢?”太宰治把玩着他的手,语气柔柔地说,“因为他对你很重要,是你人生的引路标,在过去十几年,只有他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你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都没有放弃你。所以你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觉得这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就跟打了水漂一样地消失了……是这样吗?” “……”一条寺修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你就没考虑过自己?”太宰治说话的声音更轻了,好像他面前的是朵毛绒绒的蒲公英,说话稍微重一点,带出的气流就能将他给吹走了。 “……无所谓的吧。”说实话,他还真的没考虑过自己今后的生活。 “……”太宰治伸出手,在他脑袋上用力揉了两下,叹了口气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回不回去,对楠雄君来说同样是无所谓的呢?” “?” “他说的没错。” 双手抱在胸前的齐木楠雄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里,距离他们不过几步的距离。 他扫了太宰治一眼,后者脸上笑嘻嘻的,握着一条寺修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只要太宰治一直不松手,人间失格起作用,齐木楠雄就没办法和一条寺修进行单独的心声对话了。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了,接下来的这场对话,他也是要参与的。 啧,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这么想着,齐木楠雄很快便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 “……楠雄?”一条寺修有些惊讶,“你处理完事情了?这么快?”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这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是谁啊。” “……”好吧。不过刚才齐木楠雄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了,当初会捡你回去,完全是为了避免某个混蛋再次引来世界末日而已。我只想过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活,根本没有出风头成为救世主的想法。” 不等一条寺修说什么,齐木楠雄接着道:“说实话你不回去的话,我还不用再操心你的问题了。明明你现在已经比我年纪大了,怎么还像个需要家长安排生活、收拾烂摊子的小孩?” “……”所以他竹马是嫌弃他了吗? “是的,你总算有这样的自觉了。”齐木楠雄甚至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幼稚园被人用不同的借口拐走58次、小学21次,初中13次,高一7次……有一次你差点被卖到国外去,还需要我帮你回顾一下前情吗?” “噗!”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修的学生生涯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呢~” “……”一条寺修不自觉地鼓起了脸,跟只胖乎乎的金鱼似的。 太宰治看得稀奇,很想上手戳戳,但……这会儿暂时还是不要撩拨守关大BOSS的神经比较好。 他虽然没有动作,但守关大BOSS一直都注意着他呢。 齐木楠雄凉凉地瞥了太宰治一眼,心中冷哼,忽地又说起一件事:“有一次被人用限量游戏光碟拐到家里,对方都把你按到床上了,才吓得瞬间移动跑到我家来,还嚷嚷着什么‘说是一起联机玩游戏怎么就脱起衣服来了’……这样的话。” 太宰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很不服气的一条寺修。 然后齐木楠雄又幽幽地说:“还记得那之后我怎么叮嘱你的吗?没忘记吧?” 他虽然是对一条寺修说的,可视线却若有若无地扫向了太宰治那边。后者被他盯得心中发毛,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一条寺修没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以为齐木楠雄是怀疑他将这事给忘了,于是撇撇嘴说:“记得,不就是:任何不经我允许爬上我的床的人,女的消除记忆丢回她家里,男的通通扒光衣服打断腿,丢到人群最密集的闹市游街。” 太宰治:“……” 齐木楠雄满意地勾勾嘴角,意有所指地说:“我稍微了解了下,横滨这边最具影响力的两个民间组织就是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你还可以将那家伙的照片拍一份下来,往这两个地方散播一下。毕竟这种人无论黑白两道,在哪儿都是人人喊打的臭老鼠,而且往往生出坏心思后有一就有二,得让人做好防范才是。” 一条寺修不无不可地点点头:“哦。” 太宰治:“……”你这守关大BOSS当得还真称职啊,楠雄君。 第90章 迷雾(四) 数落完一条寺修,又对某个家伙旁敲侧击一番后,齐木楠雄才带着自己的作业,回了原来的世界。 离开前还给一条寺修丢下一句:“等你超能力恢复之后,我再戴上封印装置。” 一条寺修:“哦……” 齐木楠雄离开后,留在房间里的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面面相觑。 而这个时候,一条寺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宰治依旧握着他的手没放。 心中生出些许异样情绪,一条寺修赶紧将手抽了回来。 自他从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口中得知,自己睡觉说梦话竟然会提到“太宰”这个名字后,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眼见手中一空,太宰治看向一条寺修,发现对方将被子一掀,背对着他躺回了床上,语气硬邦邦地说:“我要睡觉了。” “……”你不是刚睡醒吗? 没给太宰治“逗猫”的机会,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国木田独步,打电话给他的目的,是让他赶紧到侦探社去,某某银行的劫匪身上携带了炸弹,绑架了人质,委托他们的警官怀疑劫匪还有同伙等等。 太宰治觉得这个案子非常耳熟,那不就是一条寺修他们之前接下的那起银行炸弹案吗? 看来这个世界的时间,的确被齐木楠雄回溯到了假白兰行动之前,也就是银行炸弹案刚刚发生的时候。 不过…… “唉……明明我才刚刚下班啊……”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电话还没挂断,对面的国木田独步听到后,十分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太宰治将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高声回应道:“知道啦知道啦,这就来~”然后不等国木田独步的反应,“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只是,他的电话被挂断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条寺修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一条寺修刚转了个身,太宰治已经将他的电话接起,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和对面的人说:“是是,国木田君~我已经从修这边知道对方的同伙在哪啦,现在正在打字发送中,请稍等哦~” 国木田独步大概是没想到,他明明打的是一条寺修的电话,可接起电话的人,却是刚才挂了他电话的太宰治。 他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说:“怎么是你?修呢?” 闻言,太宰治忽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一条寺修。 对方与他视线交汇的瞬间,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飞快地转过身去,再次用后脑勺对着太宰治。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软绵绵地说:“修现在正躺在床上呢,他发烧了,今天应该没办法上班啦。” “发烧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等。 话说到一半,国木田独步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在修那里,还知道他发烧了?” 太宰治瞅着一条寺修后颈处,虽然还没一指宽,但极其碍眼的小伤口,眼睛微微眯起,笑得意味深长,说:“因为这之前我一直都在修这边啊。” “……”你说什么? 大清早的“这之前”……那不就是晚上? 这家伙一晚上都待在一条寺修家里?他自己又不是没住处啊! 太宰治好像并没有从国木田独步的沉默中察觉到异样似的,接着对他说:“唉,都怪我之前没注意……”中了另一个自己的圈套。 “虽然对修感到有些抱歉,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我挺高兴的……”毕竟会污染一条寺修精神的东西,在这件事之后就会被剔除,算是解决了个隐患。 “就是修现在浑身无力,身上还发着热,最近应该没办法好好上班报道了。哦对了,他的声音也哑了,所以现在才是我用他的手机和你对话。” 国木田独步:“……”这这这,信息量有点大,细思极恐啊! 他沉默半晌,总觉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好像会收获什么不得了的答案。于是赶紧将这个话题打住,硬生生地将太宰治的注意力掰到别的地方去。 “咳,既然修生病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你给我赶紧过来!” “是是,知道啦~” 对国木田独步的例行一逗结束后,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太宰治心满意足地挂掉了电话。 只是他将电话放到床头柜上后,回过头来却发现,一条寺修正幽幽地看着他。 太宰治笑着回望他,问:“怎么了?突然这么看着我。” “你刚才……”一条寺修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是故意那样说的吧?” 哎呀,真难得。 不,该说这家伙有时候的直觉真的很敏锐吗? 太宰治没否认,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一条寺修的额头,说:“很有趣,不是吗?” 原来只是有趣啊。 一条寺修没什么表情地想。 不过本来么,这家伙就是这样的啊。 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根本没觉得意外。或者说,要是哪天从这家伙口中得到了不是“有趣”、“好玩”这样的答案,那才稀奇呢。 一条寺修轻轻挥开他的手,转身拉高被子,病恹恹地将自己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下一双闭着的眼睛和额头露在外面。隔了一层被子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既然叫你了就赶紧走。” 咦?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看着那蜷成一团的被子,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明显愣了一下。 这……不会吧?真的吗?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无比纠结。 这样的神态,还真是难得在他脸上见到。 “那我就走啦?” 太宰治双手插在长外套兜里,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瞅了床上那团鼓起的被子一眼。 一条寺修充耳不闻,没答话。 太宰治叹了口气,说:“你还在发烧呢,还是别这样盖住自己比较好。” 那团被子动了动,慢吞吞地往外探出个脑袋来。 他看得直乐,声音含笑,说:“这边到案发地挺远的,我把你车子开走啦?” 一条寺修还是没说话。 太宰治走了以后,闭着眼睛声称自己要睡觉的一条寺修才睁开了眼睛。 他表情空白,两眼无焦,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单纯地发呆。 世界时间再次进行了回溯,侦探社众人也失去了一条寺修被捕后的记忆。不过一条寺修暂时失去异能力,并且他因此一直高烧不退的事情,他们并没有瞒着侦探社。 考虑到如今异能特务科和军警那边已经关注到了一条寺修,所以太宰治就没讲太多有的没的,省略了大部分过程,甚至最后还编造了一个异能力消失的理由来。 “修的异能力出现了点小岔子,现在正在进行自我修复中。” 武装侦探社的人自然会问:“什么小岔子?” “因为这个异能力实现了不少愿望,所以不知不觉间就滋生出一些脏东西来。修注意到这个问题后,就让它自行进行修复了。” 武装侦探社众人听完后面面相觑。 怎么……听着有种“使用时间过长的电脑堆积太多垃圾,所以需要进行清理”的既视感? 不过考虑到一条寺修的异能力特殊,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原来许愿多了是会给修先生增加负担的啊……”中岛敦忍不住感慨。 太宰治耸耸肩,“这之前他本人也不知道,毕竟前面二十多年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倒也不难理解。”与谢野晶子抱臂环在胸前,不甚意外地说,“一些大病不也是坏习惯一点点堆积出来的?” 这样说来就好理解了,众人点头表示明白后,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这之后,侦探社里的人也达成了共识,那条福泽谕吉要求众人的,“非紧急情况,不得向修提要求”的命令,也真正得到了遵守。像“机会难得,让修给太宰治换小裙子穿”这样的“特殊情况”,自然也没有再出现过。 一天的事情结束后,中岛敦还带着侦探社众人的礼物,与太宰治一起上门探望了一条寺修。 那之后,一条寺修家里就清净了下来。除了按时按点到他家里做饭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和齐木楠雄外,就没什么人上门了,包括太宰治。 中岛敦被黑市悬赏七十亿高价,侦探社众人最近都在对这件事进行调查。港口黑手党对这七十亿志在必得,为此弄出来的动静很是不小。 如今一条寺修没有异能力不说,身体一直处于高热不退浑身乏力的病弱状态中,侦探社众人不想将他牵扯进与港口黑手党的纷争中来,因此就没再上门,生怕不择手段的港口黑手党尾随报复。 虽说理由正当,不过在齐木楠雄看来,太宰治这家伙没再上门,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原因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 实在是这几天他竹马的心理活动太丰富,让他想不知道都难。 齐木楠雄听到他心声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这是开窍了啊。 一条寺修前面三任恋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主动追求并向他告白的。 第一二任恋人此前对他来说甚至都是陌生人,只是那会儿正处于对恋爱好奇的青春期,他又不知道异能力副作用范围比想象中的大,所以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第三任恋人一条寺修倒是挺喜欢的,但那也是对方对他告白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然,三任恋人都在第二天发生了意外,所以一条寺修至今都没尝到过恋爱是什么滋味。 如今这人竟然提前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怎么能不让齐木楠雄感慨。 他家的大白菜,这是真的被人给拱了啊。 于是接下来,操心的老父亲齐木楠雄就用超能力观察了太宰治几天,甚至在对方为调查情报,主动被港口黑手党抓住时,还用透明化的超能力跟着对方去了港口黑手党。 对这家伙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后。 齐木楠雄找到一条寺修,表情严肃语气沉重地说:【爸爸不同意这门婚事。】 一脸懵比的一条寺修:“???” 第91章 灯火通明(一) 这是第一次,一条寺修想将自家竹马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奇怪东西。 齐木楠雄当然听到了他的腹诽,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你有什么异议吗?】 【异议说不上……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来?】一条寺修很疑惑。 齐木楠雄挑了下眉,说:【你当我听不到你最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吗?】 【……】一条寺修撇撇嘴,【可是想归想,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啊,你干嘛这么激动?】 齐木楠雄沉默半晌。 【你没打算告白?】 一条寺修冷漠道:【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随时都会去死的家伙表白。】 【……】他家又傻又甜的大白菜什么时候进化成钮钴禄白菜了? 不过一条寺修这句话也确实说的没错。 尽管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让他不会像一条寺修前三任恋人一样,因为异能力副作用而死于意外但…… 光跟踪他的这几天,齐木楠雄就已经亲眼目睹对方入水、上吊、吃毒蘑菇等,不下十次自杀了。 没车没房钱包还经常被水冲走不算什么,前任港口黑手党的出身不算什么,成日嬉皮笑脸不正经也不算什么。可见到漂亮女性就各种花言巧语求殉情,那就相当成问题了。 这也是为什么,齐木楠雄在仔细了解过太宰治这个人之后,会特意找到一条寺修,并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感情是不受人控制的,但让感情更进一步的想法和措施,却是可以控制的。 如此一想,他家崽其实还是挺清醒的嘛。 齐木楠雄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 【楠雄。】一条寺修眯起了眼睛,幽幽地道:【你刚刚说‘爸爸’什么的……?】 齐木楠雄飞快否认:【你听错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果不是齐木楠雄会时不时去隔壁世界盯进程,换个人估计都会以为,隔壁世界的太宰治是准备把一条寺修的异能力给扣下了。 作为失去异能力的当事人,一条寺修对此倒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除了没了方便的异能力,外加有了竹马的陪伴外,他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没遇到侦探社之前的日子。 有一天他甚至还和齐木楠雄说:【我觉得失去超能力的日子就像如今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齐木楠雄也有些意外。 他觉得一条寺修对侦探社或者说对太宰治的执念,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深,这样来说……他或许能将自家大白菜好好地带回原来的世界也说不定?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不到半天。 下午的时候,被一条寺修指导过一段时间的中岛敦,总算闲下来,有机会上门拜访一条寺修家了。 “你说你和芥川交手,并且打赢了?” “是的。”中岛敦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发。 “那不是挺好的嘛。”一条寺修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催促中岛敦将对战经过讲给他听,然后他又在此基础上稍微指点了下对方。 中岛敦听得认真,就差拿小本本把那些一针见血的要点给记下来了。 瞬间移动到二楼的齐木楠雄并没有出现在中岛敦面前。这种距离下,他依旧能将二人的对话和心声听个全。 这场谈话,一条寺修虽然面上不显,但他的内心是极其宁静平和的。要知道以前,别人在他面前稍微多说两句,他就会烦躁不耐,直接转身走人了事。 “旁听”一段时间后,老父亲齐木楠雄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一条寺修那家伙就是傲娇慢热还没自觉而已,如果真的将他带回了原世界,说不定他又会时不时地想念起侦探社的众人来了。 他已经在这边建立起了新的羁绊,何必将他从已经适应了的社交和生活中拖出来,扔到另一个需要从头开始的地方来? 这么想着,齐木楠雄觉得没必要听下去了。 比起这个,他还是去看看一条寺修的超能力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吧。要知道现在他每天都是三个世界来回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享受到真正的休息日了——虽然,在这个世界他狠狠地宰了一条寺修一笔,吃了顿十分满足的甜品大宴。 齐木楠雄离开后没多久,客厅里的两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地拐到了前段时间的银行炸弹案上面。 中岛敦说,这个案子看似完结了,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决。 “咦?为什么?犯人不都全部抓起来了吗?”一条寺修奇怪了,当初他可是用异能力把所有涉案相关人员以及炸弹都找出来了,不可能有遗漏才对。 “是这样没错。”中岛敦的眉毛微微皱起,“虽说与银行炸弹案有关,但实际上应该算成另一件案子了。主要涉及到他们使用的炸弹。” 说到炸弹,时间回溯之前,一条寺修和中岛敦去商厦抓人的时候,后者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这些人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高性能炸弹,并且还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安装到高层商厦的每一楼女厕中? “后来太宰先生调查出,这件事中有一名意大利来的幻术师帮助他们。对方被抓住后,面对警方的讯问咬死不松口,但后来听说军警某个特殊部队出手后,就将他这么做的原因拷问出来了。” 军警的某个特殊部队? 听到这儿,一条寺修的眼神忽然一闪。 是猎犬吗…… 不过这倒不是问题的关键,他很快抛开这个猜测,继续听中岛敦后面的讲述。 “可他们翻来覆去地调查,也不过发现,对方只是单纯地听从命令行事而已。对他下达命令的,是一个被他称呼为‘白兰大人’的家伙……”中岛敦说着说着,单手托住下巴做起了思考状,“问题是,这个‘白兰大人’不久前就失踪了,生死不明,线索到这儿就断掉了。” 一条寺修:“……”那你们大概是找不着他了。 而且一条寺修还听齐木楠雄说,这个世界的白兰已经被隔壁世界的白兰制作成了“罐头”,泡在专门关押黑手党的水牢监狱里了。甚至,派人协助银行炸弹案的这口锅应该是隔壁世界白兰的才对,根本就与这个世界写小说的棉花糖老师无关嘛。 “不过军警那边倒是顺藤摸瓜找出了犯人们购买高性能炸弹的交易所和牵头人,然后将矛头指向了本地的一个非法组织。” 听完他对非法组织的形容,一条寺修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这不是……他的老熟人了嘛。 他和太宰治、侦探社初识的公交自燃案,犯人就是该非法组织出身。 这之后,太宰治邀请他加入侦探社的鬼屋藏毒案,也是该非法组织做的。 甚至是后来作为他入社考核的未知跟踪者事件,其延伸出来的追捕十亿日元抢劫案通缉犯事件,都与这个非法组织沾了边。 尽管最后那件事是太宰治出坏主意,让他们替一条寺修背了扰乱交通并揍了芥川一顿的锅。 一条寺修摸摸下巴,觉得这个非法组织和自己还真是有缘。 虽说……听起来似乎挺可怜的就是了。 “警方掌握了他们下一场交易的时间,人赃并获,当场抓个正着。这个非法组织的头目和他的心腹都被警方抓了起来,但可惜的是,敌方二把手见势不妙提前跑掉了。听说到现在为止,警方依旧没找到他的下落。” 一条寺修点点头,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当天晚上,被警方久寻不得的二把手便以一种十分高调又疯狂的方式,出现在了横滨所有人面前。 是的,横滨所有人。 他截掉了横滨范围内的电视、广播、商厦光屏等的放送信号,将自己录制下来的宣言放送了出去。 “占地437平方公里的横滨,被我安装下了总共437个高性能炸弹!这些炸弹有的在不起眼的阴暗角落中、有的在人群密集的闹市里;有的在公众场合、有的在私人住宅处;有的在建筑物上、有的却是在人质身上……哈哈哈!” “爆炸时间……爆炸时间是多久呢?哎呀!我忘了,爆炸时间是我随手设定的,有的早有的晚,有的会在同一时间爆炸!接下来一整个晚上,全横滨都能听到爆炸的烟花声啦!” 电视上的人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一样,表情和肢体语言都格外夸张,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的样子,像极了情绪激动张牙舞爪的猴子。 一条寺修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表情淡淡地看着电视屏幕中形容癫狂的中年男子,抬手抵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没多会儿,他不意外地等来了国木田独步的电话。 “修。”对方的语气十分沉重,“你看到电视播送的内容了吗?” “嗯。”他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嗓子眼又痒了起来,让他克制不住地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电话对面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咳咳……抱歉……没忍住……咳咳咳!” “这不是你的错。”国木田独步轻轻地叹了一声。 说实话,他们其实不应该将压力和希望寄放在一条寺修身上的,无奈这次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危急了。 得知一条寺修的身体还没恢复,这就代表着他消失的异能力还没有回来。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确认这一点时,那丝渺茫的希望瞬间熄灭,失望在所难免。 虽然人手不足,但他们也不能让拖着病体的一条寺修与他们一起进行紧张危险的排弹工作。于是说了没几句,国木田独步就准备挂掉电话了。 这时候,一条寺修忽地问了一句:“太宰呢?” 对面沉默了两秒,如实告知:“乱步先生和太宰推测出,这些炸弹应该是那家伙的异能力,所以……” “他去找那个家伙了吗?” “是的,但无疑,那家伙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埋伏必定不会少。可太宰出发前,信誓旦旦地说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并没有让我们跟过去。” “是吗……我明白了。” 通话结束后,一条寺修又咳嗽了几声,随手将手机扔到桌上,抱着膝盖蜷缩进沙发里,面无表情地盯着长毛地毯发起了呆。 第92章 灯火通明(二) 一条寺修倒在沙发里,一时之间想了很多。 小时候,因为他异能力的副作用,齐木楠雄就无数次地告诫他:“你不能帮助别人”、“千万别对任何人好”、“不要对别人付出什么”。 因为他付出了,非但帮不了别人的忙,收获不了来自他人的感激和善意,反而会给对方带来无尽的灾难。 一条寺修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中,直到遇见太宰治。 太宰治对他说了与齐木楠雄相反的话来:“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对方还说:“你要试一试,你不去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以及,“就算你确实做不到……这不还有我吗?我来帮你打开笼子,做连接你与这个世界的桥梁。” 太宰治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没错。 一条寺修如他所言,迈出了自己划的舒适圈,走出异能力铸造的牢笼,踏上了太宰治为他建造的桥梁。 对方满以为让他加入侦探社后,便将他领到了世界这边,却不料他依旧站在桥上。如今这座桥上攀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桥身摇摇欲坠。只待桥塌,站在桥上的一条寺修就会掉下去,落入无尽深渊。 估计太宰治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趁一条寺修面临两个世界的选择时,提醒他:“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长的身边”、“没有谁的人生是失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楠雄也好,我也罢,递给你的水,只有你自己喝下后,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太宰治看来,一条寺修就是因为太孤独寂寞,所以一抓到救命稻草,就会对其形成依赖。如果被他当成稻草的人,像齐木楠雄那样有耐心有责任心,那自然是无所谓的。可如果这个人是无法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太宰治,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江户川乱步曾经对太宰治说:“你会后悔的。” 说实话,太宰治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后悔了。就在他不断作死撩拨人,结果突然察觉到一条寺修可能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后。 所以……他怂了,他跑了。 他猜准齐木楠雄会偷偷介入到这件事当中来,于是那一个周,太宰治光是入水的频率就比平时高了两倍不止。 他还因此感冒了呢。 只不过不像感冒发烧后,一直高热到现在都没好的一条寺修,太宰治药没吃、针没打,洗了个热水澡后就捂着被子睡了一觉,出了一场大汗,第二天基本上就病愈了。生命力顽强到齐木楠雄见了都忍不住感慨的程度。 不过他倒是小看了一条寺修。 “喜欢”在一条寺修看来,就是一种与“开心”、“悲伤”类似的心情而已,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可能长了些。这种情绪是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所以单纯来讲,他喜欢太宰治,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与对方无关。 更何况,一条寺修可是经历过数十次时间回溯挽救恋人而不得的家伙。 上一任恋人的无数次死亡让他意识到,无论是多么美好的恋人,一旦死去后,呈现在他面前的,都只会是丑陋至极的尸体。 太宰治这些年都在尝试用各种方法杀死自己,尽管他生命力顽强地活到了现在,但一条寺修依旧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他不想将恋爱的幻想放在对方身上。毕竟,说不定哪一天太宰治就会跟他前几任恋人一样死去了呢? 每一次的恋情都是以恋人的死亡为终结,导致他对谈恋爱这种事情根本就没了信心。 至于阻止对方,让对方放弃死亡? 一条寺修从头到尾就没想过。 因为当初他也有过远离世界,彻底解脱的想法,只是碍于异能力没成功而已。所以,他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别人指手画脚。 再说了,太宰治本人也不见得喜欢他,一直以来逗弄他不过就是觉得有趣而已——他就是那样一个恶劣的家伙。 一条寺修伸出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来,咔嚓咔嚓咬得脆响。然后又将之前被他扔到一边的手机拿起来,单手握着,飞快地打着字。 同样与他一样飞快打字的,还有在武装侦探社替江户川乱步传达指示的国木田独步。 武装侦探社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太宰治直接去了主犯那儿。 宫泽贤治、中岛敦以及新来的泉镜花,则负责根据江户川乱步提供的位置,以侦探社为起点,一点一点排查附近的炸弹。 可分布在整个横滨的炸弹非常多,光凭他们肯定是排查不完的。 这次危急整个横滨的大事件,让军警、异能特务科等集体出动。但人手就那么些,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丰富的排弹经验,再加上炸弹的位置未知,需要一一进行排查,他们的工作量非常大。 江户川乱步手中拿着一张地图,桌子上乱糟糟摆放的,全是他要求军警方传来的资料——那是这些天他们追查非法组织二把手时所经过的路线,以及从其他非法组织成员口中获得的,关于二把手本人的相关信息。 地图上被飞快地圈出一个个圆,那就是江户川乱步通过众多资料推理判断出来的,固定炸弹所在之处。 办事员们将他做完标记的地图拍下来,一份交给国木田独步,由对方传送给军警和异能特务科方面;一份则传给正在周围进行排弹工作的中岛敦等人。 “固定位置的炸弹倒是都找出来了……”江户川乱步单手托着下巴,嘴里咬着一根铅笔,不住地上下晃动着,“可是这才213个,也就是说,还有224个炸弹,在可移动的人质身上。但是这些人要么收到了‘敢报警或是让人发现不对劲的话,就立刻引爆炸弹’的威胁,至今不敢传出消息;要么炸弹还没有从他们身上暴露出来。” “叮铃”江户川乱步揣在身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嗯?动作还真是慢啊……不过应该能赶上。”江户川乱步一边嘀咕着,一边拿出了手机。 他手上忙着,嘴里也不忘说:“而且,炸弹有极大的可能被携带者带离横滨,将这次爆炸波及的范围扩散到更远更广的地方去。” 谷崎直美根据国木田独步递过来的资料,划掉已经被军警、异能特务科处理掉的炸弹。听到江户川乱步的话后,眉头皱起,“听起来还真是糟糕啊……” 犯人极其高调地对外公布了自己的犯罪宣言。这期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随机报了两个地点,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那两个地方便如他所言地发生了爆炸。 为此,横滨市内人人自危,整座城市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当中,惊慌失措的市民慌忙收拾东西出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大难当头,人人都存侥幸之心,以为逃出横滨就没事了。 一些人开车上路之时,发现与他们有着同样想法的人非常多,多到了市里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交通堵塞。 就连各类公共交通工具也是人挤人,不少公交车甚至被前仆后继的人群挤得左右晃动起来,让人怀疑车子随时都会被挤倒。 而人群的惊慌和暴动,也导致军警和异能特务科的排弹工作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所以,果然只有直接抓住犯人才是最好的办法吗?”谷崎直美一边帮忙整理着文件,一边忧心忡忡地说。 春野绮罗子很是不解:“既然如此的话,太宰先生为什么坚持一个人过去呢?” 江户川乱步靠在椅背上,两只手捧着手机,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因为那家伙很机灵,一旦察觉到周边可疑的人变多了,绝对会不管不顾直接引爆所有炸弹的。” “这样吗……”办事员们更担心了,“可是这样的家伙,难道身边会没有安全防范吗?太宰先生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危险?” 江户川乱步将手机扔到一边,给自己剥了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担心他干什么?死了不就遂那家伙的愿了?” “……”办事员们面面相觑。 谷崎直美却是说:“可就算是这样,乱步先生还是安排了兄长大人和与谢野医生一起过去,对吧?”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将办公椅转过去,背对着她们,小声嘀咕道:“又不是给那家伙准备的……” 虽然最后结果都没差。 被他们提到的谷崎润一郎和与谢野晶子,因为路上堵车情况严重,所以早早地抛弃了代步车,选择了步行。 此刻,他们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附近,停留于一个阴暗狭窄的小巷中。 小巷外开阔的马路上,车辆不耐的鸣笛声和行人匆忙的脚步声不绝入耳。 在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遮掩下,没被任何人发现的侦探社二人藏在暗处,表情严肃地环视四周,观察着眼前的一切,静静地等待江户川乱步告诉他们的那个时机到来。 这个时候,谷崎润一郎突然从人群中找到了什么。 “与谢野医生!” “嗯?”与谢野晶子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一眼锁定目标,“终于来了么……” 人行道上熙来攘往,那个人明明走在人群中,却给人一种游离于世的感觉。因此,侦探社二人没花多少力气就将他找出来了。 他走到二人附近的时候,谷崎润一郎一把将人拉进他们所在的巷子里,紧跟着发动异能力,将对方也笼罩了进来。 行色匆匆的路人被大爆炸的危机笼罩着,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旁的事情,自然没发现周围的异常。 那人被谷崎润一郎拽进巷子之后,紧跟着面对的,就是与谢野晶子和她的大砍刀。 对方气势十足地将砍刀扛在肩上,嘴角高高扬起,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一瞥到她的笑容,谷崎润一郎就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同情地看向了刚才被他拽进巷子里的人。 与谢野晶子没在意他的小动作,说:“没想到还有亲自治疗你的机会啊。” “修。” 第93章 灯火通明(三) 位于横滨市中心的某栋酒店大楼,高层房间内。 造成这次大混乱的犯人,正透过宽大敞亮的落地窗,居高临下地看着蚂蚁一样排队前行的车辆,还有拥挤吵嚷、神色惊慌的行人。 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身影,可见他神色轻松,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甚至还哼着一首欢快的小曲。 房间里除了他哼唱小曲的声音外,就只有一声声节奏分明的提示音。 “滴——滴——” 循声看去,发现提示音是从他身后,大门背后、墙上、桌上、椅子上、地板、沙发……堆了满房间的定时炸弹上面传来的。 炸弹上的倒计时显示为一小时二十分钟,随着读秒器上的数字跳动,重叠在一起的提示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停地拨动着屋内人的神经。如果这个房间还有旁人的话,估计会被这种冰冷机械的死亡倒计时给吓得精神失常。 但现在待在房间里的,就是将炸弹一一安装上的犯人。他非但没觉得惊慌恐惧,反而愉悦极了。好像那并不是死亡临近的警示音,而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佳乐。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犯人在听到门铃声的瞬间,心里就是一惊。之前轻松愉快的样子不翼而飞,他眉头紧皱,右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自己的后腰——那里别着一把手枪。 他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走到桌边电脑前,查看了下门口的监控摄像。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酒店服务生打扮的男子,手里推着一个餐车,正等待房间里的他回应。 “先生,您叫的客房服务。” 犯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中那个再次抬手按响了门铃的男子,冷哼一声。 他根本就没叫过客房服务,这家伙又是哪来的? 再者,这会儿大家不都忙着保命跑路吗?这么大咧咧找上门,生怕他不知道有诈? 不过这些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倒还真的让他有些意外。 他都那么小心了,假身份一层套一层,藏身的地点一挑再挑,考虑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选择了人群最密集的市中心。同样,这里的人质要多少有多少,够那些上门的警察投鼠忌器的。 除了门口的监控外,楼道、电梯口、甚至是酒店大门,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看到这儿,犯人疑惑了。 难不成……来的就他一个人? 可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 他刚刚生出这样的念头,站在门口那服务生,突然朝监控镜头举起一张手写的卡片,吓了犯人一跳。 定睛一看,那上面竟然写着:反正只有我一个人,邀请我进去坐坐呗~ 那个服务生蓦地抬起头,冲屏幕后的犯人笑了笑。 看到那家伙的脸时,原本就惊疑不定的犯人越发心惊胆战。 这个家伙…… 不是四年前叛逃的,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太宰治吗?! 原来这家伙还活着,甚至就藏在横滨?港口黑手党竟然没派人追杀他吗?当年那场叛逃,到底是…… 就在他思绪乱飞之际,站在门口的太宰治又冲监控亮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跟那些警察谈不如跟我谈谈?比如…… 卡片上的字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犯人心脏突突直跳,隐约有了些猜测。 果然,下一秒,太宰治翻出的卡片上,写着:这一任港黑首领是怎么推翻前任首领上位的? 犯人的眼睛微微睁大。 给对方看完三张卡片后,太宰治习惯性地想要将手插进外套口袋中,却猝不及防插了个空。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穿的是酒店服务生的制服马甲,而非自己来时穿的那件长外套。 不过这样的小插曲并没有让他尴尬太久,因为眼前的房间大门很快就打开了。 犯人站在他不远处,手臂平举,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意有所指地说:“久仰大名啊,前任港口黑手党,太宰干部。” “哎呀,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服务生而已,请不要用那样晦气的名号称呼我好吗?”太宰治一副“你饶了我吧”的无奈样叹了口气。 犯人挑了下眉,接着看了一眼他身后,警惕地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 太宰治温温和和地说:“这些年来找我的家伙,可不比您少呢。我都要躲着防着人,你觉得我会带谁来?” 这倒说的也是。 毕竟堂堂港黑五大干部之一,说叛逃就叛逃。被打了那么大一个巴掌的港口黑手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以太宰治曾经在港口黑手党时犯下的罪行,就算他用港黑秘辛投靠了正道那方,也不至于关个四年就把人放出来吧?再说警方这些年也没有针对港口黑手党发起什么大行动啊。所以……这家伙其实也在躲避警方和港口黑手党两大势力的追捕? 很有可能。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犯人,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个人而放松警惕,毕竟他面对,是在地下世界颇负盛名的太宰治啊。 他冲餐车抬抬下巴,示意道:“人进来就是了,你带的礼物就不必了。” “嗯?放在门口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吗?” “这层楼都被我用不同的身份包下来了,而且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不识趣的工作人员上来打扰,你就放心好了。” “是是——”太宰治耸耸肩,无比配合地举起双手走进门,并用脚跟将门踢上了。 二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 太宰治扫了一眼房间,好像根本就没看到房间里到处都是的炸弹一样,视线没有在那些危险的玩意儿上停留,而是若无其事地落在了待客区的沙发上。 他笑眯眯冲犯人说:“我们就这样站着吗?” “哼,你看起来倒是悠闲,也不怕我给你一枪?或者干脆给我陪葬?”犯人语带嘲弄地说。 “噢真的吗!”太宰治两眼皮卡皮卡地闪亮,十分高兴地说:“那我还要感谢你呢!” “……” 对方顿时一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初有关这家伙的传言,其中一项就是喜欢找死。传言还说,在港口黑手党那些年,太宰治自己把自己弄进医院的次数,远比敌人将他送进医院的次数还要多。 犯人想了想,摆了摆手中的枪,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 “既然你想聊,我们就坐下慢慢聊吧。” “好的~”太宰治不客气地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坐下的时候,胳膊肘不经意间碰到了沙发扶手上的炸弹。 奇异的是,下一秒,那颗炸弹就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哎呀。”太宰治面露惊讶,“这没关系吗?” 这家伙的异能力,果然如传言说的一样,是异能力无效化啊…… 犯人心中有了数,面上不露异样,大拇指示意了下自己身后,说:“还多着呢。” 太宰治笑了笑:“说的也是。” 将这个小插曲抛到一边,犯人依旧端着枪,找了离太宰治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周身被数不清的炸弹包围着。 “您的手不累吗?”太宰治纯然好奇地看着他。 “不劳太宰先生操心了。”犯人依旧没有将枪放下的意思,“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眼下该进入正题了吧?您找到我这儿来,究竟想做什么?” “真是心急啊……那好吧。”太宰治双腿交叠,双手搁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朝对方扔了个建议出来,跟惊雷似的,在整个房间里炸响。 “你对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位置有兴趣吗?” “什么?!”犯人的眼睛猛地瞪大,心脏怦怦直跳。虽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不得不说,他其实真的有那么一丝渴望。 “怎么不可能?”太宰治用那种轻柔的,带着些许蛊惑意味的语气说,“当初不也没人想到,取代前任港黑首领的,会是一名普通的驻管医师嘛。” “……” 犯人不自觉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听说,当初森先生上位的时候,你是他的见证者?” “没错。”太宰治的眼神骤然变得晦暗不明,虽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亲眼看着他割掉了前任首领的脖子。” “咕咚” 犯人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脖颈一凉,好像那个被割掉脖子的家伙是自己一样。 “那你这次来……” “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这样无聊的躲猫猫游戏。”说着,太宰治还拉扯了下自己身上的服务生马甲,“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不算好,所以偶尔也会觉得后悔……” “后悔当初叛逃?” “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直接割掉森先生的脖子。”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跟锋利的刀子似的,“首领一死,港黑内部乱作一团,他们自然没时间再来管我的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你现在……”犯人握着枪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视线微微朝下,若有所思。 “我听闻,前段时间警方针对某个非法组织展开了一场大行动。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应该就是您所在的组织吧?” “……”对方虽然没说话,但他沉默的态度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太宰治交换了下交叠的双腿,接着说:“恕我直言,您与其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方式来报复警方,不如借这次事件给自己谋划一番,更进一步?如果这次你成功了,说不定你那些被抓紧局子里的兄弟,再没人敢动他们了呢?” “……”犯人眼神闪烁地看着太宰治,等他说出下文。 “我在电视上看到您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机会。”太宰治笑眼弯弯,将裹着毒药的蜜糖递到了对方面前,“港口黑手党在横滨有很多生意,他们不可能对这次事件无动于衷。趁那些家伙倾巢出动,将精力放在查弹排弹上的时候,我们悄悄绕到他们后方,直接拿下大将的首级……您说呢?” “……” 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看着对方陷入沉思,太宰治的嘴角高高地翘起,心情十分愉悦。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步…… 与此同时,隔了一道门的走廊上。 数名身着黑衣的持枪男子从周围的房间里出来,快速移动到了停放餐车的房间前,呈包围之势,堵住了房间的唯一一个出口。 接着便听“咔嗒”几声,子弹利落上膛,或长或短的枪筒齐刷刷地对准了大门。 第94章 灯火通明(四) 一番思索后,犯人将手中的枪放在了桌子上,表明了自己无意与他为敌。 “你想怎么合作?” 太宰治抿唇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那么首先,当然是安放在横滨各处的炸弹问题。” 犯人不着痕迹地磨蹭了下手指,说:“怎么?” 他想着,只要太宰治的目的是让他解除炸弹,那他们就没必要合作了,直接让等候在外的属下破门而入,将人拿下。 到时候,想要对方乖乖奉上港口黑手党的秘密,不就是一顿刑讯的事情吗? 然而太宰治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对方稍微感到意外:“你安装的炸弹太少了。” “……诶?”犯人愣了一下,大脑活动停滞了几秒。之前脑子里生出的,将这名前任港黑干部折磨一通的幻想,顿时不翼而飞。 “你说什么?” “我说你炸弹安装得实在是太少了啊。”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猜,你在躲避警方追捕的时候,没有贸然闯进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吧?毕竟前不久你们组织还和他们发生过冲突。要是你在他们的地盘出没又被他们发现的话,说不定一梭枪子就喂过来了。” “……”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说,你的炸弹安放得太少了啊!”太宰治语气沉痛地说,“那群家伙最在意什么?一在意人,二在意他们的生意。437个炸弹说起来多,但分散在整个横滨,每个炸弹波及的范围能有多大?” “……” “你之前远远避开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那接下来的爆炸对他们带来的影响和损失能有多大?”太宰治一点一点地给他分析,“这个时候你绕到他们后方,杀掉了他们的首领,你觉得是自己上位的可能大,还是被暴怒的、实力全盛的港黑成员打死的可能大?” 说得也是…… 犯人托着下巴,眉头微蹙,问:“那就是说,接下来要对他们的势力进行削弱?” 太宰治点头:“没错,但这个度也一定要把握好。不然弹簧压到极致,一不留神松了手,反弹到你身上的力量照样不会小。” “唔……你说得对。”他赞同了太宰治的说法,接着问,“那你觉得,接下来该在哪些地方安置炸弹呢?” 太宰治问他要了横滨的地图和笔,然后没多犹豫就在上面画起圈圈来。 犯人好奇地往他身边一凑,低头看着地图上的圈圈越来越多,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对他们还真是了解啊……” 太宰治头也不抬地说:“好歹我也做过干部啊,这里面好些生意地盘,以前都是我负责的呢。” “这倒也是……” “好了。” 不多时,太宰治就停下了手中的笔。 地图上已经被他画出了大片圈圈,一眼看过去还有些晃眼睛。 “我看看……” 犯人伸出手将地图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眉头微微皱起,犯难道:“地方有些多啊,现在外面那么多警察……” “没问题的,只要顺着我给的路线来就行了。” “路线?” “你看,就像这样……”太宰治凑到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一笔将那些圈圈连在了一起。 最开始还没什么,可太宰治的手指行到中途,犯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表情陡然一变,扭身就想去拿之前被他放在桌上的手枪。 然而太宰治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跟着又是一脚踹向对方的膝窝,干净利落一个擒拿,直接将人压制在了地板上。 原本被犯人拿在手中的地图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飘下,刚巧落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他脸色阴沉,眼神阴鸷,瞪着上面连成线后可以写出的“蠢货”二字,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人间失格。” 太宰治压在不停挣扎的犯人身上,一只手将他的胳膊别在身后,一只手扼住他的脖颈,然后不紧不慢地念出了自己的异能力名。 下一秒,房间里跳动着倒计时的炸弹,统统化作灵光粒子消失在了半空中。 “混蛋——” 犯人一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涨得通红,沉声怒吼:“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嘭”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地下世界曾流传,‘对太宰的敌人而言,他们最不幸的事情就是,敌人是那个太宰’……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 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是如今他脸部充血,又想扭头去瞪太宰治,所以表情瞧着多少有些狰狞。 “哦呀?是吗?”听到门口还有埋伏,太宰治却是不慌不忙,眉尾一挑,说,“你看看来的是谁?”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犯人预想中的自己的属下,而是一名个子高挑的青年。 他们看过去时,对方正不停地摆着手,拨开因为大门倒下而掀起的灰尘。而他的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尽管因为角度问题,房间里的太宰治和犯人,只能看到几只卧倒的手或者脚。 犯人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不可能……” 他的表情在短暂的茫然后,再次狰狞扭曲了起来。 太宰治察觉到了异样,立刻看向了犯人的另一只手,发现对方的袖口里竟滑出了一枚小小的遥控器。 “这是……?!” 太宰治看到那枚遥控器之后,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心中的警铃顿时被敲响。 之前他两只手都用来制住不停扑腾的犯人,此刻当他想要空出一只手阻止对方时,却已经迟了。 站在门口的一条寺修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腿部蓄足力气,如一道疾电般朝二人扑了过去。 “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准备吗?!” 犯人一脸愤恨地按下了那个圆圆的红色按钮,接着便听“滴滴滴”三声—— “轰!” 此前被对方藏在衣服下方的炸弹轰然引爆,冲击波炸得房间里的玻璃、地砖等通通破裂,带起的强大气流吹飞了房间里的一切。 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太宰治眼前骤然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个重物撞在了他身上。 他的头和肩背分别被两只手给护住,脸被用力地摁进一个怀抱中,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萦绕在鼻尖,让他的脑袋蓦然一空。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经历了那么多次恋人死亡却始终无可奈何的一条寺修,不应该救他的才对…… 巨大的冲击将他们狠狠地拍到了落地窗上,耳边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他们随着四射的玻璃碎片一起,冲出了窗外。 而外面,是距离地面近百米的高空。 冲出窗外的一刹那,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加上了慢动作特效一样,时间流速放缓了几倍不止。 由此,他也体会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奇妙感觉。 他的脑袋被眼前这人不容拒绝地摁在怀里,周围的喧闹离他而去,他甚至能隔着对方的胸膛,清晰地听到那一声一声,有力又沉稳的心跳。 饶是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对方的心跳依旧平稳强劲,不曾有过丝毫慌乱。 这个时候,太宰治不知为何,突然想要看一看对方的眼睛。 可是他刚有抬头的想法,对方就察觉到了,再次将他的头往怀里一摁,高声呵斥道:“别乱动!” “……”好呗。 慢动作特效被撤掉了,时间流速恢复正常,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着。 风声猎猎,太宰治却没感受到太多的剐蹭感。因为眼前这个家伙将他的上半身护得很结实,几乎没让他的脸露在外面。 失重的感觉不太好受,不过太宰治的心情却很美妙。 尽管计划最后偏离了方向,但……意外收获的结果倒是让他觉得很不错。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抱住了眼前这人的腰。 只是在搂住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倏然生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比想象中瘦了些,没什么肉…… 他们下落到某一楼层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修!抓住!” 太宰治不无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谷崎润一郎飞快地朝外扔出一卷绳索。 绳子在半空中舒展开,尾端刚好落在一条寺修面前。 反应极快的一条寺修伸手抓住,并且迅速地在手臂上缠绕几圈,用以固定。 承受了巨大冲击力的绳索不堪重负,在绷直的一瞬间,纤维线就开始崩裂,估计再过几秒,整根绳子就会彻底断开。 一条寺修也没指望绳子能支撑多久,短暂地稳住身体后,他目光如刀地看向了近在咫尺的玻璃窗。 “抱紧了!敢松手我就在你落地之前把你揍成猪头!” “……是是。”朝他嗷嗷叫着挥爪子的猫猫真凶啊……不过又觉得挺可爱的是怎么回事? 确定太宰治搂紧自己后,一条寺修松开了另一只搂着他的手,然后狠狠一拳砸在了玻璃窗上! “哐啷” 结实的夹层玻璃被他砸了个稀巴烂,赶在绳索断掉之前,一条寺修扒住了刺手的窗框。 室内的办公人员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其中几人反应过来后,连忙赶到窗边,将两人救了下来。 “没事吧?!” 他们被拖拽到室内后,办公室里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太宰治除了胳膊上有几道划痕外,其余倒是没什么。 一条寺修却凄惨了些,一只胳膊因承受两人下坠时的冲击力而脱臼,另一只手则被玻璃扎得鲜血淋漓。 除此之外…… 他在那场爆炸中承受了极大的冲击力,如今整个背部血肉模糊,更是在确认他们安全后,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不偏不倚,刚好喷了太宰治一脸。 铁锈味充斥了整个鼻腔,太宰治极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看着一条寺修在他面前倒下。 他行动快过意识地将人接住,对周围慌忙打电话叫急救车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把人抱在怀里,像之前对方对待他的那样,将一条寺修的脑袋紧紧按在胸口处。他的下巴搁在对方的头顶上,闭着眼睛,鼻尖轻轻蹭了蹭那头柔软的头发。 “笨蛋。” 这时候,一道煞风景的说话声伴随着渐近的高跟鞋敲击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啧,等我先治疗完,你要抱多久都没问题好吧?” 太宰治睁开眼睛,脸往旁边一撇,飞快地将怀里的人推给了来者:“我才没有抱男人的兴趣呢。” 与谢野晶子小心地扶住一条寺修,然后毫不客气地冲太宰治翻了个白眼,说他是:“死鸭子嘴硬。” 第95章 灯火通明(五) 几日后,漩涡咖啡店。 “哦哦哦!终于有一张照片拍到修的正脸了!” “哪里哪里?我看看!” 江户川乱步将手里的报纸摊在桌上,方便围过来的社员们一同观看。 只见报纸头版的位置,一张占了文字新闻四分之一篇幅的照片被印刷在上面,正是爆炸时护着太宰治冲出窗户的一条寺修。 照片抓拍到的瞬间,他刚好抬起头来,头发飞扬,眼神锐利,如同瞄准了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 “好帅!” “这张拍得不错嘛。” “对呀。” 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坐在吧台上闷不吭声喝果汁的一条寺修。 事实上,成功阻止犯人在横滨引发大爆炸的,应该是太宰治才对。不过当时太宰治的脸根本就没被人抓拍到,他本人也有意识地降低了自己在这次事件中的存在感,再加上最后上演惊心动魄高楼坠落自救的又是一条寺修。所以,最后撰写文稿的记者们,都把笔墨重点加在了一条寺修身上。 这也就导致,最近几天,一条寺修被各种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扰得烦不胜烦,恨不得将整件事中自己的身影给抹去。 然而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却不让他这么做。 “有这份东西在,就算你异能力的情报泄露了出去,异能特务科和军警那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找你麻烦了。” 当时这二人就是这么说的。 于是一条寺修只能忍了。 齐木楠雄在一条寺修家里看到这些报道后,那叫一个老父亲欣慰。 可这样的欣慰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看到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的太宰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不等太宰治招呼他,齐木楠雄就勾勾手指,把太宰治叫到了院子里,狠狠地将人揍了一顿。 院子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一条寺修充耳不闻,咔嚓咔嚓啃着苹果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剧。 此外,放任记者将他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由此造成的其中一个后果便是…… “哎哎哎,你看,是他吗?” “是呀是呀,就是他嘛!” “谁啊?” “咦?你不知道吗?那前段时间恐怖分子炸弹袭击横滨的事情你总该知道吧!” “当然啦,恐怖分子那么高调,想不知道都难!不过听说后来这次恐怖袭击被武装侦探社阻止了?” “没错,我们现在说的这个人,就是当时阻止了恐怖袭击的侦探社社员啊!” “诶?是他啊……” “你看你看,报纸在这儿。” “我看看……哇,真人比报纸上还帅啊!” 路过的当事人一条寺修:“……” 中岛敦见他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耐烦,赶紧拽着人远离八卦现场。 “修先生,马上就要回到侦探社了我们赶紧走吧!” “……哦。” 近日侦探社没有太多要紧的事情,两人完成委托回到侦探社时,除他们之外的其他社员都在办公室里。 见他们进门,宫泽贤治问候了一句:“欢迎回来,委托一切顺利吗?” 中岛敦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上,无奈地说:“顺利倒是顺利,只是件找东西的小事……” “又是一个指名修去做委托,结果只是为了看一眼‘拯救横滨的大英雄’的家伙?”江户川乱步叠了个纸飞机,哈口气扔了出去。 可纸飞机往前飞了不到半米,“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江户川乱步顿时被气得脸颊鼓鼓,然后将手边的文件推给春野绮罗子,说:“春野小姐,帮我折纸飞机。” “好的,乱步先生。”春野绮罗子笑着接下了这份工作。 “是啊,而且这次……” 说着,中岛敦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与谢野晶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嘛……”中岛敦话还没说完,侦探社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距离门边最近的谷崎润一郎起身去开门,发现竟然是快递员。对方手里抱着一个小盒子,指名签收人是“侦探社的一条寺先生”。 趴在桌上困倦不已的太宰治忽地睁开眼睛,耳朵高高竖起。 嗯?什么人会给他寄东西? 低头玩手机的一条寺修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带着疑惑起身去将快递签收了。 “是什么东西?”众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中岛敦看到寄件人姓名那一栏,有些惊讶地说:“这不是我们刚才见过的委托人吗?” “……”一条寺修突然不想拆快递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把胳膊搭在他肩上的太宰治忽地眯起了眼睛。 “既然不想拆的话,那就丢掉吧,说不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呢。比如炸弹袭击什么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太宰治劈手夺过一条寺修手中的快递盒,眼看就要将东西扔到垃圾桶里,江户川乱步却开口让宫泽贤治抢了过来。 “乱步大人可不这么认为哦。”江户川乱步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从抽屉里拿出裁纸刀,一副要帮忙拆快递的样子。 国木田独步伸手想要阻止,却慢了一步:“乱步先生,太宰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哎呀担心什么,乱步大人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别有心思的究竟是谁还不知道呢?” 太宰治:“……” “来来来,让我们拆开看看是什么。” 快递盒上的密封胶带三两下就被拆开了,接着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一封信、一枝打了蝴蝶结的红玫瑰,以及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 信封是粉红色的,封口处还贴了个同样粉嫩嫩的爱心,甚至喷了点香水。 玫瑰虽然是仿真花,但工艺很不错,做得栩栩如生,花瓣上还贴了碎钻来装点。 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还没巴掌大。尽管侦探社里一个个都是单身狗,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嘛?众人几乎是看到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那是戒指盒。 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问:“敦,你刚才说的这个委托人……” 中岛敦面色复杂地说:“几天前的爆炸袭击事件,她的身上出现了定时炸弹。她说当时还以为自己会丧命,结果最后炸弹莫名消失了,到了爆炸时间也没出现任何异常,她就知道自己得救了。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修先生的报道,她就想当面对修先生表达一番谢意,但她的方式或许……可能……稍微特殊了些?” “哦~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江户川乱步一语道破真相。 太宰治发出一声惊天嗤笑:“就这?” “……” 众人在短暂的沉默后,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一条寺修旁边的太宰治。 泉镜花:“有情书——” 谷崎直美:“有玫瑰——” 与谢野晶子:“有戒指——” 江户川乱步:“总比某些人什么都没有,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好~” 太宰治:“…………” “都在说什么呢。”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身后仿佛有朵朵黑百合盛开,“知道什么叫吊桥效应吗?那位小姐应该是劫后重生喜不自胜,把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混为一谈了吧?” 他飞快地将那快递盒抢了过来,“唰唰唰”几下打包好,眼看就要丢到窗外去。 “哎,你别。”一条寺修叫住了他。 太宰治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高声嚷嚷道:“不行不行不行!爸爸说什么都不同意这桩婚事!” 一条寺修:“……”你有事吗?你又是他哪门子的爸爸? 侦探社众人脸上的嫌弃更是表露无疑:噫——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让你别扔下去,小心砸到过路人。” 闻言,太宰治夸张地拍拍胸口,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没用那种“孩子大了不要爸爸了”的表情看着一条寺修了。 一条寺修:“……”病得不轻。 其实不光今天这件事,这些天以来,一条寺修总是觉得,太宰治可能在之前那场爆炸中伤到了脑袋,不然为什么老是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来? 还“爸爸”呢?也就是一条寺修答应了不再揍他,否则,他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而且这要是让齐木楠雄听到了,绝对会把他一拳揍到太平洋,让他泡泡海水冷静冷静。 鉴于最近太宰治的奇怪举动实在是让他感到无语,一条寺修还为此咨询了他们的社医与谢野晶子,问:“真的不能治吗?” 与谢野晶子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扒在门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太宰治,然后不怀好意地说:“虽然人间失格很棘手,但是如果他死掉了,异能力自然也会跟着消失。在他死亡后的零点五秒内发动我的异能力,理论上是可以实现治疗的。” 一条寺修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来。 门缝后的太宰治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淌。他看到了与谢野晶子恶魔式的笑容,还有她惯常使用的大砍刀和电锯,仿佛在对他说:机会难得,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的~ 当然,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侦探社也没有什么事情,一条寺修就拎起自己的挎包,准备下班了。 太宰治跟个小孩儿似的,脚步一颠一颠地跟了上去。在路过中岛敦时,他眼也不眨地将那快递盒丢到对方怀里,轻轻松松吩咐道:“麻烦敦君退回去啦~” 中岛敦:“……是。” “修,修!等等我呀,今晚吃什么?” “……你讨厌吃什么就做什么吃。” “天呐,修现在已经知道我讨厌吃什么了吗?太感动了!” “……” 同样听到这段对话的侦探社众人:“……” 与谢野晶子双手环在胸前,对旁边的国木田独步说:“光看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快以为你赢定了。” 后者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中岛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谷崎润一郎用手挡住嘴巴,悄声跟他解释:“大家为‘太宰先生什么时候成功住进修先生家里’这个问题开了赌局。” 中岛敦:“……”侦探社已经闲到了这种地步吗? 腹诽归腹诽,中岛敦还是很好奇大家的想法。 谷崎润一郎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我和直美算作一起,猜了半年;与谢野医生赌的是一个月;贤治猜的是半个月;镜花猜一个周……” 听到这儿,中岛敦惊讶地看向了泉镜花,“镜花也参与了?” 泉镜花点点头,并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入室偷袭和窃取情报都讲究速战速决,不过考虑到他们二人并非敌人,所以选了保守一些的一个周。” 听完理由的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 “那……国木田先生呢?” “‘开什么玩笑,就算确认恋爱关系后,也要相处两年以上才能结婚同居!’”谷崎润一郎的模仿惟妙惟肖,甚至引来了本尊的注意。 “怎么了,谷崎,你对我的未来规划有什么意见吗?”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吓得浑身一颤,后者连忙摆手:“啊!没、没……” 好在国木田独步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很快就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了。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国木田先生押的是两年后?” 谷崎润一郎点点头。 “那么……”中岛敦的目光移向了刚刚走出门的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呢?” “呃……” 见他犯难,中岛敦疑惑了,问:“怎么?乱步先生没有参与这次赌约吗?” “参与倒是参与了……”谷崎润一郎挠了挠脸颊,“只不过乱步先生他押的是……” “今天。” 第96章 灯火通明(六) 既然江户川乱步都开口了,这件事按理说应该没什么悬念了才对。 但是…… 中岛敦回想了下刚才那两人的相处模式,又和谷崎润一郎一样犯迷糊了,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当天傍晚,太宰治的家就水漫金山了。 一条寺修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跟落汤鸡一样。 湿漉漉的头发成股贴在两颊,水流顺着他的脸部轮廓往下。衣服边缘坠落的水珠跟断了线的手串似的,噼里啪啦往下砸,很快他站的地方就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水迹。 “今天出门前忘了关水龙头。”太宰治声音软乎乎的,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到处都是水,榻榻米全都浸湿了。家里不能住人,钱包也找不到在哪,所以就到修这边来了。” 一条寺修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家里没关水龙头……能将你浑身都打湿?” 太宰治被夜风吹得直哆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来的路上看见了条不错的河流……” 一条寺修:“……”行吧。 太宰治吹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一条寺修追的电视剧还没看完。不过算算时间也快了,就十几分钟的样子。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在一条寺修身边坐下,一起看电视剧大结局。 这期间,二人没有任何交谈。 电视剧看完后,一条寺修还在回味最后那个结局,太宰治却是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啊……修……” “说。” “今晚,我睡哪里呢?”他的语气软绵,又拖长了尾音,听起来简直就跟撒娇一样。 小孩子也就算了,要是其他成年人敢这么做,绝对能让人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可太宰治这个人就很神奇,普通人不敢轻易尝试的说话方式,在他这儿就变得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条寺修不假思索地回答:“客房啊。” 太宰治无奈地说:“你忘了,你家两间客房,一间被你改成画室,一间被你改成家庭影院,哪还有什么客房?” 一条寺修:“……对哦。”不过等一下,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为什么你比他还清楚? 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太宰治耸耸肩,说:“多来几次就记得了啊,我又不是笨蛋。” 一条寺修:“……”总感觉你在内涵他。 回顾到“太宰治今天睡哪”的问题上。 一条寺修视线下移,最终落在了他们坐的沙发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 太宰治沉默了会儿,继而笑容甜蜜地说:“睡沙发倒是没问题啦,不过修能给我一床被子吗?” 一条寺修略一点头,去楼上拿了干净的被子,直接从二楼扔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罩到太宰治脑袋上,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太宰治刚刚扒开被子钻出来,脑袋上又被砸了个枕头。 “……”虽然也不痛吧,就……挺突然的。 送完被子和枕头,一条寺修让太宰治自便,自己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可他的脚还没迈出去呢,楼下的太宰治突然高声叫住他:“修。” “?”一条寺修疑惑地看过去,“还有什么问题?” 太宰治双手抱着被子和枕头,仰头冲他笑,毫无预兆地说:“我们去乘摩天轮吧?” “……哈?”这家伙认真的吗? 一条寺修还没说什么,太宰治就跟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了两张门票,冲他晃了晃。 “路过的时候,翻了下口袋,发现刚好还剩下两张门票的零钱。”他笑着说,“所以我就买啦。” “……”等一下,这家伙什么意思……? 一条寺修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本来想直接问的,可这时候,他突然联想到了近些日子太宰治的表现,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脑中闪过多种想法,可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浑身都湿透了,怎么票没事?” 太宰治:“……我的上衣内袋是防水的。”不过这是重点吗? 自己也意识到话题跑偏的一条寺修咳了一声,说:“这个时间人会很多吧?”工作日的晚上,摩天轮那边的乘客比白天还要多,大家都是为了去看夜景的,所以排队肯定也要等很久。 一条寺修不太想出门,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太宰治说:“走吧,现在赶过去的话,刚好能坐上最后一趟哦。”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一条寺修却被说得微微意动。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仔细回想起来,或许就是一时的冲动。突然间有那样的想法了,二人就开车出发了。没有太多的想法和顾虑,单纯随心而动。 等一条寺修回过神来,他和太宰治已经开车来到了未来港。 一条寺修将车停好,看着不远处密集的人群,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思考人生: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陪这家伙发疯?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太宰治发现一条寺修迟迟不下车,弯腰往车内瞧:“怎么了?” 一条寺修脸上写满了抗拒,迟疑着说:“不然……你一个人去?” “一个人坐摩天轮的话,也太可怜了吧?” “那等我异能力恢复了,找个安静的时间再来?” 太宰治哑然失笑,撒娇一样地说:“那就是你请我,不是我请你啦~” 一条寺修:“……”都是坐摩天轮,有什么区别吗? 见他还是不肯下车,太宰治干脆绕到驾驶座那边,打开车门,伸手解开一条寺修身上的安全带,不容拒绝地将人从车上拉下来。 “反正来都来了。” “……你等等,我戴口罩。” “哎,戴什么口罩。”太宰治没等他去翻包,直接将他的卫衣兜帽戴上,关上车门,牵着他大步流星地往摩天轮所在的方向走。 一条寺修最开始被他拖着走了一段路,踉踉跄跄的,不过没多会儿他就调整好了脚步,如往常一样正常的行走着。 只是…… 他看着太宰治的背影,再看看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之前他邀请自己一起坐摩天轮时生出的奇妙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难不成……不会吧……?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如同听话的人偶般,太宰治领着他往前走,他就跟着走,让他停下就停下。对方说了什么,他都感觉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在脑子里停留过。 太宰治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无奈笑笑,也没在意。 不知不觉,他们就排到了队伍前列。眼看就要登上摩天轮,一条寺修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发了愣,脚步也停了下来。 太宰治连拽他两下才让他回过神,接着顺利坐进了摩天轮舱内。 舱内,二人面对面坐着,太宰治这时候才问:“刚才是怎么了?” 一条寺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吞吞地说:“我的异能力回来了。” 太宰治眨眨眼睛,笑着说:“诶?那以后想坐摩天轮的话,就能大晚上的偷偷过来啦。” “……”你就光想着坐摩天轮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甜? 他们不是第一次结伴坐摩天轮了。 只是上次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一条寺修关掉了附近所有的灯光,摩天轮是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运行的。 这一次,他们是与其他乘客一起,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人群的欢声笑语包围着,缓慢地升空。 摩天轮的舱室将不属于他们的喧闹挡在外面,给他们留出了一块轻松静谧的空间。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个托腮看着窗外的景色,一个却低头看着地板。 又过了几分钟,低头看地板的一条寺修忽地开口,问:“你为什么突然……” “也没为什么。”太宰治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语含笑意地说,“因为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被温柔甜蜜或热情浓烈的爱意杀死什么的,听起来很浪漫。” 可想到自己的异能力,太宰治就叹了口气,说:“不过……对我来说还真是可惜……” 一条寺修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意思是指? 没得到一条寺修的回应,太宰治撅了下嘴,嘟囔道:“你不该安慰我一下吗?” “……怎么安慰?” “比如说,你稍微努力一点,让我能够无限接近死亡?”太宰治暗示性十足地说。 一条寺修表情淡淡,冷漠道:“哦,我尽量。” “……”太宰治顿时垮下脸,十分不满,“太敷衍了吧?” 一条寺修打起精神,用少有的振奋语气说:“我会努力的!” 说完,不等太宰治给出反应,他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扑克脸,问:“这下满意了?” 太宰治:“……” 唉,算了。 可这样的想法刚刚生出没多久,意外突生。 他们所在的舱室升到最高点时,整个未来港的电路因未知原因被切断,陡然陷入一片黑暗中。 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瞬间,太宰治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种可能造成这种意外的原因,恐怖袭击?黑帮火拼?还是说…… 高速运转的大脑在某个瞬间突然停止了运作。 与此同时,周围的灯光,犹如升上夜空最高点轰然炸开的烟花般,刹那间点亮了眼前的黑暗。 烟火转瞬即逝,亮起的灯光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又熄灭了。 黑暗中,太宰治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 坐在他对面的一条寺修单手托着下巴,手指盖住嘴唇,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十分不耐烦地说:“怎么回事,下次再也不陪你来了。” 这是干嘛呀。 太宰治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倏地伸手捉住一条寺修的手腕,人间失格生效,未来港再次亮起来。 太宰治瞧了眼一条寺修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心情愉悦极了。 对方眼神游移,手也试图往回缩,可太宰治就是不让,语含笑意地说:“别吓他们了。” “……哼。” 太宰治坐到了他身边,一边把玩着他的手,一边说:“下次我们单独过来?” “不,说不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接着没多久,他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喧闹与繁华依旧不属于他们,可此刻他们却有了自己才能欣赏到的美丽风景。 当你靠近我时,我黑暗的世界从此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接下来还有番外。因为要完善新文大纲,所以接下来会保持一日一更的更新频率到完结(包括今日),请见谅。番外完结后开《泉小姐》。 第97章 番外 雾与光 事情发生在某天晚上,横滨被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浓雾当中。 整座城市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一条寺修睡到半夜,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过来。可他刚睁开眼睛,就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给吓着了。 “……”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抬手盖住对方的脸,毫不客气地往后推了推,声音沙哑地说:“说过让你别凑那么近了……” 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的一条寺修,将这家伙当成是太宰治了。 “修……”对方也没反抗,任由他将自己往后推开。 “?!” 那人一开口,一条寺修就察觉到不对了。 这声音……根本就不是太宰治那个家伙! 原本还有些困顿的大脑立刻运作起来,一条寺修的眼睛蓦地睁大,粗略一打量,刚才靠近他的人果然不是太宰治! 想到这儿,一条寺修飞快抽回手,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家伙。 可当他看清那家伙的脸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眼前这人……长得跟他简直一模一样!一条寺修看着对方,就好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似的。如果不是刚才对方开口说话了,他甚至会以为太宰治那个混蛋又恶作剧捉弄他,在床上放了一面等身大镜子。 既然不是恶作剧,那么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幻觉?还是说……异能力? 想到这儿,一条寺修又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对方的身体竟然是半透明的。 那么……果然是幻术或是异能力之类的效果吗? 他的眉毛微微皱起。 这时候,对方突然朝一条寺修伸出手。 “修……” 在他碰到自己之前,一条寺修反应极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看就要将他摔出去。却没想到,对方的实力也不弱,和一条寺修有来有往地过了几招,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奇怪的是,与他交手的时候,一条寺修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好像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他本人一样。一招一式都是他所熟悉的,就连一些小习惯也不例外。 一番较量后,二人彼此绞住对方的手,距离一下子凑得很近,近得一条寺修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怎么突然醒了?”终于有机会开口,对方饱含关切地说,“睡得不好吗?” 在这种该是气氛紧张的对峙下,对方在意的,居然是一条寺修睡得好不好的问题。 “你……?”一条寺修当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淡中带着些许疑惑。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蓦地想到了一件事。 今晚刚睡下的时候,太宰治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是当时他太累太困,听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回忆起来,只想起几个模糊的关键词:“敦君”、“大雾”、“天亮”什么的…… 始终回忆不起关键信息,一条寺修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可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家伙见他皱眉,竟然对他说:“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副“只要你说出来,我立马就去揍他”的样子。 “……” 一条寺修困惑不已,不由得问:“你到底是……?” 对方不假思索、毫无隐瞒地说:“我就是你的异能力啊。” “……哈?” 他曾有过被分离出异能力的经历,所以如今这种事情听起来确实荒谬了些,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前提是对方说的是真话。 不过,想要证明对方所言是否属实,其实也不难。 一条寺修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说了声:我想吃削好的苹果。 “嗖”地一声,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出现在了房间里,并且落在了一条寺修……对面那家伙的手上。与之一并出现的,还有一把水果刀。 对方一手拿苹果,一手拿水果刀,语气轻快地说:“我马上给你削!” “……”好吧,看来是真的了。 一条寺修盘腿托腮坐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的人形异能力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将苹果削好,并递给了一条寺修。后者接过苹果的时候,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又是小心又是期待的样子。 “……” 一条寺修咔嚓咔嚓啃了两口苹果。 坐在他对面的人形异能力跟个小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被盯了好半晌的一条寺修最后实在是没忍住,试探着伸出手…… 对方眼睛一亮,主动低下头往他手里凑。 一条寺修:“……”这样看,好像有些憨憨。 被揉了头的人形异能力轻松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两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估计这会儿都能摇出残影来了。 ……怎么回事,这种只要摸摸头就会很满足,快乐很简单的小狗狗既视感。 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自己根本难以想象的表情来,一条寺修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真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和他的异能力面对面。而且,对方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苹果吃到一半,一条寺修忽地想起来问:“对了,太宰呢?”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很温顺的大狗狗瞬间警惕起来,目露凶光,说:“他趁修睡着后,出门跟别的男人喝酒去了!” “咳咳咳!”一条寺修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修慢点吃,别着急。”人形异能力赶紧拿了纸巾递给他,顺势坐在他身边,还给他拍背顺气。 “你别伤心,我这就替你去剁了他!”人形异能力厉声说完,厨房那把眼熟的剁骨刀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眼看对方就要进行瞬间移动,一条寺修赶忙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修?”一对上一条寺修的视线,他又变成了刚才那副温顺单纯的小奶狗样,好像随时都能冲他摇起尾巴。 “太宰离开前没说什么吗?” “……”人形异能力撇撇嘴,不太想告诉他的样子。 一条寺修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我想知道。” “……那没办法了,既然修想知道的话……”他不高兴地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响指。 接着就见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屏,上面回放着太宰治离开前的画面。 “敦君那边还差些让他主动前进的推力,他和芥川也需要好好磨合才行。”太宰治一边说,一边捡起了扔在地板上的长外套,不紧不慢地套在身上。 然后他俯下身,在上下眼皮子直打架的一条寺修耳朵上亲了一口,温声说:“所以这次修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大雾散开……唔,大概天亮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一条寺修忍不住摸了下微微发烫的耳朵——就是画面中被亲的那只。 人形异能力注意到他的动作,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在一边生闷气。 说完那些话后,太宰治就出了门,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家名为“Lupin”的酒吧。 到这儿,画面就结束了。 一条寺修看向他家异能力。 后者低声嘀咕:“那家伙喝酒有什么好看的……”接着看下去的话,一条寺修自然会发现,刚才他说的话其实具有很大的误导性,概念偷换得跟直接骗人没什么区别了。 他才不想给主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一条寺修眨了下眼睛,也没多想,随口说了句:“那就这样吧。”然后打了个哈欠,眼看就要躺回床上去。 人形异能力:??? 他凑近一条寺修,急切地问:“修不想看那家伙现在在干嘛吗?”平时根本不在意形象的家伙,半夜打扮得那么骚包去跟另外几个男人开茶话会?呸!说没鬼他都不信!一定要让主人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才行! 一条寺修打了个哈欠,奇怪地说:“我又不是变态斯托卡,时刻掌握他行踪干嘛?他不是说了天亮就会回来吗。” 人形异能力:“……”你未免也太心宽了些? 清晨,太宰治顶着一头露水回了家。 刚走进院子,他就看到了提着剁骨刀等在大门口的人形异能力。 “哎呀。”看到他,太宰治神色如常,就像跟普通邻居打招呼一样,“修还在睡吗?” 人形异能力一改在他主人面前的乖巧样,脸色阴郁又黑沉,说出来的话与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刀一样,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杀气。 “赶在主人醒来之前杀了你,他就是我的了。” “哦呀?”太宰治歪头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鸢色的眼睛里盛着化不开的浓雾,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情绪和想法。 “那就可以省掉我为你消失而编造的理由了。虽然……”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一开始就没准备过。” 太阳已经升起。 二楼卧室,厚厚的窗帘被人拉开。明媚的阳光洒进来,铺了满屋。细细的粉尘在半空中飞舞着,清晰可见。 那个人站在窗边,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好得不似真人。 一条寺修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明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对方却算准了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一边说着:“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一边笑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他。 一条寺修声音哑哑地“嗯”了一声。 太宰治双手插在兜里,逆着光走过来,在床边停下,影子倒映在一条寺修的脸上。 接着他俯下身。 一条寺修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自从在一起后,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出现这样一幕。 对方总是比清晨第一缕阳光先吻在他脸上,然后对他说: “早上好。” 一吻毕。 “对了,我之前就想问……” “嗯?” “你的脸怎么又被人打肿了?牙没掉吧?” “唉,气氛正好呢……还有牙掉没掉你亲不出来?那就再亲亲。” “……” 第98章 番外 白菜、食客与 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恢复后,齐木楠雄就没理由继续再往返几个时空了。 因为已经决定好了要戴上超能力封印装置,所以齐木楠雄就准备和一条寺修正经道个别,顺带叮嘱对方几句。 可万万没想到,当他瞬间移动出现在一条寺修卧室时,好巧不巧地,刚好撞到一条寺修和太宰治在床上腻歪。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严格来讲就只是拉拉小手的程度而已。但一来地点不对,二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确实暧昧了些,让人一瞧就知道他俩绝对有一腿。 齐木楠雄沉默了。 整个卧室好像被冻住了般,空气凝滞,温度下降到冰点。 太宰治在最初的惊讶后,就一如往常地笑着和齐木楠雄打招呼:“晚上好,楠雄君。” 齐木楠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灵时不灵的危机雷达再次起了作用,一条寺修刚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不过赶在他之前,齐木楠雄率先开口了。 他面无表情地冲太宰治扔下一句“我在院子里等你”后,就消失在了房间内。 “……” 被扔在房间里的二人面面相觑。 一条寺修莫名感到心虚,太宰治却神色轻松,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先看电视吧。” “哦……” 于是毫无意外地,太宰治又结结实实地挨了守关BOSS楠雄阿爸的一顿揍。 教训完拱白菜的混蛋,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齐木楠雄,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家上赶着往别人坑里跳的白菜——这个也是要收拾的,跑不了。 他冲趴在二楼窗台上围观的一条寺修勾了勾手指。 【走,直接去月亮上?】 许久没放开手脚打架的一条寺修眼睛一亮,提议道:“稍微远一些,去火星吧!免得打碎月亮后被另外半个地球的家伙看到。” 趴在地上装死的太宰治:“……” 齐木楠雄一想也是,看都没看趴在地上的太宰治一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一条寺修倒没急着出发。 他先将太宰治扶进了屋,又把医疗箱塞他怀里。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太宰治忽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一口亲在他手背上,笑嘻嘻地说:“加油。” “嗯!” 后来太宰治就通过一条寺修留下来的实况转播,围观了一场毁天灭地式的对决。 一条寺修和齐木楠雄二人直接将一整个星球打了个对穿,战况十分激烈。太宰治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只能通过突然塌下去的地面、陡然掀起的灰尘来判断他们所在的位置。 到最后,实在没办法看清他们招式的太宰治放弃了挣扎,干脆到厨房准备夜宵去了。 可谁想到,这两人一打就是一晚上,要不是考虑到齐木楠雄第二天还要上学,他们估计能打一整天。 痛痛快快打了一场,二人直接在不知被他们复原过几次的火星上分别。 齐木楠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戴上了超能力封印装置。 兴奋完的一条寺修回到家里后,困意席卷而上,瞬间淹没了他的大脑。 他强打精神简单洗漱了下,迷迷瞪瞪倒在了床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脱。 被压了个正着的太宰治猛地醒过来,睁眼就看到了一条寺修那张近在咫尺的,困倦的脸。 他简直哭笑不得,问:“楠雄君回去了?” “嗯……” “以后不会过来了?” “嗯……” “好好道别了吗?” “嗯……” 太宰治眼珠子一转,从床头拿过手机,准备好录音,又问:“明天修穿一天女装?” “嗯……” 计划通! 不怀好意的太宰治还准备趁机要求些别的,但现在只想睡觉的一条寺修被问得不耐烦了,抬起手就朝太宰治糊了过去——尽管他没用多大力,对方伸手就捉住了。 “好吧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了,睡觉吧。” 他在一条寺修手背上亲了一口,接着将人团吧团吧塞进被子里,跟抱大型玩偶似的搂在怀里,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只是他们,包括齐木楠雄本人都没想到,后者的异能力在消失一年后,竟然又被一只蟑螂给吓回来了——一条寺修听说后,很是嘲笑了他竹马一番。 再次拥有超能力的齐木楠雄,当然很快又来异时空看望他的竹马了。 为了避免出现上次那样的尴尬,他特意挑选了白天,而且没有直接瞬间移动到一条寺修的卧室,而是他家的客厅。 出现在客厅里时,齐木楠雄感受了下,没听到一条寺修的心声。他还以为对方还没下班,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谁料,某个瞬间,他听到了对方的心声,是从卧室传来的。 刚听到时,齐木楠雄忍不住惊了一下,因为他竟然听到一条寺修在心里说“好难受”! 那个家伙哪怕断胳膊断腿,内心都是一派平静、毫无波澜的啊。这样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他觉得“好难受”? 除此之外,奇怪的是,一条寺修的心声只出现了一瞬。也就是说,齐木楠雄就听了句十分突兀的“好难受”,心声便戛然而止。就算他用千里眼看,也看不到卧室的一条寺修是个什么情况,十分诡异。 齐木楠雄还以为他家竹马出了什么事,刚好瞬间移动的冷却时间也结束了,他就赶紧转移到了卧室里…… 然而关心则乱的齐木楠雄忘了的是,会出现听不到对方心声、看不到对方状况的情形,还有一种原因——拥有无效化异能力的太宰治就在一条寺修身边。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这一天两人刚好在休假。 所以齐木楠雄只是不小心撞上了小情侣的腻歪现场,而且这次的尺度比之前要大得多。 过了这么些年终于高中毕业的老父亲齐木楠雄:………… 于是,一年前的事情重演了。 恼羞成怒的齐木楠雄又将太宰治叫到院子里揍了一顿,然后这次直接和一条寺修打了一整天——自然,小情侣二人难得的休假也跟着泡了汤。 一条寺修倒是觉得没什么,甚至还挺高兴,毕竟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他竹马了呢。 可太宰治就不这么认为了,他捂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脸,低头沉思。 该怎么委婉地提醒护崽的老父亲认清事实,他种的白菜已经被自己抱回家了,所以自己煎炸烹煮怎么吃都是没问题的? 唔……虽然理由正当,但也要讲究个时机和方式,免得护崽的老父亲又将他给揍一顿。 唉。 太宰治默默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单纯地吃个白菜而已。 第99章 番外 风评被害 三社抗争结束后,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签订了停战协议。 某日,港黑首领森鸥外,意外得知叛逃的前任干部太宰治,竟然谈起了恋爱!而且对象还是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一个男人。 和男人谈恋爱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问题在于,无论是“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还是谈恋爱的对象是男性,都与那个太宰联系不起来啊! 曾经教导过对方一段时间的森鸥外,完全想象不出来对方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 太宰治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为他哭过的优秀女性排起来甚至能绕港黑大楼一整圈,可也没见他动过心啊。 怎么就毫无征兆地喜欢上男人了呢?这个男人有什么特殊的吗?如果未来和侦探社撕毁了停战协议,港口黑手党可不可以将这个男人作为突破口呢? 于是……八卦(划掉)深谋远虑的森首领悄悄地叫来了黑蜥蜴部队。 听完首领隐晦的嘱咐后,樋口一叶领着黑蜥蜴三人接下了这份略显特殊的盯梢任务。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还专程伪装了下——换身常服,戴个帽子假发什么的。 整个过程中,银和立原道造的心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银是因为,她曾在街上偶遇过太宰治,当时他就与一名漂亮女性在一起,举止还挺亲密的。那会儿她就猜测,对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如今接受起对方谈恋爱的事情来,并不是很困难。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听他们首领的意思,和太宰治谈恋爱的竟然是名男性???甚至还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那她之前看到的那名女生又是怎么回事…… 立原道造则是……他知道那个恋人是谁啊!而且那个恋人一点都不好招惹!对方BUG一样的异能力暂时没有暴露在港口黑手党面前,可作为军警派到港黑的卧底,同样也是猎犬成员之一的他是知道的啊!他们这说得好听是打听情报以备不时之需,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去当狗仔嘛!真的不会被那家伙发现,然后抹掉记忆直接丢回港黑大门口吗??? 与心情复杂的二人不同,樋口一叶和广津柳浪八卦之余,更多的还是慎重。 因为他们即将监视的对象,是那个实力与港黑战力天花板中原中也不分伯仲的一条寺修。 三社抗争期间,森鸥外派中原中也潜入侦探社的临时据点,然而在半路上却被人给拦住了。 如果不是对方出现的地方和时机不对,中原中也甚至会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 当然,那样的想法在对方放下手机,抬头与他对视上后,瞬间发生了改变。 普通大学生可不会有那种,与肉食性捕猎者一样的眼神。 在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同时动了手。双方交手时都留有余力,这样做只是为了探探对方的底细。 试探下来,中原中也发现这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他耐不住有些兴奋,想要拿出真正的实力与这家伙较量一番。而且看样子,对方似乎也有这样的打算。 可侦探社的社长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叫停。 对方是侦探社的社员,自然会乖乖听话。而中原中也则是有自家首领的吩咐在身,所以最后双方只好打消了放开手脚打一架的想法。 中原中也按自家首领的要求,给侦探社的社长送了信,然后扭头就对低头玩手机的一条寺修说:“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条寺修。” “你不错嘛,什么时候打一架?” “不要。” “?”中原中也疑惑了,刚才他俩不是打得挺开心的吗? 一条寺修头也不抬,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太宰说,‘正当防卫就算了,如果操纵重力的黑漆漆小矮人专程找你约架,那么千万不要搭理他,因为智商低是会传染的。’”当然,太宰治的原话后面还有一句“本来你已经够笨的了”……不过,这就不必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了。 中原中也:“……” 他的脑门上顿时蹦出两根青筋,咬牙切齿地说:“那条死青花鱼——” 考虑到他们双方的立场,中原中也还以为迟早会与这人交上手。可没想到,这之后不久,他们港口黑手党就和武装侦探社签署了停战协议。 好不容易找到个实力对胃口的家伙,他还稍微有那么些遗憾。 森鸥外听说后,对这人也生出了些许兴趣。而这样的兴趣,在知道对方就是太宰治的恋人后,达到了顶峰。 于是便有了这次,让黑蜥蜴部队偷偷调查对方信息的事情。 樋口一叶等人在前往侦探社的路上,好巧不巧遇到了刚刚完成委托的太宰治。 本来这没什么,可关键在于,他们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发现他和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举止亲密。 一行四人心中一惊,各自找了遮掩物藏好。确定对方没发现他们后,这才偷偷探出头观察。 距离稍远,他们听不清那二人说了些什么,但从一些相处的细节还是可以看出,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理头发、捏耳垂、摸脸颊、牵小手…… 走到半路,太宰治甚至还十分熟练地从对方手提包里翻出一个东西,开盖,旋出,然后轻轻捏着对方的下巴,给她补起了口红。 港黑众人:!!! 再一看,女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太宰治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而且,银还意外地发现,这个女生十分眼熟。这不就是上次她偶遇太宰治时,跟在对方身边的那个人吗? 港黑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首领不是说,太宰治的恋爱对象是个男人吗?怎么现在…… 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难道说…… “这家伙脚踏两只船???”樋口一叶将众人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仔细想想,当初她和太宰治初见时,对方的举止十分轻佻。虽然最后证明那家伙是为了在她口袋里留下窃听器,但那熟练的摸小手动作和说话方式,无一不证明了,对方完全就是个老手啊。 这么一想,对方有了男朋友还能和别的女性搞暧昧,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只是…… “太得意忘形了那家伙!”樋口一叶眯起了眼睛,“怎么可以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 银用力地点了下头。 广津柳浪摸摸小胡子,摇摇头,“啧啧”两声。 立原道造倒是觉得有些蹊跷。太宰治这么做的话,以一条寺修的异能力,能不知道?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他的异能力再特殊,面对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还是起不了作用啊。 于是不知不觉间,一行四人的目标从调查“太宰治的恋人”变成了“跟踪太宰治和他的出轨对象”。 而另一边,被跟踪的太宰治和他“出轨对象”…… 借补口红的机会,太宰治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有人在跟踪我们。” 他的“出轨对象”晶子小姐刚动了下眼睛,太宰治就提醒他:“别动,就让他们跟着好了,看看到底有什么意图。” “嗯。” 补完口红,太宰治仔细打量了下自己的杰作,心情愉悦地说:“果然这个颜色和晶子很搭。” “……每次都说‘女装是最后一次了’,然后下一次还是会准备好裙子。”一条寺修语气淡淡地说,“你现在甚至都能熟练地涂口红了。” “明明是修自己说的呀~”太宰治笑眯眯地把口红扣好,放回一条寺修的手提包中,揽着他的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一条寺修不满地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诶?是吗,可是我有录音啊。” 一条寺修:“……” 前面那两人越来越黏糊,仿佛下一秒就能抱着亲在一起,做一些羞羞的事情。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港黑四人,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们被带离了人群,来到了偏僻安静的小巷里。 周围没了别人,走在前面的太宰治突然开口:“港口黑手党很闲吗?” 被点了名的港黑四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太宰治和一条寺修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出口。 前者继续说:“出来吧,有什么事情的话,当面谈清楚比较好不是吗?” 可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太宰治刚才是在跟空气对话似的。 太宰治冲一条寺修点了下头。 后者“嗖”地一声,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 不多会儿,安静的巷子里响起四道重物落地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港黑四人,一个接一个被扔到了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居高临下地看着叠罗汉一样摔在地上的樋口一叶等人,笑容满面地说:“哎呀,这不是老熟人嘛?” 樋口一叶还没从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中回过神,陡然听到太宰治的调侃声,立马爬起来,手枪紧紧扣在手里,惊疑不定地在太宰治和一条寺修之间来回扫视——主要是一条寺修。 “异能力者?” 一条寺修没说话,双手抱在胸前,表情冷淡地看着她。 “嗯?怎么,你对我的晶子有什么疑问吗?”太宰治双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那句“我的晶子”,樋口一叶眉毛一扬,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啊,你这家伙。明明已经有了男友,竟然还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有一腿。” 一条寺修:“……” 太宰治听完一愣,接着“噗”地一声笑出来。 樋口一叶皱紧了眉,说:“有什么可笑的!你这个脚踏两只船,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负心汉!” 太宰治:“……” 一条寺修:“噗。” 樋口一叶又将矛头对准了一条寺修:“还有你!能笑出声,看来你这家伙也不是不知情!” “……”陡然被点名的一条寺修被噎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裙,迟疑地说:“其实……”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伪装声线,所以樋口一叶听到他的声音就意识到了不对。 脑中灵光一现。 难道说…… “你是男……你就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这样的称呼……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啊。 一条寺修挠挠脸颊,有些不适应地点点头。 港黑众人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眼前这女装大佬就是那个……实力与中原中也不分上下的家伙? 樋口一叶声音颤抖地说:“那你穿女装是任务需要……?” “那倒不是。”一条寺修撇撇嘴,不假思索地说,“只是太宰的恶趣味而已。” 太宰治挠了挠脸颊:“这么说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不对了。” 一条寺修哼了一声:“不是你还能是谁?” 太宰治无奈投降:“好好——都是我的恶趣味行了吧?” 噫—— 港黑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表情微妙。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太宰治! ……该说真不愧是他们首领带出来的学生吗? 港黑办公室,刚刚拿起一条小裙子的森鸥外:“来~爱丽丝宝贝,试试这……”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惹得爱丽丝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森鸥外揉了揉有些痒痒的鼻子,心中直犯嘀咕。 他也没感冒啊……那是谁在说他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感谢大家的支持 新文明早八点整开。完善了人设和大纲,所以文案有增删,建议再看一遍 文名:《性别为男的泉小姐》 文案:为收集情报,宇智波泉常年女装潜伏于花街游廓中 某日,忽听闻自家族长叛出了村子,于是他也跟着收拾包袱跑路 可恢复男儿身没多久,在外打听木叶情况的泉,竟然被他前任上司的死对头千手老二给盯上了 不敌重伤,濒死的泉意外来到了异时空,被不久前痛失孙女的拾荒老人捡了回去 悲伤过度以至神志不清的老人将泉当成了已逝的孙女,并为他准备了孙女的高中制服 没有学历、没有记忆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于是穿着女高制服的泉,开始了艰难的横滨打工生涯 某晚 港黑干部与部下一同到酒吧喝酒 被灌得多了,他中途去了趟厕所 谁料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女”服务生 “对不起走错了!” 他“嘭”地一声把门关上,脚一拐去了隔壁 “啊——流氓!!!” 他“嘭”地一声被关在了门外,吓得立马酒醒了 食用指南: 1、男主是个蛇蝎型大美人,武力值不高,最大的武器就是容貌 2、迫害中也。真·迫害,骗钱骗色又骗人的那种。HE 3、非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