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表白》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你怎么还不表白》作者:小披萨 文案: 裴暖人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趁应方阎喝醉的时候偷亲了他。 她以为是双向暗恋,其实是一厢情愿。 听说应方阎要给别人告白的那天,她落荒而逃。 三年后再重逢。 裴暖正恶狠狠地跟相熟的游戏网友怒骂他渣男,发消息。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正坐在她对面打算爆马的应方阎一顿。 ……怎么就不要喜欢他了,说清楚啊喂?! - 应方阎人生中做过最差劲的事,就是在给裴暖告白这临门一脚上,怂了。 等毕业的第二天再去找她,早就人去楼空。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在裴暖消失的一周后,他仓皇地出国离开。 三年再重逢。 应方阎打游戏的时候认识了个好友,操作骂人两不误,就是开着萌妹变声器,让他觉得有点变态。 他一边请她帮忙出谋划策重追裴暖,一边当她的垃圾桶听她怒骂大学暗恋过的渣男。 有一天,应方阎在聚会的时候收到了好友的消息。 “我操,我见到大学给我搞暧昧又不负责的狗渣男了。” 应方阎立刻给她支招:“这时候就该端着水,泼他一脸,然后高贵冷艳地离开。” 对方说:“我冲了。” 应方阎满意地关掉手机。 一抬头,就看见暗恋七年,向来温柔内向的裴暖,气势汹汹地端着水杯走过来。 四目相对。 他心里跳了一下。 ……裴暖很没骨气地把水递给他。声音软软的。 “学长,喝水。” *不是完美人设! *现实软甜轻社恐网上重拳出击的乙女游戏美工x人前装骚人后怂的嘴贱投资人 *小甜饼,短篇十万字 友掉马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暖,应方阎 ┃ 配角:专栏预收《白夜做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凭什么你不先表白 立意:自信坚持地拥抱爱情 第1章 奶茶杯 他是只能许三个愿望的灯神 南城在秋天,似乎不怎么下雨。 闷热的天气,裴暖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抱着一摞快递盒,从菜鸟驿站移动到家里。这是半个月来,她走的最久的时刻。 出了电梯,房门边的楼梯上搁着几个塑料袋,装着保存时限长的生鲜和速食食品。 送货的小哥和裴暖熟识了,每次都给她放到门口,再发消息知会她一声。 她抬起右腿,支住左手抱住的快递盒,右手在口袋里摸出钥匙,很迅速地旋开锁。 裴暖把快递扔进玄关,喘了几口气,再转身把外卖袋搬进来。 她边往冰箱里放,边计划着今晚做一锅烩还是土豆烧牛腩。 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振了起来。 裴暖看见是陌生号码,想也不想就挂了。可是对方孜孜不倦地,又连打了两个。裴暖有些担心可能是什么重要电话,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她没开口,等着对方先打招呼。片刻,对面迟疑地叫了一声:“……裴暖?” 裴暖从声音认出了说话的人,顿时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我在,陈老师。” 陈谒是她同校的学长,不过大了好几届。他们是在裴暖报的一家原画培训班认识的,陈谒在那里授课,两个人因为学长学妹的身份,交流比别的同学更多些。 陈谒笑了一下:“说了别叫陈老师,总感觉自己德高望重的。” 裴暖抿了抿嘴,改口叫:“师哥。” 她避开了叫“学长”这个词。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普遍指代的名词,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被时间蹭掉一个人独属的烙印。 她又想到了应方阎。 如果科技允许,研发出可以清除部分记忆的产品,裴暖一定砸锅卖铁也要买下来,把关于应方阎这个狗的所有记忆都删掉。 陈谒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发散:“有件事想你帮个忙。” 裴暖说:“可以呀,什么事?” 陈谒似乎在组织措辞,静了一会才说:“姜竟最近不是开了个游戏公司吗?他们缺美工和剧情策划……我寻思你不是两样都行吗。” 他又补了一句:“工资不会低的。” 姜竟和应方阎是室友,跟她算是老朋友了。但是裴暖拒绝地很快:“不去。” 这个回答陈谒也不意外。 他知道裴暖有社交恐惧症,让她坐办公室,按部就班地上班是不可能的。 他跟裴暖商量:“如果工作地点定在家里怎么样?开会的话你线上打字。” 裴暖说:“嗯……师哥,你该知道我不缺钱,所以也……不太需要这份工作。” 她不太擅长委婉地表述拒绝的理由,尽管对面是熟识的朋友,她也有些艰难。 裴暖在线上经营了自己的微博账号,算是挺有名气的。商稿接到手软,小说也出版了一两本,存款六位数,不愁吃喝。 陈谒有些无奈:“也是,那我再找找别人吧。周六有空么,工作不成,也不和老朋友聚一聚?好几次你都没来。” 听见要出门,裴暖下意识想拒绝,但是陈谒最后一句话,她有些不安,又摇摆了起来。 片刻,她问了句:“有谁?” 有应方阎就不去。 陈谒立刻意会:“应狗不来,你放心。他最近跑英国玩去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裴暖咬了下嘴唇:“谁在乎。” 陈谒听出她口是心非的意思,忍不住扬了下眉:“说起来你们俩真是16届的未解之谜,之前好得像已经在一块了,怎么刚毕业就老死不相往来。” 裴暖隔空斜了他一下:“师哥,怎么这么八卦。” 但是被他这么一提,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跟陈谒确定了聚会的时间和地点,裴暖就挂掉了电话。 她盯着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纸袋化出一滩水的盐水冰棍,好半天才喃喃一句。 “……我也想知道阿。” 裴暖在南城长大,到上京前没吃过这种老冰棍。 应方阎知道后,很震惊。 他趴在裴暖的课桌边说:“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好吃的冰棍你没吃过?” 裴暖当时和他还不算很熟,红着脸没作声。借着说话的功夫,偷偷地拿余光看他的脸。 应方阎长得真的很好。 浓眉。眼窝深,眼角尖,眼尾微挑,是多情的眼型。鼻梁高且直,薄唇,下颌角线条锋利流畅。 似乎聚集了所有描绘帅哥五官的词。 设计系男生不算多,他跟姜竟,就像……羊窝里两根长势最好的牧草。 姜竟是高岭之草,应方阎就是谁都能啃两口,但是吞不掉的那根。 他人缘很好,男生爱找他打篮球,女生也爱找他聊天,对谁都是一样的熟稔。 裴暖给他的微信名备注是“空调”。 她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了,舍友都还没回来,裴暖打算借着这个时候写手账。 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 空调:下楼。 小暖:怎么了? 空调:你下来。 裴暖把本子合上,在镜子前捋了下散乱的发丝,微皱的裙子,才匆匆往楼下跑去,怕让应方阎久等。 穿着松垮短袖的男生站在树荫底下,手背在后头,略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裴暖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怎……” 她一开口,冰凉的固体被塞到了她嘴里。裴暖的舌尖下意识舔了下,微甜,带一点咸味。 应方阎把冰棍柄递给她,得意地挑了下眉:“你就说好不好吃?” 裴暖去捏那根短短的木棍时,碰到了应方阎的指腹。 温热,但像火轻轻燎到一样,触感在她指尖盘亘很久。 她低着脑袋抿了口冰棍,点点头。裴暖就站‘在宿舍楼下,认真地嘬完了第一根老冰棍。 应方阎当时在做什么呢。 裴暖不敢回忆下去。 分开之后再记起浪漫的细节,更像把遗憾的痂轻轻刮掉。 不算太疼,但是至少会皱一下眉头。 裴暖把那根半化的冰棒拆开,含在嘴里。她打开手机,往下翻,很久才看到应方阎的头像。 是一张隐进白雾的背影。 宽肩长腿,很好认。 毕业以后,他就把跟裴暖心照不宣对应的猫猫头像换掉了,改成现在这张。 聊天记录的时间也停在了三年前。 最后一段是毕业前两天,应方阎给她从咖啡店带了小蛋糕,叫她下楼吃。 裴暖和他坐在石凳上,应方阎给她端着盒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等到宿舍要锁门了,裴暖匆匆跑回去的时候,应方阎叫住了她。 “裴暖。” “嗯?”裴暖站在宿舍门口,歪着头,等他的下文。 “……晚安。” 声音像午夜轻缓的风。 裴暖有些脸红地朝他摆摆手,上楼了。 裴暖想,应方阎那个时候,至少有一点喜欢自己吧。 结果毕业晚上,聚餐散场。直到应方阎把她送回家,她都没听见期盼的话。 她知道应方阎要告白,从他室友徐计嘴里听到的,说应狗最近天天跑花店,抓着他们仨问哪束好,娘不拉叽的。 却没想过那个人不是她。 他就像完成一种使命,舒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 裴暖切到小号上,打开置顶的聊天消息。对面的头像是白色色块。 甜妹:操,我又梦到渣男了。 F:你才起床?/猪头 F是裴暖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技术犀利,跟她配合默契,两个人组队连吃六把鸡之后,对面问能不能加个好友,以后一起打排位。 裴暖开了个小号,欣然应允。 从最开始单纯的游戏邀请,到一点一点的日常生活分享,他们已经算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虽然裴暖分享的大部分生活都自动厚码了。 毕竟对方是异性,裴暖还是稍微戒备着。不过聊下来,她发现F觉得她是人妖,卖萌妹人设。 原因只是她打游戏的时候开了软萌的变声器。用最嗲的声音无缝喷人八分钟,还是不重复不带脏字的那种,生生把一开始还在叫嚣的队友骂得直接下线。 围观全程的F在结束之后,给她发了张熊猫人吃饭手抖的表情包。 其实开变声器,纯粹是因为裴暖觉得自己声音在网上听起来很不好听,索性弄得夸张点。 至于喷人。 可能有的人天生只适合隔着网线放飞自我,想说什么说什么。 网上一套,现实一套,说的就是裴暖本人。 裴暖对于F的误会,也乐得将错就错。后面F发现她真是女孩,她也没多讲。 她继续打字回复。 甜妹:你这奇怪的关注点/可爱 F:嗯嗯。/可爱 F:你老说渣男渣男的,人家怎么你了? 甜妹:搞暧昧搞了四年,然后屁都不放就跑了/流汗,我真的是无语死了。 F:暧昧到啥程度?指不定人家觉得什么也不是。 甜妹:抱了亲了睡一块了,够?/可爱 F:对不起,这已经不能算渣了,这是垃圾人。 甜妹:你终于说了一句有水平的话。 F:有照片不,让我见见渣男帅成什么样让你念念不忘。 甜妹: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不给你看。 F:爪巴。 F:排位还打不? 甜妹:冲冲冲。 裴暖切去游戏界面的时候,可能是被F提到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里的隐藏相册。 相册名也叫“空调”。 她想清空很多次,但又都还是留了下来。 最近的一张照片,还是三年前,夏日祭一起去看烟花的时候拍的。 应方阎半无奈地拿着仙女棒,斜靠在栏杆上,掀着眼皮看她。 “裴暖……” “哎,你别动!”裴暖举着手机,脑袋一偏,不满意地扁了下嘴。 “行行行。”应方阎不动了,维持着姿势等她拍完了才走过去,把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揉揉她的头。 他左手从口袋摸出点什么东西,“伸手。” 裴暖乖乖伸手,摊开了右手掌心。 应方阎把一枚很轻的东西搁到她掌心里。裴暖去看,是枚粉色的御守。 “学业顺利。”裴暖把御守塞给他,认真地说,“学长,你才比较需要这个吧?” 应方阎门门课拿A,除了一门美术史,补考都没过,挂科到留了一级。 应方阎立刻炸毛:“笑话!都说了不是挂科,是懒得写屁用没有的论文,懂?” 裴暖敷衍地哦了一声。 他把御守塞回给她:“这是我亲手开过光的,肯定很灵。” 裴暖边把御守放进包里边问:“你是什么,下凡文曲星?” 应方阎说:“阿拉丁神灯看过没,我是你灯神爸爸,灵得很。” 裴暖笑了起来。 他是只能许三个愿望的灯神,所以裴暖许第四个的时候,他消失了。 而许过愿的裴暖没有变得有钱有势,也没娶到她心爱的王子。 第2章 奶茶盖 应方阎承认确实很想她(男主视…… 九月授衣,鸟鸣啁啾。 应方阎把行李箱从传输带上拎下来,往出口走,没见到说要来接自己的人。 他给姜竟打电话,“你人呢?” 似乎信号不好,姜竟那边模糊地说了几句,他也没听着,只勉强捉到了一个“来停车场”。 应方阎顺着电梯下到停车场,好半天才找到姜竟的车。 他没好气地把行李箱一扔,拉开车门,噼里啪啦一顿:“妈的你蹲车里干什么呢,就不能上来接我一下?转得老子头都晕......” 副驾坐着人。 面容乖巧的女孩子转头看见他,笑了下:“学长,好久不见。” 是姜竟的女朋友,周粥。 应方阎挑了下眉,坐到后排,对此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俩现在连迎接我回国都要黏一块?” 姜竟扯了下嘴角:“你嫉妒?” 应方阎立刻说:“我嫉妒个屁,国外漂亮妹妹一抓一大把,手机微信都被加爆了。” 周粥说:“这样阿。” 语气显然不信。 应方阎向来就是嘴上说说,但真叫他去加别的女孩子微信,他又算了。 大学在寝室的时候,他就天天炫耀自己今天拿了几封情书,收了多少继续云云,但实际上压根没人见过实物。 周粥知道了,威胁他:“是吗,我跟小暖也说一下,让她也感受感受你的魅力?” 应方阎闭嘴了。 他说:“看在你我师兄妹的情分上,可别。” 他们这圈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应方阎喜欢裴暖。 有次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转到了应方阎,一帮子人就起哄:“你说说你,祸害人家那么乖一小姑娘干什么。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盯上的?” 应方阎没好气地踹了下桌脚:“在这等着我呢?” 其实非要他指个具体的时间节点,说我从这里这里开始喜欢她的,应方阎说不出来。 第一次见裴暖,还是她和周粥一块来学生会报名面试的时候。小姑娘从进来就开始脸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应方阎觉得她好玩,伸手一勾:“......裴暖是吧,过来这里面试。” 随口问了她几个问题,裴暖似乎没怎么准备,有些慌张。 她紧张的时候,乌亮的鹿眼似乎蓄着点水雾,湿漉漉地盯着他。 应方阎忽然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扬着眉毛说:“学妹,你来我们学生会的心不诚阿。这么基础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裴暖脸颊泛红:“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应方阎接着问:“不会是打着加进学生会的幌子,来看我们会长的吧?” 每年学生会招新,就打着姜竟的脸做招牌。 裴暖脸更红了些,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她一抬头,视线撞上了应方阎,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小声地说:“我觉得你比较好看。” 声音软软的,说完又把头低下去。 应方阎愣了下。 片刻,他笑眯眯地摸了下裴暖的脑袋:“有眼光。” 他转身得意地冲姜竟喊:“听见没?人学妹觉得我比你帅。” 姜竟懒得理他。 应方阎把她的报名表收了起来,放低了声音说:“那就当你贿赂我了,我放你进学生会,这事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裴暖眼睛亮亮的,又有些不好意思,重重地点了下头。 回忆,打住。 应方阎面无表情地在脑海里掐断了剧情。 裴暖真是看着软,其实比谁都硬心肠。 毕业不告而别就算了,三年也愣是一句话没跟他说过,朋友圈还给他设置不可见了。 应方阎想起来就气得牙痒。 姜竟开车回了家,应方阎租房子住在他对门,晚上拎着锅,三个人一块吃火锅。 “你最近是不是在搞什么游戏……?”应方阎戳了个鱼丸问。 “嗯,”姜竟点头,“乙女手游。” 应方阎被鱼丸里的热汤滋了一下,嗷了一声,含糊地震惊:“啥,你一个大老爷们做谈恋爱的游戏?” 姜竟把他下的肥牛夹走:“不行?” “操,我的肉!”应方阎咬牙切齿,又拿他没办法,“我给你投点,让我也做做老板。” 姜竟有些意外:“不回你爸公司上班了?” 应方阎一摆手:“回个屁,干三年了,三天两头出差,累得比狗还不如。我跟老头说了,歇歇。” 姜竟点点头。 周粥想到点什么,忽然说:“我们周六跟陈学长有个聚餐,你来吗?都算是公司的人。” 应方阎一口应下:“行,让我先感受一下做老板的待遇。” 姜竟跟周粥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竟:不怕打起来? 周粥:放心,看我的。 应方阎对两个人的小动作毫不知情,在沸腾的火锅里边捞边嘀咕:“我肉呢……” * 吃完饭,应方阎回房间收拾东西,把给七大姑八大姨的代购拎出来。 拣到最后,箱子里还剩下一条裙子。 香芋色,方口,后腰系着打好的蝴蝶结。 应方阎看了三秒,砰地把行李箱合上了。 他怀疑自己真的是爱受虐体质,人家不搭理自己三年了,还舔狗兮兮地买了礼物。 应方阎把裙子扔到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惯例打几把游戏。 F:排吗? 甜妹:不了,加班。 甜妹:你都不上班的吗,天天二十四小时感觉都能打。 F:嗯,我老板。 甜妹:资本家爪巴,爷去工作了。 应方阎盯着聊天记录,心感现在的女孩子说话这样彪悍生猛。 ——忍不住又想到裴暖。 裴暖声音很软,刚认识的时候,说话细声细气的,应方阎总要低头凑过去听,有时候凑得近了,裴暖害羞,更说不出话了。 他就会咧着嘴笑,调侃问:“怎么,被学长帅得失语了?” 裴暖睁大眼睛瞪他。 妈的怎么又想到她了。 应方阎郁闷地把手机一扔,关灯睡觉,心说南城不愧是裴暖的故乡,才来一天,脑袋里就全是她。 一夜好梦。 应方阎睡到早上十点才醒,去快递站把东西给亲戚们寄过去了,转头敲姜竟的门蹭饭。 结果姜竟这个人修仙,闷在房间里打代码,不吃午饭,他只好逼着他一块点外卖。 等拿到餐,应方阎掀开外卖盖,对着姜竟点的菜,磨了下后槽牙。 他说:“你他妈成心的吧?” 红烧肉,小炒黄牛肉,酸辣藕带。 全都是裴暖爱吃的菜。 姜竟端着杯子,抿了口热茶。 他说:“想问裴暖近况就问,别拐弯抹角的。” 应方阎跳了起来:“你从哪学的血口喷人,谁在乎她?” 姜竟凉凉地斜了他一眼:“这样,那我走了。” “啧,”应方阎拦住他,“既然你想讲,那我勉为其难地听一下。” 姜竟没搭理他,夹了一筷子藕带:“嗯,很嫩。” 应方阎捏着筷子的手硬了:“……你逗我玩呢。” 姜竟边吃菜边说:“想人家是什么丢人的事吗,说都不好意思说?毕业的时候谁拉着我嚎啕大……” 应方阎给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对不起,我确实想她,你别说了。” 太丢人了,那天堪称他没有污渍的人生里唯一的黑历史。 姜竟慢条斯理地咽下红烧肉:“她也在南城,周六聚餐会来,还想知道什么,就当面问她。” 应方阎不可置信:“什么,她给你打工了?” 姜竟耸肩:“没呢,被拒了。所以请未来的投资方牺牲下美色,帮我把人劝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应方阎说,“她三年没理我了,早把我忘到西伯利亚了。” 姜竟说:“你不也三年没理她吗?” 应方阎奇怪:“她不理我,我当然不理她。” 姜竟说:“……你真是没救了。” 他拿起应方阎的手机:“现在给她发个消息——为了你的游戏公司。” 应方阎把手机抢回来:“你怎么不发?” “这不是人家觉得我不如你帅吗。”姜竟懒懒地说。 应方阎爽了,别过头没说话。 姜竟知道他别扭,往饭上码好菜,就端回房间,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酝酿。 应方阎端着手机,点开了她的聊天框。 裴暖换头像了。 是她的一张自拍,用了很可爱的贴纸滤镜,只露出半张脸。 包子脸,大眼睛,笑起来有明显的卧蚕。 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应方阎想把她的头像点开大图看看,点了两下,没动。 他以为卡了,退回聊天框。 时间停在三年前的聊天记录,在今天赫然刷新。 ——“我拍了拍‘小暖’说你真可爱。” 我操!! 微信这是什么新出的傻逼功能! 应方阎觉得自己收拾收拾,可以买票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不过裴暖似乎有事,等到他不安地吃完两盒盒饭都没回复。 应方阎低着头,把垃圾收到一起。心里多了点深深浅浅的,别的感觉。 他忽然有点冲动,想给裴暖打通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 他想问裴暖,三年里真的一点都没想过他吗? 走得那样干脆利落,就连多余一秒的时间也不留给他。 应方阎又想到毕业后一天,他敲开裴暖的宿舍门,视线里只有飘动的白色窗帘,和空荡的床铺。 茫然,无措。 和现在一样。 第3章 第一杯鲜奶乌龙 “学妹,眼神不好阿。…… 裴暖连夜把欠的商稿清了,趁着甲方爸爸还在熟睡,她也歇息了一会。 闹钟定在早上九点,裴暖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脑袋疼得要命。 她点了杯咖啡外卖,起身洗了把脸,咬着烤过的白吐司坐回电脑前,根据对方的反馈接着改稿。 被不断折磨修改到中午,对面才勉强满意。裴暖把画稿发进邮箱,直接把电容笔一扔,整个人摔到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裴暖热得浑身腻了层汗,她把冷风扇打开,点进微信,发现消息栏最上面,是应方阎。 “空调拍了拍你说真可爱。” 嗯? 虽然不知道他是手滑还是怎么的,但是裴暖隐约的,还是有些高兴。 她立刻百度了一下怎么可以对好友拍一拍,发现要双击头像才可以。 阿——应方阎是不是想看她的自拍。 裴暖抿起嘴,压了下上扬的唇角,给他发了个问号。 小暖:? * 应方阎自从拍一拍之后,坐立难安,连周粥带的麻辣香锅都没心情吃了。 他忧郁地坐在客厅,盯着手机。如果给他一把花,他一定会一瓣一瓣地掰,“她会回我,她不会回我,她会回我,她不会回我……” 周粥趴在餐桌上小声问:“他没事吧?” 姜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腐竹:“别管他。” 这话给应方阎听见了,他立刻恶狠狠地指控姜竟:“都怪你,她现在都没回,尴尬的只有老子一个。” 周粥闻言笑了一下,“安啦,小暖肯定会回你的。可能工作太辛苦了,没来得及回。” 应方阎犹豫地确认了下:“真的吗?” 周粥毕竟算裴暖的闺蜜,应方阎还是挺信她说的。 说话的功夫,应方阎手机响了声。 小暖:? 应方阎吃不准她什么意思,起身找他们俩支招:“她给我发了个问号,我要回什么?” 周粥支着下巴说:“随便呀,过得好不好,吃了没,有什么聊什么。” 应方阎手指犹豫良久,打了一排字。 应:不好意思,手滑。 周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学长,注孤生。” 应方阎:“……” 对面没再回。 应方阎没心情再留在姜竟家看他俩秀恩爱,道了个别,回了自己家里。 他的手机倒是跳出来一条消息。 甜妹:排不排? F:排。 两个人在海岛地图大杀四方,应方阎发挥平平,对面倒是风格异常暴躁,决赛圈的时候,甜妹指挥应方阎拿枪对着最后一个人,自己抄着平底锅上去,对负伤的对手一顿暴打。 看着拿“s”的结算界面,甜妹继续组他排位。 暴力打了七八把,应方阎打累了。 F:怎么了? 甜妹:无语。 甜妹:非常无语。 甜妹:渣男今天找我聊天,我心下一喜,以为他良心发现,结果他告诉我他手滑。 甜妹:你说这是不是sb。 应方阎没由来一阵心虚。 F:可能他不知道说什么? 甜妹:拉倒吧,他本人可会逼逼了,撩女孩子不嘴软。 应方阎松了口气,没再把自己代入。 ——他不乱撩女孩子。 F:那他这是欲擒故纵阿。 甜妹:嗯?有点道理。 F:是吧,如果要断了你就别理他了,藕断丝连很难受的。 甜妹:有故事/耳朵/耳朵 F:操。 F:我周六要去见暗恋的女孩子。 甜妹:哇哦!!!多说点!摩多摩多。 F:不过她好像不喜欢我。我俩几年没说过话了,她朋友圈还屏蔽我了。 甜妹:阿?那你为什么不找她说话。 F:我朋友也这样问。但是,她三年都不找我说话,不就是对我没意思吗? 甜妹:你。 甜妹:注孤生。 甜妹:男人都是傻逼,走了88。 F:? 应方阎孤独地坐在阳台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错了吗? * 裴暖郁猝地把手机扔开。她知道自己就不该对应方阎有期待。 她一激动站起身就有点头晕。胃疼了一天,裴暖喝了点水也没缓解,上腹反而灼烧感越来越重。 她捂着肚子,叫了辆车,匆匆往医院去。好在晚上不多人,医生说她是急性胃炎,给她开了些药,勒令她不要再空腹喝咖啡之类云云。 结账的时候,裴暖一摸口袋,忘带手机了。只好借了医院座机,给周粥打电话。 “粥崽,江湖救急,你能来华康医院一趟吗?我忘带手机和钱了。” “你还好吗,”周粥一听,就穿上鞋子往外走,姜竟跟着送她,“严不严重?” 裴暖撑着柜台,脸色发白,声音虚虚的。 她说:“我先吃药看看。” “好,我马上就来。” 周粥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迎面撞到了刚扔完垃圾的应方阎。 他问:“去干什么?” 周粥说:“小暖生病在医院,没带手机,我去找她。” 应方阎闻言,下意识握住了拳。大拇指腹用力地划过食指节,“我也去,哪家医院?” 周粥说:“华康。” 不到十分钟,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到了华康医院门口。 周粥小跑进去,找到了坐在大厅一角的裴暖。 药效起了作用,裴暖没那么难受了。但是脸色还是惨白的,唇无血色。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周粥心疼地抱着她,支使姜竟去缴费:“还疼不疼呀宝,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裴暖忽然有点鼻酸,小声地说:“可疼了。” 周粥摸摸她的脸说:“学长也来看你了,学长……?” 她抬眼望过去,哪里还有应方阎的身影。 裴暖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谁?” 周粥拉着刚回来的姜竟,干巴巴地说:“他。” 裴暖笑了下,“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啦,谢谢师哥,回头我把钱给你。” 姜竟有点疑惑地看了眼周粥。 周粥:那个傻逼跑了。 姜竟:……啧。 周粥扶着裴暖上车的时候,果不其然,应方阎那辆辉腾早开得没影了。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把裴暖送了回家。 周粥给裴暖倒了杯水:“要不以后你来我们家吃饭吧,省得你老忘记做。” 裴暖摇摇头:“太麻烦你啦。” 周粥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学长也……” 裴暖以为她说姜竟,笑了下:“多去几次,师哥在心里估计是恨不得把我扬了。” 周粥没再提应方阎。 看他临阵跑路,估计就是还没做好准备要见裴暖。总归周六会碰上,无所谓了。 她又留下来跟裴暖说了会话,才起身离开。走之前裴暖叫住她,有些犹豫地说:“关于师哥的游戏……” 周粥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不用因为今天的事就改主意,撇开工作,先一层关系的是朋友。” 裴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今天太麻烦你们啦,拜拜。” 周粥朝她晃了晃手,阖上了门。 一下楼,消失的应方阎去而复返,跟姜竟在车边上说着什么。 见周粥出来了,他问:“还好吧?” 周粥上下打量他一眼:“学长,你真是好奇怪,刚刚医院怎么不进去?” 应方阎咳嗽一声:“我进去了,你没看见我而已。” 周粥狐疑:“是吗,那你怎么不过来?” 应方阎确实进去了。 他站在裴暖后背的角落里,离得很远,他说不清为什么没有上前。 可能单纯因为他不敢。 不过应方阎自己当然不会承认。 他信口开河:“我尿急,上厕所去了。” 周粥:“……” 上厕所前还不忘把车开走,谎话编的有点太假了阿喂! 不过她懒得戳穿,不然应方阎为了面子,估计能和她争论一路。 应方阎开车回到家,自我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找个人问问。 F:我有一个question。 甜妹:思必客。 F:我今天暗恋女孩生病了,我跟我朋友一块去了,但是我没勇气走到她面前去,这该怎么办? 甜妹:无解,怂逼。 F:? F:妈的,快给我出出主意,我马上要和她正式见面了。 甜妹:你是不是男的阿,冲就完事。 F:她万一忘了我怎么办。 F:或者变得很生分。 甜妹:那更好阿,相当你俩从头开始,这有什么。 甜妹:无语无语,你怎么怂成这样,我要是碰到你这样的,真是麻溜滚开。 应方阎哑然。 一夜无眠。 * 周六来得很快。 裴暖挑了件暖咖色格纹的连衣裙,头发盘成低花苞头,收进米色贝雷帽里。 天有些阴,裴暖顺手拿了把遮阳伞以防下雨。 她匆匆地走进家边上的地铁站,等车的时候,手机振了几下。 陈谒给他们拉了个群。 裴暖去群成员看了眼,没有应方阎。 一碗粥:小暖你什么时候到呀。 小暖:我在等车! 她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裴暖看着手里的遮阳伞,觉得出去一分钟,伞柄就能被大风刮折。 小暖:T T有人带了伞嘛,救救我。 一碗粥:在哪? 小暖:在地铁站A出口! 一碗粥:学长去接你啦。 裴暖以为她说的是陈谒,把伞收回包里,站在台阶上,戴上耳机,听纯音乐。 等了很久,裴暖都没见到有人来。她往前走了点,想再确认一下。 裴暖走到台阶边,环视一圈。 没见到熟识的身影。 她正要低头发微信问问人在哪,忽然听到耳边一声轻笑落地。 淅沥的雨,像下到了裴暖的骨子里。水流汇成一小股,湿哒哒地淌进她的胸腔。 应方阎斜靠在出口边,手里撑着一柄黑伞,桃花眼微眯着,平静地注视着裴暖。 四下寂静。 裴暖听见他尾调半上扬地轻笑说:“学妹,眼神不好阿。” 第4章 第二杯鲜奶乌龙 勾人的精怪…… 裴暖冲他露出个笑:“学长好。” 虽然她在网上天天跟别人怒骂应方阎,可是等真见到了,还是怂得很。 三年没有联系,但她还是会去应方阎或者别的同学的朋友圈里偷窥一下他的照片。 但是他站在面前的时候,裴暖还是略微晃神。 应方阎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和大学里打扮差别不大,但是更沉稳,更利落些。 他比之前清瘦点,五官和下颌线清晰锋锐。眼窝微陷,衬得鼻梁挺直。 阴沉的云溢散出澄亮的天光。 应方阎略拢在阴霾下的身形也往前走了几步,低头回了下手机的消息,再抬头,目光又聚焦回裴暖身上。 她的心脏很没出息地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胸腔鼓鸣,几乎要盖过耳蜗外雨点砸地的声音。 应方阎盯着她,迟迟不说话。 这让裴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台阶边,微握拳,手心慢慢腻出细密的汗。 他怎么不理人。 没礼貌! 裴暖的鞋尖无意识地朝前踢了一下,撩起点水花。 她微仰着头觑了他一眼。 应方阎好像更高了。裴暖比他高一级台阶,也没法平视他。 以前他就爱拿她身高说事。 裴暖有些烦懑。 她每天在家跳绳一百个都不见长个,怎么应方阎就能随便窜条。 裴暖在心里默默把这一条记进,讨厌应方阎的备忘录里。 空调比我长高得快。 “过来。” 应方阎终于出声。冲她微抬了下下巴。 又招呼小狗呢。 裴暖抿了抿嘴唇,磨蹭地走过去。 台阶是瓷砖砌的,她一不留神,脚底打滑,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应方阎偏头看了她一眼,裴暖立刻把手收回去了。 抱一下会少块肉吗?看什么看! 裴暖暗自腹诽。 可是下一秒,她讷讷地小声道了歉:“对不起。” 应方阎没说话,裴暖隐约只听到了他稍嫌冷淡的一声鼻音。 拽什么拽。 裴暖扁了下嘴,眼睛盯着脚下湿漉漉的石板路,跟着他的移动,慢腾腾地往前走。 伞不算特别大,裴暖为了不被淋湿,只好往应方阎身边靠,但是又要时时把控距离不碰到他。 好难。 她是个很难分心做两三件事的人,所以当她专注于跟应方阎保持距离的时候,完全没注意,下一步要踩进很深的积水里。 裴暖正低头定着应方阎的胳膊。 比她肤色稍深一个度,撑着伞,有青筋略突起。 他的手臂内有一颗浅浅的小痣,老被别人拿来说是守宫砂。起先应方阎还会反抗一下,后面就躺平了,冷笑说老子是良家少夫,你们都滚远点。 裴暖神游太虚。忽然感觉脖子一勒,身体腾空,登时打了个激灵。 等她回过神看清楚情况,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应方阎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起来了。 然后长腿一迈,跨过了那片积水。 阿阿阿!!他当拎小猫吗! 裴暖动了下,细声细气地说:“撒手。” 应方阎没立刻松开,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说:“这么矮,掉进水里捞不见怎么办。” 裴暖立刻仰头,狠狠地瞪了一下他。 仅限裴暖的角度。 应方阎低头看她。面颊上的婴儿肥少了点,脸估计只有他巴掌那么大。一双瞳仁乌黑的鹿眼湿哒哒地盯着他,略微睁大,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手指动了动,松开了裴暖的衣领。 裴暖伸手把衣服的褶皱拍平,正要继续往前走,应方阎叫住了她。 “裴暖。” 她心脏漏掉了一拍,仰头去看应方阎。 应方阎也恰好低头看她,一双莹澈的眼睛沾了雨水的湿气,像一枝着露的桃花。 “靠过来点……”他懒散地把手抄进兜里,“没看见学长我半边胳膊都被打湿了吗?” 裴暖听到后半句,面无表情地把心跳恢复了正常跳速。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朝应方阎凑近了点,手臂的皮肤轻轻贴在一块。 应方阎“啧”了声。 裴暖以为他不高兴了,就把手臂屈起来,收在胸前,减少了接触面积。 应方阎眼睛一眯,清亮的水光被敛成一线,把视线渲得更明显些。 他握住了裴暖的手腕。 微起薄茧的手蹭在娇嫩的肌肤上,奇怪的触感,蹿起一小股电流。 裴暖忍不住把手指蜷缩在掌心里。 应方阎把裴暖的手搭在他小臂上,声音润泽干净,又有些散漫,调侃的意味:“这样——懂了吗?” 裴暖脸有点热,闷闷的“噢”了一声。 她把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抱住他的胳膊,恢复了最开始的姿势。 边上屋檐下躲雨的人围观了全程,对应方阎挤眉弄眼:“牛逼阿兄弟,可以可以。” 应方阎笑了下,撑着伞往前走。 ——他妈的,他紧张死了。 应方阎昨天想了一个晚上,见到裴暖的时候该是什么态度。 是拘谨,不屑,客气…… 但他脑内设想了一圈,还是发现用最初在大学跟她的态度比较对头。 可以显得,他对当时毕业裴暖一声不吭就走这件事很不在乎。 但是等他真的来到裴暖面前时。 隔着风声,雨幕,人潮,他一眼就捉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应方阎一霎就认了。 他太在乎裴暖不告而别这件事。 * 到了餐厅门口,裴暖松开了他的手。应方阎把伞收了,扔进桶里,慢悠悠地跟在裴暖身后。 包厢在二楼。 裴暖比他踩高两个台阶,咖色裙边底下露出白皙干净的一截小腿。 应方阎看了眼,把视线别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坐在桌边的三个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 周粥说:“我还以为你们俩路上打起来了。” 裴暖一听,就知道应方阎要来这事,她故意瞒着自己,立刻跑过去挠她。 “师哥你也是,”她看着陈谒,“还骗人。” 陈谒笑了下:“可冤枉,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的确不在国内,第二天才回来。” 裴暖小哼了一声。她拿出手机,发现F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F:我□□□□操 F:紧张死我了紧张死我了紧张死我了 F:爷见到暗恋的妹妹了嘿嘿嘿 F:表现稳定,我真牛逼/得意/得意 甜妹:? 甜妹:快乐只有你一个人,我却要被迫见渣男。 她把手机搁到一边,吃菜。 筷子刚伸到辣子鸡,就被应方阎打开。 裴暖:“?” 她转头去看他,应方阎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辣子鸡放到自己碗里。 妈的,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吧。 裴暖气鼓鼓地转去水煮鱼,右手边,应方阎够不着。 周粥瞧见说:“宝,你前两天不是胃炎吗,还是别吃这种刺激的吧?” 裴暖伸筷子:“没事没事,吃一点。” 左边落下一声轻哂。 应方阎悠悠地说:“胃炎严重了,还会胃出血,胃穿孔,胃溃疡,休克……” 他笑起来,眼睛微眯着,眼角弯起来,像钩子,“你看这红油,像不像你呕出来的血?” 我。 操。 裴暖僵硬地夹着鱼片,怒视着应方阎,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终于,她把肉往他碗里一扔:“学长,吃,缺血补血。” 应方阎略微不解地盯着她。 裴暖的怒气暂且压住了她的怂,声音软软地说:“大脑缺血供氧不足,会变傻。” 应方阎:“……” 他听见裴暖末尾那个气音发的“逼”了。 行,小姑娘怼人功夫越来越精进了。 陈谒把桌上一锅砂钵粥转给她:“裴暖,吃这个。” 裴暖不看应方阎了,“谢谢师哥。” 他笑说:“这是应方阎给你特意点的,谢谢他去。” 他把“特意”两个字咬的很重。 裴暖做了个鬼脸,不说话。 应方阎哼笑一声:“区别对待阿?” 裴暖歪着脑袋瞅他,再看看粥,勉为其难地开口:“谢谢学长。” 应方阎很受用地扬了下眉。 一顿饭吃到中途,裴暖手机响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门外,接了起来。 “喂,妈。” 裴冬桦似乎在棋牌室,吵得很。 她大声地道:“哎——囡囡,你等妈一下阿,我换个地方跟你说。” 裴暖走到楼梯口等她。 裴冬桦说:“囡囡,今年过年回来吗?我跟你李叔叔都挺想你的,”她顿了顿,“你弟弟妹妹也还没见过吧,这次见见。” 自从上回出事,裴冬桦跟她继父就搬到上京去住了。 她含糊地应一声:“还不知道呢,再说吧。” 裴冬桦也不勉强她,换了个话题,“我单位同事,就张伯伯,他儿子最近去南城出差,你带着人家转转?” “不要,”裴暖一口拒绝,“我工作很忙,没空。” 裴冬桦声音拔高了点:“这没空那没空的,你已经忙到眼里没这个家的地步了?你每天写写画画的,搞些不正经的就算了,现在妈妈让你做点事也推三阻四的。” 裴暖抿了下嘴:“没有……” 裴冬桦说:“我把你微信给人家了——真是的,二十五了,男朋友也没谈过自己也不着急。” 裴暖有点烦,她真讨厌裴冬桦那种“没有男人你怎么活得下去”这种语气。 明明她自己一个人也很好。 她终于忍不住说:“妈,我孤独终老也会给你养老送终的,别催了行吗?” 说完她就点了挂断。 裴暖握着手机静了会,觉得自己刚刚说话语气是不是有点重。 她有些丧气地盯着白荧荧的屏幕。 裴冬桦一个人把她养大,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了,就开始急着把她抛掉。 她慢腾腾地转身,一僵。 应方阎双腿交叉着,斜立在她身后,抱臂。 他扯了下嘴角。 壁灯斜打下来,琥珀色的虹膜几近琉璃的质感。笑得像夜里勾人的精怪。 裴暖说见他悠悠地说:“小学妹,需不需要排忧解难服务?” 第5章 第三杯鲜奶乌龙 “你脸好烫。”…… 裴暖用力抿了下唇。 其实她该说不要的。 被白招惹了四年之后,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付出了代价,仓促地逃离了京大。 应方阎对谁都是散漫调侃的熟稔样,只有她当了真。 也不知道毕业的时候,他告白成功了没。裴暖胡思乱想着。 她没敢问周粥,或者任何的大学同学。 平常的玩笑话说的太多了,每每聚会,都在揶揄她跟应方阎多么相配。 如果这样问了,兴许让他们察觉自己隐约当真了。 ——可能会叫她更难堪。 但裴暖就这样站在楼梯口,鹿眼直直地盯着应方阎,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两个人的视线严丝合缝地撞在了一块。 应方阎挑了下眉,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颊肉。 ——??!! 裴暖睁大了眼睛,傻住了。 他他他他在干嘛阿! “瘦不拉几,手感也不好,”应方阎捏了两下惦记很久的脸蛋说,“勉强作为一日知心哥哥的报酬了……嗯?” 应方阎俯身,低下头来,鼻息吹动了裴暖拨到脸两侧的碎发。 他探究地望向裴暖的眼睛,声音里有点掩饰性的戏谑,沉沉地钻进她的耳蜗里。 他说:“小学妹,你脸好烫。” 裴暖噌地一下抬起手,把他的手指打掉,义愤填膺地控诉:“你把我粉底掐掉了,赔钱!” 应方阎:“……” 他看裴暖一脸认真,真的有点半信半疑地拿出了手机:“……很贵吗,赔多少?” 裴暖沉默地对视着应方阎,提了口气,又慢慢从鼻腔呼出去。 她说:“一点五一三。” 应方阎盯着手机说:“微信好像不能转分……操。” 1.513。 你SB。 他嘴角抽了一下:“怎么还学会骂人了呢。” 裴暖小声哼哼,转身回到了包厢。他们正在说姜竟开发的那款乙女手游。 想到裴冬桦提起她工作的口吻,裴暖忽然有点逆反。 她做了下思想准备,抬头跟姜竟说:“师哥,之前拜托我的事,我接下了。” 姜竟微诧,没想到裴暖会这么快改主意。但他立即表示了欢迎和感谢。 他说:“如果你不愿意来公司,也可以线上沟通。” 她说:“不,我……我会去的。” 说完她又犹豫了下:“人多吗?” 应方阎这时才推门进来,不知道刚刚在外头干什么。 他拉开椅子坐下:“聊什么呢?” 姜竟说:“裴暖答应来公司了。” 言下之意是,谢谢你牺牲色相。 应方阎摸摸后脑勺,他也没干什么阿。 周粥说:“我记得公司不是还有间空的办公室吗,给小暖吧?” 应方阎忽然吱声:“那我的办公室在哪?” 姜竟说:“你来干什么,转一圈就可以走了。” 应方阎:“……” 他扭头看向裴暖,支着下巴,“小学妹,我能跟你挤一间吗?” 应方阎这句话咬字的重音落在了“挤一间”上,别的字说得略含糊,有种不清不楚的轻佻感,但配着这张脸说,不讨厌。 知道他说的是办公室,不知道的还以为…… 裴暖默默把黄色废料及时打扫干净。 她的脑海分化出一黑一白两个小人。 白小人说:“当然可以啦!这样的好机会,如果能把他再追到手……” 黑小人立刻打断:“呸呸呸,人家四年都没喜欢上你,还和别人表白了,别自作多情。” 白小人弱了下来:“那,那现在感觉态度也还不错嘛,而且好像似乎或许没有女朋友。” 黑小人气势大涨:“你还不知道?他对所有人都是中、央、空、调!” 白小人被后四个字直接戳死,躺在了地上,脸被画了个大大的叉。 裴暖小声说:“不要……你,你影响我工作。” 周粥笑出声:“学长你被嫌弃了哈哈哈。” “嘿——小没良心的,”应方阎也不恼,“你都没和我在一起过,怎么知道我影响你?” 裴暖又借着他一句话开始脸热了。 她嘴硬:“就是会。” 应方阎沉沉地盯着她片刻,蓦地恍然大悟,笑了下,声音淡散。 “你会偷看我?” 裴暖忿忿地握紧了拳头:“谁要偷看你!” 应方阎不依不饶:“那我怎么影响你了,哪方面影响你了?” 裴暖被他堵得没话说,憋着气,转头去吃桌上的白糖糕,两颊撑得一鼓一鼓的。 应方阎得逞了,就不继续逗她,给裴暖倒一杯水,笑眯眯的。 “新同事,多多指教。” 裴暖差点没被噎到。 * 吃过饭出去,外头还在下雨。 应方阎坐在车里,打下车窗,叫住了要去姜竟车里的裴暖。 “过来。” “嗯?” “上车,打扰人家小两口干什么。” “……噢。” 裴暖钻进副驾。 车里有一点烤面包的味道,甜甜的。 她有些局促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扯了好几次,才扯到足够长的带子。 车子发动,只剩下引擎工作的声音。 裴暖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就发现,这好像不是回自己家的路。 她微微睁大了点眼睛,拿出手机,调出导航反复确认了一下。 裴暖说:“不是回家吗?” 应方阎说:“是阿。” 他不等裴暖再问下去,闲闲地说:“回我家。” ——那带她回去是什么意思! 裴暖的手指纠结地绞着安全带。这时又听应方阎说:“给你买了礼物。” 她有点惊讶地抬头,嘴巴略不自主地张大,而后又抿了回去。 裴暖说话捎着点鼻音,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应方阎勾了下左边的唇角。 餐厅离小区不远,十分钟就到了。裴暖等站在应方阎家门口的时候,还晕乎乎的。 他给她带了礼物。 就是说。 他一直都记着她。 还带她来了家里……至少别的大学同学没这待遇吧? 裴暖雀跃起来。 可是他一直记着她,为什么都不和她联系。 裴暖又低落了点。 应方阎推开房门,给她拿了双拖鞋,黄色的小兔子头拖鞋。 心里得意。 他昨天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双拖鞋,想着明天把裙子给裴暖,来家里,给她穿这双,她肯定会很喜欢。 然而。 裴暖此时心里阴云密布。 应方阎果然有女朋友了。 家里连拖鞋—— 裴暖抬头看了看桌上位置明显的一对,画着卡通兔子和狼的水杯。 ——连水杯都是情侣的。 她整个人down到谷底,没精打采地坐到米灰色的沙发上。 是阿,这又不是小说。 应方阎这样优质……嗯,裴暖不想承认,但的确是各方面拔尖的优质帅哥。 怎么会阔别三年,还留在原地等她。 她又,自作多情了。 裴暖低垂着头,踩着脚上这双拖鞋,有些坐立难安。 应方阎走出来,把前一天包好,放在礼盒里的裙子递给她。 裴暖接过裙子,咬了下嘴唇,轻声说:“谢谢学长。” 应方阎问她:“要不要喝水?” ——水杯也是他昨天一块买的,他觉得这样,裴暖应该能收到他的暗示了吧。 裴暖表示,的确收到了。 她摇摇头,走到门口,“我回去了……还要工作。” 应方阎一怔。 他走到裴暖身边说:“我送你。” 裴暖拒绝了:“不用,边上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就行了。” 她不等应方阎多说什么,“今天多谢你了,也谢谢你的礼物。” 她顿了顿:“再见。” 说完,裴暖逃也似地从楼梯跑出了单元门。 她跑到路口,上了地铁,回到小区门口。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影。 裴暖终于可以把心里那点委屈释放出来。她站在路边,瘪着嘴,眼泪决堤,哗啦啦地流出来了。 她盯着手里的礼盒,更难过了。 她讨厌应方阎。 讨厌死了。 虽然知道备忘录里早记下了中央空调这一笔,裴暖还是决定在后面填个乘以二。 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他的女朋友,不会吃醋吗? 渣男。 又或许人家特别懂事,识大体。 不像她一样,嫉妒得要命。 更比不上了。 裴暖沮丧地蹲在路边,抱着盒子哭了一会,打算拆开来看看,应方阎给她带了什么。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沧桑,喑哑的男声。 “囡囡?” 裴暖有点僵硬地直起了背,随着这计堪似惊雷的叫声,站了起来。 她的肌肤,头皮,骨头,开始隐隐作痛。莫大的恐慌从脊椎攀上后颈。 “囡囡……真的是你。我是你爸阿,不认得了吗?”李远宁伸手要去摸她的肩膀,被裴暖警觉地躲开了。 她声音打着抖,但还是大声地说:“走开,别碰我。” 像落单的,用炸毛掩饰害怕的小兽。 李远宁急切地去拉她的手:“囡囡,你知道爸爸找了你和你妈多久吗?上次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生气。” 裴暖刚哭过,气短,站起来太急了,眼前发花。 她慌乱地要躲开李远宁的手,不自主地后退两步,踩在水洼里,脚踝溅上一点泥渍。 ——李远宁要抓住她了。 裴暖有些无助地掉眼泪,声音还是弱了下去,“你能不能走开,求求你,别碰我……” 李远宁说:“我是你爸阿。” 尽管我对你造成了伤害,但是我们始终,流的是同样的血。 所以裴暖,要原谅爸爸。 爸爸还是爱你的。 李远宁摸着脸庞高肿,趴在地板上,小小的裴暖说。 这些话又在十几年的今天,重新被翻了出来。 裴暖胃里一阵痉挛。 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然一道清亮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操,真是听不下去了,”干净的手指搭在李远宁肩膀上,指节泛白,力道大得生生让他动弹不得,“哥们,没读过书吧,思想这么垃圾,有空报个老年大学改造试试?” 第6章 第四杯鲜奶乌龙 亵渎过 裴暖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见从天而降的应方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李远宁怒了:“你他妈谁阿,家里事,要你管?” “嗯哼,”应方阎点点头,“我是她灯神老爹,要随时随地出现。” 他从李远宁背后探出半张脸看向裴暖,“所以——要不要帮忙?” 裴暖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这件事阿。 裴暖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无论什么时候,他要随叫随到。 应方阎当时表示,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召唤小狗。 裴暖不乐意了,说灯神不是有求必应吗。 应方阎说,行行行。 似乎分隔太久开始失效的愿望,因为久别重逢,效力在逐渐回升。 李远宁听见这话,躁郁的脾气压不住了,对应方阎抡起拳头:“我才是她老子,你算个屁?” 应方阎侧向一躲,屈膝,干净利落地踹上了李远宁的肚子。 李远宁哀嚎一声,摔倒在地,皮肉和柏油路接触,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应方阎过去补了一脚,把他踢远点,等看着李远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才晃悠悠地朝裴暖走过来。 裴暖觉得有点丢人,伸手胡乱擦了擦眼睛,头低下去,盯着闯进视线,越靠越近的球鞋尖。 “你怎么……跟过来了。”她刚哭过,还没平复下来,声音断断续续地问。 应方阎把手里一袋面包递给她,“本来放在车上,想等送你回家了再给你。” 裴暖拉开油纸袋,是芋泥夹心的烤吐司。 裴暖喜欢芋泥馅的任何食物。 她的心脏被轻轻叩了一下,希冀的白色小人起死回生。 ——他有女朋友。 白色小人又吧唧被戳死了。 裴暖的心情跌宕,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她抿着嘴,把面包放在礼盒面上,小声说:“谢谢。” 应方阎把她送到家门口,盯着她找钥匙,插锁,开门。 小姑娘站在门里面,眼睛红红地瞅着踩在门槛上的球鞋,好半天,才干巴巴地问:“你要不要进来坐下。” 应方阎这才笑眯眯地把脚挪开,说:“好阿。” 裴暖给他倒了杯水,想去洗脸,又不好意思把他晾在这,从桌上拿了遥控器递给他。 她说:“学长,看电视。” 应方阎“嗯”了一声,看她杵在沙发边,半天不动,有些疑惑地掀眼,“有事?” ——!!这是她家吧!怎么他像主人! 裴暖气鼓鼓地说:“没有。” 说完就转身去了盥洗室。 应方阎看着她有些气冲冲的背影,笑了下。低头打开手机。 F:爷今天英雄救美了/得意/得意 甜妹:。 甜妹:而爷今天被渣男伤透了心。 F:/耳朵,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甜妹:果然我不该抱有期待。 甜妹:渣男今天带我去他家,各种暗示他有女朋友。 甜妹:无语了/大哭/大哭 F:还有这样的事? 甜妹:是吧。不过我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对于中央空调的任何行为,多想就是自作多情。 F:惨阿妹妹。 F: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哈哈哈。 甜妹:爪巴。 裴暖搁下手机,把脸擦干净,走出了厕所。 应方阎相当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散漫,“来,知心哥哥服务现在开始。” 裴暖忍下了送他两个卫生眼球的冲动,缩到沙发一角,抱着枕头:“学长,你很闲吗?” 应方阎立刻咳嗽一声:“忙阿,每天日理万机的,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这个咨询机会,懂?” “没什么好咨询的。”裴暖的声音,闷闷地从抱枕后面传来。 应方阎语气慢悠悠地问:“你妈让你去相亲?” 裴暖一紧张,正要开口说话,被口水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应方阎把她的抱枕抽掉,坐过去一点,伸手把桌上的水递给她。 裴暖咕咚咕咚喝到一半,忽然意识到。 ——这是他喝过的水杯。 间接接吻。 接上了吗。 没有吧。 她红着脸把水杯放回桌上。 “没有相亲,”裴暖小声辩解,“就是带她同事的儿子转一圈。” 应方阎双腿一叠,眼角弯成一道月弧:“怎么,要不要学长仗义相助?” 怎么相助。 谎称……是她男朋友吗。 阿。 怎么感觉这样更渣了,呜呜。 裴暖脑内小剧场精彩纷呈。 不过应方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 暖白色落地灯光打在她素净的脸上,泛粉,鹿眼雾蒙蒙的,像夜色里残留的水汽氲氤。 应方阎又手痒了。 裴暖说:“那你能……” 她忽然屏息,心脏跳到嗓子眼。 应方阎又捏住了她的脸颊肉。 ——怎么又捏!! 裴暖敢怒不敢言,有点委屈地任应方阎掐着。 应方阎凑得更近一点。男性荷尔蒙气息,裹挟着炽热的体温,淅沥的秋雨,微苦的不知名香水味,无孔不入地撞向裴暖。 裴暖忽然更嫉妒他的女朋友了。 她好想抱一下应方阎。 光是想想,就让她悸动到心跳失控。 上一次抱他,还是大四去酒吧的时候。 裴暖看起来乖巧柔弱,酒量却出奇的好,把应方阎寝室四个男生通通喝趴。 周粥骑着小电驴,把姜竟先带走了,说等下回来接他们。 裴暖就一个人清醒地坐在沙发上,盯着身边睡着了的应方阎。 酒精作祟。 她偷偷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应方阎腰腹精瘦,很窄,但是很结实。裴暖悄悄摸了摸,六块腹肌。 她好喜欢应方阎。 真的好喜欢。 她盯着应方阎颜色浅淡的薄唇,咽了下口水,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 再一口。 从嘴唇,亲到鼻尖,再到眼睛。 裴暖跨坐在应方阎的腰上,搂着他的脖子,低下头,亲到了他的喉结。 阿拉丁神灯许的第二个愿望。 要应方阎永远不离开她。 所以她在网上对应方阎的控诉,其实都是单方面的,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干的变态事。 想要讨厌他,离开他,又发疯地喜欢他,偷偷地靠近他。 知道配不上他,但还在奢求他可以等一等自己,等到自己更漂亮了,等到自己赚了很多钱,等到…… 等不到了。 他有喜欢的人,他有女朋友。 自己对他做的龌鹾事,永远不能启齿。 裴暖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豆大,温热的泪珠砸到应方阎的指尖,他以为自己捏疼了裴暖,立刻松开了手。 他有点慌张地拿指节去擦裴暖的眼泪,“怎么哭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应方阎低下声,有些哄她的意思:“对不起,是学长错了,以后不捏了。小暖,别哭了好不好?” 小暖。 裴暖的心跳又很没出息地加速了起来。 温言温语地哄她,叫她的名字,在大学四年里也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候,裴暖在他嘴里,都是和其他低一级的女生称呼一样,叫学妹。 不特殊。 甚至和他的关系,还不如班上其他几个活泼外向的女生熟。 第一次叫她小暖的时候,还是在篮球场,他不小心把球砸到了她头上。 ——其实能躲,但裴暖没躲。 她捂着渗出来的鼻血时,应方阎焦急又愧疚的神情,慌乱地喊小暖对不起时。 让裴暖觉得,自己可能终于特别一些了。 可是现在,她再怎么特别,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了。 裴暖打掉应方阎的手,温软的声线带着哭腔向他喊:“你能不能别来烦我阿?” 求求你离我远一点。 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裴暖没把最后一句说出来,这种太过明显的醋味,太让她难堪了。 应方阎撤开了一点距离,想摸摸她的脑袋,被裴暖躲开了。 “……对不起,”应方阎的手指轻捻了下,收了回来,“如果需要我陪你一起,可以发微信告诉我。” 裴暖没再说更重的话。 她有点后悔了。 其实能再见到应方阎,已经很好了。 她没有立场去要求他事事都换位思考。 何况,他刚刚还帮了她。 裴暖把眼泪擦掉,小声地“嗯”了一句,起身送应方阎出去。 家里归于寂静。 裴暖抱着桌上的玻璃杯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在PS里新建了一张画布。 她开始清单。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设子,裴暖画出来,眉眼总像应方阎。 甚至在小臂内侧的痣,都如出一辙。 裴暖没了心情,把电脑关掉,打开手机吃鸡玩了几把,也把把心不在焉,落地成盒。 好友F也不在线。 裴暖烦懑地把自己扔到床上,关灯睡觉。 梦里也不踏实。 不管梦到什么,都是和应方阎有关的。哪怕梦见小时候被李远宁打,也会有今晚应方阎的身影,一脚踢开施虐的中年男人。 在梦里,裴暖许的愿望似乎通通实现。 ——甚至,她梦见了毕业的时候,应方阎手里举着花,跟她表白。 对。 裴暖的第三个阿拉丁神灯的愿望。 要应方阎永远爱她。 睡觉前窗帘没拉严实,白光顺着缝隙,叫醒了裴暖。 童话里的许愿,只在梦里应验。 但是她在现实。 第7章 第五杯鲜奶乌龙 天生一对 周日。 还不用去姜竟的公司。 裴暖把定好的闹钟关掉,躺回了床上。 一觉睡到中午。 她爬起来洗漱完,把应方阎给她的吐司塞进烤箱,热了杯牛奶,就当做午饭了。 裴暖打开微信,收到了那位张伯伯儿子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张调过色的风景照,余霞未绮的火烧云燎了半边天,非常漂亮。 裴暖抵触情绪少了点。 她比较外貌协会,对好看的人,好看的食物,好感都会激增。 比如…… 打住! 脑海里的黑小人拿着三叉戟,迅速把即将成型的面孔搅散。 裴暖点了同意。 微信名叫“Dusk”。 黄昏。 也不错。 Dusk:你好,我叫张郁驰,裴阿姨把你的微信给的我。 小暖:你好,裴暖。 她把他的备注改成了真实姓名。 张郁驰:今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裴暖下意识要拒绝。 她忽然想到F跟她说认识新朋友的事,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她不要再想着应方阎了。 小暖:可以呀,去哪里。 张郁驰:我也不熟哈哈,有推荐吗? 小暖:去南街巷吧,吃的比较多。 张郁驰:好的,我去接你吧? 小暖:不用啦,我们地铁2号口见。 张郁驰:好的。 裴暖深呼吸几下。 她站起来,在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都觉得不太合适。 裴暖转头盯着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香芋色的方口长裙挂在米色的晾衣架上,似乎在向她示意。 ——昨天从应方阎给她的礼物盒里拆出来的。 裴暖有点犹豫。 偷偷穿……应该没事吧。 反正也不会让应方阎看到。 她不想让应方阎觉得自己很喜欢他的礼物。 好像会让他觉得,自己心里,他的分量还是很重。 他就又会像大学的时候,对她没有边界地玩笑,让她控制不了地自作多情。 裴暖犹豫了半晌,还是推开门,把衣服收了进来。 ——因为她真的好喜欢这件衣服。 像喜欢应方阎这个人一样,不可告人,羞于告知。 穿上这件衣服,她就会去画全妆,卷头发,还会戴上夹久了会很疼,但和裙子很相配的耳夹。 裴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瓜子脸,大眼睛,卧蚕肉鼓鼓的。腮红打得重些,显得可爱元气。 棕栗色长发卷好漂亮的弧度,披散在胸前两侧,头顶戴了同色系贝雷帽,盖住略微长出来的黑色发根。 一切都很好。 除了要见的人不是应方阎。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脸。 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就像没有他的三年一样,不去想他。 裴暖拎上包,挑了双绑带的中跟鞋,往跟张郁驰约定好的地方过去。 * 应方阎从昨天晚上回来,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哪里做错了,把小姑娘弄哭了。 他翻来覆去,觉得自己表现得堪称完美。 ——很自然,很熟稔。 和大学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 他忍不住了,爬起来去敲对面的门骚扰姜竟。 姜竟没给他开门。 操。 应方阎只好回自己房间,却等到姜竟的一条微信。 姜竟:明天去合众律所拿他们拟好的合同。 应:你干嘛不自己去? 姜竟:你来打代码? 应:……有地址吗。 姜竟:南街巷186号。 应:勉为其难地去一下。 应:对了,我问你个事阿。 姜竟:说。 应:你觉得裴暖今天,对我还满意吗? 姜竟:没注意,我给你问问粥粥? 应:别! 应:她们俩那么亲,不是分分钟说漏。 姜竟:睡了。 应:操。 第二天,应方阎顶个黑眼圈,没精打采地打算开车去南街巷,结果发现周日限牌。 他痛苦地转身去挤地铁。 * 裴暖在地铁口见到了张郁驰。 瘦高,头发中长微卷,鼻梁架一副无框眼镜,斯文气很重。 穿着深绿的毛线开衫和白色阔腿裤,很有日系帅哥的氛围。 裴暖抵触的情绪又少了点。 她抿了下嘴,走过去,措辞着开场白。 张郁驰似乎很快注意到了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向她确认。 裴暖点点头,有些紧张地走快了几步:“你好。” 张郁驰笑了下:“你好,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你了。” 裴暖也笑笑,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好半天,她才说:“……我也看到你了。” 她踮脚比了一下他的身高。 张郁驰被她可爱到了,笑出了声,“裴阿姨还说你内向,看来话不能信。” 裴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两个人去了一家茶餐厅。 张郁驰这个人很会接话,不会让裴暖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讲,裴暖听着。 他是个业余摄影师,在大学当艺术史教授。 裴暖心不在焉起来。 她读大学的时候,最头疼历史,到学期末补考的时候,就她一人没过。 ——噢,还有要毕业的应方阎。 当时已经放暑假了,两个人就坐在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补考,考完之后裴暖觉得自己又要挂了。 她垂头丧气地拿着包往外走,应方阎就跟上来,叫了声她的名字。 “裴暖。” “阿……唔。” 他伸手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裴暖舌尖上,立刻融开了丝丝的甜味。 她有点疑惑地盯着应方阎。 他伸手捏了捏她扁着的嘴巴,“考完了就高兴点,别再想了。” 裴暖低下头,把脚尖前的石子踢开,骨碌碌滚到很远的地方。 她小声说:“我肯定过不了,要留级了。” 而应方阎这届就毕业,他们中间,至少两年见不着了。 “嗐,”应方阎把她头顶的头发揉乱,“指不定你过了,我没过呢。” “不会的,你成绩那么好。” 裴暖慢腾腾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想,跟应方阎多待一会。 成绩公布那天,她擦线过了,应方阎没过。 他留了一级。 此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天天叫裴暖给他占位置。 裴暖有天问:“你这几门不都过了吗,怎么还要来。” 应方阎嗤笑一声,“我勤奋好学,不行?” 裴暖迟疑地说:“可你来了就睡觉……” 边上他室友,徐计,“嘿嘿”两声,插了句话:“醉翁之意不在上课,是看身边有谁……哎哟,你他妈怎么又打我!” 应方阎踹了他一脚:“滚吧,老子是爱学习,你个真挂科的人有什么资格逼逼我。” 徐计“哟嗬”了一声,“你就会揭人伤疤是吧,看我今天不揍翻你。” 应方阎冷笑:“不要画期末重点了?” 徐计看向裴暖:“学妹肯定愿意把重点分我一份的,对不对?” 裴暖咽了口口水,看向应方阎。 应方阎摸摸她的脑袋:“别给这种傻逼,当心降智。” “……噢,”裴暖转头看向徐计,小声说,“不给。” “……” 徐计悲愤地指着他俩,“妈的不愧是天生一对阿,好好一姑娘给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应方阎懒懒地趴回桌上,接着睡觉,裴暖却脸腾地红起来。 天生一对。 她和应方阎,天生一对。 在别人开玩笑的口中,她才有机会和那么耀眼的人列在一块。 裴暖拿着桌上的鸳鸯奶茶嘬了一口,原本放在里面的小熊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小块面目模糊的冰坨。 可能就像她和应方阎现在的关系。 还剩一些,但远不及当初。 她问张郁驰:“要不要在南街巷逛一会?也算是南城景点了。” 张郁驰自然应允。 他跟着裴暖沿着街边一条河慢慢地走着。裴暖甜软漂亮,张郁驰高大清隽,竟然还有不低的回头率。 周围声音窸窸窣窣,裴暖塞着耳机,没听见。 这招也是应方阎教她的。 学生会第一次聚餐的时候,裴暖全程紧张尴尬得要命,也不说话,吃也没怎么好好吃,回去的路上,走在了最后面。 她喜欢低着头走路,冷不丁撞到了前面的人,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一抬头,是应方阎。 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抄在兜里。漫不经心地眯起眼睛,笑了下,像满月出来勾人的精怪。 裴暖听见他慢悠悠地问:“小学妹,怕生阿?” 她有种被戳穿的尴尬,脸微涨红:“……没,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方阎“噢”了声,跟她并排走在一块,影子拉得很长。 “面试的时候不是挺该知道要说什么的吗,”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调,“原来我不是生人?” 裴暖听他提起招新的事,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天知道她当时脑袋犯什么抽,脱口而出了那一句“你比他好看”。 她飞速觑了眼应方阎。 是不是给她施咒了。 忽然耳朵里被塞了一枚冰凉的耳机,响着没有歌词的纯音乐。 “如果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做了个塞住耳朵的动作,“听听歌,不要去注意周围别人说的东西,会让自己能坐住点。” 裴暖晃晃脑袋,把回忆搅散。伸手把耳机取了下来。 ——张郁驰在跟她说话。 不过她不知道,教她这招的人正咬牙切齿地站在背后不远的地方,捏碎了手里的饼干。 第8章 第六杯鲜奶乌龙 想亲他 应方阎觉得姜竟一定是故意的。 他刚从合众拿了合同,出来的时候,看见马路对面有家卖芋头饼干的店,想着昨天把小姑娘弄哭了,今天去给她赔罪。 然后他买完,给裴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余光再随眼一瞥,就瞧见街上一道很眼熟的背影。 裴暖。 穿着他给送的裙子的裴暖。 在跟身边一位高大的男人说笑。 她不是社恐吗? 还有,她昨天聚餐都没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 应方阎从纸袋里摸了一块饼干,抛进嘴里,咬得嘎嘣响。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了一句。 “真他妈有你的……” 他把纸袋塞进包里,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他仔细审视了一下她边上的男人。 个头,没他高。 脸,没他帅。 气质,没他好。 裴暖大学四年,对着他这么优质的帅哥都没点表示,转头就找了个差他这么多的? 应方阎惆怅了。 他跟着裴暖转了半天,等到日暮西沉,他们走回地铁站,似乎要分开了。 ——妈的终于要走了,滚滚滚。 应方阎还没高兴半秒,就看到裴暖伸手,握住了边上男人的手。 脸微侧的时候,他看见了裴暖唇角弯起的弧度,泛红的脸颊。 晴空乍响惊雷。 他眼睁睁看着裴暖牵着边上男人的手,走下停电的扶梯。 ……裴暖,还没主动要牵过他的手。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自作主张或者假装不经意地握住她的手。裴暖没说过不好,他也只当她内向,不会主动。 原来不是阿。 应方阎有点沮丧,宽立的肩膀也朝前微塌下去,像没精打采的流浪狗。 * 张郁驰还想请裴暖吃晚饭,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裴暖说:“不好意思阿,我回去还有画稿要清。” 张郁驰说:“没事,那我送你回去吧。” 裴暖说:“坐地铁吧,还快些,现在路上正堵。” 两个人走到地铁站,下去的电梯恰好停了,裴暖穿着高跟鞋,看见张郁驰伸出来的手,迟疑一下,搭住了。 这个动作,好像应方阎。 应方阎大四毕业演讲的时候,她也穿了双高跟鞋去看,坐在后排,打扮的漂漂亮亮,想被他看到,又怕被他看到。 前面有几个师哥注意到她,转过来跟她说话,问晚上去不去唱K吃饭。 裴暖说话声音小,隔得远,前排的师哥总要重复问她几遍,有点逗她的意思。 裴暖有点烦,又不好意思闭嘴落师哥的脸,只好耐着脾气一遍一遍答。 “学妹,晚上来一块吃饭吧?” “不去。” “什么?” “不行……我有事。” “听不清哎,你再说大点声。” “我说不去。” “啥——哎哟操,谁阿?” 前排的椅子连在一块,被踹得震了一下。 应方阎穿着白衬衫,领带被扯松了点挂在脖子上,走到裴暖身边坐下,不耐烦地说:“人家说不去,聋阿?” 前排的人讪讪闭嘴:“应哥,是你女朋友阿,真漂亮。” 应方阎没否认也没确认,甩甩手,让他转过去。 裴暖脸红得厉害。 虽然这种玩笑老被开,但是每次听,还是会没法控制的开心和害羞。 应方阎问她:“还坐着?” 裴暖懵懵地仰起脑袋:“阿?” 应方阎扯着嘴唇笑说:“你学长都演讲完了,还要看什么?” 裴暖脸更烫了:“又,又不是来看你的……我陪周粥来看姜师哥发言。” 应方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嗯?” 裴暖脑袋埋得更低了。 应方阎不逗她了,站起来,冲她抬了下下巴,“走吧……怎么今天这么高了。” 他有点稀奇地看着水平线上升的裴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更顺手了。 站在礼堂上的教授似乎注意到站起来的两个人,拿起麦克风就说:“哎,应方阎你学生代表的样子呢,你——” 回答他的是大门“砰”地一声。 应方阎拉着裴暖跑了。 礼堂前面是一排绵延到底的楼梯,很长,略陡。应方阎跑了几步,发现裴暖还站在最上面,慢慢地,一级一级地踩下来。 他就折回去,把右手伸给她。 裴暖愣愣的,大脑有点宕机。应方阎见她迟迟没反应,不等了,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往下走。 裴暖的掌心腻出一点汗。 应方阎手比她大很多,也糙一点,有打篮球覆得薄茧。 干燥,温热。 哪怕松开手以后,悸动的触感也留在了手上皮肤的纹理里。 一阵冷风灌进裴暖的脊背,让她迅速松开了张郁驰的手。 对上他略微不解的脸,裴暖握住了边上的扶手:“感觉这样更好走些。” 他到底不是应方阎。 裴暖有点失落。她跟张郁驰是两辆不同方向的地铁,说了再见之后就分开了。 她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地铁到站,她慢腾腾地跟着人群往出口走,正是下班高峰期,她被挤得跌跌撞撞。 唉。 习惯了。 裴暖把包抱在胸前,往前移动着。 过了会,似乎人群被疏散了些,没那么挤了……哎? 裴暖怔怔地盯着站在边上的应方阎。 替她隔开了一部分拥挤。 他怎么在这。 脸色好差,是遇见什么麻烦的事了吗? 裴暖胡思乱想。 但应方阎到底没伸手圈护住她,裴暖被右边的人一挤,脚一扭,撞到了他的怀里。 裴暖的脸贴到他硬硬的胸膛上,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干净的味道。 裴暖小幅度抽动了下鼻子。 好像更瘦一点了。 她的手偷偷摸了摸应方阎略微凹陷的腰窝。 裴暖咬了下嘴唇,鞋尖往前挪点,整个贴到了应方阎身上。 脑海里白色小人瞬间复活,烟花鞭炮齐放。 抱到了呜呜呜。 不想撒手。 好舒服。 应方阎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手掌搭在了打着蝴蝶结的腰肢上。 软,薄,似乎握一下就要折了。 应方阎想。 他迅速移开了手。 倒是趴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舍不得撒手,还偷摸他。 腰窝那里,似乎是被羽毛拂过,有点痒。 应方阎挑了下眉,低头附到裴暖泛粉的耳尖,“好摸吗?” 裴暖闻声立刻撒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撤离他三步远,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摸!” 应方阎恍若未闻,接着问:“好抱吗?” 裴暖心里说呜呜呜超好抱的,脸上却红得要喷气,没底气地说:“不……不好抱。” 应方阎似乎自动过滤了那个“不”字,喉头溢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裴暖听见了,立刻转身就要赶紧逃离犯罪现场,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应方阎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地铁站。 裴暖很没出息地没挣开。 尽管有女朋友了,但请让她偷用这几分钟吧。 应方阎借着余晖仔细看她。 突然更不爽了。 裴暖跟他出去,还没这么漂亮过。 他忽然恶声恶气地问:“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裴暖乖乖回答:“就是我妈让我带着转转的同事儿子。” 他眼睛一眯:“相亲对象?” 裴暖有点不高兴地盯着他的衣领:“不是。” 应方阎问:“那你牵他手干什么?” 裴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她扁起嘴,又说,“关你什么事。” 有女朋友还管这么宽,烦死了。 他又不是她的谁。 应方阎“嘿”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饼干丢给她,“个没良心的,出去给你买吃的看见了。” 裴暖嗅到芋泥的香味,语气软了下来:“噢。” 应方阎看她低头吃饼干,状似无意地问:“喜欢这条裙子?” 裴暖中午没吃多少,实在是饿了,脸颊塞得鼓鼓的,含糊地开口:“喜……还……” 她脑子有点死机。 差点把喜欢说漏了嘴,但是吃着应方阎买的饼干又说不出还行这句话。 应方阎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喜欢就喜欢,结巴什么。” 裴暖被饼干噎到了,说不出话。 片刻,她说:“我要回家了。” 应方阎说:“回去干嘛?” 裴暖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工作阿。” 应方阎抬头看了看边上的商场:“周日工什么作,”他扬了下下巴,“走,请你看电影。” “……阿?” 他挑了下眉:“不乐意?” “没。”裴暖小声说,下意识就要去咬嘴唇。凭空,温热的指腹先她一步蹭了上来。 ——!!!! ——他摸她嘴巴干什么! 应方阎把她嘴边的饼干渣拍掉,碎碎念:“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吃一嘴……” 裴暖僵硬地站在路边,任由他指腹上的薄茧蹭着她柔软的嘴唇,大脑几乎要被烧得停止运作。 她盯着应方阎的嘴唇。 浅色,薄削,在将近余声的黄昏里,模糊上一层暗昧的颜色。 就像酒吧里昏黄颓靡的光。 勾引她,引诱她,沦陷她。 让她做出这辈子最出格的事。 裴暖永远都忘不了,亲上应方阎嘴唇的一瞬,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似乎要冲破生理的桎梏,把他们像茧一样,紧紧缠在一起,不分开。 裴暖亲了一下他的耳廓,小声说:“我要许第三个愿望了哦。我要你,永远喜欢我。” 此后。 酒吧凌晨的偷吻,夹着电流的摩挲,微喘的热气,背德的刺激,像是在她身体烙下的一个开关。 打开。 她对应方阎的欲望就汹涌无止境。 裴暖晕乎乎地站在马路边。 想亲他。 想亲他。 想亲他。 去亲他。 现在就去…… 裴暖一把抓住了应方阎的衣领。 第9章 第七杯鲜奶乌龙 手指吻 应方阎被她扯了个踉跄。 距离被拉得更近一点,呼吸可闻。 他盯着小姑娘的脸,看她神色变换好一会,鹿眼一睁,凶巴巴地说:“……不许帮我拍饼干渣,口红都被你拍掉了!” 应方阎失笑:“好,不拍。” 他看着裴暖转过身,对着镜子补口红,手指微屈,收进了口袋里。 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残留着淡粉色的唇膏和柔软的触感。 应方阎不动声色地,用拇指轻捻了一下。 * 裴暖还是怂了。 呜呜。 他有女朋友。 裴暖还是干不了这种没道德的事。 借着补口红冷静一下,她跟着应方阎进了商场,坐电梯到三楼的时候,裴暖走不动路了。 她站在酸菜鱼门口,可怜巴巴地扯了下应方阎的衣服。 裴暖软软地说:“饿。” 应方阎不吃她这一套,平静地念:“胃出血,胃溃疡,胃穿孔,胃……” 裴暖忍无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 最后他们去吃了。 粤菜。 没有辣椒。 裴暖怨愤地塞了一口虾饺。 应方阎慢条斯理地往炒牛河里加辣椒酱,还煽风点火:“刚从医院出来,不长记性?” 裴暖被念烦了,制止他:“停停停,你好像我妈阿。” 应方阎挑眉:“对阿,身为你的神灯老爹,也没听你好好叫过一声爸爸——不孝女。” 只是玩笑话,裴暖脑子里却乍然有一道灵光闪现。 ……应方阎不会真把她当女儿看吧。 晴天霹雳。 裴暖把父女身份严肃地代入进了他们大学四年,所有的互动里,简直,完全,说得通。 应方阎天天陪她上自己已经过了的科目,就是纯粹为了监督她学习; 应方阎隔三差五给她送蛋糕零食,就是出于老父亲呵护的心; 应方阎大学四年除了必要的,帮忙的时候牵她手,连抱都没抱过她—— 应方阎对她没想法。 呵呵。 老父亲怎么会对女儿有想法。 裴暖缓慢地把筷子搁在桌上,她的脑子用来消化这样巨大的信息已经饱到不行了。 应方阎以为她要减肥,不吃了,赶紧拨了两根河粉给她:“多吃点,瘦得没二两肉了……” 我操。 裴暖被他父爱如山的慈祥光芒闪瞎了。 终于,她盯着盘子里的炒牛河,从牙缝里憋了一句话。 “不要后妈……” 应方阎给她说愣了一下。 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了十秒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爆笑出声。 “我他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应方阎抱着腰笑得打抖,“我才不要这么大一女儿。” 裴暖知道自己脑子抽了,丢人地把脑袋埋下去。 接着,她听见应方阎慢悠悠地问:“不要后妈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见应方阎挑了下眉毛,目不转睛地盯过来:“你诅咒我孤独终老?” “没有……”裴暖恨不得立刻缩小,跳进吃空的笼屉里,盖上盖子别出来。 忽然,她小声地说:“你哪里孤独终老了,你现在不就……” 有女朋友吗。 她脸一垮,筷子一扔:“我吃完了。” 应方阎没听清她刚刚咕哝的话,站起来去结账。 裴暖跟着他出了餐厅,“多少钱呀,我转给你。” 应方阎懒散地把手抄在兜里:“不用,你下次请回来就好。” 裴暖眨眨眼睛:“……你要吃什么。” 应方阎踩在扶梯上,无意识地捻着左手指,轻声说:“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裴暖“噢”了一声。 她走进了电影院,还不知应方阎买了什么电影。 是一部新上的热门爱情片,裴暖想看很久了,但是最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她捏着电影票根,开心地拍了张照片。 应方阎瞥了她一眼:“这么高兴?” “嗯!”裴暖兴奋地点头,“随神超帅的!一直想来看都没时间。” 应方阎脸色一僵。 敢情她喜欢的是演员。 他臭着脸跟在裴暖身后,进了放映厅。 小厅,情侣座。 裴暖心里的小人欢呼一声,蹦了起来。 不管应方阎怎么想的,不管他的……女朋友在不在意,裴暖想,她真的很开心。 就把偷来的时间,再延长一点吧。 拜托。 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周围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裴暖感觉自己脸很烫,但还好电影院里面很黑,应该看不出来。 她和应方阎,也会是别人眼里的一对。 不过很快,裴暖就投入到电影剧情里,哭得稀里哗啦。 当然,别人都把座椅间的扶手打起来,钻到男朋友怀里哭,应方阎就只会给她递餐巾纸。 裴暖恨恨地擦了一下鼻涕,转头悄悄瞟一眼他。 影光自他锋锐的下颌线勾到薄唇,往上,笔挺的鼻梁,睫簇尖沾着光斑,窝在微陷的眼窝里…… 眼睛在看她。 裴暖心漏了一拍。 影片背景里的男女主开始接吻。 潮湿,粘腻的声音窸窣地传来,像从音响里,流淌扩散到了她的周围。 他们四周也在接吻。 漆黑的影子向彼此靠近,在晦暗的座椅里交换灼热的呼吸。 裴暖轻轻抿了抿嘴,莹澈的鹿眼在黝黑的大厅里,浸润着幕布投影上变换的霓虹灯光。 应方阎盯着她,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动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和缓慢地抬起,指节微曲,悬停在空中半晌。 最终重重地,急促地按在了裴暖的嘴唇上。 慢慢地碾揉。 ——似乎在替代嘴唇亲吻的举动。 一霎,裴暖连呼吸都忘记了。 突如其来的逾矩和过线。 她双腿不自主并拢,右膝盖抵在左膝窝里。 浑身都在颤栗。 细胞,血液,器脏…… 她的嘴唇被应方阎抵住,像亲吻,却比亲吻更叫裴暖无措。 双手只能抓住扶手,全凭他操控急缓。 裴暖想张嘴呼吸,却被应方阎的手指死死地抵住唇。 电影灯光渐弱。难见五指的阒寂里,雾蒙蒙的鹿眼泛着亮光,水波潋滟,略微失焦地看着他。 接下来。 会做什么呢。 裴暖张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指腹。 小面积的一点濡湿。 应方阎的手指振了一下。 电影的灯光暗了下去,裴暖看不清应方阎的表情,但她感受到了轻微的,急促的呼吸声。 应方阎的手指离开了她柔软的唇瓣,却撩起了她的头发,抵住了她的后脑。裴暖往后撤了一点,靠在他的掌心,小口地喘息着。 鼻息离得很近。 灯光却倏然变亮。 电影结束了。 裴暖这一刻才看清应方阎的神情。眼睛深邃,掀起滔天的拍岸惊浪。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像亮出尖牙的狼,在思索从哪里下嘴。 只是一瞬,牙齿收了回去,像人畜无害的狗。 他迅速收回手,坐了回去,头朝左偏,没看她。 裴暖有点茫然。 只有嘴唇略微肿胀的感觉提醒她,刚才不是臆想。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灯亮了,就不继续了。 原来他们的关系,真得永远止于虚无缥缈的依托。 电影,童话,梦境。 随时都能戛然而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拎上包,越过应方阎,匆匆逃走。 是已经到了十二点的辛德瑞拉,没有水晶鞋可以丢给她的王子,只能狼狈地离开。 * 第二天,裴暖发烧了。 她迷迷糊糊地摁掉闹钟,给姜竟告了假,躺在被窝里。 可能连她的身体都发出了警告。 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冷静几天。 * 应方阎早上蹭姜竟的车去公司。 姜竟看了下手机,跟周粥说:“裴暖生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等周粥说话,应方阎先从后排弹起来了:“生病?昨天还好好的。” 周粥默默转头看他:“你们昨天干什么了?” “就……看了个电影,”应方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 “还?” 应方阎咳嗽一声,他也不知道昨天那算什么。 他的一时冲动? 裴暖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周粥看他变幻莫测的表情,迟疑地确认:“你们亲了?” “没有!”应方阎立刻否认,但是语气又弱了下来,“可能……也差不多……” “这还能差不多?”周粥推了一下他,“你是不是男人阿,亲了就是亲了,还想不负责?” 周粥忽然就说生气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小暖阿,大学的时候就没个准信。如果不喜欢,你就别招惹她。” 应方阎垂头丧气地靠回后座,“喜欢阿……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毕业的时候,她走得干脆利落,我以为她……” 不喜欢我。 周粥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以为,小暖多喜欢你,你自己还感觉不到吗。” 她支使应方阎:“现在,下车,去,照顾她。” “啥?”应方阎被她打得措手不及,“我要去公司的。” 姜竟转头平静地说:“不需要你。” “操!” 应方阎看着绝尘而去的商务车,转身去车库拿自己的车。 不知道裴暖还好吗。 * 裴暖不好。 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跟裴冬桦打着电话。 “妈,我发烧了,不想说话了。” “发烧了?”裴冬桦声音大了点,“有没有事阿,要不要妈找小张照顾一下你——” 不等裴暖说话,手机里传来几声忙音,信号不好,断了。 唉。 裴暖把手机一扔,接着睡觉。 浑浑噩噩间,她听到一连串门铃声。 她懒得起,任由门铃响着。 门外的人似乎非常锲而不舍,有毅力到烦人。 好像应方阎。 大二有次她生病了,躺在寝室里睡觉,应方阎上不来,给她连打了十八通电话,生生把她吵醒了。 裴暖就是没起床气也被他烦到了,捺着脾气下楼,问他干嘛。 应方阎站在大太阳底下,往她手里塞了一大袋吃的,全是芋泥的。芋泥面包,芋泥饼干,芋泥奶茶…… 裴暖哭笑不得,说他这是干什么。 应方阎没接话,只扬着下巴说:“学长给你送温暖,不领情?” 就很拽。 裴暖太知道这人,不给他开门能摁门铃一天,只好踩着拖鞋下床,开门。 门一开,她怔了一下。 第10章 第八杯鲜奶乌龙 偷吻 应方阎去裴暖家之前,先去了趟超市。 他记得大二听到裴暖发烧的时候,他网上百度,女孩子生病要做什么才会开心。 底下高赞答:吃好吃的。 他知道裴暖喜欢吃芋泥这件事,还是有天去学校边上的超市,恰好撞见小姑娘扛了一大袋零食,慢腾腾挪回宿舍。 当时还不算熟,他跟在后面走了一段,看着面试的时候说“你比较好看”的小学妹,吃力地抱着袋子摇摇晃晃,没忍住,走过去帮她提了。 一低头,芋头条,芋头酥,芋泥吐司……包装颜色紫得五彩斑斓。 莫名地,他就记住了。 应方阎一刹车,停在了裴暖家楼底下,提着袋子,上了楼。 门铃摁了几声。 是个男人开的门。 如果不是裴暖在后面露了半个脑袋,他一定以为走错地方了。 应方阎抬眼打量了下面前的人。 噢,这是昨天跟裴暖在一起的那个……张伯伯的儿子。 嘁,正脸更没他帅。 裴暖挤进他们两个中间,没看应方阎,跟张郁驰介绍:“他是我大学的学长。” “你好,我叫张郁驰。” “应方阎。” 两个人不走心地握了下手。 应方阎进门,把零食袋递给裴暖,鼻腔里发出“嗯”的示意声。 昨天的事还是挺尴尬的,特别家里还坐着个外人,应方阎没法强装镇定地解释。 裴暖接过袋子,低低道了声谢,依然没敢抬头看他,转身去厨房,把吃的一股脑倒进大抽屉里。 应方阎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咳嗽一声:“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裴暖脑子烧得糊里糊涂,不想说话,胡乱摇了下脑袋。 她把零食收进抽屉里,从应方阎身边低着头出了厨房。 张郁驰见她出来,把降温贴递过去。 裴暖贴在额头上,往沙发里一窝,“你别管我了,来工作还要照顾病人,我妈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语气是在下逐客令。 张郁驰看了眼立在餐厅的应方阎,心下了然,“行,那我先走了,锅里的粥到时间了你记得喝。” 裴暖点点头,跟他说了再见。 门一阖,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应方阎走过来,裴暖却忽地站起来,“我要睡觉了,你也走吧。” 她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回到家,她满脑子都是电影院那个,带着另一种色彩的,压制意味,侵略意味的手指吻。 裴暖加快脚步,回到了房间,砰地一声阖上了门。 她深吸一口气,钻进被子里。 可是哪怕她睡着了,梦里应方阎也等着她。 轻捻重碾的手指变成了颜色浅淡的薄唇,攻城掠地,抢走她所有的呼吸和理智。 再…… 再近一点。 去到泥沼的最深处,在无人知晓的梦境里,做没有道德束缚的事。 裴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出了一身汗,转头去厕所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才出来。 有点饿。 她记得张郁驰煮了粥。 裴暖走到客厅的时候,脚步顿住了。 应方阎没走。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微偏,似乎睡着了。 睡着了。 裴暖走过去,小声叫他:“学长。” 没动静。 她又大了点声:“应方阎。” 还是没动静。 裴暖动作轻缓地挪上了沙发,半跪着,凑近了应方阎的脸。 肩窝里有很好闻的香水味,不知道是哪一款,淡淡的,微苦。 被刚才的梦境驱使着。 裴暖试探性地亲了下他的下颌角。 依然没动静。 那…… 裴暖盯着他的薄唇,抿了抿嘴。 还是不要了。 裴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偷吻。 对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理性,道德。 在应方阎身上,通通都被屏蔽了。 裴暖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 她不应该是这样,没有廉耻心的人。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裴暖的手腕。 应方阎醒了。 他目光懒散地落到裴暖的脸上,咕哝两声,带着还有睡意的鼻音:“不会又哭了吧,小哭包。” 裴暖本来还没想哭,被他一说,眼眶一热,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哎……”应方阎清醒全了,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拿纸,“又怎么了,我先道歉行吗,别哭了。” “昨天的事我真的对不起,你就当我脑子抽了,我没想那么干……”应方阎拿纸给她把眼泪擦干净了,持续道歉。 没想那么干。 他原来没想要亲她。 裴暖哭的更伤心了。 应方阎迷茫了,怎么道歉了还哭的更凶了。 他伸手要接着给她擦眼泪,被裴暖一巴掌拍开。 “你走开,”裴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讨厌死你了。” “行行行,我走开。”应方阎往边上挪了一点,双手举在脑袋两侧。 裴暖红着眼眶看他。 应方阎看了她一眼,突然立刻把视线移开了。 裴暖刚洗过澡,完全不知道家里还有人,就穿着小吊带和薄薄的短裤出来,相比较上面露出的大片素白的肌肤,裤子勉强遮到了大腿中部。 裴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立刻拿了抱枕挡在胸前,脸色绯红。 “你怎么还不走?”裴暖闷闷地问。 这话似乎提醒了应方阎,他站起来从厨房端了一碗红豆年糕汤出来。 裴暖睁大了眼睛。 应方阎以为她要说些夸赞,感动的话,正洗耳恭听。 裴暖说:“你还会开火?” 应方阎:“……” 妈的,他又不是弱智。 裴暖拉了张小椅子,坐在客厅的桌前,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略微烫口。 她吹了吹,送进嘴巴里。 红豆煮出了绵绵的沙,很甜。 应方阎蹲到她身边,一脸“求夸”的表情:“怎么样?” 裴暖嚼着软软的年糕,脸颊鼓鼓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拿起勺子,舀了点红豆沙,晃了晃,示意应方阎自己去拿个勺尝尝。 应方阎心领神会。 ——他捏着裴暖手里的勺子柄,尝了一口。 又来!! 他这个没有分寸感,没有边界感的人! 裴暖脸蛋通红,说不清愤懑多一点,还是羞赧多一些。 总之勺子一扔,不吃了。 应方阎把勺子拿起来,盯着裴暖思索片刻,舀起一块年糕,送到她的嘴边。 裴暖扁着嘴,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秒,还是没骨气地张嘴咬住了软糯的年糕。 应方阎又舀了一勺红豆,慢条斯理地说:“原来要喂阿。” 正要低头咬红豆的裴暖一顿,蓦地把头一转,又不打算吃了。 “……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应方阎半哄着,把勺子递到裴暖嘴边。 裴暖却说什么都不要喂了,她唰地站起身,趿着拖鞋往房间走。 应方阎也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 裴暖缩到被子里,露出半张脸问他:“你进来干嘛?” 应方阎摸了下她的额头:“好像不烧了……你体温计放哪了?” 裴暖缩了下脖子:“在桌上。” 应方阎拿起来甩了几下,递给裴暖。她把体温计塞到腋下,睁着眼睛看他。 应方阎说:“你退烧了我就走。” “噢。” 裴暖其实好想问,你女朋友不介意吗? 但是她想了想,没有开口。 应方阎不说,她不问,可能就是对这段关系最好的维护。 她好希望再烧一会。 让应方阎再留下来,多陪一会。 兴许是听到了她的请求,裴暖体温计上的水银条停在了37.8°的位置。 裴暖眼巴巴地盯着应方阎。 他察觉到了,笑说:“还没退,我不走。” 裴暖收回目光,咕哝一声,不理他了,被子蒙住脑袋,打算接着睡。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睡太多了的原因,裴暖一时间还没办法进入梦乡。 她支起耳朵,偷偷听应方阎的动静。 应方阎似乎在卧室的地毯上坐了会就走出去了。 裴暖有点失落。 她睡在他面前没有吸引力吗? 她抱着床头的娃娃,闭着眼睛接着睡过去了。 第二天,裴暖睡多了,后脑勺突突的疼。 醒过来的时候,才凌晨四点。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裴暖想。 她肯定还在梦里。 不然怎么解释,她跟应方阎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他身上多了点草木的味道,有点像裴暖柜子里那瓶peppermint grove的香薰。 应方阎似乎真的困了。 裴暖不知道他睁眼到几点钟,眼下有浅浅的鸦青色。落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里,更显疲惫。 他的手搭在裴暖腰际,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和肌肤几乎可以算没什么隔阂。 裴暖也顺理成章地,搭了一只右手在他身上。随便动一下,就能摸到他的脊线和腰窝。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贴在应方阎的胸膛上。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告诉她,不是做梦。 第11章 第九杯鲜奶乌龙 吃醋 应方阎醒过来的时候,裴暖又睡着了。手抓着他背后的衬衫,贴得很近。 应方阎心里不是很淡定。 晚上给裴暖换了两次降温贴之后,烧差不多退干净了,但是他没想立刻走。 鬼使神差地,他又伸出手,抵在了裴暖微张的嘴唇上。 滚烫,柔软,干燥。 和昨天不太一样。 他指腹微一用力,唇内侧濡湿的范围也跟着扩大了些,在暖黄的小夜灯灯光底下,掠过细小一道亮泽的波光。 蛊惑他。 应方阎的头越来越沉,向下,靠近那抹粼粼的水色。 他的鼻端隐约缠上一点似有若无的香。应该是路过浴室瞥见的香水沐浴乳的味道,当然也可能是身体乳…… 应方阎身体倏地坐直,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是变态吗。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应方阎坐不住了,要走,才起了个身,就听见床上的小姑娘叫他。 “学长……” 然后咂吧两下嘴,声音软软的。 “还要。” 应方阎:“……” 敢情在梦里他就是个厨子呢? 他失笑地摸了摸裴暖的脑袋,结果好像把她吵醒了。 裴暖皱着眉头动了动。抓住了他的手指,往上,抱住小臂,脑袋动了动,挑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在肘间,接着睡过去。 应方阎顺理成章地走不了了。 他戳了下挂在手臂上的小姑娘软软的脸颊肉。 又瘦了。 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了,头搁在床缘眯了一会,再醒过来,就在被子里了。 应方阎做贼似地把手从裴暖腰间拿开,再把衬衫从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抽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要离开。 一开门,他跟要敲门的张郁驰撞上了。 “……” 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应方阎迅速管理了一下表情。 “你好,”他笑了一下,看了眼张郁驰手里的保温桶,“裴暖还在睡觉,东西给我就好。” 张郁驰沉默地打量了眼他凌乱的衬衫,脸色有些微妙。半晌问:“你是她什么人?” 应方阎卡壳:“我是她——” 未来男朋友,未来老公,懂?麻溜地滚蛋,别来乱献殷勤。 他缓缓吐气:“学长。” 张郁驰清峻的眉眼舒展开:“既然这样,还是我自己给小暖吧。”他一侧身,“学长是要出去吗,我不挡路了。” 呸!小暖是你叫的吗,学长是你叫的吗? 应方阎心里暴跳如雷,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我开门等快递。” “噢,”张郁驰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他挤开应方阎,走进玄关,轻车熟路地从鞋柜拿了双拖鞋。 应方阎紧了紧后槽牙,轻嗤一声,也扭头进屋了。 妈的,他还就不走了。 * 裴暖再睁眼的时候,头更疼了。 她心想不能再睡下去了,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懵懵地坐了一会。 应方阎走了。 她没精打采地摸了摸空空的床铺,不会真的是做梦吧。 她拍了拍脸,觉得有点口渴,下床踩着拖鞋去喝水。 “……” 一走到客厅,沙发上两个男人齐齐转头盯过来。 裴暖沉默了一下,火速退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应方阎没走哎。 她看着衣柜,挑了件蕾丝吊带长裙,显高。 她快速洗漱完,上了个隔离,涂了豆沙色口红才慢腾腾地走出去。 “你怎么来了?”她没好意思先看应方阎,开口跟张郁驰讲话。 张郁驰站起来说:“给你煮了汤,生病了要好好吃饭才是。” 裴暖抿唇:“谢谢你,明明是来工作的,还要花这么多时间干别的事。” 张郁驰走到餐桌边,把保温桶旋开,鸡汤的香气散了出来。 他轻声说:“不算‘别的事’。” 裴暖疑惑地“嗯”了一声。 张郁驰往碗里舀汤,递了小半碗过去。裴暖道了声谢,拿起调羹象征性尝了一口。 张郁驰说:“裴暖,我很喜欢你,”他顿了下,“我在追你。” 裴暖惊得被汤呛到了。 偷听的应方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还是说,”张郁驰笑着看向裴暖,“我来晚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有阿。 就坐在沙发上。 还有女朋友了。 裴暖咬了下嘴唇,小声说:“没有。” 张郁驰似笑非笑地转头盯向应方阎:“这样阿……” 应方阎没接收到张郁驰的眼神。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裴暖那句“没有”。 没有喜欢的人。 不喜欢他。 还有个比不上他的男人要追她,她也没拒绝。 操,这事不对阿。 周粥不是说裴暖可喜欢他了吗。 ……离开三年就不喜欢了? 他咬牙看向埋头喝汤的裴暖。 对了,今天还穿得这么漂亮。 记得昨天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时候,就只穿睡衣。 行,真有你的。 他站起来,抛下一句“我去上班了”,就像被赛级犬全面KO的流浪狗,落荒而逃。 裴暖咬着勺子想,他不高兴什么,还想脚踏两只船吗? 张郁驰看着应方阎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笑了下说:“今天早上过来,看他要走的时候,还以为是你的男朋友。” 裴暖把头抬起来:“要走?” 张郁驰说:“对阿,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我,又留下来了。” 裴暖闷闷地嚼着鸡肉。 原来他一开始没想留下来。 后面改主意,估计就是单纯不放心她和生人在一间房子里。 * 周三,裴暖要去公司报道了。 她下楼看见张郁驰,脚步一顿:“你怎么来了?” 张郁驰右手抛了一下车钥匙:“送你上班,顺路。” “……你来南城不是出差的吗?”裴暖迟疑了一下。 张郁驰笑说:“所以说顺路阿。” 裴暖不好拒绝,上车之后把地址报给他,跟他说:“你下次不要来了,感觉很麻烦你。” 张郁驰扬了下嘴角:“裴暖,我在追你。做的任何事都不用觉得麻烦。” 唉。 裴暖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张郁驰。 长得帅,衣品好,谈吐好,性格好。 而且某些方面……跟应方阎很像。 她抿了下嘴。 既然应方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她也该考虑不再执着他这个人了。 吧。 裴暖不知道。 但至少,像F说的那样,要接触新的人,才不会那么想他。 而这个新的人,恰好还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的。”裴暖小声说。 张郁驰微诧,旋即笑了起来:“那下班了告诉我,我来接你。” 裴暖犹豫地点了下头。 上班的地方离裴暖家开车约二十分钟,她跟张郁驰道了谢,跳下车。 一转头,就看到了写字楼门口的应方阎。 裴暖正想给他打招呼,应方阎却迅速转身,进了大门。 她丧气地拎着包,往电梯那边走去。 姜竟的公司在写字楼的二十三层。正值上班高峰期,八个电梯口前全是人,有几个低楼层的看了看,去爬楼梯了。 裴暖在电梯口挤了一会,总是差一点,然后过一会又会被别人挤到后面。 要不……去爬楼梯? 裴暖看了眼脚上的马丁靴。 面前的电梯门开了,裴暖打算再努力一次。 忽然,一只手贴在她腰背处,把她强硬地拉进了电梯里。 裴暖踉跄两步,额头撞到了前面人的怀里。 熟悉的微苦的香水味。 她抬起头,应方阎臭着脸把她圈在怀里,眼睛没看她。 今天早上想接触张郁驰的想法被这个拥抱打得烟消云散。 就是好喜欢他,好喜欢应方阎。 不管别人多像他,她还是只想跟他在一起。 应方阎身量优越,在拥挤的电梯里,一张脸露得清清楚楚。 生面孔,帅哥。 议论声窸窣起来。 “看看看……” “嘘,让我偷拍一下。” “这哪层的阿,帅晕了。” “我们楼竟然还有这样的极品帅哥?” …… 裴暖支起耳朵边听,边撅了一下嘴。 是阿。 应方阎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哪怕周围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电梯里,也会是议论的中心。 她怎么能够到他这样耀眼的太阳。 电梯“叮”一声,到了二十三层。 应方阎说:“麻烦让一让。” 立刻,人群里给他让了一条路,还有好心的人帮他摁着开门的按钮。 “谢谢。” 他手臂贴着裴暖的腰背,带着她出了电梯,然后立刻就把手挪开了。 没有要等她的意思,提步往前走。 裴暖赶紧小跑两步,扯住了他的衬衫衣角:“学长,谢谢你。” 应方阎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生得闷气早烟消云散,脸上这会也绷不住了。 他有点无奈地摸摸裴暖的脑袋:“怎么连电梯都挤不进去。” 裴暖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应方阎又说:“下次来早点,避开人多的时候。” 裴暖“嗯”了一声。 姜竟公司人不是很多,但是也还有十几个人坐在外面的工位上,甫一见到两张新面孔,都仰起头看过来。 裴暖紧张地把头低下去了一点。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应方阎略微弓腰,离她的耳朵近些。 “阿,”裴暖抬睫,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应方阎漫不经心地拿车钥匙在左手的食指节上转了一圈,“要不要我接你上下班?” 第12章 第十杯鲜奶乌龙 “空调是什么意思?”…… 裴暖睁大了眼睛。 应方阎咳嗽一声:“周粥拜托我的,你家比较远。” 他又加了一句:“不愿意就算了。” “阿……好,好的。”裴暖有点结巴地答应了下来。 好像做梦。 所以每天,她都可以和应方阎有单独相处的四十分钟。 在狭小的,私人的空间里。 在他的领地。 裴暖高高兴兴地把电脑打开,开始工作。但是她怎么都没法静下心来,决定找个人分享隐秘的喜悦。 甜妹:哈哈哈!! 甜妹:出来感受我的快乐。 甜妹:渣男今天邀请我每天跟他独处四十分钟,嘿嘿嘿。 F:每天? F:身体真好/大拇指/大拇指 甜妹:你他妈。 裴暖正要解释,对面就泼了一盆冷水过来。 F:人家不是有女朋友吗? F:你别被人骗了。 裴暖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甜妹:可是我好喜欢他阿/大哭/大哭 F:等下,你冷静点。 F:本人比你年长几岁,还是要起到规劝小朋友道德的问题。 F:不要做这种事。 F:你看社会新闻,什么原配暴打小三之类的,好好一姑娘,都抬不起头做人。 F:你别做傻事阿。 F:你人呢? 裴暖被姜竟叫走了。 签了合同,再回来的时候,发现F刷了整面的屏。 甜妹:爷来了。 甜妹:知道了知道了。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画人设草图。 姜竟的手游名字叫《The Gallery》,这个名字被应方阎狠狠吐槽了一把。但是游戏热度很不错,口碑也很好,多次上了高分榜。 女主角设定的是画廊的老板,一次夜晚意外发现画里的人走了出来,开展了一段奇妙的旅程。 裴暖这次要画的,是第四位出场的主人公,名字叫骆酽。是位油画家。 和应方阎的名字,有一字同音之合。 裴暖支着下巴,偷偷觑了一眼对面的应方阎。 他们俩单独一间办公室,两张办公桌一拼,坐在对面,裴暖一抬眼就能看见他。 不过应方阎坐办公室也没什么事,他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一天工作八小时,可以单独和他待这么久呢。 裴暖想。 还是听F的话吧,不要搭他的车。 应方阎忽然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似笑非笑。 他两指一并,比做枪的样子,冲裴暖的方向略一抬道:“被我抓到了。” 裴暖脸红起来,支吾两声:“我……我有事跟你说。” 应方阎把耳机摘下来:“说。” 裴暖说:“你还是别接送我了……” “砰”。 角色被一枪爆头,屏幕变灰。 裴暖又说:“我今天跟张郁驰说好了,明天吧,明天再……” 她越说越没底气。 就坐一天车吧,等过了明天再说。 应方阎转着笔,半晌,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裴暖呼了口气,正要转头去画画,就听见应方阎冷不丁问了句:“你喜欢他?” 电容笔尖在数位板上斜拉出一条不明显的痕迹。 裴暖略微有些紧张道:“不喜欢阿。” 我喜欢你。 她恨不得摇着应方阎的肩膀大喊,给我分手,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喜欢你七年了! 她不敢。 裴暖只能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不喜欢。” 应方阎脸色和缓了点。 “不喜欢你还搭他的车?” “早上说好了……” 应方阎扯了下嘴角:“你发个消息告诉他,你有人送了。” 裴暖点开微信,犹豫了半晌,干巴巴地说:“不好吧。” 刚刚答应了,现在又反悔。 她不好意思发。 应方阎一抬手指:“手机给我,我来。”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不容商榷了,裴暖下意识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应方阎低头,忽然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慢慢地,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空调?” 卧槽。 裴暖立刻趴在桌上要把手机夺回来,应方阎比她反应更快,脚一蹬,带滚轮的椅子往后滑了一段,避开了裴暖的手。 裴暖气急,绕过桌子就去抓他。 应方阎起身,站直,把手机举过头顶——甚至手没全伸直,裴暖就够不着了。 他眯着眼睛笑起来,逆着光,眉骨跟卧蚕的投影很重,像一只轻轻摇着尾巴的狐狸,狡黠又得意。 应方阎空着的那只手探出食指尖,顶在她头顶。他勾起唇角,一字一顿。 “小、矮、子。” 他又嘲笑她的身高! 裴暖恨恨地瞪了一下他。 应方阎单手给张郁驰发完了消息,低下头问她:“空调是什么意思?” 放弃抢手机的裴暖坐在桌沿休息,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夸你人温暖。” “还会骗人了,”应方阎指尖动了下,把自己从裴暖朋友圈的黑名单里放出来,“怎么拉黑我朋友圈?” “嗯?没有吧。”裴暖不记得有这回事…… 阿不,她记起来了。 毕业那天没等到应方阎表白,她一伤心就收拾东西,谁也没告诉地回南城了。 在高铁上,她边哭边删跟应方阎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当然,她一点都没下去手。 想了半天,就用“拉黑朋友圈”作为惩罚。 时间久了,她也忘记要把应方阎放出来。 裴暖讪讪地说:“可能手滑了吧。” 应方阎一脸不信,轻哼一声,把手机还给了她。 裴暖接过手机一看,应方阎把自己的聊天栏设了置顶。 下面是给张郁驰发的拒绝消息。 小暖:今天不用来接我,学长送我回家。 张郁驰:好。 应方阎挑眉道:“是不是很简单?” 裴暖抱着手机坐回位置上:“你学我学的一点都不像。” 应方阎问:“哪不像?学长的精髓不都学到了吗。” 裴暖就像被戳穿了一样,登时脸红起来,大声指出他的错误:“你说话一点都不可爱!” 应方阎静了三秒,恍然大悟,然后又有点不能确定地说:“……因为可爱的人说话才可爱?” 妈哒,她不是要土味夸赞! 裴暖跟他没话说了,手机面往桌上一盖,耳机一罩,开始工作。 应方阎盯着她笑了两下,收回了目光。 * 到了中午,裴暖的耳机突然被人拿开。 应方阎问她:“吃饭?” 裴暖盯了一下草图,下意识摇摇头:“不吃了,不饿。” 应方阎又开始念:“胃出血,胃穿孔,胃溃疡……” “吃吃吃!”裴暖及时制止了他,把画稿保存好,拎着包正要跟应方阎出去,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我一下,我上个厕所。” 裴暖小跑到卫生间,在隔间里摸出粉饼和口红补了一下,才出去。 当然,应方阎完全没发现有什么改变。 写字楼边上吃的很多,应方阎问她:“想吃什么?” 裴暖答得毫不犹豫:“川菜。” 应方阎凉凉地瞪了她一眼:“做梦。换一个。” 裴暖不满地扁了下嘴:“都过好几天了……说了你又不行。” 应方阎最后带她去吃了披萨。 他看着芝士底下的青红辣椒圈,往裴暖面前一推:“吃吧。” 裴暖:“……” 他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吃完饭,两个人回了办公室,裴暖拿着水杯去茶水间接水。 里面似乎有几位同事在聊天,裴暖自动转身,准备等他们都走了再去接水。 “你们看到那个新来的帅哥了吗?右边办公室那个。” 听到应方阎,裴暖顿了下脚步,假装玩手机,支起耳朵来偷听。 “听说是老板大学同学,果然帅哥都跟帅哥玩。” “今天早上跟他一块的是不是他女朋友?” “不是吧——怎么名草都有主了。” “我刚刚还看见他们一起吃饭来着。” “唉,没戏了。” …… 裴暖脚步轻快地端着空水杯回到了办公室。应方阎坐在椅子上刷手机,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裴暖被他随意一眼看得,无端心跳加速了一点。 她可以在别人口中和应方阎是一对。 是吞下应方阎这株根扎得很牢的牧草的羊。 哪怕只是别人的以为。 裴暖也很心满意足了…… 不。 她满足不了。 裴暖咬着杯沿,用余光偷偷地盯着他。 他会哄,会抱,会亲别的女孩。 虽然她没见过应方阎的女朋友,但被他喜欢的,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她知道应方阎喜欢胸大腰细腿长的成熟姐姐。 大一新生聚餐的时候,应方阎跟徐计也来了。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到了应方阎,他选了真心话。 徐计就说:“哥们,来给在场的学妹交个底,喜欢啥样的美女?” 应方阎懒懒地掀起眼皮,目光在场中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没有迟疑地掠过裴暖的脸。 他说:“当然是胸大腰细腿长的姐姐了。” 徐计吁声:“哦豁,你居然是姐控?” 此条标准一出,击碎了一众学妹的芳心。 裴暖低头看看自己,也就腰细能达标,胸……勉勉强强。腿,裴暖腰臀比很好,所以显腿长,但是一米六三再怎么长,也长不过一米七的人。 至于年龄,她比应方阎小了三岁。 裴暖越想越不开心了,额头垂在桌上,发出闷闷地一声。 应方阎听见声响,把手机一收,蹬着椅子转到她身边。 “怎么了?” 裴暖装死。 应方阎以为她又哭了,俯身,手去触她的脸,指尖碰到了裴暖的唇角。 他顿了下。 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他忽然听见裴暖小声地问:“学长,你为什么喜欢胸大腰细腿长的姐姐呀?” 应方阎:“?” 他说过这话? 第13章 第十一杯鲜奶乌龙 特殊对待 空气沉默了两秒。 应方阎仔细把自己尚有的记忆搜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什么时候讲过这句话。 他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裴暖暂时没有空回他。 她居然就这么问出口了。 万一是应方阎随口一答呢,她当真了岂不是很傻。 …… 他真的不记得了。 连他都不记得的事,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好丢人。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变态。 事无巨细地,通通记下来。 裴暖丢人地哭了。 她发现自己最近泪腺意外地发达,只要是关于应方阎不喜欢自己这个点,任何事都会让她掉眼泪。 她好希望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一点,揪住应方阎的领子质问他,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脖颈上吊着一把悬而未决的刀,一边享受他的关心和喜爱,一边忧心他的女朋友,他和别人的另一种关系。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挤进一张脸。 应方阎蹲下来,偏头看她。 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尖上。 裴暖赶紧捂住脸:“你走开。” 应方阎站起身,手指捻过悬在鼻端的泪珠,在指腹间化作濡湿的一小片,蒸发。 “我……”应方阎正要解释,又怕她听不清,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凑近点她的耳朵说,“我不喜欢胸大腰细腿长的姐姐。” ……这一串形容词说得他累的慌。 须臾。 裴暖带着哭腔说:“你之前大一的时候,明明说了喜欢,大骗子。” 应方阎绞尽脑汁地回忆,终于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了这段剧情。 因为给他送情书的学妹太多了,他索性直接说“喜欢比他大的”来拒绝。 在新生聚会的时候,当众说明,减少麻烦。 应方阎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 后来喜欢裴暖,也很难总结成某一类人。 这事被徐计知道了,他吹了声口哨说,兄弟,原来你喜欢软妹阿,早说嘛。 但是在应方阎心里,裴暖不能单纯地被几个形容词,名词概括。 应方阎还记得裴暖刚来学生会的时候,宣发部好几个人,见她好说话,就把工作都推给她,但是要求又不交代全,做得与姜竟的意思有出入,就把责任推到裴暖身上。 应方阎知道女孩子们那点事,没去管。 有天摩托车钥匙落在学生会议室了,他就去拿,正撞见裴暖锁门。 他拿完钥匙,想了想,还是跟裴暖说:“有时候不该你做的事,要学会拒绝。” 裴暖当时笑了下说:“谢谢学长。不过把这些不该我做的事,当成锻炼的机会也很好,我在改进的时候也学到了很多呀。” 她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他:“可以帮我转交给姜会长吗,我把宣传视频剪好了。” 她上周甚至连剪辑软件都没下过。 裴暖声音软软的,很轻,但是说话的语气很坚韧,笃定。 和她人一样。 像根系扎得很深很牢的白花,柔弱,却很难撼动。 他收回发散的思绪,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解释给裴暖听。 裴暖听完,抽了下鼻子骂他:“你怎么那么自恋。” 还为了少收情书煞费苦心。 应方阎看她不哭了,得意挑眉:“你学长那可是风云人物,小姑娘一大票地追。” 她就是其中一个。 裴暖默默瞪了他一眼。 好半天,她抽噎了一下,小声地,试探性地问:“那……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阿?” 你这样的。 应方阎老实说:“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概括裴暖。 他蓦地一抬唇角,笑问:“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裴暖没底气地说:“就,有个朋友,问问。” 应方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裴暖知道他显然不信,羞愤地站起来,拎着水杯往茶水间去。 应方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看见裴暖把杯子搁在咖啡机下面,他立刻把机子关了:“喝水。” 裴暖不满地把咖啡机重新摁开:“你怎么管这么多阿——不许念!” 她一看应方阎要开始循环急性胃炎引发症状,立刻开口制止。 “知道你还喝咖啡?”应方阎把她杯子拿走,“好了伤疤忘了疼。” 裴暖小声抗议:“我想喝有味道的,不然没灵感。” 应方阎说:“我去给你买奶茶?” 裴暖倒是答应地很快:“去吧,反正你待着也没事干。” 应方阎:“……” 应方阎回来的时候,给全公司都带了一杯。 裴暖听见外头欢呼的动静,站在办公室里恨恨地骂了一句中央空调。 不是只给她带的吗! 好讨厌。 她永远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以至于应方阎站在外头叫她的时候,裴暖不情不愿地磨蹭出去。 应方阎拿吸管敲了下她的头:“给你买了还生气?” 裴暖哼唧一声:“又不是只买给我的。” 应方阎掂着手里的奶茶,轻抛了一下:“这都吃醋?” 又被他戳破心事了。 裴暖扭头就走。 应方阎拿着奶茶,几步跟了上去。 “鲜奶乌龙三分糖,去冰,加芋圆——真不喝?” “嗯,”裴暖眨眨眼,“你买的不是一点点吗?” 他把奶茶递给她,手痒,捏了下裴暖的脸:“给你特意买的,消气了?” “喔,”裴暖嘬了一口,含糊地说,“勉强吧。” 她面上风轻云淡,脑海里白色小人忙着放鞭炮,就连黑色小人定时嘲讽的“他有女朋友”也不管用了。 开心! 裴暖哼着歌,动笔画画。 * 下班,应方阎送她回家。 路过楼下冰淇淋店的时候,裴暖跑去买了一球芋泥味的,拿了两只勺,递给应方阎一只。 她说:“请你吃一口。” 应方阎:“……” 他扯了下嘴角:“两口行不行?” 裴暖钻进副驾驶座里,把冰淇淋往他手里一塞,扭头扣安全带。 她说:“那勉勉强强可以吧。” 嘴上这么说,但是裴暖吃几口就冻脑袋了,把剩下的都给了应方阎。 亮红灯的空隙,应方阎低头,两三口解决了,把纸杯放在中央控制盒的篓子里。 裴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盯着纸杯,黑色的塑料小勺摇摇晃晃。 忽然,她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 ——应方阎用了她的勺子。 他这个没有边界感的人! 裴暖忿忿地把额头靠在窗户玻璃上。 好自然。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大学的时候这样,现在也这样。 他也还会乱用别的女孩子的东西吗。 大一的时候,应方阎和他们班几个活泼的女生关系很好,裴暖上必修课,一学期总能见到两三四五六次,应方阎来借耳机,借笔或者给她们复习资料。 借东西的过程总会嘻嘻哈哈闲聊两句,有时候教授来了,应方阎甚至还能跟老师扯上一会。 总之,他跟每个班都很熟,没人不喜欢他。 裴暖有点讨厌他了。 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每次他一来,裴暖心里就很不舒服。 但是又没办法不去看他。 很矛盾。 偶尔他给她传达一下姜竟对她做的海报,视频的意见,裴暖不大热切地“嗯”两声,眼睛却趁机正大光明地看他。 久了,某天大课,应方阎突然坐在她位置边上,慢悠悠地问她:“学妹,你对我是不是有意见?” 裴暖一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没,没有。” 应方阎架着腿说:“是吗?” 这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窗户外的阳光径直晒在她的皮肤上,灼热,又晕乎乎的。 话从裴暖嘴里不自主溜出来:“我害羞……” 。 卧槽。 她说什么了。 声音这么小应该没听见吧。 应方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咧了下嘴角:“这样。” ——阿阿阿丢人!! 裴暖想到这里,羞耻感油然而生,拿头撞了一下玻璃。 应方阎左手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右手把裴暖的脑壳掰正。 他失笑问:“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计清清楚楚地“哼”声。 应方阎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收回心思专心开车。 到单元楼底下,裴暖二话不说抓着冰淇淋纸杯扔到了垃圾桶里,闷闷地跟应方阎说了声“拜拜”,就跑上楼了。 应方阎摸了摸脑袋,一脸莫名。 他正要挂档开车,目光忽然扫到篓子里塑料袋包着的小勺子。 ……裴暖在介意他误用了勺子吗? 应方阎帮裴暖打扫剩下的吃的,几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大学的时候,他给裴暖送蛋糕,送雪糕,送关东煮,裴暖胃小,吃不了几口,然后剩下都被他包圆。 裴暖似乎也没表现出介意。 也可能他没注意。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 甜妹:出来听我倒垃圾。 甜妹:渣男渣男渣男渣男渣男。 F:? 甜妹:今天我跟渣男一块去上班,一切都好好的。 F:你俩还是办公室恋情呢。 甜妹:然后,直到下班,我买了盒冰淇淋,看他在边上就给他分了点,结果他二话不说抄起我的勺子就吃。 甜妹:他怎么回事阿!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明明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这算什么事。 甜妹:他大学也这样,跟别的女生嘻嘻哈哈的,东西随便借。 甜妹:他真是,不行。 应方阎这次倒没急着回。 他瞅着冰淇淋这个剧情,觉得怎么这么眼熟。 第14章 第十二杯鲜奶乌龙 永远在需要的时候从…… 但是,甜妹说的其他几条跟他都对不上阿。 应方阎摸摸下巴。 一,他没有女朋友。 二,他大学没跟别的女生嘻嘻哈哈。 三,他跟裴暖也没亲了抱了睡了。 就纯巧合? 甜妹:操,你在听没有。 嗯,纯巧合。 裴暖说话不可能这么彪悍。 再说,打游戏都能碰上大学暗恋女孩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概率还低吧。 F:在听在听。 F:说起来,他真的有女朋友?听起来不太像阿。 甜妹:嗯嗯,不然怎么叫渣男呢。他大学就这样了,跟所有人都亲密无间,仿佛全系都是他兄弟姐妹。 F:……这样。 F:那你要不跟他说清楚,让他离你远点。 甜妹:呵呵,我不。 甜妹:作为一个垃圾桶,你听听就行了,不用给意见。 甜妹:不管怎么样,还是好喜欢他。 真的不是裴暖。 她亲口说了,自己没有喜欢的人。 应方阎扯了下嘴唇,把手机扔到储物格里。 * 第二天,裴暖起晚了。 她拎着包风风火火地跑下楼,跟正打算上去找她的应方阎撞在了一块。 裴暖脚下急刹车,把贴在鼻尖的发丝拨开,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对不起阿学长,没听见闹钟,起晚了。” 应方阎不大在意,“嗯”了一声,转身回到车里。 裴暖钻进副驾,从包里摸出一袋饼干:“给你。” “嗯?”应方阎打开看了一眼,“这跟我上次给你买的不是一样吗?” “……” 裴暖咬着牙说:“你再看看呢。” 应方阎看她要冒火了,收了逗她的心思,往嘴里抛了一块:“知道是你做的。” 小熊小兔子小汽车形状一大袋,暗示的也太明显了。 裴暖问:“好吃吗?” 其实应方阎对于饼干蛋糕这种甜不拉几的,感觉都一样。 他卖力夸赞:“可以吊打南街巷那家的饼干了!” 裴暖翘起嘴角,把包放在腿上,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到了办公室,裴暖画画,应方阎提着饼干,转去姜竟的房间炫耀了一把。 姜竟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保温桶。 他说:“是吗,我今天的午饭是周粥亲手做的。” 应方阎:“……” 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姜竟又说:“国庆节我们要出去玩,”他有点怜悯地看向应方阎,“需要给你带纪念品吗?” 目光像关怀空巢单身狗。 应方阎气得一字一顿:“老子也能约到人。” 姜竟“噢”了一声:“不是女朋友你得意什么,当初毕业连花都买好了,竟然临阵脱逃。” 应方阎被戳到痛处了:“我他妈说一万次了,我是忘带礼物了,不是逃跑!” 姜竟一脸“你接着胡说八道”的表情,“然后回宿舍找了一晚上?” 应方阎像漏气的皮球,泄下劲来:“……算了,我就是不敢。可是第二天她就走了,还把我朋友圈拉黑了,估计表了也会被拒绝。” 姜竟说:“你可以滚了,注孤生。” 应方阎:“……” 他厚脸皮凑过去:“你当时怎么追周粥的,支点招?” 姜竟笑了下:“她追的我。” 好,行,他自己爬。 应方阎没回办公室,他收到了母亲方兰欣的电话。 用脚趾头想,都是来催婚的。 “喂。” “你人跑哪去了,”方兰欣一开口就是一通数落,“回国了电话都不打一个,要不是你姑收到了快递,跟我说了一嘴,我还以为你在英国呢。” 应方阎说:“我在南城,跟姜竟搞公司。” 方兰欣不信:“整天看你在英国鬼哭狼嚎的,跑回国,还有心思上班?” 应方阎说:“您儿子可是奋斗挂的,瞧不起谁呢。” 方兰欣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时候回上京,这里好几个姑娘等着见你呢。” 应方阎头疼:“……妈,我说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你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方兰欣说:“呸,年年说有喜欢的,连张照片都没发过,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总之你今年国庆必须回来一趟。” 应方阎还想说点什么:“妈……” 方兰欣说:“喊什么喊,你要是不回来,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应方阎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国庆想找裴暖出去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他回到办公室,有意无意地问裴暖:“你国庆有计划吗?” 裴暖咬着笔杆想了下:“可能要回家吧。” 裴冬桦前几天给她打电话,让她跟张郁驰一块回上京。 这几年确实没怎么回过家,裴暖答应了。她还要当面告诉裴冬桦,李远宁出狱的事。 应方阎不知道裴暖家搬去了上京,以为她留在南城,鼻腔叹出一口气。 裴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吗?” 应方阎矢口否认:“没有。” 裴暖“噢”了声,低头接着画画。 * 国庆放假前一天。 裴暖拖着行李箱下楼。 应方阎一边给她打开后备箱,一边问:“你这是去干什么?” 裴暖说:“回家呀。今天的机票,我打算把行李带到公司,下午直接去机场——噢对了,学长你下午不用送我,我跟张郁驰一块走。” 什么,等下。 应方阎有点没听懂:“你家不就在南城吗?” “不呀,”裴暖说,“我妈跟继父一起住到上京去了,这几年我还没回去过,趁国庆去见见他们。” 她看向应方阎:“学长,你家也在上京吧……几号回去?” 应方阎抑郁了。 他以为裴暖待在南城,特意买晚了回上京的机票。 半晌,他说:“五号。” “诶,”裴暖翻了下日历,“那你不是回家待不了一两天就要回来了。” 应方阎没精打采地“嗯”了声。 裴暖小心地觑了一眼他:“好可惜,本来还想说去上京把欠你的饭还掉的。” 应方阎听见这话,一偏头,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一下。 他说:“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裴暖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抿了抿嘴唇,控制了下翘起的唇角。 回到办公室,应方阎就立刻翻去上京的机票,改了最早一趟有票的,二号的头等舱。 他要在五号之前把方兰欣给他安排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通通都应付完。 改完机票,心情略微变好的应方阎,到裴暖下班的时候,还是笑不出来了。 他帮裴暖把行李箱拿下去,远远就看见张郁驰立在公司门口。 他禁不住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跟他一起回去?” “嗯……他也是上京人嘛,我妈就让我跟着他一块回去。” 应方阎“嗯”了一声,把箱子放进后备箱,跟裴暖挥了下手,单手抄兜,走了。 裴暖趴在窗户上,看着应方阎的背影逐渐变作一个小点。 有些失望。 要五天不能见到。 他也没什么表示。 裴暖扁了下嘴,坐回了位置上。 张郁驰瞥见她的表情,忽然问:“你那个学长,是不是喜欢你?” 裴暖莫名有些紧张,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有女朋友的。” “有女朋友?”张郁驰微诧,从见的几面来看,应方阎一门心思扑在裴暖身上,倒不像有女朋友的人。 裴暖提到这三个字就没劲,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得离他远点,”张郁驰说,“你不说,我还以为他也在追你。毕竟连上下班都接送。” 裴暖把怀里的包抱紧了一点。 张郁驰接着说:“他跟女朋友是异地吧,不然怎么有这么多时间陪你。裴暖,你可要当心了。” “……学长不是这样的人。”裴暖心里不太舒服,小声辩解了一句。 但是。 他在生病的时候彻夜照顾她。 每天并不顺路地接送她上下班。 时时刻刻记得她得过急性胃炎。 为什么不能把她当女朋友。 裴暖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眼泪打转。她抽了张纸,盖住了自己的脸。 * 南城飞帝都大概三个多小时,落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裴暖没怎么动过飞机餐,饿得厉害,张郁驰去停车场拿车,问她要不要去买份小龙虾在车上吃。 “热卤的龙虾球,不用剥壳。”他给裴暖指路,“在这,你买完了到门口等我就行,车牌号我发你微信上了。” 裴暖点点头,转身买了两盒麻辣口味的。被应方阎监督的半个月,她真是一点辣没碰过,咬下去第一口,感觉味蕾复活了。 她哼哼两声,给应方阎拍了张照片。 小暖:照片.jpg 小暖:/可爱 空调:? 空调:你摸摸自己的胃,心虚吗? 小暖:半个月了,早好得差不多了! 空调:是吗。 空调:下次胃炎的时候不要忘记带钱包,学长不会来看你的。 小暖:不要你,周粥会来看我。 空调:呵。 话虽如此,但是裴暖隔着屏幕也被他说心虚了一点,吃完手里一盒,把剩下的送给了张郁驰。 等到家楼底下,裴暖挥挥手告别了张郁驰,却没立刻上楼。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区。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单元楼,陌生的门牌。还有两个陌生的弟弟妹妹,和仅有一面之缘的继父。 裴暖捏着行李箱柄想,要是有认识的人陪她一起面对就好了。 念头刚一起,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来应方阎的视频通话。 他就像没有达成愿望,就不会离开油灯的魔神,永远在裴暖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 第15章 第十三杯鲜奶乌龙 想你了 裴暖理了理头发,接了起来。 应方阎在家。沙发边暖白的灯光,顺着侧脸打下来,匀洒在他线条利落的五官上。 裴暖不怎么打视频,骤然看见他一张极近的脸——睫毛都能仔细数清,被冲击得登时脸红起来。 所幸她边上比较暗,不大看得清。 应方阎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姑娘模模糊糊的脸,另一只不出现在摄像头范围里的手紧张到抠沙发。 今天的车里少了个人,总让应方阎觉得哪里不对。 等到回家,他盯着给裴暖买的小兔子拖鞋,小兔子水杯,不对劲的感觉更明显了。 少了点什么。 他总控制不住想什么。 等到收到裴暖微信消息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裴暖一走,他就在想她。 鬼使神差地,他给裴暖打了通视频电话。 裴暖声音软软地传来:“学长,怎么啦。” 想你了。 应方阎指腹又开始轻微地泛痒。 他神态自若地说:“你那边怎么黑咕隆咚的。” 裴暖抿嘴笑了一下,眼睛里漾过的一粼波光倒是很清楚。 她小声说:“我在家楼底下。” 应方阎挑眉:“怎么,跟学长视频还要挑个没人的地方?” “没有!”裴暖觉得他这话有歧义,脸微烫,“我还没上去呢……” 她眼睫垂了垂,又抬起来看他。 裴暖眨眨眼睛问:“学长,你要是,见到不是很熟的亲戚会怎么办呀?” 应方阎思索了一瞬:“就正常打招呼,然后有话回话,没话就干自己的事。” 他果然对这种事情很游刃有余。 裴暖丧气地低了点脑袋,她就做不到。 应方阎问:“你没见过你的继父?” 他记得裴暖先前提了一嘴,生母跟继父住。 裴暖“嗯”了一声:“就见过一次。还有两个弟弟妹妹没见过……感觉我好像个外人。” 她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 一个妹妹是继父跟前妻生的,不比她小多少,弟弟是跟裴冬桦前几年生的,今年秋才刚上小学。 应方阎说:“你待会改成通话模式,插着耳机,就当我陪你一起了。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阿……”裴暖眼睛亮了下,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应该要很久。” “没事,”应方阎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反正我闲,就给学妹排忧解难一下。” 裴暖咬了下嘴唇说:“那我改通话啦。” 她把蓝牙耳机连上,见那边没人说话,又确认了一遍:“学长?” “嗯。”清润的声音响在她耳蜗里。裴暖的唇角终于没有顾忌地露出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弧度。 好特别的感觉。 明明他没法赶到身边,但是用了另外的方式陪她。 裴暖忍不住跳到了一下。 她拖着行李箱到了八楼,摁了两声门铃,开门的是个女孩。 面容清秀,皮肤白皙,比裴暖高些。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下。女孩率先说:“你好。” 干巴巴的,没有介绍名字。 应方阎给她的底气立刻被无形的尴尬击碎,裴暖几乎声音小到,做了个“你好”的口型。 继父叫李文乐,他从客厅走过来,适时把裴暖从手足无措的情景里解救出来。 “哎,小暖是吧,”他把裴暖的箱子拎进来,给她拿了双拖鞋,“进来进来,几年不见又更漂亮了。” 裴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仓促地点了下头。 倒是应方阎听见,在耳机里慢悠悠评论一句:“可惜还是那么矮。” ……拳头硬了。 裴暖正要回击他,却忽然发现应方阎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了李文乐那句夸赞。 他也觉得她变漂亮了吗。 裴暖翘了下嘴角。 裴冬桦从房间走出来了,几年没见,她比之前丰腴了些,神情舒朗,看起来过得很幸福。 她拉着裴暖的手说:“怎么这么晚的飞机?吃饭了吗,桌上有给你炖的排骨汤。瘦得肉都没多少了,没好好吃饭还是怎么的?” 裴暖乍听她一通噼里啪啦,嘘寒问暖的话,没由来地有点鼻酸。她一把抱住裴冬桦,声音里有点哭腔:“妈……” 裴冬桦弹她的额头:“个死孩子,见到妈知道哭了,谁好几年不回来的?” 裴暖抽了下鼻子,跟着裴冬桦去了饭桌,胡萝卜薏仁排骨汤。 裴暖小声抗议:“怎么是胡萝卜……” 裴冬桦一边给她盛汤,一边数落她:“挑食。你天天对着电脑手机的,不得多吃点胡萝卜?当心过几年眼睛瞎掉。” 裴暖还要顶嘴,耳机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说得对,回来你也多吃点。” 裴暖不好开口回他,打开微信,给他表示了强烈的拒绝。 小暖:不! 小暖:一二摇头.gif 应方阎轻笑一声,传到裴暖耳朵里,似乎能接收到他喷吐的鼻息,耳根顿时酥酥麻麻的。 裴暖捏紧了调羹。 裴冬桦奇怪地看她:“吃个胡萝卜你脸红什么。” 话音刚落,耳机里又接着传来一声笑。 裴暖羞赧万分,又还要强压着:“没,妈,我刚走过来有点热。” 李文乐立刻把客厅空调打开,“待会把你房间的空调也开了,就不热了。” “嗯,”裴暖咬了一口胡萝卜,很软,完全煮烂了,没有生味,“谢谢……李叔叔。” 李文乐笑了下,不介意。 他招手让刚才开门的女孩过来:“这是李文姝,比你小两岁,刚大学毕业。你弟弟叫李文常,已经睡了,明早让他跟你打招呼。” 裴暖不太擅长接话,“嗯”了一声,低头喝汤,场面随着空调呼出的风,冷了下来。 一时间只有李文姝回房关门的声音。 应方阎声音散淡:“啧,下回要不要请你学长跟着回趟家,维护一下家庭关系?” 裴暖呛了一下。 她左手打字。 小暖:不必。 她拒绝得干脆,但是心里却胡思乱想起来。 他来,要以什么身份来呢。 裴冬桦看她一直盯着手机,立刻收走了,嘴上不停:“看看看,吃个饭都看手机,跟谁聊天这么一刻不停呢。” 裴暖见她要看聊天记录,顿时一紧张,把勺子一扔,要去抢手机:“妈,还给我!” 裴冬桦瞅见右上角那个“通话中”的绿色小标,稀奇地点开,看头像似乎是个男生。 她问:“你谈恋爱了?回家都挂着语音。” 这话声音说得很大,毫不避讳,裴暖确定应方阎百分之两百听见了。 阿!!! 丢人丢人丢人。 裴暖急了:“没有没有,你快把手机给我!” 裴冬桦扫了眼聊天记录:“学长?你哪个学长,经常说得那个?” 裴暖用力一蹦,把手机抢回来了。 她第一次觉得个子如此重要。 裴暖红着脸,喘着气,也不忘矢口否认:“没有,不是,你别问了。” 她匆匆跑回房间,把门一锁,倍感丢人地倒在椅子上。 应方阎迟迟没有说话。 裴暖等了一会,小声地问:“学长,你在吗?” 别在别在别在。 静了一会。 裴暖见他的确不在,松了口气。 “经常提到——”应方阎慢悠悠地问,“说你学长什么了,坏话?” 裴暖一口气卡在了半中央。 “没,没没……”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的是姜会长,他不是老布置工作嘛,我有时候就会跟我妈说……” 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应方阎尾调拉得很长:“这样?” 裴暖不吱声了,装死。 片刻,裴暖说:“我要去洗澡了,挂了吧。” 应方阎闲闲地说:“用完就扔?” 裴暖又借这句话乱想起来,红着脸,细声细气地问,“那你要干嘛?” 他说:“你先去洗,我想想。” 救命! 这段对话怎么回事。 有一种在上床前…… 裴暖觉得耳机都在发烫,赶忙拽下来扔到床头柜面上。 她拍拍自己滚烫的脸,拿衣服去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洗澡。 水蒸气氲氤。 裴暖洗完澡出来,平复了很多,把耳机又戴上。 “学长?” 裴暖柔软的声线沾了水雾的热气,湿哒哒的。 “……嗯。” 静了一会,应方阎声音有点喑哑的响起来闷闷一声。 裴暖在等他的下文。 “裴暖……” 有点像喉头溢出来的一声。 “嗯?” “五号,来吃饭。” “好。” “那,晚安。” “晚安。” 裴暖把耳机摘下来。 五号,就可以见到他了。 裴暖裹在被子里想。 见面了……可以抱抱他吗。 明明才几个小时不见,但是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想他。 裴暖的脸埋在枕头里,被子裹得更紧一点。就像在电梯里,被他抱在怀里。 在狭小的环境里,缠成一只茧,做永远的唯一。 * 应方阎把耳机摘下来,丢进抽屉里。伸手扭开冷水的笼头。 裴暖家浴室的隔音不太好。 他隔着耳机,能听见淅沥热水开始和结束的声音,吹风机启动的声音,拖鞋踩在防滑垫的声音。 还有那一声轻软的“学长”。 像小猫扬起粉色的肉垫,悄悄在他心口挠了挠。 应方阎把水关了,喉头滚动一下。 裴暖。 他轻轻捻动指腹,凑近了嘴唇,蹭了一下。 第16章 第十四杯鲜奶乌龙 渣男是他自己…… 二号,应方阎回到上京。 方兰欣正在客厅练瑜伽,见到他回来,差点没把腰扭到。 “哟嗬,”应方阎把行李箱往门里一推,“您这么大岁数,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方兰欣站起来,稀奇地说:“这次回来得够积极阿,我还以为你至少五号才回来。” 应方阎懒洋洋往沙发一躺,没说话。 方兰欣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终于想见女孩子谈恋爱了?”她从客厅抽屉里掏出一堆照片,“来,你看这个……” 应方阎打住她:“停,妈,没这个意思。我有喜欢的女孩了——” 方兰欣说:“呸!你都说六年了,从大学说到现在,照片都没有,就是编的吧。” 应方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不是编的不是编的,看看看。” 照片里的女孩子笑得很甜,眼睛弯成月牙,右手捏着一枚粉色的御守,左手举着手机拍照。 像是偷拍,画面很模糊。 方兰欣看了一眼说:“喔,你居然喜欢这种甜妹挂,我还以为你喜欢美艳大姐姐。” ……怎么所有人都对他有这样的误解。 方兰欣说:“那你怎么不把人带回家里来?” 这话戳到应方阎痛处了,他脸色一僵:“这不是还在追呢嘛。” 方兰欣大笑:“人家是不是没看上你哈哈哈哈,不然怎么六年了都没结果。” 应方阎咬牙切齿:“笑这么欢,您真是我亲妈阿。” 方兰欣从照片里挑挑拣拣出几张,“别在一颗树上吊死嘛,这几位不都差不多,明天四莳开花展,正好一块见见。” 当然,应方阎就知道两三句话不能让方兰欣放过自己。他也没挣扎,这两天应付完,他就能找裴暖去了。 他爽快地一口答应。 * 裴暖早上醒来,李文乐正好做了早饭,招呼她来吃。 李文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裴暖不好推辞,就坐了下来。 青菜瘦肉粥,小笼包,豆浆,很丰盛。 李文乐给她盛了一大碗粥说:“小暖看起来这么瘦,得多吃点。” 裴暖说了声“谢谢”,低头喝粥,桌上只有勺子轻轻碰撞碗壁的声音。 李文乐看了一眼她,转头跟李文姝说:“小姝待会不是要去那个什么什么花展?带你姐姐也去看看。” 裴暖急忙摆摆手:“不用,我在家就行。” 李文乐说:“出去转转,别老闷在家里,姝姝!” 李文姝不情不愿地抬头:“知道了。” 裴暖抿了下嘴,咬了咬调羹。 她小声问:“那,什么时候出门?” 李文姝说:“半个小时后。” 裴暖喝碗粥,就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还是应方阎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画了淡妆,头发梳起来盘成花苞头,夹了一只香芋色蝴蝶结。 李文姝来敲她的门,示意要出发了。 裴暖拎着包,换鞋,跟在李文姝身后。她转过头打量了裴暖一眼,把目光很迅速地收了回去。 四莳花展办在近郊的一处玻璃展馆,很大,来参观的人很多,裴暖一进去,就和李文姝走散了。 她也没存联系方式,只好自己先逛逛。 展出的花品种很多,倒给了裴暖很多植物拟人画的灵感,拍了很多照片。 忽然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 F:排一把? 甜妹:不了,你爸爸在逛展览。 F:我还在相亲呢,排一把排一把。 甜妹:哦? 甜妹:果然男人一个样,嘴上说暗恋漂亮妹妹,转头就去相亲了。 F:爹妈所迫。 F:排一把排一把,我无聊到躲厕所了。 甜妹:行吧,勉强。 裴暖找了个角落陪F打了一把,结果到中途人掉线了。 甜妹:? F:操,厕所网太烂了,算了。 甜妹:呵呵,以后不要让我百忙之中抽空陪你打半把游戏了。 甜妹:爪巴。 裴暖收起手机,顺着大厅右边的一条连廊走到一个小一点的宴会厅,摆着茶点,统一交钱才给进。 裴暖今天踩着高跟鞋,脚累,肉疼地刷了688,进宴会厅休息。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个钱交得很值。 她见到了应方阎。 ——不是很让人舒心的情况下。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右边的下摆松垮地塞在牛仔裤里,身边围了四五位女孩。他低头说了几句什么,惹得一阵花枝乱颤的笑。 我。操。 裴暖捏紧了拳头。 他不是说五号才回来吗。 合着提早两天回来去见别的女孩子了。 裴暖愤怒地坐下,狠狠控诉他的行径。 甜妹:我操,我看见狗渣男了。 甜妹:他妈的跟小妹妹们谈笑风生呢。 F:不要手软。 F:这时候就该一杯水泼到他脸上,然后高贵冷艳地离开。 甜妹:你说得对。 甜妹:我冲了。 F:Good luck。 应方阎边敷衍地回应了右手边女孩子的笑话,边抬手给网友支了个损招。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笑得他脑袋疼。这个时候应方阎真是无比想念裴暖。 裴暖拎着一杯水气势汹汹地走来。 应方阎:“?” 他幻觉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撤出女孩子们的包围圈。 操。 他紧张什么。 虽然什么事都没做,但应方阎就是一阵心虚。 视线不可避免得撞到了一块。 裴暖脚步一顿,气势立刻泄光了。 她把水往应方阎面前一递,声音软软的。 “学长,喝水。” 应方阎静默一霎,自如地接过水杯,面上风轻云淡:“小学妹,好巧阿。” 呵呵,可不是吗。 裴暖暗自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五号才回来吗?” 应方阎笑了下,信口胡诌:“我妈让我早点回来。” “噢,”裴暖踮脚看了看他背后围在一块,盯着他俩的女孩子们,“那这是?” 应方阎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他干笑两声,世上还有比被暗恋对象撞见相亲更倒霉的事吗。 只是…… 他晃了下水杯里的水,垂着眼睛沉思了一会,突然似笑非笑地盯着裴暖:“你刚刚,想泼我水?” “没,嗝,有阿。”裴暖心思被戳中,紧张得一股气没咽下去,卡在胸腔里,打了个嗝。 救命阿!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两只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应方阎扯着唇角笑了起来,指节敲了下她的鼻梁:“小骗子少撒谎,当心鼻子变长。” “谁撒谎了……”裴暖转身就走。 应方阎这回没跟上去,掏出手机随便发了几张表情包,眼睛注意着裴暖的动作。 他要确认一下。 裴暖走到餐台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指动了一下,应方阎这边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甜妹:? 甜妹:虽然我没泼成功,但也不至于刷我屏呢。 应方阎:“?” 不是吧。 不是吧。 他的暴躁游戏好友。 真的是。 裴暖。 应方阎虽然先前心里有过假设,但是依然被难以置信到脑子里像有割草机轰隆隆推过。 草草草草草草…… 那。 她老说的渣男。 是…… 为什么会是他阿!! 应方阎有点抓狂,裴暖对他到底有多少误会。 不过她好像也说过非常喜欢他。 应方阎正打算翻翻聊天记录确认一下,裴暖就走过来,他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 “学长,要不五号的饭,我今晚请你吃吧?”裴暖抿着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太违和了,太违和了。 想到网上像开机关枪一样生猛的人,现实里这么软。应方阎摸摸下巴,忽然觉得暂时不戳破裴暖比较明智。 万一小姑娘嫌丢人,又像毕业一样跑了,那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应方阎说:“可以。” 他心里想,怎么可以不动声色地让裴暖意识到F就是自己呢。 假装让她先发现,缓冲一下。 当然,裴暖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她给裴冬桦打电话,让她告诉李文姝说要先离开的事。 裴冬桦警觉地问她:“你要去哪?” 裴暖小声说:“碰见同学了,跟人家去吃饭。” 裴冬桦又问:“男的女的?” 裴暖说:“……女的。” 裴冬桦说:“你开个视频给我看看。” 裴暖说:“妈,信号不好,挂了。” 不等裴冬桦再问,裴暖利落地点了挂断。 “呼。”裴暖应付完自家母亲的问话,一转头就发现应方阎站在自己身后,刚舒的半口气又不上不下地卡住了。 应方阎没什么意味的笑了下:“女的?” 裴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偷听别人打电话!” 你学长不仅偷听电话,还在网上天天听你倒垃圾。 应方阎盯着裴暖,小姑娘被蒙在鼓里,怎么看怎么好笑。 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形意闲散,冲裴暖略一抬下巴:“走吗?” 裴暖看看时间,小声说:“可是学长,我只请你吃晚饭哎。” 现在才不到十二点。 “这样,”应方阎从餐台上拿了块芋泥蛋糕塞进裴暖嘴里,“那学长请你吃小蛋糕当午饭。” ……呸,明明是她自己花的钱进来的。 裴暖脸颊嚼得鼓鼓的,不满意地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 真是的。 总是不分场合顺手给她投喂。 好像喂什么小动物一样。 雾蒙蒙的鹿眼毫无威慑力的一瞪,应方阎没忍住,戳了一下她的脸。 裴暖看他还动手动脚,一把把他爪子拍掉,含糊地指控他:“尼干森莫……” 应方阎笑了,微不可闻地感叹了一句,几乎是混在呼吸喷吐的气里,含糊。 “……怎么这么可爱。” 裴暖没听清他说什么,送他两个卫生眼球,蹲下去拿盘子夹蛋糕。 应方阎看她掉头去拿别的吃的,得空,拿出手机飞速发了一条消息。 F:你之前说渣男有女朋友这件事,是别人告诉你的吗? 嗯,他要看看是哪个傻逼造的谣。 第17章 第十五杯鲜奶乌龙 灌醉他 裴暖正端着盘子拿吃的, 一回头,看见应方阎正盯着她,有点慌乱地把头转了过去。 他看她干什么。 觉得她吃得多? 也还好吧……就才拿了四块蛋糕。 裴暖看着边上的黑森林蛋糕, 有点犹豫了。 要不吃完再来拿吧? 可是就剩下一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补上…… 裴暖脑海里天人交战,忽然, 最后一块黑森林被边上伸出来的夹子捏走了。 她的视线跟着蛋糕一转,抬眼,应方阎把夹子搁回盘子里, 扯了下嘴角。 他说:“拿个蛋糕都要想这么久?” 裴暖耳尖泛红, 扭过脑袋, 端着盘子没理他,坐到了角落的位置里。 应方阎正提步要跟上去, 刚才跟他聊天的一位女孩子……好像姓夏,叫住了他。 “那个,”夏小姐拿着手机来,大胆地问,“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应方阎下意识往裴暖那边暼了一眼, 小姑娘埋头吃着蛋糕,完全没有要看他的意思。 啧。 他清了清嗓子。 裴暖有点茫然地扬起脑袋,嘴里还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渣。 应方阎这才跟夏小姐说:“不好意思阿,我马上要有女朋友了, 没法加。” 他余光停在裴暖那边,见她望过来两秒, 立马义愤填膺地抄起手机,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一堆。 夏小姐失落地离开。应方阎走了几步,隐在餐台后面接收裴暖发过来的消息。 甜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甜妹:他怎么去拿个吃的都能跟漂亮妹妹聊起来。 甜妹:嗯?不是别人说的, 你爸我亲眼看到的。 F:看到什么? 裴暖又不回了。 应方阎心里一百个疑问。 他在南城除了周粥,超市阿姨,小区大妈,真的没接触过别的女孩子——她到底在哪看到的阿?! 但是他又没法直接问,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给裴暖带了杯奶茶过去。 转身的空档,裴暖就不在座位上了,桌面一只盘子,余下她还没吃完的蛋糕。 ……不会一怒之下走了吧。 应方阎正要给她打个电话,一转身,发现裴暖站在宴厅的入口跟工作人员说些什么。 他以为有什么事,脚下步伐略一提速,走过去:“怎么了?” 裴暖抿了下嘴,错开身给他介绍:“这是我……妹,刚刚走散了。” 那个“妹”字,她咬的极轻,几乎听不见声。 应方阎抬头,扫了一眼面前高个子的清秀女生,“你好,我叫应方阎。” 李文姝平淡地说:“你好。” 她对便宜姐姐的朋友没有要结交的兴趣。 裴暖给李文姝交过钱,把她领了进来:“走累了就坐在这里歇一下吧。” 得到李文姝的应答,她小小呼了口气,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应方阎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感觉你们相处得还行?” 裴暖纠结地咬着吸管:“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有些尴尬。” 她忽然连吃小蛋糕的心情都没有了。 偌大的上京,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只属于她的。 裴冬桦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妈妈,现在要把爱和精力分给其他的三个人。 她在裴冬桦不在的时候,更像是客人,不像家人。 虽然李文乐极力地对她好,但是这种特殊对待的好,把她从亲密的家人范畴悄悄地推开了。 唉。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对着手机,唇角无意识勾起的应方阎。 就连他都早就是别人的了。 今天,就今天吧。 裴暖想。 今天吃完饭之后,就不要再继续喜欢他了。 已经挣扎这么久了。 够了。 裴暖把叉子放下来,心情沉到谷底。她抬手给好友发了条消息,像是某种郑重的宣告。可能有了这样的仪式感,她才有勇气执行下去。 甜妹:我决定了,不要喜欢他了。 * 应方阎正翻着他跟裴暖之前的聊天记录。 ——不管怎么样,还是好喜欢他。 ——搞四年暧昧。 ——亲了抱了睡了。 …… 应方阎摸摸下巴。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对裴暖做过什么然后忘了。 抱确实是抱过。 但是亲和睡……他不会真干过什么畜牲事吧。 他喝酒断片,难道是酒后乱性? 他在记忆里搜索。 他忽然记起,有一回他们宿舍跟裴暖周粥一块去酒吧,喝大了,应方阎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 我操不应该阿…… 他真干过这么垃圾的事? 裴暖,她也确实像会把事憋在心里的人。 难道这就是毕业不告而别的原因? 但是她前几天还说过,真的很喜欢他。 应方阎在混乱中,忽然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甜妹:我决定了,不要喜欢他了。 应方阎:“?!” 怎么就不要喜欢他了? 等下……说清楚阿! F:怎么了? 裴暖又不回了。 应方阎掀开眼皮觑了她一眼,正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正要开口,裴暖动作却比他更快,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 她匆忙丢下一句:“我去趟厕所。” 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 应方阎手机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甜妹:好了,我把他的照片都删了。 甜妹:今天吃完饭,我就先跑一步,嗯嗯。 F:?! F:你受什么刺激了。 F:你跑去哪? 甜妹:不知道,哪还有机票就飞哪呗,暂时不见他了。 F:你喜欢这么久,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甜妹:……不是你之前说藕断丝连很难受,让我快快断了的吗,你好奇怪噢。 我他妈哪里知道藕断丝连的是你阿! 应方阎恨不得穿越时空,给当初瞎出建议的自己两巴掌。 F:没,就是前两天你不是还说好喜欢他的吗? 甜妹:斩断情丝,出家了。 F:? F:那,跟他道别之前你没什么想干的? F:比如表个白? F:完成一下遗憾什么的。 甜妹:你这话提醒我了。 F:你要干什么? 甜妹:把 他灌醉 F:?然后 甜妹:嗯,后面就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听的了。 应方阎转了下手机。 没事,当事人可以装醉。 他倒要看看裴暖能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在应方阎的认知里,裴暖连牵个手都会脸红,估计就是网上说说。 他都想好了。 等裴暖以为他醉了的时候,他就猛地睁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老子没有女朋友,老子喜欢的是你! 嗯,计划通。 裴暖从厕所回来的时候,神色平静。 她把最后一点奶茶嘬掉:“学长,我先回家啦,晚上见。” 应方阎没想到裴暖会先离开,他站起来说:“我送你吧。” 裴暖“嗯”了一声,找到李文姝,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李文姝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拒绝了。 应方阎把裴暖送到楼底下。她胡乱跟他挥了挥手,头也没敢抬,就要跑上楼。 应方阎捉住她的手腕。 裴暖心跳漏了一拍,“你干嘛……” 她的注意力全都聚在了手腕上。 应方阎的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腕侧微凸的一小块骨头。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收住拉她地动势。 像一小簇火苗燎过。 裴暖手臂轻颤。 应方阎斜靠在车上,右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晚上我来接你。” “嗯。”裴暖囫囵应了一声,抽了下手,没抽动。她耳尖发烫,有点疑惑地抬睫。 应方阎想到她网上大言不惭,心里发笑。屈肘一拉,把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到一拳。 裴暖往前踉跄几步,她急急扯住应方阎胸口的衬衫。 荷尔蒙强劲的气息和微苦的香水味横冲直撞在裴暖的鼻腔和神经。 她略一屈指,就能抵到衬衫底下坚实的胸膛。 裴暖不知道应方阎今天抽什么风了。 她急急退开两步:“你干什么!” 应方阎看她连这都能从头红到脚,失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真的……” 他没说下去,怕露馅,移开了手,跟裴暖道了别。 裴暖站在单元门里看着银灰色的车绝尘而去,才慢慢转身,回了家。 勉强应了几声李文乐的招呼,她回到房间,脱掉衣服,放下头发,钻进了被子里。 她闭着眼睛假寐一会,又忍不住翻开和F的聊天记录。 把他灌醉。 其实裴暖只是想到酒吧那晚,随口一说。 酒精作祟,天时地利。 但是但是。 应方阎戏弄地一拉,身上的味道,肌肤的摩擦。 裴暖把脸埋在枕头里。 唉。 如果。 有机会。 她好想好想…… 让之前发烧做下的荒唐美梦成真一次。 * 晚上七点,应方阎来接她。 裴暖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把抽屉里的塑料片快速塞进自己包里的拉链隔层里。犹豫一下,又放了一片。 她在睡醒后,就去了便利店,鬼鬼祟祟地买下了一盒,拆开扔进了床头柜里。 羞耻到不行。 她到底在干嘛阿。 可是等到出门的时候,她还是莫名地带上了。 如果发生了。 那够了吧……? 裴暖想, 她也没干过这事,网上百度说,一般就一两次完事,没有小说里五六七次那么夸张。 裴暖咽了下口水,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第18章 第十六杯鲜奶乌龙 亲完就跑 裴暖拉开车门, 钻了进去。 应方阎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解开两个,挂了条锁骨链, 偶尔掠过一两道亮光。 裴暖悄悄觑了一眼, 把目光移开了。耳廓隐隐发烫。 好帅…… 很好扒。 冷静,冷静。 你不是变态。 裴暖晃晃脑袋, 但是脑子里像灌了一瓶沸水,蒸汽在壶嘴尖叫,滚烫的气流搅得她晕乎乎的。 “……裴暖?” “阿?”裴暖倏然回神, 甚至没敢看应方阎的眼睛。触及视线范围, 就立刻移开, 把焦点落在方向盘上。 “我说,地址。”应方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裴暖有些慌乱地把地址报给他,抱着包,转头看向窗外,又不说话了。 车里只有冷气喷吐的声响。 应方阎借着红灯的功夫, 偏头盯她一眼:“不开心?” 裴暖声音闷闷的:“没有。” 应方阎摸摸她的头:“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你学长说,”他顿了下,追了一句,“有什么事不确定的, 也可以来问。” 比如我有没有女朋友。 比如我喜不喜欢你。 裴暖抱着挎包的手紧了紧,垂着头, 在汽车引擎发动的瞬间,忽然小声地问。 “为什么阿?” 应方阎换挡的手停了下,没太听清:“什么为什么?” 裴暖抿了抿嘴:“我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当然, ”应方阎笑了下,“你学长在你心里这么没信用?” “那,”裴暖有点紧张地攥住了裙子,“你毕业后,去哪里了?” 其实这不算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但是从能启齿的疑虑里,她只能拣这个开启话头。 在她没参与的三年里,他有过什么样的际遇,认识过什么样的人…… 见到过怎样能吸引他目光的女孩。 从一个胡乱挑的问题,引申到这里。 裴暖忽然意识到,不管问什么问题,她都避不开原始罪恶的嫉妒心。 应方阎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怎么问这个。” 裴暖扁了下嘴:“你管那么多干嘛,不是说我问了都答吗。” “是,”应方阎老老实实答,“去英国了,在我爸子公司里打工。” 阿。 裴暖以前从没听应方阎提起过他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家境不错,没想到还有公司。 她又低落了一点。 看小说里,强制爱不是霸总就是有钱人,养着漂漂亮亮的心上人。 她都,养不起应方阎。 裴暖看了一眼应方阎的侧脸。 刀削斧凿,清隽不似凡相。 如果放在牛郎会所,她估计存款都只够排队三个月才有资格买他一晚。 …… 唉。 她好穷阿。 裴暖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应方阎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什么呢?” “你好贵阿……”裴暖下意识喃喃。 “……” 一霎,车里尴尬地沉默了。 她这张嘴。 裴暖羞耻得捂住了脸。 应方阎轻嗤一声:“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把他当鸭了?还贵贵贵。 裴暖扭过身子,侧着半躺在椅子上,丢人地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 “继续,”应方阎把她掰正,“到吃饭的地方为止。” “阿……那,”裴暖咽了一口空气,“学长——” 她有好多话想问阿。 想问他毕业给谁告白了。 想问他英国三年有想过她吗。 想问他女朋友是谁。 想问…… 他为什么不喜欢她阿。 他为什么不可以把她当女朋友。 但是裴暖问不出口。 缄默片刻,应方阎说:“之前不是还欠你两个愿望,可以许了。” 不,她都许过了。 只是他不知道。 可能没说出口的许愿,只有在面对插在生日蛋糕里的烛火时,才有可能被选中成真。 裴暖故作轻松地吐槽:“第一个你就没实现,不许了,盗版灯神。” 应方阎“啧”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这,你没看见阿拉丁许愿的时候都跟灯神在一块才生效的吗。” 裴暖睁大眼睛仔细看他,见应方阎一脸肃容,假装半信半疑地配合他:“真的?” “嗯哼。”应方阎一打方向盘,停进餐厅门口的车位里。 一间坐落在海边的餐厅,装潢是北欧风格,线条简约干净,色调是蒙德里安风格的拼搭。 应方阎扬了下眉梢:“一顿粤菜换这个,我赚了?” 不,是她赚了。 裴暖默默抱紧了手里的挎包。 她订得是海边的包间,落地窗,空间不大不小,一张方形木纹餐桌,上面摆着点燃的精致烛台。 裴暖把菜单放在应方阎面前:“你点。” 应方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当心我给你点穷了。” 思及刚才的那句“你好贵”,她严肃着小脸说:“我有钱,你随便。” 很快菜流水般地上桌,裴暖心不在焉地吃着。 出门前鼓足勇气,但是真对上他的时候,连度数高一点的酒都没敢点。 她害怕。 怕自己龌鹾的心思被发现。 甚至不是被直截了当挑明的那种发现。 只要他发现一点端倪,拿来打趣,裴暖就会羞愧到无地自容。 同样的,网上说要离开他,逃去别的城市。 ——再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根本做不到。 从身体的本能,到大脑可控的思维想法,都对这个计划发出强烈地抗议。 裴暖为自己的不争气,恨恨地塞了块牛排进嘴里。 而这边完全不知道她脑内纠结拉扯几番的应方阎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决定开始装醉。 嗯,他这回绝不可能临阵逃脱第二次。 应方阎发挥他毕生最高演技,眉头微皱,手支着额角。 裴暖注意到了。 她盯着他才喝空半杯红酒的玻璃杯,迟疑了一下:“学长……?” 三年不见,酒量怎么会变得这么烂。 她记得应方阎还挺常参加酒吧聚会的,没跟裴暖喝过之前,他经常跟她讲自己千杯不倒。 应方阎囫囵地说:“裴暖,待会麻烦你送我回去一下行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裴暖,然后往沙发上一倒。 他说:“学长歇一会阿。” “……等一下!”裴暖跑过去推推他,“你家地址呢!” 应方阎倒在沙发上,彻底不理她了。 妈的,她也喝酒了,不能开车阿。 还有,装也装得像一点。 谁喝半杯红酒会醉成这样阿! 裴暖来之前的小心思彻底没了。 她结完帐,就拜托侍应生把应方阎搬到车里,手机上叫了专车,但是位置偏,又晚,根本没人接单。 她看了眼应方阎。 装得好假! 裴暖推了推他:“学长,你演的好烂,醒醒醒醒。” 应方阎装死。 不应该阿,他这么牛逼的演技。 这都能被识破? 一定是在试探他。 嗯,他要装到底。 裴暖等了十来分钟,看他迟迟不说话,呼吸平稳,似乎像是睡着了。 ……装醉能睡着,也是没谁了。 她凑过去小声喊:“应方阎?” 应方阎的确闭眼睛闭着差点睡着了,被她这一喊,迷迷糊糊地恢复了点清明。 他惆怅地想,少儿不宜呢?少儿不宜呢? 裴暖就连坐的位置都跟他隔了一个人那么远。 车里没开灯,只有外头一点霓虹的灯光落在应方阎的脸上。 颜色淡薄的唇轻抿着,眼睫落下细碎的光影。 裴暖又轻轻推了推他:“学长,叫不到专车,回不去了。” 应方阎依然维持着睡姿。 裴暖不确定了。 真的。 真的睡着了? 裴暖小幅度挪动了一下位置。 唉,难道是老天听见了她的祈求,想让她得偿所愿。 那她就亲一下。 就一下。 她有点紧张地咬了下嘴唇。 虽然不太道德。 但是走之前,七年,亲一下,不过分吧。 裴暖把坐姿,改成半跪在后座的沙发上。指尖搭在他的肩膀上。 静了半晌,见他真的没有反应,膝盖一撑,慢慢坐在了他的腰胯上。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应方阎的嘴唇。 * 应方阎等困了。 他想,裴暖果然就网上吹吹牛,结果根本不敢。 应方阎本来打算不装了。 但是裴暖忽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立刻恢复了匀速的呼吸。 嗯。 他倒要看看裴暖要做点什么。 裴暖凑近了一点。 恰好挪到应方阎表白计划里的范围内。 他正要睁眼去握住裴暖的手腕。 ——身体一僵。 裴暖跪坐在他的腰胯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嘴唇传来柔软,温热,濡湿的触感。 裴暖亲了他。 像一只小猫一样蹭了下他的嘴唇。 太轻,甚至比不上头发摩挲他脸侧的几道。让应方阎以为是恍惚一瞬的错觉。 怀里软软的一团,小姑娘勾住他的脖子,嘴唇分开,似乎想了想,又凑过去亲了一口。 只很短接触的一瞬。 偷吻。 齿间小心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舌尖悄悄舔了舔。 应方阎紧了下后槽牙。 然后亲到了他的鼻尖,鼻梁,眼睛,眉心。 应方阎觉得脸上痒痒的,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须臾,下巴,颌线,喉结传来细微的摩擦感。 他压着要喘息的动静,手攥成拳。 思绪白茫茫一片。 应方阎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该睁眼还是不该睁眼,该回应还是不该回应。 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还没经历过这种事。再震撼的事情,都不如裴暖偷亲自己这件事有冲击力。 他想,原来裴暖真能干出这种事阿。 应方阎正胡思乱想着,没收住气息,喉头滚动了一下。 登时,裴暖像受惊的兔子,整个人坐直,怀里一空,车门推开的声音细微地响起。 身体比思维更快动作。 他一把抓住裴暖的手臂,倏然睁开眼睛,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望向她。 “亲完就跑?” 第19章 第十七杯鲜奶乌龙 只喜欢你 裴暖慌了。 胸腔里的鼓点骤然加速,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把大脑神经扰到失去思考功能。 他醒着。 他发现了。 他把她做的所有不齿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完蛋了。 裴暖要甩开他的手——放在平常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是应方阎手劲很大,钳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任由裴暖怎么扯, 他都不松手。 应方阎问:“你跑什么?” 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但是在裴暖看来, 是另一种意味的问责。 ——有胆子做这种事,没胆子承认? 裴暖手臂打着抖,连带着身子也轻轻颤了起来。她眼眶一红, 视线里应方阎藏在阴影底下, 不辨喜怒的脸, 变得模糊起来。 她心底由衷地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 应方阎会不会真的生气了。 他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算了,她也不会怪他。 是她先干了这种不道德的事。 但是应方阎要是跟她断绝关系怎么办…… 她虽然嘴上说说亲完就跑, 不见他了,但是没想过以后一辈子都跟他没交集这种事。 裴暖眼泪掉了下来,她带着哭腔,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对,对不起……你别生气, 你报警把我抓起来吧……” 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的阀门,裴暖想,趁着被抓进去之前,趁着她还和应方阎独处在一起, 赶紧说了吧。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应方阎的裤子上,像洇开一小朵一小朵深色的花。 “可是我好喜欢你阿应方阎, 我喜欢你七年了。”裴暖哽咽了一下,“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不跟我表白, 凭什么要去喜欢别人阿……” 她越说越委屈,哭得抽抽搭搭的。 “你……” 她还要说,却没说出口。 应方阎捏住了她的下巴,亲了过来。 有别于裴暖的浅尝辄止,他手指一用力,就迫使裴暖松开了紧咬的牙齿。 碾压,侵略,长驱直入。 应方阎松开了锢着她手腕的左手,没进了裴暖棕栗色的发间,箍住她的后脑。 裴暖还维持着半跪坐的姿势,被几乎是冲撞的亲吻压得脊背倾斜,肩膀靠在副驾的后背。 攫取来得这样突如其来,这样强势。 她的膝盖下意识收拢,紧紧抵在应方阎的腿外侧。 她有些不明白应方阎吻她的含义。 报复。 还是……也有一点喜欢她的回应。 裴暖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因为缺氧,也可能是因为应方阎主动的亲吻,让她感觉像四肢裹进软到下陷无止境的沙发里。 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念头。 直到嘴里传来一点铁锈味,才勉强拉回她的神智。 应方阎松开她的嘴唇片刻,又轻轻舔了下裴暖唇上的伤口,把渗出的血,慢慢地吮去。 裴暖的脸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思绪模糊。 大脑彻底被这一个动作烧到宕机,全凭本能来应对,反应。 隐约间,应方阎离开了她的嘴唇。 他略一抬头,附在她耳边,凑得极近,似乎要说什么。 唇齿在呼吸的吞吐间蹭着她的耳廓。 潮灼的吐息轻轻刮过她的耳蜗,像从赤道顺着海面刮到南城的风。 半晌,应方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喑哑,叫她耳根发痒。 他说:“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她在做梦吧,裴暖怔怔地想。 不然应方阎怎么会又亲她,还跟她表白。 裴暖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不渗血了,但还是有点疼。 不是做梦阿。 她盯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呼吸微屏。 应方阎从她的耳尖顺势而下,亲在了她的颈侧。 一股奇异的电流挟着酥麻的感觉,让裴暖忍不住颤了一下。 对上应方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小声说:“你骗人。” “我哪骗人了?”应方阎挑了下眉,又去亲她的耳后。 裴暖正要控诉他,喉头却先一步溢出一声破碎的轻喘。 细麻的触电感从耳后像拍岸的浪潮,蓦地打在她的感官上,此后涨消回复几次,才勉力消停。 她羞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从手掌后面闷闷地传来。 她有底气般理直气壮地问:“你毕业给谁告白了?” 应方阎正要笑她,闻言一顿:“我没告白阿。” 裴暖说:“你又骗人!你明明都在挑花!” 应方阎哭笑不得地捏了下她的脸:“我是准备给你的……但是又……” 裴暖说:“又?” “唉,”应方阎坐直起来,抓了几下头发,“又没好意思给你,就算了。然后第二天我再去找你,你就已经走了。” 阿? 所以是她误会了吗。 所以大学的时候,应方阎也真的喜欢她。 不是自作多情,不是一厢情愿。 “那……”裴暖眼睛略微睁大些,“你为什么交了女朋友?” 这终于问到了应方阎心里的未解之谜,他问:“你从哪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裴暖立刻坐直了身体:“你家里有女孩子的拖鞋和水杯!” “……” 他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他的指腹在裴暖的下巴轻轻擦了一下,那里有口红晕开的痕迹:“那是买给你的。” “阿?”她懵懵地看向应方阎,“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也不说。” 应方阎好笑地盯着她:“谁知道你能脑补出那么多。” 裴暖不好意思地把头垂下去,唇角却勾了起来。 须臾,她凑过去,小声说:“你刚刚是不是说喜欢我了,”她拉着应方阎的衬衫袖子,“你再说一遍。” 应方阎咳嗽一声:“……喜欢你。” 裴暖眼睛亮晶晶地又凑近了一点:“什么?听不清。” 应方阎有点郁闷地别开脸。 他被一个小姑娘追着要表白算怎么回事。 裴暖不依不饶地晃他的肩膀——她想这么干很久了。 “说嘛说嘛。” “啧,”应方阎捏住了她的脸颊肉,“最后说一遍,听清楚了。” “我喜欢你,裴暖。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从大学就喜欢你了。” 裴暖嘴角翘得高高的。 她声音软软地问:“那,学长,我可以抱你吗。” 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抱他吗。 应方阎扬了下下巴:“可以——反正没我允许不也抱了很多次了。” 裴暖凑过去,抱住了他脖子,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 “我好喜欢你阿,学长。” 她声音小小的,一字不漏地钻进他耳朵里。 “好喜欢好喜欢……” 裴暖忽然停下来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喜欢得太过头了。” “没有,”应方阎的手扶在她的腰背上,圈住,声音沉沉的,“这样很好。” “是吗。” 裴暖亲了一下他的脸。 不够。 她昂起脑袋又亲了一下。 她还坐在应方阎的腿上,肌肤无意识地轻轻摩挲过黑色牛仔裤略微粗糙的布料。 应方阎这会空下来,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腿上,旋即抱着她的手臂一僵。 他立刻抬着她的腰,把她从腿上挪到座位上。 裴暖有点不解地眨眨眼。 忽然她的视线瞟见了不该看见的,登时脸一红,把头转了过去。 好半晌,正在极力平息的应方阎听见左边传来一道细小的拉链声,裴暖把什么东西飞速塞进了应方阎手里。 应方阎有点疑惑地低头。 “……” 他看见了什么。 两枚计生用品。 应方阎沉默了。 原来她真打算干点少儿不宜的事吗。 连东西都装上了。 他捏着塑料片看了一眼,视线凝然。 片刻,一声轻嗤响在车里。 应方阎眼梢微弯,笑意流转,语气确实是实打实地咬牙切齿。 “中号,两片,你看不起谁呢?” 裴暖结结巴巴地说:“我……百度的。他们说一般就,这个,差不多了。” 救命阿!! 她为什么跟应方阎在讨论这种东西。 裴暖红成煮熟的虾,缩在后座角落里,装死。 应方阎坐近一点去捏她的脸:“带这个来,做什么?” “就,带着。”裴暖嘴硬,“学长你很懂嘛。” 应方阎哼笑一声:“还会倒打一耙了?” “本来就是……”裴暖咕哝一声,把头一别,转移话题,“我困了,你去开车。” 应方阎把塑料片塞进口袋里,看她就差没钻进门缝的架势,没再逗她。 他摸了摸裴暖的脑袋,才转去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他在没车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会,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裴暖家的地址。 “裴暖,你家在哪?” 无人应答。 “裴暖……?” 应方阎转头,发现裴暖脑袋一歪,躺在了后座已经睡着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了会,忽然拿手机把睡得脸颊泛红的小姑娘框进了镜头里。 ——设成了朋友圈背景。 * 裴暖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不太沉,总是隐约地清醒一阵,又昏昏地睡过去。 她记得应方阎待在她身边,像虚幻的日光,自她怀里的缝隙漏走,抓不住,留不下来。 倏然,裴暖紧张地一睁眼。 应方阎略显疲态的清峻面孔近在咫尺。 裴暖松了口气。 他还在。 昨晚……不是做梦。 他亲口说喜欢自己好久。 而且没有女朋友。 ……那是不是意味,她可以做他的女朋友。 裴暖因为梦带来的低落情绪被一扫而空,她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打量周围。 宽敞,简约的卧室。 不是她的房间。 边上的衣帽架挂着黑白两色衬衫,是应方阎昨天穿过的。 这是他的房间。 裴暖忽然紧张地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服。 还是那条裙子,只是后背的蝴蝶结被拆下来放在床头。跟原本束着花苞头的皮筋,发卡搁在了一块。 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应方阎连妆都给她卸了。 裴暖缩回被子里。 应方阎换了件黑色宽T,布料很软。裴暖抱住他的腰,脸蛋蹭了蹭他的胸口,很舒服。 她小声说:“你真好呀,真好。” 怎么对她这么好。 好到她已经开始担忧,能不能付出同样的回应。 裴暖正胡乱神游着,忽然听见卧室门扭动的声音,一道清亮的女声中气十足地吼了过来:“早上九点了还不起床?昨晚去哪里鬼混了,夏小姐还跟我说你和一……” 方兰欣卡壳了。 她的儿子,应方阎的被窝里,钻出一张陌生的,小小的脸。 女孩子的脸。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 第20章 第十八杯鲜奶乌龙 官宣 裴暖的脸唰地红了。 她结结巴巴地打招呼:“阿, 阿,阿姨好。” 裴暖大学的时候远远见过方兰欣几次,知道她是应方阎的母亲。 她在被子里狂拍应方阎。 没拍两下, 手被抓住, 腰被往下一拉,扯回了应方阎的怀里。 裴暖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 就被重新摁回被窝里。 ——天天天阿! 她在他妈妈面前跟他睡在了同一个被窝里。 这也太羞耻了。 偏偏应方阎恍若未觉,掀开眼皮,懒懒地盯着她, 声音里还有未全醒的鼻音。 “这才几点……” 裴暖忍无可忍, 她凑到应方阎的耳边小声喊道:“你妈来了!” “噢, ”应方阎没觉得半点不对,慢条斯理地撩开被子一角看了眼石化的方兰欣, “您要在这站多久呢?” 床上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场所,方兰欣边往外走边下令:“你给我穿好衣服赶紧出来!” “哎,知道了。”应方阎显然没当回事,敷衍地应了一声,又接着要把裴暖抱回怀里。 “停停停——”裴暖拍了下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呢。” 应方阎也跟着坐起来,眼睛微眯:“谁昨天抱着我不撒手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裴暖被他逗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腰:“没有嘛。” 应方阎捏了下她的脸, 还是起了床。裴暖去厕所洗了脸才出来:“你有没有……” 她做了个“涂脸”的动作。 应方阎扬了下下巴,桌上右边的角落里搁着一袋旅行装的水乳:“昨天给你买的。” 裴暖眨眨眼, 握拳递到他嘴边:“卸妆的时候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应方阎仔细盯着她,眼梢微弯, “就是觉得不化妆更好看。” 裴暖被猝不及防一夸,登时脸红了,把手收回去,去拿乳液。 等裴暖收拾好,应方阎就拉着她往客厅走过去。 裴暖心里忐忑不安,嘴唇抿着。 怎么第一天就要见家长阿! 而且第一面还在床上见…… 会不会觉得她好不正经。 呜呜,好紧张。 应方阎似乎全然没有顾虑,信步闲庭地走到方兰欣面前:“妈,我女朋友,裴暖。” 裴暖抿出一个笑:“阿姨好。” 方兰欣和善地笑了笑:“坐,”她的眼刀飞向应方阎,“前天还说没女朋友,今天什么情况?驴我呢。” 应方阎懒散往沙发上一躺:“不是给您看过照片了吗,没认出来?” 方兰欣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人家不是没看上你吗……” 应方阎说:“就当追到手了吧。” 裴暖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照片?” 应方阎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递给她看。裴暖视线转过去,一霎就凝住了:“你怎么还偷拍我……” 原来她真的没有一厢情愿阿。 她想。 应方阎,也在看她。 他这么优秀的人,也愿意花和她同样的时间,来注视她这样渺小的存在。 唉。 裴暖患得患失地想。 她能留住他吗。 她身上有别人无可替代的闪光点吗。 在一起了以后,应方阎会发现自己和他想的不一样吗。 裴暖直到应方阎把她送回家,都忧心重重的。 应方阎摸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裴暖闷闷不乐地转身抱住他,似乎只有在实打实的肢体接触下,她才能觉得是真实的。 觉得应方阎是真的属于她的。 裴暖小声问:“学长,你喜欢我什么阿?你认真地说。” 应方阎笑了下,本来想逗她,但是见裴暖有点不开心,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还是正经地回答了。 只是他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终叹了口气:“喜欢你这个人,哪里会只喜欢某一个方面,这怎么答。” 不是想象里的回答。 裴暖有点失落地拿额头蹭了一下他的衣服。 如果有人问她喜欢应方阎什么,那她可以噼里啪啦说三天三夜。 比如应方阎很优秀,可以很轻松地门门课拿A;跟哪怕最严厉的教授的关系都像朋友;社交游刃有余,永远是人群的中心;脾气很好,不管多麻烦的事只要他力所能及都会帮忙;会开快艇;打架也很厉害…… 永远,都是让人仰望的金字塔顶端。 喜欢他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喜欢她自己…… 裴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有点丧气地抱着应方阎的腰:“我是不是有点配不上你阿。” 听见她这话,应方阎双手的虎口附在她两颊上,捧着她的脸,让她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散漫的嗓音比平常沉了点,“裴暖,你在怀疑你学长喜欢七年的眼光?” “没,”裴暖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就是觉得你好好噢。” 应方阎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上楼去吧,你妈该担心了——”他勾了下唇角,“还是你要学长陪你回家?” 想到今天尴尬地见家长,裴暖立刻拒绝了。 她恋恋不舍地松开应方阎,跟他挥手再见。走进单元门等电梯的时候,她忍不住往门口望了一眼。 ——应方阎还立在外面看她。 裴暖拎着包又跑了出来,抱住他的胳膊:“你陪我等电梯嘛。” 然后电梯来了,应方阎又陪她乘上去。 八楼,不知道有没有二十秒,但是裴暖却很高兴。 她冲应方阎挥挥手,终于消失在家里的门后边。 只是甫一进家门,裴冬桦就脸色焦急又阴沉地走出来,一通呵斥:“你跑到哪里去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真是,你真是……” 她对裴暖夜不归宿这件事似乎气急了,抄起边上的扫把打了她几下:“你还知道回来?我都差点要报警了!本来你一个人待在南城我就觉得不安心,现在到了我眼皮子底下人又不见了——你要我死吗?” 裴暖似乎被她提醒了什么,忍着疼挨了她几棍子:“妈,李远宁出狱了。” 裴冬桦登时手顿住了。 这个名字,不论是对裴暖,还是对裴冬桦,都是噩梦。 半晌,裴冬桦才开口:“他找到你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裴暖没说话。 裴冬桦忽然有点焦虑地来回走动几步:“你不能待在南城了,就留在这吧——反正你的工作在家也能干。” “不行。” 裴暖想到留在上京就要和应方阎分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裴暖!你想死就直说。”裴冬桦不容商榷地口吻敲定,“你就跟我和李文乐待在一起,哪也不准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发疯,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 “妈,”裴暖抬起头看她,“我有男朋友了,他会保护我的。其实没跟你说,李远宁找到我的时候,就是他赶走的。” 裴冬桦说:“他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一辈子,能跟你待在南城一辈子?” 裴暖不说话了。 她一跺脚,少有地顶了裴冬桦一句:“反正我不待在这!” 说完就跑回房间,任由裴冬桦拍门说教。 她爬上床,打开小号。 甜妹:出来收垃圾了。 F:怎么了?/耳朵 甜妹:好烦好烦好烦。 甜妹:我妈非要我搬过去跟她一起住。 F:为啥。 甜妹:就,我生父有病,前几年动手打人被抓进去了。然后他半个月前出狱了,我妈怕他再骚扰我。 应方阎想到之前裴暖那么怕李远宁,觉得的确该防范一下。 F:你可以暂时去别人家住一段时间避一避。 甜妹:可是我闺蜜跟她男朋友住哎…… F:你也可以和男朋友住。 甜妹: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操,暴露了。 应方阎急中生智,开始补救。 F:阿?我随口一说,你还真有了? 甜妹:哼哼,没想到吧。 应方阎见她没追究,松了口气。 甜妹:唉,但是感觉有点麻烦他。 F:男朋友不就是用来麻烦的? 甜妹:你懂个屁。 F:?我咋不懂了 甜妹:好难说。 甜妹:唉。 甜妹:你不知道吗,同居是很消耗感情的。 F:不会吧,他还能不喜欢你? 等了很久,应方阎才收到裴暖的消息。 甜妹:怎么不会阿,我又没什么不可替代的。 甜妹:能被他喜欢已经是不可能里的可能了。 甜妹:所以,我不想做任何有可能消耗感情的事情呀。 三条气泡框静静地停在屏幕上,应方阎无端心里有点闷,说不出来为什么。 他本来打算找个时候跟裴暖说自己是F的事,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能以另一个身份倾听裴暖真正的想法,或许能省掉很多麻烦——他是被她瞎脑补的误会整怕了。 应方阎摸摸下巴,既然裴暖怕麻烦,那他去麻烦她应该可以吧?反正不能给她单独碰到李远宁的机会。 裴暖倒完垃圾,见对面没回,就开了空调,钻到被窝里补觉。 一觉睡到隔日凌晨,裴暖醒了一次,又接着躺回去,早上七点实在睡不着了,爬起来看手机,才发现微信消息爆了。 她先看了周粥的。 一碗粥:?! 一碗粥:我错过了什么。 一碗粥:你跟学长在一起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碗粥:/耳朵/耳朵/耳朵!! …… 小暖:你怎么知道? 小暖:昨天才在一起的啦,还没来得及说。 一碗粥:截图.jpg 裴暖点进去看,是应方阎的朋友圈。 ——背景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她的照片。 他什么时候拍的! 裴暖脸热热的,但是嘴角控制不了地上扬。 她抱着被子兴奋地打滚。 这算是官宣吗。 应方阎和她。 裴暖就像吃了好大一块芋泥蛋糕,甜甜的,很大的满足感。 她点开置顶的消息框,正要跟应方阎说背景的事,忽然发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屏幕跳出来一条消息。 空调:你学长家空调水管爆了,可以考虑收留一下吗? 第21章 第十九杯鲜奶乌龙 有私心 裴暖愣了下。 这是在要和她住在一起的意思吗? 她迟疑地打下一排字。 小暖:可是我家里没有地方可以让你睡呀。 空调:沙发也可以。 空调:我在南城除了你, 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 空调:姜竟家肯定不让我住。 空调:算了,如果不方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酒店吧。 空调:希望国庆末尾还能订到。 裴暖心下被他一大串话说得过意不去, 犹豫了下。 小暖:你, 买个折叠床吧。 应方阎没回,裴暖以为他不乐意。 小暖:或者买个榻榻米那样的垫子? 空调:截图.jpg 空调:哪个比较好? ……她想多了。 总之, 借助在她家这件事算是暂定下来,能帮到应方阎,裴暖也很高兴。 空调:你几号回南城? 小暖:明天早上。 空调:一起回去吧, 我来接你。 小暖:嗯呢! 但是等到裴暖离开的早上却不太愉快。她前一天赌气, 都没出去吃饭, 裴冬桦没见她这样犟过,也没来喊她。李文乐叫她吃饭, 也被裴冬桦骂了。 裴暖在房间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跟来敲门的裴冬桦撞了个正着。 气氛登时有些结冰。 过了一天,裴暖早不硬气了,盯着裴冬桦那张沉下去的脸,无端的心虚。 但是想到应方阎在楼下等她, 她拖着箱子慢慢往门口移动:“妈,我走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裴冬桦看着她穿鞋,开门, 把箱子拖到门口,一言不发。 沉默比凌迟还难熬。 裴暖咬着嘴唇, 趴在门上先服软:“妈,别生气了嘛,不会有事的, 我会每天打电话报平安的。” 她“蹭蹭蹭”跑过去,抱住了裴冬桦:“妈,我也不能麻烦你和李叔一辈子嘛,躲也不能躲一辈子,明明是李远宁做的错事,为什么要我们妥协,我们逃跑?这不对的。” 说完话,裴暖感觉裴冬桦肩膀轻耸,叹了口气。 片刻寂静。她摸了摸裴暖的脑袋,语调很平缓:“囡囡,长大了阿。” “哎呀,”裴暖有些不好意思,“我走啦,妈妈拜拜。” 她走到楼道里挥挥手,阖上了门。 呼。 裴暖松了口气。 她还少有这样一大串话反驳裴冬桦的时候。 李远宁发疯一样拿着皮带要勒死她的时候,是裴冬桦用酒瓶打昏了他,救下了她——自此,母亲就是天神一样保护她的存在。 裴冬桦带她逃跑,从新乡跑到了南城,一个人抚养她长大。裴暖很懂事,对她的提议从来说一不二。 今天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裴冬桦说出反对的意见。 裴冬桦性格要强,她还是有点怕会打她。 但是没有,妈妈很理解她。 裴暖翘了下嘴角。 她拖着行李箱一转身,就看见靠在楼梯口的应方阎。 ——!!他怎么在这! 裴暖被吓了一跳。 应方阎听见声音,抬眼看她,嘴角上扬一下。他提步走过来,左手接过了行李箱,右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裴暖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额头靠在他的胸前,好半天才闷闷地传来一声。 “你是不是听到了……是不是有点傻。” “没有,”应方阎说,“讲得很好。逃避是没有用的。” 被肯定了。 裴暖抱着他,小蹦了两下。 应方阎笑了下:“本来还以为你出不来了,还想去解救你来着——发现不需要了。” 裴暖骄傲地哼哼两声,挂在应方阎身上,挪进了电梯里。 抱了会,她突然想起照片的事,仰起脑袋问他:“你的朋友圈背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应方阎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单手推着两个行李箱,往单元门外走去。 裴暖被他这态度,一时间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好了。 问为什么把她的照片要设成背景? ——他们是男女朋友哎,很理所当然的。至少从应方阎这句反问里,他是这么觉得的。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勾起嘴角,脸上的笑几乎不在抑制。 她跟在应方阎身后跳了两下。 理所当然的。 应方阎偏头看她,鼻腔哼出一声夹笑的气音:“什么事这么开心?” 裴暖蹦蹦跳跳地抱住他,声音软软的:“你给我拍得还挺好看的。” 不知道这样的理所当然会维持多久。 那就请她在可以的时间里,抛掉烦恼,尽情享受一下。 * 下飞机后,应方阎开车把裴暖送回家了。 裴暖拿了行李箱正要跟他告别,发现他单手抄兜,推着自己的箱子跟了过来。 裴暖眼睛睁大了点,看着他,要动的步子提了起来,又放了下去。 “要反悔?”应方阎看她不动,抬手屈起指节敲了她额角一下,眼睛眯了半边,哼笑一声,“小学妹,诚实守信是人类需要拥有的良好品德。” “没……” 裴暖咕哝一声,伸手拨乱了拨在耳后的鬓发,欲盖弥彰地垂散在泛红的耳尖。 这么快就要和他同居了。 确认关系的后几天。 裴暖忍不住捂了下发烫的脸。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不过就收留他几天,也不算长期同居,应该还好吧。 她胡思乱想着出了电梯,一抬眼,发现门口侧面的墙上靠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盒。 “阿,”应方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我的床。” 裴暖盯着这个足有她两个人这么宽的盒子,迟疑地问:“折叠床这么大……?” 应方阎一边翻看这个盒子一边说:“床垫,铺地上。” “……噢,”裴暖掏钥匙开门,“那,你搬走不是很麻烦。” 应方阎从鞋柜上拿了拆快递的箱子,眉梢一挑问:“为什么要搬走?” “嗯?”裴暖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手还捏在门把手上,站在门里懵懵地看着他。 应方阎去搬床垫了,没再接她的话。 裴暖坐到沙发上放空。片刻,睫毛翕动两下,去给他倒了杯水,抱着杯子看看铺床进展。 房间不小,但是在她床边塞了一米五的床垫也变得满满当当。 裴暖把水递给他,笑说:“这么铺,感觉不用担心晚上睡觉滚下床了。” 应方阎挑了下眉:“嗯哼,学长给你当肉垫。” 裴暖说得是掉床垫上,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给歪曲到掉身上了,登时脸一红,轻轻打了他胳膊一下。 应方阎正要说什么,忽然裴暖口袋里的手机振了起来。 她摸出来一看,是陈谒。 “喂,师哥?” 裴暖把屏幕转给投来疑惑目光的应方阎看了看,又贴回脸侧。 “裴暖……跟你说个事,”陈谒那边似乎在翻动什么,传来窸窣的声音,“今年有个但丁美院的进修名额,你去吗?” “什么,”裴暖一时间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丁美院?” 前五年打破传统绘画专业设课的百年学府,开设游戏设计几年,专业就已经跃居全球top3行列,毕业生几乎都能稳入职大型游戏公司。 裴暖在陈谒班里上课的时候,有位老师就是从但丁出来的,每每提到经历,都让她神往。 “嗯,你之前不是想考没考上吗。”陈谒本来中气十足地跟她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他捂住话筒,裴暖只隐约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半晌,陈谒才回来接着跟她说,“本来我该去的,但是有事抽不开身,浪费也未免太可惜了,就问问你。” “阿……是身体不好吗,应该不耽误吧。”裴暖下意识没有敢接受这份惊天大奖。 “不是,”陈谒压低声音说,“总之你去就是了,我把报名表发给你。” “可是师哥,我不能……”裴暖把手遮在嘴边,往门外走去,“我不能无缘故拿你的名额。” “唉,怎么这么轴呢。”陈谒叹了口气,也跟她同步地压低了声音,“不许告诉别人阿,我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所以没法去。” 听到八卦的裴暖眼睛亮了下:“谁?是不是你综艺里打电话的那个?” 陈谒被她偏重点偏笑了,“你别瞎打听,回头把报名表填好了给我。” 再说了几句,两个人就挂了。 裴暖整个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兴奋里。 但丁美院。 她神往之地。 刚学画画不久的时候没考上,后来工作了也没时间再去准备。 现在就这么平白地,有了个机会。 她越想越高兴,把手机一抛,跑回房间跳到应方阎身上。 “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裴暖趴在他耳边,告诉了他这件事。 应方阎托着她的腿,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完,微颤的头发丝蹭在他鼻尖,发痒。 片刻,听见陈谒的事,他眉头一压,捏了下裴暖腰间的软肉:“怎么,你追到手就可以不珍惜了?” 似乎是一句玩笑话,但是裴暖却愣住了。 对哦。 如果她去了意大利,就要和应方阎分开两年了。 他们才刚在一起两天。 裴暖不知道,他们分开了三年,还能不能再等下去。 她咬了下嘴唇,迟疑地说:“那……” “裴暖,”应方阎抱着她,坐到床上,略微有些不解,“我不干扰你做决定,但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裴暖垂下了眼睫。 但是她……觉得远远不够。 她想给应方阎回报同等的喜欢。 可是她现在甚至,没办法跟他站在同样的高度去回应。 但没等她把话说出来,应方阎忽然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裴暖的头:“算了。” 在裴暖迷茫的目光里,应方阎凑过去咬住了她的嘴唇,声音湿漉模糊,有恳求的意味。 “我还是有私心,不想再跟你分开那么久。” 第22章 第二十杯鲜奶乌龙 怎么够到太阳…… “嘶——” 裴暖手被锅沿烫了一下, 回过神来。 火锅正煮得沸腾,莹白的手侧立刻红了一道。 裴暖放下筷子,随口说了一声, 心不在焉地走去卫生间, 扭开水笼头,冲着烫伤的地方。 距离她收到但丁美院的进修名额, 已经过去了一周。今天是游戏公司热度再创新高的庆祝聚餐。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裴暖。 《The Gallery》的新人物骆酽的形象在持续预热,清隽的剪影和知名画手的加持, 让热度攀登到顶端。 裴暖在正式宣图的前三天, 找到了姜竟, 说要再更改一些。 “为什么?”姜竟不解地把眼镜摘下,“我觉得很好了, 微博反响也很好。” “但是我觉得,还差一点。”裴暖有些焦虑地绞着手指,“我觉得总是少了点什么,你觉得会不会少了点细节,或者少了点神韵?感觉太普通了。” “裴暖, 你别想太多,已经很好了。”姜竟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吗……真的吗。” 裴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她低着脑袋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公司门口, 站到楼道的窗户口前。 刚下过雨,风是凉的。 裴暖自己知道,她不算很有天赋的人, 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师哥陈谒那样的成就。 可以轻巧地把感情放在最高位,把进修的机会给别人——因为足够优秀的自信,哪怕不去,也不会遗憾。 以前能被人夸奖,她就很满足了。 现在不一样。 她想要够得上应方阎那么耀眼,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地拿到最好的成绩。 可是周围的人像是默认了她的水平一样,觉得没有必要再突破,已经很好了。 很好了。 裴暖却不想要困在这样的很好里。 然而她挣不开夸赞的网。 裴暖叹了口气。 或许去但丁美院是能解决现状的最优解,但她没想好要怎么跟应方阎说。 在听到“不想分开那么久”的时候,裴暖恨不得立刻告诉他:我不去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然则,裴暖心里又不太确定,应方阎愿意为了现在的她停留多久。 她想要变得更好,变得无可替代。但是变化的过程里,她又不能离开应方阎。 裴暖吹了会风,给陈谒打了个电话。 “喂?” “师哥……你方便吗,我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你。” “好,我现在过去。” 裴暖没回去拿包,带着手机就去了一间不算太远的咖啡馆。 ——陈谒在给这里的老板做墙壁装饰。 裴暖推门进去的时候,就注意到右边墙上低饱和冷色调的风景画。是一座伫立在皲裂土地上的丹霞山,边上错落几棵光秃的白桦树干,向墙的两端延伸,似乎还没画完。 “好漂亮。”她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句。 是她这辈子企及不到的地步。 陈谒坐在里边带沙发的桌子前,冲她挥了下手:“什么事——不单是来夸我画好看的吧?” 裴暖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抿了下嘴:“其实还想问问你进修的事……” 陈谒抬眼看了她一会才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应下,怎么还要做这么久的决定?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那师哥你为什么拒绝了,”裴暖的手抓着桌沿,“感情比进修还重要吗?” “噢——”陈谒笑了下,一眼就看穿了她,反问了回去:“你是因为应方阎才这么犹豫吗?” 裴暖哑了一下,脸上热度攀升:“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陈谒抿了口咖啡,“嘁”了声:“你为了他干嘛放弃进修机会。” 她犹豫了下:“可是异国,感觉不太好。” “啧,”陈谒拍了下她的脑门,“你怎么回事,还没在一起几天就这么杞人忧天。退一百步说,就算他要跟你分了,那就分了。” 裴暖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陈谒说得是哪里的话:“什么呀……” 陈谒漫不经心地搅了下咖啡上的拉花图案:“裴暖,优秀的技能是你个人的资本,它们可以让你有选择的权利——要不要抢回他。可是如果你没有这样的资本,选择权永远在别人手里,你就会像这样,”他拿勺子点了点她,“患得患失。” 勺子边滴下一滴奶泡,落在木纹方桌的缝隙里。 裴暖心里被沉闷地叩了一下。 等裴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想陈谒的话。她盯着对面空空的座位——方兰欣在家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应方阎回上京去照顾她了。 裴暖打开手机,下意识切到小号上,才发现F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F:在吗? F:排? F:你去干什么了。 …… 甜妹:来了! 甜妹:最近比较忙/拳头 F:忙什么呢? 甜妹:嗯……在考虑出国读书的事。 甜妹: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呀。 甜妹:就,我不是刚谈恋爱嘛,去读书就要异国了。 F:你对异国没信心? 甜妹:是吧。 F那边久久没有回,裴暖支着下巴,兀自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发过去。 甜妹:因为我跟他也好几年没见,现在能在一起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甜妹:感觉也没可能再来个三年奇迹发生啦。 甜妹:就想在他还喜欢我的时候,多跟他在一起,可能才不遗憾这样? …… F:这些话,跟他当面说,可能会给你答案。 甜妹:唉再说吧,我说不出口啦。 裴暖宣泄了心事,倒轻松了点,下班回家的时候还去公司楼下买了牛肉馅饼,准备当作晚饭。 往地铁口走的路上,突然身边的车鸣了声喇叭响。 裴暖下意识转头,觉得车牌有些眼熟,正要仔细去看,车里的人先一步下来了。 应方阎的穿着少有的正经,白色衬衫打了灰色的领结,袖口挽上,露出一段骨节清晰的手腕。 裴暖眼睛一亮,小跑过去:“你怎么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唔!” 应方阎没停顿地捉着她的腰,一并坐进后排。不等裴暖开口,就捏住她的下巴亲了过去。 说是亲吻,但更像侵略的咬噬。 有点不满的意味。 紊乱的鼻息缠在一块,裴暖在换气的空档,实在忍不住了,含糊地嚷了句:“疼……” 应方阎顿了下,松开了她的嘴唇,舔掉沾染的一点血渍,眯着眼睛盯着她。 在收到她一长串——在他看来离谱过头的消息后,应方阎直接买机票飞回来了。 他在飞机上想了四个小时,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裴暖这么没安全感。 她连点基本信任都不给他。 裴暖被他盯着有些无端的心虚。 “怎么啦。”她抱住他的脖子,说话的声音小小的。 唉。 应方阎忽然就没了脾气。 小姑娘有点紧张地睁着一双莹莹的大眼睛,凑得很近,能看清一簇簇分明纤长的睫毛。 小巧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裴暖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一路窝的火给扑灭。 大二的时候他跟校外高年级的打了一架,裴暖撑着伞,淌着大雨积得一路水,抱着冰袋来找他。 明明自己湿透了,手里的创口贴连外面的纸盒子都没沾水。 应方阎本来就讨厌大雨天,身上挨了好几下,蹲在招租的商铺门口,连带着对裴暖语气也不好。 他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来干嘛?” 裴暖似乎有点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到了,在他身边站了会,才坐下来,把怀里的塑料袋搁到地上,拿湿巾给他擦伤口。 湿哒哒的裙子坐在布满灰的台阶上,洇出了好大一块深色的水渍。 应方阎盯着她脸侧打绺掉水珠的碎发,忽然觉得心里憋的火气,也跟着掉落的水珠一块给扑灭了。 他声音和缓了点,又问了她一遍:“你来干什么?” “他们说你去打架,挨了好几下,”裴暖有点不安地攥紧了手里的湿巾,“我就来看看。” “噢。”应方阎看她拿棉签去蘸碘伏,突然觉得这伤挨得也不太亏。 他扯了下嘴角,略俯身,目光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语气散淡。 “小学妹,你担心我阿?” 裴暖的棉签正要去涂他下颌一道淤青,闻言脸登时就红了,连手里动作也忘了,乌亮的鹿眼就这么呆呆地瞅着他。 应方阎看到她这幅懵懵的样子,立刻笑出了声。 裴暖回过神来,更不好意思了,讪讪地把要涂药的手收回来。但是收到半空中,她又顿住了,还是伸手给他接着上药。 下颌凉凉的。 嘈杂的雨幕和鼎沸的人声里,应方阎似乎听见了她微不可闻的“嗯”。 但他应该不知道,裴暖短促的不足一秒的回应,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勇气。 * 等应方阎开车到楼底下的时候,裴暖叫了他一声:“学长。” “嗯?” “我……有事跟你说。” 裴暖略微紧张地把头转向窗外:“关于学校的事,我想了想,还是打算……” 她忽然停下了。 不是出于说不下去,不敢说这种原因,是声音本能地躲在了嗓子里。 静了片刻。 应方阎有些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李远宁站在单元门底下,背对着车和街道,正透过带密码锁的玻璃门,往空荡的楼道里望。 第23章 第二十一杯鲜奶乌龙 语气黏黏的 应方阎没停留, 也没多问。把车径直开出小区,绕了个圈,停在附近的公园边。 裴暖一直保持着头向窗的姿势, 直到车停, 才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窝在座椅里, 垂着脑袋。 好半天,她才小声地开口:“你还是别住我家了,感觉太麻烦了。” 也太难堪了。 被撞见两次难以启齿的旧事。 她的过去, 像一盆明明该洒在新乡的脏水, 却随着李远宁的出狱, 又如影随形地跟到了南城。 应方阎那边没有说话。 裴暖想,碰上这样糟糕的事, 肯定需要好好措辞一番才能顺势答应离开吧。 可是…… 脸颊一疼,断了裴暖的思绪。 应方阎捏住她的脸:“裴暖,男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裴暖一怔,忽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你可以支使我做任何事,”应方阎松开手, 搭在副驾的靠背上,声音没了平时的散漫,似乎变得温柔了些,“比如拿外卖, 比如修水管,比如保护你。所有, 都是我该做的——只要你开口。” 他的指尖掸掉了裴暖发间黏的一小片白絮:“裴暖,我的喜欢没这么容易消失,你不用担心做什么我会不高兴, 会不喜欢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差。” 他顿了下,接着说:“喜欢你,接近你,蓄意追你又临阵脱逃三年的是我,现在是因为你,”他指了下裴暖,又调头指了下自己,“愿意接受我的追求,所以我们才在一起的,你懂吗?你永远不是单方面的那一个。” 裴暖愣愣地盯着他,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她忽然起身,跨过了中央控制盒,挤进狭窄的驾驶位里,坐在应方阎的腿上,抱紧了他。 “你怎么这么好呀……”她趴在应方阎的肩窝里喃喃,“可是我始终觉得不真实,你这么好,怎么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呢。只有每次抱着你的时候,才觉得不是做梦。” 应方阎环住她的腰,抱紧了一点:“但是,裴暖,我其实并不好,只是你能看到我的优点而已。” 他笑了一下:“我很胆小,喜欢你四年了,甚至没敢跟你说过一声,只能留级和你多待一年。我脾气私底下也不好,老惹外面的人打架,还凶过你。学习上我也比不了你,一周就能把各种软件用到熟练,我没这样的决心和毅力。至于长相——”他摸了摸裴暖的头,“毕业演讲那天你穿得那么漂亮,好多人拐弯抹角要你微信,都被我骗说你有男朋友了……不许在心里骂我断你桃花,我就是这么干了。” 应方阎咽了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一串的心里话。 憋在他心里七年的话。 沉默片刻,他捧起裴暖的脸,语调平缓又轻,像匝地浓荫下的风。 他说:“在我心里,我才是配不上你的那一个。” 裴暖的目光无可折中地直望向应方阎的眼底,胸腔里的鼓点沉且急切。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股酥麻感自她脖根攀上大脑的神经。 怎么是这样阿…… 他眼里的自己,眼里的她,怎么和裴暖眼中的这样颠倒。 应方阎低头,轻轻撞了一下裴暖微张的嘴唇。 声音变得潮湿,模糊起来。 他说:“如果去但丁美院能让你多相信我的话一点,就去吧。不用考虑我,我会经常过去见你的。” 他不做牵住她这张风筝的引线。 裴暖有些经不住他这样炽烈的情绪,把头埋回了应方阎的肩窝里。 好半天,她才闷闷地说:“你看,你又是这样替我考虑。” “其实……” 她仰起头,盯着应方阎,要说什么,又像有一枚铅坠挂住话的那头,沉沉地往胃里掉下去,让她说不出来。 应方阎没出声催她,只是极有耐心地静静等着。 裴暖把他搂紧了一点,头埋下去,又抬起来,略挺直背,去亲应方阎的嘴唇。 跟之前小心地触碰不太一样,这次是很重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她毫无保留地打开那道理智维系的闸门,汹涌的欲望澎湃呼啸地卷过她的理智。 应方阎搭在她后背的手顺着裸露的一小片后颈,掠起一道颤栗的痕迹。而后没进她的发间,指尖用力,抵住了她的后脑。 无处可退。 灼热潮湿的气息在唇舌间紊乱地交换。 裴暖抓紧了他的衬衫,败下阵来,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把全盘重量倒在扣住腰的那只手里。 等到裴暖感觉胸腔里的空气几近被攫走,应方阎才勉强放过她。 她脱力般跌回他的怀里,肩头微微耸动,小口地喘息着,但是手没松开他,依然勾在他的脖子上。 “应方阎。” 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一声。 “嗯?” 裴暖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骨架皮肉和薄薄一层衬衫,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 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其实……”她抬头看看他,又把头垂了下去,终于把先前没说的话接着说完了:“其实每次,接受你的好的时候,我都很不安。” 她眼尾的睫毛倒扎在眼角,泌出一点泪花,把睫毛揪成湿哒哒的一小簇。 裴暖揉了揉眼睛,说话有点含糊吞音:“因为我总觉得,喜欢像瓶子里的水,可以度量,也可以被用尽。或许我们的瓶子足够的高大,但是肯定会有一天,水被消耗尽,只剩一点。” “李远宁没得病的时候,跟我妈也很相爱,”她紧了下抱他的手臂,“但是意外总比预料的时候来得更快,如果我应付不了这个或许会发生的意外,那我就要被迫离开这个空掉的瓶子。” “你咒我?”应方阎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我才不会变成他那样。” “哎呀,举个例子,重要的是后面的话。”裴暖被他打断了,有点不高兴地拍了他一下,“你听不听了,不听我不说了。” 应方阎乖乖闭嘴:“你说你说。” 被他一打岔,裴暖鼓足的勇气又被砍了一半,她沉默了一会,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好傻阿?” “不会,”他摸了摸裴暖的头,“相反,我还挺高兴能听见你说这么多。以前你老憋着不说,要我去猜,但是我总猜不到点上,又给你徒增烦恼。现在这样很好。” “……噢,”得到了肯定,裴暖抿嘴笑了下,才接着说,“所以我想去但丁美院,不仅仅单纯是为了提高技能,我还想提高……”她觉得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连带着松开手比划了一下,“提高自己,让自己更好一点,将来碰见把瓶子打翻的意外时,也有能力把瓶子扶起来,把水重新灌满。” “但是唉,要有两年多见不到你,”她把手重新圈回应方阎的脖子上,有点闷闷不乐地说,“每次只有抱你,亲你,这样碰到你的时候才觉得有在一起的实感,分开这么久,我会好想你的。” “有空我就会过去陪你的,”应方阎说,“在国内的时候,会给你定期汇报日常,打视频,行不行?” 他说完,忽然失笑:“怎么现在变成我哄你出国了?” 裴暖仰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侧:“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啦——你会陪我一起去米兰吗?” 她突然小心地发问。 “当然,”他捏了下裴暖的脸,“最近闲的很,你学长又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说了有空会陪就是会陪。” 裴暖雀跃地在他腿上颠了几下,香芋色裙摆蹭在应方阎的牛仔裤上,登时让他抽了下眉毛。 “别乱动。”他双手松开她的腰,在座椅两边一撑,迅速往后坐了点,背直起来贴在皮革椅套上。 虽然应方阎离开的很快,但裴暖还是感受到了一瞬。 她甚至没敢低头看,光觑一眼应方阎的脸,她脸上的温度就立刻开始飙升。 比当初在电影院亮灯里的眼神,更有侵略性。 但是多了克制。 和□□。 裴暖有些无措地把目光挪开,保持着坐在他膝盖上的姿势,呆呆地望向窗外——望向车窗玻璃里倒映着的脸。 应方阎似乎因为她坐在身上,根本没办法专心压下去愈来愈烈的躁动,有点烦懑地低头“啧”了一声。 终于,她小声问:“……要帮忙吗?” 几乎微不可闻地蚊呐。 “不要,”应方阎蹙着眉头拒绝了,“你先下车,等会再回来。” “噢……”裴暖的右手搭在车门上,没立刻推开。她盯着呼吸急促的应方阎,咽了一口空气,左手鬼使神差地放到了他的拉链上。 她又问了一遍:“不要帮忙吗?” 这回,语气却有一点黏黏的。 应方阎绷不住了,拉过裴暖的手,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先招惹我的。” 车内窗户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像有实质的,粘稠的油脂,浓酽酽地把两个人包裹成半透明的琥珀石。 裴暖从他身上挪到了椅边,半跪在软垫上,头埋在他的肩窝,如同周身水塘一霎被蒸发的涸泽的鱼,被牵引着上下轻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方阎忽然振了一下,喉头溢出几声让她耳痒的低喘,捏着她的手腕慢慢离开了。 裴暖的大脑已经因为温度过高,运作不行了。她任由应方阎抽纸擦拭指尖,清理周围,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装死。 她居然这么出格地主动干了这种事。 救命。 好丢人。 她要怎么面对应方阎。 她刚刚还摸了…… 阿阿阿!!这怎么见人阿! 裴暖左手酸得打颤,不断,不断地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迟来的羞耻感一瞬间冲上了她的心头。 裴暖恨不得现在立刻跳车跑走,但是她的腿居然不争气地软了,不受控制地无力垂着,根本不能用来跑路。 不过…… 裴暖脑子里突然诡异地划过当时应方阎咬牙切齿的话。 中号似乎确实不够。 妈的她在想什么东西阿!! 裴暖丢人地拿头撞椅子。 应方阎注意到肩膀上的动静,偏过头一看,禁不住发笑:“你干什么呢?” 裴暖一听他的说话声,羞耻感更重了,一点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蓦地,她耳边传来喑哑的声音和唇齿喷吐的热气。 他问:“在回味?” 第24章 第二十二杯鲜奶乌龙 同居(一更)…… 裴暖受不了了, 伸手就打了他一下。 她睁大眼睛瞪他:“你真是……” 她撅了下嘴,想不到什么话来说他,气哼哼地开门下去, 转回了副驾。 应方阎眯着眼睛看她, 又调转目光盯着前面片刻,嘴角牵动, 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暖脸颊泛红,恨恨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你还笑, 开车!” 应方阎心情好得很, 扬了下眉毛,去打方向盘。等回到小区, 发现门口停了一辆警车。 裴暖心下一紧,赶忙探出头往人群集中的那一圈看。应方阎索性把车就近停下,跟着她一块往那块嘈杂的地方走去。 “啧啧,哪里来的疯子。” “真的是,乱打人, 连小女孩都动手。” 裴暖听见这些话,登时把目光投向人群包围的中央,两位民警正押住一位剧烈挣扎的中年男人——不是李远宁还能是谁。 他一抬头,立刻捕捉到了外围的裴暖。 “哎囡囡, 你跟他们说,都是误会——操!”他刚要起身, 就被民警摁了下去,“那是我女儿,我女儿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转向裴暖的方向。其中一个民警走过来:“你是他的女儿?” 裴暖下意识紧张地握住了应方阎的衣摆, 半晌,才慢腾腾应了一句:“……嗯。” “你父亲涉嫌故意伤人,依例要拘留十五天,罚款一千。” 裴暖咬了下嘴唇:“我父母离婚了,我……跟我母亲过,和他没什么联系了。不过他有精神病,是不是该送去强制治疗?” “这个会先做鉴定再看。” 裴暖跟民警说了几句,就目送李远宁骂骂咧咧地被扯上警车。 她似乎没有一点波动了。 不会李远宁动一下,她就觉得要挨打,担惊受怕,时时像惊弓之鸟。 她不再活在被施虐的阴影里。 不是走出来了,是裴暖知道,这一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她可以有反抗的底气和权利。 泌出一点细汗的手心被人握住。 应方阎散淡的声音响起:“走了,没吃晚饭饿死了。” 裴暖吸了下鼻子,抱住他的手臂:“出去吃吧。” “行,吃什么?” “湘菜。” “……在你眼里我是多么没常识的人?” “一点点辣,吃嘛吃嘛。” “下次胃疼就把你丢在医院。” “才不会呢。” …… * 吃完饭回到家,裴暖先去洗澡了,留应方阎一个人在卧室地板上坐着。 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裴暖的房间。 书桌上方悬着一个架子,上面摆着林林总总几十个似乎是从盲盒里拆出来的娃娃。 应方阎站起来,晃到这些娃娃面前,像是打发时间一样,一个一个看过去。 角落里有两个娃娃倒了。 他伸手打算去扶起来,触到的一瞬间,却觉得手感有些奇怪,不是普通娃娃的硅胶感,更像是陶土捏的,有点粗糙的颗粒。 目光顺着拿起来的动作投过去,应方阎略一怔。 ——这个娃娃是他做的。 但是他以为裴暖早扔掉了。 裴暖吹完头从浴室出来,看清他在干什么,当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小跑过去,要把那个娃娃抢走。 只是应方阎一抬手,裴暖就够不着了。 “哎呀,你还给我。” 她憋着气说话的时候,鼻音总是很重,像撒娇。 “不是说扔了吗?”应方阎闲闲地挑了下眉,“还留着啊,亏我后面还重做了一个给你。” 她记起这件事,登时气鼓鼓地说:“你活该。” 还是在大二,裴暖过生日的时候。 她的生日,恰恰都在寒假,一月尾巴。南城离上京特别远,没什么同学会来陪她庆祝,一般都是在手机上收获祝福,然后和裴冬桦出去吃顿饭结束。 那段时间又赶上她和应方阎在冷战——其实算是裴暖单方面生闷气。 起因只是因为下课的时候,明明似乎在等她的应方阎转头先跟同班的女生笑了几句。 最稀松平常的举动。 可是裴暖见了,却突然觉得平空有根针生生戳进了心底最软的肉里,没有理由和征兆地,骤然难受了一下。 她没和往常一样走过去找应方阎,转头,顺着人群回了宿舍。 好像是那个时候,裴暖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应方阎。 喜欢到无可救药。 充满……占有欲。 但是,她没有顺理成章的身份,可以指责,要求他不能跟谁谁谁说话。 她只能偷偷躲在被子里难过。 偏偏,应方阎迟钝到不行,一连到几天后学期结束,还在问周粥她是不是没考好才不理他的。 裴暖听见后,恨恨翻了个白眼,拖着行李箱回家了。 嗯,还特意避开了在宿舍楼下等她的应方阎。 回去之后,应方阎消停了,也没在微信上吵她。 裴暖反而觉得更空落落的。 生日那天,也没收到他的祝福。 而裴冬桦要加班,不能陪她吃饭,裴暖整个人心情掉到谷底。 她没劲地走去家边上的小卖部买了几包泡面,回来的时候,发现楼底下多了个人。 裴暖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过来的答案。她不敢认——临近过年了,怎么会有人愿意从上京再跑到南城来。 在她生日这一天。 可是偏偏他就活生生立在裴暖面前。听见身后窸窣的动静,一偏头,跟着转过身来。 应方阎。 真的是他阿。 他来南城做什么……有事情吗。 裴暖胡思乱想着。 但其实心里总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刚一成型,就迅速被她搅散。 她捏着塑料袋子的边缘,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句:“学长。” 裴暖低着头。 天色擦黑,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把他浅浅的影子扯进了她的视线。 随着球鞋踩地的声响,影子逐渐向她靠近,跟她重叠,虚和实,拢在一处。 裴暖盯着地面有些出神。 她有点后悔发脾气了。 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所有人一样的好,也不差。 她咬了下嘴唇,正要扯个理由解释为什么不理他来道歉,应方阎先一步开口了。 “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和挂在指节上的礼盒一并递过来,轻轻晃荡在空气里。 裴暖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微微张着嘴,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他。 他真的是特意来南城给她过生日的呀…… 她晕乎乎地接过了礼盒,脑袋依然仰着看他。 应方阎没什么表情,见她望过来,立刻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下巴抬着,没接着说别的话。 “谢谢。” 片刻,裴暖低下头,小声地说。 气氛又静了起来。 她犹豫一下,往单元楼道里走了几步,“我……走啦。” 应方阎看了她一眼,破天荒没说要上楼,或者别的揶揄的话。 “拜拜。” 他晃了下手,大步往街的尽头走过去,不做停留地消失在拐角。 裴暖失落地上楼。 她总是不够主动,不够有勇气。 连问一句“要不要上来喝口水”都要想太久,然后被胆怯压回胃里。 她沮丧地站在家门口,伸手摸钥匙,口袋里的手机却先振了一下。 空调:礼物喜欢吗? 裴暖把家门打开,坐在客厅里,才拆开应方阎送的礼盒。 看清礼物是什么,她愣了一下。 一个捏好的泥娃娃,烧成陶器,躺在黑色的丝绒礼盒内衬中间。 娃娃捏的很烂。 脸上似乎画的是一张眼睛哭成波浪荷包蛋的表情。 放在礼盒中间也很违和,滑稽。 明明差劲到家得礼物,但是裴暖忍不住抱着靠枕,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她正要告诉应方阎,她超级喜欢这个礼物的时候,又跳了一条消息。 空调:你是不是前几天生理期了?多喝热水少生气。 ……我他妈。 裴暖满腔欢喜被泼得一干二净。她咬牙切齿地拍了垃圾桶的照片发给他。 小暖:照片.jpg 小暖:不喜欢。 空调:? 空调:不可能。 但是总归,冷战以两个人在微信上拌嘴结束了。 等大二下开学的时候,应方阎不知道犯什么犟,居然给她做了个更精致的新的。 表情这回画的是张牙舞爪的生气脸。 小泥人梳着两根麻花辫翘起来,双手叉腰,可爱极了。 巧合的是,裴暖那天恰恰还梳着麻花辫。 应方阎得意洋洋:“厉害吧,我还能预言呢?” 裴暖瘪了下嘴,不知道怎么回他,只“哼”了声,把娃娃小心地收起来了。 她把这件事一五一十跟应方阎说了,说到最后,还气鼓鼓地踩了下他的脚。 “生理期生气,你怎么想的。” 应方阎无辜:“我真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生气阿——我等你的时候真的跟别人说话了吗?”他狐疑地确认,“不可能阿,我怎么不记得了。” 裴暖冲他抛了两个大大的卫生眼球:“你记得什么,你什么也不记得。” 她把娃娃放回了架子上,赶他去洗澡。 应方阎进了浴室没两分钟,就走出来,手里拿纸拈着她的头发,碎碎念:“你是不是要秃了……掉这么多,下次买瓶生发的洗发水吧。” 裴暖忍无可忍地拿拖鞋砸他:“你才秃!” 应方阎笑出了声,不逗她了,转身阖起了澡房的门。 裴暖站了会才爬上床。 躺在软软的被窝里,她忽然意识到,这算是同居的第一天。 睡在一间房里。 光明正大的。 第25章 第二十三杯鲜奶乌龙 应方阎,F。(二…… 应方阎出来的时候, 裴暖已经睡着了。 她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被子裹得很紧,厚厚的被窝口露出小半张脸。 应方阎盯了她一会,转头把灯关了, 躺在了床垫上。 半梦半醒间, 蓦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 “……” 揿开灯,他禁不住发笑。 是裴暖。 裹着厚厚的被子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被他的床垫和右半幅身体接住了。 没想到他之前随口一句, 竟然还成真了。 应方阎抬手给裴暖拍了张照片,把手机放回床头,将她从被子堆里捞出来, 放回床上。 裴暖有点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自然地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像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衣领。 头发搔在他的喉结处, 痒痒的。 他顿了一下,伸手圈紧了裴暖。 她今天提到了送娃娃的事情。 虽然应方阎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事在当时发生得多荒唐。 裴暖不搭理他,他当然感受到了。 一开始他还会给她发消息,可是久了,他又不是没脾气, 也跟着窝火。 他也懒得再自找没趣,热脸贴冷屁股,多闲得慌。 ——想是这么想。 但是过了几天,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 脑海里自动蹦出裴暖的样子。 就像患上了一种精神疾病。 他发疯地想念裴暖。 不是他主观地要去思念她,而是生理的本能去想她。 本能地走进手工坊捏了一个她的样子的泥人, 本能地买了她生日那天的飞机票,本能地去到她家楼下。 等他回过神,下意识想要逃开这样一连串荒唐的举动时, 裴暖恰恰来了。 见到她的一瞬间,似乎再荒谬的举动,都是顺理成章的。 他没敢看裴暖。只能用余光悄悄地觑见她的头发,耳尖,侧脸。 礼物和祝福被强装镇定地送出去。 裴暖接了。 他松了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仓促地离开。 其实裴暖要是再多盯着拐角看几息,就能瞧见拉长的影子隐在墙后。 ——他没走。 应方阎有点烦躁地捋了下头发。 就连跟别人打架的时候,都没感到过一点的慌乱无措,在裴暖面前却忽然涨满了他整个感官神经。 为什么。 他不知道。 他翻开手机,看着时间停留在学期末的聊天记录,更烦躁了。 应方阎思来想去,没话找话地发了一句喜欢吗。 等了半天不见回,又觉得是不是太正经了,补了一句胡话。 裴暖回了,他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切被扳回原来的轨迹,才叫他放下心。 对裴暖的任何事,他都充满顾虑和怯懦,但还要装出无所谓的云淡风轻,去勉力维系这段模糊的关系里,主导和被主导的定位。 * 裴暖的生物钟很准时。 早上七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 她怎么又跟应方阎睡到同一张床上了。 算了。 她想,他们现在可是正当的男女朋友。 可以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裴暖窝在他怀里,比挤在被窝里似乎更有安全感。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样独属意味的,一个臂弯大小的空间。 裴暖伸手搭在他身上,摸了摸微陷的腰窝,又隔着棉质的T恤,摸了摸他略凸起的后脊线。 都是她的。 忽然,应方阎动了下。 裴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乖乖地搁在胸前。 “乱摸什么呢……”他的说话声有些哑,带着未醒的鼻音,听得裴暖耳朵痒痒的。 他没撑开眼皮,还阖着眼睛。伸手一捞,就把裴暖搂紧了点。 可闻的气息在这样近的距离沾上了皮肤的温度,递到她的脸上,也慢慢地跟着升温。 她仰头亲了一下他,够不着下巴,就落在了脖子上。 应方阎把她往上托了点,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有点懒散地轻蹭着,并不深入,温柔得要命。 先前几次,要么太浅尝辄止,要么太热烈强势,她还没经受过这样缱绻的吻。 像是在温水里一下,一下地浸没,抬起。心跳只是略微加快了点,但是四肢躯干偏偏生出一种抽离的失重感。 她的思绪有些涣散。 等到应方阎停止了这个断续,模糊的亲吻,裴暖才回过神来——他一直睁着眼睛看了她全程。 !!! 裴暖立刻转身,避开了他似笑非笑的视线。 应方阎动了动,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是不是该上班了?” 他说话的时候,鼻息恰恰喷吐在裴暖敏感的耳后,多少有两分故意的味道。 这话提醒了裴暖,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拍了下他:“都怪你,要迟到了!” 没等应方阎说话,她就从他身上滚过去,趿着拖鞋,急急忙忙跑去洗漱。 收拾一番,等到写字楼的时候,又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高峰期。 不过这回,裴暖正大光明地抱着应方阎的腰,被他带着挤进了电梯。 “这不是上回那个帅哥吗?” “我就说肯定是他女朋友……” “他女朋友也好可爱喔。” “嘘嘘,你小声点。” …… 裴暖支起耳朵听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忍不住得意地翘了下嘴角。 名草有主了。 是她这只羊默不吭声叼走的。 * 不过裴暖没时间高兴太久,就忙出国学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等到各项材料准备齐全,递交了,已经临到年末。公司放假,但裴暖还要雷打不动每晚去上外语课。 “小暖,晚上去吃烧烤吗?” 温甜一面收书一面问。 这是她的同桌。 人如其名,跟裴暖一拍即合,混得很熟。 裴暖抿了下嘴,摇了摇头。 “晚上有事,去不了啦。” 温甜还想说什么,后背的姑娘就戳了她一下:“人家要跟男朋友待在一块,你干啥呢。” 她立刻吐了下舌头:“私密马赛。” 这话顿时激起了一小圈八卦的声音。 “对哎小暖,从哪里找到这么帅的。” “有没有什么故事给我们听听。” “让他推几个朋友介绍介绍嘛!” 温甜也加入对话:“真的,小暖,你男朋友上次一亮相真是把我的眼睛都帅瞎了。” 裴暖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们好夸张。” 就是上个月,她忘带了本书,就让应方阎给她送过来。 本来她跟应方阎说的是,到了楼底下,她去拿。哪里知道这个人直接跑到他们班门口,敲两下门,露半张脸,伸手把书递给她。 她拿了书回来,立刻遭到一圈问话的围堵,说了好半天才被放过。 事后裴暖埋怨地问他:“你上来干嘛,知不知道我被问了好久关于你的事。” 应方阎哼了一声:“你们班男的可不少,不得先来亮个相?” 裴暖听完就闷闷地笑了:“你还有这种担忧呢。” 应方阎挑了下眉,没反驳。 手机振了两下,裴暖收回思绪,跟温甜挥了挥手,往楼下离开。 应方阎穿着灰色的卫衣,斜斜靠在车边上,低头,似乎在打游戏。 裴暖小跑过去,一把扑到了他身上。 “在玩什么呀。”她去看应方阎的屏幕。 卧槽。 应方阎赶紧单手把手机锁屏。 差点就被她看到ID了。 “吃鸡?”裴暖只看到了模糊的游戏界面,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昂着脑袋说,“我打得可好了,我带你!” 嗯。 他当然知道。 不仅枪法好。 骂人也很厉害。 不过应方阎才不会表现出来,他说:“是吗,回家打一把,我可不信。” 裴暖哼了声,松开他的腰,钻进了副驾。 回到家,今天吃火锅。 应方阎趁裴暖找那包不知道被塞到哪个犄角旮旯的火锅底料的时候,溜出厨房,新建了个吃鸡号,防止裴暖心血来潮真要和他排一把。 果然,吃完饭,裴暖窝在沙发上要跟他组排一次。 应方阎禁不住给自己未雨绸缪的举动点个赞。 一把打完,裴暖狐疑地问他:“你真刚玩吗……你这个是不是小号阿?” 应方阎:“?” 这都能猜到。 他已经努力表现地很烂了,枪专往墙上打,车专往树上开。 他气定神闲地答:“没有,你学长就这么厉害,懂?” 裴暖嘀咕两声。 可是应方阎打枪的频率,真的莫名眼熟。 不管命中墙壁还是人,都喜欢打三枪,然后收尾瞎放一枪。 是谁呢…… 裴暖摸摸下巴。 应方阎见她还在怀疑,咳嗽两声:“我去洗锅。” 裴暖被他一岔,也不想了,站起来跟着去收拾。下楼倒垃圾,顺便去超市买了点零食。 “饼干要哪种?”应方阎点了点货架。 “嗯?”裴暖看过去,法丽兹,和情,中村藤吉…… “法丽兹吧。”她说。 忽然她顿了一下。 Franzzi。 F。 应方阎。 方。 F。 打三枪放一枪。 F。 她记得之前还问过F最后老喜欢多放一枪干什么。 F理所当然地回她,因为看起来很牛阿。 他说,你不知道吧,动漫什么的里面不都爱写主角有点什么标志性手法吗。我现在练练,以后万一出名了,这么骚包的打法别人看一眼就知道是我。 嗯。 她没一眼看出来。 用了两眼。 - 裴暖默不作声地买完了东西,跟应方阎回家。 走到家门口,她冷不丁问:“你打游戏的时候为什么最后要放一枪空枪?” 应方阎下意识就答:“因为……” 看起来很牛。 卧槽。 裴暖这都能发现? 他卡了一下,没说出口。 “我刷到一个视频,里面的人就爱放空枪,我就跟着学了——不是用来吸引敌人的吗?” 他面不改色胡扯。 嗯?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裴暖有点疑惑地皱了下鼻子:“确实……” 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开了门,打开鞋柜,要拿拖鞋的手一顿。 米黄色的小兔子头静静地盯着她。 是当时她误以为应方阎买给他女朋友的拖鞋。 裴暖立刻脸红了。 她偏头去问他:“你把这个拿过来干什么?” 应方阎见她没追问了,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 他神态自若地把拖鞋拿出来,俯身搁到她脚边:“本来就是买给你穿的。” 裴暖跺跺脚。 她见到这双拖鞋就回忆起了自己丢人的事情,怎么还好意思再穿。 她伸手要去拿自己本来那双灰粉色拖鞋,被应方阎拦腰往后一抱,没够着。 裴暖瞪了他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要摸到拖鞋的时候被应方阎一把揽走。 反复几次,裴暖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她拍了他一下:“你是小孩吗,这么幼稚。” 应方阎把身后还敞开的门合上,自己趿上拖鞋,抱着裴暖,让她踩在兔子头上。 他哼笑一声:“你不穿,那就这样在家里走吧。” 裴暖倒半点没觉得被威胁到,抱着他,也跟着哼哼两声:“累死你。” 她就这样踩着应方阎的脚,边发笑,边跟着他一齐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裴暖“吧唧”亲了他一口,从他身上坐起来,去翻刚买的零食袋。 她拿起抹茶味的法丽兹饼干盒,边拆边说:“我有个打游戏的网友,”裴暖拿指尖点了下商标的“F”,“叫这个。” 应方阎又紧张起来,不知道她再提,是没打消疑惑还是怎么样。 他扬了下眉,语气淡淡的:“这样。” 裴暖拆出一块塞进嘴巴里,偷偷打量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阿。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她把饼干嚼得咔哧咔哧响。 裴暖把胳膊搭在腰上,鼻腔叹出口气。 应方阎明知故问:“怎么了?” 他的表演真是一百分。 应方阎心里狂笑,面上不动声色地摸摸裴暖的脑袋。 嗯。 傻傻的。 蛮好。 裴暖说:“没什么。” 她不满地晃了下架在矮几上的脚。 应方阎转移话题:“你出国是几号的飞机?” 裴暖说:“一月二十五号。” 她忽然哼了一声,撅了下嘴巴:“明年的事,你现在就盼着我走。” 应方阎伸手捏住她嘟起来的嘴唇:“我也该买机票了。” “嗯?”裴暖睁大眼睛转过头看他,一时间忘了要拍掉他的手:“不是说你别去的嘛。” 他们班是机构统一买一班的机票飞过去的,住宿也在一块。 应方阎松开手,扬了下眉:“不是吧,之前是谁要我和她一块去的——” 他眼睛眯起来:“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哎呀,”裴暖见他不高兴,挪了两步抱住他,往应方阎嘴里塞了块饼干,“没有。” 她小声说:“你在我们班可受欢迎了……不想让她们老看你。” “看都不给看,”他掐了一下她的脸,“好霸道。” 裴暖凶巴巴地说:“如果可以,我就把你关在家里哪都不给去,给我做田螺王子。” 应方阎被她这话逗笑了,俯身去亲她。 “那你知道,田螺公主最后嫁给了男主人公吧?” * 往后几天是跨年夜。 裴暖早上跟应方阎去买烟花的时候,突然很沮丧地说:“今年过年是不是要到二月中才过……我都走了。” 应方阎低头翻了下日历,摸摸她的头:“至少生日还在国内过。想要什么礼物?学长把两份都给你准备上。” “没什么想要的,”裴暖不满地鼓了下脸颊,“这怎么一样嘛。” 应方阎手抄在口袋里,走了几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两声:“今年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什么?”裴暖立刻扬起脑袋,“不会又是泥娃娃吧。” “啧,”他好像越想越得意,勾起唇角说,“你学长从来一种东西不送两趟,等着就行了。” 裴暖咕哝两声,不再追问。 烟花店就开在小区边上,他们过去的时候,店正要落锁。 裴暖急急地跑过去叫住了老板,快速买了还余下的几捆仙女棒。 货架上清得差不多了,老板索性把几盒剩的摔炮也送给了他们。 “这个小孩子爱玩,往地上用力扔就行。”他打量了眼裴暖,又叮嘱一句,“但是太小了就别给他,你在旁边扔,让他看就行。” “……阿?”裴暖懵懵的,觉得这话怪,但一时又没发现哪里怪。 应方阎倒是神态自若地扫了二维码,给老板转账完,道声知道了,才一勾塑料袋,拉着裴暖走了。 裴暖跟在他身后走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她脸立刻红了。 老板以为他们有孩子了。 她盯着脚尖,又抬头觑了下应方阎。 他肯定听懂了。 也没反驳。 被牵住的手微沁出一点细汗。 裴暖莫名地雀跃起来,她蹦了一下,抱住了应方阎的胳膊。 “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喝奶茶。” “又喝,你这周每天两杯……” “走嘛。” “……行。” 买完奶茶回家,裴暖回房间画画,应方阎坐在客厅看电视。 屏幕上的恐怖气氛渲染到了高潮,女鬼骨节咔吧作响地从阁楼爬下。 应方阎的手机振了起来,勉强驱散了他的困劲。 等抬手看清联系人的名字,他彻底清醒了。 他爸应文相的电话。 应方阎跟应文相不亲。 和寻常父子关系,他们更像公司的上下级——经常以下犯上又开除不了的那种。 但是两个人跟方兰欣很亲,所以家庭关系还挺和睦。 毕业之后,裴暖走了,他没事可干。 应方阎就勉强接受了进应文相公司实习这件事。 在累得要死要活的三年里,沾到枕头就睡,勤奋刻苦程度让一贯严苛的应文相都震惊了。 有天加班到凌晨四点,他顶着黑眼圈回家的时候,没带钥匙,应文相给他开的门。 他站在门边,迟疑地说:“你要是猝死了,我和你妈会再生一个的。” 应方阎:“……您别为难我妈了。” 干了三年,他想起裴暖的次数少了很多。 他觉得,够了。 应方阎辞掉工作,去国外玩了几趟。在终点的伦敦,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莫名地踏进了那间小小的商店。 买下了那件香芋色的连衣裙。 他认栽。 应方阎转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又觉得,当时认栽也没什么不好。 他把电话接起来。 “喂。” 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传来:“休息大半年了,够了没?够了就赶紧滚回来上班,哪里有人二十八了还跟你一样每个正形。” “可别,”应方阎懒洋洋地说,“我妈上个月刚摔了,估计我猝死了咱家也就绝后了,您少来这套。” 应文相问:“听她说你交女朋友了?今年也就干这一件正事了。” 他说:“最迟明年,你得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回公司。” 应方阎说:“……明天不就是明年了。” 应文相没搭理他的吐槽,和他交代了几句,不容商榷地挂断了电话。 裴暖正从房间出来接水,听了几句他打电话的声音。 等看他结束,就偏头问:“怎么啦?” 应方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餐桌边抱住了她。下巴靠在裴暖的发顶,语气没什么波动。 他说:“就是我爸催我回去上班了。” “阿,”裴暖把水杯放下,转身仰头看他,“那……你是不是好快就要走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要彻底见不到他了。 没想到他更先离开。 应方阎咧嘴笑了下:“舍不得我阿?” 他其实只想逗一下裴暖。 可是小姑娘却忽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对呀。” 小猫扬起无形的肉垫挠了一下他的胸口。 应方阎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他把裴暖抱起来,放在桌上,好让视线可以平行对上。 “诶……”裴暖有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那,过生日你还会来吗?” “当然。” 他捏住裴暖隽秀的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嘴唇。 “还有礼物要给你。” 白色的日光透过窗帘,漏下细碎的光影,径直晒在裴暖的头发和后颈上。 她晕乎乎地勾住应方阎的脖子。 是什么礼物呢? 第26章 第二十四杯鲜奶乌龙 “没买……那个。…… 裴暖没等太久。 时间流逝的速度远比她想的要快。 虽然应方阎被勒令复工, 但还是跟应文相确定了,在她走之后才回去。 她一面珍惜每一天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一面期待生日的来临。 不过…… 裴暖苦恼得蹙了下眉。 她天天跟应方阎待在一起, 直到生日前夕——今天, 也没见他准备什么。 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她心不在焉地咬着软软的烤苕皮,竹签在空盒子上戳了好几下。 站在边上的应方阎失笑一声, 把她手里的空盒子拿开,扔进垃圾桶:“想什么呢?” “……没什么。” 裴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想生日礼物想到走神了。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个绝佳计划, “我们明天回学校看看吧?” 她的生日就在明天。 如果要走, 那势必应方阎会把礼物装进行李箱里, 她肯定能看个大概。 唉,她好奇心好旺盛。 都怪他说得那么神秘那么了不得的样子。 裴暖甚至都想好应方阎问她为什么的理由了, 但是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像本来就打算去一样一拍即合,顺理成章。 这下轮到她迷惑了:“……你怎么都不问为什么。” 他边看票边说:“明天你过生日,你说了算。” 他没忘阿。 裴暖觑了他一眼,更困惑了。 额角冷不丁被敲了下, 裴暖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抖。 等回过神,她当即红了脸,有点气急败坏地问他:“你干嘛!” “问你待几天,”应方阎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想什么呢——做贼心虚的感觉,有鬼。” 裴暖扁了下嘴:“你才有鬼。待……就待一晚上吧, 也逛不了多久。” 看着应方阎订完票和房间,她就支使他收行李:“左边放你的,右边放我的。” 他倒是一挑眉, 没立刻起身,说她:“懒虫。” 裴暖耍赖,学他之前翻旧账的方法回击过去:“你自己说男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怎么现在说我?” 应方阎捏了一把她的脸,认命地站起来,把搁在阳台角落里的登机箱拉过来,打横放在客厅门口,翻开。 他没什么要装的,一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占不到四分之一的空间。 应方阎站起来说:“我收好了,你等会把自己的放进来。” 裴暖立刻伸长脖子去看:“没了?” “你还想我带什么——”应方阎闻言扯了下嘴角,忽然正脸对着她,做了个极不易读,又偏偏能让裴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口型。 她脸上的温度骤然飙升,受不了地跳下沙发,往房间走去,脚上趿的拖鞋踩得“啪啪”作响。 这个人真是…… 裴暖跪在床上,捂住脸。 不过算来他们同居快三个月了,除了正常肢体接触,也没别的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但是在车里那次好像有点超出了。 打住打住。 她绝不会再干第二次这么羞耻的事。 等应方阎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跪坐在床上,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堆起来的被子里。 “……” 他差点没笑岔气,走过去捏住她的后领,轻轻扯了扯。 “干什么呢。” 裴暖装死,不吱声。 她能说什么。 说在想要做…… 阿呸呸呸! 还没等她呸完,忽然整个人被应方阎拦腰抱起来,掉了个个。她短促地惊呼一声,抓紧了他的手臂。 裴暖脑袋冲下趴久了,脸红得要命,也晕得要命,一双鹿眼捎水带雾地望向他。 似乎是在火燎的黄昏天幕聚了的水汽,淅沥地坠下裹挟余晖的细雨。 洇湿在赤焦的大地上。 应方阎俯身下去,把她挤到墙边,唇齿停在一厘距离外。 他声音虚渺轻缓,像古刹拉钟荡进十几里地外红尘的余响,有叠在回返叠复的波响里,不清不楚的暗昧。 应方阎问她:“在想什么?” 疑问的句子,被他念出了不需要回答的笃定意味。 裴暖没敢抬睫去看他的眼睛,顺着低垂的目光,盯着视线里凸起的喉结。 有一颗小痣点在右下缘。 什么时候长的。 周围的空气像有实质一样,变得粘稠,微潮。有点缺氧。 让她开始不大清醒地瞎想。 发散的思绪被嘴唇上欺压的触感攫取回神。 前几天刚结了小痂的下唇又被咬破了。 一点铁锈味跟着濡湿灼热的气息,一并淌进她舌面上的味觉感知。 作为返还,喉腔里和轻喘一同溢出的细小声响,被应方阎尽数吞吃进腹。 不知多久。 他松开裴暖的唇,指腹蹭掉她嘴边落下的水渍。 见她还是懵懵地靠在墙壁上,禁不住捏了下她泛绯的脸。 “去收拾行——” 最后一个字被卡在嗓子里。 蓬松的发丝蓦地顶靠在他的下颌,不知名的洗发水香气躁动又突然地挤进他的鼻息里。 裴暖仰头亲了下他喉结上的那颗小痣。 “噢,”她声音在低一些的位置软软地答,“这就去。” 她也没看应方阎,亲完就松开勾住他脖子的手,就要转身下床。 坐到床沿的一霎,腰肢被一段小臂揽住。强硬地往后一带,滑出几道后退的弧形折痕。 手指顺着睡衣宽松的空档,毫无隔阂地贴在柔软的肌肤上。 覆了薄茧的指腹只单停握住纤细的腰,一瞬的摩挲,就叫裴暖颤了一下。 他言简意赅地警告:“别亲喉结。” 裴暖没说话。 应方阎也没给她思索反驳的时间。 低头。 这回的亲吻没去到嘴唇上。 等裴暖勉力找回开口说话的能力时,几乎已经走到不可控的地步。 米黄色的小绵羊伏驻在山谷口潺潺的溪流水湾里,白粉色的花瓣在面上打着转,静默又热切地淌过她的身体。 裴暖羞赧到无以复加,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停,停一下……” 水潮不歇。 她禁不住抬高了一点声音:“家里没买……那个。” 尾音还是不好意思地弱下来。 但是也足够应方阎听清了。 他登时僵了片刻,恶狠狠地咬了一下裴暖耳后的软肉,额头泌出一点细汗。 几乎是从牙缝根挤出来的声音:“……你真是要杀了我。” 他没有停顿地翻身下床,几步走出去,迅速阖上了浴室的门。 裴暖把被皱皱巴巴的睡衣拉回腰际。 她甚至没敢去细看身上的痕迹。 强势的侵略,她只观望到一点,就心惊胆颤。 但是。 又隐秘地渴求。 好羞耻。 她“嚯”地卷起被子,把自己兜头兜脑地裹了起来,像结成的茧的一样,严严实实的。 应方阎从浴室走出来,本来还没什么表情。等一眼瞧见,就笑出了声。 他走过去,拍了拍被子:“你也不嫌闷得慌。” 裴暖死死揪着被角,坚决不露面。 “八点了,出来收拾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应方阎又推推被子,“还是,我给你捡?” 裴暖还是没动静。 “行——”应方阎见她不动,站起来走了几步,故意把拉开衣柜的声音弄响点,慢悠悠地问,“你要带成套的内衣还是分开的?” 卧槽。 裴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几乎是飞扑到应方阎身上,要挡他的眼睛。 “不许看——!” 同时,被捂住眼睛的人几乎爆笑出声。 裴暖定神望开着的衣柜看去。 拉开的是她放牛仔裤那一栏的抽屉。 “……” 她气鼓鼓地从应方阎身上跳下来。 “你好幼稚!” 裴暖超大声指责他。 他倒无所谓地手一捋还湿的头发,懒散地靠坐在桌子边:“还不能罚你一下了?” 裴暖瞬间就梗住了,气焰全无。 她嘀咕两声:“谁会在家特意囤这个阿。” 应方阎听清了,立刻“啧”了声,眯着眼睛做回忆状:“当时是谁请我吃饭还要带……” “哎呀,”裴暖跺脚,“不许说。” 应方阎哼笑一声,没再逗她,让她收拾东西去了。 * 第二天早上,应方阎给她做了碗面……纯素面,清汤寡水。 “看着就很长寿,”他说,“吃吧,小寿星。” 裴暖挑了一筷子,吃完默默看了眼应方阎,转头舀了两勺辣椒酱。 应方阎鼻腔发出一声疑问的气声:“不好吃?” “没,”裴暖边把辣椒拌匀边说,“你开水烧得挺好的。” 应方阎:“……” 面条怎么会这么淡。 她边腹诽边吸溜吸溜吃完,拿上包跟着应方阎出门赶飞机。 等到上京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去酒店办了入住之后,搁下行李,吃完午饭,裴暖早上没睡够,窝回酒店补眠,跟应方阎说下午叫醒她再去学校。 这一觉,等裴暖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应方阎没准时叫她,人也不在房间。 她在床上缓了会,给应方阎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呀?” “路上碰见徐计了,聊了两句,”他说,“我们直接学校见吧。” “噢好。”裴暖把电话挂了。 她正要下床,忽然记起应方阎嘴里那个薛定谔的礼物还没出现过。 裴暖踩着拖鞋在行李箱翻了翻。 什么也没有。 除了早上的生日快乐和长寿面,他也没别的表示。 裴暖撅了下嘴。 还有不到六个小时,她的生日就过完了。 不会到时候来一句陪你回学校就是礼物吧。 裴暖捶了一下枕头,转头去补妆,上下看看才拎着包出门。 京大地段很好,她从酒店坐地铁两站就到了。 门口没见到应方阎的身影。 人呢。 她低头给应方阎发了个消息,也没立刻收到回复。 可能在路上吧。 裴暖索性自己进学校里先转悠两圈。 已经三四年没回来过了,但是设施,景物,一砖一瓦都几乎没变过。 她无论往哪里走,都能立刻想到跟应方阎发生过哪些事。 在二食堂吃饭的时候,应方阎有时候碰到她,会给她买一瓶可尔必思。 在体育馆有次她扭伤了脚,应方阎超级夸张地把她背到医务室,十万火急地样子像她腿断了。 在教学楼右边的楼梯口,应方阎不小心把她掉在地上的耳夹踩坏了,晚上别别扭扭地跟在她身后去逛后街的饰品店,给她赔罪。 裴暖顺着南门往里走,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笑起来。 她抬眼看向右前方的建筑。 在女寝一栋,应方阎…… 毕业的时候要给她表白。 但是他到楼下的时候,没上去,转身走了。 第二天再来,裴暖离开了。 可是时光就像被生生摁下回溯的按钮,把她重新带到毕业的那一天。 只是,她不在楼上。 而是和应方阎一并遇见在寝室楼底下。 二十八岁的应方阎手里捧着花,转过身——不是要逃避地转身,是直直面向她地转身。 要说未说过的话,弥未弥补过的遗憾。 第27章 . 第二十五杯鲜奶乌龙 亲我一下(二更)…… 寝室楼边上有两颗很大的榕树。 应方阎站在往常等她的地方, 斜靠着,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捏着一束用生成色欧雅纸包住的花束, 垂在身侧。 他几乎是立刻捕捉到裴暖的出现。 随着应方阎的目光转过来, 她有点无端地紧张。 明明已经听他亲口说过太多遍喜欢。 但是她好像又投身回到三年前,对这段感情举棋不定, 犹豫不决的时候。 她迫切需要得到一个笃定的答案。 “……你怎么在这。”她小声问。 隔得远,应方阎只能看她的口型,约莫知道什么意思。 他略一敛下颌, 让她走过来。 裴暖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嘴唇, 走过去的第一步略迟疑地抬起, 迈前,然后才朝应方阎那边慢慢走过去。 心跳无端地紊乱, 加剧,生理感受比理性的感知更先一步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应方阎也往前走几步,手抽出来,捋了下头发,握着花束的右手紧了紧。 他偏着头, 眼神的焦点停在她头顶露出的一小片蝴蝶结发夹上。抬起手,把花递到裴暖面前。 花束里的满天星上挂了一圈小灯链,散着蒙蒙的暖橘色的亮光。 裴暖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灯光的暖衍在她眼底, 像半小时前未绮的余霞,撩掠在人间的最后一点。 纸声窸窣两下, 应方阎掌心一空,她抬手接了过来。 “咳。”他右手拳在嘴边干嗽一声,正要说话, 裴暖没憋住,笑出了声。 好好笑。 她盯着应方阎泛红的耳尖。 他居然害羞了。 别扭气氛霎时就没了。 应方阎立刻佯怒瞪她:“严肃!你学长要讲话了。” 裴暖缩了下脑袋,极力把笑抿回去。两手食指交叉在嘴前,表示自己闭嘴。 被她一打岔,应方阎写了十天草稿的小作文通通说不出口了。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裴暖的脑袋。 “挺拉垮的,是不是?”他收回手笑了下,“本来想弥补下遗憾,给你重新表个白,也算是给浪费的三年道个歉,但是又怕你觉得太傻了,没必要。” “没有喔,”裴暖踮脚顶了下他的手心,亮光映在她脸颊上,糅进一弧浅绯的边,“我想听的,学长。” 她抿了下嘴,唇角翘起来。低垂的眼睫翕合两下,扬起来,不闪避地望向应方阎的眼睛。 “这种话,不管听多少次,都很好,都很有必要。” “所以——说嘛。” 裴暖抓住他的手晃了两下。 应方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裴暖。”他叫她。 “嗯?” “我喜欢你。” 迟来的声音温柔无匹,能溺过溶溶的月色。 裴暖就这样一头栽进了打旋的温水里,轻飘飘地下坠,沉底。 她抓紧了应方阎的手腕。 “……其实毕业那天说没带礼物回去拿,不是借口,”应方阎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一方小盒子,“但我谁也没敢告诉。” 裴暖怔怔地看向他手心,指节微微泛白地捏着那只香芋紫的立方块。 “我能说什么,说要给刚一告白的女孩子送戒指,要让她剩下半辈子永远跟我绑在一起,这也太变态了。” 他把盒子打开,“所以晚上我去把它改成了项链,但是再去找你,你已经走了。” 应方阎扯了下嘴角:“其实看见你走的时候,难受完了,还挺庆幸没把戒指送给你——至少能留个好印象,省得到时候你跟别人吐槽的时候指不定得加一句,有个神经病学长大学毕业就找你求婚来着。” 一枚被细细的链子穿勾而过戒指,静静地躺在丝绒质地的内衬里。 裴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杵在原地,头偏着,浑身骤然有种被抛去空中的失重感。 心脏在剧烈叩击。 闷震的动响从肋骨递到四肢,血液沸涌。 她什么都没在想,只愣愣地盯着戒指中间一排在夜里掠过的细小的钻光。 应方阎把盒子递到她面前,语气又别扭起来:“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嫌丑我可以给你买过一个新的。” 裴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伸手抱住了应方阎的腰,很紧。 衬衫的胸口有一点水渍洇开的感觉。 应方阎忽然听见裴暖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他一句:“怂逼。” “……嗯。” 他失笑,低头亲了一下裴暖的额角。 “你要赔我浪费感情的三年。”又一道控诉从胸口闷闷地传来。 “嗯。” 裴暖绞尽脑汁想凑个第三点出来,想了半天,算了。 她松开他的腰,把手举到他面前,昂着脑袋:“那,勉强让你给我戴上。” 应方阎拿起戒指,勾串的银链堆在他的掌心里。 圆环停在她的指尖,他忽然有些用力地捏紧了指环:“裴暖,至少三十年,你要跟我绑在一起了。” 她做了个鬼脸:“还没见过有人咒自己短命的。” 应方阎哼笑一声,把戒指套进了她的右手中指,不大不小,刚好。 裴暖有点惊奇地转着戒指,她的手指比一般人要细很多,普通尺寸都会大一些。 “你自己做的?” “嗯哼,”他得意地扬了下眉,“有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偷偷量的指围。” 裴暖把链子缠在腕骨上,充当手链。 她一面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面问:“你把这个藏在哪里了,出门的时候身上好像还没有呢。” “……搁到徐计家了。”他抓了下头发,“当时觉得实在是一件丢人的礼物,放哪都不合适,就随手给他了。” 裴暖“哼”了一声。 她落后两步,跳到了应方阎的背上:“不想走了,累。” 应方阎从善如流地托住她,忽然,戴着戒指的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树影,月光,夜色顺着指缝漏进来。 一溜细碎的光波粼粼地掠过。 裴暖的声音软软地在他耳边响起。 “不丢人噢,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现在是,三年前也会是。 * 从上京回来,裴暖跟应方阎在家宅了几天,就不得不收拾行李准备出国。 她已经算迟一批去报道的,不能再拖了。 但是还好,应方阎也买了机票,他们还能再多待一会。 温甜和她同一班飞机,在机场见到,几乎是飞扑到她怀里。 看到应方阎,她立刻拉着裴暖小声八卦:“他还陪你出国呀,这么好。” 裴暖闻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对呀。” 她太喜欢听别人夸他有多好多好了。 就像一朝收到了稀世珍宝,还是别人偷不走的那种,可以大方炫耀。 温甜吐了下舌头:“单身狗流下羡慕的眼泪。” 裴暖马上拿胳膊搡她:“段勾泗没和你一块呢?” 段勾泗是温甜右手边的同桌,兼暗恋对象。 温甜垂头丧气地说:“不要提那个傻逼了,背地里跟我室友说我坏话,真是有病。” 她拿眼睛看了下低头玩手机的应方阎,小声跟裴暖说:“你问问你男朋友,身边还有没有优质好男人推一推——人以群分嘛。” 裴暖就挪到应方阎身边,附到他耳边说:“我朋友说你是优质好男人哎。” 应方阎扬眉:“我不是?” 裴暖拿手搓了下他的脸,收回来,假装盯着掌心喃喃:“金子哎……” 应方阎轻嗤一声,捏了下她的掌心:“哪呢,我买了升值。” 裴暖仰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这呢,给你贴回去了。” 应方阎严肃地说:“没贴对称,左边的呢?” 裴暖可怜巴巴地晃晃空空的掌心说:“不好意思,没有金子了。” 应方阎捏住她的鼻子,裴暖促狭地笑起来,到底还是补了一个到他的左边。 坐在边上的温甜默默挪开了。 她自己爬。 候机厅落地窗外的气流卷上九万英里,十一个小时后,平稳地降落在异国他乡。 裴暖租得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离市中心略远一点,但是环境安静,有门卫。 她进门和房东签了合同后,困到几乎是立刻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多久,她被轻轻推醒。 裴暖睡得正是在迷迷糊糊的阶段,不睁眼,手臂一圈,就准确地挂在了应方阎脖子上。 “好困。” 半晌,她含糊地说。 “等晚上再睡了,”应方阎的手摸到她的膝窝,一用力,把她抱坐起来,“时差还要不要倒了。” 裴暖哼哼唧唧地坐在他腿上,磨蹭了好半天才勉强睁眼。 她抬头咬了一下应方阎的下巴表达不满,收回手揉揉脸,打了个哈欠,正要把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却发现两个二十八寸的箱子都空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你都收了呀,怎么不等我醒了再一起拣。” 应方阎瘫在沙发上,扬了扬下巴,赶她去洗澡:“顺手。” 裴暖噗嗤笑了一声:“好拽。” 她踩着拖鞋往卧室去,推开衣柜,裙子裤子都按她的习惯,或挂着或叠着。 把换洗的衣服拿好,她走到浴室门口,又忽然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客厅,跳到他身上,吧唧亲了他一大口。 “傻乐什么,洗澡去。” 应方阎嘴上催她,但也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腰。 裴暖蹦了两下,回到浴室。 她拧开花洒,瞥见架子上搁在一块的白桃牛奶味沐浴液和刮胡刀,莫名其妙地,又笑了起来。 水声起又止。 裴暖从浴室出来,就闻到一股披萨的香味。她头也没吹,拿浴巾草草包着,小跑到餐桌边,就看到桌上开着几个外卖盒。 应方阎抬头看她:“你把头吹了再……” “阿——”裴暖张嘴。 “……行。” 他拿了一块披萨塞到她嘴巴里,等她咬完了料最足的饼尖,就搁回盒子里,起身洗干净手,去卧室拿吹风机。 裴暖就自动拿着披萨坐到有插头的那一边。 应方阎哼笑一声:“好自觉阿——没要给你吹呢,就给你拿过来,自己动手。” 裴暖装没听见,脸颊塞得鼓鼓的,歪头,睁大眼睛看他。 “啧,”应方阎弯腰把插头插上,“脑袋转过去。” 她得逞似地笑了两声。 应方阎的手指轻轻撩起她的头发,风口没离得太近,吹得慢又仔细。 指腹蹭在她的后颈,痒痒的。 裴暖吃完披萨,擦擦手,有点无聊地搭着腿坐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后天就走了。”她漫无目的地看着房间,忽然问。 “嗯。” “那说好了,你要每周给我打一次视频噢。”裴暖小声说。 应方阎把吹风机关掉,顺着她的话说完:“是,每天还会给你发微信,每三天给你打一通电话……小学妹,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裴暖从沙发上站起来,抱住他,软软地说,“亲我一下。” 应方阎挑了下眉:“亲哪里?” 她踮脚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随便。” 第28章 . 第二十六杯鲜奶乌龙 HUG(三更)…… 她到底从哪里来的勇气说“随便”这句话的。 裴暖瘫在床上想。 应方阎的手臂勾着她的腰, 低头亲了下她的耳后。 裴暖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不来了!”她立刻提前制止,耳尖没消下去的浓绯更稠,一直衍到脖子跟。一路经过几道深深浅浅的红痕, 格外显眼。 耳边递来一声轻笑。 应方阎耿耿于怀地说:“两片中号?不止了吧。” 裴暖不想理他, 把脸一侧,埋到枕头里。 腰上横贴的手, 指尖方向调作竖向,往下。 她登时就察觉到了,立刻翻身要躲, 但是半天力气都使不上, 只被扼住大腿, 就动弹不得。 “我好困,”她试图撒娇来逃过一劫, “想睡觉。” 应方阎扯着唇角笑了下,动作没停,脸上一本正经地劝她:“睡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摔。 他这样她怎么睡得着阿! 裴暖抬腿踢了他一下,但是手还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应方阎似乎已经摸透了她需要轻重缓急的频率,但是在付诸实践时,又恶劣地把顺序颠倒。 像木舟该在被潮波推高的时候,被气压强硬地摁进水里, 在该平稳地浮动在水面的时候,被无形地撞抛出一小段距离。 她忍无可忍地咬住他的肩膀, 说话的声音起伏上下。 “……你怎么这么讨厌阿。” “嗯,”他低喘的气音撩过她的耳廓,“这个时候, 我不介意做个讨厌鬼。” 深蓝的海水撞在船身上,叠复漾出白色的泡沫。 “看出来了。”她虚虚地回敬了他一句。 “错了,”他右手撑起脑袋,“是感受到了。” 裴暖哑了半晌,骂他:“臭流氓。” 两个人在房间腻了会,裴暖穿好睡衣,把被子裹在身上,要睡。她把划拉大半到地上的毛毯扔给他,说什么都不要躺一块了。 应方阎就伸手连被子带人一块搂住,还笑她:“你以后长胖了就占这么大地方,我提前适应适应。” 裴暖闻言,张牙舞爪地从被子里伸手要打他,被一把揪住手,有了空档让应方阎钻进来。 “我真要睡了喔。”她撅着嘴警告一遍。 “嗯。” 裴暖抬睫看看他,窝到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应方阎是早上九点的飞机,所以裴暖也跟着起得也很早。 她直到站在安检口外,过不去了,隔着熙攘的人群冲他挥挥手。 他走了。 裴暖扁了下嘴,正要往航站楼门口走去,忽然肩膀被人往回搡了一下。 应方阎从安检口跑回来,亲了她下。 “我走了,”他摸摸裴暖的脑袋,“回家给我发条短信。” 裴暖“嗯”了一声,唇角翘起来,没那么不开心了,跟他说:“拜拜。” 等回到家,就立刻给他拨了通电话过去。 “好想你呀,学长,”她小声说,“已经开始想你了。” * 一个月后。 学习和各种事情纷沓而来的忙碌,让裴暖再想念应方阎,也不得不先搁回心底。 原先定好的发短信打电话,也就每周五的打视频还保留着,大部分时间也是边工作边说几句话。 应方阎看起来不比她轻松多少。 瘦了些,顶灯的白光打在脸上,眼底漫着一点微青。手腕屈着抵在太阳穴上,正隔着屏幕看她。 “怎么剪头发了?”他眼睛微眯,凑近了点屏幕。 裴暖摸摸垂到肩膀的头发,“之前那么长洗着有点麻烦。” 她低着头,在速写本上勾了几笔,无意识地在人物手臂内侧点了颗小痣。 她叹了口气:“你在忙什么呢最近。” “在跟一个建筑项目,过两天要去盐城出差,”他抓了下头发,“飞来飞去,累死了。” 裴暖把笔扔开,趴在电脑屏幕前,小声叫了他一句。 “学长。” “怎么了?” “想抱你。” 她的声音从臂弯里软软地传出来,露出一双亮亮的鹿眼,蒙着左边暖黄色的灯光,掠过粼粼的光。 “懂了,”他打了个响指,“明天记得接收你学长的人肉快递。” 裴暖闷闷地笑起来,她把下巴支到小臂上,眼梢弯弯的:“亲一下。” 应方阎冲她扬了下下巴:“么。” 裴暖说:“你抬下巴干嘛,我亲不到。” “……啧,”他没脾气地低了下头,“这样?” 裴暖翘起嘴角,“木马!” 她跟应方阎再说了几句,被导师的电话叫走,只好依依不舍地跟他说了拜拜。 Irene是她的专业导师,黑发灰眼的意大利女人,外向爽朗,但是又近乎变态的严苛。 裴暖被她通知第二天到图书馆见,有些紧张。 她前几天交了一份自己设计的画稿给Irene,想要一些建议。 估计是今天给她反馈的。 “Ciao。” 她在图书馆见Irene,走过去,先出声打了个招呼。 Irene开门见山:“裴,我看了你的画,造型光影和构图都很好,但是色彩和细节是不是有点无聊?” “你看见了吗,”她指着图里机甲少女手臂上的零件,“没有逻辑的几何体,为了填充细节而填充,为什么不把功能体现得明显一些?” 裴暖一一记下来。 “还有这个颜色,”Irene说,“对于我来说,我不太喜欢这么大量运用低饱和度的颜色,没有冲击和力量感,而且,似乎有一点保守。” 她做了个手势:“跳出来,裴。不要被之前绘画的习惯束缚住,学习就是要改变的。可能会很难,但是必须去。” “好的,”裴暖捏着画纸说,“谢谢教授。” Irene最后给了她一个建议:“去找一家公司实习,适应商业需求,或许会给你不一样的感受。” 可是她之前已经接过不少商稿了。 裴暖有点被建议搞迷糊了。 她从bar里打包了一份意面,上了回家的电车,晃晃荡荡地往家里去。 裴暖回到家,恰巧撞到门口有人在敲门。 一位皮肤黝黑的工装男人。 “你好?”她有点疑惑。 “噢嗨,”男人转过头,露出很白的牙齿,手里抱着一捧花,“你是裴……暖吗,这是你的花。” 他很艰难地发出了“nuan”的音。 “对,谢谢。”她接过那捧略沉的花束,把灰粉色缎带卷在手心里,跟他说了再见。 香槟玫瑰,白色桔梗,银叶菊。 裴暖勉强能认出这几种。 花中间插着一张金色卡片。 裴暖先开锁进了家门,坐到沙发上,才把它拿起来看。 背面写着三个字母。 “HUG” 边上画了一个可爱的简笔拥抱小人。 裴暖睁大了眼睛。 她立刻推开房门四下看了看,静悄悄的,没有人。 这个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是应方阎写的。 可是怎么没有人。 她还以为他来了…… 算了,昨天晚上九点他还在加班,怎么可能早上就到米兰。 裴暖扁了扁嘴,转身回到家里,想给他打个电话,又记起有时差,只好微信给他拍了张照片。 她抱着那束花,嗅了一下。 不浓烈,温暖,柔软。 引申到那张卡片上,忽然变得像应方阎怀抱的气息。 裴暖盯着花,静坐了半晌,忽然拿出ipad,一个个找接近每朵花的颜色。 暗绿色,灰粉色,香槟色,白色。 还有包装纸和卡片的暗金色。 灵感乍现。 她在平淡的白色机甲上添改成花朵堆簇的上半身,腰臀部分只束一条散开的灰粉色丝带,机甲从膝盖部分到脚,渐变成暗金色。 柔软的花与丝带和坚硬的金属碰撞,对比。 直到夜幕低垂,她揉了揉发僵的脖子,把画笔放下,去微波炉热中午买的意面。 她吃完饭,应方阎在手机上回她了。 男朋友:好看吧/得意/得意 小暖:你怎么突然送花呀。 男朋友:你学长送惊喜有一手吧。 小暖:hug!/拥抱/拥抱/拥抱 门铃声忽然响起来。 裴暖把手机搁下来,走过去开门。 “……” 拉开门的一瞬,裴暖睁大了眼睛。 应方阎穿着黑灰色大衣,蹬着雪地靴立在门外。 他一只手挡在防盗门上,闲闲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冲她扬起唇角。 “Hug。” 做梦了。 他怎么在这。 裴暖一边拿钥匙开防盗门,一边懵懵地盯着他。 钥匙在门上戳了好几下也没捅进锁眼里,发出几道钝钝的锉声。 应方阎禁不住笑出声,手指伸进缝里,点了下她的额头:“这是不想让我进门呢?” 指尖有晚冬的凉意。 他似乎走得匆忙,只穿了两三件,整个人薄薄的,裹挟着异国的雪意。 裴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低头把门打开了,钥匙往兜里一扔,飞扑到应方阎的怀里。 他往后两步,接住了裴暖。 “学长学长学长学长学长……” 她抱着应方阎的腰,发丝蹦蹦跳跳地蹭着他的颈窝。 “你怎么来了呀。” 应方阎摸摸她的头,哼笑一声,“说了,你学长给惊喜,有一手。” “确实,”她踮脚亲了下他微凉的唇角,拉着他进了门,“那花里的卡片是你什么时候写的呀。” “手写,然后扫描过去的。” 应方阎边说边在玄关换鞋,她这才勉勉强强地撒了手。 “说起来,”裴暖往他身后看了看,“你怎么没带行李箱呀。” 应方阎说:“走得急,没时间收了……不过也待不了两天,还得回盐城。” “阿……”裴暖凑过去,蹭了下他的胸口,“这么忙,其实视频里见见也很好,不用非要过来。” 应方阎挑眉,捏了下她的脸:“人过来了,开始赶我走了?” “没有嘛,”她弯弯眼睛,“你吃饭了吗?我点个外卖。” 应方阎“嗯”了声,把大衣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衬衫袖口往上挽,露出一截青筋略显的小臂。 他环住裴暖的腰,轻松地把她抱起来,颠了两下:“胖了。” “是你力气变小了吧。”裴暖哼了一声,勾住他的脖子,手指划几下,点了单。 应方阎闻言,立刻捏住她腰上的软肉,威胁地眯起眼睛:“嗯?” 裴暖拍了下他的手:“待会还要拿外卖呢。” “放门口也行。”应方阎坐在沙发上,捏住她的下巴,不容分说地堵住她还要抗议出声的嘴唇。 客厅一时间只剩下一点细微的水声。 但到底没继续下去。 应方阎的衬衫扣子被开了两颗,俯身,在她腰侧咬了一口作为收尾。 裴暖颤了下,眼睛湿漉漉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怎么老喜欢往奇奇怪怪的地方亲。 “那,你要什么时候走呀?”她小声问。 应方阎说:“明天晚上十一点。” 她怔了怔,有点失落地喃喃:“阿……这么快。” “突然好想快点毕业了。”裴暖抱住他的脖子。 但终归是一个愿景。 裴暖毕业后,由Irene介绍,进了一家游戏公司工作。 递交作品集的时候就包括了设计的那张鲜花机甲,面试的时候,被大力夸赞了一番,当场录用。 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给应方阎发了语音条报喜。 男朋友:牛。 男朋友:/拇指/拇指/烟花/烟花 小暖:不可思议的顺利诶! 裴暖雀跃地跟应方阎分享了一堆面试发生的事,比如在门口的咖啡机的热可可和柠檬茶超好喝;坐电梯的时候有位一米八的漂亮姐姐一开口居然是男声;那个严肃的老太太从她进门就没笑过,还以为不喜欢她,结果后面夸得超卖力…… 忽然她小脸一垮:“但是回国又要往后延了。” “对阿,”应方阎装得很苦恼地问,“怎么办阿?你学长都要奔三了,女朋友的面都见不了几回,是不是很可怜。前几天我妈都以为我俩分手了。” 裴暖被他说得紧张起来:“我节假日会回去看你的!” 语音条那头传来应方阎得逞的几声轻笑,“这话听起来,特别像给留守儿童说的——对了,等你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应方阎神神秘秘地说:“先不告诉你,免得太过震撼让你无心上班。” “你怎么吊人胃口!”裴暖不干了,“你说都说了……就透露一点点,哪方面的?” 他哼笑两声:“不告诉你。” 不管裴暖怎么磨,应方阎就是死咬着不告诉她,她隔着手机也揪不到他,只好忿忿地跺了下脚,使劲平息自己的好奇心。 隔周,她去新公司报道。 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得不去社交。裴暖在外力的推动下,变得似乎也不那么畏生了。 Bang是一家专做主机端游的游戏公司,主要面向的市场是欧洲地区,近几年有往亚洲发展的想法。 裴暖恰好被分到一款要在国内上线的探索类momorpg(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项目,主要设计新增剧情里npc的外形。 整个项目持续了四个月。 等到结束的时候,裴暖跟应方阎抱怨:“我觉得头发少了一半。” 应方阎说:“那感情好,不用花钱去理发店打薄了。” “……谢谢,有被安慰到。”裴暖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 她本来想告诉应方阎她会充当翻译,跟项目组长一起去国内谈上线平台的事,但是她想到之前应方阎死活不告诉她的秘密,立刻改了说辞。 “我有一个惊喜要告诉你。” “什么?” “你告诉我之前要说的秘密是什么,我就说我的。”裴暖哼哼两声。 应方阎猜:“你要回国了?” ……什么嘛,一猜就猜到了。 她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应方阎笑了一声:“那我不问了,总归会知道的。” 裴暖不满地扁了下嘴:“你一点都不好奇?” “感觉这个交换不太值,”应方阎声音懒懒散散地传过来,“我要说的事肯定比你的惊喜要爆炸。” “是嘛,”裴暖咬牙切齿,“那你到时候别后悔。” 到底是什么事阿!! 她超级想知道。 已经被吊了快五个月,她恨不得立刻搭上航班飞到应方阎面前,听听看是什么事。 偏偏他耐性好得很,一点不肯透露。 应方阎笑她:“后悔,绝不可能。”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五天后打在了应方阎的脸上。 他站在一场晚会的香槟塔边上,看见了跟别人谈笑风生的裴暖。 黑色的塔夫绸缎带在她的后背打了个结,露出漂亮的蝴蝶骨和白皙的肌肤。 她正在右侧的角落里,被簇拥着,跟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说着什么,似乎很高兴,眼梢微弯。 操。 他咬着后槽牙,一面走过去逮人,一面喃喃:“就这,惊喜?” 第29章 . 第二十七杯鲜奶乌龙 永远保护他心爱的…… 裴暖赌气似地谁也没告诉要回上京的事, 瞒了一圈人。 她跟组长Fabio一起住的酒店是一块商圈附近,跟应方阎的家是两个位置。 所以裴暖一边隐秘地期许偶遇,一边又想他绝不要发现自己来了上京才好。等事情谈妥, 她就在晚上加班的时候杀到他办公室门口, 给他一个超级惊喜。 上线平台的事谈的很顺利,Fabio让裴暖留在国内跟进项目, 短时间不用回意大利了。 当时Irene推她,也只说让她完成一个项目再考虑去留,裴暖本来打算这次谈平台的事结束就辞职, 去姜竟公司接着上班——进修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没什么待在国外的想法。 裴暖有点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是我?” 她还以为Fabio会亲自留下来。 Fabio笑了两声:“这不是你的故乡吗, 裴?需要沟通的地方,你一定做得比我好。并且——”他调侃地说, “你的男朋友不是也在这里吗?这么久不见面,他一定会发疯的。我们也不想经常节日里看他送到公司的花。” 裴暖立刻有点脸热了,她小声说:“谢谢。” Fabio拍拍她的肩膀:“八点有一个庆祝晚会,你去准备一下,当作四个月来的奖励, 好好放松吧。” 裴暖点了下头,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打开手机,正要给应方阎说这个好消息, 忽然指尖一顿,没发。 哼! 她把一排字删掉, 重新敲。 小暖:我真的有超级无敌surprise要说! 男朋友:你说/耳朵 小暖:你先说你的呢/可爱 男朋友:我就猜到了。 男朋友:我不/呲牙 ……拳头硬了。 她气鼓鼓地打字,敲得屏幕闷闷作响。 小暖:你后悔去吧!!!/生气/生气 裴暖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眼不见心不烦地睡午觉。 等到闹钟响了, 爬起来收拾,准备动身去晚会。 * 应方阎盯着气泡框里溢出屏幕的气愤,禁不住笑出声。 拿这种他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逗她也太好玩了。 他盘算怎么不着痕迹地把F的马甲爆给裴暖想了很久——其实在一块之后他就该说了,但是裴暖突然给他发了一堆胡思乱想的东西,为了避免再闹点乌龙,他就暂且没提这个念头了。 F这个小号他很久没登了。 裴暖出国后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视频打电话,发微信也没什么需要开小号才能说的。 游戏也不怎么打了,每天忙得像陀螺,有空睡觉就不错了。 他最近登上去看,裴暖的小号头像也一直是灰的,没再登过。 忽然桌子被人叩了两声,应方阎抬头,是他爸。 “我今天要陪你妈出去吃饭,盐海路那边的分部今晚有个晚会,你替我去一趟。” 应方阎瘫在椅子上说:“成,菜好吃不,我去当个蹭饭的。” 他懒洋洋地接过应文相留下的邀请函,两指一撑,打开。草草扫了一眼地址就合上了。 这种事他也没少替应文相去,一套收拾下来,轻车熟路地进了会场。 “……” 他又幻觉了。 裴暖怎么在这……是她吧? 几个小时前还在和他说米兰某中餐馆外卖踩雷。 有端香槟的侍应生从她身边经过,裴暖恰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撞上托盘。 他心里一紧,膝盖已经屈了起来,往那里疾行两步,忽然又停住了。 裴暖身边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从她右侧,伸手,揽住了她的左臂,往里带了一下。 啧。 应方阎紧了下后槽牙,大踏步走过去,对上裴暖余光的一瞬,扣住她手腕就走。 正在给Fabio道谢没两声的裴暖猝不及防地瞥见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冷不丁被扯了个趔趄。 倒是Fabio认出来应方阎。 在他戏谑的目光里,裴暖被拉到了宴厅外的花园回廊下。 应方阎松开了她的手。 壁灯自两侧斜上方打落,她这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脸。 蒙在暖色调的灯光底下,却并不愉快,视线从微沉的眼底衍到她身上。 “学长,”裴暖咽了下口水,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张开双臂,“sur……surprise!” 最后一个单词说得没什么底气。 他眉眼不动,抱臂,斜靠在页岩墙上,不咸不淡地问:“就这,惊吓吧?” 但他看见了裴暖中指的戒指,脸色和缓了点。 裴暖不明所以,走过去晃了晃他的胳膊:“怎么突然生气了嘛,”她一扁嘴,“我回来你还不高兴了。” 应方阎本来还要晾她几下,却瞄见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要哭,顿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俯身亲了下裴暖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我给你赔罪行不行,你别哭。” 裴暖被他哄得变本加厉地掉眼泪,拿鞋子狠狠踩了他一脚,骂他:“你凶什么凶,阿?” 应方阎痛得眉心跳了下,伸手圈过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刚刚你身边那个男的搂了你,你还跟他笑。” 他碰了下裴暖的嘴唇,安抚底下,又有点醋意的不满。 裴暖忽然腾空,下意识膝盖夹紧了他的腰胯,听完他说,也不气了,破涕为笑。 她勾住应方阎的脖子,眼梢弯了弯:“吃醋啦——那个是我的项目组长。” “项目组长也不能搂搂抱抱,”应方阎严肃地说,“保持距离。” “噢……”裴暖凑过去亲了下他,被反捏住下巴,从浅浅的触碰变成长驱直入地攫取。 阒寂无人的花园,只有啧啧的水声,和交换空气的轻喘。 裴暖后背的塔夫绸系作的蝴蝶结蹭在石壁上,被打散,垂搭在应方阎的手背上,痒痒的。 良久,嘴唇才勉力分开。 腿无力地从他腰胯上松下来,脚尖点地。 裴暖窝在他的颈间,嘴唇微肿。 她等应方阎把背后的蝴蝶结重新打好,忽然记起约定好的事。 “你之前说的那件要告诉我的事,到底是什么呀?” “现在可以走了吗,”应方阎没正面答她的话,“去吃点东西?” 裴暖不满地皱了下鼻子:“你又骗人,说好见到我就说的。” 他笑了一声,捏捏裴暖的脸:“可是你学长现在饿得说不出来话,吃点东西才可以。” 哼。 裴暖拿他没办法,只好跟他转去了边上的小吃街。 “吃串串吧!”她不容拒绝地扯着应方阎进了路边一家店。 吃过饭,应方阎跟她说:“手机给我一下。” “噢。” 他低头在裴暖屏幕上点了几下,还给了她。 裴暖接过来看,也没发现什么变化,疑惑地抬眼看他。 应方阎把手机放在耳边,似乎在跟谁打电话,唇角隐着一抹笑。 不等裴暖迷茫,她的手机屏幕跳出一条语音通话提醒。 ——“好友F请求与您通话。” ??? 裴暖以为自己看错了,从消息通知点进去看,F那张熟悉的白色头像图片明晃晃地挂在屏幕正中央。 她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地望向应方阎。 好早之前她有过怀疑,但是被否决了,就没多想。 本来她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应方阎指指手机,示意她接起来。 裴暖指尖轻颤,摁下了绿色的图标,附到耳边。 “喂?” 她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面前沸腾的锅底“咕嘟”声盖住。 她忍不住去看应方阎,锅里的雾气蒸腾,遮没住了他的面孔。 “你好,我是F。”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静默一霎。 裴暖依然懵懵地坐在长条木板凳上,滑顺的裙摆布料垫在腿下,好像只要她动一动,就要顺着缝线,滑下去。 预料之中的反应。 应方阎没搁电话,接着得意地说:“是不是够惊喜?” 裴暖把手机“啪嗒”一声倒扣在桌面上。 “……” 应方阎茫然。 不会他又玩脱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心里飞速运转补救措施。 裴暖起身走到他那一侧,坐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他的手机,迅速把“甜妹”删除了好友。 她笑眯眯地看向应方阎:“你把事情说清楚呢。” “……” 应方阎从店里出来,跟她解释了一路,并且再三保证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裴暖闷头走路,心里崩溃到不行。 救命阿!! 那她之前的吐槽不都被他本人知道了…… 还有伤春悲秋的小作文。 一边说多么多么喜欢他一边在网上骂他。 哦。 还有透露过她大学偷摸抱他亲他的事。 还有说要灌醉他的事。 …… 怪不得他那天装醉呢。 阿阿阿阿! 哪里有逃离地球的车票卖她一份吧。 她停下来,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捂住脸,往废弃的公交站台椅子上一坐,不动了。 “……咳,”应方阎蹲下来看她,“裴暖。” “我要喝奶茶,你去给我买杯。”她声音闷闷地从掌心后传出来,要支走他。 “那你坐着别动。” 应方阎知道她觉得丢人,也觉得自己搞砸了,垂头丧气地离开。 等他买完,拎着塑料袋往回走的时候,目光忽地凝住——座位上没人了。 月亮从密云后头偏上中天,清泠泠的光揉碎了铺在空寂的街道上。 应方阎急了,立刻要拿手机去打裴暖的电话。 忽然腰上一紧,后背传来软软的触感。 他迅速反身,把后面的裴暖抱进怀里。 “你瞎跑什么?” 他没什么问责的语气。 裴暖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小声地说:“学长,我就是忽然觉得,这件事还挺奇妙的。” ——当三年游戏好友的事。 “就好像,哪怕分开了,但是冥冥里又会在新的地方有交集,”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虽然有点中二,可是真的很像天注定要在一块。” “所以我还挺高兴的——就是有点丢人就对了,”她红着脸,踮脚亲了下他,“你看,老天都在给我们牵线。” 应方阎略一怔,蓦地十指握住了裴暖的手,戒指的环圈抵在他的掌心,发热。 “是阿,”他看着裴暖,眉眼舒展,“线两头打得,肯定是死结。” 让老天做国王,赋予他无穷的神力,做油灯的魔神,永远保护他心爱的公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