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A的快乐你无法想象》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双A的快乐你无法想象 作者:核桃酸奶 文案 一枚小甜饼【双A】 网恋三月,一晚奔现。自诩为D大第一猛A的孙兆乐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匆匆赶去约好的餐厅见面。 原以为对象是个逗一逗就会脸红的精致Omega,没想到…… 这个肩宽腿长,比他高比他壮,信息素飙出三十米的绝世猛A是谁啊?! 孙兆乐气急败坏:艹,还我甜o! 感觉自己被耍的孙兆乐气的一晚上连喝了八瓶旺仔牛奶借奶消愁。 从此记住了这个骗子的脸。 - 过了一段时间,孙兆乐打算搬出宿舍,在朋友牵线下,和一个据说作息健康习惯优秀的中学老师合租了。 看房当日,孙兆乐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摔了桌: 艹!你妈的!你不是说你是夜店dj吗! 人前清冷禁欲人后又浪又骚绝世猛A攻X心大暴躁直球不服就干自诩猛A受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兆乐,秦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如何拯救见光死的网恋 第1章 小会议室里。 孙兆乐念了个名字,把两三份文件往桌上一推,说:“这个策划重新做。” 学生会部长会议,聚集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是在年级段乃至学校里叫得出名字的人。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顿时涨红了脸。她才大一,入学时随便加了个部门,第二学期误打误撞被人推成了部长。现在和一群大佬坐在一起开会,压力山大。 他们开部长会议主要是安排一下这学期各部门的活动,部长们前天把策划方案交上去,其他人的只被会长挑了几个不完善或还需要的改进的地方出来。只有她的—— “想法可以,流程乱了,重新弄一下。” 孙兆乐长相俊朗,二十多岁的年纪,五官已经长开,略长的灰发柔和了他身上横冲直撞的气势。 与他著名的坏脾气相反,他的长相能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青葱校园里穿白衬衫的学长,或是那种长睫微垂、温柔又体贴的情人。 被那双翠绿的眼眸认真注视着,女生连脖子都红了,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了声:“好的。” 也不知道为她的反应,还是其他原因,有人轻笑了一声。 女生循声望去,是文艺部的部长,一个美艳的学姐。 学长学姐们颜值高,能力还这么好,羞愧之下,女生的头顿时低得更低了。 孙兆乐显然不能理解女生们之间的暗涌,他敏锐地捕捉到声源,不留情面:“董夏宁,你笑什么?你大一时做的策划还不如她。” “……” “……” “噗嗤——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 原本只有纸页翻动声音的会议室顿时又多了几声闷笑。 董夏宁嘴角抽了下,一言难尽,正想说什么,先被孙怼怼打断了:“这么能笑,等会请你们边笑边讲策划。” 众人立马收声。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整个会议的进程,孙兆乐宣布会议结束后,房间内气氛立马就轻松了。 “学长,晚上的聚餐你来吗?” 晚上是学生会惯例的聚会,得有一百多号人,按理说他这个会长应该也是要去的,但他向来不按套路出牌,来去自由如风。 孙兆乐头也不抬地整理东西,“我晚上有事,不去。” “你不去?” “会长怎么能不去,必须得去啊!” “什么,孙兆乐为什么不去?” 孙兆乐最烦咋咋呼呼的人,当即“啧”了声,十分的不耐烦:“说了不去就不去。” 他是一点就炸的性格,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点着引线,让他爆炸了。 虽然共事过两三年,学生会这群人和孙兆乐关系虽然不错,但也没好到能强制拉他去参加聚会的份上。 更别说他这颗炸弹是无差别攻击,搞不好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开火了。 孙兆乐发脾气的时候可不会给人留面子,都是成年人了,谁想当着这么多人面被骂得狗血淋头丢脸,因此刚才还哄闹的人群没多久就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行了行了,走吧。” “唉,又少了一个近距离观察帅哥的机会。”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帅吗?” 乍暖还寒的季节,正是山茶花的花期,沉甸甸地坠在枝头,在深绿叶片衬托下更显鲜艳娇嫩。 空气湿冷,一身黑的高个Alpha拢着冲锋衣领口,抄了个近路,从两棵长得挤挤挨挨的山茶花树间侧身挤过,直达男生宿舍楼下。 大门口要人脸识别,闸门岁数大了,反应不够灵敏。没等闸门打开,孙兆乐就已经借着两扇小门间宽松的距离挤了进去。 他运气好,走到电梯前刚好有趟电梯下来。电梯里没人,孙兆乐往金属墙壁上扫了一眼,用手指整理了下前额被风吹乱的头皮,把顶到下巴的拉链拉到胸前的位置,翻下领口。 早上起床时还挺暖和的,没想到白天反而降温了。他在学生会办公室待了大半天,房间里开着空调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出来差点冻成狗。 热水扑到浴室瓷砖上,潮湿的水汽缓缓蒸腾而起。 孙兆乐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衣服,把卫衣帽子翻出来放好,检查了一下新消息。 他快速滑过不停刷新消息的各种工作群,点开了一个纯白头像的聊天窗口。 拉格朗日:我到了。 孙兆乐心里微微诧异,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我快乐。 他照过镜子,不自觉笑了笑,确定自己打扮没差错后立马出了门。 外面天已经黑了,冷风阵阵,孙兆乐再次从闸门间挤了过去,一头扎进夜幕里。 所谓的网友面基,网恋奔现,他现在要去见“拉格朗日”。 他们约的是家雅致的西餐厅,装潢高档精致,大厅里放着优美悦耳的钢琴曲。无论是顾客还是侍者,说话走路都格外放轻了声音,唯恐破坏这里和谐的气氛。 “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孙兆乐一进门就有声音甜美的服务员迎了上来,这家餐厅就在大学何时能美食街上,他早在这里预订了桌子,摆摆手拒绝了服务员,“我有预订。” 服务员本着热情服务、周到服务的原则锲而不舍:“好的,先生你的桌号是几号,我带您……” 孙兆乐不耐地打断她:“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知道内设安排,熟门熟路去找对应的桌子。 28号桌子在隔栏后面,已经坐了个人,似乎等很久了。 那人一身衬衫西裤,短发干练,肩膀宽阔,即使是坐着也能感觉到他个子很高,衬衫下蝴蝶骨微微凸起,左边那块写着硬,右边那块写着朗。 估计脸蛋也不错,附近好多女孩都在偷偷张望他。 但不知道这人是没意识到,还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完全对旁人的反应视而不见,只漫不经心地把吸管放在指尖转来转去。背对着孙兆乐,还没发现他的靠近。 孙兆乐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而后更加坚定地走了过去。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有不悦地说:“叔叔,你坐错地方了,麻烦让让。” “……”秦野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孙兆乐非常熟悉的QQ资料卡,语气无波无澜:“你是破画画的?” 他的语气过于正经,孙兆乐有种对方在骂自己的感觉。但他来不及吐槽,不可理喻的荒唐与被欺骗的气急败坏就占据了大脑。 “你不是Omega吗?!你真的是拉格朗日?” 西餐厅播放的音乐和轻声细语交谈的人声似乎都停止了一瞬间,各自投来诧异、谴责和探索的视线。 秦野于是点开自己资料卡页面给他看,扼杀了孙兆乐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孙兆乐并不在乎别人以怎样的视线看待他,注意力都在面前男人展示出来的资料卡上,都想破口大骂了:“你是拉格朗日?操!你个骗子!” 有些不以为意的视线很快收回去了,八卦好奇的眼神更多黏在他们身上——这看一眼就知道是典型网恋被骗的场景,多么有趣啊! 秦野皱了皱眉,“坐下,说话小声点,你吵到别人了。” 孙兆乐是个急性子,还是个暴脾气,现在怎么可能坐得下。 他和“拉格朗日”相处了三个月,“拉格朗日”明明就是个Omega,怎么就能突然变成个Alpha? 他嘴唇抿得平直,脸侧肌肉紧紧绷着,眼睛被怒火烧得发亮,绿宝石般的色泽开始流动,形成漩涡一样的风暴。 幻想破灭得太快,落差来得太大,孙兆乐感觉身体里像藏了一座火山似的,爆发在即,爆发前的危险的沉默时期让人心慌烦躁。 搞什么?! 秦野倒是无法体会他的情绪,只是看他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十分体贴地问:“要不要去外面冷静一下?” 孙兆乐憋屈地瞧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后一脸日了狗的表情恨恨道:“出来!” 两个疑似网恋奔现失败、长相优越的Alpha一前一后离开后,餐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谁不爱看好戏? 走在街头的孙兆乐心情没有这么愉悦,二月末的冷风让他找回一丝理智,也就是一丝罢了,不能阻止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秦野:“你为什么要骗人?耍着人玩很有意思?吃饱了撑的还是太闲了?” 寒风相当凌厉,秦野微微眯起眼,盯着孙兆乐被风吹起、在空中和主人一样凌乱的乱毛,小朋友希望落空所以生气发火的心理他能理解,但是—— 他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Omega了?” 第2章 孙兆乐如有实质的怒火一下子在风中熄灭了,并发出了愚蠢的:“啥?” 很多年后,他还记得这个场景,都会克制不住地想回到这个时候打晕自己。 这声“啥”配上他竖起来的乱毛,真的太傻了好吗! 孙兆乐结巴了一下,“你、你朋友说你是Omega啊。” “我哪个朋友?” “那个游戏群里的,你们一起打游戏的。” 孙兆乐和秦野的故事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天他摘下画画时用的隔音耳机,像往常一样检查新消息,就发现室友小王把他拉进了一个异常热闹的游戏群。 孙兆乐是学生会会长,不算平时的学习群、课程群,工作群就数量不少了,最烦别人再拉他加什么奇奇怪怪的群。 他当时就一脸不爽要退群,说时迟那时快,小王本着不要命才能走向成功的精神从床帘里钻出来,“乐乐,你别走,这群里有个吃鸡大佬!你不是嫌路人队友不靠谱吗?我们跟这个大佬玩!” 他们两个,再加一个室友小李,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鸡。三个中不溜秋,只能四排,剩下一个位置排到什么队友纯属运气。 他们三个也不知道是谁身的非气这么重,就没碰上个稍微靠谱点的队友,那种不跟队自己跳伞然后默默死掉的队友算是相当好了。 孙兆乐悬在红色退群框上的手指顿时停住了,Alpha是慕强的生物,这定理在打游戏上也是说得通的,更别提孙兆乐这样有些争强好胜心理、打游戏很容易因为猪队友爆炸的Alpha。 “你不能单独加他吗?” 小王苦着一张脸,“不行啊,大佬神出鬼没,听说从不同意别人的好友申请。” 孙兆乐被说服留下了。 他皱眉盯着群里的消息瞧了一会,发现这个群里几乎人人都在讨论一个叫“燕尾”的人,而且为了和他一起玩游戏而加群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我朋友拉我进来的,大佬都什么上线,我这都蹲好几天了,群里真的有这个人吗?” “兄弟我都排队半个月了,你这才几天。” “还要排队?你们说的这位大佬是电竞选手开小号来了吗?” “别瞎想了,电竞选手还玩手机游戏?笑死我了,到时候你们的大神别是开了外挂。” “哪里来的野鸡咕咕dei?管理呢@管理员出来干活了,赶紧把这人踢了!” 孙兆乐看到这里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群里有这么多人等着,排队和燕尾玩游戏了,因为但凡说燕尾一句不好的人都被踢出群了,剩下的当然都是真爱粉。 “…………” 一看这宛如邪教的架势,孙兆乐又有点想退群了。他正在犹豫之际,辅导员一个紧急电话打进来喊人做事了,退群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一晚,早给群消息开了免打扰的孙兆乐早就忘记自己还加了个乱七八糟游戏群的事。 直到一周后,小王突然兴奋地让他快点上线,说终于等到大佬了,孙兆乐才想起他还有个游戏群的事。 当时犹豫不决,要是放到如今,他肯定不会有半分迟疑选择退群。 就为了一个还不清楚实力的人,干出这么幼稚的事不是他的风格。 但既然大佬已经在车上,也不妨一起打游戏。 就是那一局,给孙兆乐留下了深刻印象。把把吃鸡就算了,这位大佬每局人头数有十几二十个,1v4都是惯常操作。 和他打游戏也太爽了。 难怪那群人会怀疑燕尾是电竞选手的小号。 孙兆乐自己玩游戏,也看过一些电竞选手的直播,觉得燕尾的操作并不比那些人差。 燕尾大佬玩游戏从不开麦说话,队友喊也不应,要不是他会在队友倒下的时候扶一扶,就完全称得上是孤狼了。 孙兆乐和这头孤狼开了几次车,好感度噌噌往上窜。打游戏嘛,技术说了算,而且对方不废话就是干的风格正对他的胃口。 大佬玩了几局就一声不吭下线了,剩下队友被他的技术征服,震得热血沸腾,觉得自己摩拳擦掌也能这么牛了,嚷嚷着要继续。 孙兆乐切到游戏群,找到燕尾的名片,带上备注,加了对方好友,然后才回到游戏界面。 大佬走了,但大佬的存在更加强烈了,除了他和小王,另外两个队友都是燕尾的真爱粉,此时一边打游戏一边给人吹彩虹屁。 “燕尾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酷无情的燕尾啊。” “他什么时候不冷酷不无情了?” “我都能想象到他生活里A气爆表的样子,我作为一个无情无欲的Beta都要被他A断腿了!” “我也觉得燕尾是Alpha,一般Beta和Omega都没这技术。” “别搞性别歧视这一套了,谁给你的错觉?燕尾就是Omega啊!你们别乱听谣言?” 队内麦瞬间炸了。 “我靠,你听谁说的?燕尾真是Omega?” “不可能!Omega怎么可能打得这么凶,我家那位和我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一见人就怕行吗?就说燕尾是Beta我都不行,这种压制感只可能是Alpha!” “一看就知道你们是进群没多久的新人,很久之前,燕尾还没这么冷酷的时候我和她打过一局,她那次开麦说了几句话,是女的,声音贼软,不是Omega我的头看下来给你当尿壶。” “操!真的假的?我信了。” 孙兆乐向来不觉得Alpha玩游戏一定比Omega玩得好,而且他对燕尾没有先入为主的性别幻想,因此游戏群里炸了似的讨论这位大佬的性别时,他只是淡定地关掉窗口,坚定了以后要再和他一起玩游戏的念头。 后来燕尾通过了他好友,他们就经常一起打游戏了。 没想到,玩来玩去,玩到最后,被玩的只有他一个人。 要不是他早就退了群,他都想回去找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说燕尾是Omega的人算账。 他妈的。 神特么声音贼软的Omega。 一边说杜绝谣言,一边传谣。 孙兆乐气得咬牙。 他年轻气盛,还是个直性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秦野不用问都能猜到七七八八。 他笑了笑,“还没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孙兆乐正处于愤怒的余烬与骂错人的尴尬中,这么一出后根本没胃口,但也想不起来拒绝,随便指了附近某家店。 七点的美食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烟火气层层缭绕而起,人声喧闹,和小串在烧烤架上发出的滋滋声融为一体。 孙兆乐在烤串店最里面挑了张桌子坐下。 他恍惚地看着对方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桌子,又慢条斯理地叫来服务生点菜。 “你想吃什么?这家店东西很齐全。” 烤串店灯光明亮,声音嘈杂,油烟气很重。对方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像是刚从大公司里的会议室里开完会出来,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菜单时眼镜轻微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孙兆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正在看菜单的男人若有所感,抬眸瞧了他一眼。 孙兆乐从自己专业的角度出发,不得不承认燕尾是个气质非常典雅的人。 他的眼珠是浅蓝色的,比水蓝还要浅,因此显得更加澄澈清透。 雪山山脚下的湖泊,被经年霜雪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明净的天空倾覆而下,碎成玻璃似的碎片,在湖泊里折射出粼粼亮白的光芒。而天空的颜色被不断稀释、稀释,最后只留下一点点难以追踪却叫人一眼看得明白的痕迹。 燕尾是个非常适合当油画模特的人,他身上疏离古典的气质简直为此而生。 可惜这一身衣服和他气质不怎么搭,西装大衣,太世俗了。 孙兆乐是油画系的,碰到和专业相关的事情,思绪一下子就憋不住了。 应该是一件水色的拉夫领衬衫。 中世纪欧洲贵族们为了强调贵族身份,创造出了这种环状的褶皱花边领,这种领子本身不方便活动,以此强迫自己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后来这种领子发展成了文艺复兴时期最具有标志性的时尚元素,在现今留存的许多中世纪油画作品中都能见到这种领子的影子。 当然说到服饰,最好还是不穿衣服,一层薄薄的肌肉,再加上那双眸子,在湖水中半遮半掩,那张脸上露出脆弱的表情,会是一张惊心动魄的画作。 被人这么幻想了一通,秦野一无所知:“怎么了?” 第3章 被他双漂亮眼睛盯着,孙兆乐对自己之前的指责有些心虚:“为什么你那些朋友说你是Omega?” 秦野反问:“我哪些朋友?” 孙兆乐一愣,感觉自己即将揭开一场巨大、精心谋划的骗局,急切地问:“就那个游戏群里的,你不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吗?他们说你是Omega,你没反驳。” 秦野想了会才想起来这个游戏群的存在,其实什么时候进群、怎么进群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从来没在群里说过话,偶尔群里喊人一起四排的时候,或者没人组队,系统匹配到的路人队友太会拖后腿,就会来这群里喊一声,找人四排。 虽然不知道怎么进群的,但打游戏,反正都是网友,不如和比较知根知底的人一起玩。 至于性别的事,都是网络上的陌生人,聚集在一起是为了打游戏,是Alpha、Beta还是Omega又不重要。 “打游戏性别有什么用?” 孙兆乐没话反驳,莫名被秦野的气势压了一头,嘟囔了句:“都怪你不否认。”又理亏又气虚。 秦野点了菜,把菜单推给孙兆乐。 打游戏是不需要性别,但孙兆乐显然不止想和他打游戏,不然他也不会提出这次会面。孙兆乐有些忧郁,还有发不出火的憋屈,闷闷不乐地随便勾了碗面。 烤串那也得有心情吃才行。 秦野看了看他勾的东西,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又透过镜片不明意味地看他一眼,伸长手臂给他倒了杯水。 秦野语气跟随便唠嗑似的,问:“你以为我是Omega?” “嗯。” 他又问:“你喜欢我?” 孙兆乐瞪大了眼,大声否认:“当然不是!” 秦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孙兆乐被他看得发慌,他虽然有点蠢蠢欲动的心思,但知道对方是个Alpha后顿时就萎了好吗! 恰巧这时服务员把他的面端上来了。 一碗热腾腾卖相极佳的拉面,汤汁醇香浓厚,面条也是根根分明,让人食指大动。 孙兆乐眉毛皱得死紧,稍稍回复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葱?” 绿油油的葱段铺在面条上,强势又霸道地遮掩了面条和汤汁本身的味道,熏得不行。 服务生找来刚才的菜单给孙兆乐看,“是您在菜单上勾选的。” 孙兆乐定睛一看,口味备注栏那边,葱前面的小方框被人画了个桀骜不驯的勾。孙兆乐来这家店好多回了,第一次发现菜单上还有这种选项,这男人刚才看了这么久,估计都在研究菜单了。 但是一般菜单上哪会有这种备注栏啊!这种事直接和服务生说不就行了?! 一晚上没件好事,孙兆乐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面前的男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跟着站起身。孙兆乐阻止了他开口:“你吃吧。”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他就走向了大门口。 那个Alpha当然不会追出来,他们虽然有过三个月的交流,但更多的还是打游戏,到了线下,以面对面的形式,其实和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差不多。 也是因为良好的教养,和自己先入为主听信谣言的心虚在,孙兆乐才只是冷着脸离开。要让别人知道他被耍了这一大圈才这反应,眼珠子都得跌出来。 其实说他脾气不好,倒不如说他懒得委婉说话,他出了名的男女不管、AO不分,只要惹到他了,绝不给面子。 但现在的情况...... 孙兆乐也不知道怎么总结。 他烦躁地踢了颗石子,啧了声,这才抬头注意到周遭的环境。从烤串店里出来,心情烦躁,没注意自己往哪走,现在一看,虽然还在美食街上,但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角落。 他眯眼瞧了瞧前面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好啊。聚餐时重口难调,但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有,那就点鸳鸯锅。 这家火锅店是学生会聚餐经常来的,白天说的聚餐也定在这家店。 “......”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这里。 孙兆乐今天在学生会办公室待了一天,只吃了一顿早饭,下午会议结束,又因为赶着准备和燕尾约会没空吃饭。刚才那一碗面虽然有令人讨厌的葱,但也实实在在勾起了他的馋虫。 肚子饿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孙兆乐决定忘记下午自己坚定拒绝别人的小插曲。 学生会一百来号人,但来聚餐的远没有这个数。即使如此,也不是一小群人了。火锅店包厢不够用,豪爽的北方老板一指:“你们就坐那旮旯吧,随便拼拼桌!” 之后,那个旮旯就成了他们聚会的老地方。 他下午的拒绝实在不给人留余地,此时折返有些难堪,因此孙兆乐只想偷溜进去摸点吃的。奈何他选的位置不好,刚巧坐在了一个情商低的大嗓门旁边。 “孙兆乐,你不是说不来吗?想念这里的火锅了?” 那人这么一吼,瞬间就把附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一双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像是在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 “......” 孙兆乐,孙兆乐气死了。 想好好吃顿饭怎么这么难。 孙兆乐皮笑肉不笑,和人打完招呼,饭也吃不下了,等别人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走后,悄无声息溜到了外面。 大学城美食街到深夜都是灯火通明的模样,孙兆乐在门口路灯下漫无边际地发了会呆。 不顺。 他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今天。 他叹了口气,白色水雾缓缓在眼前氤氲。关市昼夜温差大,孙兆乐出门的时候没预料到,一件厚卫衣现在也不管用了。 他正要折身回到店里,余光忽然扫到两个身影。孙兆乐视力不错,其中一个他不认识,至于另一个,不就是燕尾?! 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指尖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烟雾缭绕,正优哉游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人聊天。 孙兆乐觉得自己过去三个月肯定是失了智了,怎么就能凭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断定对方是个人美声甜的乖乖牌Omega? 现在想起来,燕尾和他聊天时简直不能再冷淡了,也就他一心凑上去装看不见而已。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阴沉,燕尾敏锐地转过头来发现了他。孙兆乐站着没动,看对方碾灭了烟朝自己走过来,大衣衣摆在冷风中一甩一甩的。 这Alpha是真帅。 哪怕用人体模特的标准来看,也帅。 肩腰臀和腿长的比例简直绝了。 他抬了抬下巴:“有事?” 秦野看了眼灯牌闪烁的火锅店,玻璃窗内是一群正在笑闹的大学生,问:“吃过饭了吗?” 其实孙兆乐一从火锅店里出来,他就注意到了,只是年轻人气性大,要不是在西餐厅,恐怕当场就动手了。秦野原想避着他走,但对方的视线实在是太火热,盯得人发毛,才试探性地过来打招呼。 孙兆乐冷冰冰地说:“关你屁事。” 秦野:“咱们聊聊?” 孙兆乐明明知道自己也不占理但就是有一肚子火想发,皮笑肉不笑道:“不方便。” 秦野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不再主动往上凑了,说:“晚上降温了,回去加件衣服吧。” 孙兆乐哦了声,转身就走。 烟草的热度早在指尖湮灭,秦野搓了搓中指侧的茧,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回到好友庄皓身边。庄皓是最会奚落人的,一脸揶揄地瞧着他:“那是你外甥?和人家小年轻有代沟了吧?” “不是。” 他的眸色浅淡,语气内敛,衬得气息冷极了。庄皓一时也不知道这哥怎么了,怎么和别人说几句话都能不高兴。 被孙兆乐丢下后,秦野原想直接回家的,没想到又收到外甥“速到美食街”的紧急消息。外甥大三了也不停折腾,之前借住在他那,这段时间又想搬到学校宿舍去。 至于庄皓,这人倒才是半路遇上的。 孙兆乐看起来和他外甥差不多大,所以庄皓才会误会。 秦野退了半步远离庄皓,淡声道:“让谁吸二手烟?把烟灭了,来这干嘛?” “靠,双标狗,刚才怎么不说,你抽烟的时候我放一个屁了?”庄皓笑骂了一句,深吸了一口,还是把烟碾灭了,“工作室来新人了,出来开欢迎会。” 他顿了顿,又说:“海归高富帅,听说他有俩哥哥,一个搞科研的,一个开公司的,那么一尊大神怎么偏偏就挑中我这小破庙。” 庄皓读游戏设计专业,毕业后直接自己开了家工作室。破破烂烂一座小庙,中途差点开不下去,结果硬是撑到了现在。 秦野笑了笑没接话。 “舅!” 方敛气喘吁吁跑过来,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我不是要搬进宿舍吗?我们辅导员说要家长签字,我爸妈又不在关市,你就帮我签下吧。” 瞧着秦野一脸冷漠、关我吊事的表情,方敛心中大喊不好。上大学前,他这个舅舅完全是传说中的人物,家里人从没提起过这个人,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方敛甚至连他的照片都没见过,后来他从宿舍里搬出来,找不到地方住,他妈才说到关市有个舅舅,可以联系一下。 第一次见面方敛就被这个传说中的舅舅冻了个彻骨寒,那冰冷的眼神、禁欲的金丝眼镜,简直要吓坏小孩。因为这第一印象,方敛和他相处时总有些战战兢兢,做人做事都尽量小心谨慎。 但再小心谨慎也比不过他天然情商低,秦野微妙地沉默两秒:“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签个字?” “是啊!” “......” 方敛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觉得他这位舅舅仿佛比平时更冷了一点。他好像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难道是今天遇到了不顺的事? 秦野把签了字的文件扔回他怀里,“走了,早点回家。” 方敛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走,满足地收好文件,和自家舅舅告别之后,推开了火锅店的门,十分眼尖地在几桌子人中找到了孙兆乐。一屁股挪到他身边,哥俩好似的搂着他肩问:“乐乐,你不是说不来?” 第4章 孙兆乐瞥了眼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事情结束得早,没事就来了。” “这样。”方敛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神秘兮兮说:“猜猜我拿到什么了!” 孙兆乐瞟了眼最底下龙飞凤舞的签名,淡淡收回了视线,灌了口啤酒,“让你男朋友猜去。” 方敛以前从宿舍里搬出去是宿舍矛盾,现在搬进来是因为交了个男朋友。D大分男女宿舍,内部单间再分ABO性别,方敛男朋友是个O,两个人虽然不能住在一起,但至少离得更近。 不过他们宿舍一向很紧张,这申请打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空床轮出来。 方敛是个大喇叭,这件事早从上学期就开始念叨了,因此身边人都知道。他嘿嘿笑了一阵,见孙兆乐一直在灌酒,欠揍似的凑过去:“兄弟,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不会失恋了吧?” 孙兆乐不应,方敛开始演独角戏,大声嚷嚷:“谁敢让我兄弟失恋?我们乐乐追求者一大把,什么样的Omega没有?别在一朵花上吊死啊!兄弟!” 孙兆乐说:“你能不能闭嘴?” 方敛把嘴闭上了,但更多人张开了嘴。 “孙兆乐失恋了?” “哦豁!谁敢甩他?不对,他什么时候脱单了?” “孙兆乐别难过,我这有一整个微信群的妹子想追你呢!” 众人笑了一会,正在无人接话的安静时刻,一个女声钻了出来:“我们学生会里不就有一个?” 场面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大家开始心照不宣地看向某个方向,开始起哄。方敛最喜欢看这种场面,喊得最大声。 被围观的女生涨红了脸,羞臊地推了一下在起哄的同伴。过了会,大家都以为自己不会在酒精作用下,犹犹豫豫地从位置站了起来。因为这个举动,起哄声更加热烈了。 孙兆乐神色淡淡的,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冷静得像个局外人,微微侧头,毫不犹豫地给最兴奋的方敛泼了盆冷水:“方连,喝醉了?” 这事他有次喝醉了酒和孙兆乐说的,方敛原名方连,嫌这名字与颜值不匹配,一成年就捏着证件去派出所改了名,生平最恨被别人喊原名。 孙兆乐叫就算了,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叫,太不给人面子了! 方敛瞬间把刚才的话题丢到了脑后,开始批判孙兆乐。 而还等着看戏、听八卦的人只能惋惜地坐回自己位置,红了脸的女生都做好把话说开的准备了,没想到孙兆乐根本不接这茬,完全无视了她,当下既觉得失望又觉得羞耻。 刚才她的动作含义谁看不出来,孙兆乐要是对她有一点意思,都不会不给一个眼神就转移话题。 笑闹声仍在继续,孙兆乐不理人,只闷头喝酒。方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是,哥们儿,怎么了?真失恋了?” 这哪是失恋。 孙兆乐苦涩地想。 他都没恋过。 孙兆乐没应声,噗嗤一声,又一瓶酒被打开了 方敛再次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抢了孙兆乐手中的酒瓶,杜绝他买醉的行为。 孙兆乐皱皱眉,正要说话,突然有些不妙的感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全身上下隐隐有发热的趋势,血液在血管里汩汩奔腾,有种身体即将失控的危险感觉。 这才多少酒,他就醉了? 孙兆乐不敢置信地想。 “操!”方敛拽他,“兄弟,你怎么回事?快把信息素收回去!” 经他提醒,孙兆乐才发觉空气里熟悉的山茶花气味。 “靠!哪个Alpha瞎飚信息素?玩疯了?!” “快开窗,这味儿也太大了!” “我的妈,小赵你怎么了……快叫救护车!这儿有人进入发情期了!” 孙兆乐脖子倏然染上一层薄红,在方敛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说:“我易感期。” - Alpha的信息素不仅在同性之间有斗争和压制的效果,还会让Omega被动发情。而市场上的抑制剂只针对尚未进入发情期的Omega,若已进入发情期,则是完全无效了。 相对于Omega的发情期,Alpha虽然没有规律的发情期,但有个会随时爆发的易感期。 对于标记过Omega并有Omega在身边的Alpha,易感期并不是一件大事,他们的Omega可以释放信息素来安抚Alpha。 但对于孙兆乐这种从没标记过Omega的,除了硬熬过去,只能靠父母的信息素。 前几年有实验室做出了信息素模型,并以此为基础,在相关企业的支持下,通过志愿捐献的信息素建立了一个配型库。 这个举措意义重大,尤其是对意外进入发情期的Omega、有过标记但Omega不在身边和没经历过标记的Alpha。 他们可以去配对所进行信息素配对,领取安抚剂,度过发情期、易感期。 只不过这项研究需要政府和各项组织检验批准,中间耗费几年时间,配对所也才面世不到一年。网络上又有对安抚剂是否会成瘾的质疑以及伦理关系上的争论,所以大众对配对所和信息素匹配接受度还不高。 因此,现在普遍应对易感期和意外发情的方法,还是把人送到医院进行隔离。 易感期和发情期都不是小事,严重起来还可能闹出人命。众人也没心情吃饭了,一片手忙脚乱中,孙兆乐和被他影响而意外发情的Omega一起被送进了医院。 如果Omega没经历过完全标记,双亲的信息素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发情期,否则,只有再次进行完全标记才能平息发情期。他记得那个Omega有个A对象,不知道最后会是怎么解决。 他抱着歉意,意识模糊。眼皮一跳一跳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流之处都像烧起一团火,烧得他头发昏、眼发红,口干舌燥。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火山,赤红滚烫的岩浆在胸口流淌,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孙兆乐经历得多了,觉得自己还有理智,只是稍稍动一动手脚,就立马有一大群人过来按住他。走廊顶的白炽灯如流星般在眼前掠过,给人一种正前往急救室的感觉。 孙兆乐恍惚听见护士对方敛说:“他有没有标记过Omega?有就立马联系。” 然后是方敛迫不及待的一叠声:“没有没有没有!赶紧把他送进去!” 方敛也是Alpha,一路陪着他过来,一路被他的信息素压着,还要压制自己想释放信息素反击的欲望,应该早就被折腾得不行了。 为了防止Alpha暴起伤人,孙兆乐四肢被束缚带绑着,直接被急诊护士送进了隔离病房。到了病房内,他才总算被松开。 易感期和发情期相似,并非是持续性的,而是间隔性的。在隔离病房没待多久,这一波热潮就结束了,孙兆乐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酸疼的手腕,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 说是隔离病房,其实就是一个空房间,为了病人做出伤害自己、毁坏财物的行为,里面除了人和一张病床,什么都没有。 孙兆乐靠在床头,嘶了声,这完全就是小黑屋啊。 他从小身体不好,分化成Alpha后,易感期也不稳定,和家里人一起住时,还能靠家长的信息素安抚。现在二老不在关市,就只能硬熬。 话说回来,他的易感期最近是有点频繁,而且更加来势汹汹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手机也被收走了,没有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孙兆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燕尾。 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随便相信陌生网友的嘴炮。 孙兆乐啧了自己一声,抓了抓头发,心想,要不是这狗屁的面基,就不会有解酒消愁,也就不会招来易感期了。 孙兆乐有两个妈,两位都是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生他的那个怀孕八个月站在讲台上教书,羊水破的时候还在批改作业,劳心劳力,但也造成了孙兆乐一出生就身体不好,小时候常往医院跑。 两位对孩子心怀歉疚,对他文化课的成绩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最重要的是放平心态。 因此孙兆乐从小就练就了一流的心理问题自我疏解能力,在隔离病房待了一晚,第二天方敛来接他的时候,孙兆乐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方敛在隔离病房环视一周,幸灾乐祸道:“小黑屋滋味怎么样,爽不爽?” 孙兆乐低头系鞋带,“滚。” 出院前要做最后一次检测,确保信息素水平在正常范围内,易感期已经结束。 确认过没问题,医生将工具和检测液整理到托盘里,离开前建议了一句:“你易感期反应挺严重的,最好尽快建立一段稳定的AO关系,或者去配对所做次匹配,不然下次可能会更严重。” 第5章 孙兆乐系好鞋带,起身嗯了声,突然开口道:“检测液还要用吗?” 信息素水平检测通常是收集腺体附近的空气,通入转化液中,形成检测液,再进行含量测试。一般在确定数值之后,没有特殊用处,检测液会被当作医用垃圾处理。 “没有了,如果你想要,可以带走。” 孙兆乐于是把装着检测液的玻璃瓶塞进裤兜里,和方敛一起往外走。 “吃一堑长一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嗨呀,乐乐,”方敛憋着笑,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我能理解你。” 即使在艺校俊男美女泛滥的环境下,孙兆乐在这群人中仍按非常受欢迎。 学生会聚餐时有人说一群的姐妹想追他不是开玩笑的,一入学就掀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当时还有人公开在学校论坛发表宣言要去偷他的衬衫,闻他的信息素味道。 一开始大家只当是一个玩笑,学长学姐调侃新生属于正常操作,孙兆乐也没当真。没想到后来玩笑越开越厉害,真有人这么干了——还成功了。 孙兆乐直接报了警,据说衣服拿回来时,已经在半个年级段传过了。当着许多人的面,他拒绝接受始作俑者的道歉,送上一顿冷嘲热讽。 人家学姐在老师辅导员重压下都没哭,硬生生被他骂哭了。 而孙兆乐直接把拿回来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 那是孙兆乐在学校里出名的开始。 孙兆乐眉尖抽了抽,忍无可忍地说:“讲够了没?” “讲够了讲够了!”方敛看着他打车,“接下来我们去配对所?” “不去。” 方敛觑着他冷凝的面色,劝道:“其实信息素匹配没那么恐怖,我和我舅还都做过志愿者,他们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 换来的还是孙兆乐一句冷硬的“不要”。 可能是大一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以至于他现在仍然对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带有身份象征的信息素,保持着慎之又慎的态度。 孙兆乐在网上了解过安抚剂的原理,志愿者提供自己的信息素模型,中间由研究人员做适当的“美饰”,本质还是AO标记。 孙兆乐身边有几个朋友也去做了匹配,不过在家里二老影响下,他对涉及身体方面的改变都很小心。 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孙兆乐对所谓的“新事物”接受度不高,甚至到了固步自封的地步。 一段时间内,他只会单曲循环一首歌,会反反复复地看几部数量有限但自己喜欢的电影,而很少去看新上的电影,口碑再好也一样。方敛认识他这么久,从没看他换过画画用的颜料牌子、穿的鞋子品牌。 孙兆乐和方敛一起回学校,到寝室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寝室里有人听到推门的动静,敏锐地从床帘里探出一颗头来,“乐乐回来了,中午去吃什么?” 接着那人对床的人,也就是在孙兆乐的伤心故事里,扮演了相当重要角色的室友小王。 “中午去吃烫饭怎么样?”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吃烫饭,我投酸菜鱼一票。”这是另一个室友小李。 “我们上次去吃酸菜鱼的时候,明明说好这次吃烫饭的!” 孙兆乐脱了裹着寒意的外套,挂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后背上的卫衣帽子,对两位室友的讨论充耳不闻。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又问:“你们上厕所吗?我等会儿进去洗澡。” 两个室友从床帘里爬出来,小李相对健壮一点,说:“不去。有什么事儿啊?乐乐,你昨晚可是一夜未归。哎,对了,还没和你说呢,昨晚刘平老师来讲座了,你没去太可惜了。” 孙兆乐找衣服的手顿了顿,刘平老师是油画界相当有名气的一位画家,她本人还担任关市美术协会会长,单说他们油画专业的,哪个没听过这位老师的大名? 孙兆乐寒假就听说这位老师有可能来D大做讲座,但后来具体安排时又改成了他的学生,而且时间刚好和他决定面基的日期撞上了。 没想到这位老师最后还是来了。 “乐乐你不吃的话,我和小王就去食堂了。” “嗯。” 小王双手扒拉着床边栏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谁说要和你去食堂了,食堂又没有我喜欢的烫饭。” 在这个寝室里,有两个极端。 小王不在学生会任职,没加任何社团,除了上课吃饭的时间,能整学期都宅在寝室。 而小李是个肌肉男,常年蹲健身房举铁的那种,人家手臂都比小王大腿粗了。他走过去,像撕纸片一样,轻而易举地将瘦不拉几的小王从栏杆上撕了下来,勾住脖子就带出了寝室。 “没有烫饭,我们可以吃酸菜鱼啊!” “滚滚滚!我才不吃!” 小李和小王的声音在走廊上渐渐远去,孙兆乐拿好换洗衣服,正要进浴室,被寝室剩下的室友叫住了:“孙兆乐,等等,我上个厕所。” 这人...... 孙兆乐嘴角抽了下,让到一边。 当了快三年室友了,孙兆乐和高湛关系一直不好。虽然没有实质化的争吵,但寝室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大小小的摩擦就没停过。 就像今天这次,高湛喜欢高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算不上大事,可要说是消失,轻易放过去,难受的还是孙兆乐。但要在这些“小事”上发脾气,只会显得孙兆乐心胸狭窄。 孙兆乐也说不好他们这种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他俩刚入住寝室,四眼一对,就知道和对方不是同类人,相处不来。但他发不发脾气,纯看当下心情,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当下孙兆乐刚被易感期折腾了一晚,浑身都没力气,只想快点洗个澡跑去补觉,没心力和高湛玩这点小把戏。 他向来看不惯高湛的行事作风,明明是个Alpha,心眼却这么多,成天揣着一肚子小九九算计别人,不是在和人过不去,就是在和人过不去的路上。 孙兆乐坐着玩手机,习惯性打开和燕尾的聊天窗口拉他一起打游戏,慢半拍地想起昨晚易感期发作之前的事。他和燕尾已经掰了,同为Alpha,那一点点的可能都没了。 他的头像黑着,显示的状态是离线。 “啧。” 有了智能手机,只要登录着QQ不特地退出,头像就不黑掉,更不会显示离线。孙兆乐眼尾垂了垂,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以至于高湛从卫生间出来,想说点什么时,只敢小心翼翼地睨了睨他。 孙兆乐洗了个爽快的澡,把自己埋被窝里踏踏实实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寝室里静悄悄的,灯关着,应该是没人在。 孙兆乐在昏沉的黑暗里给手机解了锁,皱眉眯着眼查看新消息。 睡了一下午,消息攒了一堆。他吐了口气,把挡在额前的头发往脑后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把几个建立新社团的申请发给负责老师,回复学弟学妹的问题,再把下周会议的时间地点发到群里。 刚开学,课业不重,但学生会一边要做去年的年终终结,一边要开启新年新企划,工作量虽然大,但要是闲下来,一时也的确无事可做。 孙兆乐正兀自出神,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乐乐,晚上畅响609聚会,我都跟我们会里人下军令状,一定把你喊来,别让我打脸啊!】 【多少学弟学妹加入我们协会就是为了见你一面,结果你干事面试不来,开大会也不来。】 【乐乐,你有心吗?!】 这人是摄影协会会长,大一没那么忙,他刚好又对摄影感兴趣,就加入了协会。但后来当选学生会会长,被辅导员和各种要开的会议疯狂支配,渐渐就不管摄影协会的事。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不去。 【乐乐!】 【乐乐哥哥!】 【你忘记我们当年高校杯、吃鸡大赛、同进同退、的光辉过去了吗!】 一分钟后,孙兆乐起床换衣服。 第6章 孙兆乐出来的点是正热闹的时间,KTV门面亮着各色霓虹灯,花花绿绿的招牌藏着一片同样花花绿绿的招牌中,几乎要让人看花眼。 孙兆乐找着路,坐电梯上楼,在走廊上见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燕尾。 要是孙兆乐再自恋一点,就要忍不住是不是对方特意制造偶遇,或者那个摄影协会会长的邀约就是他拜托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要来参加聚会也是刚决定的事,怎么可能传播得这么快。 孙兆乐想装没看见,但这家KTV的装修实在有问题,靠着电梯的两间包厢是601和602,一左一右,处于走廊中点。这意味着他要去的609在走廊尽头那边,也意味着他这么走过去就一定会经过那个男人。 孙兆乐真想掉头就走,然而,无论是放人鸽子,还是当半路逃兵,都不是他的风格。 可不是我故意要和你打照面的。 孙兆乐面无表情地想。 大概他们俩天生气场相互吸引,先是不约而同在网络上互相吸引,又在这条狭窄的走廊狭路相逢。 孙兆乐一头灰发,不仅在夜色里,在人群里也特别显眼。原先看夜景的男人漫不经心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顿时挺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视线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动。 孙兆乐五官线条柔和,轮廓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翠绿的湖水,像蒙了一层雾似的。蜷曲的灰发落在颊侧,柔化了浑身锋利的气息,是那种如果不开口,不会让人想到Alpha的长相。 但他那天的反应已经说明,他是个Alpha。 孙兆乐本就注意着他那边的动静,被这么盯着,死人都能复活了,他要装看不见那首先得是一具尸体。 他没被人少盯过,但也是建立在不认识那些人的基础上,燕尾应该算是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还是他相当佩服的技术大神。 在孙兆乐眼里,长得好,游戏打得好,都有豁免权。燕尾这么盯着他,他很难做到毫无反应。 他停下脚步,干巴巴地问:“干什么?” “嗯?” 孙兆乐皱眉,开口就是语速极快的一连串:“盯着我干什么?有事没有?眼珠子黏我身上扒不下来了?”语气十分不爽了。 这男人和上次见面打扮差不多,里面是衬衫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大衣,配上金丝眼镜,拒人千里之外,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 刚朝这边走过来时,孙兆乐还听见有几个女孩在小声密谋,要不要过去要电话号码。 男人冷淡的眸光仿佛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了几下,那双浅色的眼睛与笑闹疯狂的背景音格格不入,冷静又理智。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的头发很好看,在哪染的?” 孙兆乐万万想不到对话还能朝这个方向发展,对方问得太认真,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想好好分享经验的冲动。 他这头发是某次假期染的,顶着一头奶奶灰回家时,Alpha妈差点没亲手拿剃刀给他剃光头了。 幸好生他的柳瑾女士是家里的掌权者,向来开明,只要儿子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就什么都好商量。于是孙唐女士一句怒骂还没出口,就被暴力镇压了。 现在头发长长之后,不仅需要补色,发质还变差了。他能做到给头发丝儿最好的打理就是洗头的时候涂点护发素,平常要不就戴个帽子,要不就在脑后抓个小揪。 孙兆乐噎了下,半晌无语道:“不是在关市染的。” “染的次数多了,对身体不好。” “关你屁事!”孙兆乐说,“想给我当爹还是当妈啊?” 这句把似乎稍有缓解的气氛点燃了,一下子有了硝烟味。但两人间僵滞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出来找人的摄影协会会长打破了。 “乐乐,你杵这干嘛?吹风啊,走走走,大家就等你了!” 这二愣子十分的看不懂人眼色,唯一一个时而是优点时而是缺点的特征就是热情。他转眼一瞧,发现孙兆乐旁边还站了个大帅比,刚才似乎就在和这人说话。 大帅比当然是多多益善。 “小哥哥,你和乐乐一起来的?那大家都是朋友,一起来玩啊!” 他一溜烟说完,也不给在场的两位当事人反应机会,一手一个,直接拉进了609。 包厢内光线昏暗,一关门活像被蜘蛛精抓到了盘丝洞,里面什么妖怪都有。 他俩一进来就受到了不一般的待遇,不知道谁先喊了句孙兆乐来了,像引线似的,噼里啪啦点燃了原本就热闹的气氛。 也许起哄的人中,一大半是不认识孙兆乐的,但在外面黑灯瞎火的玩,谁在乎认不认识,聚会里聊过几句,就算得上是朋友了。 秦野作为沾了孙兆乐的光进来的人,虽然在场就没人认识他,但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很久没来年轻人的场所,会出现在这,纯属是因为工作原因——至少有一大半是。 大学城附近有个罗阳高中,秦野在那儿教数学。这一届高三有个班主任回家待产了,整班学生没了班主任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秦野临危受命带这个班,不过显然还没把这群学生完全驯服。有几个学生逃了晚自修,跑KTV玩,他就是来抓人的。 秦野年轻时候,当学生的时候,也皮过一阵,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因此学生逃课没打电话给他们父母,反而是自己出来抓人。抓到人了也没逼得太紧,只叫他们抓紧收尾,自己在外面等会儿。 没想到遇见孙兆乐,半路被人抓走了。 他侧眸看了眼如鱼得水的孙兆乐,被对方发现之后,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孙兆乐:? “乐乐,这是谁啊?哪来的大帅比,介绍介绍呗!” 自他俩进门,就有不少人注意到秦野了,只不过碍于刚才话题都在孙兆乐身上,细心发现秦野是个生面孔的都是女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问。 光线昏暗,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众人这一凝聚视线,问题就很快显现出来了。毕竟秦野的长相打扮,很明显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不是一种性子的。 “是我们学长吗?这么帅的人,不可能不出现在我们学校论坛。” “难道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吗?” 孙兆乐笑容微微一僵,心说该来的还是要来,正要说这位不也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是他的一个朋友,被秦野抢了白。 “是他叔叔。” 孙兆乐顿时一口恶气吊在喉咙里,咽不是吐也不是,直让人憋得翻白眼。狗屁的叔叔,这厚脸皮的Alpha居然还占他便宜! 但当下场景显然不是算账的好地方。 他不是你叔叔,那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知道对方名字吗? 你们又怎么认识的?怎么这么水火不容? 别的孙兆乐不在乎,单在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在秦野波澜不惊地扔下一个炸弹后,皮笑肉不笑地肯定了这个答案。 包厢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身份是社会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学生可以分为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和不爱学习的学渣,前者可能乖巧文静,后者可能日天日地。但人们提到学生时,第一印象应该是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年轻就是本钱。 同样的,当提到爸爸伯伯这一类的角色时,人们最先想到应该是长辈,敬畏、威严。 刚才秦野说的叔叔虽然可能有多重含义,但听在这群年轻人耳朵里,和爸爸伯伯没有区别。 这儿大部分人不认识孙兆乐,但或多或少听过他的大名,知道这位雷厉风行的学生会会长。谁能想到这个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校园男神,竟然会带着自己叔叔来KTV参加聚会。 这跟和对象约会,却带着自己家长有什么区别? 孙兆乐从众人呆滞的眼神中得到了这层信息,顿时想让尝尝自己的拳头。 他把秦野一把拽出了包厢。 还是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夜景。 孙兆乐瞪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占便宜还有完没完了?我们很熟吗?” 秦野淡淡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是我带你来这的吗?明明是你自己站在那儿的,关我什么事?!” 秦野垂着睫羽看他,表情平静得好像这么气人的话不是他说的,“我好好站那儿,你停下来跟我说话干嘛?” 孙兆乐气疯了。 “是你先盯着我看的!” “你原来打算装没看见我?” 孙兆乐铁了心要和他算账,决定把不爽的点都搬出来,“是又怎么样?谁要你夸我头发好看了?差你这句夸?跟我撩骚是吧?还有,昨晚那碗面,为什么要放葱?葱有这么好吃?那么大一碗面,放这么多绿油油,给你香的!” 他骂了一大串,秦野却好像没听到似的,挪开了视线,说:“你的头发确实好看。” 第7章 当然人也是好看的。 那双绿眸因为怒火而被点燃时,像一团翻涌的活水,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 孙兆乐一噎,一下子忘记自己一箩筐骂人的话了,只觉得自己要昏了。这男人要不是个天然呆,就是个情场老手,这套路一波一波的,要是哪个Omega碰上了,说不定早被骗得团团转了。 他想起今晚来这的原因。 高校杯吃鸡比赛。 虽然限定了高校学生,但这个比赛没有那么严格,甚至都没有线下赛。小李没参加这个比赛,他、小王和燕尾三缺一,就找了摄影社社长填人数。 是那时候欠下的人情。 要是知道最后吃鸡的队伍会被奖励一张奖状,他是绝对不会参加这种傻逼比赛的。 孙兆乐无言地瞪了他好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问了句:“你晚上不上班吗?” 他们之前聊天的时候说到过自己的职业,孙兆乐觉得学生这个身份有点幼稚,容易让人觉得年纪小、幼稚,就避重就轻地说是画手。不过也没骗人,他读的油画专业,确实就是一画画的。 燕尾说他是个酒吧DJ,刚知道时,孙兆乐还惊叹了好久。因为DJ这个工作在他看来,和他学画画的,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本质上都是一种艺术,而且DJ听上去就很酷、很自由。 酒吧DJ大多都是晚上上班,这个点应该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吧?怎么这人还会在这里? 这回轮到秦野应不上话了。他虽然没在性别这件事上骗过孙兆乐,但平时嘴炮也不少……个时候告诉孙兆乐真相,虽然会让他更生气,但只有戳破了谎言,他们才能真正地和平相处。 但是...... 秦野凝眸,“我今晚轮休。” 反正以后也应该见不到了,何必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后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这动作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孙兆乐暗暗撇了下嘴,懒得接话,觉得刚才惊鸿一眼瞧见微微凸起的腕骨,简直白得刺眼。 不出孙兆乐的意料,秦野看了表之后就提出要走,理由是要回家喂猫。 看不出来还是个铲屎官。 “送”走燕尾后,孙兆乐再次回到包厢内。众人眼神忍不住往他身后瞟,发现那位看起来就很严肃古板的叔叔没跟着一起回来,心里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让人感到不爽快了,而是他的身份让人放不开。 如果秦野是他们的同龄人,又是这幅一丝不苟的冷淡样子,他们口头上肯定会毫不客气地调笑一番。但事实上这人是长辈,他距离感又这么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哪个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孙兆乐被拉进人堆里坐着,他原本打算今晚来这坐一会就走,燕尾的事一闹,大家“心有余悸”,现在恨不得把全场的酒都灌进孙兆乐肚子里。 孙兆乐心想,那男人真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受罪的只剩他。 “乐乐,我再敬你一杯,我们摄影协会今年肯定能上五星。” “我也来敬一杯,为什么?就凭你比我帅!” 孙兆乐酒量不错,来前大概是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还特地吃了点东西垫垫。但没喝几杯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推开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脑袋晕晕的,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起身往外走。 有人在唱歌,音乐声放得很响,众人没听仔细,“什么?” 孙兆乐捂着颈后腺体,吼道:“我易感期!” 时运不济,天天水逆。 他今早才从医院里出来,晚上又得进去了。 孙兆乐手掌捂着眼摊在出租车后座。 师傅闻到他躁动的信息素,怕弄出事,不仅把中间的隔板升起来了,还把小出租车开成赛车的速度,差点没让孙兆乐当场吐出来。 孙兆乐给自己挂了个号,又在隔离病房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从医院出来,便直奔配对所。 易感期如此频繁,还没地方治,这时候还不去配对所,那就是傻逼。孙兆乐虽然有些忌讳,但绝不允许这份忌讳给生活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更别说信息素不只会影响到他一个人。 他还不去解决,是对自己和别人不负责。万一哪天睡着了,信息素出来乱蹦,整栋楼的人都要完蛋。 信息素模型理论虽然是实验室发现的,但后续应用一应授权给了傅氏,实验室只挂名指导监察。不过配对所刚成立时,倒是有很多傅氏掌权人和研究员的桃色传言...... 孙兆乐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传闻,因此站在配对所门前,短暂地感叹了一下不愧是大公司的手笔,就收回思绪朝里走去。 配对所的内部设计很有科技感,和其平平无常的名字相比,称得上是华丽。室内总体是蓝白搭配,每个窗口上都标着部门。 让孙兆乐想不到的是,外界虽然对信息素匹配很有争议,但配对所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相当有秩序。 孙兆乐在入口处看了看自助导航,发现配对所不仅能帮助Alpha度过易感期、Omega度过发情期,还有个Beta信息素体验。 Beta的腺体虽然能产生信息素,但他们本人并不受信息素的影响,不能闻到信息素味,当然也不能通过信息素给别人施加影响。 在ABO世界中,Beta是最自由的性别,他们无法标记别人,也不能被人标记。不像Alpha和Omega,总会受到标记的影响。 当然,这也是一部分人的想法,总有Beta会向往AO之间的奇妙感应,于是信息素体验应运而生,当然这个项目同样也欢迎Alpha和Omega。 考虑到有些人不愿意被人围观或是身份不便,配对所内所有项目都提供私密服务。 孙兆乐扫了眼信息素匹配的流程,按照流程去相应的部分排队。 他排的队伍前进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他了,孙兆乐交了费,去找纸条上的科室。 “孙兆乐是吧?坐这。我先跟你说说信息素匹配的事儿。” 孙兆乐坐下。 “咱们这个信息素匹配呢,是把你的信息素模型放到数据库里进行比对。找到配型后,我们还会匹配你们俩的各种生理信息,确保不会给你带来损害和危险。” 孙兆乐皱眉,扯了扯嘴角,努力压制自己想打断医生说话的欲望。 医生笑呵呵地继续说:“匹配其实就是看你们信息素的契合度,数值高,就容易配对成功。虽然这个数值放在生活里没什么用,依然有不少小情侣专门来我们这做这个测试,小年轻嘛。” 注意到孙兆乐的死亡凝视,他急忙拉回话题:“咳,扯远了,我继续说,嗯……在安抚剂到你手上之前,我们会做很多次模拟安抚,所以你——” 孙兆乐忍不住他慢吞吞的语调,替他总结道:“你们会做测试,确保安抚剂没问题。” “没错,是这样的,这是一种——” 他皱着眉主动问:“那有没有可能你们的测试有漏洞?” “有可能,但这个可能还没出现,因为我们测试的流程——” “对方可以通过配对情况找到我吗?” “除非你们双方都有认识对方的意愿,否则——” “知道了,要怎么匹配?现在就可以做吗?”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心急。 孙兆乐并不担心网上争论的伦理问题,关键是他们得保证信息素在这个过程中不会被人乱用。只要能确保这一点,其他就不那么重要了。 孙兆乐签了保密协议后,跟着医生去抽血做检查,进行信息登记。 医生叮嘱了几句:“号排着了,如果成功配对了,会有人通知你的。这两天注意点,忌辛辣生冷,烟酒不能碰,少去人多信息素杂乱的地方。” 孙兆乐道了谢,赶在午饭之前回了寝室,回绝小李小王的午饭邀请,兀自闷被子里又睡了一觉。他这段时间是真折腾惨了,幸好这两天没课,不至于忙得没时间闭眼。 仔细想想一切开头都是从和燕尾见面开始的,如果那晚他没被气着,就不会去聚会上借酒消愁,说不定易感期就不会紊乱。 他不认识燕尾,自然不会在KTV被灌酒,也就不会短短两天两次进医院。 孙兆乐睡意朦胧间,倒是猛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勾起发情期的Omega了,不知道人怎么样了。他两进医院,全是烦心事,都没想起去问问人家的情况。 “@%*!*…%@%……&*!” “!!!” 孙兆乐猛地惊醒,睡得太深,睡前又没吃东西,他坐起来时眼前糊了好一会,脑袋里嗡嗡作响。 等那股耳鸣的感觉过去了,才听清原来刚才震醒他的是一段重金属音乐,声音响翻天,连墙壁都在轻微震动。 孙兆乐拉开床帘,寝室里只有高湛一个人在。 他半眯着眼,皱着眉,声音沙哑不悦道:“你在干什么?” 高湛仿佛这才发现他似的,手忙脚乱地把音乐关了,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寝室,吵醒你了吗?抱歉抱歉,不过你最近怎么老是白天睡觉,晚上忙什么去了?” 第8章 孙兆乐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他脱在床边的鞋,又抿唇不爽地盯着高湛,“脸大得能撑伞了?管得着吗你?” 高湛:“......” 孙兆乐理解不了高湛后面那几句话的意思,只觉得高湛这人说话果然讨人厌,说他娘们儿唧唧都侮辱了女生。 高湛在他看弱智一样的眼神下,强撑着说:“你还是注意下作息吧,再忙也不能总是晚上不睡,白天补觉啊。” 孙兆乐嗤了声,眼神冷漠,“关你屁事,少管闲事。”说罢甩了个警告的眼神给他。 他点开方敛的聊天框,问下那个发情的Omega的情况。 【人没事了,他男朋友来得及时,不过他们没做完全标记,好像是因为契合度高,咬一下腺体就行了。】 契合度高,暂时标记都能替代完全标记。孙兆乐暗暗惊奇了一下,觉得AO之间的牵绊果然不能用常理来理解,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的易感期真的逼他们进行完全标记了——不管他们之前有没有进行过——孙兆乐都得良心不安,夜不能寐。 毕竟完全标记不是件小事,他不想成为逼迫人家的外力。 孙兆乐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糟糕的心情微微回温。 “乐乐,吃饭了没?来吃□□。” 小李和小王一前一后进了寝室,小王关上寝室门,推了推眼镜,“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孙兆乐刚睡醒向来没胃口,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还早,“来吃鸡/吧,我再叫个人。” 他登上游戏,一边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一边把邀请链接发给了沉在最近聊天底部的燕尾,然后才邀请了小李和小王。 孙兆乐的游戏ID叫蚕头,一个抓着高马尾的女性角色。 现在看着这名字就特别刺眼。 孙兆乐用了张改名卡,换成了他原来用的那个。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 他刚关掉改名界面,就看见燕尾接受邀请,一个叫“YW”的女角色站到了他身边。他用的不是那个叫“燕尾”的大号,小王和小李都不知道是他。 小李担心地问:“乐乐,你哪找来的人?妹子?坑不坑啊?” 小王开始兴奋:“妹子是用来带的,坑,你应该高兴,不坑,那是你的幸运。” 孙兆乐:“......” 幸好他们都在寝室里,没开语音。他一个人听见就听见了,要是和燕尾一起听见,那就只剩尴尬了。 他一点都不想重提燕尾究竟是男是女、是A是O的话题。 “他是男的,”孙兆乐顿了顿,“Alpha。” 小李特别迷惑:“那怎么取个这么、这么、这么的名字呢?” 小王特别失望:“怎么会是个Alpha呢?不会吧?” 孙兆乐:“......” 你不想他是,我也不想他是啊。 他正想着,就见他身边的女角色腰边名字一变,从“YW”变成了“菜鸡退散”。 “......” 狂。 真狂啊。 大概对面也想到孙兆乐对他性别耿耿于怀的事了,YW和燕尾这两个名字都相当中性,看不出AO的区别,现在这个么…… 就算是Omega,也是相当不好惹的Omega。 想到燕尾为了不让他误会,还特地改掉名字…… 孙兆乐被自己的想象气着了。 气得还是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恨恨地点了开始游戏。 他们选的是最经典的雨林图,孙兆乐一进机场,就找到他的身影,跑过去就呼哧呼哧地在他身上打了一套拳。 【菜鸡退散:?】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提前练练手。】 估计对方也被惊着了,没想到孙兆乐能幼稚得这么理直气壮,直到上了飞机都没再理过他。 他们这一局跳在矿场,孙兆乐运气不行,搜了三间房了手上就一口锅。 寒掺得很。 关键是小王还一直在他耳边叨叨。 “我这大枪怎么这么多?今天运气真好。” “你们说4号缺不缺枪?” “要是我给,他会要吗?” 他们队伍内有序号,孙兆乐是1号,燕尾是4号。 “…………” 这还没死心呢。 孙兆乐冷笑一声:“他要不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给我,你就死了。” 小王:“……Scar还是M416?” 孙兆乐习惯M416,这枪在游戏算不上顶级,但用得顺手,他刚想开口,就是一阵突突的枪声。 【您被犬牙使用UZI□□击倒了】 孙兆乐:“……” 这倒霉游戏是不是跟他天生反犯冲。 让人想立马退出游戏。 小李和小王倒床上就是一阵笑,笑得孙兆乐都想下床打人了,小李才收敛了笑声说:“乐乐,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马上来扶你。” 孙兆乐爬到了窗下死角里,疲惫地看着自己往下掉的血条。 小李和小王头顶的名字由远至近,然后楼下又是一阵突突声。孙兆乐看着自己快掉到底的血条,烦躁地啧了声。 然后眼前界面稍微一改,粉色血条消失,有人把他扶起来了。 这时候小李和小王还在楼下打架,扶他的人是谁不用动脑子也想得到。孙兆乐转了转视野,果然看见燕尾那个女性角色蹲在他身前。 小李和小王正在楼下激战,要为救他的功夫,他们倒是击倒了对方一个人,不过枪声一直没停。 几秒搀扶时间过去,孙兆乐终于脱离危险,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幸好他虽然没搜到步/枪,但捡到好几个急救箱和能量饮料,打药过程中,燕尾在他面前丢了一把满配M416,不言不语地转身离开,加入了楼下的战局。 ??? 他妈的??? 为什么他会从这机械的转身姿势里看出一丝潇洒??? 从前都是他给枪,对方捡,现在这么一调换,还挺奇怪的。 孙兆乐蹲着给自己打了几罐药,等待的几秒时间,屏幕上出现了几条新提示。 【您的队友菜鸡退散使用S686□□击倒了穷学生林黛玉】 【您的队友菜鸡退散使用S686□□击倒了不要打我我是妹子】 【您的队友菜鸡退散使用S686□□淘汰了穷学生林黛玉】 【您的队友菜鸡退散使用S686□□淘汰了不要打我我是妹子】 小李:“哇靠,4号牛逼啊!乐乐,你哪找了个这么猛的?” 小王,小王失落得一匹,不再说要把枪给4号的事了。 四人各自填充了背包,这时离缩圈还有一分钟不到,小李找了辆车准备带他们离开。 小李离4号最近,先去接了他,打开队伍麦:“4号大兄弟会开车吗?我车技太烂了,你来开,我们去接乐乐他们。” 小李车技烂真不是吹的,撞树、进河,这种情况都发生过,还都是屡屡发生,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从未进步。 但燕尾的车技……也不必多说。 四排的时候总有人抢着开车,有几回他们双排,孙兆乐习惯性让他主导游戏节奏—— 简直不能回想,燕尾开车还不如他们跑毒来得安全。 队内麦安静了一会,孙兆乐正要告诉小李虽然4号枪法一绝,但车技和他不相上下,就见4号菜鸡退散名字旁边的小喇叭亮了亮。 传出对方冷冷淡淡的声音:“我也不会开车,叫乐乐来开吧。” ! 叫得还真理直气壮。 搞得好像和他很熟一样。 孙兆乐开麦:“我也不会。”语气生硬。 游戏内语音安静了一会,小王和小李察觉到他心情不爽,也没有立马开口。 小李十分努力地开车,把他们俩平安带到了孙兆乐身边,并空出了驾驶位。孙兆乐为要不要贯彻自己的狠话犹豫了一下,正要点驾驶,就见菜鸡退散的小喇叭亮了亮。 “闹什么脾气,上来。惯的你。”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孙兆乐接下来像给自己开启自我禁言功能了一样。不仅没再和燕尾说过话,就连小李和小王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闷在床帘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以前他们三个打游戏时,孙兆乐算得上半个指挥,现在乍然不言不语,还叫人怪不习惯的。一局结束,孙兆乐下床喝水。 小李盯着他耳后那片绯红,“乐乐,别生气嘛,游戏娱乐为主,玩得开心就好!这局体验不好,咱们就再开一局呗,是不是?” 开局那场枪战爽了,他们接下来都飘了,因此最后名次并不好看。他以为孙兆乐没吃到鸡生气了。 孙兆乐倒不在乎名次,只要不碰上猪队友,什么都好说。他喝了口水,把空调温度调低了点,说:“我没生气。” 小王惊奇地问了句:“乐乐,你很热吗?我快冻死了。” 第9章 午修铃响起来的时候,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正好走进办公室,秦野戒备地把聊天窗口关了,直接退到了桌面,抬起头时眼中已溢满温和之色。 他朝来人点了点头,“杨老师。” 杨老师带11班和12班的语文课,同时也是11班的班主任。 12班就是没了班主任管的皮孩子班,秦野是他们现在的班主任,教两个班数学。 因此两位老师难免经常会碰面,偶尔也会一起讨论班里学生的状态。 杨老师笑说:“午修时间到,接下来要你接手了。” 罗阳高中的午修是专门划分给学生做数学作业的,秦野打算趁着中午这段时间长一点,把周考卷子压轴的两大题讲一讲。一个班肯定是来得及讲的,但在一个班讲完,再到另一个班去,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秦野拿上卷子,拿上手机,往班里走。 刚才杨老师进来得猝不及防,他字都没打完就锁了屏。 和对面男生几个照面下来,其他知之甚少,倒是对他的脾气印象深刻。他突然退出队伍,又没解释,希望别又闹脾气了。 秦野边走边打字,打完字刚好走到班级门口。他发了消息,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走进教室。 学生们见他拿着张熟悉的卷子进来,一下就猜到中午什么安排了,顿时班里一阵“怨声载道”。这动静让隔壁班听见了,猜到中午没好事,两个班跟双胞胎似的,这边停下,那边响起来了。 秦野:“…………” 这帮小兔崽子就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心里这么想,秦野面上还是轻轻淡淡地笑了声:“周考卷子拿出来,最后两题讲一下。” “老师,两题一讲,今天作业就来不及了写啊!” 秦野掀了掀眼皮,“我不讲,今天的卷子你们做不了。” 有人手快地找出今天的数学卷子,翻到大题部分,“靠!今天大题怎么都是数列?!” “练习卷,有道和周考题型一样,中午抓紧讲一讲,你们做快点。” 学生们这下没了半点怨言。 高三学生们就是这样,刻苦学习的同时也不忘抱怨一下,转移压力,到了关键上,少有掉链子的。 两个班,就是四道大题,一个午修讲完挺勉强的。 午修还有十分钟结束,他才回到办公室。刚才讲课时手机静音了,掏出来一看,QQ上有几条新消息。 【燕尾:我有事,你们继续玩吧。】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知道了。】 隔了十几分钟。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之前对你发火的事,对不起,是我想岔了,有空再一起出去吃饭吧。】 秦野知道孙兆乐为什么道歉,知道孙兆乐想听什么。 他锁了屏,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反正也不会再有更深远的联系了,他们虽然都在关市,但关市这么大,碰见一次两次是巧合,难道还会天天见面? 他会在游戏群里是意外,两人会一起打游戏也是意外。 某种方面来说,他也算骗了孙兆乐。 年轻男孩微妙的心思在字里行间有隐约的显露,而他匆匆扫过,心知肚明,未置一词。 他意识到孙兆乐可能对他有误会,却仍选择了沉默。 他对孙兆乐或许存着百般愧疚和想要弥补的心情,但他们的情况,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各自分开,远远不打扰。 他摆出冷淡疏离的态度,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传达给对方,对方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但孙兆乐迟早会做到。 - “回去之后,各部门整理一下上学期的经费收支情况,在下周五之前交给我,年终总结以公众号文章的行事呈现,从组织部开始。下周五开始,学生会各部门主要配合摄影协会、组织部和文艺部的工作,办好摄影大赛和十佳歌手比赛。今天会议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孙兆乐和方敛是最后离开会议室的人,方敛在调研部混了个部长当当,这个部门在学生会里最没有存在感,也是功能性最弱的一个部门,只要学校没有活动,每天就闲得很。 “乐乐,你跟于导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我才有床位啊?别让我等到毕业了。” 于导是他们辅导员,方敛的住寝申请报告交上去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这种搬出寝室、又半途想搬回来的,一定是于导优先安排住宿名单上的最后一名。 “自己问。” “唉,要不是上次让他碰见我和我家宝贝在外面玩,我早就过去问了。于导啊~是大龄~单身狗,致力于~拆散~小情侣,我最近躲着他走,就是为了减少存在感,省得让他想起来。” 末了,他又嘟嘟囔囔地说:“我现在合理怀疑于导故意压着我的文件不给批,其他几个打申请的都通过了,就我还没消息。太过分了,谈恋爱有什么错?你说对吧,爱情自由。” 孙兆乐面无表情,明显出神着,在想别的事情。 方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乐乐你不高兴吗?干嘛不说话?饿了还是渴了?要不要吃顿火锅?” 孙兆乐终于舍得抽回点思绪,吐槽道:“你只能想到吃的吗?” 方敛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和孙怼怼认识这么久,他好像已经能自动读出他的潜台词了。 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朋友间的默契开心呢。 但是他这位朋友最近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呢?虽然听说他寝室一直有个烦人鬼,应该也不是原因。不然孙兆乐该天天不开心,怎么会就今天不高兴。 肯定有另外的原因。 但这位大爷是老师有力的臂膀,是同学信赖的倚仗,谁会有事没事给他找不爽。方敛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爱情能让这位大爷低头。 可孙兆乐身边连个Omega的影子都没有,一身正直纯净的山茶花味道,平时不是寝室就是会议室,不是会议室就是辅导员办公室,这么一大忙人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还是不让人发现的那种。 难不成还是网恋? ——他兄弟搞网恋,因为对方不回他消息,然后闷闷不乐、眼刀杀人。 方敛想想就觉得要起鸡皮疙瘩了。 太肉麻,不是孙兆乐的风格,才不是。 从自己一通不负责任的畅想中脱身,方敛瞄了一眼孙兆乐,一瞄瞄到熟悉的头像,急吼吼地凑过去问:“是不是给我分配寝室的事?” 孙兆乐不习惯和人贴这么近,退开几步,看了看消息,冷静地说:“不是,辅导员说要去聚餐。” 方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是新学期伊始辅导员地惯常操作了,叫学院各班班长、团委或者是学生会高层干部一起吃顿饭,算是动员,也算是联系感情。 毕竟他们这群人经常要在工作上打交道,辅导员要下发通知也是通过他们。 孙兆乐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几下,突然说:“辅导员点名要你去。” 方敛:“?他要我去干什么?我们调研部也没啥事啊,他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我们这边的寝室好像已经满了,可能要把你安排到另一个校区去,给你做思想工作把。” 方敛:??? 说到方敛的七寸上了,陷入热恋的人只想每天二十四小时和恋人黏在一起,眼看搬寝室的事拖了这么久,现在寝室还排满了。住到另一个校区去,还不如住校外呢。 这么一想,方敛脱口而出:“要不我和你挤一张床算了。” “…………你有问题吗?” 显然方敛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句话倒是为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你不是看不爽高湛很久了。” 孙兆乐瞟了他一眼,“干嘛?” “你搬出来,我搬进去,我来教训他,”他家宝贝的寝室和孙兆乐的在同一层,这样比他原来计划的还近。方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我有寝室住了,你也不用被高湛骚扰了,是不是很赚?” 孙兆乐冷笑一声,没说话。 脑子里倒是转得飞快。 方敛提的意见完全没有问题。 他看高湛不顺眼,但显然不可能自降身价和他斗嘴动手,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孙兆乐想到手头的那点麻烦事,想到自己都大半个月没碰画笔了,就更加有些意动。 他早有搬出宿舍,在外面租房住的想法。 方敛的话只是把他朦胧的想法搬到台面上来了而已。 孙兆乐处理学生会事务时说一不二,推行新规章决策果断,但他就像是把平常人在工作上该有的犹豫都留到了生活里一样。 说得好听一点叫念旧,不好听就是古怪了。 有一回耳机坏了,被他自己踩坏的,结果他硬是自己跟自己生气,低压情绪持续了整整一周。 那一周里他贴身带着那副坏掉的耳机,明明没有耳机很不方便,也不肯换新的,好像在哀悼旧耳机,跟黛玉葬花的忧愁不相上下。 这事被方敛知道了之后,大惊小怪了好一阵子。 孙兆乐知道自己的毛病,只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只是他的不太符合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大多数人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搬寝室这样的决定和换耳机的本质差不多。 细想之后,他就有了答案。只是这种无关对错的决定他向来要拖上好长一段时间,他搬出寝室后,绝不会像方敛一样再因为某种原因搬回来,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后悔,所以深思熟虑的时间少不了。 而且他不确定自己想搬出寝室的想法是不是一时兴起,等段时间,如果那时候他还想出去住,那就出去住。 “我再想想吧。” 想想就是有戏,孙兆乐明明已经有了主意,还要瞻前顾后,跟老头子似的。别的事还能等等,这事可和他的终身大事有关,一等再等算什么事。 “有什么好想的,”方敛说,“只要高湛烦你一天,你就一天在寝室待不下去。” 外界原因影响不了孙兆乐,哦了声,接下来不管方敛怎么天花乱坠都不给反应了。 “孙兆乐,你没有心。”方敛幽怨地说。 第10章 孙兆乐没去辅导员的饭局,这两天又是班级又是社团的,聚餐多了,难免觉得被掏空身体。去了免不了要喝酒,想到前两次喝酒进医院的惨痛经历,孙兆乐断然拒绝了邀约。 他一旦决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辅导员确认了一遍不再逼他了。 方敛出发去饭局时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试图打动面冷心硬的孙兆乐,劝对方陪自己一起扛过难关。 对此,孙兆乐的反应是:“滚。” 孙兆乐甩掉方敛,回了寝室,他难得有这样不用去学生会,不用找辅导员的空闲时间。打开电脑,连上板子,拿起触控笔,孙兆乐就这么陷入了呆滞。 其实也不是呆滞,就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已。 孙兆乐维持坐在桌前的动作一分钟,然后果断放笔,点点鼠标,打开了自己的微博页面。 和一些美院学生一样,孙兆乐有个微博号,偶尔会把自己闲暇时瞎涂的东西放上去,更新频率不高,但由于画风在一众画手中独树一帜,所以还有不少粉丝。 开学后忙得昏天黑地,有段时间没开微博了,后台消息提示一大堆,孙兆乐点进评论里,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他切到主页,手指头在键盘上敲敲敲,就发出了一条微博。 @星星为什么打瞌睡:评论里接稿,给三个以内的印象词,不收费,不授权商业用途。 像部分美术生一样,孙兆乐也会在网上接稿,不是为了赚外快,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在创作的状态里。因此他接的基本都是商业稿,要求更高,设定更复杂。 从没接过私人稿的大大突然开始接稿了,还是免费的,粉丝们火速赶到现场时都愣了。 【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大大发微博了,表白瞌睡!!】 【看了好多眼,嗯?生活费不够了吗[笑哭]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大了】 【某知名画手开始做慈善,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让我们继续在瞌睡大大微博下蹲着】 【楼上笑死我了,做慈善好形象】 【大大接稿有什么要求吗?】 网友大多还沉浸在他突然免费接私人稿的震惊中,不少都是来看戏的,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问正经事的,孙兆乐回复了一下对方的评论。 @星星为什么打瞌睡:没有要求,随便给。 这个回复才让众人意识到瞌睡是来真的,要知道他这种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画风,又有点知名度的画手,稿子价钱都是四位数起价的。免费画稿,那真是做慈善啊! 于是大家不管有没有需求、感不感兴趣,都纷纷在他微博下留言。没抽中他们不吃亏,被翻牌了那就是欧气十足,以后拿到还可以把画拿出来和小伙伴炫耀,看,这是那谁大大给我画的,是不是特好看? 孙兆乐等了一会,在插科打诨的评论下面有很多留下两三个词的网友,有些词毫无关联,有些明显是留词的人已经有了想法。 孙兆乐看了两圈,发现他一个都不想选。 “…………” 放了话出去,一张都不接,是欠骂吗? 孙兆乐索性闭上眼,在页面上乱滑一通,决定等会鼠标停在哪儿就是哪儿了。 孙兆乐睁开眼。 很好。 桃花,月亮,雨水。 孙兆乐回复了一下这位网友表示接了,然后就陷入了自己的头脑风暴,他试图用自己这方面的能力打开新思路。 他想画什么? 他想表达什么? 他要怎么以画的形式表达出来 灵魂三问。 孙兆乐靠在椅背上,又一次被迫放空了自己。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次打开软件,看着空白的画布,他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用理智的思维思考,无果。 任由思维漫步,也是无果。 他好像不知道要画什么,好像突然忘记了那些画画的技巧,脑子里那些似有若无的想法,像被蒙了一层白纱。这种感觉非常讨厌,尤其是对直来直去的孙兆乐来说。 怎么画都不满意。 桃花,月亮,雨水。 关市的春季雨水非常泛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将迎来连绵的雨天。孙兆乐对雨天并无喜恶,但他喜欢看雨珠落在石阶上溅起水花的样子。 澄澈、透亮、圆滚滚的水珠。 非常漂亮。 就像燕尾的眼睛。就算孙兆乐对他有些负面的感情滤镜,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太好看了。 他自己当然也非常好看,只是这种好看里少了力量。孙兆乐为此去蹲过健身房,练了大半年,他就明白自己不是那种肌□□质,不管连多久都练不出来的。 燕尾就不一样,就算他穿着西装大衣,孙兆乐也能透过碍事的衣服,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存在。 孙兆乐又想到他那句“惯的你”。 他们组队打高校杯时,燕尾也没开语音,当时他们默认他是女生,Omega,不爱说话也正常,就和他打字沟通。 摄影社社长是个非常会炒气氛的人,能一边瞄人一边给他们作动员,孙兆乐兴致不错,在他煽动下,有些蠢蠢欲动想搞骚操作。 结果骚操作没弄成,反而让人点倒了。 当时就是燕尾来扶他,扶完丢了几包药。 然后打字:惯的你。 当时孙兆乐还不觉得有什么,前两天乍一听到语音版,就,就感觉很不一样。 说到不一样,他们见面之后,燕尾对他的态度真的就不一样了。以前就算不能秒回消息,好歹也会回,现在他消息发过去,好几天都没动静。 孙兆乐不爱琢磨别人心思,累,麻烦,还琢磨不出结果。 他点开QQ,翻出自己十分低声下气的消息。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在忙?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打游戏吗?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能不能去酒吧看你? 无一回复。 越看越气。 孙兆乐不爽地把注意力转回稿子上。 有了基本构想,孙兆乐开始在画布上划分色块区域。油画和其他绘画形式不同,其他方式要画草稿、线稿再上色,色彩是塞在线条里的。 和油画不同之点就在这里,油画没有线条,靠的是笔触和光影,靠的是色块之间的矛盾冲突与和谐相处,来讲一个故事。 孙兆乐找好颜色,开始在画布上打底,不满意了就一直改,大半个钟头过去,整个场景才有个粗糙的轮廓。 这只是最基础的一步,每个颜色都代表一个部分,还不讲究精细,这个速度对孙兆乐来说有点慢了。 他一会对自己的构思不满意,一会好像忘了自己究竟要画什么,一会又被室友冲马桶洗手的动静打断思路。这么长时间过去,屁都没崩出来一个。 孙兆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巧这时候班主任打电话来让他去拿东西,索性放下家伙去找老师。 办公室门开着,孙兆乐敲了敲门问:“老师,有什么新任务吗?” 孙兆乐的老师是个女Alpha,为人爽朗。大一入学时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普通讲师,后来才发现他们这个老师,是国家美术协会一员,许多现实主义画家都受到过她的影响,是实打实的大佬。 这位卢老师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我找你就只有任务吗?过来。” 孙兆乐依言走过去,见她从手边一叠资料下翻出了两个邮件包裹,两个包裹都是薄薄的一层。 “拿回去好好看看,你也大三了,至少得有个目标吧?别再跟我说没目标了啊,没目标也得有点想法,将来什么打算,多想想。还理直气壮跟我说没有,我都要被你气出高血压了。” 孙兆乐笑笑,接过两样包裹。 大三学生们这时候就要开始实习和毕业后的打算了,卢老师上学期分别和学生单独谈了谈,虽然有几个想法还是比较模糊的,但人家好歹是有想法的。 唯独孙兆乐,一问就给她来一套官方的说法——这个专业能发展的方向太多了,他都有兴趣,还没决定,还要跟家里人商量。 再问及时理直气壮的没目标没想法,学生会还有事,辅导员还有事。 放屁! 学生会和辅导员有没有事找他,她不知道,但孙兆乐说发展方向太多,兴趣太广而无法决定,那绝对是胡说。 大学学习更自由,也拉大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距离,但卢老师知道这个学生。行事风格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画作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兴趣广绝对不是他选不定发展方向的理由。 但她也不会逼迫学生做不想做的事,只当他有另外隐情就是了,卢老师叹了口气,“你已经请了两次作业假了,是不是对这个专业没兴趣了?” 油画是个冷门专业,不吃香,又是纯艺术,能坚持下去靠的是热情。大三之后专业课减少,卢老师只让他们固定一段时间交张作业上去。 孙兆乐连续请了两次假,不得不让人感到不对。以前学生会有事、排课密集的时候都没见他请假,别说现在比那时候闲多了。 孙兆乐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老师沟通。 他不愿意把所谓的另外隐情叫做瓶颈,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能用瓶颈来概括。创作都会有瓶颈,但瓶颈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 为什么会瓶颈,要怎么走出来? 这是一趟完全私人的、不可分享的经历。不能从别人的经验收获经验,因为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特殊、独一无二的,那条“开窍”的路只能由自己摸索出来。 孙兆乐不相信玄乎的东西,只相信自己的思维。 卢老师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他对这事的热情依旧,初心纯粹,于是安慰道:“没有,我永远都喜欢油画,是我最近状态不好,已经在努力调整了。” 卢老师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放松,“老师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解决疑难问题的吗?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随时来和我聊聊,我的办公室永远为你敞开。” 孙兆乐弯了弯唇角,他这模样十分有欺骗性,顿时让卢老师又心软了一点。 “对了,”卢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你和你寝室的高湛是不是有矛盾?” 第11章 孙兆乐愣了愣,他和高湛没有大矛盾,不吵架不动手,方敛也是偶然来寝室玩,目睹了才知道的。除了室友,同班同学都不知道的事,卢老师怎么知道的? 他才不会跟小孩子向老师告状一样,想了想,说:“性格不同,平时生活肯定有摩擦。” 性格不同是个很好理由,卢老师一听就明白了,就是有矛盾,“你的状态和他有关吗?我听说你们辅导员最近在排寝室,要不把你们俩拆开?” “不用,我有另外打算。” 卢老师挑了挑眉,没详细问:“只要你的打算不危及其他同学,没有违规犯法的地方,老师肯定支持你。” 孙兆乐笑笑,和卢老师道别,拿着两封邮件回了寝室。 孙兆乐一边拆邮件,一边敲了两下空格。他出门前休眠了电脑,连了充电线,随便敲下就能唤醒电脑。 但是没有反应,熟悉的锁屏界面没有出现。 孙兆乐放下邮件,敲了下空格,又点了点鼠标,还是没反应。连着充电线总不能没电了,这种情况,应该是关机了。孙兆乐按了下电源键,上面的小灯瞬间亮起。 “……”还真是。 孙兆乐脑子里嗡的一声,忽然转头看向寝室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人,高湛。今天是小王难得的出巢日,他和小李一起出去玩了。 他去找卢老师之前寝室里只有高湛,回来之后也只有他,联系他之前的骚操作孙兆乐没法不多想。 孙兆乐目光冰冷,在学生会发号施令多了,身上气势一时之间十分吓人。高湛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不等孙兆乐说什么,他就已经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孙兆乐表情绷着,揪着他领子往墙上一甩,还没下一步动作,高湛就自己交代了:“不是我关的你电脑!你打我干嘛?!” 孙兆乐眼神沉沉,唇角锋利显得十分薄情,漂亮脸蛋根本没削弱凶狠程度,眉头皱得死紧,讽刺地问:“不是你?” 高湛以前没和他正面起过冲突,气虚极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叫嚣:“是我关的又怎么样?我看见你保存文件了,你别想把事赖我身上!” “…………” 孙兆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作为一个美术生,板绘的时候肯定要养成时不时保存一下文件的好习惯,但保存了文件也不代表别人能随便开关机了,更别说是电脑这种被他划入隐私范围的东西。 和别人偷他衣服、陌生人经手他的信息素一样的恶心。 孙兆乐放开他,嫌恶地扫了一眼,得出结论:够蠢。 “你以前干的烂事我懒得计较,别再来我面前碍眼,”孙兆乐警告他,“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只有我们俩知道?” 高湛每次搞事都选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要不是小李和小王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恐怕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龃龉。 搞事情就搞事情,当然要正大光明的,这么藏着掖着,不敢把对他的不爽拿出来。高湛偏要在其他人面前装得和他关系很好似的,维持自己老好人、没脾气的人设,实在虚伪。 这点摆不上台面的小动作,孙兆乐以前没细想,现在想到了,只觉得自己更看错了高湛这个人,顿时连计较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高湛像被捏住了脖颈,尖声道:“你告诉谁了?你刚才去见卢老师,是不是告状去了!” 孙兆乐不耐烦地说:“卢老师知不知道你心里没数?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过谁?” “孙兆乐,我们是室友,你不能出卖我!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只是恶作剧而已啊。” 高湛这样的人最怕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一句“卢老师”就能拿住他的命脉,卢老师都知道了,其他同学还能不知道吗?肯定先是从学生中间传起,再慢慢让老师知道的。 高湛以为孙兆乐表面上没有动作,别人就不会知道,他恨恨地想,肯定是他和卢老师告的密! 怀着这样心思,之后一段时间,高湛走在路上、去上课时都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他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却又不得不因为孙兆乐那天模糊的话语而感到煎熬。 要说最初为什么会针对孙兆乐,其实是因为大一入学第一天,搬进寝室时,孙兆乐没经过他同意,把东西放他桌子了。 他当场觉得这个Alpha非常没有礼貌,说话都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第一印象十分恶劣。之后,他就开始了和孙兆乐单方面“斗智斗勇”的行为。 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看孙兆乐再怎么不顺眼,他也不会去招惹他! 孙兆乐不知道警告高湛之后,他还会有这么多心理活动,不过只要不烦到他面前来,也不值得在意。 他检查了一遍电脑里的文件,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才重新开始拆邮件。邮件拆到一半,他若有所感,往高湛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就抓到对方鬼鬼祟祟偷瞄他的视线。 “…………” 能停止宁的视奸行为了吗? 孙兆乐累了,懒得多说。 两封都是offer,一个是叫远游工作室发来的,孙兆乐对这个工作室没印象,他知道另一个,望天公司。这个公司旗下已经有好几款热门游戏了,手游、网游,应有尽有,都是时下非常受年轻人欢迎的,发来offer的他们的一个手游工作室。 两个offer都是原画设计师的职位。 读油画专业许多人后来都当了老师,还有的选择在动画设计、游戏设计深造,原画师就是其中一个选项。 设计人物角色、场景画面。 这也是孙兆乐比较向往的发展方向。 大三时学生们开始实习,孙兆乐专业成绩常年排名年级前五,又有学生会会长的职位傍身,在他们这一届,算是明星学生,能拿到望天的offer也不奇怪。 但不管是望天的,还是远游的,两个offer孙兆乐都不想接。现在这状态, 望天的logo太好认,高湛随便瞟了眼就认出来了,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孙兆乐把那张offer丢到了一边,反而仔仔细细看起了另一个。 那可是望天啊! 国内两大游戏商之一的offer,他竟然还不供起来,反而去看另一个名不经传,孙兆乐真是疯了! 这两份offer到他手上,根本不需要时间犹豫,肯定直接选望天。高湛那个急啊,那个气啊,恨不得立马改名整容,拿着那份offer去上班了。 孙兆乐作为当事人,高湛的情绪一点儿都没感受到,老神神在地打开了网页,搜索远游工作室。 比起望天公司那么一长串介绍和成就,这个名不见传的工作室简介只有一句话——MOBA游戏工作室。 “…………” 孙兆乐本着尊重所有甲方爸爸的想法来查一查这家工作室,没想到爸爸的行头比录取书还简陋。 孙兆乐明白了,这大概是家新兴工作室,没有名气,没有作品的那种,像前段时间收到过的类似offer一样。没找到特殊之处,孙兆乐整理了两份邮件放进了抽屉。 在邮箱中,找到两位爸爸的电子版offer,礼貌地拒绝他们。现在首要还是调整自己的状态,孙兆乐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紧。 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考虑进一步的事吧。 做完这些,孙兆乐打开sai,盯着自己出门前留下的草稿,开启呆滞状态。 “…………” 真是疯了。 孙兆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鼠标在屏幕上移来移去,忽而一顿,打开了一个租房网站。网站自动定位到他的位置,显示了附近的租房信息。 孙兆乐随便看了两眼,房还挺多……怎么合他眼的一个都没有! 他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网站上的能入他眼的,不是价格昂贵,就是有些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条件没问题,又不是他想要的环境。 想搬出去住这件事还没和家里两位说过,说了孙兆乐也不好意思问他们要钱,大三的成年人平时都有收入了,还问家里要钱,他还要脸。 众所周知。 孙兆乐是个非常执着,并且爱钻牛角尖到不死不休的小同学。 找不到合适的租房怎么办? 当然是扩大范围继续找啊。 他都动了搬出去的心思,现在跟他说没房子。 不行! 然而现在已经开学一段时间,适合学生租住的房子已经租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价格太高或者条件太差而没人要的。 孙兆乐一放鼠标,感到一丝无厘头,亏他还信心念念想着,计划了这么多,结果居然没符合他条件的房子。 孙兆乐指尖在桌面上快速点了几下,发了条消息给方敛。 孙兆乐:你之前在校外都住哪?哪个房东? 方敛:我住我舅舅那儿啊,乐乐,你也太健忘了。 孙长乐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方敛的确跟他说过这件事,申请报告打上去的时候,还给他看过舅舅的签名。 这么一来,他们换着住的办法基本是行不通了。方敛住舅舅家是天经地义,难不成他让方敛住自己床位,自己去住他亲戚家? 人家那不是租房,是借住。 方敛看他这么一问,又突然不说话了,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么,立马一个电话拨过来。 兴奋的声音隔着电话线明明白白地传过来:“乐乐你是不是想通了?你找不到房子吗?我帮你找啊,只要你愿意搬出来,我保证这件事给你办得妥妥的!” 半小时后。 方敛:“靠,这些房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一间都不符合你的要求??!乐乐,你没故意折腾我吧?你告诉我,这不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吧?” 孙兆乐:“……不是。” 方敛:“我再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找我舅舅去,反正是挺大的,到时候你可以住在我原来住的那个房间。而且我舅舅是个老师,白天都在学校,晚上回来要不备课,要不早睡,绝对符合你的要求。不吵不闹,宜室宜家!” 第12章 宜家宜室的秦老师这时候没有在学校里,学校办公室的硬普通椅子没有庄皓工作室的办公椅来舒服。 在学校里清清冷冷的秦老师,此刻懒洋洋地窝在办公椅里,坐没个坐样,正拿着个手机和庄皓双排吃鸡。 “给我个药包。” “125方向有两个人,出去勾引一下。” “走了,过来开车。” 庄皓被带着把把吃鸡,但完全被当成了开车、勾引敌人、装药包的工具人,毫无尊严,一点儿游戏体验游戏,几把下来就不愿意玩了。 “秦哥哥,秦老师,您有事吗?一大早跑来工作室和我打游戏,高三小崽子不够折腾,非要来折腾我吗?”庄皓说,“作为一个老板,我带头打游戏,合适吗?” 秦野把手机放回兜里,瞟了他一眼,“你们的项目还没做完?” “哪跟哪儿啊,我们项目早搁置不知道几年了,最近刚重新启动行吗?老哥哥,你到底关不关心我?” “……”秦野默了片刻,良心终于觉得有些不安了。 庄皓为好友对自己指甲盖那么大的良心挽了一把辛酸泪,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你说你,高中压迫我就算了,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呢?现在!你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到了我的地盘居然还压迫我?人干事?” 秦野和庄皓是高一同学,关系不错,后来高二秦野转学到了关市,两人几乎是断了联系。没想到各自工作之后,又在关市重逢了。 秦野在学校是冷冷清清的高岭之花,私底下简直狗得不行,庄皓作为少数知道他真面目的人,恨不得把这件事宣传给全世界知道,可惜说了也根本没人相信。 他们只会说:“秦老师这么绅士温柔,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要乱说了。” 庄皓心疼地抱住自己,“秦老师,您要是没事干,不如谈个恋爱,孤家寡人也不显冷清。” 秦野反唇相讥:“你不也孤家寡人?” “我是找不着合适的人,你是根本不想找,那能一样吗?” “我找不着。” “放屁,你明明就是不肯找!你摸着良心讲,要是有个Omega浑身都是你的信息素站你面前,你忍得住吗?” 秦野斜了他一眼。 庄皓想到什么,一噎,毫不客气地赶人:“走走走,学校里一帮小崽子,家里还有个小外甥,还不够你玩儿的吗?少来打扰我!” “他要搬出去了。” “他终于受不了你衣冠禽兽的样子了?” 秦野回了他一个“滚”。 小外甥搬出去是因为住到学校寝室里更方便谈恋爱,享受惯一个人在家放肆生活的秦野巴不得他早点搬出去。早知道还有这种理由,他可能会天天对小外甥耳提面命:“趁早恋爱,少烦你舅。” 当然这种话会崩人设,秦野也就想想。 秦野一个人在家不用像在学校里一样紧绷着做人,但自从答应表姐照顾这个小外甥一段时间后,他的确少了很多私人时间。 在家里也要装作无欲无求的严厉老师并不容易,更别说秦野本来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了,也就只有在庄皓这,他才能露出本来面目。 正想着,小外甥就打电话来了,秦野心情不错,接通电话时嘴角犹带着笑容。 “舅舅!寝室里没有多余床位了,我朋友刚好想搬出来,但找不到地方住,能不能让他住你这?就一学期,下学期毕业生走了,有房子空出来他就会另找房子的!舅,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他出不来,我进不去。年轻人的恋爱也是一种事业,帮帮你外甥的事业吧!” 秦野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无情地说:“不行。” 自从高一转学到关市之后,秦野就没再和家里联系过了,这里面有段陈年往事,他不想再回忆。 他和表姐的关系其实也并不熟络,再好的交情只不过是她打电话来,拜托自己给孩子提供个住宿,秦野没拒绝而已。 他没法拒绝,年少时干的混事儿,让他对他们一家人都满怀愧疚。 以至于让方敛住进自己家后,这小崽子每天给他折腾麻烦事,他都皱着眉头,一边安慰自己这是负荆请罪,一边给臭小子擦屁股。 现在还想把外人折腾进家里? 他既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正经搞出租的。 秦野皱着眉头,再次严正声明:“不可以。” “舅!我的亲舅,我是你亲外甥啊!” 方敛挺他仍没有动静,有点急了:“你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忍心拆散我和我宝贝儿吗?以后他也要叫你舅舅,也是你的外甥啊!你忍心就这么失去一个亲人吗——” 话出口的瞬间方敛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仿佛突然被掐断了电源。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道歉或是解释都不对劲,说什么都像是在戳人伤口了。 还是反复摩擦的那种。 “……”秦野敛眸,脊背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像一瞬间回到学校里,神情动作都变得无懈可击了。 “……” 半晌的沉默让方敛打退堂鼓,正要说算了时,就听秦野淡声道:“那你周末把人带过来看看。” 庄皓见好友一套表情变化,正想咋舌,秦野却站起身,西装长裤衬得肩宽腿长。他扣好扣子,说了句:“走了。” 就走了。 庄皓一脸懵。 谁又惹这位大爷了。 - 孙兆乐早晨收到配对所的消息,说他的信息素匹配成功,安抚剂已经经过层层测试,可以放心使用了,今天就能领取。 这段时间,他没喝酒,易感期爆发过两次,幸好他反应快,感受到不对就跑去医院隔离病房待着,没有再造成麻烦。 算是非常高的频率了。 要不是上次体检确定腺体没出问题,孙兆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 从这方面来说,有安抚剂确实方便很多。孙兆乐上完英语课就赶到配对所,领到了属于他的小瓶子。 这次接待他的还是上回那个医生,“你现在试试,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对了,我们还提供续瓶服务,下次你来走个手续就好了。” 安抚剂对孙兆乐来说,就是个安全栓,以备不时之需的,味道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又不是吃饭喝水穿衣服,得让自己喜欢。 能解决他的易感期就行了。 安抚剂是喷雾剂,孙兆乐打开盖子,医生指导他:“得往口鼻喷,你是Alpha,往腺体喷没用。” 孙兆乐轻轻按了下喷头,一阵冰凉的感受扑面而来。 他当初填表时选的是薄荷味,这瓶安抚剂就是薄荷味的。 很凉,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孙兆乐鼻腔、喉咙,再往下到肺管里都冷,像夏天一口吞下一支冰淇淋似的,从齿间到胃里都是冷冰冰的,无端让人打了个寒噤。 这薄荷味,效果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医生笑眯眯地看他试用:“有点不适是对的,这毕竟不是真人的信息素,而是一种药剂。等你易感期用的时候,就不会难受了。” 不过薄荷本来就带着一股凉意,觉得冷也是正常,等易感期热潮来临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冷了。 “你在这坐会,我顺便给你讲讲我们的实验流程吧,为什么没出过意外情况呢……” 孙兆乐无情地打断他:“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瓶子有点像女生们化妆用的喷雾瓶,只不过瓶口处的密封工作做得更精细,除此之外,瓶身只贴着一张便签,上面一串以XC开头的长数字。 “哦,这是安抚剂编号,你要是来续瓶,工作人员会根据这个编号查询信息。我们实验严谨之处在于……” 孙兆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医生很上道地说:“……哎呀,你放心,那些信息里没有你的配对信息。” 得到这句以后,孙兆乐不疑有他,按照程序走完剩下的手续,揣着小瓶子回了寝室。 有了安抚剂,晚上睡得都踏实多了,不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信息素泄漏,害整个寝室的人都住进医院。 这晚他在熟悉的热流中醒来,心跳鼓噪,他仿佛能感受到血管中液体奔腾的速度,火山伫立的地面下发出轰隆的地动声。 很热,而且全身发痒,那是血液聚集带来的酥麻感。 孙兆乐抓过放在床头的安抚剂,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通喷。 安抚剂的效果并不那么快,一时没有效果,孙兆乐不敢多喷,怕用太多有副作用。他把被子堆在一边,穿着睡衣平躺在床上。 床帘把走廊、室外的光线遮了个严严实实,一点光亮都没漏进来,孙兆乐一边止不住犯困,一边在完全的黑暗里听着自己吵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清凌凌的水流自身下浮起,一寸寸渗透单薄的睡衣,温柔地将他包裹其中。水面下并不让人觉得窒息,身体始终温热,柔软的水草拂过面颊时,甚至有一阵令人心颤的痒意。 溪水潺潺,数年不停地奔腾,不远万里地奔腾进他的身体,搅散盘踞一方的炽热岩浆。 孙兆乐是被气醒的。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片肥牛,有人把他塞火锅里,烫熟了却不吃,只晾在冰凉的盘子里,忙着烫其他东西去了。 孙兆乐就在梦里气急败坏地喊,你倒是快吃啊,凉了还好吃吗! 就这么气醒了。 原来是他昨晚用安抚剂后睡着了,忘盖被子,所以早上被冻醒了。 “…………” 真是疯了。 易感期的后遗症,孙兆乐手脚还发软,有些懒洋洋的感觉。其实昨晚除了安抚剂没起效的几分钟,他之后睡得相当不错。 租房后续决定得相当快,尤其是在方敛舅舅同意双方见一面后,方敛两边沟通一下,就决定这天去拜访一下那位舅舅。 孙兆乐一开始觉得和朋友亲戚住一起非常尴尬,但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我舅舅小时候摔了一跤,把面部神经摔坏了,就成了一个面瘫。他这人虽然看起来孤僻不好相处,但其实就是个敏感脆弱的小孩。我跟他说要搬出来,他别提有多伤心了,乐乐,你要是能住进去,也算是帮我照顾舅舅了。他其实和喜欢和年轻人相处的!” 孤僻,敏感脆弱,小孩。 孙兆乐不由想象出一个骨瘦如柴、有社交障碍却又向往热闹的可怜都市人。 这么一段漏洞百出的话居然还真叫他有些可怜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了,既然对方是欢迎其他人同住的,那他住进去就不那么尴尬了。 做好心理准备,跟着方敛回家。开门后,孙兆乐与那位据说面瘫的孤僻舅舅对上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小火山余烬未熄,吐出一团小火苗:“呵。” 第13章 这一声冷笑,效果十分显著。 不仅方敛给了他迷惑的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秦野也回头看他。 “…………” “…………” 四目相对,都是狗血。 只有方敛无知无觉地进门换鞋,天真又快乐地喊了声:“舅!” 秦野正在改作业,一沓试卷摊在面前,在最初的“卧槽他妈的怎么又是你”这种心情过去后,非常儒雅地扶了扶眼镜,对孙兆乐说:“进来坐。” “……” 安抚剂的效果还残留着,孙兆乐平心静气,像是背下了一整本佛经。 甚至还沉浸在“霸道舅舅霸道宠”“和舅舅同居的那些日子”“爱情不是你想买就能买”“今天的你不回消息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等一系列剧情中,对秦野不回消息的愤怒还没扬起,就被人家温和的招呼声打断了。 梦回初见,孙兆乐一肚子火,秦野却问他要点什么菜吃。 幸好今时不同往日,孙兆乐慢吞吞,在方敛的招呼下,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 甫一坐下,秦野靠沙发扶手那边的团子就动了动,跳过四条大腿,贴到了孙兆乐腿边闻他。 是一只肉乎乎的银渐层,墨绿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琉璃珠似的,两枚小小的耳朵也圆圆的。一团银白的小家伙,圆头圆脑地盯着他瞧。 孙兆乐作为忠实坚定的狗派,面无表情地把猫推开了。 “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方敛热络得仿佛他们的媒人,“乐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舅舅。还有这个小家伙,叫小狗。” “…………” 来不及吐槽怎么有人给猫取这种名字,就想到方敛怎么形容的他舅舅。 孙兆乐微妙地沉默了下,觉得自己在燕尾眼里应该成了被室友欺负、被赶出寝室的小可怜。 方敛说:“乐乐怎么样?我舅舅这环境可好了吧,设计简约大方,邻里关系不远不近,平时不吵不闹。最重要的是,我舅舅是上天入地的完美,烧菜煮饭做家务样样行,文化素养还高,说不定还能辅导你写作业呢。” 孙兆乐想起来了,看着一边端坐的男人问方敛:“舅舅是老师?” 秦野答应让人来看房,基本上就是同意了,现在就看孙兆乐的态度。见他似乎有兴趣的样子,方敛介绍得更热情,把秦野的老底兜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我舅舅在高中教数学。就在我们大学隔壁,罗阳高中,特别近。他当班主任,一天到晚可能都不怎么在家,晚上,我记得是周三是吧,舅?”他问秦野,没等回到回答又转回来和孙兆乐继续说,“他周三有晚自修,可能得到十点才能回来,其他时候作息可标准了。” “而且,我舅舅不喝酒不抽烟,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 孙兆乐没忍住,“呵”地冷笑一声。 方敛不明所以,只觉得他今天似乎很有攻击性,“怎么了?” 孙兆乐懒得说话。 不喝酒不抽烟,敢情那天他在火锅店门口看见的人是鬼吧。 秦野头疼地接过了话题,“小敛,你带你朋友看看房间吧。” 于是方敛带着孙兆乐快速、很不走心地转了一圈房间,他毕竟不是专业房东,会说的都用来给舅舅吹彩虹屁了。没五分钟,两人就转一圈回来了。 “…………” 三人鸡同鸭讲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方敛哪来的自信,觉得得让房东和租客私下聊聊,沟通感情,借口进自己房间打电话去了。 “…………” 方敛这情商,到底是怎么找到愿意和他交往的Omega的? 不过他一走,孙兆乐就能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回消息?” 道歉之后,几条示好消息静静躺在他们聊天窗口最底端,这么明显的信号不尴不尬地被人晾了好多天。 孙兆乐能率先道歉,却走不到下一步了。 他主动递了台阶,别人不走拉倒,他难道还要求人家走他这格台阶? 没有这个道理。 秦野睁眼说瞎话:“没看见。” 孙兆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不高兴。 他怒火中烧,翠绿的眼眸烧得亮极了,像一团活水在沸腾。 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说谎的理由,然后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有些激动,但知道他们之间这点儿事还是不要让方敛知道比较好,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你是个夜店DJ,我还问过你两遍。” 骗你爹啊! 他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来到秦野面前。 小狗在他脚边黏黏糊糊地喵喵叫,看起来很喜欢他。 “我们见过一次面之后,你还在骗我。你得了不说谎就会死的病吗?” 他冷笑了一声,眼神像一阵锋利冰冷的冬风,藏着□□裸的讽刺,“这就是人民教师?你配吗?” 客厅不尴不尬的气氛瞬间跌至零下,只剩下方敛在自己房间这里装模作样打电话的声音。 非常可笑,也非常荒唐。 孙兆乐胸膛起伏,有些后悔,还有点说不清的心虚。 他和秦野只是普通网友,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做到怎样的程度。如果秦野来一句“你以什么身份指责我”,他就只能哑口无言。 只是他现在想不清楚这一层,就像被惹急了的兔子,止不住要咬人了。 他本意是想好好沟通,而不是来一场指责大会。但一开口,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并非完全理智的人,只是大部分能让他愤怒的事情都有关工作,或是不熟悉的人,前者他告诉自己工作不需要私人情绪,至于后者,他也不必考虑给人留情面或是担忧以后相处如何。 秦野是特殊的。 孙兆乐有家人,有朋友,但他与他们都不同,他曾短暂地在恋人这个位置徘徊过。他不清楚这个人已经占据了特殊位置,还是自己希望他是特殊的。 但他是个十足的从心者。 隐藏愤怒他做不到,他也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交给本能就对了。 秦野沉默地搓了搓指腹,他不想再说谎,但和孙兆乐,一个差不多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剖析内心,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尤其这个人和自己外甥是朋友,称得上是小辈。 他打着两人以后不会再见面的算盘,故意冷待、忽视对方,本身就很不尊重人,而且也很不负责任。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他们的关系没有到那一步。坦白带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张了张口,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边,对孙兆乐的愧疚时时作祟,让他想要补偿。 半晌,他摘下眼镜,闭眼捏了捏鼻梁,轻声说:“留下来吧。” 孙兆乐微微瞪大眼,觉得有点受伤。 原来秦野不质问他的立场也能让他哑口无言,甚至手足无措。 他平时画画,说得高大上点就是搞创作的,十分擅长观察周边环境和人的变化,对方的表情变化明明白白映入眼底。他想要一个解释,无意让对方露出这样疲惫……或是脆弱的表情。 好像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对方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真是假,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在做戏给他看。 孙兆乐不好骂人,有点憋屈。 他干巴巴地说:“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啊?” 秦野似乎没听出来他那句是嘲讽:“你愿意吗?” 他问得认真,镜片后的眼睛线条长而锋利,双眼皮褶皱很深,总有种年少不羁的嚣张。若是不戴眼镜,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 “我不想和骗我的人住一起。” 孙兆乐是他外甥的朋友,是小辈,再加上那点愧疚想要补偿的心思,秦野现在看他,难免带了点慈爱的附加光环,好脾气地说:“以后不会了。” 孙兆乐眉头不安地一跳,感觉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来,只好跟木头似的闭嘴,看起来像是默认了,任由客厅陷入窘迫的寂静。 方敛自觉打了个足够长的电话,出来前就等着看他们其乐融融地聊天了,没想到,客厅气氛还不如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呢! 孙兆乐就别说了,他什么表情都写脸上了,“老子很不爽”几个大字几乎刻在脸上。 他舅舅平时那么冷静平和的人,居然看上去也是心情不佳的样子。 他有点后悔自己装打电话装得太起劲了,没分神出来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按理说,他舅和乐乐,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但实际上都是非常好说话的人,怎么两个好脾气的人碰到一起就变成这样了呢? 方敛在他们中间战战兢兢地坐下,感觉两尊大神他都不能得罪,“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孙兆乐脸色很臭地说:“挺好的。” 第14章 这表情难看的,方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的情商终于上了线,觉得眼前的怪异情况还是不要问太多比较好,反正他舅舅没反对,乐乐也同意了。 和宝贝双宿双飞的机会就在眼前。 事情这样定下来,有着方敛的催促,孙兆乐想故意拖延时间都不行。 方敛叫他交文件。 方敛叫他去和辅导员沟通。 方敛叫他去收拾行李。 下午方敛又来寝室找他的时候,孙兆乐终于忍无可忍:“来找打是不是?” 方敛嘿嘿一笑:“我来找我宝贝的,就是顺路看看你。” “顺便催我做事吧。” 方敛心情好,一点也不怕打:“再顺便看看我未来的生活环境。” 小王瞬间从床帘里钻出来:“乐乐,你要搬出去了?” 孙兆乐嗯了声。 “为什么啊?”小王问,用口型问:“因为高湛吗?” 孙兆乐给了他一个迷惑的眼神。 小王左看右看,确定一下高湛不在寝室里,才恢复了正常音量,幸灾乐祸地说:“新路杯那个比赛,初选结果昨天下来了,你看了通告没?” 孙兆乐也报名了这个比赛,不过昨天他的注意力都扑在安抚剂上,还真没看见结果。他示意小王继续说,拿出手机查结果。 这次比赛是自由报名,小王没参加,但成天在网络世界混迹,什么消息都来得特别快。 “初选不是要筛选吗?筛选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了两张特别像的作品,你猜是谁的?” 看小王的表现,孙兆乐已经猜到是谁了。 新路杯分绘画和书法两大类,两个区块下面又有分类。他们是油画组,初选要提交一张最近一年内的作品,这一轮筛选条件可以算作没有,基本上就是为了排除一些随便报名、报着玩的选手。 还有就是现在这种情况,抄袭。 他们这个领域和抄袭沾边都不是件小事,更别说是“特别像”了。 抄袭也有分类,根据程度可以分为复制、加工、描画、临摹,可能是抄理念、构图、设色、场景或是人物动态,但长得像是什么概念? 就是以上这些可能都一样的情况。 孙兆乐查了查自己邮箱,确认自己初选通过,才点进大赛主页。 通告就在首页,三分钟前发布。 小王继续说:“其中一张是一个外地学生的,另一张就是高湛的。最精彩的来了,组委会调查他们谁抄的抄,查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网友干活,扒出来是他们俩抄网上一个大大的。” “我靠,这剧情,谁能想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页加载了半天,两张相似度极高的画作终于呈现在他面前。 “…………” 色调、人物、构图,几乎和自己寒假发在微博上某张一模一样。 艹。 这次新路杯绘画主题是“希望”,那时候孙兆乐还在跟自己钻牛角,上火导致牙龈肿了好几天,就这么熬了一张图出来,没想到同时被两个人看中,还参加了这次比赛。 “他们也真是蠢,公开比赛还敢来这一招,就算没‘撞衫’,没被工作人员发现,以后线下赛还不是会被发现真实水平。” 孙兆乐打开微博,新路杯这件事坠在热搜尾巴上。 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新路杯两个参赛选手竟然不约而同“复制”瞌睡大大的作品,还拿去参加比赛,简直不要脸。 孙兆乐的评论和私信都炸了。 他没把自己微博账号告诉同学,所以小王才一无所知地给他分享八卦。 新路杯这个比赛有三个流程,一个是在线上提交自己以前的作品,还有就是线下艺术史考试和当场作画。 后两个有老师监考,还是临场发挥,做不了假。 第一个环节评委老师会打分,虽然占比不怎么高,但分数不拿是白痴,自然就有人想在第一个环节搞小动作。 而且第一个环节的参赛作品不会公开,比赛结束后,只有最后拿到名次的选手,网站才会公开他们的作品。高湛估计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赌他不会被发现。 可惜,第一轮就碰上了滑铁卢。他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自然不能阻止别人也有类似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两辆车撞一起,直接翻车了。 孙兆乐作为无辜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赛方既然都处理了,他也不需要出面了。同是美术生,都是创作者,大家都对抄袭深恶痛绝,高湛那副好学生的皮是再也披不上了,而且这个污点会跟着他一辈子。 赛方私信他,希望他能安抚一下网友,表示相信他们的决定。 出了这种事,虽然和赛方无关,但他们的权威性和真实性难免会有所削减。 孙兆乐无视了私信,冷静地截图通告,什么都没说,发了条微博算是回应。 他还顺便找到发布那张作品的微博,删了。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有人截图了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不用担心后续问题。 他愤怒之余,只感到荒谬。Alpha占有欲很强,圈划领地的意识也很强。他根本无法理解高湛为什么会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把带有别人气味的东西划到自己领地里,不是很恶心吗? 同理,被别人沾染过的东西,他也觉得恶心。 大概有舆论在里面监督的作用,赛方对这件事的后续调查结束得非常快,调查取证,取消比赛资格。高湛那天晚上没回寝室,但这件事在系里以极快的速度传开。 高湛操人设的工作太敬业,结果喜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相信他是个好学生,是个乖学生。所以抄袭被退稿的通告一出来,大家都发了疯似的讨论这件事。 以他们学校论坛的热度,高湛的名字已经传到其他学院去了。 美术生的圈子就这么大,也有人试图扒那个瞌睡大大的马甲,想看看这个倒霉鬼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由于这位大大从来不在网上谈及自己的私人信息,画风多变,最后只扒出一个关市的IP地址,和一群怀疑对象,就挖不出更多信息了。 也幸好孙兆乐对自己私人生活保护得好,不然他们要是扒出这个倒霉鬼就和高湛同寝室,不知道要编出多少小故事来了。 他才不想被人用同情又八卦的眼神盯着瞧。 众人虽然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但日常生活还是按照本来的节奏继续进行。 没过几天,高湛低调地回归了寝室,他眼圈通红,血丝显眼,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夜熬的,神色憔悴,进门瞥了眼一圈寝室里的情况,就躲进了床帘里。 这时的孙兆乐已经和方敛已经走完手续,打包好自己的行李,正在秦野家里,帮方敛收拾行李。 孙兆乐看着方敛乱得不像样的房间,摘了棒球帽,用手指梳了梳额前被压垮的头发,一脸嫌弃:“你故意叫我来给你干活的吧?” 学校寝室的床以前有学长睡过那是没办法的,不过,他住进来时就一张空床板,看着没那么不顺眼。 现在直视方敛这脏乱差的房间,再想到以后自己住这,简直要疯了。 孙兆乐越想越不妙,感觉这房间里都是方敛的味道,皱着眉回到了客厅。 “没啊,”方敛嬉皮笑脸的,“我是想让你和我舅舅多说说话,以后好相处。” 孙兆乐远远地站在客厅里,闻言,抱胸冷笑了一声。 “是不想让你宝贝当搬砖工人吧。” “别说!说了会伤害兄弟的心!”方敛掩不住笑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还可能会让你死。” 从方敛糟糕的房间里出来,孙兆乐才发现客厅里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Alpha和Omega生活久了的地方难免会留下他们的味道,就像方敛的房间一样。 客厅里没有糟糕的气味,证明有人特别注意了这一点,会经常通风、清扫。 那个人显然不是方敛。 “喵——” 孙兆乐低头,名叫小狗的金渐层站在他脚边,闻了闻他的裤腿,然后亲亲热热的贴着他的脚踝喵喵叫,叫声又懒又长。 孙兆乐冷酷无情地挪开几步。 这猫仿佛很喜欢他似的,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迈着小步追了过来,把肉乎乎的身体盘在他棉拖上,仰头盯着他瞧。 孙兆乐“啧”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体质呢。 一大坨倒在拖鞋上的触感十分强烈,温温热热的,还特别软。再低头一看,这只猫已经躺倒了,露出白白的肚皮等撸呢。 孙兆乐攥了攥指尖,责问方敛:“这只猫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贴着我?” 方敛房间特别乱,收拾行李快让他累趴了,“我怎么知道,可能是真的喜欢你吧。这只猫可会看菜下碟了,不给我抱就算了,平时还会绕着我房间走!你说气不气人?” “……” 谁不想绕着你房间走。 孙兆乐任由小狗躺着,八风不动地在客厅站了会,想起来件事:“方连,你舅舅叫什么?” “你再叫我就翻脸了啊!”方敛对自己名字的声调持有十分的注意,谁读错了都会立马被纠正,“叫秦野,那个秦,那个野,上回忘跟你说了。你跟我一起叫舅舅也没事。” 孙兆乐轻声回了句“想得美”,方敛没听清,在房间里大呼小叫了好一会,扯了一堆“你不爱我了你没有心”的废话。 孙兆乐上回来秦野家里,嫌弃人连带着也嫌弃房子,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现在看看,还是相当不错的,方敛没乱夸。 客厅一扇落地窗,正对着江边,白天时阳光热烈地穿透客厅,直直落到房子另一面。到了黄昏,夕阳和晚霞则从另一边的小窗户里落进来,像一张秾丽绚烂的油画。 此时,日光就影影绰绰地落在他脚边,在地板上留下长短不一的光影。 光影是油画的语言艺术之一,用于表现物体的体积和质感,还可以模拟真实空间感。 他正想着专业书里的内容,大门被推开了。 瞧见来人,小狗立马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了。秦野把猫捞进怀里,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一点也不别扭地叫:“小狗。” “……”孙兆乐伫在客厅中间,轻轻地哼了声,秦野的目光随之而来。 轮不到他说话,方敛听见开门的动静,喊了声:“舅,你怎么回来了?” 秦野说:“给你们做饭。” “你下午没课吗?” 秦野放下小狗,脱了大衣,挂在沙发靠背上,嗯了声回答方敛。视线在孙兆乐身上转了几圈,慢条斯理地解西装扣子。 “…………” 这Alpha好骚包。 第15章 孙兆乐觉得自己傻站着像根木头,但如果不待在客厅就得去方敛的垃圾堆,他宁愿跟秦野面对面。 秦野挽起衬衫袖子,微微放低声音不让方敛听见,问:“想吃什么?” 开小灶。 孙兆乐很不客气地点菜:“酸菜鱼。” 他正要嘱咐什么,就秦野说:“行,这回不会放葱了。” 进了厨房。 这人还记得他不吃葱。 记忆力不错。孙兆乐很客观地评价,努力不让自己产生乱七八糟的想法。 “啊,我不行了,我累死了,以前看你们收拾行李怎么这么轻松,累,死了……”方敛整理东西告一段落,气喘吁吁地从房间里出来,“舅!中午给你外甥做顿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补充体力吧!” “不做红烧肉。” “那你做什么?”方敛不挑食,反正他舅做什么都好吃。 “酸菜鱼。” 方敛也不介意今天吃不上红烧肉的事,不明真相兴冲冲地说:“巧了,乐乐最喜欢吃的菜就是酸菜鱼,你们俩真有缘分!” “……” 孙兆乐不忍看,只想快点让他闭嘴,少说两句,停止犯蠢。 秦野做菜的手艺不错,关市人口味偏甜,什么菜都要加糖,不管点外卖还是在食堂吃饭都特别难受。 难得他的菜这么合口味,卖相也很漂亮。 饭后方敛继续去收拾东西,孙兆乐不好意思吃人家饭什么活都不干,于是主动说要洗碗。 孙兆乐不会烧饭,但很会洗碗。他家里二老都是老师,两位老师的时间都是他们学生的。 上中学时,柳瑾女士烧饭,孙唐女士就趁着这段时间救救儿子不像样的数学,一起吃完饭,两位回书房备课、研究题目,洗碗的任务就交给孙兆乐了。 洗碗一把手干完活从厨房出来,就见秦野坐在沙发上,抱着猫漫不经心地换台。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快了。” 他行李收拾好了,只要方敛弄完就能立马搬。今天下午就能搞完的事,得再等等是因为他们班里还有个人想换寝室。 等那个人搬到孙兆乐的床位 ,方敛才能搬进对方寝室。 他们俩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的,虽说比起陌生人已经有了太多纠葛,但其实对对方一点儿也不了解,也不在一个年龄段,连共同话题都找不到。因此双方都不开口以后,就只剩面面相觑了。 他俩闭嘴了,银渐层抬起圆圆的脑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迈着小步来到孙兆乐脚边,嗲嗲地叫了声。 “小狗很喜欢你。”秦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给猫起这样的名字而良心受到谴责的不安。 孙兆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是猫”,防止自己出口就问狗,“你的猫为什么这么黏人?” 秦野掀了掀眼皮,“你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 “?” “薄荷味。”秦野提醒他。 孙兆乐一愣,离上次用安抚剂过去好几天,他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还以为消散了。 难怪昨天还有人用暧昧的眼神瞟他,那几个人知道他的信息素味道,同性之间味道又不能沾染,大概觉得他和哪个薄荷味的Omega在厮混,好事将近了。 “…………” 这味道是不是太持久了。 不过猫薄荷和薄荷一样吗?猫会喜欢薄荷味? - 学生会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个人念报告的声音,字句停顿间还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衬得大房间更加空旷。 孙兆乐笔尖在记录本上轻轻点了两下,快速写下“场地”两个字,对方刚好做完汇报,将眼神投向他。 孙兆乐瞟了眼刚才边听边做下的杂乱笔记,“摄影大赛的评判机制再改一下,本专业和其他专业的分开……加个老师打分、工作室意见类似的环节。” D大有摄影系,少不了专业的老师和学生,摄影大赛不限专业,分开打分比较公平。他们有这方面专业的资源,自然不能只是朋友圈拉分票选,加上权威人士的意见会更有信服力。 报告人点点头,做了个笔记。 “摄影展规模预计有多大?场地准备放在哪里?” 这显然是报告人没有准备的,往年的摄影大赛都是给得奖人发奖金发礼品就完了,摄影展只是他随便加在策划里的,就那么三个字,还没仔细考虑过。 孙兆乐一看对方表情就明白了,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规模合适,可以在艺术节上进行展览。” 对方微微瞪大了眼,摄影展可不是件小事,尤其对摄影系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个机会。艺术节人流量大,会受到各界瞩目,而且这个活动不只对校内人士开放,说不定有专业工作室来招人。 他之前的思维只局限于这是个校内活动,没想到要把这个比赛打成学校对外的一个招牌。 聪明的人不需要多点,孙兆乐按了按指骨,把笔记本翻过一页,“董夏宁,你们的比赛怎么样了?” 董夏宁作为文艺部部长,负责十佳歌手比赛的策划。 她撩了下头卷发,开口是一把烟嗓:“赛制和往年一样,场地借好了。不过我觉得那个摄影展的想法挺好的,值得借鉴,我想保送比赛第一名送艺术节表演。” 孙兆乐点点头,合上笔记本,“再重新交份策划上来。散会,辛苦大家了。” 一宣布散会,会议室里严肃的气氛就没了。 “呼——” “累死我了,晚上去哪嗨?” “嗨什么嗨,是作业不够写还是报告写完了?” “团委那边来催交表,我午饭都吹了,你还想着晚上去嗨?!” 董夏宁凑过来,靠着桌沿问:“听说你搬到校外了?” 孙兆乐低头整理东西,“有事说事。” “没什么事,关心一下你啊,说不定我们住一个地儿呢。这个时间找房子不好找吧,你住哪?” 孙兆乐给了她一个眼神。 董夏宁一勾红唇,坦白道:“其实有人想追你,让我问问你一身Omega的味道怎么回事。” 虽然孙兆乐的毒舌和不给情面在系里很出名,但这也不妨碍不停有Beta和Omega为他那张脸前赴后继。 Alpha之间天生相互排斥,是不可能沾上其他Alpha的气味的,Beta虽然有信息素但并没有味道,那就只能是Omega的了。 大家关注他的恋情,一半是羡慕有人能拿下这么一只优质股,另一半则存了看好戏的心情——哪个Omega这么心胸宽阔能忍得了他的臭脾气。 孙兆乐皱着眉,“没有Omega,你朋友也没可能。” 董夏宁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美人翻白眼也是好看的,“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是可惜了,那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 “可爱你就追呗。”方敛走过来,听到她的尾音插话道。 董夏宁是个Alpha,也是个十足的渣女。学校里就有许多单纯小O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但人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方敛某任前女友就和她在一起过,结果小姑娘被甩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找前男友聊心。方敛那时候已经有他现在这个宝贝了,真是苦不堪言,从此把董夏宁归类到“该挨驴踢”行列。 董夏宁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关你什么事儿?” “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对吧,乐乐?” “你宝贝也是兄弟宝贝,是吧?” 再让他们说下去又要吵起来了,孙兆乐立马叫停:“你俩小学生?” - “乐乐,你真不该阻止我,董夏宁太嚣张了,就该挨教训,你听她说的什么狗话!” 孙兆乐毫不留情地挑明:“你压不过她的信息素。” “……”方敛一脸憋屈地看着他,“乐乐,有时候你的朋友说这么多,只需要一句安慰。” “……快干活。” 孙兆乐倚在墙边玩手机,等他一间寝室一间寝室的收文件。 “乐乐?” 孙兆乐看向来人,站直了身,“小何。” 小何冲他笑了笑,“还真是你,你最近可真忙的,好久没碰见你了。” 孙兆乐应了声,两人交集不多,这么打一句招呼就足够了。眼见着小何要和他擦肩而过了,孙兆乐脑子一抽,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孙兆乐憋了半天,犹犹豫豫地问:“听说你和你对象是网恋的?” 小何微微一笑,他本身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么一笑更显得周身气质柔和了,“你怎么也问这个,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关心这方面的事。” 小何的网恋对象是个已经工作的Alpha,两人不仅不是同一年龄段的,专业领域也是天南地北。 问一个Omega怎么恋爱的事确实挺奇怪的,孙兆乐觉得自己可能更奇怪,正要撤回自己说过的话,小何就回答他了。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骗我的吧,其实这些都能看出来的,别总是关注他想让你知道的,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细节研究啊。细节不会骗人的,你也在网恋吗?” 孙兆乐想问的才不是这个,他和秦野的关系根本没到那一层,他比较想知道“奔现”之后该怎么和人相处。 “没有——” 但小何仍然笑着:“好了,别藏了,谁不知道你一身Omega的味道?” 第16章 孙兆乐把最后一样小摆件从包里拿出来放好,环视了一圈房间,没发现特别问题,满意地灌了几口水。 房间在他搬来行李前就通过风了,还被打扫过,一点脏乱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他来时家里没人,想到方敛说的秦野的时间表,应该在上晚自修。 正好削减了孙兆乐初搬进来的尴尬。 他这个房间对着江面,晚上夜景相当漂亮。 高楼大厦间无数灯火不知疲倦地燃烧,整座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各色光芒,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水面万千倒影,随波光轻轻摇晃,像一场令人迷醉的海市蜃楼。 孙兆乐在窗前惊叹片刻,猛地反应过来,拿出刚放进抽屉里的单反,穿着短袖,没舍得浪费时间套件外套,就火急火燎地下了楼。 秦野的房子楼层不高,他索性省了等电梯的时间,从楼梯间跑下去。 单薄的衣摆随行动间带起的风飘起,微卷的发丝在空中飞扬,柔软纤细的腰身一闪而逝。 他跑得急,跑得气喘吁吁。这个时令,晚上气温还是很低的,冷风从鼻腔钻进肺管里,带来些许痛意,却叫人头脑清醒。 天天住寝室,哪来的机会看到这样的夜景! 距离不远,他没跑几步就到了。 现在江边还有成群的人在散步,也有为惊艳江景而震撼,停下脚步拍照的人,但孙兆乐急匆匆跑过来一顿拍的闹出不小的动静,吸引了很多视线。 天气转暖,现在还少有直接穿短袖出来晃悠的,他一截白得反光的手臂在浓郁的夜色里特别显眼。 摄影是别样的作画,是一种即时记录,和油画也有共通的地方。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孙兆乐要是画不出来了,就会翻相册看看,在生活里找灵感。 孙兆乐拍够了照片才察觉到冷意,于是往回走。 秦野住的这档小区叫玲珑别苑,楼号安排得非常让人叫人琢磨不透。夜色笼罩的小区和白天有点说不出的不一样,孙兆乐原路返回,不出意料地迷路了。 “嘶……” 秦野住的几号楼来着?67还是76? 这就是开发商的奇妙之处了,楼编号并不俺顺序来,玲珑别苑这个小区没有六七十幢楼,结果人家硬是跳着编号,编出了一百多号。 孙兆乐试着在脑内模拟了一下自己出来的路,尝试了三四条不同的路线,然后,好像,绕得更远了。 刚才还看得到那条江,现在除了路灯就是黑黢黢的一片。 “…………” 还没带手机出来。 真是疯了。 这什么运气。 俗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插柳柳成荫,要是特地去找一条对的路是找不到的。 孙兆乐随便挑了条路打算试试看,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 “你往那边走干嘛?”秦野从身后拉了下他手臂,一脸莫测地问。 “那边什么地方?” “儿童游乐设施,想去玩?” “……走错了。” 秦野闷笑了一声。 笑屁! 孙兆乐摸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见秦野又是一套人模狗样的打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佳道:“回家高兴吧?” 他本意是想说,在学校得装成二十四孝老师,回家不用装,放飞天性开心吧? 不知道为什么,舌头绊脑袋,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的话。 他的智商为什么碰见秦野就直线下降! 前言不搭后调的,秦野竟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他故意曲解了,“家里来了个新朋友,当然高兴。” 孙兆乐撇了撇嘴。 秦野很体贴地没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领先孙兆乐一步走,“我们家在73号,改天给你配把钥匙。” 孙兆乐哦了声,回去路上尽量把比较显眼的设施点记在脑子里,但一见室内明亮温暖的灯光,刚才怎么回来的就瞬间忘记了。 像极了当年高考背文言文的样子。 “…………” 他这脑子,是金鱼脑吧。 孙兆乐默默嫌弃了自己一会,回房洗漱。 俗话又说得好了,没有什么问题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赖床。 孙兆乐上午上课开会,下午搬家整理东西,洗了澡,埋进柔软的被褥里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学生会还有一堆文件没整理……不想起来……想睡了。 他意识正有些模糊,门就被敲响了。孙兆乐觉得可能是犯困带来的幻觉,没动,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孙兆乐认命地起来开门。 秦野一身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看起来悠闲舒适,“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 他们的协议里秦野只要了很少的房租,至少孙兆乐觉得这个价钱是找不到这个地段的房子的。其中原因,他不想深究,总不能主动要求别人多收点钱。 但他们约定好了三餐自己想办法,秦野这一上来就想包他的三餐算怎么回事?他连亲外甥的饭都不管,反而来管个陌生人的饭? “不用了。”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孙兆乐起床时,秦野还是准备了早饭。 孙兆乐闻着空气里久违的鸡蛋饼的香味,咂摸出点意思来了,秦野的问话并不是真的为了征询他的意见,而是为了通知他:明早起来吃饭。 “…………” 鸡蛋饼的香气和牛奶的醇香萦绕在鼻尖,胃里空荡荡的孙兆乐很不争气地走进了厨房。 睁着眼装瞎,长着鼻子装五感消失,明知故问:“你在做什么?” 秦野还没换上他经典的衬衫西装,穿着宽松的短袖拿着锅铲,沾了一身烟火气。 就,很居家。 秦野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耳朵上顿了一下,很快收回视线,然后说:“鸡蛋饼,没加葱,牛奶加了花生。你坐会,很快就好了。” 孙兆乐折身往餐桌走,摸了摸自己左耳耳垂上的小圆环。 之前几次和秦野见面他都没把头发扎起来,长碎发会挡住耳朵。 今天在脑后抓了个小揪,藏在头发下的小圆环就露出来了。 小圆环是银质的,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一串花体英文。平时戴着基本没感觉,要不是秦野那一眼,他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耳朵上还有这个小玩意。 孙兆乐侧头,看见秦野家的狗……秦野家的猫正蹲在沙发上看他,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这小家伙非常捉摸不定,前几天还十分黏他,结果他一搬进来就异常冷漠。昨晚就目不斜视经过他的房间,实在冷酷。 秦野把他们俩的早饭准备好,让孙兆乐先吃,又去给猫准备一天的粮食。 “小狗,过来。” 猫迈着步子乖乖朝他走去。 “…………” 吃过一顿心满意足的早餐,孙兆乐趁着第一节 选修课的时间,把昨晚没弄完的文件整理好发给负责老师。 又在家庭群里告知家里两个妈他从寝室搬出来的事。 群里一时没有回复,孙兆乐估计她们这时候都有课,还没看见消息。摄影和歌手比赛两个活动的策划已经进入决议阶段,到了合适时间就能在学校里公布了。 孙兆乐算了算时间,他马上就大四了,打算这学期退出学生会。 艺术节在五月,新路杯的比赛在六月,不出意外的话艺术节就是他经手的最后一个策划,换任可能需要一到两周,这中间的时间刚好够他调整状态。 说到状态,孙兆乐头疼地扶额,上回在微博接了个稿,随便涂了涂底图,就一直丢着没动。 他的作业假也用完了,眼看着下次布置作业的时候又要到了,这回再不交作业就说不过去了。 孙兆乐叹了口气,打算趁着下午没课的时候去画室待会。板绘和手绘终究是不一样的,不像其他画种,在一幅油画作品中,笔触也非常能体现作画者的功底,也能用来传达租聘想要传达的情绪。 搬入新居,方敛十分兴奋地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孙兆乐答应了,倒是没想到会在餐桌上看到方敛那个宝贝。 方敛和那个Omega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嘴上整天宝贝宝贝的,却是第一次把人带到他面前来。 孙兆乐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孙兆乐。” “你好,简一,叫我小一就可以。听你的传说听了好多,还是第一次见你,”他温驯地笑了笑,“你在我们群里可出名了,他们要是知道我和你一起吃饭得气坏。” 他说的群是D大的Omega群,说白了就是优质Alpha分享群。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原因,简一说话慢吞吞的,玩笑一样的话被他说的像撒娇。 方敛机警道:“炫耀什么?我还不够你炫耀吗?” 简一摇了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露出腕间一条系着核桃的红绳,笑着说:“你朋友单身你又不单身,炫耀你,让他们来抢吗?” “我抢不走,你放心吧。” 简一夹了个紫薯球给方敛,“行行行,你快吃吧。” 他靠到方敛手臂上,眼神里是信赖和愉悦,“我发情期快到了,等我给我个暂时标记吧。” 方敛一听见发情期,都顾不上紫薯球了,紧张地看了眼他的腺体,“现在有感觉吗?要不我们先去做个标记?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肯定要担心,就像现在这样,连饭都吃不好了吧?”简一半嗔半怒,艳丽的容貌像是发着光,“你声音大得隔壁桌都要听见了,烦不烦人啊!” 孙兆乐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 他妈的。 真是疯了。 为了一顿二十块钱的食堂饭,值得吗? 他两个妈把他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受一波“情伤”然后看人秀恩爱的吗? 这时手机震了几下。 孙兆乐一看消息,就见他那位暴躁的Alpha妈妈在群里批评他居然不和家里商量就做这么大的决定,最后以一句孙兆乐十分熟悉的狠话结尾。 “…………” 孙兆乐开始想念和秦野吃饭时安静美好的氛围了。 第17章 简一饭后要去找老师,和他们不同路。虽然这么想有点罪恶,见方敛和简一分开后,孙兆乐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在去画室的路上,方敛终于想起来问候一下孙兆乐的入住体验。 孙兆乐想了想今早的早饭,“挺好的。” “明明是非常好!”方敛说,“住我舅家可好了,没人管我熬夜到几点,没人叫我早起吃饭,可自由了!不过,我舅舅的厨艺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程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去新东方学过,可惜他几乎不在家做饭。” “是吗?”孙兆乐陷入了沉思。 他们没去学校摆满纯白雕塑的大画室,而是去了访客稀少的小画室,一是他们现在基本不画那些,另一个则是小画室人来得少,比较安静。 两人一直在画室待到天黑。 这么点时间,孙兆乐只来得及涂个基本构架,只能稍微费点功夫带回去了。 有了昨晚的尴尬经历,孙兆乐特地记了楼号,打开地图照着走,十分顺利地回了家。 家里门没锁,孙兆乐一推就开了。 开门的刹那,饭菜的香气瞬间袭来。 客厅和玄关的灯关着,厨房橙黄明亮的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天花板似乎无形地压下来,堪堪坠在人头顶,宽阔略显空旷的空间也不停缩小。周遭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唯独一盏昏黄的小灯,和厨房里那个颀长身高优越的身影。 孙兆乐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画画是为了传达情绪,通过各种细节调动观赏者的记忆,引起共鸣。 像是单单他刚才看到的场景,如果是一幅画,一张照片,看的人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饭菜的热气和香味。 因为每个人都向往着在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和学习之后,能回到温暖的家里,吃一顿热腾腾的美味佳肴。 但这也像是舞台剧的打光,只有一束光打在主角身上,观众只能知道主角在干什么、说什么。 但在围绕着主角的未知黑暗里会有什么呢? 他可以是千万个相似家庭的缩影,也可以是对身边危险一无所知的愚昧之人。 孙兆乐站门口盯着秦野的背影一顿头脑风暴。 秦野偶然一个转身,没防备猛然瞧见有人一手扶墙、一手扶着他家门,直愣愣地杵在门口,表情若有所思的场景。 活像是个人偶。 差点让他把手上的东西扔掉。 秦野盯着他瞧了一会,像在确定是不是幻觉似的,沉默了一会才面色复杂地开口:“你一路梦游回来的?” 孙兆乐缓过神听见这句话,嘴角抽了抽,“当然不是。” 秦野的视线又扫过他左耳,在他脸上似有深意地停留了一会,“那站门口干嘛?” 孙兆乐换上棉拖进门,摘下书包,他手里还拿着画,边往自己房间走边说:“随便看看。” 他心思都在要先把画放好上,没发现秦野在他身后静静皱起了眉。 有什么好看的? 房子第一天他就来看过了,难不成这房子白天晚上还长得不一样? 秦老师思来想去觉得孙兆乐刚才能看的只有自己。 孙兆乐用的是昨晚的在江边拍的照片。 江面大桥侧边缀着一排长灯,发出幽蓝的暗光,映亮波纹层叠水光透亮的江面。周边是黑暗,远处高楼瞧不清轮廓,只能看见星点灯火孜孜不倦地燃烧,长夜不熄。 虽然整张照片都在是黑暗环境下拍摄的,但主体仍然是那些可以看见光路的光束。因此这个场景不显得暗淡,反而有种城市灯火通明的感觉。 孙兆乐喜欢这张图的质感,一早就去洗了照片出来,作为这次作业的原图。 放置在画板上的画布被上了一大片墨蓝,在墨蓝之上的某块区域则被涂了灰白,已经有些隐约的长桥的影子。 自己构思和有现成模板场景终究是不一样的,孙兆乐稍微添加了一点照片上没有的细节,平衡了一下画面,一周后就提交了作业。 他其实很少画这样写实的画了,把一个画面从以照片的行事更换成图片的形式,对他来说是一种肤浅、缺乏创造力的行为。 这一周孙兆乐的重心由学生会的工作转移到课程上,有两回一整天都待在画室里,秦野的饭菜也无法引诱他回家。 他还在方敛的提醒下,后知后觉想起了他有个志愿学分没修完。修这个志愿学分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在大学四年间做满二十四个小时的志愿者服务就可以了。 然而,孙兆乐平时带领学生会工作,做的事不少,有很多都在志愿项目内。 偏偏,他是学生会会长,是负责人,其他人都能算进志愿时长里,唯独他,属于必须到场,义务到场。 到场了也不算在时长里的那种。 孙兆乐算了算,他还要做的志愿时长还剩不少,结束学生会工作之后估计忙得够呛。 这天孙兆乐照旧踩着夜色从画室回来,现在的他已经不用靠导航地图之类的工具,就能顺利回家了。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短短一周时间,他就被秦野养刁了口味,从之前为了方便在学校食堂将就午饭,到现在下午第一节 有课也要回家吃饭,完成了质的飞跃。 俗话又说得好了,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 孙兆乐刚搬进来时还想着要从秦野嘴里问出他再三骗人的原因,现在上课想着今天秦野会做什么菜,下课想着赶紧回家吃饭,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他们的关系在秦野精湛的厨艺影响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近着。 孙兆乐想了想,倒不如等到他们关系更好一点的时候,等到他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那时候或许他们都已经释怀,能给对方一个交代。 就算吵架了,他们还是朋友——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 今天手感不错,孙兆乐在画室待了一天,甚至还错过了午饭时间。他一两点时才想起来回家吃饭的事,连忙给秦野发了消息,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在上课,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了一个“没事”。 现在秦野还在做饭,孙兆乐去冰箱找水喝。 不开冰箱不要紧,一开简直闪瞎眼。 糖醋排骨、番茄虾、罗宋汤……几盘精致的菜好好地摆在冷藏室最上层,孙兆乐确定昨晚冰箱里还有这几盘菜,而且看分量和摆盘……秦野中午没吃饭? 秦野中午等他吃饭,结果没等到就不吃饭了? 秦老师的奉献是不是有点大? 和方敛描述中那个“做饭给你吃是你的荣幸”轻易不下厨的舅舅似大相径庭,这分明就是霸道厨子爱上我,没我吃饭,再美味的饭菜都失去了滋味啊。 他们现在吃饭时已经不全然是沉默的氛围,孙兆乐直接问了:“你中午没吃饭?” 除非要改作业、备课,否则秦野在家里不戴眼镜,孙兆乐一说话,那双线条精致锋利的狭长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 没了眼镜遮挡,就是□□裸的恃美行凶。 秦野的浅色眼珠盯着人看时,经常让人有视线的焦点到底在哪里的疑惑。他的瞳色很像火口湖水色,清凌冷淡。 火山喷发,熔岩形成深坑,没有河水污染,坑里积满了澄澈得一眼见底的雨水和融化的雪水,这就是火口湖。 站在艺术的角度看,这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 越美丽的东西越有威慑力,孙兆乐估摸了一下,觉得这应该就是美得让人窒息吧。他对美有种天然的敬畏,稍稍屏息了几秒以示敬意。 秦野没瞒着他,“我不能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吃饭会怎么样?”孙兆乐好奇地问。 秦野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情绪道:“会像今天这样。” 孙兆乐这才意识到,秦野对他中午的缺席很不满,并且没有隐藏不满的意思。 这么,这么理直气壮吗? 他们没有特地约定过一起吃饭,但秦野做了两个人的饭,他没提前告知,浪费了人家心意,还导致人家没吃饭,听起来真像渣男。 “我画画经常忘记时间,下次我定个闹钟,一定准时回来,不让你白等。” 果然人都有各自的毛病,他在更换贴身物品的问题上会非常龟毛,秦野则不能一个人吃饭。 这毛病还挺有趣的。 他来之前,秦野不和方敛一起吃饭,那at和谁吃?和朋友?和同事? 吃完饭,孙兆乐洗了碗,没像刚搬进来那样立马回房,存着和人亲近的念头,在客厅里看电视。 猫慢吞吞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闻了闻他,突然发出了非常不优雅的尖利叫声,瞬间跑得远远的。 孙兆乐一脸懵逼:“你的猫怎么了?” 秦野淡淡地看他一眼:“应该是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吧,猫喜欢用气味标记地盘。你身上有陌生气味。” 说完,又对猫伸出了手:“小狗,过来。” 猫碰到秦老师就是爱撒娇的乖宝,任秦老师一顿撸,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孙兆乐懵了几秒,听见秦野又说:“感情上分分合合是正常的,你不要因为一时失意,就没了分寸。” 秦野抿了抿唇,神色十分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要有节制。” 第18章 孙兆乐:??? 什么分分合合,什么失意,什么节制?? 怎么这些词连成一句话,他就听不懂了? “你,你什么意思?”孙兆乐恍惚地问。 秦野却不回答了。他自认已把提醒的义务尽完,孙兆乐听不听劝不是他的事。 孙兆乐追问:“我什么时候分分合合了?” 联想到刚才的味道问题,孙兆乐拎起衣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靠”了声,特别无语地说:“是松节油,我画画用的。” 松节油是用来稀释颜料的,挥发性快,但干后会让画显得灰暗。孙兆乐之前要画的那副画得保留光泽,就没用松节油用了调色油,那个虽然干得慢,但不影响光泽。 现在只是在画室练习,自然用回松节油了。其实松节油也有无味的,但孙兆乐喜欢这油的味道,是油画的味道,就一直用着有味的。 “我没分分合合。”这话有点歧义,孙兆乐又说:“也没Omega,而且一直很节制!” 他“嘶”了一声,感觉解释得怪怪的,索性转移了话题,“猫不能闻这个味道?” 秦野脸色似乎回暖了一点,说:“不一定不能闻,猫也有喜欢的味道和不喜欢的味道,可能就是不喜欢。” 孙兆乐于是恍然大悟,难怪这猫比之前更嫌弃他了。 原来是在闹脾气。 也是秦老师给惯的。 孙兆乐想到刚见这猫时的黏糊劲,顿时涌上一阵沧桑感。 要完。 狗派的城墙岌岌可危了。 睡前,秦野给他拿了个眼罩,说:“你房间的窗帘是透光的,现在天亮得早,早上可以戴个眼罩。” 孙兆乐对光相当敏感,环境有亮光根本睡不着,才买了不透光的床帘。用惯了这个,这两天又刚好都要早起,搬家的时候没想到这一茬。 他接过眼罩,道了声谢。 谈话就该结束了,秦野又说:“现在天气还冷,晚上出门多穿点,别像上次一样,胳膊冻得这么冷没感觉?” 孙兆乐眉头跳了跳,觉得他说话的语气特别像一个父亲——如果他有爸的话。 孙兆乐两个妈,两个妈带孩子风格非常相似,都十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小时候观察过别人家的爸,爸爸们似乎更喜欢散养孩子。 现在他幻想中那个爸的角色,开始代入秦野的脸。 “…………” 疯了。 先把人家幻想成甜甜软软的Omega,现在又把人幻想成父亲。 真是疯了。 孙兆乐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晚安。” - 在摄影大赛和歌手比赛开始之前,孙兆乐又忙了起来。 D大的校考到了。 他们学校校考比其他学校晚点,工作安排就比较紧张,因为后面还要进行成绩公示和上报,都是掐着时间的。 志愿者引导考生的事情有志愿部的人在负责,孙兆乐安排好前面的环节交接,完成该做的流程,到了校考的那天报名了志愿者服务。 他那点志愿时长真是惨不忍睹。 D大不只是美术类院校,其他比较出名的专业还有书法类、广编类和播音主持类。因此就算考试放在周末,校园里还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甚至比平时更热闹。 D大每逢大活动或者重要考试必定会下雨,这天也不例外。天空阴沉,乌云聚拢,呈现一种暗灰色。空气非常潮湿,孙兆乐昨晚洗的头发软趴趴的。 雨是十点开始下的,孙兆乐出门没带伞,跑志愿的时候只能蹭着搭档的伞跑来跑去。 几十个志愿者被分成好几组,分成完成给校考学生做引导、替老师传递文件、检查考场这些任务。孙兆乐被分在引导组,专门给不认路、找不到路的学弟学妹们带路。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不仅没带伞,今天穿的还是没拿出来过几次的新鞋,上午在雨里走了这么几趟,早被玷污了。 再低头看了眼,雨天路滑,走在路上溅起的脏水都泼裤脚上了。 还有手上这把蕾丝伞,真叫猛男落泪。 孙兆乐被自己嫌弃得够呛,做完一次引导回志愿点,远远就看见有家长围在那里吵嚷。 他皱了皱眉,脸色更臭了。雨天路堵,道路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竟然还有人在这吵架。 “这就是你们志愿者服务的态度吗?啊!我儿子今天考试要是受影响了,你们就给我等着!” 几个志愿者注意到他走近,立刻投来的求助的目光,“会长。” 围着志愿点的家长转了个身,“你是什么会长?能做主吗?这几个学生刚才碰瓷我儿子,把我儿子画袋都撞地上了!” 家长把滴着脏水的画袋怼到孙兆乐面前,愤怒地说:“你们就是这么做接待的?!艺校的学生成绩这么差,果然就是没素质!” 过往这么多艺术生,这对家长能毫无顾忌地喊出这种话,也算得上是奇葩。但毕竟是家长,孙兆乐皱着眉听完,脸沉得能立马滴下黑水,问志愿者:“这样?” “嗯,但小罗不是故意的,他急着送文件,路滑,就崴了一下。我们已经道过歉了,也愿意赔偿,但他们不愿意接受。”几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衣服湿了大半,一脸烦躁,这么糟糕的天气碰上这么糟心的事情,真够倒霉的。 “道歉赔钱就能完事了?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孙兆乐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男生:“画笔工具检查过了吗?有损坏的要尽快换掉。” 男生抬头看他一眼,动作迅速地从父母手里拿过画袋检查起来。 孙兆乐转向两位家长,“两位要是对我们志愿者服务不满意的话,可以去投诉平台投诉。” 小雨伞不太遮人,雨丝打在他眉眼上,汇成细细的水流,从颊边滴下,他抹了一把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孩子的考试,错过报到的话就要等到明年了,以考试为重的话,你们在这里只是耽误时间。” 他面色冷肃,让本就湿冷的空气更低了几度,“还有,你们孩子也算得上是艺术生,有没有素质作为家长应该是最清楚的。” 他们儿子也是艺术生,骂艺术生素质不行,被他一说就成了他们自己素质差。一句骂人的话被他这么婉转说出来,家长脸一阵青一阵白,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怎么反驳,都像是承认了自己没素质一样。 孙兆乐在学生会中有威信,他开了口,众人和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学生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了。 家长正要发作,男生检查完画具,说:“东西没坏。” “就想着没坏没坏!几只破笔长得都一样,买这么多有什么用!丢死人了!” 孙兆乐冷眼旁观。男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局面即将陷入僵局之时,他身后传来个轻柔的女声:“林明?好巧啊,你的画袋掉地上了吗?我刚好有个备用的,你拿去吧。” “谢,谢谢你,小双。” 有人给了台阶下,那对家长见讨不到好,撂了两句狠话,就恨铁不成钢地拉着儿子走了。 “这什么家长啊,骂人连自己儿子也骂进去了。” “估计也是看不惯孩子读艺术的呗,真会讲话,也不怕被围殴。” “好无语啊。” 刚才解围的女生笑盈盈地说:“我们是高中同学,他爸妈就那个性格,其实也不会真去投诉。请问,休息室要怎么走呀?” 去往休息室的路上。 “学长,你的伞好可爱。” 孙兆乐面无表情地撑着一把粉红蕾丝伞,带人往休息室走,“不是我的。” “那也很可爱,”女生扯了扯笨重的画袋,好奇地看向孙兆乐,说话慢声细语的,“学长你是什么专业的啊?” “油画的。” “我哥哥也是油画的,”女生笑了笑,“我也想考油画。我听说今年考素描会用真人模特,这是真的吗?” 绘画类校要考两样,色彩和素描。 色彩的一般以水粉或水彩为形式,让考生完成一幅有色彩的静物图。素描是人像素描,但因为职业模特现在不好找,加上考生太多,所以一般操作是使用人物照片。 孙兆乐不怎么关注校考变革,也没关注考试内容,因此直接说了不知道。 女生并不失望,甩了甩马尾,走到接待楼屋檐下,休息室就在接待楼里,孙兆乐在台阶前停住脚步。 “学长再见,希望有机会当你学妹。” 孙兆乐嗯了声,任务完成,毫不留恋地往回走。 没走几步,遇上了董夏宁。阴雨天降温降得厉害,室内温度不到十度,这人穿着一条惹眼的红裙,卷发红唇,踩着小高跟,一路走过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视线。 她走到面前来时扑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孙兆乐眉头皱得死紧,整张脸都黑了。 “孙兆乐,你这伞挺好看的啊。” 孙兆乐捏着鼻子:“离远点。” 董夏宁轻笑一声,顺便抛了个媚眼给路过的男生,“怎么着?你告诉我刚才那个女生的名字,我就立马走。” “什么女生?” “就你刚才引导过来的那个,别装傻,我看见你和她说话了。” “知道就得告诉你了?” “……”董夏宁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拉倒,凶什么凶!” 回到志愿点,孙兆乐指尖冻得通红,僵硬地戳着手指检查新消息。然后就看到秦野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微信前几天才加上,孙兆乐没给他备注,于是就显示着他的网名。 秦:今天要下雨,你没带伞。 看时间应该是他到学校没多久的时候。 手太冷了,孙兆乐只能僵硬缓慢地拿食指戳键盘。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刚看到消息。 秦野周末在家,几乎是秒回。 秦:下午我来接你? 孙兆乐慢吞吞地打字,这一句没打完,秦野的消息又来了。 秦:有想吃的吗?我先去做饭。 这一瞬间孙兆乐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比如被溅湿的裤脚和新鞋,比如特别不符合他猛A身份的蕾丝小伞,再比如秦野家温暖干净的客厅。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行,我五点半结束,得收拾一会,你看着来。 第19章 下午进行的是色彩考试。 孙兆乐仍在原来的志愿点提供服务,直到考务办的老师急匆匆地过来把他拉走。 “学校约好的有一批模特食物中毒,进医院来不了了,现在临时找不到模特,你叫几个人来替一替吧!” 孙兆乐有条不紊地在志愿者群里发了条消息,和考务老师一起往考试楼走去,“色彩今年要用真人模特?” “是啊,考来考去都那种模式,早考腻了,今年用真人,是不是很刺激?” “……”是不是很刺激他不清楚,考生应该只感受到了惊吓。 绘画类校考一般考素描和色彩,前者用人像,条件合适的话,也有用真人模特的。后者一般画的是静物,用真人模特无疑大大增加了难度。 之前还有人问他是不是今年素描要用真人模特,估计是听到了D大找模特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批模特是用在色彩考试上的吧。 两人一起走进考试楼,考务老师侧目打量了他一下,“你先去收拾一下,这么帅,今年的艺术生肯定很乐意画你。” “……” 孙兆乐心说,他们应该更愿意画苹果画罐头。 D大色彩考试用了真人模特的消息传得飞快,最快知道的当属考试的学生们。孙兆乐一走进考场,就和满目不可置信的考生们对上了眼。 “我靠……不是吧?” “为什么色彩考试要用模特?这是不是违规了?以前没有哪所学校是这么干的啊!” “行了,别说了,他们既然用了就不可能违规的。” “完蛋完蛋,虽然这个小哥哥很帅,但我一点都不想现在见到他啊!” 监考老师喊了声安静,有些哄闹的考场立马没了声响。抱怨归抱怨,他们可不愿意因为抱怨而失去这次考试机会。 考试铃一响,大家就进入作画状态。 孙兆乐毫无波澜地站在几十道视线中央,模特这活他大一时做过,当时大三的学长学姐写生课,要用到模特,他们班正好被抽中。 当时大部分人还是很兴奋的,毕竟他们学校高年级有很多在网上已经相当有名气的画手了,能给这群大触当模特是一种荣幸! 但那次当模特的经历给孙兆乐留下的只有痛苦的记忆,当模特不能动,脸上表情也不能有大变化,稍微活动一下手脚,学长学姐们就会大呼小叫让人回到原先的姿势。 还有一些要求更高的,甚至会指导模特摆什么姿势,摆什么表情。 从此以后,孙兆乐对模特这一行业的人充满了莫名的敬畏。 不过考场里当然没人会对他大呼小叫了,孙兆乐站好姿势,任由他们观察。不巧的是,他今天穿的全黑,画起来得注意光影,否则很容易弄成一团黑糊。 考生们观察他,孙兆乐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生活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绘画的素材。 孙兆乐看着这些稚嫩青涩的面庞,他们还埋在高三成堆的作业本和试卷里,千里迢迢赶到关市,赶到D大。他们眉目尚且带着天真懵懂的气息,却已有成人的坚定。 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快乐,如同平原上生生不息的绿草,鲜活至极,在劲风刮拂之后,仍会重新生机勃勃地直起腰板,无声地向天空呐喊。 孙兆乐出了会神,已经过去五十多分钟。他缓了缓僵硬的腿,就见余光里一个男生抓耳挠腮,左右张望,看了眼周围的人,又抬头看了眼他。 不知道那个男生有什么不方便的,孙兆乐暗暗分了点注意过去。 孙兆乐注意到他的骚动,监考老师自然也注意到了,美国几分钟,男生就收了画纸站起来朝监考老师走去。 孙兆乐心中诧异,侧目瞧见他的画纸——只有一个基本的人物轮廓,线条歪扭颤抖。 他放弃了。 孙兆乐不禁把目光再次投向这个男生。 每年艺考临场放弃的人不计其数,每个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孙兆乐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不禁猜想他以后是否会后悔。 - 孙兆乐没想到,他说了个五点半,秦野还真就五点半等在了门口。他志愿服务这时候结束,但收尾把东西收拾好,等把东西都安置了才能走。 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了近二十分钟。 秦野一直来都给他一种Omega之友的感觉,撇去骗他那件事,他一直都表现得十分风度翩翩,温和绅士。 说话做事都非常温柔,保持在合适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或疏离。有份体面的工作,养了只猫,厨艺好,长相也十分优越。还心思体贴,情商高。 但这操作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明知这时候他出不来,还非要白等这么久。 有认识的人想拉他一起吃饭,孙兆乐摇了摇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急匆匆往去等电梯。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义无反顾地扑向地表,砸在檐前台阶上。夜色低低地笼罩着地面,从大厅望向室外,视线被雾似的雨幕半遮半掩,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 ……下得真狠。 秦野说来楼前接他,楼前这么多车,谁知道是哪辆。孙兆乐面无表情地想,早知道迟点还那把蕾丝伞了,虽然路程短,但雨这么大,恐怕不需要几步就全湿透了。 孙兆乐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扣上帽子冲进雨里,准备走近瞧一瞧。 他冲进雨里跑了几步,迎面而来一个模糊的撑伞身影,挡住头颈了看不清,只看得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瘦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纯黑的伞把。 孙兆乐迅速地赞叹了一下这只手,正要偏身绕道,就见对方伸出一只好看的手,不容反抗地把踉跄了几步的他拽进伞下,拢到了怀里。 “???” 秦野垂眸,睫羽被雨水打湿,不满地皱眉责怪:“躲什么,看不见人?” 孙兆乐懵了:“……是看不见啊。” “……”秦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带着他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秦野才出声:“堵车了,车停在校门口。” 雨声太大,孙兆乐正以欣赏美的眼睛欣赏秦野的那只手,满脑子都是“想摸想摸”,只听见了“车”的字眼,再听秦野不咸不淡的语气,顿时紧张起来,“什么?车坏了?” 秦野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过了会,用空着的那只手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 “???” 没走几步,他就顾不上想车不车的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这场春雨实在太大了,伞很不好撑,秦野半搂半抱着他,才能勉强 孙兆乐家里两位女士,他作为一个男生,自有记忆起,就不会和两个妈太亲密。 成年之后,更是没人有理由会和他贴得这么近。 伞下的空间对两个成年Alpha来说太小了,孙兆乐不习惯和人靠这么近,这一路几乎是屏息过来的。 上车后,孙兆乐舒了一口气,确定车没出问题,扣上安全带,“你来这么早干嘛?不跟你说还要收拾了?” 秦野看着他扣安全带,“怕你淋雨,等久了生气。” 孙兆乐正想惯例在心里夸他脾气好,但他转念一想,他又不是柔弱的Omega,淋淋雨,等一会,就会生气不高兴。 秦野变相说他像Omega,脾气大。 “…………” 猛男孙兆乐决定收回前面夸人的所有话,但看在他雨天还愿意出门来接他的份上不予计较,嘟嘟囔囔:“白等这么久。” 秦野听见了,瞧他一眼,没接话。 漂亮的眼睛瞧人,眼神十分有威力,孙兆乐被他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发愣,茫然地问:“怎么了?” 他还没得到答案,很快想到另一件事,紧张起来:“你开车不戴眼镜?开碰碰车吗?秦老师,几条命啊?” “……我不近视。”秦野说,多解释了一句,“不戴眼镜学生说我吓人。” 孙兆乐哦了声,心说,是有点吓人,盯着人的时候气势的确很凶。 虽然坐车回来让孙兆乐少淋了一点雨,但少淋多淋其实也差不多,进卫生间一照镜子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卷毛发尾被打湿了黏在脸上,脸色唰白,内衫衣领也湿哒哒地贴着皮肤——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难怪秦野用那种眼神瞧他。 孙兆乐洗了澡,刚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房门被敲响。 “什么事?”他打开门的瞬间,房间外一股奇异的味道钻进了鼻腔,他敏锐地问:“你在煮什么?!” 秦野微微避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说:“姜汤,你淋了雨喝一点吧。” “不喝。”孙兆乐作势关门。 秦野眼疾手快抵住房门,“别任性,感冒了遭罪的是你,你喜欢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感觉?” 孙兆乐:“我可以吃药。” “药当饭吃?” 孙兆乐坚持道:“我可以吃药。” 孙兆乐气性大,他再说下去,恐怕他就要来火了。秦野不再说了,“那出来吃饭吧。” 孙兆乐以为自己安全了,但坐上餐桌才发现那碗浓浓、味道迷人的姜汤就摆在他饭碗边上。往常都是他自己盛饭的,这次秦野给他盛饭的意思明明白白—— 省省你的力气,去喝姜汤。 其实未尝没有不喝汤就别想吃饭的威胁。 “……” 这么香浓的一碗摆在手边,都没有食欲了好吗! 孙兆乐在大雨后一顿令人餍足的饭菜和强烈的自尊心之间犹豫了两秒,朝姜汤伸出了手。 并且安慰自己,人除了为艺术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吗,这和自尊心有什么关系。 孙兆乐进行自我劝慰之后,苦大仇深地喝掉了姜汤。 秦野说:“饭前吃甜会影响食欲,所以我就没加糖,辣吗?” 孙兆乐皱眉抿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姜的味道直冲鼻腔,辣味久久留在舌根,又苦又涩,喉咙疼得仿佛吞了一大把沙子。 孙兆乐眼泪都要出来了。 秦野看他眼冒水光,不逗人了,倒了杯水给他。 “一大碗一口吞,你也是够头铁的。” 孙兆乐喝了水,舌头终于没那么僵硬了,嘶了声,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不喝?” “……我饭后喝。” 吃完饭,孙兆乐严格地盯着他喝了姜汤,才收了点火气。 秦野放下碗:“去睡一觉吧,捂好被子。” 第20章 孙兆乐晚上做了个梦。 他在梦里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模样:一种介于鹿和经典独角兽形象之间的兽类。 巨大漂亮的角蜿蜒盘旋而上,兽类的眼珠微微凸起,是剔透浅淡的湖绿色,睫毛长而稀疏。它轻轻缓慢地眨了下眼,眸光流淌,宛如盈盈而动的雪水,显出一种精致物件独有的脆弱来。 当春天来临,它就会追着温暖的气息,从终年封雪的山顶来到人间。它的四条腿纤细有力,走动时蹄子优雅地折动,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雪光。 孙兆乐睁开眼时心跳如擂鼓,喘气艰难,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魔幻的虚空中,只有梦境里的画面清晰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他丢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在胸口的枕头,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按理说,这不应当是一场噩梦。 孙兆乐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今天没有报名志愿活动,有一整天的空闲时间。吃过早饭以后,他一反要和秦野友好相处的架势,躲进了房间里,一上午都没出来。 秦野上午要备课,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直到午饭叫了三次,孙兆乐最后说不吃了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又生气了? 秦野抱着小狗站在他房门前,开始思索这个脾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结果。 反倒是小狗被他撸得舒服了,发出快乐的呼噜呼噜声。 孙兆乐饿得受不住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秦野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出神,一束微弱的日光落在他脚边。 这个场画面适合记录下来。 “别动!”他大声呵止秦野起身的动作,然后迅速回房间找出单反。 秦野和高中里的一个美术老师关系不错,多少知道一点他们这行,灵感随时会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肯定要立马记下来。 但当他看见孙兆乐的镜头对准自己时,无法克制的露出了呆呆的表情。 “啧。”孙兆乐看着预览图,一点也不客气,“表情真丑。” 秦野抱着猫走过来,看他拍的照片,但孙兆乐已经关了,他问:“你拍什么?” “随便拍拍。”猫窝在秦野臂弯里,仰着脑袋,很乖地看着他。孙兆乐没忍住摸了把猫下巴。 秦野:“饿了?叫了你三回。” “在画画,下回别叫了,不一定听得见。”孙兆乐突然想起秦野不一个人吃饭,问:“你吃了没有?” 秦野说没有,于是孙兆乐有点愧疚,他上次答应了秦野会和他一起吃饭来着——至少不会放他鸽子。 于是,吃完一顿不三不四的午饭,孙兆乐轻咳一声:“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我请你。” “嗯?”秦野正蹲着给猫喂猫条,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只覆在猫身上的手特别好看。 孙兆乐于是再次拿起了单反,快门声一响,秦野诧异地看他。孙兆乐理直气壮地回看,想起之前秦野看似邀请实则通知的霸道,收了相机说:“晚上收拾一下,请你下馆子。” 孙兆乐房间里的零碎东西都收起来了,画架支在空调下方的角落里,他坐下,半面朝着墙壁。 窗帘拉起来了,不遮光,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知道这间房间当初是怎么装修的,窗帘竟然是淡粉色的,拢着薄薄的日光,像一层朦胧柔软的雾。 孙兆乐喜欢在偏暗的环境里画画。 黑暗能帮助他集中注意力,让他平静。 他的画布上有一只鹿的雏形,从钴蓝渐变到橄榄色。 他正在尝试把昨晚的梦境复刻出来,只是梦里那只小兽,比他画布上的这只多了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孙兆乐词汇匮乏,实在不能文字形容那种感觉,也无法描绘那种感觉。 一上午他都在纠结选色,梦里那只通体发着圣洁柔和的白光。 不说画手,单单把鹿画进画里的画家不计其数,这种通体洁白的形象就更加数不过来了。 孙兆乐不愿意画别人画过的东西,更不想和他们画得一样。 他想画点不一样的东西,奈何总是做不出创新。 这种窝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和秦野一起出去吃饭,也没有消散。 孙兆乐在美食街预订了一家养生菜馆,离家里近,他们就决定走着去。雨后空气藏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他兀自皱着眉思索,甚至没注意到秦野停下了脚步。 “孙兆乐。” 孙兆乐如梦初醒,茫然回头,脸侧贴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水瓶在沁汗,孙兆乐抹了抹湿了一块的脸,看着秦野走到一边廊檐下。 秦野拧开自己那瓶水,朝他抬了下下巴,喝了一口,说:“聊聊?” 孙兆乐拿着水没喝,矿泉水应该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冻得手心有些冰凉的痛意。他慢吞吞站到秦野身边,不知道怎么说。 秦野喝了小半瓶水,拧上瓶盖,将目光投向街对面。他不催孙兆乐,他们的关系说得上耐人琢磨,没见面前算得上是朋友,但见面后平衡就被打破了。 抱着带孩子的心态,再加上当初没有及时纠正他的误解,秦野对孙兆乐总带着愧疚补偿的心理,于是诸多包容、诸多退步。但他不会、也没资格,逼孙兆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小崽子大概是青春期还没结束,所以成天情绪波动大,作为同住人,他有责任给孙兆乐一点指引。 孙兆乐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事,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恪守着界线,对方突然摆出知心叔叔的架势要和他谈天,挺让人不习惯的。 不过他也没有藏藏掖掖,毕竟秦野毕竟比他多好许多年的人生阅历,还是一个老师,应该比他更能想得通。 “我们学校昨天校考,”孙兆乐说,“有一门考试,一般都是画小玩意儿,但今年用了真人模特,有个人画到一半就放弃了。” “你觉得他做错了?” 孙兆乐笑了一声:“当然不是,没人能评判他做得是对是错。我就是在想,一个人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做的选择对不对。” 他侧头,和秦野沉沉的目光对上。 “我不是后悔选现在这个专业,就是觉得,我自我感觉太好,万一是被蒙蔽了,其实根本不适合这个专业呢。” 秦野是个完全的理科脑子,以前方敛刚搬进来时特地找话题和他亲近,他们讨论过油画,方敛还展示了他的画作,但秦野一点都欣赏不来。 也许画是好画,只是秦野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去赏析,在他眼里,只有不错的作品和不行的作品。 类似于直男和口红色号。 能让一向生龙活虎的小崽子露出这种茫然的表情,不会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秦野说:“这是你的感觉、你的想法,你能被谁蒙蔽?别钻牛角尖,有问题就去解决,怀疑自己是一种逃避行为。” 孙兆乐:“噢。” 又问:“要看我的画吗?” “你给我看,我就看。” 孙兆乐于是点开相册给他看今天画的那张。 他凑过去时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就飘到了秦野鼻端,秦野稍微高点,孙兆乐低头找图时,他不动声色瞟了眼他因此露出的后颈腺体,然后稍微拉开了距离。 做完这些,他才将视线投向孙兆乐的手机屏幕:“小鹿?”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秦野:“好看,你的手法很成熟,我找不出错。” “……你社会人的客套技能点挺高啊,”孙兆乐无语了,这又不是数学题,夸人解题技巧很熟练,片刻,他突然想到什么,“你教什么的?” 秦野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数学。” “……”靠,还真猜中了。 孙兆乐说:“算了,去吃饭吧。”他率先上路。 秦野跟着他走,过了会,孙兆乐忍不住,又重新提起了话题:“你觉得这只鹿怎么样?” 秦野决心不再让他小看,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好看,用色很新奇,不过好像少点什么?” 孙兆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觉得少了什么?是颜色的原因吗?一开始我想用白色的,就那种圣母白光的那种,不过我觉得太多人有过这种设计了,我就不想用了。现在看,效果果然差一点。” 秦野笑了一声,“你看历史上有多少画家画过梅花,难道一样东西只能让一个人画吗?同一个对象,同种颜色,你们画的东西就一样了?” “你怕和别人撞车,是因为你没有信心在这样的条件下,画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秦野刚才笑他幼稚…… 这不只是信心的问题,还有年龄差和生活背景造成的待人接物上的差异。 秦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如果他是个画家,他根本不会去看别人的作品,只会专心创造自己的东西。他不在意别人怎样,也无意与人比较,只想在画上表达自己想表达的。 但孙兆乐和他不一样。 孙兆乐专业出身,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本身的霸道性格,让他无法忍受自己与别人“共有”一样东西。 多幼稚啊,完全就是三岁小孩的独占欲。 秦野是这样的意思。 孙兆乐有点不爽,还有点脸热,但他不得不承认秦野说得很对。 他正想开口反驳,秦野又说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也不用听我的。我也不是专业的,方敛说你很厉害很有天赋,大学霸?” “一通废——” 在学校里被人用“学霸”戏谑多了,孙兆乐下意识要怼,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另一件事:“方敛怎么跟你说我的?” 第21章 秦野沉默了三秒。 孙兆乐从这微妙的三秒中读出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咬着牙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秦野在家里的和谐气氛和方敛挨骂之间,果断地选择前者,出卖了自己的大外甥,“他说你被绿,戴了三顶绿帽子,和家里父母相处不好,又被室友欺负得在寝室住不下来,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 “…………” 孙兆乐整张脸都黑了:“你没相信吧?” “没有。” 单看孙兆乐这暴躁霸道的样子,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倒是绿帽子事件还有点可能,所以一开始秦野给他代入的是被亲密恋人戴了数顶绿帽子,发现真相后愤然出走寝室的人设。 前段时间闻到他身上各种味道的时候,他才会劝孙兆乐节制一点——他以为孙兆乐还为情所困,放纵自我。 但现在说出来,真的不合适。 孙兆乐简直被方敛不做人的程度惊呆了,为了和男朋友双宿双飞,居然会这么给人编故事。 他又想起那顿和方敛简一一起吃的午饭,气都不打一处来。 至于吗至于吗! 他气得当场给方敛发了一条“等死”的消息。 简一男朋友:? 简一男朋友:怎么了哥,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租房的时候,你怎么和秦野说我的? 简一男朋友:……我还有解释的余地吗?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没有。 简一男朋友:唉,乐乐,你还是个小朋友,不懂爱情,爱情就是让人这么疯魔的。 简一男朋友:真的,等你恋爱了你就明白了。 简一男朋友:说不定你比我还疯。 孙兆乐心里骂了一句“放屁”,任凭方敛再怎么闹腾,也不回了。 他这边停下,秦野的手机就叮叮当当的响起来。秦野利落地开了静音,点开一条语音,传出方敛的鬼吼鬼叫:“舅舅!你怎么能当面提乐乐的伤心事呢!你当初答应我不说的!” 孙兆乐当即冷笑一声。 方敛又发了好几条过来,秦野没一一点开,打字回了一句,对面立马就安静了。 孙兆乐好奇:“你说什么了?” 秦野淡淡看他一眼,说:“我问他怎么跟你说我的。” 孙兆乐哦了声,想到方敛对秦野的形容,一笑。 跟爸妈不亲近的孤僻小可怜儿,这哪个字都和秦老师沾不上边啊。 - 孙兆乐订的养生菜馆是特地和人打听来的,他口味偏重,从不吃这种清淡的,但想到秦野还是燕尾和他提到“不吃辣”的事,就订了这家店。 毕竟他请人家吃饭,肯定要以别人的口味为先。 他欣赏了两眼这家草书匾额的店名,正要跨步进去,被秦野拽了下手腕。秦野拽的地方有点偏下,冰凉的指尖碰到他半个温热柔软的掌心。 那点凉意一直从掌心钻到了心里,凉得莫名其妙,让人心惊。孙兆乐愣了下,没听到秦野说的话,说:“再说一遍。” 秦野说:“我不吃养生菜。” “?” 直到他们面对面在川菜馆的桌位坐下才反应过来,“你他妈又耍我?!养生,吃得清淡,一天一保温杯的红枣枸杞水?!” 孙兆乐瞪着他,秦野轻咳一声:“当时你这么问,我懒得反驳,就这么承认了。” 孙兆乐没想到出来吃个饭也能受这么多气,简直要气死了。 但平心而论,撇掉那点莫名其妙的感情滤镜,他在网上和陌生人聊天时,确实不会随便透露自己的喜好。 孙兆乐给自己做了会心理纾解,拿起了菜单。 其实这样也挺好,他们口味相近,谁都不必委屈。 他们来得突然,又刚好是饭点,包厢已经让人占完了,只能坐在大厅里。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名人,不必隐藏行踪,碰上熟人也无所谓。 在家吃的都是家常菜,比起孙兆乐以前的口味是有点清淡了,因此这顿川菜他吃得十分满足。 他是常市人,按理说也吃不了辣的,但家里二老工作的缘故,他小时候是在繁川市长起来的,随了那边人的口味,特别能吃辣。 孙兆乐满头大汗,伸手去抽纸巾时,抬眼瞧见几个男生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喊了声:“秦老师?!” 然后他就见秦野身形似乎一僵——这算是夸张的说法,孙兆乐其实觉得他周身气势变了变,似乎不动声色地挺起了腰背,没刚才那么放松了。 但气质这么玄乎的东西,最说不准了。 孙兆乐也不知道是他想多了的错觉,还是确有此事。 秦野慢条斯理地抽纸擦了擦嘴,像是瞬间套上了老师的外壳,看向几个学生:“季宣,你们来吃饭?” 打头的男生回道:“是啊,老师你也来吃饭?” 他话音落,不等秦野回答,后边的男生看了眼他们桌上的菜色,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哇!老师你这么能吃辣啊,牛逼!” “你这个菜逼,对辣椒过敏,谁不比你牛逼?” “靠!你再说一遍?老子把你脖子拧下来!这么一桌子菜你能行?不给你辣脱肛?” 孙兆乐:“…………” 幼稚,太幼稚了。 孙兆乐很难相信自己高中也是这么过来的。 秦野清了清嗓,几个还吵吵嚷嚷的学生像条件反射似的,立马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秦野说:“杜察,对辣椒过敏别强撑着吃辣,身体重要。你们去吃饭吧,周日晚自修返校别迟到了。” “老师你放心吧,我们几个今天出来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了,我们都带着练习册。”季宣给他看了看他们的书包。 秦野点了点头。 这几个学生就是上次晚自习溜去KTV玩的几个,他刚接手这个班级,也是他们几个最能折腾,那次收拾他们之后,倒是学乖很多。 他们说话时孙兆乐一直在观察。 主要还是秦野。 幼稚无趣的男子高中生长得再帅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都没有秦野这人有趣。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几句对话下来,孙兆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几个学生走开后,孙兆乐问:“你刚才怎么回事?紧张?” 秦野瞅他一眼:“没有。” “啧。”孙兆乐对上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毫不气馁,相反,还饶有兴致地追问:“摆老师架子?不错啊,秦老师。” 他笑起来很有迷惑性,更别说往常他要么是冷冷一笑,要么是讽刺地笑,都很有攻击性。现在情绪由内至外地发散,配上十分有欺骗性的外貌,笑起来……特别软。 那双绿眸像是汇聚了整个春天的水光,跨过一整个刺骨寒冬,送来星点温暖湿润的光絮。 秦野无知觉地搓了搓指腹,气势一松,也笑了笑:“不然压不住他们。” 孙兆乐哦了声,继续埋头吃饭,越吃越欢。 他知道自己正陷在一种不可自拔的怪异情绪中,这是一种有些畸形病态的快乐。 他最初和秦野相处时,秦野也是这么对他的——就像对刚才那几个学生,为人体贴周到,什么事都做到一分不差。让人挑不出错,也无法将这种态度称之为疏离,但也不算亲近。 但现在在几个学生面前,孙兆乐明显感到被差别对待。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谁被偏爱时会不高兴呢。 害。 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孙兆乐压了压嘴角的笑。 第22章 学校因为校考放了几天假,返校之后,摄影大赛通知发放,比赛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这届摄影大赛主题是“春意”,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几场雨之后,D大校园里的桃树争先恐后地开花,幼嫩小巧的花瓣慢悠悠飘落在深棕树根边,就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春天。 “春天~是发情的季节~”方敛拿着单反,仰头拍了一张,边拍边说,“幸好在校考之后开花,不然那几天下雨,大家都没空赏花,太浪费了。” D大主校区有一条路两边栽满了桃树,桃花娇弱易凋零,花期又短,这条路又不是主干道,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走。只有这几天人来人往,举着相机手机拍照的不计其数。 也有不少以桃花为背景自拍的小情侣。 方敛嫌弃地看了眼孙兆乐:“唉~我怎么就和你一起出来拍照呢。” 孙兆乐立马给他甩了一个眼刀,“想起来了,还没跟你算账。” “哎哎哎,得了啊。”方敛心虚,“说过一回的事再说没意思了,心胸宽广的Alpha从不翻旧账,OK?” 孙兆乐嗤笑一声。 虽然对摄影大赛有兴趣,但他身上事情太多,再感兴趣也分不出精力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方敛拖出来了。 方敛男朋友简一不和他们一个系,是书法专业的,他们这段时间正有一个大活动,方敛已经被冷落好几天了。 于是简一的模特任务就落在了孙兆乐头上。 方敛嘟囔:“这等好事——” 孙兆乐不耐烦地打断他:“明明是你觉得他的脸不适合这个主题。” “乐乐!”方敛大喊一声,痛心疾首:“孙兆乐你这个钢铁直男,活该单身!这种事你怎么能说出来?” “至于那么大反应。”孙兆乐不能理解他的心理,皱着眉说:“实话实说,他的脸本来就不适合你的主题,又没说他丑。” 方敛震惊:“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教科书般的钢铁直A!” “难道不是?你邀请他当你模特了吗?” “……”方敛没话说了,这些直A果然是可以从各种角度让自己站住脚,并反驳别人的。 但他的确没有邀请简一。 理由……被孙兆乐该死地说中了! 简一样貌不凡,那双丹凤眼稍作修饰之后比任何花任何树都要艳丽,一到镜头里,“春意”恐怕会被他压得一根小草都不剩下。 所以他拉着孙兆乐来。 方敛说不过他,只好拿出摄影师的架势,指点道:“来来来,别废话,站到树下去。” 孙兆乐依言照做。 “你这眼神能不能柔和一点?再多一点点笑意。不是,你矮一点,脸放花旁边去。哎呀,我去,你真是的,眼睛别瞪着!你要吃人吗?!” 去年还没当选学生会会长的时候,孙兆乐参加了当届摄影大赛。去年的主题是“时间”,他也邀请了一位模特来,那位模特相当有经验,三言两语一点拨就能把他要的感觉展示出来。 现在他自己成了模特,被方敛嫌弃挑剔着,终于能体会到那些有经验的模特有多厉害了。 模特这一行,真的很辛苦,和他们成天应付甲方也没什么区别。面对方敛的找茬,孙兆乐默念好几回“模特的自我修养”忍耐,终于熬到拍完外景。 单反拍照不做后期十分车祸,孙兆乐想看看预览,刚挨过去方敛就把预览界面关了。 “?” 方敛笑嘻嘻的:“给你个惊喜,绝对帅!” 孙兆乐翻了个十分不客气的白眼,然后跟他转到了室内拍摄。 借场地的工作室显然这两天接待了不少学生,带路的时候和他们唠嗑:“你们也是D大的吧。” 方敛说:“是啊。” “你们学校摄影大赛挺热闹的啊,这两天来的都是你们摄影系的人,专业度都快赶上我们这的摄影师了。” “我们不是摄影系的,就凑个热闹。” 老板一愣:“不是摄影系你们还搞这么隆重啊,这个比赛奖金很多吗?” “奖金不多,主要是前几名能上艺术节摄影展。” “哦,那厉害了,竞争这么大,你们要加油啊!”老板点点头,把他们带到布好景的房间内。 “谢谢老板!” 孙兆乐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这间房间。 到处都是怒放的花,他仔细看了两眼,发现有真花有假花。房间里没多少光源,像深渊花谷,藏匿着不可知的危险,莫名有些阴森诡异的味道。 孙兆乐皱着眉,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布置和主题的联系,但没开口质问,毕竟方敛才是摄影师,他的想法最重要。 方敛最开始订了三小时的场地,下午又续订了两个钟头。相机吃妆,孙兆乐还被他拉着花了点妆,收拾了场地,卸完妆,夜幕已经垂临。 “乐乐,你就等着我的成片吧,绝对让你惊艳!” 孙兆乐对此的反应是:“哦。” 他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回走,秦野中午学校里忙回不来,两人鸽了对方一顿午饭。 半个小时前秦野发了一条晚饭准备好了的消息,当时孙兆乐还在进行伟大的模特事业,没看到。 看到的时候方敛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赶着去和简一吃饭,正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孙兆乐鬼迷心窍,做贼似的把手机锁屏,说还有事。 这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心理,孙兆乐甚至感到了愧疚和羞耻。 只要想到方敛说秦野不怎么在家做饭,而事实上他们几乎顿顿一起吃饭,就有种微妙的优越感。 孙兆乐仔细分析了自己的想法,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对方敛来说应该就是,“我的两个朋友经我介绍成了朋友最后他们却形成了我无法参与的二人小圈子”,方敛知道了应该会很伤心,所以孙兆乐决定隐瞒下来。 孙兆乐脚步轻快地拐了个弯,通往小区的大路便映入眼帘,没几步,他就感觉一团热火从脚底钻了上来,直冲脑门。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孙兆乐本能地预知到危险,他就近找了个隔离点,把自己关了起来。 大学城附近人流量大,万一有个Alpha还是Omega信息素失控了,怕送医院来不及,所以相关部门在这里放了好几个隔离点,以防万一。 孙兆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用上隔离点的一天,不过幸好有之前的教训,他随身带着安抚剂。孙兆乐坐在冰凉的石砖上,缓缓感受到身体里那股不寻常的滚烫逐渐消退。 他神经还紧绷着,鼻尖薄荷冷香久久地萦绕,细小的冰晶透过皮肤肌理渗入更深的隐秘处,刺得人骨头都隐隐作痛。 孙兆乐后脑勺磕在墙壁上,仰着头喘气,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 这安抚剂太冷了。 不知道因为是薄荷味,还是因为志愿者本身的体质。 孙兆乐眼前还在发黑,喉咙沉沉的。他掏出手机,努力稳住指尖,打字告诉秦野自己会再迟到一会。 秦野回了什么他没精力在看,等他恢复过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后背冷汗淋漓,肩背酸疼,浑身脱了力似的。 孙兆乐整理了一下自己才往回走。 上回易感期和这次一样,也是有了征兆他马上就用了安抚剂,之后花了点时间平静,但哪有这次那么严重。 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他难不成生了什么重病,普通腺体检查都做不出来的那种? 到家开门时,孙兆乐的手还在轻微发抖,钥匙总对不上锁孔。 操! 孙兆乐无声骂了一句,气得直接丢了钥匙。 他胸口起伏,丢完了才想到秦野在家,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 还能不能好了?! 秦野这时已经听到他的动静,过来拉开了门。 “你……”他看到孙兆乐第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话说不下去了。 孙兆乐眉眼间疲惫之色很明显,几缕软发湿嗒嗒地黏在脸颊边,嘴唇苍白,脸颊却泛白病态的红,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除此之外,就算两人站得不近,他身上浓郁的薄荷味信息素还是飘了过来。 惹了谁家的Omega,身上这么一股子味道…… 秦野意味不明地看向他,眼眸有点深,“你怎么了?”随后,他走出门来到孙兆乐跟前,手背探了下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孙兆乐生病脑子都慢了半拍,呆呆地“啊”了声。 秦野严厉地教训他:“啊什么啊,啊一下就舒服了?” 孙兆乐:? “惯的你。” 孙兆乐:??? 第23章 这,什么跟什么。 孙兆乐傻乎乎地跟着秦野进门,然后被他丢了一支耳温枪。一测,37度多,低烧。 竟然这样就发烧了…… “牛逼。”孙兆乐赞叹道,“我吃点药就好了。”开口嗓音嘶哑,古怪难听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孙兆乐立马紧紧闭住了嘴。 秦野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孙兆乐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额头。难怪他明明没喝酒没抽烟,没有大情绪波动,易感期还是来了,原来是因为发烧了。 身体内的平衡失调,有可能导致信息素失控。不过由于各人体质不同,显现出的结果也不同。 这是每年生理课强调的重点。 孙兆乐回房间找药吃了,灌了点热水,躺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睡醒天空黑漆漆,胃里空荡荡,孙兆乐一看时间,才过去十几分钟。 躺了一会,感冒的并发症就出来了。鼻塞,喉咙痛,头还很重。 家里很安静,孙兆乐打开房门,就见秦野的猫躺在自己门前舔爪子。一见他出来,亲亲热热地黏了过来,贴着他的裤腿磨蹭。 孙兆乐探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客厅,蹲下/身揉了揉圆头圆脑的小家伙,自言自语问:“你……你爸爸呢?他去哪儿了?” 孙兆乐默默撸了一会猫,觉得再撸下去就彻底失去了狗派的尊严才收回手。他起身时,猫敏捷地钻到他臂弯里,眯起眼睛,样子快活地贴着他胸腹。 “……” 秦野说猫喜欢薄荷味没骗人,上回这只猫这么黏他也是因为他易感期,用了薄荷味的安抚剂。这回也是。 真是势利的猫! 孙兆乐抱着猫,在家里走了一圈。 秦野不在家。 但他今天没有晚自修。 孙兆乐疑惑了一会,脚步不知不觉趋近了秦野的房间。他们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但很有默契的,从没进入过对方的私人领域。 孙兆乐抱着猫,站在人家房间前,脑袋磕在门上,默默想象了一下以秦野的性格,会把房间布置成什么样。他发着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秦野提着一个塑料袋,反手拉上门,眼神有些意外,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猫的反应都比孙兆乐快,软软地冲秦野叫了一声。 秦野说:“小狗,过来。” 以往十分听话的小狗此刻待在孙兆乐臂弯里一动不动,明亮的圆眼睛很乖地盯着秦野看。 这就尴尬了。 孙兆乐打算把猫放到地上去,刚有这个动作趋势,小狗就很灵活地扒拉住了他的衣服袖子。 “……” 秦野咳了声,说:“算了,你抱着吧。”他走近两步,就闻到萦绕在孙兆乐身上的薄荷味。 秦野动作一顿,敛眸转身,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放到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药盒,对孙兆乐说:“过来吃药。” 原来他去买药了。 孙兆乐有点感动,但还是说:“我吃了药了。” “什么药?消炎的还是退烧的?” “……”孙兆乐哪知道吃的什么药,他吃药向来不看功效。上回发烧吃的这药,下回也吃这个,没了就买点回来屯着。 秦野等不到回答,抬眸凉丝丝地瞧了他一眼,说:“把药盒拿来,我看看。” 孙兆乐继续沉默。 “……药什么名字总知道吧?” 这个孙兆乐知道,胶囊板上有写着。他找给秦野看了,秦野把他还要吃的药拿出来,让他自己看清楚剂量,趁着这个空档,烧了壶开水。 孙兆乐“嘶”了声,声音沙哑地说:“别烧了,冷水开水都一个样,吃口药的事。” 这种小毛病,他向来不在意。又不是金贵的Omega,不用水直接咽也没问题。 但秦野没理,留给他一个挺直宽阔的背影。 刚烧开的热水升起热腾腾的水蒸汽,秦野兑了点温水进去。 孙兆乐还蹲在茶几前,研究这几包药要怎么吃。发烧之后,他的智商好像直线下降,几样药总是弄混,要不是喉咙哑着,都要对自己破口大骂了。 听见秦野的动静,孙兆乐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杯子。但秦野仿佛没看见他的动作,直接把水杯放到了茶几上。 孙兆乐一愣:“你怎么了?” 秦野已经走到自己门前,正要推门而入,闻言回头:“我不喜欢薄荷味。” 门锁发出轻轻合上的声音。 孙兆乐和猫面面相觑,半晌,他才rua着猫下巴开口:“你够叛逆的啊,偏偏喜欢你爸不喜欢的。” - 秦野翻了个身,掀开被头,捏了捏鼻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闹钟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秦野摸出手机,在亮光里微微眯起眼,凌晨三点。 他睡眠一向不好,睡着睡着,没有一丝困意地醒来,是常有的事。 秦野开了床头小灯,橙黄温暖的灯光如海潮漫上平整的沙滩般,照亮他半张脸,投在另一边墙上的侧影冷漠又克制。 他点开微信,聊天列表最顶上是学校里的工作群,然后是几个老师和学生。他平时没有经常聊天的人,这种社交软件向相当冷清。 他点开朋友圈,朋友圈比聊天列表热闹很多,同事和学生的动态千奇百怪。秦野散漫地刷下来,看到某一条时突然停住了手。 方敛:替我兄弟招亲↓ 一张配图。 整张照片呈倒置视角,秦野旋转了下手机。 照片里孙兆乐侧躺在一片静水里,敷着金粉的眼皮半阖,眼角线条清晰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放着一朵桃花瓣,蜷曲的灰发发尾染了艳红花汁,软软地贴着脸颊、脖颈。 他身后背景是更加繁复华丽的花堆,各有风姿花朵聚在一起,虽然美艳,却显诡异,如同深渊张开神秘可怖的巨口,以漂亮皮囊为诱饵,妄图吞噬一切。 孙兆乐那双绿眸如同流转的活水,正在岌岌可危的边界流淌。 秦野只和那双眼对上便觉得呼吸一滞,看久了难以自制地移开了视线,这是一个人对这种超越性别的美的自然反应。 方敛还附了几条评论。 【侯府生了七个嫡子,终于有了嫡女,老侯爷给出了指示:夸,给爷夸!】 【不枉本知名摄影师和不知名模特乐乐花费了一整天的宝贵时间】 【诸位,别来小窗我要联系方式了,我就开个玩笑!我兄弟脾气大,要把他微信泄露出去了,他非把我脑袋打掉】 秦野再次点开大图,默默保存了图片,将手机锁屏。他躺会被窝,闭上眼,眼前却还是孙兆乐那双眼睛。 秦野不擅长艺术解读,他看不懂画,也看不懂摄影。照片里孙兆乐眼神脆弱,却暗含危险,那是人本能里感知到的危险。 是秦野感官里的危险。 - 孙兆乐早上被秦野的猫踩醒,原想抱着猫继续睡,没想到猫一阵扑腾,直接把他折腾醒了。 他毕竟年轻,睡一觉感冒好了大半,此时拥着被子,板着脸和猫大眼瞪小眼。 “大早上你闹什么脾气?你不睡就不让别人睡,这种想法和行为很自私,知道吗?我昨晚就不该心软放你进来,当时答应我会乖的也是你吧?我原本以为这是非常愉快的一晚,但现在我生气了,我们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昨晚秦野先回房间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猫,又看它一个人待在房间外可可怜怜的,才带了进来。 孙兆乐卷毛乱飞,脸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印子,眼神都没清醒,还要装凶和一只根本听不懂他话的猫讲道理。 孙兆乐沉默了一会,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他掀开被子,看了眼还端坐在他床上的猫,“你要出去吗?” 猫当然不会回答他,孙兆乐给房门开了条小缝,自顾自去洗漱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检查新消息。摄影大赛和十佳歌手比赛几乎前后脚开始,比赛开始后他反而闲下来了。除了要交表写总结外,几乎就没人来找他了。 但这天早上消息特别多。 【兄弟,你们昨天出去拍照怎么不叫我?早知道……】 【prprpr男神!】 【你和方敛牛逼啊,那张照片都转到我摄影系朋友那里了。】 【大帅哥!我朋友想要你的微信,给不给?】 说到照片,也就只有昨天和方敛出去拍的那几张了。他凭着本能去翻方敛的朋友圈。 然后就看见了方敛那条朋友圈,和底下热火朝天的评论。 “……” 方敛又找打了。孙兆乐面无表情地想,然后保存了图片。照片拍得挺好,不愧他在水里躺了老半天还发了烧。 孙兆乐也玩摄影,但自认拍不出这样的作品。 方敛高中就开始玩单反了,他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明明对摄影更有兴趣,却选择了读油画。 孙兆乐问过他。问起,方敛就嬉皮笑脸,说当然是为了和他宝贝相遇。 孙兆乐就不再问了。 他正要滑过去,就瞄见点赞列表里有个想象不到的人。 秦野。 孙兆乐瞬间忘记自己在刷牙了。 方敛这条朋友圈半夜两点发的,秦野排在点赞列表前排,显然也是半夜看见了。 孙兆乐有点惊奇,秦老师竟然会熬夜。然后他就想到去川菜馆那次,秦野的老干部人设已经崩了。 “……”行吧。 孙兆乐把牙刷塞回嘴里,没过一会听见秦野在他门口的声音:“我把小狗带走了。” 孙兆乐从卫生间探出身,瞧见房门的缝开大了一点,秦野就抱着猫站在门缝之间,神色似乎没昨晚那么冷漠了。 ……看着人模人样,谁能想到他昨晚这么阴阳怪气。 孙兆乐轻哼一声,扭头回了卫生间。 第24章 但秦野这声招呼无疑和妈妈们“可以吃饭了”这种暗示式道歉方式类似,孙兆乐坐上餐桌,单方面觉得已经和秦野和好了。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饭,孙兆乐如往常一样去洗碗。秦野却不轻不重从他手里拿走了碗,说:“我来洗。” 孙兆乐以为他想以这种方式表达歉意,于是说:“用不着,你上班去。” “我上午没课,”秦野顺势说,“一起洗吧。” 就几个碗,有什么好一起洗的。 孙兆乐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默默照着秦野的话做了。 秦野洗第一遍,孙兆乐在另一个水槽里洗第二遍。孙兆乐洗到第二个碗的时候,听秦野说:“昨晚……” 孙兆乐不喜欢这种道歉的戏码,他觉得有点尴尬,抢先说:“昨晚谢谢你帮我买药,我今天起来感觉好多了。” 秦野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沉默了两秒,“今天退烧了还要继续吃药,以免复发。以后别不知道情况就瞎吃药,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孙兆乐:“知道了。” 两个水槽不挨在一起,秦野第一遍洗完了,拿着几个沾着泡沫的碗过来,站到他身边。孙兆乐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你放着,我很快就好了。” 但秦野没有。 他拿着个碗,把手渗进了水槽里。 孙兆乐瞬间就愣了。 秦野的肩膀碰着他的,属于秦野的气息层层叠叠地从孙兆乐头上龙下来。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亲密,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而且这好像也不符合秦野的人设,他不是这种会搞这些小暧昧的人。但两个Alpha之间的肢体接触,房好像也不算暧昧。 不对,Alpha之间有天生的相斥,信息素会打架不说,平时都对对方的肢体避之不及,拿回靠的这么近。 秦野却好像感觉不到孙华藻了的僵硬,甚至若无其事的问了句:“你喜欢薄荷味的香水?” “嗯?”孙兆乐的声音莫名有点气虚,“没有,不是,我不用香水,薄荷味是安抚剂的味道。” 秦野微微侧头,“安抚剂?” “对,我易感期有点不稳定,用安抚剂比较方便。” “易感期不是可以让Omega帮忙吗?” 聊起别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孙兆乐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消失了。他说:“我没有Omega,没弄过暂时标记。” “这样。” “嗯。” 洗完第二遍,孙兆乐准备把几个碗搬去再冲洗一遍,被秦野湿漉漉的指尖拦了一下,“我洗吧,你去烧水,自己吃药。” 孙兆乐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那种紧张再次席卷而来,“哦”了声,头脑一片浆糊地去另一个角落烧水。 他吃完药,秦野也收拾完了。孙兆乐和他打招呼:“我去学校了。” “等等。” “怎么了?”孙兆乐回头,见秦野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有点手忙脚乱。别说,秦野虽然有时候唷有些阴阳怪气,但认真做人的时候,真的非常有气势。 秦野在他面前站定,指尖捏着把钥匙。 是昨天孙兆乐昨天在门口发脾气时丢掉的那把。孙兆乐表情讪讪,把钥匙塞进兜里,说了句“谢谢”。 看到钥匙他就想到自己干的蠢事了,他昨天在秦野面前真的很像个精神状况出问题的人吧,样子狼狈不说,还一身很冲的薄荷味。 这么一想,秦野的阴阳怪气似乎都有了充足的理由。 秦野的视线轻轻落在他耳垂上,说:“路上小心。” 孙兆乐下意识摸了下耳朵,金属圆环还是冰凉冰凉的,“走了。” 孙兆乐没想到方敛拍的那张照片传播范围那么广,一进学校,就有不少熟人来打招呼,说起他那张照片,甚至还有想约拍的人。 一一回绝那些邀请,孙兆乐再次认真审视了一下那张照片,对自己的审美水平感到疑惑。 这张照片拍得好,但也没有到那么出圈的程度。他们的反应让他感觉方敛是个沧海遗珠,摄影界的。 和方敛同行的时候,他提起之间聊过的那个话题。 “连连,你为什么来读油画?” 方敛语速超快:“什么连连,连连什么?谁谁谁?不认识!” “……说人话。” 他的表情还挺正经,方敛有些诧异地看他:“你是早上第十个这么问我的人,前九个人想把我挖去摄影系。” 孙兆乐问:“你为什么不去?” “当然是为了来这寻找我命运中的Omega……喂喂喂,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好了。”方敛叹了口气,说:“其实没什么原因,我挺喜欢摄影,也可能很有天赋,但喜欢一个东西不一定就要占有对吧?虽然很感兴趣,但也不是非要走上这条路不可。” “那你为什么学油画?” “点兵点将选到的。”方敛神色沧桑,“早知道小时候应该学书法的,这样说不定能和我宝贝一个班,我就能早点遇到他了。” “……” 孙兆乐一会的沉默,方敛已经跳到了另外的话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企图从方敛那里问出什么。也许就是突然某个瞬间的迟滞,让他开始质疑从过去走到现在的这条路。 也许就是在一阵闷头闷脑的奔跑和冲刺后,他猛然发现自己闯到了一条从未到达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过于冷清、过于陌生,以至于让他疑惑,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他也许是害怕了,就像一个再大胆的人第一次走夜路也是会害怕的,害怕自己前进的方向不符初衷,或是他已在条条大路中迷失了自己。 孙兆乐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孤独,在这个初春的早晨,无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这种失落的感觉让他一天的学习和工作都心不在焉,孙兆乐保持了一天的烦躁心情,最终决定逃了晚上的班会回家。 他慢悠悠晃回秦野家,为了消磨时间,他还特地选择了爬楼梯。 孙兆乐挺喜欢这样一个人放空的感觉,像跑步的时候,不需要脑子,只需要不停地重复这种机械性的动作,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连爬十多层楼,孙兆乐有点喘。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金属的小玩意一天都躺在他兜里,被体温染得温热,比指尖还暖。 孙兆乐爬完最后一层楼梯,抬头就见一个女人正倾身将手里的蛋糕盒放在秦野家门口,连带着还有一袋水果。女人一瞟见他,就做贼似的把东西拎回了手里。 “?” 大概是他表情里的迷惑相当明显,女人朝他扯了个勉强的笑,“您也是住这一层的吗?” “是啊。”孙兆乐走过去,他比这个女人高了一个头不止,所以得俯视着她,“我住这一户。” 他指了指秦野的家门。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的勉强的笑肉眼可见变得十分僵硬,就是那种苹果肌、笑肌生硬地挂在脸上的感觉,像小丑脸上挂着的大笑容,非常滑稽。 “你,你和秦野一起住?” “是啊。”孙兆乐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奇怪,一般人知道朋友家住进个陌生人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有点不可置信,还有点不知所措。 孙兆乐没多想,用钥匙开门,问:“你是秦野的朋友?他现在不在家,你要进来坐坐吗?” 眼前的女人黑长直,身材纤瘦,看不出年龄,但想到她认识秦野,应该和他差不多年纪,孙兆乐就没用敬称。只有他妈那辈的人,他才会用敬称。 “不用了,不用了。”女人连声拒绝,又问:“你是Alpha?” 孙兆乐倚在门边,有点嫌她麻烦了。这女人实在奇怪,买了吃的来看秦野,却不肯进来坐坐,如果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还要处处打探。 他还得在这耐着性子陪聊。 有点烦。 他皱着眉:“是,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看着有点怕他:“你们Alpha住一起不会打架吗?信息素不会相互排斥吗?” “不会,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孙兆乐说,“还有事吗?” 女人慌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孙兆乐接过,问:“今天是秦野生日?” “嗯,他家里人不方便聚一聚,我来给他送点吃的。” 他们好歹相处了这么久,秦野早上竟然一句不提。看他家里的架势,往年应该是会庆祝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孙兆乐想了想,一时半会,他们这个地方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而且秦野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喜欢昂贵礼品的人。 孙兆乐忖了忖,突然想起来之前抓拍的几张秦野。他有段时间没碰单反,忘记相机里还存着几张秦野的照片了。 他当时连拍了好几张,筛来筛去,也就一两张还能看得过去,孙兆乐默默把“给秦野画张画”放进了自己的list里。 原本以为回家除了睡觉就是无所事事的,有了这个小插曲,孙兆乐一心都放在秦野什么时候回家上了。 秦野回来的时候,孙兆乐正盘在沙发上看电视,猫贴在他大腿边撒娇。 “你回来了。” 秦野“嗯”了声。他低头换鞋时,孙兆乐瞄了瞄他,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孙兆乐说:“我们今晚出去吃吧。” “吃腻了?”秦野换好鞋往里走,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脱下了外套。这两天气温升高了一点,他不穿大衣,改穿薄风衣了。 “没有,今天不是——”他话没说完,就见秦野视线触及餐桌上的蛋糕和水果时瞬间变了脸色。 孙兆乐那一秒涌起了十分的不好的预感。 他来不及说点什么,秦野已经大步来到餐桌边,拎起那两袋东西丢到了门外。 甩门声在空旷楼道里砸出的回音久久不散,秦野紧抿着唇,表情紧绷着,风雨欲来。 第25章 气氛急转直下。 孙兆乐呆了。 秦野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然后他很快想到白天女人那种怪异的表现,他以为是他表现得他凶狠,女人才说话结结巴巴的,没想到里面竟然另有隐情。 他结巴了一下,“不是,你——” “别自作主张替我乱收东西,再有下次,就滚出去。” 秦野全身气息崩得很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压状态下。他盯着孙兆乐的眼睛不再平淡温和,淡色的眸子里掀起了狂风骤雨,让人如坠冰窖。 孙兆乐心头无名火起,立马炸了:“你冲我发什么火?那个女人拿给你的东西。我想给你过个生日有什么错?” 这里面仿佛触及很多深刻往事,秦野不愿意多说,冷冷道:“再有下次,你也给我滚出去。”他不再看孙兆乐的反应,回了房间。 孙兆乐瞪着他离开的方向,感到一阵胸闷气短,无端想要大口喘气,好像室内空气已经完全不够呼吸了似的。秦野的眼睛像天山寒雪,他今天才有切实的体会。 艹! 孙兆乐气急败坏地踹了下茶几脚,一肚子火。 秦野和那个女人有过节,他应该去找那个女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毫不知情的收货人,凭什么把事情都赖在他身上?! 秦野一进来就知道这些东西是谁买的,他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人给他送东西,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提前跟他嘱咐?多说一句就亏了五百万是不是?! 孙兆乐气死了。 亏他还想着给秦野过生日,谁给他过谁是狗! 秦野本人都不在乎,他在这幻想个屁! 一场冰冷尖锐的争吵甚至都没有持续一座火山喷发的时间,室内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猫贴在他身边,仿佛探查到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不叫也不求撸,很乖地看着他。 孙兆乐看见秦野的猫就更烦了,觉得这只猫和秦野一样可恶,心情好了任你撸,心情碰都不让碰,实在刁蛮难相处。 孙兆乐回房不想干别的事情,睡也睡不着,索性开电脑瞎涂。只是无法集中精神,秦野那个眼神和那句话总反反复复地出现在脑海里。 自顾自纠结了许久,他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干瞪眼老半天,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身体陷在柔软温暖的被褥里,意识被沉重的棉絮压制着,他恍惚听到连续的开门声,过了很久,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孙兆乐瞬间清醒过来。 秦野站在他门外,颈下第一颗扣子开着,衬衫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联系到两声开门声,孙兆乐猜测他去外面收拾那点东西了。 他的神色沉静温凉,仿佛刚才冷厉的训斥都没存在过,只有嘴角锋利的弧度和晦涩的眼神表明几十分钟前发生并非一场幻梦。 秦野开门见山:“你喜欢我?” 孙兆乐:“啥?” 他气笑了:“我喜欢你个屁!你还记得你是个Alpha吗?” 秦野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他没有说谎,点了下头,后退一步,抱起一直想往他房间里钻的猫,说:“我周末要出差,明天我会把小狗托给我朋友照顾,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晚安。” 公私分明、客气冷淡。 孙兆乐猜错了,秦野既不是来道歉的,也不是来和好的。他甚至有就此将两人间的间隙拉大的打算,他们反正没有比室友和房东租客更紧密的关系,渐行渐远之后,也不必担心将来突然遇到的尴尬情况。 孙兆乐二十多岁,有生以来没处于这么被动的境况中过,他咬牙说:“我照顾也一样。” 一股神秘的推力牢牢撑在他背后,杜绝他退步的可能性,让他动弹不得,孙兆乐被迫说了违心话:“就当还你做的饭吧。” 疯了。 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但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靠着对即将发生的某件事的恐惧,以及规避危险的生物本能试图挽救局面。 只是走错了方向。 秦野抿唇,“好。” 秦野这次出差计划来得挺突然的,罗阳高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安排一批老师出去,到其他学校交流学习。秦野去年去过一次了,按理这回轮不到他,但临出行前有个老师家里老人生了病,离不开人,学校就把同办公室的他叫上了。 拜访其他学校不必在校教书来得轻松,秦野不是很想去,但最近糟糕的情绪层层叠叠,稍微迟疑一下,就被报上名了。 出去待两天,冷静冷静也挺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和孙兆乐的矛盾会来得这么快。 不用查监控,也不用孙兆乐的形容,他就能猜到送来蛋糕的人是谁。 他大哥的妻子。 秦家主宅在繁川市,高二时和家里闹翻,秦野被送到关市,就没再回过那个家。他没成年就能在这里活下来,一个人过了十多年,如今更不需要他们。 如今再想起那一年的事,和自己可笑的坚持,恍如隔世。伤口曾经那么血淋淋过,再精致完美的伪饰也是徒劳无功。 所谓关心与亲近的行为只会层层加重他的痛苦,让他更加坚定远离他们的念头。他是一个完全独立自理的成年人,已经不是吃不到糖就只会哭的男孩,也不是一个没有爱就无法成长的稚童。 在经年怨恨之后,他早就不在乎,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已经决裂的关系也无法挽回。即使耿耿于怀,剩下的也只有对数年如此的纠缠式关怀感到的厌恶与反感。 孙兆乐是被误伤的,这点他心知肚明,但有意为之。 日子不能得过且过,不能浑浑噩噩,秦野要把苗头掐灭在摇篮里。 以孙兆乐的骄傲,他不会再提起这晚发生在他们中间的矛盾,而他也不会主动去解决。这个矛盾会像鸿沟一样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心头刺,骨中疴,只要存在一天,他们就会心存嫌隙一天。 - 孙兆乐没给猫喂过粮食,但幸好秦野出门前写了张小纸条给他,告诉他几点喂,喂多少。 可能是他身上还有浅淡的薄荷味,猫仍然很喜欢贴着他。他在房间里画画,猫就无师自通溜进来,黏人精一样各种骚扰他。 孙兆乐没什么心情画画,正好有猫送上门来任撸,就毫不客气地揉了一顿猫。 吸猫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撸一撸已经是底线了。 孙兆乐揉着柔软又毛绒绒的猫肚子,猫被伺候得舒服了,眯起眼,快乐地发出娇嗲叫声,仰着脑袋在床上打滚撒野。 孙兆乐叫猫:“小狗,小狗?” 猫没理他。 孙兆乐自顾自地说:“你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我给你取个新名字怎么样?” 他rua猫下巴,猫伸出粉嫩的舌头很乖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孙兆乐觉得受到了鼓舞,环住小家伙两只前腿抱到了腿上。 “怎么会有人给猫取这种名字,辱猫又辱狗。”他嘟囔。虽然秦野不在家,但他还是不敢正大光明提及他的名字。 仿佛这么做就会,揭开那层纤薄的面纱,露出其下某种不为人知的可怖巨兽一样。 可能是因为……因为猫是秦野的奸细吧。 孙兆乐心想,万一猫向秦野告状怎么办? 他捏了捏猫爪子,说:“我给你取个新名字怎么样?”他想了想,十分民主地询问猫的意见:“你喜欢乐乐这个名字吗?” 猫拱了拱他的手心。 孙兆乐:“好吧,那你以后叫乐乐了,小猫乐乐。” 孙兆乐和小猫乐乐在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期间猜测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份,并且想了想秦野为什么会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难道那个女人是秦野的前女友?前未婚妻? 他太专注于思考秦野和那个女人间的关系,以至于忽略了女人那天怪异的问题。他想着秦野平时的性格,和那晚的表现,越发觉得事出有因,另有隐情。 在最初怒不可遏和咬牙切齿的情绪过去之后,愤懑和委屈的情绪如涨潮般一层层吞没海滩,不轻不重地敲击神经。 一想到他还兴冲冲地计划着要送秦野点特殊礼物,孙兆乐就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又冤又亏,还显得特别蠢。 他虽然不该替秦野收陌生人的东西,但的确不知道他生日有什么忌讳,那个女人也没说实话。他就收个货,弄来弄去,秦野竟然把事情都算在他头上! “靠!”孙兆乐发泄似的重重揉了揉猫团。 他一想到这点火就又上来了,不能忍,不能忍,这谁能忍?! 孙兆乐恶向胆边生,周日遛猫回来,看见玄关多了一双鞋,就咣咣去捶秦野的房门。 “秦野!出来,你他妈把话说清楚!” 过了良久,孙兆乐面前那扇门才缓缓打开。 湿漉漉的热水蒸汽扑面而来,秦野刚洗完澡,裸着上身,只来得及套条裤子。 孙兆乐目瞪口呆。 他明显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肌肉漂亮,结实却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在骨骼之上,腰身劲瘦。因为刚洗完澡,还有一层浅淡的水雾。 随之而来的还有强势的Alpha气息,极具压迫感。孙兆乐瞬间有点炸毛,甚至产生了落荒而逃的欲望,Alpha间互相排斥和压制的天性真不是盖的。 一个成熟的、心思深沉的陌生Alpha,打着浓浓的雄性威压。 那种危险的念头再次浮现,像警示灯一样,在他耳朵里叮叮咚咚地叫。 秦野脸色不善,语气不耐:“干什么?” 第26章 孙兆乐忘词了。 我、我日! 这样的身体,不拿来当模特太浪费了! 孙兆乐美术生素养上线,愣头愣脑地问:“你、你当不当模特?” “没兴趣。”秦野一皱眉,就要关门。孙兆乐赶紧抵住门,先前故意塑造的严肃沉重气势荡然无存,“我有事要说!” 秦野看了看他,男生眉眼间几分固执与渴求,看得人心软。他垂眸,看见脚边和孙兆乐同仇敌忾的猫。 “……”总感觉他离开的这两天家里发生了脱离他掌控的事情。 他有些迟疑松了劲,转身回浴室。 孙兆乐得逞,给猫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就是有了赐名情谊的人猫友情,坚实可靠。 小猫乐乐高傲地翘着尾巴,率先进房。 孙兆乐抬起头,就见秦野肌理分明的后背,从右腰到左肩,爬满了张扬恣肆的纹身,几乎占据了他半个背部。 那些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变化的图案盘踞在他身上,凶悍的力量感若隐若现,衬得颈部线条、肩线和腰线越发/漂亮危险。 在深色线条对比下,他的皮肤白得晃眼。 孙兆乐倒吸一口冷气。 秦野听见他的动静,才想起自己后背的纹身,他回头看了眼莫名眼睛发光的孙兆乐,扯了件衣服套上。 孙兆乐被他一眼凶得有点怂。 秦野平时温驯的二十四孝好老师都是怎么装出来的,这下颔线,这眼神,这种形象,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居然一直都觉得秦野是那种绅士派的。 真是疯了。 大概他习惯了平时温和的秦野,现在突然发现他身上有这么大反差,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兆乐表面镇定,全身血直往脑门冲,他晕头转向,心里却明明白白五个大字:我馋他身子! 这么一想,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似乎都有了正当的宣泄口 。 是人都会对美有正常憧憬的,只不过他的憧憬相较于别人的更加热烈、更加……脱俗而已,并非羞耻、不正当、不可见人的。 更何况秦野这种,时不时就给你来点惊喜的,是个人就无法抵挡吧?Alpha是视觉动物,古人诚不我欺。 所有危险却无法抵抗的念头在这一刻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因为这本就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疯狂的东西。不是秦野的问题,而是他的心态转变,使他变成了一个不知餍足的怪兽。 孙兆乐给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了原因,只觉得身心舒畅,看秦野冷冷淡淡的姿态也顺眼了不少。 秦野进了浴室,孙兆乐东张西望,观察他的卧室。 秦野的房间和他自己的房间风格大相径庭。 他这间是主卧,比孙兆乐那间大上不少。孙兆乐那边逼仄,作为一个美术生,单单作画工具就能堆满一个角落,而秦野的房间里摆设陈列的东西很少,乍一眼还以为只有一张床,单调,空旷又冷清。 孙兆乐顺利转换了心态,来到秦野的地盘不觉得抵触,反而有种新奇的向往了。 作为一个住过寝室的人,孙兆乐深知Alpha对在自己所属物上留下气味的执念。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室内空气不流通,小空间里好几种信息素,味道很冲,像狗撒尿圈地盘一样。 但秦野房间只有一点点熟悉的淡香,一看这间房间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克制的Alpha。 对于自己对同为Alpha的男人产生微妙心思这件事情,孙兆乐接受得相当快。他潜意识里不是那种会严格遵循规则的人,他不藐视规则,却也不会将其奉为神明。 更别说喜欢同性又不是杀人放火,又没妨碍着谁。 因为易感期的原因,加上家里两位母亲的教导,孙兆乐以前从没和某个Omega走得特别近过。 他这个年岁数,又是对感情好奇的时候。 前几年,除了完全标记外,市面上还没有安抚已进入发情期的Omega的办法,大部分Omega都会在成年前找到自己的Alpha,满18岁婚龄之后就结婚进行完全标记。 在同龄人早早坠入爱河的年纪,孙兆乐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另一半。不过他那个时候已经相当事逼了,幻想了大半天,也没幻想出一个足够特殊的对象。 现在代入秦野,就感觉他这人,哪哪都很让人中意,人好,身材也好,对他来说,足够特殊。 孙兆乐雀跃了一下。 秦野收拾一下浴室的功夫,孙兆乐就已经在心里列好追人计划123了。 他换上了一件宽松的栗色家居服,这个颜色显得他很温柔。衣服是圆领的,领口有点大,露出小半截锁骨。 孙兆乐悄悄转开视线,决心先放下滤镜,把账算了再说。就算Alpha在宠溺自己的伴侣,也不会放下原则。 华灯初上,霓虹光色在远处江面亮起,摇摇晃晃地闪烁着。 孙兆乐和秦野并排靠在阳台栏杆上。 孙兆乐说:“我那天不该随便替你收东西的,没考虑到,和你道歉。” 当时光顾着想秦野生日,没多转一圈脑子,想想那个点明明是秦野上班的时间,如果女人足够了解秦野,她就不会挑着秦野不在的时间来。 如她所说,家里不方便聚一聚,她都买了蛋糕来秦野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坐一坐。 还有她奇奇怪怪的姿态,惹人生疑的地方太多了,他却没有注意。 秦野诧异地侧头看他,没料到他会率先道歉。 孙兆乐撩了把随夜风飘荡的额发,突然爽朗一笑,白牙在唇间一闪而逝:“干嘛,我不像讲道理的人?” 秦野缓缓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烟,拢在嘴前点燃了,一点橙红的猩火和烟草味一起四散在空气里。 秦野觉得就算他多了将近十年的生活阅历,他还是看不透孙兆乐这样的年轻人。 他平时作风是那种看起来绝不低头的人,那种在家人全身心灌注下成长的独生子,骄傲到有些自负,强硬、说一不二。 这样的人很难相处,心思却很好猜。但他现在猜不出来,他不应该会道歉,不应该主动提起这件事。 就像他们初见时孙兆乐的那次道歉,他的道歉是想换取他的接受,是想和他有进一步的联系,是想以心换心。 也许这一点当时的孙兆乐都没意识到,但这次呢,这次孙兆乐意识到他自己在干什么了吗? 秦野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感到一丝棘手。 孙兆乐找准自己的角色之后,对秦野有出乎意料的宽容——Alpha应该对自己的伴侣有基本的包容心。 虽然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他一抬下巴:“傻了你。” 秦野回神,又仔细看了看孙兆乐的表情。 孙兆乐坦坦荡荡,仿佛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化解矛盾,和朋友的一次普通聊天而已。 秦野说:“不用道歉,我也不占理。” 孙兆乐看着他。 秦野叼着烟,微眯着眼问:“怎么了?” 孙兆乐说:“那你不道歉吗?跟我发那么大火?” 秦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对不起。” 孙兆乐嗯了声,说:“解释呢?” 秦野沉默了,淡灰的烟在他指尖飘散。一支烟他吸了两口,剩下都让风给吹了。 孙兆乐指了下他的烟:“秦老师,你不抽别浪费,让我试试。” 秦野顺手就把烟掐了,“小孩抽什么烟。” “也不稀罕。”其实孙兆乐认为烟和汽车尾气、工厂废气没区别,就是看不惯秦野颓丧的样子而已,他问:“那天那个女的,你女朋友?能说吗?” 秦野扯了下嘴角:“我嫂子。” 半天没等到下文,孙兆乐“啧”了声,嫌弃道:“挤牙膏啊?” 秦野哼笑一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小崽子这么凶,惯的你。” 被一打岔,秦野心头稍微轻松了一点。 “读高中的时候,和家里闹了点矛盾,后来来了关市,就没再回去过。这几年我大哥一直想让我回去,给家里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孙兆乐乍然听到信息量这么大的一段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怎么猜,也猜不到这么件事。 他以为秦野是个有梦想有志气的人,不想在家啃老,才会一个人出来住。 孙兆乐微微瞪大眼,不确定地问:“你家该不会是什么全国第一豪门吧?”这个故事和豪门不受宠小少爷被驱逐出门的剧本太像了。 秦野竟然还迟疑了一下:“……应该不是。” 孙兆乐无语地说:“你知道没立马回答这个问题,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吗?” 秦野还真不太确定。 秦家衣食无忧,也确实规矩多,好像是符合了豪门的标准。可能有家庭背景的原因,秦野少年时期在学校也非常吃得开。 他十六七岁前顺风顺水,唯独那一年,偏偏自己和自己杠上似的,和家里闹翻。最初来到关市的几年,他反反复复问过自己,后不后悔? 最初的几年,少年秦野的回答总是后悔。 后来,一直到现在,他再没问过自己这种问题。 无论后不后悔,也回不到过去。 秦野克制地从回忆里抽身,很轻地笑了一声:“羡慕了?” “羡慕你被赶出家门?”孙兆乐嗤了声,没细问他和家里人发生矛盾的具体原因,“你大哥怎么不来,就支使你大嫂来吃闭门羹。” 秦野说:“他来,我更不会见他。” 他不想再谈这件事,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挺绅士啊,和我大嫂说什么了?” 夜色里,孙兆乐想起对秦野大嫂身份的猜测,脸颊有些泛热。 秦野又了然地笑了一声:“对Omega也这么不客气。” 第27章 孙兆乐心头直觉般地一跳,有些不妙的预感,总觉得秦野在暗示什么。 “绅士也分对象。” “是。”秦野低低地笑,和别人讲述这桩杂事似乎让他心里舒畅不少,“以后对你的Omega绅士就够了。” 孙兆乐努力维持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怎么就是Omega了,也有可能是Beta。” 他顿了顿,仿佛为了反驳才接着说:“Alpha也有可能。” 秦野叼了根烟,没点,评价他:“小崽子心挺野的。” 孙兆乐回敬他:“您也不怎么乖。” 他心跳如擂鼓,在这小小的一方阳台里仿佛要敲开整个黑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秦野已经看出来了。 但秦野没有继续说下去,安静地和他共赏了几分钟夜景,就以明天还要上学为由,催他回去睡觉。 孙兆乐:“晚安。” 秦野:“晚安。” 孙兆乐回到房间,看见猫端坐在他枕头边,慢悠悠地晃着尾巴,仿佛就等他回来睡觉。 孙兆乐过去,把猫揣怀里,撸了一会很小声地说:“乐乐,你今晚还和我一起睡吗?”做贼心虚,怕秦野发现他私自给猫改了名字,还用了自己名字。就,还挺羞耻的。 “喵。” 猫叫的声音都比他的声音响,孙兆乐对自己无语了一瞬间。两天时间,孙兆乐通过投喂、撸猫、遛猫等活动,与乐乐猫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情谊,以至于小家伙现在都不想回到秦野那了。 孙兆乐还是有点自豪的。 这点愉悦的心情终止于第二天早晨。 他十分无语地抱着猫从房间里出来,和秦野抱怨:“你的猫怎么回事,这么喜欢踩奶,和谁学的?” 秦野看了眼他头顶一缕乱毛,“反正他没踩过我。” 孙兆乐看着他。 秦野补了句:“我也没踩过他的。” 孙兆乐大笑起来:“秦老师,你看我信吗?” 孙兆乐上午满课,下午和方敛一起去做志愿活动。 他拿到任务表格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活动在罗阳高中进行,秦野任职的学校。 方敛说:“巧了巧了,我们等会可以去我舅舅办公室偷懒!” 孙兆乐问:“你知道秦野办公室?” “……不知道。” 孙兆乐又问:“那你知道他教哪个年级吗?” “……不知道。” “那你想屁吃?” “……” 他们四五个志愿者,分配到的任务是打扫所有的老师办公室。这工作量不小,还会被围观,有点丢人。 孙兆乐纳闷了:“老师办公室不都有清洁工打扫,干嘛叫志愿者来做?” 方敛一脸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学校这边派了几个学生过去给他们艺术生讲课,他们高中就给我们提供做志愿的机会,两校间的友好交流。” 孙兆乐:??? 分配小组任务的时候,孙兆乐和方敛被分开了。志愿小组组长坚信AO搭配干活不累的信条,让孙兆乐和一个看起来仿佛随时会因为过于柔弱而晕倒的Omega组队,一起打扫高三的办公室。 孙兆乐不担心对方把活都推给自己做,就怕这个Omega干活喜欢逼逼,喊这疼,喊那累的,还要惹麻烦,比一个人干所有活还要累。 不过比孙兆乐预期要好一点,这个叫月牙的Omega似乎没有这些坏毛病。 他正想着,就见娇小的女孩赤手空拳,轻轻松松提起了一个装满水的水桶。 “……”孙兆乐决定收回前面所有对Omega的偏见。 他接过满满当当的水桶,把扫把递给月牙:“你拿这个。” 月牙朝他笑笑,“谢谢学长。” 他们来的时候正式上课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高三所在的楼层高,能望见远山在天际隐约的薄云间伫立,幢幢房屋于其下平铺。 高三的地理位置还挺好的。 “学长,我先去把头发扎起来,等会干活方便。” 孙兆乐嗯了声,“我去办公室。” 老师们对他们来高中打扫卫生做志愿挺惊讶的,和善地问:“你们怎么不打扫自己学校呀?” 扎起了高马尾的月牙笑着说:“学校嫌我们打扫不干净,所以把我们赶到这来了。” 漂亮女孩子向来受人欢迎,老师也和她开起了玩笑:“那你们今天要是打扫干净,就别想出办公室了,弄到我们满意为止。” “好啊,我高中念的书都快忘光了,正好来补补课。” “你们什么专业的?” “我是播音系的,”月牙指了指孙兆乐,“学长是油画系的。” 几个老师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两下,说:“哦,你们来打扫吧,早打扫早结合素,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他们主要要做的就是擦窗户和扫地拖地,两个人配合起来效率倒是挺高。孙兆乐把水桶提到走廊上,准备收尾。 “哎,月考成绩出来了。” “等到下周出多好,我这心理准备都没做好,一会又要去班里讲成绩了。辛辛苦苦帮小兔崽子们分析成绩,他们还要气我,吃力不讨好。” “你们班成绩好,不讲也没关系,我那个班每天不说他们两句,他们就以为自己好上天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不当班主任好啊。” “这次数学平均分还是秦野两个班最高,果然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讲得来。” 孙兆乐动作一顿,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这跟年龄没关系,你看我年轻的时候,没和学生多聊得来,现在变成老骨头了,照样聊不来。” “你就直说你觉得秦野有魅力好嘞!这么喜欢他,把你女儿介绍给他呀。” “人家说就想单着,我有什么办法?” 打扫完这个办公室,孙兆乐提上水桶,对月牙说:“我去换桶水。” 孙兆乐换了桶水,洗干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发圈,把过长的灰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 他提着水桶,和月牙一起又打扫了两个办公室,刚好碰上一个十分钟的课间。 他们的打扮搭配与朴素的高中生格格不入,被关在学校里看什么都好奇的高中生在走廊走动时,朝他们投来几眼,有几个胆肥比较浪的就直接上来和月牙搭讪了。 一伙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男孩凑过来,打头的那个笑嘻嘻地问:“小姐姐,你这么好看,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啊?” “对不起,我对臭弟弟不感兴趣。”她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让人根本无法把她的话和她的表情联系到一起。 于是她就收到了连孙兆乐在内的五六个震惊眼神。 几个男生恍恍惚惚地走了。 月牙回头一看孙兆乐,又露出了弯弯笑眼:“学长,你怎么也这么惊讶啊。” 她话里话外仿佛他们和熟稔似的,孙兆乐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算不认识。”月牙说,“但方敛应该和你提起过我。” 方敛经常和他提起的人……是他的历任对象。孙兆乐反应过来:“你是——” “董夏宁应该也和你提起过我。” 孙兆乐眉头一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初好像有个Omega,让方敛和董夏宁针锋相对,现在都还没和好来着? “……” 月牙说:“如果你想的是那件事,那就是我了。” “……”乍一见到这个传奇Omega,孙兆乐内心复杂,半晌说:“你真会谈恋爱。” 月牙正要说什么,眼神突然落到他身后,扯住他的袖子往旁边拉了拉:“挡着老师路了。” 孙兆乐回头,正和拿着张试卷的秦野对上视线。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眉眼冷冷清清的。 巧了。 秦野眸光垂着,看不出喜怒,也没有熟人意外相遇的惊讶。孙兆乐笑起来,不动声色从月牙手里抽回自己的袖子,说:“老师好,老师这边请。” 秦野扬起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端着那张无波无澜的脸走了。 月牙对微妙的气氛很敏感,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小声嘟囔:“这个老师好有气势啊。” 孙兆乐补充:“也很帅。” 第28章 孙兆乐和月牙下一个打扫到的就是秦野的办公室,月考成绩刚下发,课间勤奋好学的高三生几乎挤满了办公室,把各科老师围得水泄不通。 秦野身边尤甚,孙兆乐非常能理解,哪个学生高中时没收到数学的毒害呢。 秦野若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了回去,低头在试卷上画了几笔:“这个题型用这种方法做增加计算量,过程容易出错……” 办公室内拥挤,没地方下脚,更别说打扫卫生了。月牙提议等课间结束再进来,孙兆乐看了眼低头讲题的秦野,和她一起回走廊上等待。 罗阳高中建筑坐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从他的位置看,木林葱郁矗立视野两侧,幢幢建筑物镶嵌其中,成片的房屋延伸知碧蓝天际,一眼辽远开阔。 高中课程节奏快,十分钟短暂,孙兆乐下楼买了瓶水,回来没一会上课铃就响了,来办公室问问题的学生呼啦啦地跑回教室。 月牙去接电话还没回来。 孙兆乐灌了口水,默数几个数字,决定数完就进去找人。 5,4,3—— “做志愿?” 孙兆乐侧头,泛滥的春光在眼眸里跃动,“嗯,差个学分,再不修就来不及了。” 秦野嗯了一声。 孙兆乐压住雀跃的声调,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做完志愿就能回家了。” 秦野还有一节课,而且学生问起问题来常常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到时不知道会拖多久他。刚想让孙兆乐到时候先回去,倚在阳台上的拖把就朝后倒了下去,打断了他的开口。 木棍敲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孙兆乐蹲下/身去扶。 秦野退开一步,垂眸看见他戴着小圆环的莹润耳垂,柔韧美好的侧颈线条,再往下是过大领口内露出的一截笔直锁骨。 他克制地移开了视线。 孙兆乐把拖把扶好,起身时已经把事情决定了:“我们谁先结束就等一会,等会回家就不用开两次门了。”他笑了一下。 …… 秦野被隔壁班班主任叫走了,孙兆乐懒洋洋地趴在阳台栏杆上晒太阳。背后班级在上一年一度的生理课,年轻老师讲起枯燥无聊的生理知识也幽默风趣:“……信息素提取技术的核心步骤就是这位研究员开创出来的,实验室,也就是开发团队,为了肯定他的杰出努力,把这个技术的命名权交给他了。” “但出人意料,这位研究员婉拒了这份荣誉,反而申请进行另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是信息素提取技术研究过程中的意外发现,项目成果就是现在市面上的安抚剂,能帮助Alpha度过易感期,能安抚已经进入发情期但无法进行完全标记的Omega,完全弥补了抑制剂的缺陷。” “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位研究员,他姓叶,在离我们三条街的B大教过书。你们感兴趣的来了,安抚剂有一串以XC开头的编号,刚好他的Alpha名字缩写也是这个,你们说巧不巧?巧不巧?知识分子秀恩爱的方式也比我们高级!” 有学生问:“老师,那和叶老师不要提取技术的命名权有什么关系?” 老师长叹一声:“叶老师的Alpha一开始投资他们的实验室就是为了制造出安抚剂,因为叶老师以前在发情期受过很多难。结果呢,那位投了钱,出力的还是叶老师,还在命名上被反撩了一把。” “叶老师放弃跨时代成就的提取技术的命名权,反而转头去研究现在还没完全被人接受的安抚剂,把他Alpha的名字放在编号里。”这位老师说得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提取技术只有科研人员用得到,但只要时间充足,安抚剂以后人手一支。这是什么?这是所有人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啊!” 学生一阵艳羡的哇声。 “……”孙兆乐听得一愣一愣的。 高中课业重,他生理课向来是能逃就逃,逃不了就睡觉。来上生理课的老师不和主课老师一样严格,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仔细算算,他已经好久没认真听过一堂生理课了。 没想到现在的生理课都已经开始讲这种东西了。 说到安抚剂,他的易感期有段时间没发作了,由此可见,这玩意儿还是有点作用的。 秦野回到办公室没一会,两个学生趁着自习时间来问问题,问的都是他上课时候讲过的大题。 最近几年的试卷难度明显增加,计算量减少,解题弯弯绕绕多了。有时一节课都讲不完一道大题。这样一来,学生注意力容易分散,这几天很明显效率下降了。 秦野从关键步骤开始给他们讲。 “……哎那刚好,今天有对来做志愿活动的小情侣,那个男生是油画系,听说挺优秀的,你可以让他帮忙联系。” “哪个男生?” “他灰头发的,等会就过来了,他们同专业的肯定认识不少。” “秦老师……?” 秦野回神,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拖出一道小小的痕迹。 两个学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道再有挑战性的题,多讲几遍就无聊了,秦野放下笔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道题我回班里再讲讲。” 等两个学生离开后,秦野问:“杨老师要找油画系的人?” 杨老师说:“是啊,我家小孩想学画画,我打算给他找个老师,你有认识的朋友吗?” “没有,”秦野说,“我认识刚刚你们说的男生。” 杨老师惊叹了一下,“那巧了,到时候他过来,你帮我介绍介绍,我想给我儿子找个教画画的家教。对了,那是你们家小孩?” 秦野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抿唇,用力捏了下手里的笔,有点烦躁。某些方面,他和孙兆乐真是一样的冲动,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人是趋热避冷的动物。 他一个人行走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愿意承认,或多或少是有点孤独的。深 海冰冷晦暗,谁不想去岸上看一眼鲜活的人间少年? 也许起初只是一颗无知无觉的种子,当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试探性地钻出地面时被他有意识地压了回去,但贪婪是他言行不一留下的漏洞。 那株顽强的幼苗在他的指缝里顽强地成长。 秦野知道要遭了,但每一次他都抱着侥幸的念头,纵容这种冲动。他是何等软弱的人,连心狠一点都做不到。 又或者他能做到,遇见孙兆乐之前的那些年他甚至做得非常好,只是这次偏偏碰上了例外。 孙兆乐推门进来的时候收获了杨老师炯炯有神的眼神,他下意识皱眉,一句“看啥”就要脱口而出,余光瞟到秦野也抬起了头,开口就成了:“老师,有事吗?” 杨老师:“我听你家里人说,你是油画系的?有没有兴趣做家教啊?” “家里人?”孙兆乐转头看了秦野一眼,再朝向杨老师时已经挂上了笑,说:“但我没有家教经验。” “什么事都有个开头,看你愿不愿意尝试咯。”杨老师很温柔,她听其他老师描述的时候还以为会是那种非主流杀马特青年,有了秦野的“作保”才稍微安心一点。毕竟和秦野一个家庭出来的人,应该不会乱七八糟的,只是难免还是有点担心。 没想到孙兆乐本人这么端正,长辈对乖巧漂亮的后辈总有点慈爱的心态。杨老师和善地说:“秦老师刚才一直和我夸他们家这个小孩有多优秀,你连教小朋友画画基础都做不到吗?” 她好好打量了孙兆乐几眼,又感叹说:“果然别人家的小孩才是最优秀的,我们家那个前天想学钢琴,昨天想打拳,今天又要画画了,人都要被他折腾疯了。” 秦野当然没说过这种话,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说这种话。孙兆乐心里亮亮堂堂,这话是杨老师故意拿来打趣他的,不过是,他也乐意相信罢了。 孙兆乐和秦野把事情都忙完时夜幕已经降临,路灯发出的橙黄光芒低低笼罩着马路,他们俩连带着月牙一起等红绿灯,面前是喧嚣的车水马龙。 月牙有些抱歉:“学长,你们不用等我,我朋友很快就来了。” 孙兆乐双手插兜,轻轻皱着眉,被她几次推让纠缠弄得有点烦:“那就等你朋友。” 大学城鱼龙混杂,她又是个看着弱不禁风的Omega,孙兆乐怕有意外,就和秦野一起陪她等那个说要来接她的朋友。 孙兆乐站在她和秦野中间,偏向秦野,这么侧头不耐烦地说话,像上门找架的小混混,引得站在月牙另一边的上班族打量了他们几眼。 社会人欺凌女大学生…… 孙兆乐把自己想笑了,立马和秦野分享。 他用手肘撞了撞秦野的手臂,问:“好不好玩?” 秦野短暂地瞟他一眼,嘴唇紧抿,看起来不太高兴。他这幅不愿意理人的样子有点像在闹脾气,孙兆乐心里微微一动,收了点笑,问:“难怪你在家话这么少,在学校讲题讲腻了?” 秦野直视前方,说:“安静。” 孙兆乐笑了,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轻声问:“不乐意等她?”他的表情揶揄。 湿热暧昧的吐息很快在寒风中飘散,秦野终于肯正眼瞧他。孙兆乐迎上他定定的眼神,挑了下眉,故作不知问:“怎么了?” 近看之下,秦野的睫毛很长,镜片淡淡的阴翳投在眼睑下方,有种斑驳缥缈的漂亮。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唇色很浅,表情冷冷的。 真漂亮,孙兆乐真想拿相机拍他。 秦野忍了他几秒,最后捏着他的后颈,把他带离自己几步,谴责道:“别头五头六的。” 孙兆乐被他训了一脸,撩人不成反被骂,懵逼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秦野的反应啊。不指望秦野含羞带怯,但他不应该至少浑身一僵、不知所措吗? “不会好好站?腿瘸了?” 往常这种情况,孙兆乐立马要炸,然而他现在转念一想,这不就跟他那个Omega妈总是管教Alpha妈一样吗? 他们这算什么? AA夫夫的甜蜜日常啊。 孙兆乐越想,越觉得有这种既视感。 到最后,这哪里是管教,分明就是情趣。 孙兆乐安静了一会,才想起来似的和他算账:“秦老师,谁让你跟别人说我是你们家小孩子的?有我授权了吗?” 秦野才没说过,在办公室里默认是因为解释很麻烦,尤其在杨老师面前,多说无益。他正要澄清,孙兆乐拽拽的:“至少是个大孩子吧?” 秦野:“……” 月牙:“……”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孙兆乐。 孙兆乐在学校的风评相当两极分化。 月牙比孙兆乐和方敛他们低一届,她入学的时候孙兆乐已经成为学生会会长了。新生第一周的军训是他们了解这个学校以及学校红人的最佳时期,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兴奋的Omega在谈论这个大二的学长。 油画系的,老师赞不绝口,还能胜任学生会会长,还有几张在新生间广泛流传的偷拍照。 俊朗,优秀,工作能力强。 新生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到三天,就有人蠢蠢欲动想拿到这位学长的联系方式,去他会经过的路上堵人,向他表白,谁都想成为那双绿眸里的唯一。 然而,没过几天,前线返回的消息就让他们惊呆了。 “学长你好,我注意你很久啦!能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孙兆乐说:“你才入学几天?是在D大度日如年吗?” “孙兆乐,周末要一起看电影吗?我买好票了哦。” 孙兆乐说:“是不是军训对你来说太轻松了,脑子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走正步。” “孙学长~我想进学生会,需要什么资质吗?你教教我吧,我感觉面试好可怕啊。” 孙兆乐说:“别想了,你笔试没过。” 听到这些转述时,D大Omega群出现了成片的省略号和问号。这时存着坏心和看好戏心态的学长学姐们才把孙兆乐的事迹翻出来,好几天里,学校论坛全是和孙华藻了有关的旧帖。 对Omega丝毫不给情面,骂哭高年级学姐。不分对象不分地点,脾气来了就开喷,毫无绅士风度。不尊重人,总是打断别人说话,还毫无人性,别人熬了好几天做出来的策划方案,说打回就打回。 论坛吵翻了天,比得上小型饭圈撕逼了,最后还是管理员出来删帖封号禁话题,才算把这一波压下来。 不过这时候孙兆乐的战绩已经在新生间赫赫有名了,他什么都没干,就成了人品差、大渣男的代名词。知道内情的人会替他解释,但也比不过他给别人甩黑脸的速度。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凭实力为自己赢得了一片安宁。原来春心萌动的Omega,或是Beta们,听了这些事纷纷歇下了心思。 孙兆乐长得好看还优秀不错,但这臭脾气谁受得了?二十岁的人已经有了起码的自控力,好感是好感,喜欢是喜欢,没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这也是孙兆乐虽然在学校出名,但少有追求者的原因,他连Omega朋友都没几个。 所以现在这个黏在另一个Alpha身边撒娇的人是谁啊?! 什么小孩子大孩子的?拜托,您都二十几岁啦! 月牙心里一通无能大吼,面上仍然很文静,笑着夸:“学长,你真可爱。” 四道死亡视线瞬间射向了她。 月牙:“……?” 第29章 月牙,作为一个有丰富感情经历、阅A无数的Omega,凌乱了几秒。 孙兆乐死亡视线就算了,为什么这个老师也一脸不爽?? 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但由不得她仔细思考这其中有什么神秘要素,一个男声远远地喊了孙兆乐一声,三人回头去看。 月牙心里哦豁一声,前男友,和他的现男友。 方敛也看到她了,笑容微微一僵,顿时停了过街的动作,在街对面大喊:“乐乐,舅舅,再见!” 说完,拉着简一走了。 月牙满头问号,欲言又止。这男的怎么还和方敛扯上关系了?他们三个到底啥关系?孙兆乐为什么会和方敛的舅舅认识,还、还撒娇? 孙兆乐看着方敛离开的方向,表情嫌弃:“傻逼。” 秦野瞟他一眼。 等月牙的朋友来把人接走,他们回到家时夜色已经像随时会倾倒下来的墨汁。 孙兆乐答应了杨老师会去做家教,家教对象是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时长八周,一周一次。虽然在杨老师嘴里这个小学生很没有恒心,孙兆乐还是整理了一些基础资料出来。 他小时候也差不多,一天换一个兴趣爱好。除了学过画画之外,还学了钢琴、吉他和小提琴,上过三个兴趣班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乐器这方面毫无天赋。 这时候早对他一天一个样不满的孙唐女士大手一挥,将他丢进了素描班,然后,然后孙兆乐就再没从这个坑里出来。 杨老师:孙同学,每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在XX小区X号楼,可不可以? 周五下午他有一节课,结束的点还刚好卡在这个点,要准时赶到这个小区的话有点呛。 孙兆乐思索了一下,打字。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三点赶不到,能不能把地点改到罗阳高中? 杨老师自然求之不得,小学周五放学早,一般情况她都要去小学接了人送到家里,再赶回学校。按孙兆乐的要求来,她可以直接把人接到学校里。 他们这一层楼还有个空办公室,到时候让孙兆乐在那上课,也不怕小孩调皮捣蛋影响高三学生上课了。 决定之后,孙兆乐在日程里定好提示闹钟。 答应给小朋友做家教和秦野无关,秦野在这里面发挥的作用也就是让他把杨老师的话听完而已。 他有段时间没拿画笔了,这对美术生来说是个忌讳,就像电竞选手一天不打游戏就会手生一样,画画也差不多。太久不拿画笔会失去那种感觉,孙兆乐原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状态,没想到中间碰上和秦野的矛盾,后来心态大变,整个人都扑在秦野身上了。 长时间没进画室,没碰画笔,让他有点焦虑。 做家教算是一个开拓思路的办法。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一种环境,一成不变的境况令人有些厌烦,和不同的人接触,或许能产生新想法。 能在秦野在的高中上课应该算是连带的意外之喜,总是在家里,一张餐桌上相处有什么意思,他正愁没理由约秦野出去玩,现成的借口就送上门来了。 以后每周五他可以和秦野一起回家,回家路上顺便到其他地方逛逛,顺理成章一起出去玩。 这是孙兆乐的想法。 事实证明,孙兆乐还是太年轻,想得太少。 杨老师的儿子读六年级,今年12岁,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 “我——不——要——你——教!”小胖子占据办公室的一角,撕心裂肺冲着孙兆乐大喊。 隔着一张办公桌是他妈杨老师,孙兆乐脸色很臭地抱胸站在角落里,正沉浸在无限后悔里。六年级,正是熊孩子茁壮生长的年纪,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迎接挑战的? 杨老师已经习以为常:“你不是要学画画吗?这个哥哥是妈妈给你找的老师,很厉害的,你跟着他好好学,好不好?” “我才不要!” “妈妈给你选的不是一样吗?哥哥会很认真教你的。” “我不要你选的!我要自己选” 小胖子声音尖利,课间吵闹,人群声音还能盖住,等一会上了课他还这么大喊大叫,整层楼的学生都要被影响。 杨老师沉下了脸,“你会选吗?你是想选个能陪你一起玩的老师吧?这个哥哥就是你的老师了,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再跟我说想上什么什么兴趣班了!” 这种话对小孩子来说算得上杀伤力十足,尤其是放在平时温柔可亲的杨老师身上。小胖子果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为自己辩解:“我就是不想要他嘛。” 杨老师拿出上课的威严,一拍桌子:“还顶嘴!” 小胖子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了。 杨老师道歉的空档,孙兆乐看见这小胖子立马生龙活虎起来,对着自己扮鬼脸,他回瞪一眼。 小胖子精神一振,正要告状,就见他妈轻声细语和人说完话,回过神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色。 小胖子顿时蔫了。 杨老师再嘱咐了一句让他好好上课,离开办公室,把场子让给孙兆乐。孙兆乐好整以暇在办公桌边坐下,对小胖子说:“过来。” 小胖子扒拉着书包,装没听见,掏出作业本就地坐下,开始趴着写作业。 “……” 孙兆乐嘶了一声,特别想骂人,他是独生子,自己说一不二惯了,还真没处理这种软硬不吃熊孩子的经验。 “你不要想着揍我,我妈就在隔壁,这里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的。”小胖子手里铅笔笨拙地晃动,头顶对着孙兆乐,气呼呼的声音传过来。 “谁要揍你了?别人想吃我的拳头还排不着号!”孙兆乐怼了一句,小胖子安静了片刻,闷头闷脑说:“你们这些臭Alpha,都是一个德性!” 孙兆乐差点气笑了,“你爸经常揍你?” 小胖子终于抬起了脸,特别认真地说:“当然没有,我爸爸他很好的!他从来不揍我!” 这么排斥Alpha总是有理由的,但孙兆乐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他走到小胖子身前,蹲下看了眼他的狗爬字,说:“起来,现在是家教时间,你该学画画了。” 小胖子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写作业。 孙兆乐耐着性子说:“地上很凉,你要写作业坐椅子上写。” 小胖子鬼灵精地瞄了他一眼,默默揣测了一会他的意图,最终把作业本搬到了办公桌上,戒备地问:“你不会逼我吧?” 孙兆乐还没回答,他就来劲了:“你逼我也是没用的,我们老师说了,只有自己主动学习才能真正学到东西,所以你逼我学习就是白费力气,我还是什么什么都学不到。” “……”孙兆乐努力压抑自己发火的欲望,默念了两遍“童言稚语真可爱”,说:“我不逼你,你想干嘛就干嘛。” 小胖子仰头观察他,哼了一声。 孙兆乐懒得理他,把昨晚整理出来的资料放到一边,说话算话,说不管人家就真不说话不乱动,悠闲坐在小孩身边玩手机。 小胖子安静了会,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在学校的生活。 孙兆乐特别敷衍地嗯嗯啊啊了一阵,小胖子忽然注意到他面前的几张纸,好奇地“嗯?”了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念:“单、边、约、束、法、图、例。这是啥?” 这张纸上唯一的内容就是一行五列的表格。 孙兆乐斜他一眼,“画画的。” 小胖子惊奇地说:“这能画画?你骗谁呢!” “爱信不信,我就是这么训练的。” 小胖子眉头紧皱,很不开心地看着他,说:“那你说,这要怎么训练。” “你又不学,跟你说了也没用,” “你跟我说了,说不定我就感兴趣了呢!” 孙兆乐抽了支铅笔出来,在第一列里画了一条横线,给他示范了一下。小胖子等了好半天没等到下一步,无比震惊:“我的妈呀!你这叫训练?你是来骗我妈钱的吧?!” 孙兆乐火上来了,骂道:“放屁!你有本事画得和我一样!” “我画就画,要是我画出来你就得和我道歉,退钱!”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小胖子拿起了笔。 “你试啊!” “我不就在试?”小胖子下笔了。 孙兆乐哼了一声。 小胖子把笔芯给摁断了。 “……” “……” 孙兆乐冷笑了一声,正要嘲笑他,门被敲响了。 秦野推门进来,在孙兆乐面前放下两瓶梅子茶,说:“在隔壁都能感受到你俩的精神头十足,喝点冷的消消火气。” 草。 孙兆乐瞬间后悔了。 刚才他们的小学生斗嘴居然都被听见了?! 靠,好丢人! 梅子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身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孙兆乐看了一眼,是这个系列的新品,这两天刚上架的。 味道酸酸甜甜的,孙兆乐挺喜欢的。 “我也要喝!”小胖子喊道。 孙兆乐把另一瓶举高了,挑衅道:“没说给你,自己去买!” “你胡说,刚刚我们两个人吵架,现在就是我们一个人一瓶!” 孙兆乐:“你这什么逻——” 秦野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下,轻声训他:“别跟小朋友闹,大孩子。”他把“大孩子”念得慢吞吞的,还带着笑意,有种好整以暇的姿态。 孙兆乐跟被捏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似的,上一刻上蹿下跳,下一刻就,就呆若木鸡。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俩在憋着劲互撩似的,上回他撩拨秦野,现在秦野就要以相同方式找回场子。 “——逻辑还挺对。”他收回手,把另一瓶梅子茶给小胖子,“喝吧,说谢谢。” “那也不是谢你。”小胖子转向秦野,“谢谢叔叔。” 什么叔叔?秦野才几岁这小兔崽子就叫他叔叔?孙兆乐嘶了一声,正要发作,秦野就拍了下他后颈,“教小孩儿得耐心,吵这么久吵出什么结果了,累不累。” 孙兆乐说:“是挺累的。” “……我不是在问你。” 秦野又拍了拍他的肩点准备离开。 “哎,秦野。”孙兆乐叫住他,把自己手里那瓶丢给他,“特别好喝,和你分享,不许嫌弃啊。” 第30章 “你和秦叔叔什么关系啊?”小胖子第三次这样发问。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那你为什么让他喝你喝过的饮料?” 小胖子手里拿着铅笔颤颤巍巍地在画线,锲而不舍地追问。孙兆乐被问烦了,说:“你没和人喝过一瓶饮料?” “喝过啊,但是是和我爸,他是你爸吗?” 孙兆乐迷之沉默一下,他倒也不是想和秦野喝一瓶饮料,纯粹想逗人而已。看秦野平时洁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和人分享一瓶饮料的人。 就是秦野的洁癖有没有到无法接受接吻的程度,孙兆乐苦恼了一会,凑过去看小胖子画的线条,“别说话了,看看你画的爬虫,真丑。” “有你这么当老师的吗?怎么能直接说学生画的丑!你还没跟我说画横有什么用呢,老师应该让学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这样我就是一只无头苍蝇。” 小胖子讲大道理嘴皮子可溜了,把孙兆乐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和他解释一下画线的原因。 无论学什么画种,最初肯定是从素描开始,素描学习里头最基础的就是对线条的把握和控制,因为线条是光影、轮廓、造型的地基,这一块不能乱、不能飘。 为什么有些画被夸赞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其实点就在细节上。鸟的羽毛,衣服的皱褶,水的涟漪,都是线条粗细和笔墨深浅的表达。 都是画一样东西,每个人画出来的效果不同就是因为对线条的控制程度不同,用力的方式和力道是无法传授的。像小孩子写出来的字通常会很笨拙,和拿笔下笔力道也有关系,孙兆乐让小胖子学的就是这个。 在下笔之前,他就应该知道要用几成力,落笔效果如何。 看过孙兆乐整齐平直的线条之后,小胖子很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无一不画成了爬虫,才心服口服地听他安排。 只是小胖子天生就是安生不了多久的人,画了两格就忍不住开始叨叨了:“练完这个要干嘛啊?” 孙兆乐从那堆资料里抽出一张纸,递到小胖子面前。小胖子念道:“多、边、约、束、法、图、例……你就是来骗钱的吧!” 孙兆乐张口就怼:“钱钱钱,你几岁啊脑子里都是钱?” “你们Alpha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说Alpha?” “我不是!”小胖子喊得超大声。 孙兆乐被他气哼哼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整笑了,伸手去拎小胖子的领子。小胖子一阵慌乱挣扎,“靠!你干什么,孙兆乐!我要告诉我妈你揍我!” “你是不是Alpha我来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孙兆乐把小肉墩扣在怀里,去翻他的衣领,臭小孩一身都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还敢跟他逼逼。小胖子平生没受过这样的“礼遇”,挣扎间脸和脖子涨红了一片,跟煮熟的虾一样。 “我是!我是!” 孙兆乐冷笑着放下他,“为什么说谎?” 小胖子气虚,却嘴硬极了:“Alpha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孙兆乐已经摸透了熊孩子的心理,几句威逼利诱示好之后就把话套了出来。 在孩子们相当早熟的时代,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其实已经懂很多了,小胖子有回上厕所的时候,瞧见一个Alpha正在强迫Omega做不可描述之事。 “……咬脖子?” “对!”小胖子表情痛心疾首,“污言污语我都听不下去了!” “你不会过去打人了吧?” “当然没有!我也想,但我妈不让我打架,我告老师了,老师臭骂了他们一顿。”小胖子十分激动,“结果!没过几天我又看见那个禽兽干坏事!那个Omega都哭得没人样了!” 因为Omega稀少,加上天生体能不及Alpha和Beta,社会上现在对Omega的保护措施很严格,更别说是小胖子这个年纪的Omega。孙兆乐感到一丝不对劲,如果那个Omega真的被人强迫了,老师不会只是臭骂一顿就完了的。 “……你觉得,他们俩有没有可能是情侣?” 激动无比的小胖子瞬间懵圈,脸颊上两团红晕也傻乎乎的,“他们,他们谈恋爱?” 孙兆乐看他表情空白,乐了:“你该不会误会了吧?哈哈哈哈哈——你脸红了诶!” 好大一个误会,单纯又纯情如小胖子,慢几万拍意识到真相后臊红了一张脸,默默画线去了。 现在小孩早熟,ABO性别分化一般在五六岁完成,Alpha的易感期略早于Omega的发情期,后者大多数在十八岁左右开始。十二三岁的孩子连腺体都没发育完成,小胖子看见的咬脖子,应该真的就只是咬脖子。 熊孩子还是很有趣的。孙兆乐默默乐了一会,忽然听见小胖子恍然大悟的声音:“你让秦叔叔喝你喝过的饮料,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小胖子中气十足,质问他的声音特别响亮,孙兆乐觉得就是办公室隔音,秦野也应该能听到话音了。他把小胖子抓到怀里惨无人道一顿揉,“你来秀嗓门的是吧?啊,是吧?” 小胖子在他的魔爪下艰难求生,“你恼羞成怒了!你恼羞成怒了!” 孙兆乐还真有点恼羞成怒,不过不是因为被揭穿心事,而是因为被打乱了几乎,如果秦野听到他俩在这边逼逼的话。 回家路上,孙兆乐试探了一下。 “你们办公室听得见我们这边的声音吗?” 秦野在打方向盘,天气热了,他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结实的小臂,闻言“嗯”一声,语调轻轻上扬。 孙兆乐觉得他这反应应该是没听到,但秦野向来会装,他一时也无法断定,没想到秦野倒完车主动开口了:“听见什么?” 孙兆乐观察着他的神色说:“杨老师儿子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迹。”这是真的,有时候杨老师家里没协调好,只能接小胖子到高中去,他因此认识不少附近的老师。 自从小胖子单方面认定他俩在谈恋爱,他就倒了一箩筐秦野的事情。 秦野又发出一个疑惑的嗯声。 “他说你很凶。”孙兆乐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总结起来就这么一句话。 秦野嗤笑了一声,声音压在喉咙里,他问:“你觉得呢?” 孙兆乐发现自己还挺迷他这种拽样的,感觉很有魅力。他真心实意地说:“不凶,我觉得你很可爱。” 秦野侧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评价道:“能耐。” 孙兆乐心里挺美的。 他心情一好就容易飘,把自己循序渐进的追人计划抛在脑后,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下车跑去了商店。 这个黄昏的天色很好,梦幻的粉蓝绸云交织在天际,整片天空呈现出童话中才有温暖颜色。气温一天天回升,孙兆乐从棉袄换到了厚卫衣,又厚卫衣换到了薄T恤,就是这样也扛不住关市潮热的春季。 孙兆乐把冒汗的梅子茶递给秦野,“请你喝。” 秦野心情复杂地接过,就见孙兆乐从手腕上拉下一枚小小的黑色发圈,将头发拢到脑后束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几缕柔软的碎发落在耳边,和他的小银环一起晃悠。 秦野把目光放回到梅子茶上,问:“你不喝?” “让你尝尝啊,”孙兆乐说,“下午那瓶我不是喝过了,和你闹着玩呢。” 他说着,见秦野神色有异,心念一动,突然笑道:“你喝了啊?” “嗯。”秦野脸侧向他那边的车窗,车窗徐徐降下,傍晚的凉风从窗口飘进来,轻轻佛动孙兆乐的额发。春天才刚刚到来,在那阵温柔的晚风里,孙兆乐却已经闻到了夏天的气息。 他咧嘴笑:“我还以为你有洁癖。” 秦野把脸转了回来,说:“我倒在杯子里喝的。” - 孙兆乐检查了一下画袋,确认无误后,和秦野道别出门。 “对了,”孙兆乐扒着门探回身,“我不回来吃午饭了,今天要去郊外写生。” 秦野应下,孙兆乐才重新上路。自从明确自己心意后,他几乎每顿都是和秦野一起吃的,民以食为天,回家吃饭风雨无阻,一顿不回家,就,还挺空虚的。 孙兆乐捞了根小串,觉得味如嚼蜡,和秦野的根本不能比。 他这边苦眉愁眼,方敛眉头一皱发现了不对,“乐乐,你怎么了?以前写生课你可没那么,那么,不兴奋。” 他们的写生课一个月一回,一次得耗上一天时间,一般都是整个专业包车找个地方画画。孙兆乐平时没什么机会在附近逛,所以挺喜欢写生活动的。 “没事,”孙兆乐收了收情绪,想起一件事,“摄影比赛,你是不是忘记提交照片了?” “没忘。”方敛说,“我一开始就没想参加比赛啊。” 孙兆乐:“?” “拍了自己爽一下就完了。”方敛嘻嘻笑,特别贱地说:“你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报名了?” “……”孙兆乐沉默一会,发现他好像真没这么说过。 因为他一开始就一副理所当然、照片非拍不可的样子,理所当然得让孙兆乐甚至都没有怀疑。 他们脚下这座山叫行邑山,不在关市,虽然稍微费了点路程,但这边的景致氛围非常值得这点时间。 高大葱茏的树木往上直入云霄,粗大狰狞的根往下深深嵌进土壤里,林间森冷幽静,薄雾浮动,有种遮天蔽日的世外感。 这边还有个自然风景区,不过他们来的是无人管护的另一边山头,这边唯一的烟火气就是这家小串店。 他们上午四散在山里各自画画,中午集合下山在这家店里略作修整。 方敛在他耳边碎碎念:“你说老板怎么想的,把店开在这种荒山老林里,除了咱们这种,谁会没事跑这来,不怕倒闭吗?” “人家乐意。”孙兆乐回了一句,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思索一会,放下水杯朝那边走去。 “乐乐。你去哪?你去那边干嘛?” 那边桌是三四个Omega,Omega间聊天话题绕不过Alpha,本来就暗戳戳地在观察孙兆乐和方敛,此刻见话题主角朝他们这边走来纷纷噤了声。 孙兆乐在离他们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问:“小何,能聊会吗?” 小何应了声好,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跟在孙兆乐身后。 “???”剩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几脸懵逼,一头雾水。小何不是单身,平时又没和孙兆乐有过接触,怎么这两人……? 孙兆乐和小何出了小串店,朝上山的那条石阶小路走去。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开门见山:“能说说你和你男朋友见面之后怎么在一起的吗?” 他向来不懂委婉,要是其他人被个半生不熟的Alpha打听自己的感情私事早就翻白眼了,也就小何知道点前因后果,脾气好才没生气。 但他也尴尬了一会,半晌才说:“我们见面之前就在一起了。” 孙兆乐根本没想那么多,之前小何误会他搞网恋,现在他和秦野的发展也和这个路子差不了多少,索性让人误会下去也好,还方便讨教经验。 都是网恋,他心底已经将小何当成了自己人,才无顾忌地这么问。 孙兆乐皱着眉思索,然后说:“你们见面之后应该会有一个过渡期吧,这个过渡期怎么过来的呢?” 小何脸上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了,什么过渡期怎么过来,当然就是两个人互相体谅,靠时间相处过来的。怎么以前没发现孙兆乐是个这么奇怪的人呢? 双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小何心累得不行,脚下没注意,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滑了一下。 几乎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往孙兆乐这边一抓,抓了个空。 孙兆乐眼疾手快扶住他手臂和肩膀往自己这边带,小何微蜷起身堪堪稳住重心,一脸惊恐后怕。 孙兆乐被他的表情里的紧张感染了,谨慎问:“没事吧?”说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垂降,落到小何护着肚子的另一只手上。 “?”这个动作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 孙兆乐像收了惊吓似的推开他,推到一半又怕伤到他,尴尴尬尬地收回了力气。 “你、你……” 他脑子转不过来,“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何承认:“我怀孕了。” 孙兆乐扶着他的手顿时像着了火似的,他被一种令人不知所措的跑路的欲望攫住了,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 真是……好尴尬啊。 第31章 由于易感期和发情期的特殊性,现代社会的法定婚龄是18岁,但除了特殊情况,大部分这个年纪的人都会选择继续读书。 这个大部分的人数在安抚剂上市之后还大幅度增加了。 更别说大学就怀孕了。 所以小何突然说他怀孕了,孙兆乐就还挺震撼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小何突然升了一个辈分,让他隐隐有些……敬畏吧。 就原本还是一起为爱情苦恼的小伙伴,令人意料不及地宣布进入人生下一阶段,突然就成了金贵脆弱,得小心护着的瓷花瓶,孙兆乐有点转变不过心态来。 下山的时候,孙兆乐表面镇静冷酷,内里慌得一批,全程都小心翼翼地都用余光盯着小何,生怕他等会又滑倒。等把人送回他朋友那里,他才松了口气。 ……结果什么都没问到,还心惊胆战半天。 亏了。 方敛见他脸色不虞,好奇地问:“乐乐,你和小何,你们俩有什么故事?你和他表白了?你不知道吗?他有男朋友的,在一起好久了。” “……”孙兆乐心想,我不仅知道他有男朋友,还知道他是准爸爸了。 小何想悄悄办理休学手续,到时候再和几个亲近朋友提这件事,孙兆乐刚才答应了他保密,当然不会告诉方敛,含混应付了过去。 写生虽然打着完成任务的名义出来,但课堂气氛比平时要轻松许多,带队的老师不怎么管教,学生们也不全副心神放在画画上。 画画讲究各种技艺,但在技艺之前要学会观察,自然万如何以最和谐,互不打扰却紧密相连的方式共存,每棵树站立的风情,每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与柔软却坚实的土壤拥抱的姿态,都有各自的韵味。 清新自由的空气让人有一种漂浮的快感,孙兆乐喜欢这种感觉。 写生结束,一群人一起坐车回来学校才各自分开,天气渐渐转暖,夜晚来得迟了。3 孙兆乐打算和方敛各回各家时被他叫住,“乐乐,你跟我舅舅说声周末让他来我家吃饭。” 孙兆乐说:“周六周日?这个星期天下午秦野要回校驻班,管晚自习。” 方敛说:“意思一下问问就行了,他反正也不会来……不对啊乐乐,我舅舅就是你长辈,你怎么一口一个秦野?” 孙兆乐没来得及开口,方敛就进一步意识到了不对:“你什么时候和我舅舅这么熟了,都能知道他星期天的行程?还有上次,他居然和你一起回家,我都没这待遇,靠,到底谁是他亲外甥?!”方敛出离愤怒了。 “……”孙兆乐心说,那你还不知道我想当你长辈,知道了估计得更崩溃。 “秦野从来不去你们家吃饭吗?” “不啊,”方敛说,“我们一般也不会打算他来。” 孙兆乐大致猜到这应该和秦野之前说的和家里的矛盾有关,不过按他的说法,应该是秦野父辈那边的矛盾,怎么和秦野母亲娘家也不见面了?这得是多大的矛盾,才会让两个家族同时放弃一个当时还尚未成年的孩子。 孙兆乐原本秉承着尊重人家的隐私不问不管,如今有些好奇了,他将目光慢慢放在了方敛身上。 方敛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如临大敌,立马含糊混了过去:“乐乐886,明天见!” “……” - 孙兆乐点下发送键,把作业给卢老师,伸了个懒腰。他前段时间请假请得有点厉害,平时分落下一大截,这两个星期紧赶慢赶,肝了张画出来。 作业稿和灵感稿终究不一样,抱着应付心态完成的东西不堪入眼。孙兆乐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修完就直接发给老师,不放着让自己纠结。 这两天杂事多,临近高校各种活动,孙兆乐要开会,要看各种策划和表格,人都忙傻了。 尤其是摄影大赛接近尾声,作品收集得差不多就等在专业老师那边过眼了。但因为这次和艺术节有个联动摄影展,比较官方正式,所以无论师生还是校外组织都很关注。 不知道比赛真正负责人摄影社社长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碰上什么事都要来找他有的没的说上两句,想走后门、想当赞助商的,或者是想打探评比细节的。 一开始他还能本着为工作奉献自己的精神为大众服务,到后来不管谁以一脸“我想和你聊聊”表情接近,他就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摆上一张臭脸,十分幼稚,也十分有效,尬跑了大部分要面子的成年人。 唯一一个幼稚的小学鸡是摄影社社长本人。 孙兆乐今天才知道这小学鸡为了躲避与人“社交”,竟然告诉别人他才是比赛的总负责人! 知情的人不会跑来多问,来问东问西的人当然是对他们组织结构不清楚的人,孙兆乐无辜地当了一回他的挡箭牌。 想到他,孙兆乐就想到那次高校吃鸡比赛。想到吃鸡,孙兆乐就想到秦野,他本身对游戏瘾不大,一个游戏玩两三个月还没卸载就算寿命极长了,这游戏现在还留在手机里,无非是想着能和秦野一起玩。 孙兆乐从床上蹦起来,跑去找秦野。 秦野在客厅里改试卷,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他作为班主任也忙了起来。孙兆乐凌晨睡醒起来喝水,经常看到他还在研究题目,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感叹幸亏他是艺术生。 不然大学还要读数学,他得读疯。他掀了掀秦野放在桌子上的一摞试卷,全是大题,解题过程写得满满当当,看得他头晕。 孙兆乐坐在秦野对面,有点幸灾乐祸:“累坏了吧。” 秦野轻飘飘看他一眼。 孙兆乐见好就收,朝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要不要玩会游戏放松一下?”他见秦野不为所动,伸手按住他面前的卷子,“休息会,等会我帮你一起改啊。” 学生答题的字迹和格式五花八门,秦野改了一晚上卷子,心累身体累,根本懒得开口。他放空盯了一会孙兆乐,孙兆乐理直气壮地回看,秦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 孙兆乐心满意足收回手,“你叫两个朋友一起玩,四排比较有意思。” 假的。当然还是双排有意思,孙兆乐只是想接触一下秦野朋友。从他给小胖子上课的几次经历看下来,秦野在学校几乎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顶多是偶尔交谈几句的同事,这点看他在学校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显而易见。 试图向小何讨教失败之后,孙兆乐只能自己动手上网搜索,他追人的经验除了搞些小动作,其他仅限于小时候和家里人一起看的偶像剧,还有网络上流传最广的方法,上班送人下班接人,送花送礼物,体贴关心。 但这些老套路肯定不能用在秦野身上啊。 他们俩都是Alpha,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有的没的,如果不是为了给秦野预留搞同性恋的心理准备,他可能在意识到自己心情当天就告白了。 委婉说话,婉转做事,真是一门功课。 孙兆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从了解秦野开始,最好入手的就是他朋友。唯一出现在秦野身边,让他比较放松的,似乎只有他们初遇第一个晚上,和他一起在火锅店外抽烟的那个男人。 虽然当时孙兆乐没过去,只远远看到一眼,不过当时秦野放松的姿态一直很深刻地留在他印象里。 既然秦野能在他面前放下包袱抽烟,那也能叫来一起玩游戏吧。 孙兆乐打开吃鸡,回房加了件外套,在秦野身边坐下时听见一个活泼男声从他手机里传出来:“进来了进来了!好哥哥,怎么今天有空叫我打游戏了?你家小朋友哄好了吗?” 秦野身边的哪来的小朋友,当然是…… 孙兆乐头一回觉得自己有装模作样的天赋,他一脸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对秦野说:“我上线了,拉我吧。” 秦野侧目多看了他两眼,像是观察他的反应,孙兆乐回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已经明白庄皓说的是哪回事。 庄皓和他打招呼:“你就是和秦野一起住的小朋友吧,我叫庄皓,你们前段时间吵——” 秦野警告似的叫他:“庄皓。” 孙兆乐忍笑,面不改色说:“我叫孙兆乐,叫我乐乐就行了。” 四排吃鸡的过程中,孙兆乐了解到不少信息。秦野拉来的两个人,孙兆乐一开始听到的声音是叫庄皓的,另一个人则是庄皓的朋友,秦野也不认识。 孙兆乐不由得深深感叹了一下,秦野的孤僻小可怜人设在他这又加深了一层。 ——并且深深认识到四排真的比他们双排有趣。 秦野打游戏的时候很少说话,孙兆乐也不是话多的人,他们两双排一般都是“有枪吗”“丢给你了”“楼下有一队”“灭完了”这种理智对话。 有了庄皓和他朋友的存在,他们队内语音经常经常出现这种对话。 “庄皓,你个菜鸡拿什么四倍镜,快给我!” “屁!菜什么鸡什么鸡!哥上一局那是失误!” “你今天没带眼珠子还是没带脑子?人埋伏在那看不见还一个劲往前冲?”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们趴那跟尸体似的,我哪看得见。” “靠,我下回再和你一起玩我就是狗。” “……这就是你是狗派的原因吗?” 孙兆乐和秦野的操作没什么毛病多亏他们一直在活跃气氛,几局游戏下来,孙兆乐已经和他们混得很熟了。 又打完一盘中场休息,孙兆乐去烧水,顺便在厨房处理了一下新消息。 他在这伴着电热水壶的工作声回消息,漫不经心地听着客厅里庄皓咋咋呼呼和他朋友互怼的声音。 听着听着,声音忽然没了,庄皓安静了一会,估计是知道他没在秦野身边,听不见他们对话了,于是对秦野说:“我就说你个拽人怎么突然问我咋哄人了,那么乖的小朋友你都能惹他生气,我真服了你了!” 水烧开了,电热水壶“嗒”的一声停止工作,厨房重归寂静。孙兆乐垂眸拨了下额发,手撑在料理台上,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 靠。 乐疯了。 第32章 秦野:“……” 秦野看了眼厨房,啧了声,直接把庄皓踢出了队伍。 庄皓的朋友静静等待一会,发现他没有把人拉回来的打算,也默默退出了队伍。 这种事情果然不能咨询庄皓这种嘴上没门的,分分钟在故事主角面前给你抖落出去了,秦野想拦都拦不住。而且还碰上孙兆乐这种脑子很聪明的。 孙兆乐是心直口快,心情写在脸上的性格。刚才庄皓一通吼,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叭叭一通问了。 但他没有。 也许是真的没有听到。 更有可能是他听到了,但假装没听到。 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提出来? 越不能在嘴上随意提起的事,就越严重。 秦野扶了扶额,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心慌的迫切焦灼感。 一开始只是被填充满的糖盆,他没有在意,后来渐渐拔出了棉花糖丝,他也没有在意。等到一层一层棉花糖絮蓬松地缠绕包裹,出现漂亮精致的成品时,他已经舍不得丢掉了。 这样天真美好的感情怎么能随意处置? 学校里那些年轻的面孔会让他想到孙兆乐,干净整洁的试卷会让他想到孙兆乐。孙兆乐年轻开朗,相较而言,说是一张白纸也不为过。 他一边推拒,一边又因为不舍眷恋往下沉溺。他一边清醒,一边为宇宙间最危险的东西发昏。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虚伪的人。 他的大半生仿佛都活在后悔里,后悔年少时冲动地出柜,后悔当初因为对方家的愧疚让方敛住进自己家里,后悔一退再退,和孙兆乐有了更多接触。 可他又忍不住产生一个更自私的想法,幸好时光不可回溯,史上没有后悔药,他与孙兆乐的相遇已成既定事实,谁也无法否认,谁也不能改变。 “想什么呢秦老师,谁欠你八百万了。”孙兆乐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看了眼手机屏幕,“他们不玩了吗?” 经他一说,秦野稍微对表情管理上心了一点。 “他们有事,先走了。”秦野面不改色,“你该休息了。” 孙兆乐不疑有他,哦了声关掉游戏,说:“我不休息,刚才不是答应你了,你陪我打游戏,我帮你改作业。” “不用你改,早点睡吧。” 孙兆乐已自顾自地坐下,抽走一半卷子,揶揄他:“你还得跟我说说你从庄皓那里学了什么哄人方法,我怎么一点都没感受到。” 秦野:“……” 五分钟后,孙兆乐毕恭毕敬地把试卷还给他。 “头晕。”他面无表情地说。 数学,一生痛。 秦野闷笑,正要说什么,孙兆乐已经提起另一个话题:“下周三,我们学校有个唱歌比赛,一起去看吗?” “我要上班,你要上课。” “晚上开始,你不上班,我不上课。” “我要上晚自习。” “那你晚自习结束我来接你。”孙兆乐皱着眉:“就去外面晃一晃,别跟要你命一样推三阻四行不行?” 秦野还能说什么,再继续找理由,孙兆乐就要质疑他是不是个Alpha了。 孙兆乐愉悦地起身:“说好了,我睡觉去了,你好好改试卷吧。”他说完,就真的没有良心地回了房间。 人是要有尊严的。 他宁愿熬夜赶稿,也不要为了爱情牺牲自己和数学斗智斗勇。 十佳歌手比赛并不对外开放,凭票入场。孙兆乐问比赛负责人要票的时候,对方吃了一大惊,随即调侃道:“乐乐你要来看比赛?不对,看比赛很正常,你要带人一起来?” 他显然是想到另一层面上去,以为孙兆乐要带他那个传说中的暧昧对象来看,这和孙兆乐想的没差,因此他回了一句:“是啊。” 然后不出半小时,他要带对象去看十佳歌手的消息在他们熟人间传遍了。 孙兆乐:??? “你们这群人这么八卦的?” 对方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你放心,就咱们几个知道,不会给你们乱传消息的。” 孙兆乐并不在意别人在学校里怎么传他,主要怕秦野发现他在外瞎编不高兴,如果Alpha总是惹自己的伴侣不高兴,算什么优秀Alpha。 在孙兆乐的臭脸之下,几个人再三和他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 这次十佳歌手因为和艺术节联动,报名人数是去年的两三倍,初赛到时在操场上举办,除了发出去的几百张票,还会有许多人来围观。这里面首先就有一个安全问题,其次是秩序问题,围绕着后勤方面的事,孙兆乐抓着相关部门开了两天的会。 防范措施就那几样,比赛的宣传传单也会印着警示语,但每年都会出点小意外。去年就有几个Alpha玩太嗨瞎飚信息素,在聚集了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其严重后果可想而知。 孙兆乐那段时间没少去办公室喝茶。 因为这些数据会被计入风险评估,风险评估分一旦超过某个数值,当地政府部门就会取消学校举办大小型活动的资格。 所以每年活动节日的时候,得仔细确认安保人员和志愿者都在线,能随时进行应急措施,学校和学生会都会高度紧张,生怕出现类似的意外。 “乐乐,你还不去准备约会啊?” 孙兆乐皱眉:“什么意思?” 来人讪笑道:“你不是要带对象来看比赛,不去换身衣服准备接人吗?” “我这衣服怎么了?比赛在我们学校办,为什么还要接?直接叫他去操场不行吗?” “……” 看着对方一脸无语凝噎,孙兆乐不禁陷入了沉思,过了会他掏出手机,和秦野上一次聊天在今天中午。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晚上你结束之后来这【定位信息】 秦:。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秦野的句号,然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秦野原本真的以为他会去接他。 我去。 孙兆乐暗暗惊叹了一下。 秦野居然把他的话当真了。 至于吗,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大晚上不方便单独出行,一个Alpha还要人接? 有必要这么娇贵吗? 心里这么想,孙兆乐最后还是决定听从那位热心同学的建议,回家换身衣服去接人,至于原因……孙兆乐不知道,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要让秦野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可能永远也追不着人了。 说接人就接人,派头摆足了,孙兆乐回家洗澡换了衣服,还特地提前一会到学校门口等人。 正是各个年级夜自修下课的点,走读的学生和来接孩子的家长来来往往,不由对这个长相优越的年轻人侧目。 “小伙子,你也是家长啊?”保安叔叔观察他好一会了,学校门口一般都是阿姨妈妈、叔叔爷爷的人,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人。 孙兆乐靠墙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正和后勤部部长沟通一些细节,从发着荧光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没转过弯来:“什么家长?嗯……差不多。”反应过来,他含糊地说。 保安叔叔晃悠到他身边:“你也是学生吧,这儿来接小孩的家长我都认识,你是个生面孔啊。” 有人开了头,附近的阿姨婆婆也纷纷开了口。 “看起来就是实际二十多岁,应该是哦!是不是大学生呀?” “小伙子很帅啊,就是这头发颜色不好看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唉,人家喜欢,咱们想管也管不住。” “……”孙兆乐有点不耐烦,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往黑漆漆的学校里望了一眼。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夜自修时间,除了教学楼那块有灯稍微亮一点,其他区域都陷在夜幕里,几盏路灯散发着低低弱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其下一小块地盘,效果等同于没有。 什么都看不见。 家长们聚集在校门口,零零落落地聊天,从各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信息素,让人很不舒服。孙兆乐有点后悔为了装逼在校门口等人,早知道就该应秦野的邀请,去他办公室。 孙兆乐“啧”了声,活动了下腿脚。 他个急性子,实在不适合等人这种需要耐心的事,十分钟没到就感到烦躁。 谈恋爱可真麻烦。 什么等待恋人的过程都是甜蜜的,狗屁,到了他这只有不停和他搭话的大爷和叽叽歪歪的阿姨们! 装逼是一件完全不必要且浪费感情的事情。乐斯特洛夫斯基如是说道。 孙兆乐暗暗发誓下次一定不要提前来等了。 他向保安打听了一下高三的下课时间,得知还要再等半个钟头时是有点想骂人的。 甚至有点想回趟学校。 保安叔叔常年看守高中大门,听他这么问便猜到他的心思,打趣道:“等着急啦?” “没有。” 孙兆乐不耐烦等人,但也不会和陌生人说七说八。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秦野的声音:“孙兆乐。” !!! 生死时刻,幸好刚才没说实话。 孙兆乐维持着脸上的镇定表情转身:“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他的目光投向几步之外的秦野,秦野今天难得没有穿规规矩矩的衬衫,选了件随性的T恤,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如果没有那副傻不拉几的眼镜,这一身至少会让他年轻十岁。 秦野似乎听见他内心吐槽似的,取下眼镜收到包里,抬眼时环境昏暗,唯有两弯透亮的浅色眸光。孙兆乐的心突然砰砰跃动了起来,他恍恍惚惚地想,甜蜜甜蜜,原来甜就甜在见到他的一瞬间。 第33章 这是孙兆乐第一次见秦野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今天有早课,他又起晚了,秦野还没吃完早饭,他就急匆匆地出门了,没看到秦野“打扮”自己的环节,不然他肯定会自觉沐浴焚香准备约会。 孙兆乐庆忽然一阵庆幸,幸好有人提醒,否则就他这个追人功夫,秦野恐怕越跑越远。 秦野说:“你说你到了。” 所以就提早出来了…… 如果换一下位置,他应该会让秦野就这么等着吧。孙兆乐感觉脸颊莫名有些发烫,默默惊叹一会,一个不慎把内心活动说出口了:“你好会啊。” 秦野和他一起走上小道,似乎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孙兆乐嘴上随便糊弄了过去,心里一点一点亮堂起来。 秦野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为了去看唱歌比赛,从夜自修早退,他的反应其实也表明了他对他有点意思吧? 至少不是毫无触动的。 至少已经可以影响他的生活了。 孙兆乐的心情微微漂浮起来。 他们到比赛现场的时候赛程已经过半了,现场人多得超出孙兆乐的预想。原本整齐摆好的塑料椅子乱成一团,他向负责人要的票完全失去作用。 台上正唱着一首很嗨的粤语歌,在场观众没几个坐着的,操场上跟蹦迪舞厅一样,全是试图甩掉脑袋的男男女女。 “……”这不是他想要的约会场合。 孙兆乐想象的那种,是台上唱着舒缓悦耳的情歌,台下他和秦野含情脉脉地对视。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能不被人从场地挤出去,不被人踩着,都算好的了。 “秦野!”孙兆乐大喊,“咱们换个地吧!” 音响的震动通过脚下土地传来,震耳欲聋的乐声遮住了他的呼喊,秦野只听见了个尾音,侧头去问:“你说什么?” 他凑得太近了,吐息都洒在孙兆乐的耳根,一股来自Alpha的压迫感自后笼罩住他。孙兆乐什么都听不见,脑袋里“嗡”的一声,满心满眼都是:“他撩我他撩我他撩我!” 秦野见他没反应,轻轻拍了下他后脑,问:“傻了?” 孙兆乐眼前的大字于是变成了:“他明知故问他明知故问他明知故问!” 他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不确定对方心意时千方百计想搞事,现在知道了反而乖得一匹。 他突然那么反常,秦野当然不会察觉不到。他思索了一下,掌心贴上孙兆乐小臂,把他拉到操场稍微僻静一点的角落里,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没事……没想到会这么乱,你不嫌吵吗?”孙兆乐迟疑了两秒说。 秦野靠到场边铁网上,散漫地偏头望了眼热闹兴奋的人群,“不吵,你不许唱歌比赛有声音?” “我哪有这么说,主要是怕你不适应,”孙兆乐装乖装不了多久,嘴皮子又痒痒了,“秦老师阔别校园这么多年,适不适应这么刺激的场合啊?” 秦野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孙兆乐自己笑了一会,拉着秦野回到人群中。他们说话的功夫,舞台上已经从粤语歌切换到一首很有名的英文情歌,台下观众们轻轻跟着哼。 和孙兆乐想象中的约会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然而他却有些不安,那种酥痒躁动的感觉从心底一点点翻涌上来,让人手脚和嘴巴都闲得慌,想要做点什么。 孙兆乐从没这么清楚意识到自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蠢蠢欲动的心思轰然砸下,把他砸了个头晕目眩,让他在短暂的人生中头一回有了恍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有自信秦野将来有一天会喜欢自己是一回事,秦野真的喜欢他又是另一回事。前者是一切还有待努力,后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等有一天有人来揭开这层纱布。 谁来揭开呢?什么时候揭开呢? 这些想法都让孙兆乐紧张起来。 他的心怦怦跳,过度用力带来些许疼痛。他在这个初春的夜晚猛然明白,原来爱情是真的会让人疼痛的。那种感情不需要太多赘语和修饰,光一想到就令人喘不过气了。 孙兆乐被这种带来奇妙窒息感的东西攫住了,愣愣地发呆。 “孙兆乐?”台上的声音随着话筒电流一般沙沙地传播开来,“各位让一让,那个人是不是我的好兄弟乐乐?”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孙兆乐刚才沉思着没注意台上的情况,不明白怎么就突然cue到他。他扫了两眼。和台上蹦蹦跳跳的男生对视了一下。 “孙兆乐果然是你,来来来,上来一起唱歌!” |“……” 他给了对方一个迷惑的眼神,这位大兄弟,我们认识吗? 因为学生会工作经常要和各个团体组织打交道,孙兆乐和很多人打过照面,大部分都是见过就忘,比如眼前这位大兄弟,孙兆乐一点都想不起来和他有过什么交集。 孙兆乐仍在茫然和犹豫中,那人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把他拉上台。 “各位兄弟姐妹,看看我们大帅哥,今天我和他给大家一起唱首歌,好不好啊?” 难得有调侃孙兆乐的机会,底下各个都在起哄,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也跟着起哄。 秦野靠着一身与大学生格格不入的气势,在喧闹的人群中辟出一片不被打扰的清静地带。他的目光静静追随着孙兆乐,看他的表情从懵逼到不爽,再到无语,然后便见他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和舞台侧面的人说了两句,拿了把吉他上来。 他抱着吉他在立麦前坐下,另一个拉他上去的男生报幕:“一首《触电》送给你们。” 十佳歌手比赛跟演唱会似的,台下观众立马捧场尖叫了一段。 在逐渐轻声的尖叫中,轻快活泼的前奏开始流淌。 从他们仅有的几次聊天中,秦野知道他小时候上过很多兴趣班,不过在孙兆乐嘴里,这些乐器他玩不过三天就扔了。他不像自谦的人,秦野当时听了也就信了,现在听他的现场……虽然他也听不出其中技巧,但单从流畅度来说,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见他确实小瞧了自己。 孙兆乐垂着眸倾身凑向麦架。 “但请你不要太快揭开还沉默的情话,先让我多着急一下再终于等到解答……” 人群在他开口时翻涌,像烧开的水翻起白色的浪,口哨声一波接着一波。 孙兆乐说得对,阔别校园这么多年,他再回到这样喧闹年轻的场合挺不适应的,年轻人不会像他这样满腹心事,看什么都像怀念,导致他的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怀念大学时光,那段时间没什么可回顾的,相反称得上是他人生中最浑浑噩噩的时间。 二十出头的年纪,彷徨与自负并肩,少年秦野几乎将孤僻和独来独往发挥到极致。 大一一年下来,同班同学谈上了恋爱,秦野还没加入班级群。同寝室友的名字埋在心底,却一次都没叫过。如果不是他成绩常年霸占班级第一和年级第一,班里恐怕没几个人会对他有印象。 那时的秦野满心都是无法被世界理解的愤懑和无法理解世界的茫然,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怨天尤人,根本不在意和别人相处。 秦野视线轻轻落在孙兆乐身上,他身上这套衣服和早晨出门时不一样,显然是白天什么时候回家换过了。 秦野印象中孙兆乐很少穿白衬衫,耀眼的光线勾勒出隐约的少年的轮廓,锋利的下颔线,平稳坚实的肩线和柔韧腰线,衬得他整个人有种泛光的天真清俊。 这样恣意的时光要追溯到更久之前,久得秦野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开口跪啊,孙兆乐这么会唱歌的吗?” “我总算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会弹吉他的男生太帅了!!” “哈哈哈可惜太晚了,他有主了,说不定他对象就在台下某个角落。” “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你们别说出去啊,我听我学生会的朋友说的,说孙兆乐会带他对象来看比赛,再联想一下这首歌的歌词……酸臭的恋爱味!” “哇——我以为他这种性格的谈恋爱也会是一副拽样……酸了酸了。” 秦野从台上收回视线,明灭眸光落在某一处。 孙兆乐这样的男孩子很容易让人心生感慨,他身上具备所有年轻人都有的冲动与不成熟,热血与细腻,足以凿开冰河,捧出一个鲜活滚烫、灿烂得令人想要流泪的夏天。 热烈得很容易让人联想,如果当年的他—— 没有那么冲动、那么不成熟,没有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所谓的勇气,他这辈子也许可以换种过法。 一首歌毕,孙兆乐丢下吉他下台。秦野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将近十点,这么闹了一会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人在去留问题上达成一致,决定去美食街吃夜宵。 心思都不在现场的两人自然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方敛朝这边望了望,简一挽着他的手问:“看什么呢?” 方敛犹豫了一下,摇头说没事。 “怎么突然来吃炸鸡?”孙兆乐跟在秦野身后,进了一家装潢简约的炸鸡店。 “不是你说想吃?” “我什么时候——”孙兆乐说到一半一噎,突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的确报过菜名,立马改口夸道:“不愧是温柔贴心秦老师。” 走在他前面的秦野脚步微微一顿,孙兆乐正要反省自己哪惹他不高兴了,就见一个男人正面迎上来,张开双臂要和秦野拥抱。 孙兆乐歪了歪头,不出意料看见秦野嫌弃地推开来人。 “秦老师你有没有心,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你竟然这么冷淡!抛妻弃子也不过如此!” “……” 他一开口孙兆乐就猜到他是谁了,会用这个腔调说话的只有上回秦野叫来一起打游戏的人。 秦野警告道:“庄皓,丢不丢人。” “不丢人,不丢人。”庄皓笑嘻嘻地拉着他,一偏头看到他身后的孙兆乐,“咦,你是乐乐?我们一起打过游戏的对吧?巧了巧了,都是熟人,来一起拼桌。” 和庄皓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生,见他们三个过去,立马放下手里在啃的鸡腿,一边擦嘴一边瞪了庄皓一眼,站起来说:“叶原,你们好。” 庄皓拍了拍他肩,介绍了一圈:“叶原,我工作室的小傲娇。这是秦野,我朋友。这是乐乐,秦野家的小朋友。” 如此不走心的介绍,孙兆乐没来得及说什么,叶原就先给了庄皓一脚:“谁他妈是傲娇?谁?!” “靠,迟早有一天被你踹瘸了,有你这么对老板的吗?” 叶原送了他一个白眼,抱胸在位置上坐下。 他俩拌了嘴,孙兆乐就不好再提起小朋友的话题。 一顿炸鸡啤酒下来,众人喝得微醺,孙兆乐知道庄皓开了家工作室,他和叶原都是程序员,不过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领域的。每次他们差不多要深入交流时,叶原就会开始吐槽庄皓打游戏是菜鸡,不知不觉就转移到其他话题了。 三番四次如此,孙兆乐猜测是因为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讨论,中场休息看庄皓似乎一脸憋得难受。借故去厕所给他们留了空间。 秦野喝了酒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等孙兆乐的背影在拐角消失时朝庄皓抬了下下巴,“你想说什么?” 庄皓双臂搁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压低声音说:“靠,上回打游戏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了,结果你把我踢了就给气忘了。” 秦野不爽地瞄了他一眼,庄皓想在孙兆乐回来前唠完,赶紧进入正题:“你家这个小朋友不得了啊,我工作室不是要招原画师,给他发了邀请函,发完一打听,好多公司都想要他啊!” 秦野沉默两秒:“他拒绝你了?” “当然啊,我这小庙小傲娇肯来就够不对劲了,再来一尊大神就有点诡异了。”庄皓说,“不过他好像谁家的都没接,你家小朋友挺有想法的啊,他是不是想自己单干?这年头单干挺难的,需要帮忙和兄弟说一声。” 叶原:“你特么死活不改口了是吧?” 庄皓一通客套话说完,半真半假地感叹道:“要是早知道你俩认识,我就通过你邀请他了,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几率。” 秦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庄皓大喊:“你这就护短上了?我肯定开玩笑的啊,人家都拒绝我了,也没这个如果对不对?你这个负心汉!” 如果放在几天前,秦野可能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但看最近孙兆乐的表现,单从他约他出来小疯子似的那种劲儿,秦野就又不确定了。 万一孙兆乐真会为了他委屈自己呢? 即使这样的可能性很小,秦野也不敢去赌。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了解孙兆乐,就像明白从前的自己。 第34章 秦野问:“你还缺原画师?” “缺啊!上个月找的那个前两天也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还玻璃心,说两句都不行,在网上继续找找吧。”庄皓抱怨了几句,“所以说,你家小朋友到底怎么想的?原画师现在多吃香啊,油画这专业不好找工作,他想读研吗?” 秦野沉默。 庄皓等了一会没等来答案,一看这哥的脸色,反应过来后又幸灾乐祸又疑惑问:“他没和你说过?不是,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不是那啥啥啊?” 他俩平时不怎么聊天,但秦野周边发生的事他大致还是了解的。比如上回秦野和他说外甥要从家里搬出去,他明显很高兴能一个人待着,结果没几天这人就接纳了新朋友,还是没一点关系的小朋友! 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别说还有后来问他哄小孩的办法,拉人陪玩游戏。 秦野这副拽样,突然要哄小孩?陪玩游戏? 前者还只是让他有点怀疑,后者则让他完全肯定了。 庄皓虽然只和他做了一年高中同学,却也实打实陪他经历了出柜。 怎么说呢。 闹得太惨不忍睹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有些不敢回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对秦野的反常举动那么肯定。经历过那些,他变得那么小心谨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是心血来潮,必定代表了什么。 庄皓等着他回答,突然见他整理下衣摆,移开了视线,他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孙兆乐就回来了。 “……”得,错过时机现在没当面问清楚,恐怕十年后才能知道真相了。 孙兆乐只觉得他去了一次厕所,回来之后桌上气氛整个都变了,就,静静流淌着说不清的暧昧。 他顿时警惕起来,这一桌都是Alpha,哪来的暧昧气氛! 但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直觉能感受到气氛不对劲就很不错了,再深入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答案。 不拘小节的孙兆乐很快把这点小微妙抛在了脑后,和秦野一起沿着马路步行消食回家。深夜车流仍然很忙碌,飞速驶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喧闹的风。 孙兆乐和秦野搭了几次话,敏锐感觉到他今晚很沉默。秦野平时话不多,却也不会这么自闭,仿佛装着沉甸甸的心事无法言说似的。 孙兆乐不爽地憋了几分钟,忽然被拉着手臂拽到了人行道内侧。他没防备,秦野跟拎小鸡仔一样,拎完还教训他:“想这么入迷,想走马路中间?” 孙兆乐:???是谁先想事情想入迷的?还能倒打一耙了! 一个小插曲转移了孙兆乐的注意力,犟脾气上来,绕到秦野另一边挑衅:“我走外边。”哪有Alpha让自己伴侣保护自己的?太不绅士了! 秦野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惯的你。”倒是没再和他争了。 这晚孙兆乐又和秦野约了饭,没想到之后就是一周的忙碌,摄影大赛和十佳歌手收尾撞在一起,各种数据人员登记,要弄的东西太多了,又刚好碰上期中考和艺术节策划,人手一下子紧张起来。孙兆乐作为学生会会长要带头干活,忙了一整个星期也没空出时间和秦野出去吃饭。 孙兆乐心里其实挺急的。 他和秦野的关系就差捅破窗户纸了,你知我知但不说的暧昧很让人心痒,但一天两天也足够了,他现在只等着一个特殊的时机,把秦野归为自己所属,只是这个特殊时机一直被学生会工作拦着,让人心焦。 他这天特意挤了时间出来,想和秦野把话说开。 讲得再正式一点就是表白,拖拖拉拉不是他的风格,Alpha间也不必在意谁先表的白。 这堂课是一节公开课,期中有场小考试,所以此时阶梯教室有不少来复习的学生,孙兆乐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开始默背知识点,没过十分钟方敛欲言又止地摸了过来。 “乐乐……” “有事说事。”孙兆乐划着重点。 “……我问你个事,”方敛掏出手机放桌上,搓了搓手,“你和我舅舅,什么关系啊?” 孙兆乐侧头看了眼方敛,“怎么?”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方敛咬咬牙直说了:“十佳歌手那晚,我好像看见你们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还有。”他翻出聊天记录,给孙兆乐看。 孙兆乐略过前面一大段,只看到一句。 秦:乐乐呢? 孙兆乐经常被朋友家人叫乐乐,很嗲很亲热,猛男乐乐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就随他们去了,现在听到别人这么叫已经自动免疫,甚至还会用自己的名字给猫取名了。 他和秦野一直互叫对方大名,秦野叫他大名的次数屈指可数,乍一知道他背地里叫自己这种亲昵的小名,就挺脸热的。 有些人啊,表面上冷冷清清不为所动,实际连人家小名都叫上了。 孙兆乐默默乐了一会,才想起方敛给他看聊天记录的目的。 方敛说:“我和我舅住一起这么长时间他都没问过我职业规划,怎么,怎么你住进去就,我看他只是想问你吧?!” 孙兆乐倒不知道秦野这么额关心的职业发展方向,不过他和秦野的事本来也是要和方敛说的,趁这个机会直接告诉他也正好,话吐出一半他便意识到了不对。 他虽然对感情不敏锐,但还是有脑子的。Alpha和Alpha之间有层信息素的阻挡,所以现在主流都是AO或是AB,就连OO都比AA的多,方敛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到他和他舅舅。 没那方面想法的怎么会特地注意两个Alpha间有什么。 “秦野是同性恋?” 方敛纠结了一会,想着他也不是会乱说的人,“嗯,我妈告诉我的,他高中因为这件事和家里闹翻了,他们家又是高门深院,规矩特别多的那种,老一辈都觉得AO配才是对的,他死撑了一段时间不肯低头,老爷子最后就把他送到关市来了。” 孙兆乐不可置信。 “他们那种大家族这种操作,其实和流放逐出家门也差不多。唯一的意外应该是我□□母,就是我舅舅的外婆,老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知道这件事后直接……” 方敛自动噤声,他不说出来孙兆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秦野之前只粗略地提起过和家里闹掰的事情,孙兆乐尊重他的隐私,点到为止,没继续追问下去,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难怪这些年他一直独来独往。 孙兆乐快心疼死了。 他本来就不是爱守规矩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豪门大家族以自己想法为标准的“家规”,为了点破规矩能把自己亲孩子赶出家门? 只通过方敛转述过来的部分已经足够令人难以想象,那时秦野尚未成年,乍然因为性向被从和睦温暖的家庭流放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该有多绝望。 还有他外婆的事……这些事混在一起让成年人来处理也是一团糟,不敢想象当时给少年秦野造成了多大压力。 方敛说:“唉,其实他和他对象低调一点,双方相安无事,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吧。老一辈的人固执,我舅舅还非得和他们对着干。” 孙兆乐已经猜到事情发展却还是继续问道:“什么对象?” 都说这么多了,方敛想着也不差这么点,索性全盘托出了:“我舅舅的白月光啊,为了他出柜和家里闹翻,听说那个人当时被秦家送到国外去了,但这些年他都没谈过,应该心里还是有那个人的吧。” 孙兆乐抿唇没应声,心口钝钝的疼,倏地明白来龙去脉,一股酸涩哽在胸口,让人有种伤心到极致天都塌下来的感觉。 哪有人无缘无故会出柜的,总是有一个□□——某个人让年少的秦野春心萌动,日思夜想,甘愿为他与全世界作对。 草。 孙兆乐想想更加伤心了。 不知道是该心疼秦野,还是愤怒秦野心里有个白月光还来撩自己。 这个可怜的渣男! 然而他心里又是伤心难过,又是愤怒苦涩的,面上竟然还是一副沉稳如水的样子,一点也叫人看不出情绪。 气氛低迷一会,方敛猛然想起这不是他的目的,忙拉回话题:“所以乐乐,你和我舅舅什么关系?” “不是我八卦,主要这个事儿你得给我一点心理准备,我不会和人告密,就了解一下,朋友突然变成舅妈这种事就挺离奇的对吧?” 孙兆乐视线垂在面前课本上,竟然又背了一条知识点,沉默了两秒,说:“没有。” - 早八点,远游工作室。 庄皓工作室里是一群刚加班加点的程序狗,大清早的,天花板下像挂着一大片乌云似的,阴沉颓废,根本提不起劲和突然造访的秦野打招呼。 趴在电脑前的叶原抬头看了眼,伸腿一踹睡得跟猪似的庄皓。 庄皓迷迷糊糊坐起来,还没睁开眼就被秦野揪了出去。他一脸疲倦,出门就在身上找烟,“靠,昨晚半夜被叫起来修bug休到现在,我真是要困死了,来一支?” 秦野伸手,手刚伸出去便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不抽了。” 庄皓:“?你他妈有病?大早上的来和我秀?” 庄皓没休息好脾气就会变得很差,秦野没应,两人趴在阳台栏杆上静静看了一会车流。深呼吸几下,庄皓把耐心值调整到最高,决定好好为好友的情感问题解疑答惑。 “说说你和那小孩的事吧,”庄皓问,“人家小孩明显对你有意思,你不也老树开花,怎么还整的不明不白?” 他看了眼秦野的表情,故意打趣:“你们不会在玩暧昧吧,猜猜我的心?老哥哥,咱们这都几岁啦,喜欢就得抓紧啊,别玩脱了人家小朋友跟被人跑了!” 第35章 对秦野来说,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消化所有,并不一定要找个人倾诉什么。他只是难得陷入了茫然,想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玩暧昧。”秦野说。 庄皓:“没玩?那你俩什么情况,你没看出来人家小朋友对你有意思,还是你对人家没意思?” “不是没意思……”秦野很不适应和人畅聊心事,略花了几秒措辞。 秦野竟然也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果然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庄皓憋着笑说,说:“那你纠结什么呢?含羞带臊扭扭捏捏不是你的风啊,怎么着,爱情来得太突然,让你措手不及了?” “不是。” 秦野不觉得措手不及,早在遇见孙兆乐之初的某个时刻他就有了某种预感,时至今日,在刻意的忽略和纵容之下,那种感觉终于张成令人无法逃避之物。 他吐了一口气,说:“我有点害怕……” 秦野成长在一个非常和睦的家庭,父亲不苟言笑但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温婉优雅的母亲会为他擦去眼泪,给他讲睡前故事,还有个风趣幽默的大哥。 当时谁不知道秦家的小少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能勾去学校大半Omega的心。他的嚣张恣意全来自温情的家庭,能给他提供港湾、值得不计一切代价的信任,然而梦境终究是异常虚幻,终于在一个晚风消沉的黄昏消散了。 秦野没有白月光,但在他少年时期的确有个特殊的角色,是个Alpha。他对那个Alpha的信息素有反应,对方易感期时,他的信息素也会蠢蠢欲动。 秦野此前对那个人毫无印象,也没有任何心动的征兆,他只知道,他对Alpha有冲动,他是同性恋。中二的少年人总是喜欢用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特殊性,秦野也不例外。 后面的剧情如同如同脱轨的火车一样,原以为无论如何都会给他支持的家人,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狠狠训斥了他。 这件事就像一个导火线,揭开了他自以为美满的表象。 相敬如宾的父母在外各自有情人,家族里的人其实早已知情,只是不摆到明面上来谈论而已。大哥是必要的家族继承人,而他是个迫不得已的意外。 也不是毫无痕迹,只是他心甘情愿地被蒙蔽,将这种虚幻的美满当做自己的底气。 少年秦野自尊心强,浑身都是棱角,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大哥劝他让他不要同父母和家中长辈作对,任何事情都可以私下解决,但他不愿意。 秦野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下去。 后来被送到关市独自生活时,他心里难道没有一瞬的释然吗?以愧疚为理由惩罚自己、补偿方家,何尝不是一种正大光明的逃避。 只是经年沉淀,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爱情与糟糕的意外联系在一起,并不是他对孙兆乐的感情或深或浅仍有转圜余地,而是他害怕一旦与孙兆乐说开,那些让他不想回忆的往事会以另一种形式再现。 豪门大家族的丑闻自然会压了个干干净净,庄皓只知道他出柜出得轰轰烈烈,莽得一批,等半天没等来他后半句,就一句没头没脑的害怕,这拽人能害怕啥? 庄皓思索一番,问:“你怕被小朋友压?” “找打?”秦野退远两步,“离远点。” “就这?就这?双标狗,你以前抽烟的时候我嫌弃过你吗?” 秦野拍拍他的肩,“走了。” 庄皓:“?王八蛋!折腾完我就跑了???你好歹把事情给我说清楚,秦野?!” 秦野已经走远了。 去学校路上秦野下车买咖啡,等待过程中手机轻微一震。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晚上有事,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秦野眉头轻轻一蹙,片刻后回了个句号。 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孙兆乐在避着他走,与往常一对比这太明显了:在家能待在房间里就待在房间里,小狗求撸时反应冷冷淡淡,还有最显而易见的,之前约定的三餐他也时常以学校有事为由缺席。 秦野本就对别人的态度异常敏感,更别提孙兆乐这种根本不掩饰的行为,几乎就是把“我要疏远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他什么时候惹孙兆乐生气了?还是之前的矛盾孙兆乐不高兴其实一直没有原谅他,而他根本没发现? 秦野默默思索了一会,没得出任何答案。 孙兆乐倒没有故意躲着他,只是刚好碰上期中考和准备艺术节忙得抽不过身,而他也恰巧想和秦野拉开点距离而已。 方敛那天告诉他秦野和家里闹掰的真相,的确让他感觉更了解秦野了,更近了一步,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他对那个白月光人物无法释怀。 同是Alpha,易感期不稳定的孙兆乐相当能明白被人勾起信息素波动是什么感觉。秦野青春年华已经逝去 他不怕被拒绝,但他不愿意对一个心里早已没有空位的人继续坚持。即使秦野喜欢他,他心中还是有不可磨灭的部分属于年少的白月光。 他不愿意要这样的感情。他更不想将来和秦野相处的某个沉默瞬间,看见他眼里的怀念。 孙兆乐想要一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太霸道了,但这也是他保护自己的办法。 他可以全心全意扑在秦野身上。山地事情也对他有同等的。感情。他虽然冲动,却也有一丝理智尚存。明白单相情愿不会是好滋味,如果情也无法回馈他一颗全心全意。那他宁愿不要 他不会让这份多余的感情妨碍别人,使自己煎熬。 起初阶段会很艰难,在难用地难到哪儿去?总不会比易感期还难熬了。 孙兆乐尽量让自己专注在学习和工作上,不去想别的。事实上是,他脑子里一片乱麻,满心烦躁,一边是心疼情,也年少时有那样的经历。另一边是对秦野有心里有个白月光的憋闷。 又爱又恨。他苦涩的想,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 他想着,顺手就开始帮别人做表。 “……乐乐,这张表不是分配给我做吗?” 孙兆乐仔细定睛一看,是今年社团活动总结。刚才开会的时候他们分配的任务,孙兆乐不想太早离开,完成自己的部分后随便拉了张新表出来,不知不觉都做了大半。 他叹了口气,说:“做忘了,接下来交给你。” 今天周五,他得去高中给小胖子上课。小胖子还不知道这一周发生了什么,叽叽喳喳地为他的追人计划出谋划策,喊也也喊不住,孙兆乐头都大了。 “哥哥,您能不能休息一会?” 小胖子嘟着嘴:“我这不是为你出谋划策嘛。再说,现在是休息时间,我想说什么你管不了。” “那你别说我。” “为什么不能说?我上次还给你出主意了呢。”小胖子摇头晃脑,一脸得意,“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成功啊?” 说到这个孙兆乐就气,小胖子上回用小学生思维给他出主意,让他请帮秦野写作业。稍微转换一下,就是帮秦野改作业。 可是秦野教的是数学啊! 他自告奋勇帮秦野改试卷,结果一看题目就头疼,什么忙都没帮上净在他面前丢人了! 但这么丢人的事必不能和小胖子说,孙兆乐忧愁地叹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小胖子:“神马?!你好善变,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太不尊重人了!” 孙兆乐反问:“难道不喜欢了还要通知他吗?” “通知什么?”秦野推门而入只听见一个尾音,将一袋零食放在他们桌上,对小胖子说,“杨老师开会晚一点才能结束,你在这里等等。” 小胖子镇定自若,稳得一批,毫无背后讨论别人的心虚感:“哦。” 秦野转向孙兆乐,邀请:“出去走走?” 来给小胖子上课不能只是上课,不然在学校里和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因此孙兆乐往常这时候都会去骚扰秦野,去学校超市转转,或者操场晃一圈,总之就是二人世界、有的没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孙兆乐想,现在不能再纵容秦野了。 “不去,”以防过于生硬,孙兆乐补充,“累了。” 然后视线仿佛被牵引力拉着似的落到秦野嘴唇上,他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 孙兆乐慌乱地转了回来。 秦野点点头,嘱咐了一句“注意身体”便离开了。办公室门发出轻轻的咔哒声,孙兆乐回过头,看见小胖子人小鬼大,用仿佛洞穿了一切的眼神盯着他。 “?” “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了,”小胖子用故作严厉的语气控诉他,“你刚刚这是什么?!” 孙兆乐被唬住了:“什么?” “是闹别扭,撒娇!” 第36章 孙兆乐满头问号。 就这?就这? 猛男会撒娇吗?会闹别扭吗? 不会。 孙兆乐态度强硬语气坚决地否认了小胖子所说的话,小胖子嘴皮子被封印后,武力值也比不过孙兆乐,遗憾落败。 最后放下狠话:“你口是心非,你恼羞成怒!” 孙兆乐狠狠搓了两下他圆滚滚的肚皮:“小屁孩,乖乖画画去!” 四月份已经热起来了,和小胖子一通闹腾,孙兆乐出了一身汗。天热人就容易暴躁,孙兆乐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感觉自己像个□□桶,随时要爆炸。 小胖子安静做练习时,他兀自生了一会闷气,然后沮丧地意识到这小家伙说得对,他好像真的没有放弃秦野。 虽然嘴上心里念着不要喜欢了,但他的潜意识根本没有接受这条信息。他的一举一动向秦野传达着“快来向我解释”的讯号,但内心没想过拐弯,仍然忠实地一往直前。 因而失恋对他来说尚可承受、不过如此。 孙兆乐还因为失恋了不那么难过而认真思考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秦野,虽然结果是最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孙兆乐想明白更加难过了,之前那些还不算放弃,怎样才算放弃? 难道真的不再见他,不再和他说话吗? 谈恋爱难,不谈恋爱也好难! 失恋来得太迅速,都没给一个适应期。 他眸光垂降在桌面上,飞絮般的想法一分分沉没,笔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嘴角和心情一样逐渐低落下去。 - 秦野披着夜色推开家门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孙兆乐下午提前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回过家。 秦野沉着脸在茶几前静坐一会,小孩的心情实在一天一个样,根本让人摸不着。他也有Alpha天性里向往神秘的部分,越是未知的东西越惹人想要探索。 孙兆乐的心思坦坦荡荡时他装聋作瞎,心里明镜似的一边推拒一边听之任之,现在猜不透孙兆乐的心思他反而止不住有些不快了。 人的劣根。 秦野头疼地撑额闭眼,半晌忽地皱起眉,摸了摸自己后颈。 他身上没有异样,但有一瞬间薄荷香浓郁得让人以为自己的信息素泄漏了。小狗在他身边撒欢似的乱窜,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秦野抱住猫,凝眸寻找了源头。 最终就在面前的茶几上找到了根源。 一个科技感很强的透明小瓶子,里面盛着带着几丝蓝色的透明液体,有很重的薄荷味。 想到孙兆乐之前说的易感期的事,秦野猜想这可能就是安抚剂。他以前做过信息素模型捐献,却至今还没见过安抚剂的样子。 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小瓶子。 秦野做捐献前了解过安抚剂配对原理,配对实质其实就是AO模拟标记,借助基因末端缺口适配度达到匹配的目的。在人口众多的现代社会,通过配对所找到百分百匹配度的人也不是难事。 秦野拇指摩挲了一下瓶身,想到孙兆乐有个高匹配度的Omega,即使从未出现,但一直以信息素的形式留在他身边。 秦野眸色渐冷。 然后想起另一件事。 孙兆乐还不知道他用的安抚剂和他的信息素一个味道,他初来家里时小狗很黏他,是因为孙兆乐身上的味道和他房间的薄荷味几乎一样。 小狗习惯了他的薄荷味,自然也就对带着相同味道的孙兆乐亲近。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秦野静静看了两秒,将小瓶子放回原处,放下时无意转了个面,一长串数字就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视线一掠而过,顿时心跳加快呼吸堵滞,身体不由自主前倾想再查看一遍。那串数字太眼熟了,秦野确认了好几遍,仍是不敢置信——孙兆乐怎么会用他的信息素模型?! 他们俩都是Alpha。 两个Alpha怎么可能匹配到一起?? 秦野眉头紧锁,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第二性别产生了怀疑。联系到少年时期那件事,他非常理智地开始考虑自己究竟是不是个Alpha。 这两年国外似乎有几例A转O的二次分化,虽然几率极小,但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转拜年过程是不是太长了点,从高中时期到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没转化完。 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也很正常的。 秦野捏着瓶子,任乱七八糟的思绪飘了一会,突然觉得想明白了。 ——不一定是他A转O,也有可能是孙兆乐O装A。 秦野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仿佛他已经接触到真相。 初见孙兆乐的时候,他要是不开口,单看样貌,秦野就会认定他是个Omega。AO不仅在体能上有很大差距,容貌上也是。Alpha成年后棱角分明,线条硬朗,而Omega轮廓较为柔软圆润,更加精致一点。 孙兆乐精致得不像个Alpha。 若不是他风风火火、霸道的作风,肯定会招来许多没下限的Alpha。 人一旦单方面认定某个可能,思维就很难转回来了。秦野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以前相处时的蛛丝马迹的。 按孙兆乐的说法,他身上有薄荷味是因为易感期使用了安抚剂。秦野没特别记过,但,孙兆乐的易感期似乎刚好是一月一次。 ……发情期? 秦野将安抚剂放回原处,匆匆朝外走去。 - 孙兆乐作为一个自诩为猛男的Alpha,向来有自己的原则。比如不将软弱的情绪外泄,失恋的情绪过于私人,以至于无法向旁人诉说。 在工作学习忙碌的间隙,想起这件事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儿来,让人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孙兆乐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无法挣脱束缚的牵绊感,简直令人呼吸不畅。 他的人生在遇见秦野之前顺风顺水,而且很幸运,所有努力都可以得到相应回报。 但万事万物并非都能通过努力的方式以精确完美的状态如期而来,这世上必定存在着某些难以名状的,难以用数字衡量的东西,让人百般不得其解,让人的所有挣扎都变成负隅顽抗。 也许十几年后的孙兆乐会明白这个道理,会圆滑地选择沉默避让,但现在这个棱角尚且锋利的年轻人,怀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和一掷孤注的决绝,消沉一段时间之后,果断地在沉默中变态了。 这种变态当然不是指他也要去找个白月光,或者对秦野实行囚禁小黑屋play,而是一种更为不择手段的计谋。 但孙兆乐还没想出个不择手段的计谋,易感期就先爆发了。 你说无不无语,他闲的时候啥事没有,偏偏事务缠身、杂事烦人的时候易感期就来了。 意识到喜欢秦野之后,他也成熟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火了,这次失恋还不动声色的,秦野都没看出来。 怎么就情绪失控了? 他明明挺平静的。 孙兆乐克制着颤抖的手脚,努力地从混沌的大脑中抽出头绪思考这一点。 安抚剂一向很冻人,孙兆乐恢复之后四肢又麻又冷,浑身不得劲,想到在家待着等会又要见到秦野,就更加不爽快了。 恰巧这时班里有人发来消息找他打篮球,孙兆乐就去了。 大学篮球场夜灯长亮,将近宵禁时间还有一片嘈杂响亮的打闹声,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从前没来过这种场子,晚上十多点的孙兆乐,要不是在做表,要不是在赶画稿。 篮球场被一片小树林环绕着,夜幕里低垂的照明灯引人专注。孙兆乐和他们打了几个来回,彻底活动开筋骨,指尖才开始回暖。 他到场边喝水的时候,有人问他:“和女朋友吵架了?” 孙兆乐仰头喝水,闻言无甚表情垂眸瞧了对方一眼,“嗯?” 对方便识趣地不再问了。 人人都以为他身上的薄荷味是某个Omega的,却不知是他频繁的易感期不得不用安抚剂。 被身边人误会早已脱单而本身还是新出炉的失恋狗是什么感觉? 孙兆乐:谢邀,就非常想打人。 孙兆乐休息了五分钟,上场继续打球。 运动能改善焦虑忧郁,使人身心舒畅。 这话说得挺对,孙兆乐两个小时篮球打下来整个人都爽快了不少。 “乐乐,下回再一起打球啊!” 孙兆乐背上包,挥了挥手,他下回什么时候有空来篮球场也难说。打球出了点汗,平复热度后又凉又腻地黏在后背,很不舒服,孙兆乐别扭了一会,决定快点回家洗澡。 秦野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孙兆乐决定不想了,偏偏撞上送上门来的秦野。 秦野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袖,夜风拂过时胸口肌肉若隐若现。 “……”疯了,他怎么还在花痴。 秦野走近两步,闻到他身上轻微的汗味和除了安抚剂以外信息素的味道,浓烈张扬的山茶花馨香扑鼻,带着隐约的侵略性。 没有A转O,也没有O装A的可能,他和孙兆乐都是实实在在的Alpha。 不知道为什么,秦野有点说不上来的失望,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孙兆乐问:“你怎么来了?” 秦野也不知道他出来干嘛,既不知道孙兆乐在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没什么,以为你碰上急事了,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漏洞百出的谎话。 孙兆乐隔着两步和他并肩走在街头,那种沉甸甸的东西随着秦野的言行再次坠坠地压向他的心头。 只不过先前那些愁苦委屈都化成了满腔愤怒—— 他全心全意都是秦野,秦野呢?还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他! 太不公平了! “秦野,”孙兆乐决定直截了当一点,“方敛说,你有个白月光?” 第37章 孙兆乐问出口就觉得神清气爽,连日阴霾都散去了。 他也够傻的,就听方敛叽叽咕咕,一个人在那难受好几天,这种事哪有比直接问秦野更准确的。 秦野有前任无所谓,他这种条件的Alpha要没有前任,极有可能是那方面不行。只要他们分得干净,现实里心理上都不藕断丝连,那就根本不算事。 要秦野对那个白月光还存有留念,再痛苦他也要让自己死心。 对这个问题,秦野的回答是:“哪来的白月光?” 好家伙! 孙兆乐暗暗惊叹一声。 不仅毫无留念,还直接把人都忘了! 好冷酷一男的。 兔死狐悲的凄凉感还没袭来,孙兆乐就听见秦野说:“我没有白月光。”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孙兆乐猛然住了嘴。 方敛说秦野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可能是假的,那……白月光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假的? 秦野总算明白孙兆乐为什么躲着自己了。 “他说你就信了?” 他语气淡淡,眼神却很冷峻,让孙兆乐一阵心虚,“爱说不说。” 秦野拍了下他后脑勺,直视前方,对面驶来的车辆前灯发出明亮的光芒,让他浅色的眼眸看上去蒙了一层水光。秦野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能很轻松地说出那段往事了。 那段令他讳莫如深的往事。 体内的躁动褪去,热汗还残留着,夜风在孙兆乐领口内外带起一阵冷意。秦野的出柜历程和方敛说的差不多,只不过那个白月光成了路人甲。 秦家人以为秦野对那个人情根深种,连夜就将人送到了国外,完全断绝他们的联系。但如果不是那次信息素意外,秦野可能根本不会记得那个人。 就算有了那次信息素意外,秦野对那个人的印象也没有多深。他所受的伤害不是来自自己对Alpha的反应,而是因为家人的冷漠与不可理喻。 好大一场乌龙。 想起两度打算放弃秦野,和煎熬的几天时间,孙兆乐就觉得丢人。 他一个人演了好大一场苦情戏,莫名其妙吃飞醋,还自以为是受了情伤的Alpha,太丢人了! 孙兆乐气得咬牙,想立马把方敛拖出来打一顿。 秦野话音落下,尴尬的寂静就在两人之间散开。孙兆乐懊恼了一会,往后撸了一把额发,“我……” 他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安慰?道歉?反正不会是表白,即使事实彰然若揭了,他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表白。 在这个有点忧伤、有点窘迫、有点感性的时刻,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秦野能面不改色与人分享这桩旧事,就是释怀大半了,就算从前没有,从今晚开始也会。同样作为一个内心强大的Alpha,孙兆乐很懂这一点。 秦野不需要安慰。 安慰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可怜。也许多年的孑然独立生活让他有些难过,他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倾听者。 “不用可怜我,也不用安慰我,”秦野说,“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才没有。孙兆乐腹诽一句,抬脚踢中一颗石子,“哦。” 秦野睨他一眼,沉默三秒,突然停下脚步,“但挺需要一个拥抱的。” 孙兆乐猝不及防停下,差点左脚踩中右脚把新鞋弄脏了,他虚惊一场默默感叹一句“好险”,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不受控制地朝秦野迎去。 单薄的衣摆在被身体相撞砸出的风中飘飞。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胸膛抵着胸膛,双臂相绕。 孙兆乐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没砸出眼泪来。 这个夜晚实在煽情。 秦野搂着他惯性后退几步,心里同样被砸得一软。 从没有Omega让他情难自禁,却有个孙兆乐叫他心潮起伏。 秦野弯了弯唇角,无声的拥抱持续一会,正要松开,忽然感觉孙兆乐整个人一僵。他听男生在耳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行?” 秦野:? 秦野行不行这个问题有待求证,煽情气氛瞬间就没了。秦野放开他,克制地看了他一眼,“等着。” 等什么也不说。 死要面子。孙兆乐轻哼一声。 他自己是易感期不稳定,加上不感兴趣,所以向来很小心地处理AO关系,没和人交往过。秦野都几岁了,没有动静,那问题还不大吗? 不过就像他自认猛男的强大心理,孙兆乐自认很懂Alpha的自尊心,所以很体贴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秦野不行,他行啊。 不是问题。 情场得意的孙兆乐每天心情高昂,打开微博决定接几张稿。有段时间没打开微博了,后台私信一大堆,他直接点了清理,转去前台发了条约稿微博。 半小时后再爬上去看,评论里十分热闹,全是庆祝他诈尸的。 除了一条。 “大大!您看看我的私信吧!看看孩子吧!” 后面跟了五六个大哭的表情,孙兆乐往常绝不会理这种评论,但由于他这几天心情好,什么话都听得进去点,因此他没犹豫地切去了私信。 是一家工作室的邀约。 他有将近一个多月没上微博,这个人的私信断断续续地给他发了三四回,一开始还是矜矜持持的官方发言,中间逐渐向淘宝客服发展,到最近这条,和在网上骗人洗脑的传/销组织没什么两样了。 孙兆乐看了看对方发来的工作室资料,倒不觉得是篇子,因为这个工作室的名字还挺眼熟的,像是在哪里看见过。 远游工作室,远游。 这个名字在哪听过来着? 孙兆乐努力回想了一会,突然打开抽屉翻找,翻出了一张硬纸。 这个工作室不就是之前给他发过offer的那个工作室。他当时还特地去搜索了,结果网上屁都没有只有一句话介绍,加上他心烦意乱的,就给拒绝了。 没想到对方还在招原画师,还招到他微博这边来了。 不过对方私信发来的发展目标前景比网络上展示的靠谱多了,至少让人觉得这是家正规的、短时间内老板不会跑路的工作室。但这种东西也只能给外人看看,关键还得实地了解。 他看资料的时候,对方又发来好几条消息。 大意就是:我们工作室还有更厉害的,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看,要不你来我们工作室瞅瞅? 大三临近结束,很多人已经找到实习,或者直接拿到企业offer算半入职状态,他这种拒绝所有offer还老神神在的,可能就只有他一个。 孙兆乐表面稳得一批,实际也有点焦虑。从学习到跨入社会的工作,他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也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还有他的瓶颈问题。 跟心头刺一样梗在胸口,青春期的迷茫和固执在他身上姗姗来迟。 但不可能一直这样停滞下去。他可以停下脚步稍微等等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但时间不会,他可以等到大三,大四,但不可能等一辈子。 万一那个所谓的瓶颈,真的会纠缠他一辈子呢? 真猛A,做选择时绝不犹豫! 孙兆乐敲敲键盘,回复了对方。 周六,九点,远游工作室。 “精神小伙们,都给我精神一点,咱们工作室能不能继续发工资就看这次了啊!”庄皓转了个身,“有些无关人士也可以离开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这不正规,什么人都能跑进来。” 秦野撩了撩眼皮:“谁?” 庄皓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说:“你啊。” 虽然没在应届生中找到合适的人选,但捞着颗沧海遗珠也不算坏事。他在微博上找到的这个画手也不是应届生,但应届生比得上已经有自己风格的成熟画手吗?! 这种画手有商稿经历,沟通方便,风格定型代表着水平稳定,可比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们好多了。 人家答应来工作室参观,基本可以确定也是有意向了。 只要不出大问题,庄皓觉得今天签约明天入职都没问题。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是秦野在这略微有点碍眼了。他往这一坐,这姿态,这表情,仿佛他才是工作室老板似的。 “不是,老哥哥,您来我这干啥?以前一整年都不见你来一次,怎么着,又是有感情问题了?”庄皓纳闷地问。 “没有,”秦野说,“他出门了,我来你这待会。” 庄皓:“……想秀恩爱就直说!”他余光里看见个穿背带裤的小姑娘朝这边奔来,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 “哥哥!” 离他们两个工位远的叶原从电脑屏幕前转开视线,伸手接住扑到他怀里来的小姑娘,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我是你叔叔。” 小姑娘嘴一瘪,与他如出一辙的灰眸即刻蒙上一层水雾。叶原连忙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来哄,“哥哥就哥哥吧,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这小姑娘是他哥的女儿,叫澜澜,家里团宠,小时候还乖乖的,这两年分化成Omega,就娇得不行。不过让他低了一个辈分而已,反正就是个称呼,随她就是。 “哥哥,”小孩儿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工作室里都是男的,小姑娘会害羞也正常,叶原抱着她起身朝厕所走去。 孙兆乐根据对方给的地址找到相应楼层,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见到冷冷酷酷插兜站在女厕所外面的叶原。 两边打了个照面,都能看见对方眼神里的迷惑。 叶原:你怎么在这? 孙兆乐:你在这干嘛? 几秒之后,当孙兆乐看他的眼神逐渐向看变态的眼神发展后,叶原终于意识到怪异之处在哪了,“我等我侄女上厕所。” “哦。”孙兆乐还没意识到巧合之处。 “你?” 孙兆乐说:“我来应聘。” “远游?” “嗯——”孙兆乐诧异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第38章 叶原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这楼层只有他们一家工作室。 孙兆乐也很快意识到其中不寻常之处,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从对方眼里同样的震惊意味猜到了真相。 “哥哥,我好啦!”小姑娘从卫生间跑出来,见到孙兆乐时眼睛一亮,扑过来抱着他的小腿,“漂亮哥哥,我叫澜澜,你呢?”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着脸,把孙兆乐心都看化了,“我叫乐乐。” 澜澜晃晃脑袋,问:“乐乐哥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庄皓他们见到他进来的时候还反应不过来。 他们只在网上一起玩过游戏,还有一次在炸鸡店里见过面,突然就在工作室里碰见就挺让人转不过脑袋来的。 “哎?”庄皓转向秦野,“秦野,你家小朋友来找你了,快走走走!” 秦野掀眸看了孙兆乐一眼,“不是。” 他们早上前后脚出的门,孙兆乐没说要出去干嘛,他在家闲着左右没事,就来找庄皓,会在这里见面纯属巧合。 孙兆乐说:“你昨天在微博上邀请了我。” 庄皓呆了两秒:“——你是瞌睡?” 孙兆乐点头。 “我、我去!” 这是什么奇妙缘分,在应届生中找到孙兆乐就算了,毕竟人家专业课成绩名列前茅,怎么还能在这偌大互联网海洋中遇见。 他之前还和秦野开玩笑说能早点认识孙兆乐就好了,虽然如此,他也没想过用朋友身份拉孙兆乐入伙……但现在这个情况,机会来得也太快了! 庄皓瞬间就兴奋了。 人才都送到工作室门口了还有人会放过吗? 在庄皓万分热情的接待下,孙兆乐被塞了一大堆有关资料。 孙兆乐一项项看下来。 庄皓平时吊儿郎当看着特别不靠谱,项目书却做得非常漂亮,不是那种花架子的,也不是专门讲空话,就挺让人有安全感的。 很明确下一步目标是什么,也知道短板在哪里,定位清晰。 庄皓想做的是一款MOBA游戏,现在市面上这类游戏很多,如果没有足够吸引点很难有热度。 大概是看在互相都认识的份上,庄皓还给了很多比较机密的资料,孙兆乐越看越感兴趣,但一时半会看不完,也不好开口说带回家。庄皓人精似的,见有戏,立马把孙兆乐安排到隔壁小房间里让他慢慢看。 孙兆乐学画画的,很少接触到这种文件,学生会管理层的决策和策划方式和企业的策划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看得认真,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在他身侧站了许久。 “孙兆乐。”秦野出声。 孙兆乐头也不抬:“在,怎么了?” 秦野在他身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屈指敲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 孙兆乐认真做事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别人打扰,张口就是一句怼:“手痒了?” 怼完他才意识到是秦野,慌里慌张给自己救了个场:“我给你揉揉?” 绝了,还撩了一把。 直A孙兆乐飘了。 “……你之前拒绝了庄皓。” “是啊。”孙兆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下资料侧身面对他,“你以为我为了你来的?够自恋的啊秦老师。” 秦野眼中并无笑意,静水般的眼眸定定瞧着他。 他这个姿势让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近,孙兆乐的视线不由自主又有些局促地从他眼睛上移到他嘴唇上,有些心痒,很从心地伸手摸了把他下巴,特别嚣张地说:“看什么看!” 跟占便宜似的。 秦野被耍流氓了看上去不羞不恼,就是眸色晦暗,克制地收了收下巴。 “不用担心,不是奔着你来的,”孙兆乐撑着脚开始转转椅,“我是个理智的成年人,没你想得那么冲动,做的选择都仔细思考过,成熟稳重懂吗?说的就是我。” 秦野目光随转椅一起晃动,听完沉默了一会,忽然起身躬腰按住了椅子扶手,把孙兆乐固定在自己胸前。 孙兆乐没想到他有这个动作,反应不及,只能成了砧板上的鱼,紧张地看他俯身凑近。 秦野的脸停在了一个危险的距离,他盯着孙兆乐近在咫尺的绿眸,忽地扯了个嘲讽的笑:“成熟稳重?” 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孙兆乐立马就炸了。 “秦野!” “叫这么响,扰民了。”秦野语调慢悠悠,他侧头,观察孙兆乐耳朵上的小圆环,伸手摩挲了两下。小圆环是银制的,光滑冰凉,指腹碰到耳垂时却是滚烫的触感。 孙兆乐从脖子连到耳根都红透了。 气氛愈加暧昧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秦野十分自然地退开。 进来的是澜澜。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往孙兆乐走去。 孙兆乐两个母亲都没有兄弟姐妹,他幼时也没有同辈的玩伴,是个实实在在的独生子。听多了别人对熊孩子和家里闹腾的兄弟姐妹的评价,他向来都是对小孩子敬而远之的。 今天遇到的澜澜完全颠覆了认知。 小孩子还是很可爱的嘛。 孙兆乐忍不住伸出手玩了玩她绸缎般顺滑的双马尾。 “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澜澜没马上说,她撑着孙兆乐的膝盖,回头鬼灵精地看眼秦野,颇为苦恼地问:“叔叔,你可以走开一下吗?” “不可以。” “那你可以不听吗?” “不可以。” 澜澜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孙兆乐哄着她,主动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澜澜用气音说:“哥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Alpha?” 孙兆乐:? 一个无情的声音回答了她:“不可以。” 孙兆乐和澜澜同时回头去看,秦野抱胸倚在桌边,扔了个警告的眼神。 澜澜:! 要不要和工作室签约孙兆乐没当场决定下来,虽然庄皓给出的信息都很诱人,但比起其他同类平台还有不少劣势,他打算再观望看看。 工作室和秦野能扯上关系实属意料之外,嘴上说着一定会做理智的决定,但也无法阻止他对这个工作室别有好感。 离开时庄皓提了一嘴可以把资料带走,孙兆乐很识相的拒绝了。对方愿意把这么私密的资料给他是看在秦野的面子上,真要谈签约的事就不能再看人情,不如公事公办一点。 一群人进行了一番成年人间的寒暄客套,澜澜不舍地抱着他小腿卖萌撒娇。 会议室里的小插曲被叶原知道之后,他十分严肃认真地说了小姑娘一顿,击碎了小姑娘从小就有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Alpha的心愿。 “乐乐哥哥你再陪我玩一会儿嘛,澜澜舍不得你!” 叶原纵容了她一天,终于忍不住戳穿侄女的真面目:“你明明就是喜欢他的脸。” 澜澜奶凶奶凶地瞪着叶原。 “你不喜欢澜澜?”孙兆乐观察了许久情绪淡淡的秦野,终于在玄关换鞋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没有。”秦野说,“我认生。” 孙兆乐嗤笑一声,手机响了。 “您好,这边是关市信息素匹配所,请问您是孙兆乐先生吗?” “是啊。”孙兆乐漫不经心喝了口水。 “我们很抱歉,关于您的安抚剂配对出了一点问题,您的配对对象是一位Alpha——” 孙兆乐一口水呛着:“Alpha?真的假的?” 秦野若有所觉转看他一眼,孙兆乐正在气头中没注意,“这都能弄错?!你们就这么对人负责的?” “我们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道歉,请问您使用后是否有不良症状?” “……没有。” 孙兆乐心里一百个问号。 奇了怪了,Alpha的信息素怎么匹配啊,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吧?两Alpha信息素不打架才怪。 孙兆乐烦躁地转过身,就见秦野静静看着自己。 孙兆乐:? “怎么。”他用口型问。 秦野面无表情拿起了一个眼熟的小瓶子。 孙兆乐说:“那是我安抚剂,你——”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秦野把小瓶子转了个面,一串长长的数字显露出来,他用口型说:“我的。” “!屁话!” 孙兆乐震撼之下手抖直接挂了电话,不敢置信地问:“你、你特么是Omega?” 瞒天瞒地瞒父母,瞒过了各种机关组织,还把同居的男大学生玩得团团转,最后却因为做了信息素模型捐献被扒马甲。 秦野:“……不是。” 孙兆乐和他面面相觑一会,说:“我也不是Omega。” “我知道。” 所以这件事真是有鬼了吧。 匹配到Alpha就算了,还匹配到同一个屋檐下的Alpha。 和其他Omega扯上关系让他有点不舒服,但易感期作怪也没办法,结果今天突然被告知他匹配到的是Alpha。情绪没来得及爆炸,又知道了那个Alpha就是秦野,跟坐过山车一样。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是不是对我,对我那什么?” “不知道,”秦野问,“你想试试吗?” 第39章 Alpha天性喜欢用信息素圈领地,这种意识在学术研究中被归类到Alpha独有的生物本能中。Beta信息素无效,Omega信息素容易引起混乱,更不可能随便释放出来。 这种占据领地的生物本能是导致Alpha间信息素相斥、互相压制的部分原因。 如果将两个Alpha置于一个空间里,让他们同时释放出浓度很低的信息素,有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不是由心理因素控制的,而是纯生物的、生理上的倾向。 所以说,他俩住一起能和平相处就好了,怎么还会匹配上。 两人最终没有鲁莽的尝试信息素契合度,转而去了匹配所寻找答案。 当初接待孙兆乐的老医生见到他一脸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的慈祥表情,孙兆乐看得牙疼。 “你不是说安抚剂上面的数字只是编号,怎么会有个人信息?” 普通编号,方便寻找。 哼! 要真只是方便他们内部排队,秦野就不可能凭着这串数字发现巧合,编号里肯定有他的身份信息。 他当时是怎么再三确认的,医生又是怎么跟他再三保证的,孙兆乐想想就来气。 这明明就是欺骗一无所知的消费者。 但说实话,孙兆乐并没有很大怒气,没有特别想找人算账的冲动,人心理上免不了还是双标的,谁让那个Alpha是秦野。 就,还挺刺激的。 医生得知两个同住同一屋檐下的Alpha竟然匹配到了一起,十分惊讶,仔细观察了他们发现这两个人没有特别抗拒的表情,于是笑呵呵地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秦野听的很认真,孙兆乐眉头直跳地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 “你就说这件事儿怎么回事儿吧,是系统出了问题,还是你们技术有问题?” 医生作为安抚剂配对原理的忠实维护者,十分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是技术有问题,我们的技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检验,安抚剂不知道给多少人带去了便利,大大为他们提升了生活质量……” 孙兆乐不耐烦地“啧了声,“那你解释啊。” 正经解释么,当然也是没有的。安抚剂匹配原理就是AO标志,两个Alpha匹配上就意味着理论上他们能进行标记。 现代医学和科学要是确认同性之间可以进行标识的话,社会上早就炸锅了。 比起A转O、O转A这些例子,明显他们这种情况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如果能在某个科学角度为他们找到理论支撑,就意味着ABO三种性别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无论这种转变是退化还是进化,都将对社会秩序和伦理关系产生极大的冲击。 所以这不是一言半语就能说清的。 医生正想再找点他们听不懂的专业词汇糊弄人,咨询室的门被敲响,三人一起往门口望去。 孙兆乐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一点儿小猜想很快被对方说的话打断。 对方的声音清润如玉珠:“这件事让我们也很意外,但问题出在哪里我们也还没有头绪,两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配合我做一个检测。” 医生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喊了声:“叶老师!” 这人看着眼熟,孙兆乐想着可能在哪儿见过,以前有过交情,开口语气没那么冲:“什么检测?你是负责人?” 直截了当说不知道比医生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让人好感多了。 灰眸男人笑了笑,眸色沉静,看起来比医生年轻一点,但可靠多了。 “不是负责人,算个顾问。” 孙兆乐眼神征询秦野的意思,一通毫无意义的视线沟通后,秦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位叶老师路上问了些有的没的,要不是他嗓音温和,问的时候不会让人有被打探隐私的感觉,孙兆乐早炸了。 即使如此,他也有些不耐烦。 被带着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之后,孙兆乐那种奇怪的感觉到达了顶点。 加上对这人莫名的熟悉,让不安感更强烈了。 趁着他们在附近休息室里等待检查结果,孙兆乐压低声音问秦野:“你觉不觉得他怪怪的?” “哪,嗯?” “整个人。” “……”秦野迷之沉默一会,“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啊。” 秦野抿了抿唇,像是在无奈他的迟钝反应似的。 “叶宿,他是叶原哥哥,澜澜的爸爸。” 是他。 难怪看他这么眼熟,虽然三人气质各不相同,但都有一双如出一辙的灰眸。 叶宿这个名字他也听过,是那个什么实验室的人,前几年因为什么还非常出名过……算了,他好像一点都不记得。 他们说悄悄话的空隙,叶宿已经一目十行看完检查报告。 “唔,你们各自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各项指标也在正常范围内波动,”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色,“如果有一些数据会在信息素水平较高的时候更准确。” “什么意思?” “我的建议是,两位在我们实验室防护完备的情况下,同时释放信息素,这样采集的数据更有建设性。” 孙兆乐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这多危险啊。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秦野的安抚剂对他的易感期有作用,说不定他的信息素对他的信息素也有作用。 这么一想他又跃跃欲试起来。 秦野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心里有一种不可说的预感。轻轻叹息一声,他主动答应。 他们的决定在叶宿预料之中,仔细解释一遍安全防护条件和紧急情况的反应措施,叶宿把他们带到一个纯白的房间。 房间四面白墙,内部布置只有一张双人床,灯光炽白,明晃晃得令人生出些惧意。 很像他之前意外易感期待过的隔离点。 但孙兆乐先前怪异的感觉反而更严重了,这床,为什么,怎么,是双人床呢……? 门啪嗒一声轻轻合上,孙兆乐和秦野对视。房间过于空荡明亮也是一种缺点,在秦野眸子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每一个细微想法都被看透了。 喉咙莫名干涩。 秦野将他所有反应看在眼里,问:“要不要把灯关掉?” “关、关了吧。” 秦野把灯关了,小房间内漆黑一片,只剩下俩人静静的呼吸声。 孙兆乐更紧张了。 疯了。 那张床怎么更有存在感了?! 安静了一会,他忽然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味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飘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小心地试探他的反应。 秦野的信息素竟然就是薄荷味的,安抚剂的定制味道也是薄荷味的,这么两重味道下来难怪这么冻人。 平时让人骨髓深处都发冷的味道此刻让他脸发烫,奇异的是他没有任何难受抗拒的感觉。 孙兆乐慢慢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浓烈的花香开始填满房间。 两个Alpha互相做这种事情怪怪的。 孙兆乐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黑暗里有什么动静,他和秦野的信息素似乎对彼此没有作用。反而是他被这种怪异的气氛弄得有点难以自持,心里发痒。 他们被叶宿事先告知过,房间里的声音会被外面监控的人听到,因此两人都没有开口。 秦野:“你难受吗?” 孙兆乐:“没感觉。” 秦野:“没,感觉?” “是啊,咱俩的信息素好像不会打架,也没诱发作用。”孙兆乐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秦野在朝他这边走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信息素是薄荷味的,我定制安抚剂的时候选的——” 他蓦地住了嘴。 因为满身薄荷味的秦野在他身边停下,冰凉的指尖勾上了他的。 与他身上清冷的信息素不同,秦野俯下脸吻他时,吐息是滚烫的。 第40章 他他他! 这整的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就往那个方向发展了? 纯情男大学生如孙兆乐,此刻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喝断片还是秦野在梦游。 不然这个事情发展方向怎么这么突然地转弯了。 他原来还在担心他们谁的身体出问题了,结果故事情节忽然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野揭开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层透明薄纱,孙兆乐是无所谓的,他本来是直爽性子,要不是之前那个白月光大乌龙,他可能早把话说开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是出于秦野的主观意愿,还是信息素的作用。 他从前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事情真的发生时,才发现克制不了自己。 ……撇去这些不谈,最重要的是,在他和秦野的关系里,他似乎,是承受方。 这可不在他的预料里!! 秦野搂着他的肩颈,嘴唇相触,浅尝辄止,仿佛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触碰。然后伸手,准确无误的从他的额际探到耳垂。 他的声线有一点沉:“你的脸很烫。” 孙兆乐已经从猛A惨遭强吻的震撼中走出来 ,并陷入了男主角剧本被抢的愤怒,脑子里筋随便一搭,就说:“你信息素太熏了。” “……” 半小时后,两人接受完信息素清洗,全身清爽地从隔离室里出来。叶宿在办公室里等他们,皱眉盯着分析他们数据的电脑屏幕,看上去疑惑不解。 “你们的数值很奇怪,都是Alpha的正常范围,但信息素相遇时又不会发生排斥反应。”他说,“明明该有的……再继续做检查的话,只能往基因这个方向了。” 秦野凝眸听完,看了眼明显脑子不在工作的孙兆乐,问:“会有危险吗?” “没有危险,你们在隔离室里的反应也可以说明这一点。我现在还在等另一份数据。”说话间,叶宿手边的打印机刷刷吐出一张纸。 他皱眉看到最后,眉头忽地一松,将检查报告递给他们。 “虽然检查结果让人不可置信,但的确能说明你们俩的情况。你们的契合度有94%,这个数字在AO间也很难得。” 契合度检测是近几年开发出来的项目,这个检测并无实质上的意义,都是AO小情侣来做,拿结果来秀恩爱。 一般在80以上都已经相当高了,他们两个Alpha却能有94……多大开眼界啊。 “现代科技在ABO性别上的研究还很落后,你们不用因为信息素相处和平而担心,毕竟这个领域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没被我们探索到。不管怎么说,存在即合理。” 孙兆乐显然也没想到测来测去什么问题没找着,反而测出个94契合度。 他是天生的乐天派,如果别人听见自己和同为Alpha的人测出的这么高的契合度,早就开始惴惴不安,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腺体出问题。 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就是他和秦野天生一对,征服了性别鸿沟。 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和那个意想不到的吻,两人回家路上都有些沉默。 进门,秦野问:“不高兴?” 孙兆乐说:“没有。” 秦野:“你看起来闷闷不乐。” 孙兆乐说:“就是太震撼了,反应不过来,没精力表情管理。” 秦野沉默两秒,问:“你不高兴我亲你?” “……啧,没不高兴。” 秦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根筋。 “真没有。”孙兆乐重复了一遍,忽然注意到桌上摆着一瓶花,娇嫩的纯白花瓣肆意绽放,还有扑鼻而来的熟悉香味。 秦野很会打理家里事务,但之前从没摆过花,不管是假花还是鲜花。 孙兆乐放下水杯走近几步,仔细瞅了两眼,是山茶花。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摆花了,出门前我都没发现。” 秦野“嗯”了声,说:“不摆出来的话,别人可能会以为我喜欢白玫瑰,或者红玫瑰。” 孙兆乐手上摆弄花瓣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野。秦野站在沙发后面,身上的外套还没脱,也定定看着他。 心知肚明地对视几秒,孙兆乐心里一跳,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三十六计,当然先下手为强。 他几步来到秦野面前,很霸道强势地凑过去亲他。在隔离室反应慢了,秦野离开他还都没有回应,让人钻心挠肺懊恼了好久,现在一雪前耻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傻子才不抓住! 几乎在他闭眼凑过去的同时,秦野的手就扣住他后脑勺主动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孙兆乐一愣,感觉又有什么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已让他无暇思考其他。 孙兆乐心里憋着被截胡的烦躁,势要压秦野一头,但秦野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儿,断断续续接了半个小时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 孙兆乐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反应狼狈。秦野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像对待小孩一样抚了抚他的后脑勺,眸光晦暗,说:“去洗个澡。” 后面几天刚好都是假期,两人待在家里无事可做,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不经意地点火。 到了最后一天,深感生活不能这么糜烂的孙兆乐毅然决然抛下秦野一个人出了门。 他去了庄皓的工作室。 他们上次交换了联系方式,这几天孙兆乐待在家里和他交流了蛮长时间的。远游工作室没有大型公司旗下的游戏工作室有名气、有资本,但胜在工作氛围好。 还有庄皓这个老板,孙兆乐觉得和他挺聊得来的。庄皓是写程序的,硬核理工科一般都很难理解他们画画的,比如说,秦野。 庄皓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提到专业话题的时候相当有墨水,他似乎对原画领域做过调查和了解,孙佳乐和他聊起天挺方便的。 至少他不会是那种提出“五彩斑斓的黑”和“五光十色的白”的要求的老板,能遇上沟通得来的甲方并不容易,孙兆乐没浪费多长时间就决定了。 和庄皓签完约,孙兆乐去了一趟学校。 虽然是熟人,但庄皓的合同一点都不客气。他签的原画师,涉及商业机密部分,画稿就得待在工作室完成。 所以他要跟学校打个申请,能在必要时候请假去工作室待着。 杨老师一边给他签字,一边说:“你有打算我就松一口气了。我就怕你心高,这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最后反而耽误了你自己。这是家新工作室吧?别小看别人,老师在学校能教的东西太少了,你还是得自己摸索。” 孙兆乐:“我知道,谢谢老师。” 关市的夏天总是来得很突然,没过几天,气温就直飚上了30摄氏度。 学生会会议室里没有空调,十几个人开会闷在一块都呼吸不过来,人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孙兆乐最甚。 但他们现在在讨论的艺术节相关事宜没法速战速决,艺术节各方要协调和安排的东西太多了,部门分工环环相扣,体系混杂,只能慢慢来。 已经将近晚饭时间,孙兆乐粗粗做了个总结,说:“先把志愿者和安保人员名单确认上来,展位设计让负责单位自己出策划。” “负责单位自己出策划的话会不会显得很混乱?没有总的统一风格会不会和往年出入太大,到时候被负责老师打回来就不好了。” 孙兆乐压着烦躁解释:“策划不是最终方案,草稿方案拿来再修改会简单很多。” 对方却并不松口:“我们宣传部做了统一的策划再下发,让他们在有限范围内改动也一样,会更方便。” 孙兆乐明白他的意图。像剧本、合作论文一样,策划方案的署名也很有讲究。一般情况起草稿的人或团队排在第一个,修改做善后的排在后面。 如果他们统一先做策划,署名就会是宣传部,或者是宣传部内某个主要负责人。 艺术节这样的大型活动,如果能放在简历上会是很漂亮的一笔。 但历来没有这样先例,统一风格也是无中生有。艺术节是会有一个“统一风格”,但一般都是主题标志,不会限制各个摊子的设计。 要真是统一模式下发,让单位有限改动,在百花齐放的艺术节搞统一,那才是疯了。 孙兆乐眉头紧锁,很想像以前一样丢下一句“按我的决定走,散会”的霸道言论,但谈恋爱之后,秦野一直孜孜不倦地对他进行脾气驯化,想让他不要碰上不如意就随便发火。 谈恋爱的人比较没有头脑,秦野对他施加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现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的都是该怎么和善地让眼前这位同学闭嘴,然后顺利散会。 “往年没有这样的惯例。”孙兆乐很快接下去,“散会。” 因为没能直接怼人,不爽憋在肚子里,这个小插曲直接影响到他回家时的情绪。 秦野观察了一会他的臭脸,然后得出小崽子可能又被惹了的结论,微微思索之后,他说:“孙兆乐。” “干嘛。”孙兆乐语气硬邦邦的。 “要不要去看电影?” 第41章 傍晚的电影院里并排站着两个高高瘦瘦的Alpha。 对着展览的广告立牌发了两分钟的呆后,孙兆乐问:“你想看什么?” 秦野猜他在学校里碰上不顺意的事受了气,或者这段时间太忙有些疲惫,所以自动跳过了那些惊险刺激又烧脑的恐怖片和悬疑片。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其中一个小清新配色的立牌,说:“这个吧。” “行。”孙兆乐面色如常,买了票之后很自然地支使秦野去买点小吃。 等秦野一走,他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这部名叫《不穿校服的Omega》的剧情。 然后缓缓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秦野怎么喜欢看这种电影啊。 这部电影讲的是主角Alpha的学习生活索然无味,有一天突然转来了一个Omega。这个Omega平平无奇,但他就是引起了阿尔法的注意。 因为这个Omega不穿校服,而且向来对校服着装严格要求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起了好奇心的Alpha决定接近Omega,找到他不穿校服的原因。当他终于知道Omega是因为全身皮肤过于娇嫩,无法忍受粗糙的校服时,他已经不可自制的爱上了Omega。 接下来就是AO间酱酱酿酿的绝美虐恋爱情故事。 “……” 孙兆乐看着这个简介都替他们心累。 更心累的是,秦野竟然会选择看这种电影。 猛男人设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在这样的剧情加持下,电影开场不到半小时,孙兆乐不负众望地歪在秦野肩头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是真的累,事情像是一窝蜂奔来似的。作为学生会会长,他要协调艺术节的事,这还只是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临近新路杯绘画大赛的理论知识考试,他还得背冗长繁琐的艺术史。 厚厚的一本不是随便背背就能记住的,但对于绘画比赛来说,这种死记硬背的理论知识就是白送的分数,不确保高分拿下就是傻。 这么两头忙活,孙兆乐在电影院里睡得可香了。 如果没有撕心裂肺的“你爱我吗”“你不爱我”的呐喊和令人心梗的哭声,可能会睡得更好。 就这种剧情,还敢给自己标轻松爱情喜剧,孙兆乐大开眼界。 秦野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狗血剧情,这么清新的广告立牌,他还以为是唯美的校园故事,能让孙兆乐放松片刻。 结果孙兆乐放松是放松了…… 现在看小崽子的眼神,估计都开始怀疑他的品味了。 不过孙兆乐并没有出口吐槽,他现在自认是温柔体贴的情人,当然可以包容恋人这点小小的奇怪爱好。 他说起另一件事:“过两天我要去繁川市参加比赛。” 繁川市是秦野的家,他从前的家。 秦野目光一凝,片刻后问:“这么急,我送你去?” “不用,就是考试得提前两天报道,我不慌。” 秦野看着他。 听到繁川市这三个字,许多回忆纷扰而至。他人生最快乐的记忆和最痛苦的片段都在那个地方发生,如今听来竟然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但其实心底仍然深深在意着,不然不会听到那个地方时生出许多犹豫。 孙兆乐看不得他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单方面替他做了决定:“别整些唧唧歪歪有的没的,让你不用去就不用去,去了还耽误我复习。” 秦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应。 接下来几天,随处可见孙兆乐拿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史背诵。念经般的三天过去,孙兆乐终于踏上了去樊川市的路程。 秦野把他送到车站。 孙兆乐解开安全带,说:“我走了啊。” 秦野深神色淡淡的:“嗯,路上小心。” “……你就没点别的表示?” 秦野顿了一下,克制地压低声音:“过来。” 这趟旅程除了要去考试,孙兆乐还要回家见一见两个妈妈。他们是常市人,但由于学校调任,生活重心基本在繁川市。孙兆乐童年回忆也大多在那儿,说是半个本地人也没问题。 比赛场地放在本市体育馆内,几十级阶梯从脚边蔓延上至恢弘大气的门前,体育馆整个建筑外表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为了比赛做准备,此刻体育馆附近已拉起了封条,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除此之外,赛方还很财大气粗地包了附近一个旅馆,为参赛选手提供住宿饮食。 可能是之前第一轮多位选手上交抄袭作品被曝光的事情,赛方对理论竞赛部分特别重视。 孙兆乐到了地方才知道,在考试开始前一天,所有选手都会在封闭式赛场里进行休息,要有人用了电子设备或者出规定的赛场范围,会直接被判考试违规,失去参赛资格。 - 幸好赛方虽然把选手圈在某一范围内,但还是提供了一些画画材料,让他们这些艺术生不至于无事可做。 孙兆乐去挑了几支笔和画板,索性不外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他不知道要画什么,索性就随便涂色。但随着画布被逐渐填满,他所画的东西也就一点点呈现出来了。 轻飘飘棉絮质感的浅蓝色,如水流般自在顺滑的绿,还有点缀在画幅间星光点点的白颗粒。 油画向来色彩厚重,会给人一种种威严的感觉,很难把小清新固定在小清新的范围内。单单作为信手涂鸦来看,孙兆乐觉得还是不错的。 随着新路杯理论赛临近,线下绘画比赛也不远了。可以说他调整了好几个月,但一直没有到达最佳状态。 茫然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以前是怎么画画的,怎么拿笔怎么用色。 这种状态真的很让人着急,想深陷泥沼,越挣扎越往下坠落。 只能通过不停地画,不停地练习来突破。 可是这样的状态谁知道会持续多久,谁知道有没有结束的一天。 没人知道,也没人能肯定。 孙兆乐烦躁地丢了画笔,把脸埋在枕头里,十分想通过和男朋友搞黄色转移注意力。 但现在既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男朋友的丁点消息。 他天生闲不住的性格,被关在这两天一夜,没有电子设备,不能联系外界,实在太漫长,都快把他逼疯了。 其他选手有时候会串门,用自制纸牌打扑克,可惜孙兆乐这方面的游戏一点儿不会,完全无法加入他们。 原先还因为没能背完艺术史有一点心虚,到后来他就想着赶紧考完试回家。 考完试他赶回宾馆收拾东西,打算连夜就走。 不成想一出宾馆的门,就看见了熟悉的车。 “!!!” 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墨镜,单手称在车窗上,要多酷有多酷,见他出来,“上车。” 孙兆乐利索上车,“秦老师牛逼,驱车几百公里,来给我送惊喜?” 秦野闻言透过墨镜看了他一眼,“高兴了?”他走出宾馆时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平时如活水流动的绿眸都暗淡了。 孙兆乐夸道:“还是您会整活。” “怎么整活了?”秦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嘴角带着笑,“我迫不及待,想来试试被你亲晕的感觉。” 疯了。 他怎么这么会。 孙兆乐好心情指数直线上升。 秦野一来,孙兆乐就不急着回去了。踏踏实实先吃一顿,再安稳睡一觉,休息了再回去也不迟。 吃完晚饭,两人在宾馆房间里一阵黏糊。 从浴室里闹到床上,孙兆乐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晕晕的,直到衣摆被撩起来,感受到秦野微凉的指尖,才蓦地清醒了。 他瞬间推开秦野,戒备地问:“你干嘛?!” 再看看他们现在的位置。 这什么情况? 很危险啊!! 秦野轻轻喘气的样子非常性感,眸色晦暗地定定看着孙兆乐,良久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我去洗澡。” 孙兆乐仰躺在床上稍微冷静了一下。 秦野好像和他差不多,是那种自尊心特别强的人,而且他做惯了受人尊敬的老师,是不是不喜欢被“冒犯”? 孙兆乐身为一个猛男,感觉问题很严重。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方敛给他狂刷消息。 简一男朋友:乐乐!!! 简一男朋友:我刚得知了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简一男朋友:不敢相信! 简一男朋友:[图片] 简一男朋友:你看董夏宁新女朋友手上是不是有个红绳?! 简一男朋友:和我宝贝手上那根一样! 简一男朋友:我刚去问了,我宝贝和她女朋友竟然是兄妹!!! 简一男朋友:这就意味着我又他妈和董夏宁扯上关系了! 简一男朋友:我男朋友妹妹的女朋友竟然是我前女友的前女友!! 孙兆乐:“……” 看着这满屏感叹号,孙兆乐头疼之余不由感到了一丝心虚。 ……你还想不到你舅舅被你好兄弟搞了吧。 和董夏宁好歹是平辈,和他就…… 第42章 孙兆乐的心虚没有持续很久,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这神奇的人际圈吸引走了。 经过他一番回忆,他发现,方敛发来的照片中,董夏宁的女朋友他是见过的。 D大校考的时候,他作为志愿者引导过的人。 至于印象为什么这么深刻。 那是因为当时有对傻逼家长在闹事,是这个女生出来调节气氛,化解了尴尬。 这么一回忆他就想起来了,这个女生和简一确实挺像的,周身气质也都很温和。她还说过自己哥哥也在油画系读书。 是不是叫“小双”来着? 简一,简双。 确实会是兄妹的名字。 他还记得当时引导完简双,董夏宁就来打听她的名字。 没想到还真让她勾搭上了。 董夏宁和方敛应该谁都没想到,他们又会在感情问题上扯上关系吧。 孙兆乐毫无同情心地笑了。 “笑什么,这么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秦野弹了弹他脑门。 他来得急没带睡衣,只能穿酒店的浴袍。浴袍松散,走动间露出胸口肌肉。 这种身材,不去当模特太可惜了。 “没笑什么。”孙兆乐把方敛和董夏宁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他们俩太有孽缘了,这都能碰上。” 秦野摸了摸他脑袋,说:“怎么就是孽缘了,说不定是好缘分。” 孙兆乐已经对他时不时发鸡汤的风格习惯了,当即顺着他话说:“没错,说不定我们以前也遇到过,现在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他本意是玩笑话,没想到秦野认真思考起来:“第一面见你确实觉得眼熟。” “!” “你以前来过繁川?”秦野问。 “我妈在繁川一中当老师,我在这长大,后来大学才去的关市。” 秦野在繁川一中只读过一年,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认识的老师的姓氏,有了一个猜测,“孙唐?” “!”孙兆乐大惊,“你认识我妈?!” 秦野微微沉默,说:“她是我班主任。” “……” “……” “你是不是经常被你妈带到一中来?” 孙唐女士脾气暴躁,一堂数学课45分钟没有一次是平静度过的,当时是他的班主任。 孙唐女士的伴侣,柳瑾女士,脾气温和,是一名语文老师。 秦野上高一时她们早已结婚,而且孩子都上小学了。 高中下课晚,她们有时候会把上小学放学早的孩子接到学校,让他待在办公室里写作业。 但不同于两位老师在学术上的全神贯注,这小孩经常作业写着写着就跑到走廊上玩。 课间休息的高中生特别会来事,加上两位老师的强大滤镜,他们特别喜欢逗小豆丁玩。 秦野就是其中一个。 他少年时期性格恶劣,最喜欢看小朋友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表情,所以经常恶作剧人家。 但那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偏偏就喜欢跟在他后边玩。 孙兆乐缓缓坐直身,恍惚地说:“今天下午急着回去关市,差点忘记这趟要回家看看她们了。” “回忆往昔呢,谁跟你说回家的事。”秦野笑得特别坏,“你当时不是特别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吗?叫我‘大哥哥’?” “我没有!我不记得了!”孙兆乐掩耳盗铃。 他小学生时期不仅内心幼稚,是个小黏人精,外表也很幼稚,身高长得特别慢,离年龄对应水平线差一大截,所以经常会有阿姨婆婆和同班同学会奚落他。 他童年时期最讨厌被人叫小豆丁。 同年龄人的身高不会差很多,所以一般不会有多少人这么叫。 孙兆乐的记忆里,只有在他妈高中,有个非常喜欢这么叫的人,整天一口一个小豆丁! 按理说,这么气人的高中生他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多年后再见到必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是,由于孙兆乐那时候太矮了,所以他多年的愤怒记忆里,只记得……一双腿。 顶多到胸口。 根本没有脸的印象!! 孙兆乐气死了。 “当时带你玩,事是不是还给你额头摔了个口子?我看看还有没有疤。”秦野凑过去撩他的额发。 孙兆乐趁机拽住他的手腕,翻身把他压在身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有疤,补偿,懂?” 秦野一愣,倏尔而失笑。 他刚才还以为是他们进度太快,孙兆乐无法接受,毕竟对他来说是老房子着火,对孙兆乐来说是正儿八经头回谈恋爱。 没想到小崽子已经在想这个了。 鉴于现在处境危险,他顺从地说:“懂,你在上面。” “秦老师可以,很上道。”孙兆乐满意地放开他。 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摁到了床褥间。 秦野膝盖抵着他的腿,让他无法动弹。手掐着他下巴,上身亲密地压下来,湿热暧昧的吐息全洒在他脸上。 “小崽子,很懂啊,还想压你哥哥。”他的语气轻轻缓缓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狠。 孙兆乐有点怂,然后他莫名有了反应。 “……” “……” “让让,放开我!”他脸都红了,越是心虚,声音就越大。 秦野俯身吻了吻他的鼻梁,克制地说:“别乱动,我帮你。” 他们开了两间房,结果最后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孙兆乐这段时间精神紧张,晚上胡闹放纵了一把,第二天没能按照计划早起。 他真正清醒已经十点,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清早,他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有人来敲门的声音,然后秦野去开了门。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秦野人呢?! 手机包裹都在,人呢?人呢? 一通寻找之后,孙兆乐没找到任何可能表明秦野去向的痕迹,然后他心大决定去楼下餐厅吃饭。 毕竟那么大一个Alpha,总不可能是被人拐了。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孙兆乐就在楼下餐厅里看见了秦野。秦野背对着他,对面还坐着个男人。 两人神色都很冷峻,细看之下五官还有一些相似,联系到他们在繁川市,孙兆乐很快反应过来,对面那个男人可能就是秦野的大哥。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踱步过去。 秦野长相冷淡,像雪山湖水,他哥哥要更凶一点,像翻滚随时会喷射的岩浆。 其实说白了,就是反派脸。 孙兆乐踱步到他们附近,就听见他哥炫酷狂拽地丢下一句:“你跟个毛都没长齐的Alpha鬼混能得到什么!” “???” 孙兆乐立马就炸了,什么毛没长齐还鬼混?! 看秦野他哥人模人样,竟然说出这种话。 孙兆乐唰的冲到他们桌前,一通阴阳怪气:“叔叔您认识我,知道我毛没长没长齐?哪没齐,详细说说呗。” 秦野哥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秦野,看上去是想让秦野管管他这个Alpha。 秦野面不改色,四平八稳,对着孙兆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孙兆乐坐下。 秦大哥瞪了他几眼,发现毫无作用,转回去劝秦野:“爸妈这几年都老了,他们已经没心力跟你吵了,就念着你,你回去跟他们道个歉,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以后随你想怎样就怎样,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孙兆乐翻了个白眼,没出声。他想骂秦大哥虚伪,如果他们真的在乎秦野,也就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也许根本不会因为一个性取向的问题把他赶出家门。 他们所谓的爱与在乎排在家族声誉利益之后。 这些话不适合在秦野面前说,会揭开他的陈年旧伤,像是□□裸往他骨肉里扎,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孙兆乐心里有气,却不会失去理智。 但他不说,不代表秦野就不明白。 秦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克制的冷淡:“我错在哪,让他们把我放逐到关市,十几年没有联系?” “爸妈现在也后悔了,这次就是他们叫我来带你回家。” 秦野轻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想让我回家就得接受他,你们能接受么?” 秦大哥脸一黑,“你非得和爸妈作对?” “作什么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秦野顿了顿,“这十几年已经证明了他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你好好照顾爸妈就是了。” 他不愿多言,说完起身拉着孙兆乐就要离开。 “秦野!” 秦野说:“算了大哥,他们念着我,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连今天也见不到他们的影子。人还是要有姿态的,别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这次他们离开,秦大哥没再出声。 秦野这些话何尝不是在说他。 人都是需要姿态的。 这是当初秦野出柜闹出一系列事情之后,秦大哥对他说的话。 他早就知道父母貌合神离,早就知道他们家是一个怎样冰冷的存在,他看着挣扎得鲜血淋漓的秦野,眼里全是怜悯和冷漠。 回到酒店房间里,孙兆乐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抱住他。 秦野揉揉他的头:“我不难过。” 孙兆乐闷闷地说:“我又没替你难过,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力量。”让你知道永远有人站在你身边。 秦野愣了一瞬,慢慢弯起唇角:“……你男朋友觉得一个吻更能给他力量。” 因为今天这出闹剧,两人都没心情出门,索性就在酒店里呆了一整天。 孙兆乐忙着把前几天在赛场里画的画晾出来,秦野坐在电视机前的毯子上捣鼓了一会儿,说:“孙兆乐。” “干嘛?” “过来看电影。” 孙兆乐想到他们一起看过的唯美爱情电影,不穿校服的Omega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没散,一想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秦老师,您还是放过我吧 。” 和秦野待呆久了,真是什么骚话都能一套一套的蹦出来。 “乐乐。”秦野又叫了一遍,语气正经得像在邀请他看纪录片,还是历史类的那种。 “行吧行吧,看就看吧,”孙兆乐朝他走过去,“我再睡着了别怪我。” “你睡不着。” “哼。”孙兆乐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了电影封面。 他脸腾地红了,“你看这个干什么?!” “学习。”秦野诱哄他,“乖,去把窗帘拉上。” 第43章 看这种刺激电影也殊途同归,最后还是以孙兆乐睡着为结果。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孙兆乐扶着隐隐发酸的腰,还有点儿懵逼,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被压的那个。 而且他们今天还要去看两位老师。 就,还挺乱来的。 不同于年轻还有良心的孙兆乐,秦野已经练就了八风不动的本事,就算知道今天要去见人家家长,前一天还能把人给睡了,心里没有一点不安。 真狗啊。 孙兆乐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别人要见家长都紧张得一晚睡不着,怎么到了秦野不仅稳得一批,还把他给睡了呢。 他们订的酒店离孙兆乐家里还有一段距离,秦野观察了他的神色,“困就睡一会。” 孙兆乐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猛男,哪能承认这一点,“不困。” 猛男今天穿了件宽大的白T,双手摆在大腿上,脑后抓着个小揪,窝在他的副驾驶座里特别乖。 秦野单手把着方向盘,捏了捏他的手,“回去以后送你个戒指。” “别,不爱戴那个,容易弄脏。” 画画经常得用到颜料,不穿围裙的话颜料还会弄到身上,更别说手上了。 孙兆乐很少在手上带饰品,顶多就是把发圈绕在手腕上。当然,大部分时间发圈还是放在兜里,所以他的手经常就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 很素净。 秦野说:“那我一个人戴,你不爱戴就放着吃灰。” 孙兆乐懒得和他理论了,反正秦野每次做这种决定都不是和他商量,而是通知他。 大不了以后不方便戴手上,就套个链子挂脖子上。 车内气氛静悄悄,空调吹出的凉风盘旋在指尖。孙兆乐心神不宁,这一刻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在微信上提前和两位女士说过,今天会回来看她们一趟。 他们家住的是独幢的小二层楼,房子外围围着一圈白色的篱笆,环着门前的花,这些花都出自柳瑾女士之手。 平时被精心养护着,在孙兆乐离开家里去读大学的这几年,这些花花草草地位迅速上升。 在柳老师这看不出区差别,但在孙老师这,比起儿子,她明显更爱护这些花。 毫无家庭地位的孙兆乐没有家里钥匙,只能敲门。 一分钟后,门缓缓打开,露出孙唐女士不爽的脸来。 “回来了?”孙母硬邦邦地说,然后极其不和善的眼神缓缓移到儿子身后的人身上,瞬间就变成了死鱼眼。 “秦野——” 趁着两位老师忙活的空档,孙兆乐偷偷问秦野:“为什么孙老师见到你这么激动?” 孙老师这人似乎天生少了几根面部神经,孙兆乐就没见她有过这么丰富的表情,刚才那个死鱼眼真是,非常传神了。 “因为我数学好,她喜欢好学生。”秦野大言不惭,“为什么你要叫老师?” “为了区别,叫得方便。” 家里两个妈,叫妈不方便,孙兆乐就直接喊老师了。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会应他的只有柳瑾女士。 “你们俩为什么一起回家?”孙老师把两个水杯重重放在他们身前,在他们对面坐下,打算开始兴师问罪。 老一辈都比较难接受这个事情,更别说他们两个当了几十年正经老师的,可能想都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出发之前秦野已经多次措辞,想要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诉二老这个消息,毕竟自家儿子被自己学生拱了不太是——常事。 在敲门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被接受,或者更大的可能,是不被接受的心理准备。 他正要开口,就听孙兆乐棒槌似的说:“谈恋爱,带回来见家长啊。” “……” “……” 同样也有点棒槌属性的孙老师,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你就这么把他带回来了?!” “对啊。”孙兆乐说,“难道还要八台大轿带回来吗?” 孙老师当老师和学生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什么奇形怪状的学生都能骂回去,就是没和人辩论过八抬大轿的事,此刻只能瞪着眼睛哑口无言。 现在讨论的是八抬大轿的问题吗?难道不是他们俩突然变弯的事儿吗? “来吃西瓜,你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柳瑾女士放下西瓜拖盘,在孙老师身侧坐下,和善地问:“你们在谈恋爱?” 她的样貌没有很大改变,还是和秦野记忆里一样温柔慈祥,好像什么事都无法惹怒她似的。 秦野说:“嗯,是我主动的。” “噢哦,这样啊。”柳老师笑笑,“你们挺有缘分的,乐乐小时候就爱跟着你玩,每次到一中,作业也不愿意写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又遇见了。” 教书十几年,秦野是他们碰到过的学生中印象最深的那一批,他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却在最好的年纪坠落。 秦家封锁了所有消息,但仍拦不住人们私底下八卦。老师学生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数。他为什么突然被转学了?为什么同班同学被强制送出国了? 小道消息是永远封不住的。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Omega天生多愁善感,柳老师不由感慨地问:“见过你家里人了吗?” 秦野说:“见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位都是老师,喜好安静的原因,孙兆乐家里非常宁静,几乎没有其他琐碎的声音。 只有一点点清脆悦耳的鸟鸣。 没有风大的房子里,闷得有些让人窒息。秦野听见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 “见过了也好,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也是该放下了。”柳老师说,“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和乐乐在一起。” 孙老师:“想到了肯定打断腿。” 柳老师一顿,没理睬自家Alpha,继续说:“不过我们也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孙老师:“哼,逆子。” 柳老师:“接受这件事也需要一点时间。我想先问问你们,能对彼此负责吗?两个Alpha一起生活并不简单,你们想好以后要怎么走吗?” 孙老师:“没想好就趁早分。” 柳老师柳眉倒竖:“你在跟我讲相声吗?” 孙老师一噎,从善如流闭嘴了。 孙兆乐见怪不怪。 孙老师的口才和强大逻辑只在面对数学题时才会出现,在生活里,比他还烂。 秦野说:“老师放心,我和乐乐一直相处得很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孙兆乐:“妈,别整这么煽情,我俩真挺好的,契合度有94。” “94?Alpha之间也有契合度?”柳老师惊奇地问。 “一般是没有,但这中间事情有点复杂,总之就死是我们俩体质特殊。赶明儿你们俩也去测测,说不定还没我们高。” 孙老师:“绝对不可能!我们立马就去测!” 一次惊心动魄的出柜就这么划下了句号,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秦野有一丝不真实感。 孙兆乐说:“你把我家想的太复杂了,孙老师看着凶,但是她比较单细胞。柳老师温柔一点,其实她才是更有原则的人,但咱们的事又不是原则性的问题。” “我知道。”秦野说。 高中时,同学们敢跟孙老师扯皮,布置多少数学作业也敢讨价还价。但没人会和柳老师这样闹,她身上自带一种温柔的严厉,无论说什么都让人无法反抗。 但他们都很开明,是秦野理想中的那种模范老师。 也许他后来选择当老师,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 “我就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还行吧。”孙兆乐想了想说。 秦野侧头,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俩的假都用完了,一个要回去上课,另一个要回去上班,因此没在繁川久留,第二天就启程回了关市。 两位老师和他们一起出门,只不过他们要上高速路,两位老师要去匹配所做契合度检测。 ……孙兆乐的好胜心应该就是从孙老师那儿继承来的吧。 因为四人以前的缘分,这次见家长并不完全叫见家长,总之气氛还挺不伦不类的。 孙兆乐就挺喜欢孙老师十分想问秦野为什么稿子搞到自己家来,但又因为惜才不舍得对他恶言相向的样子。 返校之后,孙兆乐比前段时间更忙了,他这段时间离开去参加比赛,对堆积下来的事务都等着他批复。 加上秦野带的毕业班即将面临高考,孙兆乐就是有心想和秦野亲密,也找不到时间和机会了。 等两人都有空闲能喘口气儿的时候,就是D大的艺术节了。 艺术节当天,D大全天对外开放。他们挑的黄昏时候来的,咸蛋黄色的落日正缓慢向地平线爬去。 橙黄带着暖意的光落在人景上时,都带着油画的漂亮质感。 D大的王牌专业是绘画专业,艺术节上展位最大的也是画廊。今年画廊不仅收集了校内师生的作品,还接受了一些工作室的友情投稿。 展示厅征用的就是学校里展览专用的画廊,一条长长弯曲的走廊,两边雪白墙壁上挂间隔相等地挂着画作。 黄昏人少,稀稀拉拉的人群低声讨论着,慢吞吞地前进。 秦野作为一个百分百的理科男,一点都欣赏不来这些画作,在他眼里这些画各有风格,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非常好看。 他见孙兆乐看的认真,也就不出声打扰。他们俩最近都太忙了,几乎没有这样在外面静静闲逛的时间。 直到他看见了孙兆乐署名的一幅画。 深蓝色泼墨般的夜色一般铺在整张画布上,整张画上部分颜色偏浅,下部分较深,夜色翻涌,像是暴风雨夜难以停息的海浪。 秦野第一感觉就是是水天相接,但底部的深蓝里又点缀着点点荧光,如棉絮飞扬,在茫茫夜色里漂泊。 他想起两人认识没多久时的一个雨天。 他去接孙兆乐,孙兆乐一身黑色卫衣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那么灰白的雨天,被他一双绿眸点亮。 如果有机会让时光倒流,他会回到孙兆乐迷茫得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画画这条路时,肯定地告诉他,适合。 对他来说,孙兆乐就是艺术本身。 让人心爱,让人忧郁。 他谨慎地提出疑问:“是不是挂反了?” 孙兆乐:“……倒也没有。” 其实他上交了两幅画,另一幅画他用了相机里的照片作为模板,那张比较写实。这张则是完全的抽象派,让人不知道画了什么。 一个人画画的时候煽情一下就罢了,让他当面把这种私密的情话说出来,做不到。 因此秦野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他时,孙兆乐直接了当地说:“你不懂。” 可以说是直男到家了。 秦野抿唇,往画下方的信息简介台走去。 画者还是个学生,没有多少生平简历。简单介绍了这幅画叫《夜色》,还有一句话。 我的心如天穹反转,众星坠落于你的海洋。 秦野看明白了,打趣道:“跟我有关?” “……” “跟我表白啊?”秦野笑了笑:“我也爱你。” “……啧。”理科男真烦。 “舅舅,乐乐,你俩干啥呢?” - 方敛感觉自己最近真的很倒霉。 先是得知自己的男朋友和董夏宁的女朋友是兄妹,莫名其妙和那个可恶的女人扯上了关系。 提醒姐简一让他妹妹注意那个花心女人时,被男友说是挑拨离间,还被说矫情! 方敛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从简一嘴里出来。 今天他画完稿子来艺术节逛逛,没想到就碰上了自己舅舅和自己的好兄弟。 听听他舅舅刚才说了什么话! 平时在他面前这么冰山脸的人,竟然会讲这种骚话! 看他好兄弟的表情也骚里骚气的,他很难不得出结论——他的舅舅拱了他的好兄弟。 方敛对他们俩没有任何意见,对他们俩在一起也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觉得这俩人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时间和心理准备,就这么□□裸的把事实摆在他面前,这种行为实在很禽兽。 这种感受大概像他的一个好朋友,和另一个好朋友,在他的介绍之下,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把他排弃在外了。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即使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方敛还是颤抖地问出那句:“你们在干嘛?” 孙兆乐和秦野双双沉默。 面对舅舅和好兄弟的哑口无言,他走近两步又问:“乐乐你不是说,和我舅舅没可能吗?” 秦野看向孙兆乐,孙兆乐有些尴尬,“在闹别扭吧。” “……” 方敛现在确实是挺别扭的,身份和心态的转变过于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该叫自己的舅舅好兄弟,还是得用敬称叫自己的好兄弟。 秦野见状主动离开,留出空间给他们俩私聊。 他一离开方敛就轻松许多,忙问:“乐乐,你们俩真在一起了?” 孙兆乐点头:“是啊。” “那我以后要怎么叫你?” 这个问题挺深奥的。 直接关系到旁人眼里他和秦野的上下位置。 孙兆乐大言不惭地说:“秦野不喜欢那种叫法,原来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方敛瞬间瞪大了眼,显然是没想到事实与他想的相反,“好吧,这样也不是没可能,让我消化消化。” 孙兆乐敷衍道:“加油哦!” 夏天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艺术节结束之后,学生会许多老人卸任,大量职位被空出来,大二的同学们开始准备竞选自己心仪的职位,这时离高考还有两周。 两三个月后将会有一批新鲜血液流进D大,这些新鲜血液会冲淡前辈们的痕迹,给这个地方增添更多的故事与传奇。 一年后,现在还是大三的学生们会从这所学校毕业。年轻的孙兆乐初入社会,签在一家默默无闻的工作室之下。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他参与设计的游戏将在某一天爆红,他的名字会随着许多令人惊叹的精致人物一起出现。 他会明白,现在他碰到的所谓“瓶颈”将跟随他一辈子,他很少有机会对自己画的东西感到满意。但他会不听停学习,不停进步,一直朝前走,永远不停歇。 而彼时的孙兆乐刚刚踏往新路杯最后一场线下赛。 秦:又要收手机?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还养薄荷草:别说了,我快烦死了。 秦野那边反复“正在输入中”,老半天没回消息,孙兆乐在自己的表情库里翻翻捡捡,发了个表情包给他。 几乎同时,秦野的消息回过来了。 秦:成天生闷气对身体不好,放宽心。 破画画的收废铜烂铁还养薄荷草:[想你想你想你] 孙兆乐:“……” 孙兆乐气得撤回了自己的撒娇表情。 对话框静止一会,弹出个视频聊天的窗口。 孙兆乐慢吞吞接通。 秦野穿着他熟悉的家居服出现在那端,眼镜微微反光。 可能是视频画质不太行,糊掉了他身上的沉稳气质,衬得他十分清俊。 孙兆乐问:“你在改作业?” “嗯。”秦野摘下眼镜,“想我了?” 孙兆乐矢口否认:“没有,刚刚点错了。” “那我单方面想你,是不是挺亏的?”他低头笑了笑,抬眸看向孙兆乐。 “亏个屁!”孙兆乐忍不住笑,“你赚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秦野见时间不早便主动告别,临挂电话时嘱咐孙兆乐一句:“早点睡,晚上被子要盖好,空调温度不要调太低……” 孙兆乐忍不住打断他:“秦老师,你要不要这么体贴?”他说起这件事就乐,“我记得有一回你给我煮姜汤,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特别有爸爸的感觉,我要有个爸爸,也就像你那样吧。” 换来秦野一个警告的眼神。 “行了,你快改作业吧,”孙兆乐见好就收,“等哥回家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然后不给秦野任何反应余地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 秦:等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