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佬绑定后我咸鱼逆袭了》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跟大佬绑定后我咸鱼逆袭了》作者:闻人何春 简介: 文案一: 天才除妖师法力尽失沦为司定监小小卷宗管理者,十年冷血只想赚钱跑路,同戒训背道而驰私下豢养小妖行走黑市风生水起。 没想到有一天被开门送温暖,不知道哪来的千年白虎妖强行同她定了血契,以为她可以随意拿捏。 杜夔抱臂而立:人类如蝼蚁,算汝运气好,本座留汝一命为吾所用。 冷兵器·武器大师·岑昭:这把唐刀足够在你恢复前将你剃成一只烧鸡。 杜夔:...+ * 岑昭悲愤之时意外发现,血契能让杜夔妖力转化成她所需的法力,甚至能为她重铸丹田,有望回到巅峰。 岑昭:哦豁,ATM机。 司定监上下都很想知道为什么沉寂许久的小师叔突然能用简单符咒了。 于是他们学习小师叔左手捏诀,右手持剑, 还没等学会,小师叔已经晋升啦,再回头,小师叔已经闯进妖界找禁咒啦,其实小师叔不是人! 最后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小师叔身边的白色动物, 某白色动物:谢邀,陪跑工具人而已。 文案二: 杜夔生来便是他人仰望的存在,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害至妖丹半毁妖气尽散。 后有追杀,前有同族相戮,一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情急之下挑了个法力微弱的废物捉妖师签订血契。 没想到这小捉妖师不仅没把他放在眼里反倒谈起条件,从前二人水火不容,彼此只有利益。 可真当那天到来,他反倒不愿松手了。 当他恢复妖力那日,她面不改色带着身家准备跑路,围着他的所在地丢了一地符咒拖延时间。 而里头的人只是堪堪抬手便将人虚空绑到身边,修长的指轻抚她的脸庞,笑道:“去哪?” 巨大的威压激的四周鸟雀惊散,那湛金色的眼底一片深邃。 命运既将他们绑在一起,那往后的便是他说了算。 1.私设一堆,一个本来不是炮灰的逆袭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天作之合爽文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夔,岑昭|配角:2021.2.211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用冷兵器捉妖 立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第1章 入了秋的夜格外冷,司定监的装修格调又严肃,再配上风吹竹叶的窸窸窣窣声,显得有些压抑。 走在青石板路上的人脚步匆匆,左拐右拐进了处偏僻的小路。 “怎么就是你我二人要去,这宗阁又隔着主阁这么远,路上冻死个人。”其中一人脸上的不满溢了出来,边埋怨着边打量着周边。 身旁的人提着竹灯低着头一言不发快步向前走,安静的竹林路只剩两人的脚步声和一人的嘀咕声。 走了约莫两刻钟,终于见到宗阁的一角,两人加快脚步。 提着灯的人接过另一人手中沉甸甸的木盒,又从怀里掏出个符咒,隔空一画,符咒便浮在半空烧了起来。 “小师叔,主阁送符。”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符咒燃烧的微小噼啪声,直到快燃尽,沉重的大门才发出“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提灯人跟同僚说一句“你呆在这里,我进去送东西。”便踏进门里。 随着他的进入,宗阁的木门也缓缓合上。另一人“嘁”了一声,踢开脚边的石子,“小师叔又怎样,还不是个什么咒都不会的废物。” 宗阁里四处点燃的鲛人烛映衬着巨大的楼阁,提灯人叫了一声,回音飘荡。 “东西放在桌上就行。” 清冷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提灯人忙将木盒放下,转身要走,可突然脚步一顿,犹豫一瞬还是走向声源处。 梨花木长椅上的人瞥了他一眼,提灯人同她对上眼睛不由得一惊。 早就传闻司定监的卷宗管理者是个法力微弱近乎常人的废柴,但生的却格外精致,与冰冷的司定监格格不入。 虽说他来此处送符数月,也见过这位执事长老的小徒弟,他们的小师叔,但每次见到,仍旧会被小小震到。 靛蓝色的衣袍衬得她肤若凝脂,巴掌大的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勾魂摄魄,只可惜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不过这倒是添了分冷美人的气质,让人更想探究。 “还有事?”岑昭看着脚步顿住的人说。 “近日人间不太平,妖族四起霍乱,不少流窜四处,左护法提醒您最近注意些。”提灯人说。 “我已知晓,还有别的事吗?”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卷宗。 提灯人摇摇头,行一礼离开宗阁。 门外的同僚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看到他出来连忙上前:“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放完了就快点回去吧,这里看着怪瘆人的,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敢呆在这里的,最近不少妖流窜人间,也不怕蹿进来一只。” 提灯人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茬,谁知那人偏偏上了瘾般继续说:“你说执事大长老有个这么没用的徒弟,怎么就不会觉得脸上没光逐出师门呢,不过听说人虽然没用,但是长得还不错,前年主阁召集全体捉妖师开会,有人看到她长什么样了,可谓是惊为天人。” “放肆!” 提灯人忽然高喝,吓的同僚下意识一抖,“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小师叔,礼不可失!” 那人有些恼羞成怒,反驳道:“我说的不对吗?监里还有谁连简单的燃火符都不会用,还得加持兵器,但凡有点天赋的,八岁小孩儿都会了!” 提灯人气的“你你你”了几句,一拂手不再多说,匆匆赶路。 宗阁里的人正拿着卷宗,仔细的批注。 突然有个生物从阴影中蹿了出来,与人不同的是,它脖子以下只到案桌的高度,通白的眼珠转了一圈,轻盈地走到岑昭面前。 “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都弱的厉害,但是却能如此嫌弃自己的同胞,他们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 岑昭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执笔的手划了个圈,在空白的纸上画了几个圈写了些字。 白鹅精背着手踱步,“你透露消息,算不算司定监的叛徒,会不会哪天被抓走行刑啊,我听说司定监的刑法很重的,我们妖都受不了。” 岑昭直了直身换了个姿势,云纹马面裙露出佩刀,显得有些突兀。 她将纸抛给白鹅精,“地图在这,找不找得到看你能耐了。还有,双善有事谅你第一次来,我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出了这个门就当没来过这里。” 白鹅精惊喜地接过地图,递给她一颗妖丹,“这可是我宝贝许久的。” 岑昭接过来看了眼,“赶紧走吧,这个时辰过会儿该来巡逻队了。” “好好好。”白鹅精叼着地图化了身,“对了,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确实没错,最近妖族大乱,大妖内斗,你这般没有法力的人类可要保护好小命。” 岑昭摆摆手意思自己知道了。 没过多久巡逻队按例逛了一圈,待巡逻队走后她去隐蔽的墙上按了几个机关。 一个鎏金盒赫然摆在面前,她从里面拿出皮袋,那里面装了大小各异的妖丹,她把刚才白鹅精给的妖丹装进去,带在身上藏好,又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 “砰!” 不远处发出的剧烈爆裂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保险起见,她将墙上的机关打乱,出门准备看看。 在宗阁外的竹林巡视一圈,并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她虽没有什么法力,但从小习武,耳力还是很好的。 可就当她刚转身准备进阁时,敏锐地发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正飞速靠近!并且这个速度是她无法彻底躲开的! 冷汗瞬间从额角冒了出来,岑昭借力踏步向一旁侧身,但那东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直直冲着她去。 几乎同时,她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向她,情急之下拿起佩剑猛地挡在面前! 一道白色残影带着浓郁的血味撞向她,强烈的冲击力让她向身旁飞去,腰间一空,她猛地反应过来, 这是冲着她攒了许久的妖丹来的! 气的她又急又恨,提着刀就追。当瞅见那白色残影闪进了宗阁大门后,她觉得眼皮突突的跳。 咬着牙追了上去,谁知刚进大门,沉重的木门“轰!”一声阖上。 还没来的及看清,她便觉得一阵白色的风将她卷到案桌前,眩晕感还未退,耳边突然响起清冷低沉的男声,声音略带着空灵,似不知究竟从灵魂而来还是耳朵真切的听到。 “凡人?” 那声音中有一丝疑惑,转而似笑非笑。 “竟是个捉妖师。” 岑昭终于睁开眼睛,恍惚间看到满头霜发的高大男子,一双湛金色的眸子妖气四溅,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即便如此,巨大的威压也足以她发抖。 糟了,这估计是个几百年的大妖。 她下意识想从身后摸符咒,即使在这个距离下只是徒劳。 注意到现在的妖气比刚才浓郁了一些,岑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这大妖对视。 “妖气四溢,冲这个速度,不出一刻钟即使司定监的人不来,你的妖气也要散尽。” 高大的男人仿佛不屑地笑了一下,手指微动,她便感觉巨大的威压想将她碾碎似的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岑昭防止激怒他,在这个情况下,激怒对方并没有任何好处,她身上没带什么兵器,更没有符咒加持,逃命都是难事。 “做个交易,你不是想要妖丹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有办法让你拿到。”岑昭感觉一滴冷汗从额角滴落,强迫自己声音不要颤抖显得更有说服力些。 男人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司定监卷宗都是我管理,两界人妖都在我这里买消息做生意,消息换妖丹,我有渠道,你有消息。”岑昭双手紧握,“你既然躲进这里,应当是没有太大把握全身而退了吧,但你也可以选择杀了我,再逃出去被司定监抓到魂飞魄散。” 男人并没有回她,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就在岑昭以为今天是栽了的时候,男人突然靠近了她。 湛金色的眸子爆发出剧烈的光亮“蝼蚁狡猾,本座自然不蠢,人类,今日算汝运气好,本座留汝一命,为吾所用。”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着他的靠近,她觉得胸口似是有一股躁动的热流四窜。 “你疯了吗!你这么大的妖同我这等凡人做血誓,放开!”岑昭剧烈挣扎起来,她才不要跟妖做血誓,做了血誓那便是同寿同命,此生此世永生永世灵魂相融! 男人仿佛听不到似的,咬破手指,血珠凝聚在指尖,缓缓向她伸去。 “吾名杜夔,今与汝签订血誓,一伤俱伤,一荣俱荣,永生永世。” “放开——!”岑昭不甘,尖锐的叫着,那声音充斥着愤懑,又带着一丝悲伤。 她这些年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离开司定监,离开人和妖,与红尘诀别,于深山处自己过一世。 这人世间纷杂,欺辱与虚伪将她最后的耐心早已磨没,她只想离开。 只想离开!但不知道从哪来的妖竟强行同她签订血契,过往努力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化为了徒劳。 愤怒几欲破膛而出,而两人的名字却镌刻在了彼此的灵魂深处,从今往后她的灵魂将被共享给另一人。 灼热的光芒中,一滴晶莹隐没消散。 作者有话说: 推车放预收,看看预收吧《捂紧病美人马甲》 孟承响穿书了,系统让她攻略作为原身夫婿的铎王,她努力维持娇弱病美人人设,可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孟承响:...太憋屈了,再给我开个马甲。 上京近日现世的女神医武功高强,行踪诡秘且无人见过真容,只知此人极为谨慎不为任何势力所雇,但近日听说此人将归于铎王门下。 大显身手赚的盆满钵满的孟承响听到传闻嘴角一抽: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恰巧她扩张药铺需要资金。 * 游远则生性凉薄,府中王妃乃江南第一美人也不为所动,何况他委实不喜这种弱不经风的娇人,相比之下,如何物尽其用巨资招揽的神医更有吸引力。 神医每隔三日消失一回,只说照料草药。恰巧那日他回府寻物,又意外看到王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在隐蔽无人的后院中健步如飞的浇花,洒出去的水格外远,还顺便一脚踢飞蹿出来的草蛇。 在暗处目睹全程的游远则:病美人? 某日,铎王破天荒关心了走流程带病送羹汤的王妃:“王妃辛苦,本王明日便让名医来为你诊治。” 装病的孟承响嘴角一抽:“谢王爷关心,只是臣妾沉苛难愈怕是为难人了。” 游远则:“无碍,能治。” 为捂紧马甲的她找来名医推脱说王妃乃自小体弱,治不了。游远则仍不放弃又寻一名医,照旧如此。 于是柔弱地对他说别治了,谁知他一反常态满眸深情:“明日我寻神医来。” 孟承响:?救,怎么自己救自己。 神医替身刚想拒绝,游远则:“只要能治好王妃,酬金自当四倍。” 她含泪点头示意替身同意。 孟承响:可以,我能自己救自己。 第2章 血珠融入她的额间,化成一道纤长的印记而后又变得透明直至不见。 岑昭瘫坐在地上恍若隔世,杜夔就站在她面前冷眼旁观,此时四散的妖气已然停滞。 她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径直走向盛着符咒的木盒。 白皙的指尖捻出几张符,右手流利地拔出佩剑,手指翻动将符贴了上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杜夔刺了过去—— 她冷着脸,刀刀致命,杜夔本来没当回事,但没想到岑昭刀法极致,再有了符咒加持,竟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并且两人订下血契,可以说是同体连心,她将他刺伤,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杜夔此时元气大伤,妖丹半毁,连化形都难以维持,更别说抵挡岑昭仿佛不要命的刀。 “本座留汝一命,不是为了让自己两败俱伤的。”杜夔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偏头抵住剑锋,左手背在身后,退了一步。 “吞了我那么多妖丹,强迫与我订下血契,我还得谢谢你留我一命?”岑昭面无表情,但杜夔仍能从她的话中听出泄愤的意味。 “笑话,本座千年道行,能与本座订契乃汝之幸,汝竟只图那蝇头小利。”杜夔眉一挑。 “我大可以现在出去,去主阁自首,你的算盘可就打空了。” “汝法力低微,助吾恢复妖力,自有好处,到时整个司定监都不是汝的对手。” 杜夔说完却发现岑昭并没有一丝的触动,而她的剑削铁如泥,刚才剑风已然削下他一缕霜白发丝。 “汝不想变强吗?”杜夔挑眉,看到岑昭不置可否,这才确信,签订契约,两人会逐渐情绪互通,虽然此时不至于灵魂契合,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出来对方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头次见不想变强的,那汝说,汝想要什么,只是妖丹?助本座恢复法力,妖丹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岑昭嗤笑一声,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脊背挺直。 “妖就是妖,庸俗之至。” 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命运与他紧紧连在一起的人,仿佛刚才的恐惧被愤怒所掩盖。 “断绝你我关系。” 杜夔听到后刚想说“不可能”,可惜还没说出口,岑找没给他机会,继续说: “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妖族自谓无所不能,有时跟凡人倒也没什么两样。”岑昭看杜夔那表情,显然是没指望的,但她还有机会。 她有巨大的卷宗阁,收藏着各种各类的故事和经历,即便这里没有,还有妖界。 从小到大便是这样,她秉持着人只能自救的理念,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寄托的幻想。 杜夔愣了一下,感受到情绪波动,嘴角微挑,“有趣。”说着,他高大的身躯缓慢消散。 “司定监的人该来了,用人类的话来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该做什么汝应该清楚。” 岑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缓慢化为真身,只是这真身与她想象的有所出入—— 真身竟在慢慢变小,这种小不仅是体格上的,还有模样上的。 最后,停止在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的小老虎上。 白色小老虎看起来还没长开,四肢蓬松柔软,虎头虎脑的,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很具有欺骗效果。 这妖竟如此不要脸! 把烂摊子摆给她! 但现下无暇找他算账,岑昭气的牙痒痒,却还是得疾步走向某处的墙面,迅速按了几个开关,从暗箱里抽出几个传音符。 凭空画几道,嘴里念念有词。 烛火映着的地缝扭曲地闪了几下,阴影迅速扩大,尔后一个孩童模样地人从阴影中钻了出来。 杜夔在一旁看着,敏锐的感觉到出现的人的不同。那人睁开双眼,叫了声“主。” 岑昭丢给他几个符咒,“从东边走,出三十里再用缩地符,别被发现了。” 男童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白老虎,突然瞳孔巨缩,尔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岑昭,在收到岑昭复杂的眼神后,低下了头,“是。” 杜夔觉得有意思,先不说这小童有点问题,刚才那眼神里他竟能感觉出一丝恼火,甚至还有一丝... 妒忌? 男童走后,杜夔踱着步绕着她打转,显然这只是他觉得,在岑昭眼中,他就差是个叼着自己尾巴摇摇晃晃走路的小胖猫了。 “妖味,汝身为司定监捉妖师,竟与妖有这等羁绊,妖侍?” 所谓妖侍,是某些捉妖师将妖收为侍从,但这种行为是被众捉妖师所不齿的,若有人有妖侍,不仅被同僚唾弃,还会被妖记恨。 “不是妖侍。”岑昭说,“双善是我的亲人。” 杜夔听到后没说话,心底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显然这不可能来自他。 突然,外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让两人同时回眸,岑昭犹豫了一瞬,心痛地看了一眼陪自己许久的佩剑,快速贴了个符,嘴里念叨了几句。 本削铁如泥,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剑身突然裂开,“碰!”一声,竟然断成两截! 她匆忙提着残剑,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几乎是同时,门外洋洋洒洒十几号人整齐地停在宗阁门前,为首地人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师叔,有一重伤的妖在监里四处流窜,向您这里来了,您...” 岑昭打断他“对,我不敌那妖,本欲追上去,但是宗阁卷宗不可无人看守,但是他从东面竹林逃走了。” 她气息有些急促,显然是刚经过激烈的打斗,但却仍旧一如往常的镇静,声音清冷又有着莫名的信服力。 为首者抬头看到她半残的剑,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谢谢小师叔,小师叔受伤,待会儿记得通报主阁。”抬脚将走时,敏锐地瞥见了大门中的一丝白。 一双锐利地目光扫过去。 岑昭心道不好! 没想到杜夔悠悠地走了出来,岑昭心一沉,偏头居然看到刚才的小白老虎竟然也不见了,如而代之的通体雪白的猫,只是那猫看起来有些奇怪。 体型有些大,耳朵也有点圆,但足够唬住面前着急要走的人了。 “呜~” 岑昭右眼皮狂跳,忍住想踹一脚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宗阁安静,闲来无事,养了只小畜生,有些活气。” 杜夔炸起毛来,她竟然如此说他! 他可是千年白虎妖!妖听了都得打哆嗦! “呜!!” 为首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岑昭行了一礼后疾步向东部双善离开的方向奔去。 “找死!”杜夔呲着牙,恶狠狠地说。 岑昭一点都不怕他,变脸似的转身进宗阁,将门关上,“你说得对,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所以你得配合我,不然倒霉的是你。” 杜夔显然几百年没受过这气了,气的原地转,但也无可奈何,他现下妖力尽失,只能依靠岑昭,慢慢恢复。 本来挑了个法力低微的捉妖师以为可以更好拿捏,不怕反噬,没想到这捉妖师竟然有自己的想法,最关键的是,她好像不怕死? 岑昭进门第一件事是拿出一个账簿,快速填上几笔,杜夔看到那分明是记账单: 三十一颗妖丹。 一把精铁锻造唐刀。 感情这人还给他记着账,以后要讨回来呢! 杜夔突然感觉有些乏力,那边的岑昭快速写上几个字,字迹飘逸又隽秀,笔锋有力,像她人一般,像坚韧的荆棘。 她撂下笔,“今天的本我给你算上了,息明天开始算”可对面的人没接话茬,她以为杜夔要赖账,一抬头,却看到一只似虎非虎似猫非猫的白色可爱生物老实地坐在她面前。 歪着头看她,眼神清澈无害。 岑昭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右眼皮狂跳不止了。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今晚一系列的事情实在过于离谱,让她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人也有些吃不消。 她走向杜夔,“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化形维持不住,连神识都维持不住了。” 面前的小老虎好像听不懂的样子,伸出两个肉肉的爪子,轻轻扒拉她的裙袍,“咪~” 岑昭:...... 她抚着额,企图欺骗自己这都是一场梦,睡醒了就好了,也不管杜夔,转身走向宗阁后院的府邸。 她现在需要睡眠。 于是第二天,她盯着床上农民揣的小老虎,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陷入自我怀疑中。 半晌,岑昭放弃自我催眠,尝试唤醒杜夔,然而失败了,对面无辜的小老虎眨巴着眼睛,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宗阁岑昭,主阁使者传话。” 突然冰冷的传声在她耳边响起,她连忙起身收拾好,再三告诫杜夔不要乱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急匆匆打开宗阁大门。 门外的人等了几分钟,其中一人是昨日来送符的提灯人,带头的人岑昭觉得有些眼熟,还没来的及想清楚是谁,那人便开口说道:“左执事有令,三日后全监上下,皆于辰时在主阁开会,不可迟到。”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木令牌,“这是入阁令。” 司定监为保证上下秩序,除高阶弟子以及主阁弟子外,所有捉妖师进出皆需入阁令。 岑昭刚想伸手接,谁知那人突然脱手,木令牌直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声。 “哎呀,对不住,没想到你没接住。” 岑昭的手停滞在半空,那人尾音拖长,她瞥眼去看,那挑衅的表情赫然入目。 呵。 她面无表情,微抿嘴角。 第3章 气氛逐渐凝固,昨天送符的提灯人显然感觉出来气氛的诡异,他看了看岑昭,又看了看面前的人,犹豫着开口:“茯苓师姐,这......” 名唤茯苓的捉妖师没想到岑昭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高傲地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一丝不屑,这让她感到异常不爽。 一个米虫,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底气,竟敢小看她!她师从护法洛水秦,她的师父乃百年难遇奇才! 本来这股气就憋着无处可发,恰巧来了个不长眼的出气筒,茯苓立马反手扇了那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又清脆,被打的人显然愣住了,怎么说都是同僚,且于常人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谁不是众星捧月而来。 那人有些愤怒的瞪着茯苓,眼神凶恶,吓得茯苓一惊,转而摸了一下染着豆蔻的指尖,缓解自己的尴尬,“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岑昭冷眼看了全程,觉得无趣,此人她并不认识也没见过,看来也是个没脑子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戏也看够了,刀尖一抵木牌,用巧劲一挑,木牌被轻松挑了起来,在半空中又被岑昭用脚尖灵巧一踢,伸手轻松地接到。 茯苓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发现掉落在地的木牌此时已经稳稳地落在岑昭地手中了。 “站住!你!”茯苓看着岑昭转身就要走,情急之下连忙喊住,怎么能轻易放此人走! 她此程就是为了羞辱岑昭而来的,主阁有人敬她是执事大长老的小徒弟,但她一派自古崇尚实力,完全看不惯岑昭这种关系户。 一个什么都没用的废物,不仅占着名誉和地位,更可气的是—— 茯苓恨恨地盯着岑昭的侧脸。 她最讨厌长得比她好看还高傲的人! 那身靛蓝色朴实的衣服在岑昭身上都显得没那么庸俗了。 “你就如此没有骨气?白瞎了执事大长老这么对年对你的教导!我看都喂进狗肚子里头去了,你这种没用的东西趁早滚出司定监最好!” 茯苓越说越气,过往那些不甘仿佛在此刻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出,她拼尽全力费尽心机一辈子,也不过是洛水秦护法的徒弟,某个徒弟。 而某人什么不用干,平常翻翻卷宗,就可以轻易的获得别人恭敬的一句“小师叔。” 她时常念叨世间不公,但她的师父只是平静的说:“万物有命,冥冥之中注定。” 万物有命,笑话。 她今日故意截下传令的人,强行拿着令牌过来,可不是为了自取其辱的! “你若真的有骨气,那便与我比试一场”说着,茯苓嘴里念叨着,四周的石子隐隐晃动,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茯苓。 “师姐,门内有规,不可私下武斗!” 谁知岑昭突然笑了一下,发丝拂过唇,被她随意的别到耳后。 茯苓本以为岑昭要说什么,结果只是嘲讽的一笑,这让她更加愤怒了。 “你笑什么?有种就去擂台比试比试,别在这里像个缩头乌龟躲着。” “不去。” 茯苓的话**脆利落的声音打断,有些不可置信,这人怎么能如此! 岑昭说:“主阁只说三日后开会,可没说我有义务在这陪你发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说罢,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师侄。” 这两个字重重地敲在茯苓的理智上,终于“碰”的一声断了线。 “你这没用的废物!我看大长老就是瞎了眼才没把你撵出去!”她喊破了音,一瞬间远处尖锐的石子飞向岑昭的方向。 身后两人不约而同抽了口气,被打的人连忙施法挡住那飞去的石子,另一人连忙喝止:“茯苓师姐慎言!” 岑昭也不躲,那石子急速冲着她的脸庞飞去,却堪堪停在只有一寸的距离。 她转过身,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显得狼狈的茯苓。如果不是别人知道她没有什么法力,那气场衬得,倒像是法力高强的高位者。 “洛水秦的徒弟?” 茯苓狠狠地瞪着她,不说话。还是身后的人干吞了吞嗓子,知道事情变得棘手起来,连忙行礼道歉说道:“是,刚才师姐一时失智,冒犯了小师叔,还请小师叔见谅。” 岑昭没说话,抬手捏住悬在半空的石子,那石子突然脱离下坠,被她松松的握在手心。 然后她瞥了一眼被茯苓打了一巴掌的人,认出来那是昨日给她送东西还提醒她的人,那人看到岑昭投来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脸上羞红一片,显得那掌印更加明显了。 “回去上点化瘀的药膏,别留下了疤。”岑昭转过身,轻飘飘的留下这几句话,“人总得体面些。” 也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茯苓听的,还是他听的。 但再抬头时,宗阁的大门已然关了上来。 三人心思各异。 门内的双善看到岑昭回来,本来面露不善的抱臂看着小老虎,两人大眼瞪小眼,再看到岑昭的一瞬间,他马上迎上去。 “主。”双善略带试探的开口,他知道每次有人找岑昭,不会有什么好事,从他有记忆起的十几年,都是有岑昭的影子。 他起初在暗处看岑昭被冷眼相对,被排挤,但她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安稳地看着自己的书,每日练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双善也曾为岑昭打抱不平,每每如此,岑昭都会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我自有想法。” 就这样他陪着她,从主阁的最顶端,那个人人都羡慕的地方,搬到楼下,再到偏远的宗阁,与宗卷为伍。 为了主,什么都可以牺牲。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原则。 岑昭拍拍男童的头,安抚道:“没事。我出去的时候,它可有什么异常?” 思绪被拉回,双善摇头,“没有。” 岑昭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在巨大的宗卷阁楼中翻找着双善就在一旁为她烹茶,研墨以供岑昭写写画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案桌上的宗卷多到滚落在一旁,小老虎甩着尾巴叼起一个来玩,爪子扒拉扒拉发出噪音,被一旁双善眼疾手快地将卷宗抽出来后,略有不满的“嗷”了一声。 “找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岑昭摊开竹简卷宗,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简单来说有些妖受到较大伤害后为保妖气,封锁神识,或主动为之或被迫为之。”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看向一旁岁月静好的某种老虎。 “它会不会是故意的。”双善说。 “很难否认。”岑昭感觉自己一下午仿佛被耍了一样,眯起眼睛,温柔的笑着。 但只有双善这种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涵义。 岑昭起身走近小老虎,随手拿起一个带着流苏的竹简,看见小老虎的眼神随着流苏的晃动而转移。 “我不养闲人,猫狗动物一概如此。”岑昭将竹简转了几圈,直到小老虎着急站起身来嗷嗷的扑,她向一边抛去,小老虎就扑腾扑腾的跑去追。 “捡过来。” 于是双善就看着他的主像逗猫一样拿着个竹简卷宗丢来丢去,那小老虎真就每次叼了回来,看那模样还挺开心,不嫌累。 “既然如此,总得有个名字吧。”岑昭完全不理会面前的老虎什么来历,“在我这就听我的,那就叫饭桶吧,反正也是个吃白饭的。” 双善眼皮子跳了一下,不置可否,他并不是觉得对小老虎不公平,而是觉得这等名字出现在宗阁,他替她丢人。 “算了,看在我善良的份上,你又长得这么白,叫雪球?”岑昭突然扑哧笑出声,“多好听的名字,那不得配上漂亮的小雪狐,最起码也是波斯猫。” 岑昭蹲在地上,逗着小老虎,“白桶,白饭?” 持续许久,岑昭仿佛就认定杜夔是来吃白饭的,名字里怎么换都离不开桶和饭,诸如此类。 双善终于没忍住,提了句:“要不换个?” 岑昭看样也玩累了,点点头起身,“对,老叫饭桶,有伤风化。” 双善刚想点头,听到岑昭悠悠的来了一句: “那就叫白勺吧。” 双善:...... 随他主开心吧。好歹不是桶盆了。 好像小老虎也很喜欢这么名字,岑昭叫白勺,它就哦呜一声,岑昭去哪它就去哪。 正确的来说不是小老虎喜欢这个名字,而是它的本能喜欢面前这个人。 可能因为灵魂相契合,冥冥之中有股吸引力将它们汇聚在一起。 双善看着岑昭逗着小老虎,小老虎在她脚边曾来蹭去,吼吼着。 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岑昭笑得这么开心了,刚开始,岑昭还有笑,再后来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二人开始活在角落,久而久之,都戴上了面具。 鲛人泪烛火微微闪动,橘色的暖光映着两人一虎的影子,渐渐有了温度,双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短暂的落了下来,眉眼渐渐舒展。 这样也好,短暂的一瞬也好。 他想。 岑昭今天可能跟小老虎玩的久了些,有些放松,难得的做了场梦。 梦里一改宗阁阴暗压抑的环境,反而是视野开阔的山峰,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岑昭感觉恍惚不适应,有股奇怪的别扭感,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她好像不该在这里的。 “昭儿。” 身后突然响起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她连忙转身去看。 “练功时不可分心,明日你们将下山除妖,这是你们第一次参与除妖,今日也不可懈怠。” 四周景象突变,天旋地转,只一瞬间,开阔的山峰便变成广阔的广场。 周围是穿着跟她一样的人,正认真练功。 她看向自己手中的符咒,觉得有些轻,很别扭,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别扭,仿佛手里的东西不应该这么轻才对。 “昭儿。” 看她没反应,那人又叫了一遍。 岑昭反应过来,回道:“是,师父。”而后也加入到练功队列中,强压心里的不适。 是了,明天是他们第一次下山除妖的日子。 她该好好准备...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宝贝们~ 第4章 司定监坐落于鹤极峰之上,山下就是众多村庄,人气重的地方,就容易吸引心术不正的妖,因此偶有小妖作乱。 大妖不屑于吸食几个人的精血惹来司定监这个大麻烦,因此多是小妖作乱,也正是因此,对于司定监的初级弟子来说,第一次除妖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再者,即便有危险,也有三位中级弟子陪同,不会出太大事故。 虽说如此,第二天,初级弟子们仍旧各个紧张的不行。 岑昭在队伍中后列,她自认心理素质不错,但毕竟是第一次真实的除妖,从前见过师兄师姐伤痕累累的回来却无能为力。 想着总有一日,她也将加入这个行列,斩妖伏魔,也为折损陨落的同门,讨回公道。 可真到了这一天,反而有些紧张了。 “小师妹~不要怕,有我和你齐师兄陪着,不会出事的哈。”旁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岑昭勾起嘴角,想也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故意不转头看。 “谁怕了,我就是紧张而已。” 瞬间狂风四起,吹的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本是晴空万里的天乍然漆黑,激的周围一片躁动。 她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连忙回头,“怎么回事,前面...” 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那本应该白净的脸上居然七窍流血,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想大叫,叫师兄!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可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抹眼眶,那人的五官就是看不清,只有道道污血赫然入目。 而感官再此刻被剥夺,听不到,看不见,唯一知道的是,那人应该一直在笑着。 “嗷呜呜!” “嗷呜呜!!” 耳边突然响起从远方来的,逐渐靠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生生拉扯了出来。 胸口似千斤沉,岑昭感觉脑袋快裂开了,缓了半天将急促的呼吸缓和,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团着急的白绒绒。 小老虎正趴在她胸口,焦急地看着她。 反应过来后岑昭就明白自己为什么刚才觉着胸口像压了一个大石了,她半靠床头,将小老虎抱在一边。 不过也好在刚才多亏了它,不然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就要魇住入了心魔。 “好白勺。”岑昭敷衍地鼓励了一句,揉着太阳穴消除那股眩晕感。 奇了怪了,她已经很多年不做梦了,今日梦到的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汝在说什么。”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立马清醒过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老虎。 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还是遗憾,被她抱在床边的小老虎并没有化身,只是那朦胧尚未开化的目光,此刻被深沉代替。 岑昭愣了一下,小老虎跟以往的活泼完全不同,此时正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 “为何不说话。” 这下她确信自己没有幻听了。 给岑昭逗乐了,忙活半个下午从繁多的卷宗里找到案例,好不容易分析出来,结果当事人跟没事人一样又恢复神识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我以为你要等个几十年,吸收够这点天地精华,才能重新开化。” 杜夔假装自己没听到她的讽刺,举起只爪子,配上极度违和的智慧目光,显得整只老虎滑稽又可爱。 岑昭那点烦心就被这么冲淡了。 “汝笑什么,”小老虎皱着眉,看不懂这个又是说些奇怪话,又莫名其妙笑起来的人,“本座维持不了太久神识,若危急时刻汝可摇铃唤吾,没事就别乱摇。” 说罢,一个红绳绑着青玉铃的手环浮现在她的面前,这青玉铃小巧精致,最关键的是若不仔细看,全然看不出竟是个铃铛。 她轻轻晃了晃,青玉铃纹丝不动。 “注入法力,心神专注。” 岑昭闻言,尝试注入法力,一丝丝法力缓慢注入。 突然一旁的杜夔忽然化作人形,长腿一跨,指尖轻点岑昭眉心,红痕骤然突显,尔后加深颜色。 岑昭感觉枯竭的丹田好像流入一股细小的清泉似的,虽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但聊胜于无,法力注入速度加快。 杜夔的指尖很凉,而红痕处却仍在升温发烫。 半晌,那抹冰凉脱离,原本黯淡的青玉铃此时展现出不一样的光泽。 “青玉铃认主,以后默念吾名即可唤吾。”杜夔说,“汝法力微弱,吾妖力恢复对汝有益。” 听到杜夔这么说,岑昭的确感觉出来,她若有若无的法力此刻充盈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可这一点足以让她有些震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不是没尝试过提升法力,但往往无济于事,修行个一年半载下来,不如杜夔轻轻一点。 最关键的是,杜夔注入的应当是妖力。 岑昭下意识摸了下眉心,刚才那股灼烧感已然褪去,光滑冰凉的皮肤并没有任何证明。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中,手心向上。 “?”岑昭疑惑地看向杜夔。 后者挑眉道:“妖丹。” 感情惦记她那点妖丹呢,岑昭想。 “为什么要给你妖丹?” 杜夔愣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岑昭能这么说,“吾帮了汝,浪费吾的妖力,汝竟都不心存感激助吾恢复妖力?” 岑昭冲着杜夔无害的笑,不得不说,岑昭笑起来很有迷惑性。 “上次那三十一颗妖丹的账还没清呢,今日又为你费心尽力的找卷宗,按理说还要记上一笔,既然如此,那今日的账便一笔勾销了。” 高大的男人显然愣了一下,下一秒周遭威压巨起,竹简卷宗哗啦啦的响。 湛金色的竖瞳危险四溢。 岑昭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她,双腿发软,她往身后的案桌靠了一下,笔直的抬起腰杆。 “汝不怕本座让汝灰飞烟灭?” 岑昭的嗓子有些发不出声,即便如此还是冷静地说:“我不怕,你怕,不是吗。” “我死无所谓,但既然你我已经签订血契,我灰飞烟灭你也好不到哪去。”岑昭说。 “本座大可以用妖气强行压制反噬。”杜夔看着面前这个人类,明明对于他们妖来说脆弱的是蝼蚁般地存在,但却如荆棘般顽强,不肯低头。 “我猜你剩下来的妖力不足以支撑你维持神识,不出意外就算你压制的了反噬,也无法控制你保持清醒。”岑昭说,“退一步来讲,即便你可以压制反噬保持清醒的神识,也离不开鹤极峰,甚至走不出司定监。” “司定监可不止我这种不会法力的捉妖师。” 岑昭说的没错,司定监乃人间四大宗门,自成一派,监内高手云集,曾创造过仅四名高级弟子便可制服两只数百年大妖的历史。 巅峰时期的杜夔自然不会把司定监放在眼里,可如今不一样。 两人对峙许久,岑昭感觉周围的压力正慢慢消去,提起来的心落了下来,知道自己赌赢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被重重拍击,外头传来双善焦急的声音,岑昭双腿发软几乎脱力,缓了半晌,慢慢起身去将门打开。 “想要妖丹,就自己换,你不是千年虎妖吗,知道的消息肯定不少,会有妖需要的。”岑昭背对着杜夔,说。 双善看到门终于打开,门里的岑昭除了脸色白了点没什么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阁里收拾东西,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心底散发的恐惧感让他站不住,“咚”一声半膝跪地,抄起手边的高烛台撑着。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威压,脊背直冒冷汗。 现在看到岑昭没什么事才放心下来。 岑昭走的很慢,两人留下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杜夔,来到前阁。 突然!岑昭感觉喉头一热,终于是没忍住,“噗!”的一口热血吐了出来。 双善大惊失色,看着他的主从怀里扯出几个显然是用过的护身加持符,揉都没力气揉烂,将符交给他,用靛蓝色的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嘴角。 聪慧过人的双善当即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他握紧双拳,“主,你这又是何苦。” 岑昭摆摆手,“无妨,休息休息就好了。” 说罢跟没事人一样接着整理案卷,而一旁的双善一直没动,不知过了多久,岑昭埋头伏案叫他研磨来,他应了一声才动。 走前,瞥了一眼杜夔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瞳隐约发青,冷漠的似寒冬坚冰。 而杜夔也只是短暂的恢复了神识,接下来的日子都是维持着小老虎的姿态,在宗阁里上蹿下跳,去竹园扑蝴蝶,到了饭点就来吃饭。 它兴奋的扑向面无表情的双善,没想到后者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让它扑了个空。 小老虎思考不过来,疑惑的想了一下,继续扑,继续扑空... 直到感受到不善的目光,才舔舔嘴角识趣的离开。 而岑昭近日多休息,因为她知道即将去主阁,必定不会一番风水,恢复精力是最明智的选择。 三日后,岑昭早早起了床收拾妥帖,将一堆符咒包好放进怀里,袖口中折射着青玉铃的光。 她犹豫了一下,将青玉铃摘了下来,放进妆奁里,随后在墙上飞速按了几个开关,拿出一套暗器,分别藏进靴筒里和腰后等。 最后同交接班的同僚对接,握着佩刀,看向远方高耸入云的楼阁,熟悉又陌生。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 ╮(╯▽╰)╭杜某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5章 岑昭平视前方,入眼是层层阶梯,主阁看着很大,阁外的千梯更是让人一眼望去远不可及。 身旁的人施法而上,只有岑昭一脚脚一阶阶走上去。 青玉石阶洁白无瑕,一如数年前。 偌大的阶梯上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孤孤零零。鸦青色的袍服象征着宗阁的身份,与这青玉石阶格格不入。 但她并不在意,挺直着脊梁,即便身上各处藏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但对她来说这负重仿佛不存在一般,走起路来也和常人无异。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这份轻松付出多少心血。 她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久到新人不断涌进,已经没多少人认识她了,因此路上偶然人拿诧异的眼神看着她,更有甚者同旁人窃窃私语。 岑昭见惯了便当作不存在。 她走上去另一个原因也是不想太早到,就像掐着时间点似的,当她走上这千梯后,主阁大厅正正好好快站满了人。于是得偿所愿的她在后排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住脚。 身旁有人显然有注意到这个没见过的面孔,看了一眼袍服的颜色,寻思半天没想起来这是哪个阁的,偷偷瞥了她的侧脸好几次,最后犹豫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位道友看起来有些许面生,敢问是从哪里来?” 这人的同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哪是看人面生。” 岑昭落落大方,这种情况也遇见过,只不过今日心情有些好,于是微笑回答到:“宗阁。” “哦哦哦宗阁啊,宗阁我知道!我就说道友天人之姿,定是来自...” 被回话的人似乎早就想好说什么了,岑昭刚一说完便像倒豆子般叽里咕噜,可话说到一半,一旁首先反应过来被震惊到的朋友猛一个肘击让他清醒。 “宗阁!”那人压低声音提醒到,眼神严肃,看向岑昭的目光也赫然变了。 这人经此提醒才反应过来,但显然并没有太机灵... “宗阁,宗阁没几个人啊,好像只有...”他突然想起来宗阁有个“大名鼎鼎”的人,声音戛然而止,干吞了吞嗓子,张大嘴巴看着岑昭说不话来。 而当事人面露微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恰巧此时突闻洪钟声,原本的大厅刹那间安静下来。 这也解救了尴尬的两人,连忙站好,不着痕迹离着她远了些。 空荡的高台不知何时立住三人,为首者高挑清俊,只是表情清冷眼神凌厉,大体往下一瞄,有几处窃窃私语的人便马上吓得噤了声。 “左执事来了。”不知那里有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台下的岑昭看到台上的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光回溯,十几年前,他们还曾站在一起,如今倒是天壤之别了。 那时总是笑眯眯的师兄站在他俩身旁,摊了摊手打趣她:“小岑昭,你说你跟你齐师兄怎么就是一模一样呢,不信给你俩镜子你看看。” 说罢抬手幻化出个巨大玄镜,镜上三个人的面孔清晰可见,精致的少女和高挑的少年都眼神清冷,冷冽的气质像极了。 而说话的少年反而眉目含笑,跟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当时也是主阁常说的三人组特点所在,两个冰块跟一个笑面虎。 岑昭蛾眉轻皱眉,挥手轻易地将玄镜打破,“别闹了,快到我们了。” 爱笑的少年连说几个“好好好”,语气里带着一丝深藏的宠溺。 “妖族四起,祸乱人间。” 突然,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响起,将岑昭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在一众同僚抬头仰望之时,她稍微往右偏了下头,这是她的小习惯,感觉不太舒服或者有些心烦时就会这样。 “维持人间安稳,每位捉妖师当责无旁贷。故从今日起,监内所有人,无论初中高级弟子,皆需接除妖令,下山除妖。” 岑昭皱眉,她听说人间大乱,但委实没想到如今竟乱至此,也能感觉出来捉妖师的人手不够,她都多少年没出过任务了。 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 联想到家里那个离谱的存在,千年大妖妖丹半毁绝不多见,但她确实没听过有哪个捉妖宗门举力除大妖,因为时间长了,大妖同捉妖师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又奇妙的维系关系。 大妖不屑于扰乱人间,捉妖师自然也不会费力去找大妖的麻烦。 人类从来都是渺小的,没有任何捉妖师法力高强可以媲美一只大妖,即便是巅峰的存在,也只是能在几个交手的来回中全身而退罢了。 左执事只说了几句重要的话,剩下的无非是些什么叮嘱跟打鸡血,这些都是身后披着巨大斗篷,兜帽遮住半张脸的右执事的事情了。 大会散的快,岑昭又在后面,因此果断转身离开时没看到台上左执事瞄过去的目光。 自然也没注意到嘈杂的大厅中渐至的急促脚步声。 当她刚走出大厅外没几步,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突然右手迅速拿起佩刀,速度快出残影,但没人看到她的动作。 “铮——” 铁器摩擦碰撞发出的铮鸣声刺耳又尖锐。 岑昭有些烦躁,只想离开这里,但总有人不想她遂愿。 她手腕一转猛地化力将撞在剑身上的铁令牌反转推了回去,速度比之前更甚。 茯苓心一惊,连忙念咒,那铁令牌直直冲着她来—— 在最危机时刻,被符咒开展的浮力定住,可那尖锐的一面离着她的瞳孔,只有一指的距离。 茯苓瞳孔大张,心跳急促起来。 这个废物怎么会如此迅捷! 躁动引得周围人频频注目,眨眼间,已经围了小几个人,有人甚至嘀嘀咕咕起来。 “那不是茯苓吗?” “她是不是又要找人碴了,诶那对面是谁,背着身子看不出来啊。” “袍服也没见过,但看起来有两把刷子,茯苓经常让人这么丢脸,没想到今天倒是差点吃亏了。” “活该!” 茯苓的震惊逐渐转为恼羞成怒,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人,“嘴碎!下一个撕的就是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茯苓脑子一转。 怕什么,反正是个全司定监都知道的废柴,她就不信岑昭还能有什么能耐,刚才多半是好运气而已。 肯定是这样! 茯苓的自信逐渐膨胀,清清嗓子喊道:“虽说左执事说往后所有捉妖师都要接任务,但我想你这种没用的废物出去也只不过是拖人后腿,司定监怎么会养着你这种米虫。” 岑昭并没有理她,反而继续往前走,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这让茯苓大怒,竟然有人敢瞧不起她。 “反正你这种人呆在司定监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如早点寻个出路回人间找个人嫁了生孩子得了!”茯苓看岑昭没反应,灵机一动想起来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传言。 “我看你是心虚了!毕竟你这种人,只会拖累人,如果不是你,十年前那场灾难就不会发生,你生下来就是个灾祸!” 这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周围人激动起来,声音越吵越大,岑昭也停下了脚步,这恰好达到了她的目的。 “十年前?是那个历练队几乎全灭的事吗?” “好像就是,你看她的袍服!不会是宗阁的吧...” “我记得有听师兄说过,那会儿好像就活着回来了几个人,一共出去可是近百号人啊!原来这里面竟然是有这个原因吗?” 茯苓得意地挑高了眉毛,看着岑昭面无表情转过身,但眼神不是她喜欢的,岑昭现在应该愤怒才对! “怎么,不服?不服我说你是个灾祸?那这么多年你有什么精进吗?”茯苓说着,染着豆蔻的指尖夹住符咒,“不服就来比试一番,去擂台。” 此时当初来给送岑昭的提灯人也在一边,刚好出来看到有人群,好奇来看一眼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场景,当茯苓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皱着眉担心的看向岑昭。 茯苓果然是非要这样刁难人不可。 就在他担心时,让他没想到事发生了。 岑昭将佩剑连着剑鞘抽出,往上面贴了几个符咒,茯苓趁机催动符咒,一道凌冽的光冲向岑昭,可岑昭挥手间,那佩剑竟然挡了下来! 茯苓眼尖,起初不可置信,后来发现是剑鞘上的符咒加持,她才能挡下,于是连着统统击向剑鞘的符咒上,但没想到岑昭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突然,岑昭猛地向茯苓冲去,速度之快,茯苓甚至来不及念多个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岑昭面无表情但轻松的冲向自己,剑鞘横劈,就在茯苓以为自己竟然接不下时,那剑鞘横在她脖颈处,停了下来。 岑昭身上冷冽的气息让茯苓热上头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这是她死也想不到的,她以为岑昭佩剑只是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掩盖法力不足的掩饰。 毕竟整个司定监允许在门内日常带兵器的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岑昭。 “当年的事,你又岂懂?” 岑昭人长得精致,尤其是那双眸子,总会将情绪放大,此刻那眸含霜,让茯苓生出一股冷意。 茯苓刚想继续说什么,岑昭突然笑了一下,用周围的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洛水秦的徒弟?” 就当茯苓还不知道岑昭葫芦里藏着什么药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那声音温柔但却掩盖不住怒火。 “茯苓!你在做什么!” 她心一惊,不好。 连忙回头,看到白衣女子愠怒看向她,而一旁的是面无表情的左执事和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右执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茯苓连忙低头,“师父。” 白衣女子皱着眉,“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门内戒训全忘干净了?不允许私下武斗,更何况还是在主阁!” 茯苓猛地抬起头,想解释,“师父,明明是她...” “住口!错了就是错了,自己回去领罚。”洛水秦瞥了一眼岑昭,仿佛说的是给岑昭听的一样。 岑昭冷眼看着,心中觉得好笑,刚才看了那么久的戏,瞅见茯苓要给自己丢脸了才出来,真是称职的好师父。 周围看戏的嘀嘀咕咕,“护法的徒弟,真是倒霉,而且我看宗阁的那位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废物啊,这不接下来了吗?” “你不懂,那符咒加持的兵器终究比不过符咒本身,要真讲打起来,肯定比不过茯苓的。” “但茯苓经常这样,也是该管管了,看谁都不顺眼,上次我小师弟就被她打了,三天下不来床呢。” 洛水秦当然能听到这些话,眉紧皱,转眼间转向岑昭,“对不住,是我教徒无方,今日之事全然在我。” 茯苓看见洛水秦这番模样,自然不情愿,“师父,你向这种人道歉做什么!” 洛水秦心一惊,刚想说什么,谁知一旁的左执事开口了。 “你师父今日向她行礼也是应该的,无知。”他瞄向周围看戏的众人,“都散了,别围在此处。” 茯苓闻言呆住了,不解地看向洛水秦,后者此时只觉得自己真是有个猪一样的徒弟。 岑昭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佩剑,向左执事点头略一行礼,“师兄,先走了。” 言罢径直下了山,不想跟这里的人有任何交流与接触,没等洛水秦有什么动作。 洛水秦表面无动于衷,“齐师兄。” 左执事看岑昭离开,背着手施了个咒也离开了。 广场的人逐渐散去,快绷不住的洛水秦拂袖离去,茯苓在身后紧紧跟着,“师父!” 好不容易追了许久才追上,茯苓又紧张又害怕,“师父...” 一向温柔待人出名的洛水秦此时居然脸黑的离谱,委实让茯苓愣住,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洛水秦这模样。 “她岑昭当日没出主阁就看不起我,如今沦落到这番模样竟还是如此,倒是个硬骨头。”洛水秦气笑,一旁的茯苓也不敢出声,“齐唐也是,就守着你这宝贝小师妹吧,我看你能护到几时。” 后面的话茯苓没听清,但大体猜测出来洛水秦跟岑昭应该有什么渊源,此时又觉得洛水秦的气都冲着岑昭去了,于是犹豫着问“师父,那我还要去刑罚课吗?” 洛水秦闻言迅速转头看向她,看的茯苓心一毛毛的,谁知洛水秦突然恢复原来那股温柔体贴的模样,微笑着。 “去。蠢货,为师不是告诉你谨言慎行吗?今天要不是她走了,丢脸的就是我了。”洛水秦虽表面微笑,可那话音里却听不出半分的温柔。 “我原以为你有些用处,没想到岑昭都敌不过。” 茯苓听到后急了,连忙解释道:“师父,不是!你看她剑鞘符咒加持,肯定是强弩之末!” 洛水秦面色冷下来,走近茯苓,“你以为她凭什么能呆在这里这么久,她剑出鞘你又胆敢断定她不敌你?我说过几次了,不要小看人,否则害人害己。” 洛水秦一字一句道:“小心她一切武器,不要与她近身,你赢不过她。” 说罢留下一句“去领罚”便不再听茯苓继续说话,茯苓只能含恨离去。 洛水秦整理好衣襟,想起当初岑昭掉下巅峰之前,那极具天赋的武功,曾被人称作武学鬼才,虽然此时两人法力天壤之别,她相信自己可以轻松碾压岑昭,但思及之前的惨败,还是心有余悸。 转念间,洛水秦开怀了。 武学鬼才又怎样,还不是得做个只能靠着符咒加持的废物,没了法力的捉妖师算什么捉妖师,充其量是个炮灰。 在主阁的另一头,宗阁中,一人一虎正在屋内僵持,四周一片狼藉,双善面色不善,一只胳膊藏在暗处,小老虎呲着牙嗷嗷着,两人谁也不服谁。 半晌,小老虎刚往前一扑,双善化为阴影遁地无所踪迹,让小老虎扑了个空,就在它四处搜寻之时,双善仿佛鬼魅一半送它身后蹿了出来,眸底发青,毫无感情。 手背笔直,上面覆了一层青色羽毛,但与普通羽毛不同的是,这羽毛根根分明,尖锐无比。 手刃刺破空气,即将捅在小老虎的后脖颈,突然外面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人一虎马上偏头去看,小老虎注意到身后无影无踪的双善,恼怒起来马上蹦起来,而此时手刃已经不知何时恢复原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老虎敏锐的闻了闻,发觉是岑昭回来了,在继续跟双善争斗和去门口接岑昭之中,选择了后者。 走前还不忘冲着双善呲了呲牙,那意思仿佛是在说: 给我等着。 双善负手而立,右手拇指轻轻摩挲左手手背,看着小老虎离去的方向没动,眸底的青色逐渐退却。 杜夔退化成未开智的幼年,一切完全都是凭借本能,它可以感知一瞬的危机感,此刻觉得没什么,只是小打小闹没分出胜负而已,但如果恢复神识的杜夔,必然会轻易觉察出来不同。 比如那危机感中暗藏的杀意。 此时的双善站在阴影之中,而大开的大门外,小老虎围着岑昭四处乱转,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光影明明暗暗,宗阁的一扇门仿佛一道无形的隔阂,将他们分离开来。 岑昭没注意到这些,将挂在身上的小老虎抓下来,有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她知晓此时的小老虎什么都不知道,她与杜夔的恩恩怨怨仿佛与它无关似的,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厌恶这个世界,厌恶一切虚情假意的丑恶嘴脸,她也不是没想过寻找办法恢复法力,可事实便是如此,时间长了,倒也和解了。 唯一的执念就是离开司定监。 岌岌可危的平和却在某一天被从天而降的妖打破,不由分说撕裂她的一切念想。 岑昭在夜深人静时也曾想过,老天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在她放弃念想时,又给了一线生机。 “主,有人来过。”双善待她进来后提醒,在她离开后有人来过,似往常那样是巡逻队的人,看到岑昭知晓的点头后,双善继续说:“还有妖。” “怎么?” 双善疾步走到桌前拿起写好的卷轴,双善走路快而轻盈,几乎是一闪而过,“来了只山鸡精,寻二十年前三尾狐妖。” 岑昭略一思索,开始动手在偌大的卷宗库寻找,“不寻仇,不报恩,只提供线索和卷宗,这可同那山鸡精说了?” 从前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寻仇报恩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说了,它说不寻仇不报恩,就是想知道那三尾狐妖是否陨落,如果真的陨落又是在何处。”双善垂眸,这种他也见的多了。有些妖糊涂糊涂就过了,偏生有些不肯,定要弄个明白,但其实知晓与否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不太明白。 岑昭“嗯”了一声,凭借记忆寻了几个有联系的卷宗,可奇怪的是许多卷宗都暗含蛛丝马迹,但偏生到关键线索时便戛然而止。 她心觉奇怪,三尾妖狐不是山鸡精、天鹅精这种平常普通的小妖,已修出三尾,按理说不应当如此多的卷宗说的没头没尾。 二十年前她尚未掌管宗阁,卷宗记录者已经离去,上万的卷宗近半她还未来得及看过,此时若是想短时间找寻定然不现实。 岑昭不想浪费时间,起身去里屋换了一身不显眼的宽大衣裳,帷帽遮住面容,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或男或女或人或妖。 “去妖界一趟。”岑昭提醒双善,也是时候该去看看妖界最近发生什么了,她瞥了一眼脚边的小老虎。 比如这只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不寄希望于可以等杜夔主动开口告诉她,她更倾向于靠自己。 两人一虎隐蔽地离开司定监,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巨大的木桥前,前方浓厚的雾隐去了桥另一头的景观,能看清的只不过十数米而已。 温度逐渐下降,岑昭敏锐的觉察出今日妖界的不同,之前最起码能看到一半的路,现如今绿雾浓郁,妖气弥漫。 她从袖口摸出几张符咒,贴了几个在自己身上隐蔽气味,剩下的交给双善。 “你在这里等我,这次别进去了。” 岑昭觉得有些棘手,没想到妖界竟然是这种情况,带的符咒也不够多,只能她自己快去快回了,毕竟两人终究还是目标太大了些。 “有大妖陨落了。” 突然,两人身后响起冷淡低沉的男声,引得二人当即转头去看。 高大的男人抱臂而立,白色衣裳轻微翻飞,剑眉星眸,只是眼尾略红,勾出几分邪魅。 “汝手里那点破纸,还不撑不到走进去的。”杜夔说,“更何况一人...” 他看向一旁面色不善的双善,略一挑眉,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兴趣。 “还有个半妖?倒是少见,让本座猜猜是什么。” 此时双善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隐约变了形状。 他谨慎地看着面前仿佛举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桀骜男人。 第7章 妖的长相各异,但唯一的相同点是都带着几分妖冶与性别模糊的美,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可杜夔不一样,那极具攻击性的面容,是野性美,让人一眼便能想象到凶猛的野兽。 岑昭脑子转的快,联想到此时妖气浓重的妖界,“怎么,你们这些大妖也忍不住开始同类厮杀了?” 杜夔眯起眼睛望了一眼看不清的妖界,不置可否。 岑昭看他这模样,猜测他此番落入这般境地是否也是因为同类厮杀,但大妖之间厮杀毕竟也在少数,成败只在一念之间。 突然,杜夔闪到她面前,食指轻点额间,汩汩妖力注入,岑昭逐渐觉得丹田处发热,再然后五感也逐渐清晰起来,她似乎可以听到远方吵闹的妖界的声响。 “本座隐藏汝的气息,那点破纸瞒不住大妖,若是遇见了省的本座同你们一起倒霉。”杜夔说罢,拂手将双善的气息也隐去了。 本来在一旁的双善怎么也想不到杜夔会这样帮他,他有些拿不准杜夔的想法,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莫非... 杜夔封锁神识时连记忆也一并分开了? 双善看杜夔的模样,觉得这显然不像假的。杜夔那种浑身散发的高傲是与生俱来的,这种人怎么会装作虚伪的模样。 想到这里,双善垂眸,紧握双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此时岑昭在前面唤了他一声,双善连忙答应,追上二人。 在岑昭的要求下,杜夔隐去身形,勉强化为小老虎保留神识,臭着脸表达不满。 “臭着脸也没用,我还不想死在妖界,收尸都没人给我收尸。”岑昭压低了帷帽,“真会挑好时候恢复神识。” 小老虎走的憨态可掬,没接岑昭的话茬“去海妖楼,吾有事要问那只胖鱼人。”说着,偏头看到岑昭衣袖下空荡荡的手腕,不满道:“青玉铃呢?” “太沉,不戴。” 杜夔很无语,“汝平日伶牙俐齿,青玉铃戴不动都不会开口说?回去吾便给你改轻便些,不要离身,不然被反噬不关吾的事。” 岑昭一惊,反问道:“你那青玉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她压根是不想戴,哪里是戴不动,没想到杜夔竟说小心反噬,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杜夔冷哼了一声,“无知蝼蚁,汝那点法力不及吾万分之一相差甚多,若本座妖力恢复过快,必会将汝反噬,到时候神志不清走火入魔,化鬼还好,堕了魔,谁也救不了汝。” 岑昭皱眉,仔细思索走火入魔,想起来前不久做的噩梦,莫非也与青玉铃有关。 她刚想问,突然觉得面前一黑,像堵了一座山一样,靴底变湿,这才反应过来她所站之处已经被大滩的水迹包围。 隔着帷帽,她能看到对面蠕动的几个粗壮的触须,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岑昭条件反射皱了皱眉,每次遇见海精每次受不了这个味道,这种味道对于她来说即使一辈子也适应不了,还好杜夔是只虎妖不是什么章鱼妖之类的。 她压低声音说了句“对不住”快速地绕过面前的海精,自然也没看到海精转了转眼珠子,缓慢地转过身一直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海精低头闻了闻岑昭走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三人离开海精后走的更快了,终于来到海妖楼面前。 陈旧的海妖楼看起来很像某处古老荒废的阁楼,三人刚到门口,大门便自动打开,里面漆黑看不清半点东西,只有一个木台子,与落灰的地板格格不入,木台子很是干净,看起来常用。 “接下来呢?” 岑昭问杜夔。 结果杜夔面不改色地说:“本座要是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还用汝?” 一旁不作声的双善突然开口:“刚才大门上写着无令牌者入内格杀勿论。” 三人统一的沉默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突然重重关上,唯二的光源突然消失,漆黑的屋内只剩他们三人,一个台子,还有一根忽明忽灭的蜡烛。 四周的墙壁发出轰鸣声,岑昭在地动山摇间感觉墙壁正在向他们三人挤压靠近! 这还不算完,不知哪出突然冲着他们射出利箭。 “那你让我来海妖楼做什么,你不是大妖吗,我还以为你与楼主交好!”她连忙拔出刀抵挡,双善手起刀落也劈断一根冲着岑昭后背而去的箭。 杜夔表示自己确实认识海妖楼楼主,是在楼主刚化形没多久时见过。“本座不来妖界许久,即便来也是这胖鱼人亲自出来迎接,汝说的本座也不知道。” 岑昭怒从中来,但无暇顾及太多,只能冲着前面大步跑去,周围的墙面不断改变,她还要随时注意飞来的利箭,好在杜夔在旁边偶尔提醒,哪处妖力浓郁,岑昭也能借此分辨出箭接下来要从哪个方向出现。 飞奔的小老虎一咬住射向岑昭的利箭,“东南方向,妖力最弱,可能是突破口。” 岑昭左手从腿部暗器囊中摸出几个尖锐的暗器,割破手指指腹捏着符咒,三个飞镖夹着带血符咒齐齐射向东南方,发出噼啪的爆破声。 “毒瘴。”岑昭说,一边又从怀里摸出几个符咒,不要钱似的用,看到双善都替她心里滴血。 随着三人逐渐向东南方靠近,利箭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箭头甚至涂了麻痹人和妖的毒液。 岑昭逐渐感觉呼吸困难起来,步伐也逐渐沉重,摸了摸怀中的所剩不多的符咒,心中暗恼,此次出来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带的东西也不多。 “岑昭!” “主!” 突然,岑昭听到两边的呼喊声,以及从后方而来冷意,速度之快仿佛撕裂空气。 她额角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便落了下来,右脚踝灵巧一扭,整个身体猛地转了向,就在她准备砍断利箭时,一股无形的屏障乍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利箭挡下。 小老虎敏锐地看向一处。 黑暗中一人逐渐走近。 双善先反应过来,看到那人的面孔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一礼:“贵客。” 那人看到双善,这才确信自己所见,走向岑昭的步伐也加快,开口道:“岑昭?你怎么在这。”突然注意到身旁的小老虎,眼眸发沉,几乎是一瞬间便能感觉出来不对。 他虽然看不出岑昭和面前这只小老虎的关系,但直觉告诉他并不简单。 岑昭看到榷稚,心落下一半,一千年道行的榷稚,在妖中也算具有威望的存在了。 “来找海妖楼楼主问点事。” 榷稚一挥手,四周的火烛骤然点亮,整个房间明亮了起来,暗箭也停了下来。 “走吧,恰好我也来找楼主,我们一起。” 海妖楼外表看着不高,实际上去需要费些力,榷稚嘴唇微抿,手中的白玉扇一开一阖,岑昭所到之处便皆点亮烛火,体贴的很,而杜夔就在身后观察。 上楼梯时,榷稚虚扶岑昭一把。 杜夔眯起眼睛。 在走廊时,榷稚体贴的将门打开。 杜夔皱起眉头。 这鹰妖是有病吗,平白留着法力点灯,不瞬移,做妖太久想感受人类的赶路吗? 而一旁的岑昭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谢过榷稚。 三人在榷稚的带领下安全的抵达楼顶海妖楼楼主面前。杜夔说的没错,这楼主确实...有点胖。 身上绫罗绸缎,怎么华丽怎么来,从臃肿的胖鱼人变成了臃肿而华丽的胖鱼人。 “哟哟哟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这有何贵干?”楼主看到榷稚的一瞬间手中的烟斗抖了抖,立马费劲起身。 “无妨,这位是我旧友。”榷稚将一旁的岑昭介绍给楼主,楼主大眼瞄了岑昭,感觉不出半点妖力,但人是榷稚介绍来的,这么一想,便觉得此人高深莫测,定是位高人! [问问是谁陨落了。] 神识中突然传来杜夔的声音,岑昭下意识在帷帽下看了周围人的表情,大家都没听到。 [他们听不到。] 岑昭确信因着两人的羁绊关系,只有他们彼此可以听到。 “多有叨扰楼主,既然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近日妖族大乱,妖界受到波及,想问问楼主是否知道是哪位大妖陨落。” 楼主本来肉堆在一起挤出的笑容在听到岑昭这句话后,突然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贵客能看出来大妖陨落,实不相瞒,妖界如此,并非仅仅是大妖陨落的缘故。”胖鱼人捻了捻手中的珠串,“您是贵客旧友,我便也不瞒着您了,妖族禁咒不知是何缘故消失不见,这消息已然被封锁,但小妖不知道,大妖们多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榷稚点头,“确实,近些日来控制不住自爆而亡的小妖也多了起来。” “南方的千年黑蛇妖,具体因为什么就不得知了。” 岑昭人精,小心试探“楼主见多识广,依您所见?” 楼主抖了抖衣袖,瞥了眼榷稚,后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胖鱼人便大胆地说。 “这是谁没人敢确定,但是有几件事比较奇怪,一者是连着消失的有两位大妖,一位是比较温顺的千年鹿妖奉远,还有一位是以嗜杀闻名的千年虎妖,杜夔。” 岑昭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还是一副没事地样子继续听下去。 “藏有禁咒地昆仑地,看守小妖无不被屠尽,头断血流,已然将昆仑地染红,有人猜测是杜夔的手笔。” 岑昭追问,“那他抢禁咒又有何用,既已是大妖,禁咒对大妖来说应当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楼主摇头,“这贵客便有所不知了,禁咒并非只有提升妖力之用,若是饲以群妖血和人类祭祀,便可逆天轮回。妖用了有妖的用法,鬼用了也有鬼的用法,就连人都有人的用处。” 岑昭突然觉得额间的一片炽热,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老虎。 楼主此时显然也注意到岑昭身旁跟着的活物,愣住了,看看岑昭,看看榷稚。 “这是贵客的...”楼主干吞了吞嗓子,这通体纯白活物绝不多见。 第8章 岑昭笑了一下,弯腰将地上的小老虎抱了起来。 “猫儿罢了,怎么,楼主喜欢我这只猫儿?” 说罢,暗暗使劲捏了一下小老虎的尾巴根处,她没感觉出来怀中的活物不经意抖了一下,尾巴一甩。 她暗示杜夔快点,气的小老虎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只能弱弱地“咪唔”了一声。 [本座看汝是活腻了!] 神识中响起杜夔恼火的声音,岑昭权当听不见,现在这情景下,杜夔不装猫俩人都得被怀疑,迟早穿帮。 胖鱼人眯起眼睛,连连陪笑摇头,“那自然是不,只是看贵客的小宠通体纯白,乃不多见的珍稀之物,因此多嘴问了句而已。” [蛇身呢?] 岑昭没动。 [别装死,汝集中注意力,心中所想,本座即可听到。] [三尾妖狐,知道吗。] 杜夔挑眉,居然还跟他谈条件来了。 [没有本座不知道的事。] [那你还来海妖楼?别骗我,说实话。] 杜夔沉默几秒钟,[帮汝查。] 岑昭终于满意了,她确实不信杜夔会知道三尾妖狐的事,但是她相信这种大妖应当会认识些狐族,说不定还有别的收获。 “还有一事想要麻烦楼主。”岑昭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矿,果不其然,她刚拿出来,胖鱼人便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黏在上面挪不开了。 水晶矿在光的折射下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岑昭提前准备了来自西部的水晶矿,早听闻海妖楼楼主喜欢陆地上尤其是干旱处所产珍稀之物,就是怕有意外情况。 本来准备的是为了三尾妖狐的事情,没想到倒是给杜夔用上了。 岑昭将水晶矿递给楼主,楼主马上接过来细细把玩观赏,爱不释手。“贵客您说!只要我海妖楼楼主能做到的,绝不让贵客失望。” “那黑蛇的蛇身。” 海妖楼楼主突然顿住了,感觉手里的水晶矿烫手似的,但是又喜欢的紧,拧巴着眉毛纠结的要命,“贵客您这可折煞小的了...” 岑昭接着抛橄榄枝,“正是知道楼主的不易,若是事成,我那里还有南方的极乐石,北地的寒雪晶,供楼主挑选。” 胖鱼人眼都瞪直了,寒雪晶他听说过,可极乐石是什么?这既没听到也没见到的东西,定然是宝贝,若是他拿到了,身边的好友不得多羡慕他。 这么想着,楼主已经开始动摇了。 岑昭知道上钩了,还需要最后一下。 “今日有缘,这点小玩意只是送您玩的,权当交个朋友。” 胖鱼人一模额上的汗,连道“好好好,不知贵客怎么称呼?” “鹤极峰,解忧人。” 楼主笑着的脸僵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看眼前带着帷帽看不清模样的人,以及一旁无动于衷的榷稚,相信榷稚是知道的。 “黑市解忧人?” 岑昭点头,“正是。” 楼主缓过神来,看岑昭的表情已然变了,“早前便听闻过,妖有妖办不成的事,人有人做不到的事,可鹤极峰有一人,可助而为之。” 海妖楼楼主确实没想过,黑市早有传闻,有一处地可帮人解忧。他也曾打探过,可都无所收获,最大的线索便是那人可能位于鹤极峰,不知是人是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人来去无影,遇见全靠缘分和运气,最关键的是碰不到,有许多次,手底下的人在黑市眼瞅着看见一身宽袍的人走在前方,可怎么追都追不上,转眼间,此人便融入地上的影子中,消失不见了。 胖鱼人收起原来的随意,“既是贵客之请,海妖楼楼主定不负所托。” 尔后岑昭不再同海妖楼楼主客套,离开了海妖楼。 岑昭:[说吧,怎么回事,刚才那胖鱼人说的。] 杜夔表示不屑,[不是本座干的,小小禁咒还不至于让本座出手,而且本座已修行至此,滥杀人类会折损道行。] 岑昭点头,[猜到了,那就是有人陷害你,所以能看出来你活了几千年,树的仇应当不少,接下来我可能随时被你拖累,指不定哪来的妖找上家门,是吧。] 杜夔:[蝼蚁之辈,何足以惧。] 岑昭瞥了一眼脚边的白老虎,最近被喂的胖了不少,懒得跟他费口舌,脚步一转,往黑市的方向去了,这话在小白胖团子口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服力。 妖界的黑市很大,经年不散,热闹的与人间上元灯节的夜晚无异。 来自各处的珍稀宝贝,各式各样的妖丹,甚至还有杂耍的。岑昭第一次来的时候,甚至以为来到了人间。 岑昭拿起一个白色妖丹,摊主看到她后连忙介绍,“客官真会挑,这可是白熊精的妖丹,有百年的修行,小的游历北方,机缘巧合下从一行商那里买到的,为了这个还差点丢了性命!” 岑昭正在认真观察着,这妖丹成色确实不错。 “怎么卖?” 小摊摊主看到岑昭气质斐然,知道应当不是穷鬼,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废话,然后深处三根指头。 “三两?”岑昭抬眼。 摊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客官可真会开玩笑,自然是三十两。” 这下轮到岑昭笑了,真敢跟她狮子大开口,看来以为她是冤大头了。 此时,一旁的榷稚将她手中的妖丹拿起来,略看一眼,“确实有百年,一百来年,只是可惜是晋升失败被天劫劈灭留下的妖丹,众所周知这种妖丹里面通常还有原主的一丝意识。这若是有妖买去帮助修炼,保不齐会被那仅剩的一丝意识反噬。” 他修长的手指转了一下妖丹,圆润的妖丹便在他指尖稳稳地转了一圈。“这种妖丹卖三十两,是骗不知道的,存了害人的心思吗?” 摊主知晓自己被拆穿,冷汗从额角划过,但还是嘴硬“客官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我还能骗你不是?” 榷稚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模样,只是突然一瞬间,威压若山压来,压的小摊摊主哐当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本热闹的地方,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齐齐看向这里。 岑昭退了一步,负手而立。 妖族就是如此,慕强,越强大的人越会受到尊敬。 小摊摊主立马求饶,“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小的不该存这般心思,大人饶命!” 威压散去,可榷稚还是那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笑眯眯地。 “那这妖丹...” “就三两,按您说的来!”小贩连忙说到,恨不得把这妖丹送出去。它只是个几十年的小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大的大妖,恐怕面前的人抬抬手便能让它灰飞烟灭,这时还哪想着偷偷赚钱了,保命要紧! 榷稚摸出碎银,放在摊上,同岑昭一并离开摊位。 那小贩哆哆嗦嗦起身,自认倒霉,本以为这一单可以赚个大的,最起码许多个日子会好过点,没想到栽了个大的,又气又恼的它直哆嗦,缓了许久才起来。 就算如此,那三两也不能不要了,养家糊口还是得需要的。于是又沮丧的看向碎银。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愣住了,它左数右数,数量怎么都对不上,这不是三两! 这是十两啊! 它原本以为这妖丹撑死就能卖到七八两,此时立马看向榷稚岑昭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有他们人的踪迹。 摊主鼻子发酸,从它成妖那日起,许久没遇到这种事了。 而当事人将妖丹递给岑昭说:“这妖丹算我送你的,前几日多麻烦你帮我查案牍。” 岑昭也不客套了,她跟榷稚许多年的朋友,虽然对于榷稚来说确实时日短,人的几年一闪而过,但两人相见如故。 “举手之劳而已,事情办成了吗?” 榷稚摇头,“快了,可能还得再麻烦你一次。” “无妨,还是老样子,你寻双善便好。”岑昭说,“已经到妖界入口了,改日再叙。” 旁边的双善低着头,冲榷稚行了一礼,随着岑昭离开。 桥那边的榷稚折扇一合,抵住下巴,看着岑昭身旁圆滚滚的白色身影,又折回了海妖楼。 几人回到宗阁后,岑昭沐浴后逗着杜夔。 将妖丹拿在手中抛起来,又稳稳的接住。 “说罢三尾妖狐的事我们什么时候解决?” 小老虎冷着脸,非常不爽,但他非常需要那个妖丹。 “人类,狡猾。” 岑昭表示无所谓,“彼此彼此”,微笑着看小老虎哇的一声吐出一个白玉令,“让那小半妖拿着这个去栖梧山,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岑昭满意的将白玉令接过来,反手抛出妖丹。 “还有,极乐石是什么?” 岑昭轻松地说:“骗他的,没有极乐石这个东西。一个水晶矿都这么稀罕,到时候记不起来还有什么极乐石。” 杜夔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良久才反应过来,“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哟您老活了几千年顺心顺意,可不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楚,”岑昭耸肩,又翻起了卷宗,“想安稳活着,总得有点手段。” 杜夔刚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 双善在外头说到:“主,咱们离开的时候左执事来过。” 岑昭坐直了身子,让双善进来说话。“仔细说说。” 双善走进后,影子拉长,从影子的一半方位,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双善。 “我将幻影留在此处,左执事来时我说您下山了,他来说让您别忘了几个月后您师父的寿辰,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岑昭沉默半晌,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会突然过来说这个,但之前也有过,尤其是刚来宗阁那段日子,仿佛不放心她。 她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双善离去,岑昭却叫住他,“那边的卷宗我看完了,顺便拿出去摆好吧。” “是。” 抱着一堆卷宗的双善,暗自摇头,主总是这样,他总怕主这样过度劳累会伤身体,一边想着明日要不要炖只鹅,一边将卷宗按分类摆回原位。 这是,他看到墙上一处凸起,定睛一看是岑昭武器库的机关之一,皱了一下眉,替岑昭恢复原位。 主近日的记性确实不太好了,一定是操劳过度,连机关的恢复原位都落下一个。 第9章 岑昭第二天起床后一如既往,先在后院练剑。 双善站在百年槐树下侯着。 “她日日如此?” 杜夔经过一夜的吸收,虽然犹如精卫填海,但仍是容光焕发。 双善垂眸,不想理他。 “妖族慕强,人类何曾不是。” 双善冷冷瞪了他一眼,“你又懂什么。”快步走开。 杜夔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平日受尊敬惯了,在岑昭那里吃瘪就算了,就连岑昭身边的小半妖也是如此。 他噗嗤笑出声,“有意思。” 远处的岑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并没有回头看他,专注练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气四溢隔空削叶。 杜夔起初只是随意看看,但他逐渐被岑昭吸引,实在是很少见到人类剑法如此精进,更何况对他来说还是个小女娃。 他敛起随意的姿态,化了形抱臂而立,静静地看着岑昭。 岑昭练功并非全然是练剑,偶尔夹杂一掌一拳,这种在实战中往往会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杜夔发觉岑昭的状态随着时间而变了起来,从凌厉的剑意,到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意,他耳力好,自然也能听到利剑挥舞撕破空气的声音,剑剑致命。 杀意渐浓,杜夔看的却越起劲,仿佛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似的,突然,岑昭的剑戛然而止,像一根紧绷的弦在不断缩紧时,乍然停下。 岑昭回手,剑立身后,气息略急促,额角也沁出了汗。 “有事?” 杜夔挑眉,还挺狂的,但这意外的勾起了他的兴趣,从前见过的人类不少,但无不是见了他吓得求饶的,岑昭这种还是第一个。 联想近些日子岑昭的行为,杜夔难得正眼看了她。 “三尾妖狐在你们人间的二十多年前就失踪了,后来见到的都是残影,司定监抓不到本体,因此没有卷宗记录,这三尾妖狐阴阳之身,容易被炼药。” “我知道了。” 杜夔看岑昭离开,在擦肩而过之时,侧过身叫住她,“剑法这么好,还被欺负?” 岑昭背对着他,逆着光,沉默半晌回道:“没有妖力的妖是废物,没有法力的捉妖师也是如此,大家都一样。” 他就这么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萌生出一丝惋惜,他惜才,珍视旗鼓相当的对手,如果生在妖界,凭借岑昭的剑法,绝对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那时那张姣好年轻的面孔,自是洋溢着自信的,而不是此时年纪轻轻,让人看不清情绪的深沉。 主阁下,广场前。 两个捉妖师站在一处,其中一人愁容满面,“愁死个人,怎么就接到金岭镇的任务了。” 另一人不解道:“这有什么,一起的不是还有一位师兄和茯苓师姐吗?” 不提还好,一提茯苓的名字,那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别说了,就是因为茯苓师姐,茯苓娇气,跟她一起出任务的同僚都免不了受苦,更何况,这次同行的除了茯苓还有那位!” “哪位?”另一人追问道。 那人刚想说,突然从朋友的后身看到一个身影,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喏!就是你身后那位!” 另一人连忙回头看,视线中一位年轻女子腰别佩剑,鸦青色的袍服带着冷意,卷着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岑昭太阳穴突突的跳,能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自从上次开会茯苓刻意找茬,她的存在感就直线上升,平常不想这么多人关注自己,这下好,再加上以后她也要出任务,被人忘记都难了。 她已经很久没出任务了,在崭新的任务牌面前站住。 别人以为这位风云人物是故意告诉别人自己来了,享受众人的实现。 实则...岑昭正在记忆中搜寻,这些卦象都是代表什么,什么阁能接,以及寻找她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年,司定监的任务牌是越来越复杂了,随着妖的不断进化,情势的复杂,任务告示也逐渐繁琐,她甚至注意到有几个任务用朱笔标注着,旁边写着:存在鬼族。 这在之前是闻所未闻的事,鬼族很少接触,鬼族与天族一样,傲而自居,不与人族和妖族接触。 她多看了几眼任务牌,赶紧找到自己的名字,将任务取了下来收进袖中就要转身离去。 其他围在这里想看戏的捉妖师也连忙散去,远处一人看到岑昭离去的身影,鼓起勇气走向她。 “小师叔!” 岑昭听到有人叫她,回头发现是起初为她送符咒的师侄,也是那天替她说话而被茯苓欺辱的人。 她生人勿近的表情松懈下来,“怎么了?” 师侄摊开自己的任务令,“师侄,三天后的任务,我们同行,金岭镇靠近矿山,又是有多个泉眼,空气灼热,险象丛生,小师叔你多多注意。” 岑昭笑了一下,“没事,师侄莫要担心我,保重自己。”说罢便要离开,可师侄连忙叫住她,犹犹豫豫想要说什么,岑昭也不着急,站在那里等他。 最后师侄鼓起勇气来,“茯苓法力属火,又喜火,那里的环境对她来说再有利不过了,而且我听说此程本来没有她,但是她不知怎么要来了名额,想来可能是冲着小师叔您去的。” 这确实没让岑昭想到,因为她压根没有去打听同行之人是谁的想法,对她来说是谁都一样,因为她压根没想着跟人一起行动,她有她自己的除妖方法,更何况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自然是要趁机去四周考察一下。 但这小师侄倒是送过来消息,岑昭勾起嘴角。 茯苓一个小小的宗门子弟,如何又有这般大的能耐,想做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因为身后有靠山罢了。 而这身后的靠山是谁,岑昭不用猜都能想出来。 人前一副模样,人后又是一副模样,洛水秦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但是她有这个自信,养出那个徒弟能有什么用吗? 她倒是要看看,她洛水秦养出来的徒弟,能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么想着,她冲着师侄微笑,“多谢师侄提醒,劳你费心了。” 岑昭平日没什么表情,略一笑便如春雪融化,开的艳丽的梅,看的师侄呆住了,再回神时,面前哪里还有他小师叔的身影。 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他多少也是听过传闻的,可惜小师叔,天赋无极,一身傲骨,只因为当年一场灾难,勉强活了下来,可筋脉尽废,跌下神坛,被如此欺负。 若是从前的小师叔,哪里还会有这种烦恼,想来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他每每想起,都替小师叔可惜,虽然司定监宗门中都觉着小师叔怪异,但他许多次给小师叔送符,多少打过交道便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如今的宗门,已经过于崇尚强者,不愿去探究了。 他摇摇头,替岑昭惋惜。 而当事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么多人觉得惋惜,若是知道,恐怕也只会说:惋惜有什么用,命是自己挣出来的。 然后继续拿起各种武器暗器练起来。 此时岑昭颠着手中的任务令牌,脑海中搜索金岭镇的地理位置以及周围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对她来说知道的信息越多越好。 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从前是攒钱离开司定监与世隔绝,现在是想办法让杜夔恢复妖力,还要把这个妖力保持在一个不会将她自己反噬的地步上。 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跟杜夔做交易,让杜夔将两人的血誓解除,即便不能解除,也有办法压制,她可不想自己下半辈子都跟一个妖绑在一起,不老不死。 看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对她这个凡人来说,惩罚太大了。 她隐约记得金岭镇离着栖梧山挺近的,想到这里,她举起胳膊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青玉铃,这是在杜夔强烈要求下甚至恐吓下戴上的,这次不同的是,岑昭不能随意将青玉铃取下来了。 青玉铃就像一块普通的不起眼的玉石,静静缠在红绳上,她不知道的是,青玉铃除了可以召唤杜夔的神识外,还有充盈丹田恢复法力的功能。 她懒得跟杜夔拉扯,反正戴着也是戴着了,平日的衣服会将青玉铃藏得严严实实,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想着一堆事,岑昭回到了宗阁,可刚进门就被面前的景象吓到愣住了。 双善极为难得的化了原型,尖锐的喙沾了血,眼神凶狠,杜夔在双善身后,他俩的对面是一只庞大的狐妖。 瞬间,岑昭从怀里摸出符咒,祭血贴符加持佩剑,飞步冲向狐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哪来的妖,在宗阁闹事。” 狐妖防不胜防,狼狈地躲下岑昭一剑,但让它没想到的是,岑昭不知从哪处摸出来一堆用朱砂水泡的骨针,密密射向狐妖头颅。 千钧一发时,狐妖嗷嗷大叫抱头鼠窜,“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奉命来找人的!我的主人是栖梧山的山主!” 岑昭听到后将信将疑,可手中的动作仍没停下。 妖狡猾奸诈,若是被骗,局势将彻底反转。 “三尾妖狐!三尾妖狐的事就是我来传话的!”狐妖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一旁的双善,“它!这青雀喙上的血不是它的,是我的!” 果不其然,岑昭终于收手,狐妖直呼天老爷保佑逃过一劫。 “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狐妖吞吞口水,缩成一小团,“我的主人让我来寻杜夔,说他欠了我主人的东西该还了。” 双善也化为人性,擦擦嘴角的血,“刚才啄它尾巴的血,主别担心我。” 岑昭这才发现,狐狸的尾巴确实秃了一块。 那狐狸继续说:“我主人还说,杜夔消失许久,要是死了还好,但是活着就要还债的。” 说到底,狐妖也没说杜夔到底欠了什么,岑昭刚想问,谁料狐妖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地扑向了杜夔—— 凶恶地声音犹如从地狱而来,“纳命来——!” 第10章 狐妖血盆大口冲向杜夔,而杜夔动都没动,眼眸骤然爆亮,霜白发丝飞舞,连带着岑昭额间的红痕都显了一秒钟。 只一瞬,狐妖“噗”一口污血喷了出来,如山一般轰然倒地不起,威压激起的周遭竹林的鸟雀四散开来。 岑昭的脑子“嗡”一声,连忙看向外面,从怀里火速摸出符咒贴在地上,咬破大拇指在符咒周遭画了阵法,最后,一把将佩剑拔出插进地里。 阵法忽亮,岑昭五感瞬间增强,确保周遭十几里没有任何人,才放下心来。 旋即转头瞪着杜夔,“你疯了?!引来人大家都得一起死!” 杜夔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办法,“这已经是本座能控制的最小力度了。” “野蛮的妖。”岑昭皱着眉,走向一旁瘫倒的狐妖,“你们有仇?有仇出去打,去鹤极峰外面打,这里的宗卷有一页都不能损坏。” 宗阁的卷宗可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东西,它是记录,是传承,是即便司定监消亡,也可以为后人留下踪迹的存在。 杜夔踢了一脚地上昏迷的妖,“本座怎么知道。”说罢一施法将妖逼醒,“汝主奉光,与本座相识千载,何来本座纳命?” 狐妖悠悠转醒,感觉委屈呜呜的哭,“我主人说你还欠他一条命,不可能随便死了。” 一旁的三个人:... 岑昭觉得自从杜夔从天而降,自己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额角是突突的跳,“他是跟你说的这话,还是你听到的这话?” “是我在我主人自己偷偷喝桃花酒的时候听到的,都怪你这妖!”狐妖嗷嗷的哭,一边哭一边指责黑着脸的杜夔。 “你多大?” “一百零....嗝一百零三岁了。” 岑昭深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耐下性子和狐妖说:“他说这话只是感慨,你们具体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那话绝不是为了让你听到然后过来报仇的。” 狐妖半信半疑,杜夔压根不想说话,他早年间就说过奉光别乱养什么没脑子的小狐狸玩,浪费时间还是个累赘,奉光当时直呼他不懂人间。 “趁本座没发怒之前赶紧滚,回去告诉奉光老狐狸,本座还没死,让他等着吧。”杜夔一拂袖,也不管剩下的人,径直离去。 于是岑昭和双善将小狐妖劝走,小狐狸临走前要留下一包糕点,抱着尾巴抽抽噎噎的离开,走前还不忘说:“今天对不起,我又制造麻烦了,糕点给你们当赔罪礼,是我在山脚买的,超级好吃!” 岑昭觉得这小狐妖空有一百多岁,其实还是个小孩子罢了,将糕点送回去让他拿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小狐妖回去别说他来咬杜夔,以后小心行事。 小狐妖连忙点头,擦擦鼻涕泪,“漂亮的人类姐姐,你真好。” 双善面色不善,将小狐妖领出门外。 岑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精神突然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疲惫感也逐渐上身,她嘱托了双善几句便去沐浴睡觉了。 天气渐冷,好在府里有地龙,往后日子冷了也不怕冻着。 岑昭今日是真的累了,沐浴后沾着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在下沉,周围被涌来的海水包裹,柔软却冰冷,像坠入冰窟。 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太久,她突然觉得一股温暖包围了自己,下坠的速度也变缓了,再睁眼,便是碧色一片。那碧色落地,凭空生出一抹桃红,景色逐渐清晰。 柔风吹过,悬崖边参天的桃树窸窸窣窣落着樱粉色花瓣,卷起又落下。 她看到那桃树下立着一个白色身影,想仔细看,步子却如钉子钉住般无法挪动一步,她瞪大眼睛,可周围的景色又在一瞬间如塌陷般,轰然落下。 她动不了,叫不出声,只能徒劳的看着那抹白色消散。 再回过神来,面前是染着污血的黄土地,她还没从上一个梦境缓过来,骤然换了地方,呆呆地看着地上。鸦在半空盘旋,嘶哑着嗓子叫。 她举起手,突然感觉到重量,偏头看发现手中的剑不断滴着血,直觉告诉她那是妖的血,自己洁白的袍服被污血和泥土染脏,但她不介意。 “岑昭。”身旁有人叫她,她抬头看去,是那个笑眯眯地师兄,他显然状态也不太好,脸颊被划破,血干在上面。 “别发呆,马上就结束了可以回家了。” 她心中感觉安心许多,师兄注意到她脸上的污血,想伸手用拇指拂去,可手才刚伸出一半,岑昭注意到面前的师兄瞳孔倏忽放大,扯着嗓子大喊“小心身后!” 一阵天旋地转,她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力推出,踉跄几步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情急之下拿出佩剑斜插进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忙喊:“师兄!” 她师兄费力的挥舞着剑,左手快速结印施法,在他面前的是体型大过他数倍的妖。 不,那已经不算单纯的妖了。 那妖身上隐隐散发漆黑的气息,已然是入魔了。 这已经超出了岑昭的认知范围了,她握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师兄逐渐不敌,他大喊岑昭让她快走,去叫人来,岑昭连忙点头,但脚却沉的抬不起来,她急得要命。 突然,脚能动了,可梦境逐渐褪色,岑昭还没回头,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腾!”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古树,也没有妖,更没有师兄,是安安静静的她的住宅,熟悉又安心的环境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岑昭自觉不对劲,近些日子做梦的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频繁到已经让她有所不适。 她清楚的记得,并没有见过那个古树,那样的树若是遇见一次,必不可能简单的忘却,她确信自己的记忆并没出现问题,有的可能就是: 这是谁的梦境,那个白色身影又是什么。 远处传来的鸣钟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索性将这些先放在一边,今日便要启程去金岭镇了。 她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想没想到自己还有特殊待遇,因着辈分不同,她可以自己出行,不必同茯苓他们一起,这确实省了她不少麻烦,尤其是在她出去看到趴着小憩的小老虎的时候。 与此同时,远方的主阁中,茯苓半跪在洛水秦面前,眉目中满是得意。 “师父,此行徒儿定不虚此行,让岑昭吃尽苦头,徒儿提前打探过,金岭镇地下有炎火,地表不稳,若是哪里不小心掉下去,绝无活路,而且那里的妖多耐热,这炎火上身,妖不死,她岑昭也必死。” 洛水秦躺在贵妃榻上,沉默半晌,“我可没教给你这个。” 茯苓一愣,遂即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说:“这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师父全然无关,徒儿只想为师父解忧!” 洛水秦这才满意些,“下去吧,过会儿我去左执事那里给你拿个护身加持符,别没做成事,把自己折在那里。” 茯苓欣喜,“多谢师父!”退出洛水秦寝殿,但表情在转身的一瞬便凝下来,疾步走向主阁外的大片竹林中,有规律的敲了几下竹子,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出头来,看到来人是茯苓后还四顾回首。 茯苓皱着眉,“只有我自己,快点出来!” 那人这才走过来,小声的说:“我已经让人通知过去了,就等咱们到金岭镇了。” 茯苓将信将疑,“你确保不会被别人知道?” 那人拍拍胸脯,让她放宽心,“自然,我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不过说起来你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连自己的同僚都不放过,还是你小师叔,那可是妖啊,你这都敢骗?” 茯苓狠狠瞪了他一眼,“仔细你的舌头!我做什么事与你何干,你只需要听我吩咐就行了,出去把嘴给我闭紧了,不然别想活着回来。” 说罢,将一包碎银丢给那人,转身就走。 那人拿着碎银掂量一下,确定给的数对,对着茯苓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蛇蝎毒妇!” 而洛水秦在寝殿中左思右想,最后让人拿了些仙果包起来,走向左执事所在的寝殿。 门口的守卫看到她行李,刚想回头通报却被洛水秦阻止了,“不必打扰师兄,我自己去就行了。” 守卫为难,他接到的命令是无论谁来都要通报,洛水秦温柔地说:“我是司定监护法,还能害执事不成,若是执事怪罪下来,你便说是我说的。” 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上了,守卫无法再说什么,只能让洛水秦进去。 洛水秦走到寝殿门口,听到里面的谈话声,脚步陡然放的又轻又慢。 听声音是左执事和右执事。 她只能隐约听到几句,诸如“昨日...”“东北...”异动...” 洛水秦皱起眉,异动?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动,莫非哪里又出事了? “谁!” 门内传来呵斥声,洛水秦连忙说:“是我,师兄。”笑着推开了门。 “近日门下上交许多成色不错的仙果,我来给你送些,走到门口听到有议事声,刚想着折回去过段时间再来呢。”洛水秦装作刚看到右执事的吃惊模样,“右执事你也在。” 齐唐远远瞥了一眼门口的守卫,停住话头。 “还有事吗?” 洛水秦笑着,“这不是我徒弟要出任务了,我来为她讨个加持的护身咒。” 齐唐让门口候着的人去库房取护身咒,让洛水秦回去等着,但洛水秦还没走,他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事?” 洛水秦本来想问齐唐和右执事在说什么,好歹自己也是护法,谁知齐唐竟是这个反应,她只能尴尬的笑一笑,“没事了。” 回寝殿后左思右想,叫了个人吩咐下去: “去查查昨日哪里发生异动。” 下属领命,抬脚要走,洛水秦突然叫住他,“包括司定监,都查。” 她靠回贵妃椅,嘴角噙笑,“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多半是岑昭的事吧,那我偏要知道。” 第11章 第二日,岑昭故意和茯苓她们岔开时间,提早去了两个时辰,双善留在司定监,因为知道他身份的人不过寥寥数人,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双善不会让岑昭为难,他说:“主,您放心,有双善在,定不会出现岔子。”只是看着岑昭远去的背影以及身旁的白色身影,仍有些落寞。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 可命运便是如此,纵使不公,也无可奈何。 在前去金岭镇的路上,岑昭靠在马车墙边小憩,待会儿要做的事情多的去,现在能恢复精力是最好的,模模糊糊睡过去,逐渐感到温度上升,岑昭额角都沁出一层薄汗,稍微扯了扯领口。 白皙的脖颈经年不见日光,薄汗下白到反光又透着粉,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管。 她知道金岭镇温度热,但绝不是这个不正常的温度,思索几秒,她叫了一声旁边的杜夔,没动静。 小老虎趴在榻上紧闭双眼。 岑昭轻拍额头,“醒醒。” 小老虎这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这地方不对劲,性火的妖纵使再多也不该让此处如此热,那平常百姓根本无处生存,除妖更是荒谬。” 小妖纵使再多,也不会轻易改变一处的环境,退一步来讲,妖多而人少之地,会逐渐进化为禁地,不是普通捉妖师可以去的。 这种情况,应当是有超过低等妖的存在。 岑昭皱眉,如果她的猜想真的没错,那金岭镇司定监绝不会让中级弟子和初级弟子来,更不会在任务令上只字不提。 她颦眉,变得严肃起来,假设司定监真的有意而为之,司定监会弃子吗?放弃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岑昭坐不住了,突然想起来身旁安静的人,“你怎么不说话?” 小老虎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清澈无比,然后,“嗷呜”了一声。 岑昭:...... 她无语,心想着下次杜夔神识恢复之时,一定要跟他约法三章,封锁神识之前最起码告诉她一句,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虽然她原本就没想靠杜夔,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靠自己。 小老虎优雅地舔舐着爪子,突然蹿了下来,低吼几声,瞪着一个方位,岑昭话还没说完“你...” 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求生的本能让她一手握刀一手提老虎,没有丝毫犹豫地滚出马车。 “轰!” 几乎是同一刻,岑昭感觉身后热浪翻滚卷着她把她推翻出去,她就势在地上一滚,趁机从怀中摸出加持符咒,可在看见炎炎火舌吞噬马车的一瞬,立马改变想法,寻了隐藏气息的符咒。 这火绝对不正常!没有任何小妖可以操纵这个程度的火精准攻击到人。如果不是她二十多年来的武功底子和敏锐的直觉,恐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她在自己身上贴了几个符咒,在奔跑的途中频频回头想要看清那火从哪个方位而来,还不忘顺手给小老虎也贴上一个。 火海中,隐约看到一个影子闪烁,只是那影子上半身巨大,而下半身子瘦弱。 那影子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岑昭的离去,但她眯起眼睛注意到,那影子在火海中来回踱步,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岑昭心一沉。 有自主意识,至少中等妖物,她大脑快速运转,算计着传音符咒够不够告诉主阁。 远处的火海中,影子反复踱步寻找,开始暴躁,它鼻翼扇动,突然,裂开了嘴角,头扭到一边。 而那个方向正是岑昭离去的方向。 奔走许久的岑昭在确保火海的影子无法找到自己后,找了一处隐蔽的地形,拿出怀中仅存的符咒。 刚才着急逃亡,大多符咒都还留在马车上,也不知道在那火下还存的多少,但身上只剩一些应急的符咒,还剩下的就是身上带的众多暗器。 可没有符咒加持的暗器,最多只能造成皮外伤,无法根除妖。 她拿出传音咒,匆匆录下几句重要的话,驱动法阵将传音符送回主阁,只是不知道主阁何时能回复。 她环顾四周,此处多半成了荒地,房屋年久失修,坍塌的坍塌,已经没有人住了。 好在她出发前看过地图,又恰好记性很好,因此她选择先离开金岭镇这个明智的选择。 “小师叔?” 就在她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响起来熟悉的声音,岑昭颦眉,这才想起来不是往前那样,她自己出来,这次是借着司定监的任务名义。 看到她转过身,小师侄笑了一下,“果然是小师叔,刚才我看见还觉得熟悉,小师叔你怎的来的这么早?” 岑昭瞄了一圈对于她来说算“累赘”的人,并没有在几人脸上看到诡异的表情,知道这是还没遇见着她遇见的东西,但她发现并没有茯苓的身影,于是问了一句:“茯苓呢?” 师侄连忙回答:“茯苓师姐说看东边有点奇怪,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去东边看看。对了小师叔,你觉没觉得此处有些奇怪,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们来的路上一个妖也没遇到,可妖气总是若有若无的。” 东边,东边不正是那她马车遇火的地方吗? 岑昭面容严肃,“马上用传音符,让她回来,然后你们马上回司定监,哪里出现差错了。” 师侄机敏,马上领会到岑昭的意思,用传音符传音茯苓,但眉毛越来越皱,随着传音符化为灰烬,他急切的跟岑昭说:“小师叔,茯苓师姐说她不回去,东边定是有妖,她还说要回去的话让我们回去。小师叔,这里可是出问题了?” 岑昭不想多言,心里直骂茯苓没有脑子,连带洛水秦都蠢,教出来什么徒弟。 师侄看岑昭不说话只能干着急,看了看东边,一咬牙,“小师叔,你同他们先回司定监,我去寻茯苓师姐!”说罢跟身边的人交代几句便飞奔而去,气的岑昭想给他抓回来。 这一个个都跟着不省心,岑昭本来并不想管茯苓,任她自生自灭,可岑昭最讨厌的便是欠人人情,她看着小师侄的背影,转过头去对身边的同僚说:“你们身上还有符咒吗,有的话都交给我,你们回司定监,拿着这个去找左执事。” 她拿过同僚给的符咒,将自己的腰牌递过去。 其中一人犹犹豫豫,看看岑昭又看看别人,“小师叔,你行吗?” 岑昭愣住,突然扑哧笑了,“我不行,你上?” 说话的人登时不说话了,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 岑昭优雅地将配剑贴上加持符咒,“我生在司定监。” 而他们,只是十几岁孩童之时选**的,换言之,他们本来天壤之别,岑昭见过的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纵使坠落巅峰,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岑昭言毕往东边走,她身边的小老虎紧跟其后,留在原地的几人一咬牙,“走,回去。” 东面的另一头,茯苓带着几个人正往深处走,一人热的不断用手掌扇风,还有胆子小的,不断走不断问:“师姐,这里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你看这树,都枯死了,像是荒废很久的地方,这里真的会有人住吗?” 茯苓也没底,这里跟她上次来的情况截然不同,最起码温度不是这么高,树木也没都枯,但已经到这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茯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叫什么叫,才这样你就害怕了,怪不得没办法晋升中级弟子,少见多怪,害怕你就自己回去!” 那人干吞嗓子,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无声的叹了口气,只能认命的往前走。 茯苓拳头紧握,手心早已出了汗,她和人约好了,可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茯苓心中怒骂,回去定要问问那人究竟靠不靠谱,到底是放了个什么妖过来。 “师姐!” 身后传来师侄的呼喊声,茯苓定然不肯回头,她出来就没想着就这么回去的,听到声音后不仅没回头,反而冲着东边深林跑了起来,也不管身边的人。 茯苓身边的人看到茯苓这模样一时都呆住了,还是追上来的师侄提醒:“快把人拦下来,还愣着做什么!”他们这才动身跑起来。 “师姐你别走!小师叔说那边有问题,不要轻举妄动!”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茯苓更不回头了,心想又是岑昭怎么总是岑昭,今天便让她折在这里!从此司定监再无岑昭! 这么想着,茯苓的脚步加快,奔起来更是没了踪影,逐渐跟后面的人拉开距离,她心急,冲着深处大喊:“出来!别藏!” 就在一瞬,茯苓猛地觉得心脏一窒,她当即停下脚步,有种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一片树林已然变成火海,噼啪作响的火星正向她蔓延,而那火堆中央,有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她勉强能分辨出哪个是脸,暂且称为那东西。 那东西咧开嘴角,冲茯苓笑。 茯苓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就是这次交易人,你要听我的话,在我身后有一人叫岑昭,你的目标就是她。” 话音落下,那东西并没有动,但火向茯苓蔓延的速度更快了,茯苓慌了神,“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突然!火化为利刃直冲着茯苓而去! 茯苓心中警铃作响,不好,出问题了!究竟哪里出问题了,这绝不是说好的。 她施法挡住利刃,可屏障肉眼可见破裂,茯苓只能往回逃,冲着追来的人怒喊:“岑昭呢!!” 岑昭坏她好事!若不是岑昭,她何至如此! 她使劲浑身解数,可仍能觉得身后的烈火正向她急速靠近,远比她快。 利刃不断冲向她,她逐渐不敌,落在下风,可仍不想放弃,拼命寻找岑昭的踪迹,一定是岑昭的问题,对一定是岑昭的问题,只要找到岑昭,那东西就不会攻击她了! 这么想着,茯苓快速结印,暂时冰冻身后的地面缓解燃眉之急,完全没看到头顶而来的火焰。 第12章 “茯苓师姐!” 茯苓听不清面前的人跟自己说什么,但从对面惊恐的神色和嘶吼的模样中,觉得巨大的恐惧感包围着自己,仿佛在这一刻,全世界都放慢了速度,而她也回头看到了那迫切靠近的烈火箭。 她第一反应是: 怎么会,她是中级弟子,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挡不住,为何她不仅没办法施法挡住,就连感觉都没感觉到。 “铮——” 兵器撞击树干,树干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呻吟声,倒向茯苓的面前,恰好挡住那箭,茯苓看到那是梅花镖,梅花镖斜插在树干上,还穿透了符咒,正是这个符咒挡住了烈火,不然仅凭树干是不可能的。 “学了这么久就学成这样,亏你还是中级弟子,初入主阁每日课练便是随时观察周围保全自身。” 清冷的女声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纷纷看去,茯苓觉得逃过一劫,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恰巧听到声音,也跟着抬头去看。 岑昭身轻如燕,从远处踏着树干而来,被她所踏的树干甚至没有一丝晃动,茯苓瘫倒在地,浑身是泥土,仰望着衣衫洁净负手而立的岑昭,云泥之别。 岑昭从怀里摸出符咒,加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各种暗器,速度快到出残影,让人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神奇的是她就能做到。 她冷静地观察周围地势,取飞镖,脚踏树枝疾走定镖,茯苓后知后觉,岑昭竟将他们面前的火场围了个大半布阵。 也是这一刻,茯苓就明白洛水秦为什么说,论比武,她定赢不过岑昭。 不多会儿,阵就布好,火舌蔓延之处万物枯萎,可阵法却如一道屏障牢牢地将几人同火焰隔开来,茯苓开口想说还有个东西不知道哪去了,自从岑昭出来它就像失踪了一样,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岑昭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地模样,佩剑稳稳在腰间,甚至没拔出。 “此阵能抵挡一刻钟,我已经同司定监通报过情况,接下来主阁会派其他高级弟子过来。” 师侄松了口气,看向岑昭的表情又惊又喜,他反应过来却突然说话都不流利了,“小师叔...你...” 他看看岑昭的佩剑,看看身后,满目惊艳。 反倒是岑昭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她本来想在去栖梧山的,这下计划被打乱,她掐着算了时间大约够,此时的岑昭只想找个办法脱身。 茯苓暗自咬牙,她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出错了,她回头看着火海,心中争执不断,而在一旁的人已经准备走了,发现她还在原处便提醒道:“茯苓师姐,该走了。” 茯苓下定决心,“知道了,你不用管我,我在后面断后。”趁着没有人看到,偷偷在岑昭布下的阵法上做了手脚,一处屏障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如蛛丝般断裂开来,逐渐蔓延。 几人离火场越来越远,可周围寂静的让人觉得不对劲,岑昭敏锐的皱眉,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处蹿出来的各类小妖飞扑而来阻挡几人脚步,岑昭手起刀落解决几个小妖,就在这时,他们所有人都能听到身后的火焰蹿起的声音,噼啪作响,但这分明还没到一刻钟。 岑昭来不及管这么多,但已经明白绝对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配上茯苓躲闪的眼神,岑昭觉得自己当真是糊涂了才过来管这档子闲事。 与刚才不同的是,岑昭之前看到的影子,就是茯苓看到的那个东西,从火场疾驰而来,而离它最近的便是茯苓,其次便是小师侄。 茯苓想都没想猛冲到岑昭面前,一把抓住岑昭的胳膊,但好在岑昭反应快躲得及时,只是抓住了她的衣袖,茯苓的面容已经扭曲“岑昭!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茯苓左手结印直直冲向岑昭,小师侄瞳孔扩张,伸手想拉住茯苓,岑昭已经反应过来,可谁知,茯苓的手竟硬生生转了个弯,冲着小师侄去了—— 小师侄没想到会是这个下场,他最后的感觉是有一股巨大的力将他推向火场,肉眼可见岑昭离他越来越远,以及一股灼热贯穿了胸膛。 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他缓慢低下头看到灼目的火焰横亘在面前,然后,他冲着岑昭扯出笑来。 目光中的岑昭是他印象中第一次失态,震惊地呆在原地,她看到小师侄的嘴一张一合。 [小师叔,快跑。] 然后一把火焰吞噬了他,丝毫不剩,就在她面前。 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和十年前的场景重重合合,印象中的笑容和面前的笑容叠在一起,绷断了岑昭理智的弦。 岑昭不敢相信地看向茯苓,“你疯了吗?!” 可茯苓此时双目猩红,额间隐约发乌,这让岑昭像被浇了冷水般恢复理智,茯苓快入魔了。 快入魔的茯苓攻击力直线上升,岑昭一边抵挡茯苓,一边击退小妖,还要躲避那中等妖物的攻击,她大喊剩下的人,他们如梦初醒。 “快走!别留在这里!” 他们如蒙大赦,来不及悲切,没命的奔跑,恨不得马上飞回司定监中,这跟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岑昭怀中的符越来越少,最后拿出一张清心符贴在茯苓额间,本来攻击力极强的茯苓当即昏了过去,而她站在原地,手握的刀尖不断滴血。 小妖越汇越多。 岑昭也逐渐感觉疲惫起来,额间的红痕突然发亮。 威压化风击退小妖。 “给汝青玉铃,便是徒留着好看的吗,吾今日若是不来,便要被汝连累致死。”杜夔一挥手,几只妖便烟消云散,让岑昭不得不感慨,这就是妖族的阶梯型压制。 “魔族如此猖狂,手都伸这么长了。” 岑昭反问,“什么意思?她不是自己入的心魔?” 杜夔扫了一眼她身边昏过去的茯苓,“心魔还不够格,这是被附身了。”说罢隔空虚点,茯苓身上的黑气冒出,聚集在一起似是人形,鬼嚎着。 岑昭眼疾手快阻止杜夔,“先别除,封锁魔气,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入心魔还简单,但若是被附身,最大的问题便成了魔族如何混入司定监,是否宗门出现内鬼。 将魔气压制对杜夔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她想着将人带回主阁,主阁的怪老头们总归会想到办法,此事牵扯重大。 杜夔“啧”了一声,嘀咕了句“真麻烦”,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仍旧听岑昭的话,将魔气压制在茯苓体内。 火场中的妖在看到杜夔的第一面就已经吓得不敢动,跪在地上微微颤颤,杜夔洁白靴踩过的落叶,火焰随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火焰,温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触及小妖的一瞬,停了下来。 杜夔回头看岑昭,示意岑昭她来? 他以为岑昭文文弱弱,谁知刀起竟横穿妖祸,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妖物发出凌厉的尖叫,哐当砸在地上,灰飞烟灭,而岑昭背对着妖,回头都没回头。 岑昭静了几秒钟说:“栖梧山是去不了了,先回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司定监连回复都没回复,等待她的是刚入门就将她围起来的同僚。 杜夔只是短暂的恢复了神识,此时已经化为小老虎的模样。 为首者还是规规矩矩地对着岑昭行了一礼,“对不住,小师叔,主阁有令,请您去一趟。” 岑昭刚把茯苓带回来,没想到司定监倒是给自己这么一个大礼,她有些自嘲,从前十多年吃了一次亏,怎么如今又吃了亏呢。 “主阁每次请人的手段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旁边来了人双手托盘呈上,岑昭挑眉,这是还要将她的佩刀没收了? “为了主阁的安全,小师叔见谅,左执事说所有兵器暗器皆需我们保管。” 岑昭颦眉,齐唐都这么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她按规将身上所有暗器交了上去,托盘的人隐隐冒汗,手中的盘越来越沉,这小师叔跟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索出各式各样的兵器,他都想不出来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怎么带着这么多杀伤力巨大的暗器。 再一想,他托着都觉得重,岑昭是怎么做到带着这些兵器跟空气一样,行走完全不被干扰,他看向岑昭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敬重。 这传说中的小师叔不仅有过人之姿,还是个奇人。 在岑昭离开后,他同身边的人问:“小师叔是谁的徒弟来着?” “执事大长老的徒弟,怎么了?” 托着兵器盘的人恍然大悟,“那岂不是就是左执事的师妹!” 同僚拿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他,“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叫小师叔?” “我记得有个传说,就是左执事在年幼之时,曾和两人组成一组,三人在同龄人甚至高阶弟子中都所向披靡,不会其中就是这个小师叔吧?” 同僚想了一下,回答:“不可能,这小师叔没有什么法力,直到现在还是初级弟子,更何况十多年前的一场灾祸,当时许多人折损在那时,我记得其中就有左执事的同门,应当都在那时陨落了。” 托盘人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点点头表示认可。 将所有武器上交的岑昭跟随着守卫上了主阁,她不是没想过留几个暗器,对她来说常年暗器伴身,就连就寝也不离身,但此时觉得没必要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守卫居然将她领到刑罚课,她轻轻推了发髻,这个小动作显然被旁边的人看到,“小师叔可是有不便?” 岑昭摇头,“无妨,发髻松动而已。” 刚一进去,门就被重重关上,黝黑的刑罚课传来几个苍老的声音。 “宗阁岑昭,违背戒规。” “执事大长老弟子岑昭,同妖族里应外合,愧对司定监!” “当斩!” 第13章 岑昭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下意识想了一下额间的血契以及手腕的青玉铃,快速思索应对之策,她只有五成把握,主阁不知晓此事。 血契并非他人可以试探得出,须得契约双方在场,还得是双方都体力不济需要对方的情况下,不说后者,单前者便不符合,主阁若无完全把握此刻定她罪,荒谬至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恐吓她罢了,想让她自己承认。 这种事主阁也不是没做过,当初她从外九死一生回来,丹田又被毁沦落此番境地,主阁有些觊觎他们师门位置的人没少落井下石。 什么脏水都敢往他们身上泼,好在师父和师兄护着她,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策,而她恰好一身武功傍身,又有着不俗的记忆,被调任宗阁管理卷宗。 如果曾经的岑昭只觉得主阁冰冷,那么之后的岑昭便是觉得主阁腐败之至,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内里却已经烂的透彻,从根里的腐朽慢慢吞噬了这幢屹立百年的高楼,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追求地位,一味慕强,贪欲一生便如火卷过草,形成一片星星燎原之势,不能回头了。 周围苍老的声音环绕,其中有多少藏起来的恶意,岑昭从前便领教了,现下她只觉得烦,这群欺软怕硬的人,永远都只会在背后插刀,宗门真遇见事时,又有多少人敢正眼看过人。 “宗阁岑昭,何故不言!” 岑昭内心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烦请主阁说清楚我岑昭究竟是犯了哪条戒规。” 环绕的声音逐渐停下,偌大漆黑的屋子安静的连针掉落之声都能听清,气氛也逐渐变得严肃,让人胆怯,但岑昭的脊背笔直,长发梳起,玉冠衬得墨色长发如绸缎般光滑,即便是从外面经历生死浩劫,她也是这样,永远要都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若是别人甚至不会知道,她如何在路上既逃命,又带人,回来之前还会整理衣襟,从善如流。 半晌,从黑暗中走出一位老者,老者身躯佝偻,但眼迸发出精光,扫到人身上,让人直想起暗处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 “里外勾结妖族,乃头等大罪。勾结妖族,残害同族,更是死罪!你若是认了,还能从轻发落。”老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声带被尖锐的石头磨砺过后。 岑昭确信看到杜夔的只有那只妖,茯苓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了,至于残害同族?她跟那老人对视,丝毫不畏。 “我何故有罪?认什么罪?”岑昭道。 那老人猛的一敲拐杖,法力压迫从四周扑面而来,叫嚣着,岑昭觉得全身上下似是千斤重,这压力迫使着自己跪下,但她不能跪,她不仅不能跪,她还要一直站着看着主阁的这群老东西,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深渊,自寻死路的。 “金岭镇并无中级妖物,可你去了便出现,在东南大火残骸有符咒以及其他皆能证明属于你的物品,分明是遇袭,可你提前禀明主阁,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却直冲妖物而去,主阁因此陨落一名中级弟子。”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空旷的屋子都环绕。 “你既不敌,为何还要上阵?既不敌,为何在场你与洛水秦弟子以及陨落弟子三人中,那中级妖物为何又莫名其妙被杀?” 岑昭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主阁的意思是,若是同胞遇险,我当第一时间不顾同胞死活回主阁复命,更何况主阁既知道我不敌,又怎知妖物是我一人所杀?” 那老人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巧舌如簧,那片地都是你布下的阵法,还是说你觉得他俩谁能布下你们师门的阵?妖物因受符咒加持兵器创伤而死,你是想说宗里还有人同你一样符咒加持,还有如此刀法?休得狡辩!妖丹呢?” 岑昭沉默一秒钟,妖丹好像让杜夔顺手吸收了,但她没记错的话,杜夔每次吸收妖丹都并非囫囵吞的,而是仿佛剥水果般优雅,先将妖丹捏碎,只取中间那点精华。她还笑他说一个妖还如此讲究,杜夔当时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妖丹若碎,精华如果不取,顷刻之间便散了。 现在她有些庆幸杜夔的讲究了。 “我禀明主阁是为让主阁知晓金岭镇变故,阵法是为助其他人逃脱的,妖物最后一击确为我所杀,但并非我一人所伤,主阁既然能看出最后一击是我所为,何故看不出散落在地的妖丹,妖丹尚存,妖物便有一丝生机,自然不能出现纰漏,以及...”岑昭声音沉稳没有一丝颤抖,“洛水秦门下弟子入魔之事只字不提,反而倒是过来强加罪行于我,这便是主阁代表四大宗门司定监的态度?” 老头“你你你”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岑昭一看,他手里的赫然是她给那几个弟子逃命回主阁寻左执事的令牌,对方看到她的神情显然很满意,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为何外宗弟子在竹林处捡到你的令牌?上面尚存妖气!还不认罪!司定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岑昭一股火直顶脑门,习惯性摸了一下后腰,空荡荡的,这才想起来所有身上带的武器都悉数被收走了。 “行了,老四。”另一个声音响起,听着明显比被称为老四的人年轻,司定监并不以年岁排名。 黑暗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光是站在那里便不言自威。 岑昭在看到来人后,那股火被压了下去,她对中年男子恭敬行礼,“师叔。” 男人点头示意。“你师父闭关,今日不便到场,若是这之中有什么误会,你大可直言,我在这里,若有难言之隐,你也可尽数与我说。” 岑昭那颗麻木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这是她师叔,当初整个师门除了早已陨落的云师兄,就是他惯会纵着她。 他也没少跟自己师父吵吵,诸如岑昭才五岁,她师父便让她挥剑千下,完不成不能吃饭,给他心疼的,背地里跟师父吵架,说小昭儿这么小哪里能受这个苦,这压根是揠苗助长! 虽是如此,但喝多了的时候也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师父都是为了她好,若是这身边之人都走了,她没个可可依靠之人,为了活下去不依附他人,只能自己变得更强。 年岁尚小的岑昭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问:师叔,你们都会走吗? 师叔哽咽,想起自己战死的同胞们,说: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长大后岑昭才切身体会到,当时他话中的无奈和悲凉。 思绪密密麻麻,十多年过去了,她师叔还是这样,即便她远离主阁,不再与曾经的人有来往,她师叔依旧如此。 “此令牌是当时我交予同行弟子,让他代我拿着去寻左执事求增援之用,茯苓入魔,先前与我们同对敌,之后心魔上身失去理智对我等出手,背腹受敌,只能寻求支援,至于为何在外宗,又为何附上妖气,主阁应当彻查宗门。”岑昭抬头,看向瞪大双眼的四长老,“若我真想勾结妖族,不必让主阁知道,更不会放人回来。” 四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男人打断。 “我们已知晓,至于茯苓入魔一事,主阁会解决,令牌先暂存我这里,三日后主阁查清来源会送回,你此行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她师叔自然懂岑昭什么意思,扣留令牌不仅是为了查清来源,也是为了堵住四长老的嘴,不然就让她这么回去了,这老头定然是不算的。 四长老气的想指三长老,但碍于身份,气的只能狠狠拿拐杖砸地。 岑昭对她师叔行礼离去,中年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匆匆回到宗阁,回想那火妖的模样,妖族入魔并不常见,相反人、仙族更易堕魔,可如今屡屡见到妖族堕魔。 从云师兄的死她便对魔族深恶痛绝,联想那火妖不仅有自主意识,还能冲着她来,定然是有幕后的,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她便觉得有阴谋,可司定监一再坚持是偶然,事情也不了了之。 岑昭这几年在宗阁,不断翻阅卷宗,发觉自从那次事故以后,司定监出任务遇见的堕魔的妖族愈来愈多,中等妖物的堕魔也不算少见,莫非是妖魔联手,针对司定监? 岑昭没那么圣母心,她对司定监这个地方除了为数不多的亲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想查明当年之事,这也是她肯答应来宗阁这个孤寂的地方的原因。 她神色匆匆,回宗阁就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走,完全没看到撑着额看着她的杜夔。 杜夔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托额静坐,显出一股慵懒之气,眼尾一抹红却衬着格外诱人,像蛰伏在黑暗中精致又致命的一把利刃。 “又去?” 话音刚落,岑昭便觉得一股阻力挡住她前进的步伐,反应过来是哪个罪魁祸首后,她颦眉斜看他,“松开。” 谁知杜夔不仅没松手,反倒是将她凭空拽向自己。 岑昭只觉得脚下一轻,下一秒便突向那个高大的男人,精致的脸庞乍然映入眼帘,连对方呼吸的热气都能感受到,这让岑昭大脑当场宕机。 杜夔看着面前本来炸毛的小刺猬,突然蔫了下来,心里有个声音作祟,让他微不可见的弯起唇角。 杜夔属火,但指尖却凉的惊人,轻轻从吹弹可破的脸庞肌肤划过,激起一阵战栗。 “急什么,本座又不是不让汝去。” 双善在后院打理,偌大的殿堂只有两个人,岑昭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妖,感觉胸膛砰砰直跳,那冰凉的指尖缓慢划过她的眉骨,鼻尖,最后落在唇珠上。 杜夔看着面前的人类姑娘,虽平日里装一副深沉的模样,身上带着一股不似同龄人的孤寂,让人凭空觉得一股死气,可终归还是个小姑娘罢了。 眼瞅岑昭反应过来要发怒,杜夔知趣地松手,“身上这么多伤,上赶着送死?” 言毕,岑昭觉得自己被放下来了,并且身上各处的伤口已经恢复,她常年受伤,对这种小伤早已不在意,因此压根都没想着要包扎休息。 现下被某只老虎妖治好,岑昭呆住,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只是耳尖多了一丝他人察觉不到的绯红。 殿内的杜夔看着岑昭大步离去的背影,良久抚上胸口。 作者有话说: _(:°з」∠)_要改大纲了,大纲出了些问题 第14章 岑昭从离开宗阁便觉得心跳的很快,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像车轮一样来回在脑海中碾压。 她活了二十五载,头一次跟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活了几千年的妖。 冷风窸窸窣窣打在她脸庞上,给升起的温度降下去了些,岑昭不禁思索前些日子在海妖楼看到的听到的传闻,大妖本就不多见,统共就那么几个,消失了两个,一个在她这里,妖丹半毁,另一个下落不明,妖界禁咒又被盗,魔族频频入侵。 岑昭疾步奔跑,速度很快,没注意到身后灌木丛中尾随的小妖,她现在想回事发地看看,茯苓被附身一事看起来主阁还没查出来,若是查出来便要封锁整个宗门,若那时再想出去可便麻烦了,纵使是双善来去自由,有些事也只能她出面解决。 正想着,身后的小妖暴起,岑昭几乎是条件反射靠着本能用佩刀一击毙命,但她惊奇的发现,左手因为习惯掐出来的诀,已经成型了。 岑昭一时愣住了,左手掐诀是很早前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右手拔刀的本能却是后天养成的,按照往日来说,她不会使用左手掐诀,因为没有什么用,丹田枯竭法力微弱,诀很难掐出,纵使掐出,时间也浪费许久,还不如她被符咒加持的武器来的快。 再小心试探早已枯竭的丹田,岑昭万年冷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 如若说上次是巧合,那此时却不能算作巧合了!她偶然在古籍上看到记载,订下血契之双方,功力增进速度较其他尤为之快。 这种血契也需要很大的运气,首先需得灵魂契合,若是排斥则两败俱伤,其次二者法力相差绝不可太大,不然一方易被反噬。 从十多年前那场事故,遭遇妖族和魔族的袭击,她的丹田便被摧毁,本以为此生无法治愈,她师父师叔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救助,可摧毁的丹田犹如枯萎的树根早已药石无医,久而久之连岑昭都放弃了,一心只想快些赚钱离开司定监。 岑昭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左手掐好的诀骤然冲着一旁的树干爆破开来,树干被生生凿出一个洞。 虽然没有强到穿透树干,但这也足够了,足够岑昭欢喜。 直到回来的路上,岑昭还在思考这件事,以至于她对杜夔的印象都因此改了些,这大妖好似真的没骗她,如果骗她倒没必要替她恢复丹田,仅仅注入妖力化为法力即可。 因为丹田损毁,法力再多也是徒劳只能坐吃山空,犹如漏底的盆,法力终有尽的一天。 她本想回去当面问问杜夔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可甫一进宗阁的大院,就看到有几人整装待发站在门口,面对着她。 看衣袍模样是主阁的,岑昭略微眯起眼睛,这才不到一日,主阁就这么着急了。 许是因为心情好,岑昭反倒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跟着他们往主阁去了。 当她看到已经转醒但非常虚弱的茯苓,还有旁边坐着像个人一样的洛水秦的时候,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洛水秦看她来了,陡然想起那日岑昭给自己下了面子,恨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不动声色,声音还是温柔的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师姐,你来了,师妹还得多谢你救了我这小徒弟,难为你如此辛苦还需要带着昏迷不醒的茯苓回司定监了。” 洛水秦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明摆着说岑昭自己能力不足都快顾不上了,虽嘴上说着谢,但拐着弯骂她没用,洛水秦知道她此一生最大的失败便是丹田被毁法力消散,因此总变着花样的插上几刀,时时刻刻提醒岑昭。 只可惜从前的岑昭并不在意,往后的岑昭也不会在意了。 偌大的大厅,洛水秦说完便没了动静,他们以为岑昭怎么说会接上几句话,再不济也是点一下头,可岑昭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看她,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洛水秦眼眸中精光乍现,转瞬即逝,岑昭又是这副模样! 洛水秦没发作,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拿起茶碗挡住半张脸,反而有些乐的弯起嘴角。 “只是师姐,我这小徒弟说,她不知如何入了心魔,入心魔之前的最后记忆便是你提着刀布下阵法而来,醒来便是人在主阁了,这是如何?”洛水秦问,“我师门上下无一人入心魔,于我们来讲,心魔便是他人布下幻境,众所周知,师姐你曾也是布幻境的好手,可为我们解释一下我小徒弟?” 岑昭想到洛水秦会推锅给她,但没想到用她会布幻境这件事来说,她会布幻境整个司定监知晓的寥寥数人,再者来说,她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洛水秦师门上下因着修习功法不同,确实很难入心魔。 “幻境入魔需得布阵人法力远超镜中之人,更何况我一边要注意着你这小徒弟,一边要布阵,还要躲避妖物,再入阵恐怕就多此一举了。”岑昭看向一旁低着头似是心虚的茯苓,“更何况入了心魔,无论自己破也好他人相助也好,要么是功力进展,要么是废如常人,我瞧着师侄好像只是虚弱了些,不像入魔。” 洛水秦愣住了,只有高阶看低阶能看出法力,怎么可能她岑昭能看出来? 定是使诈! “她确实不是入心魔。”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左执事齐唐终于开口了,他从岑昭刚进门就在观察,已经许久,他看不出岑昭身上有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确实有些微妙的不同。 “她是被魔附了。”齐唐扫向低头不语的茯苓,后者感受到这锐利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一人陨落,当时只有你和茯苓,来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戴着兜帽的右执事替齐唐开了口,也是为了让洛水秦信服,毕竟齐唐和岑昭同出一宗。 岑昭看向一旁的茯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茯苓嘴硬,“我该记得什么,分明是你该记得!你让所有人率先离开,又将我和陨落的师弟三人留在那里,若是没有什么意图,说出去谁信!” 岑昭本来没那么恼火,听到她这话说的便觉得一股无名火,倒不是茯苓张口说瞎话,而是她什么都不记得,若是不记得,那人不便白死了吗? 何况还是被她垫背的! 岑昭强压怒火,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护符,边上是被火燎过的痕迹,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是是谁的护符,在场几人心中都有数。 洛水秦则是震惊,下意识看向茯苓,这分明是她跟齐唐讨的加持护符,送给了茯苓,为何此时竟然在岑昭手中。 茯苓则是当头一棒,脸色惨白。 “师兄,这加持护符若是我没猜错,上面这符文应当出自你手吧?”岑昭看向齐唐。 齐唐点头,“是,前几日赠与洛护法,由她交予她徒弟,怎么东西在这?” 岑昭难得地笑了,看向茯苓,“东西可不是在我这,你恐怕没想到我来之前又回了一次金岭镇吧,这是我在陨落师弟的外袍上找到的。”说罢她将护符捏了一下,白皙指尖在烧焦的束口中抽出小块碎妖丹。 “这碎妖丹有追踪妖气之用,偏偏还是火妖最爱之物,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巧合,还是说左执事想要害你呢?”岑昭看着茯苓的脸越来越白,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你也休想抵赖,这护身符咒在遇见妖之前你便给了人,那时撤离的人都还在,都看到是你亲自交出去的。” 岑昭在金岭镇搜寻时看到一处尖锐树枝上挂着的外袍,应当是奔跑时挂到撕裂的,恰巧又在一旁看到这个护身符周。 而后面的话岑昭并不知晓是否为真,她是根据自己猜测,以及观察茯苓听到前半段话的反应推测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加持护身符仅仅有符文没用,还需的装配符咒,洛水秦不可置信,她分明记得里面有符咒的,茯苓居然掉包了骗她! “你疯了吗?”洛水秦气的声音都抖了,这就是茯苓说的要让她放心,让自己等着她的好消息就行了!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污蔑到岑昭,自己门下徒弟做出如此之事乃教导大过,还被泼了一身脏水,洗都洗不脱! 最令人生气的是为什么茯苓在醒来后不将这些事单独告诉她,哪怕提前几分钟也好,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洛水秦又气又恼,闭上眼睛不听茯苓的哭喊。 “护法真是教出了个与众不同的徒弟。”带着兜帽的右执事说的话让人听不出情绪,戏也看够了,他晃晃荡荡走过来“护法,按戒训处置,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茯苓听到这话哭的更厉害了,“师父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设计害同僚的,师父你听我解释!师父,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承认我的能力而已...” 洛水秦太阳穴突突的跳,听到茯苓在耳边的哭喊有些心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茯苓又是比较有天赋的,除了没有什么脑子这点外,洛水秦还是对她比较满意的。 但... 洛水秦深吸一口气,“除去法力削为常人,永世不得入司定监吧。” 右执事看了洛水秦一眼,按照戒律应当打入水牢,水牢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多半备受折磨而自尽,洛水秦这是留了茯苓一命,但对于茯苓这种人来说,没了法力不如直接杀了她。 岑昭不想再在这场闹剧呆下去,转身出了门。 齐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主阁很高,岑昭幼时时常在广场处望着天空发呆,在地处得夜空是漆黑的,但若是靠近了,便从那漆黑中望见一点墨蓝。 如今她走到这里,再抬头看时,发觉那天早是全黑的了,哪有什么蓝,都一样罢了。 第15章 岑昭回到宗阁时,已经入夜了,拐到府邸门前却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槐树下,杜夔正坐在石桌前,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未下完的棋局,本来石凳挺合适的,可长手长脚的男人一坐下便显得格外小。 院里的灯明度适中,恰可以照清石桌,杜夔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随着火柱忽明忽灭,柔和了野性更显妖的魅惑。 “坐。” 杜夔甚至没抬头就知道她回来了,岑昭本来还有点意外,突然想起他们之中的契约,似一股线,将两人栓在两头,稍一牵动,另一个人就都知晓了。 她走过去坐在杜夔对面。 她执白子,杜夔执黑子。 黑子落盘,岑昭随口问到:“你需要多长时间修补妖丹恢复妖力。” 杜夔回道:“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 岑昭又问:“要复仇?” 几个来回,黑子被杀许多,白子尚在上风。 杜夔也不急,慢慢下着:“汝不是说妖都是睚眦必报的吗?” 岑昭从未听过杜夔提及为何妖丹半毁,第一次见到他则是他为了逃脱司定监的追杀,此事之后她也曾去黑市私下调查过并未听到两个大妖斗法之时,因着大妖的威压,若是斗起来,还是这么狠的手,必不可能无人知晓,那么只能说明杜夔是遭人暗算。 因此她今天也是有意试探杜夔,若真是遭人暗算,这段时间的他本就自身难保,保不齐对面会搜寻追杀,血契虽不明智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本以为这血契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没想到因祸得福,现下若想让继续利用血契修补丹田,只能让杜夔快速恢复妖力,若是时间太短,像杜夔说的一年,也许还没等他恢复,先被仇家找上门两人互相陪葬了。 她趁杜夔不在,搜寻过宗阁近百年来关于他的宗卷,可卷宗记录少的可怜,唯一有提及的也只是零星几句,左不过是什么曾经的过往,几笔带过,但无一例外皆呼他嗜血残忍。 “既如此,我们做笔交易,接下来司定监会频繁出任务,我所斩杀妖,妖丹皆归你,但前提是妖丹的精华我们三七分。”岑昭说,“妖力纵然可以转化法力,但是我丹田受损,不过是亡羊补牢,只有重铸丹田,我才能稳定自己的法力,而你不被因此反噬。” 杜夔闻言,突然轻笑出声,“汝何来的自信,丹田重铸能跟的上吾?” 岑昭不甘示弱,回以微笑,“我自有自信,凭我曾经被鹤极峰称为百年难遇奇才。” 鸦青色发高高挽起,还是那副干练的模样,她虽生的精致犹如一碰便碎的雪莲,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倔强而不屈的,一如荆棘丛里破土而生的野玫瑰。 最关键的是,那种浑身上下散发的自信,并非装出来的,而是天之骄子落入凡间,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杜夔想起岑昭的武学,尚觉得可惜。 “贪心,还想要三成,吾吸收精髓,光一成便够汝吸收几日,三成会爆体而亡。” 不知觉间,黑子已然和白子打了个平手,待棋局无可破时,杜夔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留下一句:“所汇妖力分三股,一股重铸丹田,一股化为法力,一股疏通经络。” 岑昭这才想起,光是重铸丹田根本没用,还需要将她多年堵塞的经络一并疏通,就连这样妖力都只需要一成,岑昭开始思索妖丹究竟正确使用可以有怎样的威力。 “别想了,不会吸收精髓成效微乎其微。”刚走没多远的杜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后知后觉的岑昭瞪大了眼:“你又窥我心境!”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昭突然觉得从杜夔的背影来看,他心情不错。 * 第二日,岑昭刚起床尚在练剑,双善行色匆匆走来,“主,十四木上似是少了一个卷宗。” 岑昭挑眉问道:“山兔精那个?” 双善点头,“对,昨夜还在,今晨我收拾的时候就寻不见了。” 岑昭略想了一下,“昨日你有去妖界吗?” “是,昨日去妖界将三日前定的信息换出去,我确保回来路上没有妖跟着。” 岑昭收起剑,她也相信没有妖可以寻的见双善,双善半妖的身份除了让杜夔和榷稚看穿过以外,并没有任何人知晓,因此双善隐蔽妖气混入人间,妖多半也寻不见了。 她靠近十四木时,明显看出那里本来整齐的卷宗此时早已凌乱,一看便是拿走的人觉得情况紧急,又寻不见,情急之下翻找过。 这里的卷宗都是每天被清扫过,整洁的几乎一尘不染,就连地板也没有灰尘,唯有一处地方,看起来比旁边破旧而显灰尘,若是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区别。 她一边拿符咒,一边摸出梅花镖,“胆子不小,来我宗阁偷东西。” “这符咒若是遇见妖便如地狱炎火,若非烧尽绝不灭,恰巧的是只对妖有用,对人对物都没什么用,若是烧了便烧了,不值钱的妖丹也能买个几文,你想知道的东西可就没命知道了,且就算你拿走,你确保看的懂吗?” 突然空气中传来细小的竹简翻动声,而后陷入沉寂。 岑昭没心情继续跟它掰扯,暗器加持就要上手,那破旧的地板居然动了。 然后一只棕褐色的妖缓缓出现,长尾巴耷拉在地,那手更像是爪子,爪子上握着不翼而飞的卷宗,那是只壁虎妖。 “凭什么总是你们捉妖师占便宜,我们做妖的吃亏!”壁虎妖说的义正言辞,给岑昭都看愣了,差点以为偷卷宗的是她自己了。 双善面色一凛,手羽化刀,一刀削掉壁虎妖的尾巴,壁虎妖疼的嗷嗷叫,给旁边晒太阳打盹的老虎都吵醒了。 白虎粗喘一口粗气,翻了个身,壁虎妖抱着尾巴和卷宗无声落泪。 “莫坏我主规矩,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里。”双善面无表情,但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壁虎妖不说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将会马上魂飞魄散。 “饶命饶命饶命,我也不知是如何来的,醒来已经在此处了,妖丹!对那个妖丹!”壁虎妖想起后立马大叫,转念旁边有只白虎,吓得又小声起来,我本来附在荷叶上睡觉,谁知睡醒那荷叶被用来包妖丹,我自然也就随着妖丹进来了。 双善仔细想了一下,昨日拿回来的是河童妖丹,河童妖丹粘腻,岑昭又喜洁,他怕岑昭会不喜,因此拿妖丹时顿了几秒钟,也正是这几秒,对面有眼力见的小妖当即知道这是嫌妖丹不干净,顺手拽下个荷叶用来包妖丹。壁虎妖也是被这么包进去的。 双善低下头,“对不起,主,是我的疏忽。” 他紧咬下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次幸好只是壁虎妖,恰好是无心之举,若是被有意之人为之,主便是被他害了。 柔软而又温暖的手轻轻拍拍他的头顶,他听到岑昭的声音:“无妨,下次注意便是。” 岑昭冲着壁虎妖说:“坏规矩自然要付出代价,只是你需要这卷宗便要按照我的规矩用妖丹来换。” 壁虎妖看看手里的卷宗,又看看岑昭伸出的手,在大脑中飞速思考还是觉得此举不妥,不情不愿地将卷宗交给了岑昭,“但我没有妖丹,可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呜呜呜它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从还没开化前就在一起但有一次它就突然不见了我问了整个山头的人都没人见过它...” 壁虎妖絮絮叨叨了半天,给岑昭都快听烦了,“算了,你没妖丹,你总有草药吧?” 壁虎妖的哭声戛然而止,并打了个嗝。 “去寻这几样草药来,越快越好,在三日之内,各寻五份,之后我便会将卷宗所记录之事告诉你。”岑昭递给了壁虎妖一个单子,壁虎妖喜极而泣连忙拿着单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主,若需要药丹,我去取便是。”双善不解的问。 岑昭答道:“这药不是给我用的,算算快到日子了,过几日应当就是宗门大会,提早准备的好。” 虽是除妖师,但各宗门每年都借着宗门大会的名义,进行比试,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争取扩大势力。往年的宗门大会在岑昭离开主阁前都跟她没关系,皆由主阁弟子参加,今年情况特殊,即便是她也要接除妖令。 更何况这名额是由护法及其执事决定,最终由长老过目,岑昭又恰巧废了洛水秦的得意弟子,保不准洛水秦会做什么。 因此在壁虎妖寻来药草后,岑昭让双善拿着去妖界,分别融入妖丹精髓。 果不其然,岑昭猜的没错,今年的宗门大会,司定监竟然按照师门辈分排的,在一众师叔里,岑昭一个初级弟子,格外突兀。 * 是夜,岑昭在打坐引流法力时,突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一睁眼便看到杜夔靠在门处正在看自己。 “你们妖,进别人屋子都不会敲门?” 杜夔“啧”了一声表示麻烦,敲了几下门框,“行了?” 岑昭这才满意,看着面前的男人走向自己“有事吗?” 突然一股外来的法力流遍全身经络,岑昭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那热流唯独在胸腔处停留许久,然后又散去。 岑昭不解,但看到杜夔一脸“你什么都别问我,我很烦,我不会说”的表情了然。 当初她被杜夔击伤,因为没有法力,肋骨处愈合格外慢,而这股法力不仅将她的骨骼治愈,而且岑昭感觉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某老虎,抿起的嘴角也不禁弯了弯。 第16章 “宗门大会不日后开启,届时先是门内比试,多半都是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当然也会有故意隐藏实力的,然后才是宗门和宗门之间的友好交流,往年胜者可得仙果,这果子对你来说有用吗?” 杜夔思索道:“不知道,没用过,人间那点破东西本座从不屑于看。” 岑昭明显噎住,但是看杜夔那认真且自然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故意的,她安慰自己: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妖。 她不知从哪个匣子中掏出来一个仙果抛过去,示意他试试。 杜夔大手一把抓住小小的果子,很嫌弃的模样,只见那果子光泽逐渐黯淡,转眼间变得灰扑扑的,全然没了之前的灵气。 杜夔三指捏住这果子,一松手,果子没等坠地便化作了灰飘散而去。 “能用,但没妖丹快,微乎其微。” 岑昭感觉神奇,杜夔一个妖不仅能吸收妖丹,还能吸收他们人所用的仙果,看杜夔的感觉也带点慈爱与欣慰,仿佛是圈里的小猪仔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好养活。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杜夔皱着眉。 岑昭说:“你是不是又窥我心境了?” 杜夔回:“不用窥心境,但能感觉出来你的情绪波动。” 岑昭反问:“怎么你如此熟悉,我不仅感受不到你的情绪波动,而且还无法窥探你的心境,不公平。” 杜夔闻言挑眉,头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公平,他思索半秒钟说:“你法力不够。” 其实也有破解之道,可以防止对方窥探心境,法力高强纵然可以更容易做到,但并非唯一解,只要掌握技巧同样也可以做到。 但他想起有时清晰的感受到千百年来未曾感受过的心脏搏动的感觉,那种生命力与生机,令人食髓知味。 都说妖的心是凉的,可人心却是热的,是不少小妖趋之若鹜之物。 岑昭明显有些不信,但现下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只能认栽,反正她已经找到了重铸丹田的办法,至于恢复法力是迟早的事。 * 此次宗门大会与历年不同,是一阶段一阶段任务分时间颁布的,而不是前几次那样日程安排在第一天便能让人从头看到底。 以往有许多宗门子弟会因为看了日程安排而提早进行有意的训练,不过听说去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人私下使用某种被明令禁止的符咒强行增强短时能力,虽短暂爆发但不过是昙花一现,非但如此,那位宗门弟子因心性不稳,被虚假的力量蒙蔽,想要突破人体极限,连续多次使用符咒。 结局是坠入心魔暴走后爆体而亡,索性高层发现的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不过宗门大会因此改变了规则,当然这是对外宣布的说法。 岑昭又懒得去打听,她看到只是自己关于这一个周来的比赛安排。 她被安排到第三场比赛,对手是谁并不认识,反正是司定监的人。双善在旁边为岑昭准备物品,看他主子很轻松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主,要不要我去查查这人什么属性擅长何种咒术,这样在比赛时会有多点准备。” 岑昭则是用绷带紧紧缠着右手掌心,那里有一道昨日被利爪划开的伤痕,伤口不浅,甚至很深,肉都往外翻,这是她出任务时被对面的妖抓到,没想到那妖力气十足打,震得她虎口都裂开,断水都差点没拿稳。 断水是她最爱的唐刀,是从来了宗阁后她身边常配的刀,其刃锋利无比,认真挥起来就连剑气也可削叶,因此不常出鞘。 “不必。”岑昭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若是往常,双善还以为是岑昭不在意。岑昭总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感兴趣似的。 但今日不同,双善陪在她身边许久,明显能感觉出来岑昭散发出来的气场不一样了,仿佛是志在必得。 她有自信能赢过对方。 岑昭知道虽然她明面上辈分大,但是宗门大会是按照阶级排的对战,她一个初级弟子只能对战初级弟子,就算是司定监也不能搞什么小动作,这是宗门大会历来的规矩,无人能违背。 而对战同阶级的初级弟子,岑昭有绝对的自信,只要不是非械纯咒术对决,没人赢得过她。 只是... 岑昭抬起左手快速捏了个诀,漂浮在半空的诀印忽隐忽现,黯淡无光,但比之前很久也显不出决议或者是显出也几近无色的情况好太多了。 她被损坏的丹田只修复了约两分,这才只是两分。 她收回诀印,并不着急,来日方长。 岑昭走到院子中,看向高耸入云的主阁。 总有一天她会走到那里,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回去,但在这之前不能让别人轻易得知她找到了修复丹田的方法。 当初她师父举全司定监上下之力在各地搜寻方法,但无一起效,至于血契为什么可以修复的事她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可这并不代表别人没听过,在没有百分百的自信还有其他方法前,岑昭不想暴露自己实则跟妖签订血契的事实。 杜夔说的没错,他们现在是一体,一伤俱伤,一损俱损,杜夔被发现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这次大会岑昭不准备使用咒术,就像从前一样用兵器加持便足够,更可况丹田被修复,她感觉自己更加轻盈,体魄直线上升。 这种充斥着力量的感觉,她很久没感受到了,哪怕只能达到当初的几分。她不是追求地位的人,她只是想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人呢?”岑昭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双善。 双善被问到尚有一瞬的愣神,遂即想起来岑昭口中的他是谁,“还保持原型状态,在前楼。” 岑昭从早上起来便隐隐有种感觉,杜夔又封锁神识了,在吸收那颗河童妖丹后。 她发现最近几次,杜夔吸收完妖丹并将妖力分过来以后某个日子会突然封锁神识,时间长短不一,没有任何规律,也有可能突然醒。 至于她说隐隐有感觉是因为杜夔上次说的她法力不够才不会建立心境屏障,她推测法力同样可以感受杜夔此时的状态,只不过她不会而已。 岑昭本想告诉杜夔关于前段时间去海妖楼问的陨落大蛇有头绪,现下只能等他醒来再告诉他了。 杜夔此次封锁神识比之前所用的时日都长,直到岑昭动身参加宗门大会也没有醒来的征兆,她看看手上的青玉铃,索性算了,毕竟楼主也没告诉确切的信息,只是说寻到踪迹,不急这一时。 这一届的宗门大会恰巧轮到司定监主持,地点也是多在司定监内,岑昭从前几日便能感觉出来全宗门上下的紧张感,偶尔还能看到别的宗门子弟,好在她住的比较远,而司定监作为四大宗门榜首,自然不会让其他宗门的人随便乱逛,因此岑昭不会遇见太多其他宗门子弟。 岑昭摸了几个开关打开兵器库,各式各样的暗器和兵器闪着冷冽的银光。 既然可以带武器,那带多带少可不就是她说了算吗? 于是岑昭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成功在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藏了暗器。 宗门大会开幕简单的讲了几句,岑昭找了个比较的偏僻的角落。 她看着上面的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从齐唐一行人出来以后,整个广场的氛围便突然微妙的变了,四个长老只有三长老和四长老坐镇。 “道友,你看到左执事了吗!他真的好强,简直是咱们宗门唯一的希望,这次听说有个左执事同门参加大会,好期待!”趁着人多在议论,岑昭旁边的人凑过来一脸兴奋,变着花样夸了许久。 岑·左执事同门·昭:“呃...是挺强...” 那人听到她的附和更来劲了,“对对对,可惜我入宗门晚,拼命也只是外阁弟子,不然早个几年也许我就能考看见左执事当年在宗门大会的风姿!” 岑昭余光看了一眼周围人,他们穿的跟自己一样,都是普通服饰,并没有袍服那样区分地位跟阶级,她松了口气,好在这次都穿一样的衣服,不然让人认出来又是一顿麻烦。 开赛即东道主司定监宗门比试,前两场平平无奇无功无过,旁边聒噪的人还在不停说,岑昭仔细看着他们的招式,发现奇怪的地方。 她当初学时,多是杂糅,因为传授课业的老师不分哪个门,都会轮流来上课,因此他们什么都学,但眼下这两场,招式只是一门,风格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出自谁门下。 她问了旁边的人,那人认真解释:“在精不在多,大约三四年前,传授课业的老师就分开了,各门只教自己的,你不知道?” 岑昭说:“不知道,我第一次来看宗门大会。” 她这话说的没毛病,毕竟也有个很多年没看,当初参加宗门大会也是快比赛就来,比完就走压根没留过。 那人以为岑昭是跟他一样外阁弟子,又是第一次来,因此仔仔细细给岑昭说了许多关于大赛的事。 现在的大会是积分制,积分高的排名就高,最后获得的奖励也多。 可以同阶也可以跨阶挑战,跨高阶挑战积分翻倍。 她一边听着,一边观察场上的人。招式纯粹虽然让咒术更精进,但是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对于岑昭这种当初什么都学的人来说,瞒不过她。 正因为招式杂糅,对方出手她能看出来是什么风格,接下来将会怎么做,可能跟她同辈的人没有初阶弟子,而有人又将她安排进来想让她吃亏,但忘了岑昭当初可什么都学。 那人刚说完就看见岑昭站起身,“你要走了?”显然不理解刚开始为什么要走。 “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那人了然:“哦哦,那我帮你占着位置,你早去早回啊,下场就是左执事同门了。” 于是一个人坐着两个位置,大有一副守护位置是他的责任的模样。 岑昭抽了抽嘴角,道声谢,便去后台准备上场了。 擂台之上有人传音,下场比赛是来自宗阁弟子和主阁弟子的比试。 先入场的是主阁弟子,师从四长老,人长得瘦高,走起路来轻盈,听说速度极快,不少人兴奋起来了。 接下来轮到岑昭出场时,相比场下就平淡的多。 尚给岑昭占着位置的人看到对面的主阁弟子心下了然,此人手段狠戾,速度又快,听说不日将晋升,对面的人是倒霉了。 然后看到对面的人后,下意识眯起眼睛,嘀嘀咕咕:“欸这人,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突然反应过来,看看身旁帮忙占着的位置,看看下面,意识到不是自己眼花。 “欸?!!” 第17章 司定监四长老为代表,行事狠戾出手迅速,不少妖在他们手上吃亏,他们师门子弟多喜欢一招毙命,换句话说前期出手很猛,后期续航不够。 岑昭看着面前瘦的跟麻秆一样的人,若是其他没接受过训练的人尚会看起诀手势,但岑昭知道这种速度的提升,最重要的是脚步。 上过四长老的课,没少因为底盘受罪,速度快起来的前提是须得有强劲的底盘,底盘不稳地动山摇,即便快起来,也处处是破绽。 因此当对面的人起步的一瞬间,岑昭便动了,瘦子捏着御火诀,脚下左右反复呈之字型冲着岑昭而去,他没少用这招击败对手,之字步是他最拿手的,通常用来迷惑对手,在对手起手挡住的一瞬间,踏到另一边马上攻击。 他看到岑昭上来不是跟他对抗,反而是往后跑,愣了一下笑却越深,没想到对方居然害怕到跑! 也正是因此信心大增,眼看面前的人越来愈近,瘦子手也伸了出去,视线中马上就能抓到对面飞起的衣角,他连忙踏前一步立即转到一侧想声东击西,可就是这一瞬间,他猛的感觉腿窝被狠狠踢了一脚,痛的他差点叫出声,手中的诀印也因此不稳差点散开。 岑昭瞅准时机,正是现在,断水剑鞘一击,将瘦子手中的御火诀生生打散了。 瘦子瞳孔大张,怎么会!他怎么会被打到,他怕岑昭乘胜追击,飞速退开。 对面的岑昭这次不跑了,立在那里,异常冷静,他原本以为是巧合,可岑昭那冷静的神态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他不信!这分明是个没有法力的初级弟子! 他不信邪,想再来一次,可结局并没有任何不同,他因为两次被破诀,已经开始暴躁了,可对面却悠然自得,像是高位者的游戏。 他难得正色看了岑昭一眼,“有点东西,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罢不再捏御火诀这种攻击性诀印,而是捏了御风诀加持速度,看那模样是想要拼速度肉搏,岑昭挑眉,居然真的敢不放攻击性诀印。 一层虚幻的风包裹在瘦子的脚上,瘦子暴起冲着岑昭而来,而岑昭一方常态竟然呆在原地等他攻过来,瘦子以为她吓傻了殊不知在岑昭眼中,他的动作已经被勘破。 他以为就要得手了,全身各处突然被重物击打,霎时乱了步伐,岑昭趁机用剑鞘横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已经飞出了场地。 全场安静的犹如时间停滞,半晌反应过来爆发出热闹的喧嚣声。 “那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就看见对面被她打了几下就飞出去了!” “她居然能看破对面的行动轨迹吗?” “最关键的难道不是这人根本没用任何诀印吗,生生用剑就能把对面劈出去,她甚至那剑没出鞘,这究竟是谁?” “听之前说的是宗阁的人?宗阁有这号人吗?” 岑昭在将对面击出擂台后并没有逗留,径直下去,路过那瘦子后,瘦子不甘心问:“你究竟是怎么能看破我的轨迹,这不可能,没有人能看破我们师门步伐。” 岑昭想了一秒钟:“之前可以,现在不行了。” 瘦子愣住,“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不用诀印,是看不起我吗?” 岑昭这次懒得回他,主要是并不是看不起他,她能用诀印但还不如剑快,更何况主要原因是: 她这次出门忘了带防火符... 所以刚开始击退瘦子的御火诀,对面转头真不用御火诀,这确实让她很惊讶,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高处一人影观察她许久,跟旁边人吩咐下去什么,那人点点头,下了楼。 岑昭刚准备出去,突然觉得身后有一阵地动山摇,有什么东西正冲着自己走来,是一个壮似山的人。 浑身的腱子肉,连衣服都快包不住,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岑昭有一丝好奇。 不是说捉妖师都嫌弃这种体格,恨不得像个天师一样? “我,挑战你。”壮山指着岑昭,慢悠悠说出这句话。 岑昭看了看他的衣服,不是司定监的,再一看,中级弟子,呵这是看得起她吗还是想欺负人呢? 那人仿佛看穿岑昭的想法,“你不是速度很快?我不用法力,你可以。” 岑昭内心:谢谢,但我真的不能用法力。 壮山看岑昭不出声以为是她害怕了,语气讥讽,眼神的鄙视也不加掩饰:“这都不敢的话你们司定监是没人了?”刚才他师父让他出来挑战这个看起来他一拳就能砸断腰的女人,说阁主想试试此人水平,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个小毛孩子。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骂成小毛孩子的某人,本来压根不吃这套,司定监的名声管她什么事,那这个威胁不了她,但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好像跨阶级比赛可以双倍积分。 于是她说:“我不用咒术也不用诀印,这样就可以。” 壮山愣住,显然觉得岑昭是失了心,一个初级弟子在他这个中级弟子面前敢说不用法力不用咒术也不用诀印,居然敢跟他肉搏? 他仰天大笑,眼角都笑出泪:“你们司定监还跟以前一样,爱装,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小妹妹,你那个漂亮的小脸蛋刮花了可别怪我。” 岑昭最烦有人拿她的脸说事,但想起积分和奖励,联想到杜夔的妖力以及自己多一份修复丹田的可能,就没那么暴躁了。 候在一边的人看到这场景,连忙上去通知,遂即擂台高处的几个人讨论过后决定临时加赛。 司定监宗阁初级弟子跨阶对战沉鸣阁中级弟子。 此话一出,场上惊起一阵低语。 沉鸣阁弟子活动筋骨,发出关节活动的噼啪声,他一边转着脖子走向擂台,场外有鼓气声明显是认识此人,他走上三层台阶,回头怜悯的看着岑昭: “今日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岑昭侧身看他。 敏锐地发觉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意,此人瞧着并非屠戮之人,这一定有原因。 她往周围瞄了一圈,上层坐着人,半纱帐挡住视线,只能让上面的人看清下面,岑昭看不清面孔他们的面孔。 认出她并没有什么太大难处,她、齐唐、云鹤之曾被誉为司定监百年难遇之才,只是当年因着浮岛一劫,三人中一人丹田被毁,一人陨落,曾有希望再创巅峰辉煌的司定监受挫重大。 她丹田被毁之事四大宗门都知晓,十年没找到修补方法他们也是知道的,这样的人对三大宗门并没有任何威胁。 是谁想害她。 岑昭眯起眼睛。 既然来了,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就别想全身而退,当年的事至今没找到什么头绪,送上门来怎么能就这么放手。 她踏上偌大的擂台,对面的人早已等不及,晃着膀子,那上面的青筋鼓起,若是一拳下去,恐怕连地面都能被砸出来个坑。 沉鸣阁弟子看她立在原地迟迟不出剑,有些恼怒:“怎么,剑都不出鞘,看不起老子?” 岑昭弯起嘴角,并没有回答。 沉鸣阁弟子感觉自己被十足十的嘲讽了,怒火中烧猛地抡起拳头砸向岑昭,那拳有岑昭一个头那么大。 “死到临头还这么狂,今天老子就把你砸成肉泥!” 岑昭跳起,脚踏在他拳头上借力一蹬,腿横劈着他的脖颈,出乎意料的是她感觉腿撞击在脖颈上的感觉不对! 那脖颈坚硬,震的岑昭都感觉腿隐约发麻,突然,她的腿被握住,沉鸣阁弟子抬起头笑的危险,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被连人带刀砸向地面—— 这力度绝不是中级弟子! 岑昭电光火石之间断水撑在地上,以剑为轴随着沉鸣阁弟子的力度转了个圈,轻巧脱身退后拉开距离。 沉鸣阁弟子知道岑昭是发现不对了,反而更激动起来,“知道也好,今日就让你死明白!” 岑昭抬头看向司定监的方向,也就是这一瞬间对面如猛虎扑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狂打,“还敢分心?!” 她侧身躲过对面的拳击,耳边是呜呜的拳风。 对面的速度不快,可力度十成十的猛,岑昭不得不彻底躲开,时间逐渐流逝,这让岑昭很烦,她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突然,下一拳她不再躲,而是用剑身生生挡下,就在对面愣住的时间一踏起身往人体最脆弱的各处猛踢,如她想象的那样,对面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是一把把她扒拉下来。 “跟虫子一样粘人。” 岑昭快速思索,这身体素质不对,明显是高级弟子重铸肉身,但居然是中级弟子,离谱的是上面没有人出面阻止,说明外在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体魄出了问题。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当年沉鸣阁曾有一秘事,不知真假,沉鸣阁老祖云游因缘收下一徒,此徒法力平庸,可在炼丹上堪称鬼才。 只是这是很久远的事了,此人也在某次除妖中陨落,这是许多人亲眼所见。 若真是用丹药辅助,除了短期的提高那只能是逆天改命,后者违背规律。 岑昭眼力好,又是面对司定监的位置,她明显看到落在桌子上的修长手指略微动了动。 沉鸣阁弟子看到岑昭突然主动冲向自己,速度极快,绝非上一场他看到的程度,心下一惊。 她居然能更快! 岑昭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断水隔着剑鞘击中沉鸣阁弟子胸口,他仿佛在笑岑昭的不自量力,可下一秒就完全被反转。 岑昭并不是想要这样击败他,反而是凭借他躬身的幅度,掌掌劈在他头上,劈的他头昏眼花站不住脚,身上也泄了力。 就是这个时候! 岑昭看对面卸力,断水再次劈上人体要害,果然!对面受不了了,头是弱点。 眼见对面快倒下,她踢向那人的腿窝,壮的向山的男人“哐当”一声生生跪在了地上,激起一阵浮沉。 局面反转只是眨眼间。 此时断水居然出鞘,闪着冰冷的剑意,指在沉鸣阁弟子面前,好像下一秒断水就会让面前的人人首分离。 那人一脸震惊,“你一个初级弟子...怎么...” 岑昭面无表情,没等他继续说完,断水一挥。 “铮——” 鸣钟响起的同一时刻,断水堪堪停在沉鸣阁弟子的脖颈一寸处。 就要这个时候。 她看到高处看台沉鸣阁方向,有个人靠着栏杆很近,能看清半个身子,一看就是想下来救人。 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 岑昭干脆利落的收起断水,转身离开擂台,而输了的人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等有人让他退场,他才后知后觉,看向人群中岑昭的背影,干吞了吞嗓子。 有一瞬间,她是真想杀了自己。 第18章 也可能因为岑昭此举,不少跃跃欲试想要试探她的人都冷静了下来,接下来并没有跨阶级挑战她的人,岑昭后来看到司定监看台方向右执事的位置空下几分钟,便知道她师兄是知道她的意思,已经注意到沉鸣阁。 按理说岑昭应当回看台等待,但她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既然沉鸣阁有人像刚才那种强行改变自己体魄,此事绝非简单。 这种丹药若真的制成,四大宗门绝对会嫌弃一阵巨大风浪。 因此她现在要回宗阁,趁着守卫力量集中在擂台,去一趟妖界。 她刚想走,余光看到看台一处有人正奋力挥动手臂,那表情激动的像是他赢了比赛。 岑昭认出来是谁,那人看到岑昭看自己,挥的更兴奋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感染,竟然抬了抬手。 台下的人抓着旁边的人一阵激动:“她挥手了看到了吗!她刚才就坐在我旁边!她好厉害!!你看这个位置还是她的,我帮她占着位置,她下去比赛!” * 双善本来在打扫,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警惕地躲进阴影中看向窗外,但看到来人是岑昭后有一瞬间的晃神,主不是在宗门大会吗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以为岑昭是受了伤,连忙迎上去,但岑昭看起来一切都很好甚至一进来将断水递给他,敏锐地看了眼屋内,“我走后有人来过?” 双善点头:“榷稚贵客来过,看样子是有事找您问,我已经告诉贵客您最近几日不在,哦对,他还有句话让我捎给您。” 岑昭问:“什么话?” “他说近日妖界也不太平,有许多小妖不明不白被抓走,生剥皮放血取妖丹,不知是谁的手笔,让您若是去妖界注意着些。” 岑昭短暂地思考后径直走向放着宗卷的柜子上面拿出一些资料,妖皮妖血对妖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用,妖关注的是妖丹,这种只有人间邪道会看得上的东西,以往并没有这么严重,是谁在搜集。 脑海中闪过擂台上沉鸣阁弟子的异常表现,她不得不联想沉鸣阁的传说。 这么想着,她缓缓直起腰身,放下卷宗,“我知晓了,下次他来时你同他替我道声谢。” 本来还想去一趟妖界,瞌睡送枕头恰巧榷稚送来的消息极有可能和此时有关,这就省了她动身亲自去妖界一趟的事。 突然,宗阁外有人用传音符,是来送接下几日的宗门大会安排,岑昭出去拿时看到的是新面孔,那人恭恭敬敬将安排递给她便走了,没再多说一句话。 岑昭恍惚间才意识到人的离去,她捏着那张纸,不知是什么情绪。 “汝不是参加什么宗门大会,怎的现如今捉妖师的宗门大会都这么鱼龙混杂?”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岑昭马上收好情绪,看着保持原身的杜夔,“什么意思?” 岑昭脑子转的很快,只是听了杜夔的几句话,当即反问:“我身上有妖的味道?” 小老虎点头,“很淡,别说捉妖师,连普通的妖都闻不到。” 岑昭看向手上的纸,对杜夔说:“下一场是玄境,可以带灵兽,玄境通人间各处,会遇见妖,你同我一起去。” 往年大会素来没有玄境,恐怕这次少不了沉鸣阁的原因,但这恰好帮了岑昭一个大忙,省去了到处找妖搜集妖丹的功夫,此次大会收获必然比她出任务更多。 沉鸣阁想来是想隐瞒丹药一事,这么多场比赛,后知后觉发现的人肯定不少,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将玄境同现实世界连同,但沉鸣阁决计想不到有人会因祸得福趁火打劫。 进了玄境中,里头发生什么事情,她岑昭做什么,可就不是他们能看到说了算的了。 玄境从前是用来历练本门弟子,她以前因为同齐唐云鹤之比赛,没少“不小心”毁灵境,没了灵境,外头的人便看不见他们,这方面她熟得很。 唯一的问题就是杜夔怎么带进去。 * 玄境入口处。 候在门口的弟子看到岑昭,一人好奇问:“小师叔,你这是什么灵兽,我瞧着没什么灵气啊?” 岑昭面无表情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灵猫是假的?” 那人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而岑昭并没多说什么,抱着怀里的“猫”进了玄境,在她走后,另一个人跟旁边的人说:“哎,你管她呢,她现下法力尽失哪里分得清有什么灵力,我瞧那分明只是只普通小畜牲。” 好在玄境外跟玄境内是两个世界,里头的人完全听不到外头的人说的什么,不然被骂成小畜牲的某些妖必然勃然大怒杀心四起。 玄境世界很大,岑昭进去看不见任何宗门弟子,只是见了只低等猴妖,她没着急上,反而逗着猴妖狂抓自己,她趁机四处乱窜,找到时机将灵境挡在某处猴妖利爪必经之处。 “砰。” 灵境碎的很彻底。 没了灵境的拘束,岑昭符咒加持断水,轻松掏出妖丹,抛给身后的杜夔。 小老虎嫌弃的扒下来一只叶子,在妖丹上面蹭几下才一爪子踩碎吸取精髓。 “没血你也嫌弃?”岑昭挑眉,她没想到这白虎妖这么挑,不是说千年嗜血白虎妖?她想象了一下杜夔一边杀人一边擦血的场景,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小老虎显然有些不满。 岑昭笑容突然消失,敏锐的侧过身,看到丛林深处有一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玄境的场景也是随机的,岑昭所在此处植物茂盛,适合躲避,就连地上生出的草也有小腿高,密密麻麻,若是不仔细,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被盯上了也不知道。 “初等狼妖,汝自己解决吧。” 杜夔只留下这句话便没了踪影,“分开解决,快。” 岑昭拿着断水,想断杜夔的尾,她进玄境究竟是为了谁。 但杜夔眨眼间已经跑没了,岑昭只得再符咒加持断水,狼妖看到岑昭,猛地扑了过来,在半空中张开的血盆大口,腥臭无比,岑昭甚至能看到牙上粘连的碎肉。 岑昭反击,用断水击飞狼妖,狼妖不依不饶在各个方向攻击,岑昭只得在断水攻击狼妖的间隙,左手随意捏出一个什么诀,趁着狼妖咬在断水剑柄上,诀印一掌击在狼妖脆弱的腹部。 狼妖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岑昭听到耳边有噼啪雷声,狼妖腹部已然一圈焦黑,她看着左手的手势,直起了身。 狼妖吃亏受伤后不再鲁莽上前,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并未离去。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捏的是引雷诀,威力还不少。 于是她灵机一动,看着暗处露出一双眼睛的狼妖,无害的微笑。 接下来,伴随着狼妖的嚎叫声,岑昭将自己暂时能想起来的诀印全试了个遍,得出许多结论诸如御火诀持续力较长但攻击力不如引雷诀,御水诀的防御性还可以,在这个法力下她已经很满意了。 等杜夔回来时发现岑昭还在不厌其烦的试,不仅如此她看起来不但要试一次还要试两次,更像是在磨熟练度。 看到小老虎回来,才干脆利落将狼妖击毙。 就在岑昭不着痕迹将妖丹往叶子上蹭了蹭,拿着要丢给杜夔时,有一个声音响起:“这位道友,我看你灭这狼妖如此轻松,想必是法力高深,自然也不缺这一个,既然如此能否将此妖丹交予我?” 岑昭循声望去想看看这是哪来的不要脸,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一丝羞愧。 “沉鸣阁?” 那人不置可否,反倒是对着岑昭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岑昭将妖丹交给他。 岑昭说:“沉鸣阁居然堕落至此,中级弟子都得在外乞讨?若是宗门不行了,趁早跟别的门合并,司定监就算了,司定监不养废人。” 沉鸣阁弟子闻言,笑容渐淡,“伶牙俐齿,今日是我心情好还跟你多说几句,谁要你那破妖丹,要的是你命!” 说罢持符引诀攻击岑昭,速度极快,诀印一个接连一个,且攻击力逐渐增强,逼得岑昭不得不左手捏御水诀加上个防御咒。 沉鸣阁弟子挑眉,“都说你是个没法力的废物,我瞧居然还能引个诀,虽然没什么用,这种低等废物的诀印果然还是你们这种低等废物捉妖师才会用。” 霎那间,半空起了一阵猛烈的风刃,三波连击岑昭的防御,将御水诀击破。 岑昭看此人也是虽然表面是中级弟子,可应当也是吃了什么丹药短期提升到高级弟子境界,之前遇到的人是重塑肉身,这人是胆大包天正大光明的提升法力,怪不得上一场比赛没出现,只敢在玄境出现。 现在她确信沉鸣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了,默默搜集好证据出去一并通知齐唐。 “还有心思走神?”那人连连击中岑昭,将岑昭生生逼退几米远,他漂浮起身,双手捏诀起势。 岑昭心道不好,双手捏诀都是高级诀印,她决计挡不下来,于是当下转变思路,在丛林中急速奔驰,那人看穿了岑昭的心思,诀印渐起,范围却变得二倍大,猛冲岑昭而去。 情况危急,断水出鞘,岑昭以剑风为界生生隔出诀印,巨大的轰炸地动山摇,树上的叶子也随之震落,可就在这时,面前的人看到岑昭躲开诀印却笑了。 下一秒,岑昭身下平坦的土地骤然陷落。 坏了,中计了。 第19章 平坦的地面陷落很快,只需几秒钟便能将岑昭吞噬,她从腿上摸出梅花镖,怀中迅速掏出符咒咬破大拇指混上血,往下陷的地面丢去,然后下意识将双臂交叠挡在自己面前。 “砰!!” 爆破声伴随热浪将她卷了出来。 那人本以为岑昭必死无疑,没想到在陷地术中竟能用爆破咒将自己生生炸出来,他稍稍意外,上面说这人法力丢失已经很久,丹田被毁,除了身上的刀几乎没有别的用处,与常人无异,可以简单除掉。 但现下看来,信息有误。 “没关系,这种三脚猫功夫你也只能逃一次。”沉鸣阁弟子看着岑昭说,“看在你这张脸皮上,还有什么话没说吗,虽然说了也没用,但我也不是那种不怜惜美人的人,说出来让无常听见,说不准下辈子还能完成。” 岑昭将断水抽出,冷冽的刀刃硬着她平静的面孔。 沉鸣阁弟子看岑昭一言不发,以为她吓傻了,“没办法,要怪就怪司定监,谁让你是齐唐师妹呢,真是可怜,你今天必须要死,上场比赛是你命大。” “你们果真在逆天改命,用丹药维持与自己不符的能力,只会自寻死路。” 他大笑,“既然你都快死了,也不妨告诉你,丹药算什么,我们这种中级弟子用了丹药便能如此,高等弟子若是得到阁主的赐福,那便是永恒!谁不想要永恒的力量,我们成日成日练,却连那些所谓天才的分毫都不如,如今阁老为我们这种人创造了极乐世界,我们再也不需要血泪。” 说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看着岑昭,“只要我能升到高级弟子,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割开掌心,奇异的是,流出的血并没有下坠,反而是化为血刃,接连着肉身,猛挥向岑昭。 刀风锋利,岑昭连忙偏头躲开,一缕发丝悄然被削落。 他追,岑昭躲,周遭的树干因为被波及到,被血刃割破,痕迹深有半掌。 断水亦锋利,可断水削断血刃,血刃竟会恢复如初。 这不是长久之计。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没解决?” 左后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岑昭猛回头,看到一人站在树上,又是沉鸣阁的弟子。 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的,她竟然没注意到,而且... 此人是真正的高级弟子,不是这种吃了丹药强行提高的中级弟子。 岑昭嘲讽道:“沉鸣阁可真舍得下血本,我一个初级弟子,竟然能动的你们出这么多人来杀我,说来也是好笑,你们究竟在怕什么。” 树上的高级弟子看样子并不想加入,“快点解决她,不要废话,我们还要赶路,司定监护法进玄境了。” 岑昭敏锐的抓到关键信息,洛水秦他们也进来了? 宗门大会按规矩来说,护法以上都不可参与,除非有紧急情况,应该是齐唐和右执事发现了什么。 岑昭快速思考,究竟怎么才能脱身,将信息告诉齐唐,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沉鸣阁不仅在用丹药逆天改命,沉鸣阁阁老更是在做什么更离谱的咒术,而且这已经不算提高法力了。 岑昭看了看面前中级弟子手上的血刃和眼白全黑的中级弟子。 这压根是要成妖了,沉鸣阁究竟是怎么能让人变得妖不妖鬼不鬼的。 【看来汝们这群捉妖师也是一样,本座本觉得捉妖师的事懒得参与,可要是真不管,本座怕是也要跟着汝这笨蛋一起死在这破地方。】 神魂传话从脑海中响起,她猛然惊醒,杜夔还在身边,所以说这人一直在旁边看戏!压根没想出手,是看她要死了才出手。 毕竟对现在来说的她,一个中级弟子勉强能逃出去,可再加上一个高级弟子,那除非她此时此刻恢复巅峰状态,不然就是白日做梦。 在杜夔神魂传话的时候,她余光看到面前的两个沉鸣阁弟子似乎没有任何的异样,他们甚至感觉不出来杜夔的存在,果然这就是血契的力量,以及杜夔不愿意,没人会发现他。 额间的红痕渐渐显现,她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热流,流遍全身,她左手捏诀,下一秒闪现在中级弟子面前,断水劈向那人手掌,他明显没想到岑昭居然突然暴起,速度快到反应不过来,只能伸出手用血刃挡住,但血刃会自动恢复。 他笑得猖狂,“真是没用,明知道这对我来说没用。” 可下一秒猛烈的火爆炸在他的血刃上,一声接一声,接连爆炸,火舌席卷将血刃爆裂到丝毫不剩,中级弟子狰狞着脸,右手快速捏诀,但岑昭比他更快,引雷诀持续攻击那只想要捏诀的手,更恐怖的是他不知岑昭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暗器。 在他还在想着怎么躲开岑昭的引雷诀,冰魄针狠狠扎在他身体各关节,痛的他大叫出声,诀也溃散。 “师兄帮我!!” 树上的高级弟子看到他被突然爆发的岑昭接连打退,大骂一句没用的废物,符咒凭空漂浮,嘴中念念有词,突然眼睛一亮,那符咒如箭猛冲岑昭的后背—— 岑炸哦感觉到身后有东西,挥起断水想挡住,可那中级弟子看出岑昭意图,连忙疼也忘了攻击岑昭。 千钧一发之时,岑昭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闪了出来,背后的符咒爆炸开来,狂风吹乱她的鬓发,梳起来的马尾也乱了。 高级弟子看到一只通体洁白的猫站在自己面前,直觉告诉他这猫并不简单,虽然他一点灵气都没在这猫身上感觉到,但是他确信刚才那一招是这猫挡下的。 能挡住高级弟子的攻击,这灵兽绝对不简单。 他眼中是掩藏不住的贪婪,“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宝贝,留给你这种将死之人还真是可惜。” 岑昭刚想问杜夔为什么要出手,突然心脏处猛的窒息让她一瞬恍惚,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杜夔。 这绝不是她的伤,他们签订血契,灵魂互通,就连对方受到的伤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这是杜夔的感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杜夔的感知她感受的如此强烈,但一股烦躁跟恼火油然而生,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那中级弟子的目光也被突然蹦出来的杜夔吸引,没注意到岑昭额间赤红的印记,自然也没看到那似结了霜的眸子。 他们看向杜夔赤/裸/裸的贪婪,让岑昭也感受的透彻。 那中级弟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瞳孔扩张大喊“师兄小心!!” 沉鸣阁高级弟子注意到岑昭的时候,岑昭已经人在树上了,瞳孔外沿隐隐泛着金色。 他看看刚才还想得到的猫,又看向岑昭,后知后觉,大喊:“你们居然签订血契!你背叛的是所有捉妖师!” 岑昭笑了,“背叛?你们想得到它,不也是贪图这份力量?” 说罢,她虚空抬起手,做出拉弓的模样,一阵透明的波纹浮在她手心,逐渐形成弓的形状。 高级弟子一看大喊“不好,快跑!”说罢连头都不回,没命的蹿在隐蔽的林中,一边拿出传音符,司定监居然藏着这种,而且那妖绝对有百年,如此简单的将他的符咒击退,签订血契的岑昭,必然是他们沉鸣阁强劲的障碍。 但岑昭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传音符被身后射来的虚空的箭击破,轻飘飘落在地上破碎,无论他拿出几张,结局都是一样,岑昭就像在逗着他玩一样,他气急败坏但知道自己拿岑昭没办法,于是想让自己师弟用传音符将这些事告诉阁老,但回头却震惊了。 通体纯白的猫此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体型庞大的白虎,他看不到白虎的正面,但光看后面就能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这让他几乎当场跪下。 他知道自己的师弟绝无生路。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有自己的血,隐约包裹着形成了一个箭的形状。 他猛咳出一大口血,似是死也不信地看向岑昭。 后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普通的事:“是你们捉妖师背叛了我。” 他感受不到岑昭身上任何人的气息,明明她分明是人类,但冷漠的又不像人,“恶...恶魔...” 站在顶端的岑昭看那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走了过去,丢了几个符咒下去做成被妖袭击的模样。 以前光知道杜夔是千年白虎妖,但从未感受过,现在她只是借了尚未恢复的杜夔几分力量,便能感觉出这种强大。 也怪不得杜夔这种大妖素来看不起小妖跟人类,常常觉得命如蝼蚁,倘若真有一天,她如杜夔一样站在高处,会变吗? “千百年,人类总是这么无趣。”杜夔此时已经恢复猫的形态,啪一下跳到岑昭的肩膀上,“本座困了。”说罢便在岑昭肩膀上沉沉睡下。 * 另一面,洛水秦接到右执事的命令匆匆进入玄境,并没有任何人跟随。 之前她就隐隐约约感觉此次宗门大会不正常,但以为是其他宗门觊觎司定监的地位,只是下派加强巡视,防止真有哪个宗门出来闹事。 但上一场大比后,右执事便让她在比赛开始后进入玄境,顺便给了她一个名单,名单上是几个沉鸣阁弟子的名字,让她注意关注这些人。 “沉鸣阁?”洛水秦想起来之前调查之事,突然转头看向身后某个方位。 那里有很强烈的爆炸声。 第20章 玄境中分昼夜,岑昭怀中抱着沉沉睡过去的猫,心情复杂。 她素来冷静自持,除非触碰底线,像刚才那种疯狂还是第一次,以往也不是没杀过人,不少人勾结妖族霍乱人间,一律当诛,更何况那些已经不算做人,他们已经与妖融合,即使他们自己没有这么觉得。 但岑昭还是心有余悸,她一直认为只有保持自己的绝对冷静才能在战斗中处于高位,清楚的做出选择。 可刚才愤怒席卷了全身,那种疼痛感比她自己遭受的还要强烈,她猜也许是因为血契的关系。 看来整个血契虽然可以让她重铸丹田,但也有致命缺陷,容易让她失控。 抬眼看着漆黑的天空,岑昭叹口气,在高处寻了个隐蔽的山洞,又在周围贴上层层符咒隐藏气息,防止深夜有妖寻到他们。 山洞潮湿阴冷,岑昭身上的那点法力刚才又都用了去,现下觉得身上凉的很,于是捡了点干柴进来,用符咒引燃干柴生火取暖。 她拿出起初让双善拿着草药和妖丹碎片融合而成的恢复药,抱起小老虎仔细涂在伤口处。 沉鸣阁高级弟子的那一击卯足了力气,若不是杜夔帮她挡下,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在奈何桥前舀着孟婆汤喝了。 毛茸茸的身子上乍然秃了一块,洁白的毛上染着发黑的血迹,怎么看怎么突兀。 岑昭仔细将小老虎身上的伤处理好后,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若是法力重组,此时她还能驱使符咒加速恢复,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 处理好伤口后,她看着缩在角落的小老虎,叹了口气,眼下杜夔封印神识,这只是只没开化的白虎而已,岑昭安慰自己,将白绒绒的一团抱在怀里。 小老虎看着不大,但还有点重量,放在腿上沉甸甸的,可能感受到热源,睡梦中蜷缩的身体也逐渐伸展开来,一只爪子搭在她膝头,头搭在臂弯。 也许是木柴燃烧发出爆裂声催眠人,混着暖意,身旁还有平静的呼吸声,岑昭不知不觉也眯了过去,睡过去的唯一念头居然是没想到老虎的肉垫也是热乎乎的这种奇怪想法。 * 暖风将岑昭的衣袍吹起,余光中看到腰上别着的赭色流苏飘动,眼前是参天的树,她后知后觉。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奇怪的梦吗? 她连忙冲着树下看去,果不其然,她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这次能看清模样,那分明是个白衣少年。少年墨发如瀑,背对着她。 岑昭此时发觉自己能动,遂即想走上前去看看,可刚走了两步,便听到白衣少年开口说到:“你迟到了。” 岑昭一头雾水,看看周围确实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他这句话只能是跟自己说的。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我知道对你来说只不过是几个日夜而已。” 岑昭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很熟悉,可怎么想都不知道是谁,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愧疚让岑昭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踏一步。 直到梦醒,岑昭在梦中也保持着那个姿势,白衣少年也没有回头。 醒来后的她头痛欲裂,一缕光洒进山洞口,已经是白天了,她偏过头去,发现杜夔保持着小老虎的原型还在沉睡,丝毫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岑昭只得将洞中的木柴找地方藏好,隐藏踪迹,再抱着小老虎上路。 她带杜夔进玄境的本意是趁此机会让杜夔恢复妖力,没想到遇见沉鸣阁的刺杀,不仅没让杜夔恢复妖力,她身上那点法力也因此被耗尽,有点得不偿失了。 天光正好,岑昭出山洞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但下一秒她就警惕起来。 山洞远处一颗高树上一个人,洞外一个。 “两位道友,所为何事?” 两人从岑昭抱着小白虎出来的下一刻,便互相对视一眼,洞外站着的那人同她说:“实不相瞒,在初入玄境时我二人便看到道友灵兽,灵力充盈实乃不可多得的珍稀之物,我们从未见过,因此特意打搅求教。” 岑昭看着面前两个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暗自冷哼一声,名门正派就是还得整这些弯弯绕绕,这都快明目张胆的抢了。 说话的那人手里拿着符咒,树上的人拿着剑,大有一副若是岑昭不给就动手的架势。 “喏,过来拿吧。”岑昭将怀中的小白虎掂了掂示意对面过来,刚才说话的人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看向同伴,同伴当即跳下来。 “道友莫要捉弄我们,时间宝贵,我等不想在没用的事上浪费精力。” 哟,还开始威胁她了? 岑昭弯起眉眼,晃了对面一下,果然对面开始放松警惕,一人走来冲着她伸出手。 “唰——” 不知哪来的树叶从树上飞落,速度如箭,叶子边缘锋利如刀,猛地将伸出手的人掌心划破,非但如此,深可见森森白骨。 “啊!!”那人反应过来捂着手大叫,“你!!” 他的同伴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一边捏诀一边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岑昭抱着小白虎,依旧保持那个笑意,但下一秒却凭空消失。 同伴的嚎叫声刺耳,岑昭却突然失踪,他非常愤怒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岑昭。 “你在找我?” 声音在身后凉凉的响起,他大惊失色回头去看,看到确实岑昭犹如鬼魅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正瞪着岑昭张大了嘴,接下来感觉四肢剧痛无比,几乎昏阙。 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斗得跟筛子一样的胳膊腿此时上面都插入一根手指粗的银针,他压根没看到面前这个人出手!这又是哪来的针! “想要我的东西,你就算拿到了,有命享受吗?” 他此时看向岑昭的目光已然变了,从起初的不屑到震惊,现在看着岑昭就像看见阎罗,那双泛着戾气的眸子让他想起来从地狱而来的索魂鬼。 被割手掌的人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场景,猛地反应过来扭头就跑,不管自己的同门,现在别说岑昭怀里的东西了,他都没看清岑昭怎么出的手,他只想逃命。 以前只见过妖的压迫感,面对人有这么强的压迫感还是头一次。 “他跑了,那你呢?”岑昭笑眯眯的问,那张姣好的面容本让人心中愉悦,但此时此刻在这人眼中,这就是活脱脱的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他气息逆行强行逼出银针,手脚并用的跑远了,他以后再也不乱抢东西了! 直到两人走远,岑昭才收敛笑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她揉揉额头,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真的很暴躁,从昨天借了杜夔的妖力开始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看着面前不顺眼的东西马上就想一掌下去灭干净。 这跟从前的她不是说不像,是压根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天之骄子坠入凡间为了生活忍气吞声的人,怎么可能看谁不顺眼就上呢? 岑昭现在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自己借用杜夔妖力的同时还会把杜夔拽的跟二五八万的性格一起传承过来,在这样下去多借几次指不定就要跟杜夔同化,下一个大妖的出世指日可待。 此处并不安全,岑昭决定还是先出玄境,这次就算了往后还有时间,此处危机丛生,除了防备妖还得防备这人,若是再出什么岔子,折了夫人又赔兵。 于是她并不恋战,抱着小老虎穿梭在丛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反应过来周围一层茫茫的雾气,她停下脚步,皱着眉仔细观察四周。 四周安静的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她脚下走路的窸窸窣窣声,前面雾蒙蒙一片,再抬头却白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岑昭感觉怀里一轻,小老虎啪唧跳下去,晃了晃脑袋,显然对周围也很好奇。 “刚才你昏迷许久,我本来想从这玄境出去,但好像走失了。” 小老虎并没有回应她,岑昭以为这是杜夔封锁了神识,但还是嘀嘀咕咕像是说给杜夔听: “我借用你的妖力,血契还会让我反噬吗,为什么我感觉我的情绪有短暂的失控,这之前你没跟我说过。”岑昭摸索着往前走,手触碰到旁边的树干,“这树干也不对,此处雾气颇多,空气湿润,但是这树皮摸起来粗糙,更像是荒野上的。” 她一边观察着,“这草我也才发现不对,为什么矮草和荆棘居然能共生,玄境只是能将一处的环境复制出来,但这种大杂烩还是头一次见。”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她,岑昭也没听到走动声,偌大的丛林只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杜夔?” 岑昭皱起眉,发觉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四处回首但丝毫没看到杜夔的身影。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炎火咒,丢在刚才的树干上,“破!” 树干当即爆裂出声,但待烟雾消散,那里竟然完好如初。 是幻境,他们中了谁的幻境。 第21章 这幻境如此真实,岑昭要不是四处乱轰炸草木,发现没有任何痕迹,就会被骗了。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的幻境反倒缩小了距离,她以往一路上看不到几个宗门子弟,但短短一炷香时间就能看见俩。 只不过这俩人都看起来不太对劲,诸如一个男弟子抱着一棵树大喊嫁给我,我马上就是高级弟子了。再比如一个女弟子拿着灵境当铜镜好一顿照,不知在灵境那头的人看到这个场面会怎么想。 岑昭站在树上,怜悯地看向地上的人,顺手抽出一个清心符贴在自己身上,防止自己像他们一样。 她现在凭借自己跟杜夔的那点隐隐约约的说不准就断了的缔约感觉,游走在偌大丛林中,偶尔逮住一个落单小妖顺手收了妖丹。 岑昭有个习惯,就是当初因为法力不足只能靠符咒加持,出门会带一堆符咒,是常人的五六倍有余,非但如此,为了防止符咒不够,她还会多带黄纸,当场画符。 这宗门大会她更是准备不少,清心符多到可以在这里维持三天。 说着,她又贴了个清心符,走了这么远的路,她却没感觉离杜夔有一分的近,她仔细观察四周,找几个符咒开路,确定这里应该属于一块平地,这才从树上跳下去,顺手折了个粗枝条。 枝条划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块地被划出界限,阵法的轮廓也看的清楚。 突然,在阵法上压着布靴,靴底沾着不知是泥土还是什么的黑色东西。 岑昭抬眼看见一人漫无目的地走进阵中,她皱着眉想叫那人,但在看到那人的没有聚焦的瞳孔后,闭上了嘴,默默观察。 待那人走进几步,岑昭方看清,那黑色的东西不是什么泥土,是干涸的血迹,只是不知道那血究竟是人的还是妖的,越看越诡异。 那人好像看不到岑昭一样,想要穿过阵法,但走过去的路上务必会扰乱岑昭刚画下的阵,岑昭正在纠结究竟是要不要提醒这人,可她并不想惹麻烦。 眼瞅着快走到阵中,岑昭灵机一动踢起一块石子,丢向那人,伴随着石头落地的声音,那人犹如惊弓之鸟,当即对着石子的方向一顿狂轰乱炸。 原本不算乱的阵法此时已经看不出形状。 岑昭:...... 这个力度,三个人在他面前也被打死了。 岑昭抬脚准备换个地方布阵,反正阵法就是为了找杜夔的,在哪都一样,但看到下一个场面后她停下脚步,因为面前这人额心发乌,气息紊乱,是入魔的症状。 气息紊乱经脉逆行,入魔来的突然,就算岑昭不惹着他,过会儿也会爆体而亡。 岑昭于心不忍,再者清心符实在是多到她完全可以于心不忍,朝着那人额心丢了一个。 清心符贴在那人额间后就像有磁铁吸住般牢牢黏在上面,人也开始乱叫,这是两股意识在争夺本体,现在只能看自己造化,别人帮忙没用。 岑昭加快速度换了个位置布下阵法寻找杜夔的踪迹,有股强烈的感觉告诉她向着东南的方向走,她一边狂奔一边摇着手上的青玉铃。 杜夔当初没骗她,青玉铃平常看着跟个石头一样,但她的法力一旦融入,那青玉铃便自己化成铃铛的形状。 清脆的铃声响彻在安静的丛林之中,岑昭左手捏出御风诀,右手晃着铃铛,活像个驯兽师,还得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比如前面突然闪出一个晃晃荡荡的人,顺手丢上清心符,再比如旁边窜出来一个移动的古树,再一顺手一个御火诀送树回家,以及余光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 哪来的人不设防备就这么站在这里,给妖加餐呢。 等等那人有点眼熟? 岑昭一个紧急刹车,迟疑的看向那个白色身影。 男人长身鹤立,雪白的长发散在身后,给人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他静静看着上空,岑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空荡荡的。 很难不怀疑面前的人也陷入幻境了。 所以感情她能找到这人,还是因为某些人中了幻境对着一块空白的天空发呆的缘故? 岑昭晃了晃青玉铃试探杜夔,后者没有反应,岑昭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瞅准时机蹿到他身后,拿着清心符就往他身上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陡然撞上那双锐利的眸子,平白让人心惊。 “原来这么久你是想谋杀我?” 岑昭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没有,我以为你也入了幻境不知今夕几何了,我晃青玉铃也没见你清醒过来。” 杜夔看着那纤细的手腕,以及上面黄澄澄的符咒, “我一个妖,你用清心符,怕我死的不够快?” 岑昭讪讪收回手,“哦,忘了,一路上贴太多了,顺手就想给你贴几个。” 杜夔没理她,岑昭后知后觉,杜夔怎么突然说话不端着了? “玄境漏洞百出,这里连的不仅是人间,还有妖界。” 杜夔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岑昭那点点好奇当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在宗门大会中,玄境表面上是各大宗派齐力控制,实则是司定监操控,由长老直接看管,连同妖界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是玄境本身出了问题。 “所以刚才我虽然一直往你这个方向来,但离你的距离一直维持不动,你去了玄境中里连通妖界的地方?” 杜夔摇头:“我没动,这里会动,注意看着。”说罢他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慢慢伸长,指甲尖锐,青筋暴起,他猛地冲着方才一直盯着的方向挥手,树干本应该爆裂开来,但只是短暂的晃了一下,完好如初。 然后杜夔指着相反的方向说道:“看。” 在相反的方向上,两人谁也没动,但本应该好好的树干却凭空断裂,发出“嘎吱”一声,不堪重负般轰然落地。 岑昭皱起眉,原来刚才她以为面前的都是幻境虚拟之物,没想到是这里的东西会变,她面前之物并非虚幻之物,而是他物。 杜夔问:“你刚才说一路用了很多清心符?” 岑昭说:“是,这里入魔的人很多。”她话音刚落,乍然反应过来,“魔族?” 从她在金岭镇那天开始,就遇见入魔的妖,被魔族附身的茯苓,如今又是玄境出问题,玄境中的宗门子弟纷纷入魔,她没想到魔族势力居然来了。 因为记事起,魔族便已经逼回魔界百年,处于五界相对安稳的时代了。 “人间的捉妖宗门,也只不过是人间,魔族轻而易举便能伸出手来。”杜夔的手此时已经恢复原状,垂在身侧。 岑昭说:“司定监不过百年而已,仙魔鬼妖哪一个挑出来不比人间长,捉妖师也只不过是想让人类在这弱肉强食的地方有一口喘息的地方罢了。” 杜夔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 洛水秦一路走一路留下踪迹,越发觉得事情的不对劲。 她看着周边升起的大雾,拿出灵镜:“这致幻的迷雾是你们做的吗?” 带着兜帽的右执事看不清表情,当即否认:“当然不是,做那玩意干什么,这几届饭桶每一个能打的再加上个迷雾,本来就没多少人,几百号人进去十个人出来,丢不丢人,干脆别干捉妖师回家种地得了。” 洛水秦没心情跟右执事扯皮,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出了问题,从进来开始便没遇见一个宗门子弟,要是说没见到司定监的弟子还算正常,可一个人没遇见就不对了,她甚至用了符咒感知,压根没有任何收获。 “我一个人没遇到,你们这次究竟用玄境连通了多少地方?” 右执事说:“没多少啊,就平常咱们人训练用的两倍而已,怎么了?” 洛水秦心惊,这怎么可能只有两倍,这二十倍有余! 她连忙对着玄境大喊:“出事了,赶紧把人都叫出去!” 可玄境那边迟迟没有回应,洛水秦对着灵镜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她冷汗当场冒了出来,因为身后突然响起桀桀桀的笑声。 洛水秦左手捏诀当场开了防御咒术,眯起眼看清身后的不速之客,“沉鸣阁弟子?”突然,她否定了自己,“不对,你究竟是谁。” “沉鸣阁弟子”笑嘻嘻地看着她,如果不是血肉模糊的眼眶,洛水秦就真的以为这是普通的宗门弟子了,她认为面前的东西是伪装成宗门弟子的画皮妖,嘴中念念有词,右手两指伸直做刃的姿态。 然后两指为刃破风而出,冲着“沉鸣阁弟子”划出,一道虚幻的波纹逐渐变实,砸向它,将它拦腰砍断。 洛水秦松了口气,看起来只是个低等妖物而已,可下一秒她瞳孔巨缩,眼睁睁看着面前两截的“人”就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黏在一起,逐渐恢复原装。 它那空荡荡的眼眶明明没有眼球,但洛水秦就是知道它正在看着她:“不愧是司定监大护法,法力就是跟那些杂碎不能比,吃了你应当大补,桀桀桀...” 洛水秦接下来接连几次将它以各种方式击碎,都无济于事,她背着的手隐隐颤抖,但声音冷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是妖族。” 它笑眯眯地不说话,示意洛水秦继续说下去。 洛水秦吞吞嗓子,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捏诀想要通知齐唐。 “你是魔族。” 它突然兴奋起来,连连鼓掌,“答对了!答对了是有奖励的,那就奖励你...” 它咧开嘴,一字一句道:“把你身上每个部位都撕碎吧~” 第22章 洛水秦听到这句话,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丝毫不怀疑面前的魔族会这么做,魔族素来变态,以折磨人为爱好出名,有段时间堪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有些学起了人间游戏,活烹同族。 不少魔族没有对同族的感情,杀同族跟杀鸡一样,这也是为何其他族都对魔族不屑一顾的理由。 “你怎么进来的,仙魔大战不过几百年,你们魔族此时此刻应当在魔界里老老实实的呆着,为何会出现在人间。”洛水秦警惕地看着它。 它仿佛知道洛水秦是在拖延时间,但它并不着急,非但不急,还有一种享受的感觉,就像在享受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当然是~你们送我进来的呀~” 洛水秦一愣,连手上的传音诀都忘了继续,“什么意思?” 它说:“我还得谢谢你们人类这般完美的性格,贪婪又无知,妄图一跃站在顶峰,敢想,很厉害,我很欣赏,要不是这个性格这个贪念,我还不能得手。” 它说完看到洛水秦一脸不信,甚至不可思议,说:“算了,让你死也死个明白,也算我今天心情好你走运。你们人间这个无聊的捉妖宗门,想要借着那点丹药就省时省力免去修炼之苦,我只不过是假装高人骗骗他们,他们就真信了,我说要妖血妖皮,你猜怎么着~他们还真的蠢到相信了去做了。” 它说到这里突然笑出声,“我还真得亏了他们信了,我从魔界九死一生逃出来,没有东西能让我维持力量,你们这些捉妖师又不如妖,我还正愁怎么办呢,结果你们就给我送过来了,对,叫什么来着,哦对,沉鸣阁!” 它一拍手掌,一副知晓的模样,“我这具身体还是他们给我找的呢~” 洛水秦从它说第一句话开始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三观震碎,捉妖宗门素来都是一致对外,内斗是内斗的事,但所有人在步入宗门那一刻,就已经宣誓,自己的生命就是为了维持人间安稳。 这句话简直在告诉洛水秦,她活了二十二载,被假象蒙蔽了。 “不可能!”洛水秦下意识就大喊。 它也不恼,说道:“没事,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这里很多人已经都吃了那所谓的丹药,入魔了,欸你居然没入魔,你是外面进来的?”它眯起眼睛,打量着洛水秦。 半晌,它说:“无所谓,知道也无妨,反正马上你们都会被我吃掉,接下来你们就在下面团聚吧。” 它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汩汩魔气从体内涌出,汇聚成团,逐渐增大,下一秒,它轻轻向洛水秦丢来,仿佛是抛了个球似的,可那黑团越滚越大,速度愈来愈快,冲向洛水秦。 洛水秦只挡了一秒钟便大惊失色,她体内的法力在接触到那黑团后正飞速流逝,这黑团会吸取她的法力! 它看着洛水秦发现不对,遂即迅速与自己拉开距离,连丢了几个黑团,意图将洛水秦包裹住,“跑什么~白费力气,虽然平日我看不起你们人类,可苍蝇再小也是肉,况且...” “况且这里可不止有你们人类和小妖,我闻到了...” 它张开手臂,大口呼吸着,贪婪的闻着,“我闻到了大妖的气味,在那里。”它的手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指着一个方向。 空荡荡的眼眶开始冒着汩汩的黑血,滑落在那个看似年轻的面孔上,滴落在沉鸣阁弟子的衣袍上,弄脏了一大片,但它不在意这个,它只在意那个方向有它所渴求的力量。 洛水秦愣了一秒,为什么玄境会出现大妖,这里应该只存在小妖,就连中等妖物都是严格计入数量的,大妖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下一刻,她看到眼前逼近的黑团,直觉告诉她,这些黑团在接触到她后会一瞬将将她的全部法力吞噬干净,然后便是她的血肉,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跑,只能死在这里! 洛水秦在心中纠结一分,干脆一咬牙,冲着它指着的方向冲了过去,反正都要死了,这个场景下如果只是呆在原地必死无疑,她没有丝毫胜算,但如果它说的是真的,玄境里真的有大妖,明显它对大妖的兴趣要大过自己,只要跑到大妖面前,让大妖吸引住它,说不定还有活路。 洛水秦一边奔跑,顺手在身后捏诀,挡住路,她白色的衣袍在路上被树枝划破,但她丝毫不在意,她往来都是一副干净的模样待人,绝不会允许有任何的污渍和肮脏,若是让宗门里的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指不定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入梦了。 它呆呆地看向洛水秦逃跑地方向,没意识到洛水秦居然会往那里跑,它只是闻到了大妖的气味,正等着自己吸取一些人和妖的力量后再找那大妖,毕竟它喜欢把最好的留在最后。 但现在... 洛水秦破坏了它的计划。 它咧起的嘴角压了下去,突然又想到什么,复又弯了起来,“没关系,既然你想死,那就一起死,一个也是吃,两个也是吃,只不过可惜了这次不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了。” 说罢一边笑着一边紧紧跟着洛水秦,空荡的树林里环绕着他桀桀桀的笑声,显得阴森无比,配合着雾茫茫的丛林,犹如鬼魅。 洛水秦用传音诀已经录下刚才那“沉鸣阁弟子”所有的话,只是玄境似乎被谁下了隔绝外界的咒,她一连用了许多传音符都没有任何反应,连灵镜都跟普通镜子一样。 “既然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把事情告诉司定监。”洛水秦潜意识里还是并不相信它说的话,她只想把事情先告诉司定监,告诉她师父,魔族素来狡猾,这有可能只是它的阴谋诡计。 洛水秦全速奔跑,视线中白茫茫一片,但下一刻突然在几百米外出现两个身影,她当场愣住,因为那分明是岑昭。 岑昭完全没看到她,正跟旁边的人说着话,洛水秦心中烦恼,怎么偏偏遇见岑昭,遇见谁不好,岑昭只是个初级弟子,遇见它两个人只有一起死的份。 但好歹也算遇见个人,洛水秦刚想大喊岑昭,借用她的灵镜,结果下一秒本来都快到面前的人突然凭空消失了,惊的洛水秦脚步一顿,也不敢停。 她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魔族,她只能继续跑。 “岑昭!!” 她硬着头皮喊,“岑昭出来!” 空荡荡的树林没有声音回应她,她的烦躁之情逐渐开始变得复杂,变得无助,恼怒,甚至恐惧。 “岑昭给我出来!今天死也要拉你垫背!我看见你了,出来!”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只有身后越来越近的笑声。 洛水秦此时憎恨自己当初练武的时候嫌弃四长老课业无聊,整体都在扎马步练步法,岑昭又是里面练的最好的,她那会儿胜负心强,也不是没受刺激好好练,但依旧追不上岑昭,索性想开了,大不了在别的地方比上岑昭。 但还没等有时间找到那个自己比岑昭强的地方,岑昭就下山了,再然后就出事了,后来也不需要了,对她来说只是法力的事。 她就这么喊了好几声都没见见到岑昭,也没见到任何人,绝望的情绪逐渐感染到自己,下一秒,岑昭就又出现在面前。 岑昭依旧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洛水秦这次注意到了,她身边有个高大的男人,气质斐然,是洛水秦从没见过的人,身上也没穿任何宗门弟子的衣袍,一袭月白色衣袍,跟鸦青色的岑昭站在一起,格外显眼。 男人侧着头,偶尔跟岑昭回应几句,大多数在观察。 洛水秦感觉身后的身影逼近,冷汗滑落,顾不得其他连忙大喊:“岑昭快跑,拿出你的灵镜来!” 出乎她的意料,岑昭并没动,立在原地,看向前方,看那样子根本是没听到她的话,她不得不重复一次,可这次她发现岑昭不是没听到她的话,是听不到。 洛水秦低骂一句,奔向岑昭,越发的近,眼见只有三步远,洛水秦大喊:“你听不到我的话吗!我说快跑,身后有魔族的人混进来了,你不要命了是吗?!” 然后,她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穿过岑昭。 她分明碰到了岑昭,为什么? 她回头,呆呆的看向两人。 此时高大的男人侧过头来,看向她的方向,好似看到了她。 在看到男人的面容后,洛水秦心漏了一拍,那湛金色的瞳孔以及额前的红痕,雪白的发。 那根本不是人!那是妖!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岑昭的残影,岑昭感受到身旁人的视线,也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但双眼聚焦并不在她身上。 他们究竟在哪里,他们在看什么?岑昭为什么身边有妖,那究竟是不是身后的魔族口中所说的大妖,这里又是怎么回事,沉鸣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司定监,又发生了什么。 洛水秦都快哭出来了。 第23章 岑昭看着身边突然盯着一个方向的人,问道:“怎么?看到什么东西了?” 杜夔这在雾茫茫的一片中突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看的状态让岑昭起了疑心。 “你说你来的路上看到一堆入魔的人?是入魔还是被魔附体了?”杜夔问。 岑昭说:“入心魔,我用的清心符,”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皱着眉想起有一个情况特殊的人,在她贴上清心符后不仅没有恢复清明,亦或者是立在原地不动,而是越加狂躁似乎下一秒就要吃人,岑昭那会儿急着赶路并没有多注意,一手刃把人削晕过去就没管了。 思及此,岑昭方知杜夔此话的含义,“他们是想在此处夺舍,等出了玄境,一切就脱离了掌控,即便有人被看出来,也会有漏网之鱼。” 杜夔施施然抱臂而立,“人间要乱咯。”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的岑昭有些许不爽,“人间乱了,你们妖族一样免不了受灾。” 杜夔瞥了她一眼,说:“妖族受灾又与我何干?”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杜夔说:“仙魔对立自开天启,魔界想毁了人间都不过是抬抬脚的事,妖又能怎样,即便我此刻冲过去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魔族若是想来,一样会来,你我在浩荡魔族大军面前都不过无济于事。” 岑昭问:“那便没用了?只能等着仙族来或者等死?” 杜夔说:“倒也不必只等仙族来,鬼族一样可以,只不过他们置身世间之外,不会轻易出手,况且他们性子又古怪的很,谁知道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杜夔又问:“怎么,你不会想去做这个救世主吧?省省力气,没用,与其做救世主,不如现在赶紧恢复你的丹田,以后好歹有能力自保,不至于让魔族撕碎了。” 岑昭被噎住,但她没有理由反驳,杜夔说的没错,在魔族大军面前人间万物皆是蝼蚁,连妖尚且都不能自保,杜夔这种大妖更是存活千年看遍变迁。 “岑昭!!”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吆喝,岑昭当即回头去看,可除了雾茫茫的一片白色一无所获。 听声音是洛水秦的声音,她为什么会在玄境里,此时她应当在玄境外面等着调动命令才是。 岑昭下意识把手放在腰间的断水上,警惕地看着身后。 那一句后再无声音,岑昭没动,盯着那个方向一眨不眨。 下一秒带着黑色气息的箭以百米速度从白雾中冲着她的额心而来,岑昭想都没多想断水举起想用剑鞘挡住,可看到箭身模糊不清后才知失算了,这里所有东西都会变,不仅是幻境,就连攻击方向都会变得。 她左手飞快捏诀,在抬手想挡的下一秒,宽大的衣袖挡在了她右侧,从杜夔的角度来看,他原本站在岑昭旁边,只是一抬手,将岑昭耳边的箭挡了去,只是姿态似是将她圈在怀中。 岑昭反应过来时只看到袍子的一角,还没等说什么,她就看到洛水秦在那个方向玩命的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什么,可在岑昭眼中,洛水秦只张嘴没出声,眼神及其凶恶,然后下一秒就消失了,诡异得很。 “...她失心疯了吗,难不成进玄境就是为了杀我?”岑昭不可置信,从幼时她同洛水秦的关系就不太好,主要是洛水秦看她不爽,她做什么,洛水秦都很不爽,看不顺眼。 恰巧她又是那种比较不屑于主动结交人的性格,心想看她不顺眼的又不止洛水秦一人,索性由着洛水秦去,久而久之,便许久没跟洛水秦有什么互动。 仔细算来,她还是在茯苓一事,才跟洛水秦有了互动。 “你仇人不少。”杜夔弯起嘴角,不知情绪。 岑昭说:“彼此彼此。” 两人话音刚落,洛水秦又出现了,这次他们看清洛水秦身后跟着个人,不,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人,岑昭拔出断水,被杜夔抬手阻止。 “幻影,真身不在这,而且...” 那人眼眶空空荡荡,让人不禁一寒。 “岑昭给我出来!今天死也要拉你垫背!我看见你了,出来!” “桀桀桀....” 两个声音悠悠从远方传来。 岑昭:....... 洛水秦是真的想失心疯了。 杜夔说:“那东西的目标不是她,也不是你,是我。” 岑昭猛地看向杜夔,“冲你来的?” 杜夔说:“魔族夺舍,又挑了最弱的人类,力量不够就要吞噬,这里的小妖和人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这魔族看起来挺疯的。”岑昭说完这话,杜夔只“嗯”了一声,她又随口问一句“你现在能打过它?” “应该,挺勉强的,带着你个拖油瓶。” 岑昭瞪着杜夔,后者那表情仿佛在说:我说错了吗?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跟他一般计较,要不是她现在法力不够,换做以前的性格肯定一脚踹上去。 “哟,小脾气不小,以前没受过这委屈吧?”杜夔悠悠开口,岑昭这次真要恼了,“你又窥我心境,一个大妖又是大男人,窥我心境做什么?”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狐疑问到:“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 杜夔往前走了几步,极其悠闲,“幻境看到的,不仅知道你以前的事。” 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不仅是岑昭年幼时在主阁风光一世,还有岑昭下山历练遇害,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凭借他的直觉,那次事故中不仅有妖作祟,他隐约看到魔气,藏在他们同行之人中,只是岑昭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意避开这段记忆,连杜夔在幻境看到的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 还有一个让他很在意,就是转瞬而逝的片段,是他幼时在菩提树下的风景,只是画中人这次是他自己,他看向身旁在往断水上贴禁咒的岑昭,挪开视线。 这次出去后,他要去找奉光一次,去趟地府,看看她的前生今世,究竟是谁。 “岑昭!” 远处洛水秦的声音越来越近,岑昭知道这次洛水秦是真的快靠近她了,于是跟旁边的杜夔说:“你先变回原型,别让她看到了。” 没想到杜夔却说:“不用了,她已经看到了。” 岑昭皱着眉,当即思索若是洛水秦看到了,那他们出去以后以洛水秦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平白惹了一身麻烦。 杜夔打断她,说:“先想想怎么出去吧,这里所有地方都被控制,轻易出不去,应当是那个魔族控制的,除非他死,不然都出不去,反正我打不过,我死了你也得死。” 这就开始摆烂了? 眼见那边的洛水秦已经快到面前了,“岑昭,你违背戒训私通妖族!当时我就不该信你的胡言乱语,应该让齐唐给你打进地牢!” 杜夔还在那边插着手,完全置身事外,甚至没有自己被魔族盯上的紧迫感。 “岑昭!” 岑昭那根弦马上就要绷断,大喊一声“烦死了你就会叫我吗!你就知道个戒训戒训有个屁用!别喊了!” 洛水秦没想到岑昭非但没有一丝悔过之心,甚至还...还嫌她烦! 像极了多少年前在主阁,有一次师门比赛,她们恰巧被安排在一起,本身她就烦岑昭,结果对面上来就追着她一个人打,偏偏她又打不过对面,更何况是一打二,看大中间立在原地的岑昭就更气了,一边跑一边喊岑昭,岑昭没动静她以为岑昭是报复她故意的,就开始骂岑昭小心眼,念叨的岑昭烦了,大喊一句别喊了烦死了,给她生生噎住了。 “拖着!我布阵拦住它,能挡多久是多久,你赶紧告诉我师兄和右执事!” 洛水秦只愣了一秒钟,便咬牙切齿道:“每次都是我拦住,你布阵,我怎么永远都是你的炮灰。”但嘴上这么说的,还是捏诀施法向身后魔族的方向丢符。 岑昭手上一刻也没停,还趁机调侃洛水秦,“不服你就学阵法,学不会怪谁。” 洛水秦大怒:“谁说我学不会,撕了你的嘴,我出去就学,以后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岑昭说:“这么多年法力没什么长进,你这个嘴倒是越来越碎,徒弟不好带得靠骂的?” 被魔族夺舍的“沉鸣阁弟子”一手撕破洛水秦丢来的符咒,手在接触符咒的一瞬间被炸的血肉模糊,但它丝毫不在意,因为下一秒手便凭空长了出来,就这样凭借变态的恢复力徒手撕碎洛水秦的符咒,其凶残程度让洛水秦脸色透白。 “你拦得住吗!你别骗我!”吓得她连忙大喊,恨不得跟那个魔族一样再生出几只手,几只手一起催动符咒。 岑昭额角流汗,此时不仅洛水秦在挡,连杜夔都动手了,她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咬破舌尖,在阵中喷出一口血,阵法当即亮起,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但根本不够抵抗的。 杜夔眼尖,当即一脚踏地飞回去,食指轻点岑昭额心,阵法的光芒骤然亮起。 “进来!” 洛水秦听到岑昭的声音,几乎是飞进来阵中的,身后的魔族看到符咒,嘲讽的笑了一声,“就这个还想挡住我?” 但没想到在它踏上阵法边缘,狂风席卷将它击退,它这才正眼看向脚边的阵,半晌邪笑着伸出手,开始一下又一下猛烈的砸向阵法所起的盾。 洛水秦心有余悸,大口喘息,眼角的余光看到杜夔,马上收敛神色,严肃道: “宗阁岑昭,私通妖族违背戒训,你可知罪?” 第24章 岑昭真想撬开洛水秦的脑子看看都是些什么没用的东西,这个时候还想着戒训,然后到地府在阎王爷面前吵架行刑吗? “你有空提这个不如赶紧把事情告诉外面,让他们关了玄境,别继续连同妖界,还能有活路。” 洛水秦白眼一翻,“要你说,要不是我联系不到外面,又只能看到你,我会来找你吗?” 岑昭沉默一秒,说:“我的灵镜在我进这里的一炷香之内就被毁了。” 洛水秦愣住,反应过来差点破口大骂,想起岑昭以往就是这样,三人组没少因为灵镜前仆后继的毁了掉落诸如此类,出玄境以后被自己师父惩罚,但三人一直打骂不还口,下次还继续。 “你你你...你可真有能耐,你说你以前是为了跟齐唐和云鹤之比什么无聊的赛,现在又是为了什么,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灵镜被毁,我又没带灵镜进来,我现在传音符全都不能用了,你看你行不行,别告诉我你现在废到传符都用不了。” 洛水秦急得团团转,外面那个魔族还在疯狂撞盾试图毁灭阵法,洛水秦都怕下一秒那魔族冲进来给三个人一块撕了。 一想到三个人,洛水秦瞥眼上下打量沉默不语的杜夔,直觉告诉她这妖看起来不简单,是那种一抬手就能把他们都救下来的模样,但是现实是他们三个现在都在这个法阵里。 “你这带着什么妖啊,等等,怎么还是白发...”洛水秦大脑高速旋转,猛然惊醒,“你那会说你养了只猫,搞了半天还是个猫妖?” 千年虎妖·杜夔:... 他很想开口纠正洛水秦,他不是什么猫妖。 岑昭没给他这个机会,“我传音符也不能用,这里应当被划入那个魔族的领域中了,如果是这样那再出去找别的宗门子弟寻求证明就费时费力,只有一个办法了。” 洛水秦的脸色凝重了许多,岑昭说得对,“只能布阵了。” 但布阵是需要时间的,前提便是岑昭不能被打断,所以洛水秦刚虎口逃生又要重回虎口,她必须再次牵扯住魔族,给岑昭留下足够多的时间。 岑昭看着她,没说话。 洛水秦踱步在阵法中,握着令牌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额角的鬓发因为汗水打湿而紧紧贴在额上,丝毫没有当初的从容,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杜夔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但已经做好等阵法一消失提着岑昭就跑的准备,他此时因为有血契在身,妖丹又被大创,加上这魔族实力高深莫测,若是从前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他能保证的就是提着岑昭跑的比洛水秦快很多。 他背过身的手略动了一下,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 洛水秦突然狠狠抓住岑昭的衣襟,一字一句道:“岑昭,若不是因为你会布阵,我会当场杀了你。” “我想让你死在这里,死在我前头,我命不该绝,岑昭,曾经都说你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是你们这些人的衬托,好不容易熬到你们摔下去了,我们的好日子总该到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如此,老天竟如此不公,桩桩件件,都是向着你们的。” 洛水秦那张姣好的面孔此时因为说话用力而有些许扭曲,“天道不公。” 岑昭只静静的看着她,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拽下来,抚平。 岑昭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从没向过我。” 洛水秦盯着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半晌又嗤笑出声,转过身去向着魔族的方向走去,指着杜夔说:“我挡不住,他要在这跟我一起挡。” 杜夔面无表情,当着她的面走到岑昭身旁,弯下腰,拇指轻轻抹了一下岑昭的额心,红痕乍现。 洛水秦看到面前的场景,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看向岑昭,“你连血契都签,你是真因为想恢复法力慌不择路了?” 岑昭说:“我自有我的想法,但如你所见,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会死,阵没布完,那你就白挡了。” 洛水秦指着岑昭跟杜夔,在二人之间来回换,气的牙痒:“你们...你们...你们真是无耻!” 杜夔开始不耐烦,“本座没功夫跟汝废话,汝只需要管好自己。” 洛水秦一连被噎好几次,但此时此刻也无心噎回去,只能气的一跺脚转身走去。 杜夔在岑昭耳边留下一句:“待会儿我没有多余的妖力给你,你要自己开阵,注意背后,别拖我后腿。” 岑昭没接话茬,抽出断水,看到面前两个人站在自己身前,说: “三,二,一。” 霎那间阵法黯淡破散,地上的阵法轨迹像是沙一般被风吹过便了无踪迹,“沉鸣阁弟子”被这场景迷惑到,看到岑昭头也不回往后跑还以为是临阵脱逃,大笑道: “我当着你们有多义气,不过是想要以二换一,别着急,慢慢来,你们都会相遇的。” 它邪笑着,声音却在半途戛然而止,它睁大眼睛低头看到自己的脖颈处,横着一道血痕,正慢慢往外冒血,它气息不足只能“嗬嗬嗬”地指着杜夔。 杜夔手里一把不知何时拿到的铁骨扇,每一处扇骨顶端都锋利无比。 洛水秦定睛一看,那不是岑昭的承影吗,早年岑昭就喜欢这把扇子,就算用不上也要戴在身上,她居然舍得把承影送人? 洛水秦有一瞬间的恍惚,岑昭爱兵器如子,是他们都知晓的,这种人居然还会将自己心爱之物送出去吗?就因为血契,两人命运同体? 她看向杜夔的眼神十分复杂。 那魔族只痛苦了几秒钟,便强行将头接了回去,对着杜夔猛烈进攻,所到之处树木皆裂,杜夔虽步步而退,但没吃一点亏。 它盯着杜夔看了一会儿,旋即说道:“你妖丹被毁。” 杜夔说:“那也够本座对付尔等蝼蚁。” 它弯起嘴角,“真可惜,若非你妖丹半毁,我定然不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今天你只能为我献祭了。” 洛水秦心惊胆战的看着两个打出残影的人,觉得那魔族说的话有点不大对劲,联和一下前段时间她查到的消息。 齐唐瞒着她的事是有一日傍晚时分,司定监东南方向有一处爆炸声,鸟雀惊动,看来应该是面前这个妖干的,那这妖... 之前听说齐唐带着几个人在司定监秘密捉拿逃窜妖族! 他们定然就是在那个时候签订血契的!那逃窜之妖是他们抓了许久的白虎妖! 知晓杜夔身份后的洛水秦吞吞口水,所以怪不得岑昭可以修补破碎的丹田,也可以如此快的恢复。 她不禁自嘲,岑昭说天道从未向着过她。 在短暂的挣扎过后,洛水秦眼一抬,加入战斗中。 而那边的岑昭正提着一口气聚精会神的布阵,速度尤其之快,完事用断水轻轻抹了掌心,血珠凝聚,在阵中接连低落。 阵法亮起一瞬间,岑昭单膝跪地,掌心贴着地面,法力注入传话。 “玄境有异,魔族入侵,有人被附身,即刻关闭玄境,来救宗门弟子。” 玄境外的齐唐猛地一睁眼,收到消息后当场大步走出殿外,右执事循声而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洛水秦现在还没消息。” 齐唐说:“你马上去把玄境关闭,魔族侵入玄境,里面凶多吉少,我带人进玄境,用间隙将魔族逼到一处,不要让它跑了。” 右执事大惊但反应速度极快,马上大步流星走向殿内操纵玄境。 齐唐刚走没多远,脚步一顿折向另一处,让人去请他们的师父出关。 “去请大长老出关,就说他要是不出来,他小徒弟就要死在外头了。” 接到命令的人惊慌失措,左执事口中的小徒弟是谁他当然知道,马不停蹄地往大长老修炼之处跑。 * 玄境内的魔族跟杜夔交手几个来回,没占到半点好处,已经有些急躁了,它看着杜夔手上的扇子,“你这扇法不是这里的,像三鬼的手法。” 杜夔不置可否。 它舔舔嘴角,说:“你跟三鬼学的?三鬼早已消失千年之久,你究竟是谁。” 洛水秦听的云里雾里,此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她的思绪,她看到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白雾消散便知道岑昭成功了,齐唐他们正在关闭玄境,玄境由司定监一手操纵,可以随着操纵者的意愿而改变。 洛水秦盯着一处白雾渐渐消散的地方,松了口气,有种莫名的安心。 也就是这一瞬间,给了它机会。它不再与杜夔斗,反而是直直冲着洛水秦去了! “小姑娘,对不住了!” 杜夔慢了一步,承影还没开扇,那沉鸣阁弟子之身便如纸片般瘫了下去,骤然化成尸水,而一股黑气冲了出来猛的罩住洛水秦。 洛水秦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那化为尸水的一滩,又艰难的转头看向杜夔,精致的面孔上满是不可思议。 洛水秦看向岑昭的方向,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污血沾在白袍上,她伸出颤抖的双手,视线已经开始发黑。 她拼命捏诀,试图保持自己的清醒,但无济于事,她只能求助地看向杜夔,后者面无表情。 洛水秦扭着头,不甘心地看着岑昭离去的方向,还想等。 “汝等不到她来了。” 这句话让她彻彻底底破防,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她不甘心,不甘心! 杜夔就这么看着她,承影却展了开来。 洛水秦这是真实的感到,下一秒这个男人便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自己是真的会死。 她感觉脑袋两个声音正在争吵,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黑,最后,她双瞳流血,说了一句: “杀了我,我不想跟那个宗门弟子一样。” 下一秒,她感觉有股巨大冲击力贯穿自己,但只有一秒的痛苦,脑海中那个声音逐渐淡去,她皱起的眉头也放缓。 岑昭回来看到就是这个场面。 她看着杜夔滴着血的右手,以及地上被开膛的洛水秦。 第25章 杜夔注意到身后有人,缓慢的转过身,面对岑昭的脸,在他认知中,杀了个人就是杀了个人,人与妖皆是如此,不过蝼蚁,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对岑昭的感觉不一样,同样的,岑昭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也不是那么普通。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些疑惑,好似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岑昭确实震惊住了,但她转眼看到一旁化为尸水的那个沉鸣阁弟子,马上反应过来,皱着眉走到他们面前,问:“她被附身了?” 杜夔一愣,点头,“对。” 岑昭围着周围转了一圈,蹲在地上仔细地看向洛水秦胸前的伤口,那里还隐隐散发着黑色的气息,伤口狰狞,她马上就猜出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是让你给她了个痛快吧。”岑昭一边说着,拿出符咒贴在洛水秦身边,封印散去的魔气,防止外溢。 杜夔没说话,岑昭解释道:“这么多年,她这个臭毛病肯定改不了,就想要好看,她肯定接受不了变成那样。” 她半蹲在地,收起断水,手掌轻轻覆上洛水秦的额上,然后轻柔的帮她合上了眼睛。 做完这些后岑昭站起身,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虽然她不信神,不信教,但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方式,给死去的同僚能给予的尊敬。 杜夔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岑昭的动作,略背在身后的手用妖力清净了血迹。 “玄境在关闭,不用过多久这里的空间也会被挤压撕碎,外面守卫弱,趁着这个时候你回去,不要被他们看到,不然过会儿我师兄他们带着人来,一定会发现你。” 杜夔到不怕被发现,但现下他跟岑昭已经联系在了一起,他的一举一动也会牵扯到岑昭,因此他只点点头,“你小心。” 临走前他偏头往后看,一身鸦青色袍服的岑昭拿着断水,站在风中。风吹起她松散的发,模糊了轮廓,但杜夔清楚的看到,那脊背是挺直的。 她看向远方,没有什么表情。 杜夔离开后,岑昭半晌又低头看向那一滩尸水,此时尸水已经发黑发臭,并且气味及其难闻,岑昭盯着那摊尸水发愣,想象了一下假设那里的衣服是白色的,假如那人是洛水秦。 她打了个冷颤,是挺要命的,要换做是她,估计她也会做出和洛水秦一样的选择,趁着自己还有清醒的意识给自己一点尊严。 一阵阵地动山摇,几乎快让人站不稳,他们处在半山坡,这是一块巨大的滚石从坡顶重重滚落下来,冲着她跟洛水秦所在的位置。 岑昭反应快,没让那滚石砸在她跟洛水秦尸体身上,用断水一抵,转了个劲将滚石换了个方向,这时她注意到洛水秦发间有一个枯黄的落叶。 于是她蹲下身来,伸手将那落叶摘下,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枯黄的落叶,还没等松手,敏锐的直觉让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杀意从背后而来,她以为是哪里漏的中等妖物在暗处潜伏,反手捏了个诀想将妖弹回去。 但在她转头看到来人后有一瞬间的犹豫跟迷茫,导致下一秒那干枯地犹如僵尸的手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快到她面前了。 岑昭来不及多想,抽出断水赶忙迎战,老人穿着一身道袍,鹰爪般的手愣是没留情,往死里杀,他目眦欲裂,甚至越发离谱。 岑昭节节败退,大喊:“二长老何故杀我?!” 被称作二长老的人是道教出身,因此向来是一身道袍,只是人长得干枯瘦弱,那宽大的道袍在身上非但没让人有安全感,倒是越来越有种异样的诡异。 “岑小儿,为何老夫徒儿陨落!” 岑昭内心给这老东西骂了一百遍,但嘴上还是解释道:“她被魔族附身,已经回天乏术,况且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不然就是旁边那样。” 没想到这老头连看都不带着看一眼的,“你丹田尽毁,早已是废人一个,按理说我徒儿更应该有能力逃出来,为何偏偏你完好无损!” 岑昭差点被二长老的掌法抓到,险险躲过,但白皙的脖颈仍被擦伤,冒着血珠。 没想到她躲过妖也躲过魔族,反倒是在自己人手里受了伤。 岑昭说:“她此时法力比我强,有点脑子的都会去附身洛水秦而不是我!二长老最好马上收手,即便有疑问也得等左执事来当堂质问,我若真有错,自然会有戒训惩罚!” 二长老此时已经听不进岑昭的话了,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岑昭身上各处都落了彩,她眸色渐深,在解释第一遍后便不再多解释,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躲避二长老要命的掌法上。 洛水秦是二长老得意门生,这是全司定监上下都知晓的,但他冥顽不灵,不像是失去徒儿悲愤到失了智,更像是带着别的目的,非杀她不可。 “小小司定监弟子,我就不信我一个堂堂二长老,还不能惩戒!” 说着,他干枯的皮肤因为颤抖而显得面目可憎,浑浊的眼珠半凸出来,他嘴中念念有词,瞬间,巨大的法阵带着金光浮在他面前。 岑昭瞪大了眼,二长老这次是真杀她不可了,下的死手,此阵一出非死即伤。 她也顾不上隐瞒,符咒不要钱的贴在断水上,左手抽出几个符咒往空中一丢,再拔出发簪轻轻一甩,木制发簪登时化成三截短暗器,齐齐射入符咒插在地上,她左手捏出诀印,周围金光浮现。 二长老看到岑昭这番模样以及手中的诀印,眉轻轻一挑有些意外,他说道:“不愧是所谓司定监百年难遇奇才,可惜了,今天你就要下去给我的徒儿赔罪!” 法阵化为佛手,从半空中带着巨大的压力砸下来,周围瘦弱的树木拦腰折断,岑昭身外那层淡淡的金光也逐渐破碎开来。 她憋着一口气,胸口忍受巨大的撕裂感,血涌上喉头。 她第一反应是,早知道不让杜夔走了,好歹还能逃出司定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栽在自己人手里时,一把锋利的剑横在她面前,那股致命的压力瞬间轻了下来。 她没抬头,知道来人是谁,也正是因为她一直低着头,额间血红的痕迹才没被任何人看到,再眨眼时,额间的血誓痕迹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 “二长老,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师门之人,二长老如此下死手,是想跟我们师门决裂?” 二长老看到齐唐后,有一丝犹豫,但想了想说:“齐小儿,此事与你无关,我寻得是岑昭,她今日必要去为我徒弟陪葬!” 这一声声陪葬,听的岑昭心里有一股火直顶脑门,“什么陪葬,不过是你有心找的借口想要置我于死地罢了!” 齐唐余光中看到身后的师妹火速布阵,那架势分明就是想同归于尽,“岑昭,你干什么?” 岑昭没抬头,眸色深沉,“他想让我死我便死了?不可能,我死也要拉他一起。” “岑昭!”齐唐要顶着二长老的压力,此时抽不出手来拉住岑昭,因此只是大喊。 “铮——” 佛手印和兵器被弹开,兵器摩擦空气发出争鸣声打断了岑昭的动作。 不知何时,半空中浮着一位鹤发老者,笑眯眯的。 “师弟,有话好说。” 齐唐看到大长老后松了口气,他让人去请闭关的师父出山就是怕有这种情况,“师父。” 岑昭在齐唐身后,看到自家师父,也没继续动作,恭恭敬敬跟着叫了一句。 大长老点点头,转身对二长老说:“师弟,不知是何缘故,能让你对我两个徒弟下如此重的手?” 二长老看了一眼岑昭,那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不甘,他冷哼一声。 “我徒儿今日陨落,绝对跟你这好徒弟难逃关系!” 大长老瞥了一眼洛水秦的尸体以及身旁的一滩尸水,也看到洛水秦身边地上的封印符咒,他装作疑惑地问:“但依我瞧见,怎么洛小护法身上还带着些魔气呢,这应当是被魔附身,洛小护法不愿堕落与魔为伍自行了结才是,其心可嘉,堪当我司定监护法。” 二长老看着洛水秦静静躺在地上,终于冷静下来,涨红了脸,半晌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岑昭一眼。 待二长老离去后,齐唐让跟来的人将洛水秦的尸体带出去,大长老悠悠的围着岑昭转了一圈。 “好徒弟,你这...” 没等岑昭反应过来,大长老径直将岑昭的手腕拿了起来,岑昭心脏直跳。 “师父...我” 还没等岑昭继续说下去,大长老亮起的眼神又黯下去,叹了口气,“好是好多了,只不过还是那样。” 岑昭:.... 转念一想,按照以前的水平在跟现在比,确实只不过还是那样,不过这样也好,她师父好像没看出什么。 一行人离开玄境后,大长老早不知哪去了,齐唐将岑昭送回宗阁。 “洛水秦进玄境跟你们断了联系,你便猜到洛水秦会出事?”岑昭问。 齐唐点头,“你一说魔族入侵我便知道她恐怕凶多吉少,我担心节外生枝,便让人去将师父请了出来,二长老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解决。” 岑昭说:“没事,反正这里想让我消失的人又不止一个。”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没注意到齐唐已经停下,直到齐唐开口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来恰巧接到齐唐丢来的一个瓷瓶,“拿着,女儿家的别落了伤疤。” 岑昭看着手中的玉肌膏,难得的笑了下,她摇摇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丹田的事....” 齐唐还想说什么,但岑昭又往前走了几步,导致没听清,她问齐唐在说什么,齐唐却摇头,让她回去吧。 于是岑昭便没多想,回了宗阁,刚关上门,突然感觉一阵凉风袭面而来,让她吓一跳。 杜夔压低了身子,细细嗅着她脖颈处。 岑昭登时大脑宕机,反应过来以后一把推开杜夔,“你干嘛?怎么跟狗一样还得闻闻味道。” 杜夔皱着眉,“你身上有妖的味道。” 岑昭反问:“妖?” 杜夔没回答她,反而是又走近了两步,在岑昭的注视下,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然后在岑昭还没反应过来时,抹了一下,脸上细小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嘶”了一声。 他撂下一句“我一走你就这么狼狈,真是丢人。”就在岑昭的目瞪口呆中离去了。 岑昭:??他还嫌我丢他的脸?? 第26章 经此一役,宗门大乱,宗门大会也因此被喊叫停,岑昭因着伤势严重,没参加谢幕礼,整个人窝在宗阁中恢复。 这次的玄境耗费了她大量心神,差点回到当初那种状态,不过好在齐唐跟大长老分别来送了恢复药,她也不至于闭关一个月了,再加上身边还有杜夔。 当然并不是杜夔帮忙,岑昭回来才知道,因着两人血契的关系,杜夔又知道她那边应当是出了差错,替她分担了一些伤痛去,因此杜夔这次干脆陷入沉睡。 偌大的宗阁只有双善若有若无的走路声,还有岑昭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二长老下手不轻,岑昭每每感受到自己破损的丹田心痛无比,那感觉好像巧妇对着漏米的缸的惋惜,缸才修补没多久,好不容易快不漏米了,又让人一拳掏碎一块,哗啦啦的漏米。 思及此,岑昭翻书的频率无意识地加快,一旁的双善素来心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家主子的情绪变化。 “主,您莫要生气,二长老素来与您师门不合,连带着两个师门的弟子都在司定监内互相看不顺眼。” 双善说完,想起岑昭离开那段时间宗门曾出过的事:“主,您参加宗门大会的时候,二长老本在外游历,但突然有一天回来了,结果又匆匆离去,他门下弟子曾来宗阁讨要卷宗,我没给,看那模样着急,我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他们说二长老本来准备留下的,但不知为何去了一趟地牢,就要离开,他还要看卷宗,我多了个心眼,找了他们要的卷宗。” 岑昭听到后抬眼问:“什么卷宗?” 双善将那几个卷宗展开交给岑昭:“关于妖界前段时间陨落的黑蛇妖的。” 那黑蛇妖的蛇身已经被海妖楼楼主寻到几块,其中蛇尾是黑蛇妖最重要的部位,岑昭花了大手笔才让楼主舍得割爱,她买回来后就丢给了杜夔,至于二长老为何知晓并不奇怪,游历在外,知道的总归是多些,但去了一趟地牢就要看宗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岑昭将几个卷宗翻来覆去的看,写到的都是没用的信息,诸如遇见了黑蛇妖但是因为司定监去的弟子不够,每每都让黑蛇妖以各种方式各种姿态逃离。 双善说:“地牢门口有封印,我进不去,他去地牢看了谁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岑昭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卷宗,有一下没一下的颠着,脑里回想那天刚回来时杜夔说闻见她身上有妖味儿。 “妖味儿,怎么能有妖味,我碰到的除了二长老就是齐唐。”岑昭念叨着,绝对不是他两人路上碰到了妖。 她问:“二长老什么时候走的?” 双善说:“离开地牢本来要走,直接进了玄境。” 岑昭眯着眼,突然想到地牢里面确实没有妖,但是有个半妖,潜伏进来的鹿妖,被司定监抓到以后就直接进了地牢,因为体内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又在司定监混迹一年多,因此打入地牢并没有立即处死。 她还记得海妖楼楼主说过,伴随妖界禁咒失踪的还有两个大妖,一个就在她身边,一个就是鹿妖。 岑昭不知道地牢里的半妖跟失踪的千年鹿妖有什么关系,瞥了一眼那边睡得正熟的小老虎,她起身干脆准备出去逛逛,坐在这里怎么说线索都不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么想着,岑昭临走前去武器库拿点暗器,但在摸上墙壁的那一刻,突然皱了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走后有人来过?” 双善摇头:“不曾。” 墙上的几处机关不细看看不出来,但岑昭对它们熟悉的很,一看就知道顺序错了。在她离开前,这里的机关都是整齐而有规律的,她绝不会忘记将机关回归原位,有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有人来碰过。 双善看过来,说:“是按钮吗,是我的问题,您回来后我没去清扫,没给它们归位。” 岑昭摇头:“不是我做的。” 这句话一出,双善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知道如果不是岑昭做的,那就意味着他主子有暴露的风险。 双善说:“我在这里绝对没有人会进来碰到,您走后我检查过并没有问题,二长老回来那天我便没来得及清扫,在这之前是没问题的,有人趁着我去跟踪那几个来要卷宗的人时,潜入宗阁了。” 岑昭说:“不是武器库的按钮。”她将机关归位,“是暗柜的按钮。” 暗柜是她用来放妖丹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严重性比发现武器库还大。 双善仔细想了一下说:“上次也有这个情况,我以为是您忘了,所以将机关归位后也没说,上次是在左执事来给您东西时我发现的。” 岑昭问:“也是这几个按钮?” 双善摇头:“不是。” 齐唐究竟在试探什么? 岑昭一边想着换上暗器出了门,不出不知道,一去反倒感觉奇怪。 具体体现在有些人看她的表情不对劲,不像是从前的感觉,从前多是不屑与怜悯,而现在... 岑昭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对着她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岑昭:....这么大胆的吗? 她觉得不对劲,索性脚下转了个弯去任务牌那里领任务,就在她挑选任务时,周围本来热闹的人群突然散开。 岑昭:?? 感受到周围的恶意,岑昭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断水。 周边有人看到岑昭的举动后果然缩了一下,想来是因为看到岑昭在宗门大会四两拨千斤以及断水的厉害之处了。 终于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岑昭,你可是忘了司定监戒训!好歹你也是生在司定监主阁,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无耻!” 平白被骂一顿的岑昭还在愣,那人身边的人连声附和,“对,对,对!” 受到同伴鼓舞的人变本加厉,岑昭眸色一深,将断水抽了出来一剑削下那人刘海,霎那间,整个人群安静了下来。 “我既无罪,违背戒训之说又是何来?” 这下轮到那人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削下的刘海,面前人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不同于长老和执事们那种严肃,这种压迫是来自心底的。 他确信自己不好好说话,那剑下一秒就会砍的更准。 “你......你为什么害了大护法,不去救大护法,反而让大护法为你而死,你...你就一点没有愧疚感吗?”那人本来说的结结巴巴,但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可看到断水上闪着冷冽的银光后又结巴了起来。 岑昭皱着眉反问:“大护法为我而死,谁说的?” 那人:“都...都这么说的!” 岑昭收回断水,没什么话想跟那人继续说,没想到这个举动让他们以为她是自知有愧。 “大护法生平与人为善,更是帮了我们不少人,而你的剑,只会对着自己人!” 岑昭脚步一顿,抚着断水的手一紧,尔后又松下来,没回头也没理他们。 还有人想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何故在此聚集?” 回头的人看到是左执事后纷纷低下头,那个起头闹的人也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但表情上看还是一脸的不服。 齐唐环顾一圈,看到岑昭远去的背影,对着那不服的人说:“岑昭没有违背戒训。”、 那人震惊的抬起头来,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非但如此,如果不是她,玄境里所有人都会死。”齐唐面无表情说着事实,“在座各位没有参加宗门大会的,既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你们幸,如果是参加宗门大会的人,你们应当感谢她,不然你们以为手中的灵镜是突然可以联系到外界的吗?” 有人低头跟身旁的人窃窃私语,“我进去的时候灵镜确实是突然不好用了,我怎么也没联系到外面,那里面也奇怪的很,有很多奇怪的人,幸亏我反应快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听说不少人折在里面呢。” “我听到玄境出了问题,今年加了幻境,不少心不定的人都陷入了心魔,抬出来的时候可惨了。” 在众人议论中,角落有一人悄然离去,谁也没看到。 他一路走的很快,左拐右拐直到走进一处隐蔽的丛林,然后观察到四周确信没有人跟着后,瞳孔逐渐竖起,额角也显出几处裂纹。 他半跪在地,泥土地中一株嫩芽破土而出,他摸着嫩芽,说:“任务失败了,被司定监的歹人发现,大人请来的魔族死在玄境中,是一个叫岑昭的人放出的消息,这才让司定监的人得逞。” 嫩芽摇了摇。 他思考了一下,说:“没有时间了,沉鸣阁那群不中用的东西在宗门大会中被发现丹药出了差错,司定监的人正在查,现在沉鸣阁和司定监已经撕破脸皮,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查到我们。我现在潜入主阁,毁灭镇宗塔。” 嫩芽又摇了摇。 他点头,“是,我会杀了岑昭,她现在没有多少法力,那个东西也不在她身边,可以下手。” 嫩芽钻回了地中。 他站起身,竖瞳变回原来的模样,与常人无异。 那双瞳孔静静的看着主阁的方向,然后他动身离开了。 第27章 岑昭面无表情,在回宗阁的路上,外人看来尤其杀气腾腾,避之不及。 半晌,她还是转过身来往主阁的方向去,越想越气,她要去找她师父,这事跟二长老绝对脱不了关系。 岑昭左手飞快捏诀,断水一抽,御剑飞行,直冲主阁。 路过的人:??她不是初级弟子吗,怎么连御剑飞行都会了?? 殊不知岑昭其实年幼时就会御剑飞行了,曾经熟练地踩在断水上满广场逛,云鹤之在后面追,场面尤其壮观,最后两人被大长老双双击落。 理由是广场不允许御剑飞行,会误伤同门。 正飞着的岑昭,鬼使神差往下看了一眼,在下面不明显,可若站在高处就一眼可见醒目的多,有一人逆着人流跟绝大多数的人反向往主阁深处走。 岑昭停在半空,抬头看向那人要去的方向,决定在身后悄悄跟着。 那人鬼鬼祟祟,步伐很快,但遇见人都会打招呼,反而显得很正常,看衣饰是内阁中级弟子,他走着走着时不时停一下转个弯,但大体路线还是一处。 他两手插在袖口里,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手腕,旁人自然也看不见他衣袖里捏着幻视诀的手势,一路畅通无阻。 突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马上抬头去看,一碧如洗的苍穹偶尔飞过几只雁,他狐疑地四处观察,待确信周围没有什么他没看到的人后才继续前行。 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便落地藏在树后的岑昭这才缓缓走出来,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了,这人有问题。 中级弟子加快了脚步,走到巨大的塔下,守卫显然看到他,将他拦下问: “宗门禁地,闲人免进。” 中级弟子笑眯眯的样子,“二长老派我来此处,烦请守卫兄弟让一下路。” 守卫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对中级弟子说:“门内有规矩,令牌呢?” 中级弟子两手插在袖口,迟迟不肯拿出来,但依旧笑眯眯的模样,惹得守卫有些不耐,然后才慢悠悠的将袖子放下,掏出来个令牌举起。 那令牌上赫然写着二长老的名字,隐隐散发着法力,守卫拿着仔细翻看,点点头“进去吧。” 中级弟子略一行礼,刚走过两人,那守卫却叫住了他。 “二长老叫你来所为何事?” 中级弟子的笑容乍然消失,并没有听他的话停下脚步。 守卫大喊:“喂!你这令牌上面也没写要你做什么啊,你...” 话音戛然而止,守卫猛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胸口被穿透,扑通一声倒下。 身旁的人看到同伴如此,大叫一声,但手中的令牌俨然化了模样,那里还有令牌的模样,分明是个人骨! 人骨发黑,不断吸着他的精血,不出几秒,活生生的人便只剩下一个干瘪瘪的皮。 他侧着身子怜悯地看向地上两人:“为什么一定要追究到底呢,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不好吗?” 语毕,他背着手轻松的走进塔中,沉重的门轰然关闭,他在层层锁链中看到漂浮在半空的镇宗塔。镇宗塔通体乌黑,精致小巧,看起来颇有重量,四周是漂浮的咒文和锁链,将镇宗塔围成一个圆。 看到镇宗塔,他显然激动起来,悄然走近,绕着镇宗塔转了一圈,嘴中念念有词: “这就是维持司定监结界的镇宗塔,百年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就能得手了。”他伸出手想碰镇宗塔,还没碰到,金光乍现,将他的手炸了开,他嘶了一声,抬眼时,瞳孔已然变为竖瞳。 于是他连着施法数次,也没能动到镇宗塔甚至锁链丝毫。 就在他恼怒之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镇宗塔要是能让你们这么简单的拿走了,司定监也不用立在这里,明天解散岂不更好。” 他瞪大眼睛,看着背后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岑昭?” 岑昭百无聊赖倚在门框上,如玉的指尖上是细细的乌金梭,此时乌金梭被当作玩具,在她指尖旋转。 她说:“你冲着镇宗塔和缩塔链用力当然没用,看到下面的符咒了吗?”说罢她冲着地上的咒印努努嘴。 他将信将疑,“你想干什么?” 岑昭说:“就是你看这么费劲巴拉的,怪可怜的,给你提个醒,镇宗塔最重要的是下面那个符咒。” 他这才注意到镇宗塔下密密麻麻的咒印,潜在地上压根看不出来。 “试试?”岑昭弯起嘴角。 他看看岑昭,看看地上的符咒,“你疯了?传言说你违背戒训与妖为伍,你还真背叛司定监。” 说罢他冲着地上一块砖印上的咒印狠狠砸去,咒印受到冲击后乍然亮起,整个大殿的咒印刹那间被点亮,悬浮的锁链也停了下来。 他欣喜若狂,真以为岑昭是帮他,结果下一秒本绕着镇宗塔的锁链突然聚集起来,猛的将他绑了起来,并不断收缩。 他看着岑昭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大吼:“你竟敢骗我!” 被锁链捆绑,他连人性都维持不住,舌头逐渐分叉,身上也冒出鳞片来,赫然是个蛇妖。 乌金梭扎在他脖间,虽被坚硬的鳞片抵挡,但还是出了血,汩汩的冒,这一冒,锁链束缚的更紧了。 岑昭说:“我就是猜那里有用让你试试,谁能想到你真的试试。” 锁链不断缩紧,蛇妖本在痛苦的挣扎,可突然一动不动,岑昭正怀疑呢,下一秒暴起,猛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浓重的妖气趁机冲入岑昭体内。 岑昭躲避不及,妖气来的猛烈,实打实的受了这妖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看到得逞,大笑起来:“你们人类,天生便是蝼蚁,该臣服于我们!等着吧,马上你就要跪在我面前!” 岑昭感觉体内骤然发热,她看向自己的双手,白净如玉,可下一秒便徒然生出尖锐的利爪,她恍惚间又看到那双手恢复原样,但指尖染满豆蔻,赤红如血,隐隐冒着黑色的雾气。 她看向蛇妖的瞳孔漆黑一片。 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蛇妖重重叠叠,跟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重合又分离,她的思维被生生扯出两股来。 蛇妖本在大笑着,但看着岑昭的状态不像是他想象的模样,有些诡异。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岑昭逐渐变得冷静,气质也变了,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蛇妖逐渐开始恐惧,伴随着岑昭一步步走向自己,束起的长发微微翻飞。 他发现岑昭不对劲,是因为岑昭明明看向自己,但那目光却没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是隔着他看着别的东西。 断水抵在他脖颈处,隐隐发青。 “你...你不是人...”蛇妖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你是妖?!” “这才不到一千年,你们胆子确实不小。”岑昭面无表情说,“不要来烦我。” 语毕,蛇妖的头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他刚想大笑,因为他这具身体并不是隔了头便死了,这具身躯有两个意识控制,而他控制的恰好是头部而已。 但事情总会出乎他的意料,比如此时剩下的那具身体已经萎缩,而头也变的僵硬。 “你...不是妖....” 蛇妖临死前,死死盯着岑昭。 岑昭站在原地,锁链恢复原状,此时环绕着镇妖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举起手中的断水,然后下一秒毫不犹豫的将断水插入自己胸膛。 “噗——” 她猛地一口血喷出来,意识逐渐清醒,看到手中的断水竟然伤了自己,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昏了过去。、 同一时间,杜夔本正在打坐,突然失去岑昭的感应,他皱着眉,下一秒血从胸口洇出,像雪中开的大片大片的梅,妖冶极了。 他猛地点了自己身上的穴位,飞奔而出。 * 齐唐赶来看到就是这个场景。 当他看到门口两个守卫的惨状时,面色变得凝重,进来看到蛇妖被锁链分尸,自己师妹倒在血泊里,断水掉落在一边。 齐唐太阳穴突突的跳,岑昭的气息微弱,已然濒死。 第28章 玄冰上躺着脸色苍白面容姣好的女子,鸦青色的袍服染上了血。 大长老背着手,静静地听齐唐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切。 “昭儿的伤口是致命伤,不是妖伤的,是断水。” 齐唐眼眸一抬。 “命好歹是保住了,不过奇怪的是昭儿的丹田好像因着此次濒死,不知怎么被修复了。”大长老摸着胡子,说,“真是怪哉,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毕竟人间这么多说不清的道缘,也许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 大长老离开后,齐唐两指抚在岑昭纤细的手腕上。 因为失血过多,此时那手腕皮肤惨白而没有一丝生机。 齐唐面色逐渐复杂,大长老说的没错,岑昭丹田竟然被修复的完好无损。 他略输了些法力进去,丹田果真被充盈,法力并没有流失。齐唐保持这个动作许久,半晌指尖微动。 * 岑昭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身前的人,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师兄。” 齐唐说:“感觉怎么样?” 岑昭回答:“还行吧。”她动了动手指,发觉自己还能有感受,四肢逐渐回暖,只不过感觉体内空虚无比,想也正常,跟那蛇妖斗争力竭。 她抬起手捏诀,半晌没有动静,她也没什么表情,反而问齐唐“妖呢,镇宗塔被他伤到了吗?” 齐唐听到她的疑惑后神色微变,“蛇妖已被伏诛,镇宗塔完好无损,这次你立功在身,师父已经知晓,待你恢复后会在主阁为你晋升中级弟子,但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宗阁。” 岑昭点点头,闭上了眼休憩,齐唐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安静的冰室内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声。 她开始回想经历的一切,在她印象里,记忆只停留在蛇妖张嘴冲着她吐妖气,然后意识逐渐模糊,再恢复意识就是断水捅到自己胸口上了,及其戏剧性。 安静的冰室中响起一个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她能感觉出来来人是谁,这让她感觉很神奇,原来这就是灵魂互通的感觉吗? 她没动,也没睁眼,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浑身跟散架了一样。 脚步声在身边停下,“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岑昭堵着一口气,她本来不用这么狼狈的!赚钱找个小地方隐居山林不好吗!究竟是谁大晚上给了她一口让她被迫打工的? 她没好气地说:“狼狈也好过没命,你现在应该庆幸我还活着,不然咱俩一起死。” 杜夔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觉得身侧有布帛摩擦的声音,杜夔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岑昭说:“怎么,害怕了?害怕也没用,谁让你当初跟我定血誓的,受着吧。” 杜夔依旧没说话,岑昭狐疑,按理杜夔这个臭脾气怎么说也得怼上两句,怎么今个这么安静了? 鼻翼微动,她睁开眼看向身边坐着的人,只看到杜夔如瀑的白发跟半张侧脸。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有些出神,岑昭就干脆支起头认认真真看着他。 不得不说,妖就是妖,一张妖孽的脸,这要是在人间,指不定要掀起什么风浪,得亏一身妖气镇得住,外加杜夔那种冷漠的气质让人退避三舍,连带着容貌都被遮了下去。 他此时略低着头,如扇的眼睫微微煽动,盖住眸中的情绪。 往下看去,她这才发现他胸口处有一点红,因为杜夔侧着身,她看不太清,也跟着微微侧了侧身体,想探出头看,但还没等得逞,头上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惊得她立马缩了回去。 “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呢。” 岑昭立马抬头,冷不防撞进那双盛满落日的眸中。杜夔的眼睛很漂亮,她见过湛金色明亮的样子,此时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深邃一如落日熔金,像大漠的沙,低矮的斜阳。 心中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她看着杜夔,杜夔看着她,等她开口。 “我是不是见过你?”话刚说完,岑昭就将自己否定,“不可能。” 杜夔是千年妖,而她只不过人间二十一年,在杜夔漫长的人生中只是一眨眼,何来见过。本来她也将如一粒沙,几十年后飘散而去,也不会在他眼中留下任何痕迹,但一个血誓,将她此后的人生同他牢牢绑在了一起。 百年以后,当身边的故人纷纷离去,她还能算是人吗? 岑昭闭上眼,坐起身来,不想让身旁的人看到自己的情绪。 他感觉心底有一丝异动,看到她坐起身来侧对着自己,顺手施法将自己身前的血迹清理干净,说:“你这丹田真是命运多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受一次重创,你以后就拿着你的刀和暗器去山下人间开兵器铺吧。” 岑昭附和:“是挺命运多舛的,力竭也能被重创。” 杜夔抬眸,倏忽扼住她的手腕:“闭上眼,跟着我走。” 岑昭没等开口,感觉一股汩汩的力量从腕中而来,像暖流,流遍全身,她闭上眼跟随暖流,细细感受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暖流停在一处,“经络受损。” “丹毒沉积。” 杜夔说到这里看了眼双眼紧闭的人,飞快说了一句:“没少乱吃东西。” 暂时不能说话的岑昭:为什么这语气这么像她在路边捡垃圾吃?? “还有这里,有三股力量,一股是你自己的,一股是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股。” 杜夔的声音像是从神识中直接传来,又响在耳边,岑昭听他的话探查过去果真发现两股力量,还有一股柔柔弱弱似有似无的夹在中间不知所措。 那是她的法力。 ... 头次觉得自己很丢人的岑昭强行转移注意力,权当没看见。 白色那股妖力刚一靠近,蓝色那股力量就缠了上去,想要将其嚼碎。 突然白色暴起,膨胀数倍大小,轻松吞噬了蓝色,然后又缩回了原样游到远处卷着那股可怜巴巴柔弱的法力温柔的托了起来。 近乎透明的力量被这么一托,依附在白色妖力上,白色妖力逐渐淡化,颜色转移到那透明力量上,后者也渐渐显出颜色,是暗沉的紫色。 最终二者合二为一,紫色法力像突然充盈了力量,活泼地游荡在体内。 不知哪来的白色妖力,带着它围着体内转了一圈,所经之地都是岑昭受损的地方,最后盘在丹田中。 杜夔松开手,微凉的指尖乍一离开温暖,微不可见的缩了一下。 冰床上的人眉头紧锁,冷汗打湿了她的鬓角,更有甚者聚集成珠,沿着下颌滚落进衣襟中,消失无踪。 他站起身,挥手设置结界,将这里同外界分离开,做完这些就静静的站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岑昭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缓缓睁开眼。 “我...” 惨白的嘴唇微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惊了,声音如此嘶哑,嗓子干如吞火。 “先回去,此地不宜久留。”杜夔说。 岑昭点点头,二人悄无踪迹回了宗阁。 她素来爱干净,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换洗干净,但她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动作很快,出来时发披在身后,发尾甚至还在滴水,岑昭并没有管它。 “我丹田被修复了,完好无缺。”岑昭说,后面一句话咽在喉咙中,甚至比之前还好。 杜夔点点头,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她腰间被湿漉漉的发尾打湿的外袍。 “多谢。” 他听到后愣了一下,岑昭脸上飞快染上一抹绯红,“怎么了我又不是那种人,你帮了我我也是知道感谢的。” 杜夔就这么看着她在飞快的解释,噗嗤一声笑出来。 声音戛然而止,岑昭眯起眼睛,“你笑我?” 杜夔故作撑着半张脸的模样,将下半张脸用手挡住,看不清表情。 “严格来说不是我。” 这次轮到岑昭愣住了,她下意识回道:“啊?” 杜夔解释道:“那天我在入定,突然跟你之间的联系断开,然后恢复过来就感觉到你的濒死,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奇怪的是你虽濒死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受到自己的妖力流逝。” 杜夔说的没错,那天他以为岑昭要交代在那里了,刚冲出去要救人,结果下一秒就有两种奇怪的感觉在做斗争,一股是濒死,一股便是重生。 “你可记得发生了什么?” 岑昭摇头。 杜夔说:“那可能是机缘巧合,因为这次濒死,你的丹田也被重铸了。” 岑昭以为是那股蓝色的力量,但转念一想,那力量攀上杜夔妖力之快想要碾碎,怎么看都是极具破坏性,不可能是这股力量帮她重铸丹田。 她满腹疑惑,看向杜夔,发现后者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的杜夔想起那小红狐狸的话,不知什么情绪。 那天他出来以后让奉光派人去阎王那里看岑昭的生死簿,想看看岑昭的前几世,但出乎意料的是,生死簿上是空白的,只从这一世开始。 奉光意味深长留下一句话,来历不小,你且好好受着吧。 他看向岑昭,她此刻正托着下巴仔细思索,一缕青丝搭在她手腕上,发尾滴落的水砸在地上,洇出一点深色。 下一秒,杜夔轻轻一挥手,岑昭的发便干了。 岑昭:“??你干嘛?” “看着不顺眼。”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虽然可能没有什么人看到但我还是要叭叭,我过线了好开心呜呜呜呜希望世界和平!(? 第29章 清晨的主阁大殿肃穆又庄重。右执事宽大的兜帽盖住半张脸,声音中不带有情绪。 “......大护法洛水秦...职责所在...悼念...” 在场的所有人皆目视前方,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在踏入司定监的大门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友人接连离去,捉妖师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同胞的念想,继续战斗下去,这是一部人性的史歌。 右执事平静的叙说洛水秦的功绩,将手中的令牌交给身边的人,那人端着令牌退去。每一位捉妖师离开,象征着身份的令牌都会被挂在功绩塔中,每人皆是如此。 岑昭盯着台下一处地砖出神,这次她站在第一排,而不是后面角落中,稍微注意便会看到她独一的鸦青色袍服上的细节,交领衣襟上多了一道暗纹,细看是看不出的。明显的便是腰上的玉扣,那是中级弟子身份的象征。 “岑昭。” 名字突然被人叫到,岑昭抬头看向高台,右执事看着她,头微微侧了侧示意她上来。 她踏上高台时,心底笑了一下,觉得讽刺。 以前从没经历过晋升仪式,因为她生下来便是足以人仰望的存在。 她从右执事手中接过新刻的令牌,别在腰间。 接下来她会把曾经拥有过的,自己拿回来。 右执事冲她点点头,兜帽下的面具漏了一面。他是在她离开主阁后出现在司定监中,所以哪怕是岑昭也不知道右执事的真实面孔。他就是冲出来的黑马,在短短十年之内晋升高级弟子,坐上右执事的位置,司定监中的老人都曾感慨过,这本应该是云鹤之亦或者是岑昭的。 讲实话岑昭对地位权力没什么野心,连大比都是冲着对面有强者才上的,平常就跟没脑子一样只会练功。 云鹤之曾调侃她以后就是无情的捉妖机器,她不以为意。 大会散去后大长老叫住她,她走近看到齐唐也在身边,点了点头打个招呼。 “昭儿,此番你机缘巧合因祸得福,丹田得以修补,但毕竟这么多年落下来,虽不能回主阁,但每日早课还是可以来主阁修习的,这个你拿去,对你有用。”大长老递给她一个瓶子,岑昭认得,那是疏通经络的丹药,毕竟她丹田刚修补,按理说经络常年堵塞,不是丹田补好就能疏通的。 岑昭谢过大长老,身边的齐唐突然开口说道:“师父,师妹经络需要疏通确实是事实,但丹田并未修补完好,这药对她来说应当不是最合适的。” 大长老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我瞧着很好,从她进来的时候我就探到了,丹田的药她不需要。” 齐唐眼皮微动,没多说什么,倒是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那既然如此,这玉佩便赠与师妹了,师兄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这玉佩倒是能护佑你不被大妖发现踪迹。” 岑昭说:“多谢师兄,但我只是中级弟子,即便出任务也没有师兄所出任务万分险恶,师兄还是自己留下吧,若是过意不去,那便给我些仙果就是。” 待岑昭走后,屋内只剩大长老和齐唐师徒两人,大长老说道:“她天纵奇才,哪怕是丹田修补也是如此之快,看来是她命运如此。” 齐唐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 岑昭回到宗阁瞥到一旁熟睡的小老虎,一边去墙上摸出武器库的机关,一边轻轻抖动右手手腕,青玉铃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小老虎下一秒便化成了高大的男人,静静站在她身后看她熟练的将暗器别在腰间靴口,左手将袍子整理好时右手还能顺手将簪子拆下来换上精巧的银簪。 十年来这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杜夔相信即便岑昭有朝一日站在顶峰,也不会忘记这些东西。 “我们去一趟海妖楼,楼主前段时间找到黑蛇妖的尸身,蛇尾妖气浓重,我托楼主替我保存,恰好今日司定监不少人出任务,门内守卫松懈。”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岑昭疑惑的回头,看到的恰好是杜夔正盯着自己的簪子。 杜夔说:“人间精巧物什确实不少。” 岑昭将一枚玄铁针送进银簪机关内,说:“你喜欢?等我抽出时间给你做个玩。” 杜夔挑眉反问:“你会做这个?” 岑昭点点头说:“我做的,因为我需要用的暗器数量太多,若是去买花销太大还会被怀疑,索性自己学着做,这样还能随时改顺手点。” 说罢她对一旁的双善嘱托看管好宗阁,因着岑昭对司定监的熟悉,带着杜夔轻车熟路潜出司定监。两人经过通过妖界的桥时,岑昭往桥下瞥了一眼。 以前还能看清桥下的河,如今雾气更加浓重,从上面看似是万丈悬崖,什么也看不清。 有杜夔在身边,岑昭此行并没有浪费多少隐蔽气息的符,毕竟路上的妖都有意无意躲着他们,生生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海妖楼。 楼主差人将两人引入密室,杜夔是大妖,甫一进海妖楼就能闻到黑蛇妖的妖味,即使海妖楼专门找了个地方存起来,但还是会泄露出来。 小妖领着他们进了一处暗门,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铁门,小妖说:“两位贵客,门里便是了。” 岑昭点点头,对它说了一句“辛苦了”便要推门进去,小妖看了连忙喊住她,它看看杜夔又看看岑昭,好似不解。 岑昭这才反应过来,这黑蛇妖力浓厚,它显然是感觉不出来岑昭的妖力,以为她并不能压制黑蛇妖的妖气。 “哦没事,不是我用,他用。”岑昭指了指身旁的杜夔,推开了门。 小妖还是略带不解,但它偷偷看杜夔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更奇怪了,它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这两人真是奇怪,待他们进门后离开了。 走时还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居然会有大妖允许其他人进入自己的领域吗?” 岑昭并不知道,像杜夔这种大妖,会在吸收精魄时开启自己的领域,领域范围内绝不允许有其他生物存在,避免被暗算。 并不知情的某人不仅进了杜夔的领域,此时此刻还在黑木盒面前围着转了个圈观察。 “别靠那么近。”杜夔略皱起眉,“这黑蛇尾上面沾了点魔气。” 岑昭“哦”了一声,觉得好奇,退了几步看着杜夔走过去,优雅地打开盒子,拿出那粗如成人小臂的黑蛇尾,白色火焰徒然从他指尖燃起,火苗迅速吞噬黑蛇尾,但黑蛇尾并没有什么变化。 杜夔托着黑蛇尾用火烤着,余光中看到岑昭还在他身边站着,结果他刚看向她,她就开口说了句:“你是不是妖力不够了,这火劲不足啊。” 差点给杜夔逗笑,“你懂什么,小屁孩,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简单,要把精髓完完整整留下来难,你怎么还站在这?” 岑昭歪头,“那不然我该在哪里,这里也不需要我下咒印帮你。” 杜夔说:“去外头等我,不然待会儿烧到你我不管。” 于是岑昭便将门推开,临走前还说:“有事喊我哦,我就在外面去帮你喊人,别被反噬了。” 杜夔侧着身子,待面前的门都阖上半分钟,才后知后觉笑出声。 真是有意思,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妖或者人这么跟他说话。 千百年孤寂独活,有的只有一两个关系还好的老朋友,妖的心是冷的,是不会说出这种话,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人间的过家家。 妖界只尊崇强者,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妖会关心其他同类。 真是跟人类呆久了,血契将他的心都快跟人类同化了。杜夔想。 门外的岑昭百无聊赖,在数着走廊上的木板。 这里每一块木板都不一样,有的木板刻着妖的模样,大部分都是岑昭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妖,小部分才是她认识的,还有木板刻的是各种流传的故事,上到仙魔鬼,下到妖人界,什么都有。 她就蹲在那里看的投入,正看到鹰妖同族杀戮呢,身旁冷不防出现一个声音,“岑昭?” 她抬头看到一袭深青色,一柄白玉折扇衬得人温润如玉,折扇的主人此时眼中略带惊讶,“你怎么在这?” 岑昭站起身来整理好衣物,“陪我朋友来的。” 榷稚看看她身后紧闭的大门,“朋友?里头应当是妖吧,不是双善。” 榷稚说的话很确定,认定了里面不是双善,可语气让岑昭觉得有些不舒服。 “确实不是双善,我既在黑市同妖做买卖,同妖做朋友不也是正常?若非如此,我怎与你相识。”岑昭是笑着说出这话的。 榷稚何等精明,只肖一眼便知道岑昭什么意思,他笑着回道:“我恰巧在海妖楼楼主这里喝茶,偶然感受到似有似无的从未见过的妖族同类,好奇便来看看,既然是你朋友那便不打扰了。” 他临走前看到岑昭身边空无一物,并没有当初的白色身影。 一炷香之后,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杜夔出来第一反应是皱眉,哪来这么大的鹰妖味道。他一挥手将鹰妖留下的威压悉数驱散,对岑昭说了一句“走吧”。 岑昭把他拉住,“你吸收精髓了吗?怎么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若是不行先不用着急走,再找找办法。” 杜夔架不住岑昭的好奇,指尖轻动,刹那间长无尽头的走廊一瞬间在各处亮起白色焰火,整整齐齐,将漆黑的走廊点亮如白昼。 他只吸收了黑蛇妖一半的精髓,另一半尚在体内需要慢慢炼化,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感受到一点点的力量。 岑昭看着漂浮的白色焰火,相信杜夔。 “哇,鬼火。” 白色焰火听到后一抖,燃的更旺了。 第30章 岑昭跟杜夔回到宗阁已经是傍晚,杜夔一进门便在府中隐蔽处陷入沉睡。 岑昭看见双善一直有意无意冲着那后面看,说道:“他刚吸收了黑蛇妖精髓,这次应该会沉睡很久,近些日子不要打扰到他,我在门外已经布好阵法,另外我明天要出一项任务,少则三天多则五天才能回来,宗阁门口会有守卫,妖界黑市那边你要多跑几趟了。” 双善点头,“双善职责所在。” 他只是有些低落,起初不服为什么突如其来的一个妖竟然可以同他的主子签订血契,后来不甘心彼此之间的天壤之别,想到之前还想找时间把那人杀了的双善此时只觉得自己可笑。 “若是有人来做买卖,你便能拖则拖,也别让他们知道我人不在司定监内。” 叮嘱完,岑昭便出门了。晋升仪式后司定监就给她下达任务,速度之快让岑昭感慨,不愧是司定监。 司定监内的双善一如既往的整理打扫宗阁,看到阵法后往那紧闭的大门扫了一眼,并未靠近, 第二日也是如此,他坐了许久,索性傍晚阴阳交接之时潜出司定监去了妖界。 妖界没有白日,无论何时去都是漆黑一片,黑市熙熙攘攘,双善披着宽大的袍子穿梭在黑市之中,熟练的拐进了一处胡同,胡同周边坐着各种妖,同他一样,遮住脸,在他进来的一瞬间,他们都看向双善,瞳孔闪烁。 “这次是笔大生意,若是做成了那便是双倍的价格,妖丹也罢,银钱也好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一个妖对双善说,衣袖中干枯尖锐的爪向上摊开,中间静静躺着一颗妖丹,妖丹成色极好,没有任何损伤。 虽只有几百年,但因为保存的完好无损,价值比那种杀妖取丹的妖丹高很多,总所周知妖丹便是妖的命,这种完好无损的妖丹都是妖自愿剖膛取出来的,很是难得。 “近日不便。”双善说完这话便要离开。 那妖也不拦双善,说道:“没了你主,你便什么都不是了吗?难道你不想让你主对你另眼相看?” 下一秒,横飞的羽毛擦着它的脖颈拉出一条细长的红痕,双善眸已变得青绿,带着浓重的杀意。 “你是谁?” 那妖有些紧张,但还是说:“我是谁不重要,我同你一样,这场交易是我主子的交易。” 双善手中的羽刃又深一分,“你为什么知道谁是我主?”只等那妖开口,下一秒这羽刃便会毫不犹豫地插入妖地喉管中。 “我不知道你主子是谁,但我能感觉出来你是妖,妖不会存在司定监,所以我主子猜测你头顶肯定有人,叫我来试探一二。”那妖干吞吞嗓子说道,它看双善似在思索,接着说到: “我们不会追问你们的身份,规矩我们也不会破,只是此时事关重大,我们主子让你主子务必答应。” 双善问:“什么事?” 它知道有戏,连忙解释:“栖梧山一事,我主想要知道三尾妖狐的下落。” 三尾妖狐? 双善皱着眉,三尾妖狐曾经有妖来问过,信息是查过的,不过这到方便,即便岑昭不在身边也可以完成,他瞥了一眼那妖手里头的妖丹,缓缓松了手。 “夜半,还是这里。” 那妖听到双善说的话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接连点头回到:“就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 双善回去后快速地将消息整理好,拿着回到黑市恰好夜半,那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双善将整理好的竹简交过去又确认手上的妖丹没有问题,反复检查后放在怀里点点头离开。 那妖一脸谄媚的样子,将双善送走,随意看了看手中的竹简,一只眼睛变得漆黑无比。 “主子,他没有防备,在回去的路上了,需要我跟着吗?” 突然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那声音有些苍老,“跟上去,别让事情搞砸了,事成把那些知道的妖全杀了,他们的妖丹全归你。” “好嘞!” 漆黑的瞳仁逐渐褪色变成原来的模样,那妖显得激动无比。 主子答应它把那些人的妖丹都给它了!有了这些妖丹,它的妖力肯定更上一层楼,这都不是最总要的,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连带将他们的寿命一起吸收,这样又可以多活好几年! 想到这里,它看着身旁的妖,眼中的贪婪几乎遮不住,一脚踹上离着自己最近的妖“还等什么,追上去啊!” * 于此同时宗阁内一处隐蔽的厢房外,地上的阵法仔细看能发现在产生细小的变化,屋内的人坐在榻上紧闭双眼,白发翻飞,脸庞上的妖纹红的醒目。 杜夔在空白的领域中同样保持这个姿势,忽然,他猛地掀开眼皮,凌冽的目光看向一处,那里站着个人。 一袭玄衣,青丝随意的散在脑后,如墨的瞳中没有什么情愫,整个人被玄色衬的深沉,只有指甲上的豆蔻血红如火。 杜夔虽知这是心魔,但看到她还是愣了一下。 因为她赫然顶着一张同岑昭一模一样的脸! 下一秒,她抬起手,铺天盖地的黑色利箭纷纷射向杜夔。 室内紧闭双眼的肉身紧皱眉头,争斗半天,然后“噗”一口污血吐了出去,陷入昏睡。 * 双善兜里装着妖丹仔细保护好,走的很快,上次是他疏忽将壁虎妖带回了宗阁,这次一定能确保万无一失。 林子寂静的让人徒然生出一股焦灼与不安,双善眼睛向后瞄了一下,高挂的月将他的影子拉长,他遁入影中,瞬间消失了无踪迹,在数百米外凭空出现,压低身子向前飞奔而去。 原本寂静的树林顿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双善“啧”了一声,向后面丢了几只轻飘飘的羽毛,那羽毛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化为利刃贴地飞行,树林几处地方纷纷发出利刃扎入肉中的闷哼声。 身后跟着的人非常棘手,几乎是猜到了他的行踪路线,一直紧紧跟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覆上右边的胸膛,藏在宽大衣袖的右臂整个化成羽翼。 青雀妖的心脏在右边。 起初跟双善做交易的那妖看到身边的人被扎入羽刃,妖丹瞬间化解,忍不住骂了好几句,连跑起来都用劲许多,它赶到前面,看到的是月光下庞大的青雀妖原身。 青雀碧色的瞳妖冶,但那瞳孔中藏着的杀意让人后脊发凉。 它愣了一下,旋即眯起眼打量着青雀妖,“你居然有鬼鸟的血统。”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可下一秒笑出声来。 “但你居然是个半妖!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是个半妖,真可惜了鬼鸟血统,你就算是跟其他妖的杂,也比半妖好不知道太多。” 它笑得猖狂,“你娘是人?还是你爹是人?人间是这个说法吧,哈哈哈哈。” 化了真身的双善听到这话,眸更深,他是青雀的半妖,祖辈确实出现过鬼鸟的血统,这也是他身为半妖还能有如此力量的原因。 青雀仰天长啸,它收敛笑意,抬手说:“一起上,留一口气能说话就行。” * 宗阁外。 一高阶弟子拿着传音符,说:“宗阁弟子,何故不接号令?” 宗阁门口的守卫颇有为难,“整个宗阁只有小师叔跟她的侍童在这里,并无其他弟子了。” 高阶弟子反问:“那为何她的侍童不出来?” 守卫摇摇头并不知晓。 二长老在一旁,“不必多言,我许久没回来没想到司定监竟然乱无章法,宗阁如此重地竟无人把守,里面可放着司定监重要的机密,岑昭回来必要治她的罪,现下我先进去探望一番,看是否机密完好,开门。” 守卫有些为难,他接到的命令是除了岑昭,这里的门都不能对人打开。 二长老横眉瞪眼,“我的话也不好使了?什么时候她岑昭能在我之上,是司定监执事大长老之位换人了?” 守卫连忙摇头,将宗阁的门打开。 二长老等人进入后,高级弟子当即让周围跟着的人散开,去各路寻找,也不说是什么机密藏在宗阁。 一炷香后,几个中级弟子回到原处,皆对那高级弟子摇摇头。 “且慢,我去亲自看看。”二长老那凹陷的眼眶中嵌着的浑浊眸子发出鹰一半凌冽的目光,扫着宗阁藏经楼的每一寸,他的目光流转在一片墙壁之上。 干枯的手指在墙壁摩挲着,复又用关节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来刚想将墙壁砸破,高级弟子突然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二长老听后眼睛一亮,“走,去看看。” 守卫在门口看到几人往府邸走去,连连叹气摇头。 他时常在宗阁门口看守,也知道这里的岑昭不受人待见,这不人前脚走,后脚就被闯了府。 但他也只是小小一守卫,并不能做什么。 二长老走在府中入眼的是院内一个巨大的法阵,用来隔离外界。 他弯起嘴角,岑昭果然藏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倒要看看,这次等她回来,还怎么解释! 第31章 高级弟子一脚踏在阵法上,冷不防被弹了出去,脚底一阵灼烧感让他叫出声来,他震惊的看向地上的阵法,素来听闻大长老门下弟子少数几个布阵天才。 阵法比咒术大大耗精血,但力量远超咒术,他虽然听过但没想到自己一个高级弟子竟然会被中级弟子的阵法困住,遂不信邪又试了一次,这次连他的咒印都被弹了出去。 “阵法这么邪门吗?” 他嘀咕一句,看着地上诡异的阵眼,身旁的几个中级弟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连高级弟子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几个中级弟子呢? 二长老一脸不屑,“退后。”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他右手立在胸前,气沉丹田,一掌拍在虚空的阵法壁上,地上的阵法霎那间亮起,二长老猛一用力,阵法发出一丝破碎声,下一秒陡然坍塌。 “进去吧。” 二长老将岑昭的阵法砸碎,施施然往里走,但下一秒看到里面满物的大大小小阵法脸便当即黑了下来。 “她这是花了多长时间专门把这个府邸全布上阵。”一名中级弟子看到这等震撼场景,不由得感叹道。 二长老怒气直线上升,好她个岑昭,狡猾之极,就算出任务这里也如此耗费心神,摆明了防备着人要给他不痛快! 那他便一个一个,把这阵法全拆了! 众人看着二长老一言不发,随着拆一个阵法,砸开一扇门,脸越来越臭,下手越来越重。 岑昭的府邸是经过精心改造的,犹如层层密室,有近乎百扇门,全是机关。 “歪门邪道!”二长老在砸开第二十三道门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身为捉妖师,寻旁门左道!” 高级弟子看着那被砸碎的木门,连忙躲开飞来的木头碎,不敢出声,今天的二长老脾气格外不好,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看着二长老一边砸门一边骂。 “难当大任!” “愧对先祖!” 高级弟子闭了闭眼,原来熟练精巧也算愧对先祖,还好他不会做机关。 突然不知何处飞来的暗器将他的帽子扎下,速度之快让他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头顶阵阵发凉,下一秒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因此动手抵御。 “混账东西!狼子野心!” 二长老骂的越来越过分,他在前面拆着门速度越快,这暗器便比门损坏的速度还要快,他们连一刻都不敢歇下,连连喘息。 高级弟子看着身边的中级弟子苦涩的想: 二长老太恐怖了,还好他今天只是来帮忙的,不像这群都属于二长老门下的中级弟子,惨得很。 当二长老拆到第六十三扇门时,突然停了下来,高级弟子忍不住了,“二长老你别停下啊,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二长老没理他,反而看向墙边的一个龙头,他一脚踢上龙头,反向尽头的墙轰然落下,一扇古朴的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二长老冲了过去,当他看到一地密密麻麻的阵法后更加确信那门里有东西! “怎么这么多阵法。”高级弟子觉得烫脚,这里阵法的密集程度是外面的三倍有余,他压根过不去,只能等跟着二长老身后。 现在不仅要在狭小的空间中躲避暗器,还要被烫脚,别提多苦了。 二长老拆阵法拆的烦,这么多阵法根本不是轻松可以拆完的,索性准备将这里轰个干净。 佛手显现就要落下,还是高级弟子先反应过来对着周围人大喊:“快躲远点!” “铛——” 虚空的壁将佛手挡下,暗器不知何时也悉数停了下来。 二长老凶神恶煞的猛地回头看到齐唐,他面无表情。 “你来干什么?!”二长老气的不轻,没什么好语气。 齐唐说:“我是不是该问问二长老拆我师妹府邸做什么?” “你就是来质问我的?”二长老怒急反笑,也不急着砸阵法了,走向齐唐。 齐唐盯着二长老看了一会儿,说:“沉鸣阁已到鹤极峰,在司定监门外要人。” 二长老听到后冷静下来,问:“要人?我司定监哪有什么沉鸣阁要的人。” “他们指名要洛水秦。” 洛水秦三字一出,二长老浑身一股戾气,“好你个沉鸣阁,竟然撒野到我头上来!”语毕拂袖而去,冲着门口杀气腾腾去了。 剩下的人本就是二长老带来的,现下二长老都走了,他们还留下做什么,于是以那高级弟子为首,纷纷散去。 齐唐望了一眼深处紧闭的大门,也离开了。 门内昏睡不醒的杜夔,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 岑昭回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府邸,下意识出去看主阁跟其他建筑,发现完好无损,只有自己的家被拆了。门口的守卫将事情经过讲给她听,岑昭觉得一股气顶在脑门。 好气又好笑,这二长老的行事风格真是让人觉得幼稚,猜她府邸藏东西,找不到就拆她家,她毫不犹豫跟主阁留了消息,讲叙府邸被毁之惨,足足要了三倍赔偿。 守卫离开后,岑昭发现奇怪之处,双善并没有出来,以为是出门了,于是没多想开始修府邸,待落日之时还没看到双善便觉得不对劲了。 双善从不会落日后还未归来,除非是有她命令。 她下意识去书房,看到墨跟誊写的痕迹,以及旁边那个三尾妖狐的卷宗,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扣上帷帽拿着断水急匆匆的出门。 临走前她往身后望了一眼,感觉到杜夔尚在沉睡,但此时应当不会再有人来,但她还是草草布下阵法后离开。 岑昭跟双善之间并没有任何缔约关系,可以说二人其实并无关系,只是双善自愿侍奉在岑昭身边,岑昭便留下了他,约定若是有一天双善想离开,大可以随意离开。 岑昭的帷帽被疾风刮起,她快速穿梭在妖界,因为不能在妖界使用法力防止被发现,她并不能用御风诀,只能两条腿飞奔在偌大的妖界,好在她知道双善经常去的地点,先是去双善平常会交易的地方并没有找到人,沿途往回走,果然看到路上有几根青色羽毛。 岑昭拿着那羽毛直到郊外,这一路线索断断续续,有几处土是松软的,岑昭便知道双善这是从影中遁走数次,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突然远方发出几声鸟类叫声,声音微弱,岑昭耳力出众,几乎是在声音传来的同时便辨认出那是青雀的叫声。 岑昭冲着那个方向奔去,从袖中摸出乌金梭,看到树干上深深的抓痕,心中一动,拿出符咒用御火诀烧成一把灰,抹在乌金梭上。 越是靠近青雀叫声,越是看到遍地羽毛,岑昭心都揪起来了,抬手乌金梭插入面前那几只妖的胸膛,当场毁灭妖丹,妖也尖叫着灰飞烟灭。 围在中间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转头看到好几只妖被轻松消灭,带着帷帽的人看不清容貌,但岑昭出来时着急了并没有换下司定监的袍服。 为首者一眼便认出来,“捉妖师?” 岑昭顺着它的身后看到伤痕累累的青雀,藏在帷帽下的眸深沉如夜。 “你竟与人类为伍?”它冲着青雀不可置信的问道。 周围的小妖本想围攻她,但都被掺上了符咒粉末的乌金梭一击毙命,岑昭抽出断水,声音中听出压抑的愤怒,“既然你已经知道,也不必活着回去了。” 它没想到岑昭来势汹汹,一边挡住青雀的攻击,一边还得关注岑昭的走向,偶尔冷不防被各种暗器扎,浑身上下没一块是好的。 它躲避不及想要逃走,脚下却突然如千斤重,忙向下看去,岑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下阵法,“你怎么做到的?”它注意到岑昭扎在地上的一些银针,恍然大悟。 那本以为是想要他命的暗器躲过去了,没想到压根不是岑昭不济而是另有原因。 “你究竟是谁?司定监不会有你这种人!” 断水抵在它胸口,风刮过岑昭的帷帽,听到她凉凉的声音:“哦?你还挺熟悉司定监,看来司定监里面真是藏了不少烂东西。” 它怒目而视,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刚想狡辩,断水毫不客气送入它胸膛,它呜呜的想要发出声音,下一刻眼珠突然漆黑,然后霎那间爆体而亡,一股黑色的气体扑向岑昭。 岑昭措手不及,被黑气喷了一身,即便有帷帽挡住,也吸入了一些。 她连忙挑几个清心符贴在自己身上,转头去看双善的伤势,此时双善已经化了人身,看到她满脸内疚,认为都是自己出的错连累了主子。 “先回去,这里不能留。”岑昭将双善拉起来说到。 双善点头跟着岑昭快步离开,但他明显感觉出来岑昭的速度越来越慢,显然是因为那黑气的缘故,后来干脆扶着岑昭。 岑昭看着面前的树林逐渐重影,困倦感涌上,再下一秒便没了知觉。 “主!”双善连忙抱住昏阙的岑昭,寻了个隐蔽的地方。 第32章 岑昭又做梦了。 今年一年做的梦比以往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少女站在青石板上,藏蓝马面裙滚金边,上身是枣红合领比甲,因着风吹,鼻头处红红的,将白瓷的脸衬得通透。 “小师妹,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远处声音渐近,少年手中提着精巧的莲花灯,一瞧便是从灯市上买来的。 今日是人间上元节,岑昭被云鹤之偷偷拉出来玩,两人刚下鹤极峰,就被齐唐逮个正着。 “齐唐我跟你说我俩可就是去看看而已,天亮之前保准回来,人间难得一次的灯会,小师妹生下来还没见过呢我好歹也是带她去见见市面,绝对不闹事。” 齐唐:......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云鹤之把什么都招了,他看着面前两个一身常服同平常百姓并无差别的两个人,沉默了三秒钟,说到:“你们在这里等我半刻钟。” 半刻钟后,三个气质斐然的少年少女鬼鬼祟祟下了鹤极峰。 云鹤之去买花灯,齐唐去买面具,岑昭留在原地,美其名曰帮不上忙,实则是想让岑昭放松玩。 岑昭百无聊赖,将脚下的石子踢到河里,看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连续踢了约有十个石子,余光中眼角一抹青绿色勾起她的注意。 顺着望去,一小童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她,看那模样是早就在这里了,只不过不知道岑昭想作什么所以迟迟没动,现在被发现了,冷冷地看着岑昭,有同龄人所没有的眼神。 岑昭也不害怕,这让他有些奇怪,往日里别的小孩都会往他这里丢石子骂他是怪物,就连大人瞧见了都要暗骂一声晦气,偏偏面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非但不怕他,还一直看着他。 也可能是天黑,她瞧不清他的模样,若是能看清,肯定跑的远远的了,他是这么想的,眼见着还有一个人过来,手中提着花灯。 这下她看清他的脸以后一定会吓得跑远了。 谁知另一个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两个人并没有任何的奇怪神态,相反,少年反而走近蹲下身来看他,他下意识把脸挡住,感受到莲花灯微弱的光,干脆硬着头皮把脸露了出来。 于是三个人就如此对峙直到第四个齐唐加入。 “这是半妖吗?你看他脸上的羽毛和瞳孔。”云鹤之看到他脸上隐隐约约的羽毛说到。 齐唐说:“看起来还小,不会隐藏妖的形态。” 云鹤之不解道:“这么小的半妖,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岑昭开口说:“半妖在人间和妖界都是另类的存在,人嫌他们是妖,妖嫌他们不纯粹。”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从生下来便在沟中,白天几乎不出来,只有在夜间才寻找吃食维持生命。 “会变原身吗?”他看着如画的少女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眼中并没有他见到的嫌弃与恐惧,这让他很是不解。 “你...不怕我?” 少女闻言笑出声来,她说:“按理说应该是你怕我。” 再一转头,周围的景象倒转,岑昭站在原地有些恍惚,刚才不是在河边要放花灯吗,哦对还遇见一个尚且不会隐藏的半妖。 不对...那些应该都是梦... 景象快速变化,最终停留在破败村落中。 岑昭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惨叫声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见有一只巨大的黑熊扑向老妇人,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却是空空一片。 她心中有疑惑,但是不解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小师妹别愣着!快点动手,那黑熊右眼有伤,攻击右眼!” 身后的声音响起,岑昭来不及多虑,双手捏诀,掌心幻化出一道弓,她拉开弓的同时,火焰所形成的箭搭在箭弦上,破空而出! 箭精准的射在黑熊右眼中,黑熊痛的大嚎,岑昭又补上一箭,黑熊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直至化成一颗妖丹,被风一吹便烟消云散。 “你的弓法还是这么准。”头顶被一只手揉了揉,云鹤之冲她笑了一下,“齐唐说那边狼妖爆发,我去那边,你留在此处。” 岑昭点点头,云鹤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袖子突然被一拉,他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并不想让云鹤之过去。 云鹤之以为她是害怕了,虽然是调侃,但此时也笑不出来,“害怕了?害怕了就回去,我不跟师父揭发你,反正你还小。” 岑昭心里头的不安和别扭瞬间烟消云散,“谁害怕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快点过去吧。”将云鹤之往前一推。 云鹤之这次笑笑没说话。 岑昭这里是村落口,偶有落单的妖经过岑昭,都被她一一消灭,如此大约一个时辰,天色渐晚,落单的妖也几乎看不见了,岑昭原来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加,她在此处布下阵来,防止流窜的妖继续进村落,便动身去村中和齐唐云鹤之等人汇合。 越往里走按理说应该妖越多才是,但岑昭这一路上,几乎没看到妖,村落中一片死气,静悄悄的。 她提着一口气,左手捏着诀印往里走,突然脚步一顿,下一秒人都像雷劈在原地,一动不动。 目光中是遍地残骸,有妖的也有人的。 残骸围起来的尸海当中,通体漆黑的妖正对着她,撕咬手中的背对着她的人,衣服上的滚边金纹被染的大片大片的红,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下一刻她像发了疯般施法拉弓,完全不顾法力衰竭的速度,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很理智,甚至到每一个动作都会将体内法力维持在正常范围内,不至于力竭而后劲不足。 终于那妖看了她一眼,她发现妖的浑身散发着黑气,一眼三瞳。 “走...”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岑昭不想回头,冷不防被拦腰往后带,她下意识就想扒开那人的手臂,底下头看到白色衣袖以及成人壮的胳膊,愣住了,猛地侧头去看。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人,五官深邃,虽只能看到侧脸,眼尾飞斜的红纹以及湛金色的瞳孔让她当即警铃大响,此人是妖! 把她带走的明明应当是齐唐才对! 为什么是齐唐?她也不知道。 她左手飞快捏诀,想杀了这个妖,却被微凉的大手覆住,“岑昭,醒醒,你入了心魔。” 她一愣,眼中满是迷茫,“你是谁?” 微凉的指尖点在她的额间,明台顿时一片清明,她看向杜夔,“你怎么在这?我入心魔了?” 杜夔本在昏迷之中,在领域内同那个“岑昭”打了一架,两人打的还没分出胜负时,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入这里,从岑昭幼时偷溜下山看花灯到这里,一直都是以第三者的视角在看。 直到那个被撕咬的人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似是在看他,他才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能动了,一把把岑昭抱走了。 “那不是妖,你仔细看。”杜夔突然停下来,拦腰抱着岑昭浮在半空中,让她低头去看。 岑昭看到下面另一个自己,正在被齐唐拉着往后走,那个自己正奋力挣脱想要往尸海中间去,此时的岑昭站在高处置身事外,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但看向中间妖的思维已经变的冷静理智。 幼时没注意,此时她再看,那确实不是妖,是魔族。 在另一个自己和齐唐两人挣扎之时,魔族放下了手中的云鹤之,一个瞬移出现在“岑昭”面前,一爪想刺破“岑昭”的胸膛。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岑昭”领口处突然有什么亮了一下,一个虚空的人影陡然出现,结结实实挡住了魔族的攻击,但一抽手,“岑昭”额间有一缕东西被抽了出来,旋即人影消失。 整个场面只有“岑昭”一人看到了,齐唐恰巧背对着她,回头以为是魔族追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里的岑昭打晕过去逃脱。 观看了整个场景的杜夔和现在的岑昭两人无言。 “那人影你还有印象吗?”杜夔问。 岑昭说:“没印象了,当初只记得晕过去,醒来后丹田已经被损。” 说实在的岑昭这么多年关于这段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要不是今天入了心魔,杜夔又不知道怎么进来将她唤醒,她说不定以后到死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当初一直以为是遇见妖,也想过是入魔的妖,没想要碰到的压根就是纯正的魔族。 杜夔半天不吭声,岑昭问他怎么了。 “有人来了。” “啊?”岑昭四处观望,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杜夔说:“不是这里,在我真身附近。” 岑昭脸色一变,她千算万算以为不会来人,只匆匆在府邸门口补了一处大阵眼,除了可以抵挡几个中级弟子之外没有什么用,若是二长老折返回来,里头的杜夔铁定会被发现。 杜夔说:“我也不知为何会来此处,但你做好准备,黑蛇尾精髓我吸收的差不多,分你一些妖力去,这些妖力足以你突破你们中级弟子的限制。” 岑昭点头。 杜夔说的没错,此时两人都无法醒来,杜夔若暴露,逃脱司定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岑昭便需得自保了。 第33章 “进去以后都把眼睛给我擦亮了,老鼠都别放出去。” 二长老志在必得,一双精明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好你个小儿岑昭,里面若真是没东西,又为何费心再重新布阵。” 被迫加班的高阶弟子看见阵眼头就疼,他小心翼翼的问:“二长老,这阵法我们都拆不了,只有您能破,您看是不是....” 二长老冷哼一声,将院内岑昭刚布下的阵法破坏掉,说:“怕什么,这阵一看就是她赶着布下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居然敢不在,但是里头保准没有阵了,她来不及做那么多阵。” 高级弟子看了一眼跟迷宫一样被修了一半但命运多舛的府邸,心中默念:小师叔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听二长老的命令。 内心泪流满面的高级弟子只能带着身后的中级弟子进府邸,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跟自家师父说再也不出来帮忙了,下次就算有人要师门帮忙,他也不来了,他宁肯多为司定监做出贡献去做两个人的任务。 他本是四长老门下,司定监四长老和二长老关系好,四长老偏偏又看岑昭也不顺眼,因此二长老来叫人帮忙的时候,四长老是下意识就答应了。 本想偷懒的他白天忙活一天就算了,半夜也要被提起来干活。 迫切想休息的高级弟子配合其余人,生生将走廊上的机关都拆了,几人站在那扇上午并没有打开的沉重木门前。 “开门。” 于是高级弟子被迫将门打开,费了不少劲,因为门上也有阵。 他再也不想跟会布阵的人做朋友了!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二长老大步上前大喊:“孽畜!我就知道岑昭在此处定然是藏着妖类!你...” 二长老话说到一半,看着里面的小童,不敢置信的文:“你怎么在这?” 青衣小童面无表情,“二长老,我在此处侍奉我主,为何不可在这里?” “不对!这里分明有妖,不可能是你在这里,这里的妖究竟去哪里了!一定是被岑昭藏起来了!” 二长老说完就要进来查看,双善上前一步拦住他说:“二长老,纵使您是司定监执事长老,也不可随意闯入弟子府邸,更何况以这种方式,我主良善只跟主阁通报索取应当的赔偿,但这不是您夜半再次闯入府邸的理由。” 老头恼羞成怒,猛地对双善出手,“滚!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双善冷不防被二长老攻击,连忙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但还是被波及到,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色羽翼,二长老眯起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居然是半妖?岑昭居然将半妖藏在司定监内数年之久!”说罢,抬手束妖缚就要将双善绑起来,双善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 二长老以为面前的小半妖是束手就擒,身后却响起声音: “二长老,双善乃我师父钦点侍童,即便要处置,也应当先听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决定,你逾矩了。” 二长老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气的都笑了,“行,你说是你师父钦点是吗?走,我究竟要看看你师父他究竟知不知晓此事。” 说罢便抬脚往主阁的方向走去,临走前狠狠瞅了岑昭一眼。 岑昭在后面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在师父面前听我安排,不要让二长老近你身,他出手快。” 双善点头。 几人纷纷离开后,墙壁松动,暗门处的杜夔走了出来,趁着这个空隙,没有任何阻碍的离开了司定监。 本来在栖梧山喝茶赏景的狐狸妖自在的不行,一瞥眼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吓得差点一口热茶喷出去,“你夜半三更过来干什么。” 老友脸上严肃的神色让他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 杜夔说:“有点事我想不通,你说魔族除了同仙族是死敌,还有什么憎恨之人吗?” 奉光细想了一下,“好像没了啊,仙魔大战,魔族有一个死敌就够了,本就是不讨喜的存在,若是再到处树敌,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杜夔没说话,坐在木椅上。奉光瞟了他额间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你你你怎么有血契,你跟谁定下血契了?” 转念一想曾经他还找自己问过三尾妖狐的事情,那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里,那边说鹤极峰,自己也没多想。 “你别告诉我你跟捉妖师签订血契了?还是之前你让我去找阎王问生死簿的那个?那她现在人呢?” 奉光一连串的问号砸出去,杜夔一句话没说,反倒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奉光恨铁不成钢,“你是真觉得自己活得时间太久了,才脑袋一热跟人类签订血契吗?就算她生死簿上都是一片空白,也不能保证她的身份足以你牺牲这么大。” 奉光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气的不说话。 半晌,他说:“我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从我被暗算那天开始,到被逼入司定监,再到遇见她,好像一切发展都太自然了。” 奉光抬眼看向杜夔,等着杜夔接下来的话。 “过于自然,说是巧合,但巧合多了可就说不通了。”杜夔抿一口热茶,没抬头。 *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主阁走,岑昭就在后面不紧不慢,有一个中级弟子看她不顺眼,“快点!” 岑昭压根都懒得给他眼色,于是中级弟子看着岑昭一个马上因违背戒规入狱之人丝毫没有任何的担忧害怕,还有连带着侍童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一个刚晋升的中级弟子,有什么好猖狂的,就算是大长老门下弟子,也是最差的那个!” 岑昭听到这话,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看的他后背突然发凉,好像被潜伏在暗处的苏醒的猛兽盯上。 “诶?你是不是弄错了,她不是中级弟子啊。”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级弟子凑过来,说。 这话直接惊动了前面的二长老。 “她是高级弟子啊,我一个高级弟子都看不清她的法力限制,不信你试试,你肯定更看不到的。” 中级弟子听到这话眼睛都快掉下来了,他怎么记得岑昭晋升那日就在前几日呢,他不相信,但事情就是如高级弟子所言,他看不清岑昭的法力限制。 他以为是自己记忆出现混淆,但眼中岑昭衣襟上的暗纹还有中级弟子的令牌表明他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差错,出现问题的是他面前的岑昭。 他看看岑昭的衣饰,跟身边高级弟子金色滚边高级弟子衣饰不仅是不像,还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二长老在前面冷哼一声打断两人,“高级弟子又如何,就算是执事长老,违背司定监戒训也一样要受罚。” 那边的高级弟子听到后悄悄在岑昭耳边说:“小师叔,你这也太惨了,二长老失去最得意的弟子就给你扣下这么个大帽子,还要针对你。” 但他的悄悄话实在是太大声了,在前面的二长老青筋暴起。 中级弟子一脸怪异的问:“你究竟是哪一派的?” 高级弟子恍然大悟,按理说自己确实应该跟二长老他们站一队,“没事,我就是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已。”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大长老所在地,那个高级弟子以及身后的中级弟子都纷纷离去,只剩二长老、岑昭和双善三人。 高级弟子走前还拍拍她的肩膀说: “加油,活着出来,虽然你因为你会布阵我并不想跟你做朋友,但看你还蛮厉害的,要是你能活着出来说不定以后我们出任务就能轻松一点。” 二长老忍无可忍,高级弟子连忙跑路。 憋了一肚子气的二长老在刚踏入司定监的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对上面坐着的大长老说:“师兄真是有个好徒弟。” 大长老打了个哈欠,掀开眼皮看到来人,在看到岑昭的下一秒猛地大睁眼睛,“乖徒儿你竟突破中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长老:...... 岑昭笑眯眯地说:“就在昨天,出去出任务结果没想到恰巧晋升了。” 大长老也笑眯眯地说:“好,不愧是我的徒儿,以后一定有更大的” 看着面前两个活脱脱一副样子的师徒俩,二长老怒从中来,“师兄!岑昭私藏半妖与司定监内,还是数年,死罪难免!” 大长老幽幽的看向他:“师弟,人不能这么迂腐,也要分情况的。” 他暴跳如雷,“什么分情况,我徒儿就分情况了吗!她虽被魔族附身,也是有一线生机的,为何偏偏要当场处决于她,我徒儿何辜?!” 提到洛水秦,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关于前大护法之事,在大会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洛护法是为司定监而战死,并非被处决,师弟这话说出来可要想清楚了。” 二长老被噎住,转头指着岑昭身边的双善问:“那这个呢?这个半妖怎么说?岑昭说这是你钦点侍童。” 大长老说:“确实是我钦点,虽是半妖,可因为他有鬼车血脉。” 闻言,二长老震惊,鬼车鸟,凤凰之族,乃是火神,是怎么都不能跟妖相提并论的。 “鬼车鸟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大长老点头:“确实,正因如此才知鬼车血脉珍贵,他虽是半妖,可血脉中带着一丝神性,于身边并无大害,而且他的妖丹在我徒儿手中,在宗阁做侍童是最合适不过。” 二长老知道这一切他都知晓,非但知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他从一开始就怕岑昭在宗阁有什么事情,所以将双善安排在她身边,他的命令没有人会多想,于是双善就在此处呆了数年,也没被发现。 第34章 二长老看着面前师徒俩,还有一旁的双善,后知后觉,黑着脸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即便被发现也有退路。” 他看着上面坐着的司定监执事大长老,后者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他在无能的闹。 “师兄,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二长老垂下手,平静的对执事大长老说。 大长老说:“我一直都是如此,师弟。” 他连说了好几句“好好好”,转身离开,临走前背对着他们说:“你们最好别有后悔的一天。” 大殿内静悄悄的,半晌大长老打破这份寂静,对岑昭说:“昭儿,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瓶颈的?” 大长老此时已经没有刚才说话中的激动,情绪淡淡的。 岑昭知道瞒不过大长老,她是急中生智让双善回去替换杜夔的位置,又恰巧多留了一手,那屋子的暗门本来是为了保存东西的,也许别人不会多想,即便多想也不敢说出来。 但大长老不一样,她师父是见着她长大的,她虽有天赋可以突破初级限制,但从丹田被损到连破两道瓶颈来说,是绝无可能的。 这不是天赋的问题,这种方法在外人看来, 第一反应便是走了邪路。 相比杜夔被二长老发现,眼下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师父,我...” 突然高位者一拂袖,瞬间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岑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额间的红痕乍然突显,将压迫悉数挡去。 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岑昭完全没想到她师父会对她出手,当额间一片灼热,连手腕的青玉铃都带着隐隐的热度,岑昭才意识到她师父想做什么。 “果然...” 高位上的老者直起的身子复又落回椅内,他叹了口气。 双善不动声色站到了岑昭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为岑昭挡下一切伤害。 大长老掀了掀眼皮,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干什么,只是这天意难测,兜兜转转还是回了远点。” 岑昭不解。 大长老解释道:“昭儿,你虽是自小在司定监出生,但并非生于这里,那年我出门游历,恰逢妖族作乱人间,我是在那个村落里遇见你的,当时觉得奇怪,那村子里的人明明都死没了,怎么就剩这里一个小孩子。起初我以为你也是妖类,但当时惊奇的发现你不仅并非妖类,且根骨极佳,是株绝世好苗子,因此我便带你回了司定监。” 岑昭有些意外,她确实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奇怪,她生下来就无父无母,师父说她的双亲已然不在,当时恰巧之前出任务中有几对道侣,她便从小认为自己的双亲在其中。 “在你幼时我总看不清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以为是妖气附身,但净化不了。”大长老本身并不想带岑昭回来,但岑昭根骨极佳,他又是个爱才的,狠狠心带回来了,想着养在眼皮子下面就算妖化,他也会第一个出手杀了岑昭。 “结果三四年以后,那东西自动消失了。”大长老说。 岑昭想起来在心魔幻境中看到场景,大长老看的东西应当就是那个替她挡下魔族一击的人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长老突然看不到了。 她想起来确实她对四岁前的记忆几乎没有,四岁后才有在主阁练功的记忆,那时初露头角,很快就凭借天赋追上甚至赶超同龄人。 “你跟妖之间,是有羁绊的。”大长老虚虚一指双善,“无论是双善”说罢将手只想岑昭的额间,“还是这个。” 他负手而立,说:“我观天相,这世间动荡不安即将大乱,不日后我将前往阵宗塔处,与阵宗塔同生,届时司定监大小事宜都由你师叔接手,昭儿,保护好自己。” 岑昭出来时,耳边还是大长老刚才说的话,有些恍惚。 什么叫她跟妖之间是有羁绊的,仔细一想,她确实跟许多妖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对司定监的捉妖师来说堪称史无前例了。 “所以这一切都跟那个人影有关?” 岑昭喃喃,突然听到远处山下的爆破声,猛的冲着那个方向看去,竹林的鸦纷纷惊飞,她看到路上有人纷纷冲着那里去,随手抓了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 “沉鸣阁来闹事!右执事已经带人去鹤极峰山下了!” 说完那人就匆匆离开,岑昭呆在原地,扑哧笑出声,满是讥讽: “真没想到,人跟妖还没斗完,这人跟人就打起来了。” * 杜夔抱臂而立,站在府邸前。这府邸乌砖白墙,门口两个摇摇欲坠的灯笼忽闪忽灭,衬得气氛格外瘆人。 不一会儿,一人从府中走出来,只是那人奇怪的很,从脖子以下都是人的形状,只那头却是马,像是突兀的缝合起来的。 “我家大人有请。” 说罢转身进府,杜夔跟着他进去,里面的人脸色惨白,正低头用朱笔批奏折子,头也不抬。 “我知道你因何而来,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还是请回吧。” 杜夔说:“阎王既请本座进来,莫非是亲自同本座说这些话?若真是没有本座想知道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阎王拿着朱笔的手一顿,一脸怨气的抬起头来,眼下的乌青在惨白的脸上格外明显,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一样。 “所以我讨厌跟除了鬼以外的种族打交道。” 他从身后一堆折子里翻来覆去找着,然后在最下面抽出来一个抛给杜夔。 杜夔展开发现这折子里头什么也没写,只有封面写着岑昭两个字。 “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还不信,上次有个狐狸已经来看了,还不信邪把我这里翻个底朝天非说本官尸位素餐!”阎王说到这里都气的一摔朱笔,“有你们妖这么做事的吗?这不是欺负鬼吗?” 杜夔嘴角一抽,这确实是奉光的作风。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杜夔问。 阎王收敛情绪,将地上的朱笔捡起来,坐回椅子上继续批改折子,“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出现过,你要知道这世间总有些你不知道,你也不能知道的事情。” “仙呢,妖呢,魔呢,或者鬼,总会有些我们这种小鬼惹不起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初生天地之间。”阎王说。 杜夔说:“能让阎王说自己是小鬼的存在,真是不多见。” 阎王没接茬,说:“一切皆有命数,回去吧,不要再来问了,当时机成熟之时,你自然会知道的。” 半晌,杜夔作揖,“既是如此,今日是本座叨扰阎王。” 待他走后,一袭白衣的小吏走来问阎王:“大人,他莫非是寻到了什么线索,若真是这样,我跟黑去将他杀了便是。” 阎王说:“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 白无常反问:“那...是否要将那位大人唤醒?” 阎王摇摇头:“还不是时机,我们不要惊动那位大人,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 奉光看着回来的老友,瞥了一眼,继续沏茶,“怎么样?” 杜夔说:“什么也没问出来,生死簿上确实是空白的,阎王不说。” 奉光说:“我就说,话说你是怎么觉得她身世不对劲的?” “因为血契,我曾不止一次反复看过她的梦境,有许多次我在她的梦境中看到了我自己。” 奉光问:“你确定是她的梦境吗?血契会让你们互相进入彼此的梦境之中,也有可能那不是她的梦境,是你的梦境。” 杜夔点头,“我确信那不是我的梦境,而且在梦里我只能看到自己在动,看不到她的样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干扰不了梦境主体,是以旁观者的第三视角来看的。” 茶碗中的茶叶浮浮沉沉,最终落入碗底。 “我在吸取黑蛇妖精髓时,遇见奇怪的事,明明在自己的领域内却看到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又完全不同的人,下一秒就被吸入她从前的记忆中,有个魔族想要攻击她,却被一个黑色的影子挡了下来。” 奉光反问:“影子?” “不是影子,更像是残留的神识。”杜夔又为自己沏了一壶新茶,“我尝试过寻找那个东西,什么也找不到。” 那神识对杜夔来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说又说不上来。 “那便顺其自然,保不准下一个契机,你便能发现呢,说起来我看你妖丹已经修补完好,妖力也快恢复,要回妖界吗?” 奉光的意思是问杜夔是否去报仇,妖睚眦必报,那害的杜夔妖丹半毁差点落入捉妖师手中的罪魁祸首此时还藏在妖界之中。 “回。”杜夔敛眸说到,眼底的金色深邃无边。 “我总要将自己的那份讨回来。” 奉光点头,“正好,趁着人间还乱着,那些捉妖师不会插手。” “人间乱着?” 奉光说:“两个捉妖宗门打起来了,其中一个还是你那血契人在的司定监,你连这都不知道?” 第35章 主阁的视线很好,好到岑昭脚尖轻点便能站在高位,看到下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陆陆续续的司定监弟子有秩序的冲着门外去,岑昭看到为首者是右执事,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虽然隔着远,且有兜帽挡住,但岑昭还是能感受出来右执事那无所谓的神态,还是一副“天塌下来再说现在还不急”的姿态。 说好听点是临危不乱,说不好听点... 岑昭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她并没在里面看到齐唐的身影。 “沉鸣阁嘴上说着是来找人,实际并非如此。”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岑昭说:“你每次都喜欢在别人身后出现吓人一跳,这么多年还是这个习惯。” 齐唐没接话茬,反正岑昭说归说,他也不会改。 “宗门大会上他们为什么盯上你?” 岑昭说:“不知道,按理说我身上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一场比赛就能让他们改变想法并付出实践,那沉鸣阁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呼吸一轻,复而恢复,转头看向齐唐,两人视线交汇之间,岑昭便知晓沉鸣阁此举何意了。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盯上我,而是盯上了包括司定监在内的所有宗门,只不过司定监是其中最大的宗门,因此便被迫当成了出头鸟。”岑昭问。 齐唐点头,说:“沉鸣阁现下已经不屑于隐藏此事了。” 岑昭说:“沉鸣阁阁老被你们抓到了?” 齐唐弯起嘴角,“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们潜入沉鸣阁时恰巧遇见阁老在炼丹,阁老自知暴露,干脆找了个借口跟司定监撕破脸皮,转移注意力。” 岑昭看着齐唐的笑容,立马知道他想做什么,“怎么,你们进不去?” 齐唐说:“不愧是小师妹,跟小师妹交流起来就是方便。” 他们谁也没反应过来,两人的交流逐渐放松,就像多年前那样。 “要我帮忙也行,但我不干赔本买卖。”岑昭摩挲自己手上的断水说到,突然想起什么,她又问了一句:“不应该是单独找二长老。” 说到这里,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岑昭说:“沉鸣阁让二长老交出人来是故意的,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二长老。” 齐唐说:“正是问题所在,事成之后你会回到主阁,晋升高级弟子,既然他们想要二长老去,那我们便遂他们愿,让二长老去,只不过不是他一人,沉鸣阁门外布有阵法,阁老还将多数高级弟子安排在周围,我去引走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进沉鸣阁将阵眼毁坏。” 岑昭点头,就要离开,干脆利落。 身后的齐唐突然叫住她,岑昭疑惑的回头问怎么了,齐唐神色复杂,问:“你...没关系?” 岑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笑道:“当然,莫非你怕我恢复后,你左执事的位置保不住了?那你倒不用担心,我这人向来对权力地位什么的不太在乎,你还是你的左执事。” 闻言,齐唐眉一皱,“你又在跟云鹤之学。” 岑昭并未多言,摆摆手离开,接下来的话他们谁也没多说,没见过云鹤之的岑昭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三长老总跟大长老说,孩子早慧是好处,但慧极必伤,于是云鹤之就出现了。 凭借一人之力改变了岑昭和齐唐的人,也凭借一人之力将他们都送回原地。 齐唐站在原地,看着岑昭的背影,脸色及其不好。齐唐本身就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平常就没多少人敢正眼看他,更别说说话了,现下又黑着脸。 主阁弟子本来寻找左执事许久,焦急的很,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又不敢上去问现在该如何,只能在后面踌躇,转念一想门外那么多人,还有同僚尚在等着,时间紧急。 于是他硬着头皮,眼一闭心一横,问到:“左执事,门外的沉鸣阁弟子该当如何?右执事已经带人去了,但门外的人非但没少,还越来越多。” 半晌没听到回应,他抬起头,恰好看到脸上快结霜的左执事,吓得赶忙底下头。 左执事心情格外不好,看那样子像是能杀人。 “来的都是中级弟子跟初级弟子,诚心恶心人,让右执事带人守住,闯司定监者,格杀勿论。” 他听到左执事的话有些诧异,他们争斗是争斗但不会轻易伤人姓名,更何况同是捉妖师,以后指不定要共同御敌。 但左执事这话说的,满带杀意。 齐唐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危险的气息:“我说,格杀勿论,懂吗?” 他恍然惊醒,连忙点头,“是,弟子知晓,这就去告诉右执事。”说完以后转头就想走。 “慢着。”齐唐说,“司定监不许任何人玷污践踏,守卫司定监有功者事后有奖,以沉鸣阁弟子令牌为数。” 主阁弟子打了个冷颤,忙去通报消息了。 岑昭绕了出去,让双善带着她从影子中潜出去,没让任何人发现,包括司定监的人。 “你不要呆在司定监内,去海妖楼让楼主给你找个地方,你呆在那里等我,事成之后我会去找你,司定监里并不安全,二长老既然知道你身份,保不准也会有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岑昭叮嘱双善。 双善说:“主,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岑昭下意识否决,“沉鸣阁阁外都是阵眼,我只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双善低下了头,眼下这个情况听岑昭的是最好的,他去了也只会是岑昭的累赘,他听岑昭的话就是最大的帮忙。 “是,我知道了。” 待双善离开后,岑昭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沉鸣阁,这里跟她想象的一样,大部分中级弟子初级弟子都不这里,连巡逻的人都几乎寥寥,即便有也只是一名高级弟子,守卫极其弱。 岑昭心里的答案越发明显,看着地上的阵眼,岑昭三下五除二将阵眼销毁且让人看不出来,这些阵法并不低级,若是之前的岑昭即便看出问题也无法拆除,这一切都归功于杜夔帮她晋升高级弟子。 * 杜夔在栖梧山那颗古榕树下自己坐了很久,半晌他站起身来,径直冲着那边晒茶的小狐狸走去。 小狐狸背后冷不防站着个大妖,还是虎妖,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让它当场一哆嗦,手里的茶也洒了一地。 杜夔说:“没要吃你,你主子呢,我找他借个东西。” 小狐狸想了想它主子的叮嘱,若是杜夔要找他就想办法推脱。 于是小狐狸刚要开口,杜夔打断:“他素来懒得修炼,不可能突然在这几天闭关。” 小狐狸:“主...” 杜夔:“他素来喜静,不会去妖界,更可况现下妖界打乱。” 小狐狸:“他...” 杜夔:“不然本座就自己动手了。” 小狐狸叹一口气,“主子在后山。” 杜夔点点头,当奉光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小狐狸居然不听他的话!第二反应是卷起东西就想跑路,可轻而易举被杜夔拦下,他无奈道:“我这避水珠最多只能用一次了。” 杜夔又点点头,奉光以为他不借了,于是松口气,结果下一秒杜夔说:“避水珠不够,我还得借狐尾花。” 狐尾花只在栖梧山长,可以以梦境形式知晓他人的过去,若是幸运,还能于梦境中唤醒沉睡之人的神魂,但一千年只有一株,何其稀有,奉光一向把狐尾花当自己的儿子女儿看待,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狐尾花怎么样了。 听到杜夔这句话的奉光生不如死,这人还不如说避水珠呢。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放弃吗,上个千年你已经尝试过了。” 杜夔敛眸,半晌说道:“就这一次了,要是还不行,就算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轻,风一吹便散了。 奉光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叹了口气,还是将狐尾花交给了他。 “随你。” 杜夔手里那株淡绿色的狐尾花平凡无奇,若不是知晓的人,有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花竟有如此作用,怕不是让不识货的人看到也只以为是野草罢了。 确实如奉光所言,避水珠只能用一次,在他潜入忘川河时,避水珠已经隐隐裂开,即便千年过去杜夔还是认得这个地方,他站在忘川河中深不见底的地方,这里除了他跟里头的人绝无第二个人知晓,也没人想到会有人在这里建造密室。 他将石门推开,走了进去。 石门内是普通装修,如人间百姓家,只有几个简单的家具,杜夔对这里熟悉的很。 榻上一袭玄衣沉睡的女人面容姣好,眼尾微微上挑,额间深紫色的三花瓣。 杜夔看着手中的狐尾花,白色炎火将狐尾花轻轻托起,淡绿色的狐尾花融化成了一粒珠子,他毫不犹豫将珠子吞入肚中。 他许多次在这里无功而返,而今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无人知晓,杜夔额间的红痕隐隐发亮,他闭眼间,沉睡之人额上的三花瓣也逐渐消失。 第36章 亏得岑昭及时,海妖楼楼主也靠谱,双善平安回到宗阁。 那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二长老再也没出现过,以及司定监门外满地的血迹。 岑昭摩挲着衣领上的金滚边暗纹,腰带上的鎏金挂饰旁是象征着身份的白玉令牌。她今日本该在主阁大厅中接受晋升仪式,但她没去,嫌弃吵。 齐唐也遂了她的愿,于是她就在宗阁中收拾东西。 双善一边收拾着一边问:“主,这东西要拿着吗?” 岑昭偏头去看,是人鱼泪所做的长生烛,当年她来到宗阁,没想到宗阁常年黑暗,这还是她费好大劲在妖界黑市中找到的。 “不用了,放那里吧。”岑昭看着偌大的宗阁,不落灰尘的宗卷,指尖摩挲微凉的宗卷。 人的命运好像很不容易被改变,也很容易被改变。 比如她以为以后会在主阁终老,但她来到了宗阁,在她习惯宗阁想离开司定监时,又为她重新打开主阁的大门。 双善将重要的东西收拾好,问:“主,那些暗器跟兵器呢?这些不好带去主阁,容易被发现。” 岑昭随意的翻着卷宗,说道:“放在这里吧,就当给下一个跟他们有缘分之人的礼物。”其实已经被发现了,再拿去主阁也没什么用,何况还占位置。 如今她不再是那个丹田被毁没有什么法力只能依靠符咒加持的捉妖师,再出任务像从前那样带一身暗器跟兵器并没有太大好处。 更何况如今已经到了可以法力化形的地步了,所以她只带走了比较重要且携带方便的暗器,同双善一起将宗阁的门关上,将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一并关了起来。 主阁的人好似早就在门口候着了,领着岑昭和双善进了阁里,没有一句多嘴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岑昭在后面跟着,不动声色观察这里的一切。主阁的大布局并没有改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因此岑昭熟悉这里并没有花太长时间。 路上遇见的主阁高级弟子大多行色匆匆,最多只一点头示意,好像岑昭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若是普通主阁弟子就罢了,岑昭搬进的是曾经执事大长老所在的那栋象征着高级弟子中最顶尖的存在的楼。 青色的砖瓦同周边棕红色砖瓦格格不入,但司定监主阁里的人没人不想来到这里。 领着岑昭进去的同僚在前面走,感觉身后的人突然停下后他回头看过去,示意岑昭跟上,而岑昭看着一处墙面出神,那边上还有两个守卫的人。 “那里是哪里?”岑昭并不记得有那个地方,因此开口问到,但得到的答案是: “不知道。” 她怀疑的望向那人,在看到那人的面容后相信他的确是不知道。 他说:“没人知道那里是什么,我们也没必要知道。” 岑昭盯着他,沉默半晌弯起唇角也不再多问,跟着他进了自己的府邸。 待人走后,双善说道:“主,我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岑昭点头,双善继续说:“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太安静了,不像是捉妖师,更像是...” “更像是有秩序的死士。”岑昭没想到自己来到主阁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条件反射将盒子里的符咒拿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这么多符咒,手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放在衣袖中,顺手将乌金梭和梅花镖等放在身上。 反正习惯也不是这么多年能改的。 “刚才我来的路上顺便看了这里的守卫,有薄弱点,最坚固的地方就是那个墙,晚上你暂且不要出门,我出去看看。”岑昭实在想不出来齐唐他们派两个人守在墙那里做什么。 既然想不出来,那便去看看。 说到这里她猛地反应过来,“他还没回来?” 双善摇摇头。 杜夔从那天离开司定监没回来,没有任何消息也没回来,要不是岑昭现在还活着,她都觉得杜夔是陨落在半路了。 “行,恰好主阁这里守卫森严也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了,若是真来了你便让他在宗阁门外的竹林等我。”岑昭嘱托后便稍作休息,待夜深时分前往主阁那处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岑昭不准备直接问齐唐,在沉鸣阁齐唐的反应很奇怪,她也不觉得能从齐唐口里问出什么,更何况看起来齐唐私下调查她的东西确实不少。 她眯起眼睛,本以为跟双善换位在妖界黑市并没有人知晓,但看起来也并无不可能。 果然如岑昭猜测的那样,夜晚的守卫是比白天更为森严的,那墙周围更是不可能让人入侵。她在暗处看了一圈周围,不动声色将符咒贴在木柱上,又在地上布下阵法,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力。 本想引出阵法,岑昭略一思考,在另一处也布下阵法,以及守卫的身后两处,将那堵墙周围的统统包围起来。 从远方而来的梅花镖直直射入墙面,但在接触墙面的一瞬间融了进去。 墙是幻术,里面还有东西! 在同一时刻,四周发生爆破声,守卫略带慌乱纷纷看向周围,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的脖颈突然被敲击,然后昏在一旁。 岑昭从他们的身后的墙上跳了下来,准备进墙里看看。 此时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岑昭愣了一下,拿出一张符咒,心中默念,那符咒便悬在半空逐渐透明,透过符咒而看到的墙赫然是真正的一堵墙,她托着符咒换了个位置,看向相反的方向,那里是一扇门。 是障眼法。 悬浮的符咒瞬间灰飞烟灭,岑昭就势侧身进到对面墙中,一脚踏入,浑身冰冷,周围的景象已然变化。这链接的是一处地牢,岑昭用御火诀为自己照亮视线,谨慎的往里走。 但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她浑身冰凉,像是要跟这里融为一体。 巨大的黑色球体隐隐散发着通天的魔气,魔气从地牢的四面八方而来。 乌金梭破风而出,一点光亮将地牢照亮,隐约间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只是那只妖已然半死不死的,垂着脑袋,任由魔气在身上汲取妖力,直到竭力。 岑昭一连着看了许多,都是如此,她不由得心沉下来,为什么司定监主阁会存在这个地方,这究竟是什么。 视线停留在那中间的魔球上,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坐在魔球旁边,但因为视线问题,她只能看到半具身体,她慢慢靠近,右手拿着的断水已然出鞘,此时在暗中隐隐散发兵器的微凉。 半具身体穿着的是道袍,她往上看去,在身体头颅上的血窟窿上停下,愣住了。 这张脸她昨天刚见过,在沉鸣阁的炼丹炉。 突然一切都想通了。 * 妖界。 奉光已经好久没来到这里,没想到几百年来踏足妖界竟是为了面前这个“弟弟”。 他看着面前脸色苍白明显虚弱的妖,头一次如此认真:“奉远,把禁咒给我。” 这是消失许久的鹿妖奉远,就在所有妖都以为奉远早已陨落时,他回来了,带着妖界的禁咒回来了。偌大的妖界因为禁咒开始疯狂,受不住妖气四溢的小妖爆体而亡,耐不住贪婪的大妖与同族自相残杀。 这一切都归因于鹿妖奉远手上的禁咒。 禁咒并非是咒,而是一个封印器具,早在上古便立在妖界深处。 鹿妖摇头,嘴唇苍白,“不能给你,我也不会给任何人。” 奉光大怒,“你的身体根本无法经受的住禁咒的力量,你只会爆体而亡!为了这个禁咒,为了妖力值得如此吗?你以前不当是这样的,你从不在乎这个!” 鹿妖不说话,只看着他,鹿妖的眼睛本是最为清澈明亮的,但此时那双眸子遍布疮痍,满是疲倦。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奉光长叹一声,不停的有人劝他快点动手,他虽然是他的弟弟,但在这个情况下,他承认自己做不到放鹿妖走。 每当他问究竟是为什么,鹿妖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如果我不拿着它,妖界就完了。” 奉光恨铁不成钢,一掌劈向鹿妖,但鹿妖还是没撒手,手里紧紧握着禁咒,生生受了这一击,“噗”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即便如此还是不撒手。 整个妖界地动山摇,鹿妖看了一眼崩溃的山河,一狠心,将禁咒开始融入身体中。 奉光看到大喊:“你疯了吗?!” 鹿妖抬头看向他,说: “我不图禁咒的力量,从今往后,我会变成禁咒。” 这句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奉光当场愣住,下意识停手,可就是下一秒,他看到一只手从他弟弟的胸膛中穿过,握住禁咒。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鹿妖瞪大了双眼,最后滑落在地,化成原身。 事变发生的太突然,奉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看到奉远身后的人,杀意四起,赤红的九尾在身后显出,指甲尖锐赤红如滴血。 那人一袭青衣,折扇一开,优雅地将自己手上的血擦了干净。 “你是谁?”奉光已然化为原型,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撕碎他。 他笑着,说: “吾名榷稚,小小鹰妖罢了。” 第37章 岑昭看着面前的场景,一股凉气自脚底而出,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在十步之外停下,她并没回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情绪面对:“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身后的声音沉默半响,回到:“是。” 听到承认后,心里有个声音落了地,叫嚣着:你错了,是你错了。 她转过身,腰上的鎏金挂饰随着步伐轻轻摇动,偶有两处碰撞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屋子内回荡,她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的人,觉得心胸膛似破了好几个洞,正呜呜的刮风。 “玄境也是你做的对吗?你想让人以为是魔族入侵,好将魔族安插在各大宗门,但你没想到事情会有暴露的一天,索性将一切推在沉鸣阁身上。”岑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复而又问:“沉鸣阁一事也是你的安排吗?” 如果真是齐唐所为,那连宗门大会上的那些故意找事的人也当是齐唐的安排了,想到这里岑昭就感觉心底阵阵发凉。 齐唐看着她的眼睛,犹豫半天还是准备开口告诉岑昭:“沉鸣阁阁老一事非我所为,他们觊觎妖的力量,这本与我无关,但他们太贪心,把手伸到了妖界我要的那头黑蛇妖身上,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了,他们破坏我的计划理应补偿。” 岑昭指着阁老的尸体问:“所以你就用他们来代替妖?为这个补充力量?这究竟是什么?” 齐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右眼突然变黑直至漆黑无比,斜着散发出黑色魔气。岑昭顿了一下,神色复杂,“你究竟是……”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岑昭下意识想否认,这么多年的经历不想让她承认。 突然,脑海中浮现她昏迷之时所入的年少幻境,尸海当中的魔族和被血染红的云鹤之,岑昭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着一些颤抖,“十年前我下山历练之时,与你有关吗?” 她问的足够多,甚至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在,不知觉中,嗓子干哑一片。 齐唐眼中的魔气渐涨,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极轻。“你不该将丹田修复的。” 窗外鸦在盘旋,嘶哑着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妖界禁咒已经拿到了,现下只剩最后一步了。”他好像很疲惫。 岑昭何其聪明,又在宗阁呆了这么多年,看过的卷宗没有几万也有上千,关于上古禁咒的记载她看的也不少,其中妖界禁咒便因其违逆天道而被封存妖界深渊千年。 这违逆天道便是复生。 “你要复活魔尊。”岑昭已经知晓答案,“你是魔。”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竟是如此,肝肠寸断。 “这最后一步便是找一个合适的躯体,而这个躯体便是我。”断水出鞘,岑昭问,既是如此哪有为何说什么她不该修复丹田的,又为何两次毁灭她丹田阻止她? 齐唐手中拿着把剑,那把剑岑昭见过无数次,他们曾并肩而战,而今倒是兵戈相对了。 纵使残忍,但齐唐还是要说:“是,你本来是最好人选。”但如果成了废人,那便不算了。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其实他是存着私心的。 他背叛司定监,背叛捉妖师,这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但他的私心让同时也背叛了自己。 命运的线兜兜转转还是将她缠住了。他的背叛毫无意义。 在看到她将丹田修补后,他非常愤怒甚至想冲上去问问岑昭究竟为什么。 突然,齐唐身后有东西破风而出,尖锐又猛烈,他只是轻轻一抬手,那东西便化为齑粉。 “噗哧——” 刀剑刺穿肉身的声音传来,岑昭透过齐唐,双瞳放大,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映着的是青雀,潋滟流转。 齐唐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只是在此刻动手,“也好,你陪了她这么多年,我最放心你,那往后的日子便继续陪着她吧。” 双善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快飘到天上去,胸膛处的钝痛也在看见岑昭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到他主子难得漏出惊慌的面孔,匆匆向着他这边跑来,他想说:主,你别哭。 但浑身的力气被骤然抽走,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嘴唇轻颤,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快走。 岑昭问他究竟为什么,复活魔尊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 齐唐说:“你是见过他的,从始至终。” 岑昭当即愣住,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 “小师妹,做个好梦。” * 杜夔是在忘川河中被额间的红痕灼烧感灼醒的,那种感觉像是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裂。他在梦境中只来得及看到一半,梦境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戛然而止。 还记得最后的场景是梦境中的人同阎王说了什么,阎王点点头,随手抄起一本生死簿丢入火炉中,火舌席卷而上,将那生死簿吞噬而尽,适逢风刮过,叫生死簿一角吹来,他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 站在那人塌前,手里拿着半颗狐尾花所化之珠,他沉默许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可以强行压制住血契的感应,趁着狐尾花炼化的珠还没完,继续梦境。 他曾两次来到这里,皆无功而返。 从前的失败是因为梦境不允许他进入,今日不同。 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灼烧感,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夜灯下,她将棋子落入棋盘,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他离开忘川河时,碎纹在避水珠碧绿的珠体上如蛛丝般密布开来,然后彻底碎裂开来。 杜夔在刚出忘川河时被拦下了,庞大的九尾狐,嘴里似是叼着什么东西。 “禁咒找到了,在奉远手里,但是被一个鹰妖抢走,我没追上,他说他叫榷稚。”九尾狐说。 在看到杜夔奇怪的神色后继续说道:“他说你若是想寻他,便去司定监主阁找他,他为什么知道你回去找他?” 杜夔思索几秒钟后反应过来当即要连忙赶回去,可九尾的尾巴猛在他面前挡住,“他为什么知道你要回去找他?你可知晓这件事?” 杜夔看着奉光,认出那嘴里叼着的是鹿妖的妖丹,如实说道:“不知道,她出事了,我现在要去找她。” 一人一狐在忘川河畔对峙半天,半晌,狐狸退步,“奉远原身被毁,我只来得及将他的妖丹封存好。”拦着人的九尾悄然挪开。 闻言,他说:“我知晓了。” 九尾狐兴致不高,似是有些悲伤。他认识杜夔千年,知道杜夔不会骗人,于是说道:“那你去吧,刚才是我冲动了,莫要耽误了时间。” 杜夔点头,急忙赶到司定监宗阁却并没有找到岑昭。 桌上散落的卷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随手拿起叠在最上面的看了一眼,可能是血契的原因,突然鬼使神差往主阁的方向看去。 卷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夺门而出,一路从宗阁直冲主阁,路上看到他的人惊慌失措纷纷下手,碍于岑昭他没下杀手,最多只是让人昏迷不省人事罢了。 但主阁内部不一样,这里的人看到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冷静的散开布下阵来围攻他,每个人的眼神中平静无波,只有杀意,好像他们本就知道今天必有一死。 一切答案在杜夔踏入那件漆黑的屋子便被揭晓。 青色的羽翼被血染红,伏在角落的青雀已然不知生死,而中间魔气四溢的黑色球体,里面赫然是岑昭,那身崭新的金色滚边袍服没有污渍,唯独胸膛处的红让人直觉得扎眼。 “铮——” 杜夔湛金色的瞳孔亮如白昼,额间的红痕猛的显出,赤红如血。 齐唐从暗处缓缓走出,看着杜夔说到:“果然是你,终于等到你出来了。” 杜夔没接茬,声音冷到冰点,“是你伤她?”巨大的威压让整栋主阁微微颤抖,周围来不及跑妖被着巨大威压逼迫瞬间化为粉末,门外的主阁弟子口吐鲜血倒地。 齐唐也受到干扰,可他并没有跟杜夔硬碰硬,反倒是转头看向那中间的魔球,答非所问:“到时间了。” 然后在杜夔的注视下,一剑刺破自己的心脏。 魔气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身躯。 意识逐渐沉底,齐唐在最后一刻,手指微动,那个方向是岑昭所在方向。 但他什么也没碰到。 第38章 岑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完蛋,杜夔要跟着完蛋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天黑了,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街上空空荡荡,那路边高挂的灯笼通红通红,可门却紧闭着,很是诡异。 这种情况在她看来是妖魔作祟,因此她下意识想捏出诀印探看周围是否有妖。 但手就跟废了一样,光秃秃一片。 莫非是齐唐的缘故,将她的法力悉数吸取了? 岑昭太阳穴突突的跳,气沉丹田,丹田并未受损,可唯独没有丝毫法力。 就在她还想挣扎一下的时候,旁边突然蹦出来一个声音:“别费劲了,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到。”给她吓一跳,连忙回头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是一个捉妖师装扮的人,只是那人有点奇怪,具体奇怪表现在。 他没胳膊。 没流血也没包扎,反而是抱着那个胳膊走着。两眼下的乌青让岑昭以为这人从生下来就没睡过觉一样。 “你来的时候黑白无常没告诉过你这里什么也动不了?我瞧你也是捉妖师。”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着岑昭,“哦还是司定监的,高级弟子,真惨。” 这句黑白无常让岑昭犹如晴天霹雳,久久没反应过来,那人问到:“你是第几天来的?我这都第三天了,今天就要去投胎了。” 饶是岑昭见多识广,也没考虑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当场呆滞,“啊?” 那人看着岑昭这模样,“嗐,没关系,我刚来也这样不相信,马上你就相信了,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先告诉你,你在此处只能呆三天,这三天内你可以先去看你生平功德录,功德多呢你就能去换一次记忆,可以去看你想知道的事,也可以重温一边记忆。” 岑昭提取到关键信息,反问道:“功德录?” “对,不过我们这种捉妖师比较矛盾,降妖算功算过,不好说啊。”那人长叹一口气,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我看咱俩是同胞我才告诉你啊,我现在只是后悔第一天来这里全在怀疑,白白浪费了时间,不然还能多点日子去回忆一下,听说功德多的人还能去人间最后看一眼呢。” 没等岑昭说话,他用那个断臂推推岑昭,“别发呆了,我时间不多了,趁着黑白无常来抓我,我还是自己去投胎,恰好顺路我把你带去功德录那边。” 于是岑昭浑浑噩噩跟着他去了那功德录,他把岑昭送到后人就走了,用那个断臂,看的岑昭后背一片鸡皮疙瘩。 功德录这里平平无奇,只有一个老人坐在马扎上,正在收拾着堆了满地的书。老人尤其认真,岑昭站在身边他都没反应,一直在做着自己手里的工作。 岑昭本不想打扰他,直觉告诉她,这老人的脾气不好,非常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她也说不上来,但是她不敢碰。 在这时又来了一个人,他看起来显然没有岑昭谨慎,叫了那老人几句后,老人没反应,动手轻轻推了推老人,手还没碰到老人呢,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活像一块破树叶子。 岑昭打了个冷颤。 但眼看在这里一直耗着不是个事,她在老人身边坐了下来妄图老人能看到她,结局当然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她的目光就被地上散落的书吸引去,她在宗阁的时候有强迫症,看到乱的东西会很难受,因此看到这散落在地的书就想帮忙收拾。 脑袋是这么想的,手已经伸出去了,还没等碰到书,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猛将手缩回去,然后眼睁睁看到同一时间老人干枯的手打了过来,若是她收的晚了,估计老人这一巴掌可就打在她手上了。 她竟然有点暗暗庆幸。 “别乱碰我东西,每次都乱碰我东西!”老人语气中满含不满,随手将一本书抛到她怀里,“拿去拿去!别在我这打扰我,快走!” 岑昭愣愣的,因为那手里的书封面是她的名字没错,可书里面的内容却是空白的啊! “这书为什么是空白的?”岑昭问道,难不成她的功德是零? 怎么可能? “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我只是个收拾书的!每次都问我!” 老人很不耐烦,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趁着这个念头没有付诸实现,岑昭下意识拿着书就跑了,可人出来了才感觉到无奈。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按照那人的说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灵魂身处鬼界,并且此时她有三天时间。 但那人空中的黑白无常她并没看到,她是醒过来后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 还不知道杜夔跟双善如何了,想起双善,岑昭眼眶就阵阵发涩,场景历历在目,以及最后齐唐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说魔尊一直在他们身边,她从来都是见过魔尊的? 她想弄清这一切,但在她手里能用的只有这本全白的功德录,身上没有任何的暗器,就连断水也不在身边,她没办法回去。 手中的书看着很久,封皮微微发卷,看起来是被翻阅很多次的。 但看到的人大多数都跟她一样,只看到第一页以及后面的空白就停住了,因此里面的纸还是崭新的。 所以她准备去看看这个所谓功德录兑换记忆的地方,碰碰运气。 路上的人大多是眼神空洞漫无目的的走着的,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都没人搭理她,好像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来不及管她。 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后面注意到她,上来同她说:“姐姐,你是捉妖师吗?” 岑昭心累无比,听到这话点点头,那小姑娘看到她承认后显然兴奋起来,“那我告诉你在那里吧,我还有一天,但是我没什么想要看的了,我可以带你去。” 岑昭眨了眨眼,看着她,好像在问为什么。 小姑娘解释道:“我一家都是被捉妖师所救的,那年我们村进了许多妖怪,是你们捉妖师费劲力气才救了我们,我一直想要谢谢你们,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方式。” 她们素不相识,但岑昭突然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她说:“不用谢,这本是我们捉妖师的职责所在。” 小姑娘连忙点头,带着岑昭在路上,看样子兑换功德的地方很远,路上小姑娘跟岑昭说了很多,诸如来时看到的黑白无常很吓人,跟她一起的还有个同村的人,那人不听黑白无常的话,白无常就拿长长的锁链在他的脖子上栓了一道,然后生生拖着走的,头都拽掉了,吓得她马上什么也不说乖乖跟着他们走了。 “真吓人啊,没想到黑白无常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唉,要是能告诉他们就好了,这许多神话故事不是编的呢。” 岑昭有个冲动,很想告诉她,其实神话中的鬼神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当人间的传说流传久远,知道的人多了,鬼神自然也就出现了。 但这种冲动在她反应过来后,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哎你看那个花,好漂亮!”小姑娘的注意力被周围的妖冶的花所吸引,连忙跑过去想摘,在触及到花蕊的前一秒被岑昭打开了手。 “不要碰那个。” 小姑娘一脸疑惑,“哎?为什么不能碰?” 岑昭皱着眉头,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不能碰。” 小姑娘并没有多疑,很洒脱的拍拍手说到:“那好吧,我娘说过路边那种鲜艳的花跟菌子都不能碰,会有毒的,我本以为仗着自己已经是小鬼不怕死了还想碰碰,估计也有毒,那我还是不碰了。” 岑昭看着小姑娘并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里的一切都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她说不上来,也不知为什么。 “你下辈子还想做捉妖师吗?”小姑娘突然开口问,岑昭并没有说话,说实在的,她若是有下辈子,一定不做捉妖师了。 就做竹林里一颗竹就够了。 她一直没说话,小姑娘自然懂了岑昭的意思,“我下辈子想当捉妖师,当捉妖师多好呀,威风死了,不用因为快到年龄就要嫁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最重要的是还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们村一直都受妖怪的骚扰,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人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没了,然后第二天被人找到,要不是只剩个胳膊要不就是只剩半个脑袋,我隔壁的大壮哥就是这样没得,人本来都从那战场上活着回来了,结果这样死了,窝囊不窝囊。” 小姑娘话很多,一路上没闲着,岑昭难得也一直听着,偶尔点点头附和,这要是从前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也许在这里没有别的她要做的急事,反而是有时间静下心来听这些事了。 “到啦,就是河的那边,你上了桥就过去了,放心这里不是奈何桥,你走过去也没事的。”小姑娘停下来指着对面说,然后对着她大力的摇手送别。 “再见了捉妖师姐姐!”她喊道“虽然可能不是你救的我,但你肯定救了跟我一样的人,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 岑昭难得的弯起嘴角,冲她笑起来。 小姑娘愣住,也回应她笑着,眼中似有泪光,“姐姐,你应当多笑笑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两人分别后,岑昭走过了那桥,桥对面是个老妇人,她身边摆着许多镜子,在岑昭前面的人还有很多,她排在后面,看到前面的人将手里的功德录递给老妇人,然后寻了一个镜子过去看。 轮到岑昭时,岑昭大大方方将功德录递过去。 老妇人拿着那功德录一翻,一个大字没写。 她抬眼看岑昭,岑昭的表情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功德录一个字没写,但是我没办法,你通融一下。 老妇人忍了忍,问:“你想看什么?” 岑昭得了好处,自然卖乖,微笑说道:“我想看看我幼时经常出现个人影护着我,那人影是谁。” 老妇人在镜子上抹了一下,然后神色怪异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将镜子递给她说道:“怎么是你。” 岑昭正好奇,什么叫怎么是她,但下一秒老妇人便将她赶走,于是她端着镜子,在心中默念这个事,镜中也缓缓发生变化。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身影,是在幼时,被执事大长老捡到之前。 第39章 岑昭这次终于知道,她是被捡来的,不知自己在哪被一个农户捡到的,偏偏村里进了妖,农户出门看的时候,那人影在她头上摸了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妖闯进来吃了农户,却如同没看到她一样离开了,再然后就是游历的执事大长老把她捡回去的事情了。 下一次便是在下山遇见魔族之时。 在哪之前,岑昭顺便看到了自己未看到的事情,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惊到了。 那时的齐唐在妖族堆中,偏偏没有妖单独攻击他,因此也没有人看到他手心发黑的印记,他将所杀的妖统统印上这个印记,召唤魔族。 当魔族降临之时,第一个找的就是在里面最为强大的云鹤之。 云鹤之虽年少成才,但不敌魔族,落入魔族手中连几个来回都做不到。 齐唐从一开始就是布置好的,那件事根本不是事故,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在看到岑昭的来到时,镜中清清楚楚的显出来,齐唐的脸马上变了,然后便是云鹤之看向齐唐的眼神也变了。 岑昭拿着镜子的手都在抖,反反复复的看着这一个场景。 云鹤之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向齐唐冷静的表情完全不对,那根本不应该在一个身负重伤濒死之人身上出现。 齐唐当场转身把岑昭拦腰带走,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凭借对云鹤之这么多年的认知,她相信云鹤之并非完全不知情,甚至是帮助齐唐。 岑昭猜测,齐唐本想在这场历练中,让所有人都成为那魔族的养分,因为她的特殊性,所以只将她一个人放在村外,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冲过来。 而云鹤之,在让他带她走。 在魔族想要抓她时,那个身影再次出现了,轻轻松松挡下魔族一击,这里齐唐并没有看到。岑昭这次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个女子的身影。 一身宽大的玄袍,将她精致的身躯遮挡住。抬起的手指,指尖染着通红的豆蔻。 她盯着这个女人,突然下一秒,女人转过头来似在隔着镜子冲她对视。 岑昭犹如被雷劈到,愣在原地,满是不可置信,女人笑了起来,她居然有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隔着镜子,语气温柔,“你终于来了。” 那明显就是对着自己说的,岑昭四处观察,并没有注意到她,人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而这个镜子中的女人就是同自己在说话,因为她看过这个场景,绝对没有这个片段! “我等了你很久。” 岑昭忍不住,反问道:“你是谁?” 女人依旧是笑着,只是那笑不见底,额上的三叶花瓣紫中透着妖冶,意外的跟她很配,好似她天生就当如此,如罂粟花般迷人又危险。 “还不明白吗?”她好似有些开心,“你如此聪明,早应该猜出来的不是吗?”她看见岑昭有一丝犹豫,于是继续说到:“你心底想的,事实就是如此,你是我一丝神识而已。” 女人身边的场景突然变化,连带着岑昭一起置身于一处厢房中,厢房内部奢华,堪比人间皇宫。毛毯铺在地上,光一瞥眼就能看到那毛质珍稀不多见,地毯上女人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一袭繁琐的袍随意搭在上面,也不怕压皱了,只是图主人个开心。 屋内燃着沉香,让人无端沉静下来。 女人问:“时间到了,你也该归位了。”但她并没有收到岑昭的回应,相反,对方冷冷的看着她。她愣在哪里显然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个情况发生,但也只是一秒,她突然轻声笑起来。 “人间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十年,便能让这一丝神识产生自我意识,看来我真是做对了选择。”女人将腿交叠起来,直起身子,神色中略带认真,正眼看面前的对她来说乃自己一丝神识的人。 “反正几千年,无趣的事情那么多,难得遇见个有趣的。”女人抬起手,指尖燃出一丝灰紫色跳动的火焰,岑昭见着那火焰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吾名三鬼。” 岑昭脸色大变,她只在上古传闻中听过三鬼这个名号,三鬼起自天地之初,乃鬼兵之祖,短短数个字,便足以震撼千年。 她看着三鬼纤细的手腕,保养很好而娇嫩的手,那手漂亮极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舞刀弄枪的样子。 “噗嗤——”三鬼没忍住,笑出声来,“头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你身为我的一丝神识,竟然会如此看我。”说到这里她拉长尾音,带些意味深长。 “你既是我一丝神识,所以继承我的血统,可怜那人间无知之人竟以为你是天纵奇才,全不知晓你乃鬼神。”三鬼手托着下巴,好不自在。 岑昭本是不信的,即使面前的人顶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但她想起来自己从小就对兵器有着莫大的兴趣,堪称无师自通,师父也说过所有兵器和暗器在她手里就跟长在她手上一样,如果是用四个字描述那就是:本该如此。 也许是思考的太过于沉入,岑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边,并没有摸到断水,这个动作被三鬼看到后,对方露出一丝笑意。 三鬼指尖的那跳动的灰紫色火焰逐渐放大拉长,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然后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把剑。 剑身散发着纯黑的气息,漆黑的剑柄上坠着一块青色玉佩,同闪着冰凉的剑意的剑刃相映,那剑一出,岑昭的眼就黏在上面了。 “想要吗?”三鬼说。 岑昭猛地看向她,那表情中满带戒备和怀疑。 三鬼看到她这模样,弯弯唇角,同岑昭不一样,三鬼很喜欢笑。 “不要紧张,它本就是你的。”剑缓缓飘在她面前,就在她鬼使神差想要伸手去碰的时候,那剑猛然碎开化为一阵烟。 “先别激动,承影不在我这里,在阎狱山。”三鬼说,“需要你去拿。” 岑昭沉默半晌,眼神中做了许多纠结的争斗,遂即抬起头来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鬼被问的愣住了,想了想开口说,那语气中细品还有一丝狡黠,“因为玩啊,你想我活了这么久,与天地并存,多无聊啊,这以后还要这么无聊的过,没办法只能把自己一丝神识抽出来丢在人间。”说到这里她一拍手,站起身来,“多好玩,这样当神识归位之时我可以获得许许多多的记忆。” 身边突然出现许多身影,她们有着跟岑昭一模一样的脸,但一看就不同,有清冷如仙,有竖瞳为妖...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岑昭看着面前的三鬼,以及身边那些跟她一样面孔的人,突然有种巨大的无力感跟悲伤感席卷上来。 “但生出自我意识的,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才觉得有意思,上次觉得这么有意思的时候还是捡了只小老虎的时候,不过可惜,在那个破地方实在呆够了。”三鬼一拂手,那些身影悉数消失。 “让我看看你在人间都看到了什么。”染着豆蔻的指尖轻轻点在她额间,不容分说,就在这时,那指尖被一股妖力弹了出去,妖力四溢,但也只是将她的手触开而已。 然而岑昭毕竟是三鬼一丝神识,这一瞬,已然读取很多记忆。 三鬼脸色当即变了,语气中满含不悦,周遭的气场瞬间冰凉,让岑昭不由得心生畏惧。 “你跟妖定了血誓?” 面对沉默不语的岑昭,三鬼又笑了,这次是气笑的,“真会给我惹麻烦,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弯弯绕绕的束缚,算了,反正神识归位将那妖杀了取丹便是。” 岑昭突然开口说道:“但如果我不同意呢?” 三鬼不再笑,冷下脸来。 “如果我没猜错,你需要我这一分神识对吧。”岑昭冷静的说到,“如果我不同意,你永远都不会神识归位,我们就在这里耗着,永生永世。” 三鬼一步步走向岑昭,那张同她一样的脸,又同她完全不同。 “没有你拒绝的份,我可以让神识强行归位。” 两人对峙,整个厢房安静到针落声都能听见。良久,岑昭说:“但你做不到。” “你若是想让神识强行归为,就不会这么麻烦跟我浪费口舌,你需要我自愿回去。”这句话岑昭说的很肯定,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三鬼并没有反驳她。 岑昭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让三鬼动摇的,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开口说到:“做个交易,你借我力量,事成之后我会主动归位。” 三鬼没有说话,示意岑昭继续说下去。 “事情结束之前,我的意识要保留。” * 司定监主阁内,魔气所成的球状物之中突然迸发出漆黑的气息,与魔气不同,这气息是纯黑,纯粹而又干净。 突然那球状物裂开,让打的你死我活的两人纷纷停下动作看去。 齐唐半个胳膊被杜夔削下来,现在那胳膊正用魔气化形,杜夔也不好过,头发和衣衫都凌乱了,脸颊处还有一丝伤痕。 从岑昭被祭祀之时,他暴怒失去理智,但此刻突然发现血契并没有消失,他感受不到岑昭的气息,但因着没被反噬,他知道岑昭也没死。 可下一秒,那从球状物出来的人,让他呆呆的愣在原地。 齐唐也不例外,他看着岑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还活着。” 岑昭缓缓睁开双眼,瞳仁漆黑一片,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齐唐马上摇头,“不,你不是岑昭。” 岑昭轻一抬手,齐唐五脏六腑皆被震碎,猛地哇一口吐出血来,气息微弱不知生死。 而后她缓缓看向一旁的杜夔,眼神冷漠刺痛了他。 他纵有万千话,也都泯灭在了那双冰冷的眼睛中。 “原来跟我定下血契的人是你。”岑昭突然笑起来,眼尾上挑,蛊惑人心。 这张脸杜夔无比熟悉,“你不是她。”当即威压上来,但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她用袖子轻一拂脸,再见时完全换了张面孔,她说:“小老虎,你不记得我了?”看到对面震惊到失语的神色,她满意的笑了。 第40章 杜夔不是在妖界长大的,因有着白虎的血统,醒来便是在一个三界之外的虚空世界,哪里没有日夜更替,但灵力充沛,他便在那里跌跌撞撞长起来,遇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物就是不小心坠入这里的三鬼。 三鬼也是闲着没事,反正在这里也出不去,看到这只小老虎,索性养着玩,她教给他如何汲取天地精华修炼,如何控制妖力,他曾问她是什么。 三鬼一愣,仔细想了想自己复杂的成分,她的寿命比肩天地,那她究竟是什么呢? “你是妖吗?”他问。 三鬼又想了想,说:“不是,我就是个小鬼。” 千年里他们互相作伴,三鬼曾经无聊在铸造承影剑,结果冒出来的鬼火烧到杜夔的尾巴,杜夔上蹿下跳扑灭尾巴,三鬼挽起袖子的手提着玄铁锤,呆呆地看着他滚来滚去,然后拿幽怨的眼神抱着自己的尾巴看她。 她噗嗤笑出声来,先是比较小声,看出来是忍耐着,但后来越来越大声,放声大笑,甚至感染到受害者本人。 “我也要学这火,学成也烧你尾巴。”小杜夔气鼓鼓,三鬼放下玄铁锤,摸摸他的脑袋说:“我可没有尾巴。” 小杜夔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打开她的手,在看到她手心的灰后小脸当即垮了下来。 接下来他便跟着三鬼学火,三鬼的火本是为了铸铁,攻击性不强,而白虎天生极具神力,他们自然是不同的,所以当他燃出第一把火看到那火并非灰紫色的还有些不高兴。 三鬼心态好,反倒认真观摩起来,半晌意识到这个问题赞赏道:“不错啊,你这火可比我的厉害。” 看着小杜夔一脸的不信,三鬼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骨扇丢给他,“不信你就来试试。” 在看到远方一颗古榕树被白焰焚烧殆尽后,杜夔终于有点信了,此时三鬼语气中带着自豪说到:“怎么样,信了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就当杜夔端着碎了个裂纹的骨扇去找三鬼时,三鬼突然消失了,他在寻找的途中,那骨扇的裂缝猛然增大,碎裂开来,四分五裂完全不能用了。 三鬼没留下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千年过后,杜夔早已将这段往事置于身后,起初他出来的时候到处寻她,但无人知晓,耗尽心血才在鬼界寻到一丝可疑的线索,他不管不顾在忘川河中找了许久,还是奉光一把把他拉出来救了他一命,不然他早就在忘川河中消失了。 看着面前这个他寻找了千年之久的人,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情,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他突然就觉得之前那千年,真是亏。 “她呢?”杜夔问。 她笑了,“说什么呢,不就在你面前吗?”看到杜夔无动于衷,她将脸变回去,又说:“那张脸看着不舒服,这张总合适了吧?” 杜夔还是那句话,冷冰冰的,“岑昭呢?” 三鬼懒得跟他继续掰扯,“你们一个两个真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跟我这丝神识牵扯到一起,这血契确实烦到我了,所以这个账我们事后再算。”说罢,她看向一边已然没有生气的青雀。 紫灰色的鬼气绕着青雀转了一圈,青雀的真身逐渐消散,只剩一颗逐渐透明的妖丹,鬼气攀上妖丹后,妖丹才停止溃散。 突然衣袍的一角被人拽住,三鬼有些不满,她最讨厌有人跟她动手动脚,低头看到是满是血迹的手,齐唐还留着一口气。 “小心...榷...稚...” 三鬼皱着眉,“什么?我不是她,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人还是妖,妖我便全杀了。” 齐唐眼珠的魔气暴起,迅速将他整个人吞噬,他说不出话来,看着师妹的脸,像是想将一切都记住。 他生而为魔活,一辈子都藏在暗处,手上早已沾染不知多少无辜的血,自知九层炼狱也洗不脱,这些他都不曾后悔哪怕驻足过。 唯有那几年,他跟师妹还有云鹤之在一起的那几年,他才真正活过。 他曾告诫过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回头。 只那一次驻足,便坠入万丈深渊。若是不见光明,哪知黑暗之苦。 三鬼冷冷的看着脚边的人被魔气吞噬,灰飞烟灭,那人至死都在看着自己,好似疲惫许久的人终于得到了自由。 突然,心中窒息般的痛,让她感觉眼角有热划过,一滴,然后便不受控制般。 她想起来了,岑昭这一分是神识,掌管她的情感。 意识消失前,三鬼想着:忘了自己当初玩这么大了。 * 岑昭醒来时,痴痴愣愣,如梦如幻,心里一片空荡。 突然脑袋上有一只微凉的大手,温柔的摸了摸。 她突然就绷不住了,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坠在鸦青色的袍服上,洇了一片。 “禁咒被拿走了,我得去妖界看看。”杜夔说完,岑昭努力收归情绪,冷静下来说:“我跟你一起去”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杜夔没有拒绝,现在的岑昭不需要他的保护,一样可以自保,但在进入妖界时他还是习惯性的将岑昭的气息掩盖住。 对他来说,岑昭永远都是岑昭。他这么做了,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看向岑昭,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之前一样。 注意到杜夔的驻足,岑昭扭过头去询问他怎么了,杜夔摇摇头。 妖界的状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妖界的山河崩落,熔岩爆发,遍地哀嚎,岑昭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妖跑着跑着突然被吸干了妖力,灰飞烟灭。 “为什么会这样,禁咒会吸收他们的妖力吗?”岑昭不忍再看。 杜夔说:“因为缺少炼化禁咒的力量,只能在整个妖界使用,用所有妖的妖力作为补充,但一千个小妖的妖力也抵不上一个大妖,再这么下去,整个妖界都要沦陷,妖界不够,那势必就要蔓延到人间。” 岑昭反问:“妖界禁咒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杜夔解释道:“上古禁咒,只剩这一个,还被人钻了空子。”突然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猛地将岑昭推开,在两人之间原本的位置已经被生生劈开,若是挨在身上,这一下绝不好受。 岑昭用断水剑劈过去,被对方挡下。 榷稚一身青衣,刚才挡下岑昭那一击赫然用的是禁咒。他面带微笑,看向岑昭故作惊讶问到:“岑昭?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危险的很,你快点离开。” 岑昭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榷稚脸上的笑容缓慢消失,他睁开眼睛,不知情绪,“原来你知道了,他居然告诉你了。” 岑昭没说话,剑气为刃直冲榷稚,榷稚冷哼一声,用禁咒抵挡,岑昭手中的断水轰鸣一声,碎裂开来。 “不要跟我作对,你只是一届凡人。”他说到这里,看到身旁的杜夔,讽刺之情露在面上,“你们这之间的血契也没什么用处嘛,你瞧瞧,都到这样了,他还一点都不管你呢,不怕下一秒我就要了你的命去祭祀?” 在看到杜夔那种嘲笑的眼神后,榷稚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化了原身向岑昭攻击,而岑昭掌心化焰,拉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弓,鬼气化箭,轻松的挡住榷稚的进攻。 褐色的苍鹰明亮的眼珠中满是怪异,“你居然恢复了,你为什么会恢复?” “嗯?看来你认识我?”岑昭那弓攻势猛烈,逼得榷稚节节败退。 突然苍鹰仰天长啸,整个妖界开始动荡,杜夔看向层层叠叠的山峦,眯起眼睛。 “妖皇来了。”他说。 就在这时,榷稚得了时间,将自己的胸膛生生剖开,露出跳动的心脏,又将禁咒猛地插在心脏之上,禁咒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笑得猖狂:“虽然还不够强,但来不及了,这些足够收拾你们的!” 说罢化为一阵烟,放声大笑,留下一句“三鬼,我在魔界等你。” 岑昭要去追,杜夔突然拉住她的手,那双微凉的手此时充满热度,岑昭注意到转头看向杜夔发现他的双眸熠熠生辉,璨如明珠。 “他吸收了妖界的力量,你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去找你的承影剑,你知道在哪里的对吗?”杜夔走近她,轻轻捧起她的脸颊,拇指细细摩挲着她的眼尾,想要将那块灰紫色擦掉似的。 岑昭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格外亮。 “我在这里拖住妖皇,它被控制了,妖界不能没有它,你保护好自己,我解决这里就去找你。”杜夔低着头,双手捧着她的脸似捧着珍贵之物,对于岑昭来说,他现在的体温比她高了。 额上传来的热度,温温热热的。 “别死了。” 岑昭笑起来,“你才是。” 第41章 鬼族一向脱离三界恩怨之外,从未介入任何斗争,以后也不会,这是历来的传统,三鬼的身份纵使再大,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坏,她并不能代表整个鬼界同魔族开战,能代表的只有自己。 头颅内传来巨大的刺痛,让岑昭本笑着的面孔当即凝下来,杜夔注意到后细细打量她,问发生了什么。 岑昭觉得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瞳仁不断变色,由深至浅,由浅到深,好像有很多人的记忆在这一刻涌入,层层叠叠。 远处的山峦模糊的变了好几个模样,云雾缭绕似是仙境,复而葱绿平凡,混着万木枯,一幕幕闪过她的面前,她有些恍惚,到底哪个是真的,自己又在哪里。 “岑昭。” 耳边不断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她后知后觉,看向那人的目光带着迷茫。好像在很久之前有人也这么叫过她,只是人不同,叫的名字也不一样。 “岑昭,醒醒。” 贴在额上的温热流到她的胸膛,让一切躁动的因子冷静下来,那双漆黑的瞳仁也慢慢变淡。 她余光看到有一个黑影冲着两人的方向飞奔而来,没有时间了,伸出胳膊来轻搭在对面人的背上,算作简单的拥抱,然后将他拉开。 “我没事。”岑昭笑的勉强,她知道自己的这份记忆来自掌管情感的主神识,可终归也有其他神识干扰,当神识之间记忆过多,就会争抢控制权。 她眉心的那株三叶花瓣愈发鲜艳,干净的指尖轻点上去,花瓣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血契红痕。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它也不会让我们出事,对吗?” 杜夔弯起嘴角,轻轻对她说:“去吧。”然后转身对着那个黑影而去。 岑昭再次回到鬼界,鬼界大门外是阎王领着黑白无常正在等着她,阎王见到她后恭敬作揖,鬼门关大开。 “大人,阎狱山随着您沉睡那天已经封锁,现如今封锁千年,我等无力解开束缚。”阎王说道。 岑昭点点头,阎狱山外的禁锢是她自己亲自下的,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开,她目光扫过阎王身后的黑白无常。 怪不得她在人间落入鬼界时,没有其他鬼说的那样,死后是被黑白无常拉走的,就她这个身份,让黑白无常拉,无常两人肯把头丢在地上让岑昭踢皮球也不敢动手。 “距离我上次醒来已经过了多久了?”岑昭想起什么似的,问向阎王,阎王一愣,黑白无常两人也皆偷偷换了个眼神。 半晌,阎王开口说道:“大人,您同下官说过,您不能知道这事。”半躬着身子,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中是毫无犹豫的冷静。 “看来我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时间过的太久,久到岑昭已经分不清每次神识归位醒来后做了什么,现如今她才刚醒来,记忆自然没有完全归位,对于其他神识的经历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幻影,好不真实。 阎王也不是个傻的,鬼界虽然置身纷争之外,但不代表他不会袖手旁观,这帮也是有个讲究的,比如说话就不算。 “还有一事,承影剑压于阎狱山千年,恐是已生出剑灵,您刚醒,若要制住剑灵还得费一份功夫。” 阎王说了这户,岑昭还特意留了个心,结果到了阎狱山,先看着层层封印犯了难。 她当初究竟是怎么做成的这个封印,为什么现在看着一点头绪都没有,不仅没有头绪,而且她在尝试将法力融入封印后,那法力就跟球一样被阎狱山一脚踢了出去。 岑昭:.... 她似乎能看到阎狱山嘲讽的喷了一口气似的。 接下来岑昭和阎狱山一人一山就这么对峙着,几个时辰下来,岑昭脸都黑了一半,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干什么疯了才设置这么复杂的封印,自己为难自己。 阎狱山还是那样,噗的喷了一口气。 在理智要断线的下一瞬间,岑昭想着是:今天把阎狱山铲平也要给承影拿出来。 掌心气化弓,拉出一柄巨大的弓箭,她侧着身子,发丝飞舞拂过她的脸颊,高高竖起的马尾因风飘荡,她身上还穿着司定监的鸦青色袍服,相对于以前的华服,这衣服更是方便,能让她把弓拉满。 就在她马上松手的下一刻,阎狱山的封印解除了。 岑昭呆在原地,这也能解除? 她有些不敢置信往阎狱山里面走,没走几步,横生的树枝拦住了她。 岑昭:...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但是那树枝也不攻击她,就是简单的抖了抖枝叶,仿佛是在问她确信要往前走吗?在获得岑昭肯定的答案后,树枝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将前面的路展给了她。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困难的进了阎狱山内部,也没有任何困难的找到了承影剑。 承影还是同以前一样,通体散发着漆黑的气息,悬在阎狱山的熔岩上。 岑昭掌心向上收拢,承影缓缓向她掌心靠近,但就在岑昭指尖即将碰到的下一刻,承影剑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围绕在承影剑上的鬼气也被抽走了似的,往一个方向汇聚,那鬼气融为一体,化成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岑昭站在一旁观看,想着应当是阎王说的那句承影已生剑灵,成真了。 剑一旦生出剑灵,那便有了自己的意识,是一把双刃剑。剑灵忠心敬主,剑的威力大大上涨,可若是剑灵不认主,那这把剑算是废了。 那模模糊糊的轮廓在岑昭一臂之外的距离,不曾靠近。 岑昭应当是遇见第二种情况了,但也情有可原,毕竟承影已经被压在阎狱山千年之久,生出的剑灵纵使刚开始会记住谁是主子,可时日长了,难免不会新生埋怨。 可岑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若想对付因吸收了妖界力量而暴涨的魔尊,她没有承影压根不行。 想到这里岑昭不由得想仰天流泪,想她一届鬼祖,以前怎么就喜欢这些兵器武器,没有神兵,犹如上了战场的弓箭手没有弓,纵使有百步穿杨的功夫也只能去当炮灰。 可能是感受到岑昭的情绪波动,剑灵逐渐生出模样来,岑昭还略有好奇。 鬼气凝成的人的模样,比常人略暗一些,只是剑灵的模样,是个少年。 少年睁开眼看她,岑昭当场愣在原地,一股凉水从头泼到底。 “小师妹。” 剑灵顶着跟云鹤之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语气都是一样的。岑昭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人间的时候,她下意识抽了一下手指,真实感让她恢复理智,只有一瞬间的迷茫。 剑灵的摸样还停留在云鹤之年少时,而她已是成人。 时间是不等人的。 “你不是剑灵。”岑昭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云鹤之早就在当年就死了,可是她看到的种种蛛丝马迹又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我当然是剑灵。”云鹤之笑起来,还是原来那副温柔模样,“我既是剑灵,又是云鹤之,还是魔尊。” 他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震惊的岑昭没有丝毫犹豫,一击砸在他身上,但承影剑只是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岑昭说:“阎狱山的封印只有我自己能解开,你不可能进来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承影剑未完成之事她便离开了那虚空之地,游离在外时确实遇见过一个魔族,那魔族二话没说对她动手,她想也没多想手上只有承影,索性试试承影剑。 她看着他说:“你是在那个时候偷偷溜进承影的。” 云鹤之只笑不回答。 这一瞬间岑昭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阎狱山会将拦住她询问是不是真的想要进去,而她因着记忆混论并没有完全想起来这一茬,想来是当初发现了端倪,所以将承影剑压在阎狱山中,没想到魔尊早就趁机将一丝神识藏在阎狱山中,借着阎狱山的熔岩力量以及承影的鬼气缓慢修炼,将神识巩固,与剑灵融为一体。 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魔尊这一步走的真的好算计,他想必是从开始就知道岑昭贪玩将神识放入凡间,因此也悄悄跟在身边想下手。 “本来不应该拖这么久的,可惜齐唐那次坏我好事。”承影突然转了个方向,剑直指她胸膛。 岑昭侧身闪过承影剑气,可胸膛突然窒痛,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裙摆上。 云鹤之笑着:“从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不该留在阎狱山里,千年之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听我的话。” 岑昭看着岩缝中生出的散发魔气的尖锐树枝,终究是自己大意了,但神奇的是,尖刺刺穿她的胸膛,可只有一瞬的痛楚。 云鹤之略一惊讶,旋即笑出声,“那白虎妖居然也敢把妖丹放在你身上,就是为了挡这一下?真好笑,看来妖界也要保不住了,他一死,我就没有什么顾虑可以将妖界吞噬。” 听到云鹤之的话,岑昭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那双眼冰凉如九天寒冰,可面上却带着笑,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被如玉的指腹轻抹去,衬得嘴唇妖冶如血。 “看来你的算盘是打空了。” 云鹤之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妖界的杜夔在受到致命创伤后,本摇摇欲坠,但额间的血契从妖艳的红色变深变紫,鬼气陡然将他缠绕起来。 妖皇明显感觉他周遭的气氛不对,想趁着这个空荡将杜夔一击毙命,可还没碰到杜夔的人,就被巨大的威压压迫差点弹出去。 杜夔那双湛金色的眸子也漆黑无比,一如此时的岑昭。 云鹤之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你们居然有血契!” 岑昭嘴角带笑,“我没了承影功力大减,你猜他会跟我一样吗?” 血契将二人共生,有了岑昭千年鬼气护体,杜夔堪称神挡杀神。 第42章 云鹤之只是魔尊一缕残存的神识,看到岑昭失控第一反应就是想跑,但还没跑出去,就被一只虚空的手抓住,生生捏碎了。 岑昭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一瞬间的思考,踏地而飞拿起断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额间三叶花瓣骤亮,她抓住魔尊要消散的神识,将断水推了进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断水在接触到神识的一瞬间,开始碎裂,细细密密的纹布满整把剑。 魔尊此时化了原型,怒的大叫:“你疯了吗!你居然敢换命!” 而那虚无缥缈的神识被抓住后,此刻越发明显清晰起来。 岑昭撕破虚空,将魔尊的主神扯了过来,以身为祭,融入断水,斩断魔尊主神,主神陨落,魔尊便会消散,永世不得复生。 岑昭没说话,手里的断水又推进去了一分。 魔尊知晓岑昭现在绝不可能回头,但也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付之一炬,身形不断变化。 先是云鹤之哭着血泪求她,又是榷稚哀痛的看着她。都对岑昭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面前的人突然化做杜夔,湛金色的眸子逐渐暗去。 “你若是死了,他也一样会死!” 岑昭看着他,只是看。 断水插入他的胸膛,大片大片的红洇成了冬日的梅,生了几分凄凉。 她笑着,将断水彻底送进去。 伴随魔尊滔天的怒吼,阎狱山的震动,以及断水的破碎,最终万籁俱静。 * 杜夔靠在妖界的古树下,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膝盖上搭着,仰头看着飘落下来的花瓣,随手接下来。 花瓣落在他掌心中,化作尘,风一吹就散了。 刚才的大战耗费他太多心神,以至于他靠在树上假寐,并没看到来人,朦胧中感觉有人在他身边靠着坐下来。 “回来了。”他说。 “嗯。” 妖界的天难得放晴一次,山峦远处的余晖抬了起来,将妖界大半的天染成朱粉色,火烧云挂在那里藏住光明,云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交叠在一起。 “真难得,一千多年也没见妖界的天放晴过一次。”岑昭话很轻。 杜夔睁开眼也看着天边的火烧云,“一千年也不算很长,你是鬼我是妖,这么漫长的岁月,一千年也不过是个数字。” 他没说,这一千年来,他是如何在忘川河下盯着沉睡的人发呆,也没说一千年是怎么才能磨平一切情绪棱角。 两人无言,半晌,火烧云的颜色逐渐变淡,岑昭拍拍身上的浮土站起身来,杜夔猛的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 在看到她平静温柔的瞳时,他指尖微微一颤。 “我有点累,得去睡一觉,睡醒来找你。” 杜夔手指蜷缩,“你太慢了,我去找你。” 岑昭显然是没想到杜夔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对方继续说道:“双善的妖丹我已经让奉光保护完好,待几年过后寻到新生青雀自然会将妖丹融进去,只不过他不再是鬼车后裔,也不会有这些记忆了。” 她笑笑,“记不得最好。” 杜夔继续说着,他一向不是多言的人,可如今却想将一切都告诉她,生怕她来不及听到似的。 “司定监还是那个样子,挺好的,我去帮你看了。” “忘川河下面你那个地方有点旧了,我也不好下去,我找了处深林洞府,里面住着绝对比那个地方舒服,而且不会有人打扰到你。” 说到这里,杜夔顿了一下,“等你睡醒,人间还在,我们去把你没放完的花灯放了。” 她笑着点头,像他挥手告别,他别过头去不看。 一身干脆利落衣裳的人走在后面,妖界的风吹来,随着落花一起化成了云雾。 * 一百年后深夜,某捉妖宗门。 少女咬着墨笔,牛皮卷纸上面是画的许多兵器图谱,油灯几乎快燃尽了,屋内的光线也逐渐暗下。 突然眨眼间,那油灯恢复亮度,窗不知何时被打开,夜风刮进来,那灯却亮的一点没受影响。 高大的男人靠在窗边,雪白的发格外明显。 少女显然是被吓到了,语气中略带娇嗔,“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男人将窗关严实。 “夜风凉,莫要着凉。” 作者有话说: —— ORZ一年前的梗,终于把这个小脑洞写完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宝贝,三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