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男主的瘸子哥哥》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嫁给男主的瘸子哥哥 作者:龙七潜 破产千金唐晚宁穿成了书里为爱痴迷,甘愿做替身的炮灰女配,穿来时正是新婚前一夜,明天天亮就要嫁给二皇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二皇子失望厌弃,流产瞎眼,被妹妹踩着上位的。 比上辈子都惨。让她们狗咬狗不好么?世界如此美好,我们不该暴躁。 唐晚宁转身嫁给了二皇子的哥哥,废太子。 病入膏肓有什么关系?只要丈夫一挂,所有财产都是自己的,单身富婆不香么?不良于行身体不好,做不了那种事又怎样?她没那么馋,脸好看,能下饭就行。但她这个人独,穷怕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都不能碰,不能亏待,包括废太子自己! 不肯吃药?摁住了灌! 大冷天的往外跑想冻病?摁住了裹成熊! 憋气骗人?摁住了,人,人工呼吸信不信! 赵琮从未想过自己会娶妻,有人会和自己如此亲密,还敢这么凶。某些人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凶别人时的样子有多美。 既然你敢靠近孤,凶孤,那就——凶一辈子吧。 只许看孤,别理他们,他们不配。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晚宁,赵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子妃超甜,不信你康康 立意:家国天下,强者无敌。 第1章 好一个姐妹深情 宣宁伯府明日就要嫁女,张灯结彩,喜鹊登枝,入了夜也忙碌未歇,唯有准新娘唐晚宁的院子安安静静,内秀的别致。 “小姐,你看兰小姐嘛,这大晚上的,来了就不走了,要在咱们屋子沐浴,还非要聘礼里上好蔷薇花瓣泡澡才满意,明明明天是您的大喜日子,好像她才是正经新娘子似的!”丫鬟小满十分不满,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唐晚宁知道,这丫头忠心,就是太死心眼,太轴,不肯认别的主子,结局才不好,和她这个小姐一样眼瞎。 她本是现代破产千金,一路到少女时期都如鱼得水,嚣张跋扈,要什么有什么,谁知父亲决策失误,家中破产,短短时间内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包包,衣服,奢侈品,别人的尊重,还有父母双双撑不住,离她而去的噩耗。历经社会的毒打,人心叵测,她明白了很多,感悟了很多,脸皮也厚了很多,可惜事业刚刚小有所成,没等到她把卖掉的包包奢侈品买回来,就身死魂移穿到了一本书里—— 结果这个和她有同样姓名的原主更惨。父亲本是大将军,战功无数,用一身伤疤功勋挣来了宣宁伯爵位,奈何为国捐躯太早,母亲抵不住悲伤,没两年也去了,原主成了孤女,爵位给了二叔继承,家产给了二叔代为保管,自己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 这傻姑娘整日顾影自怜,柔柔弱弱,混得畏畏缩缩头都不敢抬不说,还心甘情愿做堂姐的替身,嫁给了二皇子赵衍。堂姐是二叔长女,命不好,两年前出了意外,自山崖坠落,尸骨无存,原主知道自己不是二皇子付诸真心之人,不是那片白月光那颗朱砂痣,只是长得像,二皇子只是移情,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意,勇敢的嫁了过去。 结果显而易见,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代替不了真的,她的一腔孤勇成亲时就已经用完,之后畏畏缩缩的样子二皇子很不喜欢,除却最初几日温情,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她郁郁寡欢,孩子保不住流产,管家也不会,被人屡挑事端,恶性循环,越来越被二皇子厌恶,最后因‘瞎了眼’恶疾被休,被兰小姐踩着上位。 这位兰小姐,就是正在她偏厅沐浴,非要使用聘礼中蔷薇花瓣泡澡的唐晚兰,二叔的二女儿。 唐晚兰一直暗恋二皇子,只是隐藏的很好,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娇憨纯真少女,乖巧可爱,可她心里一直对原主婚事愤愤不平,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妹,她长的更像长姐唐晚烟,为什么订下亲事的却是唐晚宁?只因那一日她稍稍晚了几息,二皇子先见到的是唐晚宁么! 唐晚兰认为这很不公平,是唐晚宁抢走了她的姻缘,她恨唐晚宁,十分不甘心,凭什么站在高贵优雅,甚至未来天子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可亲事已定,无法更改,她只好继续装乖,私下里各种小动作,一边用好听的好妹妹知心话看似引导实则打击原主,一边收买联合二皇子府下人各种挑事打击,还不忘做一朵解语花,各种体贴关怀姐夫,最后时机到来,大戏连连,弄瞎原主眼睛,让二皇子不得不休弃,最后因自己的会办事识大体成功上位,做了新的二皇子妃。 唐晚宁当初看到这里只想骂街,真没想到还有这样轮番贱的姐妹,替身的活儿都抢着干!二皇子不就是有个皇贵妃的娘,看起来后台硬气,长得也人模狗样,实则薄情寡义,值得这么前赴后继? 现如今,她不是这里的人,又是这里的人,反正已经回不去了,在哪活着不是活着,可她不能活得随便,活得憋屈,哪怕为了在天上看着她的父母,也要好好活着,对得起自己,什么渣男,二皇子,本小姐看不上!脏心烂肺的狗,还是让给需要它的人吧。 “小姐……小姐,您倒是说话呀!”小满急的跺脚,“您发个话,婢子马上就骂走那个臭不要脸的!” 唐晚宁勾唇一笑:“她喜欢,就让她用。” 小满眼睛睁圆:“小姐您在说什么!” 唐晚宁唇边笑意更深:“我明日就要出嫁,兰儿舍不得,过来粘着我,解我离情,缓我心绪,多好的姐妹啊。” 小满下意识探了探主子额头:“您别是……”被欺负傻了吧? “嘘——” 听到隔间没了水声,唐晚宁纤白食指竖在唇前,叮嘱自家天真的小丫鬟:“一会儿兰小姐若找你麻烦,记得闭嘴,不要说话,乖乖退下就是。” “可是婢子……” “听我的。” 主子眯起眼怪吓人的,小满不敢逾矩,乖乖应了声:“是。” “啪”—— 蜡烛爆出灯花,唐晚宁拿起小银剪,慢条斯理的剪。 书中原主懦弱畏缩,随时都在自卑,知道自己扶不上墙,什么都不争,唯独对嫁给二皇子非常执念,没看出唐晚兰对二皇子的喜欢,却下意识感觉到身边危险,平时就很小心,到了今日更是什么都没入口,还强提着勇气,把唐晚兰赶走了,现在换了她嘛……赶什么?对方来的正好呢。 唐晚兰啊唐晚兰,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姐姐——我洗好啦!”唐晚兰带着沐浴后的馨香,甜甜的笑容,过来抱住了唐晚宁的胳膊,“姐姐这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好香呢,原来二皇子喜欢这个味道,姐姐快去洗,一定要放多多的花瓣哦! ” 唐晚宁视线滑过胳膊上的手,并没有动,低头羞涩的笑了一下。 唐晚兰眼珠一转:“瞧我,都忘完了,姐姐明日大喜,该是晨起沐浴熏香的,姐姐这么美这么好,二皇子当真好幸福,叫人羡慕呢! ” 其实现在谁美呢?唐晚宁一身素淡寝衣,发肤都未做保养,唐晚兰美人出浴,面若桃花,吐气如兰,肌肤吹弹可破,对比不可谓不惨烈。 有些话说者无心还听者有意呢,原主本就是个脆弱敏感,唐晚兰这一通刻意展示,效果明显——她这么美这么好都没机会,你配吗!二皇子那么好的人,就该娶足以匹配的姑娘,让天下人羡慕,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这话原主听了当然更加自卑,换成唐晚宁,只是微微一笑:“也是我的荣幸,能伺候天之骄子,外面旁人可有这样的机会。” 唐晚兰眉梢一顿,感觉这个姐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可再仔细看,对方更加羞涩的垂了头,手指还不安的搅着帕子……怕是连她的话中隐意都听不出来。 “可不是,外头那群人都羡慕姐姐呢,”唐晚兰调整的很好,将头抵在唐晚宁肩侧,“可是我舍不得姐姐……姐姐最疼我了,好吃的留给我,好玩的留给我,好东西也让给我,姐姐走了,我,我以后想姐姐怎么办?” 她抬起头,露出微红眼眶:“我以后……能经常去二皇子府看姐姐么?” 唐晚宁摸着她的头发,喉头微哽,做姐妹情深状,好似激动的说不出话,实则内心呵呵,你真的是去看姐姐,还是害姐姐? 突然“啪”的一声,是丫鬟小满进来奉茶,却不小心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唐晚兰眉心蹙了起来:“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不知道明天是我姐姐的好日子,摔这摔那不吉利么?下去!” “婢子没有……”小满十分委屈,作为训练有素的丫鬟,她怎么可能连东西都拿不稳,要不是旁边双杏撞了她一下…… “你还敢顶嘴?”唐晚兰眉头皱的更紧,“来人,把她拉下去,柴房关一晚上醒醒神!姐姐确是得了一桩好姻缘,可我们唐家也不能得意过了头,二皇子府什么地方,岂容你这般轻狂,丢我姐姐的脸!” 小满很不服气,可想起自家小姐先前的话,再看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她紧紧抿了嘴,垂下头。 唐晚宁叹了口气,声音一如既往,底气不足:“行了,小满你先下去,左右明日大喜,我身边伺候的人多,你正好好好歇一歇,也别关什么柴房了,就锁在自己屋子里,哪里也别去,回头我会使人接你过去二皇子府的。” 唐晚兰背过身,唇角得意扬起,下巴示意自己丫鬟双杏重新沏一壶茶来—— “姐姐别生气,我刚刚也是急了点,没想把小满怎么样的,就是想提醒她注意分寸,以后不在家里,大事小情都要留意呢……姐姐喝茶!” 妹妹这么体贴,也并不是脾气坏,就是有点护短的小骄傲,唐晚宁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可以拒绝?当然端起妹妹亲手送过来的茶盏,一口饮尽。 唐晚兰笑容更甜:“那姐姐,咱们上床睡觉吧!” “好。” 唐晚宁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拆了。离开前,她想了想,还是插了根金钗在头上。 没办法,这根钗太漂亮了,她节衣缩食,不修边幅,逼自己像个男人似的奋斗,很久很久没有戴过又亮又美的好东西了。 上了床,唐晚兰又凑过来,卖粘人撒娇贴心好妹妹人设。 “姐姐,我们盖一个被子吧。” “好啊。” “姐姐,你离我近一点,我好舍不得你啊……” “嗯。” “姐姐身上真暖和……你说嫁人到底有什么好,要住到别人家里,不能总回来,也不能太想家,没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还得事事为别人操心着想,怎么都觉得好可怜啊……” 这些话原主听了会更害怕,更不安,唐晚宁只会微笑:“可女人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的,兰儿也一样。” 唐晚兰:“我不要!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守着姐姐,一辈子在家孝顺爹娘!” 唐晚宁不要太懂,这话是因为说的亲事都不满意,如果男方是二皇子,这妹妹怕不是立刻会羞涩垂头——我都听爹娘的。 “嘶……姐姐怎么睡觉还插钗?”暗暗夜色里,唐晚兰没毫不顾忌的歪起嘴角鄙视唐晚宁小家子气,声音却一如既往娇憨甜甜,“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姐姐不疼,硌着二皇子得多疼啊……” 唐晚宁心中冷笑,连调侃夫妻私密的话都说得出来,还卖什么清纯妹妹人设,你娘知道你这么奔放么? 夜色渐浓,梆子声响,万物敛了气息,有些动物拥抱取暖,有些人却同床异梦。 唐晚宁听到了院子里的声响,有人正脚步轻轻走来,停在了门口。 等的怕不是唐晚兰,而是她这个准新娘,唐晚宁。 作者有话要说:  热腾腾的新坑~求求求收藏~(づ ̄3 ̄)づ╭ 第2章 打晕了送出去 宣宁伯府主院,主母周氏忙了一天,已经换上了寝衣:“都理完了?” 田妈妈帮她拆去发间钗环,恭敬回话:“已经差不多了,就差门口的东西没有清点。” 周氏揉了揉额角:“你盯着吧,遇事自行处理,我有些累,该睡了。” “是。” 田妈妈走后没一会儿,唐明伦就过来了,见妻子已经换了寝衣,眉头皱起:“宁姐儿明日大喜,你今夜该过去看看。” 周氏慢条斯理喝着茶:“看不看的,我是能替她嫁人,还是能替她成礼?女人都要过这一遭的,说的太多她反而更紧张,我不如把旁的事都做好,准备好,免的出了什么差错,二皇子不喜。” 唐明伦:“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大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我对她才这般仁至义尽,”周氏放下茶盏,走到床边,“你是男人,不懂,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不过去,宁姐儿还能松泛些,睡个好觉,明天精神好了,二皇子看着也高兴。” 唐明伦还是有些犹豫:“可这床笫之事,你总得教一教她……” “不是放了压箱底的本子么?”周氏打了个哈欠,“她不懂,二皇子还能不懂?又不是没收用过人。” “你这话说的,咱们宁姐儿是正妃,又不是什么外头那些野的……” “所以不教才更好,青涩无知,纯真无邪,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个调调?” 这边夫妻夜话才刚刚开始,另一边小姐妹的贴心聊天已经结束。 原因是唐晚兰不小心碰到了本子……就是那种女子出嫁,压箱底的画本。东西送过来时唐晚宁无心收拾,随手放在了床头箱柜上,谁知道唐晚兰动来动去不老实,一本书摔在两人中间,还打开了。 哪怕光线昏暗,内容也过于冲击,场面过于尴尬,唐晚兰羞的不行,就没继续粘着唐晚宁要聊天了。 原本,她们也并没有那么亲密,有那么多的话聊。 没一会儿,房间就安静了下去,只能听到二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床边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唐晚宁披衣下床,要去恭房。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注意到身后有黑影晃过,有人在跟着她……她不但没害怕,反而放了心。 她一路从容的去了恭房,解决了私人问题,慢条斯理的整衣,扶发,最后拔下头上金钗,握在了手里,深呼吸两次,才走出恭房。 心里数着数,身后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举起了手—— 唐晚宁角度极其微妙的轻轻侧了侧,让这人的手劈到颈侧,调整了一个落地不会难受的姿势,‘晕’了过去。 房间里,唐晚兰唇角疯狂上翘,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睡着过,等的就是这一刻! …… 唐晚宁很快被送到一辆马车上,悄悄往出城方向行去。 她大概能猜到是个什么计划,唐晚兰想代她出嫁。亲事订下的那天起,唐晚兰其实就已经在行动了,奈何二皇子点明了要原主,原主对此事也很执着,非常小心,好多祸事都避过了,唐晚兰没办法,只得剑走偏锋,准备这最后一击。 这种事要做成当然很难,最完美的计划该是制造原主逃婚假象,带出府悄悄杀了还能保证人永远都回不来,可不合逻辑,原主对二皇子的喜欢人人都看得见,怎么可能突然逃婚?想要逃婚总得安排个女干夫吧,原主怂的连门都不出,怎么安排?再者,原主总觉寄人篱下,矮人一头,其实她的存在对宣宁伯府很重要,功臣孤女,又是亲侄女,唐明伦如果不好好对待,府里名声前程,显而易见会有巨大影响,唐晚兰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日后哪怕如了愿,也始终是个污点,所以最好想好所有理由,编好所有细节,准备好之后所有应对,再把原主暂时送出去,最后来个送错了人……妹妹顾全大局,甘愿代嫁,生米煮成熟饭,再回头来求原主不就是了? 原主懦弱无能,那么好摆布,求一求逼一逼,还怕事情不成? 上一次当然没成功,因为原主在婚事上很是硬气了一把,把唐晚兰赶走了,还什么都没吃都没喝,现在的唐晚宁却不一样,刚刚不是‘喝’了那加料的茶? 因这个计划没有来得及实施就夭折,原书便也没有具体描写,唐晚宁在穿过来的这三天里,仔细观察,留意各种细节,才拼凑出了这个计划的大致形状,可恨她穿过来的时间太狗,哪怕早段时间,她都有更好的办法甩掉这桩亲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顺势而为,还得处处小心,别真被别人给卖了。 想的再清楚,对分析再自信,她还是要提防那个万一的,晕也是装的,眼睛闭着不能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是可以的。 “还真出来了……” “小心赶你的车,好生伺候,这位主子姑娘可不能亏待!” “凶什么,不就是庄子上么……” “总之你小心点,给人安全送到庄子上,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唐晚宁听得很清楚,只有一辆车,两个人,一个车夫一个婆子,婆子声音听起来有点沉,很有力,有种会些拳脚的感觉,两个人都坐在外面,大约对昏过去的柔弱小姐很放心。 唐晚宁却没有很放心,随时听着外面动静,眼睛闭都不敢闭,直到窗角外的天边亮起鱼肚白,庄子近在眼前,她才松了口气,手中金钗重新插到头上,头一歪,睡了过去。连婆子抱起她,换到庄子里的厢房都没醒。 …… 今日二皇子大婚,天还没亮,街上就热闹了起来,二皇子府张灯结彩,各种热闹,宣宁伯府也炮竹声连连,喜气洋洋。 妆娘一大早赶的热汗直流,说着吉祥话,走到了新娘子房间,却被告知新娘子妆已经化好,盖头也盖上了。 一嘴的吉祥话哽在候头,妆娘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什么?妆化好了?”你再说一遍!老娘还没来呢,怎么妆就化好了! 周氏赶紧塞过去一个厚厚的红包:“这个……小孩子不懂事,昨晚上没怎么睡,看着时辰还早,就试着自己化妆玩,您见的多,定也知道,这马上要嫁人的姑娘,心情有点控制不住,她要是只是化妆玩也还好,咱们看着不行,让她洗了再让您重新给化就是,可她连盖头都盖上了……您也知道,这盖头都盖上了,就得新郎官亲自揭开,旁人哪怕新娘子自己,揭了都不吉利……” 妆娘火气在捏过红包厚度后就淡了,心中再不悦,也只是哼了一声:“那可说好了,新娘子盖头揭起来妆不好看,可不能甩锅我。 ” 周氏便笑:“您放心,我这侄女内秀,妆化的还真挺不错,我也训过她了,二皇子对她那般满意,亲自求娶,想来不会怪她,真有什么意外,定不会连累您……待今日礼成,二皇子府没准特别满意,赏您点什么也不一定呢!” 妆娘得了足够好处,便闭口不言,同谁都没说这件事。 之后再没什么风波,新娘出现时,穿着大红喜服,端庄秀雅,按规矩没有说话,听不到声音,可只看这身段,已经足够迷人。至于身边侍女不眼熟,不是小满,宣宁伯府也低声解释的很清楚,小满昨晚惹了点事,伺候不周,按在下面学规矩呢,不能去了二皇子府丢人不是? 众人皆道:应该的,应该的。 唯有一桩,二皇子亲迎时,新娘子哭了。按说哭嫁也是一种风气,但哭的太久也不吉利,妆花了到男方也不好看,底下众人便起哄:“新娘子害羞啦!” “这个如意郎君怕是再如意不过了!急的还没见面就哭了呢!” “快快快,新郎官快进来,迎你的新娘子走啊!” 众人起哄声中,花轿抬起,喜乐奏响,一路热闹到了二皇子府。 紧接着新人拜天地,众人观礼,礼成,送入洞房,二皇子这个亲成的,相当接地气。 城外庄子上,足足睡了一天的唐晚宁,睁开了眼睛。 “怎么睡这么久还没醒……主家那边正边嫁女,这边小姐跑了过来,这姐姐妹妹的,别是……有什么事吧?” “那……算着时间,那边该要洞房了,这位不得伤心死?” “伤心……还能睡这么死?” 唐晚宁坐起来,扭了扭脖子,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也挺好,穿过来的这几天一直精神紧绷,盯着唐晚兰动作,没怎么休息,这一觉睡的还算舒服。 她刚要起身下床,就听到外面动静—— “不好了!走水了!外头都烧起来了!” “围着咱们庄子烧!” “怎么办,我家才修过房顶!” “都这时候了还想什么房顶,赶紧跑啊!” 唐晚宁暗道倒霉,猛的推开房门:“吵什么吵! ” 猝不及防的,院中众人就看到了一双纤纤素手,腕白如玉,少女裙摆如蝶舞,粉面珠润,夭桃秾李,一双黛眉微扬入鬓,染出飒爽英气,仿佛天地灵气用尽了在她身上。 院中陡然一静。 庄子是宣宁伯府产业,这位是伯府小姐,主子!人们算是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的将情况说了,总结下来就是:外面突然有一圈火,围着庄子往前凑,眼看就要烧过来了! “急什么,”唐晚宁感觉事情蹊跷,“这里哪里最高?架个梯子,我上去看看。” 大家很想尽本分拦一拦,但……这位小姐气场太强,没人敢,只得找了梯子,带着希冀的目光,让唐晚宁上去了。 唐晚宁爬上屋顶一看,发现不对,这哪是什么走水,那一圈火是火把,缩小范围往里,是想包抄! 他们在抓人! 第3章 本小姐有个顺水人情 唐晚宁深叹倒霉。还以为自己能不费力气,顺势借个东风推掉婚事甩掉渣男呢,结果前面有虎,另辟蹊径也有狼!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她快速思考。 包围圈朝着庄子缩小,很明显,被追的人正在往这个方向逃跑,这么多火把,出动这么大阵仗,这个被追的人显然有点本事,少说也会武,庄子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恐怕抵挡不住,不被钻空子就会被欺负,大概率……只能卷进事里了。 她不知道这追人的是谁,被追的又是谁,有什么仇什么怨,也不关心,只想着,若这打火把的是官兵,就还好,什么事都好商量,毕竟这里是宣宁伯府产业,她是宣宁伯府小姐,亮出身份,别人总能尊重一二,可若是匪类……什么都没用,就算现在往外跑,也很快会被逮住,倒不如严防死守,大家坐下来谈个条件。世人行为总有所图,她机变一点,套套话,只要不到鱼死网破那一步,就都不叫事…… “不,不是走水,是火把!” “有人抄过来了……很多很多人!” 对方越来越近,庄子的人到现在也看明白了,更加害怕:“我,我们要死了么?” 唐晚宁看清形势,心中迅速有了计较,下了梯子,站到了院中:“诸位都看到了,跑呢,是跑不出去了,害不害怕,都是个死。” 所有人:…… 唐晚宁突然扬声:“可谁要是不怕,我敬他是一条汉子! ” 所有人下意识挺起了腰板。谁想让别人瞧不起,谁不想做条汉子,当个英雄,让别人敬佩?死就死,死也要站着死! 唐晚宁视线环视院子一周:“我呢,在场诸位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我便再说一遍,我是已逝宣宁伯,唐大将军之女,我父亲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毫不夸张的说,边关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父亲的血汗,无论任何险境,任何强敌,我父亲从未退过。我是个女儿家,自认没有父亲一身本领,却不能辱没父亲英名,危难在前,当要与子同袍,进退与共,不管外面来的是人是鬼,前路是生是死,我唐晚宁都不会逃,不会退!若终是要死,我第一个站出来,死在诸位前头!” 一个柔弱姑娘,说出这种话,是何等勇气,何等风骨!小姑娘手腕那么细,生命那么脆弱,却挺直了腰杆,不怕不避,他们一群老爷们,难道还不如个小姑娘? 众人立刻抬臂应道:“我等不怕,同小姐共进退!” “但请小姐吩咐,我等绝不私逃,保护小姐,保护庄子!” “小姐放心,唐大将军在天上看着呢,我们就是死,也绝不让歹人伤到小姐一根头发!” 汉子们群雄激奋,女眷们也有了主心骨,簇拥到唐晚宁身边。 唐晚宁呼了口气,杏眸在夜色中更为清澈明亮:“那大家听好了!庄子太大,咱们人手有限,无法顾及所有,现在立刻将大门紧闭,竖栓,后门同样,派两队身手好的兄弟守好,其他人等,从外至内,拿上趁手武器,细化布防,朝我的方向靠拢!” “是!” “女眷们听着,换下你们的裙子,穿上便于行动的裤装,摘下首饰,用锅底灰抹黑你们的脸,不要怕丑,命在才重要,一家人的,尽量聚在一处!” “是!” 大家很快行动起来,沉沉夜色因这些脚步声有了紧张感,里里外外的火把都没有让人觉得暖和。 唐晚宁哪里都没去,让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院中。 很快,守门的汉子过来报信:“小姐,对方马上就要围过来了,还有两百步!” 唐晚宁眼梢微眯:“继续盯着!” “还有一百步!” “继续!” “他们停了,叫门了!” “哦?叫门了?”唐晚宁感兴趣了,“怎么叫的?可动了手?” 汉子答:“没有,只是射了支箭在大门上,说有恶贼进了咱们这里,叫咱们识相点,行个方便,大家都好,否则别怪他们硬来……” 只是威胁,却并没有动手。 唐晚宁心内微转:“他们看起来是不是很着急?” 汉子想了想:“应该是有点,马都控制不住,有些躁。” 唐晚宁:“衣服呢?他们身上穿戴可能看清?” 汉子:“穿的都是黑色夜行衣,具体什么样式看不大清楚,有点儿像道,道上的……” 唐晚宁心里就有数了,要真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恶匪,还叫什么门,讲什么规矩,直接闯就完事了,这些人不是官兵,就是有规矩的暗门组织,话说的硬,就是因为着急…… “那支箭呢?拿给我看看。” 汉子应声,立刻将门板上插着的箭递了过去。 唐晚宁对古代兵器并无研究,可她看过这本书,因原主父亲是将军,书中特别描写了一些军中制度,旁的东西她认不出来,但这支箭玄铁铸就,尾钩有二,藏羽其中,乃是军制装备! 可既然是官兵抓人,为何不着官服? 唐晚宁觉得不能大意,到底是真官兵,还是披了皮的贼,危险几何,试一试便知!她让汉子近前,吩咐了几句话。 那汉子走到门边,外头黑衣火把队伍因久不开门,已经压上前来,似要强硬闯入。 “怎么办?怎么办?小姐怎么说的?” “都让开!来不及了!” 汉子急急站在门边,气沉丹田,大声喊话:“已逝宣宁伯,唐大将军之女在此,谁敢妄动!” 外面黑衣队伍猛的停下,鸦雀无声。 可他们也没有退。 汉子想着小姐的话,额上渗汗,继续大声喊话:“功臣已逝,孤女何辜,一旦出了差错,尔等谁负得起责任!” 外面黑衣队伍仍然没动。 汉子没法,只好按小姐说的,将最后一句喊出:“宣宁伯一家感念皇恩,孤女无以为报,不愿有辱先父英名,但有险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黑衣队伍终于后退十步,没人看到的地方,一骑黑马迅速出列,往西往上,朝不远处山腰行去。 本是夜色漫漫,山路难行,越近山腰,却曲径通幽,枝叶扶疏,拐角尽头,有一处精美宅院,就建在半山腰,悬崖之侧,巍峨华贵,静幽秀雅。 暖阁侧,一玄衣青年坐在轮椅上,手执黑子,似在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棋盘上棋局已过半,厮杀惨烈,可他对面并没有人……他是在同自己对弈。 左耳微微一动,粗眉壮汉尚未走到,他已经落下棋子:“你不该这快回来。” “是,出了点小麻烦……”粗眉壮汉不敢耽搁,速速将事情说了。 玄衣青年不知按了哪里,棋盘迅速转动,黑白子位置调转,他修长手指熟练的夹起一枚白子:“宣宁伯之女?” “是,已逝宣宁伯,唐大将军那位孤女。” “……麻烦。” 也不知这句麻烦说的是棋盘上胶着棋局,还是这个孤女。 粗眉壮汉迟疑片刻:“到底是个小姑娘,咱们一群糙汉就这么闯进去不合适……对人家名声也不好。” 玄衣青年指间转着白子,这一步,思考的有点久。 粗眉壮汉小心翼翼提醒:“那贼子已经混进唐家庄子,若今晚不抓,怕是来不及……” “也罢,让田公公将西偏院收拾出来,容她一晚。” “是!” …… 宣宁伯庄子,火把处处,静的吓人,人们有些怕的都站不住了,看一眼小姐……不,我能行!小姐都不怕,我们也不能怕! 这一等等了很久,久到很多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粗眉壮汉打马上前:“本官乃枢密院同知方季武,奉上峰令,捉拿朝廷钦犯,此人已混进你家庄子,我等必须进内搜检,方才事急,不知主家小姐在此,多有冒犯,还请主家小姐谅解,开门配合。 ” “等,等着,我去传话!” 没过多久,大门敞开,里面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粉面珠润,夭桃秾李,一双黛眉微扬入鬓,灵慧英飒。 唐晚宁略福了福身:“小女子失礼了。同知大人方才所言……是只搜人,不毁财物?” 方季武笑了:“我等又不是匪类,怎会毁他人财物?唐姑娘放心,我等只抓钦犯,为免过多打扰,也为姑娘备了一个临时歇息之处——” 他说话时亮出了自己令牌,做工精良,不可能是假的。 要是别的时候,唐晚宁就答应了,奈何这是古代,女人活着不容易,尤其未婚女子,干什么都要先考虑名节问题:“不必,我便在此地等候。” 方季武懂,别说官家之女,忠烈遗孤,就是普通人家的清白姑娘,也不会随便跟男人走:“唐姑娘可指两个人随行。” “倒是我打扰大人办事了,”唐晚宁想了想,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们随我同去吧,免的大人为难。” 她对庄子上的人不熟,不存在亲疏远近,点出的两个人只看外在形象,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个子特别矮,人也特别瘦,腰身细的一只手能掐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妈妈,梳着圆髻,身材丰满,都是性别特征极为强烈,不可能男扮女装装的出来的。 而后她转身吩咐庄子里的汉子们:“同知大人说过了,只搜钦犯,不毁财物,你们好好配合搜检,咱们自己没问题,自也不会有任何祸事,若谁不规矩,我回来定饶不了!” 这是在敲打自己人,心里没鬼,别自己吓自己,敢耍小动作别怪我不留情面,也是在敲打官兵,搜钦犯可以,随便带走,可要是说话不算数,仗势欺人,我跟你没完! 庄子上人们怎会不感动? “是!咱们听小姐的!天黑路险,小姐慢着些!” 和自家下人叮嘱完,被送上马车时,唐晚宁低声对方季武说:“大人可仔细搜查西角门附近。” 那是她方才布局时,故意漏的空子。既然别人一定会溜进来,这方位,不如她来选,任何时候,有了主动权,就有了谈判的资本,现在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方季武微惊:“小姐的意思是……” 唐晚宁微微一笑:“大人尽可放手去查。” 第4章 可怜的太子殿下 山间夜静寂,路崎岖,灯笼光薄,往前照亮不过数尺,转回几许,路变的越好,就越窄,很快,马车就不能行了。 “请小姐换软轿。” 说是软轿,其实已经不能算‘轿’,它没有顶,前后二人抬,木头架底看起来很稳,雕工不错,精致漂亮,上面垫子也锦绣生香,一看就很舒服。 唐晚宁扶着身边妈妈的手,坐了上去。 轿抬的很稳,一点都不晃,唐晚宁攥着轿边木架的手慢慢松下来,开始有心思看远处风景。一看,才发现这里正经不错。枝叶扶疏,山有黛色,悠长石板路的尽头,悬崖侧里,宅子的剪影秀致,贵雅,似仙居灵境,人间难见…… 比山下某个破庄子强多了。 就是太安静了,少了人气。 唐晚宁问从庄子上带过来的两个人:“这里很漂亮,你们来过么?”毕竟很近。 “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回答,只不过小姑娘一脸懵懂,是真不知道,四十多岁的那位妈妈就有些刻意了,好像在避讳什么。 唐晚宁便没再说话,安静的看着四周。 很快,到了宅子门口,软轿没停,一路送到了西偏院。轿夫等唐晚宁站稳了,才抱拳行礼:“同知大人有话,请小姐在此休息,天亮之前大人必能完成搜检,抓获贼子,届时仍由小人送小姐回去。此间主人不在,小姐不必拘礼,自便就是,若有需要,尽管同院中下人言说,只是更深夜重,宅子临崖,小姐对此地不熟,最好莫要散步,一切安全为上。” “多谢。” 唐晚宁客气道歉,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进了房间。 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精致,秀雅。桌椅的雕花,床帐浅纱的包边,屋角的香鼎,窗台的花觚,房间整体的颜色过度……看起来并不过度浮华,却绝对不是没下心思,细节处见文章,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兰室生香。 这个房间很有气质,却气质的不显山不露水,有种很独特的审美韵味。 视线掠过窗角的花,唐晚宁笑了。明明没什么人气,经久未有使用,房间里存留匆忙布置的痕迹,却能细节这么足,从浅纱到暗绣再到花枝,都做到了对姑娘家的体贴——不是这宅子的主家懂礼貌,就是主家养的下人的懂礼貌。 她伸手贴了贴桌上茶盏,连茶都是刚刚沏好的。 别人如此招待,客人便该心怀感激的享用,不要浪费。 唐晚宁一边品着茶,一边指了指身边四十多岁的那位妈妈:“说吧。” “说……说什么?” “比如,你叫什么,这里是哪里,住着什么人——”唐晚宁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颇有些意味深长,“你既知道,我也不必劳烦别人,出去撞人打探了。” 前一句,这妈妈神色还好,后一句出来,她直接吓的跪下了,还不敢大声:“别别,小姐千万别——” 唐晚宁笑眯眯:“那就劳烦妈妈为我解惑。” “小姐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姓徐,叫徐三娘,嫁的汉子也在庄子上,一家都是老实人,从没做过坏事,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主,主家又是谁……” “不知道,怎么一提起来就害怕?”唐晚宁下巴点了点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别人怎么不怕?” 徐三娘:…… “不说?好。”唐晚宁站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说,小姐我说!”徐三娘着急的拦住她,咬了咬牙,“小人真不知道这里是谁产业,平时这里守的很严,若是庄子里谁不小心走错了路,没靠近就会被立刻赶走,大家都在传,这里有……”她看了看窗外,声音放的极低,“有贵人……在此进出过。” “贵人?” “小人也只是听说……” 唐晚宁垂眸思考。 这道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座宅子精致灵雅,又冷又险,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反正她就一个感想:有钱,任性。皇城脚下,处处讲规矩,处处有规制,敢这么干,还能建成,能保持这份幽雅神秘,必不是一般人,光有钱还不行,得是贵圈,有点权利。唐家有个宣宁伯爵位,不说以前,现在在圈子里反正是要脸的,下人们也不会随便喊别人贵人,大臣们不行,官位再高,没有爵位,不可能叫贵人,跟他们一样,运气好占便宜有了爵位的,顶多是平级,也不会叫贵人,这种尊称,得往上看。 就只有宗室相关的了。可对方带着‘皇’字,不管走到哪,能沾上就是光,况且两边离这么近,腆着脸还能叫一声邻居,不说巴巴贴上去,至少也是件荣幸之事,吹个牛还是有底气的,为什么庄子里的人三缄其口,提都不敢提? 唐晚宁只能想到一个原因,这位‘贵人’犯了事,靠近很大可能会倒霉,所以能别沾就别沾。 这样排除下去,人选就很少了。 “真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唐晚宁看着徐三娘,“是太子——” 徐三娘立刻用锦帕捂住了她的嘴,急的汗都下来了:“我的小姐喂……这个真不能说!” 唐晚宁就明白了,看来真是,她猜对了。 宗室贵人,男男女女,犯错的多了去了,但今日这件事不同。枢密院同知方季武暗夜抓人,倒霉催的遇到她这个刺头,这个宅子但凡和方季武有关系,或是属下的,或是查抄的能调用的罪人宅子,他都不需要请示,当下就能决断,可从她命令人在门口喊话,等了很久,方季武才重新敲门,请她移步,很明显,这个空闲时间段,他定是去请示了谁,算算时间,正好该是这里。 枢密院是大景军务最高机构,枢密使是一位老将,近两年身体欠佳,事务几乎全部移交给副手代理,如今四方平定,没有战事,朝廷重文轻武,这种做法并无人反对,方季武做为同知,很多时候都是上令执行者,能命令得了他,关系还不算远的,还有谁? 只有一个人选——废太子,赵琮。 本朝元帝开创大景朝,江山是一步一步打下来的,赵琮作为嫡长子,随父亲南征北战,骁勇善战,有军心,有实权,有士气,后半段因元帝登基,他甚至掌了所有兵权,统筹所有战线,地位一直很稳固,直到天下大定,再无战乱,百废待兴,元帝需要文臣治理江山,文臣们跟着宰执辛伯期,对辛贵妃所出二皇子赵衍更为看好,时不时就攻讦太子不通文墨,暴躁嗜杀,不配做储君,一个反诗案,直接逼的元帝废了太子,降为襄阳王。 古代单字为尊,二皇子赵衍封号平王,太子这一降,直接低了不只一阶。 太子在军中威望甚高,朝臣不敢一下弄死他,也弄不死,打的大概是徐徐图之的主意,先搞掉太子位,再打压,兵权什么的一点一点抠过来,同时泼脏水,甚至毒坏太子身体,步步蚕食……等所有优势消失,世上再无人知前太子威名,赵琮就真正没用了,可以杀了。 唐晚宁觉得这个太子有点惨。 只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眯了眼梢,问徐三娘和小姑娘:“我家今天在办喜事,你们知道吧?” “知,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小丫头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徐三娘小心翼翼:“家中小姐出嫁,二皇子明媒正娶,现在也该完礼了,小姐您……早早晚晚,也会遇到您的良人的。” 所以还真没有人怀疑,她才该是‘明媒正娶’的那位,只以为她在耍小脾气,争风吃醋? 唐晚宁就笑了。古代女子规矩严苛,闺名从不外漏,定过亲的外头提起来,最多也是谁谁家姑娘,顶多带个排行,除了亲近的圈子里的人,外人不会知道的太清楚,庄子里下人没见过她,不知道很正常。可赵琮跟赵衍分庭抗礼,对着干这么久,会不关注对手消息,成亲这么大的事,不查个底掉? 知道,还把她接进来,从容冷漠,一点都不惊讶,只保持礼貌照顾,没任何试探,还装不在…… 是的,赵琮一定在这里。这么深的夜,这么不好走的路,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是想避走,能走到哪里去?听说他被二皇子派系陷害,中过剧毒,下身瘫痪不良于行,连马都骑不了的。 唐晚宁也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难得糊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你不坑我,我也不可能害你,可是…… 她饿了。 没办法,睡了一整天,醒来又这么折腾,就喝了一盏茶……唐晚宁小小声,她还没吃饭呢。要忍也不是不可以,饿一顿两顿又死不了,可这里实在雅致,哪哪都讲究,下人很会照顾人,做的饭也一定很好吃,皇家享受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唐晚宁就指了指徐三娘:“你去,要点吃的。” 徐三娘怔住了:“小姐说什,什么?”啥玩意儿?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唐晚宁懒洋洋:“别人不是说了,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徐三娘:…… 那是人家的客气话啊!咱们都已经这么叨扰了,怎么好再麻烦人家? 唐晚宁坐直:“不瞒你说,我现在很害怕,不吃点东西,心下不安定。” 徐三娘都愣住了,您这哪有害怕的样子? 可主子都发话了,她这个下人就得去要。 唐晚宁如自己所料,吃了一顿非常美味的宵夜,难以忘怀,并且决定承这个情,虽然事肯定是下人们办的,自己人小力微也帮不了赵琮太多,最多——明天帮你虐一下二皇子,让他丢个大脸! 吃完,唐晚宁把碗一放:“行了,睡觉吧。” 徐三娘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您还要睡?不是睡了一天才醒么! 第5章 殿下你看,这姑娘她又美又靓…… 烛影轻摇,夜风微寒,棋盘上黑白子已经换了一局,两条大龙杀的你死我活,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殿下,饭菜已经给那位娇客送过去了,”老太监似乎习惯了,感受不到侵骨冷肃,微笑道,“保证精致可口,不丢您的脸。” 赵琮指尖夹着一枚黑子:“不必同我说。” 老太监有点愁:“唐姑娘体纤肤白,看起来甚是柔弱,这时要东西……恐是惊魂未定,怕的不行。” ‘啪’的一声,赵琮落子,没有说话。 老太监看了主子一眼,觉得这话圆的不好,又是柔弱又是害怕的,怎么吃得下东西?不合逻辑,他赶紧打补丁:“这姑娘家跟男人不一样,特别害怕的时候,是需要一些特殊方式给自己安全感的。” “田公公。” “是。” 赵琮视线移过来,狭长眸底似凝了冰霜,每一缕寒芒都是慑人杀气,他本意并无责怨,却能压的人不敢抬头:“不准再给本王推荐女子。” 田公公心中一凛:“是。” 他是真担心,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淘气的上房揭瓦了,他的殿下身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早年是各处打仗,耽误了,后来……宫里辛贵妃不做人,殿下自己也挑剔,谁都看不上,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娘?要不是殿下身边都是他在伺候,看的一清二楚,他都害怕殿下心灰意冷,断袖去了! 遂一有机会,他就想办法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殿下面前提起谁谁家姑娘,以往就算了,殿下任何反应没有,表情特别冷漠,这次不一样,都愿意让人住到自己私宅来,唐姑娘能是一般人?殿下何时对别人这样照顾过! 老太监大着胆子,垂死挣扎:“可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唐姑娘一定非常不安,害怕的睡不着觉……”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呢,值守护卫过来禀告:“启禀太子,西偏院灯熄了。” 田公公:…… 万万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赵琮修长指尖转着白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太监一眼:“害怕的睡不着觉?嗯?” 田公公强行挽尊:“许,许是累狠了。” “啪”的一声,赵琮子落在棋盘:“唐明冽的女儿,怎会胆小如鼠。” 田公公:“那之前传闻……” 赵琮没说话,也不用他说话,田公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定然是装的! “唐家欺负人?连功臣孤女都敢下手?” 赵琮:“没给了赵衍,也挺好。” 田公公:“所以今日二皇子娶亲,要拜堂的原本是她?” 赵琮视线转回,眸底明透冷冽:“田公公,你老了。” 田公公就叹了口气:“唉……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殿下嫌弃老奴了。” 赵琮:“本王的意思是——你老了,装都装的不像了。” 田公公:…… 没错,今晚的事,太子心里明镜似的,他当然也明镜似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山下在抓谁,请进宅子的到底是哪位姑娘…… “嗐,这不是没事耍个宝,凑个趣,也让殿下舒缓舒缓,谁成想殿下如此英明,老奴丢丑啦。” “以后不必如此,本王早已习惯。”赵琮催动轮椅,伸手从桌上拿起茶盏,润口品茗。 田公公看着殿下放在轮椅上,虎口有茧指有浅疤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方季武回来了。 赵琮看着未完的棋局:“比预期时间要早——有人助你?” “可不是?”给殿下行过礼,方季武就抖着粗眉,兴奋开口,“唐姑娘可帮了属下大忙!” 赵琮眉梢微扬,没有说话。 田公公看着,心下一动,立刻催促:“唐姑娘竟然帮了你?可她不是在这里休息么?咱家可真是好奇,快,快同咱家讲讲!” 他还非常体贴的送上了一杯茶。 方季武接过,一口喝干,更有谈兴了:“之前不是闹了一场么?咱们没穿官服,又是大半夜的行动,把人给吓着了?” 田公公笑:“可不是,换了咱家,也会以为你是恶匪,不会给你开门的!” 方季武朝赵琮拱了拱手:“还是咱们殿下英明神武,有法可解,唐姑娘就没生气,临来前,给我透了个口风,说最好仔细搜查西角门附近……你猜怎的?不过去不知道,一过去吓一跳,那贼子就藏在那里!” 田公公捧哏很是专业:“豁,这么准的么!” 方季武:“这都是唐姑娘安排的!” 田公公:“怎么说?” 方季武:“我跳到房顶四处打量,发现这个西角门位置十分微妙,角度也奇怪,是往外拱出来的,不管怎么守卫布防,都很容易被钻空子,而当时庄子上放在那里的守卫并不多,问下人下人也不知道,说是小姐安排的……你品品,你细品!” 田公公‘恍然大悟’,拳砸掌手:“那是唐姑娘故意漏出来的缝,为的就是让贼人钻!” 方季武同样捶拳:“没错!这贼也聪明,混进去后就扮做庄子里下人,知道自己是个生脸,没乱跑,被人看到问话,他就说自己在值夜,为了混淆搜查视线,他还换了女装!装成端茶送水的丫鬟!” 田公公眼睛睁圆:“那可不就难辨了!” 方季武哈哈大笑:“可他哪里知道,今日意外,唐姑娘担心过来的是匪类,早早吩咐庄子上女人们换了裤装,脸上还用锅底灰擦的脏兮兮,就他一个‘丫鬟’那么显眼,裙子是裙子,绣鞋是绣鞋的,脸上还半点黑灰没有,身材声音再装的像,他也不是什么藏进树林里的树叶,老子怎么可能瞧不出来?衣服还没怎么扒他胸口馒头就掉了下来,这下可好,别处都不需要搜了,任务圆满完成,可以收队了,早知道这么顺利,老子何必带那么多兵?浪费啊!” 田公公眉眼带笑,不准痕迹看了殿下一眼:“原来唐姑娘这么聪明啊……” “可不是怎的?”方季武刚刚完成任务,抓到一个逃了很久的心腹大患,现在是真的很兴奋,“明明担心是匪类,唐姑娘一点都没怕,那道门打开时你是没看见,那气势,那背后华光,那英慧眉眼——就这么跟你这么说吧,我只在跟太子殿下一起打仗的时候,才感受过这种锋芒!” ‘啪’的一声,白子落定,一局终,赵琮提醒:“慎言。” 他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太子,只是襄阳王。 “是……” 方季武赶紧认错,发现殿下神情并无不愉,这才没再紧张,问田公公:“这也过去没多久,唐姑娘休息了么?若是不习惯,睡不下,我可立刻送姑娘回去。” 田公公立刻收了笑:“不可以,唐姑娘熄了灯。” 方季武挠了挠头:“那……行吧。我赶紧去问那孙子话,这回一定要让李弘肃落马!” 田公公:“咱家送同知大人。” 房间归于寂静,赵琮转着轮椅,走到书架旁,转了下一边烛台架,墙壁无声滑开,往里,是一个祭桌,上面放着一个牌位。供在牌位前的,除了蔬果点心,还有一打写着字的纸,打头一张,就是李弘肃的名字,上面用朱砂,画着大大的‘X’,仿佛有什么漫天血债,等着对方来偿。 …… 平王府。 新妇进门,三拜成礼,送入洞房,众人说完吉祥话,流水般退去,房间只余一对新人。 二皇子赵衍肖似生母辛贵妃,薄眉长目,气质秀雅,温朗如玉,身上有着辛家特有的书卷气,握住新娘的手更是白净修长,没有任何茧疤:“终于到了这一刻,宁儿可欢喜?” 新娘子浅浅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羞涩。 赵衍低笑,伸手想掀开新娘盖头:“本王的宁儿今夜一定很美——” 新娘子却躲开了:“我,妾……殿下等一等可好?” “声音怎么这么紧?”赵衍笑出声,“嫁给我,这么紧张?” 新娘子攥紧了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个文名试试,看看收藏涨不涨_(:зゝ∠)_大大们别迷路(づ ̄3 ̄)づ╭ 第6章 洞房错了人 赵衍知道自己的妻子性格柔弱温婉,绝不会故意拿乔,新婚之夜意义重大,小姑娘只是太紧张,可他没太多时间哄人,没安慰几句,外头就叫了。 他只得揉了把新娘绵软小手:“……总之,今夜都依你,本王先去外面陪客。” 这个过程就比较长了。一般这种时候,会有婆家的姑嫂伯婶过来陪一陪新娘,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顺便打趣几句,凑个喜气,但皇家关系特殊,新妇……其实也并不是很被婆母待见。 唐晚宁此前名声并不好,太过软弱,没有主见,寄人篱下,靠叔父照顾,又跟婶娘不亲,实在算不上有娘家后台,辛贵妃叱咤后宫这么多年,未有敌手,心气本就高,不知道相看过多少小姑娘,都不怎么尽人意,结果儿子就看上了这个?还非得娶? 辛贵妃不是没有手段对付,可不知怎的,又点了头,或许是自己娘家势力足够大,不需要再联姻让皇上忌讳,儿媳柔弱一点也好,至少听话,任由搓扁揉圆……总之答应是答应了,喜欢却不可能,当然不会各处细节做足,给新娘子长脸,下马威还差不多。 别的新娘子若遇这种委屈,怕不是得大哭大哭,唐晚兰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和预想中一样,否则她还得上别的招,折腾了一天,她也很累的。 等到夜深,二皇子终于回来了,脚步沉重,酒味很大,说话都有点大舌头,显然喝的有点高……唐晚兰灵机一动,打翻了烛台。 虽然赵衍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呀——” 唐晚兰好似没站稳,扑到了赵衍怀里,小手柔软,吐气如兰…… 温香软玉在怀,赵衍相当受用,没心思管其它,上去就亲:“宁儿……本王喜欢你的紧……” 唐晚兰:“我,妾也心慕殿下……” 赵衍放在新娘腰带,低笑暧昧:“宁儿可愿与本王共赴巫山?” 唐晚兰软成一团水:“今生唯愿,伺候殿下。” 二人一个着急,这比对方更着急成事,接下来的事可谓干柴烈火,水到渠成。 …… 第二日醒来,见小娇妻玉臂横挂在自己身上,温温软软,赵衍有些食髓知味,翻身就压了过去:“宁儿……” 就被对方的脸吓了一跳。 “你——”他腾的坐起来,脸色沉沉,“你是兰妹妹!” 唐晚兰早一步醒来,可她一直没敢睁眼,因为很尴尬,实在不好面对,所以她选择让对方来直面这个尴尬,万一……运气好,皇子没生气呢?这一步不就好过了? 结果对方脸色这么难看,肯定不行,她立刻裹着被子,滚下了床,捂着遮不住的胸口,跪在地上,瞬间就掉了眼泪:“殿下,您听我解释,一切都是误会,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 赵衍已经从床上下来,给自己披上里衣,昨夜过程很美好,甚是销魂,可不管怎样的爽快都抵不过被愚弄的气愤,他细长眼梢眯了起来:“这种事竟也能误会?迫不得已?唐晚宁呢?她在哪里!” 唐晚兰哭的梨花带雨,死死抱住了将要往外走的二皇子的腿:“殿下您听我说——真的不是故意的,确实是个误会啊殿下!” 可她身上不着寸缕,想抱着二皇子的腿不让走,裹身的被子就顾不上,慢慢滑下去,春光乍露;想要拉好被子捂好胸,就抱不了二皇子的腿……一时左支右绌,两边都没顾好,还不小心让二皇子踩到了被角,整个身子都露了出来,白玉似的,到处都是欢爱过的痕迹。 小姑娘又羞又娇又臊,哭的好不可怜。 赵衍闭了闭眼睛。这种事,总归是男人占了便宜,他没有继续往外走:“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谢……谢殿下,”唐晚兰赶紧裹好被子,唇瓣咬的发白,“此事怎么说都是我不对,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殿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的……姐姐将要出嫁,我只是想陪陪她,想着以后再无机会,昨夜便去到她房里,陪她一起睡……我希望姐姐不要紧张,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最美的模样,嫁给您。” “我本想等姐姐睡着了就出来的,也跟妈妈讲好了,只要我一出来,立刻就把我敲晕,送到庄子上……我不要参加婚礼,也不要见到殿下您,”唐晚兰偷眼快速瞧了下二皇子,“您……知道的,我对您,对您一直……” 她脸微红,娇羞的别到了一边。 赵衍还真的知道,和唐晚宁定亲后,他有次去宣宁伯府,见到了正在花间酣睡的唐晚宁,小姑娘穿着鹅黄裙子,脸红扑扑的,做梦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说喜欢。 他清咳了一声:“你接着说。” 唐晚兰很懂眼色,知对方意会了,便不在这个方向提醒紧逼,又掉了眼泪:“谁知我喝错了姐姐的安神茶,睡得太沉,偏偏姐姐水喝多了起夜,夜色太沉太黑,妈妈没认出来,就照之前商量的……打晕了姐姐,送到了庄子上……” “早上醒来我就知道坏了,可一切已经来不及……”唐晚兰哭得泣不成声,“殿下要娶的是姐姐,姐姐想要嫁的也是殿下,你们本就情投意合,佳偶天成,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发生,但凡我能早一点发现,都能及时把姐姐追回来,可天光已经大亮,吉时不能耽误,殿下不能丢这个脸,我家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我……我也是没法子,只能想了这个方法,先替姐姐嫁过来,把场面撑过去,回头再亲自去庄子给姐姐请罪,把姐姐换回来,大家各归各位……” 唐晚兰抬头看着二皇子,泪水涟涟:“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殿下想怎么罚都可以,娘娘那里我也愿认错领罚,舍去这条命都可以,可这件事从头到尾,姐姐都不知情,我爹娘也都不知道,还请殿下恕罪! ” “我没想着勾……勾引殿下的,昨夜……”似乎太过羞耻,有些话她说不出来,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我就是……心慕殿下太久太久,这一切好像是个梦,昨日清晨,我给自己化了妆,盖上红盖头,她们一声声唤‘二小姐’,我当真以为他们叫的就是我,我当真以为要嫁给殿下的人,就是我本人,二小姐唐晚兰……” “笃笃——”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是丫鬟听到动静,在外头唤,“平王殿下,婢子们进来伺候了。” 赵衍突然高声:“都出去,别进来!” 门外很快安静,地上裹着被子的人也瞬间放松了很多。 赵衍看着唐晚兰,突然想起,唐明伦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唐晚烟,二女儿唐晚兰,外头提起,一直都是唐大小姐,唐二小姐,直到唐晚宁过来,为表对侄女的接纳和疼爱,唐明伦硬生生将她移进了排行,自此唐大小姐还是唐大小姐,唐二小姐却成了唐晚宁,唐晚兰只能是三小姐,因主母周氏不喜欢这个排行,府里才淡化了三小姐的称呼,家中提起,都唤她兰小姐。 赵衍知道这不是唐晚宁的错,可在这一点上,她的确无意间,抢了兰妹姝的东西。 小姑娘哭的可怜,这也的确是个阴错阳差的误会,他好像没有办法太苛责:“卿本佳人,奈何……” 唐晚兰贝齿咬白了唇,静静落泪:“ 所有一切后果,我都愿意承担,是我咎由自取。和殿下一夜……也是我自己不要脸求来的,我不后悔,昨夜很珍贵,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我不会怪任何人,反而感谢殿下的成全。昨日一早我就给自己蒙上了盖头,到晚间殿下回来,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我的脸,没有人知道新娘子并不是本人,我知殿下喜欢的是姐姐,从未起争抢心思,愿同殿下一起去庄子上,迎姐姐回来,将正妃位置让出! ” 她微微退后,朝二皇子虔诚叩头:“此生青灯古佛,绝不言怨。” “你这又是何苦?”赵衍给她披上衣服,将她扶了起来。 唐晚兰眼泪滂沱:“若殿下……对我有那么一丝怜惜之心,我亦别无所求,只愿在您身边做个小丫鬟,给您端茶递水,铺床薰衣……” 赵衍修长指尖落在她颊边,擦去晶莹泪水:“可是个傻姑娘,你是宣宁伯之女,怎么能在外面给人做丫鬟?” 唐晚兰捂着胸口,怯怯的点了点头:“我,我都听殿下的。” “走吧,去接你姐姐。” “现在?” “不然呢?”赵衍已经开始换衣服。 唐晚兰有些犹豫:“这新婚第一日……娘娘那里不去告个罪,是不是不太好?” 赵衍正在穿衣服,没看到唐晚兰眼底那抹失望,笑了一声:“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叫什么平王殿下?走吧,安安心心的去接你姐姐。” 唐晚兰只得点头:“是,我都听殿下的。” 她似乎很紧张,衣服扣子都系错了。赵衍帮她理好襟口,轻笑:“不必如此,你姐姐脾性最是温柔善良,怎会怪你?” “一个婚礼罢了,本王还能补的起。” 二人很快收拾好,出了门,并不知道脾性最是温柔善良的唐晚宁已经吃好睡好,梳妆完备,精气神十足的,准备今天这场恶仗! 第7章 愿将正妃之位让给姐姐 前往庄子的路有点远,一路上,唐晚兰都很紧张,腰绷的很直,手里帕子都攥皱了,像只惊魂未定的小鸟。 “别怕,”赵衍温声道,“宁儿脾性温和,不会苛责于你的。”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举止很亲密,没有摸她的脸,抚她的发,没半点房间里的旖|旎暧昧,坐姿甚至优雅的有些疏远。 唐晚兰咬了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这套素淡衣裙,明明之前……她一边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一边又觉得,这样的二皇子才是她喜欢的,君子如玉,雅方有礼,殿下待人温柔,却也有底线,不会随便招惹女人,可一旦成为他的人……他就不会不管。 “我会和姐姐好好认错……不能再给殿下添麻烦了。” 她眼圈微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可不管眸底传达出来的眼神,还是小小弱弱却坚定的声音,都再没有娇弱感,很让人动容。 赵衍再一次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位姑娘。 只是一段经年往事,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记得这么久,这么深,他当时并不知道唐晚烟的名字,只是险境相遇,唐晚烟帮他调走了敌人视线,他才得以有生还的机会。当时时间紧迫,唐晚烟白纱覆面,未通姓名,也没图回报,明明知道前路九死一生,还是奋不顾身帮了他。 他感慨她的勇气,欣赏她的坚韧,钟情她完美侧颜和纤纤背影,自此那一抹倩影魂牵梦萦,再也挥之不去。 回京后他查了很久,一直在找,可总无所得,直到今年方才知道,她是唐家大小姐唐晚烟,佳人命薄,早已香消玉殒,无缘相见。 他原本以为最像唐晚烟的是唐晚宁,可这般看着,唐晚兰的眼神好像也很像。 唐晚兰被他看到有些害羞,慢慢红了脸:“殿下……在看什么?” 赵衍瞬间回头:“没什么,”他指了指窗外,“到了。” “那,那我们下去吧。” 唐晚兰走在前面,车边已放好矮凳,她却还是趔趄了一下,并非下人做事不经心,矮凳放的不稳,而是她昨夜初承欢,身子到底有些不适,动作大了难免…… 赵衍看出她的尴尬,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一笑:“小心些。” 把个小美人弄的体力不支,但凡男人,都会有点得意。 唐晚兰脸红的不行:“多,多谢殿下……” 让人进到庄子,唐晚兰随便点了个人就问:“我姐姐呢?就是之前夜里来的小姐,她在哪里?” “哦唐小姐啊,”这人还真知道,“应该还在吃饭吧?我之前看到她往饭厅那边去了。” 唐晚兰和二皇子立刻去往饭厅,却并没有看到人,她叫住一个正在打扫的仆妇:“我姐姐呢?唐小姐不是在这吃饭?” 仆妇:“吃完了啊,说今天穿的鞋子不合适,去绣房找新的了。” 唐晚兰带着二皇子又去了绣房,人还是没在。 “唐、小、姐、呢?”她都跑出一身汗了! 绣娘面对无名之火很有些胆小:“换了鞋了就,就走了啊……说是要去外面河边钓鱼玩……” 唐晚兰:…… 没事瞎转悠什么!她都走不动了! 赵衍倒没觉得什么,就这点路,在皇宫里头都算不上路:“走吧。” 不远处,徐三娘拎着一个小桶,问唐晚宁:“小姐为什么不见?” “急什么?”唐晚宁微笑,“走吧,去河边。” 同样的去河边,速度却不一样,唐晚宁由徐三娘带着,抄的近路,唐晚兰就不行了,一路出了庄子,绕了好大一圈,走到河边时,两腿好似灌满了铅,若之前还有假装成分,想要引人怜惜,现在是真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走的心头暗火,不敢冲二皇子露,要在别人面前保持好形象么,可情绪累积至此,已经到了峰值,终于看到唐晚宁,怎会不激动? 可唐晚宁明明侧身转向过她,却瞎了似的假装没看到,继续回头——钓鱼?她唐晚兰竟然不如一条鱼?这女人亲没结成,无缘无故被扔到了庄子上,竟然不哭,不难受,也一点都不害怕么! 这表现太违和,换了平时,唐晚兰不可能不多想一想,可情绪过于愤怒影响了判断,况且对方一直是那个唯唯诺诺,扶不上墙的废物姐姐? “姐姐——”她克制的微微扬高声音喊,对方却仍然装死听不见,她一怒,“唐晚宁你站住!没看到谁来了么!” 听到这一句,徐三娘就明白了,到底是唐小姐,好妙的心思,故意把人遛这么久,虐的累了,急了,都不用想别的办法抻,随便一勾,就能让人自己露真面目了! 她不懂原因为何,直觉这里头有事,这两姐妹在家,一定是不和的。 唐晚宁大大方方地转身,柳眉微抬:“我道这庄子里谁这么大胆,敢直唤我名姓,原来是妹妹你啊。” 唐晚兰脸瞬间涨红,这女人在骂她没规矩!她怎么敢!可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怎么可以在二王子面前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也是着急……”唐晚兰迅速想到了借口,“姐姐大约不知我和二殿下过来,也没看到,以为是庄子里小姐妹们呼唤打闹,我没办法,只能唤你名字,姐姐没生气吧?” 这话里咬字重音有偏向性引导,内涵唐晚宁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可二皇子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出来。 唐晚兰身子稍稍斜了斜,靠二皇子更近,看起来是低声解释,实则添油加醋:“姐姐可能是气得很了,误会自己被陷害,不是故意忽略殿下,轻慢殿下的。” 她身侧丫鬟双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若觉自己被骗被陷害,不是应该更着急澄清么?宁小姐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立刻回家,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哪怕给自己讨一个公道呢,非要在这里遛人玩,可不就是在发泄,处处不满意,希望所有人来跪求她么?要婢子说——” “你住嘴!”唐晚兰喝止自己丫鬟,“殿下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 双杏眼睛红红的退下。 唐晚兰转身给二皇子道歉:“婢女被我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有些没规矩,还请殿下见谅。” 她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不是殿下在这里,哪有婢女说话的份,而是殿下在这里,没有唐晚宁抖威风的份!唐晚宁怎么可以对殿下无礼,对皇室不敬! 可二皇子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怔怔看着唐晚宁,神思不属。 赵衍走的是文臣路线,不会武,心思却细腻,跟朝堂大臣交流讲究的是一个心领神会,这种程度的眼药他不可能听不出来,没反应,是根本没听到。 因为唐晚宁太美了!她穿着火红的石榴裙,裙摆随风舞动,似万千蝴蝶翩飞,又似海潮起荡,乌发红唇,眉眼英慧,如灼灼明珠,根本让人移不开眼睛! 唐晚兰反应晚了半拍,倏的气白了脸,未料到竟败在了在这里!今日为显楚楚可怜,方便卖惨,她穿了一身很素的衣裙,腰身纤细是纤细了,可怜也是可怜的,却远远不如别人夺目! 更何况她走了这半天,疲态满满,腰根本挺不直,额边全是汗,唐晚宁却干干爽爽,袅袅婷婷,美成这样!但她仍颇有急智,见唐晚宁已走到面前,故意拽了拽衣角,露出颈间吻痕—— “昨日之事,我知姐姐怪我,可我不是故意的……”她搬出哄骗二皇子的那一席话,重新和唐晚宁说了一遍,“……总之,一切是我的错,我认打认罚,姐姐要怪就怪我一人,别人都不知情的。” 唐晚宁早知对方会有准备,一点都不惊讶,倒是身后徐三娘吓得不轻,啥玩意?所以唐小姐根本不是什么情伤,小姐妹间吃醋,而是硬生生被人抢了丈夫,妹妹替嫁?她看向唐晚宁的视线瞬间充满怜惜,就说怎么后半夜,天都快亮了,突然过来个小姐,还一睡就是一天,怕是别人担心坏事,早早下了蒙汗药吧! 唐晚宁当然看到了对方‘无意’间露出的吻痕:“看来不只替嫁,连洞房,妹妹也一同代劳了。” “我……我……”唐晚兰似乎十分羞臊,说不出话,怯怯的看向二皇子。 赵衍浅浅叹了口气:“昨夜本王酒饮的多了些,宁儿,此事是本王对你不住。” 唐晚兰泪盈于眶:“不是殿下的错,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事情这个样子……” 唐晚宁:“那妹妹还真是可怜。” 唐晚兰目光坚毅:“只要为了家里好,姐姐好,殿下好,我……没什么的,什么都可以做!” 唐晚宁呵了一声。 “我……早已将所有事实禀明殿下,此次也是诚心过来,换回姐姐,将正妃之位让给姐姐的!”唐晚兰白着小脸,往后站了站,“姐姐若余怒未消,稍后想怎么罚怎么打都可以,可殿下还在这里呢……” 唐晚宁冷笑:“将正妃之位让给我——所以,它原本是你的东西喽? ” 唐晚兰:“我,我没有这么说……” 赵衍感觉今天的唐晚宁特别漂亮,特别亮眼:“宁儿似乎……以往不一样。” “殿下客气,我若还和往常一样,岂不是要被欺负死了?”唐晚宁不咸不淡,“殿下亲自前来,想是有话要说,还请直言。” 赵衍颌首:“昨日一切,皆是误会,你我心意相许,明媒正礼,平王妃位本就是你的,有任何要求,你尽可提,哪怕一场新的婚礼,本王也不是补不起。” 唐晚宁笑了:“虽殿下是皇子,有些事,也不要想得太美。” 四周瞬间安静。 啥玩意?唐晚宁在说什么?她怎么敢跟殿下这么说话! …… “唐姑娘好厉害的口舌!”不远处,田公公推着赵琮路过,小声建议,“平王来了,仪仗占地方,前面有点堵,要不咱们晚点再……” 老太监疯狂暗示:看一会儿,就看一会儿!小美人超棒的! 然而赵琮面无表情,冷漠命令:“走。” 田公公非常遗憾,然而没走出几步,路还是堵了,他仔细一看,眼睛刷的就亮了:“是宣宁伯府马车,下来的是主母周氏,那位兰小姐的亲娘!” 他假装淡定的推着轮椅往前走:“然而这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周氏就算帮着女儿欺负唐姑娘,外人也插不了手,还是走吧。” 赵琮却眉敛目冽,修长手指敲了敲椅靠:“平王排场过大,许会扰民……你去提下醒。” 田公公眼珠子一转,太明白了:“是!” 第8章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深红枫叶飘过视线,落在河面,积聚成景,却不显热闹,反而衬的现场更为冷肃。 所有人屏住呼吸,一脸呆滞—— 这女人是在骂二皇子么?还是讽刺,瞧不上?她怎么敢! 唐晚宁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也知道她的话势必带来这个效果,但……她有什么不敢的?穿过来就是地狱模式,又是被欺负又是被替嫁,要不是长了几个心眼,庄子那晚大火就会烧到身上,没准小命都要玩完,她的委屈有人问一声吗?本来她是想低调点,慢慢把糟糕的事苟过去,结果这些人非得这么闹,那就别她不懂规矩了。 社会毒打挨多了,她太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很多时候骨头硬一点并不是坏事,再者——她可不是没有底牌的,原主看不到,不代表她瞎! 想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两个全收是吧?她倒要看看,这话二皇子怎么回! “孽障——孽障——” 一道声音急急传来,带着愤怒,失望,以及救场的迫切,是宣宁伯府主母,唐晚兰的亲娘周氏到了。 唐晚宁暗道一声可惜,这时间点卡的,太准太及时。 周氏:“还不跪下!” 这声骂喝并没有特指谁,唐晚兰自知有错,立刻跪下了,唐晚宁……若是原主,肯定也立刻跪的标准,现在么,她站的稳稳,动都没动。她又没做错事,跪什么跪?骂二皇子,也是他该骂! 周氏眼睛眯了起来。 “娘……”唐晚兰柔柔弱弱的看过去,泪水涟涟,好不可怜。她太明白现下该怎么配合,这一跪,跪的特别结实,保证四外听的清清楚楚,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周氏上来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只听清脆声音,就知道有多重。 周氏眼神特别失望,特别心痛,声音都有些抖:“你这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唐晚兰哭的更凶:“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娘……” 周氏又是一耳光:“住嘴!做出这等丑事,你还敢狡辩?” 这一巴掌同样很重。 唐晚宁看的不要太明白,这才不是打,这是护。为什么孩子在外头打架了,或者有什么缺点,家长在外人面前第一个举动就是责自家孩子,说自家孩子不好?因为我说了,我打了,你就不能再责再骂了,敢干就是你不对,别怪我怼你,至于责打力度,做家长的自己控制,不比交到别人手里头强? 不过是拳拳父母之心罢了。 周氏打的尤其重,也不是不好理解——不打重点,别人怎么心疼? 果然,赵衍看不过去了,过去把唐晚兰扶了起来,还把自己帕子递给她让她擦泪:“伯夫人莫要动气。” 周氏闭了闭眼睛,朝二皇子行了个礼:“一时心急,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还望殿下见谅。” 赵衍:“无妨,本王与宣宁伯府同气连枝,本就是一家人,伯夫人不必客气。” 唐晚兰小小声:“娘……” “你叫我也没用!是不是故意,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丢伯府的脸,伤你姐姐的面子,还麻烦平王殿下替你操心!平王殿下和你姐姐心善,不愿人前伤你脸面,你躲过这一次,回家也得跪!”周氏面色冷厉,“唐晚兰,我实话与你,祠堂里家法已经准备好了,宣宁伯府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不……不……” 唐晚兰吓的脸色惨白,又跪了下来:“不要赶我走,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为了家里——” 周氏阖眼,转开了脸。 唐晚兰转向唐晚宁:“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祠堂那个屋子你知道的,我受不住的,要真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啊!我是你最喜欢的妹妹啊……你什么都让着我,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陪着我,我们发过誓,要对彼此好一辈子的……姐姐……” 场面可谓撕心裂肺,见者落泪。 “就这么对彼此好?抢了人家丈夫还自己扮可怜,人正经苦主不帮你说话好像十恶不赦似的……还好一辈子,宫里新进的小宫女都不信这话啦。” 田公公在一边看的门清,唐晚兰当着这么多人,戏演的这么圆,连个幂篱都不戴,哪里是来诚心认错,迎姐姐回去,想要各归各位的,她打的根本就是事情闹大,遮不住掩不了,怎么也要在平王府后院占个位置的主意! 皇子,可是可以有侧妃的。 田公公束着双手,站在主子轮椅边,话音悲悯,拉的长长:“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妹,再来个偏心眼婶娘,唐姑娘这日子过得不容易啊,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受欺负呢。” 赵琮没理他,修长指尖轻点椅靠,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 苦主唐晚宁看着这场大戏,唇角微勾,心说真好看。她其实非常清楚,知女莫若母,周氏多精明的一个人,唐晚兰在想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唐晚兰要做什么,她也不可能不清楚,这个‘替嫁’计划看起来完美无缺,可若想进行的悄无声息,滴水不漏,绝非收买几个下人那么简单,唐晚兰一个闺阁女子,绝对把控不住所有细节,必须得有人帮着圆场,帮着收尾。 周氏最厉害的一点是,把所有事都做了,却像什么都没做一样,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能回过头替女儿兜住,控场并引导方向。 想想也是,都是做替身,为什么要便宜了别人,不让自己的亲女儿享福?若唐晚烟还活着,这份尊荣本来就该是她女儿的,她本该就是皇子丈母娘! 唐晚宁心中嗤笑一声,转向跪着的唐晚兰:“妹妹这话说的不对,我不是长辈,也不是官府,只是个无能堂姐,连新婚前一夜都能被稀里糊涂送出来,自己都保不住自己,又有什么本事救你呢?” 唐晚兰:“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同姐姐解释了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住嘴!”周氏看着自家女儿,声色冷厉,“你姐姐都说了不原谅你,还不跟我回家领死!” 围观众人倒抽口凉气,安静的不行。 好狠的当家祖母,好正好硬的做派! 唐晚宁:“婶娘莫要动气,这件事,委实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唐晚兰心下一喜,快速的看了下自己娘亲,难道这事有门了?却听唐晚宁又道:“毕竟——只是误会。” 这话带足了讽刺,哪里有息事宁人半点不计较的意思! 周氏比女儿沉得住气多了,心里再怎么僵,面上也没带出来,握住唐晚宁的手,浅浅叹了口气:“今晨听到这件事,我好悬气晕过去,你二叔那边已经叫了大夫,门都出不了,无论如何,这件事真真对不住你,你妹妹做了错事,我和你二叔也未及时察觉,你怎么怨都不为过,许是老天罚我,我这命里就不该有女儿……注定白发人送黑发人。 ” 说着眼眶微红,唐晚兰那边眼泪流的更凶:“娘……” 唐晚宁:“那侄女可要劝婶娘一句了,到底性命攸关,婶娘可要想清楚,真的处死了妹妹,可就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周氏手一滞,闭了眼睛:“可又能怎么样呢?你妹妹做出这种糊涂事,这般欺负了你,我纵是心再软,也救她不得,此事都随你,是打是杀,你妹妹的命就交给你了,我的女儿,我还做得了主!” 唐晚宁心说,可惜人家已经不只是你的女儿,还是别人的女人了呢。 果然,赵衍就说话了:“伯夫人……兰妹妹她,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周氏怔了一瞬,好像从头到尾没看到唐晚兰颈间吻痕,真不知道这件事似的,痛心的抬手又要打唐晚兰,却被赵衍拦了:“伯夫人息怒,此事也是意外。”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怎么能!你一个黄花姑娘,就这样不知羞耻的……”周氏似乎承受不住,靠身后妈妈扶着才能站住,嘴唇发抖,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 唐晚兰扑向她:“娘您别气……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啊……” 母女二人抱成一团,一个哭的无声,一个哭的汹涌,场面特别可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别人不原谅,就是恶人一般。 赵衍面露不忍,长长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唐晚宁:“过去的事无法挽回,错了就是错了,兰妹妹会承担她的责任,本王也会,今日我二人来此,并非为了吵架,只想诚心解决问题,宁儿有什么想法要求,尽可道来,正好伯夫人也在,可做见证,本王这里,一切都能商量。” 唐晚宁:“殿下爽快,我便也不矫情,很简单,平王府,我和妹妹,只能择一。” 周氏眯了眼。 唐晚兰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赵衍皱眉:“此话何意?” 唐晚宁微微一笑,纤纤素指指向唐晚兰:“当然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第9章 姐姐做大,妹妹做小? 平王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这话太霸道,太凶悍,出自平时柔弱畏缩的唐晚宁口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二皇子整个人怔住,别说回话了,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唐晚兰哭得泣不成声:“不要……姐姐不要这样……” 这一回,周氏不再只凶自己女儿,对唐晚宁面色和善了,直接厉声训斥:“平王殿下面前,岂可放肆不敬!” 唐晚宁摊手,十分无辜:“是平王殿下说,我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的。” 可别人没允许你这么大胆! 周氏眯了眼,再次握住唐晚宁的手,语重心长:“此事你受了委屈,家里都知道,定会多多补偿,平王殿下重义,自也不会亏待你,你想法怎可如此极端?心里有什么话,连婶娘都不肯说了么?” 说着话,周氏叹了口气,表情微苦:“你父去世的早,你娘临终前更是将你托付给我,望我好好照顾,这些年来,我理家管事,殚精竭虑,连你妹妹都没空管,撒手交给了乳娘,对你掏心掏肺,生怕你冷着饿着,心绪不佳坏了身子……你们姐妹生病,我一定守着你,府里来了好东西,第一个紧着你挑,最好的花样子给你,最好的教养妈妈也给你,愣是让你妹妹一个伯府千金,跟个野孩子似的长大……她年纪小,总爱黏着你,你从来不介意,常主动带着妹妹,同我也从未生分过,有事从不藏在心里,今次是怎么了?可是婶娘哪里做的不够好?” “你可还记得你娘临走前同你说过的话?”周氏慈爱的抚了抚唐晚宁耳边碎边,“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你们姐妹该当同气连枝,互帮互助才是。”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稳,看起来温温柔柔,实则铿锵有力,唐晚宁都要忍不住鼓掌了,周氏检讨自己做的不够好,其实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表现自己做的非常好,是她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养来养去养成了仇! 而且这话隐意万千,别人可能听不懂,她心里再明白不过,她娘去世之前的确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家,一家人该要同气连枝’这样的话,但那是在娘亲交出所有家产,让叔婶代为保管之后!娘亲提醒的并不是留在世间的女儿,而是这对夫妻,贪一点东西没什么,一家人不该太计较,但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该要讲良心——我留财给你们,你们也要帮我,那些东西只是代为保管,不是全给了你,将来唐晚宁出嫁,全部要折为嫁妆还回来的! 周氏现在故意提起这话头,就是在拿这件事情威胁,唐晚宁若听话,把这件事好好的解决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以后的事好商量,她若不听话,非要不依不饶,就别怪婶娘无情——那些东西可不仅仅是钱,还有你爹娘遗物,是不是不想要了? 至于什么叫听话,怎样事情才能好好解决,简单,原谅妹妹,和妹妹一起进平王府不就好了? 周氏看起来并没有表态,扬言要打死唐晚兰,实则处处都在为女儿考虑,连进府一事,都不自己提,也不让女儿说,而是要她这个苦主求呢。 唐晚宁早知这个婶婶面甜心苦,那仅有的一点点甜,也是在外人面前才有的表现,比如今日这个‘语重心长’,‘婶婶对你这么好’,其它时候,根本就没有那些掏心掏肺,殚精竭虑。府里不缺钱,厨子丫鬟都有,她有吃有喝就能过,周氏问下人一句,就算是‘各种担心’了,生病时过来看一趟,就叫守着了,她和唐晚兰同时生病,周氏最多抽时间过来看一眼她,唐晚兰却会被抱到正厅碧纱橱去,周氏随时都能看到,至于什么东西都紧着给她先挑——她敢挑最好的吗?唐晚兰自己都说了,‘姐姐什么都要让着她,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她’…… 原主已经那么乖,不惹事,不掐尖要强,卑微到了尘埃里,仍然要面对这些冷暴力打压,怎会不卑微怯懦,畏畏缩缩? “婶娘莫急,”唐晚宁慢条斯理,“我没有欺负妹妹的意思,最疼她最宠她,最想和她同气连枝并做到了的,不一直都是我么?这件事,我最希望看到的,和婶娘一样,是所有人都好,婶娘若觉我这么说过分,那应该如何,不如婶娘指个方向?” 你让我求,我偏不提,就不提,气死你! 周氏果然眼角绷紧:“说亲的是你,庚贴上是你,这平王正妃,自该也是你,我同你叔父都没有二话——平王殿下呢?” 赵衍颌首:“愿迎宁儿过府。” 周氏看向唐晚兰,有些犹豫了:“我这个女儿没福气,本该领回家去,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可方才殿下说……”她浅浅叹了口气,“我这当娘的,到不便处置了,还请殿下给个话。” 赵衍看着眼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小姑娘:“ 本王从不随意欺辱女子,平王府还不少这一口饭吃。” 周氏闭了闭眼,无奈叹气:“虽我也不想,但事已至此,没别的法子,姐妹共侍一夫之事,古来不是没有——” 唐晚宁:“所以是一起进府,我做大,她做小喽?” 周氏眼神瞬间有些犀利,唐晚兰也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愤愤瞪过来,知道就知道,说这么明白干什么! 唐晚宁不但说了,还不止这一句,她往前一步,直直看着唐晚兰:“那我问你,可知在家从父母,出嫁从夫君?” 唐晚兰刚刚得到二皇子的承认,有些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又娇又柔的回了一句:“知道的。” “如此,我是妻,”唐晚宁指了指自己,又指对方,“你是妾。” 唐晚兰指甲掐进掌心:“是。” 唐晚宁:“妹妹可知妻妾间——是什么规矩?” “知道,”唐晚兰又落了泪,很是柔弱,带有一点似有似无的屈辱,“姐姐坐着,我只能站着,姐姐渴了,我便要端茶倒水,姐姐乏累,我需得伺候姐姐洗浴更衣……” 唐晚宁却摇了摇手指:“错。是正妻坐,妾只能站,正妻渴,妾便要端茶倒水,正妻乏累,妾就得伺候洗脚——” 一席话还没说完,唐晚兰哭得更凶了。 周氏不忍,刚要说话,唐晚宁直接截了:“婶娘你看,往常我是姐姐,她是妹妹,好吃的可以让给她,好玩的可以让给她,好料子来了第一个给她选,随时随地都可以惦记她,疼爱她,做什么都应该,可她成了妾,这所有一切,就都不可以了。我倒是想,也怜惜妹妹,可没规矩不成方圆,二皇子府,可不是咱们唐家抖的地方,我偏了她,别人怎么想?处事不公,规矩不平,我这个主母还怎么做?可不偏,不疼爱,我这个姐姐怎么做?婶娘,这样真的为了我们姐妹好,还是有意离间我们姐妹感情,让我们互生怨怼?好好的姐妹,真的要变成冤家么?” “我并无对平王殿下不满之意,殿下天之骄子,何等尊贵,莫说正妃侧妃,天下殊色女子,但凡殿下想要,没有人不觉得荣幸,但我姐妹,不行!”唐晚宁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不必说,平王殿下美名京城尽知,可若家不能齐,规矩不肃,事端总生,一团乱麻扯不清楚——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平王殿下如何往后走?” “我父忠于君王,死于信仰,马革裹尸天下尽知,我唐晚宁没父亲本事,却不敢辱先父英名,今日哪怕顶着大不敬之罪,冒着家族怨我,妹妹恨我,命丧于此的风险,也要说的清楚明白,这件事不可以!” 她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红裙猎猎,端庄,明艳,眸底似有一团火,美的不可方物,不止二皇子,所有视线都被她吸引了去! 远处田公公:“二皇子眼神都直了,定是悔了!他肯定想娶唐姑娘!唐姑娘好像也没有特别不想嫁的样子……” 他再一次疯狂暗示,主子求您行行好,给点反应啊!再不动,那又美又飒的小姑娘真的归别人了! 赵琮却只说了一个字:“吵。” 小姑娘故意把高度拔的那么高,不惧怕婶娘妹妹任何威胁……该要图穷匕见了。 果然,唐晚宁下一句就道:“姻缘天定,既然过门的不是我,许这缘份本就不属于我。 ” 周氏略意外:“你的意思是——” 唐晚兰表情就狂喜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唐晚宁轻飘飘扔了一句:“既然妹妹与王爷已有夫妻之实,我愿成全。” 那边田公公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唐姑娘是个拎得清的。” 赵琮却面无表情:“赵衍不会答应的。” 果然,赵衍说话了:“本王想娶的自始至终都是你,怎可轻易换之!” 唐晚兰比谁都惊讶,更加震惊的看着二皇子,不是说从不随意欺辱姑娘,一定会负责的么!昨夜缠绵温柔难道都是假的?那些情话,那些温存…… 是她……看错了人么? 第10章 明明是你眼瞎 有热闹可看,河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唐家庄子上的人,一些刚好路过的,决定等一等再走,附近庄子别院的,呼朋唤友结伴前来,大呼精彩。 这里依山傍水,离内城不远,很多富贵人家都买有庄子建有别院的。 宣宁伯府和二皇子赵衍的这一场纠葛高潮迭起,精彩连连,大家看的津津有味,迫切的想知道最后结局如何,到底是姐姐归位,还是妹妹上位,还是二皇子两女兼得,成为最大赢家?东风起西风缓,西风烈东风平,所有角色表现都很精彩,终于到了高潮,姐姐辞位,二皇子竟然不干? 豁,这个可太精彩了! 明明最初态度是偏向妹妹的,还亲口承认把人家给睡了,对姐姐态度稍微有点假惺惺,好像过来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一样,亲母女一场戏,把人家姐姐欺负的哟,但凡少点骨气,早就哭鼻子哭死了,结果人家落落大方,漂漂亮亮的把事给过了,表明了不争立场,和谐友爱的让出一切,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二皇子来这?就这?不答应?你到底喜欢谁嘛! 唐晚兰自然是无限委屈,周氏也拉下了脸。 唐晚宁有些意外,也不意外。不是她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二皇子有多喜欢多真心,替身而已,哪来的真心?但皇子可以没有真心,却不能没面子。他现在走文臣人脉,给自己立‘仁君风骨’形象,任何事都要讲规矩,什么时候说话做事都要站得住脚,后院女人多一个没问题,正如前言,平王府位置多的是,不少这一口饭吃,可这正妻位,是正式过礼下聘,召告了天下的,没有随便换的道理。就算是正妃自己提出相让,他也不能答应,君子不重诺,落人口实,以后的路怎么走? 这个道理她看的透,别人未必,唐晚宁看到唐晚兰苍白失望的脸色,一点都不心疼,还挑衅的抬了抬眉——怎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满不满意? 唐晚兰何止意外,她恨不得抓花唐晚宁的脸,吃唐晚宁的肉啃唐晚宁的骨!都是这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唐晚宁也不介意,还大大方方冲唐晚兰笑了下。 唐晚兰登时心下一凛。就见唐晚宁转向二皇子:“殿下果真要迎我为妻?” 赵衍颌首:“果真。” 唐晚宁:“不愿更改?” 赵衍:“不愿。” 唐晚宁视线滑过唐晚兰:“那兰妹妹,可就不能进平王府了。” 唐晚兰心下着急,生怕赵衍就这么应了,赶紧开口:“殿下……” 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一侧脸,一抬眉,那叫一个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赵衍闭了闭眼睛,看向唐晚宁:“真的……不行?” 唐晚宁微笑道:“殿下不忍心妹妹在外面受苦,自是可以的,只是我和妹妹姐妹情深,实在控制不住这一腔疼爱,定是做不好王府主母的,殿下若不担心今后风评恶,路难走,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倒也无关紧要。” 唐晚兰瞬间燃起了希望,看向二皇子的眼神都娇羞了起来。 赵衍却果断做了决定:“兰妹妹,是本王对不住你。” 仿若晴天霹雳,唐晚兰一脸难以置信,身体摇摇欲坠,受不了这打击。 她不爽,唐晚宁就更爽了,什么叫扬眉吐气! “不,不是这样的……”唐晚兰摇着头,话音喃喃,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唐晚宁不应该这样,这女人根本就不会这些心眼,也不敢这么跟她说话,“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故意的!殿下您好好看清楚,别被她诓骗了去!” 唐晚宁一点也没反驳,反而认真看向二皇子:“事关重大,我也劝殿下认真思考,三思后行。 ” 阳光太刺眼,赵衍心神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到一点,睡了女人不想负责,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男人可以风流,却不能渣。迎回姐姐,就负了妹妹;要了妹妹,当初走礼下聘的可是姐姐,人前怎么解释?两个都要,以后自己的路难走,别人只消拽住这一个小辫子,就可以骂到他天荒地老……事情是怎么走到一步的? 唐晚宁不可能是故意的,她那么喜欢他,日日盼着嫁给他,肯定不希望婚事生变,只是不小心被坑了。昨夜他的确饮多了些,可适逢喜事,哪个新郎官会少了酒?他醉了,唐晚兰可没醉,就不该勾引他,由着他,当场解释清楚,二人没成事,今日不就好办了么! 二皇子看向唐晚兰的眼神变了。 周氏心道不好,赶紧拉回唐晚兰,在女儿小臂狠狠掐了一下,温声应道:“殿下英明,万事别不过一个‘理’字,这件事正该如此,各归各位。小女命不好,怪她自己一时情急,走错了路,同旁人无关,我这就带她回去家法处置,我宣宁伯府别无所求,只愿殿下夫妻和睦,前路锦绣!” 到底是人老成精,唐晚兰看不懂的地方,她悟的听楚楚。 唐晚宁为什么突然变了?明明之前柔弱怯懦,低声下气,爱的那么卑微,什么都不求,怎么突然这么有底气,这么凶悍,眸底再也不见对二皇子的丝丝情谊?很明显是心冷了。女人太容易被感情所惑,愿意飞蛾扑火,为此付出一切,可心冷了,这所有一切就都不贪恋了。唐晚宁的表现并不是在争取,要抢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在推卸! 她根本就不再想做平王妃,所以才想了这么正经的理由,把机会推给兰儿! 那她们现在应该做的……就不应该是争取,而是退一步,赞成二皇子的决定了。看你唐晚宁接下来怎么办! 赵衍目露感激,对周氏长长一揖:“多谢伯夫人成全,伯府之事,稍后本王定将周全。” 周氏回了一礼,落落大方。 唐晚兰想说话,被亲娘死死摁住,她虽不服,却也不敢不听娘的话,只眼泪汪汪的看着二皇子。 这个以退为进,唐晚宁立刻就看透了,也礼数相当周全的行礼道谢:“多谢婶娘疼我,就是可怜兰妹妹,受委屈了。” 可惜了,周氏还是没反应过来,她既然敢这么干,当然有后手,只要再想办法拖延一点点时间—— “啪——”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手持紫金鞭,华服锦衣,英姿飒爽的女人走了过来。女人并不年轻,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眼角有些许细纹,可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雪肤红唇,眉眼间精气神十足,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妇人。 人群里有眼亮的,很快认出了来人是谁:“豁!是瑞华公主!瑞华公主来了!” 唐晚宁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她打到到的时辰明明是两刻钟以后……瑞华公主才会经过这里。 这位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从小喜欢舞刀弄枪,正经跟着圣上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地位很不一般,脾性直率,嫉恶如仇,急了敢跟皇上硬杠,手里紫金鞭随便抽人的,听说数年前连辛贵妃都抽过,还收拾不了你二皇子? 果然,她过来就是一通嘲讽:“赵衍你厉害啊,占了人一个黄花闺女不说,还想要第二个,怎么,什么好处你都得占完了是吧?要不要脸?咱们赵家打天下时,吃相都没这么难看呢。” “姑母安好——”赵衍嘴角一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可您不知道,宁儿她是——” 瑞华公主当即抬手:“停,人家还不是你的妻——或许以后都不会是,就别叫那么亲密了,省的别人误会。” 赵衍:…… 唐晚宁心中无限雀跃,她想说这个问题很久了!公主威武!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瑞华公主站出来就是要说话的:“这事儿,我也听明白了,就是一个‘误会’,做妹妹的心仪你,又嫁不了你,黯然神伤,和姐姐感情又要好,决定最后陪姐姐一夜,再弄晕自己送到庄子上,省的亲眼看你们大婚伤心难过,结果一不小心,晕错了人,姐姐到了庄子上,妹妹呢,不想婚事因她而毁,‘替姐姐’跟你成了礼,洞了房,是也不是?” 赵衍:“是。” 瑞华公主:“我本不爱多管闲事,但这是咱们赵家的事,我又碰上了,没有不说话的道理。我瞧着,今儿个这一场,做妹妹的诚心认错,想要换回姐姐,不想闹事,做姐姐的怜妹妹辛苦,感情又太要好,共侍一夫必然偏心,坏后院风气,对不住夫家,愿退出成全妹妹,伯夫人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舍不得,大家好她就没意见,所有人都没想闹事,是也不是?” 赵衍:“是。” 瑞华公主冷笑一声:“你想得个好名声,言明聘的是姐姐,正妃位便该是姐姐,可正正经经和你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洞房完了礼的,是妹妹,老天有眼,可都看着呢,这就能不算了?” 赵衍脸发青,说不出一个字。 瑞华公主:“明明是你眼瞎,新娘子是圆是扁认不出来,管不住自己裤腰带,还怪别人让你吃了亏?要我说,既然祸祸了一个姑娘,那就她了,别为难别人,也别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皇子就了不起了!事情圆一圆,庚帖换一换不就好了?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懂得弥补,别错上加错方是正道。” 赵衍:“可是……” 瑞华公主眯了眼,手中紫金鞭蠢蠢欲动:“平王殿下有意见?觉得我这建议不公平?那你说个一二三四出来我听听。” 赵衍垂了头。 “不说?好,让你母妃替你说也行,走,咱们进宫见圣上!”瑞华公主当即转身,要进宫找人评理。 赵衍立刻拦住了她,拱手行礼:“不用了,此事……就照姑母说的办。” 虽然得不到唐晚宁有些遗憾,但此事落定是姑母主导,以后别人骂他还能有个人挡枪,若是连累了母妃……可就不太好了。 第11章 殿下,唐姑娘在看您呢 瑞华公主言辞犀利,干脆利落的把这事就给断了,训完侄子,她又转向唐晚宁,问她:“此事这么定,你可有意见?” 唐晚宁当然没意见,敛裙行礼:“公主殿下言辞合情合理,不敢有违。” 瑞华公主满意点头,转向周氏和唐晚兰。 周氏更不可能有意见,礼行的很标准:“妾身代伯府上下谢过公主恩典。” 唐晚兰得偿所愿,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乖乖怯怯的行了个礼:“都听公主殿下的。” 瑞华公主迅速打量了她一遍,神情很有些不满:“唐晚兰是吧?不是我挑剔,你这可不行,既然心仪我们二皇子,一心一意要跟他,还机缘巧合做了这个正妃,就得大大方方,拿得出手。今日这件事,是有谁欺负你了么?好像做错事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吧,别人都没怎么着,就你跟个小兔子似的柔柔弱弱你最可怜,跟谁演呢?寻常人家也就小妾通房花样多,个个狐媚,你看谁家正妻这个样子?” 唐晚兰被教训这么一通,大大的没脸,眼睛一红又要掉眼泪,知道真掉了别人不可能怜惜,还会骂得更凶,硬生生忍住,憋的脸色通红。 瑞华公主鞭柄敲了下掌心:“你也别不服气,怪我说的太狠,这事呢,虽然最后是你得了便宜,成了正妃,前番错处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该罚还是得罚,之后任何难处,你都得自己受着,路不好走,你也得自己熬,摆出这柔柔弱弱的模样,除了爷们和你娘亲,谁会怜惜,谁会稀罕?” 唐晚兰再也忍不住,哇的哭了,哭的特别狠,特别可怜。 二皇子心烦意乱,各种遗憾,他自己还委屈呢,哪有心思哄人?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唐晚兰哭,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还是周氏再一次掐了自己女儿,提醒她长点眼色,别再过了! 于是唐晚兰很没面子的被骂哭,很没面子的没人哄,自己停了哭声。 赵衍表现一点都不温柔:“不哭了?那走吧。”还立刻转身就走,步子很大,完全没照顾身后人的意思。 唐晚兰:…… 只得咬白了唇,提起裙角跟上。 为什么和想象中不一样?明明计划完备,每个细节都很精准,明明自己做的很好,委屈足足,还没说一句别人不好,该要漂漂亮亮赢的,照以往经验也都如此,为什么这一次看样子是赢了,达到了目的,却如此憋屈?唐晚宁不但没有被她气到,伤到,反而满不在乎,大好的形势不争不抢,还将机会拱手让出?瑞华公主突然出现,不骂别人只骂她,是真的在帮她,还是根本瞧不上? 明明是她得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得到了如意郎君,甚至以后无限可能性,却一点也不爽,甚至有种捡了垃圾的感觉,这垃圾还是别人迫不及待扔下不要的…… 唐晚兰心里不踏实,悄悄回头看了一唐晚宁一眼—— 更不踏实了。 唐晚宁那是什么眼神?幸灾乐祸,等着她栽跟斗摔跤的祝福和期待?这女人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盘算着什么? 唐晚兰心下一凛,提醒自己挺直腰杆,不要虚,她已经是平王正妃,前程锦绣,还怕什么唐晚宁?她以后的路必然光明无限,怎么可能会栽跟头?唐晚宁只是羡慕,只是在酸,想要虚张声势吓唬她而已! 周氏有些不放心,凝眉想了想,跟唐晚宁说了句‘你等一下’,就追过去和二皇子告了声饶,拉过女儿小声交待,不知道在叮嘱些什么。 瑞华公主是个爽快人,把事解决完就走了,十分脆利落。她没再跟任何人说话,别人也没敢挑剔,恭敬目送这位主离开。 唐晚宁对着公主背影,郑重行了个礼。 她在庄子上这些时间不是白待的,那夜表现也不是没用,至少庄子上的人很信她,她想问什么,打听什么都很方便。她很快知道这里是哪里,附近是何地形地貌,都有什么样的庄子别院,是什么建筑风格,相传主子都是谁…… 瑞华公主别院并不在这里,但河边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此前庄子上采买遇到了公主别院的人,她只听采买重复当时场景,聊天内容,就能猜到瑞华公主要离开,就在今日,稍晚时,所以才起了心思,想要借个势,依公主脾性,撞上这件事不会不管。 可为什么……公主来这么快? 时人不比现代,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越是随行人多,行程安排就越死板,难以变化,不是特别大的意外,早晚误差绝不会很大,为什么这么及时…… 如果不是一穿过来就是地狱模式,各种艰难,她都要怀疑自己命太好,锦鲤加身,老天眷顾了。 没热闹可看,四外人群也在慢慢散去,有个身影格外显眼。 一个年轻男人,坐着轮椅,背挺得特别直,不肯靠着身后椅背,身上有一种非常强傲,非常倔强的气势,似怒海,似林涛,只要给一点风,就能毁灭天地。 可他明明那么孤单,那么疏远,仿佛天地间只他一人,飘飘荡荡,无所安放…… 唐晚宁只看到了他的侧脸,阳光跳跃其上,光从线条剪影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很帅。可惜看不到正脸,有多帅,她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有点可惜。 田公公推着轮椅,小声说话:“老奴刚刚跑的可快了,没想到公主更快,好悬被逮个正着……殿下为何做好事不留名?”他一边说,还能自问自答,“也是,殿下向来就这风格……不过唐姑娘好聪明,这一场不显山不露水,端庄友爱,话也说的高义,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只是大方的让出了一个位置,却成功的让所有人明白了,这个故事里有个渣男,想左拥右抱娥皇女英享尽齐人之福,有点恶心;有个品性不怎么好的妹妹,心机用尽,只顾自己不顾念他人,这么好的姐姐都坑,心术不正至此,未来怎么可能交得上真心朋友?以后的路怕是难走了。还有个偏心眼的长辈,帮亲不帮理,以为演的好别人就看不透,大家族长处事不公在可是大忌,人唐姑娘都知道家不齐前路难行,她一个主母宗妇怎么就不明白呢?这宣宁伯府,再不出来个拎的清的人,前面的路怕是走到头啦。” 赵琮:“你很吵。” 田公公跟随主子多年,最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是心情真不好,该要闭嘴,什么时候只是顺口责人,一点不带怕的,依旧叨啊叨:“不行,老奴越来越喜欢唐姑娘了!那夜庄子火把围门,她知道危险来了,一定会卷进去,逃开的几率很小,干脆就不走,以逸待劳,放出自己名号,试探方同知,还利用机会帮我们平了事,得了功,自己还一点事没有,名声无损,觉睡的好,饭吃的香,再加这次,妹妹周氏二皇子组团为难,她也没怕,早早想好了借瑞华公主的势——” 田公公看着主子脸色,嘶了一声:“这心坏,处处挑事的人可怕,需得警惕提防,唐姑娘这种你想提防都难,不管什么样的困境,随时随时,她都能想到办法化解,谈判也好,借势也好,她总能达到自己目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就帮了她的忙,这可不是什么娇娇小姐,是带刺的蔷薇花呢! ” 赵琮修长指尖轻轻敲打着椅靠:“都说了,她是唐明冽的女儿,怎会怕事?” 田公公笑眯了眼:“要不就说呢,还是殿下对唐姑娘了解的清楚。” 赵琮淡淡看了他一眼:“多事。” 田公公四外看了一眼:“咦?殿下,唐姑娘在看您呢,您要不要回头打个招呼?” 赵琮:“闭嘴。” 田公公:“老奴可没说谎,唐姑娘真的在看您呢,似乎对您很好奇……” 赵琮闭了眼睛:“走。” “殿下真的不考虑回一下头么?总这样,人家姑娘是会伤心的哦……” “舌头如果多余,可以送给需要它的人。” 主仆身影慢慢远去。 周氏终于和唐晚兰说完话回来了,淡淡看了唐晚宁一眼:“跟我回去。” 这次她很大方,允许唐晚宁和她同坐一辆马车。 唐晚宁看出来了,周氏其实并不愿意,相看两相厌的人,怎会想居于一室?可这不是形势比人强,不愿意也得愿意么?她帮了这么大的忙,成全了妹妹平王妃之位,于情于理,周氏也得敬她一尺,不然——名声不要了?忘恩负义好听? 人前两人还随便演演温切亲情,上了车,车帘一放,就都没有话了,周氏阖眼靠着车壁,不知真睡着了还是假寐,‘莫挨老子’姿态摆的足足,唐晚宁不是原主,没那么多忐忑不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顺着车窗看外面的景。 拐弯时,远远的,她看到了二皇子庄的车驾仪仗。 因男主角行为过于恶心,这本书她并没有看到最后,不知结局,只知废太子病死了,二皇子成了板上钉钉的储君,前途无忧,就这样的人,这种优柔寡断性子,是怎么撕赢那么多步的?还熬死了废太子?废太子真的是个废物? 唐晚宁很有些遗憾,明明太子打仗那么厉害,英明神武,从无败绩,没有任何人质疑过他的智商和能力的。 第12章 小贱人骗我! 马车晃晃悠悠,摇的人昏昏欲睡,不知周氏是不是在假寐,唐晚宁反正是睡着了,一路还做了几个好梦,直到车身重重一晃,停了下来—— 她不着痕迹,姿势优雅的迅速擦了下嘴角:“到家了?” 周氏声音微冷:“你说呢?” 秋日阳光总是很灿烂的,只是没带太多温度,落在地上斑驳疏影,割裂出明晃的光和沉默暗影,冷肃的让人不适。 “家中可不是别处,容不得你放肆,你已是该出阁的年纪,再不收收心,懂点规矩,别人怕是要说宣宁伯府不会教养姑娘。” 这是敲打,也是提醒,别再瞎胡闹,没人会给你撑腰。 唐晚宁太懂了,微微一笑:“侄女最懂规矩了,知礼仪廉耻,懂孝悌忠信,从不掐尖要强,比谁都要谦让,婶娘不是最清楚?” 周氏眯了眼:“你最好如此。” 她扶着田妈妈的手,下了马车,一直走到花厅,火气都消不下去,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小孩子是很好欺负,很好拿捏的,随便给点好吃的说点好听的就能哄过来,用点心思就能听话,想带歪就更容易了,或是捧杀或是打压,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教唆,可小孩子,也是会长大的。会叛逆,会反抗,会慢慢懂事,会狠狠的摔跟斗,也会懵懵懂懂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谁在打歪主意……但凡有点心气,是非恩怨,是会一一清算的。 当年还是心太软了…… 周氏捏了捏眉心,可形势比人强,她也真的不能狠心。爵位自家顶了,财产自家代管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唐晚宁要真不明不白死了,她在外头怎么做人?何况人家是功臣孤女,在皇上那都留着名呢,想起来要细查明问怎么办?弄死唐晚宁的代价,比养歪了随便嫁出去可大太多了。 她只后悔没早看清楚这小贱人禀性,真以为是个怯怯懦懦畏畏缩缩,什么事都不懂不敢干不成的,万万想不到人家在装乖!还一装就是这么多年,把她都骗过去了! 不行,唐晚宁不能留了,必须得立刻嫁出去! 可……嫁给谁呢?周氏又烦,唐晚宁是个扎手的,照以前想法肯定是不行了,她敢随便说亲,人家就敢闹大,传到外头,又是一场风浪。可要是不随便……人家倒是能得个好夫家,有靠山了,她这个长辈以后怎么做?被压的死死么!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上下不得,周氏恨恨的把手里茶盏摔到了地上! 唐晚宁不知道周氏现在在想什么,也懒得琢磨,总归不会是好事。今日一场,大家也算撕破了脸,她早有准备,一点都不带怕的,原主胆子太小,被周氏冷暴力调|教的太成功,把自己都忘了,一点都不明白‘功臣孤女’这四个字的份量。父母双亡这种事真的很遗憾,大家都会觉得可怜,但这四个字不是用来表现可怜让大家唏嘘一把的,这还是她的底牌,她的保护色,用处且大着呢! 别人投鼠还要忌器呢,周氏再厉害,再会想能折腾,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吗? “呜呜呜小姐您可回来了!她们把婢子关在这里不让出去,明明那么多人都去了庄子上,就是不让婢子跟!她们是不是欺负小姐了?婢子不在,没人帮小姐骂人,她们是不是特别凶?呜呜呜对不起……” 一进院子,丫鬟小满就扑了过来,哭得眼圈通红。 唐晚宁把小丫鬟拎起来,拿帕子给她擦脸:“哭什么?你家小姐这不好好的吗?” “小姐……”小满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不知是自己委屈,还是替她委屈。 唐晚宁心里叹了口气,把帕子塞到小丫鬟手里:“唉,走了这一路,有点渴啊。” 小满立刻忘了哭:“婢子给小姐沏茶!” 不但手脚麻利的沏了茶过来,还端了一碟红豆饼,一碟煮花生,一碗石榴籽……唐晚宁就惊讶了。 小满鼓着脸:“那她们不让婢子去接小姐,又没说不让婢子去小厨房,婢子心里憋的慌,想着小姐回来没东西吃,干脆就去做点好吃的,锅里还焖着樱桃肉呢!” 唐晚宁眼睛瞬间发亮:“那还等什么,端过来给你家小姐吃!” 来到这里最大的惊喜就是这个小丫鬟了,没什么心眼,就是忠心,傻乎乎的,有一手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的好厨艺…… 小满:“不行哦,还差点火候,小姐先拿红豆饼垫一垫,等上两刻钟,婢子就去给您端来。” 唐晚宁拿了块红豆饼,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甜,软,香,糯,太好吃了! “你不是被关在自己房间,什么时候出来的?” “今天早上,不知怎的就把婢子放出来了,然后夫人那边就要去庄子上,婢子同相熟的小姐妹打听到是小姐的事,兰姑娘竟然抢了小姐丈夫,自己嫁去了平王府,还把小姐送到了庄子上!婢子都要急死了,可她们不准婢子跟! 她们这么欺负小姐,也不怕丧良心,不怕地底下老爷入她们的梦!” “没事,我已经骂回去了,”唐晚宁吃着红豆饼喝着茶,温声安抚再次炸毛的小丫鬟,“你家小姐厉害着呢,以后不会受欺负了。” 小满眼睛亮亮:“嗯!” 她就知道,小姐才不会一直不哼声,谁喜欢被欺负呢!小姐小时跟着将军夫人在外好几年,可凶了,听说连贵人都咬过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姐才不是怯懦畏缩小家子气的人! 小满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小姐芯子换了,对小姐的‘大彻大悟不再将就’非常开心:“小姐您先歇歇,婢子方才看到大厨房有鲜笋,婢子去要几根,给您做个嫩笋汤!” “好啊,”唐晚宁塞了一颗红豆饼给小丫鬟,“以后记着,你是你家小姐的丫头,以后到哪,都不能随便被欺负了。” “是!”小满握起拳头,两眼放光的跑了。 唐晚宁靠在竹椅上,看着满院日光,耀目又温暖,和进门时那片阴影完全不一样。天空很蓝很高,却没有那么多疏离感,仿佛只要站高一点,就触手可及。 头上簪着金钗,身上穿着新裙,肠胃被美味红豆饼抚慰,还有小丫鬟跑前跑后做好吃的,这滋味,可太美了,要是以后日子都能这样过多好……高门大院的主母小姐们可真不会过日子。 …… 唐晚兰就不一样了,完全没时间欣赏秋景天色,立刻就得为今天的事奔走。 虽规矩对女子严苛,养在闺中时不露芳名,说亲只论家世排行,世人只知二皇子赵衍要娶的是宣宁伯府唐二姑娘,不知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但京城有头有脸,知根知底的人家是知道的,今日闹这一场,唐晚兰原本没敢把主意打这么大,只想先磨进府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便没戴幂篱遮掩,可谁知一步到位,竟然做成正妃了呢? 别人原本不知道不在意的,现在也听说了。 成亲换人可以找借口圆过去,日天围观人群也可以想想办法,赵衍毕竟是二皇子,有些面子别人必须给,很多事交代给管家下人就行,可也有事必须得自己来,比如宫里——总得自己走一趟,说明前因后果,认个错吧? 时间还不能耽误,瑞华公主都知道了,皇宫会没人送个信?你折腾大半天累了,饿了,想休息想吃饭,宫里娘娘就不累?为你操心不够,还得宠着你纵着你巴巴等着你,你歇够了吃饱了,愿意给个面子走一走,娘娘还得感恩戴德? 想什么美事呢!当你自己是谁! 二皇子一下车,就让唐晚兰立刻换衣服,马上进宫。 唐晚兰是真的累,昨晚二皇子醉了,手劲有些大,折腾的太凶,今晨一睁眼就又是认错又是下跪,往庄子里一趟几番折腾,她腰酸的直不起来,一天半水米未进,手心起汗,还有些心慌,她都怕自己晕过去。 可是不行,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在丫鬟搀扶下匆匆换了衣服,发未梳好,妆未上齐,二皇子已经在外面催,没办法,唐晚兰只得匆匆整理,顾不上头面戴的多不多够不够,唇脂是不是上的太薄,就跟二皇子出了门。 坐上马车,一路无话。二皇子眼微阖,唇微抿,不知是累了一上午乏了,还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唐晚兰小心翼翼靠过去:“殿下可是乏了?妾给殿下捏捏腿吧。” 赵衍:“嗯。” 至少接受了她的好意,唐晚兰心下松了口气,忍着非常别扭的姿势,腰酸腿疼,给二皇子捏腿:“妾自幼长在闺中,一直未曾有机会得见娘娘玉颜,不知……娘娘性情如何?” 她现在有点后悔,之前一直想办法打听二皇子喜好,用什么方法进府最为妥当,却没有打听娘娘,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谁知道自己能一下子飞这么高,直接登枝了呢? 赵衍:“母妃温柔可亲,你是她儿媳,只管自便就好,别听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唐晚兰不太信这话,却也稍稍有些安慰,辛贵妃只有二皇子这一个儿子,多少也会留些脸面。 到了月华宫,二人跪见,没见到人,袁嬷嬷给二皇子行礼:“娘娘在内殿,有些头痛……” 赵衍立刻着急:“怎么又头疼了?可吃了药?宣太医了没有?” “这个……” 赵衍一看袁嬷嬷的脸色就知道母妃又不当回事,当即站起来:“本王去看看!”他大步走向内殿,头都没回,“母妃好强,不愿示人以弱,你先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唐晚兰乖巧应道:“是。” 不曾想,这一跪一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宫墙高高,大殿深深,窗外阳光耀暖,一点都透不进来,月华宫地砖干净漂亮,没一丝尘埃,也没一点温度,跪在上面,彻骨的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不更新,大大们后天见QAQ 第13章 婆媳交锋 唐晚兰满嘴苦涩,摇摇欲坠,可她不能晕,也不敢。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后背冷汗来了又退,退了又来,不知扛了多久,辛贵妃终于来了。 “咦?怎的跪在这里,不知道起来的?”辛贵妃搭着袁嬷嬷的手走过来,身上穿的是浅金织绵团花宫装,腰带用的是和田玉扣,头上簪的是点翠鸾鸟,腰肢笔挺,妆容明艳,眉眼流转间除了风情,更多的是随适骄矜,端的是皇家贵妃,雍容华贵,膏粱锦绣。 唐晚兰咬住下唇,声音微哑:“未得娘娘恩允,臣女不敢。” 辛贵妃微笑:“还叫什么娘娘?同衍儿一样,唤本宫母妃就是,也别什么臣女不臣女了,你既嫁了衍儿,在本宫这里就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唐晚兰应了声是,站了起来。 辛贵妃上下看了她一眼:“宫人们有自己规矩,不敢随便替主子下令,外面跪着人,本宫若忘了,她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私自叫起,可你呢,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心里有数才是。” 唐晚兰心里咯噔一声,实在分不出这话是安抚,还是挑剔,贵妃娘娘……是允她起来的意思么?这‘不用讲规矩’的亲昵,是真话还是反话? 她大着胆子偷眼瞧了瞧辛贵妃,辛贵妃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捧着茶,着实看不出什么。 手心都是汗,心尖跟着颤,唐晚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嫩了!可话已经到这份上,她只能硬着头皮:“母,母妃说的是……” 辛贵妃却根本没应她这一声母妃,顾自道:“你们的事,衍儿都同本宫说了,事已至此,不管皇上还是本宫,不认也得认了,本宫虽偶尔不大赞同瑞华公主做派,但有句话她说的很对——” 唐晚兰心下一凛。 “啪”一声,辛贵妃手里的茶杯盖落在茶杯上:“既是平王妃,就挺起腰板来,别再做这副柔弱可怜模样,你是正妃,平王府主母,可不是什么外头随便拉的,爷们私聘的东西。” 外头随便拉的……爷们私聘的……东西…… 唐晚兰嘴唇咬出了血,嗓音涩苦:“……是。” 辛贵妃把茶盏扔在桌上,眼梢眯起:“有话就直说,觉得哪里不对,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方才衍儿进到内殿,见本宫头疼,放心不下,伺候本宫吃了一顿饭,一时忘了你,你不满了?” 这话唐晚兰哪敢接,当即就跪下了:“妾身不敢!” 这一次,辛贵妃没有叫起,冰冷地砖磕的膝盖生疼,寒气一丝丝直往骨头缝里冒,这个瞬间,唐晚兰明白了,什么亲切和善,不存在的,这就是下马威! 做母亲的对待儿子当然温柔可亲,二皇子眼里的母妃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可辛贵妃是个什么脾性,干过哪些事,有多心狠手辣,朝廷内外早传出花了,她怎么能信二皇子的话?辛贵妃并不会因为二皇子高看她一眼,反而会更挑剔,因为她的出身,因为她不明不白做了正妃的方式……辛贵妃之前就瞧不上唐晚宁,现在当然更瞧不上她! “你姐姐……”辛贵妃仿佛没察觉到唐晚兰的害怕,“本宫很喜欢,可惜她和衍儿无缘,我们也没了做婆媳的缘份,这件事怎么说她都算受了委屈,你说说,她喜欢什么,本宫送点什么东西合适?” 唐晚兰咬着唇:“姐姐喜欢,喜欢……”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来唐晚宁到底喜欢什么,这些年她何曾关注过这个?最后凭着近些天印象,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牡丹花,姐姐喜欢绣有牡丹花的料子。” 辛贵妃眯眼:“喜欢牡丹花料子?你确定记得没错?” 唐晚兰脑子一懵,这回答娘娘不满意! 娘娘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真想知道唐晚宁喜欢什么,下面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这个时间问她?难道只是顺便? 不,不对,娘娘说很喜欢唐晚宁,这不可能,娘娘什么时候喜欢过唐晚宁?从来没有!所以这里的意思……并不是有愧,要补偿,而是觉得亏了,唐晚宁在这件事上的表现,让娘娘不满,儿子被欺负了,她要找场子! 这不是想送礼,是想为难! 唐晚兰想通之后,松了一口气。 “回娘娘话,”唐晚兰这次说话镇定了很多,语速也不再弱气甚至结结巴巴,“是,姐姐很喜欢牡丹花料子,最好的是大红色,姐姐年纪等不得,该要马上订下亲事,红色也喜庆,衬姐姐肤色,姐姐收到一定很开心。” 辛贵妃就笑了:“不是都说过了,唤本宫母妃,母妃这里规矩不多,不要总跪啊跪的。” 唐晚兰这次站起来,就没那么心虚了:“谢母妃体恤,是妾身不懂事。” 辛贵妃:“你这孩子倒是机灵,知道衍儿对你姐姐尚有心思,余情未了,将她速速嫁出去,衍儿也能早早死心,还不是便宜了你这个正妃?” 唐晚兰羞涩一笑:“妾身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不过是姐妹情深,关心姐姐罢了。” “知情重义,不错,”辛贵妃微笑颌首,“方才朝阳殿那边动静有点大,似乎有人惹皇上发了火,衍儿着急,没跟你打招呼,从偏门就过去了,也不知道会留多久,稍后你怕只能一个人回府了。” 唐晚兰:“是。” 辛贵妃又道:“男人外头的事,你不用管,只消记得,好好做你的主母,头抬起来,衣裳妆容得体些,王府又不是没钱,不许再小家子气。府里管的好,事办的好,本宫自然疼你,办不好,帮不了衍儿,还处处拖后腿,累他操心——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唐晚兰心下一凛,跪下叩头:“是。” 二人一来一去,三言两语,就达成了交易,辛贵妃不但看新儿媳不顺眼,看唐晚宁更不顺眼,为了儿子,也为泄愤,想收拾唐晚宁,但这种事她一个贵妃去干太掉价,就暗示唐晚兰去干,唐晚兰琢磨过味来应下了,还瞬间想到了办法,辛贵妃不管也不想听,反正这事就交给她了,办好了,你以后日子好过一点,办不好——下回可就不是一个下马威这么简单了,你的账,可还没算呢。 从大殿出来,唐晚兰感觉自己像死了一回,一颗心比这深秋朔风还凉。做别人的媳妇,和做娘亲的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 朝阳殿,元帝正在发脾气:“你昨夜抓了李贵,今晨人还在别院,折子就摆到了朕桌上,午时未至,同知方季武就简单粗暴的抄了李弘肃的家?他可是户部尚书!朕答应了么!” 坐在轮椅上的赵琮一脸平静:“儿臣不觉有错,李弘肃罪行昭彰,死不足惜,谁敢异议?” 元帝额角青筋直跳,狠狠一拍桌子:“那也得稳着来!无旨意,无批示,未走任何流程,随意抄一个大臣的家,你让其他大臣们怎么想,引出大乱子怎么办?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教过你多少次了,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水至清则无鱼——可这条鱼为什么是他?”赵琮眼神淡淡,“儿臣不喜欢。” 元帝眯眼:“你不喜欢,便要杀了?如此肆意妄为,不遵皇命,不顾朝政,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赵琮垂眸:“杀了也好,儿臣正好同母后团聚,眼不见为净,过往尽忘,痛苦皆消,父皇日后不会夜夜噩梦缠身了。” “你——逆子——给朕滚出去!罚傣一年!关门闭户,任何人不准拜访!”元帝气的直咳嗽。 赵琮低头拱手:“父皇保重,儿臣告退。” 元帝随手就扔了一个砚台过去,没砸到,在轮椅后面两寸的位置,摔了个稀烂。 二皇子就是这个时候到的,赵琮刚走,皇上余怒未息,宫人们都敢过来打扫。 “父皇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惹了您生气?”赵衍越过地上的砚台碎片,微笑着行礼,“儿臣可是来巧了,要不父皇罚一罚儿臣,全当顺顺气?” 元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已恢复从容,甚至面带微笑,很是温切,指着二皇子鼻子:“哼,朕还没说你呢,这时间过来,可不就是来讨罚的?你那正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衍摸了摸鼻,头叩在地上:“儿臣行事不周,请父皇责罚!” …… 未至黄昏,宫里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二皇子正妃易主,妹妹换了姐姐,干了这么丢人的事宫里竟然没有责罚,二皇子忧心忡忡进宫,春风满面出来,还带着一大堆贵妃娘娘的赏赐,废太子就不一样了,抓了人,办了贪官,除了蛀虫,引发一整片利益集团海啸,牵连者无数,行事态度过于激进,手段过于粗暴,被皇上斥责罚俸,且不准与官员结交来往。 二皇子春风满面,外面夸捧者随处都是,走到哪夸到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废太子势颓至此,竟无一人贬低,没一个人敢走出来嘲笑,大家反而更害怕,更忌惮。 古来多少太子登不上皇位,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多少太子被废,除了死局就是死局,哪个跟这位似的,做太子时尚且矜持克制,被废反似猛兽出笼,疏狂至极,威压更甚,让大家敢怒而不敢言的? 这些后续,唐晚宁都听说了,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柔弱的,被人欺负还不懂反抗的孤女呢。 一枚梨花酥入口,唐晚宁眼睛弯成月牙:“好次!就是这个味道,小满,快,给你家小姐再做一碟!” 第14章 妹妹回门 新妇出嫁,三朝回门。 香楠木做的马车早早停靠在平王府门口,阳光下映缕缕金丝,朱轮,赤顶,红帏,细致雕工辅以象牙,车侧侍从手举垂幨,是耀眼明亮的金黄色,唯皇族可用。 平王尊贵,不似普通百姓,出行有自己依仗,平王妃穿着织锦绣金的华丽衣裙,一步一步,姿态优雅的走上朱轮车,得夫相陪,她脊背挺直,头抬得高高。 “是平王府的马车……平王妃今日回门!” “不是说这桩婚事有点不一样么?怎么还能这般大张旗鼓?” “这你就不懂了吧,管洞房对还是错,爷们喜欢,就是牌面!” “这车好漂亮……” “好尊贵……” “新王妃好有福气……” 街上围观百姓小话压都压不住,唐晚兰出够了风头,长足了面子,可谓扬眉吐气。 在贵妃娘娘那里受点委屈又怎样?谁家新妇谁不在婆婆面前矮半截?寻常人,别说受宫里娘娘的气,能被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福气!这是她的荣幸,是她千方百计求来的……怎么可以自怨自艾,失了底气斗志呢? 到了自家门口,看到阖府出来迎接,唐晚宁也宛然在列,唐晚兰笑容更大了。 伸手挽住二皇子胳膊,唐晚兰声音柔甜:“殿下,咱们到啦。” 二皇子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唐晚宁,胸中微涩:“走吧。” 他并没有拒绝唐晚兰的亲密动作,却因步子迈得太大,唐晚兰一时没追上,挽手的动作自然就分开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夫妻两个距离并没有很远,别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个微小细节的转变,唐晚兰却心中大怒,冰戾视线掠过唐晚宁,这女人不能留了!必须得马上嫁出去! 这对夫妻的潮流暗涌,唐晚宁一点都不知道,她微微垂着头,借着人群遮掩,打了个哈欠。明明知道别人回门不可能时间太早,府里还是早早准备起来,天没亮就把她给吵醒了,真的没睡够,早饭还没吃呢! 周氏做内宅主母多年,只要她想,就可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没用多长时间,她就发现了女儿和二皇子之间气氛不大对,二皇子的眼神时不时就要往唐晚宁身上飘…… “大家都辛苦啦,要不都去歇一下,稍后一起吃顿饭,老爷,你不是有幅画想让殿下看看?兰儿就别跟着了,就在这,咱们娘儿俩说几句体己话。” 过场有了,该有的礼数尽够了,该互相给的面子也全了,她三言两语,就把大家都分开了,重点是——立刻把唐晚宁赶走,别再让二皇子看见。 唐晚宁眼睛一亮,清脆的应了声是,出房间脚步就快了起来,回去找小满,美味早餐不能错过! 二皇子心中一涩。走的这么快,头也不回,是不敢看他么?他眸底千转百回,满是遗憾,最终却什么都没说,跟着热情的宣宁伯走了。 唐晚兰恨恨咬了唇。 周氏挥退下人,将女儿拉到身边坐着:“二皇子对你好么?” 新嫁娘被长辈问这个问题,一般特指某个方面,唐晚兰就红了脸:“娘——” 她今□□服裹得很严实,衣领很高,可一拉一坐,颈侧滑下些许,上面的痕迹就能看的到了,周氏作为过来人,哪会不清楚? “他对你好就好,”周氏笑着拢了拢女儿鬓边发丝,眸底满是慈爱,“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受了很多委屈,好在你有这个福份,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可这成婚了,和做姑娘到底不一样,爷们的心该拢还是要拢,却不能心气太强,有些事可以计较,夫妻间耍个花枪是情趣,有些事却不太好任性,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能跟爷们发脾气胡闹,懂不懂?” 唐晚兰咬着唇,没应声。 周氏声音就严厉了起来:“男人都贪花好色喜新厌旧,他是二皇子,它日很大可能更上一步,纵使你能,你厉害,让平王府后院百花不驻,你还管得了皇上三宫六院?娶妻娶贤,没有男人喜欢拈酸吃醋,整日胡闹的正妻!” 唐晚兰知道娘亲是好心,换了别人她可能没这么气,可二皇子心心念念的是唐晚宁!明明她和姐姐才最像,唐晚宁凭什么!她现在已经是平王妃,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还要让着唐晚宁? 周氏眯眼:“但凡读过点书都知道,古来太子废的多,上位的少,可所有人都忽略了,活到最后的皇后,可未必是元后——你的目标到底在哪里,可真看清楚了?” 唐晚兰心下一凛:“我……听娘的。” “这就对了,有些事不用着急,眼下不动,未必别人就能得的了好……”周氏揉了揉她的头,“宫里娘娘那边,对你好不好? ” 想起这件事唐晚兰就想落泪:“娘娘……宫里规矩大。” 周氏看出来了,深深叹了口气:“普通人家新妇过门,尚要夹着尾巴过三年,何况你去的是皇家?位置不一样,要求也自然也高些,没关系,我们兰儿聪明着呢,好好学就是了,没谁一上来就能做厉害的当家主母,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晚兰靠在周氏身上,小小声:“娘也是么?” 周氏拍了拍女儿的背:“是,不知道走过多少弯路,犯过多少错,很多时候被算计了都不知道……吃亏是福,皇家规矩大,见面的次数不也少?二皇子已在外建府,你只需按规矩进宫,不用久留,不用晨昏定省,早晚伺候,不比别人舒服?” 唐晚兰想想也是,今后的日子,舒服的地方你不舒服的地方多了去了! “娘……”唐晚兰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姐姐是真的不能再留了,得早点嫁出去。” 周氏也在为这件事烦恼:“前日从庄子上回来我就开始琢磨人选了,可是不好找。” 唐晚兰目光闪烁:“我听王府办事的说,姐姐送去庄子上那晚,可是出了事呢,都被官兵安排住到别处去了,这未婚嫁的姑娘——名节是不是有影响?姐姐说亲可会有麻烦?” 周氏立刻明白了女儿话中暗意,笑意勾到唇角:“我儿长大了,我都忘了问这一茬!这种事怎会没影响,闹大了,可是选不到好夫婿呢。” 唐晚兰头靠在周氏肩头:“五日后王家寿宴,娘带姐姐去吧。” 周氏眸底暗光明灭,几乎片刻就有了主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好,兰儿到时只管看热闹。” …… 早餐过于美味,唐晚宁一个不小心,吃撑了,在自己院子外走来走去,遛食。 小满稍稍觉得自家小姐有点没出息,小小声:“婢子手艺其实很一般的……丰味楼大师傅做的菜才叫美味。” 唐晚宁瞬间来劲:“美味?比你做的还好吃?” 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曾经是富家千金的现代人,唐晚宁自认见识不少,可小满手艺真的超凡脱俗,大厨房的菜她又不是没吃过,那丰味楼比小满做的还好吃,得是什么样! 小满吓的一抖:“人家那边都是大师傅,方子不外传,用的食材也是最好的,别人等闲订不上,就咱家这样的,去订都不知道排到哪天……” 唐晚宁很失望:“说了半天,吃不上啊。” 小满:“听说几日后王家办寿宴,请了个大师傅过去的,不知道咱们家有没有收到帖子?” 唐晚宁懒洋洋的摆了摆手:“有也轮不上你家小姐。” 小满感觉自己的话惹小姐伤心了,又道:“青石巷外有一家铺子,是丰味楼退休的大师傅开的,婢子回头给小姐买点尝尝鲜?” 唐晚宁立刻精神了:“那还回什么头,一会儿回门的人走了,你就出去买!” 遛了半天,唐晚宁也没走出多远,拐弯的时候,遇到了唐晚兰,非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不去找二殿下?” 唐晚兰一噎,还不是二皇子不见了,我怀疑他来找了你! 她掩饰似的扶了扶发,满面笑容,温婉娇柔:“姐姐没嫁过人,不知道,夫妻也不总在一处的,殿下他啊,总爱粘着我,在王府这两日,我去哪儿,他便要跟去哪,他不烦,看着的人都要烦啦,”她借着捏帕子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角,露出颈间吻痕,“这在外头,总得克制一下。” 唐晚宁看懂了,稀松平常的‘哦’了一声:“看来这次机会你把握的不错,挺好。” 这本来就是我的机会,什么叫把握的不错!你凭什么这般高高在上! 唐晚兰一边恨对方是个雏,看不出这种隐秘的恩爱,一边又感觉有点奇怪,唐晚宁表情不似作伪,为什么?这人就一点都不羡慕不嫉妒不恨? 她不知道,唐晚宁还真的一点都不遗憾,甚至大怀安慰,渣男贱女凑成一对,她真的诚心祝福这俩以后一定幸福快乐,所有劲都往对方身上使,千万不要留手哦。 唐晚兰:“虽说阴错阳差,二皇子选了我,说到底,咱们以后也是不一样的人了,在家就算了,外头,姐姐还是懂点规矩的好。” 自此以后,我是平王妃,你只是孤女,懂点规矩行个礼如何? 唐晚宁微笑:“那到外面,姐姐一定不忘行礼。” 唐晚兰就急了,这话是反话听不出来么?到了外面平王妃要脸,难道能为难你?就是在家里才—— “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二皇子走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里。” 唐晚兰赶紧收拾情绪,转为微笑:“殿下——” 可惜不管她脸色狰狞还是微笑,二皇子都没看到,眼里只有唐晚宁,温声切切:“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第15章 你敢勾引一个试试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二皇子突然出现,还一出现就问唐晚宁过的好不好,自己的新婚妻子就在一边,仿佛看都没看到。 唐晚兰咬紧了银牙,她就知道!二皇子不见了,一定会过来找这个贱人! “殿下说什么呢,这可是姐姐的家,伯府从未亏待过姐姐的。”她走过来站在二皇子身边,笑容有些僵硬。 赵衍视线淡淡滑过她,再次看向唐晚宁,眸底变的温煦:“本王的意思是,这次你受了委屈,于才后到底有些影响,有没有谁胆敢暗中指指点点,对你不敬,你……是不是很难过?” 唐晚兰手中帕子绞的紧紧,想起周氏的话,硬生生忍住了,没说话,只眼神阴阴盯向唐晚宁,她这个正妻现在就在这里,你敢勾引一个试试! 唐晚宁不用看就知道唐晚兰是个什么心情,本来可以扮个委屈装个柔弱,把水搅得更浑,顺势挑拨二人,让他们接下去的日子不好过,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为什么要跟垃圾搅在一起?不嫌臭吗? “我的事,同平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她姿态疏离,语气凉薄,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你唐晚兰捧在手心的掌中宝,可能只是别人眼里的屎。“殿下既已娶妻,还是谨慎自身,怜取眼前人的好。告辞。” 唐晚宁走的相当干脆,转身之利落,脚步之迅速,别说勾引了,那架式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一点也不能沾,沾到就会臭一身似的。 唐晚兰:…… 就心情十分复杂。自那夜计划成功后,她每每面对唐晚宁,都有种特别荒谬的感觉,好像这件事做的非常不值。二皇子是她心中最好最合适的丈夫人选,不争一争,她心气难平,别说以后,当下就要后悔;可争了,得到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爽,那么开心,就像自己在努力的东西其实是一团垃圾,是她眼瞎没看出来,还当成是宝。 二皇子看着倩影远去,黯然叹息。 到底还是在怪他。也是他的错,这件事上确然对不住她,以后…… “……殿下?咱们走吧?” 唐晚兰娇颜明媚,笑容柔婉,挽着男人胳膊的手绵软的像天边的云:“姐姐只是气的狠了,一时缓不过劲来,并不是诚心对殿下无礼,以后妾多劝劝,姐姐定能解开心结。” 二皇子目光微暖。他任唐晚兰拉着,伸手轻抚她鬓边发丝:“本王知你这几日辛苦,等风头过去就好了,你是本王的妻,日后要并肩同行,该你的,自不会少了。此事你姐姐也受了委屈,你向来大方懂礼,多让着她些。” “是,都听殿下的。” 唐晚兰甜笑着着头靠在二皇子肩头,看向小径的目光充满怨毒。 眼下的喜欢有什么要紧?咱们走着瞧!且让你再狂几日,待到王家宴后,你就完蛋了! …… 大理寺死牢。 壁边烛光只能照亮前方尺许,霉腐气味混在微潮空气里,不习惯的人很快就会头晕气短。 监牢最深处的一间,关的是死囚李弘肃,双手缚有镣铐,指尖有泥,发乱脸青,衣衫不整,间有血色,曾经的户部尚书有多威风,多气派,现在就有多潦倒,多落魄。 栏杆之外,坐在轮椅上的人眉锋藏剑,眸底沉黑晦暗,不见一点光亮:“可知道自己为什么该死?” 李弘肃知道出不去了,闭上眼睛,牵了牵嘴角:“……贪财。” 赵琮:“因那一点财,便逆行倒施,丧尽天良,罔顾他人性命?” “你这种人懂什么!生来就是大人物,含着金汤匙,没缺过钱,没少过吃,自然不懂没钱有多艰难!”李弘肃往前一扑,腕间镣铐‘哗啦’作响,“吃不用钱?穿不用钱?娶婆娘养孩子不用钱?孝顺父母不用钱?只要活着,哪哪都是钱,因为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别人都能问你要钱,别人都可以诉苦哭泣,独独你不能!老子做官为了什么?辛辛苦苦往上爬,打点到位,就是为了更高的位置,更多的钱!官场上谁不这样,谁人不贪,我有什么不对!” 赵琮声音淡淡:“你大概忘了,今上十八年前称王,八年前登基,出身连富户都算不上,每逢大战总是捉襟见肘,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的情况并不少见。” 李弘肃一噎。 元帝打天下什么样子,所有人都知道,很穷,地盘越大,花销越多,做为长子的赵琮从世子到太子,基本都在战场,后期元帝重心倾斜朝堂,外面战况几乎都是赵琮一个人在支撑,怎会没经历过这些难处?没钱,没粮,没衣,他都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边塞的狼血草根是什么味道,他都知道。 李弘肃:“可所有做官的都这样!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为什么不抓别人,非得盯着我咬!我贪的钱再多,也是从别人手里过的,从来没搞过你的人!” 赵琮指尖轻点椅靠,慢条斯理:“天下是本王的,子民是本王的,钱,自然也是本王的,你拿了本王的钱,还说自己冤枉?” 李弘肃愣了一瞬,哈哈大笑:“你一个被废太子,没几天活头的瘸子,竟然还在这做美梦呢?是哪个神医有残骨续长,逆天改命神通,还是二皇子不受宠了,辛家势倒了?襄阳王这么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就这么巧,本不该有风的死牢深处,突然出现一阵厉风,“咻”的一声,极薄柳刃带着破空声响,越过栏杆,滑过李弘肃的脸,落在他背后的墙上。 刀刃入墙一寸,柄端微鸣轻颤。 李弘肃嘴唇被削去薄薄一小片,鲜血直流……风大的确会闪了舌头,闪了谁的,却不一定。 这个刀伤带来的远不止剧烈疼痛,还有内心的恐惧,李弘肃不敢再乱说话,谁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自己的喉咙! 赵琮修长指尖转着柳刃,锋利刃尖流转着寒光,看似危险至极,他却驾轻就熟,仿佛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本王对死囚一向宽容,乖乖回答问题,你可自己选择死法。” 李弘肃大骇:“你到底想问什么!” 赵琮墨黑瞳仁看过来:“十二年前七月初九——你在哪里,都做了什么?” 李弘肃更骇,声音发紧:“你竟然……想问这个?皇上可答应了!” 赵琮指尖稍停,手中柳刃瞄准李弘肃方向:“说出来,允你死的痛快。” 半个时辰后,赵琮离开大理寺,田公公推着轮椅,难得没说话。一路十分安静,直到转过路口,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鬟。 因某些隐秘心思,田公公查过唐晚宁,一眼就认出来了:“咦?那不是唐姑娘的丫鬟小满?” 赵琮没有说话。 田公公觑着主子脸色:“去的是张家卤味铺子……张家老爷子是丰味楼退下来的大厨,锅是不能颠了,一手调料工夫极好,这小丫头定然是给唐姑娘买吃食,那天晚上老奴就发现唐姑娘不比常人,胃口很不错……” 赵琮:“同本王有什么关系?” 田公公:“好歹一起在一个宅子里……” 赵琮:“闭嘴,走。” 田公公心内叹息,主子还是这么铁石心肠,那位唐姑娘……真的不行?难道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可走了几步,感觉落在主子身上的阳光明显多了,不,不对,阳光落在人身上是一样多的,之前觉得主子冷清,阴郁,全因心情不好,现在感觉阳光灿烂很多,就是主子心情好了? 田公公继续转心思:“张卤味不错的,吃食干净新鲜,味道也好,听说极难买,殿下要不要尝尝?唐姑娘喜欢吃的,味道一定错不了!” 赵琮:“什么都喜欢,显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田公公就叹气:“谁说不是呢?唐将军的女儿,竟然连口好吃的都吃不上……老奴突然想起来,王家请宴,聘的就是丰味楼的主子,味道一定不错,殿下要不要去?”没准唐姑娘也去! 赵琮拒绝:“父皇让本王关门闭户,不准结交外臣。” 田公公:“皇上说关门闭户不让外臣前来,又没禁殿下的足,不准殿下出门——小满在鸭脖前驻足最久,定是唐姑娘喜欢!” 赵琮刚看过去,突然喉间腥甜,帕子覆唇,咳出殷红血迹。 将帕子握在手心,他闭了闭眼:“再提别人姑娘,就不要跟着本王了。” 田公公心中一痛:“……是。” …… 很快,外面有了流言,将二皇子成婚当日换人,妹妹替姐姐出嫁的事讲的活灵活现,说当夜唐晚宁去了庄子上,被恶匪所掳,失了名节,二皇子不想再要,迫在眉睫的婚礼不好生变,这才将新娘人选换成了妹妹…… 小满听了差点把和面的大瓷盆摔了:“这些人怎么搞的,有没有脑子!这是有因有果的事么,明明是一起发生的,算算时间也知道不可能!是亲娘死了亲爹忙着烧纸没时间教养嘴才这么臭么! ” 骂了一通人,担心气到自家小姐,她把刚买的卤味拿出来:“小姐别管她们,咱有好吃的!张卤味家一向难买,卖完就关门,这两日不知怎的,每回婢子过去,他们都能从后厨拿新卤的鸭脖出来……” 唐晚宁啃的很开心:“放心,没事。” 她早知道周氏和唐晚兰消停不了,必会作妖,原书她们地位转换,这娘俩都能玩出花来找麻烦,现在岂不更方便?之前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招,一直警惕,知道是哪种,反而放心了,名声什么的她还真不在乎。想嫁人,她可以自己挑人选,不想,也有的法子捣乱,离开这个家也不是做不到,但总得恶心够了别人,拿到足够的钱财…… 她安慰自己的小丫鬟:“乖啦,你马上就能跟着你家小姐去蹭好吃的了,丰味楼大厨,美不美!” 小满不明白:“啊?” 结果没多久,正院那里就有人过来通知,说明日去王家参宴,让唐晚宁准备准备,一早跟着。 小满激动的看向唐晚宁:“小,小姐,您神了啊!不行得赶紧选衣服!还有头面首饰!小姐好久没出过门了,气势不能输!” 唐晚宁看着热闹的小丫鬟,开心的啃了一口鸭脖。 第16章 彪悍的唐小姐 王家家主王康伯,知天命之年,任礼部尚书,自入仕起便官途顺畅,本身才能倒在其次,他行事极为圆滑,长袖善舞,谁都不得罪,又曾立下大功,对辛贵妃有救命之恩,在宫里很有一些脸面,他家办宴,很多人人都愿意来,有事没事,结交个人脉也好,偶尔皇室宗亲也会过来稍坐,很给面子。 遂这种场合,但凡有点眼色都不会闹事,想闹事,必然是十拿九稳,不会给王家带来麻烦,当然,王家也不怕麻烦,就凭对辛贵妃的救命之恩,他家就算出了事,也不会伤筋动骨。 唐晚宁跟周氏下了马车,随接引一路往里,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很多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明显冲着她! 往常肚子里全是心眼的周氏像瞎了聋了,全然看不到听不到,还面色从容,唇角带笑,温声提醒她:“在外做客,不要左顾右盼,不好看。” 唐晚宁便也从容起来:“婶娘放心,侄女一定不会丢脸。” 无非就是那些编排人的话,之前流言传出,为的不就是今天?她还真的一点都不怕。 一般说人小话都会避着正主,不会当面说嘴,可今日有些人偏不那么讲究,就挑着唐晚宁经过时扬高音量—— “有些人还真是没规矩,丢京城闺秀的脸,明明被恶匪掳了去,污了名声,还不有点自知之明悄悄躲好,这种场合也敢来?” “也不拿面铜镜照照自己,看看脸有多大!” “恶心人成这样,别说说好的夫家不要,换了我我也不要啊……” 三言两语,恶意满满。 周氏好像没听到一样,微笑着指了个方向,拍了拍唐晚宁的手:“这附近是你们小姑娘玩的地方,你可去找小姐妹作耍,婶娘得去那边。” 这样的宴请场合,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圈子,夫人有夫人交际,小姐有小姐话题,的确不在一处,可大部分长辈都会提携自家姑娘,拉着往夫人堆里转一圈,说几句话,可周氏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想法,说完话很放心的就走了。 唐晚宁心里不要太清楚,这事本就是周氏主导,不走,难道要等在这里,迫于长辈身份给她收拾烂摊子?她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不出答案,周氏如此动作,是希望她嫁不出去,还是嫁不到好人家? 环视现场一圈,唐晚宁叹了口气,还小姐妹呢,这么多年过来,原主哪有交心的朋友?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她都要顾虑唐晚兰,照顾唐晚兰,所有说话结交的朋友,当然也是照唐晚兰喜好,因为唐晚兰结识的好友,当然是唐晚兰的手帕交,有原主什么事? 在这里,唐晚宁就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够孤单,够透明,就不会有人发现换了芯子。 或许因为她表情太过从容不在意,说小话的人还生气了,音量更高,更加刻薄,甚至直直的盯着她:“可真是不要脸,弄的家里下不来台,连累妹妹牺牲补救,自己还不知廉耻,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不要脸成这个样子?” 见唐晚宁看过来,这姑娘还理直气壮的瞪回去:“看什么看,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别怪别人说!” 唐晚宁从原主记忆中搜索到了这个人,叫李凝荷,今年十四,出身不错,被家里养的也娇,两人之前没怎么说过话,因为这个李姑娘脾气不太好,刁蛮任性,说话还总是呛人,唐晚兰没有做朋友的想法,每逢遇到,就总把焦点拉到原主身上,原主性格怯懦畏缩,说多错多,一来二去,李凝荷当然看原主不顺眼,每次都要欺负一下,这次也一样。 可惜唐晚宁不是原主,不会躲闪后退,只知道哭。 见四方安静,几乎所有视线都看了过来,唐晚宁干脆往前一步:“说话不必遮遮掩掩,”她大大方方的问,“若我没猜错,李姑娘说的是我吧?” 李凝荷滞了一瞬,不懂为什么唐晚宁没被吓到,没有哭着跑掉,反而突然过来,还敢反声质问?可这件事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立刻找回底气:“说的就是你又怎样?你敢做,不敢叫人说么!” 唐晚宁微笑道:“我做过的事,自不会不认,可李姑娘方才所言,我无半点印象,倒生出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就是不知李姑娘敢不敢答了。” 李凝荷冷笑一声:“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答的?你尽管问!”敢编瞎话当众戳穿你,让你丢死人! “李姑娘爽快,”唐晚宁鼓了鼓掌,“你说我被恶匪所掳?何时何地因为何事,当时都有谁在场,你可亲眼看到了?” 李凝荷:“我虽未看见,可大家都这么说,一定是有人亲眼看到了!” 唐晚宁‘哦’了一声:“所以没有任何证据,是凭空臆想。” 李凝荷看了眼四周……所有人悄悄后退一步,没有人愿意出来为证! 她气的咬牙:“你少狡辩!我等与恶匪并无交集,一时之间去哪里给你找证据!” “所以同知方季武大人是恶匪喽?”唐晚宁收了笑容,眉尾微扬,眸底藏锋,“别人领着差事,兢兢业业办公,大半夜都顾不上休息,其中多少辛苦,你不理解领情就罢了,还说他是恶匪,李姑娘,你的良心呢?就算没有良心,也该知道敬畏——” 唐晚宁眼梢眯出浅笑:“我记得你父亲去年冬领管赈灾,偏偏冬至敌寇扰边,军中粮草缺口大的不同寻常……李姑娘这般质疑同知大人,可是心虚,同人有仇,生怕他来找麻烦,不如干脆找个由头先摁死?” 李凝荷突然很慌:“你,你不要乱说!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她虽刁蛮,也不傻,小姐妹扯头花的事随便,家里不管,出了事也能兜住,可牵扯到朝廷大事,父亲官职,她就不能由着性子来了! 见对方像个斗败的小母鸡一样失了斗志,讷讷不敢再说话,唐晚宁唇角高高扬起。 嘴仗而已,有甚可怕?她这些日子可不只是吃吃喝喝,指使着小满收集到了不少信息,每个人都有短处,都会有害怕担心的事,只要好好利用,就能大获全胜,也就是她,来的洒脱,没有羁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而能有恃无恐。 站在李凝荷身后的小姑娘见不得手帕交受委屈,大着胆子帮腔:“那,那就算不是失礼,别人在办公务,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该大半夜的随便住别人家里吧?” 唐晚宁正愁没人送人头,人头就来了:“哦,我是外宿了,官兵抓贼,多有不便,我体谅他们辛苦,主动让出地方给他们搜,他们体恤我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借调附近空宅子安置,竟也错了?照你这说法,我是该站在一边抛头露面干等,还是直接拒绝妨碍公务的好?” 这姑娘一时答不上来,也不用她答上来,唐晚宁又笑了:“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你家好像特别喜欢抛头露面妨碍别人,你嫂子前些日子不还在大街上捉着一个歌女打,骂人狐狸精?你家规矩也是奇怪,自家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别人怎么都不行,都是不要脸没规矩。” 到底是谁不要脸?这双标尺度不要太大。 这姑娘直接哭了,连李凝荷这个手帕交都不管了,直接掩面跑了。 人群里有人看不过去,试图讲道理:“大家也没把你怎么样,至于这么欺负人么?你装的挺像一回事,谁知说的是不是真的!别人又不是没在那里有庄子,说从没见过穿官服的官兵!” 唐晚宁心说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古代对女子不友好,做事时多了个心眼:“那我就要问问这位姑娘了,既然你家有庄子在附近,知道当夜官兵没穿官服,又怎会不知我当时报了名号,同知大人亮了腰牌,所有经过皆在在场人见证之下?你家庄子上的下人眼都瞎了么?” “哦抱歉,我好像又忘记了,”唐晚宁十分诚恳的道了个歉,“你父亲任上欺上瞒下,谎报政绩被发现了,近来正在到处跑关系,家主如此,下人也如此——原来是家、学、渊、源、呢。” “你——”这姑娘要哭了。 唐晚宁目光明锐:“你什么你,要不要现在就把方同知请过来,给你问一问话?” 仍然有人不服气,在人群里喊了一句:“ 那你倒说说你住的是什么地方!家主是谁,你和人做了什么!” 唐晚宁视线精准锁定了她:“那里是哪里,谁的地方,需要和你报备?要不你也去问一问方同知怎么办的事?不过——你有资格么?你小叔好像才犯事入了狱,你家四处打点各种亏空,今次赴宴也是为了这个吧?不过我有些怀疑,于姑娘这般表现,真的能求到人么?” 这位于姑娘也哭着跑了。 短短时间,气势调转,小姑娘之间的潮流暗涌,竟然成了舌战群雄,唐晚宁站在阳光下,身影娉婷,风头无两! 现场无比安静,小姑娘们目光呆滞,这个孤女竟然这般能打么!她们到底是过来欺负人,还是上赶着被别人欺负的? 第17章 美颜暴击 阳光灿金,落影斑驳。 不远处停了一只轮椅,角度卡的非常微妙,别人不是特别注意,根本看不到。 对于唐晚宁表现,田公公有很多马屁要拍:“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放这种话的人心思阴毒,唐姑娘是对的,当着大家的面说穿说透,不遮遮掩掩,反而更容易被大家相信!” 一边说着话,他还悄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不是说这次宴请不来么,不还是来了?宫里伺候一辈子,什么类型的主子没见过,田公公自己谈不了情,却太知道有情人是什么样子,或许之前殿下对唐姑娘的确没什么想法,可一次又一次的撞见,不就是缘分?唐姑娘也是争气,一回比一回亮眼,一回比一回漂亮,就该这样,勾的他家主子丢了魂才好! “唐姑娘也太聪明了,怎么就能有这么多急智,怼的人没话说?同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唐姑娘往那一站,别人都瞧不见了!” 田公公手抄在袖子里,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不过唐姑娘那么聪明,那夜……大概也猜到了,一定知道那院子非同寻常,不往前凑,不往外说,是她为人谨慎,心里有数,不愿给殿下添乱,若真有意威慑这些人,将殿下供出来不就行了?” 赵琮眉目淡淡:“也许只是怕麻烦。” 田公公一滞:“我的主子爷喂,真怕麻烦,唐姑娘当晚都不会叫那一顿宵夜!” 您别扭也有个度好么!老奴只是想夸人,您别往别的方向想啊!这多好,多通透的一个姑娘,真要错过了您不觉得可惜么! “好歹一院住过,也算有些缘分,要不老奴去帮……” 赵琮:“不准。” 田公公:“啊?” 赵琮:“别人用不着你。” 田公公看了看现场,心中扼腕,唐姑娘强是真的强,漂亮是真的漂亮,可太强了,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就没他家殿下发挥的空间了啊! 唐晚宁一番操作猛如虎,别说小姑娘们突然害怕,夫人群也震惊了,大家慑于女主气势,久久才回了神。 不卑不亢,不避不让,不过分软弱,也不会太过锋利,这种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理有据反驳,外面传言认真的?什么柔弱怯懦,不堪为妇,唐家大房这个孤女,分明就是主母好人选! 大家族选择宗妇主母,性格很重要的,要够理智,不轻易惹事,也不能怕事,要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扛的起事,立得了规矩,也留得了余地……这唐晚宁,竟然条条都中! 既然知道这么多事,遇事不惧,真要心胸狭隘想要报复,暗地里玩阴的效果不是更好?可她没有,她大大方方,怼你就怼你,玩的是阳谋,一切摊在阳光下给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小孩子不懂事,只觉丢了人,气的不轻,长辈们怎会不懂? 你挑衅我,别怪我让你丢脸,你敢再过分,接下来我可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这是做人留一线,给对方也给自己留有余地! 这姑娘真不错…… 有那些关系远,没见过唐晚宁长相的,还立刻朝旁边的人打听她是谁,得知是宣宁伯府大房孤女,近来被妹妹替嫁抢了平王妃位,暗暗叹了声可惜。 不是可惜姑娘失了桩好姻缘,而是可惜男方丢了这么一位好姑娘,若有这样的贤内助,做什么事机会都会更大。 “可惜我家幺儿才十三,着实配不上。” “我家倒是有侄儿不错,书读的好,很有才华,就是家底薄了点,也不知人会不会嫌弃……” “我大嫂家有个后生是真不错,家世好,人也出挑,还体贴孝顺,就缺一位贤妻了!” 一群富人低声交流,眉眼各种暗意,别说坐在一边的周氏,唐晚兰都急了,这样竟然也不行么!你们这群小姑娘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倒是给点力! 可惜大家已经不敢了,哪怕之前拿了甜头好处的,现在也不敢冒头说话,谁家没点不好外扬的丑事?万一被唐晚宁抖出来怎么办!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到底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对别人家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的确,有些事算不得秘密,总会被人看到,听到,可唐晚宁收集的这样全,记得这样清楚,刀刀戳人肺管子,可就是本事了…… 现场有被怼哭的,有掩面避退的,脸已经丢够了,一口气却得撑住,小姑娘们不敢再说话,却没一个人走,总觉得走了更丢人,大家正在僵持,不知道怎么让这气氛过去时,突然有个小姑娘跑过来了。 小姑娘穿着浅绯镶边的衣裙,梳着双螺髻,好像一路小跑过来,中间没看好路,脚下打晃,趔趄了过来,刚好在唐晚宁身边。 唐晚宁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了:“小心些。” 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身量未成,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酒窝甜甜:“谢谢姐姐。” 唐晚宁放开手,不着痕迹的帮小姑娘理了理裙角,摘下裙边草叶:“不客气。” 小姑娘却没走,突然捧着脸,有些害羞:“姐姐你好好看,和笳笳一起去吃东西好不好?” 唐晚宁笑了:“你叫笳笳啊,我叫唐晚宁,吃东西当然可以,不过你家人在哪里?要同她们说一声哦。” “我嫂子在那边!”小姑娘软白手指指了个方向,“那边只有果子,点心有点硬,我便说来这边看看,我嫂子答应了的!” 唐晚宁看了看小姑娘身后不远的丫鬟婆子,点头应了:“那走吧。” 总归在王家宴上,这么多人在,小姑娘也不是私自行事,有伺候的人跟着。 她们一走,闺秀群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关笳县主,瑞华公主家女儿! 听说县主小时候身体不好,遭了很多罪,公主和驸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护的死紧,也不常带出来,大家想亲近都无门,不知怎的,竟和这唐晚宁投了缘! 不过……既然人都走了,她们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憋气势了,还是散了吧。 没有人看到的角度,关笳县主偷偷朝轮椅的方向比了个手势,还古灵精怪的抛了个眼神,似乎提醒对方记得兑现什么东西。 闺秀们想的也不算错,唐晚宁和关笳还真的挺投缘。 “啊这个糯!还不粘牙!”关笳吃到一块点心,十分惊喜。 “有一股特殊香味——是茉莉花!”唐晚宁同样惊喜。 “可是一点都不腻!” “清爽有回味!” 两个人一坐到桌边,生疏感很快消散,光是食物就能聊的风生水起,气氛愉悦……大约这就是吃货的气息。 赵琮转着轮椅离开:“走。” 田公公有些犹豫:“殿下真的……自己行动?” 赵琮:“你看看今日场合,叫方季武合适?” 田公公只能退到一边:“那老奴就在远处候着,殿下有任何吩咐,只管扬声。” 唐晚宁二人吃了会东西,关笳离座去了官房,唐晚宁便也站起来动动,很快听到了别人在谈论李弘肃,近来被襄阳王赵琮砍瓜切菜一样收拾的前户部尚书。 大约因为人死了,大家提起来都说可怜,感慨世事无常。 唐晚宁却觉得,若证据确凿,被李弘肃害过的人才更可怜,李弘肃胆敢以身试法,就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有人见她表情不对,问了一句:“怎么,唐姑娘不觉得李大人可怜?” 唐晚宁眉目平直:“他罪有应得,有甚可怜?” 真正可怜的,是他的家人。好好的过着日子,就被这么个混蛋给连累了。 宴会场很大,周围有人走有人留,有人听到了这些对话,有人没听到,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唐晚宁并没放在心上。 久久等不到关笳回来,她有些担心,朝官房方向走去,突然看到一个身穿赭色下人服的壮汉。王家办宴,有下人们走动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个壮汉的体型,手里的药瓶,阴诡的表情,还有他的自言自语。 “什么好药,能让贞洁烈女变成□□,我倒是能马上开开眼了……” 唐晚宁的心突然绷紧,前面不远就是官房了,附近好像也有空余厢房…… 她不敢想这手段是不是冲着关笳,关笳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就算是冲着别的女子,她好像也不能当做没看见。这个时代对女人已经很苛刻,她做不到让这种事在眼皮底下发生,任何女子都不该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对待! 唐晚宁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没有时间了,这里很偏僻,她若回头叫人定然来不及,好心的结果可能是引来更多的人‘见证’,咬了咬牙,她捡了几根树枝在地上搭了个小小陷阱,再弄出动静,把人引过来…… 壮汉办坏事心虚,听到声音当然要看一看,小小陷阱难不住他,却暴露了‘这件事已经被别人知道’的事实,他接下来不得不警惕,放弃原本计划,或者想别的办法。 但这个坏事的人,肯定要追一追的! 唐晚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跑得很安静,也很仔细,心跳加速,各种紧张的同时,她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除了这个壮汉,一边还出现了一个瘦高的黑衣人,两不是同伙,黑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 要不是她帮了这个忙,都不会发现自己也在危险之中! 不行,快,快跑,必须要逃开!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慌不择路之下,拂开花枝,看到了一个人……剑眉星目,眸底润墨,指节修长,君子秀雅,哪怕坐着轮椅,腰也不肯塌过去半分。 仿佛天光都因他明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唐晚宁没挺住,一脚踩空,不但崴了脚,还没刹住车,踉踉跄跄冲到了人轮椅边。 “你——”男人开口,声音也很好听,是她喜欢的低音炮。 可她现在无心欣赏,直接捂住他的嘴:“嘘!别出声!” 第18章 抱、抱? 小径上,两个男人狭路相逢。 一个穿着赭色下人服,身高体壮,看起来有把子力气,另一个一身黑衫,瘦削藏戾,看起来像有身份的公子,二人撞个对脸,脸色都不怎么好。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赭衣下人捏紧了药瓶。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黑衣公子嗤了一声,丝毫不怯。 “这是我们王家!哪里不能去?” “原来是王家下人,待客如此不周,不怕你家家主责罚?”黑衣公子拿出一块牌子晃了晃,“便是你们家主来了,对我也不敢如此慢待。” 赭衣下人看清牌子,立刻闭了嘴,行了个礼退下。 黑衣公子停留片刻,四处看了看,听了听,没发现异常,也离开了。 四外终于安静。 唐晚宁长长呼了口气,才意识到还捂着别人的嘴,赶紧松开。 轮椅上的男人很帅,剑眉入鬓,鼻挺唇薄,眸底掠着光,只是那光微寒,带着刀锋肃冷,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疏冷,高贵,难以靠近。 心中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唐晚宁突然想起曾在庄子河边看到的轮椅青年,当时只是一个侧影,她就记忆深刻,感觉这男人很特别,特别想看看正脸,一定很帅,所以……是一个人么? 这么好看的脸,和该被岁月温柔对待,这人怎会气质冷漠如此,活的半点人气也无,跟夜行鬼魅似的? “看够了?” 唐晚宁一滞,失礼了! 赵琮眼眸微垂:“你还要在我腿上坐多久?” 唐晚宁:…… 并没有!你好好看看,我只是坐在你的轮椅扶手上,并没有碰到你的腿! 但这个时代规矩森严,男女授受不亲……算了,唐晚宁站起来:“抱,抱……” 糟糕,她的脚刚刚崴了,根本使不上劲,站不住! 赵琮眯眼:“抱、抱?” 唐晚宁深呼口气:“抱歉!失礼了!我方才伤了脚,有点不敢踩地,不是故意冒犯公子,也非借故纠缠,能否……公子这个轮椅扶手,能否借我搭一下?” 脚踝钻心的疼,她越说越弱气:“就,我缓一下就行,一下下就能好。” 赵琮视线下移,落在浅粉绣花鞋上:“很疼?” 唐晚宁下意识后退,把脚藏在裙子里,不小心引到伤处,倒抽一口凉气:“没,没事,只是崴了一下,缓一缓就好。” 见对方皱着眉,似在犹豫什么,唐晚宁小心翼翼打招呼:“方才冒犯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赵琮眼梢一眯:“你不记得我?” 唐晚宁微怔:“我们见过?” “也是,”良久,赵琮嗤了一声,声音化在风里,更淡,更冷,“你并不喜欢见到我。” 唐晚宁感觉更怪异了:“你……是谁?” 赵琮:“你不需要知道。” 唐晚宁很尴尬。她看书速度很快,原书太多细节记得并不清楚,原主的记忆,除非很重要很特殊很有存在感,不熟悉的,她全部没印象…… 面前场面实在太糟糕,对方看起来并不喜欢这样的意外,对她本人也很抗拒,而且也的确是她突然蹿过来,是她理亏。 她提着一口气,单脚站住,跳了一下,伸手扶住一边墙壁:“抱歉打扰了,公子有事,尽可先行。” 这里偏僻,墙在树木掩映之后,积了很多灰,还背阴,长了许多细小苔藓,摸上去不仅冰凉一片,还非常滑,她要用很大的力气绷住,才能保证站稳。 赵琮视线滑过她因用力越发白皙的手指:“我没事。” 唐晚宁扶着墙:…… 没事也快点走啊,看着一个姑娘尴尬难道你很爽吗! 赵琮:“我看起来像个贼子?” 唐晚宁:“不啊,为什么这么说?” 赵琮眉眼淡淡:“提防至此,防的,自然是小人。” 唐晚宁:…… 明明是你各种嫌弃,恨不得立刻避开八百十米远的! 她从来不怕事,遇到欺负算计她的人,她可以很凶,可她也不会无理取闹,性格不说温柔可爱,基本算得上大方,这回意外有点巧,轮椅男并没有欺负她,反而是她冒犯了人家,没任何立场摆姿态:“那就……劳烦公子帮个忙了?” 她指了指轮椅扶手——这个墙实在有点不好扶。 “等等。” 赵琮下巴微抬,指了指她的左手。 唐晚宁低头,手里是一方素帕:“这个?” 赵琮颌首,视线下滑到轮椅扶手:“铺在上面。” 唐晚宁:…… 原来你不但说话不好听,还有洁癖!行了破案了,有些人孤独没朋友就是有理由的! 不过隔了一层布,手心到底暖了一些。不是错觉,这轮椅也不知用什么料做的,明明看起来是木头,却跟铁块似的又硬又凉,手帕再薄,垫一层和不垫还是有区别的。 自己只是偶尔碰一下感触都这么强烈,这个人天天坐着,竟不知道冷的?别说护手坐垫了,他连坐都坐的笔直,腰不肯榻半分!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加个垫子?”舒服一点不好么? 赵琮话音淡淡:“我又不是姑娘。” 唐晚宁:…… 那你好了不起哦。 “有没有人说过你——” “什么?” “说话方式稍微有点不讲究,不怎么讨人喜欢?”唐晚宁说的很含蓄了。 “没有。” “不可能!”别人又不是瞎子傻子,谁被怼了呛了没点情绪的? 赵琮仍然十分淡定:“敢这么说的,都死了。” 穿过来第一次,唐晚宁应变不及,接连失语,您到底哪位啊!要不要这么吓人! 远处的田公公都要绝望了。 殿下您怎么了?您在外面明明不是这样……反正没这么口不对心!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好不容易跟人姑娘偶遇,您倒是好好说话啊!体贴人家冷,认真说出来,用自己帕子,不是随身带着一打么!‘死人’这种事,即便是实话,也不能这么直接说,您这样是不可能讨姑娘欢心的! 老太监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跟唐晚宁解释清楚,疯狂数自家殿下好处,什么性格,为什么这么表达,其实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姑娘你好好看看啊,我家殿下只是害羞不会说话,其实他特别好的,真的特别特别好,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对,一定是害羞!他从来没见过殿下这样表情,这事绝对有门!原来殿下喜欢姑娘是这样的…… 田公公老泪纵横,袖子按了按眼角,看向苍苍天边——娘娘您看到了么?殿下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了,想来过不多久,就能成家生子,再无遗憾了。 老太监躲在一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然而还是被发现了,赵琮犀利目光箭一样射来——他立刻跟个兔子似的跳着跑了。年纪大是大,一点都不影响动作伶俐程度。 唐晚宁重心落在单脚,一只手搭在垫着帕子的轮椅扶手上,心中思虑一刻未停。 这个男人俊雅矜贵,有种特殊的克制感,眸底太过锋锐,掠过的光都透着危险,衣着配饰不过分华丽,却也不朴素,整个人的感觉很神秘…… 她很想知道这人是谁,但京城贵圈何其大,人何其多,信息量不够,她根本猜不出来。最多大着胆子想到那位废太子,也是坐着轮椅,深入浅出,很有些神秘,可没听说过那位有洁癖啊!人从小到大打着仗过来的,听说最艰难的时候甚至水米不继,哪有多余的时间和资源养成奢侈的洁癖? 实在猜不出啊。 唐晚宁试着用伤脚踩实地面……不行,还是疼,得再等一下。 气氛总这么尴尬也不是回事,她开始找话题,正好看到一物:“公子腰间玉佩好生特别。” 赵琮顿了一瞬:“你喜欢?” “很别致的双鱼玉佩啊,青玉白波,鱼鳞雕刻正好沿着玉石本身纹路,更显灵动,栩栩如生,”唐晚宁还真挺喜欢这个玉佩,玉质看上去不像极贵品种,却滑润通透,一看就是随身带了很久,很珍惜,“鱼尾弯弯,鱼身胖胖,连鱼儿圆圆眼尾都微微上翘,好似带笑,送你玉佩的人,一定希望你多笑笑,快乐常伴。” 男人突然不再说话,只是头垂了下去。 唐晚宁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她不小心,戳到别人心事了吧! 男人把玉佩收起来:“你喜欢——也不会给你。” 唐晚宁:…… 我不是在问你要东西,你不需要立刻藏起来!商业互捧懂不懂,我只是随便夸夸找个话题!虽然这双鱼玉佩的确好看,可我不是不懂事的人,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要东西那么不要脸的! 她都快要崩溃了:“经常有人问你要东西么?”还是您老人傻钱多,赏别人赏习惯了? 赵琮:“他们通常不敢。敢的——” “停您别说了。”唐晚宁抚额,心说我知道,敢的都死了是吧! 第19章 你对我很感兴趣? 阳光灿金,落影斑驳,跳跃在男人修长指尖,融化在墨色无边的深邃瞳眸。 美人总是被世间偏爱。 唐晚宁脚没缓过劲来,走不了,也没办法和轮椅上的男人生气,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公子的玉佩很好看,但我并非索要,而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很多时候,赞赏别人只是一种良性品质,公子不必这么认真。” 赵琮眸底墨色微荡:“赞赏——你对我很感兴趣?” 唐晚宁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您可千万别误会! “不感兴趣就好。”赵琮声音化在风中,淡淡的,冷冷的。 这个气氛……唐晚宁品了品,感觉不太妙,既然不管怎么说话都会陷入尴尬,就别为了不尴尬强行找话题了,她聪明的闭嘴,深呼吸,一次次尝试伤脚踩实地面,快点好快点好——你倒是快点好啊! 就在脚踝情况缓解,不怎么疼了,想要道谢离开的时候,外面小径突然有了动静。 有人来了,还是之前那个黑衣人,似乎是在别处找了一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便重新回来看一看。这人和之前穿赭色下人服的壮汉不同,唐晚宁感觉自己不会错,这人的目标是她! 来人越来越近,脚步越来越轻……嗅到危险气息,唐晚宁不再犹豫,把轮椅往树后一推,连男人一起藏住,同时食指竖在唇间:“嘘——别出声!我去把他引开!” 赵琮表情很奇怪:“你……要保护我?” “不然呢?”自己的麻烦,当然要自己处理,唐晚宁迅速分析周围环境,从哪个方位出去最不易被人察觉,“路都不会走的人别瞎操心,乖乖躲好,自己长点心,只要那个人跟着我走了,就立刻离开这里,知不知道?” 说完不等人反应,唐晚宁就找准方位,轻手轻脚的离开。五息之后,她在东南角发出了动静,立刻往外跑,黑衣男人听到,放弃面前灌木丛,转身朝东南方向追去!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光影无声,连拂过树梢的风都停了。 田公公无声无息的站到轮椅侧:“殿下?” 赵琮皱着眉,表情仍然很奇怪:“她说要保护我。” “是,说的很坚决,奴才在远处都听的清清楚楚。” “为什么?” “这个……老奴也说不好。” “讲,恕你无罪。” 田公公斟酌着语言:“殿下这么多年来,沙场险战,杀敌守城,一直在保护别人——” 赵琮:“男儿立世,该当无惧无畏,俯仰天地,敬老惜弱,保家卫国,不是分内之事?” “所以只要有殿下在,大家就会放心,哪怕自己再孤单,再弱小都不会害怕,唐姑娘更为不同,她是女子……” “看来是嫌弃本王太弱,”赵琮想想唐晚宁离开前说过的话,脸色沉下去,“本王要她来保护?简直可笑。” 田公公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的殿下喂,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女人啊! “咳,殿下有所不知,女子因力小势薄,很多时候连保护自己都得用很曲折的方法,何况保护别人?她们不会保护太多人,也保护不了,会勇敢站出来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孩子,丈夫,亲密的家人。” 为免主子想不歪,田公公语速非常快,不给半点被打断的机会:“唐姑娘想保护殿下,定然是下意识将殿下放在了心上,自己还未察觉,她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殿下平安,希望殿下不要觉得孤单,您的前路,永远都有她为您照亮的光!” 赵琮看着轮椅扶手上的素帕,话音淡淡:“可她忘了本王。” 田公公:“这小时候的事……记不得也正常,唐姑娘当年一场大病,一直浑浑噩噩,以前的事不想接触,以前的人也不想见,到了最近才缓过劲来,姑娘家心思敏感,殿下是男人,别计较人这个。” 将散发着淡香的帕子收起来,赵琮转了方向:“走吧。” 田公公:“去哪?” 赵琮看了他一眼,很怀疑平时的伶俐劲哪去了:“跟上。” 田公公立刻明白了:“唐姑娘被歹人跟随,一定有危险,是得去保护!走殿下,咱们得快点!” 他办事从来不掉链子,唐姑娘在他心里早就是必须重点关注的人,发生意外,暗卫早跟了过去,就是无足轻重的人,遇到危险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殿下这边不是这规矩,可这件事暗卫暗中帮忙和殿下亲自管可是两回事! 赵琮一本正经:“本王从不欠人情。” 田公公:…… 赵琮:“虽然她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 另一边,唐晚宁已经跑到了死角。 黑衣男子悠闲的追过来:“跑了这么久,唐姑娘就不累?不如安静站住,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唐晚宁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心里有点慌。方才决意救人时,她没半点犹豫,也看过四周环境,心里有数,知道往哪里跑安全,可这个黑衣人的出现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跑出来最初还记得方向,知道找路,久了根本来不及,现在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附近有没有人,是不是真的就是死角! 她很紧张,但也知道,多观察多拖延一定是对的,没准就能发现漏洞,有机会逃跑了呢?没准就有人听见这边动静,过来看了呢?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猎物越害怕越颤抖,猎手就会越放心,黑衣男人看到唐晚宁眼圈都红了,更是得意,一步步走近:“唐姑娘不识得我?” “别动!” 唐晚宁拔下头上金钗,抵在自己颈前:“我叫你别再往前了!” 她咬着唇,摆出倔强模样,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我是跑不了,但不代表要被你欺负! 黑衣男人止了步,啧了一声:“还挺凶——别握那么紧,真要伤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唐晚宁:“你到底是谁!为何追我!” “这不是见姑娘丢了丈夫,太可怜了,便来自荐。” 唐晚宁:…… “妹妹嫁了二皇子,姐姐同妹夫尚有私情,换了谁家都不会放心,你家不是正在给你找夫婿?我觉得我就挺合适,”黑衣男人抖了抖袖,不再那么轻浮,但因为本身气质,也并没有多严肃,更多的是自暴自弃,甚至嘲讽。 “你贞洁已失,没别的男人愿意接盘,也就我这样的还能给你个机会,我家近来倒了,正好你能帮上点忙,此后主母位置与你,该有的尊重给你,你我凑合一辈子……我寻思挺好,你觉得呢?” 唐晚宁反应过来了:“你是李家人!” 看这男人气质做派,并不像普通人,近来京城倒了的大人物——除了李弘肃还有谁? “对啊,你可以叫我李公子,”李公子眼底夹杂着恨意,“李贵差一点就能脱身,在你的庄子被搜到,还是你亲自让出空间,给出线索……你可是帮了废太子好大的忙!而今我伯父死了,家也抄了,族人跟着清算,我今日尚能站在这里,明日没准命就没了,怎么,唐姑娘害人至此,不该付出点代价? ” 唐晚宁觉得这话太可笑:“李弘肃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是我教的还是我纵的?做错了事,难道不该付出代价?” 李公子目光阴阴:“对啊,他死了,你说他罪有应得,一点也不可怜,那便嫁给我,同我一起做不可怜的李家人吧!” 看起来就像寻仇泄愤,对付不了大人物,只能欺负女人,但唐晚宁知道,绝不止如此。对现在的李家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报仇,而是如何度过难关,李弘肃的事证据确凿,改不了,本人已经付出了代价,牵连的族人却有一定的操作空间,只要有人愿意搭把手,找找关系…… 可树倒胡孙散,费力不讨好的事,大家跑都来不及,谁又愿意帮忙? 她不一样,站在李家立场,她是‘李弘肃之死’的帮凶,本身又是功臣孤女,皇上面前挂了号的,她要真能嫁过去,这件事还真的可以影响,可严可宽的事,上头不会愿意闹大,多少会给些脸面,将来生了孩子,起势复来也有希望。 李家人找到她,还真挺合适! “可这里是王家!”唐晚宁提醒对方,“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李公子不但不怕,还笑了:“就因为是王家,我才能放开手脚做这件事啊。” 唐晚宁心下咯噔一声。 李公子意味深长:“你以为,王家为何这么富贵?” 唐晚宁心思急转,难道……李王两家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李弘肃罪状最大的一条就是贪污受贿,他不但自己贪,还给别人送,难道王家…… “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李家握有王家的小辫子,王家也不可能帮他们更多,这光天化日的,她可是簪子抵颈呢,你能来强还是怎的! “我能怎样?” 李公子手指慢条斯理移向自己襟口:“你不是挺聪明么?猜猜看?” 第20章 她会哭 偏僻死角,无路可逃,连吹过来的风都透着冷漠。 唐晚宁手心汗湿,攥了攥抵着脖颈的簪子:“我劝公子考虑清楚,冲动的结果,很可能玉石俱焚,你想要的得不到,反而让后续变的更糟。” “吓到了?真可爱。” 李公子只是松了襟口:“别那么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想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随便喽,是你身上的就行。” 唐晚宁立刻明白了,对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信物,可以拿着找长辈承认的那种!她现在身上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做信物? 怎么可能! 信物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信’之一字,这样东西一定是有渊源,有故事,只要一见就能确定是谁身上的,从不会轻易给别人,难道她现在随手扔一条没有记号的丝绦绳结也是信物? 可李公子很自信,就好像她随便扔一样东西,再平平无奇,也能成为信物,得到长辈的允婚,这不合常理,除非——这件事是早就说好的!不管她身上什么东西,李公子拿到周氏面前,就可以说成是信物,美化成有故事有渊源,就是她唐晚宁珍爱不已从不离身的东西! 她的穿戴配饰,虽是自己挑选搭配,可也都是过了周氏的手送到院子的,哪一样周氏不认识,哪一种不好编故事?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是一个早就计划好了的局! 李公子往前两步:“听好了,我没想要你的命,也不馋你的身子,当然,你已没什么贞洁可言,早在那一夜,给了不知道哪个宅子的狗男人了吧!” 唐晚宁气的眯眼:“你闭嘴!” 李公子脚步不停:“你乖乖的,把簪子放下,让我取走一样东西,我保证咱俩以后都好好的,不乖——”他眼底阴戾,“伤了残了,我推着轮椅带着担架抬娶你过门,死了,也迎你牌位入我祠堂!唐姑娘这么聪明,一定懂什么意思?” 唐晚宁呼吸发紧,额角汗滴沁入眼角,刺刺的疼,对方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咫尺! “咻——”的一声,突然一颗石子射了过来,直直撞向李公子肩膀。 明明石子很小颗,看起来也就黄豆大小,力道大不到哪里去,李公子却被撞的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都没稳住,往后摔了一跤,随着他的动作,小石子落到怀里,他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石子,而是一枚铜丸! 刹那间,他的脸色就从震惊变成大骇,转瞬苍白,甚至微微颤抖,下一刻,他连滚带爬站起来就跑,头都没回,速度宛如脱缰野狗,好像后面来了位阎王爷,不快一点立刻就会没命似的。 风过无声,树叶打着旋落下。 唐晚宁长长呼了口气,放下簪子,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簪子插回头上,拍了拍脸,看看李公子摔出来的坑……就那么一颗小东西,至于么?摔的这么夸张,还跟见了鬼似的调头就跑? 不过跑了也好,她这边危机立解,不用发愁了。 唐晚宁拂了拂裙摆,朝方才小石子射来的方向福礼:“多谢恩人出手相助,不知可方便一见,容小女子当面道声谢?” 四周安静无比,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影。 待要再靠近,一颗铜丸射了出来,刚刚好在自己脚前一寸。 唐晚宁捡起圆滚滚的小铜丸,明白了对方拒绝相见的意思:“既然恩人不方便,小女子便不多求,我姓唐,是宣宁伯府大房孤女,拿得出手的谢礼不多,也算不得珍贵,恩人哪时方便,随时可来寻我,若有其它要求也可以提,今日在外做客,多留不便,小女子先行告辞,恩人保重。” 唐晚宁离开,现场很快恢复平静。 田公公站在轮椅侧,有些不理解:“殿下为何不现身?”做了好事就要让别人知道啊!不然那么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佳话从哪里来的! 赵琮:“她会哭。” 田公公:“啊?” “方才别人污她那夜清白给了宅子主人……她看起来很想哭。”赵琮认真解释,“若她看到我,想到这件事,会哭出来。” 田公公:…… 可根本没有这回事啊!没有的事怎么可能触景生情?还看到你就会哭?唐姑娘刚才是在装样子示之以弱待机而博您没看出来么!还有黑衣男话中重点难道不是骂了您‘狗男人’?您的注意力都去了哪里啊!为什么好像有点喜欢别人污蔑您和唐姑娘有事?这个真的很不君子! 唐晚宁随手捡起小铜丸,拿了一会儿有些烦恼,这怎么处理?扔了好像有点不合适,恩人的暗器,她还当人家面捡起来了,要是颗小石子当然就扔了没负担,可这枚小铜丸还挺可爱,做工也很好…… 当时手怎么就那么欠!装没看到不就好了? 算了,唐晚宁想了想,把小铜丸塞进荷包,找回去的路。结果路还没找准,先遇到了唐晚兰。 “你怎么在这里?”唐晚宁看了看左右,确定这里很偏僻,没有人会误闯。 唐晚兰扶了扶发,唇角笑容非常自然:“方才多饮了些,出来散一散,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附近,听到说话声十分耳熟,像是姐姐,便过来看看——原来姐姐真的在这里,是和谁吵架了么?” 说着还往唐晚宁身后看了看。 唐晚宁心道你可真及时,脸上笑眯眯,丁点紧张没有:“许是妹妹听错了。” 唐晚兰也不追问,浅浅叹了口气,有些苦恼:“走了这一路,汗都出来了,偏生之前平王殿下粘人,我的帕子忘在了他那里,没拿回来,姐姐的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唐晚宁本没怀疑这件事,对方是真出了汗,她看到了,可刚要动,突然想起这事不行,她的帕子……还在轮椅青年扶手上呢! 就有些踌躇。 这一顿,一停,不小心就看到了唐晚兰的表情,对方眼神闪烁,隐含算计……她就突然想到一件事,帕子这种东西,也是姑娘家贴身所携,熏着独有的香味,绣着自己偏爱的花样子,若是落到意图不轨的人手里…… “哦,我的帕子方才脏了,洗了晾在别处了。” “晾在哪了?”唐晚兰有些着急,“这里是别人家,姐姐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唐晚宁眼梢微敛:“没事,那个地方很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唐晚兰咬了咬唇:“那姐姐可要记得取回来。” “自然,妹妹放心。” “其实……”唐晚兰看了看唐晚宁发鬓,“还有件事,我想请姐姐帮个忙。过会回去,我要去夫人圈子里,我这才出嫁,有些规矩还不熟,刚刚被人挑剔了簪子样式,有些不太好圆,现下瞧着姐姐的正好合适,姐姐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唐晚宁表情就玩味了:“借你——还是给了你?” 她现在十分确定,唐晚兰就是故意的!一次要帕子可能是意外,二次要簪子绝对不是偶然! 唐晚兰还生气了:“就借你个东西怎么了?怎的这般小气!我同你换还不行么?我的头面可是平王殿下亲自置办的,比你的贵重多了!” 唐晚宁却看着她:“你这样做,你娘知道么?” 唐晚兰目光闪烁:“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 唐晚宁看的透透,李公子出现的太过强硬,太过笃定,一定和周氏达成了什么交易,周氏心狠手辣,想搞事时手法并不讲究,唯一会坚持的,就是不能牵连唐晚兰。 周氏既然铺好了路,让李公子行动,绝不会再让女儿卷进来,有任何意外都会自己想办法圆场兜底,唐晚兰会出现在这里,明显是私人意愿,想要插这个手,烧这个火,一定是避着周氏,悄悄的。 “刚刚的事,你都看到了是吧?”唐晚宁往前两步,盯着唐晚兰,“想骗走我的贴身之物,拿给姓李的?为什么你会想亲自做这件事……你野心一向不小,想做,自然是收益非常大,怎么,这事办好了会一石数鸟,除了搞死我,还能帮到平王殿下,为你自己固宠?” 唐晚兰大骇,白着脸退后:“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见她害怕,唐晚宁就更笃定了,这哪里是听不懂,这是非常懂啊:“我劝妹妹你还是好好听你娘的话,自己作死,会死的更快哦。” “我就,就是想借你点东西,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这般冷嘲热讽!”唐晚兰怒冲冲的吼完,委委屈屈的转身跑了。 唐晚宁感觉这回历险炸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不但李家和王家有事,二皇子在这里头也有事,不知道是共同的利益,还是共同的秘密? 她不觉得唐晚兰全都知道,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敢轻举妄动,唐晚兰心是大了点,却并不缺心眼,一定是只看到了一个角,感觉有利可图,想要讨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黑衣男(激情辱骂女主):你脏了!你和那夜秘宅的狗男人船戏荡漾,你们脏了!( ‵o′)凸 赵琮(围笑):没错,我和她,就是有事。▼_▼ 第21章 该算账了 “噗——” 唐晚宁离去后,四周寂静,无风无影,赵琮帕子掩唇,咳出口血。 血渍瞬间污了素帕,星点溅出,颜色乌沉,轮椅男人不仅自身气质疏冷,连血液颜色都失了鲜活,不似普通人那般有生命力。 田公公心疼得不行,立刻取下随身携带的长颈瓷瓶,倒出一枚褐色药丸:“殿下,快!” 这么大一口血,不知道憋了多久…… 药丸颗粒不算小,食指腹那么大,吞咽不算很容易,赵琮却面不改色的吞了下去,水都没要:“查王康伯和李弘肃交集,他必受过李弘肃贿赂,数额不会小。” “是!”田公公心一绷,又有人要倒霉了! “本王记得三年前巫蛊案,两枚令牌不知所踪,礼部尚书刘据身亡,王康伯才有机会上位——细查这件事,现在就去,”赵琮眯眼,“记住,本王要实证。” 田公公转身就要走—— “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赵琮垂眸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不经意,随口一说:“刚刚那个李家人,丑死了,本王不想再看到。” 田公公:…… 李弘肃一案牵连甚广,族人处境不佳是事实,可如果本身没做过坏事,没罪孽在身,不至于这么上蹿下跳,刚刚那个李公子,屁股底下一定有屎,杀就杀了,老太监没一点负担,只是自家主子这借口也简直了,什么叫丑?丑就杀了?以前军中糙汉就没几个长的好看的,您不也挺适应?给人家姑娘出气就出气,又不丢人,别扭个啥啊! “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办的妥妥。” 田公公轻手轻脚地退开,赵琮不想在原地等,顾自转着轮椅,往前面走。 青石小径幽长,周遭安静无声,只有淡淡微风吹过。赵琮走到一处月亮门,突见有人低声说话,是王家家主王康伯和他的管家。 见到他,王康伯面色一变,挥退管家,按规矩行礼问安,面带微笑:“……此处偏僻,襄阳王可是迷了路?” 赵琮神清淡淡:“阔宅宝器,华屋幽景,的确很容易让人迷失。” 王康伯眯了眼:“襄阳王似乎对我家很好奇。” “王大人似乎不喜本王不请自来。”轮椅轻动,赵琮眸底墨色微寒,“本王虽废,也是襄阳王,父皇的嫡长子呢。 ” 王康伯立刻跪下:“下臣万万不敢怠慢王爷!” 几乎给整个京城贵圈都下了帖子,就是没给这位,并非有意怠慢羞辱……这不是大家都这样么!所有人办宴都不会请废太子,废太子也从来不会去,谁知这回意外,让他撞枪口上了呢?人要硬拿这个问罪,他还真没办法! “王大人何必这般草木皆兵?”若非表情仍旧淡淡,赵琮的话算是温润体贴了,“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不如摆出来,亮得清清楚楚,许别人就不会好奇了。” 王康伯:“下臣行的正,走的直,大丈夫坦然世间,哪有什么秘密?就算偶有一二失误,也不会是死罪,殿下多虑了。” “是么……那祝你长寿。”赵琮没打算多留,说完就离开了。 王康伯却心下一凛,没办法再保持从容,废太子什么时候死不好说,但被他好奇的人都死了!‘祝你长寿’四个字绝对不是真心祝愿,是死亡预告! 再一想,今日对方所有话,似乎都颇有暗意…… 王康伯立刻去找了管家,以前的东西不能再留了!所有痕迹也必须清理掉! 不知何时,田公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轮椅侧:“殿下,那边下令清痕迹了。” 赵琮颌首:“你知道怎么做。” “是!” 当然是暗中跟查,只要撕开一个口子,真相必将水落石出,若王康伯当年……就必须得死了。 水至清则无鱼,殿下带兵多年,怎会是至黑至白不懂规则之人?可这条鱼殿下不喜欢,河水就得翻个浪花,变个玩法。 …… 唐晚宁还是不放心关笳,跑去官房找了一遍,路过的小丫鬟说看到县主回去了,又赶紧往回跑,刚到开井,就见关笳抱着一个美人胳膊,同她告状:“说好一起吃好吃的,唐姐姐都没等我,不知道跟谁玩去了,嫂子快点下帖子,请唐姐姐到咱们府里来,只同我一个人玩,我看她还能找谁!” 唐晚宁:……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而她就是那个欺负人的花心大萝卜,渣男。 刚想是不是要过去解释,就见美人表情有点不对,似乎很激动,眼圈泛红,摸关笳发顶的手都在颤抖……唐晚宁便没动。 关笳也察觉到了:“嫂子……怎么了?” “没事,小笳乖。” 美人安慰小姑娘的声音很温柔,转身看向王夫人,视线就犀利了:“今日此事,王家是不是该给瑞华公主府一个交代?” 现场鸦雀无声,气氛诡异。 唐晚宁很快想起了这个乌发红唇美人的名字,她叫蒋静妍,是瑞华公主的儿媳,婆媳关系很好,和丈夫感情甚笃,对小姑也很疼爱,除了尚未生育,一切简直完美。她出身武门,父兄以力大闻名军中,功勋卓越,最厉害她娘姓白,出自大儒白家。 白家今日并未与宴,事实上贵圈宴请白家从不参加,也未在朝中为官,可只要提起来,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家并非出了一个大儒,他们是代代有大儒,所创白马书院有已有三百年历史,任战火纷争,尘世喧嚣,永远都安静,宁沉,闪耀着智慧光辉,完美诠解了什么叫真正的聪明人,智商足够碾压一切。白马书院是世间所有学子向往之地,朝中为官者,七成以上在白马书院进修过,或者请教过白马书院的先生。 蒋静妍作为白家的表姑娘,本身武力不俗,又添诗书之雅,气度很是不凡,大多时候她是温柔的,包容的,并不会随意发表意见,可一旦说话,就会光芒大绽,任何人都不会忽略。 王夫人有点懵:“这……这是怎么话说的?” 蒋静妍微一颌首,她身后仆妇押上来一个男人,身材粗壮,穿着赭色下人服,一看就是王家的! 唐晚宁眼瞳一缩,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就是之前在官房看到的!原来他真是想对关笳下手么! “小笳身体不好,平日吃口凉食我都紧张半天,何况突然不见?本以为在你府应无大碍,谁知人没找着,找到了这么个东西。” 随着她的话,仆妇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一个小瓷瓶露了出来,光看包装,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玩意,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蒋静妍神清冷冷:“若非不愿打草惊蛇,小笳又平安回来,王夫人觉得,这种脏东西会留到现在?” 王夫人表情震惊:“这……” “也多亏唐姑娘,”蒋静妍看向唐晚宁,“若非得她相助同,调开歹人,许小笳没办法这么快脱身。” 唐晚宁有些惊讶,原来这件事,对方都知道了? “原来唐姐姐不是失约,是救了我啊……” 关笳提起裙角跑过来,拉住唐晚宁的手:“谢谢唐姐姐,我刚刚误会你了,你不要生气啊。” “没事,”唐晚宁摸了摸她的头,眼色示意蒋静妍的方向,“乖啦,回头再找你玩,嗯?” 关笳很懂,啪啪跑到蒋静妍身边,抱胳膊:“嫂子最好啦!笳笳最喜欢嫂子!嫂子不怕啊,笳笳可机灵了,知道什么味道有危险,跑很快的!笳笳会保护嫂子的!” 蒋静妍没忍住,抱了小姑一把,塞过去一包瓜子给她吃,这才又神情冷淡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讪讪:“这……这事我也不知道啊,今儿个家里办宴,客多,未免就有那心术不正之人趁虚而入,我家你是知道的,弼哥儿很喜欢县主,早就有意……怎会对县主不敬?” 她在暗示有人浑水摸鱼,这个下人不是她家的。 蒋静妍却并不吃这一套:“喜欢,就可以做局?生米煮成熟饭,霸王硬上弓,还是英雄救美,不得已肌肤相亲?王家是瞧着我瑞华公主府迂腐,还是我这个白家教大的女子只懂贤良淑德,一句规矩名节就怕了,顺了你们的意?” 王夫人着急:“可不敢这么说!” 蒋静妍眸色更冷:“做都做了,再说不敢,是不是迟了点?看来是我们皇家宗室脾气太好了,谁都想打主意欺负,听说今日襄阳王也来了,要不要请他出来评个理,说说规矩?” 一提废太子,现场立刻安静。 唐晚宁一直没有说话,这不是他逞强表现的场所,她人缘也太差,别最后忙没帮上,反倒添了麻烦,可慢慢的,她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开始不同。 之前庄子上的事,传闻纷纷,少有夫人小姐亲眼看到,知道真相顶多赞一声,今次却不一样,从‘舌战群英’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夫人小姐们看到了唐晚宁的闪光点,她的聪慧,她的机变,她的果敢……刻板印象,是会一点一点被改变的。 第22章 本王没私藏你帕子 王家宴上出了事,一般是不怕的,更何况是未遂,可这次对方是公主府,蒋静妍看起来端庄温婉,实则非常有脾气,底线不能碰,触之即死,话又拔的非常高,这件事就有点不太好平。 唐晚宁以为这次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废太子,毕竟是‘皇家最有脾气的人’,狠辣无情,他的规矩就是规矩,别人听到名头就会怕,结果却并没有,最后是二皇子过来圆场,和王康伯一起,同蒋静妍说了好久的话。 不知他们都聊了什么,蒋静妍很快带着关笳离开,离开前,点名请唐晚宁相送。 唐晚宁顶着王夫人殷殷目光,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跟着姑嫂俩离开现场。 “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不知会生出多大的麻烦。”想到那些恶心事,蒋静妍就不寒而栗,眸底谢意诚恳。 “嗯嗯谢谢姐姐!”关笳把装了零嘴的荷包递过来,“给姐姐吃!” 唐晚宁看着酒窝甜甜的小县主,笑了:“夫人言重了,县主这么可爱,谁见到都会搭把手。” 她想起来,瑞华公主是帮过她的。 在庄子上,她心机算计,故意借势让人帮忙,可人家堂堂公主,为什么要被她算计?她早打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还上这份恩,如今倒是正好了……好人,就是该有好报。 蒋静妍揉了把小姑的头,笑了:“今日不便,我得带县主回去,日后得空邀你过府作耍,你可一定要来。” “敢不从命。”唐晚宁知道蒋静妍忙,也不多做寒暄,笑着应下。 把人送走,回到门边,不期然又遇到一个熟人,玄衣金绣,端雅方正,矜贵疏冷,坐着轮椅。 她下意识问:“你也……要走了么?”宴席还没完呢。 赵琮没说话,只略颌了首。 唐晚宁就看到他的轮椅扶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 她有些犹豫:“我的帕子……” 赵琮指尖微紧,面色如常:“丢了。” 田公公:…… 啥玩意儿?殿下您再说一遍?敢不敢把手松开! 风过树梢,有叶落下。气氛稍稍有那么一些尴尬。 唐晚宁‘哦’了一声,心想丢了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理裙拂袖,摆正表情:“此前相帮,我该多谢公子。” 恩情无大小,别人危急时刻的铜丸是帮忙,这个人借轮椅扶手给她搭也是帮忙,虽脾气不怎么好,到底是个热心肠,唐晚宁唇边绽开微笑:“不知公子喜欢什么?” 赵琮眼梢微敛,眸底墨色一荡:“嗯?” 唐晚宁心内咯噔一声,生出不好的预感,在对方说出类似‘你是不是对我有心思’之类的话前,迅速打断:“照规矩,我该奉上谢礼才是。” 赵琮神情淡淡,不知是不是有些失望:“谢礼啊。” 唐晚宁难得耳根有些红:“我积蓄不丰,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有限,不知公子……” “不必,”赵琮话很快,“我又不穷。” 唐晚宁:…… 您这是在嫌弃我,还是炫耀您自己? 她硬着头皮:“只是一点心意……” 或许太过尴尬,感觉胸口都有些憋的慌,很想打嗝,她赶紧深呼吸,伸手压了压。 田公公反应就十分迅速了,在主子说出更不讨喜的话之前,塞了个纸条给女主:“姑娘可以送东西到这里,只是千万不要贵重,尽了心意就好。” “多事。” 赵琮转着轮椅往前,似乎很嫌弃随侍这个行为,和唐晚宁擦身而过时,也没有任何停留,只淡声道:“知道难受,下次就别吃太多芙蓉糕。” 唐晚宁正深深呼吸,缓缓吐气,试图抑制住打嗝,随口应了一声,直到人走远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吃过芙蓉糕? 远处,田公公也好奇这个:“唐姑娘芙蓉糕用多了?老奴怎么没发现?” 赵琮没说话。 田公公心下一转,又问:“殿下方才……为何不把帕子还给唐姑娘?” 赵琮抿唇:“本王并没有想私藏。” 田公公:“啊?” 赵琮转头,看着田公公,目光很是严肃:“是她太快。” 田公公:…… 行,懂了,您只是随手收起来,并没有想昧下不还,结果人姑娘说话快,问您追要了,您若给了,反倒像私藏了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君子,不沾女子之物,可不就得编个瞎话,不给了呗。 可殿下您好好想清楚,您是真没机会先还东西么?偷偷藏了人家姑娘的帕子不还,真的只是不想丢这个脸,还是……根本就不想给? 赵琮:“闭嘴。” 田公公十分委屈:“老奴没有说话啊……” 赵琮:“你心里在说话。” 田公公:…… 王家聚宴,二皇子一直在现场,身边有人走不开,却没有错过唐晚宁的高光表现,开场‘舌战群英’,慧雅又灼目,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不怕事,也不躲事,见别人危难,还愿意出手相助……她始终如一,心底从来是善良的。 瑞华公主府和王家的事,他方才圆场的不算很完美,也算漂亮了,周围赞声处处,可他仍然很惋惜,胸口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憋的很不舒服,找不到落点,目光总是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可唐晚宁始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一眼都不肯看,她竟……伤情至此么? 终究是错过了。 到底是皇子,消息渠道丰富,很快,除了王家的事,李家有人想闹的事也知道了,不过他只知道这事是冲唐晚宁去的,有没有发生,过程如何,就不清楚了。 可应酬的差不多,想叫唐晚兰回家时,他看到了和唐晚兰说话的黑衣男子,分明就是李家那个想闹事的人! 二皇子快步走近:“你在干什么?” 李公子已经听到声音,快步离开,唐晚兰扶发轻笑:“没什么,遇到一个问路的,殿下这边呢,忙的怎么样了?” 二皇子定定看了唐晚兰一会儿:“随本王回去。” 唐晚兰咬着唇,心里有些打鼓。 一路无话,二皇子脸色不怎么好,直到进了府,回了房间,他才淡声道:“外面人多眼杂,你是平王妃,本王予你脸面,可有件事你得记着,你已不是宣宁伯府无忧无虑的娇小姐,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清楚么?” 唐晚兰拿手去勾他的手指:“殿下说什么呢,妾不明白……” 二皇子板着脸,却没有避开她的手:“母妃都夸你聪明,本王知道你听得懂。 ” 唐晚兰整个人靠过去,抬着眼睛看他:“妾真没做什么……殿下怎的这么凶?那以后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妾都听殿下的,问一问殿下意思,好不好?” 她眉目楚楚,潋滟生波,这个角度像极了烙印在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二皇子心生怜惜,捏了捏眉心:“算了,成婚日浅,本王不逼你,但你当知道,你我一体,外边很多事你不懂,任何觉得‘很简单’的事,都可能会引发想象不到的结果。” “知道啦,以后一定不会再让殿下担心……” 唐晚兰甜甜笑着,将阴晦目光藏在二皇子肩膀,心里恨的并不是被揪到了,而是唐晚宁那贱人运气怎么这么好!这件事到现在她也没后悔,亦不想退缩,顶多日后低调一点…… 可第二日,就收到了李公子的死讯。 她这才知道害怕,不行,这一招真的不行!到底是谁杀了李公子!见到娘亲派来的妈妈,听她转述周氏的心焦提点,唐晚兰更加害怕,不但这件事不行,不能再继续,她还得好好藏好了自己的尾巴,别被人抓到!谁知道这个凶手会不会丧心病狂,顺藤摸瓜的来找她! 以后……怎么办呢? 事情没办成,唐晚宁没有解决掉,她自己地位备受威胁,保不齐哪天二皇子就会变心——今天他看唐晚宁是个什么眼神,她可都看到了!还有宫里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现在说起来是得偿所愿,进了平王府,做了平王妃,可也只是个花架子,王府一应事物她全部插不上手,外有大总管辅佐二皇子,内有辛贵妃派来的嬷嬷掌内宅,好在学来的帐中本事管用,二皇子被她拢住,一些事愿意体贴她,可他到底是男人,不懂内宅过活的苦,她没人撑腰,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不……不对,她还有路! 唐晚兰突然想起一件事,猛的站起来,双目生光,叫双杏进来:“给我更衣,递牌子到月华宫,我要见娘娘!” …… 月华殿。 浅纱垂帐,杯盏鎏金,窗台花觚插着复瓣山茶,屋角三足兽鼎燃着沉水香。 辛贵妃倚在贵妃榻上,燕窝沾了沾唇就不想吃了,小宫女垂着头不敢说话,手里美人捶一下一下,小心翼翼轻轻按着主子小腿。 听完唐晚兰的话,辛贵妃眯了眼:“你的意思是……将唐晚宁给了赵琮?” 第23章 大殿下喜欢人家姑娘呢 唐晚兰跪在冰凉地砖,额角渗汗,手心发紧,别说起来,连头都不敢抬。 “妾进门日浅,很多事并不知晓,偶然听王爷提起——”她斟酌着话语,十分小心,“才知襄阳王似乎有处秘宅,离我家那庄子不远。” “夤夜寂静,事发仓促,方季武纵是同知,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周全,借调一处‘刚刚好’的宅子,襄阳王在被废之前,同武官一系交好,遂妾身总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 当然不只是感觉,她事后为了补救自己当日所为,问了一些话,吩咐了一些事,敢这么说,自然是有猜测的根据。 “还有李公子的死,旁人都说是李弘肃敌人复仇,妾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王家宴上,他本来打算对唐晚宁动手的——有没有可能也是襄阳王?” 见辛贵妃一直不说话,似在思量,唐晚兰目光闪烁,声音越来越稳:“若真如此,妾想着,不如促成这段姻缘——有情人若出了事,可是会生死随殉的。娘娘成全她们,是在做善事,若妾误会了,事实并非如此,咱们也不亏,真闹起来,娘娘不过是疼爱小辈,何错之有?” 轻纱浅动,光落无痕。 大殿安静良久,辛贵妃终于示意袁嬷嬷把人扶起来:“一招不敌,再起新势,本宫倒是小瞧你了。” “妾不敢。”唐晚兰暗暗松了口气。 辛贵妃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刮着茶沫:“你就没想过,废太子为何敢行事那般张扬,手里是否底牌?你那姐姐心眼也不少,庄子上那日,你可是输了势的,别人真要较真,你斗的过?” 唐晚兰咬牙:“妾有前次教训,这次必会慎而又慎,姐姐那边……一定不会有麻烦,也绝不牵连娘娘!” “啪”的一声,茶杯盖落在茶杯上,辛贵妃淡声道:“罢了,你非要如此,本宫便给你个机会,小孩子总要历练,吃够了苦头,才知道害怕。” 唐晚兰立刻敛裙叩头:“多谢娘娘恩准!” 辛贵妃啜了口茶:“你才进门,府里中馈没交给你是为你好,太多东西,都要一点一点慢慢学,你是个聪明的,别怪本宫心狠。” 唐晚兰头垂的更低:“妾不敢。” “怎么,不服气?”辛贵妃冷嗤一声,“这次再办不好,本宫身边能干的人,可不只是嬷嬷!” 唐晚兰吓得一身冷汗:“是!” 不行,府里绝不能进女人!二皇子还没有对她死心塌地,若再有人来分宠,她要怎么活!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这件事必须得成,不成也得成! 隔天晚上,辛贵妃就动作了。 贵妃娘娘多精明的人,当然不会听信一人之言,唐晚兰献计后,她立刻派人细查,李公子的死是不是赵琮干的,她不知道,查不出来,赵琮制敌一向心黑手狠,从不留下痕迹,可崖边秘宅的事瞒不了,唐晚宁的确在那边住了一夜。 “……皇上?皇上,臣妾方才的话您听没听到嘛……”辛贵妃倚在软软引枕上,媚眼如丝的看着景元帝。 景元帝皱眉:“你说——琮儿收留一个姑娘住了一晚,没赶出去?” “可不是么,”辛贵妃凑过来,枕在景元帝腿上,“大殿下打小就清冷,谁都不爱理,何时同外人这般亲近过?臣妾觉得呀,大殿下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呢。” 景元帝没说话,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辛贵妃浅浅叹气:“按理这话臣妾不该说,皇后姐姐去世多年,臣妾不好插手大殿下的事,却也没法不关心,过往那些情分扶持,大殿下可以不当回事,臣妾却不能忘,皇上一直想给大殿下牵红线,大殿下却总不愿意,好不容易应了两次,对方姑娘还出了意外,传出个克妻名声,大殿下伤了心,不愿再提,可眼看他年纪这么大了,衍儿都成婚了,臣妾是真着急,若一直这样蹉跎,衍儿儿女成群,大殿下身边还是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臣妾将来怎么去见皇后姐姐?” 辛贵妃红了眼睛:“臣妾也心疼皇上这一片慈父之心,既然这个姑娘是他自己喜欢的,皇上何不成全?” 景元帝冷笑一声:“他不是能耐着呢,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杀,用的着朕帮忙?朕给的东西,他何曾稀罕过?” 辛贵妃赶紧拍皇上的背:“皇上莫气,这回真的不一样,听闻王家宴上,大殿下又遇到了这位姑娘,有人看到他们在门口撞见,那姑娘还说要送东西给大殿下,田公公塞了地址过去……” 景元帝摔了手里的书,更怒:“真是可笑,朕当这个皇上是更穷还是更惨,儿子看上别人不抢不哄也就算了,反倒要人家给他送东西?” 辛贵妃眸底笑意更盛:“臣妾哪里敢欺瞒皇上,皇上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大殿下只是经历的少,没想这么多,臣妾就是随口一提,大殿下的事,肯定还得皇上做主么,皇上龙体要紧,可千万别再气了……” …… 这夜无风,融融月光落在窗槅,星子羞涩闪耀。 唐晚宁有点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撩起床帐,看到流淌在地上的月光,不知怎的,想起了轮椅青年,月光温润安静,就像他的眼睛。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相貌气质无一不缺,从发梢到指尖都很完美,和该被岁月偏爱,在周围人追捧呵护中长大,可他身上最多有些傲气,却并不傲慢,没有任何自鸣得意,天之骄子的自负作派,反而有些沧苦。 他端肃,又秀雅,克制,也霸道,嘴坏,心却善,并不桀骜,说话却也不会考虑别人,想说就说,果断又□□,像是那种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很多意义相反的词在他身上都能完美融合,他是矛盾的,也是神秘的,就像这深邃夜空一样,让人看不透。 唐晚宁有些发愁,送点什么东西给他呢? 她并没有那么多好奇心,非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可她好胜心强,总感觉随便送点东西,配不上这男人的格调,也配不上自己这优越的智商。她想知道,送什么东西他会笑,送什么他会怒……他会发怒吗?还是只会冷冰冰的嘲讽‘就这’? 这个人情绪大发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送什么,满打满算也只见了两回,并不知道人家喜好。怎么想,美食路线都最安全,唐晚宁打定主意要惊艳世人的露一小手,信心满满的叫上小满进了小厨房。 半天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端出一盘红豆饼。 就很朴素的红豆饼,普通的面皮,普通的红豆馅,没有任何花样,味道火候都是小满帮忙盯着的。 “小姐,真的送这个?”虽然是小姐亲手做的,但真的……有点寒酸。 唐晚宁:“……嗯。” 算了,随便吧,男人而已,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什么配不配的上,哪怕自己是个手残,只会吃不会做,智商还是有闪光点的!那男人脸那么臭,看起来那么凶,就该多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食盒很快送到了田公公手里,摆到了主子案上。 赵琮盯了这盘红豆饼良久:“本王不喜甜食。” 田公公编得很努力:“或许这是唐姑娘最喜欢的味道,想要和殿下分享?” “她喜欢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赵琮想起那女人席间吃东西的样子,似乎有些嫌弃,却还是拈起一块红豆饼,浅浅咬了一口,很浅很浅的一口,大约碰了一点皮。 田公公叹气:“也是宣宁伯府条件不好,唐姑娘没机会喜欢什么好东西,并非有意怠慢殿下,再者红豆和红豆也是不一样的……” 赵琮:“好吃。” 田公公:…… 之前百般嫌弃的是谁!亏老奴还找各种理由为唐姑娘开脱!而且——殿下您真的吃到了么就说好吃! 赵琮注意力却在别处:“红豆就是红豆,有何不同?” 田公公:“农户种的红豆可食,味甜,疏林中有相思子,很多人也叫它红豆,剧毒不能食,却能表相思。” 赵琮垂眸看着盘子里再朴素不过的小圆饼:“贪嘴成那样,懂什么相思?” 田公公心内呵了一声,和着您懂似的。 时近黄昏,暮色渐浓,日光灿烂鲜烈,泼洒着一天中最后的色彩,沐在夕阳中的男人很明亮,却不似以往那般遥远,就像蒙了层人间烟火,变得温暖,可以靠近,可以触碰。 田公公暗暗喟叹,这样的主子……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赵琮静静吃完一块红豆饼,放下筷子:“美味之物,不能独享。” 田公公立刻摆好姿势,等待赏赐,就见赵琮把整盘红豆饼端起来,转着轮椅走到墙边,按住机关,开启了暗门。 内里是一间小暗室,供着一个牌位,牌位前除了香炉,贡果,还有一沓纸,最上面一张,写着王康伯的名字,用朱砂画了个问号。 将红豆饼放到案上,赵琮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牌位,声音低缓温润,一如夜里的月光:“这个味道,你一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澜沐大大的三个地雷!!(≧▽≦)/ 本文第一次收到地雷,可把我开心坏啦!成绩不太好,其实是有点灰心的,但作者会努力,争取写好康的!比心心~(づ ̄3 ̄)づ╭?~ 第24章 抗旨 夜静风轻,月华流淌,窗边浅纱微动,夜鸟安静的收了翅膀。 这份宁谧温柔如此让人不舍,巴不得能久一点,再久一点,怎么可以破坏! 田公公将御前太监孙公公按在桌子上,紧紧捂住对方的嘴:“不许说!” 孙公公被捂急了,狠掐田公公小臂上的肉,声音含糊破碎:“你有病啊!咱家就是干这个来的,怎能不说!” “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抗旨是什么罪,你别说你不知道!” “可也不能是现在,哪怕晚一点呢!”田公公急眼了。 “下完旨老子就得回宫!晚了被收拾你顶着么! ”孙公公也很愤怒。 二人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谁,你推我搡互相对抗的结局就是,不小心撞到书案,上面砚台落了下来,发出巨大声响—— “啪!” 田公公当时就两眼发直,后背发凉,心道完了。 “何人喧哗?”赵琮坐着轮椅,慢条斯理从多宝阁后面转出。 孙公公推开田公公,理了理衣衫帽结,脸上堆出笑容:“咱家是来宣旨的,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皇上给您赐婚了!” “是么……”赵琮剑眉微抬,眸底墨色凝结,像深不见底的夜空,“父皇还没死心?” 这话让人怎么接! 房间气氛瞬间紧绷,田公公急的跳出来:“殿下莫要着急,一时冲动,伤了情分可怎生是好?” 任何事都有操作空间的!就算皇上指的不是您意中人,咱们也可以想办法,事缓则圆!忍住了别闹啊,闹起来什么事都解决不了,情况还会更糟! 田公公又是抖眉毛又是吊眼梢,各种暗示眼色齐上,急的声音都细了,按住自家主子,还不忘跟孙公公赔笑:“殿下方才忆起故人,情难自控……” “不用你圆说,”孙公公满脸堆笑,“咱家知道殿下没有任何怠慢之意,然此次不一样,皇上指的这个姑娘,殿下一准高兴!” 田公公心尖一颤,就听自家主子声音微沉:“谁?” 孙公公扬起了头,气沉丹田:“唐姑娘,宣宁伯府大房遗女,唐晚宁!” 赵琮眼梢眯了起来。 田公公震惊:“你说谁?唐,唐姑娘?”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襄阳王府啊,马上就有主母啦!”孙公公不搭理他,已经在正主面前讨口彩了,“唐姑娘柔佳贤婉,正堪佳配,君子适之,宫里皇上娘娘都记挂着殿下您呢!” 赵琮眉锋耀芒,眸底墨色翻涌:“记挂……”可真是好一个记挂! 下一瞬轮椅转动,襄阳王离开了房间。 月光落在他肩头发梢,侧脸凝霜,腰背比挺坚韧,似一柄出鞘的剑! 孙公公有点吓着了:“您,您要做什么?”这圣旨还没接呢! 田公公狠狠跺了跺脚,心说你个废物,这还能是去干什么,抗旨啊! 孙公公不懂襄阳王,但他懂同事,一看田公公表情就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吓的肝颤,这怎么回事嘛!不是喜欢人家姑娘么,圣旨赐婚锦上添花,有什么不好? 田公公皮笑肉不笑:“这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懂,您歇着,我得去追殿下了。” “不是,你跟我说说清楚啊!”孙公公拉住人,不让走。 “都说了不知道!” 田公公掰开孙公公的手指头,小跑步往外追,额头都是汗,这可怎么办?要出大事了! …… 皇宫巍峨,一座座门庭像张开的兽口,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赵琮穿过肃冷长阶,越过金甲侍卫,直直进到大殿:“儿臣参见父皇!” 景元帝一身杏黄常服,正在批白日剩下的折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深夜闯宫,衣不更,容不肃,喧哗吵闹,襄阳王,你的规矩呢?” “皇上——”似乎襄阳王来的太快,辛贵妃‘没来得及’避开,干脆素手持杯,续了杯茶塞到景元帝手里,声音娇柔温切,“您也真是的,这种大喜事,还不兴人家开心的?男孩子么,这种事上总是憋不住,殿下该是谢恩来了,您别冷着脸,吓着了孩子。” 景元帝接了茶,面色些许和缓,哼了一声:“他都多大了还孩子?但凡规矩点,朕都能多活两年!” 辛贵妃微笑看着殿中人:“皇上今日太忙,被桌上折子气的,大殿下不必忧恼,好好说话便是。” 赵琮从进殿开始,面色始终不变,皇上见责没有害怕,贵妃柔缓也并不想谢:“儿臣斗胆,求父皇收回旨意!” “噗——”景元帝一口茶吐出,打湿了襟角,也湿了桌上奏折,“你说什么?” 辛贵妃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清理:“皇上别着急,大殿下肯定不是故意的……” 景元帝把她推到一边,眯眼盯着赵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琮不避不退,真就顶着这样的威压目光重复了一遍:“儿臣说,请父皇收回赐婚旨意。” 景元帝:“你不愿意?” 赵琮:“不愿意。” “砰——”的一声,景元帝踹翻了书案,折子砚墨茶盏翻了一地:“你凭什么不愿意!” 天子震怒,四方皆静,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没有人敢抬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民间百姓尚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一个皇子,不做表率便罢,竟然还敢抗旨!” “不是有二弟?”赵琮眉眼淡淡,“平王已经娶妻,想来不日就能延续子嗣,开枝散叶。” 案侧传来低泣声,是辛贵妃:“大殿下可是误会了……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忽略你,一次次操持筛选,画像一张张往往你面前送,只是那些姑娘同大殿下都没有缘分……皇上一直在努力在做一个普通人,好父亲,对你们兄弟是真心疼爱的……” 景元帝看向赵琮的目光更加冷厉:“你都多大了,还跟弟弟计较?” “计较?”赵琮唇角勾出一个讽刺弧度,“原来我同他计较过。” 大殿静了一瞬。 无它,这句话实在太有打击力度,做为一力打下半个江山的太子,不管军中威望,权力,计谋战策,他随便办个朝中大臣都很容易,同样,杀了二皇子也不是做不到,若真计较,赵衍根本活不到现在。 “时至今日,到底是谁同谁计较?” 形势怎么发展到现在的?为什么元皇去世,为什么付诸血汗天下归心后,武官被打压,太子越来越边缘化,直到腿坏被废,命不久矣?到底是谁在计较,谁在筹谋,不清楚么? 赵琮眸光幽遂,内里墨色沉浮,似穿越往昔岁月而来,锋锐的能戳人心肺。 景元帝却半点不为所动,目光冷厉一如既往:“朕不管你怎么想,君无戏言,你必须得娶妻!” 赵琮神色更加凉薄:“娶回来,让她跟我一起死么?” “真要快死了,更该留个后!” “留下来,和他娘一起被人践踏欺负?” “你——你个逆子!”面前没了书桌,景元帝将手边引枕砸向赵琮,“行!看在你活不了几天的份上,朕便允你一次,不想娶这个姓唐的可以,你自己在外面挑一个,只要是个女人,别人愿意嫁,你自己愿意娶,朕就立刻换了这圣旨上名姓!” 不想再听到任何影响情绪的话,景元帝直接赶人:“再敢抗旨,以谋逆罪论处!滚下去!” 大殿门很快关上。 赵琮身上披着寂寥月光,眉心皱的很深。 良久,田公公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殿下如此,就没想过……对唐姑娘不好?” 被男人嫌弃至此,对姑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琮垂眸看着椅侧扶手:“她嫁了本王,才更不好。” 弯月西斜,很快就将淹灭,如同他脚下的路,已至末途,无可挽回。风中残烛而已,何必再带累他人? 田公公叹了口气。瓜熟才能蒂落,生瓜强扭真的不甜,这还不到时候啊!这回明明是有谱的事,他盼着自家殿下能有个心上人,盼着唐姑娘能看到殿下的好,小火慢熬也不是不行,可突然来这么一出,怎生是好?圣旨来的那一瞬,他盼着上面的名字是唐姑娘,又祈祷不是,不是的话,抗争一轮感情会更深,相思会更浓,可这是了……反倒没办法操作,成死胡同了。 这次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去?别真没缘分了吧……皇后娘娘您在天上可千万要保佑殿下啊,唐姑娘真的不能错过,殿下那种死心眼的人,错过了就真没下回了! …… 皇上和儿子吵架的事有点敏感,不会传的太快,赐婚圣旨拟的却并不算机密,还大张旗鼓的往襄阳王府送了一回,虽未明着颁出,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得到信了。 唐晚兰一听到就知道事成了:“快!收拾收拾,我要回趟娘家!” 平王妃都动了,其它人家当然要跟上,宣宁伯府瞬间热闹起来,人来客往,喜气洋洋,最初大家还比较矜持,后面恭喜的就很直白了。 “这一家两王妃,伯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伯夫人这皇亲国戚分量可不低,咱们等着您提携呐!” “不管将来哪一位往前一步,都是妥妥的富贵锦绣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罂粟傀儡和澜沐尽(×2)大大的地雷!!(≧▽≦)/ 第25章 人家不要你呢 “外头又来了人,拉了两车的礼!” 小满风风火火跑过来,手中托盘都来不及放下:“大家都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夫人也风光满面,客待的开心,为什么婢子感觉……有点奇怪呢?” 小丫头一脸懵懂,看不出来,唐晚宁就笑了:“因为这些看起来是祝福,其实是讽刺呀。” 至于讽刺的是什么——当然是废太子这个人。 少年得意又如何,军心所向又如何,朝廷选官都要看看五官是否齐整,有无残缺呢,何况一国之君?他废了一双腿,就永远失去了往前一步的机会。 废太子这双腿还有很浓重的故事色彩,初时是好的,征战沙场卫国杀敌之人,自然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如天神降临,纵偶有小伤,怎会伤及根骨?今上登基,他顺理成章封为太子,四方平定,凯旋归京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文官日渐势大,武官无仗可打,不得不蛰伏,朝廷气氛慢慢转变,至三年前巫蛊案,血染金殿,牵连甚广,太子被波及,毕竟军功太多,人心一时半会失不了,谁知事情仅过去一年,他又卷入此案余孽潜逃事件,不知是不是要自证清白,他亲自追击,结果误闯死地,腿摔断了不说,人还中了毒。 腿伤不治,自身德行又似有了污点,边关平稳,大景已不需要太多战力,太子被废,几乎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 储君一旦被拉下太子位,就会持续走低,将来的结果除了死还是死,少有意外。不说别的,就废太子身上中的那毒,恐怕都撑不过一年,新妇进门就是寡妇预定,这样的夫婿人选,别说富贵,连命都是短暂的,何来幸福之说?不管谁来比一比,都能有满满的优越感,怎会不假惺惺的恭维几句,明褒暗讽? 小满怔了怔,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作为小姐的丫鬟,最初听到赐婚消息当然是震惊,担忧,可随之而来的忙碌让她没时间整理任何情绪,现在戳到肺管子,难受的不行:“小姐好好的姑娘家,人美心善,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好容易熬到现在,能有机会找个体贴疼人的夫婿,结果人选……这样,别人还阴阳怪气,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怎么就命这么不好!凭什么嘛! 唐晚宁纤长手指点了下小丫鬟脸颊:“怕什么?” 总比嫁给二皇子好瞎眼流产的好。 二皇子并非真心喜欢她,只是想找一个心灵慰藉,她可以,唐晚兰也可以,这个想法一旦破碎,所有的慰藉都不再是慰藉,现在所有的容忍疼爱,将来都会变成错误和失败,他自己都忍不了,局面会更糟。 废太子身体不好就不好,将死就将死,人生在世,谁还能不死怎的?本朝有没有殉葬规矩,做个有钱寡妇,吃喝不愁不也挺好? 寡妇可是弱势群体,更何况还是废太子妃,别人不多多善待,怎么显出大度姿态?她这条命可有用了。 唐晚宁随便想一想,就觉好处多的让人心动:“你家小姐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好好过日子。” 她也并不觉得这个决定很仓促,‘爱情’二字对她来说是奢侈品,要很难很难才会拥有,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份运气,也从不奢望,她只要能够策划并掌握自己的人生,就足够了。 小满眼睛红红的看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可不该是这样的……小姐应该过好日子的,小姐配得上!” 小姐习惯了,不懂委屈,她替小姐委屈! 唐晚宁揉了下小丫鬟的头,不知怎的,想起了王家宴上那个轮椅青年。那人脾气别扭成那样子,朋友都不会有,更别说妻子了……有点可惜啊,都是腿脚不好,坐轮椅的,废太子都有她了,不知道他会何时会遇到心上人?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有没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尘世多艰,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幸福吧。 “姐姐怎的在这里躲闲?”唐晚兰一路找过来,甜笑着挽住唐晚宁的胳膊,“快点同我去前厅,好多人等着见你呢!” 一到前厅,入目的不仅是五彩斑斓,挤得眼睛都痛的人影,还有叠叠而来的声音。 “哟,这就是未来的新王妃吧,快过来让我们好好瞧瞧!” “长的可真好,啧啧,眉是眉眼的眼的,端秀又大方,要不说皇家会选人呢!” “这好风水别是都长到你们伯府了吧,姑娘长成这样,可真是好福气!” 夫人们争着把唐晚宁拎到面前夸一通,赞声不要钱似的张口就来,掏心掏肺,独独眼神里透着满满惋惜,就差叹出声了。 唐晚宁装作看不懂,一脸‘你们在说什么’的懵懂:“夫人们谬赞了。”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总要遮一遮,大家便没直接说破,只互相对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唯有一细眉薄唇,着浅青衣裙的夫人继续:“来,我问问你,你很快就会有夫婿了,开不开心?” 唐晚宁认识这个人,王家宴上,此人一直侍立主母王夫人身后,鞍前马后各种侍奉,是大房儿媳,吴氏。 “这个……”她垂头做羞涩状,快速看了周氏一眼,“婚姻大事,当由长辈之命,媒妁之言,晚辈不敢妄言。” 吴氏挑唇,笑了一声:“瞧这话说的,那你婶娘随便给你指个穷小子,你能应?一声都不带哭的?” 唐晚宁端肃道:“ 婶娘一向疼我,若真定下这样的公子,定是此人有过人之处,晚辈不应以小人之心度之,只盯着家财。” 吴氏一噎:“那泼天的富贵呢?你婶娘敢给你找,你就敢要?” 唐晚宁抬眼,不卑不亢:“若婶娘一力促成这段姻缘,必是认为我值得。” 豁!好大的口气! 不过这样拎得清,扛得住,才正该是一府主母的样子!好妻旺三代,夫人们一边抽着气,一边眼馋,好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那个瘸子了!她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吴氏眼梢绷紧,阴阳怪气:“这般有底气,怕不是早有首尾,心中有数吧?不是我说,伯府这规矩好歹紧一紧,别让自家姑娘会外男了啊。” 这地图炮周氏当然不能忍,伯府可不止唐晚宁一个姑娘,她女儿怎么上位的大家可都记着呢! “夫人消消火,贵府宴上虽出了些没规矩的事,也不是夫人你的错,别家也不都这样的。”这话指的是算计人家县主,却被蒋静妍好一通闹的事。 吴氏眼梢挑的高高:“伯夫人也不必为你这侄女开脱,她在我家门口和外男私会的事,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了!” 唐晚宁:“不知夫人此话何意?送别县主回程遇到人,不应该依礼打招呼么?不知王家规矩如何,晚辈自认行为无不当之处,不辱自己,也未辱没宣宁伯府名声,如有必要,请瑞华公主出来评个理也未尝不可,夫人若有其它实证,尽可拿来对质!” 她就不信,轮椅男那样的人也能是叛徒,让她扶扶手的事也能说出去! 吴氏就噎住了。 偏这种时候,她身后的妈妈听下人说了点什么,过来悄声同吴氏禀报了。 “噗——”吴氏没忍住,大笑出声,看向唐晚宁的目光像在看什么可笑的脏东西,“还以为是个有福的,麻雀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未想麻雀只是麻雀,怎么可能攀得上高枝?”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吴氏哼了一声:“说的天花乱坠,跟真的似的,人家正主根本就不愿意,襄阳王抗旨了!谁家姑娘都有可能做王妃,就你不行,人瞧不上你呢!” 唐晚兰惊了:“怎,怎会如此?我家姐姐贤婉淑美,襄阳王是喜欢她的啊!” 她是真心惊讶,别人却以为她在为姐姐担心,不过这时候也没时间理她,纷纷问吴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氏抻够了,抚了抚发,笑容极矜持:“这宫里头的消息,哪那么容易定?都这个点了圣旨没放到伯府,自然是有原因的,皇上的确有意下旨,谁成想昨晚襄阳王连夜闯宫,就为了抗旨呢?顶着忤逆不孝之名,襄阳王也跟皇上说不行,不喜欢唐家姑娘,死都不娶,逼得皇上松了口,让他自己挑选闺秀成亲——襄阳王哪怕换人,都不要你唐家姑娘呢。” 天上地下,不过几息之间。 之前人们有多恭维,现在就有多微妙,看向唐晚宁的目光可怜之极。 皇上赐婚,襄阳王竟敢闯宫抗旨?就为不想娶唐晚宁为妻?这是怎样的勇气!对这道圣旨得有多排斥! 吴氏神清气爽,眼角睨着唐晚宁,慢条斯理:“方才那般自信,没想到会被这样打脸吧?” 唐晚宁也很意外,但对她来说,面前情况怎么苟过去更迫在眉睫,袖子里指甲掐进掌心,面上不动声色:“什么?夫人方才暗示晚辈即将有夫婿,难道是襄阳王?” 一脸‘我不知道呀’的完美无辜,足以混过这个丢脸时刻。 “晚辈还以为——夫人要给晚辈介绍一个人呢。” 吴氏一滞。 的确,大家说话有规矩,从头到尾没有露过襄阳王三个字,小贱人装不知道……似乎也过的去?不不,明明应该这小贱人丢脸,为什么每一句话都是自己噎的慌? 吴氏脸色一厉:“你少在这跟我装,丢了脸就是丢了脸,我告诉你,你不愿给圈子里的人面子,就别怪圈子不给你面子,这条富贵路,你走不通!” 唐晚宁知对方暗示的是王家宴上,她明明去送了蒋静妍和县主,却没为王家说一句话:“为什么夫人认为,别人想走的就是富贵路?夫人的富贵路这般顺利,可开心了?” 吴氏出身不低,在闺中时也是被京城闺秀羡慕的存在,可自嫁到王家,被婆婆捏圆搓扁,连独自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你——呵,在这里跟我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吴氏气的火起,甩袖就走,“咱们走着瞧!” 第26章 她坐在了他腿上 突如其来的得到,又莫名其妙的失去,换了别人多少都有点崩溃,唐晚宁却并不伤心。 谈不上欢喜期盼,又何来失望落寞? 她只觉得头疼。从今晨起,脑仁就隐隐约约抽疼,到了现在更难受,几乎抑制不住……皇家做事能不能靠点谱!什么破太子,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所有人都抢着啃吗! 吴氏趾高气昂的离开,厅里夫人们也尴尬的带着笑意,告辞离开。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王家跟宫里关系好,消息得到的快,别人不知道啊,宣宁伯府仍然客似云来,新客登门就恭喜道好。 周氏脸都黑了。 唐晚兰:“娘,让姐姐送送我吧。” 还是自己女儿贴心,王妃之位尊贵,如此既能解眼前难堪的围,别人问起来,她也有话能圆……周氏立刻转向唐晚宁:“你去送送平王妃,回来时带两斤黄记酥糖。” “好。” 唐晚宁知道这是想调开自己,伯府有客,周氏这个主母不可能躲的开,今日焦点是赐婚之事,只要她在,这事就不好说,来回打脸丢人,谁受的了? 可你的表情能不能别那么难看?听到赐婚就笑得跟花似的,好像多大的馅饼砸到了头上,听到抗旨就像吃了屎,脸都是绿的,砸过来的眼神满是责怨,好像这件事全怪她,是她做错了什么才招来大祸似的。 没撕破脸之前,温情都是假的,撕破脸之后,连假的温情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明晃晃的利益算计。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这一送,就送出去很远,当然也不可能到平王府,遇到二皇子怎么办?唐晚兰心里可不要太有算计。 “咱们女人要活的好不容易,很多时候,幸福是抓在自己手里的,姐姐肯定不愿意像这些人一样——” 唐晚兰指着车帘外卖菜的妇人,这人相貌周正,肤色白净,可被艰辛生活压弯了腰,眼神麻木,泯然众人:“明明有资本,力争上游也可以是一朵娇花,被人怜惜,偏偏随波逐流,没半点进取之心,花瓣沾尘,碾落成泥,连鲜亮的机会都没有。” 唐晚宁勾唇:“妹妹是在建议我,学你么?” 唐晚兰笑容僵在脸上,装不下去了:“姻缘一事哪里说的准?有阴差阳错成良缘,也有奋力争取终得到,只要最后过的幸福,没谁比谁更高贵!我只是为姐姐惋惜,若能结了襄阳王这桩好姻缘,你我成为妯娌,还能互相照顾!” 看了看路,再走真的要到王府了,唐晚兰敲了敲车壁叫停:“我言尽于此,姐姐好好考虑吧。” 唐晚宁下了车。 天气有些冷,街边铺子生意萧条,没什么热闹气,她头疼欲裂,并没有上自己的马车。外面虽冷,空气却不会憋的难受。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一个纸墨铺子,不,并不是单纯的纸墨铺子,像个茶坊,有茶博士,也卖纸墨,内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人,都穿着书生长袍,气质儒雅,应该都是读书人。 书生们年纪都不大,拿着笔在写诗,比诗,身上沐着阳光,眼睛黑亮,生机勃勃,有无限朝气。 唐晚宁突然想,嫁人这件事早晚要解决,要不要趁机自己找找看?襄阳王抗旨拒婚,后续风头肯定很大,她一天没嫁出去,别人就会拿这个说事。 心思一起,她已经下意识观察这些书生,沾了年轻的光,这些人没长得特别丑的,有一个相貌极其出挑,细目薄唇,眼带桃花,低头轻笑时特别有味道,还有一个坐着轮椅,从背后看不到脸,只看坐姿就下意识觉得人一定很帅。 又是个坐轮椅的…… 唐晚宁不由感叹,都是不良于行的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宫里那位嚣张跋扈,丝毫不给外面人留颜面,旁人光看一个背影就觉得温柔心善,最多只是嘴坏,一定不会伤害别人。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唐晚宁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布幌,“前面就是黄记铺子,你去买酥糖吧。” 小满点点头:“那小姐等一等,婢子去去就回。” “哟,这不是唐家那个攀了高枝的小姐?”有个穿着浅绯衣裙的少女从茶坊走了出来,奚落唐晚宁,“怎么,男人不要你,你就自己跑出来找男人了?” 唐晚宁心道倒霉,今天怎么跟王家人杠上了,这少女她在王家宴上见过,是王夫人的嫡孙女,也就是不久前见过的吴氏的亲女儿王丽珠! 王家人都这么嚣张的吗?说话一点都不讲究不忌讳? 她视线往茶坊里快速掠了一圈,这才发现里面并不只书生,隐蔽安静角落里还有几个姑娘,正座也有年长的男性长辈,这看起来像是一场交流切磋的诗会,实则有相亲嫌疑啊。 唐晚宁抬眉:“原来王姑娘在这里,是来找男人的。”对于别人的恶意,她从来不会避退,有多少都给你还回去! “你少血口喷人!”王丽珠脸涨红,“我才没有!” 唐晚宁掠过她肩头,意味深长:“是么?” 王丽珠气的跺脚:“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心存侥幸吧!二皇子不要你,娶了你妹妹,你婶娘放出为你说亲的口风,这么多天都找不着人选,除了破落户没一个上门的,好不容易走狗屎运,被皇上指给一个废物,结果连废物都不要你!我要是你,羞都要羞死了,早找根绳子上了吊了!” 唐晚宁神清淡淡:“王姑娘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不少,厅内靠北第三桌着青衫的男子,是你的情郎吧?” 王丽珠一滞。 “对你好像也不怎么好,我这般惹你,他都没出来帮你说句话,”唐晚宁微笑,“我要是你,羞都羞死了。” “你——” “丽珠妹妹,怎么了?”好似意识到过不去,这个青衫男子过来了,以守护姿态站在王丽珠身侧。 王丽珠顿时扬眉吐气,像打了个胜仗似的:“于哥哥,她欺负我!”她看了眼旁边暗巷,暗意明显,“你帮我收拾她!” 唐晚宁心下一凛。 “不喜欢我们王家的人,我们王家也不稀罕,”王丽珠抬着下巴,笑容阴阴,“帮皇家处理点麻烦,咱们还有功呢。” 唐晚宁心弦绷的更紧。她不知道吴氏和王丽珠彼此知不知道对方经历,眼前状况是巧合还是故意,这一场赐婚,若一切顺利,自然没什么话讲,可现在皇上有意,襄阳王抗旨,两边都下不来台,她可不就成了个麻烦?因为她,让天家父子怒目相视,朝堂气氛不佳,若她出了什么事,没资格再提嫁娶之事,天家父子不就都有理由下这个台阶,不用杠了? 王丽珠这空子钻的实在是好! 青衫男子开始动作,随着挥手,几个身强体健的护卫走了过来…… 唐晚宁闭了闭眼,第一次态度消极,不怎么想动,这世界也忒没意思了,来来回回就是这些招,会不会点别的!她真的头疼的要死,懒得和他们纠缠! “咻——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排柳刃,落在了这些护卫脚前,距离非常近,要不是停的快,这些柳刃落点就是他们的脚面! 唐晚宁回头,看到了一个轮椅,男人坐在上面,剑眉墨眸,手指修长,腰背笔挺,不肯往后靠半分。 赵琮面色不佳,毒舌程度更胜以往,面前是女人也一点都不客气体贴:“就这么瞧不上你身边的男人?” 王丽珠有点懵,似乎没反应过来。 赵琮话音嘲讽:“痴心妄想,吃锅望盆,善妒心狠,王姑娘的丑陋,简直颠覆我的认知。” 唐晚宁品了品,才发现他在骂人!是说王丽珠嫉妒她?因为她有机会和襄阳王成亲,王丽珠却万万不可能,王丽珠暗恋襄阳王,却不敢说出来,不敢争取,只能吃锅望盆用情郎假象安慰自己,暗搓搓搞事发泄丑陋又难堪的自己? 王丽珠脸通红:“我没有!” 赵琮慢条斯理:“没有——么?” 王丽珠急的跺脚:“您,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唐晚宁:…… 这样子比起愤怒,更像恼羞成怒,被说中了?可你有什么娇朝襄阳王去撒,有什么手段往襄阳王身上使劲去啊,冲别人发什么颠? 赵琮别开头,视线转向唐晚宁,好像被什么脏东西恶心的不行,需要洗洗眼睛。 一边的青衫情郎脸色发绿,相当没面子,抬手下令:“去,给我上!连这个残废小白脸一起收拾了!” 王丽珠大惊:“于哥哥不可!” 情郎脸更绿,更加执拗:“给我上!” 人群压过来,唐晚宁手腕一紧,不由自主顺着力道倾斜,坐到了轮椅……男人腿上,也不知他按了哪里,轮椅一个后转,急停接侧滑,瞬间出去很远。 有穿着玄衣的护卫过来,隔开了王丽珠和她的情郎,甚至将整个茶坊都包围了起来。 一切速度快的,让人叹为观止。 赵琮看着怀里的姑娘,面无表情:“还不起来?” “抱歉!” 唐晚宁站起来,感觉眼下气氛有些怪异,轮椅男人绝对的压制姿态,不分男女的毒舌嫌弃,王丽珠在他面前的脸红和害羞,对他话语理所当然的接受,以及那声敬语‘您’…… 已过弱冠之年的青年男人,腿残,坐轮椅,矜骄贵傲,克制疏冷,那种特殊的孤独感并非性格使然,而是经战火淬炼,他强大的灵魂独一无二,无人可以比肩! 不考虑‘洁癖’这个点,此人身份昭然若揭。 除了废太子赵琮,还、有、谁! 第27章 本王才没有别扭 轮椅男人是赵琮,赵琮是轮椅男人,她们见过面,一起躲过灌木丛,赵琮帮过她,她大胆捂过他的嘴,她送了红豆饼给他,他也接受了…… 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嘴巴坏但心肠软的男人,有着深深藏起来,不被外人看到的温柔,结果…… 您来这个? 是,刚刚这一出,他算是又救了她一次,但这祸事因谁而来!一道赐婚突然砸到头上,还并不那么美妙,她说服自己接受,找出可行性计划,第一次见面该用怎样态度表现都想到了,结果皇宫传出消息,赐婚旨意作废,被赵琮拒绝了! 拒绝了就算了,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也不稀罕,前面有的是路,四外到处是优秀的人,她再找就是了,忍着脾气不发,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结局,结果他过来帮她救她了? 不愿意,很厌恶,就请你远离,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社交分寸,各过各的日子,天长日久也就不尴尬了,你管这个闲事干什么!显得你多厉害,让别人顿足捶胸各种遗憾嫁不到你? 傲慢自大,出尔反尔,婚姻大事如同儿戏,别说在这个时代,放到现代都能骂一声渣声好吗! 您是不是有病! 唐晚宁有一肚子脏话要骂,不停的提醒自己是淑女,大庭广众的,别人可以不要脸,自己却不能失了气度。 四外无声,气氛安静的诡异。 赵琮眼梢微垂,滑过两尺外那双纤白柔软的手:“冰成这样,是想冻死自己?” 唐晚宁差点把自己的手藏起来,襄阳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登徒子才会这么说话! 头疼,想死。 这人气质疏遥,冷漠无情,怀抱却很温暖,到现在她指尖都残存着他的体温,是在这寒冷初冬,让人想要靠近的温度。许是严寒将至,天气太冷,或者身体不舒服的人都很脆弱,一点点温暖就眷恋不已…… 唐晚宁深吸口气,晃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应该:“我的事,同阁下何干?”她现在需要的才不是什么别人的体温,随便一个火炉都比他强! “京城街道凡有尸骨,都是本王之责,”赵琮面不改色,示意田公公递个手炉过去,“烦请姑娘配合,不要影响本王政绩。” 唐晚宁:…… 别人一脸正气,她要是不接,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说不清了! 手炉虽暖,样子也好看,可接的实在太憋屈,唐晚宁见不得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目光转向茶坊,好巧不巧,视线尽头正是那位细目薄唇,眼带桃花,气质相当出彩的俊公子。 赵琮眸底墨色渐深:“你想嫁他?” 一提嫁娶,唐晚宁又怒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可?我这人向来懂事,成了别人避之不及的麻烦,当然要自我解决,别挡了人家的路才好!” “噗——”赵琮帕子掩唇,吐了口血。 虽然他帕子藏得很快,唐晚宁还是看到了,抱着手炉的指尖紧了一瞬,站在原处没有动。 “世间多的是识趣之人,没那么多处心积虑,一心想碰瓷的,阁下尽管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她突然不想生气了,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和选择,本就没必要和外人说,也跟本性好坏没有关系,“前方路远,阁下保重,告辞。” “她讨厌本王。”赵琮闭了眼,“这样很好。” 田公公心内叹了口气:“唐姑娘这么聪明,定是猜出了殿下身份。” 赵琮眼梢垂下,没有说话。 田公公忍不住:“您不娶,唐姑娘也未必过的好,娶了,好歹有您护着,怎么也……” “本王又能护得了她几天?” 风中卷过一枚枯叶,撞在地上,破碎成片,再也聚不起来,一如生命的流逝。 “走吧。” “是。” 田公公推着轮椅,只敢腹诽,不敢出声——那唐姑娘找别的路,您别生气啊! 不久后,街角,被王丽珠珠称为‘于哥哥’的青衫男人避着人转到小巷,从一个黑衣人手里接到一盒银票:“放心,妥了,他们自己就聊崩了,都不用咱们多努力的……” 这笔好处得来的也太容易了! …… 赐婚一事,唐晚兰最初听到是满意的,胜利就在眼前!结果旨意还没颁下来,就被襄阳王给阻了,襄阳王明显没什么兴趣,态度不可更改,唐晚宁也毫无斗志,没一点进取心? 她绞尽脑汁,在娘娘面前百般表现,努力促成是为了什么?不行,就算襄阳王嫌弃,唐晚宁不愿意,这件事也必须得做成!这二人必须成亲! 唐晚兰又要回娘家。 “你不是才回去过?”二皇子赵衍顿了下,掩下眸底思绪,“是……要忙你姐姐的事么?” 唐晚兰就抹眼泪:“我就是希望姐姐能幸福,我从没想过抢她的东西,可结果就是对不住她,若她能嫁得好郎君,日后顺遂无忧,我和殿下便都不用再愧疚……殿下定和我一样,希望姐姐过得好吧?姐姐年纪已拖不得,襄阳王虽腿脚有所残损,到底是皇子,尊荣有加,后福无边,是个好归处,自此我二人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可以照料到她……这样难道不好么?” 二皇子轻轻将她垂下来的发梢拂到耳后,微笑道:“能照顾到她,自然很好,兰儿温婉善良,深得吾心。” 宁儿的确该得个好归处,可天下之大,除了他这平王府,还有什么地方是好归处?丈夫命不长没关系,别人寡居许日子难过,但他,一定不会让宁儿难受。 “殿下……”唐晚兰全然不知道二皇子在想什么,娇羞的将头靠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她出府,回到娘家,将心中想法告知周氏,比如怎么将人送作堆,生米煮成熟饭…… 周氏却并没有答应。 唐晚兰难以置信:“为什么?”娘你不疼我了么! 周氏叹了口气:“非要用计,不是没有,但唐晚宁那性子,岂是任人揉搓的?能不能成另说,一旦闹大,只会让外人看笑话,让襄阳王更厌恶,这不是要结亲,是结仇了。” 和皇家结仇,还想谋要好处?不被灭族就是幸运了! “为今之计,最好低调处理,将她速速嫁了才是正道。” 直到离开娘家,唐晚兰都回不过弯,怎么就不能成了?从小到大,不管她要什么,娘亲再不同意,撒个娇歪缠几下也能遂了愿,怎么这回就是不一样? 宫里来的管事嬷嬷笑而不语。 当娘的自然是心疼孩子的,你以为你这王妃之位怎么来的?当真是全部靠自己努力?可身为主母,一旦遇到大事,首要考虑的不可能是女儿一个人的委屈诉求,而是家族利益,长远打算,你可还有个弟弟呢…… 这位王妃日后要是再不长点心,一遇到点事就想娘家,而不是先站在二皇子立场分析判断,可就难过了。 唐晚宁就知道这场头痛不简单,回家立刻灌了碗姜汤都没用,风寒来势汹汹,彻底将她击溃,整日昏昏沉沉,小院里药味不断。 周氏有什么动作,小满都会趁她清醒时告诉她,可惜很无奈,没有办法干涉,她只好暗暗磨牙,等我病好的!看谁敢让我做不愿意的事!你说亲?行啊,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正主一昔之间成为弱鸡,周氏好不快乐,一边早晚过来两趟刷慈爱长辈的名声,一边大张旗鼓相看年轻后生,没半点手软,标准就一条——能不能给她,给宣宁伯府带来足够的好处!至于对唐晚宁好不好,日后好不好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宣宁伯府择婿办得热热闹闹,无人不知,赵琮听到,饭量都减了一半。 田公公心疼:“是伯夫人主办……唐姑娘并未表态。” “不重要。”赵琮抬手,让人撤了桌子,“她本就不想嫁给本王。” “可……” “不必多言,襄阳王府,不会有女主人。” 田公公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就见主子扔了个小瓷瓶过来,赶紧接住。 “给她送去。”赵琮一脸‘这东西本王太多看到就烦不如处理掉’的表情,语音淡淡,“省得真病死了,到来碰瓷本王。” 田公公:…… 这可是集宫中最强御医,举全国之力,找来好药材,精心搓成的药丸子!别跟丢垃圾一样好么! 赵琮顿了顿,又道:“不必叫她来谢恩。” “是。” 田公公懂,这话的意思是,悄悄的,别叫人家知道……送个药还跟做贼似的,真的很好玩么! 唐晚宁病着,小满忙的人都傻了,还真没质疑大夫送来的药里为什么多了个小瓷瓶,稀里糊涂的就给人吃了…… 周氏那选人就比较不靠谱了,各种奇葩,什么样的都有,内宅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赵琮却摔了书:“藏污纳垢,卑鄙无耻之徒,为何还在京城横行?府尹是吃干饭的?” 田公公立刻行动……这些人选就接二连三出了事,下大狱的,失踪的,直接被斩的,什么样的都有。 唐晚宁好不容易病好点,差点又给气晕过去,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好吗!既然不喜欢,不愿意,您老人家倒是别沾我的事啊!我就那么没用,连几个烂人都避不开收拾不了吗! 形势越来越糟,唐晚兰急得不行,又去宫里见了辛贵妃。 “急什么?”辛贵妃拿着小银剪整理花枝,“等着看吧。” 她怎么可能让这件事顺利? 襄阳王必须死,娶妻也一样,二人可以为彼此‘殉情’,最好生死相随,却不能是真爱……拴成一对怨侣,不比成就恩爱夫妻好? 暗中布那么多道手,也差不多到了时候,该收网了。 第28章 辛贵妃的手段 夤夜寂静,冷暗无声,本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突然宫里太医来来去去,景元帝发了火,龙案被踹塌,折子掉了一地,无人敢上前。 襄阳王府灯燃了一夜,说是襄阳王突然毒发,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命虽保住,太医的话却不容乐观,说王爷忧思过甚,累及根本,身上的毒已经无法控制,很难清醒,若再无灵药,恐怕……没多少时日了。 景元帝当然反应很大,又是摔折子又是训人,早起上朝也没什么好脸色,一气办了好几个不听话的大臣……皇宫内外一片惨淡。 唯有月华宫,安泰从容,岁月静好。 “有什么好奇怪,”辛贵妃素手摆插花枝,侧颜在午后阳光中更显明艳,眼角连细纹都看不见,“这做父亲的,谁能不担心儿子?” 这种局,她不要太得心应手。 她本来对唐晚宁就看不上眼,畏畏缩缩,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奈何儿子非得要,她没办法,只好应了,眼下儿子身边换了人,心却没收回来,她就更膈应了。 这样的搅家精,给了赵琮正好。当然,她也不可能让别人太顺心,早打算好了,要是赵琮痛痛快快答应下来,真喜欢这女人,她自有方法应对,赵琮不答应,就更好办,随便利用个时间差,信息不对等,暗中行事挑拨,离间就不成熟的感情……没有人比她更懂套路。 不过赵琮这回好像真有点被迷住了,她都还没有放大招,他就能自己气的毒发……可见情之一字有多害人,任你再厉害,再冷漠超脱,都逃不过。 他不好过,唐晚宁心情也不可能美丽到哪里去,本来天子赐婚,她只要恰到好处的羞涩开心,乖乖的做个待嫁新娘就好,结果襄阳王拒婚,为此不惜深夜闯宫抗旨,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街上见那一面情况也并没有任何好转,情绪定是憎恨更多。宣宁伯府替她做好准备分割,另行择婿,结果赵琮屡屡插手,到现在直接毒发病危,虽是他自找的,但所有事情因她而起……这个是可以道德绑架的嘛。 人家堂堂皇子,少年帅将,功绩可载史册,结果因为你变成了这样,你是不是该诚意道个歉,顺便再冲个喜? 从圣旨赐婚,巨大的荣耀,变成灰溜溜的冲喜,前途未卜,你说恶不恶心?但凡有点心气的女人都受不了,何况唐晚宁那个倔的? 双方都怀着巨大的怨恨,这以后,不就更好操作了? 辛贵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插花作品,赵琮是儿子前路的绊脚石,必须得死,现在死不了,也不能让他好过!唐晚宁把她儿子勾成那样,近来几桩小事都没办好,必须得付出代价! “要不说,还是娘娘有办法呢,”袁嬷嬷端来热水,伺候主子洗手,“殿下府里那位,实在太嫩,且有的教呢。” 辛贵妃叹了口气:“本宫还能怎样?做娘的人,当然得多为儿子想。” 她很欣慰这次儿子在这件事里的态度,没有上前,没有掺和,没有表示出任何对唐晚宁的怜惜。当然她并不知道,二皇子不是没想法,是想的有点多,直接想到了以后大哥身死,他能接盘寡嫂,好好照顾呢。 到了晚上,辛贵妃上了一个略淡的妆,看起来没那么明艳,失了颜色,却温婉有加,细看柔媚生波:“走,咱们去看看皇上。” 帝王寝宫里,一片愁云惨淡,所有人都把辛贵妃当成了救星,指望她能让皇上心情好点。 辛贵妃叫袁嬷嬷赏了这些人,说大家都辛苦了,毫不客气地收获一波人心后,踏入寝殿:“臣妾拜见皇上——” 景元帝似乎被桌上折子气得不轻,正在闭目养神,没有理她。 辛贵妃却并不害怕,自己站起来,缓步走到案前,素手提壶,为景元帝续茶:“大殿下福泽深厚,定会好起来的,皇上莫要着急。” 景元帝一拍桌子:“他死了才好,省的一回回让朕遭心!” “您消消气,”辛贵妃将茶盏递到景元帝手里,“大殿下这是心里苦,说不出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有不想成家的?他大约是怕耽误别人,态度才这么偏激,还下了那么重的手……唐姑娘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天家福份谁会想推?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大殿下做的太过,人姑娘还未出阁,要脸,但凡有点小脾气也受不住不是?她也不是故意闹这么大,话放的那么狠,非要气大殿下,她不知道大殿下病情这么严重呢。” 景元帝哼了一声。 辛贵妃低眉垂首,笑着给景元帝捏腿:“外头的话一会儿一个样,越传越不像真的,这一来一去,不知道生出多少误会,两个孩子都挺无辜,不过臣妾倒是觉得,能信成这样,气成这样,还真不是互相看不上眼,不在意,是太在意了,才会入心。” “皇上这道旨拟的再好也不过了,真真切切是慈父之心,一心只盼着孩子好呢。” “谁都不敢在朕面前提这件事,你倒是胆子大。”景元帝哼了一声。 “那皇上可千万别治臣妾的罪呀,”辛贵妃靠在景元帝大腿上,目光柔婉多媚,“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妾只是心疼皇上……听闻民间有种说法,若身体久久不好,乃是邪祟缠身,运气不佳,有个喜事冲一冲,撞一撞,兴许就能过去,枯木逢春,再展新颜,要不这桩婚事还是……” 景元帝态度坚决:“朕不会再为逆子下旨。” 辛贵妃懂,一朝天子,也是要脸的,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一件事下旨?凭什么要求你们?再者唐晚宁身份有些特殊,功臣孤女,总不好落个逼迫的名声。 “可若这件事能成,大殿下身体好转,又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心上人,岂不是件大好事?事已落定,他便是再想像上次那样抗旨也是做不到的呢……总归了了皇上一桩心事。” 景元帝垂眸:“爱妃这般热心,不如——领了这桩差事?” 辛贵妃唇角僵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臣妾只是觉得大殿下太过刚硬,总是不懂皇上用心,或许娶了妻,慢慢就明白了……皇上信任臣妾,臣妾便试试看。”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消息,说要为襄阳王选妃,全程由辛贵妃操办。 朝野内外一片安静。 这么多年,废太子一直未娶妻,当然是有理由的。不是从没有人张罗过这件事,是所有有意操办的,都没能成…… 赵琮从懂事起,就一直在打仗,及至十七岁,景元帝宣布登基,他由世子变成太子,也一直没停下脚步,不是在边关,就是在去往边关的路上,星月披肩,枕戈待旦,根本没机会接触女子。 若只如此便也罢了,男人晚两年成亲没什么,不耽误要孩子,偏有回他回京,遇到细作,亲自追击,当街砍了人家的人头,血溅了一身。 那可是闹市,虽情急之下,没别的办法,可现场效果也太吓人了,一身鲜血,还提着人头,废太子一度有了‘冷面阎罗’的外号,可止小儿夜啼,小姑娘们恨不得有多远避多远,怎会喜欢他?便又耽误了。 待天下太平,好不容易有时间慢慢理一理这件事,缓挑人了,结果宫里看上谁谁倒霉,那些姑娘不是病了残了,就是失踪了出家了,更吓人的,有一个竟然直接悬梁自尽,愿意死也不愿意嫁他。 慢慢的,克妻名声出来,这件事就更不好办了。 赵琮本就对娶妻一事兴致缺缺,每每景元帝或大臣提起,都以这个理由搪塞,到了后来,太子位被废,腿脚残疾坐上轮椅,这件事就根本没有人再提起了。 现在又直接毒发,病入膏肓,还选妃,大家避都来不及,选什么选? 宫里号召根本没有人回应,气氛一派萧条,怎么品都有些丢人。辛贵妃还好,大不了不召人进宫,景元帝可是要日日上朝的,他不高兴,朝廷气氛不可能好起来。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往前送,个个一出宫门就垮起脸,外面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视野里看到宣宁伯府的人,更加阴阳怪气。 都是你家作的!废太子是抗旨了,你家是臣,就不能矮下身段求一下么?还大张旗鼓选婿,瞧把废太子逼成什么样了,都杀人了!府里姑娘也不知道好好教养,太子再凶残,不,不也是另一种层面的情意?闹什么脾气,竟然还敢放豪言说死都不嫁,直接把废太子气毒发了!现在好了,宫里逼着给人冲喜选妃,你家折腾出的破烂事,连累大家帮你填补,凭什么! 世人惯是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要故事精彩,问什么逻辑,管是不是流言,乐就够了,烧到自己家房子,立刻就不干了,不敢挑领导的毛病,当然自己也不会有毛病,那就是别人的错,是别人没眼色,连累了所有人,不挤兑你挤兑谁? 逼!往死里阴阳怪气,搞孤立,冷暴力!必须让宣宁伯府自己把这窟窿填上! 第29章 我要嫁他(三合一) 宣宁伯府这几日可谓霉运当头, 从主子到下人,但凡出府,多多少少都得受点气, 宣宁伯本人也没逃的了, 这几日寝食难安,连门都不怎么敢出, 别家小宴也不敢参与, 愁的只能在家训妻子—— “你到底是怎么管的家!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可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周氏也觉得这件事必须得解决,这都入冬了,待到过年, 儿子就从书院回来了,到时一堆的事,可别给影响了! “本以为襄阳王那般抗拒, 这门亲事不用想了,宁姐儿变成天家的麻烦,我不得懂点眼色,快点想办法处理了, 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可现在好像不对了……周氏眼梢一眯:“要不, 咱们把宁姐儿送过去?” 唐明伦揪下一根胡子:“可襄阳王毕竟……起不来了。” 周氏:“起不来了, 人家也是襄阳王, 这富贵荣华明摆着的!” 结亲的是皇家和宣宁伯府,好处也是伯府的, 为什么不要?回头唐晚宁直接当了寡妇, 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能出一口气,简直不要太妙! 于是她又开始想各种办法劝说唐晚宁,说襄阳王这个男人哪哪都好, 哪哪都妙,嫁过去有多享福,将来好处多多…… 唐晚宁病才好一点,就灌了一耳朵垃圾话,有周氏亲自说的,有下面丫鬟小厮传的流言,还有各处妈妈神秘兮兮的叮嘱劝告,连丫鬟小满都被影响了,觉得这桩亲事好像……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唐晚宁只觉得可笑。说好的是你,说不好的也是你,回过头来说好的还是你,还位置高高,占据各种道德制衡点,价值观升华,直切人性,怎么都有理,您怕不是什么古代内宅主母,您是自学成才的哲学家吧! 她充耳不闻,不管谁问到面前,都是两个字:不嫁! 一路从太子混到现在的残废襄阳王,赵琮是挺可怜,但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和他抢皇位了,还是打断了他的腿,给他下了毒,凭什么要背负这份结果?人家不是一直嫌弃她,不想要她么,怎么可能被她气到病危?明明是太医医术不到位,宫里公关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干脆扣了她的锅! 她自认不是个坏人,可以做好事,行善事,可以有所取舍,有计划的进行自己的人生规划,却不能乱发好心,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就为这种可笑的借口!冲屁的喜,合作不是这么谈的! 宫中选妃,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不拘是谁,只想要个人选,但所有人都不愿意,人选当然仍然是宣宁伯府——你家引出的雷,你不扛谁扛? 皇家当然不会明着威压逼迫,周氏却像三天老了十岁,脑子里的弦越绷越紧。她还只能哄,不能来硬的,皇家要的是个鲜活的人,不能有麻烦,可这是个油盐不进的,根本没法哄,怎么办? 唐晚兰在一边看着也着急的不行,甚至为此进了一趟宫,很有心机的探了探辛贵妃的话。 辛贵妃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这是她们的问题,该她们自己解决。” 倘若族人齐心,愿意承受灭族之痛,就来呗,反正皇家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她端着姿态,一点都不怕,利益之驱,悬剑之惧,足以让人做任何事。 不过么……也是时候催促一下了。 隔日,唐晚宁就听到一个消息,有个姑娘主动请缨,要给病危的襄阳王冲喜。 她并没有过多情绪。这个世道,女人活的不容易,或许她现在嫌弃的路,对别人来说是一条仅剩的,能走的好路,别人愿意努力这一次,很勇敢,她佩服。 可到了晚上,这个姑娘就死了,说是悬梁自缢,遗书都写满了后悔。 太突然了…… 唐晚宁心内咯噔一声,饭都吃不下去了。她不想阴谋论,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发散思维,想到自己,这个姑娘的死……是不是同她有关? 是不是她嫁过去是必然,别人早做了赌,押了注,只差她入瓮,断断接受不了输的结局,她若不从,这事不成,就会有别的人牺牲? 她立刻跑去正厅,找到了周氏,前所未有的愤怒:“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氏眉心立刻皱起:“你在说什么?” 唐晚宁咬唇:“我问那位郑姑娘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自动请缨,要给襄阳王冲喜的女子,便是姓郑。 周氏顿了一瞬,忽的笑了:“有没有关系,你真的在乎?你连唐氏一族,伯府上下几百口性命都不在乎,惶论旁人?你不嫁给襄阳王,我们阖府都会陪着你死,你不是一直为此沾沾自喜,觉得爽快?” “你胡说八——” “唐晚宁!”周氏突然截了她的话,扬高声音,“你说你活得无愧于心,不辱你父威名,不堕伯府名誉,是真的么?你父冲锋陷阵,为国杀敌,光耀唐家门楣,莫说唐家人,边关城池里每一个百姓他都认真保护,你呢?你自私自利,全无担当,所行所为只是为了你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人性命,有什么脸提起你父亲!” 这道德绑架角度可谓清奇,唐晚宁都要气笑了:“ 他的牺牲换来了什么?是亲生女儿的无依无靠,婚事被抢,是养肥了府里上上下下的蛀虫!” 周氏:“那你去问问你父亲,他可有后悔!自他去了战场,选了这条路,妻女就已然不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他的信仰,他的坚持,你真的懂么?他守护城池,救助百姓时,根本不在乎救下的百姓里有没有流氓混混!这个家里,你也只看到了我,认为我对你处处苛待,旁的族人呢?你堂弟呢,他们就那么可恶,罪不可恕,不值得你半分付出么!别人家的姑娘,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并没有做过恶事,何等无辜,为什么要为了你去死?” 唐晚宁气得发抖。 你堂而皇之的掠夺着别人给你带来的好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要求别人也向被你掠夺的人学习,多多贡献,多多努力,否则就是不配做英雄的女儿,对不起祖上? 到底是谁不配!不是好人,竟然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么! “可惜了,我再自大,也不是婶娘期望的圣母,连自己都管不了,怎么救得了别人?”唐晚宁双眸锐亮,“婶娘与其劝我,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毕竟——您说的,伯府要倒了呢。” 周氏眼神一厉,痛心疾首:“你怎么可以这样没良心!” 唐晚宁不再理她,转头就走。 “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愿再有别人替你去死,就拿出该有的态度!”周氏仍然在后面喊。 道德绑架真的很恶心,唐晚宁讨厌这个地方,阶级权力泛滥,人命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家族就是个利益团体,好坏都很容易诛连,没有人是独自活在世间,有完整自我和灵魂的,哪怕享受特权的男人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家族,仕途,钱财,理想……一次又一次,所有人都要逼着自己,把自己修剪成圆润光滑,适合这个社会的模样,才能‘活的光鲜’。 她不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上辈子家中破产,父母先后去世,完全改变了她的性格,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一一尝遍了,可那是个相对来说较公平,只要肯努力总会有回报的地方,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立的,科技高度发达,哪怕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处理得了身边所有的事。 而且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怎么可以这样轻贱,竟能成为逼迫别人的工具? 再一次,唐晚宁有了无力感。太多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论个黑白对错就能过去的,道理是一回事,良知是一回事,坏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事,索要更多好处,但凡有点良知,就很难说服自己同流合污。 看穿了规则,不想变成坏人,又没有能力做厉害的英雄,普通人该怎么做,才能无愧于心? 月光无声,铺在青石小径,脚下的路又窄又长,似乎没有尽头。 回到院子,推开门,唐晚宁突然停住,迅速看向树下石桌:“谁!” 一个耳鬓染灰的老者往前两步,现出身形,拱手行了个礼:“鄙姓田。” 唐晚宁见过这个人,是赵琮身边侍者:“哦,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田公公? ” 主子是襄阳王,贴身伺候的自然是太监,细看之下与寻常男子很有些区别,为什么她之前就没有想到! 田公公笑道:“唐姑娘随意。” 唐晚宁弦绷的很紧:“你来做什么?替你家主子传话?”不等对方说话,她自己又回答了,“哦我忘了,襄阳王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能说话。” 田公公一顿,不愧是殿下看中的姑娘,性子还真有点像,说话都这么够劲! “唐姑娘好像……并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又死不了。” 唐晚宁笃定是因为看过这本书,还远远不到赵琮死的时候,小风小浪罢了,这男人怎么可能扛不住?田公公却无法不对这份坚定动容,殿下他……被人深深放在心里,牵挂着呢。 来前的那些犹豫瞬间消失,田公公差点抹眼泪,这趟来对了啊!不来绝对后悔! 唐晚宁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更不懂他外露的情绪:“所以你来——是为你主子解释,还是下令?” 田公公摇了摇头:“都不是。” 唐晚宁:“那是什么?” 田公公束手垂头,没有说话。 “什么都不说,是要威胁我?让我识趣点?”没得到回应,唐晚宁声音泛冷,“既无诚意,路在背后,门在东边,田公公慢走不送。” 田公公其实有些为难,主子卧病在床,一直未醒,他此刻行为并没有得到允许,只是他自己认为事态发展成这样,主子这边需要表个态。 他是个优秀内侍,主子面前得脸,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能在外透露半点主子信息,再看好唐姑娘,哪怕主子也喜欢,除非唐姑娘成了主母,有些信息可以透一透,在此之前,他什么都不能说。 “老奴以为,老奴来这一趟,唐姑娘就能懂。”贴身太监,身边近侍,很多时候走出来就代表了背后主子的意思,这就是诚意。 老奴?废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在她面前放的这么低? 唐晚宁眼瞳微动,声音里对抗性少了很多:“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如给些建议,前方道路,我该怎么走?”才不信你来一趟就是为了站一下的! 田公公想了想,道:“老奴不懂外面的事,但殿下喜欢下棋。” 这个不算机密,很多人都知道襄阳王有这个癖好,从少年时就是,每逢大战难解,别家武将都是沙盘演练,偏他关在屋子里下棋,一次又一次,直到战计成形。 唐晚宁也知道:“所以?” 田公公手抄在袖子里,眼带微笑:“殿下说过,棋局之妙,妙在变化。棋子好像总在面临危机,困境重重,可所有结局都是它们走出来的,它们的选择,它们的变化,它们的挣扎,它们的自我成形,才决定了棋盘千差万别的结局。殿下总在下棋,是布局人,安排了所有的危险和陷阱,可每一次的结局,是胜是败,是以少胜多还是翻天覆地,局未完前,殿下自己都不知道。” 唐晚宁立刻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种种困难劈头盖脸压过来,所有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选择,有些事没有任何人能插手,有些事巧合成这样……真不是有人故意做局,拿她当了棋子? 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她不知道,信息量太少,难以准确断定,可即便如此,就完全没希望了吗?棋盘方寸大,每一个格子都是不同选择,棋子落在上面,变化叠加,无穷无尽,何况她这个人?她的未来,同样无限大! 田公公:“ 殿下打过很多仗,有时是下棋人,有时是棋子,可每每都能赢。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角色,说做局人和棋子并非固定,位置其实是可以转换的,而自己的结局,只有自己说了算。” 唐晚宁突然觉得,院里月光明亮的有些耀眼。这话听起来冷冷淡淡,也不激昂骄傲,却极有分量,正该是一个开拓疆土,平定天下的男人说出来的。他的自信在傲骨热血,在内心强大,别人认同或反驳,都无关紧要! 夜色寒凉,有风盈袖,不期然的,唐晚宁想起那人永远笔挺的腰背,暖到灼人的指尖温度,他该是一团烈火,点燃世间所有希望……这样一个人若不在了,真的很可惜。 田公公点到为止,见唐晚宁若有所思,态度没之前那般抗拒,便提出了告辞:“老奴今次冒昧前来,待殿下醒来怕是要受罚……” 唐晚宁:…… “公公放心,我不会告你的状。” “不愧是唐姑娘,就是心地善良!那老奴就告辞了?” “等等——”唐晚宁回屋,很快拿出一盒果子。 田公公意外又惊喜:“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殿下大方,老奴平日也不缺打赏……” 唐晚宁:“知道他吃不了,闻闻味儿也是好的,没准儿就能馋醒了呢。” 田公公:…… 唐晚宁:………… 唐晚宁清咳一声:“总之他死不了,你们近身伺候的,别跟外头人一样大惊小怪。” 田公公:“是!” 脚步声很快消失,月华无声,四外寂静。 唐晚宁回到房间,越想越觉得田公公话里有话,暗示这件事不同寻常,有人在操纵。她被算计很正常,毕竟无权无势,信息量太少的情况下,心眼都不够看的,赵琮也被算计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乎,或者习以为常。就像他说的,只要有战斗,就会有局有谋,人生很多时候就是战场,可所有人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一时得失并非就是最后结局,其实不管任何时候,你的未来一直掌握在你手里,你的每一个小小选择,都决定着,打磨着这个未来的模样。只要你内心坚定,足够努力,一步一步朝前走,不断的选择或舍弃,得到的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现在情绪很不对劲,不想被道德绑架,不想被逼迫,不想配合别人的意愿做选择,好像这么做了,就是屈服,就是舍弃了自己,可这所有的不想,真的是内心真正想要的吗?难道不是另一种,被别人逼迫做出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逼迫,一定要选择与这些人意愿相悖的方向?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意愿方向并不相同,她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这个这么说信了,那个那么说也信了,为了抗拒而抗拒,忘了自己的初心?她最初意愿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规则她并不苟同,改变不了,只能用最舒服的方式融入,求同存异么,只要内心阳光,哪里都能活下去。她不奢望情爱,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规划最顺畅的后路,废太子并非不是一个好选择,有病又如何,命不久矣又如何,做个富婆寡妇不挺好? 她不知道赵琮为什么抗旨,可她并不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或许他内心坚硬如铁,说话从不留情,她仍然觉得,他是一个内心温柔,不会肆意妄为的人。一个开疆拓土,保家卫国,为天下百姓付诸鲜血汗水的人,怎会草菅人命,蛮不讲理?她又不是什么罪无可恕之人。 再者,今夜田公公的到来很意外,但也的确表明了态度——这件事,并非不可以考虑。如果完全不可以,田公公根本就不敢来。 嫁给赵琮,也不是不可以……这本来就是她认可的选择,被别人意愿左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才是舍弃了自己。 唐晚宁想通后,再无杂念纷扰,一夜好眠,直至天亮。 “小姐今天气色……好像不错?” 小满一边摆饭,一边好奇,只是被强硬的放了一天假而已,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精神奕奕,眉目耀彩,连落在指尖的阳光都在跳跃,整个人好看的不行。 唐晚宁是真的心情很好:“一会儿你去大厨房要食材,什么鲍参翅肚,上等燕窝,随便要。” “啊?”小满愣住,“婢子倒是敢要,别人未必会给啊……” “放心,她们不敢不给。” 唬完小丫鬟,唐晚宁换了身衣服,大步走向正院,找到周氏:“我嫁。” 周氏手里的账本都掉了,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唐晚宁微笑:“我说——我愿意嫁给襄阳王。” 人生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负责,前方的路怎么走当然由自己决定,如果不愿意被规则改变,就想办法去影响规则,往阶级走,并不是坏的选择。哪怕到头来还是徒劳,一点点都改变不了,至少有抗争过。她不想成为世界的主人,也不是圣母,不敢扬言救所有的人,也救不了,至少可以尽一份心力。 她希望自己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被外界吞噬,永远都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发光发亮。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周氏立刻警惕。 唐晚宁纤白指尖轻点桌面,笑的灿烂:“嫁妆。” 穿到这本破书里,她想做的事不要太多,有些人呢,就是欠虐,和该被教教规矩,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一样一样,咱们慢慢来。 “我为族人付出这么多,族人自也不会怠慢我,这可是上下几百口人命呢,嫁妆是大家的心意,怎么可以少?”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周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十分尖厉。 唐晚宁捧着茶盏:“再说多少遍都可以,我说,我要嫁妆,您懂的。” 已逝父亲的选择,她从来没有怪过,原主也没怪过,那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心地赤诚,顶天立地,为心中信仰付出了所有,哪怕鲜血和生命,值得任何人尊敬!他保家卫国没有错,保护城池百姓没有错,光耀唐氏门楣更没有错,不懂感恩才是错,错的是周氏,这些躺在别人功劳簿上耀武扬威,还振振有词的蛀虫! 但这些话说出来别人未必认同,还累了自己的口舌,她选择让她们知道痛的方法。 “受了这么大委屈,甜头不给够,侄女可是不依的,脾气上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皇上娘娘,外头大臣们可都看着呢,婶娘向来疼我,在外名声一直很好,可千万别让别人失望。” 周氏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得僵笑:“瞧你这话说的,该你的跑不了,婶娘定给你理的妥妥当当。” “还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哦,”唐晚宁微笑,“我这人别的不好,独独记性不错,婶娘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可千万来问我一声,否则出来的单子有疑问,可是不祥之兆。” 原主年纪小没心眼,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是看过书中剧情的,你说巧不巧,原主死前一幕,为了表现前后对比有多惨,过往可是全部盘点了一遍呢,包括这些本该有却不知道去哪了的嫁妆。 襄阳王府。 午后阳光温暖,跳跃在窗槅,连房间里都多了些暖色,不再冰冷孤寂。 田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上新的茶水,杯盏,收走用过的布巾,独独没理会屋角香炉。离床最的三足圆几上,放着一盘果子,圆润新鲜,散发着淡淡果香。 床上人眉锋藏剑,阔额挺鼻,哪怕安静睡着,也给人一种孤勇坚韧之感,仿佛没什么能打的垮。 “殿下确定还要睡下去下?不看看您的新娘?” 田公公忙完,站到床边,语音缓缓:“唐姑娘真的很好,殿下没喜欢错人,虽和殿下一样口不对心,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其实……她只希望殿下能睡得好,这果子清香微甜,是不是比汤药味道好多了?” “她马上就会嫁过来,殿下可别再偷懒,快点醒过来吧,不然咱们王妃没人撑腰,被人欺负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 因襄阳王身体情况不同,事情尚未落定前,宫里宫外各种鸡飞狗跳,气氛不佳,一旦落定,操办起来就非常快了。 皇子娶妃不是小事,按理要走够流程,每一步都要彰显皇家威严,派头十足,也显得对女方尊敬,但这次是冲喜么,有了由头,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能从简,日子立刻定下也没有问题,唐晚宁婚后连皇上贵妃都不用拜见。 唐晚兰对此松了口气。 ‘替嫁’的确是她自己的计划,为此付出了很多,包括新嫁娘的颜面。所有新娘子在成亲当天都是被捧上天的存在,绝对主角,人人艳羡恭贺,她却并没有这种感受,那一天除了紧张就是紧张,害怕出了意外事情就砸了,全去关注别人了,根本就没时间在乎自己,第二天又要为了正妃位置各种哭求努力,身段低到尘埃里,同样也没第一时间进宫见皇上娘娘,还被辛贵妃教训了个下马威…… 她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唐晚宁有?皇家真重视了,她多没面子! 还好大家半斤八两,她成亲成的不风光,唐晚宁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快就定了日子,一点都不尊敬不说,襄阳王还没有办法亲迎! 唐晚兰就更有优越感了,甚至毛遂自荐回娘家,帮周氏处理嫁女之事,包括整理嫁妆,这一整理,气的不轻! 她愤愤摔了单子:“娘!怎么她的嫁妆比我好!还好那么多!” 周氏抚着她的发:“娘的傻女儿,委屈你了……” 这份嫁妆当然比唐晚兰的多很多,好很多。 唐晚兰是成亲之际,突然‘替嫁’到平王府的,之前所有成亲流程,包括嫁妆的整理,都是按唐晚宁的规格走的,能好到哪里去?自然都是面上好看,里子不够的。唐晚兰替了唐晚宁的身份,也把这份嫁妆一块顶了,伯府不可能另补,补了怎么说?之前嫁妆不是挺好看的么,为什么要另补,难道是假的?不管周氏还是伯府,都受不了这样的质疑,只能私下拿些银票,给唐晚兰贴补。 再者这次唐晚宁脾气太硬,记性好还真的不是说着玩的,她不管怎么动手脚,唐晚宁都能发现,还敢大声拎出来嘲讽,次数一多,风头都传到外面去了,她哪还敢?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添,以前挪用的,找不回来的,还得自己想办法,咬着牙用更多的价钱买回来,摆到嫁妆里。 这本是伯府自家的事,谁知唐晚兰回来,就看到了呢! 唐晚兰看着嫁妆单子,越看越眼红,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娘你偏心!这些……这些……我什么都没有! ” “就是因为偏心你,才走到了这一步!” 周氏好悬晕过去,她愿意这样么!她折了多少体己,白了多少头发,才填平了这个窟窿!如果不是女儿一心要嫁给二皇子,拽都拽不回来,但凡能听她的话,她们娘俩至于这样? 唐晚兰头埋在胳膊里,哭声更凶。她也不是傻的,想一想就能回过味。她不可能责怪娘亲,娘亲没有错,疼爱她,事事为她周全怎会有错?她也不可能责怪自己,为了想要的幸福奋力争取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还是唐晚宁的错! 如果她识趣,早一点让出位置,哪有后边的这么多事!如果她能懂事,体贴家人,又怎会要这么多嫁妆,多吃多占?都是唐晚宁的错!是她贪心不足,是她白眼狼! 唐晚兰恨得不行,没心思再帮忙,起身就要走,结果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每天都定时过来,‘询问’嫁妆进度的唐晚宁。 她牙齿愤愤,本来就不高兴,见到真人更加憋不住,阴阳怪气:“到底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咱们的襄阳王妃就是不一样,嫁妆都能逼着家里一添再添呢,怎么,怕未来一个人的日子太漫长,没点钱花不爽快?” 这是在咒人死呢。 唐晚宁眯眼:“祸从口出,妹妹还是学会闭嘴的好。” “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唐晚宁笑了,“那可多了,我现在是你姐姐,以后是你嫂子,长者为尊,不把你教好了,外头说起来我多没面子?” 这才哪到哪,以后日子长着呢,机会可不要太多! 唐晚兰跺脚:“你——” 唐晚宁越过她,忽的又停下,回过头来,面带微笑:“此前我和二皇子的婚约——啧,妹妹别急,姐姐只是提醒一声,当初二皇子在庄子上给我道歉,所有人都听到了的,他说要奉上谢礼赔礼,可到现在我还没看着,妹妹身为平王妃,是不是应该敦促一下?妹妹若是忙,没时间也可以,我回头亲自找二皇子要。” “我有时间!”唐晚兰咬牙切齿,“我给你办!不许找殿下!” 唐晚宁满意了:“果然还是妹妹乖巧懂事,那姐姐就等着了。” 敢惹我,我就让你不痛快,再敢惹,就让你更不开心,敢你就来! 唐晚兰帕子捂眼,哭的不行。 周氏心疼,为女儿开脱说情:“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一笔写不出一个唐字,你们该当同气连枝,何必闹这么僵?” 她身边伺候的妈妈正好过来倒茶,也凑了一句:“乡下人都说,做姐妹的,有今生没来世,吵来吵去都是感情,该要珍惜,姐儿消消气,马上要出门子的人了,别叫人家看了笑话。” 只点我,不点她? 唐晚宁心内呵了一声:“到底是婶娘身边的老人,田妈妈就是有分寸。” 田妈妈束手微笑:“不敢。” “只是么,”唐晚宁慢条斯理,“听闻襄阳王近身伺候的公公也姓田,之前没关系,这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尊卑有别,这相撞相冲的,田妈妈……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田妈妈僵住。 唐晚宁真心建议:“叫人换姓氏好像不大妥,要不婶娘身边换个伺候的?” 周氏脸色也有点僵,没说话。 唐晚宁就又开口了:“我记得父亲接过不少宫中赏赐,有个箱子专门重放这些东西,像什么白玉转心如意梅瓶,金嵌珊瑚玉葫芦,紫檀木笔筒,斗彩花鸟碗碟……父亲遗物,不孝女不敢不好好保存,婶娘可千万记得拿上好的箱子装好,别给碰坏了。” 周氏倒抽一口气:“跪下!” 田妈妈扑通一声跪下。 周氏:“怎么,叫你避讳下宫中大人物还不对了?哪来的那么金贵的委屈!” 田妈妈只得叩头落泪:“老奴这就找人交接,再不敢到前头伺候,夫人息怒。” 周氏这才微笑着看唐晚宁:“宁姐儿别跟这起子下人计较,她们不懂事,只管发落,你放心,那些东西婶娘都给你备着呢,明天就装箱!” 她哪敢不答应,再不顺着,这小贱人还能念出更多好东西! 唐晚宁神清气爽:“侄女哪懂这些,都听婶娘的。” 敢惹我,我就让你们都开开心,大出血爽不爽?我还能玩更多! 周氏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看亲女儿也多了几分怨气:“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也懂事些。” 唐晚兰难以置信,哭哭啼啼的走了。 竟然连娘亲都压不住唐晚宁那贱人!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得到的好像名不符实?明明她得了好夫婿,好前程,和该一路踩着那贱人,扬眉吐气一往无前,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这么憋屈,好像被踩着的是她,颐指气使气势万千的反倒是唐晚宁? 她想不明白,一路哭回了府。 赵衍放下手中书卷:“怎么哭了?” 唐晚兰未料到这个时间他会在卧房,狼狈的擦掉眼泪,尽量蹦出一个温婉笑颜:“想……想着姐姐要出嫁,有些舍不得。” 赵衍给她擦泪:“去看你姐姐,为何不叫上本王?” 就是因为会看到她,才不叫你啊! 唐晚兰咬着唇:“姐姐要出嫁,殿下会不会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赵衍微笑从容。 “毕竟殿下之前心仪……”唐晚兰意识到这话有些过了,女人嫉妒的样子太丑,她索性垂了头,不再往下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一回避,正好失去了观察的机会,没有看到赵衍眸底闪过的精光:“本王自然希望她能寻个好夫郎,毕竟曾经对她不住,她过的好,本王才能彻底放心。” 可一个注定要做寡妇的人,怎么可能会幸福? “送些礼物过去吧,”二皇子声音温柔,“也算你我的心意。” 唐晚兰应了:“那到了正日子,殿下跟我一同去观礼么?” 赵衍有些遗憾:“母妃那边有些事,需要本王去忙。” …… 冬月初八,天色阴沉,寒风忽起,乌云遮日。 唐晚宁一身红裙,等着襄阳王府的轿子。 虽人在局中,云深不知处,周遭一切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身边所有人,没一个盼着她幸福,她过得越不好,别人越开心。 为什么要顺别人的意? 她自小就叛逆,认准的路绝不回头,被人怼,就杠回去,别人希望她过的不好,她就偏要热闹过起来,过得开心快乐!想看是吧,睁开你们的眼睛看好了,姑奶奶就是这么厉害!赵琮是吧?我都已经给你冲喜了,你可千万别拖我后腿,给我好好活着啊啊啊啊! 第30章 新婚之夜 襄阳王府披红挂彩, 焕然一新,连屋角的垂铃,墙边的老树枝上都缠了红绸, 喜气洋洋。 新来的不懂事, 私下里悄悄问前辈:“这……这殿下都没醒,又看不见, 弄这么张扬真的好么?” 还有句话没敢说, 王爷这次这么凶险,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要是一个不小心,搞的太过, 冲撞了怎么办?真出了事,好事变丧事,触不触霉头?低调一点不好么? 结果就被前辈敲了后脑勺, 还挺重:“殿下看不见,王妃看得见啊!上头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儿那么多问题问!” “是……” 正院卧房里,襄阳王安静的躺在床上, 头发束的很整齐, 带着崭新的金冠, 伸出被子的胳膊一片红彤彤, 被换上了红色喜服,看起来多了很多活力。 “唐姑娘……不, 王妃看到殿下这样一定高兴!”田公公伺候主子换完造型, 细心整理了一遍,“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顺着房间走一遍,去到外厅把百花琉璃盏拿过来, 放到靠床三足小几上。 这尊琉璃盏不是很高,器形够圆,够大,雕成花瓣形状,美观又大方,重要的是,上面摆满了小桔子,个个新鲜饱满,圆润可爱,鲜活漂亮,味道也好闻。 “齐活!王妃就喜欢这个味道!” 田公公忙完,感觉四处完美,忍不住冲床上人叨叨两声:“ 殿下可快点醒来,别连洞房花烛夜都睡过去哦,人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被这样怠慢?回头要是委屈了,哭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今日乌云遮日,天色微阴,看在有些人眼里是不祥,不吉,在他眼里却都是希望。冬寒已至,初雪将来,每个时节都有每个时节应该发生的事,乱了才是不祥,瑞雪兆丰年,怎么不是好兆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对皇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最好的祝福。 从宣宁伯府到襄阳王府距离并不近,一路长街,似乎走不到头,奏喜乐的人会累,送嫁的人会偷懒,好似不如别人成亲那么热闹,看热闹的倒不少。 “就是她啊……要嫁去襄阳王府,给人家冲喜?” “可不是怎的?虽说襄阳王是个好人,咱们都要尊敬感恩,可这种事……人一个黄花大姑娘,好可怜哟。” “听说王爷到现在都没醒,也不知道能挨到什么时候,好好的姑娘家,马上就要成为寡……” “嘘!可不敢说那两个字,人家怎么都是天家,起码荣华富贵……” “可咱们女人,要那么多荣华富贵有什么用?没爷们撑着,谁守的住?往后不定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来抢来沾,光想一想就够恶心了。” “说归说,这嫁妆真是不老少啊,叫人看的眼红……” “你这话说的,人姑娘委屈成这样子了,再不多塞点好处,是逼人去死么?” “可惜了,也不知道能保住多少……你瞧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什么都还没开始呢,抬嫁妆箱子的下人就那么敷衍,这要是半路摔了撒了,多丢人,还不吉利……” 围观百姓们除了凑热闹,多的是感慨,叹可怜,唐晚兰看着听着,却十足的出了气—— 对,就是这样!前头才没有好日子过,你等着受罪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这位姐姐到底要怎么过,还硬不硬气的起来,现在害不害怕,有没有后悔!可惜后悔也没用了,前路一定,就这么走到死吧! 唐晚宁坐在轿子里,心如止水,表情平淡。 一旦想通,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是结果。 什么冲不冲喜,名头好不好听,不都是结婚?纠结这点面子没什么用,她想要的是更多的实惠,日后过的好,顺心如意,自由自在,那才叫面子。她曾是金光闪闪的富二代,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什么面子没有过?可往后过,会发现这一切都是虚的,真正对自己好的,才是实在的。 外面的话有远有近,她不是听不到,可那又如何,她并不看重,可周氏要真敢玩这么大,非要在今天搞出事……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喜乐吹奏的越来越不热闹,开道炮竹放的也越来越不走心,抬嫁妆箱子的下人脚底越来越虚浮,就在边上一个下人突然脚底打滑,将要摔倒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汉子,踹走了这个下人,并接住了这一边:“你这身板不行,我来!” 他并不是第一个,很快,一群壮汉从人群里跳出来,踹走不走心的下人,自己顶上,或是抬嫁妆箱子,或是抢了奏乐的家伙,或是自己扛了炮竹箱子,几乎把整个送嫁队伍换了个遍。 “气短成这样,这不瞎胡闹么?我来!” “腿脚无力身体舒服,没吃饭么?我来!” “连个炮竹都放不了,要你何用?我来!” 他们并不是从一个方向出来,看样子并没有商量过,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可他们身上气质相似,个头相仿,每一步踏出的姿势和距离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披挂上抢过来的红绸,不管奏喜乐还是放炮竹,哪怕只走路,都有一种‘舍我其谁,天下无双’的气派! 旺盛的生命力,一往无前的执着和专注,这不是随随便便的送嫁队伍,他们简直是军队! 围观百姓惊的直后退,被踹下来的伯府下人愣愣发呆,不是没有不想说坏话,打算捣乱的,可这样子,都没人敢近前。你想说一声不好?行,你好好看看这群虎背熊腰的汉子,看看他们钵大的拳头,健壮的胸肌,来来,你大声说一遍! 那些阴阳怪气的立刻改了口风,不不,这门亲事很好,非常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乃是佳偶天成,一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汉子们吓唬完那些心思黑的,更加卖力干自己的事,抬嫁妆的抬嫁妆,奏喜乐的奏喜乐,放炮竹的放炮竹,声声震耳,喜气洋洋,热闹的不行! “王妃莫忧,我等来迎!” “我等来迎!” “我等来迎!” “我等来迎!” 汉子们声音送在风里,阳刚雄劲,多远都听得到。 唐晚宁讶异的掀起盖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些人她基本都不认识,大约他们也认不得她,所有人里,她只看到一张熟脸,方季武,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个同知。 这位同知大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混在抬嫁妆的汉子里,仿佛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声音还吼的很大:“兄弟们燥起来!送嫁到襄阳王府,咱们讨坛喜酒,闹一闹王爷的洞房,贺王爷大喜!贺王妃大喜!” “贺王爷大喜!贺王妃大喜!” “贺王爷大喜!贺王妃大喜!” “贺王爷大喜!贺王妃大喜!” “贺王爷大喜!贺王妃大喜!” 汉子们齐声长喝,就像某种特殊的吟唱仪式,极为振奋,有种特别的凝聚力,外围没抢到这些活儿的汉子拍大腿又跺腿,悔的不行,怎么就慢一步,被这群孙子抢先了呢! 不行我不能输! 汉子们前后左右一看,找着活儿了!他们抢过宣宁伯府和襄阳王府准备的喜钱筐,开始往外撒铜钱—— “新人大喜,天赐良缘,百年好合!” “新人情长,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新人福厚,比翼双飞,早生贵子!” 周氏并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宣宁伯府喜钱没有准备很多,可襄阳王府准备的多啊,襄阳王未醒,田公公会办事,备的喜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一筐一筐的往外送,只怕别人沾不到这个喜气—— 随便洒,王爷不差钱! 纵使京城百姓见多识广,也没谁见过这样的场面,我滴个乖乖,这真的是成亲么?怎么看着这么恢宏壮丽,仿佛有大漠的沙浪,边城的狂酒,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真情实感,震撼的不行! 花车里,唐晚宁指尖绷紧,缓缓呼了口气,能得这么多人敬仰爱戴……赵琮一定是个好人。 她这一步不会有错,纵有说不得的原因,也一定能好好沟通! 所有人都放松了,祝福声声,唐晚兰要疯了,这是怎么回事!废太子不是不喜欢唐晚宁,不惜抗旨拒婚么,为什么这般重视,为什么手下人这般重视,竟是认定了唐晚宁! 同是姐妹,为什么所有风光唐晚宁都有,为什么她没有! 不知不觉,茶杯摔碎在地上,她下意识去捡,手指划出一道伤口,有血珠沁出。 疼的倒抽口凉气,旁边下人跟着急了,唐晚兰却用帕子按住手指:“不必……叫殿下知道。” 也不知这句话说的是她的手指,还是唐晚宁的风光。手指伤了,别人知道未必会关心,唐晚宁的风光,别人却一定会知道,并且百感交集。 襄阳王府。 听到下人快跑传回来的话,田公公很满意:“把十号库开了,里面的酒全搬出来,不信灌不晕那群野猴子!” 回到卧房,老太监给赵琮喂了今日药方里最后一道参汤。 “这样多好,殿下也不喜欢别人慢待王妃不是……” 送嫁队伍进了襄阳王府,唐晚宁感受更加不一样,虽未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也能感觉得到放在她身上的视线,那是温暖的,欢迎的,热切的,带着期盼的。 再看脚下的路,盖头边缘望出去的摆饰,个个透着巧思,细节很见功夫,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这里的人并没有把这桩亲事当成冲喜,是看做一件极为隆重的大事在办,所有人都很重视,虽然赵琮本人并没有醒。 因新郎尚未清醒,整个仪式过得很快,也很简单,拜堂之时,并没有让赵琮的兄弟过来代替,也没有像民间那样用一只公鸡,而是放了一个紫檀木圆凳,凳上放了一枚玉佩。 这是枚双鱼玉佩,两条鱼圆圆胖胖,鱼嘴张开好似在笑,唐晚宁见过,这是赵琮贴身带的饰物……看来真的很重要。 仪式毕,新娘被送入洞房。 外面汉子们哄一声闹开:“王妃不要怕,大胆的往前走,外面有我等!” “洞房请随意!王爷难得这般乖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千万别手软!” “酒呢?老田快,给王妃上酒!兄弟们别怂,今日王爷大喜,百无禁忌,绝对挨不了板子,冲啊!” 田公公随便一个眼角,层层护卫就拦在了院前,个个穿着软甲,挎着刀,姿态……非常惹不起。 以方季武为首的汉子们齐齐‘嘘’了一声,非常伶俐的退开:“那什么,嫁妆已经送到了,王妃您自己看着办哈,席上酒香实在够劲,兄弟们有点忍不住了——靠,你个孙子给我站住,那就必须得老子头一个喝!” 瞬间,如鸟兽散。 唐晚宁:…… 田公公微笑和善:“王妃别理他们,外面有老奴看着,出不了事。” 唐晚宁是信的:“他怎样?” 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田公公笑容更加亲切:“今日份汤药已经用完,太医切过脉,说一切正常。” 他陪着喜娘,将唐晚宁送到卧房前,推开门:“王妃请——有任何吩咐,尽管叫人,老奴先行告退。” 唐晚宁自己扯掉了盖头,房间很陌生,红色很多,却并没有那么多疏离感,屋里燃着碳盆,桌上有红泥小炉,煨着热汤,摆了很多食物,窗子开了一小半,有枝新梅斜斜探出来,一点都不冷,还多了抹鲜活,整个房间的气息和味道让人觉得很温暖,进来就能彻底放松。 她走到床边,看到了安静沉睡的赵琮。 这个男人哪怕病着,双眼紧闭,还是很好看,眉藏锋,鼻悬胆,唇含珠,配上红衣更显气色不一般,矜贵又端雅。 他竟……也穿着喜服?不会不舒服么? 唐晚宁伸手摸了摸赵琮的袖子,还好,料子很柔软,应该不会影响病人身体。只是……不是说赵琮突然毒发,生死未卜,马上就要挂了么?她虽看过书,知道他不会死,可生病总要受些罪,这张脸怎么不见半点沧桑萎靡,添了两分病弱感,反倒更好看了? 见对方有缕头发不听话,垂到了唇边,唐晚宁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把发丝拂到一边—— 赵琮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的一瞬间似乎有些迷茫,意识尚未全部苏醒,转瞬瞳眸如墨,黑不见底。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气氛很是尴尬,尤其她这一副摸人家脸看起来像要占便宜的样子…… 唐晚宁立刻收回手:“你,你醒啦。” 赵琮:“你……怎会在这里?” 他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着急,还是被冷空气激到了,他猛的咳嗽了起来。 唐晚宁赶紧转身到桌前倒了杯水,指腹放到杯壁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好,便过来想要喂给赵琮。赵琮却并不配合,头侧过去,没让她靠近,也没理会她伸过来的手。 “殿下现在拒绝,是不是晚了点?”唐晚宁着急,话里就带了出来。 到了现在,赵琮已经看到对方身上穿的喜服,也没忽略自己身上的红衣,眼瞳骤缩,指尖绷紧。 唐晚宁更急:“殿下是想咳死自己,让我立刻变成寡妇?” 赵琮闭了闭眼,顺着她的手让她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喝了半杯水。 这就乖了么,唐晚宁很满意,早点配合都不用受那么大罪! 只是二人距离过近,气氛……有些暧昧。 赵琮眉目淡淡:“本王不知你会嫁来。” 这话说的真让人窝火,不知道?合着您还委屈了是吧?您还生气了是吧?搅出这种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你还有脸生气? 唐晚宁脾气没搂住:“王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她提醒对方,“而且并不是嫁,是给你冲喜。” 赵琮眼梢眯起,视线迅速环绕房间:“田礼不在。” 田礼,是田公公的名字,尽管他并未表现出怒气,可这一脸‘我要算账’的低气压,唐晚宁心下转了转,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是在责怪下属不会办事,没有照他的吩咐来?难道赵琮事先有过别的安排,本来情况可以不用这么糟糕,结果下头没办好? 怪不得田公公刚才撤的那么快。原来是怕露馅了被责罚。不过除了这个,恐怕也知道赵琮会醒吧?不然会这么放心她进来? 赵琮看着唐晚宁,眉目端凛:“如此随便的对待自己的人生,你会后悔。” 啊? 唐晚宁眼一眯,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初嫁从亲,再嫁由己,鲜花着锦,未来锦绣自由的日子,谁不想过?我不这么做,现在就会后悔。” 是,我不是找不到别的路,也不是非得要嫁给你,你听清楚了,我嫁的不是你这个人,冲的是财富地位,以及未来的人生规划! 这话本来很帅,可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唐晚宁感觉有点不对,明明是在放狠话,怎么跟表白似的? “本王病体沉疴,靠太近你会死,懂么?”赵琮墨眸黑沉,十分有压力,“没什么鲜花着锦,也不存在什么未来锦绣。” 唐晚宁‘哦’了一声,并没有被吓到:“襄阳王就这点本事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赵琮压着嗓音:“女子一生大事何等重要,缘何这般冲动仓促!” 唐晚宁:“那也是我的事,为何你这般生气?” 赵琮:“你父母留你在世间,不是让你胡闹的!” 似乎心火再也压不住,他脸色都变了,声音也很紧涩,唐晚宁心中微妙感觉又来了。赵琮……是不是并不讨厌她,不喜欢,也没有想过要影响她的一生,他不希望自己身体耽误她,同样不希望周氏给她找的歪瓜裂枣,他很大可能布了后手,希望她的路能平顺,可惜田公公还没照办,非要把他们两个送做堆。 那他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愿在任何人面前表露。 唐晚宁心里有一万句话想套,不过得慢慢的,一个一个来。别人瞧不上她,贬低她,讽刺她,她当然要杠,可如果别人别扭表达始于关切,她杠不起来,懒懒回了句:“哦,那王爷加油,您厉害能干,把我护好了让我过好了,这个决定就不是胡闹。” “你——”赵琮是真的生气,额角青筋都快蹦起来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怎么可以这样无所谓! 唐晚宁一看行了,自己的猜测有谱了,这王爷就是个纸老虎,笑容更大:“没办法,我这人就是目光短浅,没上进心,看准王爷这个人了。” 莫名有种调戏的快感,还有点爽,上次见面,这人又冷又臭屁,嫌弃她嫌弃的要死,像个高冷之花,原来私底下这么嘴不对心爱抬杠……原来你是这样的王爷! 早说您好这一口啊,我非常愿意配合! 赵琮深呼吸:“你这样胆大没规矩,去了别处,怕是死的更快。” 算了,木已成舟,好像只有自己……接受了。 见对方嘴唇紧抿,情绪并没有很好,唐晚宁很贴心的问了句:“还要不要水?”她十分担心对方身体,“你现在,身体还行么?”撑不撑的住? 赵琮额角再次绷起,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本来很正常的对话,二人这一问一答,还是这种气氛,莫名其妙暧昧就生了出来,细细一品,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 唐晚宁感觉自己要是脸红就输了,硬着头皮:“也不是担心,我睡觉有点不老实,你要身子不行,怕顶不住。”别再给压死了。 “本王死不了,”那边赵琮同时同声,“起码不是现在。” 齐声说话,又齐声而落,二人面面相觑,再次无语。 赵琮闭了闭眼:“本王今日方知,自身姿态不雅,竟是一件可以随意说出来的事。” 唐晚宁理直气壮:“那你是我夫君,不同你说跟谁说?同别人说得着么?” “你还想,同谁说?”赵琮似乎又在磨牙。 唐晚宁怂了一瞬,至于么……我也没给你戴绿帽子啊! 赵琮眼眸微垂,看到对方软白小手,只一瞬,目光就克制的离开了:“今日,可有人欺负你?” 唐晚宁凑过来:“殿下是要给我撑腰?” 赵琮挑眉:“方才是谁说,本王得有点出息,护不住自己的女人,算什么丈夫?” “真,真说啊……” “不然?” “那可多了!您听我慢慢讲……”唐晚宁立刻告起了状。 初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静静的,慢慢的,落在窗外梅枝,粉红花蕾轻轻颤了颤,悄悄的,小心的开出一小瓣。 今冬不冷,赤血未凉。 第31章 不许总是撒娇 落雪无声, 新房融暖,龙凤烛下人影成双。 赵琮背靠引枕坐在床上,唐晚宁最初坐在床头, 不知什么时候, 嫌身上的大衣裳不舒服,解开扔到一边, 一点点欺到床上, 逼的别人不得不让些位置给她,这还不够,她得寸进尺的抢了一小半被子过来,盖在腿上。 还别说, 王府的被子就是不一样,够大,够暖和。 占了别人的位置, 抢了别人的被子不说,还叭叭叭跟人家告状,一气呵成,停都不带停的。 场面相当魔幻。 唐晚宁回过神, 都替赵琮委屈, 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好像顺其自然就…… “抱, 抱——” “又要抱抱?” “我说抱歉!”唐晚宁看着赵琮,不明白他是怎么用这张俊脸一本正经说出这种挑逗话的, 竟然还内涵了上次见面的梗!别跟她说他真的误会了,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误会,就是故意的! 赵琮眸光微垂:“衣冠不整, 坐姿不雅,成何体统。” 唐晚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是有点不注意,刚刚太放松了。可古代成亲婚服一层又一层,全裹在身上真的不舒服,她只脱了最外面最厚重的一层而已,就像现代人冬天进暖气房脱了件外套,算个什么事?她身上哪哪都没露,仍然很端庄大方好么! “那你是我夫君啊,”反正已经露出真面目了,也没必要再藏,唐晚宁破罐子破摔,开始耍赖,“我不在你这里不雅,难道出去外面不雅?” 她还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苛刻挑剔,动不动就教训人,是一个优雅优秀夫君应该做的事么?你襄阳王娶妻,就是为了把人骗到家里教规矩?” 赵琮:…… 唐晚宁感觉有点奇妙,明明这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疏冷气质,真的很像高岭之花,可她跟他相处的很自在,很放松,熟悉的速度非常快。 如果不是对方真的大度,如果不是在刻意牵就,想要给彼此机会了解,情势不可能如此。大约会和她想象中一样,她们会对峙,会谈判,会唇枪舌剑,会愤怒不满,最终谁说服谁不一定,是否能达成自己最希望的合作结果,也不一定。 都说废太子手狠心辣,杀人不眨眼,可他明明很温柔,才没有喊打喊杀。 “总之就是这样,”唐晚宁没像寻常小姑娘害羞,赶紧约束自己为,没去拿衣裳穿,也没还被子,还能十分从容的把话题拉回来,“好多人笑话我,不过后来全被震住了,为了抢喜钱什么吉祥话都敢喊。” 喊了什么话唐晚宁就不方便说了,要说厉害还是百姓厉害,中国话博大精深,为了钱……大家都能祝福出花来,连洞房话题都没放过。 她清咳一声:“突然跳出来替了送嫁队的那些汉子好厉害,我都不认识,是不是同你有关?” “不是都猜到了?”赵琮并没有忽略唐晚宁故意跳过的节奏,决定稍后找田公公问一下。 “原来真的是你带过的兵啊……”唐晚宁笑了,“他们胆子很大啊,还说要闹你的洞房,不过闹归闹,对我一路下来都很尊敬,也并没有真的过来打扰你。” 赵琮挑眉:“难道不应该?” 唐晚宁:…… 好吧,这一点的确你该你骄傲。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气氛这么好,就不憋着了:“你……真是被我气的毒发么?” 赵琮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再无初醒时的震惊波澜,甚至非常淡定:“本王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唐晚宁:…… 行别说了,我知道了,我没那么大魅力,堂堂襄阳王,智慧与勇气并存,心狠与手辣齐飞,怎么可能会被无关紧要的区区女子气到? 她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么巧?她想可能赵琮中的这个毒有些特殊,发作特点和时间规律有被钻空子的可能…… 虽眼下气氛不错,夫妻已成定局,实则两个人并没有那么亲密,不好交浅言深,她便没再刨根问底,而是偏了头:“若你早醒两日,会娶我么?” 赵琮没说话,给了她一个‘你好天真,竟然会问这种蠢问题’的眼神。 唐晚宁:……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行为会让某个姑娘特别丢脸这件事?” “不让你丢脸,”赵琮慢条斯理,“你婶娘就能给你找好婆家了?” “那肯定不会。”唐晚宁诚实的摇摇头,不管任何时候,周氏都不会完全为了她着想,好好给她找婆家。 “被拒婚只是一时之事,且非你之错,觅得好夫家于你才是长久,”赵琮话音淡淡,“比起一时得失,心情落落,长久打脸不更爽快?” “可我哪里有长久,怎会觅得好夫家……” 唐晚宁说着,突然顿住:“你真的为我准备了一个夫婿? ”在他心里还是品性上佳,能护她周全,保她后半辈子无忧的那种? 赵琮目光突然犀利:“这种话,日后不可再言。” 唐晚宁心情复杂,竟然是真的!可你为什么不说!但凡你露一点,我都不会那么误会你,更不至于下定决心成个亲还视死如归,跟要上刑场似的! 她还真挺好奇这个人是谁,赵琮能看在眼里的,必定本性不错,这种人生大事都愿意让他安排,应该是他人脉网里非常信任的人,关系不会远,且未来可期。 只不过才见了两次,为什么这个男人对她这么好? 此刻对方情绪不掺假,应该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很不喜欢这个话题,唐晚宁只能遗憾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气。” 赵琮眼眸垂下:“以后乖一点。” 唐晚宁见他坐这一会儿,被子又滑了下来,想是会冷,下意识伸手过去,帮他往上提—— 手腕突然被他攥住:“你做什么?” 唐晚宁没想到对方力气这么大,反应这么快,立刻检讨自己行为:“抱歉,我逾矩了,我对自己的财产有点……” 许是吃够了金钱的苦,她这人有点小气,对自己的东西有种莫名的执着,以前罢了,现在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放着不管她做不到,但话不应该这么说,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露在外面的脖子:“你不冷么?” 赵琮才发现女子手腕这么细,嫩豆腐似的,随便一握就是一道印子,赶紧放轻了力气:“本王是你的财产?嗯?” “殿下难道不是我夫君?”唐晚宁理直气壮,“至少你现在归我!不对,哪怕出了事,你也归我!” 赵琮眼梢绷起:“姑娘嫁,说话能不能矜持些!” 唐晚宁:“那没办法,我本就不是矜持的人,殿下受不了,现在还来得及,写封休书过来,我找别人去!” 赵琮捏了捏眉心,放开她的手:“不许闹脾气。” 唐晚宁手腕重得自由,差点笑出声,她之前就好奇这人这么端方冷肃,不知道发脾气是个什么样子,果然很有趣啊! 前思后想做出冲喜决定,哪怕田公公的态度很说明了一些事,但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提前准备了很多,要用怎样的姿态,从哪个角度切入,怎么谈好这个合作,用什么话术,她设想过无数可能,甚至梦里都在过场景,万万没想到……全部没用上,赵琮出乎意料的好相处。 性子别扭归别扭,人心是好的。 “那什么,”唐晚宁正坐,端正表情,非常认真,“刚刚我又失礼了,抱歉,这些话你可以当做是个玩笑,不需要过心。” 赵琮眸底墨色深沉:“玩笑?” 唐晚宁:“殿下并没有想娶我,也不存在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嫁过来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做选择,走到这一步稍稍有些尴尬,却不是没有办法求同存异,咱们……以后万事好商量,如何?” 赵琮眯眼:“好商量?” “殿下如果有了喜欢的女子,可立刻同我讲,休书也好和离也好,我都不反对,我若要……”唐晚宁想了想,这破地方破规矩,怕是养不出什么优质好男人,她不存半点希望,“我反正短时间内不可能喜欢谁,保证不会不守妇道,给你惹事,给你添乱,你尽可放心!” “原来王妃是这么想的……” “毕竟要搭伙过日子么,有些原则还是说在前头的好,我只有一个建议,多沟通,少误会,不管谁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咱们好好讨论,平和解决,你觉得怎样?” 赵琮话音微冷:“话都让你说完了,本王不应,似乎不太君子。” 唐晚宁:“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本王不是君子,”赵琮墨眸灼灼,如绽锋芒,“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本王和你,不会和离,听懂了么?” 对方气势突然大涨,唐晚宁倍感压力的同时,头点的似小鸡啄米:“明白了!那到时候殿下随意纳侧妃,我没问题!” 赵琮:…… 唐晚宁感觉这事说来话长,可以日后慢慢聊,补足细节,对方刚醒,身体好像有点撑不住,看这脸色都有点青了:“你……真的还行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本王……”赵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某人肚子在叫。 这就很尴尬了,唐晚宁用力摆手,她真的没有暗示什么啊! 赵琮颌首:“可以。” 唐晚宁:……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也是真饿了。 桌上有菜,还有红泥小炉炖着汤锅,暖暖和和的,连人都不用叫,唐晚宁伸去扶赵琮:“殿下?” 赵琮却没有搭她的手,掀开被子下床,右脚踩住脚踏,一个旋身,坐到了轮椅上。 唐晚宁眼睛睁的溜圆,啊?原来可以走路的么! 赵琮:“本王只是中了毒,不良于行,不是真的残废不治,你那是什么眼神?” “可是没有见过殿下在外走动……”算了别提了,犯蠢的样子很好看么?唐晚宁跟着下床,做到了桌前。 桌上菜品很丰富,有肉有菜,下到汤锅里很美味,旁边还有一个密封的小陶瓮,不知道闷了多久的粥,现在取出一点都不良,热乎乎刚好。 这太好分了,粥给赵琮,病人刚醒么,肯定是吃不了荤腥的,剩下的肉菜……都是自己的! 赵琮吃东西很慢,动作很优雅,好像数着米在吃,唐晚宁却速度非常快,吃的很香,一边吃还一边惊叹:“这个肉好吃!又滑又糯,怎么腌的料,厨子在哪里请的!这种时间竟然还有鲜笋!这可是京城!哇这个这个,这是什么菌,味道竟然如此鲜美!果然不愧襄阳王府,好厉害啊!” 赵琮一脸‘就这点见识’的嫌弃:“几个菜而已,大惊小怪。” 唐晚宁:“什么叫‘几个菜而已’?这分明是人间美味,至高享受!果然嫁你是对的!” 赵琮僵了一下,片刻后恢复淡定:“以后想吃什么,尽可叫厨子安排。” 唐晚宁感动得差点哭了:“王爷真好!您一定是神仙下凡拯救苍生的!一定要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啊!” 赵琮:…… 他看着自己的王妃一口又一口,不管哪个菜好像都很享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碗竟然空了。就这么……吃完了一碗?并且还想要第二碗? 唐晚宁吃得舒服,也不忘照顾别人,见赵琮的碗空了,立刻端过来又给他盛了一碗,还把桌上清淡的菜夹了几筷子放在小碟子里,推过去:“不知你能不能吃,可以尝尝看,但吃多两口,不可以吃多了啊。” 见赵琮袖子有点长,她还顺手给他挽了挽:“这样是不是舒服很多?” “嗯。”赵琮这次没有下意识反击,安安静静由着她动作,只是袖子挽好后,手退的很快。 唐晚宁就明白了,行吧,男女授受不亲,她也是服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注意,保证对你规矩点!” 赵琮:…… “本王又没有训你。” “回回都等你训,那我也太没眼色了。” 房间里新婚夫妻热热闹闹的吃饭,房间外偷看的人感动的不行。 殿下竟然吃第二碗粥了!自打身体出了问题,什么时候有过胃口,要过第二碗?呜呜呜娘娘,您在天上看到了么?殿下以后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田公公缩在外面,咬着拳头,怕自己真的哭出来。 犯了那么大的错,他当然是跑了的不跑等着被殿下削么?可也真是不放心,打算回来看一眼就走的,结果看到现在,脚愣是挪不动。他就知道……就知道错不了,就知道该促成这件事!唐姑娘就是殿下的药,就是对的那个人!只要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这才来第一天,殿下就吃了下饭了,以后还怕什么? 田公公情绪高涨,胆气十足,再也不害怕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府里刑房。 刑房的人吓了一跳:“这……公公要发落谁?今日王爷大喜,是不是不太好,要不咱们改个时间?” 田公公直接脱了外袍:“军纪如山,殿下罚人,何时讲过情面?来吧,抽咱家鞭子!” 众人:…… 王府刑房,任谁听到都害怕,就没见过这么傲的。 田公公活动活动腿脚,放松下来,自己往凳子上一趴:“放心,你田爷爷罪不至死,你好好抽,不用见血花,不存在不吉利。” 他不怕!生平第一次违背主子意愿,没有悄悄行动,把唐姑娘嫁给别人,他一点都不后悔!只要殿下以后能好,他就是立时死了,也是值得的! 做错事当然要付出代价,但…… “殿下那边还得有人伺候着,你这手劲拿准了,可别真把你爷爷送走了。” “放心,这都十来年的老手艺了,保管靠谱!” …… 唐晚宁舒舒服服吃了顿饭,感觉超棒,看到桌上空空酒器,觉得少了点什么。 所有人成亲,都是要喝合卺酒的,她是冲喜过来的,各流言仪式从简,喜娘那说几句吉祥话,讨个口彩就带过去了,合卺酒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想过,正主昏迷着呢,你让人喝酒? 醒了也是一样,身体还虚弱着呢,怎么喝酒? 好在咱们不用酒,还有汤有粥啊!唐晚宁拿着碗轻轻撞过去,和赵琮的碰了一下:“都说人们成了亲,以后就是新的路,过往从此翻篇,日后扬帆远航,祝殿下未来锦绣,一路生花!” 结果碗还没拿回来,就被赵琮抢走了。 “怎么了?”她只想随便应个景,讨个好兆头,真的没别的意思,不至于生气吧! 赵琮从托盘里拿出那两枚小巧精致的纯金酒盅,提壶倒酒,一杯递给唐晚宁,一杯留给自己。 唐晚宁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 “既要结契,总该像点话。” “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么还要饮酒?”唐晚宁很不赞同。 “一杯酒而已,死不了。” 赵琮将酒塞到她手里,不但逼她一起喝酒,还带着她手臂一转一勾,很快喝了个交杯酒。 唐晚宁有点恍惚,这酒不错,挺好喝的,但—— “你真的没事?” “再问,你会有事。” 好吧。唐晚宁吃饱喝足,叫人进来收拾桌子,并且提了个要求,她要往这房间里放一张榻,安在靠窗的位置。 坐在一边的赵琮眼梢一凛,方才是谁耍赖说要一起睡的?还担心睡姿不好会压到他……女人都是这样蛮不讲理,出尔反尔,骗死人不偿命的么? 他没说话,进屋伺候的管事嬷嬷也没说话。 唐晚宁敲了敲桌子:“嬷嬷听到了?这事能不能办?” 这嬷嬷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很和善:“可以是可以,按例制,王爷的卧房内若放榻,需得是短榻,长不过八尺,宽不比床,睡起来定是没那么舒服的,花纹也是,必要带水云纹,头角要翘……” 唐晚宁慢慢就听出味来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王府大喜的日子,成亲当晚,你跟我说规矩?是不是找事? “你叫什么名字?” 这嬷嬷垂手束手,规矩又分寸:“奴婢姓万,名芳桂,十来岁就进了宫,伺候过不少前朝主子,五年前就进府伺候咱们王爷了。” 叫你说名字,没问你经历,扯这么一大堆,是想告诉别人你很高贵,资历够深,别随便惹? 唐晚宁心里更觉得不对劲,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啊…… 不对,原书里还真的出现过这个人物,就叫万芳桂,不到五十岁,是个嬷嬷,可她应该是平王府的人,辛贵妃心疼儿子安排过去的,怎么会在这里? 只有一种可能,这位伺候了前朝不少主子,五年前就来到赵琮府里的嬷嬷,是个卧底!人家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要立功归位,忠心耿耿呢! 唐晚宁更想收拾了,这都不搞你,白瞎了穿书这个金手指!但今天折腾了一天,实在有点累,明天吧,等她歇一歇,再好好过个招。 “本王妃今天就要要,非得要,一定要,万嬷嬷直接说,给不给吧。” “这个……”万嬷嬷似乎很为难,看向了赵琮。 唐晚宁也看过去,目光灼灼,尽是威胁——你已经让我丢了不少人,敢再继续试试! 赵琮眉目淡淡:“照王妃说的做。” “是。”万嬷嬷福了个身,下去了。 唐晚宁却并没有很满意,因为赵琮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他心里其实是认同万嬷嬷的,不然为什么臭着个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赵琮:“她方才所言规矩,并无不对。” “这是规矩的事儿么?这么晚了,不要睡觉的?屋里就一张床,一个被子,我跟你怎么睡?真的压死你么!” “咳——咳咳咳咳——” 或许是这话太过劲爆,赵琮有点受不了,又咳了起来。 唐晚宁赶紧给他拍背喂水:“看看,虚成这样子,不跟你一起睡就能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真睡一个被窝,我怕明天真看不到你了。” 赵琮咳的耳根有些红:“你……好好说话!” 唐晚宁见他没什么事,打消了叫大夫的念头:“这不是没旁人在么?”她冲赵琮扮了个鬼脸。 赵琮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娶了这样一个王妃,太吵闹,太无畏,却也……鲜活。她在外面并不是这样,骂人是别人欠骂,寻常她是进退有度的,不会这么失礼不客气。 人们都是,对着自己亲近的人才能口无遮拦,连说话埋怨都透着依赖…… 襄阳王浅浅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不许总是撒娇。” 唐晚宁:…… 这位主脑子怕不是连接了一个宇宙,我什么时候对你撒娇了! 第32章 你可以更大胆一点 这个夜晚, 襄阳王府热闹不停,外面人也很关注,听到赵琮醒来的消息非常震惊。 什么?就醒了?冲喜竟然真的有用, 真把人救活了, 没死过去?有惊叹的,有庆幸的, 也有扼腕叹息的, 怎么还是没死!襄阳王真有够命大的! 不过这回死不了,下回未必能躲的过去,他身上那毒大家都清楚,奇毒, 无解,国内神医大夫都请遍了,没一个人有把握说可以救, 他的性命早就被定了期限,过得了这个年,过不了下个年。 就是可惜了唐晚宁,跟着那样拖着病体残缺, 脾气阴晴不定的男人, 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二皇子一夜没睡好,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时梦时醒,梦是噩梦, 醒来怅然若失。 唐晚兰没出声, 狠狠攥着被子,泪垂了一夜。 月华宫里,辛贵妃很晚都没休息, 袁嬷嬷轻声说了一句:“醒过来也未必是好事,这新婚夫妻,又是之前闹过那么一阵的……不知能不能相处好。” 辛贵妃放下手中书卷,唇角笑容意味深长:“好不好,不是很快就能知道了?” 卧底白放的? “老奴多嘴,”袁嬷嬷做势打了下自己的嘴,小心提醒,“这些都是小事,倒是皇上那边,这两日都没来看娘娘,朝阳殿的消息,皇上现在还在批阅奏折,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 宫中生存,宠爱是一切的根基,辛贵妃稳,辛家就稳,二皇子的前程就稳,总是见不到皇上,不是回事:“要不……老奴吩咐下去,给娘娘做几件好衣裳?” 这个‘好衣裳’,当然不是彰显贵妃气度端庄的宫衣,而是可以调动某方面的兴奋情绪,只能挥退众人,穿在房间里给一个人看的衣裳。 辛贵妃想了想,拒绝了:“咱们这位皇上向来以政事为大,你何时见过他耽于女色,误了国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行事,只怕得不到好处。” “总这样也……” “叫小厨房准备几道襄阳菜吧,本宫明日亲自送过去。” 襄阳是景元帝的故乡,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起势在那里,根基在那里,他对那里感情很深,故居祖宅,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外人等闲不能踏足。 他废了太子,却转封为襄阳王! 这也是辛贵妃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原因,尽管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废了太子,她仍然没觉得自己和二皇子赢了,‘襄阳’两个字像一座大山,一天不除,她就一天寝食难安! 她讨厌襄阳的一切东西,不管人还是物还是菜,这两个字都不想看到,可要固宠…… “安置吧。” 夜色无声,仿佛什么都能藏起来。 …… 新婚第二日,本该要拜见公婆,走个认亲流程,因是冲喜,一切从简,这个环节也跟着‘从简’了。唐晚宁不需要去拜见任何人,赠送或接收礼物,似乎所有人对她的期许就是,照顾好赵琮就行。 可惜赵琮也并不需要她的照顾,从昨夜睡到现在,根本就没醒。 唐晚宁不懂医理,不知他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可她有眼睛能看到,赵琮的确身体不太好,却并没有虚弱成什么样,对外界传闻的‘濒死’非常不理解,要不是赵琮的确毒发昏迷过,她都有点不信。 府里气氛也没有特别悲伤,人人颓废,不管护卫还是下人,走来走去都很精神,是带着希望的,外界怎会误会如此之深? 赵琮一直睡到午后也没醒,不知道饿不饿,唐晚宁也不能生生把人叫醒,就……听医嘱吧。大夫说王爷只要醒来过,这一波危机就算扛过去了,近日好好照顾,注意饮食,多休息,睡得久一些不妨事,睡够了人就会醒。 至于必须喝的汤药……田公公非常有经验,赵琮许也习惯了,哪怕昏睡,药到嘴边也知道吞咽。 田公公伺候完主子,笑眯眯问王妃有什么需要,可还习惯,有什么随便吩咐千万别不好意思说,大有今日跟着伺候的意思。 唐晚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觉得田公公平日看着还好,老当益壮精气神十足的,今日不知为何好像有点虚,唇色发白,站姿也有些微妙,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不想虐待下人,叫田公公下去好好歇歇。反正赵琮看起来也一时半会醒不了,屋子里都是惯用的人,没必要非得紧着一个人累。 田公公感动的差点落泪。 没有襄阳王陪伴,也没有田公公随侍,今日午饭唐晚宁是一个人吃的,感觉有些微妙。 不是情绪,而是菜品。 桌上菜色不如昨晚丰富,她不挑理,毕竟只是一个人吃,太多了也是浪费,可这食材搭配,味道感觉,好像差了很多?多吃两口更觉敷衍,她懒懒地放了筷子。 饭后习惯性走一走,消消食,发现庑廊拐角挂着的红绸没了,梅枝上搭的红绳也少了一些,铺天盖地的喜气,因为这点缺漏,也变的不再完美。 唐晚宁走了走,感触越来越深,唇角浅浅勾起,心说有事干了。 回到暖阁,她叫小满上了茶,吩咐下去,除了当值护卫走不开的,所有下人两刻钟内过来这里,她要认认人——毕竟她是主母,可是要管家的。 襄阳王府只有赵琮一个主子,人口比较简单,下人里男性比例比女性大的多,好些能看出来是老兵,丫鬟婆子也多是气质朴素干净,看起来很有规矩。零星几个气质有些不一样,穿的鲜亮些,站的也更往前,多是丫鬟婆子,和前面那些泾渭分明。 唐晚宁想了想,就明白了。府里之前没有女主人,赵琮身边有惯用的人,没丫鬟婆子什么机会,现在有了女主人,怎么也得提前准备些伺候的,后面这些人,大约是新调来的。 而万嬷嬷的站位,相当微妙,看起来是在老人群里,实则和新人们贴的也很近,落落大方,微笑亲切,很得爱戴拥护的样子。 她还主动站出来,指挥下人们一批批上前,磕头,报自己名字。 所有人见过,唐晚宁放下茶盏,微笑道:“把大家叫来也没别的意思,正好此刻空闲,我认认你们,也让你们认认我。往后日子还长,我也年轻,诸位都是府里老人,有事都可以找我直说,有什么一时疏漏的,我也愿意接受大家提点。 ” 万嬷嬷束手端站:“王妃言重了,这都是下人们该做的。” 唐晚宁:“府里账目谁管?” “小人齐正,总理府里账目。”一个穿着长袍的老先生出列,拱手行礼。 唐晚宁点了点头,又问:“府里库房谁管?” “小人雁娘,统管府里二十库房的钥匙。”一个身材健壮的妇人出列行礼,身边不远处站着她的男人,男人虎背熊腰,看起来一把子力气,只是手有残疾,缺了三指。 “府里采买呢,谁管?” 唐晚宁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越问心里越有数,所有来往权利都粘在这群老人手里,这个万嬷嬷,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还没仔细问,人自己就站出来答了:“王府分工明确,各自有各自的管辖,不可越矩,这前后统筹,内外下令,便是老奴和田公公的事了。”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账本虽不是她管着,钥匙虽不是她揣着,可银子支不支,库房开不开,她说了算。她还微笑从容,拉上田公公一起扯大旗,加强了可信度,顺便抬高了自己。 田公公是谁?是赵琮身边第一个内侍,也是一直用到现在的心腹,赵琮没出面的时候,基本上王府上下他说了算,万嬷嬷能跟他比? 唐晚宁瞬间就明白了,只有实力不足,才会这样扯大旗,万嬷嬷拔的越高,她反而越放松,收拾这个人,不难。 她看向万嬷嬷:“方才我在外面走了走,没见到庑廊的红绸,梅枝上红绳也少了一些,嬷嬷可知为何?” 万嬷嬷:“王爷大婚,下面人心中欢喜,顾自准备了那许多,王妃能喜欢,是咱们荣幸,只是昨夜下了雪,雪虽不大,化掉不显,可毕竟沾了水尘,有些东西犯了脏,观之不雅,老奴便自作主张,让人撤下了。” “哦,是这样,”唐晚宁啜了口茶,“嬷嬷就没考虑到,红绳沾了些许水尘不好,王爷看不到喜色,心情会更不好么?” 万嬷嬷立刻跪倒:“老奴该死,惹王妃生了气。” 唐晚宁扬眉:“方才难道我话没说清楚?提到自己了?” 万嬷嬷:“可是王爷眼下尚未醒来……” 哪有什么心情好不好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不就是要杀人立威么! 唐晚宁没搭这个腔,又道:“今日午间菜色,也是你安排的吧。” 万嬷嬷面色和善:“不知王妃口味,菜可还适口?” 这次不用唐晚宁,小满就凶了:“不知王妃口味不知道打听?你对王妃就是这个态度?” “老奴不敢,只是这次事情紧急,还未来的及……” “你这是在阴阳怪气谁?婚事办的快又怎么了,急又没急到你,头前婢子可是跑了王府好几趟,昨天过来更是一直在院外,晚上都没怎么睡,但凡嬷嬷有心,就不能来问一声?” “姑娘这话可是打老奴脸了,老奴实在是忙不及,午间菜品确不似昨晚多,可也是尽了心力的……” “那是菜的多少问题么,真用了心,怎么可能是那样!” 小满碍于规矩,昨夜唐晚宁和赵琮吃饭时,她并未在侧伺候,但撤桌她看到了,作为一个点亮厨艺技能的小丫鬟,她太看出来用没用心了! 唐晚宁心说傻丫头啊,这还不明白?昨晚明显是田公公备的,才会那么体贴周到,别人目的不同,当然服务也不同。 她招招手,把小满叫回来:“几个菜而已,我并不想挑剔,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熟悉,可是万嬷嬷,你有没有想过,王爷会同我一起吃饭呢?” “今日王爷的确未醒,往后可不一定会有意外,如果饭桌上菜色少了,不用心了,你这话,能过的去?很大几率发生的事,别人想不到便罢,嬷嬷想不到,是不是有点不对?” 万嬷嬷只得磕头认错:“请王妃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听说府里有个刑房,专门负责这些事,我不便插手,”唐晚宁成功威吓了对方,再次提出要求,“在卧房隔壁,给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万嬷嬷有点懵,昨晚半夜要个榻,今天又要收拾房间,这是搞哪一出? 唐晚宁心说当然是不和赵琮一起睡!昨晚是时间太晚,收拾房间来不及,外间那个榻她进门时就看到了,挪过去也方便,不费什么功夫,今天就不一样了,时间这么长,收拾个房间多舒服? 见对方久久没说话,她唇边笑容意味深长:“嬷嬷做不到,我可以找别人。” 她嫁过来可不是想吃苦头的,整治个下人,尤其不怎么行的下人,小小权力就能直接碾压了,敢不听话,背主叛主的大帽子压下来,你这小命可就保不好了。 要么受着,要么改变,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可得想好了。 过后唐晚宁并没有关注万嬷嬷的动作,只是在暮色四合时,听到两件事,一是赵琮醒了,二是万嬷嬷第一时间求见赵琮,说了这件事,赵琮允了她的意见,说王妃不需要其他的房间。 唐晚宁立刻站起来,走向卧房,刚走到庑廊拐角,就碰到了万嬷嬷。 万嬷嬷见了主子,当然要行礼,只是表情么,当然暗含得意微笑切切,这也就是个下人,要是别的夫人小姐,定然马上要出口成脏,含沙射影,直接嘲讽笑话唐晚宁了。 唐晚宁并没有生气,没理她,迳直走进房间,问赵琮:“为什么不允万嬷嬷给我收拾房间?” 赵琮:“没听说过哪家新婚,未足三日便要分房。” 唐晚宁:“别人新婚是新婚,我同殿下新婚怎么会回事,殿下不清楚?” 赵琮似乎品出了她的情绪:“你不喜欢万嬷嬷?” 唐晚宁:“很明显?” 随着她的话音,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赵琮:…… “先吃饭。” 田公公歇了一天,这时正好上岗,菜品都是他安排的,有美味佳肴,也有清粥小菜。清粥小菜自然是赵琮的,病人么,该要吃的清淡些,到唐晚宁这里,当然就是美味佳肴了。 唐晚宁又吃舒服了,连连夸赞,这个食材不错,那个烹制方法独特,肉食竟然有了鲜甜的味道好神奇……跟着她,赵琮和昨天一样,又多吃了一碗粥,不仅如此,他今日胃口尤其好,竟然还吃了点肉。 唐晚宁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还以为他胃口一直这样子呢,转头悄悄和小满吩咐,让她盯着点田公公,别给太多肉,王爷现在吃不了那么多,不好克化。 待到更衣洗漱时,小满悄悄禀告了一个消息,说万嬷嬷被卖出去了…… 啥玩意儿? 唐晚宁满头问号,这位可是一颗扎的牢牢的钉子,后面会爆出来很多事,为辛贵妃立过汗马功劳,现在就被弄出去了?这么简单粗暴?人还什么都没干呢吧? 晕晕乎乎走回房间,赵琮还教她:“日后无需心软,下人不喜欢,处置了便是。” 唐晚宁呆呆的‘啊’了一声,不喜欢就处置,什么都按自己喜怒,这怎么行? 赵琮:“下人养来就是要用的,用的不顺手,为何还要养?” 唐晚宁:…… 所以还是这位主更简单粗暴,没有所谓的东风压西风,还是西风压东风,人家的主张是,下人而已,不喜欢就换,不能被主子喜欢的下人,就是能力不济,怪不得别人,没做过坏事就调走,转送或赎卖,做过坏事么……结局可就不一定了。 唐晚宁感觉自己还是太浅薄了。 听到万嬷嬷的名字起,她心中就有了提防,对方小心挑衅,不管目的为什么,她当然要回敬,在她的想法里,这只是第一波对峙,之后还有更多轮次,结果到赵琮这里,根本就不是个事。 她开始考虑自己的行事方法,日后……是不是可以更大胆一点? 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内心的话,赵琮墨眸流转:“本王的王妃,不需要蛰伏低调。” 唐晚宁嘶了一声,还真是可以更大胆! 万嬷嬷可就不行了,别说大胆,胆子差点都吓没了,离开襄阳王府,一夜没睡好,天刚亮,就避开众人,顺着脑子记熟的方法,跪到了辛贵妃的月华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预收文求求求收藏,救救孩子吧,没收藏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敢开文 QAQ 文名《权臣的白月光回来了》,文案如下: 随父外任回京,姜嫣很是心虚。无它,和继母大撕抵抗说亲时,她编了一个非常有力的谎言,说早年就被隔壁邻居楚拙言看上了,敢随便嫁了她,当心被别人填井,现在回了京,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填了井。 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偶遇,姜嫣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强行提起自己名姓:“多年不见,楚公子安好?我是隔壁邻居姜嫣啊。” 楚拙言目光冷蔑:“我邻居有投井的,有悬梁的,有始乱终弃没良心的——你是哪一位?” 姜嫣不知道岁月对当初高冷会害羞的少年做了什么,自此能避则避,倒霉再碰见,只能扮成被厌弃的柔弱可怜小白花,对小姐妹感叹:“左不过物是人非,过往如云烟消散,不必再提。” 楚拙言驳了席间主人送来的美人,只收了一件古玉:“我这人,念旧。” 姜嫣感觉这件事终于过去,悄悄给自己物色夫婿,百花宴上,亲口对一个白衣书生说:“公子别信那些流言,我从未同谁有过婚约,也从未心许他人。” 楚拙言一把拎开白衣书生,把姜嫣摁在墙上:“不是说早就被我看上了,非我不嫁,嗯?” 姜家那个病秧子回来了,整个京城的闺秀都等着看笑话,楚拙言坑人不眨眼,爱好人骨填井,怎么会喜欢女人?那病秧子早晚填了人家的井!结果看着看着,病秧子没死,偷偷欺负病秧子的人全部填了井?楚拙言这样又狠又毒的人,竟然年纪轻轻就入了阁,还把病秧子宠上了天? 呜呜呜我们错辽,早知道放着我来!帅哥康康我,我擅厨艺女红,还特别会作妖! 楚拙言:滚。 第33章 你可以对我更失礼 “本宫曾对你寄予厚望。” 辛贵妃纤纤素指从水盆里抬起, 让宫女给她擦:“你的相貌气质很容易让人感觉亲切,本宫头一次见就觉得不错,见你忠心, 也不吝给你机会, 去赵琮身边,也是你自己要求的。” 万嬷嬷跪在冰凉台阶上, 后背发麻:“……是。” 辛贵妃:“为了不妨碍你做事, 本宫给了你不少方便,不管外面形势如何,多难多险,从未让你身处险地, 万嬷嬷——本宫对你很失望。” “老奴……也不知为何,襄阳王府明明一切正常,襄阳王虽醒来, 身体情况并未好转多少,以他的脾性,纵心狠手辣,没有由头也不会随意发作下人, 这几年来一直如此, 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发了脾气?”万嬷嬷很委屈。 辛贵妃冷笑:“他的脾性, 这五年都过去了, 你会不知?” “真……真的有点奇怪,不合常理。” “所以你是来告诉本宫, 你很委屈, 五年没有建树,什么都没查到很正常?” “襄阳王平日身边只让田公公跟着,身侧护卫都是男人, 不用丫鬟,也不用婆子,老奴根本没办法近身,只得从府里外围入手,慢慢融进去,从边角消息下手,府里才娶了王妃,老奴终于有机会打探多一点,怎奈时间太短……” 万嬷嬷真的觉得自己很不容易,襄阳王府看着人口简单,护卫甚至不比某些朝廷要员家里多,可王府上下就是跟铁桶一般,你要是真有什么难事,有规矩通融,大家很讲理也很愿意助人为乐,绝对能办好,可要是耍花花心思,一层一层问下来,根本遭不住,她真的足够聪明小心,才潜伏到了现在,谁知王爷一句话,竟然莫名其妙被赶出来了呢? 辛贵妃不再废话:“来人,拉下去——” “娘娘饶命——”万嬷嬷吓的直磕头,“老奴打探到消息了,虽然不多,一定对娘娘有用!” 辛贵妃眯眼:“讲。” 万嬷嬷:“襄阳王好似藏了一些东西,很深,背着人藏着,像是女子之物,除了田公公,谁都不能靠近,新王妃也并不知晓……” “女人的东西?”辛贵妃唇角勾起,这就有意思了。 万嬷嬷吞了口口水,用力点头:“是真的!老奴万万不敢欺瞒娘娘!”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襄阳王和新王妃感情并不是很好,昨夜老奴大着胆子到正房外走了一趟,听到两个人正在吵架,襄阳王醒来之后十分震怒,言并不知唐氏会嫁进来,唐氏问若他未有晕迷,是否会改变主意答应赐婚,襄阳王斩钉截铁说不会!” 万嬷嬷大概能猜到辛贵妃想要什么结果,知道怎么说才能活,定了定神,继续:“今次将老奴赶出府,大约是为了收拾房间的事。唐氏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襄阳王不允,又不想唐氏过激,便拿了老奴开刀,这并非是真正宠爱,新婚夫妻离不开,老奴猜想,襄阳王大约是在演戏,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所谋到底为何,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辛贵妃就笑了。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无非是大局已定,无可更改,与其鸡飞狗跳让别人看笑话,不如自己装模作样,还能捞回点脸面。 万嬷嬷见辛贵妃感兴趣,继续往下说,满打满算,她见到唐晚宁的时间连一天都不到,二人相处更是根本没怎么见过,可一旦有了方向,往‘不和’上去想,许多东西都能成为细节…… 总之就是,这对夫妻是对怨侣,哪怕现在没出事,以后也会出事! …… 被人笃定要出事的怨侣,此刻一人坐到案前,一人窝到软榻,各自抱着一卷书在看。唐晚宁看的是一本游记,写的很有意思,连市井见闻小故事都有,时不时就会被逗笑,赵琮手里的就不是什么闲书了,而是一些资料卷宗。 烛光融融,暖茶生香,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也并不尴尬,反倒闲适和谐,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唐晚宁一只手翻话本,另一只手抱着一颗梨子在啃,姿势……有些不讲究,赵琮时不时会看她一眼,却不像之前那般挑衅,眉目间很舒缓,似乎心情还不错。 一次两次的,唐晚宁没发现,次数多了,难免有感觉,这一次对方再看过来,她偏头迎上,发现对方视线落点是自己手……手里的梨子? 她有些迟疑的将梨子往前递了递:“你要么?” 赵琮:“分本王一口,竟这般舍不得?” “一个梨子而已,又不是吃了就没有了,哪有什么舍不得!”唐晚宁觉得这男人实在太杠,“可这东西是寒性的,你现在身体不好,能吃么?” 赵琮眼眸垂下:“本王还以为,你会说‘分梨’寓意不好。” 唐晚宁:“知道你还说!” 不,等等,还是你希望我这么说?什么人才不愿意分离?什么人看到一颗梨子就会有这种联想?答案:感情正浓,想太多的情侣。 唐晚宁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琮,你可是个王爷,打天下立过汗马功劳,有钢铁意志的废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感觉今日房间地龙烧的太热,啃完梨子,出去吹了吹风。回去前突然想,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赵琮是晚上没吃饱,馋了?梨子很甜,但的确不适合他。 想了想,唐晚宁叫了小满过来,见小丫鬟精神还不错:“你去做一口宵夜,量不大,不要油荤,入胃暖融的那种,我瞧着殿下晚一点会想要。” 小满向来喜欢往小厨房跑,当下就应了,做出的量当然不止一口,还有她家姑娘的份。 于是襄阳王夫妇在这天晚上享受了一顿非常好的宵夜,气氛再温馨不过。 第二天,田公公就塞给小满几颗金花生:“小满姑娘好手艺,王爷吃着顺口,以后正院若要再叫,还望小满姑娘尽心,休息不够尽可告诉咱家,咱家给你调休!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金花生是为了年节打的,金灿灿,饱满又漂亮,别说几颗,一颗都很值钱,小满哪敢接:“婢,婢子伺候主子是应该的,万万不敢收这个……” “到了襄阳王府就是一家人,跟咱家不必客气,拿着!” 小满哪里挡的住田公公,好说歹说,金花生还是被塞到了手里。她真不觉得是个事,就是做点吃的,对她来说并不辛苦,姑娘也疼她护她,她正经没受过罪,本以为做丫鬟的到这样已经很幸福了,没想到襄阳王府更不一样! 姑娘可是嫁到好地方了! 新婚的日子,唐晚宁和赵琮都在适应,赵琮平时就没什么表情,也不习惯和人亲密,看起来变化不大,与之相比,唐晚宁就很不一样了。 对方好沟通,能沟通的态度让她放松很多,再加新婚夜谈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脸,她已经破罐子破摔,各种在外面会提醒自己注意的事,到了赵琮面前反而不会,经常不小心就犯了错。 比如现在—— 她又一次给赵琮披上衣服,因衣服料子太滑,对方没注意,衣服要往下滑,她赶紧按住,牢牢给裹好,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赵琮的手指。 衣服往下掉,人家自己也是要来抓的么。 “抱歉……”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唐晚宁道歉太多,都有点习惯了,“失礼了。” 赵琮看着她白生生手指收回去,淡淡道:“本王是你的夫君。” 唐晚宁:“嗯?” “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了?”赵琮看着她,“你可以对我更失礼。” 深夜独处,孤男寡女,这话就暧昧的过分了。 唐晚宁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琮却一脸理所当然:“你我是夫妻。” 可那不是约定的夫妻么? 不知怎的,唐晚宁心跳有些快,刚要追问,对方的下一句话已经来了。 “明日回门,我大概陪不了你。” “那个啊,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 唐晚宁懂,赵琮身体不好,昨晚刚醒,今日就睡到了午后,今晚睡下,不知明日何时才能起床,扛着病怪不容易的,何必跟她回去受气? 她也一点都不想回去,可规矩如此,她也没办法。 “有句话,本王需得交待。” “什么?” 赵琮眸底深邃,如墨染就:“我襄阳王府的人,不受人欺负。” 唐晚宁懂了,这意思就是我很高贵,你们都不配!回门可以,受气不行!不管谁挑衅,通通可以打回去,有事……襄阳王兜的住! 这就让人很愉悦了……第二天唐晚宁准备出门时,脸上都带着笑。 田公公追出来:“王妃真的不要奴才陪着么?” “不用,”唐晚宁摇摇头,“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王爷,若他见责,你就说是我强令要求的,冤有头,债有主,想罚的话冲我来。” 田公公感动的不行,默默递过来一个手炉。 唐晚宁:“嗯?” 田公公:“殿下担心您冷。” 唐晚宁挑眉:“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田公公垂头:“殿下说王妃是个总觉得别人冷,不知道自己冷的,一准会忘,叫老奴记得给您。” 唐晚宁:…… 她就知道。 回门的路有点长,她又没有多热切,让车夫慢悠悠的走,走到半截看到早点摊子,还叫小满下去买来尝了尝。不是没吃过早饭,是想起之前小满说过,这家早点很难买,且味道不错,今日有机会,当然要尝一尝。 还别说,味道真的好,但她不敢多吃,万事有度,积食了也不好。 本以为今日回门就是走个形式,随便看一看就好,谁知一时门,发现唐晚兰回来了,二皇子竟然也在。这可奇了怪了,成亲当日这位都没过去观礼,今天竟然这般得空? 看到她的眼神似乎还很激动,差点站起来…… 唐晚宁就不理解了,二皇子这是……吃错东西了? 唐晚兰那边脸色几乎立刻拉了下去,周氏精明的拉开话题:“好好,宁姐儿回来就好,听说襄阳王醒了,身体怎么样?对你可好?对你怎么样?” 这问话很平常,可加上表情神情就不平常了,唐晚宁明白了,怪不得来这么齐,原来是想打探消息? “有劳婶娘挂念,侄女一切都挺好的。” “姐姐可别强撑着面子,咱们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话不能说。”唐晚兰没忍住,关切温柔的表情都没拿捏好,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唐晚宁:“妹妹这是希望我有事了?” 作为过来人,唐晚兰一看对方样子就知道洞房没成事,对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比这更难堪?在这一点上,她是有优越感的:“姐姐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只担心姐姐有事都闷在心里,自己难受,襄阳王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姐姐没必要这般自苦,妹妹看着实是放心不下。” 二皇子也终于压不住,轻声问:“他对你好么?” 唐晚宁眯了眼:“平王殿下自重。”这是你该问的问题? 感觉被冒犯,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她此刻神色冷锐,锋芒毕露,在二皇子眼里,并不吓人,反倒有种别样的明艳……他心下一痛,感觉这是对方的倔强,是故意在回避,一定是不好,才装出这样坚强的样子。 “早知如此……早知……” 撂倒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周氏立刻圆场,慈爱的看向唐晚宁:“一路走久了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晚宁一点都不饿,本想给点面子,结果上的什么东西,干果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糕点看着油腻腻,大约是昨天做的,并不新鲜,样式品类么,不是周氏喜欢,就是唐晚兰喜欢的,哪有想着她一点? 她不是受不了委屈的人,以前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多了去了,可赵琮的话言犹在耳,他说襄阳王府的人到哪都不许受委屈,真要给了这个面子,她感觉都对不起赵琮。 “婶娘不必麻烦了,我坐坐就走。” “坐坐就走?”周氏就不高兴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脸面是另一回事,饭都不吃,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宣宁伯府,“哪有这样的规矩?别人谁家回门这样?” “婶娘说的好,”唐晚宁微笑,“可我这是回门么?你们真的重视?” 撕破脸的事早就干了,也不怕加这一出,大家都配合一点,不咸不淡过去挺好,非要这样要样子,那谁丢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周氏早就憋不住了,因嫁妆的事忍了这么多天,早就心火,“你同我说实话,和襄阳王有没有私下往来!” 唐晚宁神情淡淡:“没有。” 周氏:“没有?没有怎么那边那么多人替你抬嫁妆,给你造声势撑面子?你凭什么! ” 唐晚宁不畏不惧,眼神直直看过去:“婶娘是在遗憾自己计策没有成功?没能丢个大脸,还真是抱歉了呢。 ” “你瞎扯些什么!”周氏眼神怨毒,“我问你此前同襄阳王有没有交往,有没有私相授受!” 唐晚宁就笑了,转向唐晚兰:“这个问题,妹妹不是知道?” 唐晚兰眼神闪烁,下意识躲开:“这,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是么?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晚兰纤白指尖轻轻滑过茶杯沿,浅浅叹了口气,声音意味深长:“妹妹是觉得天底下只有你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么?” 第34章 给你嫂子道歉 襄阳王府这一场婚事闹得轰轰烈烈, 先是皇上下旨赐婚,再是襄阳王连夜闯宫抗旨,紧接着外间各种猜测传闻, 差点闹出人命, 最后赵琮毒发晕倒,几近不治, 宫里宫外几乎是以逼迫的姿态, 促使唐晚宁嫁进王府。 事态一步步发展,所有人都在盯着最后结果,忘了思考最初的起因,这个想法从何而来, 为什么两个人会被绑在一起,圣旨赐婚到底适合缘由? 唐晚宁不傻,最初想不到, 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思烤,而且她和赵琮八竿子打不着,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哪里来的交集, 让别人这般促成?直到中间, 田公公的到来。 棋局话题引发了她的思考, 信息量不足,具体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但能促成这件事的, 除了宫里那位辛贵妃没有别人。之前她还感觉利益点不够,不值得人家出手,今天看到二皇子表现, 就有点明白了。 这位二皇子,怕真是对她有了点执念,得不到就会一直挂念,哪怕是个替身,想要就是想要,她看过原书,知道这点念想不一定是真心,别人未必这么觉得,比如他的妻子唐晚兰,比如他的母亲辛贵妃。 若真如此,辛贵妃光从利益上考虑,就值得干这一票,干的好,不但解决了心腹大患,断绝了二皇子的痴心妄想,还能让她和赵琮绑定,回头一波送走,一起归西,岂不干净? 能不能扳倒赵琮,这件事两说,但怂恿皇上赐婚,绝对是辛贵妃能做成的事。 唐晚宁一点都不怀疑这位的能力,局势有利的情况下,辛贵妃干的出任何事来,可没有信息来源,怎么把她和赵琮联系到一起?说服皇上下圣旨那么简单?皇上再偏心眼,能创开国佳绩,至少不是昏君,圣旨若下,必有理由。一宫贵妃平时也是很忙的,纵有私下力量,也不会关注没关系的事。 她猜这个‘信息来源’辛贵妃并不知道,而是有人提醒,谁会这么好心提醒这个? 那太好猜了,除了面前站着的这位好妹妹,还有谁?唐家庄子上的事,别人不知道,不好查,自家人可是很好问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人都去了哪里,见过谁,几时出去几时回来,有心都能问出来。 崖边秘宅是赵琮的这件事,她是在猜出赵琮身份后知道的,唐晚兰却未必会这么晚,她嫁到二皇子府,二皇子和襄阳王天然立场对立,定然互相骚扰了对方不少消息,私宅秘地也在这些消息中,唐晚兰会知道并不奇怪,多了些奇奇怪怪的猜想,并立刻行动,也是反应很快,很聪明了。 早早就知道,局都做成这样了,还在这里装无辜,有意思么? 唐晚兰很紧张,她做的这件事只有宫里娘娘知道,娘娘不可能往外讲,唐晚宁为什么会知道! “你,你少瞎说,我不知道!” 话到这份上,二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道是你……” 周氏当然是不知道的,现在话赶话到这样,后悔的不行,哪怕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第一反应当然也是护着女儿的,盯着唐晚宁:“你今日回门就是为了吵架的?在这里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可别忘了,哪怕嫁出去了,你可还是姓唐,一日姓唐,一日就受宣宁伯府管教,这般不驯,不怕将来被休无处可归么!” 大约情绪太激动,周氏动作有点大,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桌子一晃,茶杯掉在地上,发出好大声响。 房间顿时安静下去,气氛紧绷诡异。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出声响,厅堂门被推开,推开的声响有点大,来人坐着轮椅,气势比所有动静都大,进来视线就落在唐晚宁身上:“你嫁了本王,就是为了受委屈的?” 赵琮来了。 周氏有些傻眼:“襄,襄阳王?”不是油尽灯枯,快死了么?怎么才两天过去,人就能出门了? 赵琮视线淡淡扫过去:“宣宁伯府,就是这个规矩? ” 他说话向来表情不多,暗意丰富,这话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氏立刻带着人拜了下去:“宣宁伯府上下,见过襄阳王!” 赵琮是皇子,又有爵位在身,别人见到当然要行礼,所有人都在动,二皇子没动。这也能理解,论尊贵程度,他可是平王,单字,赵琮现在是襄阳王,废太子,有什么资格让他见礼 他没动,唐晚兰自然也没动,夫妻一体,尊荣也是一样,而且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给唐晚宁行礼,气势断断不能输! 她甚至还很有底气的瞪了唐晚宁一眼。 唐晚宁本人没什么意见,实话说,今天这点事不值当生气,该气的早就气完了,这种口头东西,她没多在意。 她不在意,赵琮却似乎很不喜欢,淡淡看了二皇子一眼:“本王记得,你自开蒙,就跟在辛大人身边学习。” 辛伯期是当朝宰执,辛贵妃的父亲,二皇子的外祖,本人很有才华,官做的好,文采更好,早年就扬名天下,辛贵妃之所以坐的这么稳,二皇子之所以饱受众人期待,大半是因为他,就连皇上,前期打天下也受了他很多帮助,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很不一般。 文人都讲究,辛伯期以文立世,得人拥戴,声望也就比白家书院差一点。而才从儒学,官效君上,最讲究的,整日挂在嘴上的是什么呢?是规矩,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其中有一条也很重要,今日刚好用得到,不多,就四个字:长幼有序。 甭管儿子当多大的官,回到家,见了老父老娘是得跪的,旁的也是,弟弟见了哥哥不用跪,至少得尊敬吧?礼你得行一个吧? 不愿意?行,我知道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不是你的错,是你爹不好,你老师不好。你现在是希望我骂你爹呢,还是骂你外祖? 当然都不可以! 二皇子混迹文臣之中,深谙话意潜台词,都不用赵琮多说,后背一凉,直接干脆的行了礼:“见过兄长!” 赵琮等了片刻,不见有下文:“还有呢?” 二皇子这才转向唐晚宁:“见过嫂嫂,给嫂嫂赔不是了。” 唐晚兰憋屈的不行,可丈夫都这样了,她能怎么办?当然是跟着行礼:“见过兄长,给嫂嫂赔不是了。” 赵琮没说话,只看向唐晚宁。 唐晚宁心情十分复杂,爽……当然是爽快的,这个男人好会啊!搞的她好感动,心跳的快了! “嗯,下回别这样了。”她十分大度的挥了挥手。 二皇子可能很感动,唐晚兰就更憋屈了,你装什么装! 赵琮却并没有打算到此为止,压完这两个,看向周氏:“宣宁伯府这般怠慢本王的人,问过本王意思么?” 周氏赶紧开脱:“殿下误会了!万万没有这样的事,就是家里人关起门来说话,话赶话的拌了两句嘴,因是亲人才会这般不忌讳,没别的意思!” “是么?”赵琮墨眸无波,“这么说来,婶娘是很疼爱宁儿的。” “自然!”周氏点头如捣米。 “为何本王看不出来?” “实不相瞒,我已叫人准备了两车礼物,接着就会随宁姐儿一起去王府的。”周氏咬着牙,笑得很难看,没有也得有!不然今日怕是过不去了! 赵琮点了头:“如此甚好。” 唐晚宁差点给赵琮竖大拇指,要说碰瓷,还是您老人家专业! 唐晚兰差点气哭,嫁妆比不上就算了,出嫁场面比不上也算了,她回门娘都没有给这么多补贴,都便宜了这个贱人! “走吧。”赵琮转了轮椅,示意唐晚宁,“宁儿。” 唐晚宁被他喊的直牙酸,两个字而已,这人怎么说的这么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可是还没吃饭……” 周氏的声音有点弱,她敢理直气壮的拦唐晚宁,却不敢跟赵琮大小声,只得任赵琮带走了唐晚宁,这一场回门,来的快,走的也快,别说饭了,话都不可能说上几句。 唐晚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二人离开的时候,唐晚宁站在轮椅身侧,赵琮式十分自然的把手炉递给她,像是做过无数次,唐晚宁微笑道谢,赵琮有些嫌弃:“你少受些委屈,给本王省点事才好。” 看似嫌弃,实则是珍视。 两个人身影无比和谐,如同一双壁人,明明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却好似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她想起今晨听到的消息,为了唐晚宁,赵琮赶走了一个嬷嬷……他是真的很疼她吧? 反观自己好像很幸福,得偿所愿,成了二皇子的王妃,本该幸福开心,前路无忧,其实并不是,她粘二皇子粘的再紧,奈何别人心在远处,在一起的时候,她永远是照顾对方的那一个。二皇子从不会想着她,除了床弟之事,其它时候很少主动找她,平王府……也不是她的,管家嬷嬷权力都比她大。二皇子从不会在这种事上给她帮腔,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琐事,小事,下人帮你处理,让你不烦不恼不很好么,为何非要自己劳累? 任何时候,二皇子第一个问起的都不会是她,虽然眼下外人看起来她吃穿不愁,很是尊贵,可每走一步,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限制无穷……她的选择,真的是对的么? 唐晚兰差点眼泪掉下来。 “本王想起有些事,也不多陪了。”二皇子起身要走。 他要走,唐晚兰当然也要跟:“妾也回吧。” 二皇子却道:“你难得回来,多陪陪你母亲吧。” 他走的又快又急,眼神追着前边离开的二人,没给自己妻子留下半个眼神。 前头有赵琮在,他未必会有机会和唐晚宁说话,可也没办法再面对唐晚兰,想起自己这桩亲事怎么成的,他就觉得恶心。 唐晚兰抖着肩膀,哭得都不行了。 周氏心疼:“我的儿……可是苦了你了……可一时得失并不代表什么,那边再风光,到底是将死之人,没有未来的,现在低个头,矮半身而已,有什么受不得的?好好扛过去,前面的富贵路,都是你的,别人沾不到边……你只消把二皇子伺候好了,叫宫里娘娘喜欢,还怕没有以后?” 唐晚兰咬着唇,慢慢收了泪。 对……只要自己男人往上一步,不就什么都有了?她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唐晚宁算个什么,废太子早晚都要死!到时候看她怎么狂! 她的确应该收起这些自弃心思,多想想正事才对……万寿节将近,二皇子正在各种准备,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献礼不讲究价值连城,诚挚心意才难得,二皇子近来好像找了很多厨子,想要做宴席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唐晚兰问周氏:“娘可识得好厨子?不拘什么菜系,只要手艺好就行,若是顺利,会挣大脸面的……” 第35章 本五不穷 今日晴好, 阳光灿烂,在冬日里也算个极好的天气,让人忍不住想晒一晒。 宣宁伯府院子挺大, 唐晚宁一路都在迎着阳光走, 遇到墙的阴影就绕过去,见到自家马车才停下来:“殿下, 咱们上车吧?” 赵琮视线滑过这辆朱轮车:“车身宽不过八尺, 两马可御,垂缨落铃,行路芬芳,女子才会坐这样的车。” 言下之意:不够大, 不够爷们,本王不坐。 唐晚宁:…… 那也是你襄阳王府的车啊!本来安排就是为了我出门的,又没算上你! “您看这车优雅又华贵, 穿街而过不染余尘——”唐晚宁试图说服对方,将就一下行不行? 娇妻笑容甜美,诚心劝诫,是男人都会顶不住, 再肆意坚持好像很过分。 赵琮沉默片刻, 抬手把田公公叫到了面前:“安排不当, 回去领罚。” 田公公:…… 您敢不敢再说一遍!这明明是您醒来后交代的第一件事, 强调了三次让老奴必须办好,这辆朱轮车以后王妃专用, 要够美够漂亮够精致, 让王妃一看就喜欢的! 赵琮转开轮椅:“本王要散步。” 他不坐车,唐晚宁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坐车:“我陪殿下。”正好了,她也想晒太阳呢,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这路很长,一会还是得上车回家的。”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拿过田公公抱在怀里的披风,细细给赵琮围上:“身体要紧。” “女人就是麻烦。” 赵琮由着唐晚宁折腾,没人看到的角度,嘴角微微上翘。 田公公:…… 行吧,今天也是工具人的一天,他可算看出来了,殿下就是发现王妃想散步,才有了刚刚那一出,嫌弃马车是不可能嫌弃的,过往打仗时资源不足,什么没经历过,怎会矫情成这样,坐个马车都嫌弃,他就是想陪王妃散步! 有什么话您能不能直说?好歹给老奴个信号呢!老奴差点真的不胜惶恐,要以死谢罪了! 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心情也跟着大好,连身边人看着都顺眼了许多,虽说脾气有点坏吧,至少人长的好看,不是,是非常好看! “看本王做甚?” 糟糕,被逮住了!但唐晚宁哪会认错,嘴最硬了:“我夫君好看啊。” 赵琮:…… “光天化日,王妃矜持些。” 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话,唐晚宁差点顺口接‘晚上就可以不矜持么’,感觉这车开的有点快,她显而又险的刹住了,耳根有些红:“都听殿下的。” 她真的没这意思,没那么多非分之想啊!可赵琮的表情很奇怪,看向她的眼神会有些意味深长。 什,什么嘛,好像看透了别人在想什么一样! 唐晚宁转开视线,看向旁边。这一看不得了,路边正好有一家食肆,飘出来的味道香的不行,能让人直接流口水的那种! 赵琮:“想吃?” 唐晚宁看了看天色,走了这么半天,虽说还没到午饭的点,差的也不多,好像可以?不过片刻,她就摇摇头:“还是回家吧。” 某些人才从阎王殿走一遍,身体不行,出毛病可怎么好? 赵琮:“正好本王没用早饭,有些饿。” 早饭没吃扛到现在,那的确是该饿了,唐晚宁有些恍惚,她走时赵琮还没醒,所以他是醒了就过来找她了? 她态度更加坚定,拽住赵琮袖子:“我们回家。” 脚刚要往前迈,又闻到另一股香味,从一家酒楼飘出来,酒楼和食肆正好面对面,这架打的……太让人受不了了!心里想走,怎奈脚有自己的想法,唐晚宁十分痛心。 赵琮已经做好决定:“就在这里吃。” 唐晚宁:“可是这有两家好像都挺不错……” 赵琮:“那就都尝尝。” 唐晚宁一个没拉住,赵琮已经冲到了前面:“可是你这身体不——” 不等那个‘行’字出来,赵琮已经截了她的话:“那就选能吃的吃。” 唐晚宁还是不放心,下意识回头,就见田公公在远处杀鸡抹脖子各种暗示:殿下很久没在外头吃过了!想是馋了! 这样啊……那是得体谅,病了那么多天,胃口不开,病号饭寡淡无味,能有多享受?现在身体好了些,不能吃多,尝个味也好,大不了她好好盯着! 做好决定,唐晚宁就没负担了,看看左边食肆,再看看右边酒楼:“好像很贵的样子……” 赵琮:“本王不穷。” 唐晚宁:…… 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为何这般表情?”赵琮眉心微蹙,还不满了,“本王从不撒谎,仅府内库蓄,养一百个你都绰绰有余。” 唐晚宁:…… 仅府内库蓄?这么说您还有私房钱?行吧,你有钱你厉害:“那咱们先吃这家食肆?” “可。” 有好吃的,唐晚宁就没工夫想其它了,越吃眼睛越亮:“这乳鸽好吃!烤的皮焦骨香,肉竟然还很嫩!鸡炖的也好吃!肚子里竟然塞了这么多料,味道还融合的这么好!” 她坐下就不想走了,还是赵琮让田公公问了下店家,掌柜的说不介意,又去对面酒楼打包了几道招牌菜过来,量也不大,最显眼的就是一道糟鸭舌。 糟鸭舌滑嫩鲜香,当然也是好吃的,就是有点贵,一小碟十颗,竟然要五两银子。 人襄阳王不差钱么,唐晚宁吃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她对自己的财产仍然爱惜,不乱花费,但人攒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花?给自己买吃的怎么能是乱花呢,那叫正当消费! 吃着吃着,就听见外边闹了起来。 声音太大,唐晚宁和赵琮听得清清楚楚,大概就是一个汉子揣着攒好的四两银子,求对面酒楼卖给他一小份糟鸭舌。自己知道钱不够么,汉子没敢要一份,说能给多少是多少,可酒楼掌柜不愿意,说一份起卖,没那钱就少装富少爷。 汉子说家中老娘病重垂危,一辈子没尝过什么好滋味,之前听人炫耀这家的糟鸭舌味道好,就给记住了,弥留之际不知怎的就说起来了,老人家一生善良体贴,从没想给儿孙添麻烦,平日断断说不出这话,只是病糊涂了,说话并不随心。正因如此,儿孙反而更愧疚,老娘辛苦一生,他们没出息,没能让她享了福,这最后的念想,怎么都想全了,只是这些日子药钱如流水,家中积蓄不够,他们本就是农户,借不到多少钱,只攒到这四两,老娘状态眼看不大好,就硬着头皮过来了。 掌柜不愿意卖半份,汉子犹犹豫豫的商量,那能不能自己提供生鸭舌,让店里代做?四两银子可以做为代做费。 “你做什么美梦呢?回家照照镜子好不好,这是你这样的穷人该来的地方么?没钱少要这个样,脚别往里抬了,滚出去!”掌柜的仍然不愿意。 汉子十分窘迫:“换做平时,您这样的地方我也不敢来,也从没想过,可我老娘真的情况不太好,您要是还觉得不行,我给您打个欠条行么?最多一个月,一个月我一准把那一两银子凑给您,加利钱也使得的!不然我在店里给您做工抵钱您看行么?日子您做了算!” 掌柜哼了一声:“别说我瞧不起你,就你这样碰瓷的穷鬼我见多了,还一个月凑齐一两银子,给你小半年你都不一定凑得够,现在说的好听,回头你跑了我找谁去?还做活儿,我这店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谁过来都能做活儿?” 汉子就没声了。 周围百姓看不过去,纷纷帮腔:“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又没想坑你的东西,只想最后孝顺一回老娘,给个方便真的就不行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生意这么不懂变通是不是也不太好?” “人又没要你白给,特殊情况么,大家都能理解,做生意和气生财,你卖个半分怎么了?” “这人我认识,就住在西街燕子巷,是个老实人,掌柜的您考虑考虑,打个借条真的不是不行,别家铺子这种事多了,怎么你家直接就拒绝?” 别人越说,掌柜的越来劲,随手指了指自家的招牌:“这个字都不认识么?我们东家可是姓王!这些日子上头有事,大厨们都忙着呢,哪有功夫滥好心!还你出鸭舌我代工,你家鸭子什么舌头,能跟我们楼里一样?我们楼里的货可是专门渠道,托着皇家庄子的路子,精心喂养的,一只进价都要三钱,你这种穷人别说养,看一眼都没资格,这东西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能一样么?到时候你说不好吃,找我算账,我跟谁哭去?” 这汉子差点跪下:“我知道您也难,可我娘那真的熬不了多久的,求您给个方便,行么?” 这掌柜哼了一声:“也不是怎么着都不行,方才跟你一块过来的那个是你妹妹吧,长的还行……” 这就坑人了,故意卡人家,打的是这种龌龊心思! 唐晚宁有点吃不下饭。 厨子对食材尊敬是一回事,不能被掌柜拿出来做绑架别人的理由,和着你自己心脏还有理由了? 她兴致大减,赵琮脸色当然也不会好,随便看了下田公公,田公公就点了点头,出去了。 田公公本想为主分忧,自己出点钱把这件事聊了,还能顺便行个善,结果人汉子还没说什么,掌柜的不愿意了,尖酸刻薄的冲着这边窗户喊:“哟,是哪位贵人看上这个穷鬼了,也不嫌脏了手?” 两家店隔着街道,正好对脸,唐晚宁坐在窗边,那边掌柜刚好能模模糊糊看到个身影,看出是女人,话说的更意味深长:“好像还是位夫人呢。” 唐晚宁:…… 第36章 废太子是个大大的好人 唐晚宁放下筷子, 也收走了赵琮面前碗碟,将热茶递到他手边:“殿下且歇一歇,我去去就来。” 这桌菜油大, 你已经吃了好几口了, 不可以再多,更不准在我在不的偷吃哦。 赵琮指尖碰了碰茶盏, 没什么表情, 只淡淡点了头,等唐晚宁背影离开,方才看着被收走,挪在桌子另一边的菜, 唇角缓缓翘了起来。 唐晚宁出来就是为了吵架的,当然不会闪躲对面掌柜的目光,直直迎上去:“格局如此, 怪不得王家做不大。” 掌柜登时急了:“你又是谁,好大的口气,竟敢如此挑衅我们东家!” 不过一个女人,竟然没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掩面而去, 不觉得丢人, 还敢怼回来? 唐晚宁就很遗憾了:“我明明在说事实, 怎么是挑衅?你家鸭舌味道的确不错, 香糯嫩滑,很是入味, 可再金贵, 它也是鸭子,你们能把味道做得好,有人愿意花这个钱买, 谁也说不上什么,可今日恰逢其会,被迫灌了一耳朵贵店经营理念,我只有一个问题,这鸭舌原材料,贵店到底从哪里进的货,掌柜的可敢明说?” 掌柜的:“再说一遍也无妨,是托了皇庄的关系,专门有人精心喂养,吃喝都跟别的鸭子不一样,自然金贵!” “还真是挺金贵,”唐晚宁就笑了,“你方才说这鸭舌每根进货价都要三钱,你家店花大心思做好了,一份十根,五两银子,将你这店铺租金,高端食材辅料,大厨工钱,各种经营成本折进去——我刚才算了算,你这买卖,好像并不怎么赚啊。” 掌柜的脸瞬间就黑了。 唐晚宁抬眉:“还是该赚的钱,就折在成本里,给了卖鸭子的?那你这东家还真是大义,这么大的买卖,不图自己发财,帮别人赚钱?”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懂得不多,至少也看得出来,掌柜的怨气很大啊,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卖鸭子的啊,为难别人做什么?”唐晚宁视线不善,相当不友好,“今日天气好,我便教你个乖,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被你扯下水,任你欺负的。” 掌柜的脸色煞白,猛然意识到,今天怕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众人也吹着口哨扬着袖子嘘他:“一把年纪没脸没皮,什么便宜都想占,不要脸!” “以为谁都能让你坑么!” “没想到王家是这样的王家,也不知那养鸭子的长什么模样,这么多钱喂过去都无怨无悔呢!” 街道对面的食肆里,赵琮隔着窗户,看到了这一切。他的女人沐在阳光里,身姿亭亭,眉目耀彩,仿佛在发光,几句话,就带出了这件事里最致命的信息,食材和交易。 别人或许不懂,甚至往桃色方向去想,他却基本确定了一件事:王家和二皇子有事。 此前他总觉得这两边存在权钱交易,一直找不到线索,今日倒好,碰上门来了。原材料报高价……还真是会想办法呢。 掌柜的铁青着脸,不说话,一看就是被踩到了痛处,唐晚宁自认是个有风度的女子,没有痛打落水狗:“你看,谁人都有短处,且不评价这短处是好是坏,应该不应该,被戳到了都会疼,怎么就不能大方一点呢?很多事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人非逼着你怎么做,你可以不帮,没必要这么踩。” 众人看着解气:“就是!张口闭口就骂人,穷人怎么了,穷人惹着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至于这么仇恨么!” “还要人家妹妹——我呸!别以为你那肮脏心思别人瞧不出来!” “聘你做掌柜,别人也是倒了霉了!” “哥们这话我不同意啊,能聘他做掌柜这么多年,东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掌柜的敢欺负穷汉子,却不敢惹这个看似有点来头的妇人,生怕事惹大了,竟一转身,回到店里,还把门啪的关上了。 众人:…… 开门做生意的,整成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唐晚宁抬手将那之前求人的汉子招到面前:“我方才在这酒楼里打包了两份糟鸭舌,一份吃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份没有动过,可以匀给你,但我这有个事需要人帮个忙跑个腿,你能做么?” 汉子登时大喜:“真,真的能匀给我?” 唐晚宁点点头:“自然,我这件事不难办,就是会有点辛苦,你跑下来会很累,你要是愿意,办的快一点,我还可以另置一桌丰桌味的席面,送给你家中老娘,再请个大夫,让她老人家能舒坦点。” 汉子眼圈立刻红了,瞪着眼睛不敢流泪,跪在地上砰砰给她磕头:“多谢姑娘心善!小子身无长物,至少有把子力气,老娘教过无功不受禄,穷不丢人,指着穷坑人才丢人,日后姑娘但有驱使,尽可来唤,小子不敢不从!” 围观众人就笑了:“这是哪里的糊涂小子,且抬头好生看一看,什么姑娘,人家梳着妇人头,你敢秒一声夫人的!” 汉子登时臊红了脸:“对,对不住,小子看着姑娘,不,夫人年轻,就没仔细看……” 唐晚宁莞尔:“没事,你起来吧。” 不等她甩脸色,田公公那边就火速安排了。 王妃这里当然是没有什么事立刻要做的,但王妃说有,那就必须要有,这事老奴能圆!伺候殿下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事太简单! 汉子很快被安排走。 众人散的就没那么快了:“这位夫人爽利,是个好人!我就是没钱,不然我也得搭把手,谁家还能不碰到个难事呢?大家搭把手,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不是怎的,夫人人美心善,长得还这么好看!” “就是身边好像没什么人……”这人看了看左右,冲着唐晚宁背影喊出声,“夫人可是独自在外?赶紧回家吧,别叫人再说闲话!” 唐晚宁知道这是好心,刚刚闹的动静有点大,这世道规矩对女人不利,微笑着指了指食肆:“没关系,我夫君在里面呢。” 她这么一说,众人就更不急着走了,特别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娶到了这么个温柔善良的大美人? 没等多久,里边的人出来了,夫人还是那位夫人,身边的男人……坐着轮椅。虽然坐着轮椅,也好看的没边了,一张脸特别俊,还非常有气势,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似乎有些怕冷,可一出门,他就将手中手炉塞给了夫人。 明明没见他怎么四下看,就是能严实的堵在夫人身侧,阻住外面年轻男人们的视线。 众人静了片刻,突然就悟了,还行,什么都是虚的,对媳妇好才是正经的,有大娘没忍住,扬声和唐晚宁说话:“回去好好过日子,爷们疼人,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唐晚宁笑眯眯点头:“是呢,我夫君很好的。” “瞧着有点瘦,是吃的不好?出来尝尝外头的味儿?” “大娘猜着了,我夫君近来病了段日子,胃口不开,要不说还是咱们市井这点烟火气好呢,今日比往常多吃了小半碗饭,肉也能吃啦。” “那可是好了!”大娘看了看食肆招牌,“这家店我们也常来,不算太贵,味道是真的好,还干净,姑娘你放心吃,带你男人多来,吃的舒坦了,病没准很快就好了!” 唐晚宁笑眯了眼,低头看赵琮:“听到没?好好吃饭,身体很快就能好啦。” 赵琮颌首:“味道确实不错,你要喜欢,下次再来。 ” 就在这里,店里伙计追了出来:“客人留步,您落了……落了这个。” 伙计硬着头皮,很努力才没跪下,赵琮倒是面色还好,收下东西,带着唐晚宁走了。 人群里有眼睛尖的,看出那是块了不得的牌子,良久才颤抖着喊出声:“原来是襄……襄阳王么!” “那位夫人是襄阳王妃?宣宁伯府那位唐将军遗孤?” “竟然这么巧的么?我刚刚和襄阳王妃一起跟人打嘴架,还暗搓搓观察襄阳王配不配得上襄阳王妃,跟他们一条街见过,一个馆子里吃过饭?” 众人十分激动,自己刚刚表现好像有点无理啊,可襄阳王并没有生气,和传言里很不一样,他明明优雅又谦逊,还特别疼媳妇,听媳妇的话,别的不说,这一条……和他们这些普通汉子有什么两样? 不是非得去尊贵的地方,普通食肆也愿意落脚,没半点嫌弃,百姓们说话不讲究也不会发脾气,更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大家向着王妃说话,对他有些挑剔,他也没生气,看着脸有些冷,实则心肠软着呢! 再一想,可不是?襄阳王是谁?那是打下半个天下,征战沙场多年的太子殿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确杀人如麻,可别人杀那么多人为什么,为的还不是你们这些百姓,天下太平! 那可是太子,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出身尊贵,手边什么人用不得,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自己舍命往战场上送?皇后当年可是遭了大罪的…… 如今想想,这位不也是遭了大罪?明明成就那么高,明明出身这么强,板上钉钉的太子,人人希望的储君,可现在呢?太子位被废,腿有残疾,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事,哪里还有未来?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没娘的孩子,不会哭的孩子,是不是才更应该让人心疼?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今日一出热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百姓的心头震撼啊,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对废太子的印象发生了质的飞跃,全部是夸赞,说他威武强大,又优雅心善,还会疼媳妇,对百姓不拘小节,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王妃也是,一点都不冷血,虽是女子,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用很体贴,不让人丢面子的方式帮助别人,人美心善,这样的人绝对旺夫!两夫妻站在一起就是绝好画面,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去哪里找这么亲民的皇家夫妻? 赵琮形象顿时大变,别人反应迟钝,宫里不可能迟钝,毕竟这么多年,辛贵妃为废太子致力打造的第一个黑点就是:冷血无情,杀人如麻。这样的人残暴嗜血,没有心的,一旦上位,必然是个暴君,致使大景生灵涂炭! 会用这个吓唬百姓,也是因为赵琮本人真的无法挑剔,除了这个,她找不到其它黑点,多年用心经营,废太子残酷嗜血几乎成了人们的刻板印象,现在竟然要变……这怎么可以! 谁都可以有好名声,独独废太子不可以! 辛贵妃迅速叫来了二皇子,二皇子也很懵,他就是为了万寿节,想多找几个厨子而已,王家那边紧锣密鼓的配合,顾不上别的,谁知厨子还没找齐,后院竟然起了火? 辛贵妃忍着怒气,低声叮嘱儿子:“王康伯是个老狐狸,谁奸都没他奸,你可同他交好,却不可勾连,否则日后一旦出事,很难全身而退。” 二皇子脸色很难看:“是,母妃好生歇息,儿子得马上去办点事。” 他从宫里出来,马不停蹄去了几个地方,还没得个闲,喝口茶,刚回府就见唐晚兰迎上来,面带喜色的拿着一张纸给他看:“今日你家王妃运气可好了,找来了几个祖上做过御厨的大家,殿下快来看看,可能使得上?” 二皇子现在根本听不得厨子两个字:“使什么使!你想让本王更丢人么?还御厨,御厨有什么稀罕的,宫里的饭菜每天都是御厨做的,也没见父皇有多爱吃!” 说完甩袖子就走了,头都没回。 唐晚兰直接气哭,她这都是为了谁! 辛贵妃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没使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外面小话传的沸沸扬扬,唐晚宁这边却没有任何影响,生活很平静的再继续。 赵琮身体好了一些,不会再睡那么久了,醒来的时候多了,除了晚上,他白日经常不在,哪怕在府里,也并不和之前一样,时时同唐晚宁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什么,晚上偶尔也不在,有时他明明在家里,唐晚宁却找不着。 唐晚宁没那么多好奇心,谁不需要点私人空间呢?有田公公和护卫们看着呢,赵琮不会有危险,真要遇到什么特别大的危机,这些人都搞不定,她在也是白送。 她从来不问问题,顶多会多嘴管两声,要求赵琮出门必须多穿衣服,不听话,她就敢摁住了,直接蛮力裹上去。她不准赵琮喝冷掉的水,不准他在廊下独坐太久,吃饭前必须先喝一口热汤…… 总之就管这管那,不准这不准那,非常坚持且固执,对方任何‘本王不冷,本王不累,本王不怕’的理由,她全部不接受,反正就一条,别的就算了,这些必须照她说的来!她这可是听了医嘱的,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唐晚宁知道自己稍稍有点过分,在这方面她的确有点小小的强迫症,本以为赵琮会不愿意,会帮她纠正,大家一起和谐沟通,走过这段必须有的磨合之路,结果赵琮竟然适应良好,哪怕再嫌弃,再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她,都不会反对她的话,她的行为。 没人抗议,她的行为当然更加有恃无恐,开始当着下人也敢管赵琮了,大家默默看着,对她越来越尊重,越来越敬畏,很快,哪怕赵琮和田公公都在家,里外管事的有事也会找唐晚宁来请示…… 毕竟府里王妃最大,她连王爷都敢训,还有什么事做不了主? 唐晚宁发现嫁人以来,感觉非常舒适,她都有点不想走了,只要赵琮不会突然有心上人。 这日有些无聊,她发现福里的东西吃遍了,外头的……不知道哪家好吃,陷入沉思,她好像能做点事? 第37章 襄阳王的套路 有吃有喝, 日子竟然还会无聊,唐晚宁觉得不行。 有钱就是为了享受,有资源就是为了过的舒服, 可手上的信息量不足啊, 怎么享受?这里没有网络,没有各种测评帖点评帖, 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哪家店是真的好吃,哪家店只是请多了托儿,实际味道特别坑人。 正好县主关笳发了帖子,约她出去玩。 这小姑娘是个爱吃的, 因小时候身体不好,公主驸马和家里哥哥嫂嫂都管得严,少有出门, 之前和唐晚宁处的开心,就约着一起吃吃吃。 县主年纪略小,单纯可爱,唐晚宁只把她当小妹妹, 品尝美食的同时, 对她照顾有加, 公主府里别人不提, 单说掌理中馈的蒋静妍,就对唐晚宁感激的不行。孩子大了管不住, 又不能成天关在家里, 憋出病来怎么办?总要多走一走,看一看的。可她管着府里的事,抽不出太多时间, 婆母……算了,这把年纪还爱舞蹈弄枪,好不容易能得空拾起爱好,她也舍不得打搅,丈夫和公公……更算了,这俩男人只知道疼孩子,纵着孩子,连脸都不愿意黑一下,怎么管?唐晚宁不嫌弃,愿意帮忙带孩子,还带的挺好,蒋静妍相当记恩,礼物一车一车的送,赞话一筐一筐的说,还时时叮嘱妹妹不许给人添太多麻烦,好好听话,但是要有人敢上门欺负,只管叫人! 所以这个吃吃吃的过程,大家都很开心。 原本,她们只是到处吃,可京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名气大的就那么些,吃完了怎么办?唐晚宁突发奇想,不如就自己先做一个总结,然后抛砖引玉…… 她扒拉了扒拉自己的嫁妆,有个书铺非常合适,门面不大,口碑却不错,话本卖的尤其好,她干脆自己开了个连载本,叫今日新说,每五天更新一次,不写话本,只聊吃过的,见过的这些东西,这些事。 谁谁家哪道菜特别好吃,口感如何,哪家茶特别耐品,说书先生舌灿莲花,故事特别出彩,哪家上了什么新戏,哪一段尤其值得细品……唐晚宁在现代做过公众号,太知道怎么写文章抓重点了,语言诙谐有趣,编的小故事更为添光加彩,吸引到人看,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最初只是吃喝玩乐那一套,可这一天天的也不能总吃总玩啊,多玩物丧志,再融入人生体悟拔高价值点,也少了调剂,慢慢的,她开始加入书画琴诗等比较雅的东西。 这些东西放到现代,唐晚宁其实是不虚的,作为一个富二代千金,父母对她的教育很重视,从小各种兴趣班报起,大一点请了名师专门教,大言不惭的说,她还真是什么都学过一点,不敢说擅长,起码别人聊起来不会不懂,自己谈起来也不会假大空,可到了古代,这就是个问题了。 这里教育资源有限,穷的人是真穷,大字不识一个,贵圈阶层是真的要求高,家中子弟只要不枉废了养,君子六艺,个个都是懂的。 唐晚宁只得一边多看好东西,培养自己的审美,一边注意笔下措词,要诚恳,要大方,千万别小家子气,放不开。艺术这个东西其实可以很包容,它从不拒绝普通人发觉它的美,只要你不是跟风或故意,所有感受诚恳真切,言之有物,就会有人接受,何况她颇懂自谦自嘲,捧起人来能言语隐晦的把人捧到天边,真看到滥竽充数的糟糕东西也敢追着骂两条街,很有个性了。 至于多看培养么……自己嫁妆里没有,襄阳王府能没有?毕竟某人曾大言不惭,说府里库蓄养一百个她绰绰有余,你敢放大话,就别怪我不客气搜罗来看了哈。 于是接下来,襄阳王夫妻各自繁忙,却又相当和谐。 她们并不时常在一处,白日各自有各自的事忙,最多一起吃个饭,晚上也是各自看各自的书,或者批写东西,并不会很亲密,也不会有疏远感,不觉得对方的存在于自己是困扰,也不会感觉自己的存在让气氛尴尬,不合适,总之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就是相处越来越自然,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岁月静好。 唐晚宁一如既往照顾赵琮,会时不时注意对方是不是又扔了外裳,壶里的茶是不是凉了都犯懒没换,别人咳嗽一声,她都要大惊小怪,恨不得把人裹起来吼一句:你倒是好好照顾自己啊! 赵琮总是在唐晚宁不知道的时候看她,仿佛她皱着眉毛看书,绞尽脑汁写字,甚至不顾形象趴在榻上啃梨子的动作都很可爱,她一看过来,他就迅速转开,再看过去时,总会不知不觉盯着那些书,笔,梨子运气。 就是这些东西,霸占了他的王妃! 赵琮向来话不怎么多,不管心底情绪如何起伏,哪怕惊涛骇浪,表面上也是稳的,唐晚宁就不一样了,多日接触下来,早已没了生疏感,对方人挺不错,那大家就是朋友了,朋友间说个话难道还需要打申请?当然是有话就说啦。 最初她只是顺口吐个了槽,强烈要求赵琮附和,不想收获颇为惊人,这男人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很有底蕴啊,除了棋艺战略精妙,对古董野史书画鉴赏都有很深的见解,品位独到,言之有物,简直全才! 这样的人才不用……还等什么! 唐晚宁立刻抓住赵琮,每天晚上都要和他探讨问题,白天遇到不懂的也都记下来,晚上一起问他。赵琮处理手里公事游刃有余,应对王妃问题也是信手拈来,稍稍一引经据典,古代大儒来了都要直呼内行! 唐晚宁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赵琮没有了距离感,说话时越靠越近,多少次不小心贴到了对方的脸,抓到了对方的手,甚至坐到了对方腿上……全然忘了自己之前的承诺。 当然道歉还是要道歉的,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也是要提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无脑错误竟然一直在增加,明明她从没这么想过! 这天,唐晚宁费了好大力气,得到了一幅很喜欢的画,晚上给赵琮献宝:“快,这幅《梅影》,不行了我,殿下你一定要看一眼!” 赵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完毕,靠在了床头:“有点远,看不大清。” 唐晚宁往前几步:“现在呢?” 赵琮摇头:“许是烛光太暗,仍是看不真切。” 唐晚宁干脆也爬上了床:“现在呢?” 赵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粉润如樱的唇:“看清楚了。” “怎么样怎么样?”唐晚宁眼里全是亮光,“这是我近来发现的一个特别厉害的画家,叫慕安,笔触柔韧,勾勒写意,线条浓淡相衬,显得特别鲜活,这雪中梅枝像活了一样,怎么说呢,我都有点不会形容了,总之就是特别好看,我特别喜欢!” 赵琮视线滑过握着画卷的软白小手:“是一种韵律感,此画渲染的动静感让人很舒服,才会让你觉得尤为鲜活。” 唐晚宁眼睛更亮:“对啊,就是韵律感!我怎么想不到这样的好词呢!” 赵琮修长手指落在画卷,拿的靠自己更近一些,指着画里梅瓣上的雪:“这雪色铺的也刚好……” 他话音微缓,极为入耳,唐晚宁想要看清楚些,只能往前凑,离赵琮更近,最后几乎是依偎在人怀里了,都没有发现。 “很晚了,要睡了么?”赵琮说完,满意的看向揉眼睛的唐晚宁。 唐晚宁点了点头:“嗯。” 一起睡这件事,最初肯定是尴尬的,习惯了……也就那样,反正对方身体不行,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不了她,再说人家也没那个心……她知道现在外头形势有点不对,赵琮这身体也不好说,万一晚上发病了怎么办?能多照看就多照看点吧,又不费什么事。 别说另准备房间了,窗前短榻她都不要了,哪怕被褥都一样,睡起来也不可能和床一样舒服嘛。 嫁了个君子丈夫,真的挺不错的。 可惜了田公公没在这,不然肯定要狠狠夸一夸自家殿下,妥妥的,没问题!这套路太对了,请一定继续!就这么保持适当的距离,慢慢的接近,把水给煮沸了,小青蛙,不,小王妃就是您的了! 就是这速度稍微有点慢了啊,人醒着您不敢,人睡着了您怂什么,亲上去啊! 唐晚宁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套路,一心发展自己的事业,起色相当快。 当然是有原因的,她干这个事瞒不住天天在一块吃喝玩乐的小县主关笳,关笳是个小人精,最喜欢的小姐姐,当然要支持啦,每一期唐晚宁出的东西,她都要买,买的还挺多,还逼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要看。 瑞华公主看了发现挺有趣,不用女儿说,自己就开始往圈子里安利,蒋静妍同样,安利的只会比瑞华公主更狠,只小姑这件事,唐晚宁就帮了她多少忙,她正愁没地方回报呢! 公主府这一发力,动静就大了,贵圈,夫人圈,官场圈,加上蒋静妍外家,白马书院也没落下! 好东西加上宣传力度,当然会立刻火爆,大家没看过不知道,看过了发现,这个有意思啊!美食点评很有意思,每次的形容词都不一样,一道菜能品得天花乱坠,评书话本解说起来也很犀利,有趣的点经笔者放大更有趣,无趣的无趣在哪里也说的很到位,别的不说,很能给原作者一种醍醐灌顶,原来如此的感觉。 慢慢的,被唐晚宁点赞过的商家生意如日中天,被她批评过的日渐萧条,不整改想办法几乎混不下去了,有人恨她正常,她早就料到了,更多的是喜欢她的,还有人捧着银子找到店里,邀请她试吃试玩下期点评,一些话本原作者也纷纷写信过来,想交她这个笔友,请她指点方向…… 唐晚宁不确定这里人对这件事的接受度,并没有料到结果会这样好,还这样快。她所有的原动力本质上就是为了吃喝玩乐,有条件了,享受不到就很痛苦,当然是要打开更多渠道,想吃好吃的找不着,想看好故事找不着,就创造方法让自己找得着,先从自己开始,然后拉别人入伙,让更多的人投入这件事中,不就有别人替她找好吃的,找好玩的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去吃去玩就好了,谁知自己竟然这么快火了……既然如此,当然要照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 风风火火做起来,成绩越来越好,蒋静妍回娘家走了回亲戚,白家书院老爷子都点评了一句:虽笔者有些大白话,实则胸中有丘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白老爷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最受人尊敬的大儒,他的肯定何其稀有,别说官场了,学子们都开始期期看唐晚宁的连载,跟着理解学习了。 无意间,唐晚宁已经收获了一群坚定拥趸。 …… 书房里,赵琮放下笔,看着面前落着‘慕安’署名的画作:“收起来吧。” 田公公浅浅叹了口气:“也是,王妃现在不需要了。” 这画画的这么好,拿出去就是天价,为了帮王妃造势,您这悄悄的,办了不让人知道,不需要了默默放起来也不让人知道……图啥呢? 老奴说过多少回了,做好事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啊,不然哪来那么多以身相许的佳话! 当然,他不敢说,赵琮也不知道这个心腹老管家在想什么,坐到轮椅上:“更衣。” 田公公:“殿下要出门?” 赵琮没说话,给了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 田公公立刻明白了:“去接王妃回来?” 赵琮眉眼淡淡:“丈夫接妻子归家,不是理所当然?” 田公公有些无语:“您这么心疼王妃,为何不明言告之?” 赵琮很奇怪:“理所应当的事,为何要多此一举?” 不是所有男人都应该做到么? 第38章 碰瓷会被打脸哦 尊重妻子, 保护她,照顾她,接她归家, 让她过的开心舒适, 在赵琮看来,真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是必须要做, 且必须做好的事,为什么要说出来邀功? 他长在军营,周围军汉没一个不辛苦的,到了晚上恨不得澡不洗衣不脱直接把自己摔铺上睡死过去, 可一旦聊起‘媳妇’这个话题,立刻眼睛噌亮,精神百倍。所有人都一堆口花花, 一个比一个能吹,说自己都是怎么疼媳妇的,不疼媳妇那还是男人么?为此还展开各种竞赛赌约,比谁的手法更高明, 营里要是谁接到了媳妇的信或捎来的东西, 立刻就会成为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人非草木, 你对她好, 她不可能不知道,早早晚晚会回报你。别人家的悍妇母老虎都懂得疼人, 他家这个这么乖, 这么可爱,也一定都懂……所有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赵琮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功’,需要表, 这是他应该,也是必须要坚持一辈子的事。营里随便一个军汉都能做得到,他当然要更好,更出色,不然怎么做万军表率? 他并不知道,他眼里那么乖,那么可爱的王妃,正在干坏事。 唐晚宁这具身体换了芯子,早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前头唐晚兰算计她,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都敢计随势变,好好收拾了这人一顿,现在嫁给襄阳王,更不会憋着了。人家说什么来着?襄阳王府的人,从来不会受欺负! 过往种种,她没找二皇子算账已经很仁慈了,二皇子却一点眼色都没有,非得过来巧遇她。一回就罢了,两回两回现四五回,当她瞎子还是傻子,看不出来? 太恶心了,真的,催的人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唐晚宁觉得不行,这个仇必须得报。若是以前,她还得想个法子借借势,做做坑,现在可方便了,她也没求助谁,手里小毛笔一挥,新的连载稿出来,就是致命打击。 这一期点名的,全是京城里叫的出名字的食肆酒楼,他们每一家,都有个堪称镇店之宝的厨子,这厨子远近闻名,几乎是所有店里生意,名誉的源头。 厨子和厨子其实是不一样的,有些是真的匠人精神,对自己要求很高;有些就是沽名钓誉,名不符实,往上钻营的本事比厨艺高多了,靠着手里老本,也能啃出花来;有些要求不高,只想赚钱,有大机会当然要抓住,来了大单,对店里生意就敷衍了,注定顾此失彼…… 第一种,唐晚宁心里尊敬,以往该夸的都夸了,这次一个没提,就挑着后面两种,纸上骂出了花来。 谁谁家口味下降,做的是什么东西,谁谁家料放错了量,配比简直侮辱客人舌头,谁谁家上菜速度极为感人,一顿饭等了个寂寞…… 这期一出来,就引发了极大的议论,这些店铺的□□也跟着接踵而来,生意一落千丈,效果极其惊人。 行业里没有秘密,别人不知道,做生意的东家和厨子们再清楚不过,所有这些出事的,全都是应二皇子征召,忙外面事的。二皇子是什么人,他忙的又会是怎样格局的事,这样挣钱捞名,很可能平步青云的大机遇,心思活的人怎会不重视,不全力以赴? 结果顾此失彼,钱名还没捞着,自家根基毁了个干净。 这事影响太大,除了那些坑太深,补就无用,只能一门心思扎到二皇子那边经营的,别人都谨慎的停下了脚步,毕竟机会只是一时,根基才是永久,要是自家房子这么塌了,再想起势可就难了。 大批人退缩,二皇子的事推进不可能顺利,他的名誉也受到了一定损失,局面一度非常的僵。 唐晚宁在侧看着,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二皇子对万寿节的打算,她起初并不知道,不过近来唐晚兰回家哭了一顿,还和周氏一起骂了她,上回庄子上发生的事,有人记她的人情,悄悄给她报了个信,她就知道了。 别人这么骂她,好像她真的干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不让这群人不好受一回,不白瞎了这口锅?干脆几仇合一仇,她精准锁定二皇子,来了这稳准狠的一出。 二皇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谋的事砸锅,想要继续推进十分艰难,前期心思金钱全打了水漂,很有可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挨一顿训…… 他心痛的难以附加,看到唐晚宁,也非常意难平,忍不住上前问:“你就这么恨我?” 翩翩佳公子,温润清雅,眉蹙眸深,仿佛掩着无尽的失落和忧伤,任谁看一眼都忍不住叹息。 可惜唐晚宁不吃这一套:“二殿下请慎言。”她对他从没有过期望,何来怨恨? 她眉目太淡,声音太稳,似乎内心没一点波澜,可二皇子不信,她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手指猛的指向墙面:“你恨我,你一定恨我的……不然为何店里总是挂着这幅画!” 那是书铺里近来挂上去的镇店之宝——《梅影》,唐晚宁最喜欢的画。 唐晚宁就不懂了:“我为何不能挂这幅画?” 二皇子似乎非常激动,手指都握了拳:“这是……梅花。” 唐晚宁说你废话,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是梅花:“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我初遇,就是梅枝之下……”二皇子深深吸了口气,“那时你穿着一身红裙,却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反而柔婉可爱,寒风忽起,吹起你的帕子挂在树枝,有点高,你怎么踮脚都拿不到,急的不行,央我帮你……” 唐晚宁怔住,竟然还有这种事?快速回想了回想,书里也没提过啊。又一想,明白了,这是一本她翻过,又不怎么认真,不太喜欢的书,也是一个世界,书里有主角有配角,故事当然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说,有些认为不重要的,直接就省略了,比如这个初遇,她就从来没看到过,或者书里确实写过,她一目十行给掠过去了,或者……只是这个人在骗他。 她是真的存疑:“殿下同我,竟然在梅下相遇过?” 这回击就相当精妙了。 她们的对话在书铺里发生,此时是白天,书铺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有人的,她们两个人突然杠上,本身气质不俗,颇有贵气,说话气氛还特别微妙,别人怎会不凑过来围观? 事关年轻男女,本身就带有暧昧色彩,他再这么一说,众人眼神就意味深长了。别人未必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谁,是否有过一段情,过往如何,但这话一出来,必有前缘啊! 所有人都在期待唐晚宁的表现,害羞,恼怒,或者羞愤成怒,结果你来这?没有驳斥说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也没急赤白脸骂人,直接就忘了?面色相当平静,比他们这些围观的都心如止水,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梅枝下的初遇?还是……从头到尾,都是这个男人在单恋? 那要是这样,你想的有点多啊。 众人看向二皇子的目光透着调侃,就差直接说了,还梅花,是梅花就是专属于你们的记忆么?天下梅花多了去了,只要出现就是你的?那我姐还跟某个皇子生在一天呢,难道和这个皇子有什么说不出的缘份,每年生辰都是纪念日?这不是搞笑呢么? 二皇子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调侃,面子上挂不住,更气唐晚宁:“ 你怎能,怎能忘了这些!” 唐晚宁态度诚恳:“抱歉,但你说的这件事,我确然没有记忆。” “不记得你怎会挂这幅画!”二皇子认定了对方在撒谎,在否决过去,很不甘心,也不想丢面子,非要扯清楚这件事,“为什么梅花和那日一样,梅枝数量,分叉,角度都一样!你休要骗我,你一定记得的,只是故意在装傻,你是故意的!” 唐晚宁很无奈:“你可看清楚些,这画不是我画的,我也不会画,原作者当时看到了怎样的风景,心里想到了怎样的人,为何想要这么表达,立意如何,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很喜欢,方才买下来,挂到了店里。” “我不信!”二皇子眉眼阴郁,“你不会画,却可以描绘出场景让别人帮你画,或者你就是专门再找这样的梅花图,缅怀当初的事,除非你把原画者找来,不然我一个字都不信!” 别说唐晚宁,众人看见二皇子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啊,挺大个老爷们,这么会胡搅蛮缠的么? 就在这件事难以收场,似乎怎么说都没法破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出响动—— “我画的,你有意见?” 赵琮转着轮椅,进到了书铺。 二皇子直接懵了,目光十分茫然,指了指画,又指赵琮:“这画……你画的?不,不可能……” 他从来没听说过赵琮会画画,这幅画笔触,意境,构图,都很有特点,绝非随便哪个人都能画出来的,一看就有功底,赵琮怎么可能画得出来?他不就是个粗鲁暴戾,什么都不懂的武夫么! “我不信!”他直直盯着赵琮,“你们是夫妻,你当然向着向她说话,为她圆谎是不是!” “倒也是,”赵琮嗤笑一声,“所有你不希望看到的,就一定不是事实,愚蠢又短视。” “你胡说什——” “此画画在我新婚之日,那夜新喜,我妻娇颜姝美,如新梅初绽,烛影摇红,初雪无声,她在窗下冲我浅浅一笑,背后窗外正好伸出一枝早梅——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赵琮眉目淡淡,似在讲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时光难以停驻铭刻,我便将此一幕画下来,有何不可?” 众人一愣,立刻看回画间,细细一品可不是?虽画里画的是梅花,雪落其上,有傲冷之美,但梅瓣下笔极为细腻,雪落蕊间的形态也颇写意,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柔情,可不就印证了画者心情? 怪不得别的男人要拿这幅画来碰瓷,这画本身就是有情的! 二皇子面色惨白,仍然不愿认输:“你说你画的是你妻,可这话里只有梅花,哪里有你的妻!” 赵琮静静看了他片刻,才道:“年纪轻轻,竟是瞎了。” 二皇子气的几乎要呕血,刚要追问,已经有人指着花瓣形状:“你们快看,这花瓣里是不是藏了一张美人脸!” 众人涌上去,起初看不出来,细细品鉴过后,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还真是!” “情藏如此,当真感人至深!” “这画画的好!真爷们从不会肤浅的表白!” “慢笔勾勒,等对方细品发现,才更美!” 所有人都很震惊,唐晚宁也是,不满意赵琮挡在身前,直接绕到他面前:“你真的是慕安?最喜欢的那个画者?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她杏眸含波,像一面湖水,满满都是他的影子,惊喜又开心,满眼都是对对方的赞赏,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说‘我好喜欢你。’ 见对方不动,她还直接拉住他袖子,脸红红的问:“你说话呀,到底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琮收回自己的袖子,顺便把唐晚宁的袖口也理了理:“外面人多,你矜持一些。” “我不要!”唐晚宁蛮不讲理的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快点同我说实话!” 这是偶像啊!跑了怎么办! 赵琮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第一次不再那么从容,胳膊收回来也不是,给自己的王妃抱着也不是。 二皇子就更尴尬了,他今天……到底干了件什么事? 所有人:哈哈哈哈哈! 行了破案了!别人夫妻情深,连小情趣都玩的一套一套的,这个二货就是个碰瓷的! 第39章 本王就是爱王妃 二皇子自小顺风顺水, 从来没有让人这么打过脸,哪怕和赵琮站在一起,哪怕赵琮还是太子的时候, 都没有这样怼过他, 他心态上很难接受。 更别说在唐晚宁面前丢这么大的脸了。 他气得失去理智,不肯承认这是事实, 也实在想不出理由, 一个人怎会善变如此?前头还说着喜欢他,一辈子心悦他一人,非他不嫁,转头就忘了他, 喜欢上别的男人? 不可能!错失姻缘是一回事,感情坚贞是另一回事,唐晚宁绝对没有忘记他, 赵琮也不可能画的出这样的画,他要真有这本事,不至于在朝堂上被他和他外祖挤兑的站不住脚,没一个文臣支持, 这一定是谎话, 一定是编出来的, 他不信! “你说是你画的就是你画的, 证据呢?”二皇子目光越来越阴鸷,人也越来越执拗。 赵琮指了指画上署名:“眼睛不好, 可以请人帮忙念来听。” 大家就自动自发的帮忙了, 大声念出了署名:“慕——安!” 二皇子:…… 本王不需要你们帮忙! “这算什么理由!名字而已,也能成为证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赵琮神态依旧平和:“我妻名字里有个宁字,寓意静好平安, 她本人也很乖,私底下很安静,我随笔落名,避讳本字,便选了安,至于慕——不用解释,也当知晓。” “知道知道,这个太懂了!”围观众人热情搭话,“哪怕不识字的百姓,听多了评书话本,看多了戏目,也知这个字意为仰慕,是喜欢,是心悦,您这是在对爱妻表白嘛!” 太多人经历过这样的时候,太懂这种心情,偷偷的喜欢,悄悄的藏着,不让对方知道,又迫不及待的想和对方有些联系,便画了这样的画,起了这样的名字,慕你,恋你,喜欢你,却连‘心悦’二字都不敢说出口,因为承担不了被拒绝的结果。最终只能将这份心情埋在心底,既想让你知道,又不想让你知道…… 青春啊!又酸又涩又甜! 汉子们尚能绷的住,人群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已经偷偷红了脸,必须要狠狠忍住,才能不尖叫出声。 唐晚宁有点慌,这,这男人在说什么鬼话,怎么可能……哪里有什么喜欢?慕安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么?她们不是朋友么!还有这梅花,真的是成亲那晚赵琮眼里的风景么? 不能这么说了,真的不行,她当真了怎么办! 二皇子:“不,我不信!你同她才成亲多久?纵是喜欢,也是最近的事,这名字该是新取的,可这幅画的作者笔触圆融老练,构图立意自成一派,明显是画了很久,技术才能磨练成这样,绝非新人能做到的!你到底在说什么谎话,冒谁的名!”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不应该继续下去,可现在的情况是,脸已经丢了,现在立刻转走也是丢人,还不如想办法抓住对方漏洞,打破对方谎言,让形式倒转。 他仍然不信这画是赵琮画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的人脉网,母妃的圈子,外祖的势力,难道所有人的努力都是白来的?竟然漏掉这么大信息? 若赵琮会画画,确然有文采,不可能输的那么彻底,一个愿意倒过去的文臣都没有! 他必须要戳穿这个漏洞,让所有人都看看,废太子赵琮就是个谎话连篇的,欺世盗名之辈! “也不是人人都炫耀成性,会拿筷子吃饭了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就是有人谦逊,内敛,低调,不爱成天什么事都往外抖,不行么?”唐晚宁本来就护犊子,何况这是她的偶像,“别人不缺钱不缺名,愿意在自家画画玩,就不爱往世面上放,是以画技纯熟却并不广为人知,就图自娱自乐了,关你什么事?怎么就不能取新名字画新画?” 二皇子冷笑:“你问问大家,信你这话么?” “你——”唐晚宁气的不轻,刚要开启骂人大法,就被赵琮拉了回来。 拉的是她的手,力道很大,不容她离开,态度也很坚定,气势比往常更稳,不慌不忙,一点都不着急。 唐晚宁鼓着脸看他,有点不高兴,低声道:“干什么,没见我要骂他!” 赵琮捏了捏她手心:“夫人莫急。” 唐晚宁耳根顿时红了,什,什么夫人……搞的那么暧昧。 “你非要知道真相,也不是不可以。”赵琮看着二皇子,缓缓开口。 二皇子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珠子都红了:“你说!”我看你怎么编! 赵琮神态从容:“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山。” 房间陡然一静,片刻后,气氛更加热烈,看向赵琮的目光更加热切,内里热情似能将书铺燃烧! 无山!无山先生啊! 慕安这个名字太新,大家不知道,但无山这两个字简直如雷贯耳,这条街上做生意的谁没听说过?不玩画,不藏画的也知道,这可是位天赋异禀的大家! 无山先生第一幅画出现是在十年前,一幅《天山月》,绘的是关外沧月,夜隐云没,百鸟夜翔,技法自然是不够成熟的,可立意,构图,笔触下的明暗韵律,赋予了这幅画极深的感情和厚度,初出茅庐就震惊世人。当时就一堆人在找这个无山,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谁,爱画的想求画,同行想切磋,大家想收徒,可怎么都找不到,空留遗憾。 此后数年,署名无山的画作陆续出现,数量不多,至今现世只有七幅,可就是这七幅,也是有市无价,多少人抱着银票就是求不到。这位的才华举世皆知,天赋满点,根本不需要人指点,现世之作一幅比一幅精进,一幅比一幅震撼,至今市面上仍然有联名的巨款悬赏,只为找到这个人,可此人根本不会露面,没一点消息,像是本人志不在此,原来……竟然是在京城么!就在大家身边! 无山这个名字,这里的人人都听说过,二皇子当然也不例外,他被外祖父要求精进画技时,专门花大价钱找来了无山先生的画作…… 他指尖颤抖,声音喃喃:“不,我不信……你在骗人,你想骗过所有的人……” 明明是他站在高处,质疑这个谎话连篇的骗子,结果竟然把骗子捧上了神坛,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贩卖着自己的无知与愚蠢? 不,不可能……不可以这样! “如果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赵琮声音冷漠,“给你娘或你外祖父提供攻击角度么?” “我不信……我不信……” “这个好办!我这里有一幅无山先生的画作,可以比对!” 二皇子失去所有先机,想着就是不承认,顶多也只是丢些脸,剩下的以后再操作,却没想到这里是书铺,门外是书画一条街,聚集了所有买卖古玩字画,对这行有兴趣的人,当场就有人举手,回去拿画作了。 无山先生的画作何其精贵,往常是不可能这么拿出来的,藏都来不及,可现在无山先生本人在这里,还遇到了麻烦,当然要帮忙!没准无山先生一个高兴,愿意允他求幅画呢! 画作很快拿了过来,打开一看,画的内容当然是不一样的,但是笔触,风格,明暗格局,留白特点,还真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慕安就是无山先生……先生娶了妻,落笔似乎更加有情,这幅《梅落》画的真是漂亮……这画多少钱?我买!” “滚滚滚,凭什么你买啊,我从刚才就在这里了,要买也是我先来!” “这买东西虽有先来后到,也有价高者得,我出五千两,这画卖我!” “瞧不起谁呢?这可是无山先生的画,成亲后第一幅,情感立意比往常更为丰富,我出一万两!” “我出一万五千两,给我!” 唐晚宁有点懵,不对,等等,这好像是她的画? “我没说要卖呀。” 众人:…… 大家迅速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行为稍稍,有点,很过分。这是别人新婚之夜的礼物,最佳纪念,怎么好卖?可这可是无山先生啊,好不容易逮住,怎么能轻易放过? 于是大家眼泪汪汪,求赵琮能不能多画点?或者把往日练笔的往外扔出来几幅,让大家解解馋?真的快馋死了,看看孩子吧,要的真的不多,您是大好人,一定不忍心看生灵涂炭的,对不对? 赵琮向来会板着脸,怎会吃这一套?表情仍然平淡,和刚刚没什么两样,仿佛被追捧,被夸赞的并不是他,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众人没办法,抹了抹眼泪,转向唐晚宁—— 夫人哪!人美心善的夫人哪!看看孩子们吧,都惨成啥样了,求您好好管管您丈夫,让他多画几幅吧…… 唐晚宁:…… 因为最近连载的事,她的书铺本来就风头正旺,结果无山先生还现了身,这么大的事,当然立刻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唐晚宁在外面一向低调,二皇子过来说话时也没表露身份,赵琮过来更加低调,起初认出来的人很少,可这事闹大,越来越多的人过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三个人的身份也就压不住了。 无山先生的名头太大,大家更感兴趣的并不是这里边的感情纠葛,而是襄阳王这个人,您还有什么惊喜是大家不知道的? 原来废太子如此有才,画技这么好,胸有乾坤,才气斐然,姿容朗朗,是谁说他粗鲁暴戾,就是个武夫,只会打仗,没读过书的?没才华的人,能有这种表现?这位明明天赋绝佳好么! 于是再一次,襄阳王名誉倒转,除了亲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二皇子在人越来越多之前,灰溜溜的走了,身后只有大家的起哄声。 唐晚宁感觉自己运气有点好,她只是遇到渣男,想要顺便出个气而已,没想到歪打正着,好像帮了丈夫不小的忙? 不过她对这件事也是有疑问的,人群外,小小声问赵琮:“为什么一直都不露身份,不想别人知道?” 赵琮眉目淡淡:“无所谓。” “怎会无所谓?”唐晚宁不懂,“这样支持你的人更多啊。”没准都不会被废。 赵琮:“我不需要。” 那种疏冷感又来了,他好像是真的不需要,对这世界没有太多期望和眷恋,整个人冷冷的,孤独又寂寞,再没点什么东西撑着,或许连自己性命都不觉得很重要。 唐晚宁深呼吸:“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赵琮:“没有。” “你明明很不高兴,”唐晚宁蹲在轮椅前,同他解释,“我和二皇子没什么的,我也不喜欢他。” 赵琮:“我知道。” 他只是气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唐晚宁给他掖了掖披风:“他说的那什么梅花,你别介意,我都不记得,没准就是他自己编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会有更多回忆。” 赵琮顿了一下:“会有……么?” 唐晚宁用力点头:“嗯,会的!” 赵琮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仿佛天上地下,只他们两个,再无旁人:“那到时候,你可不要耍赖。” “我这人最讲信誉,说到做到,怎么会耍赖呢!” 唐晚宁拍着胸脯说完,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她说的明明是朋友间制造美好回忆,怎么气氛好像……有些暧昧?好像她不知不觉之间,做了一个了不得的承诺。 这个男人……认真的? 第40章 我喜欢这个 回家的路不长, 唐晚宁和赵琮没有坐车,一路沿街慢慢走。 起初田公公还在侧,推着赵琮的轮椅,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人就不见了,推轮椅的任务交给了唐晚宁。累当然是不会累的, 赵琮的轮椅质量很好, 看起来好像很重,实则很灵巧,轮子非常顺滑,只要不是需要蛮力用搬, 推起来很轻松。 暮色四合,伴着炊烟袅袅,街上慢慢亮起了灯火, 大人们喊着孩子回家吃饭,孩子们热热闹闹的蹦着跳着吵着跑的飞快,夜市悄悄拉开了序幕。 唐晚宁很喜欢此刻的夜景,走的并不快, 不过她很快发现, 很多她感兴趣, 多看了两眼的东西, 没一会儿,就会出现在身后护卫的手上。 赵琮给她买的? 她狐疑的试了一下, 多看了两眼街边的兔子花灯, 果然几息过后,身后有人小跑着过去,悄悄付了钱, 拿上兔子花灯,重新跑回自己位置。 往后一看—— 田公公正站在最后指挥,谁拿什么,谁手里还有空,下回谁去买,小钱先自己垫上,回府找他报销,大钱……算了,这街上也没有什么贵的了不得的东西。 唐晚宁:…… 要不要这么有眼色!是谁吩咐你们这么干的!不知道浪费钱可耻么! 许是她的熊熊视线太有压迫力,赵琮说话了:“不单是给你买,那些东西,本王也要。” “是么?”唐晚宁直接把他的轮椅停在兔子灯摊上,“你喜欢这些?”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手很巧,奈何力气有限,做的都是可爱型小花灯,趁着将近年节应个景,专门卖给小姑娘的,除了小兔子,还有小松鼠小猫咪小狗狗,每一个都圆胖可爱,憨态可掬。 赵琮:…… 襄阳王沉思片刻,问摊主要了只小狐狸:“我喜欢这个。” 老奶奶笑眯眯把小狐狸花灯塞到赵琮手上:“公子对夫人一往情深呢。” 也是巧了,这只小狐狸眼梢弯弯,穿着红色的小裙子,烟粉色绣鞋,腰间挂了一枚玲珑玉扣,和唐晚宁今天的打扮一模一样。 唐晚宁脸刷的红了,推起赵琮轮椅就走,你不要这么说话啊!好容易让人误会的! 赵琮却似乎非常喜欢手里的小狐狸,并不假手他人,就拎着自己看,修长手指偶尔还落在小狐狸脸颊,轻轻点一点。 唐晚宁:…… 为什么感觉自己正在被调戏啊! 这男人怎么这么会!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襄阳王,矜持一点啊! “你……”唐晚宁强迫自己转开注意力,“是专程过来接我的么?” 赵琮没回答,只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往后,搭到了唐晚宁的手上。 唐晚宁:!! “没发烧啊。” “啊?”唐晚宁怔了一瞬,就明白了这话的潜台词——‘没发烧说什么胡话’,耳根更红了。 “本王不接你接谁,二皇子么?”赵琮的声音里带着调侃。 唐晚宁瞬间抽出自己的手:“不,不许胡说啊!” 她和他好像过于亲昵了。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能自然而然的摸她的手,自己不觉得不违和,她也很适应的样子? 想想不久前他说的那些话,他说画梅为纪念新婚之日,说那夜的妻子很美,时光无法铭刻,遂用自己的方式记忆;说署名慕安,是因为妻子名字里有个宁字,斩钉截铁的说着倾慕和心悦…… 唐晚宁有些不自在。这是以前相处没有过的情绪。她很想问他这些是不是真的,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从容一如既往,没有太多表情,大约只是为了帮她,才勉为其难,那幅梅的解释应该也是……正好落到她手边,价格还不贵,刚好她可以承受,是因为他是画者本人,他肯定看到了她最近忙的东西,想要支持,至于为何悄悄帮忙不让人知道……大约也是因为作品风格太敏感,怕露了‘无山’这个名字? 唐晚宁一边心跳的越来越快,一边提醒自己保持理智,不要想歪,人家只是单纯的帮忙,随口的圆场,不要当真啊!哪里有什么倾慕喜欢,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啊唐晚宁! “……到家了。” “啊?” “本王说,到家了。” 唐晚宁抬头,这才注意到,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轮椅已经推到了大门前,门槛虽已拿开,但有段台阶,轮椅是必须要被抬上去的。 赵琮看着自己的王妃,眉目间有些许戏谑:“宁儿要帮本王么?” 一边说话,他一边提了提手里的小狐狸花灯。 唐晚宁脸轰的红了:“我,我怕是抬不动,还是请护卫们帮忙吧!”她转身就往院里跑,快的像小兔子一样。 小姑娘的背影融进暗夜,再也看不到,赵琮放下手里的小狐狸,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啊……” …… 唐晚宁这两天总爱走神,总是无意之中,就会发现自己在盯着赵琮发呆。 这事其实赵琮也常干,但就技术层面来说,唐晚宁实在差得太远,赵琮偷看她从来水过无痕,不会被抓包,她看赵琮却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 前头两次,她还能绷住了,理直气壮的挑个眉,说是凑巧,正在想东西,控制不了视线落点,次数多了,就说不清了。赵琮神色没太大变化,没有任何厌恶或不喜欢,只每每抓住她看过去时,就轻轻挑个眉。虽然这个挑眉也很君子,看起来没任何内涵,唐晚宁就是觉得这眼神意味深长,在内涵什么。 像是懂她在想什么似的…… 你懂毛线啊!我现在心里很乱,很乱你知道么!还敢随便眼神杀,信不信哪天就被我霸王硬上弓了,喊人都喊不来! “错了。”赵琮声音依旧低沉悠长,似夜泉涌荡。 “啊?” “你的字,‘琮’字中间少写了一横。” 唐晚宁低头一看,脸上红的几欲滴血。她不是在写下期的梗么,为什么写了赵琮的名字!写还写错了,右边‘示’那里少了一小横,还被抓到了! 明明两个人桌子离的有两丈远,她写的字也不大,为什么自己都没发现,他却看到了,她已经走神到这种地步了么!太丢人了! “我就,就是无聊,随便写写,你别瞎想!” 唐晚宁强硬的甩下一句解释,就跑出了房间,并且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躲着赵琮,只肯睡在榻上,没有给任何被人骗上床的机会。 除非……赵琮突然夜梦不适,看起来很痛苦,她才会立刻起身过去看两眼。 可这几日赵琮身体情况似乎有些反复,出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症状,总是会在夜里难受,她过去看一看拍一拍会好一点,可一旦她走了,赵琮又会很快惊醒,并且更加不适。 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再睡不着,休息不够,怎么扛的住?没办法,唐晚宁只能等每晚赵琮睡着后,悄悄爬上床,睡在他旁边,一旦他有不适,就帮着拍一拍哄一哄…… 她并不知道,每次她在床上睡着后,赵琮就会小心抱住她,闭着眼睛,唇角翘的高高。 二人间气氛微妙,难以言说的时候,外头翻天覆地,消息不断。 二皇子这次冲动,事闹得有点大。有辛贵妃的支持,外祖伯期的帮扶,这些年下来,的确二皇子更为亮眼,朝中支持更多,但相对的,他身上也有更多的束缚。 既然是个才华横溢,谦仁优雅,几乎处处完美的君子,二皇子就必须要维持好形象,无论任何时候,都有一定不可以做的事,废太子可以凶猛暴戾,当街拿人,风评不好,他不可以,废太子可以目中无人,谁都敢骂,他不可以,他做任何事都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让朝臣心里产生落差。 如今倒好,废太子凭着几件小事形象转换,变的亲民,变的让百姓推崇喜欢,他倒好,一场憋不住的吵架,把往日形象破坏完了,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关键还眼瞎,欺负人都不会欺负,反倒被别人打了脸! 宫里有辛贵妃压着,文臣们有辛伯期管着,倒是不会闹出大动静,武夫们就不一样了。没仗可打,大家集体养老,兵权交了,军刀入库,个顶个的听话没闹过事,现在说句真话还不行?你要不愿意,行,我站在这里,你有本事就虐杀功臣!这话皇上都不敢说,何况大臣们?于是朝野内外,嘲笑二皇子的不要太多,几乎他每走到一处,就有人阴阳怪气。 有武夫们开先河,百姓书生们就更不怕了,不是利益相关体,没有好处,也没有麻烦,那还不能让人聊个天,笑话个人怎的?朝上越安静,朝外越沸腾,市井流言越来越多,压压不住,引导引导不好,二皇子名声一落千丈。 这事总得解决,辛贵妃和辛伯期做了诸多努力,下了很大成本,终于,这一日宫里传出消息,景元帝下旨,说万寿不办了,今年他不过这个生辰,一切从简。 辛伯期立刻将舆论引向赞颂皇帝,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明君,不顾自己心念天下,反正各种好词都往皇上身上放,文臣立刻跟随,很快,整个京城里,景元帝一时风头无两,没有任何人能盖过。 人皇上心疼儿子,把自己抛出来给儿子引开火力解围,多诚挚的父子之情,多高尚的情操,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懂事的人当然立刻闭嘴,不懂事的忙着赞颂皇上功德,几天过去,别人就会不记得二皇子这件事了。 事情能顺利过去,儿子受不了什么大影响,顶多皇上生气,罚他在府里闭门思过几日,可这口气消不了啊,辛贵妃气的不行,这事必须得报复! 她近来一直在查一个人,赵琮到底藏了哪个女人的东西,心里想着谁,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可惜时间尚短,还未有结果。但这次她气的太狠,忍不了了,没结果也不要紧,反正事实是存在的,此事可以利用!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唐晚宁总是会遇到一个蒙面女子,身姿娉婷,裙纱袅袅,总在各种微妙的时机出现。 比如赵琮来接她的时候,这个窈窕身影总会微妙的在远处晃一晃;赵琮事忙,速度没来得及,回家时遇上,她也会偶尔看到这个女人身影自远处飘过,和赵琮的距离很微妙;甚至偶尔独自逛街或做事,也会看到这女人的身影。 女人到铺子里买东西,买的却不是胭脂水粉,裙纱红绸,而是素色的线,特别的花纹装饰,或者玉扣器型……都是男人用的,看样式,和赵琮惯常用的很像。 一回两回没注意,次数多了,唐晚宁怎么会察觉不到? 赵琮身边有很多护卫,明暗都有,绝不可能被人如此跟踪,这个女子能在他附近出现,就是被允许的,既然被允许,当然不会是……外人。 唐晚宁知道,赵琮有自己的小秘密,比如在家里时,他偶尔也会突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时回来身上会有淡淡的香味,不是他惯用的熏香,也不是她常用的味道,那个味道属于陌生人。 他去了哪里?见了谁?在做什么?唐晚宁以前从没有好奇,因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们的婚姻关系和别人不一样,没必要将一切坦诚分享,可现在……她在意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还是在意了,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很不舒服。 这事要是换了别人,大约会小心翼翼,各种猜疑,各种试探,心中滋味酸甜苦辣咸品个一遍,但唐晚宁没有。她是女人,当然有女人的敏感,女人的害羞,但她从不矫情,有关以后余生的事,她从不会逃避。 于是这天,她站在赵琮案前,直接问他:“你是不是……一直避着我,在见别的女人?” 赵琮放下书卷:“是。” 唐晚宁心下一紧,果然。 赵琮看着她:“想知道?” 他目光很深很深,像此夜幽夜,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千山万水。 唐晚宁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她笑着说,“每个人都有隐私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问一下,省得以后冲撞了不好,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吧。” 问完她就走了,和来时一样,像一阵风。 她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可她并不觉得别人有什么不对,她们之间不存在感情,这也不是什么背叛,原本婚姻关系就是两个人说好,有协议的…… 她只是想,如果赵琮有了真正的心上人,那自己将来怎么办?真的能……像之前说的那样洒脱么? 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赵琮扔了手里的书:“看来有些人是闲的难受了。” 田公公小心翼翼的把书捡起来,放到案上。 别人伎俩拙劣,您都看明白了,却没处理,不就是想借机会让王妃看一看,醋一醋,好开个窍?结果翻了车,您也不能只怪别人事没办好,敢不敢过去摁住王妃表个白?真真正正的那种! 赵琮目光含霜:“王家那边,查的如何了?” 田公公:“禀殿下,证据齐了。” 赵琮眯眼:“很好,祭旗吧。” 暗室牌位前,写着王康伯名字的纸,已经用朱砂画了个大大的‘X’。 第41章 你以为,本王非你不可? 继户部尚书李弘肃倒台, 京城添了第二桩快准狠,震惊朝野的大事,王家落马了。 跟上一次相同的是, 还是同知方季武办的, 速度非常快,证据链确凿;不同的是, 上次李家出事, 出事只是这一家,没牵连到别人,王家这次不一样,搜出来的证据里, 竟然波及到了二皇子,连互相勾结密谋的暗信都抄出来了,迅速摆到了景元帝的龙案上。 二皇子形势雪上加霜。 前头街头失态的事才发生多久?辛贵妃和辛伯期费了多大力气, 劝的景元帝连自己的万寿都不办了,才成功转移焦点,让他免于大责,只是在家禁足几日, 结果这事还没过去, 王家倒了?来往密信还被搜出来了? 几日禁足怎么够! 消息传过到平王府, 二皇子脚直接软了, 他不明白,不就是不小心失控了那么一次, 怎么搞得这么严重?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琮怎么敢?事到如今, 他那个皇后娘死了,太子位被废,腿也残了, 这辈子不可能有别的出路,为什么还这么硬,不怕将来被处置,不得好死么?这个人现在不应该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爬到他面前来求他,舔他的鞋求他将来好好对他么?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到底是图什么啊! 二皇子心里慌,抖着手喝了一壶茶,才狠狠擦了下嘴角。不就是几封信,有什么关系?像他的字,就一定是他写的?他身边就不能有叛徒,就不能有人故意学他的字栽赃陷害? 他是有路的,他还没走到绝境! 母妃和外祖父都很厉害,以往不管他犯什么错,都能圆过去,这次肯定一样,一定会帮他的,他现在需要做的事,不能害怕,不能心虚,要委屈,要痛恨,想好话术,御前奏对态度……一定不会有问题! “殿下!外面都说你和王家勾结,王家已经抄了家,咱们可怎么办啊!” 二皇子这边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唐晚兰就哭着跑过来了,满脸眼泪,衣衫微乱,慌是真的慌,担心也是真的担心,可二皇子现在缺担惊受怕的人么?不,他缺的是沉稳从容,能安慰他,陪伴他的人。 “堂堂平王妃,大惊小怪,仪容不整,成何体统!” 唐晚兰被对方声色俱厉的模样吓了一跳:“殿……殿下?” 回答她的是茶杯盖重重盖上茶杯的声音,清脆,回荡,不耐烦。 到底是心里有主意的人,唐晚兰慌是慌,却也迅速明白了自己行为不合适,对方想要的不是这个样子,强忍住眼泪,轻声劝道:“妾……只是想提醒殿下,早做准备,王家抄了便抄了,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是皇上亲子,朝堂上下信任有加,宫里又有娘娘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二皇子心下更烦:“本王自不会有事,你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是想咒本王早点出事?”他越看这个便宜妻子越不顺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你换了你姐姐!” 也是奇怪,明明他并不讨厌唐晚兰,这个唐家妹妹一向娇憨可爱,温柔体贴,偶有一二骄纵,也不让人厌烦,反而想要纵容,想要怜惜,可一天天的,不知怎的,这个女人越来越面目可憎,往日我见犹怜的梨花带雨,他现在看到就烦,整日就哭哭哭,要哭不哭,天底下就她最委屈,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和着嫁给他是天大的委屈是么?后悔了是么?他求着她嫁过来的?他已经给出了他所有的耐心和善意,为什么她就是不懂,还这么贪得无厌! 唐晚宁就不一样,婚事易嫁对一个女子来说何等羞辱,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之后物是人非,嫁给赵琮,她也没有自我厌弃,反而坚强勇敢,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或者想保护的人…… 都姓唐,都是宣宁伯府的女儿,为什么这么不一样! 二皇子无法再保持往日的谦雅温润,他连理智都保持不了了,何况温存?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推了唐晚兰一把。 这是唐晚兰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二皇子,她跌在地上,伤心难过又难以置信:“殿下怎能……这样对我?” “不喜欢?”二皇子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抬起了唐晚兰的下巴,“你不是心慕本王,喜欢的不得了,想尽办法哪怕‘替嫁’,也要跟了本王么?” 唐晚兰微微躲闪:“妾……” 二皇子拉起她:“伺候本王。” 唐晚兰躲开了:“殿下不要这样……” 这是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被拒绝,二皇子目光阴鸷:“你以为——本王非你不可?” “不,不是这样的,妾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小日子推迟,癸水未至,她怀疑自己有了,可日子尚浅,大夫把脉都把不出来,也不一定真就是,她小日子本就不怎么准,可……万一呢?她不能和二皇子胡闹,也不能把话说实了,要是没有,最后丢脸的还是她。她想解释,又不好说,只能尽量想别的办法…… 可惜二皇子并不想听,甩开她直接走了。 不多久,外头就传来消息,书房里有个丫鬟被二皇子要了…… 唐晚兰气哭,为什么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都是唐晚宁那个贱人,她要是能乖乖的,什么事都不惹,事情至于这个样子么! 月华宫里,辛贵妃也在骂唐晚宁。 没用的东西!你倒是闹啊!你把赵琮藏着的那女人揪出来,跟他闹啊!本宫这里实在来不及,离襄阳王太远,找起来很有难度,你不一样,你是襄阳王妃,天天在府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能找到,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你敢闹,本宫就敢帮你闹大,帮你出气! 计划想的妥妥的,局也做了,假象也安排了,可不管她怎么刺激,唐晚宁都没有反应,根本不配合!到头来赵琮的笑话没看着,把柄没抓着,反倒自己儿子倒了霉? 一个腿都废了的人,竟然敢! 辛贵妃摔了一屋子东西,胸口疼了半天,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儿子必须得捞,这两个人也别想过的好…… 她想了一会儿,眼梢微微眯起:“本宫忽然想起,自襄阳王成亲,还没带王妃进过宫吧?皇上还没见过这个儿媳?” 袁嬷嬷替她换了新的茶:“可不是,娘娘不提,老奴都要忘了。” 辛贵妃唇角勾起:“这冬日天寒,是时候办个家宴了。” …… 这日街上,唐晚宁遇到了王夫人。 就是那个之前对她明朝暗讽,各种瞧不上,趾高气昂放话‘咱们走着瞧’的王夫人。 再无往日光鲜高傲,王夫人穿着最朴素的衣裙,头上甚至没有插簪,自大街上拦住她,就跪下来磕头求她救命:“求王妃娘娘在襄阳王面前帮王家说几句好话,放过我们这些妇孺族人吧!此前多有冒犯,我给你赔罪,你要怎么罚都使得,可王家上下几百口人命……求你高抬贵手! ” 唐晚宁有些恍惚。她至今仍记得王家宴奢华的园子,强硬高调的态度,那时何等盛气凌人,连瑞华公主辅都不怕得罪,如今竟也能短短时间内抛弃自尊,这般苦求…… 昨日尚大宴宾客,今日楼就塌了,阶级权势,何等残酷? “抱歉,外头的事我不懂,只怕帮不上忙。” 她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可管理这些事的是国家律法,是上位者权衡的思考,她的想法没有用。且她只是看到了眼下这一幕,王夫人素钗荆裙跪在这里确实可怜,可做过恶事就要付出代价,她并不知其中内里,王夫人,以及她嘴里说的那些人是否真的无辜,她并不知道,当然不可以随便承诺。 王夫人咬牙:“怎会帮不上呢?只要你愿意帮忙说句话,我王家上下就有救了!襄阳王那般宠你,身边只你一人,连个母蚊子都飞不过去,你说话要是没用,谁还能有用?” “等等,”唐晚宁皱眉,这话太夸张了,她和赵琮只是存在协议,相处才很平和,并不存在什么独宠感情,“这种不实之言,夫人听谁说的?竟也相信?” 王夫人一愣,竟是恼了:“你不愿帮忙,直说便是,何必编这种谎话骗人!” 唐晚宁:…… 天地良心,她说的都是真话! 没有办法沟通,她不想再继续下去,转身欲走,王夫人却突然冲过来,抓住了她的裙子:“你别走——” “啪”一声,一颗金黄色的小铜丸,掉在了地上。 唐晚宁一怔。 她今天准备到处走走,身上穿的衣服比往日朴素,样式也很简单,是出嫁前穿过的衣服,洗好后一直放着,也没注意,没想到这颗铜丸,竟然还在灾里…… 说起来,当日帮过她的人到底是谁?至今未有人找过来,她也没办法好好道个高。 王夫人也看到了铜丸,当下更为恼怒:“还说他不疼你,这是什么!” “嗯?”唐晚宁真的不知道,诚恳请教,“这是什么?” 王夫人:“这是襄阳王的暗器!整个京城,整个大景,只有他会用,所有贵圈的人都知道!” 唐晚宁愣住,所以那天……帮她的人是他? 那为什么避而不见? “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相与的,心性凉薄狠毒,不帮是吧——”王夫人突然拔出一把刀,抵向唐晚宁,眸底一片阴狠,“要是你的命在我手里,襄阳王就不会拒绝了吧!” “啊——杀人啦——” “快跑啊——” 周围一片尖叫,唐晚宁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下意识退后,想要找自己的护卫在哪里…… 突然‘砰’的一声,王夫人的刀尖还没到面前,已经被一枚铜丸弹开,新的一枚,并不是唐晚宁的那一颗。 人群如水波散开,中间让出一条通道,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瞬间而至,眸蕴暗光:“刃向吾妻者,死!” 赵琮突然出现,护卫群迅速押下王夫人并带走,四外百姓清场,事情发展的太快,唐晚宁有点回不过神。 “你……怎会在这里?” “不是说过,本王会接你回家?”赵琮皱着眉,视线再一次打量了唐晚宁一遍,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受了伤,还是被吓坏了,最后仍是不放心,过去捉住唐晚宁的手,轻轻按了按。 他的手很大,掌心不似寻常人平滑,有很厚的茧,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唐晚宁心跳的特别快,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有点在意她……不,是她有点在意这个男人,她希望被他在意。比如此刻,他的所有动作她都会关注,所有情绪都会被放大,她甚至觉得自己被他喜欢着……不行,她得克制! “我没什么事,”她抽回自己的手,“走吧,回家。” 她没问那枚铜丸,不是不想,她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他的很多事,她都想知道,比如这些年的经历,遇见她的心路历程,比如那个被他挂念的女人……可有些事,一旦问出口,不管有没有得到答案,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 而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改变。 总之,无论如何,今晚都不能再睡床了…… 她转身很快,并没有看到,赵琮捡起了那枚之前被掉在地上无人拾取的铜丸,小心包在帕子里,而这方帕子,正是那日,他从唐晚宁手里‘抢’的。 刚刚回府,还没走到正院,圣旨就下来了,说是宫里要办一场家宴,让襄阳王携妻参加。 第42章 害怕就跟着本王 “很紧张?”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唐晚宁瞬间回神,手里帕子攥紧:“有一点……我从未去过皇宫,也未见过皇上和贵妃娘娘。” 这种时候搞家宴,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那位辛贵妃还在场。在外头也就算了,总有各种方法可以想, 去了那种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一旦有危险, 就是真的危险了。 她一向坚强,灵慧多智,少有这样形于外的紧张,倒是有点新鲜。 赵琮握住她的手:“怕就跟着本王, 嗯?” 唐晚宁这次没有甩开,紧紧反握住这只手,面色严肃认真:“嗯!” 赵琮唇角微勾:“本王的妻, 不会有事。” “我一定不给殿下丢人!”唐晚宁深呼吸几口,告诉自己稳住,不要紧张。 她信赵琮,迄今为止, 这个男人她还是看不太透, 看起来好像很弱, 孤独又厌世, 谁都可以欺负一把,谁都可以骂两声, 可一旦有事, 他总能干脆利落的解决,让外面的人哑口无声。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计划着什么, 可他想做的事,总能做到,他想保护的人,也一定不会出事! 她也要相信自己,陌生的环境,匮乏的信息量,种种未知总会让人紧张,可她不是傻子,怎会一直随波逐流,由着别人牵着鼻子走?真遇到事,她会知道自己怎么做。 …… 宫墙高耸,殿宇巍峨,越往里走,气氛越庄严肃穆,皇家端贵可见一斑。唐晚宁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难免好奇,就多看了看。 赵琮看到了:“喜欢这里?” 唐晚宁摇了摇头:“只是感觉这里很大……” 明明摇着头,明亮杏眸却没停止悄悄观察,似乎这里很有趣,那里也是想象不到的高度,怎么可以这么神奇? 赵琮抬头看着这座庞然大物,眸底墨色渐浓,眼梢慢慢眯了起来:“这么喜欢啊……” 唐晚宁正在观察高高屋角的脊兽,没听到赵琮在说什么。有些地方没到过之前,心里会忐忑紧张,真的到了,震撼过了,反而不会再紧张,她上辈子什么眼界没开过? 她们来的时间尚早,宫宴还未开始,先行进殿拜见景元帝和辛贵妃。 “儿臣携妻唐氏,给父皇请安——” 唐晚宁学过规矩,知道该怎么行礼,怎么表现,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座上帝王穿着杏黄常服,身材健壮,方脸阔额,轮廓深刻,眉宇间褶皱很深,是个极具威严的男人, 看起来颇有正气,不太像会偏心的人……可如果人之品性皆与貌似,就没有‘人不可貌相’那句话了。 辛贵妃着端丽宫裙,身材曼妙,五官秀美,眉眼流转间尽是妩媚,颇有风情,不见一点老态,相当得岁月眷顾。 “快起来快起来,可算是见着你们夫妻了,”辛贵妃声音清脆柔婉,“皇上您看,襄阳王妃淑婉端柔,长这么漂亮,和大殿下多配!” 景元帝视线掠过唐晚宁:“瞧着是挺康健。” 唐晚宁:…… 她突然想起,很久前总结过的夸人套路,如果对方相貌出色,一定要夸漂亮夸美,长得不那么好看至少夸个可爱,若连可爱都不大贴,还有有气质,得是本人有点匮乏成什么样,才会被人夸一句挺健康? 健康……也行吧,能为赵琮身体跑个好彩头也可以,她不介意。 景元帝有点任性,或者当皇帝的都这样,才不管气氛如何要不要寒暄,他有话跟赵琮说,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伸手点了他:“你同朕过来。” 赵琮知道看了唐晚宁一眼,跟他去了偏殿。 “唉呀,只剩下咱们俩了呢,”辛贵妃叫宫女给唐晚宁看座上茶,“这朝上事情多,皇上总是不得闲,他们父子俩,见了面总有些话聊,襄阳王妃不会介意吧?” 唐晚宁微笑地摇头:“正事要紧,晚辈不敢。” 辛贵妃:“那就好,本宫早知你是个懂事的,现下见了果然,近来如何?日子过的可还顺心?同襄阳王成婚不久,想必多有磨合,下人们伺候的可还尽心?” 唐晚宁微微垂眸:“谢娘娘垂问,晚辈一切都好,襄阳王府也无任何不妥。” “如此就好,”辛贵妃捧着茶盏,“只是本宫心中尚有一疑问,希望襄阳王妃解惑。” “娘娘请讲。” “你对我儿怎么看?” 这问题随着茶杯盖落在茶杯上的声音,突如其来,直叩心门。 唐晚宁心说我对你儿子怎么看?应该怎么看?作为贵妃,您这问题问的合适? 当然不合适,对方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话问的并不是问题本身,她是否对他仍有旧情念念不忘,而是近来闹得沸沸扬扬,二皇子被王家牵连一事。 心中快速思量,唐晚宁面上不露:“平王殿下位尊才高,朝野内外皆夸赞其品性谦雅,如竹如玉,晚辈有幸结识,不敢尽夸。” “如此说来,你认可他的品行,”辛贵妃微笑,“不觉得他会与人勾结,做出那些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之事,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她笑眯眯,装模作样,唐晚宁也很稳,好像听不出这话中安逸,一脸惊讶:“咦?皇上已经查清楚是有人栽赃陷害平王殿下了?” 别随便一唱一答,套着话就把这事推到我或我男人身上,犯罪的事讲究的是证据,这事谁说了都不算,能拍板的只有皇上! 大殿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辛贵妃才叹了口气:“皇上何曾不想早点查清楚?可这恶人做局,蓄意构陷,一时半会的,也查不真切。” “哦……”唐晚宁 一脸‘那就很遗憾了’的表情。 辛贵妃又换了个话头:“成亲这么多日,襄阳王也不知带你进宫,他对你好么?” 唐晚宁微笑:“谢娘娘关心,殿下很好。” 辛贵妃就笑了:“原先只爱打打杀杀的狂小子,现如今也知道疼人了,皇上和本宫都很欣慰,只是大殿下行军惯了,难免有时控制不住,会有些粗鲁,你定是受了不少他的欺负,看在皇上和本宫的面上,且多担待些。” 唐晚宁:“娘娘想是误会殿下了,殿下品性方正,并不会随便欺负人。” “这样啊……” 辛贵妃笑得意味深长。唐晚宁这么一说,她就知道她在撒谎,听不懂这话,一定是还没圆房,没有圆房,哪里来的恩爱,哪里来的体贴温存感情好?怕不是唐晚宁一厢情愿。 想想也是,这桩亲事,可是唐晚宁自己主动点了头,嫁过去的。舍平王不要要没用的襄阳王,绝对不是真心喜欢,可襄阳王那么大阵势,‘宠妻’架式那么足,哪怕是装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能不慢慢沦陷?这么费尽心机的帮着襄阳王圆谎,配合演出,不是痴情还是什么? 可她想错了,唐晚宁其实听出来了,但这点话对她来说实在不到害羞的程度,没吃过猪肉,她也是见过猪跑的,还是那种翻着花样的跑。她不反驳,顺着话头往下,只是想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辛贵妃慢条斯理啜着茶:“只是可惜,天家贵胄,身份注定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这就是某种强烈的暗示了。 唐晚宁一看就这?唇角无声扬起:“倒是不曾听妹妹讲过。”与其在这插手别人家的事,要不要管管你儿子先? 辛贵妃:“她那边啊,本宫已经安排了,昨儿个人才过去的,你妹妹怕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讲呢。” 唐晚宁顿了一瞬,竟然有人了?那还真是快……这个妹妹好像不太行啊。 辛贵妃以为她终于害怕,声音缓缓拉出气势:“我们女人,心都软,总会被情思所惑,然而年华易逝,如过眼云烟,留个后才是真正依靠…你们感情好,本宫很欣慰,也愿意帮皇上看着,你们也好好努力,早点开枝散叶,别让我们失望才好啊。” 唐晚宁听懂了,这才不是什么长辈对晚辈的期许,而是威胁,辛贵妃是在告诉她,后宫手段无穷,她的手完全可以插到襄阳王府,起码安排个女人不是问题,若她懂事,乖乖的接受事实,向辛贵妃卖好,辛贵妃也有分寸,大家你好我也好,若她不懂事……就别怪辛贵妃不客气了。 搞不死你,我还闹不了你?能让你们一天舒坦日子过信不信! 唐晚宁并没有立刻回答,辛贵妃也不着急,甚至认真的品起了茶,还问唐晚宁:“这茶不错,你觉得呢?” “味道不错,只是对晚辈来说,有些过香了。” 唐晚宁把茶杯放了回去,不知是身侧宫女没接好,还是自己失误,一个茶杯摔到地上,瞬间破碎,发出很大的声响。 瞬间,周围跪了一地。 所有人都跪下,按理唐晚宁也该跪,不管什么理由,惊扰贵妃,就是罪过! 所以这一定不是自己失误,就是那个宫女故意的!唐晚宁眼梢微眯,明白这是一个下马威,辛贵妃在用很曲折的方法教她,这宫中是个什么规矩! 第43章 小骗子 “……殿下留步, 容奴婢禀报……贵妃娘娘还在里面……” 殿内一片安静的时候,门边突然传来了声音,宫女的声音很低, 很急, 似乎已经拦不住来人。 她的确拦不住,赵琮自己转着轮椅就进来了, 墨色瞳眸极淡的扫过殿中, 方才慢慢停下:“本王还道有刺客,原来只是个茶盏。” 他冰冷视线落到跪在唐晚宁身边的宫女身上:“这么不会伺候,哪个管事嬷嬷教出来的?” 站在辛贵妃身旁的袁嬷嬷往前一步,缓声解释:“禀王爷, 事情是这样的,王妃她——” “咻——”的一声,一枚铜丸砸到袁嬷嬷膝盖, 她不由自主,扑通一下跪下了。 赵琮眉目含霜:“本王让你说话了么?贵妃娘娘面前,就这规矩?” 殿上立刻更加安静,没有人敢再说话。 辛贵妃肃着脸, 面无表情, 袁嬷嬷是她的人, 这般训斥, 跟骂她没什么两样,就是在打她的脸! “本王王妃在府里惯的厉害, 最是娇气, 没打扰娘娘吧?”赵琮语气安静平淡,好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一个‘刺客’误会, 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必要重视。 辛贵妃已经听到皇上正向这边走来的响动,不想事情闹大,只能强行摆出微笑:“本宫无事,襄阳王妃很好,”她还能转向唐晚宁,温声叮嘱,“你也是,一个杯子罢了,值得什么?不必如此紧张,都是一家人,你往后好好照顾大殿下,时常往宫里走一走,习惯了就不会怕了。” “娘娘都这么说了,”赵琮看向唐晚宁,“还不过来?” 唐晚宁完全没想到,事情会以这个方式解决,当然立刻走向赵琮,猝不及防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赵琮不但握了她的手,还没放开,直接跟辛贵妃告辞:“宫宴在即,本王告退。” 他的手很大,力道也很重,仿佛在跟谁较劲似的,唐晚宁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好像很不开心。 走出大殿,尚未拐到长廊,另一头景元帝已经出现,两边距离很远,又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按礼躬肃静等王驾过去就好,可唐晚宁眼神比较好,看到了景元帝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看来这对父子的对话并不是那么友好。 廊下无人,周遭静默,唐晚宁轻轻晃了晃赵琮的手:“抱歉,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赵琮仍然绷着脸:“找麻烦的明明是别人,为什么你要道歉?” “我当然是没错的,怎么可以随便受欺负,”她杏眸润润,声音软软,“可我担心别人把账算到你头上嘛。” 赵琮盯着自己的王妃,手越握越紧:“本王巴不得。” 哈?巴不得什么? 唐晚宁没理解,他是巴不得事情闹更大,大家锣对锣鼓对鼓的杠一杠,还是……愿意替她承担更多?这男人说话总是很隐晦,撩的别人都不要不要的了,他还在那里严肃正经的很。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宫宴还真的要开了,她拉着赵琮往前走:“好啦,事情都过去了,你别生气,咱们先去吃东西。” 皇宫开宴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即是家,又是国,家宴当然也不可能纯粹就是家宴,还是有大臣参加的,少的大概只有——正在禁足的二皇子了。 酒菜上桌,乐声轻浅,帝王和臣子们互动交谈,气氛严肃不失轻松,很快,唐晚宁就明白了,虽然二皇子本人不在,但这场聚宴,目的就是为了给他洗白。 先头的场面话过去,之后大臣们说话的方向很一致,无非是替二皇子求情,深切剖析内里,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大家该当体谅,朝廷求稳,这件事该迅速过去,拖久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文官们舌灿莲花,话说出来那叫一个好听,随便一开口就是锦绣文章,文采斐然,让人不由跟着感动,要是谁在这种时候唱反调,不是和大家作对,是和这个朝廷,这个天下作对。 赵琮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面上未有怒色,也未说话表态,借机显示自己的大度高尚,他……他就是没说话,没有态度。 他没态度,皇上当然更不会有态度,毕竟这一场所有的目标都是他,他不乐意,皇上强行表态,直接威压,他当场爆发了怎么办?至今仍未剥夺全部兵权,军心所向的废太子,能量可是相当大的,一旦场面更难看,皇上都下不来台,之后就更不好解决了。 于是慢慢的,这场宫宴气氛就有些尴尬,好像除了吃饭,也只能吃饭了。 唐晚宁留意到了辛贵妃递过来的几个眼色,从从容提醒到变成眼神杀,她明白什么意思,可很抱歉,她并不打算配合。辛贵妃之前说的所有,全部不能威胁到她,就算……真的发生了那些事,也到时候再说,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今天桌上放的可是御膳,她还没好好尝过呢! 所有人面前都有一个案几,很长,菜品由着太监宫女端来摆在上面,每一个碗碟都不大,份量算不上多,但品种极为丰富,色香味俱全,都非常好吃!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唐晚宁是吃得满意了,直到吃了个半饱,才愧疚的发现,没有看自己那可怜夫君一眼——她立刻收势,目光关切的看向赵琮。 因案几太长,纵二人是夫妻,离的也有点远,唐晚宁有点遗憾,赵琮桌上的食物太多,根本没吃下去多少,她也没什么机会帮他的忙…… 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了,有个宫女伺候的极贴心,不但帮赵琮布菜,挑鱼刺,连块儿大点的豆腐都帮忙夹开了。这宫女一双手长得极为漂亮,指节纤白秀美,指甲柔润泛粉,拿的是一双朱红筷,更显肤色白如凝脂,往上看,她身材还很不错,宫里宫女衣服是制式,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花头,可她穿起来就是好看,腰是腰胸是胸的,五官眉眼也很出色,尤其一双眼睛,颇有灵秀之气。 这宫女好像是在照规矩伺候,没任何失礼之物,可她的所有动作,眸底不经意流露的柔媚,细看之下全是漏洞,她就是在勾引赵琮! 唐晚宁倏的偏头,看向座上辛贵妃—— 辛贵妃在和景元帝对饮,察觉到她的目光,手里酒盅抬了抬,微笑遥遥,眼底全是意味深长。 手笔竟然来的这么快?是在警告她,这只是一个前奏么! 唐晚宁只顿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她信赵琮能把持住。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立场管,她和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也有过前言,彼此并无干系,这时机也不适合闹事…… 可心里不是滋味,桌上的菜也不香了。 唐晚宁干脆不再看,也不再想,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努力关注起其它,连身边小太监倒酒布菜,她都看的很认真,小太监低声说话,解释这是什么菜,这是什么酒,她也听的仔细,问了几个问题,这也有不少收获。 原来这道菜叫这个名字,用这种食材做的,那个酒不醉人,后劲也不大,泡些药材很适合保养身体,这个菜食材相辅,对赵琮身体应该很好,那个食材相克,赵琮最好不要多吃…… 这边气氛安静和谐,另一边赵琮的脸越来越黑。不知道生什么气,他还摔了个杯子。和之前被辛贵妃刁难的唐晚宁不一样,他就是故意的。 他旁边的宫女立刻跪下请罪,额头抵着地板,瑟瑟发抖。皇上驾前,酒宴当口,作为一个下人,她连出口求饶都不敢,因为规矩不允许。 可她不说,上面怎会看不到? 辛贵妃就问了:“这是怎么了?竟然还碎了个杯子?”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赵琮从来不是给辛贵妃面子的人,直接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规矩不学就往外放,宫里是没人了?” 辛贵妃一噎,叫你说话,没叫你直接打本宫的脸!她狠狠瞪了眼宫女,怎么办的事! 景元帝板了脸:“怎么跟贵妃说话呢?” 赵琮眉眼平直:“担心被人说嘴,就多用心宫务,连个小宫女都调|教不好,娘娘若是事忙,分不开身,不如往旁边站一站,换个能行的来。” “朕叫你过来是吃饭的,不是吵架的!” “儿臣也以为宫中聚宴是欢迎儿臣,而非算计。” “你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景元帝怒了。 赵琮还真敢说:“儿臣说,以为宫中聚宴是欢迎儿臣,而非算计。” “你——” 眼看皇上要暴怒,辛贵妃赶紧拉住他:“ 大殿下也不是故意的,皇上莫生气,当心龙体啊……” 景元帝瞪着眼:“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除了会气朕,他还会干什么?滚!你给朕滚,日后无诏不得进宫!” 这么大的惩罚,赵琮竟然也很从容:“父皇保重,儿臣告退。” 拉着唐晚宁就走。 皇宫小宴办成这样,气氛跌到谷底,大臣们都是有眼色的,当然也不敢再说话,也跟着请辞了,宫宴至此,不欢而散。 …… 宫道悠长,安静无声。 到了无人处,唐晚宁突然拉住赵琮袖子:“你到底怎么了?” 今天的襄阳王有点不大对劲,明明刚到皇宫时情绪也算愉悦,跟皇上聊天不大开心也没有特别不好的情绪,能过去,他是一个相当能克制,理智一直在线的人,只是疑似被宫女勾引而已,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种事对一个皇子来说难道不是经常发生?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赵琮眸底一片墨色,有些空:“我怎么了?” 唐晚宁:…… 是我在问你,不是让你问我啊! 感觉这话头有点继续不下去,她看了看前方:“没什么,我们先出去吧。” 赵琮却突然站起来,右掌‘啪’一下落在她耳边墙壁,将她禁锢在一片小小空间。 距离太近了,唐晚宁几乎立刻心跳加速:“你别,别这样啊,你的脚——” 赵琮欺近:“你不是说,所有你的东西都很珍贵,别人不能碰?” 唐晚宁下意识点头:“是倒是……”可为什么这么问?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么! 赵琮更近,近的几乎有侵略气息:“本王是不是你的夫君,嗯?” 这个肯定是的啊! 亲都成了,床都睡了,这是所有人认可的事实,用得着问么!唐晚宁感觉有点危险,往下弯腰,想要钻过赵琮的胳膊跑开,结果左手腕被人攥住,按到了墙上。 唐晚宁剧哭无泪。这是怎么了嘛!你也没喝醉啊! 赵琮目光深邃:“回答本王的问题。” 唐晚宁只好老实点头:“是……倒是,可你能不能……”放开我?顺便离远一些? 赵琮:“既是你的,为何不保护?” 唐晚宁怔住:“啊?” “那个宫女心术不正,试图碰触本王,你为何不管?” 襄阳王面色端肃,目光冷冽,高冷一如既往,可此刻他眸底映着星光,似乎有无限委屈。 唐晚宁:…… 所以您憋着没说的竟然是这个?在为这种事较劲?可是这种事她怎么好管,堂堂襄阳王,只是脚有点问题,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真要想干什么谁能管! 想起那个画面,唐晚宁也很难高兴:“那人家那么好看,还那么体贴的照顾你……” 赵琮挑眉:“本王缺她照顾?” 唐晚宁鼓着脸:“可你明明就受了!还很享受的样子!” 她有点控制不住,还敢跟夫君亮小牙发火了。 赵琮突然勾了唇:“骗子。” 第44章 你心疼本王 宫巷很窄, 星子很亮。 唐晚宁十分无语,不懂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赵琮因宫女勾引, 她未及时阻止宣告所有权, 控诉她说话不算话,是个小骗子, 好像她是个三心二意的渣女, 花言巧语骗了无知少年的心,又不承认,赵琮像个受了委屈不敢说的小媳妇一样…… 可你不满至少把冰块脸摆一摆啊,为什么竟然还笑了?我平静从容, 事不过心,你不满意,非要逼问, 我发火不高兴了你倒笑了,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还有这距离是不是太近了!再近就要亲过来了啊啊啊啊—— 唐晚宁非常唾弃自己的无耻,心跳怦怦加速,一边想着千万别再过来, 一边又有点小兴奋, 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啊啊啊你在想什么啊唐晚宁, 不可以再继续了! 她强行转移自己的关注点:“你的脚……还好么?”毕竟这位可是有病在身的, “累不累?身体可还行?” 赵琮突然板了脸,咬牙切齿:“本王的身体, 你不必担心。” 唐晚宁这就不高兴了, 未来怎么样不好说,毕竟现在是夫妻啊:“我为什么不能担心?” 赵琮看了她一眼,直接坐回了轮椅, 自己转着就往前走,怎么看都有一股气呼呼的劲。 唐晚宁赶紧往前追几步,帮他推:“那什么,对不住,我错了,刚刚不该那么说话。” 她向来识实务,察觉到不对,道歉速度可以很快的,有事咱们出去说,这还是在宫里呢,这位祖宗您可千万别发脾气,好不容易积在外头刷点好感,别一不小心再败在这里。 赵琮:“本王身体很好。” “好好好,你都好,我错啦行不行?” 唐晚宁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点就戳到了赵琮,她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赵琮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偶尔消失不见,全无踪影,那个被他惦记的神秘女人是谁? 好多好多事,赵琮并没有让她知道。可所有这些话,她问不出来,也不该问。 她挺珍惜现在的时光,赵琮看起来脸色红润了很多,越来越健康,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疏远,有了人气,她越看,心里越高兴,越高兴,就越害怕。当身边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越见到他健康,就越会想起别人的话,辛贵妃的威胁……不管形势还是身体,对赵琮一直都不是很友好的,要是他能恢复健康就好了,若他身体健康,心态积极,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的恶意,也能大踏步的往前,朝更好更光明的未来走。 她没见过他之前的样子,所有人都说他是少年英雄,一战成名,从无败绩,那时的他一定光芒万丈,自信昂藏,充满向上的生命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孤独又压抑,深藏着什么,克制着什么。 他这样的人,合该明亮绽放,活的耀眼,一辈子光芒万丈,她想看到那个耀眼的他。 不能往下想,越想心情越低落,唐晚宁声音有点轻:“你……别信他们的话,他们都不懂你,你只是中了点小毒,生了点小病,一定会好的,只要日后好好吃药,好好看病,好好听大夫的话,别轻易耍脾气,也不轻言放弃,一定能好的。” 赵琮突然顿住,转过头看她:“你希望我好?” 唐晚宁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希望你能好。” 赵琮眼眸垂下:“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唐晚宁:“嗯?” 赵琮:“你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友好的达成协商,走过这最后一段日子,你希望我早点死,你好从容自由的当个寡妇。” 唐晚宁:…… 不是,这话我没说过啊,怎么你都知道!! “才没有,你不要乱讲,”她才不会承认,推着赵琮直直往前走,“殿下乖一点,咱们马上就能出宫门,上马车回家了!” …… 车身微晃,马蹄嗒嗒,回家的路上,唐晚宁总觉得气氛很诡异,赵琮一直在看她,好像在看什么第一次才见到的大宝贝,十分感兴趣,眸底微光一直在变,搞的她很不自在,都不敢随口聊天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几乎是在用生命告诉对方——我累了我要睡了你不许有任何骚操作啊! 可惜赵琮还是没放过她,下车时,几乎在她耳边,掠过了一句话:“宁儿心疼本王。” 心思被戳穿,唐晚宁脸色立刻红的不像话,心说还好是晚上,没人看到:“我,我才没有,殿下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啊!” 赵琮唇角微翘:“你有。” 唐晚宁也不管轮椅了,直接往里跑:“我没有!” 赵琮自己转着轮椅,不慌不忙的跟上:“你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本王说你有就有。” 幼稚对话似乎没有尽头,谁都说不通谁,眼看到了院门,赵琮干脆扣住了唐晚宁的手腕。 唐晚宁回头,眸底是熊熊烈火,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干什么?你放开我!” 赵琮本就没想放,她这么一说当然更不方,干脆一个使力,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唐晚宁慌的不行:“啊啊你干什么,放开我啊!” 赵琮不但不放,还修长手指按到一边,不知道开启了个怎样的机关,轮椅竟然自己动了!还跑的非常快! 唐晚宁坐过私家车,坐过飞机,也开过小电瓶,可这种阵仗真没经历过!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还速度这么快,发生事故怎么办啊啊啊——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坐在男人腿上这件事,下意识搂住了赵琮脖子。 赵琮唇角翘的更高,手指微动——机关第二档,速度比之前还快! 整个王府下人都看到了…… 襄阳王把王妃拽到怀里抱住,还吓唬人家,你有本事带着人家跑,你有本事带着人家飞啊!呃,还别说,王爷武功超群,还真是能带着王妃飞的。可王妃只是个无辜可怜的大家闺秀啊,哪里经历过这个,您堂堂王爷,要不要学那些毛头小伙子的手段逗姑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八卦的,兴奋的,带着某种隐秘的期盼,田公公就不一样了,他的期盼一点都不隐秘! “哎哟,我的皇后娘娘啊——殿下终于开窍了!您在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咱们殿下很快就能有小殿下了! ” …… 赵琮带着唐晚宁,一路到达书房,开启书架边机关,露出里边的小房间。 这个味道…… 唐晚宁感觉很熟悉,是偶尔赵琮失踪后回来,身上会带的味道。 她从赵琮腿上起来,好奇的往前走,就看到了一个供桌,上面摆着瓜果点心,前方是一个牌位,上书‘文淑皇后’,这是赵琮的娘亲! 所以每每他神秘消失,一小段时间不见的时候是在祭奠?他对她直言的确心有牵挂,所以他一直都在思念他的娘亲? 小房间气氛安宁肃穆,烛光微晃,像谁慈爱温柔的眼睛。 唐晚宁见香炉里香将燃尽,迟疑地问赵琮:“我可以……给娘娘上炷香么?” 赵琮颌首,眸底墨沉深深:“你是她儿媳,自该上柱香。” 唐晚宁便举了香,认真叩拜。 虽未有幸见面,但能养育出赵琮这么好的男儿,她敬佩先皇后,盼她灵魂安宁,来世无忧。 可牌位她懂,留在世上的人哀思需要需要寄托,供桌上这些纸是什么意思?好像还写着名字……王康伯,还用朱砂画了个X? 大脑快速转动,唐晚宁几乎立刻就有了猜想,难道赵琮此前行为是在报仇?王康伯对不起先皇后,还是和先皇后的死有直接关系? 赵琮知她聪慧,必是想到了:“此前不让你进,是不希望你卷进这些事里。” 唐晚宁立刻就明白了这话中意思:“会有危险?”难道先皇后的死并不简单? “我娘,是为了我死的。” 赵琮声音很低:“那是形势最艰难的一年,大兵被父皇带走,又有敌袭,我冒险出城迎敌,敌军奸狡,和人勾结分兵绕背袭城,我娘不想我更凶险,压着消息,没让人告诉我召我回来,她带着残部守城,后来城守住了,她却死了……死于细作行刺。” 唐晚宁:“其实并不是细作。” “是,也不是。”赵琮声音讽刺,“ 细作有,借机生事的人更多,总有人不想让我活着,不想让她活着。” 唐晚宁立刻想起了辛贵妃一党,这件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甚至这场战争,也存在很多问题。 赵琮面色冰霜:“账在这里,一个一个,我会慢慢清算。” 唐晚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赵琮抬眼,眸底映着她的倒影:“之前你没必要知道,可你心疼我了,你得知道。” 唐晚宁之前还能口是心非不承认,可这是在文淑皇后牌位前,她不想让赵琮难过,又不想自己失态,只得硬生生掰开焦点:“所以之前总在你身边出现的那个女人也是假的是不是?是辛贵妃手笔?” 赵琮顿了一下,没说话。 唐晚宁立刻怒了:“你都知道了还不告诉我,由着她骗人! ” 赵琮别开头:“所以我杀了王康伯。” 唐晚宁注意力立刻被拉开:“王家……和辛贵妃有勾结?” 赵琮:“他们一直做的很好,编了一个‘救命之恩’,骗过了所有人,其实并不是,王康伯之所以顺风顺水,是因为在害我娘这件事上,他抓住了辛贵妃的把柄。” 唐晚宁立刻就明白了,王康伯会做人,会当官,凭着这个起势并不难,而辛贵妃也不是傻的,随便就给人利用,她怕是直接借此机会,收服王康伯成了她的手里的刀,为她办事,好的坏的,明的暗的,各种脏事,这样就算将来事败也好推脱,没有任何证据么,把事都推到王康伯身上就行了。 不存在一方威胁,一方屈服,这根本就是互相利用,只看谁手段更高。 她有点担心赵琮。 “没关系,小卒子死的差不多了,只剩她了。”赵琮并不在意。打草惊蛇不可取,慢慢顺藤摸瓜,一点点收拢,搞清楚最后事实,不错杀也不放过,才是对娘亲最好的交代。 供桌上还有一枚双鱼玉佩,是之前总挂在赵琮身上,还替他拜了堂的,唐晚宁看着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赵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好像很喜欢它。” 唐晚宁:…… 喜欢也有点,主要是这两条鱼圆圆胖胖很可爱,嘴角还像在笑似的,可相比喜欢,她更多的是眼熟,是记忆,比如第一次见面,赵琮就问了她这个问题,是不是喜欢。后来他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喜欢也不会赏你。 “喜欢就送给你。” 唐晚宁眼睛瞬间睁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这男人怎么这么善变! 赵琮完全没有自打自脸的羞愧:“本王现在就是要给你。” 唐晚宁看了眼供桌上的牌位,大概猜到,这枚玉佩大概是先皇后的遗物。赵琮天天冰块脸,怎么会喜欢笑起来的圆胖鱼?而且玉质好像并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应该是很早之前,赵家还未发迹的时候,先皇后给儿子准备的礼物。 这样的东西,绝不会随便送出,赵琮并没有在开玩笑。 她只得将玉佩收起,虎着脸盯着赵琮:“那可说好了,它以后就是我的了,不许再要回去!” 赵琮果然很高兴,情绪外露的那种高兴,唇角翘的很高:“本王看起来是反悔的人?” 唐晚宁:…… 行,你就得瑟吧。 “那当初皇上赐婚,你不想娶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很危险,你担心会连累我?” 赵琮声音微低:“我早晚要死。” 今天既然已经坦诚到这种地步,唐晚宁感觉这个问题必须要聊一聊:“我不信,你要真的没救了,田公公不可能那么从容。” 是的,从容。田公公会有条不紊的安排所有事,也会担心赵琮身体,赵琮没醒的日子更是寸步不离,可那种类似绝望的担忧,他一点都没有,这不正常。 “所以……你会好是不是?”唐晚宁问的小心翼翼。 赵琮有些无奈:“有时候,你还是别那么聪明的好。” 所以这就是默认了!真的有机会的! 唐晚宁非常开心,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举动——她直接坐到了赵琮腿上,晃着他的肩膀:“快说!要怎样你才能好!要多久,吃什么药,忌什么口,针灸还是药膳,平时都注意什么!” 赵琮深吸口气,额角跳了一下:“你想受伤是不是?” 唐晚宁才不怕这吓唬,她只是速度快了一点而已嘛,又不是做什么大动作,怎么会受伤? 赵琮眼梢眯起,颇有些危险:“还是——想哭了?” 唐晚宁愣住,十分不理解:“我为什么想哭?” 不过片刻后她就懂了,那个戳着她的东西是什么! 不不不,她并不想受伤,也没有想哭!她手撑着赵琮胸膛就想站起来…… 再次被按住。 “不准再勾引本王。” 对方声音暗哑,眸底墨沉一片,侵略气息十足,唐晚宁委屈的不行:“谁,谁勾引你了!”净胡说八道! 赵琮捏了捏她的手:“嗯?” 唐晚宁这才发现,她手放的位置也很微妙啊!!! “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话,她一边收回手,知错就改,犯错就道歉,她很乖的! 赵琮却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握着这只白白软软的小手,递到唇前,轻轻一吻。 “以后不准靠近别的男人,太监也不行。” 第45章 本王从不冲动 烛火跳跃, 星光无声,这夜安静的出奇。 唐晚宁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心跳怦怦, 脸颊微烫, 后知后觉发现,今天她和赵琮好像是互相为对方吃醋了。她醋那个宫女离赵琮那么近, 看似贴心照顾实则勾引, 那么微妙那么暧昧;赵琮醋小太监跟她说话太多,气氛还那么好,她还笑了……她们俩可真是有出息,能不能找点高级的情趣玩?吃醋这种事一旦拆穿就很尴尬啊! 左手手指轻轻摸到右手手背, 这里到现在都痒痒的,有点特殊的烫,就像那个人的唇。 那么冷淡, 性格那么别扭的人,嘴唇却是柔软的,温暖的,一点也不像冬日山巅白雪, 反倒像春日暖阳, 烘的人浑身暖洋洋……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唐晚宁很新奇, 不知不觉间, 唇角翘的高高。 赵琮亲了她……虽然有点蛮横强硬,可动作并不粗鲁, 虽然只亲了手, 可还是很亲密啊啊啊啊—— 唐晚宁在被子滚来滚去,小小的榻变的更局促,几乎已经装不下她。 可即便如此, 她也不肯离开,爬到更宽敞的床上去睡,甚至耳朵听到门外轻响,立刻停止了滚动,摆好姿势,闭上眼装睡。 赵琮和手下说完事,进来才发现自己的王妃睡着了……装的。 作为武功高强,打仗无数,感知警觉性非同寻常的前太子,赵琮可太清楚一个人真正睡着是什么样子了,可他并没有揭穿自己的王妃,从之前跑开的速度和脸色上看,小王妃这是害羞了。 没办法,他有办法。 他开始一板一眼,慢条斯理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吹熄烛火,坐上床,躺下,拉上被子,呼吸渐渐平稳……而后不久,开始梦魇,情绪不安,痛苦咳嗽,咳得很大声。 然而这一次唐晚宁并没有上当。 其实这么多天下来,她找感觉有点微妙,可身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万一是真不舒服呢?唐晚宁不敢马虎。可这回赵琮已经坦白了,说病是病了,但有治愈方法! 所以大概,也许,可能没那么严重! 这个襄阳王一时别扭一时强硬一时扮委屈,套路一套又一套,还控诉她是小骗子,明明他才是骗人最厉害的那个,大骗子!大大的骗子! 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床也是不可能爬的,你再也骗不到我了! 如是三番没有效果,赵琮心内叹了口气,一招鲜也不能吃遍天啊,王妃还是很聪慧的。可害羞成这样,以后可怎生是好?窗前那么冷…… 自己的王妃,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于是第二天,唐晚宁发现窗边加上了挂扣,可以关的更严实,下边短榻四角包了边,不会被磕着碰着,榻上软褥垫得更厚,被子也多了一床,两步远的位置还多了一个专门放碳盆的位置,看起来就很暖和。 她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被人惦记着好幸福,而是‘想要一个单独房间’的话说不出口了!别人已经准备的这么贴心,她再开口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碗里多了一筷子菜,同时过来的还有赵琮低沉的声音:“怎么吃饭还发呆?” 唐晚宁立刻吃了那口菜,有些心虚的躲避他的视线:“没,没什么。” 赵琮唇角微翘。 就是得这样把所有后路都堵住,让她退无可退,拒绝不了。 本王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但你不可以躲避,不可以逃跑…… 唐晚宁发现感情这种事实在磨人,尤其这个阶段,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很多绮思,总是忍不住看那个男人,忍不住脸红心跳,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好,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干净,低头认真批阅公文的样子俊雅又威严,连皱眉不满的动作都很可爱,无时无刻,她都想看着他,都想看到他。 好羞人! 更羞人的是,她经常被逮到啊!这个男人明明在专注公事,专注看书,为什么总是能精准抬头,捉到她的视线!躲都来不及! 她现在恍恍惚惚的意识到,之前街上,赵琮说的是真的,《梅落》是为她画的,‘慕安’这个名字是为她起的,那些心悦,仰慕,喜欢的暗示,全部都是真的。要是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倾诉心声,在她耳边轻声说喜欢她…… 啊啊啊啊她会受不了的! 唐晚宁担心自己□□熏心,别忍不住把赵琮给办了,时时提醒自己要矜持,可又忍不住会想,赵琮再凑近怎么办,再要亲她怎么办…… 她又开始躲着赵琮了。并非主观拒绝,而是下意识的,自己都没怎么察觉。 书房里,赵琮修长指节敲着桌子,眉心不展。 田公公上了杯茶:“可是有谁怠慢了殿下,殿下心中不满?” “王妃哪里都好,本王为何不满?”赵琮扫了他一眼,很是冷漠,“妄议王妃,鞭五下。” 田公公:…… 天地良心,他连‘王妃’两个字都没有提!就算揣着试探的意思,不也是为了殿下您好么!真有妄议,妄议的也是您啊! 算了,和主子讲道理讲不通,他干脆直言:“老奴见殿下愁眉不展,不知为何烦忧?” 赵琮看着窗外,今日又落了雪,一枝红梅傲然独立,红的似火:“本王尚有很多不足。” 田公公不太理解:“啊?”这话什么意思? 赵琮嘴唇紧抿:“不然她为何不理我?” 田公公:…… 瞧这委屈的,行,老奴明白了,任何时候王妃都是没有错的,有错也是别人的错,殿下也不能免于外?太好了,有这觉悟,离府里小殿下诞生就更近一步了! 主子委屈忧愁,作为心腹内侍,田公公又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帮忙想办法解决,仔细想了一会,道:“老奴瞧着,王妃心疼殿下呢。” “当然。”赵琮腰背挺直,相当自信,要不是身份修养在这,他能朝田公公翻个白眼,这不是明摆的事么,还用说? 田公公:…… “王妃许只是害羞。” 赵琮一脸‘这老太监是不是傻了’的嫌弃:“本王会不知道?” 这么明显的事谁不知道?他不确定的是,怎么把这段时间平稳度过去。王妃爱看他就看,他在这里又不跑,可他想也想王妃啊,奈何被迫失去了机会! 田公公暗:“此前殿下病重的时候,王妃很紧张,就似那寻常百姓家里,平时强壮有力,能打死一头牛的爷们突然连打几个喷嚏,媳妇都会心疼的不行,各种嘘寒问暖,勒令不冷外出……” 苦肉计是个好东西,用起来啊殿下! 赵琮却没领会到田公公的良苦用心,仍然非常自得:“本王现在身体好了很多,王妃也很心疼。” 除了自得,还有几分优越感,比起普通百姓家里爷们好了媳妇就不疼了,赶出去干活,他这好了王妃还心疼,就是赢了,大赢特赢,赢的光彩,赢的有深度,赢得值得炫耀! 田公公:…… 夭寿哦,我家殿下谈起情爱,人都傻了! 他不死心的继续暗示:“这日久见人心,危难见真情,殿下病情如果出现小的反复,王妃许会更心疼。” 赵琮是谁,智商掉线一时,不可能永远掉线,很快明白自己想歪了,田公公戳的是另一个点……眼梢微微眯起,想了想,他突然道:“本王记得大夫说过,最后一次拔毒,会有些凶险。” 田公公立刻紧张:“殿下如今身体状况,至少还需休养一个月左右,才能进行最终拔毒。” 老奴不是这意思,您可千万别想歪!苦肉计苦肉计,苦了肉才是计,要是连命都没了,还叫什么计!这事不能干! 赵琮低眉,瞳珠快速转动,手指微捻,似在思考着什么事,最后轻轻挑了眉:“一个月后,就是除夕了。” 田公公:“大家都等得起,王妃心疼殿下,定也希望殿下健康。” 赵琮却摇了摇头:“有些人最喜破坏气氛,浑水摸鱼,越是不应该的时候,越是拦不住,既然本王早晚有这一遭,不若早早历了,还能顺便过个好年。” 见田公公仍然不赞同要拦,赵琮目光果断,声音不容置疑:“现在弱一回,总比之后出了事倍加惊险的好。” 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他的王妃怕是得哭。小姑娘已经很苦很苦,自己支撑很久了,他不想她再难受哪怕半分,他说了的,襄阳王府的人从不受欺负,他永远都能撑起她的天。 “下去准备吧。” 田公公见真的拦不住,只能跪下叩头:“望殿下好生思量,切莫冲动……” 赵琮:“本王从不会冲动,去吧。” 先发制人,主动出击,让别人措手不及,才是他最喜欢的掌控姿势,虽棋局变化,布局人和棋子位置随时会颠倒,他还是喜欢做布局的人,而非棋子。 与其朝着别人希望的方向走,不如做足准备,让别人按照他的节奏安排来走,每一步每一步,都是他说了算! 月华宫。 辛贵妃非常不高兴。王康伯罪名昭著,证据确凿,斩刑判的很快,现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之前所有下的先手都没有用了,她的儿子仍然被禁足,出不得平王府。 罪证造不得假,废太子一直没表态,大臣们怎么说都没用,皇上没有台阶下,大面上总得讲道理,态度就比较模糊,他不发话,二皇子就一直放不出来,就是一个字,拖。对二皇子本身造不成多大伤害,人脉团体没拆,二皇子底气就足,可这一直出不来,不能维系表现,就影响以后了。 辛贵妃很烦,完全不明白废太子图什么,你再能闹,再敢杀人又怎么样,现在才想起维护名声,民间造势是不是晚了点?你身中剧毒,腿也残了,没几天好活,也永远不可能往前一步,这么得罪别人有什么好处? 她想不能赵琮在想什么,但没有推不倒的墙,只有不努力的人! 辛贵妃冷笑两声:“传令,叫唐晚兰过来见本宫!” 你不是想法很多么?不是说没有机会么?本宫就给你个机会! 第46章 病危,机会 辛贵妃和唐晚兰这次会谈目的很明确, 给襄阳王府点颜色看看! 二皇子如今被禁足府中,动不了,可唐晚兰能动啊, 这时候不为了夫君奔波还等什么?襄阳王府那两个简直异想天开, 真以为运气好了这么一回,强势了这么一次, 就算站稳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辛贵妃责令唐晚兰去查那个最近势头特别火的《今日新说》, 那个叫免言的作者到底是谁。 “那个书铺不是你宣宁伯府的么,偏巧给了唐晚宁做嫁妆,你这运气输了一筹,不过好在是你娘家出去的产业, 得用人手也脸熟,你去好生查一查,把人给找到……” 找到了, 当然是拉拢过来,这个笔杆子有才,吃喝玩乐都能写出花来,引得众人追捧, 要是能说服此人黑一波襄阳王, 翻出各种污点来骂一顿——还怕那废太子瞎折腾? 想卷土重来, 打破别人心中的固有印象, 得到好感?《今日新说》一顿批,保准大家骂的你连门都不敢出!想翻身?想重新站起来?下辈子吧! 辛贵妃不想为这点破事费心, 她要打蛇七寸, 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她不觉得这件事对唐晚兰来说是个困难,唐晚兰本身不算蠢, 真要蠢也不可能以‘替嫁’之身站到这里,大事解决不了,自己家的小事总能办得了吧?她还提点唐晚兰广开思路,《今日新说》很重要,这也不能局限在这一点,又不是穷的捉襟见肘,完全可以多去收拢能用的文人,见缝插针的写点稿,两条钱一起动,总会万无一失吧? 恩威并重四个字,辛贵妃也玩的很溜,明确说了,这回干得好,她大大有赏,事成的那日,也就是唐晚兰站稳平王府主母的时候,府里中馈可完全交过去,她这个婆母也可以为她撑腰,二皇子屋里那些妖的媚的,都随她处理,可要是办不好—— 家里新来的两个小妾可是让她过的舒心了?别急,多的这边还有,可以让你更、舒、心哦。 辛贵妃一点都不在意儿子身边女人数量的多少,儿子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天下好女子都可以是他的!她希望唐晚兰明白这一点,别以为嫁进来做个正妃就万事大吉,不再有危机感,本宫能治你,就能赏你,你乖一点,以后的路才好走! 唐晚兰在宫里跪了小半天,又累又冷,小腹坠痛,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 她有点后悔了……本以为只要这桩亲事能成,只要能做到平王妃,她就踏上了通天大道,自此再无遗憾,再无艰难,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根本不是结局,是才开始,她前面的路,每一步都比以前更难,稍有不慎,所有辛苦抢来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不再属于她。 看得越透,心里越害怕,就越不能退,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只要起了退的心思,等待她的绝对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岁月静好,而是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她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拼下去! 收买别的人才算是顺利,毕竟手里捏着钱,背靠平王府金字招牌,操作上不算困难,能找到写稿人,可优秀程度就不那么顺心了,平时再有才华,再被人追捧说棒,写出来的东西辞藻再华丽,就是没人买单,没人愿意看,跟《今日新说》的火爆程度差出老远,你捧谁骂谁,根本就没人关心。 成绩不能打,没办法,唐晚兰只得卯足了劲,专心挖这个一手开创《今日新说》的作者免言……当然,不会顺利就是了。 唐晚宁最初做《今日新说》的想法,只是源于内心对‘吃喝玩乐’的想往,自己信息不够,就想抛砖引玉,创建一个圈子出来,吸引有兴趣的人一起努力,不就能实现信息共享,自此可以随便找好店享受,还不怕被坑,还能保持新鲜感了? 这个想法怎么说都有点羞耻,并不是能大张旗鼓说出来的理由,也担心给周围的人带来影响,她一直都很小心,‘免言’这个马甲,更是捂的紧紧,不让别人知道,但是瞒得了所有人,瞒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夫君,赵琮那么聪明,怎会不知?不知道怎么会披马甲画了那幅《梅落》送过去,助她扩大名望? 唐晚宁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方式这么快被接受,而且很快爆红,谨慎考虑,她仍然藏着马甲,没有公布,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书铺老板,不知道她就是‘免言’本人。 然而随着《今日新说》的爆火,‘免言’这个名字也被推到风口浪尖,粉丝们极为狂热,战斗力非常强,唐晚宁思维方式怎么说都跟这个时代有脱节,本人再聪明,也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这些疏漏……当然由赵琮代劳了。 自己的王妃当然自己护着,她想要出名,他就为她保驾护航,她不想被打扰,他当然能把她护的密不透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襄阳王把篱笆扎得牢牢,让所有意图打探的人捶胸顿足,一点‘免言’的消息都找不到! 是以唐晚兰当然不会有收获。她最初想法和辛贵妃一样,认为这间书铺虽然是唐晚宁的嫁妆,却是从家里分出去的,下面的人头都熟,套个消息应该不难,也没高调,悄悄找了几个人来问,结果发现不行。 书铺里别的消息都不太难,管事是谁伙计是谁谁管招待客人谁管账房银子,甚至后方每日下厨的厨娘是谁,都能打听到,只要她肯使银子,但一提到‘免言’,所有人立刻嘴闭的死紧,不管给多少钱都不说,部分胆小的甚至惊慌失措,把之前收了的银子都倒回来,好像敢提一个字就会被灭口似的…… 数日过去,唐晚兰没有任何进展。 宫里催的急,她也快哭了,到底要怎么办?她真的快撑不住了!辛贵妃话说的好听,什么王府不缺这点钱,可问题是现在掌理中馈的并不是她,支银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在她事情还没有办好之前,辛贵妃为了逼她,处处设卡,她没办法,只能花自己的嫁妆银子,她的嫁妆……是当初她娘为唐晚宁准备的,能有多少?现在都快见底了! 银子银子不凑手,事□□情不顺利,偏偏身体也扛不住,走几步就虚汗,小腹总是隐隐坠痛,私下叫大夫过来把脉,仍然不能确定好消息,只让她注意身体,最好这段时间静养。 可她静养得了么!敢万不事不管静养,别说这可能是有可能不是的孩子,自己的命马上就得没! 唐晚兰只得咬紧牙关,流水的钱花出去,试图打听到更确切的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打听到了!那位免言先生好似家中有病患,需要一味药材,名唤五头魁,非常特殊,且稀有。她并没有这味药,但很巧,她知道谁手里有。 这一次,她赢定了! 唐晚宁需要五头魁这味药,不但放出口风,还准备在最新的一期《今日新说》上刊印。因为赵琮又又又病了!非常突然,且来势汹汹,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人就在他面前晕过去了,晕的死死的那种,无声无息! 虽然襄阳王府一点都没乱,有条不紊的抬王爷回房间,叫大夫,熬药的熬药,跑腿的跑腿,大家都习惯了,没什么好怕的样子,唐晚宁仍然很担心,拽住田公公又是套又是诓又是吓唬,问了半天,终于得到了确切答案。 赵琮身体之所以一直都不好,所有原因都在毒,他当年追凶的确受了伤,但那伤并不致命,多年阵前杀敌的经验让他十分灵活,很懂避开要害,皮肉伤养养就好,并没有所谓的骨折断腿,他之所以虚弱,以残腿形象示人,概因运功把所有毒素逼在了左腿,保持头脑清醒,身体自如的代价,就是不良于行。 一次次祛毒到现在,他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余毒只剩逼到脚上的这些,小腿大腿都没有问题,起码能站了,以前是真的很严重,别说站了,他连好好躺着都要经受极大的痛苦,除非所有毒素除尽,否则他的脚一直都好不了,身体也会一直虚弱。 可这种毒非常霸道,解除并非易事,试图一次除尽简直是在找死,赵琮这么好的身体素质,都得慢慢的,一回回来,急不得,过程也很惊险,时间掌握,药方斟酌,剂量把握,不管哪里出现问题,结果都不堪设想,所以才拖到现在,还未完全治愈。 “既然不是绝症,为何外面……” 唐晚宁才问出口,就摆了摆手,不用田公公回答,自己也明白了,外面之所以传的那么严重,各种唱衰,估计也是赵琮故意推波助澜,别人不看好他,自然也就不防着他了,他好有机会混水摸鱼,做别的事。 她现在只关心一点:“殿下同我说过身体没有问题,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不是万无一失么,为什么又晕了过去?” 田公公拱手行了个礼:“不敢有瞒王妃,殿□□内余毒的确有法可解,府里大夫早就秘密配制出了药方,只是过程比较痛苦,时间也有点长,这是最后一次拔毒,比先前几次更为危险。” 唐晚宁:“这种事不应该提前准备么?为何府中上下并没有动静?” 田公公顿了顿:“本来……大夫建议的时间是一个月以后。” “为何提前?” “殿下……大约有其它考量,”田公公叹了口气,“大景建国至今,看起来似乎欣欣向荣,实则根基并不算太稳,总有不可控因素……” 唐晚宁垂眸:“也是因为我吧。”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就此问题和赵琮展开讨论,明明大家已经那么坦诚,她连小祠堂都去过了不是么?为什么因为那一点点羞怯就躲避,谈恋爱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要变成恋爱脑,这样的大事都能忽略了! 田公公:“殿下确有其它考虑,王妃切可自责。” 唐晚宁咬着唇:“你跟我说实话,他这一次……是不是很危险? ” “是。” “几成把握?” “六成。” “六成把握……他就敢这么拼?”唐晚宁眼睛微红,也不跟她商量一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重要的是度过这个阶段,圆满的解决问题,“那他现在应该服什么药?我们能做什么?等待,照顾,其它呢?他要吃什么,拔毒都会经历哪种阶段,有没有辅助措施,让他可以轻松一点,不那么难受的? ” 田公公垂着头,陷入沉思。 唐晚宁一看就知道有事:“说!” 田公公:“此前大夫曾提过一味药,叫五头魁,可助殿下不那么痛苦,但此药极为难得,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殿下干脆命令不可再浪费人力……” “五头魁……” 唐晚宁并没有听说过这味药,也并不知道赵琮的病最后如何了,原书主角是二皇子,对赵琮这个废太子的描写相当边缘化,身体具体情况并没有向外界公布,这个五头魁也从未出现过。 不知道不要紧,她可以问,身边的人不知道,她还有《今日新说》!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是否会招来恶意的可能性。但一来她身份掩盖的十分严实,别人不会知道具体谁需要这味药,二来这药也不是救治赵琮的关键,更多的准备工作赵琮自己已经做好了,她只希望他能轻松一点,不要那么痛苦,哪怕只能增加一点点生存率,让那个六成变成七成八成,她就很满足了! 赵琮很强,她帮不了更多,可她也不愿干坐着等,至少要尽一份自己的心力!赵琮已经进入最后的拔毒阶段,闭着眼睛,意识全无,她时间不多,能快就得快! 很快,所有人就会知道,免言先生在找一味药,如有线索,必有重酬! 唐晚兰这边,当然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了,在所有人知道之前,先把这味药拿到!她就不信,拿到了免言先生最需要的五装潢魁,这人还能不出来,为她所用! 废太子和唐晚宁,呵呵,你们等着吧,等这药拿到,以后《今日新说》就是她的,骂死你们!让你们跌落泥沼,万人唾骂,永远也翻不了身! 乌云漫卷,红梅傲雪,唐晚兰穿着得体又华贵的皇妃裙袍,第三次来到这个气度清雅的庄园,敲了门—— “妾唐氏,请见此园主人。” 第47章 哄骗即将得手 园林锦绣, 石林白玉,活水游鱼,不知家主是怎样建的, 纵是冬日, 也有缤纷之美。 暖阁里,唐晚兰素手捧茶, 弯眉浅笑间, 别有一番风情:“说起来我同章家也是有缘,若非它处小宴,与令妹聊的投机,都不知章大人有五头魁这味药, 实话说,我求这味药,并不是为了自己, 只想帮助别人。” 园林主人章含坐在她对面,闻言并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慢慢品着茶。 唐晚兰便继续:“我家中有位姐姐……自小便很亲近, 如今出门子嫁给与不同的人, 大家立场也变的不一样, 可往昔情分难忘, 她疼爱我颇多,我舍不得她吃苦, 知她有难处, 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今日再次登门,我知章大人为难, 然再难以启齿,我仍是要再求阁下一次,这五头魁,可能割爱?” 章含已过不惑之年,性子纯直,不会钻营,只是朝外六品小官,闲差,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被平王妃这般恳求,口口声声都是大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王妃切莫如此,王妃大义,下官深为感动,只是这五头魁乃是家中珍品,去留动静皆大,下官不敢随意处之。” 唐晚兰起身,朝章含深深福了一礼:“我知此事千难万难,但我真的别无它法,还请章大人割爱!” 章含赶紧站起来避开:“王妃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啊……” 这已经是唐晚兰第三次来,每一次姿态都比上一次更诚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无奈,更让对方松动。察觉到对方表情变化,全不似第一次坚定,她非常有信心,今日就是最后一次,只要她耐得住性子,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此前与令妹闲聊,听她提起大人良多,”唐晚兰趁热打铁,“您至纯至孝,爱护妻子,疼爱妹妹,最知女子不易,大多时候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听由命运,随波逐流,为丈夫付出一切,渐渐变得身不由己,甚至面目可憎,可幼时最初的那些感情很珍贵,我不想扔,我姐姐真的很不容易,襄阳王重病……若真没了,她可怎么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大人如有什么需要,尽管讲来,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脱!” 平王妃眉目含愁,眼底沁出雾水,表情里很有股说不出的倔强,章含看着,不由叹气。 他是族中旁枝,自小有才华,也并不出众,父亲早亡,他是被娘亲和妹妹一手照顾大的,无比心疼娘亲和妹妹的付出,可这世道男人要出人头地尚且不容易,何况女子撑家?娘亲和妹妹的苦,他看在眼里,全部都懂,他也很珍惜和妹妹一路扶持的感情,虽妹妹已经嫁了出去,有了孩子,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样时时把他放在第一位,可任何时候,任何事,他都不会怪妹妹,妹妹如果有需要,他一定倾其所有帮忙,这份相处十数年的兄妹感情,在他这里,永远都不会变。 平王妃现在情绪和他何等相似?都是为了内心牵挂的人,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奇药再珍,也是对有用的人,像他这种用不着的,纵使拥有,和有一匹布,一颗珠有什么区别? 章含长长叹了口气:“罢了——” 刚要说话,长随就过来了:“老爷——”只唤老爷,不说事,明显是有话要说。 章含皱了眉:“王妃稍坐片刻,下官失陪一下。” 唐晚兰点了点头,姿态大度又温暖:“大人尽可去,我不急的。” 匆匆作了个揖,带着长随走到另一间厢房,章含才肃声道:“怎么了?没见还有客人在么,这么不规矩?” 长随讨了个饶:“是小人的错!可老爷吩咐过小的,只要免言先生的《今日新说》上新,不管您在做什么,招待谁,有什么要紧事,都要立刻通报……” 章含背着手:“所以?” 长随:“上新了啊!《今日新说》今天发刊了!” 章含一愣,手指一掐:“不对啊,还没到日子。” “小的也以为听错了,真的过去买着了,才不敢不信,也不敢瞒着姥爷,”长随将新刊递上,“小的回来路上听了几耳朵,你是免言先生有了难处,这才提前发刊,是想求助来着,说是缺一味药材,重金筹知情者……” 章含立刻把新刊抢过来:“快,拿给我看!” 他情绪很有些激动,抓过来就看到了加大加粗的字体,还真是在求药!可是巧的,求的也是五头魁! 长随就是知道很关键,才过去拦了:“您看这事……” 章含深深呼了口气:“既如此,东西就不能给平王妃了,你这事做得对,去账房那里领赏。 ” “谢老爷!” 长随乐颠颠的走开,章含也重新整肃了表情,回到暖阁,非常愧疚的对唐晚兰说抱歉:“本想成人之美,王妃心善,东西放在我手里也用不上,可是不巧,刚才得到一个消息,这五头魁我要自用,恐怕难以给王妃了。” 唐晚兰笑容僵在脸上,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波折,不是刚刚还要答应,怎么就变了! 她逼着自己憋着火气,面带微笑:“若是您要自用,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此事于我来说很重要,失礼问一句,还请大人不要介意——大人自用,是给谁用?据我所知,府里好像并没有病人?” 章含心中有愧,便也不隐瞒:“近来京城有个能人名唤免言,不知王妃可知晓?不瞒你说,我对这位免言先生颇为敬仰,先生虽与我未曾谋面,却开解了我心中疑问,帮了很大的忙,如今先生有难处,我自然要报答一二……” 唐晚兰心内咯噔一声:“《今日新说》出刊了?” 齐含:“是,免言先生提前发刊求助,求的,正是五头魁这味药。” 唐晚兰闭了闭眼,怎么可能!那边动作竟然这么快!就差一步了,就差这最后一点时间了……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了她! 唐家出去的书铺,除了‘免言是谁’这个问题,其它消息打听起来并不麻烦,她花了大价钱出去,对《今日新说》出刊流程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出刊并不是作者写完就完事了,稍后还有誊抄,纠错,版印等流程,真正放到书铺上卖,需要几天时间。 而她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的主意。她提前买通人,知道了下期内容,知道了免言先生在找五头魁这味药,就先下手为强,把东西弄到,到时候再施恩与免言,这个人一定会出来见她,也一定会因为这味药,为她做事。 一切都很顺利,她也马上要成功,谁知那边出刊竟然提前了!她现在卡在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怎么办! 唐晚兰不会轻易退缩,脑子迅速转了转,又有了主意:“不瞒章大人,我此次求药,其实也是为了免言先生。” 章含怔住:“啊?你不是说……”为了你姐姐? “有件事大人大概不知道,”唐晚兰微笑道,“免言先生《今日新说》的出刊书铺,就是我姐姐的嫁妆,这免言先生……自然也是我姐姐的人。我们姐妹关系很好,打小互相扶持,眼下嫁给两位不同皇子,外界传闻关系不好,其实并不是,只是外人印象刻板,我们姐妹懒得解释,此次襄阳王命危,府里乱成一团,姐姐顾不上许多,铺子里的事多是我在打理,免言先生加刊求药,许也是为了襄阳王,如此算到最后,我们想帮的,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章含十分惊喜:“那可真是巧了!东西虽只一份,我也不用愧疚了,反正都是用给该用的人了!” 唐晚兰摇了摇头:“于我是正好,于阁下却未必。” 章含不解:“怎么说?” 唐晚兰浅浅的叹了口气:“免言先生树大招风,当不想闹得沸沸扬扬。” 章含就更不明白了,免言先生多睿智的人,既然刊了出来,当是经过慎重思量,并不介意闹得沸沸扬扬的。 唐晚兰眉目颇有暗意:“大人说景仰免言先生,是否想有机会同他面聊品茗,对弈人生?” 这个肯定是……哪个粉丝不想见偶像,想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章含老实的点了头。 唐晚兰又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有这‘一药之恩’,免言先生心存感激,会对你更好说话?” 章含继续老实点头:“我只想帮助先生,并不会借机索要钱财或其它。” “可难免有挟恩以报之嫌。”唐晚兰神色严肃,“我知大人并非小气心机之人,免言先生也不一定会这么想,可钱易还,恩难报,大多数人心里都是不愿欠恩的,大人何必赌这个不怎么好的机会?” “王妃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是为先生,你也是为先生,大家殊途同归,何不并在一处,一个合适的办法,让彼此都不会尴尬?” 唐晚兰素手执壶,为章含续上茶水,语音缓缓,暗意流淌:“大人将药材卖与我,我不短你银钱,也替你引荐免言先生,如此你不吃亏,而这个机会也是因你才有,免言先生感激你,心中又没有负担,更能心态平和的同你交流,岂不正好?” 章含:“这……” 唐晚兰:“我见过免言先生。” 章含两眼发亮:“真的?” 唐晚兰微笑:“免言先生眉长目朗,仙风道骨,言谈间颇有乾坤,乃是世外高人,他谦逊雅致,从不会不讲道理,可文人风骨你也懂的,才华加身者,谁会没点自己的傲气?能不出现心结,还是不出现心结的好,大人觉得呢?” 齐含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好像真的是…… “王妃稍坐片刻,我这就取了五头魁来!” 唐晚兰瞬间松了口气,不枉她急智编这么多瞎话,拿下了! 在她怀揣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等待时,唐晚宁这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今日新说》的知名度不是假的,几乎一发出来,就引起外界重视,大家口口相传,你问我,我传你,很快就有了消息。章含有五头魁这件事,唐晚兰妹能知道,在别处也不是秘密,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消息很快顺着风声,送到了唐晚宁耳边。 她当时正在给昏睡的赵琮擦脸,闻言脸都不擦了,帕子扔给田公公,衣服来不及换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田公公:“王妃慢些,别只急这件事,反倒忘了照顾自己,手炉,手炉带上啊! ” 唐晚宁怎么能不急,床上个那个狗男人简直急死人了!这都两天过去了,一点不见好不说,昨晚半夜还发了高热,现下都没怎么退,再这么烧下去,别说脑子,人只怕都要烧坏了! 哪还有时间管什么手炉,她一边提着裙子往外跑,一边迭声叫小满:“快,看看府里上下谁知道这位章含大人,收集收集消息,立刻追上我!” 于是这一路上,唐晚宁一边坐在马车上赶路,一边知道了有关这位章含章大人的事。时间太短,消息不太细致,多了也记不住,但有件事非常有价值—— 每一期的《今日新说》,这个人都会买。 所以是粉丝啊……是粉丝就好办了! 唐晚宁一路催着车夫,速度非常快,风驰电掣就去了章家,敲门请见。 然后就见到了唐晚兰。 唐晚兰看到对方十分震惊,眼瞳骤然紧缩:“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来干什么!” 唐晚宁一看她的表情就感觉有事:“原来是妹妹啊,你来这里,又在干什么?” 第48章 说谎是要被拆穿的 这样微妙的时间, 这样微妙的地点,立场对立的昔日姐妹猝不及防相遇,别说气氛突然紧绷, 连风声中都多了一抹肃杀的味道。 唐晚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幕, 也不知道唐晚兰为什么会在这里,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影响, 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 唐晚兰则暗叹倒霉,为什么这贱人来的这么快!她努力这么久,好不容易要成功了, 那边《今日新说》突然增刊,她稳住心神,想出话术再一次说服章含, 即将得手,这贱人竟然跑过来了!就差一点……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深呼吸,不能着急,她必须得稳住, 千万不能让唐晚宁知道她的目的!那书铺是唐晚宁的, 合作这么久, 免言先生未免偏向唐晚宁, 这也是她不能硬来的原因,她必须拿下这五头魁, 争取到和这个机会!最好是把人骗走…… 唐晚兰装的若无其事, 淡淡说了一句:“姐姐来这里可是要赏梅作耍?那可是不巧了,这里虽是座园子,景致不错, 却是私人所建,并没有对外经营,怕是不大方便,我知附近有别处景致也不错,可让人为姐姐带路。” “哦。”唐晚宁理都没理,越过她就往前走。 “姐姐——”唐晚兰急急把人拽住,“都说了是私人园子,不可以随便打扰! ” 唐晚宁视线掠过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落到对方脸上:“既是私人园子,不对外开放,你为何能来?” 唐晚兰:“我当然是寻此间主人有事……” “巧了,”唐晚宁抖开她的手,“我也有事,寻此间主人。” 走是不可能走的,这次本就是有备而来,有个男人还等着药救命呢,怎么可能会被轻易骗走?再喜欢玩,喜欢往外跑吃喝玩乐,也要看看是什么时候的! 唐晚兰死死盯着她:“那也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凭什么你说越过去就越过去!” 唐晚宁来了个不露齿的微笑:“先来不先来的,也要看此间主人愿意先见谁,我先过去打个招呼,大家机会才平等么。” “你——” 唐晚兰待要再说什么,奈何运气实在不太好,这个节骨眼上,章含回来了。 “抱歉抱歉,下官来晚了,”似乎走的有点太快,章含额角都出了汗,“叫王妃久等了!实在是那五头魁年头太深,不知道放哪里了,下官在库里翻了好久才找到,盒子上的锁都锈了,需得再清理一下才能送来……” 唐晚宁眉头微蹙:“五头魁?” 所以唐晚兰竟也是为这药来的?为什么她会需要?二皇子只是禁了足又没生病!该不是知道了赵琮的病,故意赶过来截胡阻止?可这件事襄阳王府捂的很好,她怎么会知道! 章含这才注意到客人多了一位:“这位夫人是——” 唐晚宁唇角勾起,看了唐晚兰一眼,大大方方表明身份:“我姓唐,襄阳王是我丈夫,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求章大人。” “原来您就是襄阳王妃,平王妃的姐姐啊!”章含恍然大悟,“怪不得也会找到我这里,是担心妹妹受委屈,拿不到东西?哈哈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且不说平王妃诚恳真挚,三次上门不减诚意,只说你们姐妹这份深情厚意,都足以令人动容,您放心,东西已经在准备了,且稍坐片刻,安心等待,一会儿就能清理好送过来。” 唐晚宁立刻感觉到这话里的不对劲,姐妹情深?唐晚兰编排了什么,让对方有了这么深刻的误解? 她微笑缓缓,言间似有深意:“不想妹妹对五头魁这般上心——” 唐晚兰还没说话,章含就笑了:“可不是?平王妃这都上门第三次了,恳请我把五头魁让与她,并不是为了她自己,唯望在襄阳王府的姐姐过的好些,前路有望,我这拒绝了两回,都不好意思了。” 唐晚宁指尖拂过茶杯沿,似笑非笑:“是么?” “莫非平王妃做这些事都是悄悄的,没同您说?”章含深为感叹,这么好的妹妹,必须得夸一夸,“显是体贴您最近太忙,□□乏力,但凡能想到的,能做的,她全都为您做了。说起来惭愧,我枉为免言先生拥趸,竟不知道先生一直以来出刊的铺子东家是您,一直受您照顾,还是平王妃找来,我方才知道襄阳王重病,您也走不开,铺子里没人照顾,只能由平王妃帮忙支应,还千辛万苦和免言先生一起找到了救襄阳王的办法,求到我面前来……” 唐晚宁眯眼:“原来我竟是受了妹妹大恩啊。” 她这话意味深长,讽刺味道十足,唐晚兰瞬间脸红,一时不知道怎么打话:“也,也没有……” 章含以为平王妃只是不好意思,继续道:“平王妃不愿邀功,一直死死瞒着不肯说,方才长随送来了《今日新说》的增刊,我看到免言先生的求助,本不想给她,想着亲自过去呈给先生,王妃实在没办法,这才交了底,我方才知道您两位姐妹与书铺,免言先生的各种牵扯。” “王妃聪明通透,还特意提醒了我,说曾见过免言先生,先生仙风道骨,言谈间有乾坤,乃是世外高人,虽谦逊雅致,从不会不讲道理,可文人都有风骨,才华加身者,谁会没点自己的傲气?我不好挟恩以报,强求先生照顾为友,既然大家殊途同归,不如两好合一好……” 唐晚宁听出来了,这妹妹不错啊,脑子没全扔,还挺会骗人的,她几乎已经猜到了唐晚兰是怎么借着信息差,忽悠章含的,可你敢骗人,就别怕别人揭穿。 “仙风道骨?世外高人?”唐晚宁笑眯眯看向唐晚兰,“免言先生年纪很大?” 唐晚兰心下咯噔一声,手心瞬间汗湿,这是在试探她?她当然没见过免言,这个人行踪十分神秘,从不现于人前,整个书铺讳莫如深,没人知道,或许……唐晚宁也不知道?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丢脸,大丢特丢,说什么都没用,如果对方不知道,她若慌了,坏的反而是自己的事。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多谢姐姐提醒,是我说的不合适,男人么,年纪不重要,成熟些更显内敛优雅,”唐晚兰镇定从容,说的跟真的似的,“先生也曾对我说过,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谨言慎行,在亲密的人面前也不要失了分寸,是我又忘记了。” 她哪里知道免言先生是什么人,真要知道,今天哪用这么费劲?她也并不觉得免言先生急急悬赏找五头魁是为了襄阳王,合作的书铺东家罢了,得罪了再换一家就是,他现在名声如日中天,根本不用怕襄阳王报复,会求药,定是自己遇到了难处,自己需要自己需要。 刚才编的这些瞎话,哄哄章含就算了,只要能哄住,只要能把五头魁骗到手,就是成功,管以后翻不翻车!章含就算知道了,还能把她怎么样?她可是平王妃!要不是东西在别人手里,藏的太严实,明抢不得,她都能直接上手! 唐晚兰说着话,低眉愁目,浅浅感叹:“免言先生帮我良多,今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报答,我实在不愿他受苦,恨不得早些解了他的难处才好。” 这话幽幽长长,听的章含颇有所感,直接就催促长随:“快去看看,到底好了没!”他也很关心免言先生身体的! 这一唱一和,戏搭的实在好,只可惜了有些人,被人耍的团团转却不自知。 唐晚宁感觉有些微妙,唐晚兰就不怕她拆穿?还是唐晚兰以为她那么蠢,什么都看不出猜不透,只因说一句似是而非的,见过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免言先生’,她就会有所顾忌,不敢随便说话? 那还真是可惜了,编别的瞎话她或许真的有所顾忌,还会猜一猜查一查是否真实,编‘免言先生’的话,她可太有发言权了。 唐晚宁面带微笑,也没直接发火摊牌,而是转向章含:“大人喜欢《今日新说》?” 章含颌首:“很喜欢,每次都买。” 唐晚宁:“为何这般喜欢?” “您这么问,我倒不知道怎么答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免言先生辞藻并不十分华丽,也不是说书先生的大白话,娓娓道来间,很有自己的风格,烹一道菜的小事,也能讲得幽默诙谐,引人入胜,这个幽默包含了自嘲,调侃,对世事的理解,并非故意讲滥俗笑话引人发笑,是真的会让人唇角上扬,会回味的那种。” 章含谈起偶像笑容就不断,想起之前拍案叫绝的段落,声音更加温和:“先生的文字并不佶屈聱牙,所有人都能看得懂,有人抨击先生没读过几本书,不会写,但我觉得,先生不是不会,是不在意,他很通透,将世间万事融于一体,并且乐于跟人分享,是个很有趣的人,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 唐晚宁:“是不是有一种烟火气?” “对对,就是烟火气!先生是个很懂生活的人!”章含拍掌叫绝,烟火气三个字太贴切了了! 唐晚宁又道:“我之前见过大人画作,其中有些临摹之处……大人似乎很喜欢无山先生?” 这又是一位偶像,章含大叹:“无山先生谁不喜欢?那可是高山仰止的存在!那些日子听闻无山先生竟是襄阳王本人,在下深感佩服,可惜至今没有机会见一面。” 唐晚宁:“那大人肯定见过免言在《今日新说》里对无山画作的点评了,此人并不算内行。” 章含立刻维护偶像:“也不能要求别人做什么都内行,免言先生已经足够优秀,琴棋书画古董笔砚等都有涉猎,画作之美,于不同的人是不同的,画者画画也没有拒绝贩夫走卒欣赏,只要真心喜欢,知道为什么喜欢,就已足够,免言先生也并没有夸夸其谈说自己很懂,角度总是另辟蹊径,言辞纯真质朴,倒也有趣。” “有趣,纯真,质朴,烟火气,”唐晚宁声音微长,“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免言是个生活气息十足的人,哪来的一把年纪,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章含立刻卡了壳,眼神迷茫起来:“是啊……” 好像有点不对劲,一个人衣装可以多变,本性却与表象有很多关联,这两个好像的确有点不大贴,真的是一个人? 唐晚兰见事不好,立刻斥声唐晚宁:“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眼神过于凌厉,气势过于强横,看的章含一愣,这表情……一点都不像和姐姐关系很好啊,生气了?为何生气? 唐晚宁收了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如果条件可以满足,她恨不得每天窝在家里吃喝玩乐享受,没有条件,就去制造条件,写东西是她可以控制的,马甲捂不住,后续麻烦可就控制不了了。 可如果有朝一日,赵琮需要她这样帮忙,那她义无反顾。马甲掀了就掀了,之后事多就事多,但那又怎样,方法总比困难多,此时此刻,她就是希望赵琮不要有事,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关! 唐晚兰话说的好听,谁知道她在瞎编些什么东西,拿到五头魁会给谁! 姐妹二人视线相撞,空气噼里啪啦,似乎能撞出火花。 章含愣了愣,脸色十分精彩,难道——难道他眼瞎心盲,被人当了刀使? 难道免言先生另有其人,就是这位…… 第49章 你竟真信了她 面前这一幕让章含无比震惊, 寒风卷雪,红梅瑟瑟,他站在自家园子的暖阁里, 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人家话已经说的这么白了!所以免言先生竟然是个女人?那个文字通透明锐, 融尽世情,让人拍手称快, 甚至得白马书院老山长亲自肯定夸奖过的人, 是襄阳王妃? 他不敢相信,可回想方才,襄阳王妃的说话方式和免言先生口吻有异曲同工之处,且为人春风拂面, 很懂顾及别人的感受,并没有直接对他说你被骗了我才是免言,让他丢面子, 而是徐徐交谈,缓缓提点,让他自己发现,让他自己认可…… 他一直很喜欢《今日新说》, 每一期出来第一时间必买, 也曾想过有一日能和免言先生浅谈几句, 哪怕只是一个机会,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对方这么体贴, 这么通透, 他却这么愚蠢,这么眼瞎,差点被别人哄着把五头魁送了出去! “你骗我?”章含看着唐晚兰, 牙齿咬的咯咯响,“专程找到我家门来骗我,三顾茅庐始终不弃,平王府好大的威风!” 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这两姐妹感情不可能好,真好怎么会如此针锋相对!唐晚兰就是过来骗东西的,骗到了手不知道给谁,再恶心一点,把免言先生最需要的东西握在手心,或者干脆毁了,看对手绝望的表情多有趣不是! 他现在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此前对唐晚兰有多敬佩,多认可,现在就有多厌恶,多嫌弃,如果对方不是女人,他或许已经憋不住火气上手了! 唐晚兰也着了急,手指指着唐晚宁:“她不过才过来,胡说八道没有实证,你就信了她?” 章含握着拳,神色无比讽刺:“这种事还有先来后到的?襄阳王妃是只说了几句话,尚未有证,可你此前骗我却是事实!” 唐晚兰:“我没有骗你!” “还在撒谎,平王妃当别人都是傻子?你说你同襄阳王妃姐妹情深,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姐姐奔走,那襄阳王妃就在这里,为何不见你半点尊重欢喜?” 编织谎言从来是一环套一环,这女人敢骗他一件事,就敢骗第二件第三件,他绝不会再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偏巧此时,长随抱着个盒子过来了:“老爷,五头魁准备好了,现在就给平王妃么?” “给个屁!给我收好了,除非我死,不,我死了这五头魁也不能进平王府!”章含气的都直接骂脏话了。 唐晚兰不干了,冷着脸:“大人怎能出尔反尔,答应的事这么快就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的诚信呢,您的风骨呢?” 章含冷笑:“我被骗还不能找回公道了?平王妃有本事,就在这里杀了我!” 唐晚兰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要是没别人,她真的可能会明抢,可唐晚宁在这里,她身边还有襄阳府的护卫……襄阳王是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那是战功赫赫,勇冠三军的传奇人物,他府里精兵护卫岂会是一般人?就她带的平王府那些货色,根本顶不住! 章含转向唐晚宁,荡袖长揖:“有眼不识金镶玉,是我眼盲心瞎,被人诱导,先生放心,此后再也不会了!” 唐晚宁微笑虚扶:“也是我上门突兀,大人不计较才好。” 唐晚兰指尖发抖,也是气的不行:“你竟真信了她!” 没错,她是在说谎,想骗到那五头魁,可唐晚宁就是真的么?不过一个怯懦畏缩,寻常连门都不敢出的贱人,竟然也想碰瓷免言先生?她不信,这女人绝不可能是免言!唐晚宁没准打的是和她一样的主意,就是想过来哄骗东西,就是在说谎,就是跟她对着干,不让她好过! “启禀老爷,外头有人过来,说是有急事,需要马上求见襄阳王妃,”刚巧这个时候,园子里下人带着了个中年男人过来,为免章含怪罪,还赶紧加了一句,“说是……同免言先生有关。” 章含一听是偶像的事,立刻挥了手:“无碍,让人过来吧。” “刘掌柜?”唐晚宁看到自家铺子的掌柜,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刘掌柜礼数十足,依次给在场几个人行了礼,才愁眉苦脸的转向自家王妃:“是有点事,下期《今日新说》的稿子将将处理好,还没印呢,就让重墨给污了,一个字都看不清,下面人办事不力,自该受罚,可后面刊印不能耽误,小的知道此来打扰主子,事后定自去刑堂求罚,但这稿子……主子能否再给一份?” 唐晚宁想了想,道:“我现在走不开,这样,两个时辰内,我让小满将稿纸送到铺子里,你看着安排时间,大约得让大家加个班,辛苦一下,待稍后我腾开手,我定亲至犒赏。” “多谢王妃!”刘掌柜大喜,当即谢恩磕头。 唐晚兰眼神就有些迷茫了:“稿子污了,你不去找免言先生求赐复稿,找她做什么,不是耽误时间?”唐晚宁知道了,也得去求免言先生啊! 刘掌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事自家人捂得很紧,襄阳王那边透过话,不准往外传的,他哪敢说?但这么明显的事,这个平王妃竟然还看不出来?稿子丢了当然要找正主,除了写稿的人,别人谁知道稿件里写的是什么!这人真的也姓唐,是自家王妃的妹妹么? 章含激动的手都抖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小步跑到长随身边,抢过对方怀里抱着的盒子,往唐晚宁手里一塞:“这五头魁,先生您拿着!” 他不但激情送礼,还激情怒目唐晚兰,十分没形象的冲她呸了一口:“骗子!” 唐晚兰没有反应。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完全没注意到被啐了一口,一双眼直愣愣瞪着唐晚宁,差点吐血。 竟,竟然是真的?唐晚宁就是免言先生?写了《今日新说》?怎么可能呢?这女人怎么可能是!她敢撒谎,就打算好了事后被拆穿如何圆场,章含情绪如何根本不重要,都没关系,反正平王府绝对势强,所有情况都可以补救,可若唐晚宁就是免言先生,这个局该怎么破? 她今日之所以在这里,之所以想哄着章含把五头魁给她,为的就是拉拢免言先生,用这把刀去对付襄阳王,说他的坏话,搞坏他的名声,让他死的不能再死,永远也爬不起来……可现在人家是夫妻,利益捆绑都在一处,怎么可能会向着她! 唇角尝到苦涩,竟是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苍天难道要亡她么! 唐晚宁却不理这么多,她没空和唐晚兰撕架,五头魁到手,今日目的就达到了:“多谢章大人,此物我的确非常需要,时间紧急,我不便多留,日后必有重谢!” 说完带着人就走,脚步很快,裙角似在飞一样。刘掌柜和章含行了个礼,赶紧跟上,也是脚下生风,速度很快,几息之间,园子里没了襄阳王府的任何痕迹。 唐晚兰:…… 竟然连招呼都不跟她打! 章含对偶像又是愧疚又是尊敬,对唐晚兰就没有好脸了,扬起下巴:“平王妃还有事?” 这简直是在骂人——没事还不快滚! “你——” 唐晚兰气的不行,拂袖而去。 …… 一路连马车都没坐,唐晚宁催马快骑回了府,进门气还没喘匀呢,就把药扔给田公公:“快……给他熬上……” “这,这竟然真拿到了,您——”田公公没有忽略王妃现下的状态,很需要照顾,可王妃的命令不敢不听,根本没假手他人,就亲自下去熬药了。 药照着大夫方子熬好了,端进屋,唐晚宁等的心焦,亲自接过碗,喂给赵琮。 “你可要争点气,快点醒过来……” 一勺一勺,她不但亲自给赵琮喂药,还帕子浸了水,给他擦身,一次次伸手探他额温,半步都不肯离开。 到了夜里,也不分你我坚持睡窗边短榻了,为防有什么事反应不过来,干脆爬上床,睡在赵琮身边,下意识抱住他胳膊,和他十指相扣。 更深夜静,万籁俱寂。 枕边人已经睡熟,赵琮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眼皮颤动片刻,缓缓睁开了。 入目就是一张睡颜。难以描绘的眉眼,难以言说的悸动,这是他在昏迷梦中也不曾忘却的容颜……她眼底有些青暗,是没睡好?还是累着了? 为他……累着了? 眸底墨色在看到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后更为浓厚,不得不闭一下,缓一下,才控制着没有疯。 “宁儿……” 他虔诚的将对手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然而祛毒过程减轻了痛苦,却不能缩短时间,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很快又晕了过去。 唐晚宁并不知道发生在深夜的这个吻,醒来后瞪着自己的手,努力回忆,她昨天耍流氓了?手没有好好放在自己这里,去摸赵琮了? 不不,一定没有,病的是赵琮又不是她,那这个姿势……肯定是睡着不老实了!她摸了赵琮,有没有打到他压到他啊! 唐晚宁惊的立刻坐了起来,赶紧检查赵琮身上有没有事,顺便摸了摸对方的额温。 还好,人没事,烧也退了,看来是大好了! 大夫很快被请进来把脉,脸上表情也终于变得轻松:“王妃放心,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襄阳王痊愈有望。” 唐晚宁:“那他怎么还没醒?” “此毒霸道,拔毒用药必须温和,不可操之过急,方子里每味药剂量都下的浅,王爷大约还要睡上几日,”大夫说完,又添了一句,“除非府里发生其他的意外。” 言下之意,府里安全防卫要做好,襄阳王本身不会再有问题,除非外界有不安定因素。 唐晚宁:“多谢您提醒,我们一定会注意。” 之后数日,尽管赵琮病情有所好转,府里上下也都没有松懈,将襄阳王府护的跟铁桶一般,安静肃穆。 这里安静,别处却不一样。 唐晚宁马甲掉了,免言先生横空出世,影响非同小可。章含当然气得不得了,平王妃欺人太甚,哄骗到小官头上了!他虽然才华平庸,在京城就是个小透明,二皇子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作为皇子的修养呢,皇家气度呢? 他在本家地位不怎么高,否则幼年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本人性子也直,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还是个六品小官,最喜欢的园子都是妻子嫁妆才有的,在外面说话并不好使,可谁叫他现在站的是唐晚宁一边呢?唐晚宁现在可不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的小可怜,她现在是襄阳王妃,是免言先生,有一大批拥趸,还有瑞华公主府的朋友…… 所有人立刻一致对外,各种指桑骂槐,直接掐架。 喜欢《今日新说》的文人们,个个含沙射影,指责二皇子二风骨不在,雅诚全无,不配为君子,以后也别搞假惺惺那一套了;襄阳王的武将们骂人就难听多了,狗血喷头的那种骂,骂完不算,还敢上手,你敢反驳我就揍你,你敢揍我刚好就证明了你品行不端,心虚难堪,有种来啊! 瑞华公主也在别处小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点名说平王妃有失姿态,她做为赵姓人,很不喜欢。 外面风起云涌,景元帝并没有表态。怎么表态,公开护犊子,为二皇子站台么?他这做皇帝也没有多少年,是想名声不好,江山不稳? 二皇子声势大减,月华宫的辛贵妃气死,殿内摆设都换了两套了。 这母子俩尚且日子不好过,唐晚兰当然更难过,这件事必须了结,不然她怕是没有活路了! 可怎么了结?连宫里娘娘都想不出好办法,她又能怎么…… 视线不期然滑过肚子,唐晚兰突然有了个主意。 第50章 假孕之计 小日子不准, 肚子总是隐隐作痛,唐晚兰一度怀疑自己有了好消息,可私下请大夫把脉, 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表现, 昨夜又见了点红,明显是癸水将至, 她这下几乎已经确定没怀了。 可事到如今, 没什么方法比这个更有效。 女人的确没地位,做不了太多事,可这种柔弱可怜,也是武器, 只要运用得当…… 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开始动作,很快放出风去, 说自己有了喜,状态十分不好,有流产征兆,你们这是在欺负孕妇!不会良心不安么! 时人讲究规矩, 不怎么尊重女人是事实, 可他们尊重子嗣, 要不怎么来的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孩子是眼珠子, 必须得保护的,没生下来之前, 孕妇勉强也算眼珠子, 哪怕再胡闹,再胡搅蛮缠,也不能惹, 至少将这几个月忍过去,再算总账,不然万一孩子有个什么闪失,算谁的?你惹了别人媳妇,别人兴许没多大反应,讲个和许点利益就能过去,再不济休了重娶么,孩子可不一样,你要害的别人儿子没了,别人是可以找你拼命的。 于是武将们就不敢动了,他们粗手粗脚的,一言不合控制不住就会想动手,真出了事怎么办?文人们也不敢骂的过分了,把人吓着了,气着了,流产了,非要把锅甩下来,场面可不大好看。 唐晚宁根本没理外面的事,舆论风向对她有利,她没在意,对她不利,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守在赵琮床前,现在没什么事比这个男人更重要。 正主不回应,别人偃旗息鼓不再热闹,风头自然会慢慢淡下去,很快人们就会忘记。 唐晚兰一边深深松了口气,一边说不出的心虚。这个并不存在的孩子……可怎么好?她不是不敢说谎,是不想面对谎言被拆穿的难堪,以后日子还是要过的……她决定向二皇子坦诚,告诉对方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虽然现在没有孩子,但她们早晚会有的。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二皇子堵了回去:“我有儿子了?在这里是不是!”他非常开心,一脸喜悦简直易于言表,“这是本王的长子,本王有孩子了!” 第一次喜当爹,二皇子根本忍不住心中欢喜,不但总是要摸一摸唐晚兰平坦的肚子,感受儿子的存在,还对唐晚兰嘘寒问暖,无尽温柔,眼底也情意绵绵,仿佛爱她爱的不行。 唐晚兰就犹豫了。除了新婚那几日,对方很少这样宠她哄她,心头微撞的感觉……仿佛恍如隔世。她心心念念嫁进来,努力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二皇子这个人,不就是恩爱夫妻白头偕老?这样的夫君,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除了二皇子,宫里也派了人来,来的是袁嬷嬷,辛贵妃的心腹。 这个嬷嬷地位很高,出现即代表了辛贵妃本人,向来傲气,谁的面子都不给,往常见了唐晚兰,也是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哪怕微微笑着,眼里也不见半分尊重,这次不一样,她是带着贵妃娘娘的问候来的,还拉了几大车礼物,见着唐晚兰那叫一个虚还温暖,体贴入微,眼睛都笑眯了。 “娘娘说了,您现在什么都不用愁,只管好好保胎,生个皇孙!您这身子向来偏弱,眼下可得好好保养,旁的都不重要,有娘娘呢……您放心,娘娘定不会让人欺负二皇子,也不会容人欺负您!” 袁嬷嬷说这些话时姿态特别低,认认真真行了跪礼,唐晚兰没叫起,她就真不起来,结结实实跪了小半个时辰。 唐晚兰长长呼出气,神清气爽! 不是磋座我么,你有本事继续啊! 她甚至试探着给了个下马威,袁嬷嬷屁都不敢放,就那么受了。 这一回,唐晚兰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嫁到平王府的好。所有人都宠着她,哄着她,要什么有什么,随便一句话出去,下人们没半个不字,立刻就能办好;稍微皱个眉捧个肚子,二皇子立马着急,捧怕摔含怕化,把家里下人指挥的团团转,仿佛天上星星也能给她摘下来,只要她能眉展眸消,露个笑模样。那什么通房宠妾,根本不消她说,早就散了个干净,但凡有不听话的,直接杖毙。 宫里也是一天三回的来人,嘘寒问暖,察言观色,生怕她受了什么的委屈不敢说。 唐晚宁知道这一切并不真实,可就算这是个梦,她也要长久一点……她趁着机会好好努努力,没准一把就能起来了呢?只要手段做足,抓住府里中馈,拢住二皇子的心,和宫里娘娘打好关系,未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时间非常有限。尽管暗中寻大夫做了手脚,脉象骗过了众人,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显怀的,她根本没有,到时候怎么显怀?二皇子现在天天睡在她屋里,每天都要摸她的肚子无数次,绑枕头假装是不可能的,她必须得尽快…… 她得重新立起来,马上! 唐晚兰心里有了主意,便要重新开始搞事。她得找回平王府的名誉。免言先生这件事她办的不好,因为‘肚子里的皇孙’,二皇子和辛贵妃都没有计较,现在不计较,不意味着这根刺不在,以后永远不计较,所以她得挽回,她得趁此机会高光表现,让二皇子和辛贵妃发现她的好! 她很快放出风声,人前也也扮出柔弱模样,说此前打扰章含大人是她的错,所有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她只想替夫君分担,为夫君着想,不想好心办了错事,一孕傻三年,她不是故意的…… 外头不管武夫还是文人,都不会跟怀了孕的女人计较,夫人小姐们么,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谁没这个时候?大家个体不同,怀孕时表现不一样,有影响不大的,也有的确难受容易忘事的,斤斤计较显得自己太面目可憎。 赚了一大波同情分,解了二皇子被指责的围,唐晚兰还觉不够,还要踩一踩襄阳王夫妻。听说废太子还没醒,不知是死是活,唐晚宁可是好好的,为什么不趁他病要他命? 她开始摆出可怜兮兮的姿态,要和姐姐求和。说自己自打怀了身子,总是脑子不清楚,做错事,在平王府也是这样,还好平王殿下大度,没同她计较,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并不是要和姐姐过不去,请求姐姐原谅。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人前说这些话,她还一车一车的礼送到襄阳王府,哪怕对方不接受被送回来,她仍然一如既往,固执又坚定。 做这些事在家里是不可能的,她需要出门,经常出门,有时一天出去两趟。 孕妇这么折腾,岂不是会坏了身子?二皇子和辛贵妃并不满意,想要让她乖乖静养,可唐晚兰态度坚决,非常有事业心,这么频繁出去看起来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的样子……就没再多说话。毕竟顺着孕妇,让孕妇心情好,也是保护技巧之一,何况唐晚兰这么折腾,为的都是二皇子。 唐晚兰就更努力了,不但参与各家小宴,请这个帮忙牵线,请那个帮忙说话,还经常往娘家跑,一回娘家,周氏就叫人去襄阳王府请唐晚宁回来,想让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 短短几日,唐晚兰搅风搅雨,愣是把这事玩出了花来,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如果做姐姐的不原谅,就是狠毒,就是无情,就是冷漠,就是做的不对。因姐妹二人夫家立场对立,很微妙的,二皇子形象又变得优雅谦逊起来,废太子反而是那个拽着一点点不满意就得寸进尺,残酷暴戾小气巴拉的人。 明明她们什么都没做,赵琮至今还躺在床上,醒都没醒。 “主子……真的要去?”小满手脚伶俐的帮唐晚宁更衣,鼓着脸哼哼,“那平王妃就是故意的,她以前怪耍这种小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 唐晚宁垂眸理着袖口:“总得看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求她原谅吧? 视线流转,她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唐晚兰算计的如果是她一个,当然没什么好怕,她习惯了,可她不愿意让人误会赵琮,他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人,不应该被人这么诋毁。回娘家一趟而已,怕什么?难道不是怀着身子的唐晚兰更该小心注意? 点足人手,唐晚宁就出发了。 她万万没想到,唐晚兰都揣崽了,还敢往她身上撞!力道还那么大——不怕摔出事么! “王妃小心……” 还好唐晚宁身边跟着一个妈妈,这人身体健壮,丈夫是个百户,边城战乱时,丈夫随赵琮出征,她在城里守望,战况紧急时也动过手的,身上带着功夫,力气尤其大,在唐晚兰撞过来的瞬间就觉得不对,轻轻用巧劲推了唐晚宁一把,往前一步,硬生生把唐晚兰给架住了,稳稳的扶到一边坐好:“您怀了身子,当要随时留意,您坐好了。” 妈妈功成身退,唐晚兰脸色不怎么好,唐晚宁眼梢微眯,直觉这里面有问题:“妹妹果然脑子不清醒,连自己都不知道照顾了,我看还是早早回府的好,今日事多,我就不多陪了。 ” 什么局什么招,她都接着,可要是有个无辜小生命会因她而去,她不愿意。 唐晚兰立刻出声叫住她:“那姐姐原谅我了么?我们……可以还和以往一样么?” 阳光灿烂,满室耀金。 唐晚宁视线环绕房间一周,勾起的唇角全是讽刺。还真是做戏做全套,为了会面效果,唐晚兰和周氏请来了一堆夫人小姐旁坐见证,房间都快坐不下了。 “当然,你是我的妹妹,我不疼你疼谁?过往不也是这样,不管你有没有错,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唐晚宁笑的大大方方,“听闻妹妹有孕,我心中不胜欢喜,早已为小外甥备好了礼物,稍后就会送到平王府。” 唐晚兰:…… “你……真的?”这贱人不应该是发脾气拒绝,知道她这是计,委屈跳脚跟她闹么? “自然是真的,怎的妹妹竟不信么?那可是叫姐姐失望了。” 唐晚宁不可能看唐晚兰顺眼,也并没有真心想送什么礼物,她对自己的财产很爱惜,扔给狗也比给了唐晚兰强,可钱财,钱永远不及赵琮重要。 她要的不是唐晚兰这个妹妹,而是赵琮好好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名声,还有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大不了……等那男人醒了再问他要回来!他不是说蓄了很多私产,养一百个她绰绰有余? 唐晚兰就很憋屈了,对方这么说话,她还有什么立场挑事?只能扮起委屈脸:“那姐姐方才防我跟防贼似的,都不肯同我亲近一点……” 唐晚宁:“这不是怕你出事么?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身体最重要。” “真疼爱妹妹,就该自己好好扶一把,而不是让下人硬生生架开,”周氏开口了,十分不满意,“伤着你妹妹了怎么办?你可想过后果?那是一个下人能承担的了的么?” 唐晚宁更觉得违和了,周氏这个样子……有点不大对啊,难道你这做娘的不该更紧张?往常唐晚兰哼一声都要问东问西,现在孩子差点摔没,就这反应?只顾着责备她,一声都不问亲生女儿? 她心下更为警惕:“所以婶娘要罚我么?” 周氏冷眉:“你知道就好,纵使出了门子,你也姓唐,是我宣宁伯的女儿,既然知道错了,就认罚吧,罚完好好和你妹妹认个错,今天这事就过去了,来人——请家法!” 她当然知道女儿的算计,一边心中隐痛可惜不是真的怀上,一边担心计策不成女儿的日子只会更糟,必然要竭力帮忙,今天赖不了唐晚宁‘推人流产’的恶名,也要找机会踩一踩,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唐晚宁现在是襄阳王妃,和襄阳王夫妻一体,踩了她的脸,就是踩了襄阳王的脸,打了她,就是打了襄阳王!稍后女儿走出去,后面的舆论才好引导! 唐晚宁脑子转得不可谓不快,唇角微勾:“原来你们想的是这个。” 周氏心中一凛,知道这种事不能慢,必须得尽快,抬手击掌,很快几个健妇拿着板子走了过来。 …… 襄阳王府。 赵琮醒了,眼睛环视房间一周,没有看到那个想要看到的人,眸底墨色微敛:“她呢?” 田公公容他缓了缓,扶他坐起:“王妃回娘家了。” 赵琮眼神骤然变得犀利:“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娘家,发生什么事了?” 第51章 撑腰 主子问话, 田公公不敢隐瞒,迅速组织语言,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包括近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外边如何闹腾, 尤其平王府怎么搞事来着,自家王妃又不辞辛苦做了什么, 今日又为何必须回娘家…… 田公公告状告的贼溜, 总结下来就是,好多人都想欺负自家王妃! 赵琮眼梢眯起:“本王不过睡了一觉,就这么多人上赶着讨打,很好。” 他下床欲走, 田公公赶紧上去扶:“主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王妃走前还叮嘱让您好好休息来着……” “闭嘴。” “可是您的身体……” “不是好了么?”赵琮撑着床边站起来,“既醒了, 就死不了。” 他推开田公公的手,迈步往前走,刚开始还没什么力气,脚步有些趔趄, 常期积聚毒素的左脚甚至蹒跚缓慢, 像个老人, 但这种情况持续时间并不长, 多走几步,他已经不需要再扶着东西, 再走几步, 身体和壮年男人没什么两样。 田公公看的眼泪都下来了,激动的不行:“主子您真的好了!”那还愣着做什么,“老奴立刻备马整队, 随您去接王妃!” “等等——”赵琮想了想,还是坐到了轮椅上,“走吧。” 田公公:…… 行叭,您是主子,您想怎么样都行。 王府仪仗很快准备好,精卫点齐,马车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到了宣宁伯府。像卡着点一样,这边周氏刚刚叫人拿家法,他们就破门而入了。 真破门而入,动静之大,引得所有夫人小姐立时慌乱。 唐晚宁还在等待时机呢,她当然不可能会接受这顿打骂,别说她现在是襄阳王妃,出来代表的是襄阳王的面子,就算以前没出嫁时,她也不会随便由周氏打骂。周氏能想到的角度方向,她一样能想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晚兰有些不对劲,但她也不是全无准备就来了的,你们想撕破脸是吧,那就撕!不带怕的! 结果她心神紧绷,发下命令的手刚抬起,赵琮就来了。 他剑眉星目,气质肃朗,三尺外冰霜凛冽,仿佛是要走向战场杀人,必将摧毁敌方城池的将军,哪怕坐着轮椅,气势也不减半分。 周围夫人们也没忍住心中震荡,低语出声:“他不是病的快死了?怎么还能出来?” “我家打听来的消息也是,说是油尽灯枯,就这两天的事了……” “这么多天都没响,怎么突然间就?” “嗐,襄阳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都闹几回了?许是之前习惯打仗,身体素质太好,一点事磨不垮,老天可怜他……不过外头的话也不一定是假的,你看他站都站不起来,可能这一劫到底还是躲不过……” 有人发自内心的怜悯感叹,就有人无比庆幸,外头消息乱飞,还有小道消息说襄阳王即将痊愈,现在看到他这样……就放心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人说。 所有人情绪都略复杂,唐晚宁当然更担心,轮椅还没走到房间里,就提着裙子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既然醒了,那就是说危险结束了,都过去了? 唐晚宁指尖有些颤抖,下意识给他整理领口,裹紧衣服,外头风那么大不知道么,给我好好珍惜你自己啊! 赵琮握住了这只手,低眉抿唇,表情十分不悦:“本王不来,你是不是要被她们欺负死?” 男人的粗糙手指滑过女人柔软掌心,你又有没有好好珍惜自己呢? 暧昧气息从二人指间传到耳梢,唐晚宁心跳加速,想要甩开,又顾及到对方大病初愈,万一力气大了,再给伤着了怎么办?硬甩不行,不甩又忍不住脸颊升温,相触的掌心几要渗汗,最后只垂头小声嘀咕了一声:“你不来,我也不会有事……” 赵琮视线却定在她手腕外侧,眼梢冰寒:“谁伤的?” “没,没谁……” 唐晚宁迅速拉下袖口盖住,这个还真的没谁,是她之前下车不小心,在门边撞了一下,红了一点而已,连皮都没破,说出来实在丢人…… 赵琮指尖挑开袖口,滑过那片红痕:“是谁说,不给本王惹事的?嗯?” 这是问这个的时候么!也不看看旁边有多少人! 唐晚宁视线快速扫视了房间,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让着你,这么多人,给你留点面子,谁让你是病人呢!她乖乖站好,低眉顺眼:“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哄男人的时候,还不忘给赵琮背后的田公公使眼色,无声启唇:王爷是不是真的好了,没事了?我看着脑子好像不大好使的样子…… 田公公不敢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随着赵琮视线过来,迅速垂头,一动不动。 赵琮拉着唐晚宁的手不放,给了她一个‘给本王乖一点’的表情,转向屋内众人:“大景还真是人才辈出,都学会趁人病要人命了,本王不在,欺负本王的王妃很爽快?”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随着他说话,‘啪’的一声,五尺外桌上梅瓶突然掉了下来,摔得稀碎,响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无比清脆。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提起大景,大多数人对赵琮是有愧的,这个天下能打下来,赵琮居功甚伟,除了所谓战场上造下的‘杀孽’,他本人并没有做过一件对百姓不好的事,太子位给他,几乎是理所应当,没有人会反对的事,可事实是,他被废了,而这些享受着太平天下,富贵平安的人们,却都活的好好的…… 赵琮看着摔到地上的瓷片:“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连梅瓶都不欢迎。” 周氏赶紧开脱:“没有没有,是下人放的不好,不关襄阳王的事。” 赵琮眉眼淡淡:“若关本王的事呢?” 周氏瞬间卡了壳,那你方才在说什么!这话让人怎么接! 赵琮随意动了动手指,窗边花觚,几上茶盏一个个的,像被惊动了似的,排着队往下摔,很快,啪啪声响不停,房间内处处都是碎瓷片。 众人:…… 伤肯定是没有人受伤的,但心情稳不稳怕不怕么,就不一定了。 赵琮斜眉,似乎十分嫌弃:“贵府风水似乎不怎么好,瓶子都放不住。” 周氏哪敢指责,硬着头皮:“碍了王爷的眼,是我们的不对,下次一定做好。” 赵琮给够了教训,就收了手:“今日之事,还望伯府给本王一个交代。” 给你一个交代?难道不是应该你给我们交待么?这些瓶子都不便宜呢!周氏咬着唇,敢怒不敢言。 “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你这已经很不客气了啊!周氏讷讷,眼睁睁看着襄阳王放下话,就拉着唐晚宁走了,在堂做客的夫人们也紧跟着告辞离开,生怕多留一会儿,就会被赵琮记恨报复…… 唐晚兰吞了吞口水:“娘……现在怎么办?” 周氏没好气:“你问我我问谁去!” 女儿日子过得不好,她心疼,能帮忙当然要帮,可伯府要是倒了,她和丈夫儿子,一家所有人都会过不下去! 她看着唐晚兰,越看越失望,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女儿虽然有些要强任性,可也是聪明的,会来事的,怎么那变成了这样? “你回去吧。”周氏闭了闭眼睛,“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皇家人金贵,哪个咱们伯府都惹不起。” 生平第一次,唐晚兰被赶出了家门,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怎么办?以后她该怎么办!这一计没有成功,唐晚宁心眼太多,看起来就算有下回也不会轻易上当的样子,赵琮视线从头到尾没看过自己,可每一次每一句都似乎冲着自己说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赵琮的确不会善罢甘休,上马车前,冲田公公使了个只彼此能懂的眼色,田公公很快无声退下,安排下面人办事。 车上没有别人,终得安静,唐晚宁就憋不住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怎么就突然过来了?我马上就能回去的……” 赵琮握着她的手,眸底微暖:“问这么多,是希望本王答哪一个?” 唐晚宁:“就,你到底有没有好一点啊!” 赵琮低头,亲了下她的手:“王妃放心,本王会陪你很久很久。” 唐晚宁手像被烫了一下似,暖暖的,酥酥的,想要收回来,奈何力气敌不过,嗔了赵琮一眼:“谁问这个了!” “王妃希望的那些,本王也都会给你。” 这话唐晚宁没听懂,她希望的?希望什么了?可看了会赵琮意味深长,不怎么正经的神色……脸立刻红了,这人又开车!你可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威武太子,能不能庄重一点! “你正经点,”唐晚宁严肃要求,“必须得答应我,以后不能这样莽撞,任何时候,身体健康都是第一位的,懂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手下不停,跟个老妈子似的,又给赵琮紧了紧领口。 赵琮垂眸看着她的手,抬高下巴任她施为,唇角可疑上扬后,又绷了起来:“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被欺负了?” 唐晚宁:“我这不是看在唐晚兰有身孕的份上让着……” 她并没有任何微妙的表情,赵琮却握住了她的手:“你以后也会有。” 唐晚宁愣住,不是,什么叫她以后也会有?她并没有羡慕啊!她甩甩头,将思绪拉回来:“跟你说正事呢,不许浪,我方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唐晚兰怀了孩子,还一点都不注意,往我身上撞,力道还挺大,也不怕孩子出事……” 难道这孩子不是二皇子的,唐晚兰不想要?不可能啊,唐晚兰那么喜欢二皇子,心心念念都是他,赌上自己的名声前程也要嫁过去,怎会愿意委身别人?就算两个人之间真出了什么问题,她有了外心,平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到哪儿都有下人跟着,出个门都难,不大可能有机会在短短时间内,就和别的男人完成相遇生情厮混珠胎暗结这一系列的事。 她还在想,赵琮已经微微挑眉,眸底一抹微光闪过,敲了敲车壁。 田公公刚刚吩咐完下面人,小跑着过来:“主子?” 赵琮:“你停一停,先去查一件事……” 他半张脸融在阴影里,声音很低,唐晚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也不好奇,反正他只要能恢复健康,身体没问题就好了。 不过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眉英目朗,眸底耀光,伴着阳光的那边侧脸像润上了一层光晕,显的他人都没那么严肃那么凶了,温暖的像个如玉公子。 “王妃还要看本王多久?” 神思不属时,唐晚宁听到了赵琮低沉的声音,伴着笑意。 这个男人很少笑,可一笑,就勾的人脸红心跳,非常受不了! 第52章 这男人好不要脸呀 “王妃还要看本王多久?” 赵琮又在撩拨她, 不但非常不严肃正经的说那些羞人的话,他还笑了,还拉着她的手到唇边, 似有似无的亲了一下。 唐晚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这马车也太窄太小了,跑都跑不开! 不行, 作为一个开过大眼界, 有过大见识的现代人,她不能输! “我,我愿意看多久就多久,怎样!” “也是, 看吧,”赵琮低笑出声,“谁叫本王是你夫君呢。” “那你, 你不要这么看我啊!” “王妃真是不讲道理,”赵琮左手好整以暇的托着下巴,目光专注炽热,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看自己的夫君就可以, 不许本王看自己的妻子?嗯?” 唐晚宁:…… 不行, 不是我军不努力, 是敌方太强大,这男人她搞不了! 还好这段路不长, 马车停下, 到了家门口,也不等外面的人上前帮忙,唐晚宁自己撩开车帘就跳了下去, 裙摆在阳光下撒开一朵花,映着樱粉的唇,绯红的脸。 赵琮突然有一种想要把这个女人藏起来,不给别人看的念头。她这么好,这么美,既然嫁了他,就只能是他的,别人连看一眼都不配。 视线回转间掠过街角,他下车的动作突然顿住,低声唤了一声:“王妃。” 唐晚宁僵住,虎虎的回头:“又怎么了!” 赵琮:“不扶为夫一把?”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事多! 唐晚宁本不想理,这男人就是在撩拨她,堂堂襄阳王,脸都不要的!可他现在身体的确不好,田公公听了吩咐去办事了没在身边,旁人反应太慢没及时过去,他孤零零在车上,看起来有些可怜,有些委屈,虽然语气有点过分,就是在调戏她,可也……像在撒娇。 他需要她。 没办法,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她放下裙摆,走过去,伸出手,让赵琮搭上来:“牵好,同我回家。” 赵琮大手放上去,轻轻握住了那只白嫩纤细的手腕:“好。” 护卫帮忙把轮椅抬了下来,唐晚宁要推,赵琮却没有放开她的手,非要她拉着,护卫也就没走开,推着轮椅往前走。 车就停在门口,进门的路并不长,青石台阶平坦宽敞,阳光穿过树梢,一路光影斑驳,踩在这光影之间,仿佛跟着流转了无尽岁月。 襄阳王府大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关上,隔绝了府内府外空间,也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赵琮突然动了,他抬手让护卫们散开,停了轮椅,站了起来。 唐晚宁还在说话:“……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早起我还见院外的绿梅开了,很漂亮,你若无事,稍后可去赏赏看,一定会喜欢……你的书案我没帮你收拾,怕给你弄得更乱,反而让你找不着东西,你可得自己来……走这一路累不累,可还能坚持?冬日人乏,想多睡一会儿也可以的……有没有胃口吃点东西,想吃什……” 感觉手上一松,人停下了,轮椅也没跟上来,她蹙着眉转头,就看到了站起来的赵琮。 “你……你……”竟然能站起来了么! 唐晚宁见过赵琮站起来,比如宫宴那日,他急了,把她按在墙边,身形高大,满满都是压迫感,可她看得出来,他虽站着,却是单脚受力,右腿支撑了身体的所有重量,可以站,却不能走。 但现在不同,现在这个站着的他,其实完全不一样,完美合乎了她之前所有想象。 他明亮耀眼,他强大坚毅,他眉目朗朗,他气势昂藏。他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景太子,是那个一力撑起江山,护佑百姓安平,从不会倒下的人,是气势行事令人害怕的襄阳王,也是……她的男人。 唐晚宁视线模糊,说不出话,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她不大敢相信:“你……真的好了么?”能走了? 回应她的是一只温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却很真实,握着的力道尤其大。 赵琮走了过来,眸底墨色氤氲:“不过几日未见,不认得你男人了?” 唐晚宁眼泪掉了下来,怎么甩都甩不开对方的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话……一点都不君子!”很破坏人前的优雅形象好么!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赵琮伸手,轻轻拭去她腮边泪滴,“战场上做君子是活不下来的,我向来只遵从自己内心,方法手段都不重要,定了目标就要一往直前,以前是胜利,现在——是你。” 他扣住唐晚宁的腰,不准她逃开,在她发间轻轻一吻:“不喜欢?” 不是喜不喜欢的事……唐晚宁疯狂推他:“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琮轻笑,手臂绕过她膝弯,直接把她抱起,大步朝房间走去:“他们不敢。” 少来,这种看热闹的事,谁会不感兴趣?不敢也会偷偷的好么!唐晚宁将脸埋在赵琮肩窝,又羞又急:“你放……放开我啊,我很重的!” 刚刚恢复一点就这么闹幺蛾子,不怕出事么!在门外马车上还很虚弱,要人搀扶,现在就这么抱人,腿再瘸了怎么办! “撒谎。”赵琮微哑声音响在耳畔,脚步不停,“你明明轻得像羽毛一样。” 唐晚宁:…… 虽然这话很好听,让女人拒绝不了,可你还是得放开我啊! 赵琮按住自己不老实的王妃,一路大踏步朝前,动作温柔怜惜又小心翼翼,像捧着一尊易碎琉璃,又或是什么稀世珍宝,直到进了房间,才轻轻将她放到软榻上。 “怎么嫁进来这么久,一点没长胖,反而瘦了呢?”他并没有退开,捉着她的手,亲了一口,“ 是为夫的错,没喂饱你。” 等等,‘没喂饱’是什么意思?你要喂什么!你在暗示什么糟糕的东西!我每一餐都吃得很饱好吗! 唐晚宁到现在不只是惊讶,而是惊吓了,这男人不过是病了一遭,治好了而已,怎么像被关押很久,终于出闸的巨兽一样,突然妖冶放肆了起来?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以前只是迫不得已各种压抑…… 她们从未如此亲密过,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亲吻,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脸红心跳,可赵琮如此强势,不问她的意见按住就来,没了害羞的时间,反倒竟然……能适应? 啊啊啊唐晚宁你终于还是长成糟糕的大人了,你学会不要脸了! 襄阳王操作这么骚,竟然还能装的没事人一样,半点不害臊,将就着唐晚宁的姿势,单膝跪地没起来:“我的王妃,今天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来个锅子,热热的,暖暖的,煮你最喜欢的小羊肉……” 唐晚宁自认段数不够,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下意识点头:“……好,好的。” “王妃说什么?我没听见。” “……好。” “大声些。” “就……吃锅子,小羊肉……” “再不大声些,我可要亲你了。” “我说好!”唐晚宁怒不可遏,“我要吃锅子!小羊肉!还要牛肉!” 妻子生机勃勃,杏眸明耀的样子太好看,襄阳王没忍住,扣住她的腰,又亲了一次。 这次吻的是唇。没有外人在场,他吻的更放肆,更深入,更用力,攻城略地,像大兽在圈地盘,保证这里的每一寸都是他的,只有他能占有。 唐晚宁被亲的手脚发软,意识迷离,注意到自己发出羞耻可怕的声音时,她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可以很严肃正经,可以疏离冷漠,像高山颠的白雪,也可以很不要脸,放浪形骸,纵情与欲……他是大家认识的废太子襄阳王,也不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生活在尘世间,有着烟火气,他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和别人一样的欲望和执念。 每一个他,都很真实,外人看不到的这一面,是独属于她的,只给她一个人。 “你……”唐晚宁本该推开他的,手却没有动。 赵琮退开一点,墨黑眸底死死盯着她,满满都是强霸,不允许她后退一点:“我怎么了?” 唐晚宁眼底湿润,想了想,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还孤独么?” 第一次见到赵琮,孤寂这两个字好像紧紧缠在他身上,与他融为一体,随便就能让人读出诸出厌世,郁郁这类的情绪,她不会看错,也不止一次她想拂开这些字眼,希望他笑一笑,人生那么短,世间这么好,她希望他开心一点。 可她从来不敢问这句话,她怕他的答案让人伤心,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感觉不一样,兴许……不会再失望了。 赵琮怔了一瞬,拥她入怀,抱的紧紧:“你在,我怎会孤独?” “……我以后,都陪着你。”唐晚宁眼泪落了下来,回抱了他,也紧紧的。 窗外有枝桠轻响。北风朔冷,总是卷着凛冽寒意,所过之处尽是萧瑟,可这一次却仿佛没吹走什么,梅枝傲然轻摆,瓣展蕊舒,散出淡淡冷香,似在迎风起舞。 这个冬日不太冷,连风都忍不住温柔。 第53章 休妻 襄阳王府主人柔情蜜意的时候, 另一边,田公公正在忙着办主子交待下来的事。 确定自己对唐晚宁的心意后,赵琮就对二皇子看她的眼神十分不满, 连带着看二皇子也越来越不顺眼, 着重加派人手,去查了两人之间的纠葛过往。 一查不要紧, 什么喜欢不喜欢, 赵衍根本没尊重唐晚宁,把她当做独立的有人格的姑娘来看,会谈婚论嫁,只因她长得像一个人, 像一个消散在岁月里,永远也不可能重回的梦,想娶她, 就是为了弥补少年时期的缺憾,好像这样,梦就能圆了,他就谁都对的起了似的。 年少时期护不住心爱的姑娘, 让别人替他死了;娶妻时未能明确心中所想, 不管唐晚兰还是唐晚宁, 谁来都行, 一概不拒;而今有了麻烦,也是借着禁足闭门不出, 让妻子为他在外奔波……这种没骨头的人, 不配做皇家人! 赵琮从未回击过外界对他心狠手辣的评价谩骂,因为他就是心狠手辣!一旦确定对手,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弱全然不在乎, 手段自来狠厉精准,之前对田公公下的命令,就是直接送了个人去平王府。 一个女人。提前很久就找来,细细训练过,比唐晚宁唐晚兰都更像早已过世的唐家大小姐唐挽烟,眉眼含愁,风姿绰约,连名字都带了个烟字,叫含烟。 他还没动手,别人已经先来挑衅,那还留着做什么?当然是干!不过有了之前唐晚宁的话,对唐晚兰的身孕多了一些猜想,时机得小小调整一下。 田公公懂,花了大价钱,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大半天过去后查清楚了,唐晚兰根本就没有怀孕,是装的!这就更好办了…… 他太知道主子想要怎样的效果,最好多长时间回来怎样的反馈,动作十分干脆利落,直接安排了个偶遇,把含烟推到了二皇子面前。 必然是绝美出场,最好正在受欺负,美人眼眶微红,侧影完美,顺便再白纱覆面,完美重现少年时邂逅场景,仿若旧梦重现。 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画面,相差无几的相貌,二皇子心头怎会不悸动?他心头都着火了好么!这要不英雄救美,替她解决麻烦,心怜不已的带回家来,还算个男人? 人带回来,怎么对待也是个难题,好好宠爱吧,太快了,不尊重人家美人,美人干干净净眼底无垢,看他一眼他都觉得自己罪过;可不动手吧,带回家来为的是什么?躲躲藏藏的似乎更不尊重…… 最后还是美人替他解了围。含烟姑娘柔柔婉婉的行了个礼,说多谢他相救,此大恩必深放心底,来日回报,只是她不小心得罪了别人,眼下无处可躲,不知可否借住几日?府里王妃怀着孩子,为免王妃多想,她可不出门不出声,几日过后就会悄悄离开。 二皇子当然答应了。这样简直完美,有了和美人相处的机会,还怕不能日久生情?他只是留人小住,又没做什么,旁人有何理由指摘?哪怕是怀了孩子的唐晚兰,他也太对的起了,只是对美人就更添了愧疚,觉得着实委屈了人家。 尽管唐晚兰没有管理王府中馈,尽管含烟真的按照约定不出门不出声,可家里多了个人,吃穿用度都是事,下人们来来去去,唐晚兰怎会瞧不出来? 趁着二皇子不在,她杀到偏院,抓了个正着,还真藏了个小的!她是正妻,现在又‘有了身子’,当然理直气壮的闹了起来,狠狠欺负含烟,并要赶她走。 含烟受了委屈,也受了伤,二皇子不在时,当然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少受些伤,二皇子过来了,就留下一句‘王妃误会是我的错,殿下勿要怪罪’,晕了过去。 二皇子把人抱住,看着脸色苍白的美人,满目都是怜惜愧疚,再看颐指气使的唐晚兰,自然是厌恶嫌弃,她未嫁时也是娇憨可爱,温婉善良的人,怎的如今变成这样了? 根本不用多说,只一句嫌弃的话,紧紧抱着别的女人的动作,唐晚兰就能炸,这场架,当然吵的天昏地暗,水火无情。 含烟醒来后立刻自请离开,说不想破坏二皇子夫妻情谊,她们之间本就清白,从未发生过什么,只要她走了,王妃慢慢就会释怀,也能好好养胎,为二皇子添个儿子。 她态度坚决,二皇子怎么也留不下,只能安排人悄悄跟着,适当给予照顾,每日每夜都在为这件事惋惜愧疚,心痛的不能自已。 这种时候,就该上第二道菜了。 赵琮身体虚弱时,别人尚不能打压致死,何况现在好了?有了主心骨,下面人办事速度出奇快,田公公发号施令简直如鱼得水,水到渠成—— 很快,二皇子借酒消愁时,就听到了下人们传的关于大夫的小话,沿着往下一查,就发现了这样令人愤怒的事,唐晚兰的肚子是假的,她竟然在装怀孕骗他! 自己的府邸,自己全权掌握,二皇子没有任何顾虑,传令去请御医,自己则直接冲到主院,质问唐晚兰。 唐晚兰立刻就慌了,可她知道,慌也没有用,事到如今,别人随便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就能直接拆穿,说谎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法子……外头,外头因为上次的事传成了那样,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才想出这个歪招,将一切过错拉到自己身上,为殿下圆回名声,本来当时就想同殿下坦白的,可殿下对妾那般温柔,那般疼爱,妾很久很久没有遇到了……” 她跪下哭求,倾诉各种不得已,演技着实感人,换了别的时候许还有挽回机会,奈何二皇子正在气头上,心里还挂念着连小手都没好好摸过的美人,怎会理她? 愤怒的推开唐晚兰,他就出了府,寻找在外漂泊的含烟。 然而美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既然要消失,当然要消失的无影无踪,甩开了所有他派过去的人,芳影不见,全无所踪。 二皇子的寻人过程一波三折,失败了好几次,每一次失望归来,就对唐晚兰就多恨一点,唐晚兰还敢整妆打扮等他盼他勾引他试图合解……不知道别人被她欺负的那么惨,在外面吃怎样的苦! 一来一去,唐晚兰怎么都拢不回二皇子的心,日子越来越难过,二皇子经历数次波折后,终于柳暗花明,找到了含烟,再次接回了府。 这一次接回来,就是大张旗鼓,怎么张扬怎么来了。在他心里,美人为他受够了苦,怎么心疼都不为过,当晚就不容拒绝,霸道又温柔的宠爱了美人,成了事。 唐晚兰又是怒又是恨,心里不高兴想闹,又不敢,只能咬了牙,背地里说点不好听的。这种皇子府的风流韵事根本瞒不住,一发生外面就开始传了,她添油加醋,暗暗编排诸多精彩细节,各种推波助澜,试图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叫含烟的就是个狐媚子,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 含烟本人是不在乎这些名声的,她过来就是为了办事的,名声坏成这样,都不用她多表现,岂不轻松? 这时代,男人有点风流韵事不算什么,没准还会引人称颂,可二皇子不一样,他是皇子,往日立的是君子形象,讲究秀雅,谦逊,规矩礼仪,结果这事传的这么大,风头吹的那么开,就不是个事了…… 起初二皇子沉迷于温柔乡,忘了脑子,没及时组织舆论阻止,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做什么都来不及。 他还有皇帝梦,前程不能丢,路绝不能断在这里!怎么办?他烦躁的绕着屋子转,愁的不行,还是含烟捧着亲手做的羹汤过来时聊了几句家常,他才豁然开朗,突然有了灵感。 对啊!这怎么能是自己的错呢?明明是唐晚兰这个主母做的不好!她要是像唐晚宁那么聪明能干,平王府怎么会有今天?你不是爱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说所有一切都是你脑子不好使,做的不对,才犯了错让大家误会了他这个二皇子?行啊,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最后为本王发光发热一回。 既然都是你的错,那休了你,不就好了? 唐晚兰听到‘休妻’这两个字,简直难以置信:“不,你不能休了我,你不可以!” “为何?”二皇子修长手指端着杯子,决定了,想开了,心里反而轻松了,姿态优雅一如既往,“是因为你私心替嫁,挤走了本该属于本王的王妃;因为你嫁过来之后毫无见识,除了惹事生非就是惹是生非;还是因为你假装怀孕,把王府弄的鸡飞狗跳,外界恶名重重,连宫里娘娘都要跟着为你的事操心?” 唐晚兰嘴唇翕翕,手指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啪”的一声,二皇子姜茶盏放到桌上:“本王本该拥有你姐姐,免言先生,《今日新说》!赵琮现在拥有并享受的一切,全都该是本王的,可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本王,诓哄本王,平王府才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装可怜,你配么!” 他才要叹自己可怜好么!好好的锦绣前程,全被这蠢女人给耽误了! “我……妾没有,殿下您听我说……” “啪”的一声,这次不是茶杯,而是二皇子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 唐晚兰捂着脸,一时间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冷,好冷,就像成亲后第一日跪在月华殿,地砖那么那么冷,宫人的视线那么那么寒,冷的彻骨,寒的心慌。 有些地方,或许从来不属于她。 有些人,或许她也从未看清过。 过往岁月,她见过二皇子太多太多次,初识时初时优雅多情,温润如玉,君子有风,纵使对她并未生情,也是怜惜的,照顾的,后来总是跟唐晚宁有矛盾,总是落于下风,不知怎么的,二皇子不大高兴,两人距离有些远了,纵使远了,他也是记挂她,会提点她的,宫里娘娘强势,府里嬷嬷管的宽,她受了一堆委屈,独二皇子没有对她怎么样,给了她空间,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还是他么? 唐晚兰感觉都有点不认识了。 她记忆里的二皇子,待人温柔,如沐春风,君子润雅,眼前这个冷漠残忍,阴鸷无情,像个衣冠禽兽,像个愤怒的无赖,无理取闹的疯子,只会推诿问题不懂解决,对枕边人也能下这样的手。 唐晚兰害怕极了。 “总之休书我会写好,你明日就离开,以后好自为之。”二皇子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地上,大踏步离开了。 唐晚兰心如死灰。 更要命的是,安然小腹抽痛,下面涌了红,难受的她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被心腹丫鬟找来的民间大夫告知了一件事,说她有了身孕,情况十分凶险,看样子很难保住了。 “不……不行!求求你大夫,这个孩子我必须得要,求您帮帮忙,帮我保住他!” 唐晚兰挣扎着坐起,脸色苍白惊惧,她不能回家,不能被休弃回家,真被送走,后半辈子就完了,这个孩子必须得保住! 怎么就……有了呢?她都不知道……如果知道,她绝不对那么莽撞草率……想想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唐晚兰眼前就是一黑。 她错了……她这次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第54章 今天不欺负你 唐晚兰不想离开平王府, 真要被休弃,二皇子可以另娶,她确是难再嫁出去的, 曾经做过黄子妃的女人, 谁敢娶?日后前程还想不想要了? 皇家婚姻牵涉甚广,一般情况下不会休弃或合离, 可她们这桩婚事不一样, 她本身就是替嫁,站不住脚,宫里本也不同意,若非二皇子坚持, 断走不到今日,唐家也只是个伯府,父亲没什么本事, 混不到上面,说不上话,再加上之前那接二连三的错误…… 唐晚兰害怕得不行,一边小心捧着肚子卧床, 一边迅速通知了宫里的辛贵妃以及二皇子本人, 我真的怀孕了, 这次真的是喜脉, 生下来就是平王府嫡长子,你们要是不信, 随便拍御医来把脉! 只要有孩子在……她就还能再拼一把! 不管辛贵妃还是二皇子, 都不会拿子嗣的事开玩笑,再生气,仍是派了御医过来。御医把脉,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滑脉无疑,王妃的确有了身孕,但这孩子……因母体损耗太多,保不住了。” “不,我不信大夫您再看看——” 就在唐晚兰说话的一瞬间,小腹疼的厉害,下面流血不止,量大且厚,根本止不住,只惨叫的这几声工夫,御医又把了脉,叹了口气:“已经滑胎了。” 唐晚兰捧着肚子,脸色惨白:“不……大夫您救救它,救救它……” 她气若游丝,心里痛的不行,之前那个大夫说话她还不信,连方子都没让人开,想着辛贵妃和二皇子不可能不当回事,宫里御医怎么也比野路子强,谁知道药方子都还没来得及开,就…… 袁嬷嬷看的直皱眉,放下床帐,拉开唐晚兰裙子看了一眼,冲二皇子摇了摇头:“流出来了。” 二皇子黑了脸:“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在外面上窜下跳,惹这个动那个,本王要你何用!休书予你,现在就出府吧!” 他全然不顾往日夫妻之情,连唐晚兰还在流血都不管,带着御医就走了。 袁嬷嬷端着贵妃心腹红人的谱,冷漠的看着唐晚兰:“唐氏,请吧。” 唐晚兰难以置信:“我还流着血呢!” 袁嬷嬷:“这里是皇子府,庶民擅闯,是要论罪的,你真的确定要赖着?” 看着对方眼底的冷光,唐晚兰懂了,这人就是故意的,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袁嬷嬷这是在报之前的仇,她假装怀孕时曾为难过袁嬷嬷,让袁嬷嬷跪过,所以现在,袁嬷嬷也不肯给她留半分情面。 被放在担架上抬出去,躺在回宣宁伯府的马车上时,唐晚兰看到了床单上渗出的血水,感觉一颗心也浸在这片污糟血水里,喉头腥甜。 马车路过唐晚宁的书铺,有没买到《今日新说》的人不死心的围在门口,想看看能不能捡个漏,正好唐晚宁人过来了,所有人都涌上去打招呼,处处都是笑脸。 唐晚兰终是没忍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为什么……她到底哪里差了,为什么输的这么惨?唐晚宁明明处处不如她,嫁了襄阳王就注定守活寡,为什么还能过的这么好,众人追捧高高在上,她为什么没被休弃!襄阳王为什么还不死! 回到家中,周氏也哭成了泪人,天道不公!大女儿红颜命薄,小女儿被休归家,皇子无情啊!知此事不可能挽回,她差点绷不住要骂:“我家大姑娘对平王你可是有恩的!” 却被宣宁伯唐明冽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还作,你还作!要不是你们娘俩一块作妖,咱们家能四面楚歌,老是出门就被欺负?现在襄阳王府看咱们不顺眼,平王府也结了怨,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还敢闹?是活太长了想明天就进棺材么!” 宣宁伯府骂骂咧咧,鸡飞狗跳,余波还在继续,襄阳王府这边,一切岁月静好。 距离感的消失,带来的是感情迅速升温,赵琮真的很会,会利用一切时机靠近唐晚宁,各种撩拨,会放肆的欺负她,也知道底线在哪里,总会在唐晚宁害羞的不行,心理防线崩塌的一瞬前停止,至今两个人没吵过架,只有无穷无尽的暧昧。 一回前进一点点,一回亲密一点点,从承受不住到隔靴搔痒,唐晚宁有点受不了,慢慢习惯,喜欢,甚至渴望对方的靠近。反正……都已经是夫妻了,这个男人眼里有她,她心里也有这个男人,早晚都会发生……那些事,顺其自然也没什么不好。 她继续用心照顾赵琮,衣食住行样样关注到位,到了晚上,睡的也是床。 大夫说虽然余毒已清,但这几年的身体伤害不是假的,襄阳王需要一个恢复期,在这段时间里身体状况可能会反复,需要好好照顾,她担心晚上赵琮有事,她离得太远听不到。 但是—— “不准再近了。”唐晚宁伸手抵住赵琮胸膛,“你得静养,睡觉要老实点。” 赵琮唇角微勾:“老实?是谁需要老实点?” 唐晚宁脸一红:“是我,是我行了吧!你离远点,我怕压到你!” “也不是不行,”赵琮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本王是你夫君,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以你不可以啊!给我好好注意你的身体!” “不可以……什么?”赵琮靠近,眸底墨色翻涌,声音微哑,“本王不明白,王妃说清楚些。” “赵琮!”这人又瞎撩! 唐晚宁气的下床要走,腰就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好了,不欺负你了……”赵琮紧紧抱着她,下巴埋在她发里,声音低的差点让人听不到,“再叫我一声。” 再叫一声?什么? 唐晚宁回想刚刚的话:“赵……琮?” “嗯。”赵琮闭上眼睛,“你很大胆,我喜欢。” 唐晚宁:…… 的确,在这里直呼对方名字是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她是一个妻子,一个女人,这样叫赵琮太失礼了,她之前一直提醒过自己到注意规矩,可有时一气就是会忘了,赵琮竟然喜欢? 他是不是一直一直,都在做别人眼里的杀敌将军,太子,襄阳王,有多久没有做过自己了?那个简简单单,只是一个普通男孩,或是男人的赵琮。 撒娇卖可怜,这男人是一流的。 唐晚宁回抱他,低声道:“那我是你妻子,你不能欺负我么……” “好,不欺负你。” 赵琮回答的很温情,也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可他的身体反应……诚实表达了他的内心,是怎样的野望和躁动。根本不是不想欺负,他现在非常,特别想欺负她好么! 唐晚宁腾的一下推开他,把被子兜扔过去,自己也快速钻了另一个被窝:“行,行了,这么晚了,赶紧睡觉!” 赵琮叹了口气,把被子搭过来,把唐晚宁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 “今天不欺负你。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 唐晚宁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其中有几个特别让人害羞……都是赵琮害的!已经是个成熟的王爷了,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一有空就瞎撩! 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习惯性的去探身边男人的额头……没摸到,根本就没有人! 唐晚宁一瞬清醒,掀开被子,下床就喊小满:“王爷人呢?” 小满听见屋里动静,从外间带着衣服进来的,一边帮唐晚宁穿上,一边答话:“王爷去后头练拳了,说主子夜里没睡好,小婢子不准打扰……” “什么?练武!”唐晚宁惊的声音都扬高了,“大夫说他需要一个恢复期,需要静养的,练什么武!” 明明之前很听话,就呆在王府不出门,非要出去也坐着轮椅,非常配合的任她左一层右一层裹的厚厚,那日从宣宁伯府回来,他还撒娇装柔弱走不动非要她扶呢,现在竟然直接练武去了?刀剑可是无眼的! 唐晚宁十分担心,随意梳了个发式,没上妆就往外跑,到门口顿了一下,返回来拿了件厚厚披风,才又继续跑出门。 王府很大,但嫁过来这么久,边边角角都遛熟了,根本不用人带领,她就知道赵琮在哪,还能抄条小路,一条直线跑过去,迅速抵达院后较场。 尚未走近,先听到一片叫好声,类似的声音唐晚宁听到过,每次府里护卫训练,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只是今天好像特别响,特别兴奋。 往前几步,没看到赵琮人影,先看到一堆互相搀扶,嘴角青了都不肯走,抻着脖子围观的护卫。脸都很熟,平时经常见到,不是出门跟在她后面就是换班值守在院中角落,气势肖主,一个个学赵琮的样子,天天板着脸,冷肃厉酷,从来不会笑的,可现在所有人眼睛发亮,摩拳擦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唐晚宁没说话,继续往里走,终于看到了赵琮,他拿着□□,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对战,此人是府内兵卫教头,姓李,全权负责防卫工作,所有护卫排班轮转,出行还是留守,隔三岔五的团练实战,都由他规划。 她见过这位李教头很多次,武功高强,思维缜密,整个王府没一个人能打得过,护卫五人一组一起上也不行,是座难以攀爬的山巅,强大到令人畏惧。 可是现在,这个令人抬头仰视,强大到畏惧的教头,在赵琮面前,似乎有些不敌。 第55章 本王就是想欺负你 风卷残雪, 冬日肃冷,赵琮穿着一身单衣,因动作幅度太大, 甚至露出了小半片胸膛, 他竟也不觉得冷,指节有力, 颈边汗淌, 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他此刻眉眼十分锋锐,说锋锐不太恰当,这抹锋利亮光里还带着兴奋,动作大开大合, 行云流水,将整个人绷成了一杆标枪,和手里长木仓融为一体, 在空中腾挪的矫健样子宛如游龙,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要是谁现在同唐晚宁说这个男人前几日还起不来床,重病将死, 她都不信! 唐晚宁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显露武艺, 早前就见识过他弹无虚发的暗器功底, 可这样直面的对阵, 还是第一次,原来这么帅的么! 那双总是沉黑深邃, 似乎总是在压抑掩藏着什么的眼睛, 是可以这样明亮直白,这样杀气腾腾的;那条从不会使力,看起来荏弱的不行的左腿, 是可以扫出鞭腿,充满肌肉和力量的;那个坐轮椅时怎么也不肯往后靠的腰,原来是可以绷成这种角度,坚韧又充满弹性……她原本以为,那是他最后的自尊和倔强,不肯依靠外界任何力量,不想承认自己输的彻底,原来并不是,这男人根本不会累是么! 原来他……是这样耀眼,闪闪发光。唐晚宁没见过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太子,可她想象的到,他从未认输,从未妥协,他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他热爱这种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所向披靡,杀敌无数,更可以守护城池,佑国安平! 虚晃几招后,李教头终于寻到了个机会,对手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就是现在—— 他长刀斜斜扫过去时,唐晚宁心跳都快停了,可赵琮没半点慌张,唇角甚至轻轻一场,好像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似的,左脚轻轻一晃,身体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低弯侧弓,躲过刀锋的同时,右手单手持长木枪,重重一挥—— 破空声扬了又止,李教头喉头被锋利枪尖抵住。 他输了。 “帅!” 场面过于震撼,唐晚宁没忍住鼓起了掌,还发了声音。 一瞬间,全场寂静,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 唐晚宁:…… 完蛋,暴露了!怎么手这么欠! 她耳根滴血,差点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这里并不是她生活的现代,也没有粉丝文化,她一个女人,看到男人半光着膀子挥汗打架不但不害羞的跑掉,还兴奋鼓掌,中气十足的叫好,是不是有点太爷们了! 但她是王妃,襄阳王府的女主人,当然是不会有错的,错了……也没有人看到。 围着的众多兵士包括李教头,立刻你扶着我,我拽着你,如鸟兽散,没一个人敢乱看,没一个人敢乱说话,撤离速度井然有序,且十分迅速。 只是走到门边,终是没忍住,不知谁开了个头,吹了个口哨,紧接着口哨声一声接一声,带着人们的笑闹起哄,人影走没了都没停。 唐晚宁:…… 赵琮走过来,将擦汗的帕子扔到一边:“别理他们,一堆兵痞子,不懂规矩。”他伸手抬起唐晚宁的下巴,眼底凝着笑意,“理你夫君就好,嗯?” 唐晚宁愤愤打掉了他的手:“你还有脸说别人,你不也是兵痞子!” 瞧瞧这调戏人的动作,多标准,多放肆! 在对方没有更多骚操作之前,唐晚宁一个使力,给赵琮披上了出门就拿在手里的厚厚披风,裹紧。 “夫人轻些,”只要还有嘴,赵琮就能说话,“勒着你夫君可怎生是好?” 唐晚宁瞪他:“勒死总比冻死强!知道你身体好了,闲不住,可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累的过了,再生病怎么办?我是不会照顾你的!” 赵琮眼梢微垂,乖乖任她施为:“都听夫人的。” 唐晚宁哼了一声,拉着他就走,刚练完武得散散汗,可在外头不行,别再着了风,还是回房间的好。结果刚刚走过院门,就有个管事妈妈过来问事,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让赵琮站着,自己往前几步,和管事妈妈说话。 赵琮裹着巨厚的披风,就大剌剌站在屋檐下,动都没动。当然他个子高,身材好,穿什么都不丑,裹再严实也并不像个熊,可这种风格……和往日实在差的太远。 不远处石墙下一堆兵士围着,一边偷看,一边无声哄笑调侃。 原来这群汉子们都没走远,只是避着自家王妃,省的人害羞不好意思,对赵琮就没那么讲究了,都懒得躲,看就看见呗,军队里就没有脸皮薄的人。 大家整队练武,好一番折腾,热出汗来,都脱了衣服,穿的很少,偏自家王爷娇贵,裹那么严实,以前不是讲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打磨筋骨不许怕苦么?现在穿这么厚……略略略,也不嫌丢人! 赵琮也是军人,军队里出来的,脸皮也厚,不但一点不觉得丢人,还挑起下巴,冲那边扬了扬眉,目光那叫一个睥睨,那叫一个鄙夷—— 你们这群单身狗,一点都不懂有夫人的好。 他不但唇动无声,骂了别人,还认真的拉了拉襟口,听夫人的话,好生裹紧了。 众人:…… 这年头当个兵这么难么!还要被主子骗来杀! 管事妈妈找唐晚宁,说的是外面的事,和唐家有关。平王府一通闹,又是休妻又是纳小,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影响很大,二皇子不想风评被害,将所有错处推到唐晚兰身上,宣宁伯府被他收拾的很惨,里面的人一出来就被骂,别说主子行动,连下人采办都不好办了……那边就有人求了过来,想请唐晚宁帮帮忙。 管事妈妈看着那起子人,心里可痛快了,该!叫你们以前欺负我们家王妃,遭报应了吧!她一点都不想王妃管这个事,但管还是不管,都该王妃做决定,她不能越俎代庖,压着消息不说。 唐晚宁这几日都在忙着照顾赵琮,只腾出时间见了章含两次,别人的恩总是要谢的,至于二皇子休妻这件事,她并不太清楚原委事实,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确有点惨。 唐晚兰弄巧成拙,骗别人自己怀了身子,各种作,结果东窗事发,被拆穿的当口,竟然真的怀孕了,还因为之前的各种作妖,‘假装流产’的行为,伤到了身子,孩子真的保不住了,被二皇子逮住由头体弃…… 惨是惨的,孩子多无辜,硬生生被作没了,可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多在唐晚兰自己,她敢那么骗人,周氏敢那么包庇帮忙,就该料到现在的结果。谎言被揭穿,迎来的一定是厌恶,何况这谎言并不出自善意,所以唐晚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唐晚宁不可能做圣母,谁的错误谁自己来承担结果,可是拒绝的话……会不会对赵琮名声有影响?做普通人不必担心这么多,可赵琮是襄阳王,现在身体也好了,心中未免没有抱负,名声很重要的,最好不要有冷漠无情之关的评价。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管,让管事妈妈吩咐下去,盯好自家下人,别去挑衅,别起冲突,若别人非要挑事,咱们也不怕。《今日新说》的下期文案要好好写,最好找到襄阳王其它的闪光点,怎样润物细无声的运作一遍…… “想什么呢?”不管是妈妈行了礼离开,赵琮过来了。 唐晚宁抬头看着他,突然有种感觉,外头事闹的这么大,二皇子是有点心狠,可眼前这个,就没点推波助澜么?他一定混水摸鱼做了些什么,没叫她知道。 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守护她。 心中瞬间柔软,唐晚宁笑了:“在想……要不要好好夸你一顿,说你哪哪都好,别的凡夫俗子吃了仙丹都比不上,好叫他们害怕!” 赵琮突然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累,头痛,难受,为夫好虚弱……” 唐晚宁下意识去推他的头:“你干什么!” 一边推一边慌乱的转头看四周,还好……没别人。 赵琮用点力气,别人就推不动,嘴里还哼哼:“为夫才好一点,王妃就要卖出去给别人看,都不让人休息的……” 唐晚宁知道他在作妖,是演的,可这拒绝的态度却像真的,想想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刚刚表现的那么强,但万一是外强中干呢?万一赵琮真的很虚弱呢?还是在家休养吧,那些出风头的事,还是推后再说。 心中迅速思量,快速给下期稿件重新找了个主题,唐晚宁才轻轻挽住从胳膊:“那咱们就在家,乖乖养身体,好吃好睡啊……” 赵琮却还是没从她肩头起来。 唐晚宁:“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赵琮:“本王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赵琮却没说话,唐晚宁再追问,他还是没说,只是揉了把她的头:“走吧,先去用早饭。” 一天过去的很快,这个话题没再提起,直到晚上,唐晚宁都快忘了,赵琮才又说:“我后悔没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祛毒决定。” 唐晚宁立刻反应过来,对啊,这件事她还没跟他算账呢! “你为什么要提前?不知道很危险么!” 她也知道不可能完全是为了她,赵琮心中肯定有别的事,但真的太危险了,要不是顺利拿到了那五头魁,没准那夜这男人就烧死过去了! 现在想想,鼻子都有些酸,她都快不记得怎么扛过去的了。 “对不起,我只是……” 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面前女人眼底的湿润让他控制不住,只能将人抱住,吻了上去。 他只是忍不住,忍不住想靠她更近,忍不住想索取更多,忍不住想要知道在她心里,他究竟有多少分量,忍不住想要更亲密,比所有人都更亲密…… 原来他也有这么幼稚,不理性的时候。 唐晚宁感受到了赵琮内心的澎湃,多动一动脑子,也明白了那些他未说出口的话。 “你……笨蛋!”她气息有些不稳。 赵琮顿了一瞬,这么多年下来,他不是没有听过骂声,各种各样什么花式都有,可骂这两个字的,还是第一次:“你说我……笨?” “你就笨!赵琮是个大笨蛋!”唐晚宁一看,对方竟然还不服气,声音更大,“你没有心!” 赵琮按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压在床头:“我对你没有真心?嗯?” 唐晚宁感觉这个姿势备受威胁,无辜的眨了眨眼:“我说的是那时候么……” “你怎知道,那时候没有?” “难道你很早就对我……”唐晚宁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一个人,赵琮有点忍不住,狠狠亲吻她,又逼着自己停下:“……再等等……除夕就好了……” 唐晚宁被亲的有些迷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等到除夕?” 赵琮叹了口气。 当然是想要他们的第一次更加圆满美好……他没能给他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至少要给她更加欢愉的初次记忆。病了那么久,身体怎会不受半分影响?他私下问了大夫,大夫说他体内余毒至年前才能彻底排干净,不对她带来任何伤害。 但这些话不好说,他懒懒道:“大婚之日,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王妃可不要辜负了大家。” 唐晚宁翻了个白眼:“什么嘛,你就是总想欺负我。” “没错,你说对了,”赵琮眸底墨底翻涌,声音微哑,“我就是想欺负你,你确定——还要同我探讨这个话题?” 他修长指节往上,不知怎的一碰,唐晚宁腰间系带就开了。 她赶紧捂住,往旁边一翻:“不,不聊了,睡觉!” 第56章 傲娇王爷戏真多 这个冬天无比温暖, 唐晚宁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快乐,第一次感觉穿越到这里也并不是绝路,未来总能越来越好。 没有了疾病困扰, 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变得不一样, 仿佛雾霾尽消,赵琮越来越坦率, 越来越直白, 她也忍不住往前走,两个人越来越靠近。 她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亲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了解对方,她看到了赵琮藏起来的温柔, 看到了他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强大,有点小霸道的性格,比如别处哪里都行, 他都会让着她,独独在床上,他不许她说不。 他越来越受她的管,她哪天忘了没给他裹衣裳他还不高兴, 她越放肆, 他就越放松, 越愉悦, 有一次她气的不行,在人前喊了他的名字骂了他笨蛋, 当即阖府安静, 所有人垂头不语,缩头缩脚,只有他胸膛鼓动, 笑出了声,说本王的王妃就该这样! 等她走后,赵琮再一次,令人发指的和下边炫耀——打是亲骂是爱,没妻子心疼的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府卫兵士们听了当然怪叫起哄,要和殿下去较场练练,这话传到唐晚宁耳朵里,脸立刻就红了,这个男人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敢不敢别这样说话!你是襄阳王,不是小流氓啊喂! 所有人里,没有田公公感觉特别可惜,我的殿下啊,别光嘴花花了,您倒是赶紧的,正经行动啊!天上的娘娘还等着看孙子出生呢! 作为宫里伺候多年,阅人无数的老太监,他太有经验,太看得出来了,两位主子还没成事呢!他现在非常理解‘皇帝不急太监急’那句话了,就真的很着急,太着急了!有些主子不当人,欺负太监啊!太监太难了! 唐晚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感情状态似乎渐入佳境,越靠近越悸动,越悸动,就越想靠近,多冷的天气都抵不过心头热情,就感觉乌沉沉的天空好看,墙边没化完的雪好看,连掉完树叶的枯枝都好看,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 她们还越来越喜欢黏在一起,不爱分开,赵琮不再出门,在家里窝着‘养身体’也很快乐,她嫌外头冷,没事也不爱出去,可因为手头做的《今日新说》,总有需要出去的时候。 赵琮就非要跟。 唐晚宁见过这男人在家里虎虎生风的样子,小年都要过了,他身体没出过一点差错,壮的像只老虎,本以为他主动提出跟随也是想要放放风,去外面浪一浪,结果却并不是,他明明在王府都飞檐走壁,每天都和府卫们大战三百回合了,还是叫田公公推来了轮椅,坐到了上面。 这是什么戏?? 唐晚宁看不懂,但大概,也许,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受不了太远的路?回头得让大夫进府看一看,把把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心里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又拿了厚厚披风,手炉,一样一样裹好塞好,把他武装的严严实实,这才出了门。 到了书铺当然是先办正事,这个阶段赵琮很安静,可能也做了什么,吩咐田公公办了些事,但唐晚宁很忙,并不知道。 离开铺子回家已是黄昏,街市上亮起了灯,很值得走一走。 “不要他们,你来推我。” “那个泥塑娃娃看起来还不错。” “那个米糕刚出锅,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那盏小狐狸灯有点可爱。” 赵琮真的戏很多,挺大一个男人,在家大杀四方,会揍人会炫耀,坐上轮椅就只会虚弱撒娇,还不要别人,就要她,要她推着,要她给买东西,要她喂零食…… 虽然结账的都是田公公,花的是你的钱,但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这个泥塑娃娃真的很可爱,圆圆胖胖灵气十足,新出锅的米糕也真的很好吃,甜蜜软糯回味有香,还有小狐狸花灯…… 赵琮提高小花灯,氤氲光线融在脸上,眸底笑意流淌:“像不像你?” 唐晚宁:…… 猝不及防的脸红。 她想起来,不久前的一天,也是在这条街,也是这个摊子,他就买了一盏小狐狸花灯,说就喜欢这个,花灯上的小狐狸穿的和她一模一样…… 今天倒是不隐晦了,敢直接说像她了! 唐晚宁随手就挑了另外一个:“那我喜欢这个,像不像你?” 是一只小狼,本该威武凶狡的形象,经过老奶奶的手,变得蠢萌可爱,连瞪人的样子都像在撒娇,一点都不威猛,偏尾巴还扬起来,弯成很有些妖娆的形状。 赵琮:…… 但他是不会认输的:“原来我在夫人眼里,这么可爱啊……很想抱一抱,亲一亲,嗯?” 唐晚宁看看左右,差点要当街揍人:“瞎说什么呢!这还在外面!” 赵琮见她凶,十分不要脸的收手垂眉,缩在轮椅里的样子十分可怜:“有点冷,好累,也好困,回家好不好?” 唐晚宁:…… 她感觉有点违和,这男人平时在家戏也有点多,却不会这么多,下意识感觉不对劲,脑子里有抹灵光闪现,可还不等她抓住,就看到了赵琮的眼睛。 墨色氤氲,却不沉重,好似有月光流淌。 这男人太帅,也太会了!这么帅的男人是她的,让她怎么拒绝! “好,咱们回家。”一瞬间,她就忘记了刚刚在想什么。 一到家门,赵琮又开始作妖了,扒拉着身上厚毛披风,想把它拽下来。可以经入夜,外头多冷!你刚刚还在喊冷,现在说热? 唐晚宁根本不信,直接上手,给他裹严实了。 她伸手时,赵琮就乖乖受着,一动不动,表情也很满足,可她的手一离开,他就开始小动作,想要偷偷拿开,就是不喜欢身上披风。 唐晚宁盯的紧,赶紧又给裹紧。如是三次,泥人也要发脾气了:“马上就快进屋,不准再脱了!” 赵琮一向是认错很快,坚决不改的:“本王若是脱了……又怎样?” 唐晚宁目光凶狠:“我我就对你人工呼吸!” 赵琮怔了一瞬:“人工呼吸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妻子却没立刻回答,脸还红了,他立刻就眯了眼,知道这大约不是什么正经动作:“本王倒很想尝试一下。” 近来诸多亲昵,唐晚宁已经习惯了,话赶话到这份上,也没什么不敢的,见四下无人,猛的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嘴对嘴的那种。 男怔住,大手慢了一拍,放到自己唇边。 唐晚宁眼神微颤,瞪着赵琮:“怎么样,怕不怕!我会狠狠摁住你,让你走不动跑不了!” “怎么办,我突然很期待,”赵琮就笑了,大手一挥,将披风扔掉,“更不想要这个了。” 唐晚宁:…… 这才反应到自己干了什么,适得其反了! 把披风从地上拿起来,她不敢看赵琮:“你……你要是乖乖听话,好好保暖不着风寒,明天……让你亲。” “真的?”赵琮似乎不信,紧紧盯着唐晚宁的唇。 “真的!”唐晚宁转头就跑。 于是赵琮真的乖乖披上披风,第二天一天都没脱,有人问起,他语重心长:“你们不懂。”没娶妻的单身狗就是可怜,这都不明白。 这天过去,唐晚宁得到了府里大夫反馈,王爷身体很好,没有生病,赵琮也得到了唐晚宁的允诺,再一次将两人亲密程度提高。 临近年底,事情有点多,唐晚宁很忙,顾不上观察赵琮,看他在干什么,总归没闲着。 唐晚兰被休回家的事影响巨大,二皇子尽了一切努力,想要把锅甩到唐晚兰身上,将事态压的最小,但赵琮不同意,含烟美人也不会同意,各自使着手段,各种推波助澜,戏非常多,一日日过去,外面风头不但没压下去,还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休妻不是新鲜事,宠妾灭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皇子府里女人多更正常,可主角换成二皇子,就不一样了,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有赵琮操作,甩锅唐晚兰的行为外界并不买账,有含烟作妖,‘红颜祸水迷惑君心’,大家也对二皇子越来越失望,舆论一天天泛滥,别说将来的太子位了,再不作为,现在的平王都要危险了! 辛贵妃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连天召见父亲,迅速商量出对策,放出了辛伯期想要收徒的消息。辛伯期是当朝宰执,不管内在知识底蕴,还是本身拥有的政治资源,都是让很多人眼红的。 父女俩是想曲线救国,只要有文人们靠过来,加入这个利益群体,就得为二皇子造势,就得说赵琮坏话,《今日新说》不是牛么?能结合民间文人算什么,她们这只要一动,结合到的全部是官场力量! 唐晚宁有点着急,政治她是真不擅长,找到赵琮:“怎么办?” 赵琮淡定的拂了下袖角,把妻子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别管他,为夫有点饿了。” “那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不必,为夫有这个就行了。” 他扣住她后脑,吻住她的唇。 每每担心,每每被赵琮带开注意力,两天没管,唐晚宁就发现……形势又变了。 辛伯期的确是个人才,权臣么,谁不向往,但只谈学习的话,白马书院声望更高,学子更多,本来大家各走各的路,互不影响,结果你那边发声说赵琮不好,批评《今日新说》做假,您有事? 因为公主府儿媳蒋静妍的关系,白马书院几乎都看过《今日新说》,老山长看后也觉有趣,虽大多地方深度还很欠缺,但看得出来笔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眼界很开阔,看事情的角度很不一样,就让采买每期出了都买过来,让学生们传着看,并非一定要认可笔者的话,觉得笔者说的对,但角度不同,对世事观感思考便不一样,他不希望学生们死读书,要学会思考,学会看得更宽,更远。学生里有赞赏‘免言先生’的,他不制止,有批判‘免言先生’的,他也不会说话,大多都是引导。 结果《今日新说》被人按着摩擦?您谁啊! 推崇‘免言先生’的学生,感觉偶像被侮辱,就是自己被侮辱,不行,得撸起袖子干架;批判‘免言先生’的学生,感觉对方是一个难得的对手,每次角度清奇,让他们挑毛病斗嘴都很头疼,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骂也只能我这样至纯至善的人骂,你们不行,得撸起袖子干架…… 两边年轻人就战了起来。 文人撕架,向来用嘴不动刀,撕的那叫一个腥风血雨,辛伯期本人都不好下场了,至于老山长么,学生的成长是自己的事,关他无辜的老头什么事? 两边撕的越凶,二皇子形象越黑,日常名声凶狠的襄阳王反倒清秀了许多,甚至成为两边拉拢的对象。 辛伯期专门找中间人传了话,之后怎么走怎么斗再说,若襄阳王能站出来说几句话,哪怕只和二皇子表现个兄友弟恭的样子,助他们度过此劫,他们可舍些政治资源,让襄阳王得利。 白马书院那边直接找到了公主府,蒋静妍带着妹妹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和唐晚宁耳提面命:“好好管着你丈夫,不准他心软知道么!你可是我们这边的!” 唐晚宁:…… 赵琮这个心机狗!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暗搓搓搞事了,推波助澜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场面! 看起来……二皇子弱了不是一点半点啊,总感觉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赵琮的战斗力不是盖的,脚好不好都不影响,可明明原书里二皇子是主角来着? 她看不懂,最后只能用蝴蝶效应四个字解释,每个人人生发生的细微变化,都有可能造成之后的巨大改变,没关系,不明白就不明白,只要结果好就行! 眼看就是除夕,这场战斗还没停止,唐晚宁想起之前赵琮说过的话,除夕……会发生什么呢?他在策划着什么?或者说,他在准备着什么,以防别人策划的局? 她心里有点不安,果不其然,腊月二十八这天,出事了。 皇宫走水,有人刺驾!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明天有事,请个假不更新,大大们后天见QAQ 第57章 别怕 当时唐晚宁和赵琮正在围炉小酌。 赵琮对桌上的果酒十分嫌弃, 说味道寡淡,根本不是酒,是果子汁, 但在唐晚宁的强烈要求下, 还是没有让下人拿烧刀子过来,真就喝了这个。 喝完内心十分不满, 要求唐晚宁吻他。 这位主日常作妖, 自打身体好了行为更甚,要是自己害羞了,他指定得寸进尺…… 唐晚宁干脆前倾,亲了赵琮一口。 在这段感情里, 她越来越自如,这种事已经不再是压力,但当两个人距离靠近, 气息相缠,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绵密,像秋日林间松柏, 像深冬山间冰泉, 安静宽阔, 让人忍不住沉迷。 “你……” 赵琮大手轻抚她的脸, 也有些忍不住,这个女人偶尔会有很强的胜负欲, 但……之于他似乎是好事:“敢不敢再来一次, 嗯?” 唐晚宁当然是敢的,不但再次亲了过去,还咬了下对方, 留下浅浅牙印:“还敢不敢不乖?嗯?” 赵琮扣住她的腰,眸底墨色渐深,慢慢欺近…… 远处天空突然火光大起,外面声音突然变得嘈杂。 赵琮眼梢一厉,拉过薄毯盖在唐晚宁身上,起身将她挡在身后,冲已经走到门边的田公公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出了什么事?可是宫中有异?” 唐晚宁一愣,从窗外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真是皇宫的方向! “是,”田公公有些着急,“宫中走水,说是有刺客混了进去,而今宫中很乱,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赵琮:“父皇如何,情况可能探到?” 田公公垂头:“火势一起,宫人齐动,令人眼花缭乱,实难打探,若再这么乱下去……” 不用说的太细,唐晚宁都能想象到后果,王驾遇刺还得了!必须得快点找到景元帝,一旦国君有夫,轻则大景改天换日,政局阵痛,重则社稷倾塌,战乱再起,百姓再无宁日,数年来好不容易促成的安平局面荡然无存! 这些东西她都想得到……何况赵琮? 她视线移过去,赵琮却并没有惊慌,眼梢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今日百官宴,这个时间,应该早散了,宫宴距正元殿最近,那里的梅花不错,父皇……该是在那里。” 田公公顿了顿:“确有消息……说皇上独自小酌,摒开宫人,去了正元殿,主要起火处也是正元殿,没有人……看到皇上出来。” 襄阳王在宫里有眼线,老太监在宫里也有老朋友,有些消息打听起来并不难,若打听不出来……那就是真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赵琮眼稍微眯:“没有别人,只父皇独自在殿中。 ” 田公公:“是。” 赵琮只思考了片刻,便道:“传本王火令,所有城中兵将立刻聚集整队;暗卫甲乙小队各派四人,执本王手书兵令,分别从东西南北各门出城,调西山北营东防并新县厢军;召同知方季武立刻到岗,掌五城兵马司,不听话就抢过来,内城不能乱;备马,竖起本王王旗,本王倒是要看看,这火要怎么烧,想烧死的到底是谁!” “是!”田公公眼眶微湿,“老奴为殿下取甲。” 房间很快恢复了安静。 唐晚宁看着赵琮:“你……要去了是么?” 赵琮手指轻抚她的脸,终是没忍住,低头吻在她唇边:“宁儿别怕。” 唐晚宁心中微颤:“我不是怕……就是心里有点没底。” 没有人不害怕生死离别,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对战争这件事有直观的感触。她知道赵琮以前经历的更多,很多都比这一刻更难,可那些时刻她不在,会想象,会心疼,却不会像这一刻这么担忧。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也有很难很苦的时候,可她从来没有害怕,可她现在有了他。 当你懂得了拥有,就会害怕失去……有些东西弥足珍贵,是你想用尽一生保留的,绝对不可以失去。 唐晚宁拽住赵琮袖角:“那你……小心一点。”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有些事必须要做,阻拦了,他就不再是那个心中有坚守的他。她该相信他,再不舍,再难,也不能哭,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伴他左右,助他成事,也不能拖后腿。 感觉到她的不舍,赵琮轻笑一声,执起她的手,轻轻印上一吻:“本王还要回来欺负你呢……记住了,嗯?” 唐晚宁差点被他气笑了,瞪了他一眼,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嗯。” 赵琮大步往外,走出了房间:“李教头听令!门户紧闭,严守王府,王妃但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赵琮没有回头,甚至没让唐晚宁看到他换甲,唐晚宁随声走出院门,只看到了他的背影,颀长高大,威武锋锐,一如既往。 马蹄声渐行渐远,她听到了大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的声音,突然就不怕了。 这样的男人,这样连天下都能打得下来的男人,怎么会输! 她转身往回走,并没有插手府里事务,也没有过问防卫动向,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还是那句话——帮不了忙,也不要拖后腿。 路过书房,她停了片刻,转进去,熟练的找到机关,打开了小祠堂……还是那个案几,还是已逝文淑公主的牌位。 刚要给先皇后添柱香,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几上多了几张纸,纸上写着辛贵妃和二皇子的名字,名字上用朱砂画了个大大的叉,殷红似血。 …… 宫中走水,火光冲天,宫人禁卫军齐动,到处传着有刺客的声音,百姓们远远看到听到,惊慌不已,仿佛一瞬间,京城陷入危难。 皇宫的确很危险,尤其正元殿附近,这里是主要的起火点,偏殿几乎已经烧成了灰烬,主殿大门进都进不去,辛贵妃催着喊着救驾,命令所有人往里冲,被迫推进去的宫人没走多远就受了伤,哀嚎声处处。 辛贵妃仍不满意,怒气染眉:“快,快跟上,跟进去啊,愣着做什么!皇上就在里面,有刺客意图不轨,危在旦夕,正是用你们的时候!水车呢?怎么才来了两辆,快点去催!里头的可是皇上啊……皇上……您再挺一挺,妾来救您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突然传来巨响,宫门被破。 赵琮真的是破门而入的。宫中走水,原因不明,为防其它意外,或者抓刺客方便,宫门是未开的,想要进来,当然得采取不寻常的手段。 一路冲着着火点正元殿过来,看一眼,赵琮心里就有了数,理都没理辛贵妃,策马就往一边走。 “你站住!”辛贵妃厉声道,“你父皇正在里面受苦,你不去救他,要去哪里!” 赵琮高高坐在马上,嗤笑一声:“里面真的是本王父皇,而不是什么早就杀死的替罪羊么?” 辛贵妃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东——” 赵琮:“你们愿意配合这种把戏,随便玩,本王没空。” 手中鞭子一甩,战马长嘶,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年少便轻狂张扬,他从不妄自菲薄,这天下能打下来,自己有一小半功劳,可另外一大半,都在父皇身上!他的父皇绝不是什么昏庸无能之辈,纵使娘亲死了,父皇渐渐偏心,行事让他看不懂,他也从不觉得父皇成了好大喜功的蠢货,成了什么都不理不管的昏君!遇到这种意外,父皇怎么会不分析,不躲?又不是不会武功…… 按距离方位推算,这个时间,父皇绝不可能在正元殿,而是在——这里! 赵琮驱马赶到泰阳殿,果不其然,外围看不到的黑衣刺客,这里有一堆,御前金甲近卫正在同他们酣战,刀光剑影,玉阶染血。 刺客很多,金甲近卫只能尽力的困住他们,尽可能的绞杀,却分不出人手出外通知,告诉别人这里正在发生的危险,刺客们也很拼命,金甲近卫乃是御前最强的护卫力量,仅听从皇上一人之命,每一个人都是通过层层选□□的强者,刺客们却能集合全部力量,逼的这些人进退不得,能力可见一斑。 所有人打斗的都很激烈,独独没有皇上的影子。 赵琮眼瞳快速掠过四周,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脚下一蹬,整个人从马上跃下,手中长木仓在空中划出虚影,直冲人群而来,一呼一吸之间,就挑走一个刺客往边上重重一甩—— 血线自颈间喷射,刺客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呼吸。 而赵琮本人,则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小翻身后,落到了地面,双脚站着。 别说金甲近卫们吓了一跳,连刺客们都惊的动作慢了半拍,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破绽…… 赵琮借着这个时间长木仓连番刺挑抹点,瞬间又收割了数条人命!末了,还冲忍不住退后几步的黑衣人勾起唇角:“怎么,害怕了?不知道本王已经好了?” 刺客们的确害怕了,怎么可能……这人怎么可能好了呢!如果当初叱咤战场的那个太子回来了,还有别人什么戏?他们这不是在自讨苦吃么! “很好,那就再害怕一点吧!”赵琮的长木仓已经又来了。 对付敌人,他从不会手软,没什么套路,也不会有人死,出手就是杀招,专为收割人命! 现场战局很快发生了变化,刺客精气神可见的萎靡,金甲卫队士气飙升,甚至提醒赵琮:“此处有属下等支应,太子殿下尽可前行!” 连赵琮现在并不是太子都忘记了。 赵琮也没讲究那么多,道了声‘有劳’,就在大家掩护下直直前行,遇到挡截过于拼命的黑衣人,他也以快速经过为第一要义,杀不杀的反而没那么讲究,借力廊柱飞檐走壁也是可以的…… 长长的宫道染满血色,很多地方都有短暂打斗过的痕迹,以及不同姿势的尸体,有刺客,也有宫人。 赵琮认真搜索,很快发现了父皇留下来的隐秘记号,那是独属于他们,没有别的任何人懂的记号,就是这里,父皇就在前面! 他一路前行飞奔,一路击杀试图阻拦的黑衣人,终于,在越过一个宫殿之后,看到了景元帝,父皇手中执剑,并没有出事! 可他并非没有危险,辛贵妃不知怎的也找到了这里,正在往他的方向走,提着裙角一路焦急:“皇上妾可找到你了……呜呜呜吓死妾了……” 而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刺客,刺客走的上空道,隐在房梁之中,景元帝许是见到贵妃十分意外,并没有注意到随她而来的危险,就在二人距离拉近,仅有三尺之遥的时候,辛贵妃身后的刺客突然暴起,瞬间飞掠,手中长刀直直劈向景元帝! “父皇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赵琮借力猛的一蹬柱子,从斜刺里插出来,将手中长木仓重重一掷—— 长木仓激出破空响声,十分精准的,越过景元帝头顶,插中了刺客左胸,心脏的位置,这还不算,因为冲力过大,长木仓带着刺客飞了数尺远,直直把他钉到了不远的柱子上,血色漫延,瞬间浸湿了柱子,流向地板。 赵琮这才缓步走过去,将长木仓拔了出来。 “竟然……是你……你的腿……”黑衣刺客只来得及震惊,话都没说完,就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辛贵妃吓的尖叫,不知道是被死人吓的,还是被赵琮:“你,你,你的腿好了!怎么可能!” 赵琮单手挽了个木仓花,甩掉上面的血:“还真是抱歉,让贵妃娘娘失望了。” “你,你别过来……”辛贵妃抖着手,掏出了一只匕首,站在景元帝面前,刀尖冲着赵琮,“本宫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掩人耳目,试图弑君夺权,本宫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个天下是皇上的,只能是皇上的,跟你没关系!你再敢往前一步试试! ” 她这个举动十分可笑,赵琮本想冷嘲热讽一番,视线流转之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心头一动,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本王若是敢呢?” 辛贵妃手有些抖,眼瞳乱颤:“不许再动了!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赵琮心中更加有数,眼梢微眯,脚尖抬起,往前一步,两步,三步—— 下一瞬,他单臂一甩,木仓尖飞挑,直接挑飞了自上而来,又一次杀向景元帝的刺客,而景元帝也及时动作,手中长剑一挥,越过赵琮肩头,杀了同样是自上而来,飞扑直下,想要赵琮性命的刺客。 削掉首级的那种。 辛贵妃惊的都不敢说话了:“你……你们……” 赵琮眼梢微垂,眸底全是冰冷:“事到如今,贵妃娘娘还想骗谁?” 辛贵妃看向景元帝,眼眶微红,眼泪簌簌而下:“皇上……” 景元帝笑了下,伸手卸下了她掌中匕首:“爱妃多年经营,当真是辛苦了。” 第58章 本王来护皇嫂周全 唐晚宁看着牌位前的纸发呆。 有两个名字被用朱砂画了叉, 除了辛贵妃,还有二皇子。似血朱砂,带着审判意味着叉号, 做这件事的人什么心情显而易见。 自那日宫宴出来, 赵琮跟她坦白,这个供着牌位的小小密室就对她开放, 随便什么时候来都行, 她甚至有些嫌弃赵琮打扫的不到位,一手包揽了所有整理工作,每日供果点心也都是她安排,她记得很清楚, 今晨她才来过,所有边边角角都打理过,那时案几上并没有这两张纸。这个房间所有外人都不能来, 包括田公公,能进来的除了她就是赵琮,这两张纸出自谁手自不必说,可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又是什么时候放过来的? 今天从早到晚她们都在一起, 独独吃饭之前, 赵琮消失了一会,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可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唐晚宁知道赵琮和辛贵妃母子立场不同,早晚会有一战, 这对母子屡屡对他下手, 他对这二人有杀意很正常,可用这样的形式写出来,放在这里……难道皇后的死同她们有关? 那夜之后, 赵琮对她坦诚了很多,可有些事他并没有事无巨细的讲说,她也并没有过度追问,她知道只要她问,赵琮肯定会说,可她没有,她总觉得夫妻之间就算坦诚,也是要有一个尺度的,谁都需要一点空间,但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这样敏感的两个名字,她很难不在意,赵琮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这两个人是假想敌,这场祸事是她们主导的?他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可之前同她饮酒胡闹的样子又不大像…… 唐晚宁想不通。 外面又实在太吵,她只得先放下这头,收拾好了,走出小密室,关上机关,回到正院,叫来田公公问了一声:“外面这么吵,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田公公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折腾,并没有跟着赵琮冲进宫里,而是留在了府里,和李教头一内一外,处理着王府有关事务:“宫中走水执势头太大,外面的百姓都见着了,有点慌乱,五城兵马司正在巡查整肃,劝告百姓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来,可他们人手有限,还要分出精力看着皇宫和城门,咱们府里就有下人自发出去帮忙了。” “是该出去帮忙,”唐晚宁想都不想就点了头,“让李教头也分派些人手,出去帮忙吧。” 百姓的安全很重要,这时候武力控制也是一种保护,任由他们乱走,反而可能会发生更可怕的意外,于己于人都是。 田公公却意外的拒绝了,且态度不容置疑:“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安全最重要,府里有些自保功夫,一时用不到的下人可以在指挥下安排出去,护卫精兵一个都不能走。 ” 唐晚宁想了想:“那这样,我以免言先生的身份写封手书,你找个嗓门大,武功好的人出去,寻个高地藏好,照着念。” “是。” 这个田公公有办法,往前赵琮在外打仗,两军阵前免不了骂阵人手,干这个活儿的必须声音大,力气足,自身也足够机警,毕竟骂阵很多时候就是个靶子,不知道躲闪,怎么完成任务? 京城街道比战场环境可友好多了,寻个屋顶高楼就能站好,还有掩体,躲避灵活,哪像战场上,平原对战就是光溜溜的,都没地方躲,自己的战马基本回回都要牺牲,这次的活儿不要太简单! 立刻有几个浓眉大眼的小伙站出来,揣上唐晚宁写好并抄了好几份的手书,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了最热闹的街道,站在最高处,声如洪钟的念了起来…… 唐晚宁写的并不是什么战斗檄文,燃起人们心中熊熊斗志的那种,文字一如既往,娓娓道来,带着轻松与自如,于无声中安抚人心,似润润春雨轻洒心田,安抚加引导,再用襄阳王战神名义引申,再苦再难的战斗王爷都打过,今日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必害怕,相信他,也让他相信我们所有人! 百姓们一听对呀,是这个理,当年战乱何等凶险,襄阳王都能披荆斩棘,今日不过皇宫走个水,就像寻常百姓家进了个小毛贼,外头嚷的热闹,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挑拨人心,皇上一点事没有呢?就算皇上有事,他们不还有襄阳王么! 赵琮平时被黑的更厉害,也是脾气不好,喜怒不定,暴戾弑杀,可他战功历历在目,脾气不好,这种时候倒也应景,脾气不好,不就杀敌更猛么?怕什么! 怎么想都是,经常不会乱,皇宫不会危,他们相信带给他们安平生活的赵家人,以前刀光剑影都能扛过来,现在一样可以! 唐晚宁从不会咬文嚼字,写的文章不识字的百姓都能听懂,本身就能凝成一股力气,何况她还有粉丝?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根本不会有别的想法,听完就加入朗诵大军,劝说附近的百姓归家,自动自发组织,各种引导…… 百姓们都敬重读书人,也听劝服管,在五城兵马司的引导下,长街渐渐安静,无人乱晃,场面一派平静,没有发生任何难以挽回的意外。 外面大街是平静了,自家门口并不安宁,门房来报,二皇子带人过来堵门了。 唐晚宁听到这个消息感觉不可思议,放下茶盏:“平王来了?说要见我?” “是,”田公公视线看着门口,眸底尽是杀意,“说见不到您就要闯进来了……” 好狗不挡道,这人怕是找死来了! “王妃放心,李教头箭法很好,保证他越不过大门一步!” “先别急,”唐晚宁若有所思,“他带的人多么?” 田公公气得都磨牙了:“不少。” 就是因为带的人太多,他没办法悄悄杀了,才不得不过来禀报,否则都没必要让王妃烦心! “很多啊……” 唐晚宁想了想,站了起来:“我还是过去看看。” “王妃不可,平王来者不善,必有所图啊!” “所以,我得去看看,他图的是什么……”唐晚宁脚步很坚定,“田公公放心,咱们不开门,我就隔着门同他说两句话,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你让李教头搭好弓,平王若真有异动……咱们也出师有名。” 意图杀害襄阳王妃,王府护卫不得不防守过当,有什么问题? 田公公迅速明白了唐晚宁意思,不再阻拦,立刻小跑着往前,过去安排。 唐晚宁走到大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看,的确是二皇子,带的人还挺多。 观察完毕,她退后五尺,扬声道:“将近除夕,府中打扫忙碌,无法待客,不知平王殿下前来,有何见教?” 二皇子已经很久没见过唐晚宁了,自打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含烟,他似乎忘了过去,忘了这个人,可今日走到这里,连唐晚宁的脸都没看见,只听到声音,他就觉得自己完了。所有一切的自我消解,自我认为的满足,其实都不是事实,为什么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午夜梦回仍然不甘,为什么明明含烟处处合他的意,他就是觉得不完美,还想要更多? 因为他的心在这里,再怎么不承认,再怎么故意忽视,都磨灭不了这个事实,他其实是喜欢唐晚宁的,这个女人的分量,比他想象的重很多很多。 他后悔了。 不该放开她的。 他下意识扶了扶发,理了理衣,才温声道:“王嫂在家中忙碌,或许不知,宫内生变,不知从哪里来了刺客,京城危矣。” 唐晚宁感觉对方说话的语气无比恶心,既然叫了嫂子,能不能别那么暧昧,要不是想套话,她能转头就走:“所以?” 二皇子声音更为温切:“皇兄已前往救驾,然刺客数量过多,力量过强,皇兄根本脱不开身,需得求助援兵,暂时回不来,也保护不了王嫂,刺客有备而来,除了皇宫,襄阳王府也是个靶子,想来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来攻,本王此次过来,是专程请皇嫂移驾,去往安全地方的。 ” 他的话唐晚宁一个字都不信,还‘皇兄’,这是第一次她在二皇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这个人对赵琮从来没有尊重过!同样,赵琮处境再艰难,哪怕到了‘托孤’绝境,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二皇子! 她并不否认眼前局势危险,但再危险,她也不想成为权力博弈的工具,成为别人用来威胁赵琮的人质。 “他真的被困了?”唐晚宁语气十分焦急。 隐在墙头的李教头瞬间皱眉,想提醒王妃不要听信二皇子,殿下绝不会那么没用,却见到田公公正在对他摇头……便闭了嘴,没有说话。 二皇子一脸惊喜:“千真万确!本王亲眼看到的,皇兄陷于重围之中,根本出不来!” 唐晚宁声音更加焦急:“那会不会有危险?他的腿……” 二皇子跟着叹气:“就是因为有伤腿拖累,才更危险的,若是以前那个健健康康的皇兄,别人怎么能困得住?皇嫂放心,皇兄处境是有些艰难,可四周还有护卫,自身安全不必担忧,未免他有后顾之忧,皇嫂还是同本王走吧。” 话语殷殷,情真意切,可谓兄友弟恭,君子谦雅。 唐晚宁差点说你放屁,赵琮平时戏多是戏多,真正有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装!这么危险了,打架还要藏一手,卖伤腿?他走的时候是骑着马的,根本不怕别人知道!还你亲眼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怕不是梦到的吧! 不对,等等…… 唐晚宁突然想起来近些时日赵琮的表现,在家里就生龙活虎,各种飞檐走壁加揍人,出去外边就各种戏多装柔弱,非得她推非得她哄还非要坐轮椅…… 回想之前感觉违和的地方,唐晚宁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莫非赵琮在钓鱼?他早知道有人会不安分,所以故意装虚弱,为的就是让别人看到,降低他们的警惕? 再往深想,他故意把祛毒过程提前,宁愿多受些痛苦,和她亲密也总是在克制,时不时就会提起除夕,说等除夕夜就好了……难道他早有预料,最晚这个时候,这些人就会动手? 不直接下手围杀,大约是信息量不足,只能暗自安排,静待时机。 所以这场‘宫变’,是二皇子势力方的安排? 宫中有贵妃,外面有权臣宰执,他本人还是目前唯一幸存的,‘身体健康无残疾’的皇子,只要操作得当,还真的能一击即中,相当方便! 一时的小小污点算什么,休妻宠妾算什么,成王败寇,史书都是赢了的人写的,只要二皇子顺利登基,有什么污名洗不掉? 第59章 惊天秘密 “爱妃多年经营, 当真是辛苦了。” 景元帝话落,大殿之内,安寂无声。 辛贵妃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再看看被对方夺走的匕首, 心跳怦怦,眼底一片慌乱。 皇上……和平时判若两人。还是熟悉的眉眼, 熟悉的衣装, 连本身这份肃杀感也是熟悉的,虽安平多年,积年不见,但她见过打完仗回来的景元帝, 就是这个样子,可为什么对她说话这个语气,这个表情? 连唇边勾起的弧度都很奇怪, 一点都不是平时宠爱她的夫君,好似带足了嘲讽和鄙夷。 怎么可能呢?难道是错觉? “皇,皇上 您怎么了?做什么同臣妾这般说话……” 辛贵妃不懂,下意识照着平时的样子撒娇, 还轻轻咬住了下唇, 眼神欲语还休。 异样的气氛辛贵妃能感觉得到, 赵琮当然也能感觉得到, 虽然近几年父子离心,但当初大小战役都是他们一起打的, 不是配合默契到一定程度, 也拿不下这个江山,赵琮直觉父皇对辛贵妃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但这是长辈的事, 是天子的事,不该他过问。 这个道理,早在娘亲去世时,他就懂了。 眼梢垂下,他收了武器,静静站到一边。 “你不该拿这个,也拿不住。” 匕首在景元帝手里转了几转,他是个高手,长剑能使,匕首转的也溜,对辛贵妃的深情眼神仿佛看不见,话音语调仍然暗意无穷,比讽刺更像讽刺。 也许是这个满不在乎的画面刺痛了辛贵妃,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当年的事,眉尖微紧:“臣妾不该拿,拿不住,文淑皇后拿得住是么?” 文淑皇后是当今圣上发妻,废太子赵琮的生母,是唯一一个被立为皇后的女人。 景元帝眼梢立刻眯了起来,眸底寒意森森。 辛贵妃喉头发干,急急请罪:“对不起……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自知不是这块料,身携利器,并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担心皇上,想要保护您……” 见对方冷着脸不说话,辛贵妃声音发涩,唇瓣咬的生疼:“那些梅花……院子里那些梅花都烧了,臣妾心里怎能不急,那是皇上送给我的梅花……是我们的……” 景元帝声音淡淡:“凭你也配?” 辛贵妃话都没说完,一张脸煞白:“皇上说什么?” “朕说,”景元帝一字一句,字字戳心,“你、不、配。” 辛贵妃脸色骤变:“皇上是被刺客吓糊涂了么?怎么能对妾这么说话!” 景元帝指尖轻点,匕首从刀鞘中滑出,露出森寒锋芒:“没杀了朕,爱妃是不是很失望?”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这一个问题,就让辛贵妃所有气势消弭于无形,声音弱下去,眼睛也不敢看对方。 “这些刺客都是你的人吧?”景元帝随手指了指殿内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后的手段了?觉得万无一失,一定能得手,所以不怕了?敢对朕叫板了?” 辛贵妃指尖颤抖:“不是……妾没有……” 景元帝:“朕独自转来这里,金甲卫悉数不在,无一宫人跟上,只有尾随刺客知道具体地点,你说你没有跟他们勾结,那你是怎么准确找到这里,带着匕首过来‘救驾’的?若你清白,现在应该在正元殿外救火才是。” 辛贵妃不知道怎样反驳:“妾……” 景元帝冷笑一声:“刚刚这几个刺客,也是你故意引来,安排好尾随着你,好伺机行刺的吧?为了杀朕和朕的儿子,爱妃真是不遗余力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似转了转匕首:“若刺客失败也没关系,你是朕的贵妃,随时可以靠近朕,朕也不会设防,你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将这个小东西扎进朕的心脏……” 辛贵妃眼珠颤动,视线看了眼殿外:“不……妾没有,妾没有想杀皇上……” “不用看了,”景元帝好整以暇,“琮儿都到了,外面乱不了,你已经完了。” 赵琮听着这些话,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所以这一切竟然是辛贵妃安排的?往前那么多年,她的深情都是装的,父皇也是,对辛贵妃有没有感情不知道,提防是一定有的,不然怎么能反应这么快? 辛贵妃意图不轨,以前很多人劝过,他自己也和父皇聊过,但父皇并没有听,仍然一如既往的宠爱贵妃,给她独一无二的位置,独一无二的权利,甚至子凭母贵,二皇子势力如日中天,很多人都以为做了皇上就变了,变得昏聩,变得无能,被美色所诱,原来并不是,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他是在装,装作不知道,装作沉迷…… 可是为了什么? 父皇性格果敢,没有特殊原因,根本不可能这么演戏。 辛贵妃指尖紧紧攥着裙角,嘴唇都咬白了,还是没有说话。 景元帝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很快,金甲卫押进来一个人,‘啪’一声扔在殿内,这人惨叫一声,蜷在地上的样子,像条死狗。 “草,草民王二蛋参……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这人缩头缩脑,贼眉鼠眼,看起来就不安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跪在地上不敢看皇上,其它地方却会小小扫一扫,看一看…… 这个人别人不认识,辛贵妃一辈子都忘不了,看到他脸的同时,面色大变,牙关紧紧咬了起来! 金甲卫扔完人,单膝跪地禀报:“启禀皇上,襄阳王救驾及时,宫内应对周全,街上百姓俱都安全归家,无一生乱,城防安平,无一组哗变,城门换防得当,固若金汤!前方已探得反军数量六千,准备分三个方向攻进城门,然襄阳王已派人调遣西山北营东防并新县厢军,对方造不成任何威胁!” 辛贵妃听完根本站不住,软倒在地。 景元帝挥手让金甲卫下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王二蛋是吧,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王二蛋扯了个僵硬的笑,抬头。 景元帝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辛贵妃:“有趣。朕想了很久,猜了很多人,多年过去一直得不到准确线索,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乡野村夫。” 辛贵妃两眼发直,眼眶红的不像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从始至终你都惦记着文淑皇后,你心里只想着那个女人是不是!可她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她不过是个村妇,蠢笨无知,本宫是贵女!你竟敢折辱我至此!” 这种有辱生母的话,赵琮听不得,眉心蹙起,刚要往前一步,景元帝比他更快。 “啪”的一声,又快又重的耳光落在辛贵妃脸上,景元帝眉眼阴阴:“朕说了,你不配提起她!” 辛贵妃捂着脸,眼神说不出的迷茫:“你竟,竟然……” “打女人?”景元帝声音冷鸷,“朕可不是什么君子,不知手刃过多少女子细作,怎么,爱妃想看看?” 辛贵妃眼泪落下:“可你之前明明……” “明明很宠你?”景元帝眼梢眯起,“不给你点甜头,你怎么日渐膨胀,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帮朕钓出那些蛀虫?大景初立,所有文官都是你家的,想要好好治国理政就得做一些交换条件,不宠着你,惯着你家,惯着你家的狗腿子,别人怎会知道你家藏污纳垢,知道你辛家不行,最终调转立场支持朕的儿子?” 赵琮一怔,父皇话里‘儿子’两个字重音颇重,像有什么暗意似的,难道…… “不——” 辛贵妃尖叫出声:“不是这样的,皇上您不要——” 地上跪着的王二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突然恍然大悟:“难道……我这么牛逼,让皇帝的女人给我生了个儿子?” 这话一出,辛贵妃指甲生生掐断。 赵琮顿时明白了,所以这是事实,辛贵妃方才提起他娘,只是想转移话题,不要说这个,可父皇既然已经把人找到并带了上来,当然不会允许她含糊过去。 辛贵妃自己也知道瞒不了了,眼泪落下:“皇上早知道?” 景元帝颌首:“朕知道。” 辛贵妃:“知道为什么还对二皇子那般宠爱……” “当然是因为一个野种,不可能对琮儿造成威胁,”景元帝的话相当残酷,“朕怎么可能允许——别的女人给朕生孩子?” 辛贵妃满脸煞白,话音喃喃:“所以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么久,我都没有身孕……不对,那时你也与我同过房的,为何这般笃定?” 景元帝冷嗤两声:“当然是朕服过药,皇后生产辛苦,坏了身子,朕有琮儿一个孩子已经知足,并不奢求,否则被你灌酒后成事有孕,朕许还真会被你骗的团团转!” 辛贵妃深吸口气:“你竟然……” 一个健壮的男人,竟然因为不想妻子辛苦,服药断了自己的子嗣!他到底爱那个女人有多深! 景元帝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丢人,也不觉得在赵琮面前提起丢面子,慢条斯理继续:“可你这胎从哪里来,奸夫是谁,朕一直没有找到。打天下不容易,朕只有一个儿子,不能再让他那么辛苦,你的底气从何而来,朕也一直不知,朕不允许有掌控不住的事,这些年一直在深查,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底牌,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东西。” 辛贵妃闭了眼。 当初也是猪油蒙了心。景元帝虽然为了天下大势娶了她,却也从未重视过她,前期对她尊重有余,亲密不足,夫妻间的事根本就没做过,后来她一次次靠近,动用各种手段方法,用酒药成了事,景元帝态度果然变了,别说亲密,连尊重都没有了,她心里又是羞,又是恨,才放飞自我,和别的男人…… 谁曾想只那一次,就怀了身孕! 生下来是个儿子,相貌随她,虽不像景元帝,却也不像任何男人,她这才放了些心。她本想把当天那个男人找出来杀了,可那是在回京路上,酒后随便拎的一个男人,不知姓甚名谁,找起来很麻烦,那个男人也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她是谁,花大力气去查反而会留下信息,不如水过无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 就算父皇不好,也是天子,一国之君,地上跪着的这个……贼眉鼠眼,一口黄牙,目有淫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辛贵妃图什么? “为什么……” 辛贵妃突然笑了:“这个问题问的好!我好好一个贵女,要什么没有,你父皇千方百计娶回来,娶就娶了,为什么不好好待我!我在你家,连你娘那个村妇都不如!她是大我是小,她的话我得听,她的喜好我得记,外出更是不准越过她一步,凭什么!你父皇不喜欢我,不疼我,不欣赏我,娶我只为了天下大势,为了联姻,这么勉强不想要,为什么要娶! 既如此,我偏要证明自己更好,更优秀,让那个村妇看看,她会的我都会,还比她出色,她有的我都有,还比她多,她有儿子我也有,我比她更好更厉害!我想让皇上,让所有人看到,不喜欢我,他会后悔!” “可惜……”她捂了脸,眼泪从指缝间滑过,“活人到底比不过死人,不是她们不够好,是她们命不好。” 景元帝:“朕迎你进门时就说过,朕有发妻,一生不负,你有任何要求朕都可以给你,待事情平定,为你寻个终生所托不是不可!” 辛贵妃:“可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景元帝:“朕的皇后温柔善良,是个连灵魂都干净的女子,朕只喜欢这样的人。” 辛贵妃觉得十分荒唐:“善良干净,是这世间最不需要的东西!你杀戮为君,明明心里知道,所有人都心脏,都污秽不堪,都自私自利,说话谈的就是利益!” “所以啊,善良干净才最可贵。”景元帝微微阖眸,似回忆起了什么,声音微低,“抵抗人性的自私阴暗,那么难那么难,却有人可以做到。” 第60章 辛贵妃母子决裂 赵琮看明白了。 辛贵妃执念成魔, 一步错步步错,今日此举,仍是自私。她不是没有别的路, 不走, 是因为喜欢父皇,可为了自己的私心, 得不到的爱情不如亲生的儿子可靠, 再加之前一连串的压力,她决定扶儿子上位,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父皇这么多年的配合,用心良苦, 那些‘沉迷女色’的独宠,不过是捧杀招,他要养废辛贵妃, 养废二皇子,并利用这个利益团体,利用辛家各种钓鱼,待到时机成熟, 就能一举诛杀辛家, 去除这些蛀虫, 让大景去腐生机, 谋个良性的生态环境。比如他前后抄了那么多人的家,父皇有怒斥, 会罚俸禁足, 可之于他本身根基却没什么影响,像是兵权,从头到尾, 都没有被迫要求交出去。 外人看来,他这个太子被欺负的很惨,甚至被废,前途无光,形势看起来胆战心惊,实则并没有实质性影响,因为二皇子并不是皇家血脉,只这一条,只要说出来,所有人就会哑口无言,大景储君没有第二人选! 信息量带来的事实让赵琮震惊不已,可若是如此,父皇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配合?那些父子间的对峙,理念不同的撞击,可是实打实的…… 辛贵妃指着一直没说话的赵琮:“你那是什么表情?现在得意了?本宫告诉你,这事还没完!”她眸底满是疯狂,“你以为你装个样子,就能骗过本宫?呵,装什么无情,万嬷嬷背叛本宫传递假消息,本宫已经将她杀了,本宫已经知道你对唐晚宁根本一点都不冷淡,你喜欢她,她是你的软肋!不怕她死,尽管来对付本宫!” 赵琮握着武器的指尖攥紧,眼角寒意森森:“本王提醒你,好好说话,若她有事,你们所有人——全都要陪葬!”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辛贵妃直接狂笑出声:“本宫就知道,你和你爹一样是个情种,是废物!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情,你娘有情,深深爱着丈夫,替他打理一切,连本宫这个妾都要忍着,对你疼爱有加,宁愿自己死都要护着你,可又怎样?还不是死了,早早的死了!所有荣华富贵都同她无关,她什么都享受不到!” “襄阳王啊襄阳王,你可一定要学会你娘的坚守,好好想一想,唐晚宁对你是不是最重要?你要她安全,陪你长长久久,还是现在就要报仇,要了本宫的命?” 见赵琮气的额角青筋暴起也没有动作,辛贵妃相当满意,又看向景元帝:“皇上也要想好了,这个儿媳选的可真是好,随随便便,就成了你儿子的命根子,你不放过我,行,我就抓个垫背的,在地下看着你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恨你入骨,培植党羽势力,最后亲手将剑刺入你心脏……这可是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呢,就因为一个女人,值得么?” 景元帝眯眼:“朕倒是没想到,你竟愚蠢至此。” 辛贵妃睁大了眼睛,素手掩唇:“皇上该不会是觉得,我现在还怕这一两句威胁吧?你想骂就多骂两句,看我会不会生气?哈哈哈——实话与你,今日我若从这里安安全全的出去,唐晚宁就没事,否则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不用了!”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殿外传来,“娘娘与其担心我的安危,不如想想自己的儿子?” 正是唐晚宁! 她来的晚,只赶上了个尾巴,听到的不多,却也够了,不愧活在紫禁城的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所有人都这么拼的吗!开国皇帝也不好做,政治权柄收拢不易,需要做一些妥协和让步,戏一演就是这么多年,二皇子竟然不是亲生! 还好她聪明,没上二皇子的当,反把人制住,还一路拽了过来,正好可以解局了! 赵琮看着一身红裙的亭亭身影,眼瞳微颤,手中长木仓差点扔了,情绪转换数次,不知是得意还是骄傲。 景元帝的神情就纯粹很骄傲了,他就知道,这个儿媳选的正好,一点错都没有! 唐晚宁上前行礼:“拜见父皇——” 景元帝:“免礼,快起来。” 唐晚宁行礼的动作很标准,双手伸出去的角度柔美漂亮,牵动着袖口滑起,露出一小截手腕,那一小片本该白皙细腻的肌肤现在泛着浅浅的红,皮似乎蹭破了一块。 赵琮登时眯了眼,右手长木仓举起,‘咻’一声指向被五花大绑的二皇子:“你伤的?” 他说过,他的王妃伤到一星半点,就要有人陪葬! 襄阳王的狠辣无情,下手不讲道理,所有人都知道…… 辛贵妃立刻扑过去,挡到了自己儿子面前:“不——不要!” 感情所托非人,她对景元帝已经没了期待,一夜荒唐,她对那个王二蛋没有任何感情,想起来就觉得对自己是个侮辱,后悔自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可对儿子的爱却是实心实意的,儿子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赵琮杀意凛冽,动作即出,没那么容易立刻收住,长木仓过去,没伤到二皇子,刺中了辛贵妃肩膀。 “啊——” 辛贵妃惨叫一声,却没有躲开,仍然死死站在二皇子面前。 “为什么?”二皇子没什么表情,直直盯着自己娘亲,“为什么这么做?” 那些话唐婉宁听到了,他当然也都听到了,别的他不关心,别人生死也与他无关,可身世一事,他没办法不在乎。 举事之前,他曾心存期待,就算事情不成,他也是皇子,父皇最宠爱的皇子。父皇那么疼他,从小到大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给他的样样都比赵琮多,还从不罚他,他做什么都支持,那就算他杀了赵琮,又跟着外家做了这件糊涂事,父皇也一定会原谅他,赵琮死了,他就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所有的东西都会给他……谁知他竟不是父皇的儿子! 景元帝戏演的好,‘宠爱’别人的儿子,只付出了些许金钱和演技,二皇子不一样,从小到大他都在景元帝身侧,付出的可是真情实感,哪怕要举事,要造反,也是笃定父皇爱他,不会怪他的……不说本人三观正不正,只说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他怎么可能受的了? 这可是他骄傲至今,一路挺下来的基石! “为什么……”他抓着辛贵妃的肩膀,好像看不到对方受的伤,流的血,眼神阴鸷,“为什么!” 辛贵妃疼的眼泪直流,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琮没管这对母子,只是静静走到唐晚宁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他没说话,可唐晚宁都懂,她知道他在关心什么,想问什么……她缓缓叹了口气,轻轻挠了挠赵琮掌心,在他掌心写字。 几个关键词语,把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总结就是,宫中生乱,赵琮立刻部署,进宫救驾,二皇子趁机假装帮忙,请她移驾,说是保护,其实是想掳走她,在稍后威胁赵琮。她话语试探出二皇子在骗人,当然不可能信,也不会随便被人抓住,成为人质,她怎么能害赵琮处在危险之中?本来形势就险,她绝对不可以加重赵琮的负担,最好能把二皇子逮住,反制为人质,送到宫中威胁辛贵妃! 唐晚宁并不知道这一场宫变始末,到底是谁干的,但二皇子能行动自由,辛贵妃能做的事不要太多,只想着哪怕多点助力,赵琮就能轻松很多,他的腿才刚好不久,她们还没等到第一个除夕夜呢,怎么可以有事? 她迅速思考,和田公公眼色示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大家竟然很默契,李教头不懂她的意思没关系,只要田公公懂,他就能悄无声息的安排一切,她这边话术引导,另一边李教头悄悄部署,降低了二皇子的警惕心,趁他想的正美的时候,将人骗进门——独自进门,唐晚宁说需要收拾点东西,女人的东西,不便外人看,二皇子竟然真就信了,结果一进门就被拿下,外面带的人也被李教头成功包抄……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有些凶险的,二皇子带的人并不少,底气十足,可唐晚宁也不是孤立无援,从最初街上乱时,各处消息已经出去,公主府那边人来的很快,瑞华公主早年随景元帝打过仗,府中精卫比寻常人家可是强太多了,感念唐晚宁对女儿的照顾,公主亲自带人来援,襄阳王府门口危机立时破解。 悉数摁住了二皇子的人,自己这边一点伤亡都没有,至于手腕蹭破皮……还是走的太急,不小心打到了墙面。 唐晚宁捏了捏赵琮的手指,无声启唇:一点都不疼,真的。 赵琮眼梢垂下,嘴唇抿得紧紧。 仗打过那么多,他何况怕过伤口,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没碰过?可王妃手腕上的伤……虽然只是小小一片,只蹭破了皮,连血都没怎么流,他就是不敢放手过去碰一碰,摸一摸。 唐晚宁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大着胆子靠过去,同赵琮咬耳朵:“真没事,一会儿没人了给你看?我方才从宫外进来时都看到了,外边很好,城门很安全,街上也很太平,宫里已经不乱了,殿下安排的处处都很好,井井有条,不会再有危险了……殿下好厉害,超棒的! ” 赵琮握紧了她的手,墨眸深邃:“本王很厉害?” 唐晚宁杏眸睁圆,严肃点头:“当然!” 小两口对视温柔,气氛甜甜蜜蜜,景元帝非但没有觉得不好,反而大为欣慰,悄悄招了招手,让宫人摆了座,上了茶,夫妻俩看过来时,他迅速移开视线,面无表情一派肃正。 赵琮:…… 我都看到了好么! 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辛贵妃母子俩可没办法乐起来,别人都想看戏,没有制止,二皇子眼神越来越疯,眼底不解慢慢变成了恨意—— “从小到大,我最常听到的就是你跟我说要争气,要出人头地,这么不争气,将来怎么能抢得过太子?我一天天努力,不喜欢的诗文要学,不喜欢的骑射也要练,太子的所有东西,我都要抢,你说,我和他同是皇子,凭什么他的东西我不能要?” “你说太子锋芒太露,父皇忌惮,我就各种挑事,扮委屈告状,让他锋芒更露,让父皇罚他;你说太子杀了那么多人,黑点洗不白,我就准备更多人让他杀,让他抄家,暴戾狠辣,喜怒不定的形象固化,所有人都会害怕他而亲近我;你说弄死太子,我就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要什么东西没有?四海之下,只要我看得上的东西,都得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我要争,要抢,才有活下去的价值;要争,要抢,才会被你看到,得你一声夸赞;要争,要抢,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到我身边辅佐;要争,要抢,才配高高在上的活着!你说所有帝王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会成功……可到头来,我竟然不是父皇亲生的?你已经是贵妃,丈夫是乱世枭雄,一国君主,这还不够么,要什么野男人!” 一直战战兢兢,缩在角落不敢说话的野男人张嘴了:“我不是什么野男人,我是你爹啊!我的儿……” 别看他现在这样,少年时长得还不错,拜了个师傅,学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也不可能阴错阳差,睡到了贵妃,他是真的不知道辛贵妃身份,只以为和以前一样,随便捡了个姑娘睡,没想到是皇上的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还养大了! 他到现在连老婆都没娶上呢,竟然白得个儿子,太开心了好吗! 他是开心了,二皇子愤怒的不行,过来就是一个重重耳光:“闭嘴!你不是!” 辛贵妃哭的停不下来。 “你别哭了,你看着我,”二皇子走回来,摇着她的肩膀,“你总说我是你的唯一,你只有我了,可你真的对我好么?当年皇后凶险,困在重重包围的城内,本有路逃生的,可她为什么宁愿去死,也不愿将敌兵引到别处?因为她知道,敌兵引走,太子就危险了,她疼爱儿子,哪怕有一点机会,她都要为儿子争取,如果非得有一个人要死,她宁愿那个人是她自己……你呢?你只会利用我,命令我,用各种话术绑架我,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你自己!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的工具!” 辛贵妃愣了片刻,泪水汹涌:“你竟然……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我是你娘啊!” “呵,”回应她的是二皇子更加凉薄不甘的眼神,“为什么我是你生的?为什么……我不是皇后生的?” 第61章 全文完 “为什么你是我娘, 为什么我不是皇后生的?” 安静的大殿,每一声低吼哭泣都很刺耳。 唐晚宁觉得这一幕有点可笑,也很可怜。 二皇子控诉做母亲的辛贵妃自私, 他自己就不自私么?真的是个善良端正好青年, 怎么视婚姻大事如儿戏,轻易接受了唐晚兰的‘替嫁’主意, 并心安理得?真的孝顺体贴, 记得所有景元帝对他的好并感恩,又怎会轻易谋反? 不可能是被辛贵妃逼的,也没有什么不得已,他之所以行动的原因, 是笃定自己在景元帝心中的地位很特殊,无论是成是败,结果如何, 景元帝都不会苛责,他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诚然,辛贵妃这个母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的确有所疏漏,可你二皇子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 不是三岁孩子, 不那么优秀是不是也是你自己懈怠, 不努力, 出了事就把原因都推到别人身上……是不是有点过分? 辛贵妃出身好,有脾气, 可她在成长过程中只看到了外在条件赋予自己的‘高贵’, 她不是没有机会看到别的,不是没有机会提升自己,不是没有机会走别的路, 可她偏偏把自己困住,最后爱而不得,丈夫离心,儿子不理解…… 何必呢? 只看这一次为二皇子挡木仓的肩伤,就知道她错处多多,独对儿子的疼爱是真的。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事实,推开二皇子,眼神疯狂:“本宫才是你娘,那个村妇不配!她不配!” 二皇子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满脸都是‘你疯了’。 辛贵妃眼泪掉下来:“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她眼神阴执,“但我才是你娘,你必须得记住!” 二皇子闭了闭眼睛。 在襄阳王府,他被唐晚宁抓住并没有害怕,他知道唐晚宁不敢杀他,面圣好啊,只要到了皇宫,父皇一定会救他,可在门外听到那些话……他就知道不可能了,他在劫难逃。 掀袍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砖,他咬着牙:“父皇……不,皇上,所有一切都是母妃……不,是这个女人指使的!”他伸手指向辛贵妃,自己检举揭发了,“都是她和她爹辛伯期商量定计,怎么设局,怎么诱敌,怎么刺驾,怎么调兵,怎么收口,抓谁为质……都是他们做的,跟我没关系啊皇上!求皇上恕罪!” 素有‘优雅君子’称号,被万千人期待为‘仁君’的二皇子,这一刻瑟缩发抖,发散衣乱,哪里还像什么君子? 戏看到这份上,主角不演了,无聊透顶,景元帝也没心思再看,挥了挥手,让禁卫军过来把人拉下去。 禁卫军相当熟练,上来把人一架,拿布往嘴里一塞,辛贵妃和二皇子想求饶都发不出声音,更不用说吵了,至于之后的事……当然会有人处理。 赵琮起身:“儿子去抓辛伯期。” “不必,”景元帝示意他坐下,“朕有安排。” 正好孙公公过来禀报,说外头没事了,请陛下放心。 景元帝就更放心了,挥人让人出去打扫战场,看向赵琮的腿,目光灼灼:“你的腿好了。” 赵琮垂眸:“嗯。” “朕知道你会没事,你从来都不会让朕和皇后失望,”景元帝看向唐晚宁的眼神也很欣慰,“朕这儿子脾性别扭,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唐晚宁只能害羞的道了声‘不敢’,今日大殿气氛不对,之前又出来那么一个真相,她感觉父子俩应该会有话说。 看看天色,她唇边微笑浅浅:“时间也不早了,皇上该饿了吧?”又看赵琮,“殿下也该饿了,若是可以,妾能否去膳房看一看?” 景元帝大手一挥:“叫什么皇上,叫父皇!这皇宫里就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唐晚宁亭亭行礼,耳根有点红,离开前还给赵琮丢了个眼色,提醒他和父亲好好说话。 过往经历,那些离别和时光带来的痛楚,她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有些困在心里的结,能解开总比不解的好。 赵琮没表情,只目光微垂,不怎么高兴的看向她的手腕。 唐晚宁拉袖子盖上,脸红的差点当场逃跑,知道了知道了!就这么点事,一个劲盯着,好生恼人! …… 大殿再次安静,微风从窗台掠过,有些凉。 父子俩很少这么安静的对坐,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景元帝咳嗽了一声,试图不那么尴尬:“咳,你不用理会别人说的话,你娘……的确是村妇,没读多少书。” 赵琮抬头,无语的看着他。 “但你爹我也没读过多少书,我也是村汉啊!”景元帝梗着脖子,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书这种东西,看着看着就多了么,谁规定生下来是村妇村汉,就一辈子是村妇村汉的?” 这倒是,赵琮难得的点了点头。 话只要开了头,就忘记了尴尬,景元帝目光微热:“我能带着人一步一步,把天下打下来,你娘也不可能蠢笨无知,真蠢,能把你养的这么聪明?你娘温婉大方,大气勇敢,富贵人前不会自卑自弱,只会抓住机会学习更多充实自己,有了些成就也不会瞧不起穷人,最喜欢和穷人的孩子玩成一片,哼,那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陪小孩子玩不陪我……” “咳,总之,你娘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会让所有人信任她,依靠她,你我父子不得不出城分兵对敌时,无论怎么艰难,她都能守住后方城池,别人军队有多少变故你知道的,可我赵家军,从没有哗变过。你娘的确没有系统的拜师读书,可她什么都会,她是个巾帼英雄,若身为男子,这天下就没你我父子的事了,她的计策选择,没有人不服气,她自骨子里透出的光辉,没有人会忽视!” “儿子知道……” 赵琮声音透着艰涩。他一直都知道,从来都不会忘记,娘亲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给予了他所有最好最珍贵的东西,她值得人们记住,值得被别人馈赠更好更珍贵的东西。 所以—— “她不该死。” 更不该在那种时候,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这些年,他深查过去的事,那些该死的人他一个个揪出来,全都杀了,独独自己,他很难放过,甚至不敢和唐晚宁说。 “那年父亲出征在外,城本该我守,忽有外敌入侵临城,我不能坐视不管,一旦临城被破,敌人大军押下,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难再回天……我做了详细的计划部署,以为处处都想到了,不过出去几日,打几场仗,定能凯旋,和之前每次一样,没想到,城里有细作……” 赵琮眼梢垂下:“娘亲等可以召我立刻回城支援,但她没有,她突然发现了一些疑点,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一旦决断错误,就是满盘皆输,偏又时间紧急,处处等不及,想着躲不过,她干脆以身试险,假装被掳,顺藤摸瓜,诱出对方行动,套出具体计划,再抛出错误信息搅乱对方阵脚,用尽一切力气将消息传出来,传到我手里,最终促成我的大捷,她却……” 当时所有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很多人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害怕,他的娘亲已经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一切,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 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少的信息量,就算是他或父亲,许也做不到那么出色。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的,只要召我回去就好,临城完就完了,百姓死光就死光,同我们一家有什么干系?我的确有可能面对巨大危险,可我是从小打着仗长大的,什么样的危机困境都经过,不一定会死的,她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赵琮放在膝上的手握着拳,嘴唇抿的紧紧:“是我……害了她。若我当时没有出城……若我不去救那些百姓……” “你终于说出来了,”景元帝看着儿子微红的眼眶,重重叹了口气,“很好。” 赵琮怔住。 景元帝:“这件事我从未怪过你,你娘也不会怪你。从你爹不打算只做一个村汉开始,前方就困难重重,生死未卜,每一句道别都可能是永别,我们一家三口心里都明白,也都做好了牺牲的觉悟。那场仗我知道,你不去,死的就不仅仅是你娘,还会有你,有两个城的百姓,要论责任,说到底,都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们……” 赵琮:“父皇……” 景元帝抬了抬手:“可这些仗能不打么?不能。不从那个村里走出来,我和你娘放弃的,不是满目疮痍,水深火热的百姓,还有我们自己,走出来了,就不能回头,这条路只能往前,退一步都是死,牙咬碎了吞下去都得撑住!可你我父子,没护住你娘,就是有罪,所以才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 赵琮喉头微动:“你一直都知道……” “当时不知道,之后当然会查,”景元帝颌首,“那一次正是外敌攒足了劲的回扑,局布的很全,数计齐下,我们不明就里,有危险是肯定的,你我父子经验丰富,不是一定扛不过,有生还机率,你娘胆大心细,虽以身涉险受了伤,但身边仍有精卫,还有忠心副将,也不是没机会扛过去,可有人从中作梗——” 赵琮磨牙,一个个点出这些名字:“华登,李弘肃,王康伯,辛贵妃,赵衍……” 有人漠视一切,只能看到跟钱有关系的东西,没有钱,眼就瞎了,心也瞎了;有人左右摇摆,就是个墙头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见了不如装没看见;有人明明有文官派系资源,调遣方便,还受了皇后命令,却偏偏不动手,不下令,看不到别人的付出与努力,只想着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有人刚好路过,只要帮忙喊一声,就能喊来护卫,可就是没有…… 皇后在忠心下属保护下逃出,受了很重的伤,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明明只要有个人愿意伸手,她就能活的,可她死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凶手,却谁都没有伸手。 赵琮并不奢望所有人的忠心,所有人的敬畏,可打天下这件事他们一家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所有人,哪怕这些人能给予一点点温暖,结果都不会如此! 而当时因为从细作那里得来的情报极为机密,为免别人警觉,并不能宣之于口,皇后的死也只能一定程度的淡化,没有人知道她做过什么,到底有多伟大,这让本来就意难平的心,更多了冰霜。 景元帝:“我知道你为你娘不值,我也是,可你娘不在乎的,她……从不在意虚名。她曾对我说,若有一朝分别,她走在前头,不希望我哭哭啼啼,大醉蹉跎,样子难看,不如不要辜负她的付出,好好努力,让她的愿望得以实现。她喜欢帮助别人,喜欢百姓富足安平,喜欢孩子们的笑,可她是个女人,太多事做不到,幸而她有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她希望我们能替她做这些她做不到的事。” 赵琮看着被风吹出窗外的浅纱,声音有些低:“你对文官容忍……是因为吃了这样的亏?” 景元帝叹气:“我已经失去了你娘,不能再失去你。 ” 天下不是打下来了就完了,文官体系,政治沉疴,不重视,不治理,总有一天会被反噬,皇后的死,不正从某个角度说明了这一点? 赵琮抿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同我说清楚!” 景元帝哼了一声:“你想想你那时候什么样子,我能跟你说么?” 赵琮瞬间安静了。 那个时候的他……心内愤怒无比,自责,愧疚,迁怒,想要立刻持刀把辛贵妃给杀了……当时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觉得娘死了,这个女人一定做了什么,她必须得去陪葬! 可父皇拦住了他。 娘亲去世,父皇竟然不是第一时间赶回来,到家的时候,头七都过了!他没见过父皇掉一滴眼泪,没见过父皇失态哪怕片刻!他要杀了那个妾,父皇竟然还要拦他! 心中愤怒成倍增加,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接受不了,眼里全是父皇不在乎娘亲,不在乎他,只宠着辛贵妃,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景元帝捧起茶盏:“为将,你很出色,可为君,只凭一腔孤勇,战力刚猛是不行的,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过刚者,易折。皇位至尊,高高在上,却也不是随心所欲的,除非你想当个昏君。想要让国家变得强盛,百姓富足,一切顺着你要的方向发展,势必要做出一些妥协,一些让步,直到你聚齐你最想要的班底,能够指令通达,如臂使指……嗯,做到这样其实也是不够的,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班底稳固不代表以后永远能可靠,你要站的比所有人都更高,看的比所有人都更远,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心存敬畏,想更多想更广,你自己都跟个炮仗似的,别人不点就炸了,能安抚得了谁?能做得了什么?” 不轻不重的一通训,训的赵琮耳根有些红。 过往历历在目,和父皇的对话相处,记得非常清楚,都是带兵打仗的人,两个人脾气都不怎么好,讨论一件事不能太咄咄逼人,话赶话急了,父皇会责骂他为什么不能像你母亲那样,成为一个善良阔朗的人,他回了什么?他怼回去,说善良阔朗有用么,他如果是那样子,早和娘亲一样死了。两个人说话很少提起娘亲,一旦他说了,父皇说不许你提你娘,他就会反问皇上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父皇说教了那么多遍,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水至清则无鱼,不可以那么刚!他回了什么?他说有用么?你这么干了,容忍了这些鱼,娘亲不还是死了?父皇说可以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辛家文官派系,威望甚高,大景现在很需要,他回所以你有二皇子不就够了?你可以杀了我,刚好给他腾位置…… 每一句话都比上一句更扎心,每一次见面都比上一次更难过,父子俩的对话越不过皇后的死,关系越来越僵硬,姿态越来越难看。 可如果跳出所有去看,一直走不出去的并不是别人,是他自己。是他不想接受事实,是他胆怯。 每一次父皇叹气,愤怒,甚至严厉惩罚,都源于对他的期待。爱之深责之切,父皇在坚守,也在等待,等他成长的更加坚韧,更加勇敢。 这个局里,到底谁是磨刀石,谁是被小心呵护的那个人,他自己从来心里有数…… 赵琮羞愧的想要谁来扇他一巴掌。 这些年来,父皇后宫没有添人,辛贵妃说是宠妃,事实上看来并不是,那这么多年来,对娘亲之死自责难过的并不只他一人,父皇也是,他凭什么这么对父皇?只因他是孩子,所以就能任性么? “父皇,我……” 赵琮到底是从小打着仗长大的,流血不流泪,有些话哽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景元帝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说好听话的,这都小半天了,你还想戳在这不干活?都娶了媳妇的人了,有点眼力劲,外头那些事,知道怎么办吧?” 赵琮:…… “知道。” “还有你媳妇,去膳房找找,不是要给朕做吃的么?朕饿了。人家忙累这么半天,也别拽过来伺候了,朕这有的是宫人,你赶紧给人找点好吃的,接回家去,朕老了,累的很,没工夫跟你们玩。” 赵琮知道这是父皇的体贴,掀袍叩拜谢恩:“儿子告辞。” 往外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您一点都不老,好好顾惜自己身子,否则娘怕是要怪我。” 说这话时他没有回头,说完就走,也没看身后景元帝表情。 景元帝哈哈大笑:“个兔崽子!想要朕身体好,就快点努力,给朕生个皇孙儿玩!朕亲自教他功夫,保准比你这当爹的好!” 赵琮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殿内传出的笑声,这样的笑声,他很多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殿外还没有清理完,有些尸体堆在角落没有搬走,溅在台阶上的血色也没有刷洗干净,味道并不那么让人愉悦,可他心情很好,过往掩于时光岁月,有些人有些事他永远不会忘,但未来是新的篇章,他会带着这些,幸福下去。 安静大殿里,除了坐在龙案后的景元帝,再没有别人。 见四周安静,没人打扰,景元帝左看看,右看看,粗糙大手留恋的摸案角,找到某个机关,按下—— ‘咔嗒’一声,跳出来一个紫檀小盒子,盒子里放的是一枚青簪。 最简单的款式,也没什么分量,细细长长,十分朴素,簪身显是有人经常保养把玩,才能有这样润润光泽。 景元帝拿起青簪,轻轻摸了摸,又嫌自己手指粗,拿起一边帕子小心擦了擦:“念念啊……咱们儿子长大啦!腿也好啦!我就知道会好,他以为那点小秘密还能瞒得过我呢,我没管,纯粹是瞧不上那起子坏人,就那么点本事,怎么可能干得过你给我生的儿子?” “儿子娶媳妇啦……媳妇有点像你,脾气好,主意也正,小两口感情好的哟……啧啧,我亲自挑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这下你放心了吧?” 说起这个景元帝还有点小得意:“那时儿子还跟我闹别扭,不管事还是人,都藏着严严实实,不叫我知道,但我是谁?念念的夫君那能是一般人么?必须不是!我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小子不老实!他能让人姑娘住他的地方,碰他的东西,这姑娘就一定不寻常!嘿嘿……还抗旨拒婚,小崽子这会儿再说一句试试?看他媳妇不收拾他!想来过不不久,咱们就有皇孙啦……个兔崽子,连媳妇都不会追,还得我这个当爹的帮忙……” “……念念再等等,这天下还有些不太平,朝上那些老油子不当人,一个个的不听话,我得帮咱儿子再理理,等理顺了,他能接的住,我就下来陪你……” …… 赵琮寻到御膳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唐晚宁,什么都没说,上去就抱的死紧。 唐晚宁感觉到了他手臂的颤抖,也顾不上害羞了,刚洗完的手都没擦:“怎,怎么了?” 屋里的宫人也迅速退了出去。 还好她是膳房看了一圈过侧屋净手,不然退出去的人就多了。 赵琮没说话,只是抱着她,怎么都不撒手。看也不让看,下巴埋在她肩窝,头都不带抬的。 这是怎么了?感觉落寞又伤心,整个人泛着苦味,可若说消沉吧,也没有,初见时那股子阴郁到让人怀疑他会自杀的丧气早没有了,到现在状态更加释然,更有人气…… 肯定是刚刚的父子交谈。 唐晚宁并不知道赵琮和景元帝都聊了什么,但这个时间点,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景元帝的‘假装宠爱’,‘给别人养儿子’,自家王府写着文淑皇后牌位的密室,案桌上用朱砂画了叉的名字,怎么想,话题都绕不过已经去世的人。 赵琮很少提起母亲,在她面前也只有剖白心迹的那一次,她知道皇后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很重,重到只是轻轻念出来,都是将好不容易长好的伤疤血淋淋的撕开。 她很心疼,曾想过若有一天,这男人可以聊起故人,可以不那么痛了,才是真正的放过了自己。 如今,她好像等到了。 “皇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唐晚宁轻轻开口,“好不好看?凶不凶的?要是我表现不好,会不会被训呀?” 赵琮闭上眼睛,吻了吻唐晚宁鬓边的发。 良久,才声音微哑的说:“凶是有些凶的……不过她只揍父皇,最喜欢漂漂亮亮,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你小时候,她就很喜欢。” 唐晚宁刚刚有些放心,说愿意说话,不忌讳提起,这男人还真是放下了,不错,结果瞬间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啊?我……小时候,见过皇后娘娘么?” “你父是大将,常年随我父打仗,每回出去,家人就放在城里,我娘喜欢唐夫人温婉,时常叫过去说话,你那时米团子一样,又小又可爱,我娘常同我夸你,说还是生个女儿好,乖乖软软的,是个贴心小棉袄,哪像我,整治舞刀弄枪,和我爹一样,怪没意思。” 唐晚宁十分新奇:“竟然还有这一出?我和你很早就见过?” “那倒没有,”赵琮蹭了蹭唐晚宁的发,还是不愿意在她肩上离开,“我讨厌小孩,尤其碰一下就会哭的小姑娘,你不来就算了,只要你一来,我必定出门有事。” 唐晚宁:…… “直到你咬了我。” “我还能咬你?那可真是出息。”唐晚宁为自己点赞。 赵琮:“那是我不知道打第几场仗回来,发现你在我的院子里,不知怎么的爬到了树上,下不来,力气用光了,抱着树枝的小胳膊都在抖,要哭不哭的烦死了,我看着吵,伸手要抱你下来,你哭的更凶。” 唐晚宁:…… “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嗯,”赵琮声音凝着笑意,“那是夏天,我没走到门边就脱了铠甲,想尽快沐浴,可刚打完仗你知道,我身上衣服一条一条,又撕又烂的不好看,还有别人的血,灰头土脸的……大概被小姑娘当成了土匪。” 唐晚宁差点笑出声:“那是有点不雅,后来呢?” 赵琮:“你哭的又丑声音又大,身子直抽抽,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我更不高兴,直接伸手,硬生生把你抱了下来。” 唐晚宁懂了:“所以我咬了你?” 赵琮没说话。 “那咱们也算有缘分了……”唐晚宁若有所思,“那你怎么不多多照顾我?” 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可是很惨的。 这次停顿的时间有点久,赵琮才道:“你不希望别人照顾。我同你只见了那一次面,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之后因为你父母的死,对军队所有战友都很……埋怨,我辗转送去的东西,你也不接受,旁的我做不了,也没资格,只能让人暗自远远盯着,护你周全无事。” 唐晚宁听懂了,原主哪里是对父亲的战友埋怨,根本是憎恨好么?不喜欢战场,不喜欢武力,甚至不喜欢所有力气大一点的人,执着的喜欢二皇子,死活要跟着人家,别人再想照顾又能怎样?原主活活把所有都推了出去,自己关了起来,苦了自己,也伤了别人的心,落到最终结果……也是唏嘘。 “没关系,以后我照顾你。”唐晚宁是个心大的主,过去不重要,未来是自己的,她侧头亲了赵琮一口,“包括母后的那一份。” 赵琮怔住,指尖颤抖,把人抱的更紧。 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陪我,懂我,气我,让孤寂的苦得以消解,让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有了落处,让坚守有了意义,让未来变得可期。 这个女人似乎没做多伟大的事,只是给他的生活里添了些吵闹,拉着他吃喝品评,按着他注意保暖,硬生生聚拢了人间烟火气,一点点笼在他身上,可就是这些烟火气,足够改变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真的能变得坚不可摧。 他理解了父皇的选择,也知道了,娘亲永远不会怪他。 没有谁的人生从小到大一直完整,人人都有缺憾,可就因为这些遗憾,大家的人生才丰富多彩,如此绚烂。 “我也会听母后的话……好好照顾你。”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 赵琮吻住了唐晚宁。 果然还是娘亲最聪明,那时候就时常耳提面命要他照顾小妹妹,他一个字都不听,一面也不想见,现在…… 谢谢母后,我会珍惜现在的所有。 唐晚宁被亲的腿软,理智尚存时,大力推了一下赵琮:“……别……这是在宫里……” 赵琮本没想孟浪,可面前妻子眼角泛粉,眸底潋滟,红唇润软,看起来好像手上使了劲,说话也在骂,可根本没什么力气,跟个猫儿撒娇一样,就差说还想要了。 眸底一暗,赵琮也不知怎的,根本忍不了了,之前所有计划全部扔了,绕过唐晚宁膝弯,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唐晚宁这下是真慌了:“不要……这是在宫里……” “怕什么?”赵琮低头亲了她一下,“这里的东宫,从始至终,就是我一个人的。” 襄阳王不做人了,抱起王妃就往外冲,甚至用上了轻功,也不管有没有别人看见,直直冲着东宫的方向去了! 唐晚宁现在根本不敢说话,只要一开口,这男人必然吻她,最后各种挣扎暗示都不管用,只要一动就是亲!没办法,唐晚宁只好捂了脸,把头埋到赵琮怀里。 还别说,赵琮一点没料错,东宫这个地方,他以前做太子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装饰摆件全都没变,哪儿哪儿还都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专人打扫整理。 他被废了太子位,这里却没废,也没接待任何别人,一直悄悄等待着,知道早晚有一天,真正的主人会回来。 赵琮一看,更省事了,人都没叫,直接进屋,腿往后踢把门一带,轻车熟路的就把唐晚宁抱到了寝宫的大床上。 往日练几趟拳揍几趟人都不带喘的男人,现在气息有些不稳,喉头微微抖动:“可以么?” 唐晚宁喘的比他还厉害,太紧张了,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表现的更丢人,明明她一动没动,累的应该是赵琮不是她啊! 不行,丢人的事绝不能自己一个人干!她不能输! 她双手环住赵琮脖子,轻轻往下:“我若说不,你会走吗?” 赵琮眸底有火在烧,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不可能!” 满室生香,人影成双。 独行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家,交托自己,也拥有对方,画出了那个漂亮的圆。 …… 朝阳殿里,饭才吃了几口的景元帝差点摔了筷子:“什么?小兔崽子又消极怠工不干活?” 孙公公笑得眼睛都眯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皇孙,皇上您可不就得多帮衬些?” 景元帝气呼呼:“行吧,把人都叫到朕这里来,朕先顶一会儿,替小兔崽子安排,以后可不行了朕同你讲!” “是是,这往后啊,太子一定好好监国,且有您松快的日子呢!” 孙公公一边用话哄着皇上,一边心里笑出声,得了吧,您看看您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装什么生气,您都快高兴疯了好么!这太子和太子妃终于成了事,得亏这是皇宫,要是换了老家,您准得出去放炮竹! 景元帝出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接着赵琮部署,立刻平息了乱局,迅速定了辛家的罪,连二皇子并非他的儿子都说了,当然这么确定的原因并不是自己服了药,他只说因早年打仗伤了,有碍子嗣。 虽然发妻已经去世,他也不愿任何人有任何原因攻击她,说她不好,他们的感情,别人说不着。 那储君位置就很关键了!大景立朝时间并不是很久,所有人都经历过当年的战乱,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皇权必须得稳固,帝位必须得有着落,现在根本不存在什么二皇子,辛家也被抄了,还有谁能是下一位帝王?除了赵琮没有其他人选! 别说现在赵琮腿好了,那天宫变有人亲眼看见了,他身体好的很,就算他身体不好,真有残疾,也得拥立,没办法,没别人啊! 可惜景元帝没说话,愣是搁置了,赵琮本人竟也不表现,好像淡了心思,哪天就会带着妻子远走高飞,要是没娶妻,没准会出了家! 这怎么能行!百官们都疯了,一天天的不消停,每天都有不同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到帝王龙案,各种夸奖赞颂赵琮,求立襄阳王为储。 没这个心思前不觉得,有了这个心思才发现,这个人选真的很靠谱,赵琮从小到大的功劳根本写都写不完好么!爱护百姓,用兵如神,打仗凶是凶了点,可那时候不凶怎么可以,你不凶,就会被更凶的敌人干死,咱们太子这是本事!大大的本事,怎么能被黑暴戾阴狠,喜怒不定呢?杀你,一定是你该死!太子刀下亡魂,就没有冤枉的!更令人惊喜的是,太子不但不是不爱读书,人家肚子里非常有货好么!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今日新说》上还有他点评过的东西,字字珠玑,发人深省,他还是那个文明天下的大画家无山先生!文武双全,还立身很正,这样的太子不是宝贝谁是!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悄悄称赵琮为太子了。 宫里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在慢悠悠过年。 这年的除夕,外面的襄阳府就是个摆设,赵琮是带着唐晚宁在宫里过的。夫妻俩和景元帝围炉吃饭,赵琮看着景元帝和唐晚宁品评美食,唐晚宁爱吃他知道,没想到景元帝也不惶多让,去过的地方多,见识广,好些事说出来唐晚宁听都没听过,连连称奇。 赵琮有点吃醋,给唐晚宁夹菜,哄着妻子吃东西,唐晚宁先头还吃,后头听景元帝说书入了迷,还嫌他多事,景元帝见小兔崽子吃瘪挺高兴,随手扔了把剑过去,说要让他助助兴,舞个剑。 小兔崽子什么脾气?当然不愿意,嘴唇抿的紧紧,景元帝就来了一句:“哦,不想给我们舞剑,是想看别人给你舞剑啊。” 别人是谁?皇上不可能,唐晚宁不会武,更不可能,那就只有……专业的舞姬了。 刚好不久之前夫妻俩还为这种事斗过嘴,唐晚宁一个眼神过去:“原来殿下想看别人舞剑啊……” 赵琮哪还敢呆着,连说‘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的时间都没有,握住剑柄就舞了起来。 景元帝:“功夫不错,小腰身还挺俊——来宁丫头,咱们再聊聊这樱桃肉,当年我在安青县吃到过一种不一样的……” 唐晚宁眼睛噌亮:“快同我说说!” 赵琮:…… 总算知道亲爹为什么以前总挨娘打了,就这欠嗖嗖蔫坏的样,不打他打谁! 他后悔了,不该来的,为什么他要在这里耍这破剑,别人有吃有喝还不看!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过年了! 当然心里这么说,以后每年,他仍然会带着妻子和孩子,继续在这里,悲惨兮兮的舞剑。以至于别人问起糯米团子似的小皇孙,过年什么感觉,小团子诚实的回答:太惨了,过年父王太惨了。 …… 四个月后。 辛家毒瘤被铲除,朝堂上下一派干净,被景元帝提拔上来的官多是清正性廉的,影响不大,那些有点小心思,又没资格抱上辛家大腿的,也跟个鹌鹑似的,个个消停。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帝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心思极深,你千万别想着干坏事,被抓到了就是一个死,别觉得自己家厉害,皇上一盯,不管多久都能把你连根拔起,想活就好好做事! 唐家到底被二皇子拽下了水,被忽悠着干了些坏事,因为唐晚宁的关系,免了死罪,但这个‘宣宁伯’的爵位唐明伦是别想再坐了,和周氏一起,带着大归的唐晚兰回了老家,说是守祖宅,以后日子怎么样,可不好说,全看自己觉悟。唐家有唐晚宁在,只要不杀人放火,谋逆通敌,就倒不了,要是个别人非得拧巴,就别怪律法无情了。 至于新的宣宁伯是谁,赵琮下了令,让唐家挑选年轻子弟出来,让唐晚宁选一个,好好教育,过继给已逝唐明冽将军,也好重振唐家威名。 再之后,就是太子册封大典了。 是的,经过大臣们百折不挠的情愿,一次次跪求,景元帝终于点了头,立襄阳王赵琮为太子,赵琮也终于没像以前那么硬脾气,说抗旨就抗旨,被大臣们按住了,好说歹说同意了,好好干这个太子。 四月十二,风清云朗,骄阳正好。 东宫宫人来来去去,忙的脚打后脑勺。 唐晚宁点完妆,对着镜子仍然有些不满意,问小满:“我这个唇色怎么样?会不会太艳了?淡一些会不会好看?殿下非要我跟他一起参加大典,不庄重不太好,不隆重似乎也不好……” 左等右等等不来回话,唐晚宁有点着急,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小满,里外外只有一个人,赵琮! 赵琮进来把挥退了所有宫人,现下看着自己的太子妃,怎么看怎么满意:“孤觉得很好看。” 唐晚宁:…… “你懂什么。” 她眼里一片嫌弃,天纵奇才,文韬武略的太子殿下是个钢铁直男,哪里知道口脂颜色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他连绯粉正红都分不清! “孤不需要懂。”赵琮的唇覆了过来,“孤会吃就行了……” 唐晚宁:…… 今日是册封大典,你能不能要点脸,别耍流氓! 好在今天真的很重要,赵琮也知道不能掉链子,就算他敢,宫人就算是冒死也会过来打断,赵琮啧了一声,欲求不满的放开了她。 唐晚宁迅速给自己补了口脂。 正红!大红!超气场!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重视,也要让这个男人望而生畏,女王知道吗,女王气场看到了吗,今天你不准再碰我! 时辰到,乐起。 四周一切准备就绪。 礼官唱声中,仪式一样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所有人满怀期待的看着太子金冠蟒袍,一步步拾阶而上,身姿笔挺,背影昂藏。 这是大景的未来,正如这朝朝炽阳,充满希望! 唐晚宁始终在赵琮身侧,落后两步的位置。她倒没有什么紧张,只是觉得前面这个男人好帅,这么帅的男人是她的,提醒自己台阶有点高,千万不要踏错,不然就丢人丢人大发了…… 突然,太子停了下来。 在所有人不解目光里,他转向太子妃,缓缓伸出了手。 唐晚宁也不懂:“嗯?” 赵琮眸底有光:“过来。” 唐晚宁没反应过来,脚已经下意识往前,纤长手指过去,搭住了他的手。也看到了他小小勾起的唇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赵琮的确很开心。 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开心了。 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初遇,完美的洞房花烛,幸好,人生还长,孤可以给你往后的一切。 你不可以嫌弃,必须通通接受。 “累?” “还好。” “回去让御膳房给你做好吃的,麻香鳝如何?” “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