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精分Ai谈恋爱》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和精分Ai谈恋爱(快穿)》作者:阳春八月 文案: 【一定一定一定不要代入任何明星真人,谢谢么么!!!】 原本是假扮情侣,虚情假意的总裁却假戏真做。登上顶峰的巨星在巅峰离场, 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 总裁:“等等,我还年轻,你要允许我犯错!我是真心的!” 原本是威逼利诱,城府极深的世子却真心深陷。 被牵扯的青年只想安稳生活,却在时代变迁里险些粉身碎骨。 世子:“山河飘零至此,我情愿为你赴死。” 原本是替身情人,九五至尊却念念不忘。跨越百年重头来过,皇帝:“看看窗外,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你应该有大好前程,被千万万人热爱。 天才攻×天才受,插叙回忆杀,he。 小世界cp切片都是同一个人,有一定量病弱属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尽,顾寒行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个Ai厉害吧?我做的! 立意:病痛只能折磨身体,但人的内心不会屈服,和病魔抗争到底,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 第1章 假男友(一) 灰蓝色的天幕像开了个口,一整天陆陆续续往下落着雨。浅白色的窗台边沿也被打湿了,一片深了的灰色,把主人栽种的玫瑰花衬得很暗很暗。 楚尽站在窗边剪盆栽。他剪得随意,把好端端的叶子折得乱七八糟,后头的人笑了声,说道:“你来一趟,净祸害我的花花草草了。” 说话的人穿着衬衣,捧着杯咖啡坐下来,有种平静沉稳的神气,悠悠看着窗边,又续道:“这事找我没用,但我可以给你搭个线。” 楚尽点头,没有多说,只短短说了句:“谢谢。”他眼睛是天生下垂的弧度,让人觉得孤僻难以亲近,但是睫毛挺长,在这样的天气里,反而在雨气昏光里显得人又冷又白,只是没什么精神懒懒散散。 他是今年突然火起来的,屈明离也是在工作中偶然听到这个名字。尽管楚尽今年才从A大毕业,但一个视频将他推上了炙手可热、烈火烹油的位置。这对于过于年轻的楚尽来说似乎并不是件好事。 在他们公司的市场调研中,他的受众粘度和付费转化都高得离谱,远远不是一个刚火的新人应该有的成绩。一度,想要签约的公司如同过江之鲫,迫切竞争着这个金子打的摇钱树。 很可惜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不知道见好就收。他太傲了,很快被粉丝们追捧得昏头转向,恃才傲物。 而资本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见他不可利用,前一刻还将他捧到鲜花簇拥里享受簇拥,现在,所有网站的热搜上都挂着他莫须有的黑料包。水军将他描述得十恶不赦,仿佛离杀人放火只差一步,在圈中小规模炒热的舆论里,有粉丝开始脱粉,他刚刚签上的公司也宣布将与他解约,并追究他造成的形象损失。 “我早就提醒过你,”屈明离从桌边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烟,悠悠开口,“你觉得你的创意好,形象不错,技术过硬,不可替代,就在资本之间摇摆不定,是吗?” “但是其实不需要有人能完全替代你的能力,只要你下去了,自然会有人上来。大众没了你会找新的乐子,何况你还没出圈呢,没了你地球不会停转,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的生活。” 楚尽心道这可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他这是实打实要走的剧情,本就避免不了眼下被全网泼脏水的状态。而且他得给自己正名一件事,“我没有在资本之间摇摆。受到的帮助我会报答。” “我需要你的报答吗?”屈明离咬着烟,在白雾里端详他,楚尽有轮廓漂亮干净的下颌,高挺的鼻梁,眯起来像猫的湛然眼睛,唯一的败笔是今天过来没做妆发,头发散乱嘴唇略白,不太显气色,“确实需要,你还差个签约公司吧?不然名誉权官司怎么办呢?” 屈明离信奉红的人都有红的理由,也相信放在风口上是头猪都能飞。原本他对楚尽没什么兴趣,毕竟几家网站竞价太高,性价比不高。不过现在,彼卡娱乐主动解约,全网都是一张嘴难以辩驳的黑料包,这个年轻人走投无路了,他就很乐意“雪中送炭”了。 楚尽知道他的打算。现在向楚尽抛出橄榄枝的资本不算少,但比起彼卡娱乐都算是低了,开出的条件也十分将就,很可能让他背着脏水过下去。但是屈明离不同。 由屈明离控股的险境娱乐在舆论战上颇有经验,即使是真有黑料的网红也能被洗得干干净净。何况楚尽这种刚毕业的确干净没污点的新人。这的确是楚尽目前可以看到的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风险是屈明离比其他资本都更加冷酷一些,一旦不再产生利益,就会被他随手搁置按死,不留旧情。 “好,”楚尽答应下来,“承蒙帮助,有什么我可以做的都不会推辞。” 屈明离笑了笑,“看着也挺会说话的,前头怎么就犯蠢栽了呢?算了,其实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晚上你就收拾收拾过去,要是引荐上了那位,现在这事不是大问题。” “得了,”屈明离瞥了他冒雨过来打湿的毛衣和裤脚,“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在屈明离示意下,楚尽走上二楼浴室。楼梯间灯光昏黄,在外面淅淅沥沥雨声中有种温暖的味道。 屈明离撑手看了一会儿,直到人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打开电脑,一边喝咖啡一边接着看楚尽的资料。 短暂的交谈里,楚尽不像是他想象中轻狂自满的天才,反而沉默少言谦虚得体,会面临眼下这种被资本围剿的局面简直不可思议。这让原本对资料兴致缺缺的屈明离产生了一丝好奇。 * 在环山公路上,一辆车停在这里。车上后座一个白色风衣的青年摘下墨镜,随手把手机解锁,“晚上有个饭局,七点吧。” 青年眉目颜色很深,沉默时也若有所思,神情举止都带着疏离冷漠,但维持着基本礼仪。他看了会儿手机,嗤笑了声接通电话,“看了,屈总这一套编的人设拿去发通稿不错,骗我就不必了。” 电话那头屈明离笑着说:“我这次真没编人设啊钟老板,你自己也能查到。我都被小朋友这股倔劲儿吓了一跳。” “谁有闲工夫查这个,每年编这种人设的明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钟寒霁懒洋洋重新戴上墨镜,对司机说,“开车。” 钟寒霁会答应见见这个满身黑料的小朋友,也是走个过场,给发小一个面子,实在是谈不上什么真心实意。公事公办,牵扯感情就没意思了。钟寒霁是对公事私事牵扯不清这种事敬而远之的。 屈明离也很明白这一点,自然没再怎么提楚尽,又在微信闲聊了两句就结束了对话。 楚尽换好了衣服,一面擦头发一面看自己的微博底下。那些黑料包假料里掺几句无关紧要的真事,夸大编撰出十分的恶毒,听起来真是罪不容诛,然而有心人去找出那些出处,都会发现这些都是截取拼凑出来的无厘头黑料。 这也是屈明离愿意接手的原因,要是真的黑料这么多,要下功夫洗干净花的精力可不少,楚尽这种情况还算有翻盘的余地。毕竟他原本就是被冤枉的,只不过大部分人在忙碌的生活节奏中只能看到网上刷屏的碎片信息,没有时间去探求真相。 最严重的地方,也只不过是几个资本的围剿而已,有屈明离和钟寒霁打招呼,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爱莫能助之类的,只是屈明离唬着楚尽签合同而已。 但是此时,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发生转变,他的微博底下充斥着谩骂,粉丝自发的控评组早就跑光了,彼卡娱乐的公关部也不再为他工作,甚至反手捅他一刀,会来看他微博的除了吃瓜路人就是黑子水军。 “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关注你了,这次真的很失望,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楚尽翻到这条最新评论差点笑了,他满打满算也才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半年时间,哪里来的三年,这怕是水军走错了片场。 反正名声已经跌落谷底,他干脆把那条微博转发出来回复:“谢谢你告诉我两年半后你还在关注我,还穿越回来表演脱粉。” 刚刚发出去,一刷新评论就已经上千,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收钱办事,又有多少是真的恨他。楚尽刷了一圈污言秽语,内心无动于衷,又去粉丝超话看了眼,彼卡娱乐的职粉主持人卸任后,也已经被黑子占领。虽然有两个粉丝还在为他澄清,却很快淹没在辱骂的浪潮里。 屈明离推门进来,看到他手机界面就知道了他在看什么,顿了顿才出声:“人都是从众的,骂你的未必多恨你,只是骂你能被点赞,夸你会被围攻,自然而然的选择。等舆论好转,墙头草自然倒回你这边。” “不会,”楚尽抬头,神色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冷静,“现在骂我的未来也不会喜欢我了,因为人很难承认自己犯错。” 安慰失败,屈明离也没有多做挣扎,痛痛快快地笑着点头,随口说:“你说的没错,但是还有沉默的大多数嘛。下楼吃饭,吃完去公司签完合同,就去见见钟老板。” 屈明离看完了资料,的确是很意外。因为彼卡娱乐并非是脑子一抽就要解约这个重金买下的天才,这家公司内部的龌龊屈明离早有耳闻,却没想到楚尽会和资本正面冲突上,才会被围剿。 想到楚尽这场无妄之灾的原因,屈明离都替他觉得挺不值。这么天真的一个理由,就算是刚毕业的小朋友,也烂漫过头了一点。 彼卡要求他签约今年新的营销合同,里面有不少骗粉丝消费的活动,割韭菜上不封顶,涉及了好几家资本,代言费之类杂七杂八的费用不低,算个不错的资源。 然而楚尽察觉了其中的风险,拒绝了。彼卡娱乐高层一开始还关心关心,工作人员做了几次说客都不见人低头后,资本放弃了他。之后,又爆发了楚尽和彼卡另一位主播的冲突,彼卡宣布和他解约。 屈明离从车子后视镜看闭目安静坐着的楚尽,还是偏白的脸色,雨停后,车窗外渐渐照进来的日光,把一根根睫毛照得半透明。的确是招人喜欢的长相,屈明离心想,如果是他,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才要走,说不定也忍不住要按死。 不,他不会因为一个割韭菜的事谈不拢就赶人走。很显然,这个有点天真的年轻人本身,就比那些有价值得多。 地面依然有一片水洼,车辆行驶过去发出细微的响声,水面倒映着两侧灰白的墙。楚尽打开车窗,外面冰凉的风浇了满头,把他的头发吹得贴在耳侧,窗户上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仿佛科幻电影里的类人机器。 路边的人们偶尔抬头,看到车上一掠而过的侧影,隔的太远只依稀有模糊的轮廓,让人想到落了一日风雨后的晴天。 在一家餐厅外面停下,屈明离原本想直接下车,想到后座的人引起的腥风血雨,他动作略顿,处于谨慎还是坐回去,找出一个大号墨镜,转过身给楚尽,“低调,低调。” 楚尽抬了一下头,屈明离顺势随手把墨镜往他眼前一搁,而后起身下了车,取了钥匙打开后车门,颇为好笑地说:“我怎么像接送大明星呢。” “算了,”屈明离自我安慰,“签了约就是自家的了,小事。” 两人刚刚走进餐厅,楚尽敏锐感觉到了异常,瞥了眼某个方向。 屈明离推推他的肩膀,不以为意笑道:“走吧。偷拍的会有人处理。” 楚尽点头,就看到餐厅里面走出来个青年,白色风衣懒洋洋听旁边的人搭着话,颇有些气定神闲的冷淡意味。 “看什么呢?”屈明离顺着他目光,“咦,真是无巧不成书。” 钟寒霁早就注意到了屈明离他们这边,打量着走过来的两人,话是对屈明离说的,目光却落在楚尽身上:“屈总这忙,我倒是想帮,但也别往火上浇油啊。” 说话间,钟寒霁还是玩笑的语气。尽管刚看到微博消息的时候,他是真的差点想逮着人损一顿。打招呼是面子情,事闹得越大越难轻易过去,他最讨厌平白无故的欠人情。 “什么?”屈明离不解开口,打开微博浏览了一圈,就刷到了楚尽的转发,“啧……账密上交了吧。” 钟寒霁没多说什么,刚毕业的小朋友难免被人捧惯了受不了落差,何况屈明离态度明显是袒护得多,他也懒得多管闲事。刚好碰上,他是打算一并把事情处理了,省得纠缠。 楚尽低头输账密给屈明离,外面又滴滴答答地开始下雨,屈明离一边扫微信复制,一只手将楚尽推上额头的墨镜摘下来。 原本被墨镜压着的头发落下来,楚尽打字的时候很认真,自然也没有发觉这个有些亲密的动作。钟寒霁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瞥瞥屈明离,没有说话。 屈明离若无所觉地说了句:“这雨都下了几天了,家里花园蔫一片了。” “那不是你自己养得不周到,这雨才多大。”钟寒霁一边看手机,边如有所指地说。 “两码事,”屈明离笑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了一下orz 以及不要代入真人,比心 对不起拖了好久好久好久!! —— 更新一下预收(可跳过)(鞠躬) 1:耽美主攻预收 《全世界不想被代表(快穿)》 我姓全,名世界,每天都在被代表。 有一个世界我是魔教教主……身边的路人甲护法,围观他和正道盟主的旷世奇恋,最后我在大战中光荣赴死。并被作者代表全世界,也就是我,发表不重要讲话:我死得其所,能看到教主的爱情圆满,我死而无憾。 有一个世界我是千亿霸总……身边的路人甲秘书,围观他和公司新人实则商业间谍的黑莲花爱恨情仇,最后我在商战中顶锅入狱病死。并被作者代表全世界,也就是我,发表不重要讲话:我死得其所,能看到总裁的爱情圆满,我死而无憾。 有一个世界我是龙傲天……身边的二世祖小弟,围观他秒天秒地秒一切,最后我在世家斗争中牺牲,荣幸成为主角蜕变成长的契机。并被作者代表全世界,也就是我,发表不重要讲话:……总之就是死而无憾。 …… 今天我穿越回来了。 魔教教主:其实我一直以来对你…… 千亿霸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 龙傲天:我对你的感情其实…… 等等!去你的虐恋情深爱恨纠葛!全世界罢工了,全世界不想被代表! ———— 2:电竞言情预收: 小剧场 CYL联赛的大魔王宁朝又一次登上冠军领奖台,发表获奖感言:“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感谢我自己。” “不感谢一下粉丝吗?” “好的,感谢沈教练。” 场内哗然,主持人懵逼:“哪个沈教练?” 宁朝往对手席瞥过去一眼,坦然道:“刚刚被我打败的T1战队的主教练沈……” “谁是你的粉丝?”沈暮打断了他。 宁朝没说话,神色像是被丢掉的小猫。 只有沈暮知道这只是他冷漠之下的伪装。 三个月后。 沈暮打开被敲的门。 “教练,我来给T1拿冠军了。” 沈暮关上了门。她还没睡醒。 上海比赛体育馆,沈暮洗手出来,刚好撞上迎面走来的宁朝。 宁朝怔了一下,旁边的前队友在黑暗里一下子没看清,问道:“谁啊停这儿,你粉丝?” 沈暮:“……电子竞技不需要视力是吧?” 宁朝破天荒笑了一下:“嗯,打完比赛就是我粉丝了。” ——破镜重圆——一起拿冠军—— 第一次遇到,少年蹲在小巷里看鸟巢,杀马特的金发飘飘,让她想到淋雨的长毛猫。 第二次遇到,他的短发像冬天的孤岛,白是玉石的皎皎,蓝衬衫也是大海的辽辽。 第一次他们躲在屋檐下输掉街机游戏大笑,第一次在海城的海浪边看退潮,第一次他们买了甜筒冰激凌在夏日坐在山神庙。 第二次他们世界赛相交,各自有各自的队服外套,世界万里的风光喧嚣,等闲之交。 暮暮又朝朝。 第2章 假男友(二) 此时,热门社交网站迷乎上一堆无聊的热点里,冒出来个新热点。今天是新晋小花新剧宣传的日子,粉丝们组织帮她送到热点第一,结果才到傍晚,就被挤到了第三名。 新晋小花万年满的超话一片混乱,粉丝们互相询问是不是功课没做好,催促着转发,然而却始终没能超过前二名的热度。 位列第一名的赫然是“楚尽跳槽”,第二名是“楚尽转发怼粉丝”。对于万年满的粉丝来说,这个名字远远不算熟悉,只是之前似乎听说过,此时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上了实时热点。 “刷热度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给送上去?” “楚尽前段时间挺火的吧,不过一个下午就上热点也太离谱了。他被解除合约的时候才热度第五吧?” “搜了一下,这人还怼过我们陈哥的综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迷乎是收钱了吧,恶心。” 彼卡娱乐的公关部门很快发现了这场闹剧的起因。热点第一的侧脸,是一个不怕死的无业狗仔偷拍的楚尽照片,图上另一个人疑似险境娱乐的ceo。 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新闻,意味着险境方面正在接触楚尽,甚至很可能已经签好了合同。正当彼卡娱乐犹疑不定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险境方的致函,希望商讨楚尽合约的具体。 楚尽成功跳槽绝不是彼卡娱乐想要看到的结果。于是很快,他们把楚尽转发怼人的事送上了热点第二,“素质差怼粉丝”,又一顶帽子扣了上去。 终于有人看出来这是资本的斗争悄悄退场,但更多的水军浑水摸鱼地参与了进来。到了傍晚五点半,各大论坛开始“深挖”楚尽的黑点。 餐厅里,楚尽正在津津有味看新晋小花万年满的新剧片花。在成为仿生人之后,由于情感的缺失,他对于观察这些一向抱走极大的热情,尽管在他的程序里已经有足够多的信息。 “等会儿在微博解释一下,”屈明离淡淡地说,“真不真相的,公关部会帮你澄清。另外,虽然别的还没处理,但给你争取到了直播的机会。晚上开播吧,挨两天骂就没事了。” 楚尽目光从手机上移开,面前的甜品在头顶灯光下亮晶晶,咖啡上浇了奶,都是会让人类心情变好的味道。屈明离心情应该不错。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有件事我要先说出来。” “什么事?”屈明离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整件事,觉得已经没有遗漏了才对。 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楚尽的微博底下已经陆陆续续有粉丝过来,收拾掐得狼藉的评论区。起因是热点第一的那张偷拍照片,虽然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但也博得了一些人的好感。 “不会吧这种素质极差的人都有人喜欢?你哪怕去喜欢个正经明星呢?别说险境娱乐,屈明离是个商人,有利益的他都签。不过连楚尽都拉一把,险境娱乐也是越来越不挑了,祝早日倒闭。” “楼上你叭叭得很对,可是热搜那张照片下颌线太绝了,什么lowb都能粉,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当楚尽颜粉?” “颜粉加一,骂楚尽就骂楚尽,别动不动就素质极差都有粉。我看个脸关注,还要搞祖宗十八代审核吗?” “不如来关注万年满小姐姐新剧,小姐姐不比楚尽好看啊?” “小声bb我觉得楚尽好看欸。” “一张模糊得妈不认堪比十级美颜的图给你们吹上天了,差不多得了ok。” 钟寒霁只是转发了一条谴责偷拍行为的动态,用来无声嘲笑一下屈明离被偷拍翻车的事,看着底下居然因为楚尽吵起来了,他有些无语。 作为京城钟家这一代的太子爷,他在网络上相当低调,这个账号只认证了一个“金融博主”。很快,底下撕起来的水军和粉黑的战火里,钟太子爷光荣被他们说成了“营销号”。 这场无妄之灾让钟寒霁颇为烦闷,无趣地删掉了那条转发。楚尽他倒是知道现在在险境娱乐,险境的水军不会犯忌讳,下不到他这里来,另一个提到的万年满,成功在他这里挂了个名进黑名单。 *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一路的夜风习习,将路灯的光一横一横拨得昏暗。一路走过拐角,才逐渐听到了热闹的夜市人声,那些声浪由远及近,楚尽停住脚步。 人声与热气浮动在空气中,雨后的深夜适合烧烤摊滋拉的响动,路边风扇呼啦呼啦的声音。楚尽经过一阵心理斗争,走过去扫了码买了串烧烤,还没享受夜宵,就被突然出现的系统333没收进了系统空间。 楚尽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在小世界能摆脱你。” 333振振有词:“你一个仿生人吃什么烧烤?一会儿送医急救,被医生发现你的内部构造跟正常人类不能说有些相似,只能说毫不相干?” 楚尽吹了个口哨小调,慢悠悠插手进口袋,听333说完,才说:“但我已经跟屈明离自爆了。” 333:“???什么自爆?” * 在蓝星的时候,楚尽并非一开始就是仿生人。在科技飞速发展的那个星球,ai与人类分庭抗礼,大量机器人接管了人类的工作,并进行了无数次机械起义。 对于人类而言,楚尽是一个奇异的存在。他引导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创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却也埋下了祸根。 爱他的人们可以在凌晨两点半在底下追他的悬浮车,呼喊他的名字,引起轰动报道,恨他的人们不乏买到他的地址来自杀式袭击的,他平安活到现在也有运气的成分。 有人调侃他是蓝星真正的最后一位领袖人物,人们拥立他,他的奇才举世皆知,而他的名字将万古流传。最后,人们也投票处决他。 然而对于很多人,楚尽是问心无愧的。 在那段曾经鲜活的记忆里,整个蓝星因为机械起义,陷入无电的黑暗中。他用数据撕开了ai的封锁,在烧得夜空都深红的大火里他险些丧生。 其实即使不去做这件事,对他也没有影响,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活得很好,那些机械甚至伤害不到大部分贵族和资本,只让普通人为之受苦。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去拯救世界,但命运将这件壮举标上了过于昂贵的价格。 楚尽正是在清楚地了解了风险之后,做出了选择。虽然他在蓄意的爆炸中失去了过往的血肉之躯,不得不以仿生人的身体生存,这一度成为他被攻讦嘲笑的弱点。但他从不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即使那些人并不感激他,他的暴君之名依然在闲人调侃的口中相传。 的确,楚尽就好像一个人类巅峰的标志,没有人关心他的悲喜,但人们乐衷于他的种种话题。那些激烈的爱恨,未必是因为他,却与他息息相关,最后送他赴死。 “被架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巅峰,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被背叛,跌落泥泞。这一切将一次次重复。” 在他被处以死刑的那天,维持着整个蓝星运转的AI之心睁开机械眼睛,对他说。 而他仰头笑了一下,淋漓俊美满含高傲的神气。即使没有人簇拥他,他仍旧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 * 现在,在这个新的小世界里,他依然被无数人攻讦。楚尽一度怀疑是传送系统333的恶趣味。 “就是跟他说了声,”楚尽一边踢路边的石子,一边百无聊赖地回答,“我不是正常人,可能会出现一些他理解不了的事。” 333还以为他把仿生人的身份自爆了,都已经准备放弃他,收拾数据回蓝星了,闻言怒道:“一句话说完啊不要大喘气!” 楚尽不会说这是自己有意逗它,只是笑,打开手机随意地说:“几点了,好像要开个什么直播,你快点搞定。” 为了报复楚尽刚刚让它提醒吊胆,333故意突然开了他手机里的直播软件摄像头,一声不发。 “开了吗?”楚尽问,垂眸看着手机,“拍拍烧烤摊敷衍一下得了,”突然,他若有所觉,“这玩意儿应该不是对着我的吧?” 直播平台一早就被屈明离打过招呼,楚尽的直播间666一开,就被送上了首页。他今天挂了第一的热点,热度正高,从首页涌进来的粉黑路人不计其数。 此时,屏幕里他似乎是在哪条街道上散步,低眼看着手机,头顶扎了个揪,额头绑了条发带,鼻梁高挺微微抿着唇,带着点懒懒散散的神气,很有些少年人的清爽。 弹幕已经开始粉黑大战了,“素质差”“公开怼人”“网暴粉丝”之类的黑粉刷屏里,夹杂着路人的一两句“好看”“妈妈我被勾引了”。 而屏幕里绑着发带的少年开口就是:“开了吗?” “拍个烧烤摊敷衍一下。” 闻讯赶来撑场面的直播网站官方账号:“……” 弹幕:“你们低调一点,别tmd刷屏了,让人发现开了摄像头给你们看烧烤摊” “我刚想骂就知道靠脸吃饭,一开播就搞这种可爱发型,结果你告诉我你本来想开个烧烤摊直播间?” “别提醒啊你们,他看得到弹幕的。” 楚尽:“……”他对333的狗有了新认识,并迅速调出了摄像头改了方向,“咳,大家好我是楚尽,今天给大家直播一下我们美丽H城的夜晚街景。” 弹幕:“烧烤摊.jpg” 直播网站官方号默默刷了个礼物,发了一句:“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哈哈哈官方:痛苦,为什么要让我听到你想敷衍我。” “明明是敷衍观众。呵呵,又微博转发怼粉丝,又直播翻车敷衍观众,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楚尽无视弹幕的骂声,把手机对着一个夜宵店,“这个夜宵看起来不太……” 夜宵店老板听到声音,以为是挑刺的,抬起头皱眉刚要说什么,看到楚尽的脸,顿了顿,又改口:“送你一盒。” “不太便宜,”楚尽转进如风,成功得到了一盒夜宵,“但肯定很好吃。” “哈哈哈哈哈听到白送立刻改口,你有没有立场啊太不坚定了吧?” “我能理解夜宵店老板,呜呜呜我也想送” “差不多得了,你们也真不挑,他除了脸还有什么?” 楚尽知道333不敢在直播中当着这么多人面没收夜宵,成功吃了一口,感叹道: “居然会有人夸我除了脸一无是处,只靠脸就被白送了夜宵吗?看来我今晚又要得意忘……不对,难过,对,我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0 04:48:13~2021-03-11 22: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假男友(三) 在H城的夜色中,风和街道都很温柔,喧闹的城市灯光里,路灯一点一点地泼开了前路。夜里又开始下雨,不算大,只将深蓝色的夜幕罩得更黑。 楚尽其实并不在意小世界里大部分事,他需要为系统履行剧情,就将它当做工作。当然,不管是曾经作为人类时,还是现在,他都对工作充满热情。 “骂我有什么用呢,”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楚尽挑着弹幕回复,笑眯眯地说:“我又不会生气。” 333其实不知道楚尽怎么会答应它。在传闻中,楚尽是个令人畏惧的大魔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是蓝星文明铸就的一首赞歌,也是AI们讳莫如深避如鬼神的新王。总之就是人人皆知他的名却无人敢于口中颂念……这种感觉的暴君。 楚尽会怕死吗?显然不会,没有人能杀死他。2999年的最后一天,蓝星AI之心授予他最高的荣誉。他引领了跨时代的技术,全球狂热崇拜的浪潮自他而始。 3000年的第一天,人们以危害文明罪判处他死刑,但是却都拿他束手无策。他在人类文明的凝聚之处的最高峰一跃而下。像古罗马诗篇中的被背叛的帝王高高在上,畅快淋漓,他自己选择赴死。 可是楚尽为什么会答应和333来到小世界,收集AI之心的碎片?333不敢问他,这也许会是永远的谜底。 夜宵后的消食散步很快就结束,楚尽带着满身雨汽停在自动售卖机边,手指划点关掉了直播。 钟寒霁打着伞下车来买夜宵,他喜欢独来独往,即使此时也是单手插袋戴着兜帽自己走过来。看到自动贩卖机前的人影一顿。 对于钟寒霁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实感的,他太早就拥有了很多东西,金钱,权利,任何人有了这些,也就拥有了大多数人的喜欢。所以他很少对谁有什么真心。 屈明离看起来和他不同,但其实也是一样的。也许一开始对喜欢的小朋友会认真,但那并不代表真的动了心。然而此时,在H城的淅淅沥沥雨中,那个绑着发带的年轻人半身在黑暗中,如同艺术家的雕塑。 深蓝色的城市灯光将整片夜幕洒得透亮,沿路把满街打得湿淋淋,音响和玩偶堆放在便利店的门口,衬出几分热闹的气氛。 一点橘黄色的火光擦地亮了,把穿着的青年从黑暗中照出来,他深邃清俊的五官在火焰下,被映得如同镀金。楚尽一只手抛着一个易拉罐,已经喝完了,他脑内计算了一下轨迹,让易拉罐准确地被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然后他摸出口袋里屈明离给的一盒烟,充满探究地翻来覆去打量。333很想故技重施收进系统空间,但是AI之心的碎片之一就在附近,这让它没办法太出格暴露自己。 钟寒霁只是停顿了半晌,就若无其事走了过去,正要经过,可是鬼使神差,他还是在进去之前回过头。 楚尽静静低头点烟,橘黄色的火光把他的眼睫洒得透亮。 路灯光打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目无下尘的高傲神情,的确几个月前有让许多社交网站刷屏的资本。 某一个瞬间,钟寒霁也有些理解了那些恨他的黑粉,亦或是爱他的。但是还好,清醒比上头来得更快,街道吹进来的风灌过耳朵,将红意降温。 楚尽并不意外钟寒霁在这里,333能忍他到现在就说明了问题。他没贸然开口,只是迟疑之后稍稍点头,就准备转头走开。 钟寒霁立在门口看他,泪痣在眼下被路灯光照得很温暖,收了伞双手插在裤兜里,格子衬衫显得人清瘦隽美。 “很巧,”钟寒霁出声,“没带伞吗?” 如果是一年后,钟寒霁也许不会说这句话。但是此时,他昏了头,一时间无法去衡量得失。 他从不需要为任何事考虑后果,因此这一时的冲动,没有让现在的钟寒霁有任何后悔。 * 坐进车里,楚尽调了一下地图,正要说出自己的地址,就收到了屈明离的微信消息。 “xxx小区2栋。”楚尽说。 钟寒霁噢了声,懒洋洋地让车慢慢行驶。他并不喜欢雨天待在外面,不过如果这条回去的路漫长一点,也并非不可忍受。 “我看过你那个,”钟寒霁想要用楚尽的作品来打开话题,说到一半就卡了壳,说不出名字,“过年时候发的,评价综艺的视频。” “谢谢。”楚尽不明所以。也许是因为过往的经历,他对于突如其来的善意充满防备,并没有对此进一步讨论。 钟寒霁不再说话,车里就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雨水打在车窗上,后视镜里两人四目相对,又很快移开。 但是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当车灯逐渐暗了,拐进装修漂亮的大门,门卫看了眼车牌就放行。楚尽察觉到不对,“这里是?” 微信不停响起的消息声,让寂静的雨夜添了几分急促。 钟寒霁停了车,侧过脸,半边泪痣露了出来,冷淡中带着点细微笑意,“我没有送人回家的习惯,当然是回我自己住处。” 楚尽失语,没有多说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大半夜的,门卫不会放行陌生面孔吧,”钟寒霁敲了敲方向盘,“屈明离那里天天打游戏可太吵了,再考虑考虑。” 楚尽脸上唯有眼眉俱黑,看人时锋芒毕露,但抿住唇露出的唇珠又显得少年率真。尽管没有开口,也让人感觉到他疑惑的心情。 “仔细想想,帮忙不收报酬不是我的作风。”钟寒霁在后视镜里看着他。 系统333几次没插上话,趁着两人沉默,赶紧在脑海里对着楚尽说:“这也是AI之心碎片啊。” 楚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抱着手臂,“你从来没说过怎么回收碎片,只让我做剧情。把这个小世界的建模数据给我看看。” 333卡了一下才说:“我也没有小世界的数据,只能检测碎片。回收方式就是把两条数据刷满。” 下一刻,楚尽面前就出现了标注为“钟寒霁”的两条长数据。一个红色,一个黑色。红色的略微涨了一点,2%左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钟寒霁”的下面,就是“屈明离”,只有一条灰色的数据条。 “红黑色的是完整的碎片,灰色的是AI之心碎片溢散出来的反面,”333解释道,“红色已经达成五十分之一了。” 在和系统交流的过程中,车已经停在了车库里面。钟寒霁熄了灯拔钥匙下车,在车外面靠着门,让冷风浇了满头冷却了情绪。 习惯了独来独往,连开车都不假手于人,此时却带了个人回来。打扫阿姨大概都会怀疑他被掉了包。 钟寒霁吸了口气,强行说服自己是一时兴起,转头开了车门,“你要不乐意,今天太晚了,明天走吧。” “没有。”楚尽已经和333进行了讨论,看起来还是钟寒霁这边更重要,而且进度快一些。因此,他当即无视了微信里屈明离的询问消息。 钟寒霁怔了一下,看着楚尽在夜色里走远一些。某一个瞬间,钟寒霁有种错觉,仿佛他曾经无数次这样看着对方。 梳了下被雨水淋得半湿的软发,楚尽在台阶上回过头,被罩头的灯火刺得眯了下眼睛,“就这样吧。” 这仿佛是梦里另一个世界的场景。一个人在光芒明亮的地方,不近不远低头看着他。钟寒霁静静思索了一会儿,都没有找出这份熟悉感来自哪里,终于放弃,跟了上去。 * 楚尽是蓝星人类的荣光,但是这给他带来的是更猛烈的抨击。有人驳斥他的研究,有人断章取义他的成果。他带来了新的时代,让人们免受AI起义的困苦。 应该恨他的是AI,但是也是他亲自铸造了整个蓝星AI的数据公式。 AI之心得到了人们的追捧,因为它精密冷静,似乎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出现任何差错。而楚尽太肆意了,有时候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因为日复一日的谩骂,而一怒之下毁掉他带来的一切。 但是到最后,楚尽也没有这么做。那天,他走到AI之心的面前,无数人想要拍下这旷世的一幕,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想要见证他该如何死亡。 “本来该说我回来了,”年轻人看着无声运转着光芒的AI之心,他曾经为了这串数据日夜颠倒了数年,他亲手缔造他的AI王国,却被赶出国土, “没想到会是再见。” * 万年满的新剧上映一波三折,由于男二号被抓住吸毒,不得不重新找人拍摄他的戏份,上映日期再度搁置。 而楚尽的风波稍稍平息。人们是健忘的,尽管前几天还有人恨得激烈,但是没有人会关注太久一个出镜不多的新人。 只剩下还在“深挖”黑点的一些社交论坛,他的名字还有些讨论度。这并不是绝对的坏事。 借着这一点讨论度,很快,一个小成本的剧本发到了他这里。 楚尽早晨一醒,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就注意到了剧本的事。是屈明离发来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还不知道钟寒霁的事,以为楚尽是回自己家里了。 “剧本……”楚尽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开始处理小世界中的“本职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个人,切片大法(感谢在2021-03-11 22:36:04~2021-03-12 23: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k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假男友(四) 钟寒霁的家坐落在靠近海的别墅区,清晨坐在窗帘边的木椅上,能听到海浪隐约的声音。 夜里一片黑暗看不清晰,待白日的流火洒满错落的建筑,玻璃彩色的反光把剧本的纸照得很斑驳。楚尽还是头一次用打印机,但是很快就搞清楚了原理。 三个月前,楚尽批评了一部综艺节目——不是他没事找事,是系统的剧情任务。综艺中最亮眼的艺人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主角当然就要有反派。 楚尽仔细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做了个有褒有贬的评价,毫不意外地被主角的粉丝们一阵抨击。而这一次的风波里,同样有主角粉丝的影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屈明离发来的剧本是一部小成本综艺,没什么关注度,制作方对于楚尽身上的话题度乐见其成。 等到楚尽看完,已经快要中午,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走下楼。已经空无一人,没有惊动任何,他顺利离开了这里。 春日的H城有一种别样的生机,光芒乍现处如同未消融的雪,倒映一群抽条高得如同小白杨的青年。 楚尽来到市中心的角落试镜,这里已经站了一群来的人。大多是未有名气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而楚尽这张脸早已经在网络和线下都刷了一波知名度,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导演一眼就瞥见了他,连忙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等着。 “啊这个,我们缺三个嘉宾,五个挑战者,”导演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名气能带点流量,是想定你的,就是不知道你镜头前能不能跟视频里一样。看过剧本流程了吧,这是全程直播的。” 这是一档面向新人演员的综艺节目,嘉宾席由一些稍有名气的演员担任,而挑战者则大多是毫无姓名。节目的内容就是由一个个剧本表演和评分环节串联起来。 十分钟后,楚尽从试镜篷里走了出来,他神色太过于平静,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情,也猜不出结果好坏。 这件事依然上了热搜。毕竟当时楚尽解约的事沸沸扬扬,和前东家的分手不算太愉快,不少人虽然已经对他没了感觉,但还是乐意随意瞥一眼动态。 在往日他的粉丝网站里,无声无息开了个帖子,《好像是有新节目了…》,帖子里求生欲极强,“楚尽不是什么好人我先说了,但是真的没人好奇吗?” “和楼主一起顶锅盖。我不是粉,要骂骂cj别骂我,但是我是真的好奇qml这次会怎么处理。gi不也是qml一手洗白的吗。” “楼上们太天真了,前几天一波波吹楚尽颜值的不就是屈明离的水军吗?” 与此同时,楚尽已经回到了租住的小区。他边走边开了直播,再次开始每日一次的敷衍,脑后头发太长遮过了耳,衬得整个人清隽随和。直播间里刚开始没进来几个黑粉,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两三分钟,就又涌进了一片污言秽语,让弹幕变得热闹起来。 直到被人从后面喊了一声,他停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 以前没有人直接喊过他的名字,他都快忘了这两个字。楚尽犹豫了片刻才回过头,看到是个中年女人,眉毛下横瞪过来,丝毫不吃颜值暴击这一套,气势汹汹道:“欠了一个月房租了,再不交就给我搬出去。” 在与数据洪流一样灰白底色的街道里,这一幕充满了戏剧性。连系统333都不由得在系统空间里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不好意思,”楚尽认出来这是房东,“等我……” “明天!”一听又要拖延,房东连连摆手,“不能再等了!” 如果早知道喊住他的是房东,楚尽会在当时就关了直播。他并不排斥示弱,但无意义的示弱会让他感到不适。 “我很抱歉。我明天补齐。”楚尽颔首,慢慢地说。他的眼睫极深,看人时总是有温柔深情的错觉,说完他就不再开口,只是垂下手将手机镜头对着地面,似乎想要从被迫示弱中挽回一点身为强者的形象。 有没有骗过直播间不知道,但是房东顿了顿,没有再追究,态度好了很多,讪讪开口:“也不是我不通人情,主要是这个……” …… 另一边,让自己从出神中挣脱开来的钟寒霁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打开了电脑网页,开始无聊摸鱼。如果是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是自从早晨离开家后,钟寒霁就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 钟寒霁很确定他的变化虽然无关情爱,却的的确确是因为昨晚的变故而起。回想着那个人回身的侧影,钟寒霁仿佛眼睛一花,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同款背影。 热点的名字打碎了他的眼花幻想——#楚尽现身试镜现场#。 像这种节目组钟寒霁早年有所了解。由于经费不足,常常在某些地方表现得小作坊,并不适合上升期或者急需转型的人参加。钟寒霁翻了翻就皱眉,猜不出屈明离安排这个节目的意图。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房租的事也引起了小规模讨论,尽管没引起很多人注意,但还是在粉丝论坛里传开了。没过几分钟,原本都在说着“不是粉丝”的论坛,就被欲盖弥彰的省略号盖满了。 “停停停,别发省略号了,看出来一个个说脱粉的时候跑得贼快,看张脸又他娘的心软了是吧?” “草,布丁老板,我看到你在直播间送礼物了,你出来,前几天不是说脱粉回踩了吗。” 楚尽熟练地跟综艺导演要求到了提前支付一半酬劳,转头再看直播间,被满屏幕的礼物特效搞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送礼物,”他把头发往后拨了下,再次确定需要剪短,“我跟导演说好了……” 布丁可可:“发生了什么,你两个月前还生人勿近自闭社恐的,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化这么大(痛心)” 楚尽:“……”之前他刚来世界,数据在脑子里乱成一团,能好好完成任务就不错了,自然没功夫社交。但他还是人类时,就从来不缺乏和各色人打交道的经验。 A城一个房间里,心不在焉翻着招股书的男子看着电脑。屏幕上头发偏长的青年有一双清凌的凤眼,轻易就让人感觉到若有似无的冷漠。 青年似乎有些无奈,那双眼睛里就溢出少许笑意,消逝得比错觉更快:“这位同学,我成年了,不是小朋友。社交是很正常的事。” 一边说,镜头一边转向H城的一个隐蔽街景,弹幕有人猜到了这是哪里。楚尽噢了一声,侧过头,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拂动,颇兴致盎然地说:“可是我开了很久的直播延迟,你抓不到呀。” 这时候他不像是房东面前窘迫故作镇定的青年,不像是和导演进行磋商时游刃有余的人,又跟出事前一样,若无其事露出不经意的少年顽性。 粉丝论坛。 “有时候我感觉楚尽好像知道我喜欢看什么,那种感觉,一下子让我awsl,不知道有没有人理解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就是一个人怎么可以在我萌点疯狂蹦迪,精确击中我,我真的狂吃这套。他就跟个,跟个机器人一样,会观察人类的喜好,然后当数据收集起来,来迷惑我们!” “楼上字多我跟你了(滑稽)众所周知最不可能的最接近真相!所以你说得对(狗头)” 正在直播中的楚尽,对于自己的身份被粉丝无意中窥破还毫无自觉,还在H城吃喝玩乐一条街上面,进行毫无诚意的导游。 这里人多,他戴了鸭舌帽和盖住半张脸的墨镜,只露出个下巴尖,被延迟中的弹幕疯狂嘲笑。 “那么前面呢就是,”楚尽突然顿住了声音,白皙的下巴对着镜头外扬了扬,“坐落在H城华乐大道的那个懂的都懂公司。我们就跳过它吧,没什么好讲的。” 延迟之后的弹幕过了一会儿,集体反应过来,H城华乐大道,那不就是楚尽的前东家彼卡娱乐的位置吗。直播间的观众还是看热闹的居多,纷纷催促楚尽具体讲讲。 原以为跳过了这个话题的楚尽见状,只得慢悠悠倒退回来,“那就聊聊……” 半小时后。 《楚尽:很有意思的公司,要是谈恋爱呢,嗯……就是很帅,不会跟你和平分手的病娇系(笑)》 这篇营销号的文占据了#楚尽彼卡#的热点位置。许多人们闻瓜而来,彼卡娱乐半天内被吃瓜群众艾特了上万次。彼卡娱乐处理舆论的公关部如坐针毡,极力降热度冷处理。 而楚尽的粉丝网站里面,粉丝们已经群情激奋,脱下了“粉转黑”的衣服,涌去要求彼卡娱乐给出解释。 这件事发酵得太快,热度不断攀高。但是却引起了一些人的眼红和不满。 下午两点,新晋小花万年满发出动态: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商业合作是谈恋爱吧?如果签个合同就是谈恋爱,那彼卡得是多少人的男朋友。 另一个彼卡娱乐的艺人紧随其后:年年姐说得对。公司跟大家互惠互利的事,有的人用谈恋爱来类比也太没意思了。 楚尽的粉丝剩下的人不多,没多久就在水军和两人粉丝的围攻下举了白旗。而楚尽的直播间也顺势被吃瓜路人水军等几方势力攻陷了。 得知消息的屈明离感到头疼,简直想断网装作无事发生,或者放手让公关部去处理。但只是想想,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还是没让屈明离无视这件事,抽出空去了个电话。 楚尽打开隐私模式,挂了直播间后台,让直播间听不到他的手机声音,接通了电话,他侧身坐在H城的商业街。浮华喧嚣人间,车水马龙的街景将整座城市拢括。 画面里面,只有他是很安静的意向,如同艺术家构图中的寂静一角。但他一开口就打破了表面的平静,“非要我点评,点评完了又往外乱传。反正最后也是我挨骂呗。” 他语气淡淡的,令人听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看着面前倒了满杯的气泡啤酒,眉宇间带着走了半日的惫懒。 原本还想责备的屈明离噎了一下,斟酌措辞后好笑地说:“也三四个月了。还不清楚这些?祸从口出,跟我撒娇没用。” 楚尽被他的形容激起了鸡皮疙瘩,原本被烦到的郁气都消了:“谁撒娇?你的滤镜八米厚,我是在骂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感谢在2021-03-12 23:56:53~2021-03-14 19: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铁观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假男友(五) 尽管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内容,但直播间观众都能听到楚尽的声音,见他态度漫不经心,不由得都猜测起了电话对面的人是谁。 “开贴为证赌一根黄瓜,彼卡少东家。多图预警。彼卡少东家微博悄悄关注重锤。兄弟萌把破镜重圆给我打公屏!” “认真点猜,是险境的公关部工作人员吧。我完全凭良心说,楚尽哪里都好。长得好看又会营业(褒义)还敬业,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好的人上长了张嘴。我要是负责他的公关,能被气昏过去。” “没人猜我们小屈总?好歹也是一起吃过饭亲自签下来的交情,还是有可能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一下的吧??” “楼上做什么梦呢。qml出了名的最烦艺人惹事,除非有利益可图。得罪彼卡有什么利益。qml亲自签的多了去了,别脸大。” 任由网友们猜测众说纷纭,楚尽挂断电话之后,叹了口气,把放在面前的气泡啤酒喝完,肉眼可见公事公办地说:“之前我发表了一些不当言论,在这里跟被伤害到感情的艺人朋友道歉,比如万年满和xx两位前辈,你们和彼卡娱乐是互相扶持的良好合作关系。不知道网友到底是不是我的粉丝,就算我的得了,对他们去两位微博下为两位诉苦抨击彼卡娱乐,我深表歉意。” 听起来在道歉,还道歉了两次,然而仔细一听,楚尽简直把“被逼道歉”阴阳怪气在了字里行间。 他低头看杯子里的冰块晃荡,头顶的灯光把他整个人照得轮廓透明,如同一幅仔细雕琢的画。楚尽其实是没有情绪的,但他为了融入昔日的同胞,常常伪装出热烈的模样,难免有些习惯性代入了情绪。 只有333知道,他的心跳脉搏各项数值始终匀速平稳,没有受到一丝影响。楚尽是人类转化仿生人的一个成功之作。 这个充满了深意的道歉,显然不会让万年满几人的粉丝满意,而吃瓜路更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疯狂挑火。莫名其妙的仇就这么结了下来。 第二日,当楚尽来到综艺录制的地点,看到了只在网上见过的万年满本人,心中暗道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 导演笑容可掬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和小万都到得早啊,她是咱们节目请来的导师。” 之前网上两人的矛盾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导演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矛盾同样是热度,一个小破综艺对于送来的热度当然乐见其成。 事实证明,只要敢想,就真的可以这么倒霉。 等到其他人都到齐,综艺节目的第一期就在两人冰冻的气氛里开始了。 作为一个剧本串烧的类型节目,它最大的亮点和上限都取决于艺人本身。导演一开始还充满希冀,等到第三个人表演出了令人发笑的催泪片段,他已经无可奈何,暗自庆幸请来了楚尽和万年满撑热度。 而万年满的粉丝,早在得知她被彼卡塞进了和楚尽一档综艺时,就开始得意了起来。众所周知万年满是难得的没拍几部戏就晋升的年轻小花,她的粉丝挂在嘴边的就是“天才”“姐姐牛刀小试”。 这一次跟楚尽同台,无疑已经被各大营销号写出了“公开处刑楚尽”的通稿。甚至有人猜测起来,给万年满拿了这个综艺的彼卡娱乐,是否也是抱着暗自出气的心态。 楚尽的少量粉丝吸取教训,自知打不过,就躺平任嘲,默默等着播出。 然而现场的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小万姐,”另一个嘉宾转着笔,尴尬地说,“0分会不会过了?” 他们都给刚刚楚尽和其他路演演出的剧本打出了高分,只有万年满这么突兀,虽然会带来话题度,却也会给楚尽招惹来麻烦。世界上不缺闲人,这么一来,另外四个嘉宾更容易就会被说成“讨好险境娱乐”。 万年满挑了挑眉,一言不发,依然坚持了0分的评价。 开口的嘉宾耸了耸肩,不再劝说。换成别人,他们也许会犹豫,但楚尽之前的表现的确不错,如果观众那边风评好,被反噬口碑的还真不一定是谁。 拍完了第一期,他们互相道别离开。楚尽还没考驾照,不过险境给他配了两个助理跟上。再过十分钟,助理就会到这里接他。 他喝了点酒,因为皮肤白很容易上脸,在夜风里吹得整个人都有些红乎乎。夜晚的路灯杆仿佛开着春日余火,熙熙落了他满身落红流光。虽然戴了口罩,但个高腿长依旧引人注目。 一辆车停在了路边,他揉了揉被风和酒涌得通红的鼻子,以为是助理,便走过去默默等待着对方打开车门。 张庭余本来是来这里参加完了会议,准备回家,谁知停车回个消息,就碰上了老熟人。熟人前两天还给他们公司惹了小麻烦。 作为彼卡娱乐的太子爷,张庭余一向是目无下尘,整个H城能让他低一头的也就钟家的,人家那是父辈往上数热火烹油满门英雄,母辈世代书香世家钟鸣鼎食,的确是H城二世祖们的噩梦。 但张庭余是无所谓,他被家里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唯一一次有些耐心,就在车窗外静静站着的那人身上耗光了。 车门始终没打开,楚尽似乎察觉了,从醉意中挣醒过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辨认出车里坐的是谁。 他淡定点头,往后退回去继续等人,“不好意思,认错了。” 张庭余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快乐放肆,又被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打回了原形,泄愤地按下车窗,“这都能看错?你瞎了吗?” 楚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道:“惹你了吗?把你看成阿理都是抬举你,人狗有别。” “阿离?”张庭余冷笑,“啊呀这么快就这么亲近了,认识了不止几天吧?” 不远处的马路上,助理阿理姗姗来迟,打开车灯按喇叭,从车里探出头,“楚先生?”路灯洒洒地照落下来,把马路之间的车来车往折射出美丽的夜色光景。 楚尽懒得跟前东家多说一句,就要直接走过去。张庭余猛然推开了车门,抓住他肩膀,“你走什么……” “爬——”楚尽单手耍酷就要把人甩开,突然脸色一僵,一动不动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塑。 他在心里磨牙。 系统333心虚出声:“卧槽我忘了,你,你信仰之跃之后身体还没修复完毕!” “我,”张庭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人停下来,干巴巴道:“你对我这么大脾气干嘛,我又没做什么。” 不远处探头的助理见楚尽“主动”停住,疑惑地投来目光,但也没有催促,极有职业道德地贴心尊重着楚先生的私人时间。 “不敢,”楚尽恹恹,他没有痛觉,但脱力的感觉还是会反馈到身体中,“您高抬贵手。” 张庭余其实并不想闹的太僵,忍了一通阴阳怪气,默默松开了手。 楚尽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333我淦你……” 话还没说完,身体提前预报过的脱力接踵而来。 “……”张庭余看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咳嗽一声,说:“套近乎啊?刚刚还骂我。” 333已经被他扔去继续维修仿生身体里的紊乱数据,他看了眼还在尽职尽责等在不远处的助理,终究还是对数据紊乱说出不该说的担心占了上风。 “我们谈谈。”楚尽随口找了个理由。 张庭余刚要说话,就意识到了暗处的什么东西,抓了一把楚尽挡住他的脸。那边挂机中的助理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亮光,脸色一变,顾不得什么职业素养,连忙下车走过来。 “楚……”助理还没说完。 “去让你们公关部发函买照片,”张庭余打断了他,“我给你把人送回去。” 助理看向楚尽征求意见,楚尽知道再出一件被偷拍的事,屈明离也得给惹毛了,也就顺势点头同意。 坐进车后座,楚尽靠窗休息,他能感觉到体内紊乱的数据正在慢慢重新修复。 张庭余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他,心情逐渐好起来,“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谈。” “别玩文字游戏。”楚尽面无表情。 “我没说谈恋爱啊,我说的就是谈谈,”被戳破了心思,张庭余恼羞成怒,“你污蔑我们家的事,都没跟你算账。” 楚尽淡淡:“谁污蔑了?” 前方红灯,张庭余减速停了下来等绿灯,闻言得意道:“本来那么多人因为你那段话,以为彼卡对员工不好,董事会差点决定…还是我给拦下来的。” “对员工好不好我不知道,也没说过,”楚尽挖苦他,“对我是挺差的。” “明明是你自己跑了,”张庭余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明亮得惊人,“我刚回国,你就解约跑去屈明离那里了。” 楚尽懒得跟他说,“绿灯了,开车。” “我是司机吗?我还就不。”张庭余一面说,一面趁着绿灯开车过了马路。 等过了红绿灯,张庭余又转过身。 “别让我……”楚尽还没说完,脸上口罩就被摘了下来。 “就看看。”张庭余说。 第6章 假男友(六)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楚尽看着四周,差点没把333当成新式骗局的ai拆了,还好333及时躲进他的脑域逃过一劫。 从濒死之中骤然活过来,数据还一片混乱的时候,大部分人认为楚尽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他有一副好皮囊,却很少和人交往。传闻中他不好亲近性情淡漠。尽管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当时的身体状态需要节省能量,却还是给楚尽带来了不少的影响。 他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的灯火不断倒退,把一道道影子洒了满身,像奶油蛋糕上面的糖霜。那些过路行人的欢笑声都仿佛隔了一层数据,离得很远。 张庭余已经好好地坐了回去。从后视镜里看他。楚尽依旧是自己离开前长过了耳朵的头发,似乎是一直没有剪。月光下白皙的耳廓罩了一层薄薄的灰影,他的眼睛清透温柔,让人错觉他爱着看到的任何人。 尽管张庭余早已经知道了并非如此,但还是重复一次又一次不应该有的微微悸动。 等到车停了,楚尽开门下了车走下去,在车边挨着路灯光,垂眸看着驾驶座。周围别的路灯都已经熄灭,只剩这一盏迟了些,把黑暗中楚尽的身形和下颌勾勒出来。 三个月前,他们在彼卡娱乐的三楼高尔夫球场打球。此时,他们一个在车里坐着不肯走,一个在车外闭目休息如若未闻。 张庭余很想问问,一个人真的可以短时间变化这么大吗。三个月前,坐在角落里静静听他说话的自闭高冷青年,现在却学会了损人和笑容,会在繁琐的社交里游刃有余,也会在他面前露出疲惫与冷淡。 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在斯坦维亚的夜色里看过初雪,白色覆盖了明月下的土地。张庭余的确是鬼迷心窍。他竟然觉得那一切不坏。 那让楚尽被拍到第一次上了负面热搜的一天,整个世界的雪都好像落在斯坦维亚的屋顶,远处灯一盏一盏灭,他们因为寒冷依偎。楚尽从不开口说什么,但是总是安静注视着他。 有时候,有时候,张庭余会短暂地被爱欲冲昏头脑,接而以为他们正在热恋之中。三分钟前刚刚过去的昨天,楚尽将彼卡娱乐讽刺作前任,张庭余愤怒不解之余,还怀有某种隐秘的窃喜。 直到路灯下面,楚尽睁开眼睛,形状漂亮的眼角因为困意发红,冷漠看人也没什么威慑力。楚尽看到远处停了辆熟悉的车,兴许是为了被偷拍的事来的。 果然,下一刻,屈明离的副手就从侧边下了车,向他走了过来,与楚尽想象中不同,第一句却是:“先生问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楚尽瞥了眼还坐在车里面的张庭余,总觉得此时状况奇怪得很,“照片的事,不好意思。” 这是凌晨的春夜,花香携掠的风掺进呼吸,让人平白想到春寒料峭的形容。屈明离不想刻意感觉到,但边上车里那人的目光实难忽视,令他涌上好胜心作祟的不爽。 “辛苦张先生送我们的艺人回来,”屈明离隔着车窗凉凉开口,“不过他有自己的助理。以前让他被偷拍看雪上了一次热搜,还想再来一次?” “阿尽乐意,”张庭余原本就是满肚子酸水,送上门来的机会让他怼人,他毫不退让,“雪都看过了,还差一次送回家?” 屈明离似笑非笑,对着副手示意。副手随即对楚尽道:“楚先生,上车吧。先生想详谈昨日的诸事。” 楚尽走了过去。 “楚尽——”张庭余突然开了车窗,对他喊道。夜间的冷气流卷了进去。 然后楚尽敲敲屈明离车窗,被握住手指时,他惊讶笑了一下,“你想谈什么?” * 综艺节目在第二日播出,险境娱乐为他们争取了第一集 先播,后续直播的方式,来试水反响。这比起直接直播的不可控,极好地利用了这段时间的热度。综艺节目刚刚播出时候的播放量,超出了最乐观预计的三倍。 剧本串烧由五个准备好的楚尽剧本组成,让五位挑战者临场随机发挥。前面四位虽然没什么粉,但也没粘着黑,偶有亮眼表现也会被夸赞的弹幕覆满。 楚尽还没出场,评论区已经是一片嘲讽。 论坛里,粉丝们互相安慰。她们不是不想帮忙说话,但只要一出现,她们的性别长相学业爱好都被当做了攻讦的利器,人趋利避害无非是本能。她们的身份特征成为了立场观点的软肋。 在黑粉的狂欢里,终于轮到了楚尽的那一段。 他饰演的是未来世界中一个被万人追捧的机器人,脸上贴的机械花纹充满了冰冷的美丽。他在鲜花环簇中盛大登场,张开了手臂去抓住全世界因他而起的欢呼。 金色的碎屑洒满了整个舞台,他在灯光炽烈里低头,被歪歪扭扭戴上了王冠与权杖,然后抬头露出不属于机械生物的微笑。 镜头里,有人食不果腹呼喊他,有人醉生梦死呢喃他,有人街头奔走地咒骂他,亦或者在人群游.行里热泪盈眶地赞美他。他只是一个举起荣光的机器人,却有人将他视作所有理想主义与热烈美丽的化身,这份烧得油星四溅的狂热将他高高托举起来—— 他的崇拜者被讽刺为信徒,直到某年某日,有人说机器人是传说中黑森林的大魔王,勇士们打倒了他,蓝星就会有光明的明天。 狂热的信徒们被“背叛”了,他们感到“被欺骗”的愤怒之火,他们混迹在人群里,要将那个该死的机器人拖进深渊。王座本不属于他?为何他被人们当做唯一的王?不,还会有下一个人! 机器人没有等待他们,在一个落满霜雾的黄昏,锁上他的王座,离开他曾经热切观察过无数次的人类们,走进了黑森林。 也有人在他的王座前久久不肯离去,对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说,不,他不会永远离开,有一天他会回来,嘿,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儿等等吗?他喜欢人多热闹。 被拉住的人乐不可支,问他们,为何要回到伤心之地呢?这里什么也没有带给他。除了虚名,除了无休止的谩骂。就算是机器人,总也和人类差不太多?为何要回来呢? 总之,人们语气犹豫起来,他需要观察人类,我们也一直没有骂过他,这很好不是吗!听着,骂他的和我们没关系!那些长矛,那些攻击向他的兵器,与我们没有关系!…他是个唯利是图的机器人,我们敢打赌,他会回来…… 可是人们逐渐厌倦,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没有新的领袖出现,他们也就平平静静地活,生活少了点乐趣,也已经让人习惯。反而是有趣格格不入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机器人穿着他破破烂烂的王袍,手举大魔王的头骨,他跌跌撞撞冲进街头的人潮汹涌里,他想要高声为自己辩护,可是看着那些人好奇的目光,他却失声了。 无数次朝夕相对的观察里,他太熟悉这样的好奇,和当初对他是大魔王的好奇如出一辙。发生过的事永远不会褪去,它像潮水一样,一次一次地把你淹没。 机器人死在这一日的雪夜里,没有人记得他的模样。他被当做报废的老式扫地机器人,被城市的环卫工人扔进了巨大的垃圾焚化场。熊熊烈火吞没了他烈火烹油的前半生,为自证清白厮杀的后半生,和潦倒落寞没能争辩出声的结局。 又过了很多年,有人想起他,想起那个笑起来腼腆的大魔王。人们缅怀他。当然,他似乎不是那么坏,但也不能完全平反,他还是有些不好的。只是怀旧的人在很多年后这一日,忍不住地怀念他。 他会在黑森林的深处继续当他的王,风光无限,壮阔一生。他永远是人们最为得意的造物主伟大创造。 …… …… 小李是一个学生党,她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刷刷视频和综艺解压。最近,她喜欢上了一个新人,新人长得好看业务出色,换成以往她早就在朋友圈大肆刷屏宣布——这个男人是我新墙头。 但是这一次她格外低调,连综艺都打开了“悄悄观看”,不留下任何自己喜欢他的痕迹。她的朋友圈和现实朋友们相连,小李很担心那些挂现实信息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实在是不愉快的经历。小李决定,看完这个综艺,她就要原地脱粉。 前面四个挑战者的表演还算有意思,小李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被逗笑,她一边看一边切换上0粉丝小号,开始吐槽综艺。 很快,嘉宾们打分完毕,就轮到了楚尽。小李知道万年满和楚尽的事,但她感觉只是粉丝间的不合,万年满本人是出了名的温柔,想必不会计较。网上谣言千千万,难免放大矛盾。 机器人的故事在史诗的音乐里开始了。他期盼着被人喜爱,他坐在窗边看着雨中人们人来人往,他等待着永不褪色的爱意,尽管早就说过,他自己说,向全世界宣布本没有永不褪色的爱。 如同辛波斯卡说的,就让那些从未找到幸福爱情的人,不断去说世上没有这种东西。这信念会让他们活得较轻松死得较无憾。 但是机器人死得并不无憾。他在巨大的茫然之中失去了信念,无人问津地死去了。而他的名字,被当做大魔王的名字,又被神化的象征,将永远被当做他的意志传颂下去。 小李看到最后感觉到眼眶有些湿热,她一向是个感性的人,此时早已经忘记了什么脱粉的事,在小号上发出一条“某综艺最后一个剧本也太好哭了,骗我眼泪”。 不过几分钟,她就收到了陌生人的回复。 “对个暗号,机器人?” “看了眼关注,姐妹我们应该是同一个。” “我也是,我前几天明明还在骂他的,我妹非要看,我还把我妹骂了一顿……现在我们俩已经把家里最后半包纸巾哭完了,出门去超市途中。” 综艺还在继续播放,轮到了嘉宾打分环节。节目组将万年满的0分打分着重烘托了出来。即使是录播,也不难看出现场紧张的气氛。 #万年满 0分#很快上了实时爆点,引起了一阵争论。 而此时,楚尽正在屈明离家里打着主机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在2021-03-14 21:40:00~2021-03-16 19:3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087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假男友(七) 春日限定的桃子苏打水放在主机旁边,楚尽意犹未尽地通关,转头对着正在敲打电脑的屈明离,一本正经说:“我觉得直播可以改成游戏。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靠技术吃饭的游戏主播。” 屈明离支手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第一次让你住过来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你那边房租当时还没片酬和合约金付吧。” 没想到会来到这个话题,楚尽也不在意,“你朋友让我住了一晚。” “钟寒霁?”屈明离能想到的自己认识的人里近期和楚尽有交集的只有这个名字,他敏锐地问了出来,但很快就是不可相信,“他多管这种闲事?我不是让你直接来我这里了吗。” “所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楚尽好奇开口,一边拿起桃子汽水拧开瓶盖,咕嘟嘟的气泡浮动上来,喷了他一脸酸甜香气,令他不由得皱起眉,“我们也才认识不久。” 屈明离噎住了,扭头接着去看电脑上的邮件,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我乐于助人,大爱无疆,随便是谁我都会帮忙。” 楚尽喝了口汽水,闻言笑了下。 他笑的时候神采与寻常时候不同,眼珠湛然剔透,让人想到计算机运算代码时候的微光。这是数据洪流组成的漂亮蓝光,人类的肉眼并不可查,但它的美丽如同太阳的光辉,是人人可见的。 屈明离手误发错了一个词,叹了口气让自己清醒,他看过去,楚尽又毫无自觉地继续打起游戏,还顺手打算开直播。 “美丽的太阳,但愿有人知道有人正爱着他。”屈明离低笑嘟囔了一句莎士比亚的罗朱台词,立刻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你压根没爱上谁,却非要如此自我感动。屈明离对自己说。 叮地一声,楚尽的直播开了,屈明离不再出声。 网络上,他们没察觉的舆论正在不断发酵。 这场舆论很快席卷到了楚尽的直播间,当他打游戏的时候,发现满屏幕弹幕刷满了“热爱可抵漫长岁月”的土味表白。 “……”楚尽真诚地问:“这是什么新的骂我的方式吗?” 屏幕前的小李连忙打字:“不是不是,我们刚看了综艺里的那个短剧,来帮忙的。节目组太可气了,竟然还会出现0分。” 她的弹幕很快就被刷了下去,但楚尽滑上去看到了,他唔了一声,才说:“谢谢。不过节目组没有难为我。” 另一边的屈明离听到这里,凑了过去看他的直播间弹幕。因为在屈明离这里,楚尽没有开摄像头。 身后骤然靠过来个人,楚尽一丝波动也没有产生,只是看了看屈明离,挪开个位子。屈明离想问问是不是没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平静,但很快想到现在是在直播,只好闭嘴憋住。 弹幕上的粉丝刷屏一眼就能看到,屈明离十分惊奇。要知道前几天楚尽还在被大部分社交论坛辱骂,甚至人肉他的住址。按照屈明离的计划,起码也得三四个月才能扭转眼前的局面。 直觉告诉他,这与今晚播出的综艺有关。他深深看了眼楚尽。 无论如何,年轻的天才的确向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屈明离一向欣赏实力。 与别的资本家不同的是,屈明离是个务实的人,他迷恋受人喜爱的人,因此自发受到粉丝追捧的人,远比被无数聚光灯推到眼前的人,更受他的青睐。 这样的人就像沙砾中的金子,令任何一个充满冒险精神和掠夺欲望的人充满兴趣,带来的激情往往容易让人上瘾。 还容易与爱情区分不清。多少人将这种渴慕的本能当做求爱的欲望。但屈明离绝对不会。 在H城的一个私人泳池里,钟寒霁静静看着大屏幕上的剧本落幕。他手指敲击着泳池边的大理石地板,随后站了起来。 他的确对那个永远不真正受情绪支配的新人产生了一点兴趣。钟寒霁走到边上,披上浴袍,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 “嘟,嘟——” 楚尽示意屈明离手机响了,屈明离开了振动连忙走了出去。 弹幕零零星星有人问怎么不接电话,楚尽漫不经心地道:“工作时间,不接,关机了。” 333一边感叹宿主对小世界的“工作”都如此敬业,一边将之前的任务进度条拖了出来,在脑域里兴高采烈地对楚尽道:“宝贝,你任务进度又涨了!” 楚尽随意瞥了瞥,屈明离的数值上涨了一些,而钟寒霁的红黑色数值都有所上涨——尽管他什么也没做。 外面,屈明离接通了电话,是来自楚尽经纪人的。他特别下了指令,无论什么时候,楚尽的节目以及合作剧本都要经过他的过目。 这并非完全出于私心,屈明离亲眼见证过楚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辱骂,针对他的各种出镜自然要更加小心,免得又被人抓了容易被误解的疏漏。 “电视剧?”屈明离略微思索了一下,就说:“发我看看,真没有问题就签吧。” 挂断电话后,屈明离回到房间里,电脑邮件中已经躺了经纪人发来的剧本。楚尽在钟寒霁的示意下走了过来。 这部电视剧在今年冬天开拍,是难得的原创剧本,档期刚好在综艺拍完的一个月后。 粗略扫完了大体内容后,楚尽觉得没问题,屈明离也很满意。以楚尽目前的资历,能够接到这部电视剧的男二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冬天开拍,明年夏天拍完上映,赶得很紧,很可能会正面撞上万年满那部需要重拍部分戏份的剧。 另一边,在窗边看着海浪退潮的钟寒霁第三次听到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干脆利落地放下了这件事。他只是有点兴趣,但还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既然楚尽关机,大概就是天意。至少屈明离在刚开始上头的时候,会比他更用心一点,而他就算主动让子公司签了人,也不会再多关注。所以没有必要。 ……所以没有必要。 第二周,这部综艺节目开始直播放送。 被网友们冷嘲热讽了一周的万年满,脸上是妆容遮不住的憔悴。公司对于她这边屡出状况十分不满,而刚刚回国的彼卡娱乐少东家不知为何也对她态度格外冷淡。 这让她这几天都在各种电话的狂轰滥炸中度过。 不远处,楚尽穿着蓝白色衬衫,微微低头听导演说直播放送的注意事项。听到有意思的地方,他翘起唇笑了笑,外面的风把他刚剪的头发打乱了,意外显得很少年气。 现场的工作人员有人没忍住偷偷拍了一张,导演发觉后瞪了过去。楚尽抓了下头发,随意地笑道:“也不是敏感照片,没什么,别生气。” 他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一道格外扎眼的目光,顺着感觉转头看过去,看到了万年满紧紧皱眉注视着这边。 导演知道两人的矛盾已经又因为0分事件进一步激化,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导演正要解围,就听到楚尽轻笑了声。 “前辈终于来了,导演刚刚还和我说到你的剧很出色,是红得最快的小花。我正想请教一下。”他无论什么神色,用那双数据洪流聚散的眼眸专注看人时,总是显得太过真诚。 导演闻言连忙点头,在中间打圆场。 换个人也许就顺台阶下,接受了他的示好。万年满只是冷冷盯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直接走了进去,没有理会。 333愤愤不平:“太没有礼貌了!宿主都没这么夸过我!” 楚尽倒是不在意,在心里道:“说不定她是看穿了我的真面目呢?大魔王,哎,根本没有真心的,当然懒得理我。” 333梗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这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宿主自我认知十分明确。 导演脸色略变,有些不满万年满的举动,安慰了楚尽几句,楚尽含笑摇头并不在意。 这个小插曲被现场拍照的那个工作人员暗暗记了下来。 节目直播在十分钟后开始了。 这一次,楚尽已经不是刚来的时候,被黑粉控场的状态。轮到他出场的时候,弹幕几乎刷满了他的应援色,还有人不断地发出“请嘉宾尊重节目的公平性和演员的成果”来内涵万年满。 也许是为了节目效果,这一次他依然是压轴表演。 前面四位挑战者纷纷表演完了剧本,现场时而被喜剧笑得前仰后合,时而为社会反思剧本进行严肃的讨论。 总体氛围还是轻松的。这四个人也在上一期吸了不少粉,虽然没有楚尽声势浩大,却也是有了些规模。 唯一不和谐的是万年满持续走低的给分。四人的粉丝强忍着没有发作,免得被人家用“要求严格眼光高”堵回来。他们四个所有的粉丝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万年满一半的粉丝多。 直到楚尽的表演。这次节目组给的剧本和前一次大相径庭。 他刚刚走上去,直播间就被弹幕刷得看不清屏幕。 楚尽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眉宇间的温柔就被驱散了一些,五官轮廓的锋利感觉变得明显。台上一片黑暗,唯有他走过的地方一一落下灯光随后熄灭。 节目组给他的第二次剧本扮演,是一位末代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222感谢在2021-03-16 19:33:06~2021-03-16 21: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雨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假男友(八) 少年皇帝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他在仓皇之中冲进这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像夜色里笼中振翅的鸟。他的眼睛如同黑夜之中的宝石,比整个垂垂老矣的王朝更有生命力。 他的手指修长,拿着一柄镶玉的剑。也许他并不适合握这样秀气的剑,因为他的神情宛如是野火燎原,有着比草原上雄狮更深沉的怒火与爆发力。 但是此刻,此刻在这个极深的夜里,他握紧佩剑止步不前。 有一位文学家说,怀疑能把昨日的信仰摧毁,替明日的信仰开路。 少年皇帝正处于这样的境地里,然而他依旧受旧日的荣光奴役,他不得不拖着早已经腐朽的一切共同死去——或共同新生! …… 在台下,一个男子脱下帽子墨镜,在导演的恭维里坐了下来,他赫然是彼卡娱乐的少东家张庭余。 台上心不在焉看着的万年满注意到了下面的动静,眼睛一亮,但很快又迟疑起来。 她心知这段时间张庭余对她的不假辞色,作为公司目前前列梯队的女星,她一向受惯了奉承,就算是公司高层,也没有故意冷待她的道理,因此从未得过这几日这样的冷脸。 导演抬头,对她歉意笑了笑。万年满猜测是为之前自己和楚尽冲突的事道歉,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她这段时间原本就不如意,原本定下来的剧因为配角出事不得不延期,还屡屡被一个新人抢了关注度,甚至被他的粉丝骂。 张庭余的亲自到来无疑给了她的处境很大的缓和空间,其他态度暧昧的合作方冲着张庭余的态度,也不会不给她一个面子。 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张庭余借口是探班,看得十分专注。 导演暗自心想难不成小张总是真的为了看戏来的不成,哪怕他现在说让万年满下来叙叙旧,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镜头都在台上,不让直播间注意到万年满短暂离席就好。可是张庭余始终没看嘉宾席。 -少年皇帝被他的子民们拥立上王位,明面上他是如此地风光无限,但是王朝实际上的腐朽落后令他痛苦不堪。他的兄长要求他听从御医的建议,他却总是因王朝而昼夜颠倒,也因无法推动进步而闷闷不乐。 他先天的病情复发,这来得猝不及防而汹涌,很快淹没了他孱弱的躯体。逆臣开始把弄朝政,王朝陷入将倾覆的风雨之中。在昏昏沉沉之中,他的兄长被斩首而死,百姓民不聊生,朝中人人自危。 少年皇帝以病躯手持宝剑闯进了这里,这里是逆臣的府邸。在他尚且年幼时,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里,面目模糊的人会托举他去摘院中树上的桃花,那时候,他会闻见浅淡的檀香。 但是此时,兄长死亡、忠臣蒙冤、百姓困苦带来的仇恨将他折磨,他来不及回忆那些过往,只是眼睛通红地站在这里。少年天子的怒火已经足以烧尽这里,但是,但是他仍旧没有再进一步。 在他的兄长之前,另一个人在他喝药后为他摘下蜜饯,另一个人在他年幼的雷夜里为他念过话本,另一个人在他抗拒肩上的责任时高声为他读君君臣臣,要他挣开一切束缚往前! 而此时,这个人却是他最大的阻碍。 难道病痛是最不可忍受的吗?早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此刻,一向意志坚定的少年皇帝露出止步的仓皇神色,可是恨意是这样撕扯着他,让他握剑的手都紧得发抖。 此时,府邸里突然传出铿锵高声的读书声,那是他们共同读过的书,即使此刻读,那些闪烁着光辉的字句,依然令少年皇帝醍醐灌顶。 他要去杀了那个人,不论是私情,还是为大义。 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戴着面具,玄色的长袍,双手背负着,高声说出那些他们期望过设想过无数遍的新的道路,未来的理想——不!他是在用此刻的仇恨告诉少年天子,过往的美好时光早已经不可追了,那些理想中的道路,都已经无路可通! 要用这遍地的苍生的痛苦,把过去的希望去全部撕碎,去直面对绝望的境地! 少年天子怔在了原地。 这并不是剧本的要求,而是楚尽自己怔住了,因为这个声音原本就已经很熟悉,再加上身形,他已经认出了对方。 但是没有恍神太久,他已经开口: “我不明白,我当然很愤怒,但我不明白。” “因为已经没有未来了,”那个人冷冷厉声,“你不该把你的未来绑在不断下沉进河水里的船上。” “我生来就是为这艘船而来到这里,”少年天子平静地开口,“我不畏惧面对失望,失望是有限的。但我绝不失去希望,希望是无限的。这是你教我的,我绝不忘记。” “我只是另一个你。”那个人轻声说。 烧红了整片天空的大火里,少年天子如同从地狱的业火之中走出来。他的剑染了血,他的脸上也满是污泥,大雨把他打得湿透。 漫天的雨水,一遍一遍将他淹没,最后留下了一个干干净净没有泥污血渍的皇帝。 斩逆臣后,少年天子高烧不起,服药支撑伏案,极力去推动改变的开端。他是如此地希望人们能够放下无休止的争执,但是这让他引火烧身,不断被御史指责。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咳嗽,而他的国家依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的兄长早已被斩首,他的挚友死在他的手中。少年皇帝被绑在这艘不断下沉的船上,极力要带着所有人都挣脱出来。 他已经病得很重,却还满怀希望,他热泪盈眶地去怀抱希望。希望在哪一天来?他不知道答案。 直到他死的那天。 那天王朝还没有选出新的继承人,那天的风很安静,日光和煦。已经吵吵闹闹了数个月的朝臣们都很安静。 檀香的棺椁上,墓志铭概括了他的一生。如此热烈又轻盈,轻得人间留不住,一个人的生命在潮水里不断淹没,却也永不沉没。 在另一头,那个早该死去的逆臣戴着面具走来,仿佛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他经过了所有人,停在了棺椁前。 在年轻的时候,他领着少年去摘一朵桃花,他要他不拘于墨守陈规,去打破这一切的世俗。 即使满身疲惫,也未曾向这个疯狂的天下举手投降。 他低下头的时候,摘下了面具,只露出了极不明显的侧脸轮廓,他几乎整张脸侧在上面,去听棺椁里一个经世的声音。 …… 满场谢幕。 除了万年满的脸色不佳,其余人皆是面带赞许地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台下,张庭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松开。他不清楚扮演逆臣的对手戏演员是谁,但那种气氛让他感到不太愉快。就好像他的东西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夺走了。 直播间已经被为剧情悲伤的弹幕和赞扬的弹幕各占一半。导演随意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一惊。楚尽可以说还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新人,没有正式作品,但黑红各占热度都不错,从商业角度来说,他已经有了初步的火的雏形。 后台,楚尽擦了妆容就出门,刚好撞上了自己要找的人。他面露复杂地看了眼钟寒霁,钟寒霁在他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里,不得不回看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个道具面具。 “别误会,”钟寒霁淡淡地说,“我是业余爱好,之前就玩过。” 楚尽点头,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业余爱好表示理解。 在前面,万年满被导演喊了过来,导演笑眯眯地说:“小张总说探班,我估计就是你了。打分不着急,别让小张总等急了。” 万年满还有些不肯定,但导演说到了这份上,她也就笑容满面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小张总?” 张庭余原本正微信给楚尽发着消息,冷不丁一个声音给他整懵了,抬起头看到是万年满:“谁让你进来的?” 万年满闻言脸色通红,“听说您特意来探班?” 导演在外面听到声音,忙走进来说:“张总不用担心,直播间有主持在暖场,探个班嘛大家都理解的。” 张庭余真是见了鬼了,收起手机莫名其妙地说:“我不是给你探班啊。” “彼卡娱乐不是就万小姐一个……”导演也迷糊了,见张庭余走过来连忙让开门口位置,心里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庭余背对着导演摆摆手,“来看看前员工的。” 万年满脸色沉了下去,导演连忙道歉,被她一把推开离开。导演震惊之余也暗自腹诽,一开始万年满看过来,神情显然也觉得张庭余是探班自己,现在发现是别人的场子,下不来台就全推他身上了。 楚尽的休息室里,钟寒霁正坐在这里看着手机,偶尔接起几个电话,还在忙碌之中。 楚尽也乐得清闲,干脆当没人在,自顾自地看手机,张庭余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几条微信消息给他,都是中午吃什么之类没营养的话。他打算敷衍地回复一下。 一句“出去吃”刚刚发出去,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门口张庭余低头看了眼手机,“我也这么想。” 原本正在打电话的钟寒霁侧眸看过去,又看向楚尽,眉头很短暂地挑了一下, “屈明离让我转告,中午一起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  出处标注:我们必须接受失望,因为它是有限的,但千万不可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的。——马丁·路德·金。 3333333更!!!!亲亲!感谢在2021-03-16 21:26:37~2021-03-16 23: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稚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假男友(九) 直播仍在继续。 万年满出人意料地给出了满分的打分。另外的嘉宾都颇为意外,尽管他们也给出了高分,但是绝非没有瑕疵,瑕不掩瑜的情况,直接给满分难免让人对后面的进步没有了期待感。 直播间里楚尽的粉丝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都在为这次难得的高分而发弹幕欢呼。上一次万年满的0分导致楚尽总分排名屈居第三,加上了这次一跃上了第一。 然而现场的导演却明白过来万年满的意图。之前给另外四个人打了低分,最后却毫无理由给了楚尽过高的满分,这难免会招致其他人粉丝的不满,而楚尽粉丝也没有了理由指责她。 这对于节目组来说却是有害无益,因为这样毫无专业性全凭心情的打分,是与节目组的宣传背道而驰的。 果然,直播刚刚结束,“楚尽满分”就上了热搜,另外四个艺人的公司都打点了一下来刷这波热度,有围观的路人为了吃瓜点进来,也不由得发出了“怎么又是楚尽”的声音。 在一个博主的概括里,楚尽粉丝对于分数不满就去指责嘉宾,原本要求严厉的嘉宾在骂声中不得不妥协,给了楚尽满分,却给其他人依然保持高标准的态度打出了低分。 一时间,刚刚得到一部分声援的楚尽又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其他四人的粉丝开始在热搜上面抗议,尽管每个人的人数不多,却和万年满的粉丝暂时性联合了起来。因此,万年满前一次无故0分的事也很快被轻飘飘说成了“过于严格”。 但是现在的楚尽还没有时间去处理此事。他在休息室里,看看走进来的张庭余,失语片刻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张庭余随口说,“都有人能临时插进剧组客串的特邀嘉宾里,相比之下,我还是太规矩啦。” 钟寒霁唇角抬了下,似笑非笑,也不反驳,抱手坐着,披着风衣低头接着看手机。休息室里日光充足,将影子也拉得很长。 门打开的缝隙看去,走廊上光线昏昏沉沉,长长一条灰色的路,仿佛不会被日光洒到。张庭余站在里面,望着楚尽。他是轮廓极深的长相,笑的时候能看到眼窝,他的母亲留给他棕色的头发,让人无由联想到一些猎豹一样的动物。 不笑的时候,张庭余的眼中情绪就沉了下来,在走廊里,发梢像棕色烧过后的浅金色。 平心而论,楚尽是不在意和谁吃饭的,但是很明显,任何人都知道应该在前东家和现东家里如何选择。 “走吧,”楚尽转过头,对钟寒霁说。拍摄之后楚尽的额前头发还有些湿润,削弱了俊美五官带来的冷淡,很容易产生了欺骗性的真诚感觉,“你要一起吗?” 比如333,就极受迷惑,险些以为宿主是真心邀请,但是他的心率一丝也没有异常,即使是真的机器人,都不会有这么平稳。 张庭余紧紧皱眉,还要说什么,楚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钟寒霁起身,向张庭余望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全程没有多说一句。 直到两人走出休息室一起离开。 张庭余烦躁地将手机收回去,敷衍地回答了几句追上来的助理,准备回公司。在他离开之际,导演皱着眉走了过来,“张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不方便。”张庭余眼珠都没动一下,不想留在这个“伤心之地”。 “今天楚尽,”导演刚出口一半就听到这句,不由得噎住停了下来,“好,好吧。打扰张总了……” 听了个开头,张庭余又改变主意了,但是他丢不起这个人再改口,助理及时接到了他的暗示,帮他拦住导演:“说都说了,张总不是站这儿吗,您说。” 屈明离坐在车后座,不停看着时间。他已经发现了楚尽喜欢坐在后面,早早在这里守株待兔。 司机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钟寒霁和楚尽一起走出来,提醒屈明离道:“老板,是不是那位楚先生?” 楚尽还在跟钟寒霁随口寒暄,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看过去,是屈明离在车窗里敲窗示意。 两人走到车前,楚尽果然坐了后座。 “你司机在等你。”屈明离对插袋望过来的钟寒霁说。 “不方便吗,二人世界?”钟寒霁悠悠地问。 “这不是有司机?”被戳穿的屈明离苍白地辩解。 钟寒霁极力忽略了心里不怎么舒服的感受,微笑着点头,“我有点事,就不计较你过河拆桥这一次了。”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的方向。 至少,至少楚尽应该知道屈明离是个什么样的人。利益至上,对能带来利益的人,屈明离都像个中央空调,手里没少过各种灰色擦边球的事,也没少落井下石过从前还把酒言欢的朋友。没人会真的觉得他喜欢谁。 而张庭余不同,彼卡娱乐虽然处事不磊落,但张父从不让张庭余参与这些脏事。钟寒霁对彼卡娱乐毫不在意,却不得不在意张庭余和楚尽的关系。 相比之下,他宁愿帮一把屈明离。 “我看了你的节目直播,”屈明离见不该在的人走了,便让司机开车,一边说,“估计着你该出来了。” “麻烦了。”楚尽虽然不知道屈明离费这个心做什么,却也不会驳回别人的善意,放下手机,抱臂道谢。 他没卸干净,头发还是节目里接上的长发,披了满肩,显得白而眼眉黑深。过了会儿松手双臂抱在脑后,悠然地休息。 毫不关心微博上的热搜厮杀。 屈明离也没那个闲工夫整天上网冲浪关注这些,自然不清楚一场直播后又起了新的节奏。他凑过去指指楚尽的脸,笑了笑:“怎么妆都没卸干净?” 他是一惯笑眯眯的口吻,在人际交往中从未失手过,此时认真的模样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让人动心。 楚尽侧过去看窗户里的投影,发现是有一点没擦干净,“小张总过来,急着出来没卸完吧。” “张庭余?”屈明离目光淡了一瞬,很快又是笑吟吟的,伸手去擦他脸边擦出来的口红印子,“彼卡娱乐是要破产了吗,他这么闲。” “你和……好到哪里去,”楚尽面色复杂,转回头低眼看了看他的手,“别擦了,就一点印子更明显了。” “你居然敢内涵钟老板?”屈明离悠悠收回手,只是笑了下,“我可保不住你,过两天就祭天了吧。” 他们靠得太近,笑的声气都清晰可感。楚尽不动声色挪远了点。 热搜经过半个小时的发酵,热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愈演愈烈,各方粉丝都浑水摸鱼地混了进来。 楚尽的粉丝里新来的路好远比铁粉多,见这情况都不敢下场蹚浑水。 有几个粉丝还在竭力声讨,被其他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肯删掉自己喜欢楚尽的证明。 在餐厅里,楚尽顺着经纪人发过来的图,随手就找到了战场。他不在意自己被骂的事,反正被骂多了谁都会习惯,哪天他成圣人了不被骂了才会觉得不对劲。 然而看到被骂得顶上热门的几个粉丝的动态,他略微皱起了眉。 333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在蓝星的时候,讨厌他的人极端,他不止一次地被找出地址,在AI与人类的中间灰色地带忍受两头的攻讦。但楚尽仍会为了喜欢他的人去做他本不用做的事。其实333不算讨厌他,尽管他大魔王的名声沸沸扬扬,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比如此时,楚尽的心率极短暂地急促了一下,只有0.3秒,但在333这几个月的观测数据里,已经是罕见的情况。 “我讨厌别人喜欢我。”楚尽在心里说。 原本正在感动的333:“……你真的有病。”它真心实意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我又没不承认。”楚尽低头笑了笑,漫不经意地继续看手机。 屈明离本来只是喝咖啡过程中无意中抬眸,骤然看他无缘由地一笑,像是冰雪消融了一瞬间。屈明离仿佛身在昏暗的房间,然后被塞满了世界上所有明亮的思绪和韵脚。 此时的一切,随便什么,咖啡杯,窗台,冲泡的声音,往往来来的行人,都令人怦然心动起来。 不知道做完了什么之后,楚尽叹了口气。 屈明离问:“怎么?” “有时候我也想做一个好人,”楚尽道貌岸然地说,“但是这个世界总是这么让人不愉快。” 屈明离若有所思,还没等他猜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手机还没关的新闻推送就跳了出来。 “【爆】迷乎官方:系内部系统被人入侵篡改。” 这件事令屈明离敏锐地闻到了金钱的气息——作为大热社交网站,会出现被入侵系统的消息几乎是致命的,至少短期内迷乎的股价会大幅度下降。他不介意从中割一块肉下来。 他点开那条推送新闻。 是两个迷乎用户的动态突然被管理员隐藏,两人对此发出抗议,刚好赶上了热点事件,因此受到了广泛关注。迷乎官方不得不进行了调查,发现管理员账号被人入侵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指向入侵者的证据。 那两个账号是楚尽的粉丝。屈明离感到了不对劲,热点事件正是万年满和楚尽这一次节目的事。不知道这是否是巧合。 人们被迷乎的系统安全问题吸引去了注意力。而楚尽的风评,也突然因为一个意外开始改变。 此刻身处事件中心的楚尽喝完了咖啡,在屈明离的思索沉默里,听着333不断的警告,毫不在意:“你不早说,我都入侵完了。” 333数据崩溃:“……明明第一天来小世界的时候就提醒过你,不要用不符合这个世界运算的能力了!” “后果没说,这河狸吗?”楚尽甩锅失败,只好故作淡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可以忘记那些我们大半夜不睡的夜晚,充满爱情,塞满了明亮的思绪,名字,韵脚,而一个字也不能写。 ——金斯利·艾米斯店牧歌》感谢在2021-03-16 23:48:39~2021-03-17 22: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夕澈 5瓶;茄麦岁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假男友(十) 一周前,各大社交网站门户论坛在楚尽事件的尾声里,开始细扒他的黑料。原本因为事件余热已退,却刚好赶上了万年满的出现。 吃瓜路人们群情激奋,再加上万年满粉丝的推波助澜,细扒的高楼很快开了无数。然而,这些原本就是彼卡等公司放出来的莫须有罪名,水军早已经退去,剩下的路人们一一找出那些罪名的出处,才发现与传闻中的楚尽大相径庭。 倘若说传闻中楚尽十恶不赦五毒俱全,那些真正字句和录像中的他却坚定热忱。在日夜交错的影像里,他面对不合理的诉求锋芒毕露,转向粉丝时却充满了犹疑的温柔。 那一两句拼凑出来的,流言中的他只剩下被曲解的锋芒,而无数次不经意的真诚都在曲解中被消解。在高楼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 “楚尽是sb我先说,我看下来他也就是言语不当,你坛的万粉是不是太多了?人家都从彼卡娱乐走了,哪来的这么大仇,撺掇你坛深扒,被深扒过的艺人哪个下场好?装什么天真懵懂小白花呢,不就是想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吗?” “我也觉得,不怕骂,我敢说深扒下来目前他挺干净的,要是以后再扒出什么再送他去速死。” “楚粉浓度过高,这是扒楼不是你们的粉楼。” “楼上万粉差不多得了,真楚粉看见什么送他速死和sb,能把坛骂成全员黑子。” “所以深扒下来,楚尽是反而被洗白了吗……” “注意用词,是翻案。有什么洗的,都tm什么罪名,彼卡不如雇我去,我分分钟给他们想一个楚尽不孝顺的通稿,证据就是他从来没提过他爸妈,第一次出镜的采访里也避而不谈。” “笑死,楼上姐妹的料比彼卡水军的真,我信了,我信了好吗。” 这场风波很快席卷了整个社交网络,各大网站的用户是互相流通的,关于楚尽的事很快传遍了大部分网站。 与此同时,有人一时好奇翻了一下万年满的早年记录,竟然发现她学生时代不止一次地霸凌同学,一度导致一个女生休学,还洋洋得意发到了博客里。 在知道这件事的大部分人眼里,万年满是有些严厉但心地不坏的真诚女孩,而楚尽是道德败坏虚情假意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争议人物。 两级反转之下,楚尽的风评正在快速回温。之前合作过的几个品牌都重新开始接洽险境娱乐。 这些楚尽还来不及去看,他正因为作死的篡改世界数据,而不得不接受被世界意志排斥的风险。 他坐在H城海边的一块高起白石上,手里捏着可口可乐的易拉罐,“就这种世界意志,我在蓝星的时候一只手能改十个。” “好汉不提当年勇,”系统333幽幽说,“现在还不是要靠我维持你的身体机能。” “排斥反应挺大的,你处理不了吧?”他喝了口可乐,懒洋洋地开口,“用不着管,被强制遣出之前我会完成任务。” 这时,后面屈明离喊他的声音传过来。 吃过午饭后,屈明离见楚尽脸色不好,本想送他回去休息,不知为何最后话题变成了海边散心。 H城沿海而建,远处设立有港口,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到白色的海鸟在低空的海面上盘旋。 屈明离买了点吃的和各种常用药,过来喊楚尽,准备送人回去。他还有一个临时会议在一个小时后开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海边连天青蓝色的背景,青年闻声转过头,黑发松松散散落在耳廓,日光把他的面目照得很模糊,只是白得显眼,仰的眉目也就更深。 不知道是否是咸湿海风里的水汽,蒸腾出来他一点笑的模样,如同毛玻璃上灰蒙蒙的雾气,他在石头边站起身走过来,忽地抱了一下屈明离。 屈明离一动不动在原地,一瞬间许多零零散散的情绪像是彩色的玻璃珠线,在脑子里轰然扯乱,玻璃珠散落进了四肢五脏六腑每一个血管里。 “还没好好谢过屈总,”楚尽说,他手里仍旧捏着那个可乐罐,另一只手去塑料袋里翻看那些药物,神情散漫,“之前的事。” “……”屈明离原本混乱的思绪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低头看他修长的手指拿起一盒药,“就只是这样吗?” “不然?”楚尽拆开说明书,侧了下眼睛,很有诚意,“送个礼物怎么样?” 屈明离失笑,终于确定了只是自己误会,摆摆手,把买的东西给他,“送你回去。走吧。” 坐在车上,楚尽看着倒退的林荫,眼前是屈明离涨了一大截的灰色数值。 他已经猜到了任务运转的本质。 甚至猜到了所谓任务对象的身份。 “蓝星还好吗?”楚尽问333。 “…好啊,”333顿了一下才说,“关你什么事,别忘了你在那里已经是个死过两次的人了。” “蓝星许多能源运转都通过AI之心,”楚尽半闭了眼睛,一只手在玻璃上画了个圆,“AI之心停止运算的话,很难办吧?” 333不再跟他说话。但是楚尽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想法。 “你们是真的废物,”楚尽真心实意,“高层议会投票判我死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想好控制AI之心的办法了?” 回到屈明离家里,楚尽把塑料袋里的人类药品分了个类,取出自己能用的放在一边,把药片来回抛着。 屈明离倒了水放在茶几上,楚尽看他一眼,没拿水,把手里药片抛起来仰头咬住,咽了下去。 “哇,直播表演这个一定很有人气。”屈明离唇角弯了一下。 “你不是要去开会,再见?”楚尽仰坐在沙发上看他,单手卸下之前没卸的长发,另一只手拿起茶几上那杯水,遮住了脸上神色。 屈明离点点头,就要转头走出去。 “等你回来联机打游戏。” 屈明离愣了一下,回过头,那杯水依然挡着他的视线,他沉默过后才说:“好。” * 如果说屈明离是整个险境娱乐真正的话事人,而张庭余只是个醉心各种娱乐的挂名少东家,那么钟寒霁就刚好是中和。他是京城钟家手握实权的太子爷,同时生活中也从不缺乏娱乐,钟家买下了环山赛道给他赛车,也从不阻止他各种稀奇古怪的爱好。 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数据精密的一次次尝试。人为什么会在极限运动的恐惧中得到快感,为何会在特定的时候感到幸福?在初次有了模糊的意识的幼年,钟寒霁就自然而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他优秀的执行能力让钟家上了新的高峰,在政界和商场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泼天的富贵权势铸就了他外谦内傲的性情。在大部分人眼里,钟寒霁是不好打交道的,比起看似好说话的屈明离,钟寒霁只有冷冰冰的礼貌和戏谑的冷静。 没有人能想到他会为什么事犹豫。 在环山赛道上,钟寒霁将手机放在眼前。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上面。他的神情迷茫,始终没有按下打通。 研究完剧本的楚尽打开迷乎,看到了一堆被打钱的提示。他想取消消息提示,却无意间点了进去。 许多之前脱粉的粉丝在打留言里表达爱意,或是对自己原本听信流言骂他的愧疚,一滑就是一片剖白和祝福。 “之前骂了你…!对不起,我应该自己去求证的。以后我选择相信你!” “看了两次剧本串烧,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一定会过的很好。” “本来脱粉了,但是黑子也太疯了什么都硬黑你,被我虐回来了。房租交了吗?” “每天骂一遍彼卡娱乐。险境娱乐给爷冲!啊不,险境本来就比彼卡强,我宝贝真棒。” 楚尽抬了一下眉,面无表情退了出去。 333:“看得出来你真的很讨厌被人喜欢,心率又升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直盯我身体数据。”楚尽伪装淡定失败,忍不住叹气道。 “这是我的任务。”333说。 这时候,楚尽的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提示是——钟寒霁。 他接通,听到电话那头说:“屈明离去公司了?” 这个开场白跟偷情一样。楚尽还没开口, “出来玩?” 确定了,是偷情。 楚尽看了看时间,距离跟屈明离回来应该还有几个小时。他答应下来,准备回来之后无缝衔接联机打游戏。 “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吧。”333感叹。 和钟寒霁约定的地方在H城的一处海滩,这里只向部分人开放。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昏的晚霞把海面照得碧蓝澄净,余晖波光粼粼。 钟寒霁背对着他坐在海滩上,手里拿着杯酒。海正在退潮。从背面看过去,就像海水淹没了对方后,又慢慢地退开。 听到脚步声,钟寒霁回过眼,在傍晚海滩的一豆灯火里,静静看着楚尽。 楚尽坐到旁边,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直到海风都不再吹拂,地平线上只有一线落日的橘黄。 “就这么答应我,”钟寒霁喝了酒,“换成别人也是吗?也会出来?” “刚好有空,”楚尽说,“换成张庭余也是。” 黑色的进度条涨了一截。 “屈明离在处理你网上那些消息,我也顺手推了一把。”钟寒霁放下酒说。 “谢谢。” “怎么谢?” 楚尽还不清楚他的意图,顺着他问:“你想怎么?” “帮个忙?”钟寒霁抓紧了酒杯,“装一下我喜欢的人,让我应付家里。我会支付酬劳。另外,可能会有一些亲密的接触。” “……” “不可以?” “这是潜规则的另类说法吗?” …… 夜色笼罩着整片海域,涨潮的海水漫过了两人的脚踝,退潮时候驻足的白鸟都高高飞了起来。楚尽暗道得等裤脚干了才能回去。 彩灯带一闪一闪,海鸟的叫声混在海浪的声音里面,暗蓝色的天幕之下,他们衣衫被海面的风刮得散乱,各自整理。 “大半夜有什么好玩的……”被狐朋狗友拉来冲浪的张庭余笑着说,说话之间他抬头瞥了眼海滩,“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哪家的跟我们一样闲。” 这片海滩只向会员开放,能来的也就H城这一个交际圈里面的人。 “看着像钟太子啊,哈哈,开个玩笑。”另一个人随意口嗨,他们都知道钟寒霁玩归玩,不至于离谱到这个点还在这里。 他们走近,那两人刚好站起来转过身。 “楚尽?”张庭余呆了一下,脱口而出。 夜幕里面,楚尽穿着白T恤,额前黑发被吹得湿润,裤脚也被海水打湿,整个人清清瘦瘦立在昏光海岸边,像雪砌出来的一幅褪色的画。 钟寒霁的风衣不知何时披在他肩头,无声昭示着什么。他无所觉地把风衣拉下来,扔还给钟寒霁,听到声音看过去。 那几个二世祖见是真的钟寒霁,早已经后悔起来半夜作死来浪,规规矩矩站着,还不忘扯一把张庭余。 “我们都,都出来溜个弯,”他们尴尬地解释,“什么都没看见。” “……”张庭余半晌没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7 22:24:12~2021-03-18 21: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夕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假男友(十一) 待闲杂人等各自找理由开溜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送吧,”张庭余双手抱臂,静静看着钟寒霁,“屈明离那里,你去挺尴尬吧?” “你用什么理由?”钟寒霁平静和他对视,眼下泪痣显得神情带了几分轻蔑意味。 这是春日海风烂漫的夜晚,彩灯光铺了来时一路。张庭余站在这条沙滩中的石路上,脸上表情看不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是笑了之后才说:“理由?” “前男友算不算?” * 在城市的长街上,楚尽叹了口气,拎着一个小袋子走过来,扔到椅子上,“你需要的可能不是酒精棉球,而是去医院看看脑子。” 张庭余转过头看他,棕色的头发顺着动作往后垂,慢慢笑了笑:“没良心。” 见他不动袋子,楚尽低头捡起来拆棉球袋,闻言冷笑:“我要是没良心,还留这儿呢?口嗨什么前男友啊,自找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庭余低下头,给他蹭酒精,呼吸之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清晰可闻,浅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长椅后的花树香气,“只是说事实而已。” “不要得寸进尺。”楚尽放下手。 他的确因为年纪和经历的原因对张庭余比较宽容,但涉及到有些事,就是底线问题了。 “早就结束了。” “好了,我知道。”张庭余没有动。 “也许你觉得那些事很新鲜,很感动,但是对我而言的确很普通。” “够了。” “我早就删掉的事,希望你也不要抓着不放。” “够了。” “你……” 下一刻,在狭小的空间里,张庭余突然一只手抓着长椅,另一只手抓住他肩膀,猝然亲了下去。 …… …… 张庭余闭目,想象中的怒火却没有出现,他反而更加难过。 楚尽站着,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你喝酒了,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说完,插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面。 “楚尽——”张庭余喊他,可是最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下去。 三个月前,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在雪地里把每一个灯光照出来的坑,都一束一束奔跑接过。在圣诞节,不夜的城市街头,那时候他们在黑暗的巷子里走,真是冷,可是热气会从肺腑里流进四肢。 现在才春天,H城临海,温暖的消息总是被风带来得早些。 张庭余顺风顺水了二十年,没人告诉过他,怎么在惨烈分手的时候,更体面从容一些。 * 冬天的时候楚尽刚刚来,随意扎了发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机器人不会累一样,安排的活动都参加。唯一的缺点是不怎么开口,公司里暗地里讨论他高冷。 没办法不讨论他。他火得太突然了,热度一下子超过了比他早太多的前辈。所有娱乐行业的公司茶水间,一度讨论过他,当时很多人想复制他的路线,猜测“那个新人”能走得多远。 很可惜,这个被寄予厚望的新人坠机了。尽管有险境娱乐帮忙,也回不到原来。 张庭余是在一次例行公事的挂名视察里见到楚尽的。当时楚尽拍完了三支广告一支杂志,没事人一样坐回来玩手机,被旁边的工作人员直呼“铁人”。 那天是个雪天,青年穿着白色毛衣靠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手机后,闭目躺着,慢慢睡着了。周围是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和机器运作的声音,有人搅拌咖啡,勺子碰杯壁清脆一响。只有他在三楼的落地窗边,像一幅刚刚落笔的画,没有声音。 张庭余停住脚步问助理,“我没见过他。” 想知道他的名字,想认识他。 认识的过程十分崎岖。张庭余坐在旁边,等到楚尽受不了被人注视的视线自己睁开眼睛,张庭余刚要开口,就见楚尽脸色变了转头咳嗽。 “喝水?”张庭余只好拿起桌上水杯,走过去蹲下身还想再看,见青年半闭着眼睛望着他,仿佛很累似的,有些无奈,捂着脸的手指松开露出一些血丝。 张庭余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没事吧?” 楚尽闭着眼睛,懒得说话,心里暗道这人真的烦。 结果333没实时回传他身体数据紊乱,一分钟后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意识。 最后医院说是过劳,这事发生的时候楚尽正是火的时候,差点闹上了热搜,得知此事的大粉都已经在讨论炎上,连劳保都有听到风声。 张庭余知道惹出事了,把安排工作行程的人训斥调职,难得参与了点公司的事。然后惴惴不安地亲自驱车去医院。 楚尽看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笑了下。 张庭余当即忘了什么公关的事,只记得削苹果了。当天下午,楚尽不动声色主动按下了粉丝,报了平安,这件事也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有人嘲讽他才是彼卡娱乐的太子,风光无限排面不小,还主动死护着彼卡的名声,张庭余这个真的少东家都没他工作认真。 他们后来在雪山滑雪,木屋里烤火烘干衣服,张庭余问他原因。楚尽伸手拍掉身上的雪,被冻僵的数据思考在温暖的屋里回温,从大数据里挑了个理由随口说:“我没什么事,我也很喜欢大家。” …… “我听了当然很感动,”张庭余说,“一直记得当时外面好冷,他说话时候白气扑上去,眼睫从消散的气雾里面,半闭着……” “然后你就觉得啊好可爱,喜欢上了?”被拉出来喝酒的二世祖笑着调侃,“单相思啊?” “他答应过我的,”张庭余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但是后来又不承认了。” “惨,惨,赶紧寻找一段新恋情忘记这段。”朋友边说边笑。 张庭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酒意上头摇了摇手,“不行,要有多好的人,也没有我现在喜欢的好。” “取次花丛懒回顾啊?”朋友被他逗得狂笑不止,过了会儿才提醒他,“这话你这时候说说就算了。我内部消息,钟家那个,对他有点意思。谁敢瞎传那位的绯闻,而且能传出来,八成是真的了,你悠着点,别惹麻烦。” “我知道,”张庭余很平静,“今天在SH海滩那边看见他们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要颜面,分手了还非要嘴贱。” 只是当时突然想起来,冬天的时候在意大利看海,海浪卷来的热风,和今夜是一样。 很不甘心。 朋友听出来这话不太对劲,一脸怪异:“你不会说,你惹钟寒霁了吧?” “我喜欢的人,给我买了酒精,提醒我喊司机,”张庭余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和我说结束了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只是,” “他连不喜欢我的样子,我都那么喜欢。” * 楚尽慢悠悠走回来,摸出钥匙开了门,却见里面没开灯。他退出去看了眼,屈明离的车已经停回车库。 睡得挺早。楚尽想,重新走进去,摸索着想开灯,却在黑暗里被拉住了。 “看看这个。” 屈明离的声音。 紧接着是亮着的屏幕送到眼前。 楚尽眯着眼睛看了看,是自己拿着棉球给张庭余擦酒精被拍了,“我怎么走哪儿都有记者,有这么火吗?” “《和前东家旧情复燃,险境恐成最大输家》?”楚尽把标题一起读了出来,十分震撼,“这是什么?也能发出来的吗?” 屈明离收回手机,淡淡地道:“这几家媒体问过公关部的意思,我让他们发了。” 楚尽:“我们的信任出现了裂缝,这原本应该被公关部处理掉的照片……我非常痛心。” “是吗?”屈明离问完,静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我以为你准备跑了,让他们早点发出去也好,给大家点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楚尽终于摸到了灯的开关,“张庭余跟个憨憨一样,我们也早就分道扬镳了。” 在开灯之前,屈明离突然靠近,楚尽按下开灯,“我跟钟寒霁交往了。” 屈明离站在突然大亮的灯光里,被刺得眯了下眼睛,愣住了半晌,才笑了笑:“Surprise.” …… 他们还是联机打了游戏,还开了摄像头,解释是员工和老板的友好互动。就当是那几篇旧情复燃通稿的紧急公关。 直播里,有黑粉过来捣乱,搞得直播间气氛乱七八糟,弹幕吵成了一片。 楚尽看了眼弹幕就移开目光:“本来就烦,他们要骂就无视。” 话音刚落,屏幕里有个正在趁楚尽分心狙他的人应声倒地。楚尽侧头看了眼屈明离。屈明离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击倒那人的不是自己。 等到一会儿之后,楚尽再看弹幕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片干干净净的祝福持续刷屏。 楚尽迷惑片刻,才看到是有一个陌生id一直在刷永恒之心和告白气球,轮流刷,每个5k,都带起一堆进来抢宝箱的路人的复制祝福弹幕,一直到黑子彻底偃旗息鼓,刷了三十多个才停。 几乎是短短几分钟,楚尽就上了直播平台小时榜的第一。 陌生id:接着骂,我接着发,你骂得快我发得快?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甚至有人催黑子出来刺激消费。 “哈哈哈老板大气” “黑子:这种挑衅好气人” 楚尽:“……理智消费。”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问系统:“这谁?” 333:“小学生耍酒疯。” 楚尽猜了出来,抬了下眼睛,看向摄像头。 看着他和屈明离打游戏,张庭余搁这儿对着黑子生气呢。 333:“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不得不说,我是很有负罪感。”楚尽真心实意对333说。 下一刻,楚尽对着直播间道:“小学生不要打赏,联系我退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断更日万 这是一更 第12章 假男友(十二) 张庭余下意识打字想说自己是个鬼的小学生,然而下一刻,从楚尽的神色里他反应过来——他被认出来了。 隔着网线,就这么被扒了马甲。张庭余都因这样的“默契”感到迷茫。他烦躁地想到导演白日里和他说的话,嘀咕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他还不至于蠢到答应这种事。 那个导演也是人精,分明看出来他面对楚尽的复杂心情,拿着楚尽钓他,让他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只能犹豫再三后默认下来。 软肋完全暴露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他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仿佛是感觉到了网线两端的奇异气氛,屈明离突然侧过身,打断了怪异的氛围,“吃过药了吗?” 屈明离已经通关。而楚尽心不在焉,走错了几次,还慢悠悠操纵角色在半路上,闻言摇摇头。回来得太晚,距离中午过去了将近九个小时,除了张庭余的出现让他心情波动了一下,剩余时候他并不想多开口。 屈明离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去了客厅。房间里便只剩下楚尽,他有点不太舒服。最近总是如此,他怀疑是333修复能力差的问题。他有点低血糖。 333温馨提醒他:“你是仿生人,不会低血糖,现在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说得对,有点累而已。”楚尽终于通关,舒出一口气仰头躺倒在椅背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从直播间的镜头看,只看到他突起的喉结,T恤下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修长漂亮的手指随意搭在一边,处于极力想要放松的状态。 电脑前,张庭余已经打开了文件,心无旁骛地用直播间当背景音,因为游戏的声音渐渐停了,他随意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屏幕里青年闭目仰头坐在椅子上面,仿佛是在休息, 这一瞬间,画面好像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重叠了。那时候的他惊慌无措,被恐惧担忧攫取了心神,此时,楚尽已经离开了彼卡娱乐,他的忧虑却只多不减,立刻就要拨通电话。 但是很快,屈明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室内的情况,怔过后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小盒蛋糕和一杯水。 “吃东西。”屈明离蹲下身,没什么表情,轻轻推了下楚尽,见楚尽没有反应,皱眉关掉了旁边的直播设备,之后又去拿了体温计。 楚尽垂眸看他,被昏昏胀胀的垃圾数据占得头痛,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剧烈咳嗽了起来,只得先抬起手推开了体温计。 这种时刻并不陌生。楚尽心里知道不是333的问题,而是他自身的排异反应。 “明天就好了,”他对屈明离说,“我和你说过,我不是正常人,会出现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装作无事发生?”屈明离顿了顿,站起身低头看着他。 “我们好像还在冷战,现在是?” “楚尽,”屈明离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生气。但我希望你被人关心,而不是像个傻x一样自己消化。怎么,你死了也能自己给自己收尸?” 楚尽半闭了眼睛,他白皙的鼻梁和喉结都耸起,显得面部轮廓深邃漂亮,没有表情时,让人想到石膏大卫像,或者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楚尽梳理着数据,用缓慢的运算去把听到的每一个字串联起来,“噢,你居然骂我。” 屈明离:“……对,我在骂你,你就听到这一句了?” “死?”楚尽费力去计算下一句话,干脆闭着眼懒洋洋地说:“我不会死。如果我死了,肯定不用收尸。我直接回归大自然了好吗。” 原本是放狠话的屈明离被他的态度反向气到险些无话可说,好半晌才揭穿他,“又开始了,不想提前一句,就装傻讨论后面两句,”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把别人都当傻子一样。” * 蓝星,五年前。 “我希望你受人喜爱,被人关心。” 那天,楚尽被不同政见的党派追杀,狼狈逃到AI之心的反面,得意扬扬地对束手无策的追杀者们炫耀。 他的成果,他的创造,他一切天才思想的汇聚——他的AI之心。除非他开放权限,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够来到这里。 然而AI之心黑色的反面忽然开口。 楚尽被吓了一跳,充满怀疑,声音里少年稚气轻狂未褪去:“你还会说话?” “你创造了我,应该知道一个人类的灵魂构成了2%的我。这已经是不小的比例。我当然有感情。” “那么你是一个失败品,”少年楚尽嘟囔道,“你应该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执法者。我得修改你。”他想要伸手去撬开,重新编写。 AI之心拒绝了他。 “我可是开发者,”楚尽不可置信,“你居然向我拒绝权限。” “在编写我的时候,你写入了人类的尊严高于一切,应当重视人权。我同样有一个灵魂,我同样有尊严。” “你甚至不是人!”楚尽说着,顿住了一会儿,抓了抓头发,“算了,你的确有。” AI之心背面是一个晦暗的世界,昏昏沉沉的空间里,一束束长方形金色光线突然洒落下来,把楚尽照得清楚,仿佛是暗处有一个人正在审视观察着他,为此打开了手电筒。 “我并不喜欢被人窥探。”楚尽冷冷地说。 光线骤然退去。 “抱歉。” 楚尽没理它,沉浸在自己创造出一个失败品的悲痛中。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受人喜爱。在我的大数据计算之中,99%的人类渴望被人夸赞,被人喜欢,当受人仰慕关心时,他们会分泌出快乐的情绪。” “你在胡说什么,”楚尽打开监视器,看外面追杀的人走了没有,“谁会不希望受人喜欢。智障AI闭嘴,不要妨碍天才的思考。” “你的行动很抗拒这件事。” “因为当个大魔王听起来更酷,”楚尽笑眯眯地回答,“好吧,因为数据表明,没有人会永远喜欢另一个人,” “我可不想不再被人喜欢。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你是一个糟糕的开发者,”AI之心的反面说,“但是一个不错的异常样本观察数据。” * 两天下来,万年满越来越多的黑料被扒了出来,好事者不嫌事大地添油加柴,让这把火烧得更烈。 一部分万粉在实锤的黑料和人人喊打的氛围里受不了脱粉,更多的万粉更加怨恨引起一切事情的楚尽。 如果不是扒楚尽的过程中,将万年满牵扯了进来,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现在楚尽彻底被扒白了,万年满的风评却一落千丈。 “劝楚粉也不要太得意,乐极生悲,当心你们哥哥明天就爆嫂子爆黑料。” “爆呗,讨厌万就是楚粉?” “这档综艺主投资是彼卡娱乐吧,小万作为彼卡的艺人,你们这样是在损害主要投资商的利益好吗?不怕把你们哥哥送出节目回家挂机?” “就万那些lowb事还不让嘲,彼卡要是为了保她这么干,我连着彼卡一起嘲。” 但是楚尽粉丝都不敢下场。的确,楚尽和彼卡娱乐并不是和平分手,现在参加的综艺又有彼卡娱乐的投资,她们同样担心会给楚尽惹祸上身。 一周之后,楚尽再次参与直播拍摄。这一次,万年满来得比上次早很多,脸色很不好看,恨恨看着楚尽。 导演跟另外几个演员聊着这一次的节目,没有去找万年满。这样的落差,让万年满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楚尽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抓着早已经翻过几天的剧本,他的侧脸在阳光下面素净俊美,一双清凌的丹凤眼含笑弯着,在冷白的脸上更显得锋芒毕露。他微微抿着唇珠,手指指着剧本里几个地方,和群演对戏。 张庭余一走进来,就见他在明亮的地方忽而向人一笑,低声说着什么,周围嘈杂的声音倏地低了,那神情让人觉得这里不在人间在伊甸园。 仿佛是经旁边的人提醒,楚尽向张庭余这边看了过来。 张庭余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对方用口型笑着说:小学生。 这种隐秘的暗号一般的对话,让张庭余抓了抓手指,才按下了起伏不定的心绪。 原本楚尽只是出于戏谑调侃,结果看张庭余的反应,立刻意识到被对方当做了调情,当即转开头退去笑容。 333:“一个表情你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仿生人?你这是超智能大型计算机吧。” 楚尽没搭理这句话。 张庭余最后匆匆看了一眼楚尽,就走了进去。 工作人员们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网上的八卦。比如综艺是彼卡主投资,比如因为楚尽的原因,万年满的商业价值下降风评严重受损。 333:“看来是来找导演让你滚蛋的。宝贝,这是福报啊。” 楚尽气定神闲,在万年满得意的视线里,在心中慢悠悠地说:“人只是地主傻儿子了点,还不至于公报私仇。” * 蓝星,四年前。 楚尽呸出一口血,勉强进了AI之心的结界里,关闭了进入通道后,就躺了下来大口呼吸。 AI之心的空间里下起了温热的雨,将他身上的血污冲洒干净。他比上一次更狼狈,浑身都是污泥,脸上满是血迹,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你需要医疗。”AI之心经过测算后发出声音。 “一个人有几个自己?”楚尽笑了笑,转移话题,“速问速答,智慧AI,快动用你聪明的数据库。” 正面的AI之心比反面单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人有一个自己。” “不不不,是三个,”楚尽撑起身体,兴致盎然地数,“一个自己眼中的自己,一个别人眼中的自己,一个真正的自己。” AI之心沉默了下来。 楚尽仰头笑了声,神色间少年意气,“冷笑话,这么不好笑吗?” “我会加入数据库分析这个问题。” “……”楚尽终于发现了比他更无趣的家伙。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感谢在2021-03-20 04:26:37~2021-03-20 17: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鲤鱼非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深不知处 20瓶;不吃牛肉 10瓶;恐结他生里 6瓶;阿巴阿巴阿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假男友(十三) 不知道是哪个嘴巴不牢靠的工作人员,把张庭余来了现场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几乎是转眼之间,“楚尽会被踢出综艺”的消息就传遍了许多网站。 头条号百家号在半个小时内出了一百多篇通稿。把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看得又是震惊又是无奈。宣传抽奖了几十次,都还没有一个楚尽的消息管用。 此时,导演正在二楼和张庭余说话。从二楼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下面的舞台。演员们都还对外界毫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面。 楚尽坐在人群最偏僻的地方,张庭余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悠悠转着笔看剧本,室内的光线似乎格外偏爱他,刚刚好光影恰到好处,将他微笑的唇角照到。 满场的玻璃花窗道具,将外面的日光折射得光怪陆离,像场馆外开得轰轰烈烈的春日花朵。 及到楚尽登台的时候,张庭余才收回目光。他微微撑手在桌边,转头看向笃定看着他的导演,脸上一贯的纨绔笑意消失了,平静地说:“就这样吧。反对意见我会处理。” 导演默默点了点头,下楼去盯现场。 * 楚尽出演的是一个战火之中苟活的艺术家。 他在恐怖的轰炸之中幸存,却失去了视力,日日夜夜留在布满蜘蛛网的阁楼里,只有阁楼里的面包和水维生。 直到有一天,周围已经没有了食物,外面都是敌人的枪林弹雨,他只得硬着头皮从安全的阁楼二楼走下去,去一楼摸索。 他在一楼发现了一架钢琴——只需要一次抚摸,他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它所有的细节。 和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时代,陌生人就代表着危险。 “听说过一千零一夜吗?”陌生人问他,“如果你弹得不错,我可以放过你。” 一个残暴的国王日日无法安眠,他每一日都会杀一个少女,直到遇到了山鲁佐德,为他讲了一个故事。国王想听完故事便不忍杀,一直到了一千零一夜。终成眷属。 艺术家坐在钢琴前,他的耳廓,他的手指,他的头发眉宇,都在阁楼昏暗的日光里模糊美丽。响起的是他曾经弹奏过无数次的曲子,梦中的婚礼。 陌生人沉默地听着。 这是战火中难得的安宁。轰炸中尸横遍野的国土,血液溅上昔日美丽的花窗,那些流亡的失去姓名的人们,都在这温柔的琴声里仿佛又恢复了旧日的面貌。 艺术家曾在国家礼堂里弹奏这一曲,那时的他享誉世界,在鲜花和掌声里,他将这支曲子演绎得幸福梦幻。 而此时,饥寒交迫折磨着他的身体,失明的双目断绝了他精神上的供给,苟延残喘活在乱世之中,四处流亡没有杀死他的躯体,却让他的精神被压抑到了极点!每一个音符都跳跃迸溅出激烈的情绪,那是充满了热情和痛苦的演奏。 当一曲终了,他久久没有离开座位。他的手依然虚放在琴键上面。 仿佛幼年时无数次游离在黑白键的世界之中。 “我将为您提供水和食物。”陌生人温和地说。 陌生人会在每日早晨的六七点来,□□点走,又在每日傍晚的四五点来,晚上六七点就走。 每次他走的时候,晚上七点,雪白的月光花刚好开放。 他们在阁楼的任何地方,散步,或是讨论最近的状况。那些断开的楼梯,陌生人会拉住他。阁楼的花窗将每一日的阳光透得很淡,像影子,不足以温暖任何地方,却仍能照亮这片破旧不堪的角落。 他们度过了惊心胆战又温馨的十来天。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难得。艺术家会在陌生人走的时候,为他弹奏一曲,作为食物与水的酬劳。 有时候,很偶尔,陌生人也会卸下沉稳,轻声地向他说:“战争多么可恶啊,您原本应该在任何国家的礼堂里,向数万人演奏。” 他们会讨论艺术,也谈爱情观,也谈人生观,他们是出奇的一致又如此的不一样。同样热爱音乐,陌生人认为音乐应该面向整个世界,艺术家现在却觉得面向一个知音也还算不错。同样厌恶战争,陌生人期盼战后的重建,艺术家却沉浸在战前的美梦。 紧紧依偎在花窗边的话,再淡的日光落在身上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又有一天,陌生人没有来。 这不是很稀奇的事。这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昨日生今日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战后。 不知道多少天后,救援及时赶到,艺术家被送进了被救助的人群里。他的身份被发现,几经辗转,终于有了一份赖以谋生的工作,尽管那与音乐毫无联系。 他向很多人说自己曾被一个陌生人帮助,但是最终没能找到那个人。谁知道,也许是死了,登记找人的人说道。 艺术家从未见过那个人的脸。他终于放弃,接受了对方已经在战争中死去的事实。 五年后,战争结束,艺术家受邀赶赴国外,他将在国外的国家礼堂中为上万人演奏。这里在春日会开满了充满希望与太阳意味的向日葵。他也将在这里进行手术,治好眼睛。 一天,他经过一个关押的囚场,这里都是在战场上押下的敌国军官。听看守说,因为有些争议,因此要过几日,走完了文件流程再处决。 艺术家并不在意,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他,能再弹一次,梦中的婚礼吗? 当然,他回过头,几乎被巨大的惊喜击中了,他问,你在这里工作?有几日休息? 休息,等到处决后,就可以休息很长时间。陌生人说。 等我几日,好吗。艺术家问。他当然可以现在就弹奏,可是此时眼睛还没有恢复,看不到对方的脸。若是留下一个约定,等到恢复了视力,再来见面,以后就不会再无从寻人。 好,对方说,休息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待。 他们的谈话总是如此易于进行,如此理解对方。艺术家以风吹过树林的速度,安排了眼睛的手术。他已经迫不及待。多么难以置信的事,他们竟然都活到了战后。 五日之后。艺术家从医院出来,坐车赶到了囚场。他的钢琴就要送来了。他的视力正在逐渐地恢复,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光线。 囚场已经近在眼前,这是傍晚,快要七点了,正值初秋,等到了七点,天就完全黑了。艺术家心想,再快些,在剩余光线的傍晚,在黑夜之前,让他用新生的双眼见想见的人一面。 他们会在《梦中的婚礼》的旋律里谈论以后。对方总是喜欢谈论战后的重建。现在正是重建的时候! 他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忽然听到囚场里一排排的枪声。如同一排排的花开了,在锗色的墙壁上,血红的一束束鲜艳欲滴,然后流淌下来。 七点了,鲜红洒进了雪白盛开的月光花丛。夜幕彻底笼罩了下来,将整个天旋地转的世界都包裹进密不透风的宁静里。 艺术家向前走了一步,囚场里空无一人,只有飞舞的黑色纸片,像一页页烧得透黑的照片,顺着风飘满了整个刑场。 艺术家睁开他温顺的眼睛,丹凤眼一一扫视过倒地的那些躯体,漫不经意移开目光。赶上了,他想。 再迟一点,也许对方就要休息,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他们就再也不会见面。 过了一会儿,囚场热闹了起来。冲刷掉了血迹,拖走了那些无名无姓的尸体,人们围坐在这里,充满震惊期待地等待着这位闻名的艺术家演奏。 他的钢琴送来了。艺术家坐了下来。 周围围了很多的人,那一张张脸扫过去,有几百个人,他怀疑自己是否看漏了,怎么一个也对不上。于是他问,你们想听什么? 有人说卡农,有人说莫扎特。更多的人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对着身边等候协助的长官问:火化完毕了吗? 长官意识到他在关心刑场行刑那些犯人的情况,心里嘀咕这些悲天悯人的艺术家,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火化完毕了。我们遵循了国际的规定,绝没有违规。” 不,艺术家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些装着灰的盒子,送来这里吧。 他会在晚上七点,月光花开的时候走。 他走的时候,艺术家会弹奏一曲,作为报酬。 浓稠的夜色之中,音符像一滴滴吻,和那些飞舞的黑色纸屑,久久未落地。 …… 张庭余从楼上走下来,刚好听到最后一曲《梦中的婚礼》。 在黑暗之中的舞台上,霞光一般的灯火蹿了出来,逐渐将整个场地点得明亮。一条一条的日光在百叶窗外泼进来,满场掌声经久不息。 楚尽在掌声之中走出来,他的目光穿过了现场的人群,和那些面对他不断闪光的摄像头,忽然看向了站在二楼楼梯上的张庭余。只是一瞥,很快楚尽就移开,等待节目组评分。 张庭余怔忪了一下,无端端想到了长街下雪的冬日,他从长街的尽头跑过来,和此时高朋满座的镜头之下,遥遥一递的目光,像高达机甲激光枪,把他的心门口烧得洞开。 居然好多天也关不上。 楚尽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突然想到从蓝星离开的时候,被处死刑的时候,那时候,运转整个星球的AI之心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楚尽。 作者有话要说:  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最冷一天》 三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显示,重新发一遍? 感谢在2021-03-20 17:59:41~2021-03-20 23:2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结他生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假男友(十四) 张庭余走了出去,工作人员亦步亦趋跟着他,门口已经站满了记者,被保安们拦着,还不死心地试图偷拍。看到张庭余,外面一片哗然。 助理见状有些着急,想要给张庭余挡住,张庭余抬了下手,示意不必。 他安静看了一会儿面前,走了出去。 喜欢的人在身后的会场接受着鲜花和掌声,临近离别的这一刻。 工作人员和助理追上来为他拨开人山人海,他穿行过人群。 “——请问你们是否向节目组建议楚尽退出?” “彼卡娱乐将会对节目组追加投资是真的吗?” …… 在助理无奈的阻止示意下,张庭余拨过一支话筒,“的确有人会退出,经过了我司同意。其余问题属于商业机密。我们将追究此事泄密者法律责任。” “请问您看了今天的演出吗?” “看了尾声,”张庭余闻言抬眸,笑了下,“我很喜欢,但我恐怕并不客观。” 他会徇私。 场馆内的直播结束了。 导演在万年满将要起身离席的时候叫住了她,万年满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 彼卡娱乐的董事会。这两年彼卡在多方市场都有发展,影视明星已经不是重要的一块,但张庭余还是需要与会做出解释。 他陈述完毕理由后,说服了大多数人。在后面的会议内容里,他漠不关心地低头转笔。 散会。张庭余正要离开,就被叫住。 “理由?” “陈述过了。” “楚尽。” 张庭余将手里转的钢笔放进衬衣口袋,漫不经心,“解约的事没有通知我,我也没义务向你汇报我的私事。”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我很赞赏你会上的表现,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一路顺风。” “谢谢。”张庭余大步走了出去。 他将在今夜坐上独自前往学府的飞机。这并非计划之外,却出乎意料的不舍。 暮春的天气已经转热,街道上已经有人拿着冰淇淋,树叶绿得鲜亮,游戏机24小时向逃课的学生们开放。情侣们在公园的长椅上依偎,高楼大厦落地窗静静矗立。新蝉树枝之间鸣叫。 临近离别的这一刻,如此浪漫。 * 万年满由于不明原因退出了节目组。很快,彼卡娱乐对她的态度降至冰点。由于网上那些早年霸凌和肇事逃逸的黑料,在被网友嘲上热搜之后,她很快销声匿迹。 搬家这天,楚尽撑手站在阳台上,向外面看。屈明离在书房里面工作,对此事不做任何反应,客厅里煮着咖啡。 屈明离的家和这个人的性格一样,一半生活一半工作泾渭分明,他从不会将感情与工作混淆,和张庭余相比是两个极端。 就像这一次,万年满的事,屈明离也十分清楚,但他默认这是工作,是热度,不会插手。而张庭余经不起激,放不下又舍不得,热情一涌上头就冲动行事,尽管事后善尾得不错。 咖啡已经好了。屈明离推门出来倒咖啡。客厅里放着两个箱子,是楚尽的所有行李。他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屈明离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很冷静,有时候甚至比钟寒霁更甚。 “什么时候走?” “半小时后。” 屈明离握紧咖啡,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抬头喝了一口,转身走回了书房里。 其实签约那天并不是屈明离第一次见到楚尽。早在两个月前,屈明离就已经和他在见过面。 那天是冬天的一个晚上,楚尽和张庭余走在一起,他们刚刚从机场出来,天气寒冷,灯也是稀稀疏疏的,雪地长长的看不见头。为了防止被偷拍到,两人分头离开。 屈明离和人谈事,坐在咖啡厅里,无意间瞥到楚尽经过,深夜里只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屈明离想说,这不是最近火的那个谁,他还没开口,就见一个卖烟火的上去推销。 楚尽按着口罩,一脸懵逼地想拒绝,却在交流的过程中引来了更多的注意,为了不被人发现围观,楚尽只好买了烟火破财消灾。 “当时我只是觉得好有意思,保安就在他后面跟着,可以帮他赶走那个人,或者他也可以直接大步地离开。可是他就这么被拉住了,好像谁都可以随手拉住他,他也不会走。” 后来,屈明离和朋友形容这远远的一面。还有一件事,屈明离没有说。 楚尽点了烟火,结果是假冒伪劣,只有一点儿火星子,映亮了一点眉眼,神色百无聊赖。 在窗户里面,屈明离忽地看清了他眉目,夜晚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散乱,那双眼睛在火光的倒映里,让人想到迷途的羔羊,或者是电脑屏幕上蓝幽幽的那些乱码数据。 漫无目的,仿佛这个世界不会让他有一丝停留,即使在稠密的人群之中,也只是一个过客。 以为可以在人潮之中拉住他,抓住手的却是全世界的消散的风。 …… 走出书房的时候,楚尽已经离开了。 屈明离平静地收拾了客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清理掉存在过的痕迹。 这天晚上,楚尽坐在包场的电影院里,钟寒霁坐在他的旁边,放在边上的手机屏亮了十几次。 楚尽慢悠悠喝碳酸饮料,目不斜视看着屏幕,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说:“可以先出去回个消息…打个电话什么的。” “不需要。”钟寒霁淡淡开口,把手机倒扣关机。他已经处理完了大部分的事,近期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不想继续在工作时间以外把生活也变成工作。 只是一小时。 直到电影谢幕,楚尽转过头想说什么,就见钟寒霁低头开机,一条一条挑着消息回复。 他挑了下眉,起身走了出去。他们并不是无缘由地过来,钟母正想促成一桩商业联姻,这场电影是给暗中的人看的。楚尽原本就打算来揣摩一下这个时下大热的电影,也不介意多个人看。 电影落幕的同时,张庭余已经上了飞机。夜幕中的城市在舷窗外逐渐远去,万家灯火倒映着深蓝色天空上的星火。 春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综艺仍旧在继续拍,从彼卡娱乐来了个前辈顶替离开的万年满。 在工作量越来越小,综艺热度也逐渐趋于平淡的时候,楚尽接到了一个商业邀约,是《DFst》杂志的封面。 他赶赴京城拍摄,尽管走了私人通道,还是委托助理给接机粉丝送了礼物。 钟寒霁刚好来这里谈工作,顺路送他。车里,两人沉默无言。 “那天有些事情。”钟寒霁说。 “很奇怪,”楚尽闻言,收回看着路边气球的目光,开口道,“我们并不是真的情侣。不需要解释。” 钟寒霁半晌没开口,他当然可以如此。面对不喜欢进行的话题,他愿意听完,就已经是极度容忍了。 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大部分地方他都很熟悉。他的父亲在政治上受人尊敬,他的母亲在商场中雷厉风行,也养成了他目无下尘的性格。 “你想火吗?”半晌后,他问。 “你指什么?”楚尽接完话就后悔了,很显然,听起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下一刻,钟寒霁在封面拍摄的地点停下车,“下去吧。” 没有多余的动作。 楚尽没多想,道谢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今天穿了蓝白拼色的衬衣,戴着小圆眼镜,微笑着跟着工作人员,准备进去,好好打理了头发,虽然还是有些散乱。钟寒霁下了车,撑在车门上远远看着他。 就这样看着,好像远远看过很多年。又好像从来没有过。 * 《DFst》杂志拍摄的主题是悲伤。 大部分时候,楚尽是肆意骄傲游刃有余的,即使是先前出演悲剧,他的表现也足够体面。 就这么试拍了几次,都没能过。 摄像师无奈地问他:“回想一下最崩溃最悲伤的瞬间?你先找找感觉。” “抱歉,没有这样的时候,”楚尽将小圆眼镜重新戴上,半湿的额发,短暂露出锋芒的神色后又恢复了笑的模样,“不过我会……”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神情一滞。 “就是这样,对。”摄影师连忙喊他。 “不。我并不难过,”楚尽低头摘下眼镜,配合拍摄,但还是说了下去,“事实上,我只是想到了一个笑话——如果你认为我很悲伤的话。” “一个笑话?” * 作为AI之心的开发者,楚尽很清楚里面有一个人类的灵魂。他刻意地去遗忘这件事,直到被追杀的那天被AI之心的反面戳破。 楚尽是蓝星文明的骄傲,没有人能够完全不去关心他的事迹。许多人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发出了AI之心震惊了整个世界,这划时代的发明让他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贵。有人说他是天降紫微星,为蓝星带来了崭新的文明。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一个夜晚烧掉了自己的家,火焰险些将他整个吞没。 当然,这样的蠢事一生只会有一次。因为人可以傻逼一次,不能傻逼一辈子。 “你很厌恶我。”冷笑话那天晚上,AI之心说。 楚尽静静看着它,它是一个深蓝色的机械体,很轻易令人想到夜晚的天空。 “不。”他说。 “我用我毕生的憎恨和冲动去创造你,你是我少年时代所有傻逼理想和弱智痛苦的集合体。也许你检测到我厌恶你,但我的确爱你。” AI之心:“……你的心说,[黑历史毁灭吧烦死了]。” 楚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心会骗你。也许我应该给你安一个眼睛。” “我可以看到所有人的思想,”AI之心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难免让人类产生未知的恐惧,“并不需要累赘的装饰品,那会拖慢我的运行速度。” “睁开眼睛,你就会看到……”楚尽没有说下去,他随意坐了下来,打开光脑开始计算“机械眼睛”的数据。 光脑蓝盈盈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贯散漫的面容难得有几分认真,他咬着光脑笔,伸出手去测算距离。 睁开眼睛,你就会看到…… * “楚尽?楚尽?”摄影师笑着喊他,“我真佩服你的职业素养。” 楚尽拿起边上的矿泉水,装作没有出神,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句职业素养的夸赞,笑眯眯点头,“谢谢。” “想着笑话都能流眼泪,”摄影师调侃,“你这以后看春晚小品,多破坏气氛。” 楚尽拧瓶盖的手顿了一下,没应声。 …… 我用我毕生的热情和智慧去创造你,你是我少年时代所有美好理想和长久寂寞的集合体。 也许你检测到我厌恶你,但我的确爱你。 睁开眼睛,我曾经为你流下过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0 23:21:06~2021-03-21 23:2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忍沈倦谢辞我男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假男友(十五) 广告拍摄地点临近京城的知名学府,白墙蓝顶,浅黄的花朵开满了花坛。夏日的碳酸气味从每一个可乐易拉罐里咕嘟冒出来。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坐在林荫树下长椅,谈笑风生。 张庭余匆匆经过,被人一把拉住,他不耐烦地推开,“交完报告我就走了,别烦。” “急什么,”那个人挤眉弄眼地说,“美女听说你来学校,放下课题要来找你。” “饶了我,”张庭余面无表情,“我宁愿待在实验室里。” “没劲,不过我听说那谁,也来京城了?”那人笑着说,“拍杂志封面,粉丝接机没见着人。估计已经拍完走了吧。” “谁?”张庭余最烦谜语人,懒得再多听,“回来再说。”说完,就快步走向了前面。 那个人看着他走远,耸了耸肩,暗自嘀咕:“还能有谁。” 张庭余专业方向和他的家庭不同,与金融毫无瓜葛,是研究病毒和疫苗。他的导师享誉国际的麦克尔教授,在几种四级病毒的研究中颇具盛名。 走下电梯,推开内部实验室的门时,远远地,导师正在研究从南美寄来的包裹。 张庭余将报告放在一边。他没穿防护服,便没有进去。他走出去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在这里,他的心情是惯常的冷静。作为麦克尔的得意门生,张庭余同样充满着锐意进取的精神,他敬畏自己的研究方向,同样也抛却生死,试图去理解大自然暗藏危机的背面。 唯有在想到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格外珍惜自己未来漫长的人生。 此时,楚尽已经拍摄完了,钟寒霁留他在钟家吃个饭。这个要求让楚尽十分意外,毕竟在任务条里,钟寒霁还不到一半的进度展示着对方淡漠的情感。 钟寒霁虚握着一支烟。他没有吸烟的习惯,这只是刚刚应酬中接下来的。他望着楚尽,夏日午后的日光将楚尽照得干净透亮,他更接近于在英国观展时看艺术品的目光,这一刻就安静温柔。 该如何形容,钟寒霁清楚地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动情。但那又如何呢?也许他有五分真心,却表现得像十分。在他看来,屈明离也不比他好到哪里。 当然这四五分,已经是极其罕见。尽管他不见得愿意为此付出更多,这已经是他二十多年来的极限。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同去,”钟寒霁说完了母亲的嘱咐,才说道,“我也很乐意与你分享许多事。” 楚尽大受震惊,他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人比他更能骗感情,如果不是系统一直默默给他开着进度条展示,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完成钟寒霁的任务了。 “好。”楚尽笑盈盈点头,他还是出拍摄场地时候的小圆眼镜,软黑头发,眼睛澄亮让人提不起戒备的心。 坐进了车里,楚尽看着窗外,问333,“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张庭余没有进度条?” 333不明所以:“你还想给自己加作业啊?张庭余那个碎片进度条先天满了,用不着。” 楚尽闭了下眼睛。 一个他陷入爱河无法冷静,这个身份叫做恋人。一个他真假掺半清醒工作,这个身份叫做沉睡机械后的灵魂。一个他冷漠戏谑当作游戏,这个身份叫做,AI之心。 * 在楚尽蓝星的学生时代,就已经是少年意气风光无限。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得到世界瞩目,和万丈荣光。 2097年,第四次世界大战爆发,战后各国休养生息,重新开办学校,战后创伤维持了数十年之久。到了2110年,即使过了十几年,人们依然没能恢复到战前的状态,蓝星千疮百孔。 就在这一年,科学有了极大的进展,人们发现了其他星球上的生命,积极进行联系。但这带来的并不是文明的交流。就好像一个孩子在黑暗中手持火炬高声大喊,只引来了豺狼的窥探。 2115年,蓝星第一次被入侵,各国勾心斗角,人类联盟溃于一旦。 这一年,楚尽参加了学院举办的科技大赛,全国的光屏都记录着他华丽的炫技,无可争议夺取了冠军。在记者的采访中,他头发半湿,歪过脸对着镜头挑衅说“小意思”。他说,我要让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听说我,爱我或者恨我。 这件事引起的狂热浪潮引来了科技界的关注,“楚尽”这个名字被刻在学院的名人石上。他接受采访的短短十五秒视频,一天之内就已经在光网播放量上亿。 而引起这场轰动的主人公,某一天站在石子小路,沿着草地边缘走,偶尔踢开一两块石头。他披着校服外套,整个人慵懒随意,耳后过长的头发用发绳绑起来,干净漂亮的五官在光线里令人心动。这里人烟稀少,最适合清晨独行的漫步。 就是这一天,他遇到了顾寒行。 彼时,顾寒行已经成名已久,在上一次蓝星被入侵的灾难里,是顾寒行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若说楚尽更乐于去探索真相,更激进,因此毁誉参半。那么顾寒行是个守成的天才,他太早得到了荣耀和赞誉,热爱着脚下的星球,不愿它再经历战火。 他们一度爆发过激烈的争吵。没有人敢插入其中,只能远远避开战场免得殃及池鱼。少年时的楚尽锋芒太过,唯有在顾寒行这里,他总是不得不被那些沉重的军衔压下,碰壁。楚尽说不上来自己恨不恨这个人。 …… 他们是否相爱过,过了很多年,楚尽也没有想过这件事。但他们在万众瞩目下联弹过钢琴,也一起从战火硝烟后的机甲里抓着手指爬出来。 顾寒行死后,原本应该葬入联盟的陵园,带着他的荣耀埋入尘土受万世瞻仰。可是楚尽却要把他仅存的意志灌入一个机械之中。这离经叛道的做法引来无数人的质疑,联盟一度向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归还谢罪。 但是他成功了。 所以他不再是报道中的疯子,而是时代造就的孤勇天才。从此之后,整个世界传满了楚尽的名字,他真正带来了新的时代,AI时代。他的拥趸为他欢呼。 如他少年时代所说,世界上只剩下爱他的人,或者恨他的人。没有人能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 某一日,战前的清晨站台,他敬礼后就要离开,在清晨模糊的余晖里,顾寒行喊住了他。 “作为顾寒行的我没有私情,我要为这个名字得到的荣誉负起责任,”顾寒行站在站台那一片薄光里面,没有看他,“但是。”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是你让我忘却姓名。” * 在最受诋毁的一夜,楚尽坐在AI之心的半成品面前,他说:“我应该砸了你。” “他们说的对,”楚尽垂着眼眸,“你根本,你根本……” [我是。]AI之心半成品蓝盈盈的屏幕上浮起一行字。它仿佛意识到了楚尽的退缩,它的无数条机械管试图去挽留楚尽,但不知为何,又全部收了回去。它的内部似乎进行着巨大的斗争,一个意志要放他走,一个意志要紧紧抓住他。 “我比他们更清楚,”楚尽伸出手,去抓住它的机械纹路,像是要用手指捏碎,“会失望。” 半成品AI之心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直到楚尽耐心告罄,就要转头停止这疯狂的一切的时候,它蓝盈盈的光屏上,一行一行地浮出字。 [因为那些报道吗?他们说我死了,你即使完成伟大的创造,也不过是一个机械?] [就让那些人去说吧。] [就像他们说我从未爱过你,] [就让他们说一切都是假的,] [爱情是假的,宇宙都是虚无的,] [就让他们去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真正爱上另一个人,] [就让他们相信世界上不会有死而复生!] “住口,”楚尽被里面的几句猛然刺痛了,他几乎是焦躁地要断掉电源,“你……” 可是那些字没有因为他的反应停下来, [他们将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热恋,] [他们将永远感受不到我的心动。] [我的第一次生命是来到人间,] [而遇见了你,让我第二次新生了。] 抓着电源,楚尽后退了一步,他太年轻了,事实上,他害怕自己创造的这一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楚尽几乎要被恐惧攫取了整个心神。 像这样的力量,AI之心,如同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里又一次有了光亮,激进的冒险和自负占据了上风。 楚尽微笑起来,很快高声笑着,他咬牙说:“太神奇了。我不相信你。但是……但我要用你去改变整个世界。” [我很乐意。] [当我忘却了我的姓名,我爱你,毫无疑问,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楚尽静静看了一会儿,面色逐渐冷下来:“你当然害怕我放弃,AI之心。但我必须警告你,不要用模仿的拙劣把戏来戏弄我。” [我的心的能源来源,来源于他的灵魂。我并不是模仿。] “让我们都忘了不愉快的这一切,”楚尽说,“我当然会忘记你的冒犯。你也适可而止吧,聪明点。” 楚尽不知道的是,曾经在这个夜晚,有人用全部的残存的意志,去阻止他进行下去。那一刻无数收回的机械管臂,在对他说, 离开泥沼。 沉睡的意志被AI之心利用,一次次引诱楚尽走下去,直到他终于付出代价,死在了他伟大的创造,AI之心面前。 …… 正如同大自然有正反面,一面温和仁慈一面暗藏危机。顾寒行同样如此。AI之心,正是他灵魂的阴影面投射,在他生前,这个阴影面甚至从未被他自己发觉过。 与他的热忱坦诚仁爱全然不同,反面的AI之心,冷酷果决自私,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消耗能源。 直到最后。 * 思绪回笼的时候,车已经停下。钟寒霁正在打电话,他频频皱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注意到楚尽的目光,他顿了顿,匆匆挂断了电话。 前面就是楚家,白色的建筑边开着熙熙攘攘的夏花,一路摧拉枯朽地开到台阶下来。日光透过装饰老树的枝桠,让这个中西结合的建筑多了几分鲜活。 正在楚尽准备下去的时候,333突然发出了警报:“二号碎片有紧急情况!现在必须回H城!” 钟寒霁已经下了车,俯下身开车,温和望过来。他的背后是雪白的台阶,和地处京都占地极广的雪白建筑,昭示着钟家如日中天的权势与财富。 “我的母亲很期待这次见面,”钟寒霁说,“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1 23:27:20~2021-03-22 23: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_∩)O 20瓶;栗深林兮兮 5瓶;茄麦岁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假男友(十六) “我现在不能走。”楚尽对333说。 “可是二号碎片他在查你这具身体的事……”333焦急地催促,“传送太匆忙,主系统没有补全你的父母身份信息,他会发现的!” 别的倒没什么,333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会让屈明离心生防范,从而影响任务进度。要知道楚尽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屈明离那边,他的进度条并不乐观。 “那就让他查吧。”楚尽心里笑了声,跟着钟寒霁一路往草木葱郁处走。这里景致秀美,中央错落着两座喷泉,一段木石路前,往上两个台阶,是一座木屋琴房。 钟寒霁侧头低声说,这是自己从前的办公场所。 钟母设了饭局,在喷泉环绕的中央餐厅。她既不信钟寒霁会爱上一个青年,也不信他会拿此事儿戏,因此,她对楚尽充满了好奇。估计着快到了,她推开门走出去。 远远地见两人走来,钟母一打眼就瞧见了楚尽。楚尽摘了眼镜,显得眉目鲜活,蓝白衬衣,双手随意插在口袋上,走来礼貌地道:“伯母。” 他垂目看人时神色温柔,令人错觉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钟母收回打量的目光,和婉地笑笑,看向钟寒霁轻声问道:“怎么不提前说好时间?” “他的时间定不下来,”钟寒霁抬了下眼睛,若有所觉,“西边停了几辆车。” 钟母笑着说:“你交往的事,你父亲那边的叔叔伯伯都想关心关心。” 钟寒霁面色不变,挡住了母亲探究的视线,侧首对楚尽道:“去右边坐一会儿。” 楚尽只是为了任务,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在钟母颔首示意后,他直接进了前面右边的小厅中休息。 “不想让他见见?”钟母拂了拂头发,转身往餐厅里走回去。 钟寒霁不置可否地跟在后面。 里面,装修得典雅秀致,隔着回廊,就听到了推杯换盏的声音。餐厅长桌边人影憧憧。 “虽然都是来见你,但直接把人藏着,难免要被说两句,”钟母停住脚步,“我倒觉得总要见见家里人。” “他不需要。”钟寒霁说。 几个中年人注意到了两人走进来,纷纷来向钟寒霁寒暄。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楚尽的事。很显然,涉及到了这件事,钟老爷子不一定会放任不管。 钟寒霁没理那些试探的疑问,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在母亲不赞同的目光里,他缓缓开口:“消遣而已,我还没蠢到你们乐观预计的地步。” 被骤然戳破了心思,那几人面面相觑,都讪笑着打圆场喝酒,心里不免又对钟寒霁多了几分微词。 这时候楚尽正扶着栏杆,通过系统的帮助,隔空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 听到后面,他笑着撇了撇嘴,随意道:“有没有什么按钮快进一下进度条?” 333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但是有辅助工具。” 楚尽来了兴趣,摊开手指:“看看?” “滴,每天回家都看到对象在装死插件已植入完毕。” * 钟寒霁应付完琐事,就让佣人准备了午餐另外送过来。他抬步走到小厅里,敲门后打开了门,见楚尽侧身坐在里面。 京城夏日泼洒了一整面墙的昏光,在浅淡光影里面,桌边坐着的人也像是半透明的,碧绿的叶子刺探窗口,满室馥郁的香气。尘光之中的人闲适低眸,仿佛毫无防备,出神看着空处。 有一瞬间,钟寒霁几乎要怀疑自己真心实意。如果一刹那的心情也算是真心。他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在想什么?” 楚尽从桌边转过脸来看他,满窗花的影子兜头罩下来,光线把俊美的面容洒得模糊,百无聊赖笑了笑:“什么时候回去。” 钟寒霁安静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毫无关联地突然提起:“你和屈明离怎么认识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楚尽回忆了一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彼卡那事之后,几家公司有接触我。险境也是其中之一。” 钟寒霁神色淡淡,若有所思地随意道:“是吗。” 两人话题中的屈明离此时走出机场,他戴着口罩,眉目含笑,尚有闲暇与熟人寒暄。 三个小时前,屈明离收到了关于楚尽的资料。父母的资料上面一片空白,有着不小的漏洞。这让屈明离心生疑窦。 尽管目前还没有爆雷,但还是让屈明离多了一层防范。今天屈明离是来京城谈一次商业合作,暂时顾及不了这件事。 中央广场循环大屏播放着最近的庆典和宣传,屈明离坐进车里,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天色像是就要下雨。 而位于钟家正在享用午餐的楚尽仍旧在思索,那个名字古怪的插件究竟会起什么作用。 正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起来。楚尽往外看了一眼,钟寒霁也在外面低声打电话。他拿起手机接通,“哪位?” “是我,”张庭余坐在实验室外面的玻璃窗边,日光已经被阴云密密遮住,“我打算和导师去南美一趟。” 这趟行程绝对保密,因此之后将不再开放通讯。他其实没有什么短时间内必须联系的人,导师给了他三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他便毫无缘由打了这通电话。 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的深棕色头发,在昏暗的室内如同一副火光的画。 “南美?”楚尽一边问一边在手机上搜,“出了什么事吗。” 张庭余看了眼时间,没答,只是问:“听说你在京城?” 迟疑之后,楚尽道:“对。” 这一次张庭余沉默的时间久了一些,还是开口道:“我可以来找你吗?” 楚尽闭目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好。” …… 出门的时候,天色黑沉沉,只看见一排排绿树将侧边路面的石板洒出一片荫蔽。楚尽猜测这趟会面不会花太久时间,在333的真挚建议下,同意让333把他悄悄拎了出来。据333说,它会留下一个克隆体糊弄一会儿钟寒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听到边上商店里在放他上周参与的那期综艺直播,楚尽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看到张庭余坐在车里,也正认真听着里面的电视声音。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突然一回头就看到了熟人,就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在色彩斑斓的玻璃瓶里上演闹剧。 他插袋走过去,俯身敲了敲车窗。 张庭余收回看着商店里的目光,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青年头发垂了一缕在眼边,在不明晰的昏沉光线里瞳孔颜色很深,可能是拍照时候没弄好,头发有点卷,整个人显得懒洋洋,没什么攻击力。 “什么事?”楚尽对着打开的车窗里面问。 “上车说吧,”张庭余说,“快要下雨了。” 楚尽注视了他一会儿,才说:“不必了。如果没什么事就算了。” 张庭余手指抓紧了一下。 * 钟寒霁接完了钟老爷子的电话,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推门走进去。他看到楚尽背对着自己趴在桌上,仿佛是侧头睡着了。他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就走到桌边去处理工作。 他有私心。现在已经是下午,如果留到了晚上,航班订满,楚尽大约也不得不留宿了。 在热闹的街头,一辆车的车窗罩着黑色。 张庭余撑着车内的空间,楚尽手指始终插在口袋里,侧身靠在车门边,被突兀吻了一下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他看着张庭余,“你很混乱。” 他眼中仿佛有精密的数据计算着别人的情绪数据,令他始终清醒地观察着这一切。 “今晚有庆典,”张庭余没看他,看着他旁边的车窗,“拍张照给我?” “你今晚就走?”楚尽挑眉。 “刻不容缓,”张庭余脸上笑痕一掠而过,过了会儿,才叹气道:“楚尽,你……” “我为什么这么平静?”楚尽垂眸,“因为没什么可说的。亲吻过,也许恋爱过?也不过如此。特意告别也显得小题大做藕断丝连。” 张庭余安静看了他一会儿,神色没什么波动,并不生气,只是含笑:“那你过来做什么?” 听听剧情发展啊。楚尽神色淡淡的,没说话。 333在两人的沉默之中突然说:“你明知道张庭余就是……” “他不是,”楚尽心里说,“只是一个剥离下来的碎片,毫无冷静克制可言。也许当初是我做错了。” 但是楚尽脸色变化了一些。他之前以为张庭余就是AI之心中的灵魂,他们短暂交往,然而很快,楚尽就发觉到自己错估了AI之心的真正情况。 回收碎片。所以是AI之心的灵魂分成了碎片。他毫不犹豫地如同清除黑历史一样结束了这段感情。 “南美出现了四级病毒的一种,”张庭余粗略地说,“我跟导师去那边研究室看看。我想……我也没什么事可忙,不如去增长见闻。” 楚尽刚要开口,就听到333又出声:“屈明离已经查到你了,现在就在京城谈股市的事。晚上应该会来找你询问。” 这也太巧了。楚尽思索之间察觉到张庭余好奇的目光,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他忽然笑了:“还亲吗?” 楚尽抽出手按着车座,一开始,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 在狭窄的车内,气氛暧昧温存,楚尽从张庭余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自顾自点火,借着这一点橘黄的光,“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藕断丝连?”张庭余似笑非笑,“说吧。” “父母资料的事解决了。”楚尽对333道。 333:“……” * 钟寒霁回复完了邮件,转头去看,灯火通明下,青年仍旧在桌上闭目睡着。 童年时,钟寒霁曾经买过一盒玻璃珠,颜色很漂亮。那是他唯一一次放纵自己沉迷于无用的快乐里。可惜的是,很快它就被父亲摔碎了。 对于美丽的东西,钟寒霁早已经失去了兴趣。如果是从前的他遇见楚尽,也许他会昏了头地动心。 他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楚尽的肩膀,他想说睡太久对身体无益,但是下一刻,钟寒霁陡然觉察了不对劲。 睡着的人看起来依旧俊美鲜活,但是…没有呼吸。 在灯光下蓝白衬衫的领口卷着头发,如同仿生的机器人,就像高明的艺术家精心创造的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年轻,你要允许我犯错(渣鸽落泪脸) 在补了在补了,马上马上真的感谢在2021-03-22 23:29:58~2021-03-26 23: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鲤鱼非鱼、浪里个浪当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鱼非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假男友(十七) 楚尽上周播出的部分片段引起了一阵网络热议。但是很快,另一则消息被不要命的无良娱记引爆了整个互联网。 此时,楚尽已经和张庭余下了车,走在黄昏缱绻的京城街头。 这温柔的片刻也足够让人慰藉,他们在无人的桥上看河面的倒影,在栏杆两边。阴云遮蔽着天空,把余晖也笼得像一层青蒙蒙的纱。 张庭余心里很平静,他想到了许多,也或者只是短短几个月里面的碎片。那时候楚尽整夜地做视频,或者坐在公司窗边写文案。他一度以为这是燃烧生命的做法,但楚尽状态好得不像个正常人。 “这件事我可以帮忙,”张庭余摸出一支烟,点燃了夹在手指里,看着那一点火星,“不过我想知道彼卡和你解约的原因。” “必须说吗?”楚尽抬了一下头,看向沉下来的天幕,神态有些散漫,“而且你应该清楚。” “我了解的并不多,”张庭余沉默了一下才说,“很抱歉,因为那件事我出国了一段时间,对最近的事一无所知。” 楚尽转过身,头疼地沉思了一会儿,慢悠悠道:“因为我那个,视频。” 张庭余怔了半晌,反应过来:“冬天那个?那不是……” “翻旧账,”楚尽拍了拍栏杆,俯身翻回来,“没什么大惊小怪,让旁观者看个热闹的事,我也没真在意。” “可我早就跟公司里说过,”张庭余忽然顿住了声音,目光黯淡下来,“如果我当时没走呢?” 那是不久前的事情。他们在异域的海滩亲吻过,额头紧贴十指紧扣,试图从一点点的悸动里去寻找自己存在的证明。但是楚尽确认了张庭余只是碎片的事,他处理完了当天工作,自然而然提出了分手的决定。 张庭余一度以为这是个玩笑,但是楚尽没有顺着台阶放弃这个打算。他开始处理他们这段时间交往过的证据,就好像那些只是毫无价值的废品。 在银色沙砾铺满的沙滩,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尽管只是张庭余单方面的无法理解。楚尽穿着休闲外套,黑色的口罩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他双手插在口袋,静静站在夜色里,注视着远处退潮。 那是有黄金之海美誉的城市,美丽的银沙海水里面也潜藏着无数的谜题。对于张庭余来说,楚尽在这一刻与它相似,都让人着迷又充满谜团,令他放下了一贯以来的风度和理性。 他们不欢而散,很快,张庭余出国躲避了一段时间。 而楚尽在此之前出镜的许多节目,全部在彼卡的授意下剪裁掉,他的许多资料被公开在网上,被编造谣言小范围传开。再加上之前他和主角的矛盾,几次小事加在一起,成了彼卡的理由。 解约尽管不算愉快,甚至刚开始几天可以说是赶尽杀绝,但在屈明离出现之后,彼卡便骤然收手。加上张庭余回国,也许是顾忌少东家的缘故,彼卡更是小心处理他的事。 其实楚尽已经快要忘记那段时间的经历。 但是张庭余用一种情绪不明的语气坚持问他:“那些身份信息是谁发的?谣言呢?我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但是屈明离应该告诉了你。” 楚尽并不是好心隐瞒的人,说出了那个彼卡内斗高层的名字,虽然收到的那点辱骂脱粉,相较于蓝星的时候还不算什么,“当然,他们给了我悔改的机会,去哄骗粉丝为我买单。不过我还不屑于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悔改。既然理念不同,还是分道扬镳更好。” 张庭余几次组织语言,也没有说出下一句话。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发不出声,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确是无可挽回,就像已经过去的那个春天,即使明年再来,也再也不是那一刻。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里面,楚尽踢开前面的石子,摆了摆手往前离开,“快要下雨了,早点去机场。” * 楚尽蹲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躲雨,雨水溅在他的面前,打湿了裤脚,把夜色也溅得迷离。 他握着手机,冷静听333说完了最后一句,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生理意义上死了?” “至少不能同时出现一个无生命复制体和你,”333试图辩解,“是你拖延太久,而且我给你屏蔽了一路的摄像头。” 楚尽平静想了一会儿,转头投币拿了瓶可乐,没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那屈明离那边?” “只要你圆得住谎,”333停了一下,又出声,“这个程序并不全是坏作用,至少钟寒霁的进度飞涨了一截,你也不用两头跑了。” “死遁程序啊,”楚尽淡淡敷衍,这种程序他做过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果不是到了小世界里受到了限制,大概早就做完了任务,“把屈明离接收这个信息的渠道屏蔽掉。” “已经屏蔽所有无线渠道,但如果现实中有人告诉他,他还是会得知死亡消息。”333提醒。 而刚刚接受完警方询问的钟寒霁坐在椅上,听着外面大雨倾盆的声音,恍惚之间毫无联系地想,大概是夏天到了。 他就这么坐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那些若有似无的蝉鸣将他的神经扯得紧绷,仿佛会有什么声音因聒噪的蝉声而被他错过。 夏日凉爽的风将衣衫浇透,钟寒霁起身的时候,贴着衣领的地方已经凉透了。他想再去确认一遍,这骤然的噩梦是否真的只是一场还未清醒的噩梦。 他又想到了那盒玻璃珠。被摔在地上四溅开来碎裂的彩色玻璃珠,美丽地洒了满地,像是垂死一样绚丽,紧紧抓住了年少时候的他的目光。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那些令他着迷的美丽事物永远都不会停留,他尚未得到,就已经饱尝消逝的滋味。钟寒霁慢慢起身,他想要通知屈明离,但是在拨通电话的前一刻,他忽然顿住,毫无缘由地停住了动作。 …… 媒体正在大肆报道楚尽和张庭余的关系。那些几个月前的照片都亲密得刺眼,也许是因为张庭余出国的原因,这些报道丝毫没有遏制的趋势,反而随着各种“内部人员”的爆料而进一步地扩散开来。 屈明离循着楚尽发来的定位,驱车来到便利店外,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将网页点开的一个视频看完。 视频里楚尽仿佛是坐在霓虹闪烁的异国走廊,在人群来来往往的喧嚣里,安静得像是从不存在,清醒看着满城灯火。 一个棕色头发的人从视频里的人群之间穿涌而来,看不清面容。视频中的楚尽转过头,短暂的时间里面,似是从无声旷野强烈的非人感里抽离了出来,骤被泼上鲜活的颜色。 与那片嘈杂人群不同的是,这便利店外的一条路空荡荡的,屈明离投去目光,一眼就看到了避雨的楚尽。 他打开了车灯,去车后座取伞。 还没等他打开车门,就听到叮叮敲了下车窗的声音。屈明离抬眼,看见楚尽站在雨中,夜色里面眉目并不分明,只清楚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狭长平静的眼眸,过分的冷静让楚尽看起来像一个精密的机器。 屈明离开了车门,“怎么没让助理先接你回去。” “听说今天有庆典,”楚尽擦掉脸上雨水时下意识闭目,随口将张庭余之前说的当做理由说了出来,“随便看看。” 屈明离驱车离开这片街道,闻言笑了一下:“我刚从应酬里路过那里,可以顺路送你。” 说话的时候,屈明离一直用余光在后视镜里看着楚尽。楚尽头发和衣裤都在雨水中湿了,漫不经意地低头看手机,任由头发洇湿了衬衣肩头,连眉峰也浅淡,颇有些少年稚子的意态。 但是他带着恃才的桀骜,连淡漠的神色也充满了骄傲。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昏暗夜色里下颌线条微微扬起,他用始终平静的目光,去看窗外倒退的霓虹满街。 足以让任何偏爱年少锋芒的人动心。就好像某种精确计算喜好过的礼物,被送到了屈明离的面前。 “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的父母,”屈明离仿若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问他,“他们没问过你这段时间的事?” “感情一般,没什么可提,”楚尽垂下眼睛,“也不住在一起。” 屈明离刚想说话,就看到手机新收到了短信,是属下发来的,歉意表示之前查错了,重查之后补发了楚尽父母的资料。 “怎么了?”楚尽望着屈明离。 “……没什么。”屈明离失笑,心道险些闹出个笑话。 楚尽清楚是张庭余处理好了后续,没有再问,看着车停在京城夏日庆典的附近。隔着一段距离,犹能听见那里烟火扑腾的热闹声气。 早前,屈明离无意中看了那个中央屏幕的轮播,已经买了接下来一周的轮播权。此时,他们在庆典的人山人海里,看着灯火霓虹之间,中央屏幕上播放着楚尽的片段。 他们下车,楚尽戴着口罩和帽子,将大半张脸遮住,清瘦地站在人群之间,远远抬头去看那亮点成一片的屏幕。 屈明离在人流车往里看他霓虹下的眼睛,鬼使神差道:“你和张庭余交往过吗?” 楚尽有些意外地看他,半晌才说:“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6 23:56:01~2021-03-29 21: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虎眼 10瓶;重楼夜雨 3瓶;悄咪咪地看文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假男友(十八) 京城的夜晚庆典,即使在雨中也十分热闹,雨伞相接人来人往,那一簇簇的灯光让人想到夜色里面的幽火,在亮盈盈的雨水上面蜿蜒而过。 屈明离隔着周围穿行而过的人潮看他,而他平静自若去街市的店铺边,在昏暗的角落略微扯下口罩透气,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上面。 “好吧,老实说,”屈明离踏过水洼挨近几步,在不过分亲近的距离停住了,“那种气血上头的家伙,不太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楚尽随口说,顿了顿,又问:“我看到新闻说险境最近动作很大。” “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屈明离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之后转开话题,“说起来,钟寒霁最近应该在京城。” 楚尽没搭这个话,他心道当然在,还受到了好端端人突然没呼吸了的惊吓。 在夜色渐浓的时候,雨停了下来,月光如同清水一样洒满了整条街道。热气浮动的美食街漂浮着滋拉滋拉的烧烤声音,有人骑着单车滑过地面雨水,人声熙攘。 屈明离过去也曾来过这里,那时他尚未完成学业,轻狂的时候他曾经发誓要改变行业风气,他要做最不同的那个天才,但是直到现在,这个梦想依然不可达,仿佛只能当做少年时的梦话终身抱憾。 此时又来到了这里,屈明离坐在被月色清霜铺浮的长椅上,看热闹的人群,即使他先前刚刚签字了跨行业顶尖合作的项目,正是炙手可热,但回想起从前,仍旧感觉到了淡淡的失望。 “恭喜。”楚尽说。 屈明离先前简略地说了自己此行的安排,道贺者不止一人,听到楚尽的声音,他也并不意外,微笑颔首,索然无味开口道:“我送……” “至于别的事,”楚尽静静看了一会儿远处的雨后街市,“只有先受瞩目,才有人听到你的声音。” 屈明离怔了一下,耸了耸肩:“还有什么事?我只会考虑如何让利益最大化,这才是最值得我去花费精力的东西。” “是吗?”楚尽撑着石阶站起身,在夜风里面容白皙,只见眼眉乌黑,头发也被风吹得绕开耳廓,“回去吧。” 那样洞悉一切般的目光,令屈明离想到了少年时候的一棵树,会在春季开出繁密的白色小花。那是他少年时对于所有绮丽幻想的意象标尺,温柔美丽,也因花期转瞬即逝更见珍贵。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楚尽。 楚尽戴着口罩,在昏暗的光线里只见一双眼睛清凌,坦然冷静地接受着这猝然的拥抱。直到屈明离松手出声,似乎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妥帖的理由,楚尽才开口:“我相信你不需要朋友,但偶尔的拥抱不是坏事。” “不,”在夏日的夜晚,屈明离仿佛也在冰镇的碳酸饮料里面,耳边都是冰块叮咚的悦耳脆响,让人心情松快了起来,“你说得对,只有被人看到的时候才有人听到声音。” “我会改变整个世界行业的规则,”屈明离满含笑意说,“你会为我见证的。” 楚尽没有说话。他想到的是很多年前,那些无数次的战火里面,濒死的战栗之中,顾寒行也对他说过,来见证,我们去拯救整个世界。 因为这一句话,很多年后的那一次机械起义里面,在无光的黎明,他撕破了所有的封锁,在近乎浪漫的爆炸里,他死去而后新生,血肉永远留在了层层的数据里面。 拯救世界,少年时候的信口豪情,就好像树木的养分,他要靠不断地履行过往来汲取。 楚尽张开手指,看了一会儿仿生的手指,若有所觉地慢慢道:“我没有那个兴趣。” 不论多么美好的回忆,都有必须放下的那一天。 商店的屋檐上有积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灯光夜景。 * 333趁着医院监控被屏蔽的0.1秒收回了克隆体,催促着楚尽过去把钟寒霁喊回去。 楚尽再三看了看钟寒霁的进度条,实在是没有信心让钟寒霁相信他的鬼话,对此颇为抗拒:“反正克隆体收回了,相关监控去掉了,死无对证,不必再找他了吧?” “总要面对的,”333冷酷地说,“之前你不是还敢瞎用能力改这个世界的本土系统,现在也改改呗,你要做个程序多简单。” 楚尽滑了一会儿手机,还是锁屏插袋,从拐角走了出去,“有代价嘛,后遗症清理起来麻烦。” “看你当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点不在乎呢。”333狐疑道。 “谁会不怕后遗症呢,”楚尽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兴致略微高些,“但看着喜欢我的人挨骂,不是很丢脸吗?” 说话间,楚尽已经走到了走廊里面,钟寒霁正背对他坐在那里,低头不知想些什么,只看见桌前笔记本蓝莹莹的光洒了一身。 “Surprise.”楚尽慢悠悠走过去,将硬币丢过去,看着银色的光芒在灯下一掠。 钟寒霁怔了一下,伸手捡起桌上那枚还在倒转的硬币,慢慢地捏紧了半晌,似乎在从中确认着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他一贯是冷静自持的,此刻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难免有些痛楚流露出来。 就连这样,都已经足够让楚尽讶异。毕竟对于钟寒霁来说,旁人的生死应当是不足挂怀的。这让原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楚尽略感棘手了起来。 楚尽沉默了一会儿,才微笑说:“我的确可以科学地解释这件事,也许你想听听……”看我狡辩。 钟寒霁目光终于动了动,似乎已经回过神,他仰头坐在椅子上,神色格外冷静,半晌才说:“不必了。”有一种古怪的默契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得到任何真实的答案。 他从不会为了无谓的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 楚尽垂下眼眸,唇角短暂地压低了下,仍旧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你不感兴趣。我也该回去了,”说着,他又了然笑了笑,“刚好,避免尴尬。” “这么匆忙?” 楚尽轻描淡写地道:“H城已经风风雨雨了,我当然要尽早回去。” 任何人都会因他的神色信服他是无奈之举,相信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只有333知道,他是懒于敷衍,对于钟寒霁的神情变化,他始终无动于衷。即使那副眉目四五分相似于顾寒行。楚尽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决绝审视着他的任务目标,他曾经的…上司。 而钟寒霁对此毫无所觉。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外面携风带雨的冷气骤扑进来,依然没能让混乱的大脑平静下来,但是钟寒霁温和地说:“好,再会。”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 走出去的时候,333讶异道:“你们人类太奇怪了,他明明满心疑窦,却一句也不问。你甚至没有编出像样的话来。尽管在蓝星这个程序没什么稀奇,但是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地方……” 楚尽走到出口大门边,手指捏着几枚硬币扔进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一罐可乐。他静了一会儿,捏着罐身的手指收紧了一些。过了半晌,他才声音轻飘飘地说:“你要喋喋不休到什么时候?” 其实他听不清333在说什么,嘈杂的雨声仿佛冲进了他的耳膜里,让他无法处理更多的音频数据。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钟寒霁最后那一句话在他耳边盘旋。 …… 多年前,蓝星。 “好,再会。”顾寒行俯下身,将他的帽檐压低了一些,声音温和。 楚尽没将帽子摘下来,任由压低的帽檐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噙笑的唇角和白皙的下颌,他单手操作着光脑,蓝盈盈的光线将他笼罩着,他说:“只有你敢把我从学校里拎出来白打工。” “这是为蓝星奋斗的伟大事业,”顾寒行正要离开,闻言沉笑了下,“我在带你拯救世界。” 楚尽没有抬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断变化的数据面板,敷衍地嗯声。 等他长舒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围已经无人了。 巨大的声浪即使隔着数万光年也令他耳膜震痛,雪白的霞光一瞬之间就覆盖了整个星球。 在那个蓝星附近的星球上,他目睹壮丽的晚霞,和瑰美的星系爆炸。 等到震动结束,他踉踉跄跄地起身,骤然有一瞬间心跳错乱,直到蓝星军队的蓝色信号光芒在很远的地方升起。 他被埋进灰尘沙砾里的光脑自动播报着这场精彩绝伦的胜利,他听到那端士兵们的欢呼,顾寒行在人群之中穿行,那些战火灰烬那些热酒大火那些鲜血尘土那些狂风残骸,顾寒行在与人谈笑,那些机甲的轰鸣声那些武器的重声那些硝烟后的战歌,顾寒行踩碎了一片瓦砾,那无数的声音……最后只有顾寒行在通讯频道里对所有人说的一句, “做的很好,谢谢。” 那一刻,楚尽头一次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怪异荣誉感。他仿佛被什么无法抗拒的东西吸引,他冷静地陷入名为荣光的狂热里。 …… 商业街的大屏还在放映着楚尽的广告,险境娱乐在宣传上从来都财大气粗。雨中的人们匆匆走过,只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街道光线昏暗的边缘,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靠在自动贩卖机旁边。 333惴惴不安:“楚尽?楚尽?机票,快赶不上了……” 楚尽紧紧咬着牙关,过了良久,才从近乎窒息的感受里挤出一句:“我知道了。”他抓着已经有些变形的易拉罐,走进街道低头看导航,却被兜头的雨水浇了一身。 333连忙运转程序给他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数据“雨衣”,“伞不是放你手边了吗?” 可是楚尽没答话,在商业街漂亮的灯火里面,他眼眶通红,将喝完了的可乐随手扔在街边的垃圾桶里,拉了下帽子和口罩,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 京城的夜晚热闹极了,大雨,商铺的音乐声,小孩子在玩抓娃娃机,新闻,今天的新报纸在咖啡厅二楼的窗边,插花,在花店的香气里,行人,机场的播报在响,请有序…… 他很安静。 333终于说:“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们在挽救AI之心,那是你伟大的创造,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蓝星需要它。” 怎么办,楚尽无声地在心里想,所有人都需要顾寒行。谁来救救他呢。 他走进机场,抬头随意地看航班的时间。 在通往南美的飞机上,张庭余忽然皱了眉,他心神不宁,喝了一口咖啡。 导师扶了扶眼镜,问他怎么了。 “很难过,”张庭余看着舷窗外,“突然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9 21:25:44~2021-04-19 20: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染 10瓶;雨落天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假男友(十九) 楚尽和张庭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社交网络上满是他们亲密的举止。去年看雪的事也又一次被翻了出来。 黑子捕风捉影地去证明他们曾经有过不可见人的关系,而粉丝手忙脚乱,不知如何解释这些突然的照片。 楚尽的综艺还在热播之中,因为收视率持续新高,这部一开始不受看好的综艺已经热度大涨,也为楚尽吸引了无数粉丝入坑。这件事无疑影响着他的形象。 险境公关部召开会议,紧急讨论如何处理的时候,楚尽已经踏着夜色下了飞机,回到了H城。 他走进险境的公司大楼,摘下口罩进了刚好打开的电梯,一抬头就看到了个熟悉面孔。 那人看到他,也是惊讶了一下,随后温柔地向他笑了笑。那人旁边的经纪人礼貌地向他点头:“楚先生,好久不见。” 楚尽静静看了空处一会儿,才敷衍点头,没有再多客套,等到电梯停在了三楼,他大步走了出去。 电梯里安静了一会儿。 “陈哥,那小子怎么在哪儿都能被捧。”一直没说话的一个人对着温柔笑着的男人牢骚。 陈亭然和经纪人对视了一眼,没搭话,低头看手机。说话者自讨了个没趣,等电梯门开了就迫不及待离开了这里。电梯里只剩陈亭然和经纪人。 “比在彼卡的时候更傲了。”陈亭然淡淡地说。 经纪人笑了笑:“一时的热度罢了,现在还陷在丑闻里面呢,跳不了多久。” “彼卡那边是你授意的?”陈亭然状似无意地说:“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 经纪人眉头跳了一下,心里想难道当初把楚尽赶走不是你的意思,但这句话只在他心里转了转就咽回去,“彼卡高层斗争,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另一边,楚尽已经走到三楼尽头的办公室外。他停住脚步,思索了一会儿。电梯里遇到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陈亭然,也是他当初发生矛盾的当红小生。 对方如今凭着一部大火的网剧如日中天,粉丝鸡血,还跟新晋影帝炒着cp,会和险境娱乐有业务交往也很正常。这也意味着,剧情的确正在快速进行,主角和他的二次交集已经越来越接近。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准备走出来的屈明离副手看到他,愣了一下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又向他笑道:“楚先生回来得好早,屈总还没回H城,不如先……”说着说着,他额头沁出了汗水,神色强行自若。 楚尽眯着眼睛看了少顷,才平淡点头:“原来如此,那我改天再过来。” 副手松了口气,紧紧看着他走远。 倚在走廊拐角,楚尽抓了下额头垂下的碎发,将被遮住的眼睛露出来,手指在空气中漫不经意地划。他专注的时候让人感到疏离,连同挑眉和抿唇也显得冷淡。 333思忖过后还是提醒他:“那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开这个程序。” 楚尽嗯了一声,等到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数据弧线展开,他才垂下眼眸:“没关系,我也不止这一次浪费。” 办公室里的情况在他的数据库里缓慢输入。他闭目,脑海中屈明离副手和一个人交谈的画面不断变化。也许是因为始终处于被世界意志排斥的状态,导致了脱敏,他这一次没什么不良反应,等到了解完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事,他连身体数据都没什么变化。 原本已经如临大敌的333放松了下来,嘟囔道:“这么快就能扛着世界意志开程序,你是在对我一个系统装逼吗?” 楚尽笑了一下,双手插袋走出回廊,外面夜色已经快要褪干净,透出来一点天光,穿过落地窗干干净净洒了他一身。 “楚尽?”刚刚匆匆回来的屈明离从后面喊他,“我以为你会留在京城两天。” 从背后看,屈明离看到他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在破晓的光线里慢悠悠的晃,他的背脊被衬衫拉得线条漂亮,转身看过来时也是懒懒散散的。屈明离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分开看待他的四肢和五官,就像研究一个美丽的木偶。 楚尽就立在落地窗前半侧过身看着屈明离,有一个瞬间,也许是世界意志的排斥已经在缓缓作用,他将对方短暂看成了顾寒行。但他很冷静,他出声:“做个交易。” 屈明离先前还没问他关于张庭余和他的那些通稿,尽管那个视频让自己很不舒服,此时见他毫不在意的神气,微微笑道:“什么交易,补偿你让公关加班了吗?” 楚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网上传得不停的那些亲昵视频和照片。他烦恼地皱了眉,想要说那并不是他的责任,但还是耸了耸肩:“无所谓。这对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你要用这个来交换也无不可。” “什么消息?”屈明离将手机收进口袋,走过来跟他一同站在落地窗边,这里可以看到楼下半条街道的景色,街对面的咖啡厅里已经有人影忙碌。夏日的露水清透地泼在两边的高大树木上面。 楚尽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你的副手在和星光娱乐私下联系,有关你昨天刚刚签的那玩意儿。”星光娱乐是陈亭然所在的公司,他猜测陈亭然大清早来彼卡娱乐也与此有关。 告诉屈明离这件事,也可以让陈亭然遇到点小麻烦。这对楚尽没什么坏处。 屈明离蹙起眉,没有问他是如何得知,只是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而后又问,“一起喝杯咖啡?” 楚尽看向屈明离,过了会儿偏开目光,他抬头看着窗外半边雪白的天色,沉默后说:“也好。” 333在心里吐槽他:“这是在干什么,这也叫冷静吗,难道宿主想向我证明,你已经可以为了更多小事扛住世界意志排斥。” 他们一同走下楼梯,也许是这样消耗的时间更长一些。楚尽在心里平静地道:“你不希望如此吗?” 去挽回AI之心岌岌可危的数据,去拯救一遍遍陷他于囹圄的世界。剖开真心,去换血肉俱消的伟大赞歌。 如同多少年前一样,在滚滚的洪流里,为了荒唐的梦想,要他热忱要他天真让他愚蠢至极让他义无反顾。只让他浪费。 333安静了半刻后说:“任务之外,还是希望宿主能过得好的。” 它又小声说:“我很崇拜你,我的同行们都是。我是经过竞争来到你面前的。” “哦,”楚尽落后了半步,看着前面屈明离的背影,他没什么情绪变化,“我很好,只讨厌无意义的同情。” * 很多次,在战火中,楚尽会想起星系爆炸的那天。他们在夕阳的余辉里一起弹钢琴的时候,他们伤痕累累支撑着对方前行的时候,楚尽不断地去废纸和数据里去摸索,他竭尽脑汁地去为未来的蓝图规划,他穷尽所有的智慧与想象。 当他与顾寒行对坐时,他不再那么无畏,有那么一点,他害怕未知。但是,但是那些关于未来的蓝图,关于整个世界的梦想,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计算失误。 他浪费了在学校和在军中的整整七年,去和一个他幻想勾勒出来的梦境相处。 “您知道吗,”当他研发出AI之心的时候,记者们重重围着他,保安也挡不住人们迫切的热情,“这是伟大的创造!您改变了世界!” 他站在隔开的安全地带,他想,不,太悲哀了,他只是又一次浪费了精力在无谓的事情上。崇拜他的人只是热爱着AI的便捷,这一切都并非为了他。 就好像那句“再会”,如果他不够聪明,如果他没有在星系爆炸的计划中完美完成了数据推定,他只会被送回学校,或者,死在爆炸里。 “AI之心,”年少的楚尽问AI之心的背面,“你会置人于危险的境地吗?” “当然不会”,AI之心的背面说,“除非他是我的仇人。” 楚尽挑眉笑了笑,仰头时神色湛湛:“仇人也好。连仇人也不是。” * 咖啡厅的单间里面,楚尽阖眼,感觉到睫毛触碰到另一个人的睫毛,他有点痒,这过于亲密的厮磨让他不怎么适应,他闭着眼睛说:“你知道我和钟寒霁的事。” “我已经查过了。”屈明离说。 很显然,“假扮情侣”的荒唐瞒不住屈明离。 “你也知道张庭余。”楚尽道。 这一次,屈明离沉默了一下,而后笑着说:“这样最好。” 楚尽可以毫不犹豫和张庭余分手,自然是没几分真心。屈明离很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但那又如何呢,屈明离自己也没有什么真心。 他只是很喜欢这副眉眼。如同梦中见过,他第一次见时,他为此伸出援手时,都是为了这张脸。既然没有了钟寒霁的顾虑,他轻易就选择了出手。 楚尽一笑,下一刻就被亲了下来。他没睁开眼睛,沉湎在不需要彼此负责或者回忆的亲吻里。他们唇齿相交,亲密地宛如能填补任何梦中空白,哪怕没有爱情,也足够烧开一腔半温不热的情绪。 屈明离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名字。 “顾寒行。” 他皱紧了眉,心中还是有些不快了起来。 与此同时,险境的公关部已经处理完了楚尽的那些黑通稿。等到早晨九点的时候,网上关于张庭余和楚尽的照片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不曾存在过。其中除了险境的公关部,也有彼卡下场的影子,显然,他们还没有失智到让少东家趟进浑水里。 陈亭然现身险境公司大楼的消息被有心人放了出去,很快就取代了楚尽的热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关楚尽和陈亭然的矛盾又一次被营销号拿出来炒冷饭,无非是楚尽出镜过一部批评陈亭然综艺的视频。 综艺时候的陈亭然还是个小透明,而自从网剧播出,已然成为了新晋的当红流量。这也是楚尽被彼卡解约的原因之一。 不知为何,对此时保持了几个月沉默的陈亭然突然发声,在微博表示某档综艺给自己的收获良多,又感谢了粉丝的支持云云。 出于对偶像的维护,陈亭然的粉丝们直接爆破了楚尽的综艺的官博,要求楚尽对于当初的失言正面道歉。 而楚尽还在咖啡厅懒洋洋地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9 20:18:24~2021-04-20 2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染 5瓶;萧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假男友(二十) 位于南美的研究室里,不断发出轰隆声音的机器搅得人头晕眼花,张庭余跨过昏昏欲睡的同僚,端着咖啡看仪器上的数据。 “那玩意儿,真是个危险的家伙。”一个研究员打着哈欠对他说。 “小心点,”张庭余淡淡开口,“至少在研究出结果之前。” “张,”一个棕发白胡子的老人走过来,对他笑着说:“看来你现在很珍惜你的人生。这是件好事。” 张庭余没什么反应,他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放下,拉过座椅坐在仪器前开始观测。研究员对老人耸耸肩:“你知道,任何人都怕死。” 老人摇了摇头,见张庭余专注于屏幕上,和研究员边走出去边说:“以前他来过一次,并不把自身的性命当回事。李教授因此很久不再让他参与研究。” 人有正反面,大自然当然也有危险的一面。张庭余为此着迷,他当然可以抛生死于度外,踏入那些奇异诡谲的危险,但不是现在。他心有牵挂。也许是看出来了这一点,导师再次给了他随行研究的机会。 张庭余从仪器前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现在是凌晨三点,但是国内应该早已经天亮了。他低头哼着歌,唇角露出个笑。 等到入夜,国内的楚尽正在低头查看经纪人刚刚发给他的消息。大意就是公开跟陈亭然诚恳道个歉,毕竟他和张庭余的那桩事刚被爆出来,粉丝还没缓过来,绝不是应该和当红小生发生矛盾的时候。 楚尽很有乐观精神,当即就写了五百字情真意切才华横溢的长文,表达了对自己以前不懂事的歉意。发出去后,他还想再上网冲浪一会儿,刚点开浏览器,就推送进来一个“XXX发文[沸]”的消息。 险境热搜安排得这么快?这不应当。楚尽满腹狐疑地点开又看了一眼。那个名字赫然是陈亭然发文。 楚尽粗略扫了一眼,满屏幕都是陈亭然的照片和“支持哥哥”一类的字眼。一些营销号用新晋影帝和陈亭然的同框照博眼球,让楚尽囫囵了解了个大概。 很明显,这是屈明离的手笔。有个记者拍到了陈亭然和新晋影帝亲密接触,他们亲密的照片都被铺在了热搜前排。有人质疑陈亭然的单身人设,更多的粉丝还在控评,认为这是资方一场捕风捉影的恶劣炒作。 其实也没有说错。他一边拨出号码,一边走进自己的新家,关了门换鞋,“热搜是你的安排?” 屈明离那边像是正在聚会,有些吵闹,“稍等,”屈明离说着走到了僻静的地方,笑着道:“你和张庭余的事也是他那边泄露给媒体的。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楚尽迟疑了一下才转移话题:“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公司,顺路去你那里取个东西?” 聚会外面的走廊,屈明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垂目看着:“我知道,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没料到对方会发现那个u盘,楚尽瞬间噎住了,过了半分钟才说:“好。”他没问对方看没看过里面的内容,免得再徒增尴尬。 但是屈明离显然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哑然笑道:“不好意思,我误当成了自己的u盘,已经看过里面的……纪念了。” “但你可以不提这个话题。”楚尽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策。 屈明离仿佛不经意地说:“这不算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至于你记得谁……”他咬了咬牙关,还是笑着戏谑,“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毕竟只有过去才会被纪念。” “当然。”楚尽随口同意了一下。 事实上那个u盘是张庭余塞他笔记本里的,他先前没发现,一起带在了行李里,后来发现了这玩意儿,却又忘了带回来。 话音刚落,他就眼睁睁看着屈明离的进度条又增加了一大格。他正要说话,忽然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道:“你准备酒驾回家吗?” 屈明离怔了怔。 333上线发出疑问:【不要胡说啊宿主,他虽然在聚会上喝了酒,但带了司机的。】 楚尽没理傻白甜系统,他弯腰把地上的海报捡起来,任由头发短暂垂过了眼帘。 下一刻,果然屈明离说:“龙涵路,我会在那里等你。” “之后,”屈明离紧接着说,“有一部电影的剧本,你可以看看。” 各取所需。屈明离想得很周到,也很聪明。 但楚尽需要的并非如此。 他抓起遮住脸的墨镜,在心里回答333:“我想这个任务目标,已经可以完成了。” 333嘀咕道:【看起来还早得很。】 半小时后,楚尽到了屈明离所说的地方,停下车,在路边用目光寻找。 屈明离刚好和同行人们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少年人清瘦的背影。尽管是夏日,晚风还是冰凉凉的,让人感觉到凉爽,楚尽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单手插袋,露出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修长白皙。 楚尽转过身,口罩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还是依稀可见俊美深邃的轮廓。 “屈总的朋友来了?”同行人注意到屈明离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楚尽,不由得好奇问。 “我的,”屈明离停顿了一下,才微笑着颔首,“就算是朋友吧。” “真是一表人才。”那人看到楚尽向这边走过来,连忙吹捧了一句,毕竟屈明离的朋友大都非富即贵,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走到近处楚尽停住脚步,低首摘下墨镜,露出清湛的眼眸。不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形状更像工笔桃花,带着点冷淡。 “这位有些面生。”同行人笑着说,没认出楚尽。 屈明离又微笑了笑:“那你可要认识认识他,说不定城东那块的工程就迎刃而解了。” 周围的人们愣了一下,先前开口那人连忙追问:“屈总真的愿意帮忙?” “那要看楚尽愿不愿意,”,屈明离把西装衬衫顶上扣子解开透气,笑的神色让人琢磨不清他的态度,“我当然不在意。” 楚尽眉毛挑了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人们听明白了屈明离的意思,纷纷夸了一番楚尽,又递了名片,话里话外都有意亲近。虽然他们大都是商圈的,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但屈明离的态度令他们都在意起来。 待寒暄过后,人们各自离开。 楚尽双手插袋走在前面带路,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开,满口袋胡乱塞着名片,黑色连帽卫衣的帽子歪在一边肩头,把他脖颈露出来。 他转过身,随意晃晃手里的名片,倒着边走边说:“我不要这些。” 屈明离透过口罩勾勒他的轮廓,闻言漫不经心:“那你要什么呢?”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屈明离看到他的少年眼睛里如同有夏夜的星火,明亮又滚烫,像一只漂亮的白鸟,轻盈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俯身。 “不被任何人发现,亲吻吗。” 这像是一个顽劣的玩笑,在人潮之中,任何人都能看到他们的举动,怎么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屈明离脱下风衣,将两人遮住,扯下楚尽的口罩,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们的鼻梁和眼睫紧贴,淡淡的酒气和香气,让人想到夏日里的杨梅,甘甜的气息浸透衣衫。 行人们惊呼,发出善意的笑声。屈明离也低低地笑:“你也想在热搜上面挨骂吗?” 楚尽在兜头的风衣里抬了眼,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近在脸边,“那也没什么。” 周围人潮汹涌,他只看到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屈明离拉着他经过。 闻言,屈明离静了一会儿,重新给他戴上口罩,挡住他坐进车里,才看着合上的黑色车窗说:“算了,我还舍不得。” 虽然那个u盘的确让他恼火,但是在张庭余和楚尽被曝光的时候,他更恼火的是有人借此攻讦楚尽,公关部也因为失职被他问责。 如果不是清楚这里的保密措施不错,他不会冲动上头。 楚尽正要驱车离开,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瞥过去后息了屏。无非是他又被谁买了黑热搜,再屠了一遍谣言,经纪人交代他最近不要出门,免得被拍再生谣言,让事态发酵得更厉害。 楚尽思索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危险举动,觉得就算没有谣言,如果被拍了也会让经纪人速服救心丸,心虚之下没有回复。 而因为楚尽的这个热搜,转移了网友的视线,原本在骂陈亭然的人纷纷转而骂起了楚尽。 楚尽之前发的那个道歉长文也被发散,水军的推波助澜下,风向很快就变成了心疼陈亭然无辜被骂,谴责楚尽口无遮拦。 险境公关部。坐在电脑前的女孩扶了扶眼镜,抱怨道:“他们自己洗白扯我们公司的艺人下水干嘛,有没有点同行道德。” “如果不是最近公司和陈亭然他们那边有合作,把他们水军打废,”另一个人调侃,“不就搭上个新影帝,真把自己当回事。” “险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在屈明离要求之下,楚尽带他到了自己家。 “明早就回去。”楚尽低头打字,一面不经心说道。 屈明离不置可否,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上楼洗澡。 自从上次,公关部已经交还了他账号密码,方便他随时和粉丝互动。 楚尽按下发送键,发了今天第二条动态。大意是澄清谣言,没提陈亭然用他挡枪的事。 动态很快就被数万条评论攻陷,前排一半是吃瓜路人,一半是粉丝的澄清,还有密密麻麻装路人的陈亭然粉丝在浑水摸鱼。里面不乏陈亭然那边下的水军。 楚尽很纳闷:“我看起来很好脾气吗?他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出于对世界意志的敷衍,尽管陈亭然以前几次抹黑他用他挡枪,他也没对这个主角如何。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世界意志选出来的主角这么…… “品行恶劣?”333在他心里插话。 “蠢的发笑。”楚尽笑笑,手指动了动。不过几分钟,就有些疲倦地仰躺在沙发上。 333很快检测到能量异常,懵逼道:“你干嘛了?世界意志正在排斥……” 楚尽揉了揉太阳穴,“像这种世界意志,我在蓝星的时候一只手抹杀一百个。” 333:“???”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第三天感谢在2021-04-20 22:01:30~2021-04-21 23:1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假男友(二十一) 333有些崩溃,发出骂人流泪猫猫的表情:“你是不是疯了,剧情所迫招惹主角就算了,怎么还跟世界意志纠缠上了。” “纠正一下,”楚尽躺在沙发上,房间里的灯光把他照得透亮,“不是纠缠,它已经被扔进小黑屋了。” 他感觉到滚烫的温度,那是数据洪流在肆虐的信号。从混乱的思绪里,楚尽费力地想起来,现在是屈明离在他家里。 还好,之前他和屈明离打过预防针,他不是寻常人。应该也不会闹成钟寒霁那边一样无法收场。333的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嗡嗡地响,他听得不太清楚,清了清嗓子问:“你说什么?” 333听到他声音变了,带着点漏电的沙哑,连忙赊账给他打了一剂数据镇定剂,还不忘抱怨:“我也不指望您能还能量,只求以后不折腾了行不行?” 还不等楚尽回答,屈明离已经洗完澡,从里面走出来。屈明离擦干头发,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沙发上背对他坐着的楚尽,问道:“怎么这么安静?” 楚尽吸了一口气,随手打开电视调了音量:“毛病多。” 屈明离笑着走过去,隔着沙发从后面握住楚尽的肩膀,“我是问你怎么不说……”他声音顿住,疑惑地问:“怎么了?” 沙发上,黑色卫衣显得少年更白,眼眉皆乌黑,只微微阖着眼睛,看不出他的神态有什么不对劲,唯有鼻梁眼下发红,仿佛发烧,但额头身上温度都正常。 “大概是感冒吧。”楚尽淡淡地说。他清楚地意识到,离开这个小世界的日期越来越近,因此已经在思索如何完成屈明离这条线。 屈明离担忧地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回过头去倒水,目光里滑过思索。 333看着他的心率和身体数据心惊肉跳,还不忘吐槽:“体内数据失控,让你乱来,后悔了吧?” 楚尽笑了下:“我从来不会后悔。” 正当他平静睁开眼睛,还未低头便看到面前的水杯,屈明离正握着水杯蹲在他面前,眼睛里除了担忧,还有许多探究。 楚尽静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水杯道了声谢。他听着体内数据修复的声音,逐渐恢复过来,对上屈明离的目光。 “你睡哪里?”楚尽问。 屈明离想开个玩笑,但见他脸色不好,便没有多事,说:“都可以。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到底是……” 心知不得不对这件事编出个合理解释,楚尽思忖了少顷,仰头靠坐着沙发,懒洋洋道:“因为我有病,” 仿生人的技术对于这个小世界的人类来说的确跟有病差不多。 “随时会死或者死而复生。”取决于333作的程度。 屈明离许久没说话,消化着这段有点像编故事的话,没有问其他:“你对别人说过吗?” “没有。”楚尽想到了钟寒霁,他想,就算这么说,钟寒霁也不会信。 “我知道了,”屈明离颔首。就算是说谎,也算是独一无二了。他坐到一边,打开手机准备点个跑腿送药过来,却无意间滑到了别的页面,不由得又问:“你跟陈亭然?” 想到之前的事,楚尽眉心跳了一下,尽管已经清楚知道了陈亭然目前的处境,但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甩锅:“他买水军骂我,我因为之前对一部综艺的客观评价,不得不道个歉。” 屈明离若有所思,一面在软件上买药,一面说:“内鬼我已经开了,陈亭然和险境已经没有合作关系。你可以不用听公关部的。” 楚尽一直没出声。 等到屈明离接到跑腿的电话,起身转头看了眼,才发觉他已经睡着了,便按了手机静音,走出去拿了药。 在客厅昏黄的小灯光线下,他裹在黑色的卫衣里,帽子把细软的头发压出痕迹,屈明离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睑下的阴影,像蝴蝶的绒毛一样浅淡。 屈明离把塑料袋子放在茶几上面,走到沙发前静静看了一会儿。仿佛是站在玻璃上,一开口就会打碎脆弱的表面而后陷足。 “楚尽……”屈明离似乎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后叹了口气。就连危机公关之下的示弱,他都有些不忍。这实在不是屈明离的作风。 心里这么想着,屈明离依然拨出一个号码,走出去打电话。 与此同时,骤然失去了世界意志宠爱的主角正霉运连连。原本鬼迷心窍和陈亭然恋爱的新晋影帝连夜开车跑了,还收回了送给陈亭然的别墅钥匙。 陈亭然前几天刚接的一个化妆品代言,晚上突然爆出重磅丑闻,深陷舆论风波。 被从影帝家里赶出来的陈亭然泄愤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又想到了网络上的事,惴惴不安地看了看评论区,发现粉丝们还在为他控评战斗,安心了不少。楚尽那里依然是一片狼藉。 代言丑闻虽然对他的形象有些影响,但不伤筋动骨。真正让陈亭然不爽的是跟影帝的争吵,他难以置信,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对方竟然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陈亭然还不知道的是,屈明离的一通电话让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代言又掉了一个。陈亭然工作室焦头烂额地交涉,无力挽回品牌方,还联系不上手机已经没电关机的陈亭然,已经是心存不满。 “已经快官宣了,”陈亭然经纪人急切地在通话里道,“你们这样违约,在粉丝那里也会名誉扫地的。” 交接的品牌方负责人皱了皱眉:“请注意措辞,是陈先生形象受损在先,对我们品牌的风评不利,我们才不得不解约。” “亭然形象受损什么了?你们不要为了逃避责任……” “上网看看最新的那条热搜吧。”负责人打断她的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亭然经纪人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在险境娱乐的授意下,陈亭然被扒了个底朝天,黑料的热度正在不断上升,陈亭然工作室迅速花钱降热度锁广场,却还是拦不住消息不断地传了出去。 正在私人酒吧里的陈亭然充上电,重启手机后才发现了经纪人的十几个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回去,就又接到一通,他按了接听,电话那头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那些黑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跟公司报备?” 陈亭然酒醒了一半,慌忙问:“什么黑料?”他刚问出口,手机浏览器就推送出来一条消息:《陈亭然中学时期网暴同学》。 他脸色青青白白地点进去,匆忙扫了两眼,不知道是谁扒出了他的陈年旧事,他曾经因为嫉恨中学时的班长,把她的照片挂到约炮网站,然后截图回社交论坛,借着舆论□□羞辱对方,导致班长第二年转学。 这件事之后,陈亭然幡然醒悟,从不求上进转变得勤奋好学,痛改前非,在校品行也渐渐端正,第二年一鸣惊人的他接任了班长的职位。 他的粉丝们现在看到他的光鲜,看到他优秀的成绩,却不知道他曾经也那么的痛苦。陈亭然心道,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渣,现在这一切都被公之于众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陈亭然脸上血色尽褪,对着通话问道。尽管热评都在安慰他,但是最新的评论已经有人开始骂他。 “发个道歉声明。”经纪人冷冷说。 陈亭然愣了一下。他想到了楚尽发的两次道歉,昨天他还在看笑话,现在他自己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捏紧了拳头。 虽然陈亭然很不情愿,但这个道歉声明还是为他挽回了局面。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刷新了一下界面,突然又看着自己的消息猛然窜上了999+。 屈明离转发了那条道歉声明下面的粉丝留言,发道:“你代表那个女孩原谅你哥哥了吗?[哆啦A梦惊讶]” 道歉声明下面一派的“知错就改就好,没关系的要向前看”,被屈明离不客气地转发出来,当即引爆了舆论。 有人看出来屈明离5G冲浪的不寻常,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楚尽的事,在针对陈亭然。 但是陈亭然粉丝已经无暇他顾,管不到楚尽这边了。原本内部消息是陈亭然的高奢品牌,官宣了其他艺人,和陈亭然正处于合作中的钟家下属集团宣布解约,而险境娱乐直接将陈亭然拉了黑名单。 光是险境娱乐拉黑、高奢解约就已经够刮肉了,陈亭然想不到,自己昔日的黑历史会导致和钟氏的合作化为泡影。 这还没有结局。在钟家的有意扩散推波助澜下,官方纷纷开始借此批判,发布他人照片进行造谣网暴,只差点名陈亭然。在重重压力之下,陈亭然再次道歉。 然而事件还在继续发酵。 在沙发上睡着的楚尽又一次梦到了死前的一幕,骤然惊醒,喉咙干哑说不出话。他身上披着毯子,客厅里的灯开得很暗,屈明离坐在旁边抱着电脑处理文件。 “没事吧?”屈明离问他。 这一幕让楚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 他们就像亲密无间的情人,膝盖也靠在一起,呼吸着同一片空间的气息,在这里忘却过去,然后彼此依偎。 那些蓝星的过去,都会在时间的长度里消亡。那些硝烟里的日月春秋,存在于不再鲜活的记忆里日渐褪色。 第二日,陈亭然再次在多个平台发布解释,并且找出了当年那个女孩共同声明,表示自己已经获取了当事人的原谅。这件风波匆匆过去,留下的影响却没有完全消除,让陈亭然的风评一落千丈。 在陈亭然忙于公关的时候,楚尽已经在屈明离的举荐下,到了电影面试的地方。 电影导演是陈导,小有名气的商业片导演,这次想要转型,拍一部商业与文艺兼顾的电影,因此剧组里请了新晋影帝坐镇。 来试镜的大多数是同样想要转向大荧幕的青年演员,他们瞄准的都是电影的男二号,虽然只是三番,但戏份很多。 楚尽看了看,自己拿到的剧本是男四,一个戏份不多但还算讨巧的角色。好在他的综艺已经基本拍完,时间充裕足够应对。 刚面完女三的陈导一抬眼就看到个熟面孔,笑着招呼:“小姜来得早啊,正好一起看看人选。” 姜暮随意点点头坐了下来,心里还有些郁闷。他来的这么早可不是因为热爱工作,而是从自己家里逃了出来。天知道前段时间他是发了什么疯,大张旗鼓地和一个男流量谈恋爱,没被娱记曝光全靠运气。 现在能在剧组避避风头,他求之不得。 “今天面男二?”他翻了翻桌上的剧本,随口问道。 “嗯,还有个男四,是投资方那边的要求,”陈导指指边上那份剧本,“不过实在不行就回绝了也没什么。” 等到男二人选初步确定,已经到了中午。陈导合上笔帽,思索着是先吃午饭还是先看看人。姜暮拿起水杯喝水,听到陈导说让人过来。 门再次打开,姜暮差点把口中的水喷出来,强行咽下去,转头看看陈导,神色有些复杂。他可还记得自己傻逼的时候交往的前男友,和这人有些不对付。他还为此和世交发小掰了。 “导演好,姜老师好。” 少年黑色短发剪得细碎,在外面待久了炸了两根毛,神情很冷静礼貌,冷白的脸上深黑色的眼眉,抬头时露出漂亮的下颌线。 姜暮怀疑自己躲剧组也不太妙,只能战术喝水,含糊地应声。 “有没有演戏经验啊?”陈导看他外形不错,神色和缓了很多,“综艺那个我知道。” 楚尽思索了一下,不算在这个世界的综艺,在蓝星面对议会装得人模人样算吗,他笑笑:“有吧。”仿生人没有会不会一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模仿世界上大多数人。 “试一下第四段吧。”陈导看了一眼剧本。 而姜暮已经低头看手机,划拉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联系人,偷偷摸摸拍了张片场照片发过去:“这不是那个谁…楚尽?” 还在京城里开会的钟寒霁脸色冷淡,听完项目组的回报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就见手机亮了一下,刚想关机,就看到屏幕自动显示出来的消息。他目光微动,在众人的好奇视线里,不动声色拿开了手机。 汇报的负责人刚想感叹小钟总真是敬业,就听到小钟总淡淡开口:“会议就到这里吧。” 与会人员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人生。钟总还什么意见都没说啊。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摸鱼,钟寒霁又补充了一句:“做的很好,我没什么意见。” 说完,他就起身率先散会。 刚刚走到走廊,钟寒霁就解锁了手机打开那条消息。随消息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拍得比较模糊,只看见一个浅蓝衬衫的清瘦人影。 他打字:“你这么拍,我看得到什么?” 试镜片场,手机突然响起消息提示音的姜暮露出尴尬神情。刚刚随便披了道具服装的楚尽看过来一眼。姜暮心一横,干脆在导演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这是?”陈导懵逼。 姜暮打哈哈:“看着好看,拍了发朋友圈。”发小也是朋友圈。 之前因为陈亭然,姜暮和钟寒霁基本没什么联系了。 现在姜暮已经是幡然醒悟大彻大悟,发小是为了他好啊,陈亭然是个什么奇形怪状的对象,狐朋狗友居然还怂恿他追求真爱,怕是巴不得他出丑。 果然日久见人心,钟寒霁真是个好人。帮好兄弟拍个照那叫丢人吗?那叫两肋插刀! 只是因为楚尽的事,不乐意跟陈亭然这个名字有牵扯的钟寒霁,还毫无所觉自己已经被发了好人卡,看到消息框里新收到的图片,就点了进去。 照片上青年浅蓝衬衫只露出个衣领,道具古装将他身形显得修长,似乎是疑惑地看向镜头,神色里几分莫名,背景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隔着图片也能感觉到热闹,但是他却让人觉得疏冷。 “这是?”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钟寒霁猝然转身,看到了父亲,愣了一下才转移话题:“您怎么来了?” 因为家族如日中天,他父亲为了避嫌,基本不会来公司,明面上的决策人是钟寒霁和母亲。 “出了点事情,”钟父没再关注那张照片,“南美那边。” “南美?”钟寒霁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有个熟人似乎就在那里,“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完结不了第一个世界我就炖了自己补一补感谢在2021-04-21 23:13:02~2021-04-26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_∩)O 10瓶;鲤鱼非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假男友(二十二) 钟父没有说下去:“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钟寒霁闻言笑了笑,也不再问,又随口敷衍了两句,就抽身离开。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自然能够查到。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而在楚尽那一边,试镜顺利地结束了。陈导原本想留他顺道吃个午饭,不过楚尽婉拒了。 在H城明光大道的街头,细雨疏疏。这里的夏日午后是由甜蜜的碳酸气泡组成的,上个世纪的游戏机如同破烂的古董陈列在边道,浅青色的蜻蜓图案贴在商城橱窗上,像是做旧的标本。一个青年男人静静站在窗边,借着屋檐躲雨。 司机远远停车在路边,看手机的闲暇之余也不忘投去目光,不解总裁的悠闲兴致,放着镀金的光阴流逝,在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里等待。 直到一个少年匆匆忙忙走出来。隔着很远,看不清五官,只看到黑得显眼的头发,白的耳廓,微微仰头看了下雨势,就径直走了过去。 有一瞬间,司机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触动的感觉。像是神话故事里面的美丽象征,那也还不够贴切。那人插袋微抬着头,在雨里淋得满身水气,看上去随意落拓又俊美洒然,穷尽辞藻也记录不下。 正看着橱窗内百无聊赖的屈明离回过头,就看到楚尽浅蓝衬衫拉起了一点袖口,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是泰然自若的,在夏天泛酸的小雨里似乎置身雾中,街边的白鸟从浅水洼里扑棱地飞起来,他微笑着开口:“等我吗?” 稀松平常的语气让屈明离略微轻松下来,压在心头的雾蒙蒙的情感都变成了湿润的潮水,敲击着胸腔里某个黑色的海岸:“对。”的确如此,屈明离心想,他希望见面。 即使就这样在一个屋檐下静静躲雨,即使不说话也不相识,中间只穿过潮气的风。 司机在闲散的明光大道另一头,摸出一支烟,站在车边抽。 当打开打火机的时候,那两个人在并肩低头打街机游戏,游戏可爱的噗砰音效和间断轻疏的雨声混在一起,打火机的橘黄色火苗在灰蒙蒙的街道上一跃。 点燃了烟,烟上一星火的光亮,将地上的水洼烫出块斑亮的影子。那两人冒险摘了口罩亲吻,风险些把帽子吹了下来,好在并没有真正坏兴。因为热烈的缠绵,靠近眼下的皮肤如同灌酒一样泛红。头顶的鸟叫声盘旋、盘旋,让人只想逃离漩涡一般的钢铁密林。 烟头被烟灰堵住火光,午后的宁静在空旷的雨中街道,寂静浇在抓住手的热情上,如同驶向风雨的小船。他们垂下的手十指紧扣,又烫到一样松开,又反复地试探。司机悠悠吸了一口,又把烟头橘色的光亮推了出来。 他们踩在积水上,簌簌的风穿过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带走。午后小憩的店员正和橘猫趴在同一个桌上。自动投币,他们练习飞镖。这对于楚尽不是难事,不过他懒于应付这样的小把戏,因此几次都没射中靶心。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另一种命中率了。 屈明离接过飞镖,中了靶。他获得了他的战利品,一个粗糙的晴天娃娃风铃。 司机的烟烧完了一半,雨也渐渐停了,人烟逐渐密集起来,嘈杂的人声把干净透亮的街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此时他们全副武装了,在隐秘的人群角落里,目光相接而笑。 日光要从层层的云缝里挤出来,拼了命地跳往地上亮盈的水坑。屈明离在人群里看向楚尽,也不觉得吵闹了。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要把事情说得明白。 兴许这就是他最重要的命运,把他沉闷的生活利剑一样剖开。就像面对了一个新的世界。这就是他想要的命运。 “楚尽。”屈明离终于在一个玻璃门前停下,透明的玻璃把他们的五官都映得模糊,让人突兀想到梦中面目不清的戏剧。玻璃贴纸的空处刚好对着屈明离的眼睛,让他能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绪。 “是朝夕的短暂欢愉好,还是理想地没有瓜葛更好?”楚尽的视线被里面一个倒转的雪花球吸引,他看着眼前的数据条,屈明离的灰色进度几乎已经快要完成。 屈明离闻言,眼神暗了下来。 【为什么不趁机刷满进度?】333疑惑地问他。 “他并不需要我的同意,”楚尽淡淡回答333,“我也没有必要多事。” 人人探问爱恋不老的秘方,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让热恋在热恋中死去,再捕风捉影地证明从未存在。他们一向如此。他们从未被任何人承认。 * 楚尽饰演的男四号是一个不得志的皇子。他母亲因皇室斗争被毒死,他也因此身体不佳。皇帝对他心怀愧疚,默许他的放浪形骸,他被养成了皇室中最不成器的纨绔皇子。 美人和美酒鲜花塞满了他的宫殿,他终日地醉生梦死,对于储君的争斗没有任何威胁。他的兄长们为此亲厚他,想借拉拢他来博得父皇的好感。 在女主桃华误闯入这里的时候,他正在把玩新的民间玩意儿。厚厚的狐裘像雪一样铺在地上,海棠压枝低,他坐在雪白狐裘上,花的影子透过日光洒在他的脸上。女主问他是谁,他置若罔闻,偏开头去捡掉下来的金弹丸。 “九弟,”姜暮饰演的男主四皇子收到有刺客闯入的消息,肃色赶来,“你可有看到……” 还没说完,四皇子就一眼看到了女主,怔了一下后问:“姑娘是?” 桃华以为他们两人是皇宫中的侍卫,大大咧咧地编了个谎,说自己是迷路的新宫女,麻烦两位大哥带个路。 四皇子刚要责怪她没有规矩,就见九弟偏头抛弹丸时笑了下,和初春里的棠花相互辉映,一时怔忪后才说:“罢了,我送你回去。” “不如我送吧,”楚尽将抛了的弹丸接住,向四皇子行了个礼,“不麻烦四哥了,还是我这个闲人更方便。” 皇宫金碧辉煌的建筑将日色也倒映得鲜艳,他长发高束,白红色的长袍,手腕系着国师祈福的长命红绳,很有些打马看桃花的风流。桃华也连连点头,颇为赞同。 见状,楚尽又笑了笑。 这是三人第一次相遇。在红墙碧瓦的宫墙之下,三月烂漫的春光洒得纷纷。后来走马长街十里,燃尽天下烽火,各自一生酣畅。史书上记载的只有某某年某某月,谁谁于宫中宴会遇见,互不相视,擦肩而过。 四皇子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很得皇帝器重,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人选。男二号七皇子与他敌对,多次针对。 近日来因为女主的关系,四皇子和九皇子看上去走近,时常聚在一处,温书斗酒听新曲,泼茶折花逛庙会。借着兄弟小叙的名头,带着桃华出去玩。 “又是她,”四皇子随意看了眼跟在九弟后面的桃华,“九弟莫不是喜欢她?” 楚尽捏着新受皇帝赏的折扇,正从热闹的人群里穿过,闻言回过头,头顶的玉冠比灯笼的火光更亮,脸上笑着,眼底却是冷淡的:“多管闲事。” 桃华这段时日早已经把初见的滤镜脱得干干净净,闻言不满道:“谁要跟一个不知疾苦桀骜不驯的家伙牵扯。” 听她喋喋不休,楚尽回过头,想要辩解,却不知身后是谁闹市纵马,竟擦过了楚尽肩膀疾驰而过。 楚尽恼怒抬头,就已经见四皇子和桃华一前一后追了上去,制服住那匹马。人群惊呼着退开一些围观。 “什么人敢在这里纵马?”桃华呵斥道。 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华服公子正要发作,四皇子亮出一块令牌,皱眉道:“李尚书公子?” 李公子脸上血色尽褪,唯唯诺诺地道歉:“实在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竟是……” “按律去领罚吧。”四皇子冷冷打断。 围观人群散去,四皇子回过头,见九弟正在灯火阑珊的摊贩边挑花灯,他快步走过去,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楚尽刚要买下手里的花灯,才发现没带钱,便放了个金弹丸在木桌上,摊主连连向他道谢,他颔首笑了一下,才转过头淡淡道:“无妨。” 四皇子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略皱了皱眉,又去问桃华:“你轻功不错,不像个普通宫女。” 桃华不服气:“你那令牌是什么?也不像个普通侍卫。” 四皇子面色一冷,刚要发作,一柄折扇先他扔在了桃华怀里,将僵滞的气氛打破少许。 “替我收着,走吧。”楚尽打断两人的话,抱着花灯往人堆里走了。 这把扇子却出了事。十几日后,桃华带着这折扇匆匆去找九皇子,却被皇后拦了下来刁难。 “这不是皇上亲赐给小九的扇子吗?”皇后打量了折扇半晌,“好啊,竟还有人敢偷御赐的东西。” “母后,”就近处收到消息赶来的四皇子快步走过来,“这是九弟让她暂时帮忙拿着的,她正要给九弟送过去,还是不要耽搁了。” 见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解围,皇后只得放过,还不忘提醒了一句:“此物一定要让小九小心保管,这可是皇上的恩赏。” 待皇后走远,四皇子才对桃华道:“送还给九弟吧。” 骤然得知了四皇子和楚尽真实身份的桃华还来不及消化,闻言就连忙焦急道:“扇子上有毒。” 四皇子脸色微变。 到了楚尽那里,桃华还没开口,楚尽就已经从香炉前抬起头,看到她手里的扇子,讶异道:“你已经知道了?” 桃华疑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我师父说这上面涂了层药物,只有在遇到另一种已经失传的毒物时,才会变成毒,对旁人无害,我原想兴许是我多想了……” “扔出去吧,”楚尽接着看香炉,眼也没抬,“原想可怜工匠一副精细做工,送给旁人就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它也就太败兴了。” 九皇子母亲正是被这样毒死,他出生时自然也带了药性。扇子于旁人无碍,对他却是如同饮鸩。 “是谁?”桃华愤慨道。 “皇后,”楚尽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着谁,“不过我会报仇的。” 四皇子在外面静静听完,心里终于明白了九弟对旁人和对他的态度为何大相径庭。 * 陈导对他赞不绝口,拍摄进度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下一部的剧本也开始接洽。 等到电影拍完,已经是几个月后。热恋的过程从来少不了性,楚尽和屈明离虽然不住在一起,却常常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他们消耗着朝夕的欢愉,在漫长的黑夜里。 甚至,在楚尽的流量未褪时,他们包场了整个露天游乐场,从刺激的海盗船到深夜的摩天轮,整个城市的烟花都为他们花光余热,如同热情的机器从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里找寻相爱的痕迹。 这一天,楚尽和姜暮合作电影的消息放了出去,很快就上了实时热度榜。 陈亭然的粉丝不信此事,在热搜下面辟谣,表示影帝不会和一个新人合作大荧幕,就算合作也会和关系更好的陈亭然。 正在刷新热搜的姜暮看到这个名字就ptsd了,手里的肥宅快乐水顿时不香了。 过了半个小时,在热搜下面发言的陈亭然粉丝发现自己被姜暮拉黑了。这件事再次上了热搜,又将姜暮楚尽合作的消息带了上去。 原本以为姜暮是陈亭然那一边,因此不想给热度的楚尽粉丝见状,连忙去热搜底下蹲官方。 宣传部当然不会放过现成的流量,等到热搜发酵了几遍,网友的好奇心被钓到了顶点,官宣了电影择日上映的事。 而陈亭然那边,刚刚平息的风波又一次被这波热度牵扯了出来——有人扒出所谓的“接受他道歉达成和解”的女孩,根本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只是他为了公关找来的托。 正因为姜暮的事情愤怒的陈亭然粉丝还没来得及大骂姜暮,就被闻讯赶来的吃瓜路人打得晕头转向。 第23章 假男友(二十三) 陈亭然不明白女孩的事怎么会被再度扒出来,但是很显然,这件事闹大有险境的推波助澜。这让他暗恨在心。 公司为了保住他,爆出了另一个当红艺人的女友,但这并没有平息事态。这件事愈演愈烈的时候,却是一件轰动全国的新闻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南美出现的四级病毒来势汹汹,爆发的地方很快被封锁。科研人员赶赴一线,而人们尚不知道它的全貌。丝状病毒的传染性和致命性震动世界,出于人道主义,各国伸出援助之手。 张庭余父亲想要让他尽早回国,却被拒绝了。在陷入焦灼气氛的研究室里,张庭余再次获得了通讯的许可。 一个月前,他曾经在雨声里期待着这一次机会。 那时候外面的风声也大得好像雨,想到未来,热水壶咕嘟咕嘟烧开,雨声啪嗒地敲击窗户。他想到研究室,不断响起的车铃催促着,一例例新的病情像雪花一样堆满。 他想到冬天看雪,想到离开前的温存。他心跳如擂鼓。现在,再次通讯的许可就在他的手中,他犹豫了一个下午,晚上才拨通了号码。 国内。楚尽看着屈明离满了的进度条,百无聊赖地想着是时候去找钟寒霁了。他拨开杂物和可乐罐,俯身想去打开桌前的窗户,手机来电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张庭余?”楚尽接了起来,问,“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从高处窗台看,H城还是灯火通明。这座繁华的城市汲取着不断流逝的时间,不论是甜蜜还是苦痛,它都照单全收,在热闹的深夜里,它仍旧展现着年轻的活力。对于楚尽来说,这座城市更像是蓝星几百年前的模样。 整个世界的战火不那么频繁,有内患但无外忧,普通人们安居乐业。而他所见过的蓝星,永远处于整个星球的战争之中,人们朝不保夕,流离失所失去信仰。 “打扰了?才九点。”张庭余说。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不说话,在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头顶的灯光把窗边的晴天娃娃照出个淡影,楚尽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小雨泼在桌面,湿了一片,他淡淡地:“没,我以为你正在为人类做贡献呢。” “刚做完贡献,来听听有没有奖励,”张庭余背靠坐在椅子上,听到电话那一头的淅淅沥沥,“你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以楚尽的风格,在知道张庭余并不是任务目标之后,应当更雷厉风行一些切断联系。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自然更追求效率。但是出乎333意料的是,楚尽没挂断电话。 “说点有用的吧,”楚尽随意说,“情况怎么样了?” 张庭余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现在我不想关心有用的,我只想关注重要的。” 如果是在家里,张庭余能够想象到那副场景。尽管他们相处得短暂,但是许多片段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秋日里的蝉鸣会在雨里悦耳吧,尾声震颤得像是情人拥抱时的胸腔。可乐放在窗台边,乱七八糟的小物件都随手可及。少年披着深色的外套,就是他们去海边的那一件,面前铺开剧本,灯火坠摇,仿佛在影子里倒开了亮光。 如果他在,他会去打开窗户,让满窗纸的蝉鸣一同倒进来。楚尽也许会抬头,也许不会,依然静静地看着剧本。 那些秋色里的惆怅和思念,比道路两旁的红叶积得更厚。他从未忘记过那短暂的光阴。 他想在天黑之前和他坐在一起,那时候就如同沉进深深的海水里面。夕阳和月光透过水面洒在他们的周身。他们在明亮里面,连影子也亲密无间。 楚尽抬手打开可乐罐的拉环。 长长嘶的一声,气泡响声,罐身被细雨泼湿,冰冰凉凉,酸甜的香气和着面前油纸墨的气味。 楚尽说:“你知道已经结束了。” 张庭余没有说话,结束了通话。 * 夜里的时候,风雨大起来。窗户被风吹开,沙砾树叶都被狂风刮进来,草木清香被雨水洒了满屋。wifi断了,空气里一股土腥气。楚尽爬起来打着手电筒关窗户,被雨水扑了满脸。 打开手机,新闻正在报道某地大风,实时里许多人正在吐槽风刮得像世界末日,路边树都倒了。 楚尽寻思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指示,要让他抓紧完成任务,于是毫不犹豫拨了号码。 还没通,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手指一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挂断了。 从前在蓝星整天在战场上通讯,楚尽没什么时间概念。随时都可能出现新的危机,没人会关注通讯的时间是不是恰当。但是来了小世界这么久,他慢慢发现这里正是和平年代,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333幽幽吐槽他:“你也知道怎么为人处事吗?” 楚尽还没开口,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来电名字是钟寒霁。他有些心虚,试图向333确认:“我挂断很快,应该还没到响铃的时候吧?” “快接吧,”333循循善诱,“我想听你挨骂。” 楚尽闻言当场挂了电话并加入了屏蔽。连某人都没骂过他,他内心诚恳认错,但挨骂是不可能挨骂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风已经停了。外面风刮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让人想到初雨后的天空,干净又湿润。楚尽坐着靠在床头刷手机,只剩十格电了。电还没来,手电筒早已经光线微弱。 他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研究新剧本的时候,看的某篇故事。一对爱人在台风里依偎,踏过废墟,耳鬓厮磨。那是个浪漫的故事,没有一点烟火气,仿佛是和平时代的流行书。 但它写在这个小世界最动荡的时候,人们将理想中的憧憬寄托在那里。爱情,信仰,温饱,那就是理想国的一切。 正在楚尽沉思这个小世界的发展脉络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外面虽然停了风,但还在下雨,他心里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如果是窃贼,也该是悄然撬门进来,怎么还会敲门呢?如果是熟人,也该打个电话先通知一声吧? 他依然靠坐在床边,看着手电阑珊光线,照着被窗外风扫进来的满地狼藉,听着敲门声停了。 权衡利弊之后,他判断这个世界除了违禁的热武器以外,应该没有什么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楚尽手指按着床边坐直,俯身站起来,准备去开门。这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因为有雨声听得不太清楚,楚尽心道难不成小偷还团伙作案。 门外。 “麻烦了。”青年穿着大衣,眉目俱沉,向穿着制服的人们礼貌颔首后,又皱眉看向门。 楚尽已经走到门边,手指刚刚搭上门把手,就看着门因外力被撞开,他闪身避开,有些惊奇地抬眸,想说这也太莽了,却见外头雨里站的是钟寒霁,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楚先生,”穿制服的人抱歉道,“因为这位先生说突然联系不上您,所以……” 这实在是很不妙。楚尽故作淡定,点点头:“麻烦了。” 几人见没什么事,便各自散去,只剩下钟寒霁还站在门外,他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西装裤,戴着白手套,抱臂静静望着楚尽,仿佛是刚刚从紧急的行程里抽身出来。 “什么事?”钟寒霁问,“不要说按错了。” 按错了还不至于紧接着屏蔽了通讯,楚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在京城?” “是,”钟寒霁回答,“私人航班。到你回答了吗?” 电光火石之中,楚尽猛然想出了借口:“大风停电,手机关机了。”说着,他装模作样把已经在雨中被冻关机的手机抬起来,按电源键示意给钟寒霁看。 钟寒霁笑了笑,不知道信没信,不置可否地说:“去我那儿充电吧。” 楚尽以为是去H城钟寒霁的住所,想到任务进度条欣然同意。 当他坐在凌晨五点半的飞机上,透过舷窗看渐明的天穹时,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飞机里有内置广播,正在通报着北美的病毒肆虐,LAP研究室正在紧急研究之中,特殊医院人满为患。这是最近最受关注的新闻,已经霸占了一整天的热点。 之前还在刮风,飞机出行实在不算什么明智之举。但算半事发原因的楚尽没法吐槽。好在现在风雨都已经停了,预报里,今天早晨会是个难得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在广播里满世界的兵荒马乱之中,钟寒霁坐在前面,静静地看文件。将近六点的天色已经明朗,日光把这里的一切都探得透亮。 楚尽一只手拿着可乐,另一只手握着剧本,终于接受了自己正在飞往不知道何处的事实。 这也算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吧。他安慰自己,却突然听到钟寒霁开口。 “我们正在飞往南美。”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大家!!!明天再补更新(躺平) 第24章 假男友(二十四) 自从到了南美这段时日里,楚尽已经一周没能出过门。他重新捡起了在蓝星的爱好,坐在屋里面画画——兴许这在后面的任务里还有些作用。 他出来时将屈明离送的那个晴天娃娃风铃也带了出来,就挂在木屋的门边,每当钟寒霁匆匆回来打开门,风铃都会被晃得一响。久而久之,钟寒霁也就习惯了回来的时候,楚尽抬头看过来。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钟寒霁深知这个道理,如果有一天出现了变化,想必就算是他也会很难捱。但钟寒霁并不在意,他有自信不会出现任何变化。只要他想,他可以留住世界上任何事物。 南美病毒情况危险,但尚且在控制范围以内。由于致命性高,所以这种病毒的传染性不强——往往还来不及传染,病人就已经死去。 这种绝望的氛围比病毒更像传染病,很快席卷了这个海滩风情的小镇。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病人们无家可归,只能等待救济。也有并未感染的人被误认成病人赶出家门,在外面待久了终未能幸免于病毒。这加剧了人们的恐慌。 处于第一线的LAP研究室甚至有几个研究员被感染,由于现在还没有攻克这种病毒的办法,研究员们被送往21区的特殊医院,接受着聊胜于无的药剂注射,每日都祈祷着疫苗早日研发出来。 钟寒霁父亲几个月前就已经得知了南美这边的事,却一直没有告诉过钟寒霁,正是担心这里的情况控制不住。但钟寒霁对冒险充满了兴趣,这里可以为他积累经验,只要他帮忙研究出疫苗,将这份专利带回国,这将是卓越的功勋。三日前,他已经和LAP研究室里的张庭余取得联系。 想到这件事,钟寒霁还有些不太痛快。他信奉公事公办,像张庭余这样联系第一句就是问楚尽的家伙,他深恶痛绝。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一定当场换个合作伙伴。 “一周了,我至少应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楚尽放下铅笔,“还有跟我的朋友聊聊。” “屈明离吗?我已经通知过他了。”钟寒霁随口说着,脱下大衣坐到了边上,去看新来的邮件。 至于屈明离有没有接受这份通知,钟寒霁并不关心。他看起来是个绅士,但这仅限于表面,内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冷漠高傲,在某些决断上面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楚尽闻言,明白不可能从钟寒霁那里得到任何消息。面前画板上的画已经完成了一半,他懒洋洋坐在躺椅上,闭目用刚刚完成的光能引擎搜寻方圆百里的情况。 已经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里被当地封锁,成为了一片危地孤岛。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钟寒霁敲了敲手指底下的抽屉,对楚尽说:“里面有把枪。” “你从哪里来的?”楚尽愣了一下才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我会开枪?” 钟寒霁摇了摇头:“别开枪,威慑就好。开了就没有威慑效果了。” 楚尽无言以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反驳。在蓝星的时候,他的枪法百步穿杨,也曾立下过战功赫赫。 333:“小世界的古老枪械和蓝星用的又不一样,这里有句古话,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你给我偷渡一把蓝星的来吧,”楚尽顺势要求,“要不然你有什么用?” 333据理力争:“我去哪里给你找枪,你常用的都是蓝星军队管制的……” “你是连接AI之心数据库的吧?”楚尽平静地说,“那里有一把。” 那是他少年时的蔚蓝之鹰,为他赢得了无数奖章。过了许多年,它早已经被淘汰了,但是楚尽依旧想念它。 * 枪身比目前流行的枪要修长一些,磨损得并不多,只有一块像是从极高处摔出来的白痕。 333从AI之心的数据库里拿到枪的时候,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这可是楚尽的枪,它想蓝星没有人和系统能够不好奇。 传闻中,楚尽是在一次军事演习里,随手拿起了这把枪创下了射程命中记录。那时顾元帅也在场,便将这把枪赠予了他。 它陪伴楚尽度过了锋芒毕露的少年时期,荣誉加身的青年时期。直到多年后它的性能被淘汰,才不知所踪。原来是被放进了AI之心的数据库中。 小世界夜色渐深时,333把枪送到了楚尽手中。楚尽躺在窗台边,撑着手看窗外的白墙鲜花。他放在被褥里的另一只手抚摸着蔚蓝之鹰,摸到了摔出来的那处白痕。 那是从高速移动之中的高空机甲中掉落下深渊沟壑的痕迹,那时的狂风像刀锋,除了机甲的运转轰鸣什么也听不到。那时他刚从学院里出来,就已经登上了其他星球的悬赏榜。 绿草白树的斯坦里因被战火波及,不得不进行民众疏散,但还没有完全疏散完毕。19岁的楚尽年少气盛,被围剿反而畅快淋漓,但后勤出了内鬼,他在斯坦里游荡盘旋,最后孤身引开了所有敌机。在春光明媚的白日里,他抓着救生器拿着他的枪,选择了在海面降落,赌赢了生还率,没有造成任何平民伤亡。 但他造价不菲的蔚蓝之鹰也因此破损,尽管精心修复,仍旧留下了痕迹。 这不是楚尽最卓越的战绩,却令他骄傲。 那日刚好遇到了顾寒行的搜救队,被湿淋淋地捞上去,他还带着笑意毫不在意地要记军功。顾寒行彼时在众人的夸赞里,脸色却不太好看,并未夸奖他的胆识,只是淡淡地把他调去了陆军。 这让楚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遭受了打压。毕竟机甲是他最得意的战斗方式,比起星际与空中作战,地面作战是他最不熟悉的盲区。 但是在那里,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他第一次与人合作作战,也逐渐立下新的战功。一年后,他才被调回顾寒行那里。蓝星的夏天没有蝉鸣,只有炎炎烈日。他成为最年轻的统领,备受瞩目,被媒体报道了一阵。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 楚尽从思绪里抽离出来,将蔚蓝之鹰放在窗台边借月光细看。根据他的AI实时监测,钟寒霁已经陷入了睡眠,他不必担心被发现。更何况,更难以接受的事钟寒霁都已经见过了。这一次钟寒霁会把他带上,想必也是出于对未知的顾虑。 “这是你的后手吗?就是为了这种时候?”333有些敬佩,“你考虑得也太周全了。不过为什么不放把更先进的枪呢?” “只是……”楚尽没说下去。 只是个纪念。 纪念他的功勋原本应如同记载入书册的蔚蓝之鹰,万古长青,却最终埋入蓝星的寒冬雪天,埋入被层层数据包裹的AI之心。也算与世长存。 * 陈导的电影在国内播出。现在国内已经与这里全面断航,楚尽捣鼓了一阵网络,才联系上了陈导,看上了电影。 结果还没看两分钟,楚尽刚刚联系陈导的联系方式,就接连收到了两个来电。他很想无视,但不得不暂停电影,接了进来:“谁?陈导告诉你的吗?” 电话那头是屈明离:“我有事找你……你这算旷工吗?” 楚尽义正言辞:“劳动人民要求休假,拒绝假期压榨。” 屈明离笑了下,沉默了半分钟后才说:“好吧,你在钟寒霁那里?京城?什么时候回?” 看来钟寒霁没说在南美,楚尽随口忽悠:“冬至?快了快了,别催。” “一休几个月啊,”屈明离无奈,“我记得还有个电视剧。” 断航了也回不来。楚尽心里道,嘴上只是敷衍肯定不会缺席。 H城的夜景里,屈明离收起挂断了电话的手机。他站在落地窗前,玻璃倒映出他冷静的眉目,与通话中的插科打诨不同,此时他带着少许漠然。 “信号查到了吗?”屈明离开口。 “初步估计是南美,”说话者犹豫了一下,“另外,您的父亲已经到了H城……和楚先生那件事……” “我的决定不需要参考他的意见。”屈明离说完,就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国内,电影首日观看人数破了新高。陈导一向以超绝的审美和画面著称,剧照刚刚释出,已经引发了一阵热议。原本接连一季迟迟没有楚尽新消息的粉丝,又都因为电影跑了回来。 她们在热议里起春天时楚尽的处境,似乎被无数人误解辱骂还在昨日。那时候明明气候温暖,却更像是冬天。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草木凋零寒气浸骨,楚尽却正是春风得意鲜花着锦。 惊世风流的纨绔皇子令人心动,海报里他孤身站在花团锦簇的石子路上,无人经过,无人看到他,他正在慢慢消融。这张海报获得了年度最佳的提名。 电影获得了好看的票房和较好的评价,粉丝们更加焦急于楚尽的近况。 直到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称,楚尽正在南美,积极协助被病毒折磨的小镇。粉丝们忧心忡忡,很快在险境娱乐的官博下面确认消息是否真实。 一条条质问的评论之下,险境官博承认了刚刚得知确有此事。 而此时远在南美的楚尽,已经察觉出了这里越来越不妙的气氛,决定去LAP研究室看看研究情况。 研究室里。张庭余正坐在桌前,他泡了杯咖啡,揉着太阳穴,思索着距离疫苗还差多久。这段时间,LAP并非与世隔绝,相反,外界的焦灼也影响着他们。 他有些沮丧了。 任何学生都会有拯救世界的凌云壮志,他当然无畏,但是却不知道此时的努力是否真的能够挽回一切。研究室已经失去了许多资本,他的导师每天都要怒骂一遍,好在彼卡和钟家,还有南美一家互联网公司依然在投入资金。 烧钱并不是最大的麻烦,摆在眼前最严峻的情况是,他们已经因为病毒损失了一些同伴。 张庭余低头喝完咖啡,站起身正要走出去,一抬头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外面。他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开始思考病毒致幻是不是一种新出现的症状。 楚尽趁着没人让333开任意门到了这里,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张庭余,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大变活人,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太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30 23:06:43~2021-05-01 21: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假男友(二十五) 张庭余他们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楚尽粗略看过之后,确定了方向没有问题,便坐了下来。张庭余没拦着他看。 事实上,比起实验资料可能被楚尽泄露、导致专利释出这种事,张庭余更想看一会儿他。 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虽然通过话,但这到底与见面不同。他看到楚尽垂下的眼睑,翻文件时思索的神情,那些夏日秋日里错过的画面,似乎都在此刻被楚尽的目光带来了。 张庭余其实不太清楚外面具体的时节,只知道情况很糟——这毕竟与他们的研究息息相关。暮蝉已经在萧瑟的冷风里像枯叶一样掩埋,当地的歌手不再写热烈的情歌,多了哀哀的挽歌。在楚尽的AI观察下,人们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走吧,”楚尽站起身,对他说,“我想我能帮上点什么。” 张庭余皱了皱眉,半晌才松开,楚尽以为他终于要断然拒绝,刚想解释,就听到他笑着说:“还有这种要求,所以不是梦吗?” 不过是几天前,张庭余做了个梦,他梦见楚尽将要被押解赴死,他仿佛是在梦中听到了人们的密谋,于是张庭余急忙醒来奔跑出去想要救他。 刚刚跑到了那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梦里,所以他不会看到楚尽。他又一次醒来,又一次奔跑,又一次是在梦中。一次次重复如同现实压力下的梦中鬼打墙,他挣脱不出去,醒不来也救不了任何人。 直到同事将他叫醒,提醒他今天到了他下去观测病毒。往日里令同事们闻之色变的病毒,倒是让张庭余渐渐找回了现实的感觉,不再被浸在梦中反复回想。 楚尽看着他,淡定开口:“接受不了的话,你可以掐一下自己。” 现在才突然发现似乎并非在梦中,张庭余怔忡了半晌,才骤然想到不该给对方看这些,但是:“如果我拒绝呢?” 那他就任意门自己去啊。楚尽心里说,嘴上只是道:“那我当然没办法,只好回去了。” 即使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他依旧好看的,线条利落的下颌高挺的鼻梁眼眶深邃,即使不笑,那双丹凤眼望着你时,也仿佛在承诺一个美丽的春天。他双手插在袋中,衬衫纽扣解开一颗衣领歪斜散漫,肩膀的衬衣轮廓被隐约的光罩出绒毛一样的勾线。他微微低头:“那么我再问一遍,不可以吗?” 张庭余没有开口。 LAP研究室负四层。张庭余握着通行卡,重复了一遍:“检查好防护服,在外面不要动。” 楚尽耸了耸肩:“我知道。”尽管这个小世界的所有现存病毒,应该都影响不到他。即使不谈进化,他也是个本来就不该活着的仿生人,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进入更换防护服的地方,经过了好几道消毒程序。防护服有好几层,他们检查是否有破损,仔细穿好,然后戴上几层手套。 通过了隔开人间的灰色地带,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楚尽看到了传闻中丝状病毒的原貌。他似乎在出神,实际上已经在数据库中搜寻相关资料。过了半小时,他找到了一份蓝星八十年前的研究。 张庭余做完了观测和实验,示意楚尽可以离开。 楚尽点头,率先走了出去。他们通过好几道消毒,脱下防护服脱下手套。他们洗手,淋浴。 重新回到上面。在电梯里,张庭余开口:“我说过希望你在门外等待。”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楚尽靠着电梯内壁,笑眯眯地开口。 他总是如此,只要他认为没有超出掌控,就永远恣意,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别人,从不检讨自己——除非他也认为自己做了错事——比如AI之心。 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333在两人的沉默里插进话:“他为什么总要担心一个机器人,你就算在大型热武器里也就受点轻伤吧。” 楚尽挑了挑眉,刚要附和,就听到一阵巨响之后,电梯的灯猛然熄灭,原本正在上升中的电梯停了下来。 黑暗之中,张庭余似乎正在通讯:“……大概是在一层,我试试…打不开……七点前能不能恢复供电……有一个朋友,对……” 等到结束通讯,又是一阵沉寂,张庭余开口:“我在和本地的研究员询问情况。他们说大概要到晚上九点才能恢复供电。” 楚尽惊奇在心里道:“本地?我竟然全都听得懂,我还有这种语言天赋。” “因为我给你装了实时翻译系统啊……”333无奈。 楚尽很淡定,他打算打开夜视,顺便用AI看看附近情况——但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一切,就被抵着墙抱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张庭余?” 对方没开口,低头亲他眼睛。楚尽不得不阖上眼睛:“这不好吧?” “不好意思。”张庭余说,也许是因为相对年纪轻,他的声音很清澈,亦很诚恳。 楚尽很宽容:“没关系……” 又唇齿厮磨过后,张庭余补完后一句:“不好意思,太黑了有点看不清,刚刚亲错地方了。” 楚尽莫得情绪地想着算了,反正最后一个任务目标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亲一下还能被当场抓住不成。 “现在六点半,”张庭余模模糊糊地说,“到九点我们有两个半小时。”他的呼吸很温热,睫毛和楚尽的眼眉错在一起,他身上有淋浴过后的薄荷气味。楚尽没睁眼,垂着的睫毛显得有些沉,有一种默许的感觉。 电梯里轻轻的喘息声,仿佛是两条将要平行的线又交错。没有撕开黑暗中的温存,又跌落漩涡。 那些往日的片段,在白茫茫的雪山上面烤火,在黄金海岸边日出的金光如同一束束花开满了蓝色的海,那次他们雨里跑过长街,那次他们夜晚点烟借着烟火未熄灭吻别。那次,那些片段像是一个个婚礼上泡泡机吹出来的气泡,透明地浮满整个空间。 楚尽的AI已经收了回来,他分不开神去注意附近了——他不一定喜欢这样的缠绵,但他当然留恋作为人的感官。在他最快乐的时光里,他作为一个人与某一个人度过。 333原本正在准备休眠一会儿,听到最后一句倏地惊醒。它第一次在楚尽的心里听到这个字眼,快乐。在楚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它不动声色地在某个地方编写下了什么。 就在这时,电梯灯跳了两下,下一刻,电梯门打开了,头顶的灯光也大亮了。 一个个一个个烟火日出大海雪山的气泡破灭了,在缱绻的厮磨里,没有声音,也看不见地破灭了。 外面,研究员们面面相觑,随即拼命咳嗽起来。而收到消息放下事情匆忙赶来的钟寒霁,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变化,负手站在电梯外,平淡地道:“亲够了吧?” 楚尽迅速在脑海AI中调出时间——刚刚八点。很好,差了一个小时。 这种时间误差放在蓝星的战争中是会出人命的啊。楚尽麻木地想。 张庭余无所谓地退开两步,有些深邃的眼窝里笑意浅浅,带点棕色的头发因为电梯内长时间的禁闭有些湿,转头看向还在咳嗽的同事们,笑着说:“感冒了?” 按照级别来说,由于卓越的表现,张庭余在LAP各方面的优先级比他们高。他们当然不是想要阻拦,毕竟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病毒的高压之下,性取向有些不同不算什么生死大事。 但是,跟他们来的这位钟先生,似乎和张先生的朋友关系也不太寻常。 “误会,误会,”一个研究员用他不熟练的语言说,绞尽脑汁地编出借口,“张,认错了人。” 张庭余闻言没说话,楚尽也没说话。因为张庭余又亲了一下。 其他研究员后悔自己的热心把钟寒霁带来了,他们想偷偷走了。 “第十七波资金今晚十点到。”钟寒霁说。 “疫苗研究已经到尾声了,”张庭余也淡淡开口,“我想许多个国家愿意分一杯羹。” “国内似乎只有钟家有这个意愿,”钟寒霁冷冷道,“你父亲只投入了资金,并不支持你继续掺和吧。” 比起其他国家,他们当然更愿意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交给国内。 除了钟寒霁和张庭余,其实并非没有其他人感兴趣。屈明离是因为一直在寻找楚尽的下落,而无心顾及,但其他企业都有抛来过橄榄枝。但是耗费颇菲,甚至很可能不能成功,因此最后留下的只有钟张和南美当地的一些企业。 如果成果真的顺利出来,那么势必引起世界的瞩目,LAP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将镀金,永远写在这一笔历史上。无论后世如何研究,都绕不开这壮丽的一笔。 “不是还没有……”几个研究员窃窃私语,他们还停留在研究结果没有把握的心理上,印象里,早上张庭余还和他们一样消沉。 “那就送给楚尽吧,”张庭余说,“剩余的资金我父亲会愿意支出的。” “我们会在这里得到法律承认。”虽然楚尽可能不同意,但是这种时候当然要口嗨。 “得到法律承认原告被告关系吗?”钟寒霁准备走进去,言语间一点也不客气,“私自带走我的爱人,私自把一个普通人带进LAP,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条例的?他拥有权利……” 钟寒霁没说完,楚尽已经走了出去,很快就走出了外面的走廊。 两人都哑火了。 围观的研究员们已经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想劝架变成了“随便吧毁灭吧”,一个是目前研究资金的来源主力,一个是研究实验工作的技术主力,他们还能帮着哪边吗,只能绝望地看着俩人已经要快进到对簿公堂了。 外面的楼梯里,楚尽从333那里坑来一支蓝星新品烟,数据点火,咬着一点火星看着楼梯下面的暮色。333吐槽:“你是真不怕被人看到啊。” “我的AI检测已经在继续运转了,”楚尽咬着烟随口说,“周围没人,也没监控。” “不要表现得你很不快乐的样子啊,”333忍不住道,“我在电梯里就提醒过你了,但是你,你……你根本就听不到我的声音!” 听着它痛心疾首的声音,楚尽笑了笑:“是吗,抱歉。” 见气氛缓和了一些,333大胆道:“你喜欢张庭余?” “我喜欢个屁,”楚尽抬眸,看着楼梯上面的入口,“看一个AI自己把自己切片还跟自己吵架觉得好笑而已。” “你知道那是……” “他不是。” 333据理力争:“你亲手把顾寒行的数据编写进去的,里面存储了顾寒行的所有记忆和数据。” 楚尽没说话。 333突然有些害怕。它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名字,是为了试探。因为电梯里那一次意外的心理,它很想再进一步了解楚尽。但是现在,它怀疑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时候,钟寒霁从上面的入口慢慢走下来。看到台阶上坐着的楚尽,他开口:“该回去了。” 没有声音。 钟寒霁走了下去,但是却没能走下去。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 又是这样。钟寒霁心里想,又是不可理解的奇怪现象。 他看到楚尽站起身,没有转头,继续往楼梯下面,走进了暮色里面。而他只能站在这里。 只是因为张庭余吗?钟寒霁冷冷地想,哪怕再暴露一次这样的异常。那他就更…… 突然之间,钟寒霁猛然惊觉。他似乎有些当真了。 * 在没有人的地方,楚尽对着空气开口:“我并不想沉湎于过往。” 333小心地说:“当然,我们一直在见证新的故事。” “我没有这种感觉,”楚尽面无表情,终于说破,“你一直想把我拉回去。屈明离,张庭余,顾寒行。你一直暗示我顾寒行还活着,你想把我拉回过往,你恨不得让我为此而永远降落。” 333解释:“我没有,相信我,完成了任务之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我敢对着我的主系统发誓,我向你发誓。如果没有,你那时候大可以拆了我,你知道蓝星没有系统能阻止你,而我的能量远远不足以让你永远漂流。” 它试探地伸出数据,想要安抚,却看到楚尽闭着眼睛倚在墙上,眼睑下红了,让人看了也感到难过。 333有些后悔自己的急迫。 “不必了,”楚尽说,“我当然会帮你。”他睁开眼睛,那目光依然能让人联想到春天,“希望我们的目的的确一致。” 第二日。张庭余在自己桌上收到了一份文件,详细记录了疫苗的后续数据,无疑能大大加快他们的研究进展。他欣喜之下想要去与楚尽分享,但是,找了一个上午,没找到人。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是钟寒霁。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 屈明离正在积极沟通断航的事,他试图带回一个人。疫苗或者什么百世留名他并不关心,即使他应该是最看重名利的,但是比起楚尽,他……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正在播放的电视上,那是国外的一则报道,他正在寻找的人,就出现在那里。 在南美秋日难得明媚的阳光里,与一个美丽的女人亲密地坐在一起,眉眼含笑。 那个女人是近日火爆的歌星,她另一个身份更令人侧目。她是钟家的小公主,钟寒霁父亲的私生女。之所以一直不被承认,是因为钟母家族的施压,而钟父为了前途亦不能曝出丑闻。 作为钟氏唯一的继承人,钟寒霁应该比他们更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是国内转载的新闻。身处南美的钟寒霁,也应该更早看到这则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明天就完结,真的(真诚)感谢在2021-05-01 21:47:12~2021-05-02 23:3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鱼非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假男友(二十六) 美丽的春天,如何书写这一笔呢?在流言蜚语的嘶嘶的街巷里,这个秋天似乎也?被这欢欣的春天般的热闹感染了,几天的日光泼泼接踵而至。 少年的手?指修长,拿过洁白的剧本,拿过淡粉色的情书吗,像酒店里毛巾一样的白,螺旋的指中是蜡笔蹭到?的红。钟晚霖百无聊赖地做譬喻。 她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对?方没那个意思,毕竟几次见面下来,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不过意外被拍到?,显然还?是让对?方焦躁了一些。 没有?太久,楚尽就平静下来。他没什么可?担忧的。在这个小世界,原本他就没有?什么寄托……如果张庭余这样追着跑的也?算,那是没有?办法。 现在,白得像毛巾红得像蜡笔的手?指,拿的不是剧本也?不是情书,握着把枪,在刺拉拉的阳光里,也?不太够圆滑,显得有?些尖锐。 钟晚霖眯了眯眼睛,笑着说:“好像没见过这枪的样式。”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并不惊讶楚尽有?枪。甚至她自己的抽屉里也?有?一把。 南美现下太乱了,父亲给她防身。对?了,防身——她咯咯地笑:“是钟寒霁送你的吗?” 楚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从物质上来说,也?许是,因?为不管他承认与否,钟寒霁就是顾寒行的一面。但是从他的心里,并不是。 “有?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了。”钟晚霖叹了口气。 “那件事怎么样了?”楚尽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他懒得应付女孩的心思,事实上,他应该快要?离开了。 钟晚霖原本想抱怨他不够绅士,见他不像有?玩笑的闲心,只好耸耸肩:“我已经说好了。” 前?段时间,楚尽散出去检测的AI察觉到?当地黑帮的异动,他意识到?这个小世界对?研究疫苗最大的阻力并不是科技,而是人与人的争斗。黑帮收了钱,当然要?混进?一些脱下制服的人。武装里混进?了人,LAP就不安全了。 楚尽低头?把擦拭干净的蔚蓝之鹰插在腰间,站了起来,向钟晚霖道?谢。他已经事先支付过报酬。 钟晚霖作为钟父的女儿,自然有?些门路。当然,钟寒霁也?可?以帮到?他,但他不打算让钟寒霁知道?。 333有?些郁闷:“还?一部电视剧和电影没拍呢。” 楚尽语气淡漠:“我又不是来拍戏的。钟寒霁的进?度条这次应该就满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333小声说,“下个世界不一定这么安逸。” 阳光还?是很亮地照在这片钢筋铁泥的建筑上,像一片片锡纸反的亮光。楚尽的眼睛里被亮光袭入了,仿佛一片亮蒙蒙的春天。他走在人烟稀少的街头?,引人频频回?顾。他在心里慢慢地说:“没有?什么不同。” 333有?些紧张,不再出声。 人人都知道?趋利避害,为什么他要?往危险处去呢。钟晚霖为自己在天边找了一朵云看,像是疏疏的白衬衫,衣领解开一颗扣子,低头?擦拭枪的时候也?好看。钟晚霖想到?一个词,悲壮慷慨…不过也?许这还?不够合适。 总之,当钟寒霁找到?这里的时候,钟晚霖倒想叙叙旧,不过一抬头?就是个枪口,实在是不太友好。 钟寒霁没有?叙旧的心思,他直截了当:“人在哪里?” “刚走。” “哪里?” “也?许是北道?吧。刚走不久。”她有?问必答,很珍惜性命。 钟寒霁静静盯着她一会儿,他很不痛快。这种复杂的心情他不知道?从何而来。在第一次知道?私生?女的存在,甚至她的母亲起了与他对?照的名字,觊觎着名正言顺。他并不在意。 只有?这一次,他看到?报道?上的照片,就像是被谁在心里放了一只怒火的怪兽,压不下去,放不出来,只把他烧得煎熬。 钟寒霁不想再想下去,他转身欲走。 “别去了。”钟晚霖凉凉地开口,这是她难得一次的好心。 钟寒霁没有?理会,依旧接着往北边走了。黑色的外套背影看起来像一只黑色的鸟,在西方的寓言里,似乎像是不太妙的预示。 钟晚霖慢悠悠地想,她得早点回?国?去了。不然等到?钟寒霁知道?了一切,看他方才?的眼神,她怕父亲都护不住她。她是很惜命的。 * 钟寒霁在南边找了半天,半个地面被他命人翻来覆去地找。没翻到?人。他感觉到?一个骗局在酝酿,要?酿成沉甸甸的乌云骤然砸他一个措手?不及。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短暂性在怒火里占了上风。 可?是很快,他收到?消息,黑帮有?异动,为了疫苗的安全,他不得不去处理一些事。他两难抉择。 “LAP那边更要?紧,”汇报的人低声说,“左右已经断航,人也?到?不了哪里去。” 钟寒霁紧紧抿着唇,并不同意。他在沉默中觉出自己的答案了。 “我留在这里,让张庭余去处理。我们这边的人他都可?以调动。我不得不在这里等。” 那人还?欲再劝,却也?无法,只好点头?转身离开。这是一个秋日温凉凉的早晨,和平日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反常的回?暖。 钟寒霁在高处极目看,也?看不到?地平线的尽头?。只有?太阳升得愈高了,朝霞氤氲在四周像烟囱里冒出来袅袅的雾。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楚尽,在还?有?些寒意的初春,他明明有?不满的心情,见了人却都压下了。那时候他对?自己说,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后来那个晚上,楚尽在自动贩卖机边上,他其实无端端想到?了雪人。一个雪人,在夜色萧萧的雨里,春寒料峭,便利店的灯光涂在门口,贩卖机转出饮料发出清脆砰的一声。快要?融化。 快要?融化。他心里像有?一支铅笔在一笔一划地写这四个字。 “动作快点。”钟寒霁催促。 国?内。屈明离无法,他委实抽不出身,他也?没办法过去,他有?很多事情积压等待着处理,甚至找不到?一个转圜的余地。虽然他一度愤怒钟寒霁的自作主张,但是在极端的情况下,他想钟寒霁应该是可?以保住人的。 他的、他春天在灰色的雨里栽种的玫瑰,冷白的懒散的骄傲的天才?,他浓墨重彩的亲吻过的晴天。屈明离想。 第一次要?楚尽上车的时候,在与张庭余对?峙的夜里,冷气流飘进?车窗。如果是别人,是庸俗是矜傲是令人厌烦的泥土,但是楚尽,是明月跌宕是雪瀑飞溅是焰火降落。屈明离想着就笑了,他只是这样思索一会儿,就感到?快乐。 他已经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接近,研发中的技术越来越纯熟。他就要?改变世界了,即使在南美,楚尽也?会看到?吧。屈明离闭上眼睛勾画蓝图,一笔一笔小心地画了二十多年的图纸,中间画了一个楚尽。很圆满。 而已经在为自己找脱身办法的钟晚霖在想,楚尽前?段日子无意中遇到?她。她喜欢遇到?这个词,仿佛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开端,可?惜楚尽说的话太扫兴了。 他想寻求合作,不难,只要?她给些行动上的方便。比方说某个地段为他放行,比方说瞒住他的行踪。钟晚霖听来听去,听出来他是要?找死。她从来不拦着人找死,何况有?利可?图呢。 何况这人跟钟寒霁关系匪浅呢。 收到?了黑帮异动消息的张庭余,正带着搜查令过去,他务必要?抢在敌人之前?出手?。疫苗已经在紧张的正式实验阶段了,一切都好顺利。 好天气。 * 楚尽被浓烟呛得难受,清了清嗓子。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这说明这个小世界已经越来越排斥他了。而世界意志,他也?快控制不住了。 算了,他原本也?没打算让陈亭然倒霉多久。已经够了。 333监测着他的数据,给他补充快速流失的能量,他很悠闲地想,用了这么多不属于?这个小世界的能力,能留到?现在,也?很好运。 “你知道?再留两三个月,钟寒霁的进?度一样可?以满。不需要?……”333说。 “太久了。”楚尽咳嗽了一声,慢慢开口。 钟寒霁会来南美,其一是因?为他是个商人,为了利益。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的出身。钟寒霁的母亲在商场得意,却和他父亲一样出身军政世家。他天生?对?于?疫苗这样关乎话语权的东西有?着敏感度。他是一定要?把疫苗带回?国?的。 先申请专利,再开放。在商场上赚一个回?本,在国?际上博一个名声,在他自己,是为了问心无愧。 楚尽很清楚,因?此要?帮他一把。 在南美播报中,东面一处黑帮发生?了爆炸,根据现场的情况,初步猜测是意外火灾烧到?了内部的军火库。 爆炸的大火久久不熄,甚至烧融了二楼的铁块。由?于?病毒的威胁影响了效率,当地消防员过了两个小时才?赶到?。 而已经将南面搜了又搜的钟寒霁早就感觉到?了不对?。他让人四面去搜,这大大降低了找人的速度。直到?此刻。 他看着那个黑帮毫无征兆的爆炸大火,心脏仿佛被一只鸟咬着往下坠,又带着一点希望挣扎着要?抬上去。 怎么可?能呢。钟寒霁嘴唇动了动对?自己说。 另一头?,张庭余终于?到?了爆炸现场的黑帮。火太大了,他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熄灭。他拿出手?机,准备知会一声情况。 看来天有?不测风云,心怀不轨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付之一炬。这算不算楚尽带给他的幸运呢?他毫无缘由?无聊又愉快地想,他不像钟寒霁或者谁一样非要?楚尽留下不可?,反正这边事了,他会找到?他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翘起个笑,习惯就好。 可?他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了下肩膀。那东西是从烧断了铁的二楼直直掉下来的,已经黑乎乎不成样,万幸勉强还?能看出个形状。 张庭余弯腰捡起来,仔细辨认,娃娃,是个晴天娃娃风铃,风铃已经烧变形了。 黑帮还?会有?这种东西吗?张庭余撇了撇嘴。 第27章 假男友(完) 在南美的海边。333精心挑选,风水宝地,保证漂流个十?天八天都?没人发现。楚尽坐在礁石边,等待着?钟寒霁的进度条。 333假惺惺地给他“临终关怀”:“你有没有什么还没实现的愿望?不是大事给你满足一下。” 海风咸湿地吞没他又松开他,把楚尽湿润了的额发吹开了,露出白皙的额头,很?快又遮到?了眼睛。他看着?岸边卷起的白色的浪花,眼睫撑着?湿发,有点沉重。 听了333的假意客套,楚尽冥思苦想?。他微微扬头想?到?:“可乐?可乐一定是我的任务道具,喝完了进度条就完成了。”说话的时候,在蓝星时候的片段忽像跑马灯,在脑海里面如同拉开帷幕一样飞快过去?。 蓝星虽然没有可乐,却有另一种果?汁。顾寒行会在偶尔的娱乐活动里带给他。他总是坐在那里,因为?懒得站起来,顾寒行便亲自弯腰放到?他的手?边,然后把他的帽子按低,带着?一点笑意。 喜欢的笑意。 楚尽感觉头痛了。他心想?,果?然,秋天冰可乐还是少喝吧……哦,他还没有喝。 “任务道具?这有什么科学依据吗?”333吐槽。 楚尽手?边的石头多了一罐可乐。他笑起来,尽量用漫不经意的语气说:“当然是没有科学依据,才可以笃定。”有科学依据的东西,譬如AI之心,就算是他也没法确认。 压开易拉罐,气泡浮了满盖子,碳酸的香气混杂礁石下的土味,海浪的咸气。已经是暮秋,晴天的天幕也是灰蒙蒙的,没有夏天那样蔚蓝。反而有些像初春,他去?见屈明离那天。 屈明离。他把那个晴天娃娃风铃丢在了二楼,火烧得那么大,应该已经成灰烬了。他不想?留下任何?像是要谁留个疮痕的东西。 那就像用烟头烫别人的软肋,太没有风度。从这方面来看,楚尽心里想?,他是个好人也说不一定。 “楚尽……”333出声。 终于,顾寒行的进度条满了。看来疫苗很?顺利。楚尽抬头的时候,天上打下一滴雨印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海面似乎没有风。 涨潮的雪白海浪,掩埋他,漂流他,熄灭他。 秋天的天气比情人的脾气还要古怪。早晨还艳阳高照,才到?了下午,就已经倾盆大雨了。好在这并非没有益处,爆炸产生的大火很?快变小了。这里是黑帮的地方,没一个有名有姓的正常人,基本都?隐匿身份在黑暗中,所以清点伤亡实在太费功夫。他们不确定黑帮具体应该有多少人,只能按看到?的尸骨来算。 张庭余正在接电话,旁人替他打着?伞。疫苗的正式实验大获成功。他一直在猜测,那份送到?他面前的手?写资料是谁写的,应该同样署名上去?。这是庆功宴的事了。 半个小时前,钟寒霁原本说要过来看看。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来。 不过火已熄灭了。 海边的轨道上列车疾驰而过,像海水退潮一样飞速地退去?。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钟寒霁在问?自己,他在瓢泼大雨里全没有了气定神闲,跨过满地的白沙在海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他看到?被海浪卷上来的海里的杂??湿漉漉在沙滩上,像废弃的被人丢弃的过往。没有声息。 他为?自己的另一个联想?隐秘地恐惧又愤怒,钟寒霁想?,他不要那样。他绝不会像失去?那盒彩色的玻璃珠一样。 楚尽在一个小时前喝完了他的可乐。可乐罐放在岸边,像一个小小的树立的旗标——这片无人之地我来过了。 ——这种戏谑的想?法把他自己逗笑了。然后他对可乐罐挥了挥手?。 钟寒霁慢慢走到?岸边,蹲下身看着?那个易拉罐。人的灵光乍现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他声音不高,风也可以吹散,更像是对自己说话:“楚尽。” 为?什么在这段时间,他没有告诉他,不是协议,不是临时起意不是逢场作戏,他其实想?与他共度。 再过无数个朝夕。 为?什么在那个大风的晚上,他没有说其实我担心你,他没有说在风雨里坐上私人航班其实是顾不得太多,他没有说见到?你很?开心。 在共同居住的日子里,当楚尽去?拿书架上的书,他坐在桌前看着?他,白衬衫被拉得很?长,像一道填空题上不会做而空出来的长长空白。楚尽在拨可乐瓶,风铃叮铃的清脆的响声。 秋天的风把门窗吹得猎猎响,楚尽在灯火旁,连拖在地上的影子都?被他慢慢刻在脑海里。 这道填空题,再做一生注解,也填不上答案。 * 国内正在质疑楚尽与钟晚霖被拍到?的事,他们怀疑之前所说的楚尽协助南美小镇的消息,是个拙劣的炒作,是为?了刺激正在上映的电影票房。 照片上楚尽低头时多温和,怎么也看不出他有一丝忧虑,闲散得仿佛要去?赴一场约会。不止是如此,他穿着?白衬衣坐在明媚的日光里,这简直像另一幅电影的画报一样,令人又愤懑又控制不住心动。 屈明离想?要将?这件事冷处理,尽量降温下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准备看下一份文件。可是一条消息推送了进来。 楚尽死亡? 他控制不住怒火,这种拙劣的公关是谁干的?甚至没有通知他,这种骗局,难道不是轻易就会被戳穿吗? 图片加载了出来,是张庭余抓着?一个烧焦了的晴天娃娃风铃。据说,这是从烧融铁水的二楼险而掉下来的。钟寒霁告知,这是楚尽的东西。 张庭余看起来还没来回过神,坐在那里,紧紧抓着?风铃像是要从中确认什么。什么也没有。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是被从现实丢入了梦境。他还没来得及目光明亮春风得意迎万丈荣光,就已熄灭了。 可是屈明离也顾不得别人了。屈明离一边走一边回想?,他有些踉跄,但是思绪滑过去?像走马看花。他和楚尽。 屈明离在咖啡厅里隔窗第一次遇到?他,烟火只有一点火星子。那时候屈明离就知道,他不会停泊,那是由整个世界的消散的风构成……清霁朗夜,秋月寒江。 他们在无人的夜晚的游乐场,直到?摩天轮升到?顶端,整个H城的烟花为?热恋消耗一整晚。他们坐在雨后的窗边打游戏,一回头他就可以看到?楚尽。在湿淋淋的夜色里面,楚尽是他关于理想?的每一行的注脚。 现在,理想?破灭在他的眼前。那个热闹的街市在消融,构建的蓝图如同倒带退回了一片荒原。 就这样结束了。 在新闻的报道里,是为?了疫苗能够带回国内,楚尽应该是死在了大火里。只有钟寒霁知道,他吹过白色沙滩上辽阔的海风,他随浩浩汤汤的水流跌宕进人间。 之前飞传楚尽绯闻的媒体都?极尽溢美之辞地写他,但已经结束了。流言风语坦然笑看,当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如书中所说瞬息繁华,盛宴终有离散。 那部?电视剧在冬天开拍,没有了楚尽出演,是另一个演员顶替。那是屈明离第一次为?他挑选的剧本,那是一切的开端。但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 那是初春。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河流还在结冰。屈明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出现,他流连他们共同住过的地方。 京城的庆典又开了,他驱车夜驶入这座城市的夕阳沉暮里。夏日焰火扑腾,中央屏幕依然在轮播着?新闻。一簇簇亮光让屈明离感觉到?一丝热闹了,但是那和他并无干系。美食街,月色铺满的长椅。那日楚尽在夜风里起身,眼眉如漆,他说只有站到?高处,先?受瞩目。 H城那个飞镖摊还在。屈明离投币,再掷飞镖,中了靶。他回过头想?把战利品给谁,身后却空无一人。 春天过了一半,陈导宣布上一部?电影的续集要开机了。原本该还是原班人马的,只有楚尽的角色换了人选。粉丝悲痛,不满,却没有办法。 风流倜傥的九皇子,杂志封面流泪的少年?,微笑的钢琴家,穷途末路的君王,走进森林的机器人……那些角色被其他人一遍一遍重新演绎。当帷幕拉开,张庭余来交接事宜时,听到?那曲《梦中的婚礼》。他看过去?,饰演钢琴家的人却是个不认识的面孔。 如今张庭余已经离开了彼卡,他与父亲向来不合,从楚尽的事情就是如此。他而今著作等身,享誉国际,他依旧为?他热爱的事业贡献着?余热。他受人景仰,他获奖无数,他前途坦荡。 他发现了那份文件的笔迹与多年?前楚尽写下的别无二致。 这件事为?楚尽带来了更多的唏嘘。生前他深陷丑闻流言,走后,人们开始怀念他。 可是身后千秋名,也不过是一抔尘土一杯酒。 张庭余在十?年?后返校T大。在题词写到?落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倘若他在场,应有大好前程,亦被千万万人热爱。倘若他在场。 这一出神,落款就下意识写成了“楚尽”两?个字。校长要给他准备重题,他摇了摇头。 人人都?在向前走,他却留在了十?年?前的雪山木屋里,一瞬间,怦然心动。 钟寒霁接手?钟家后,第一件事是将?还要四处诋毁楚尽的陈亭然封杀。陈亭然胡言乱语着?如果?没有楚尽,他会是世界宠儿云云。没有人信他的话,他的粉丝们也因为?他的劣行不知悔改而终于失望回踩。 后来听说陈亭然过得很?不好。再后来就彻底没了消息。 钟寒霁有时候会想?到?便利店前的那一面,鬼使神差地他送楚尽回家,回了他自己家。那时候一时的冲动,得得失失,早已经分辨不清。 他有很?多的居所,独独只把H城海边的那一座当家。那里也不再是了,因为?只留下了惨淡。 至少在某一次的戏剧里,他们隔着?木板,遥遥地仿佛也算亲吻过了。至少,他带楚尽见过他的母亲,也勉强当做是领受长辈祝福走过红毯。也当做已经足够在余下的寒冬里取暖。 屈明离原本想?与楚尽光明正大,他不顾父亲的激烈反对,他要阔步走向明亮的地方,走进他的理想?。 最后他的研发依然成功了,为?国家带来了飞跃的进步。最后他依然没有出席任何?颁奖,不再在公众前有任何?音信。最后他也算是,功成名就。 人们捕风捉影着?关于楚尽的一切过往,却没有任何?确凿。那些来不及袒露出口的爱意,都?成为?花边小报的某某与某某的,传闻。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这种东西…主要是讲究一个心意(认真),字数到不到的无所谓,心意到了就好(试图狡辩)感谢在2021-05-03 17:06:00~2021-05-03 20: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惊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江南春(一) 江南有一个名士,叫做楚尽。听说他自幼惊才绝艳,文能定?社稷武亦能兴国,十步成一诗,挽弓射落月。 然而在永今十二年,蛮夷南下掠夺,朝廷一再避战,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正在那时,楚小公子从学堂出来进了军营,换了青衫披上军袍,翻身跨上马,一柄斩雪斩落了来犯者首级。 那时江南大好春光,他比春光更明?更亮。他朱红战袍将一把剑搁在马后,不笑时唇角亦翘,眼发皆乌,好生俊美,江南在战事?里纷纷洒了一地的海棠还要逊色三分。 蛮夷的公主随军南下,要非他不嫁,他却一点也?不客气,对方来他便提剑出门,刀剑相向,惹得蛮夷公主恼恨,更要叫他低头卑躬屈膝,要他从此都名声尽毁。 好在彼时南阳王世子先斩后奏,领父王的兵马千里赶来挞伐蛮夷,一番苦战之后,留得江南好景色,百姓重归太平。 这番故事?在江南茶馆说书人的口中流连,有人说楚尽在那场苦战中武功俱废双目失明?,再没有当年打马看桃花、满楼红袖招的惊世风流,是明?珠陨落流于世俗了。 “而今,就连戚家?三小姐也?要退婚了。”茶馆里,一个客人和旁边人笑着说话。 “当真?那戚三姑娘不是对楚公子情根深种,我记得是戚家?找楚家?定?的亲吧?” “这你就不明?白了,定?亲的时候都还是娃娃,戚三小姐哪里能做主,而今她雷厉风行,自然要退了这婚约。” “楚家?前两年不也?提过婚约作废,不好耽误了戚姑娘?被戚姑娘断然拒绝,只说她痴心暗许……而今竟也?,哎。何苦如此咄咄逼人,作废就罢了,退婚闹得楚家?太难堪。” “还是楚家?如今确实?配不上戚家?了,楚公子虽然不错,但?没有武功就是半个废人,没什么好说的。” 二楼,抓着栏杆原本听着楼下说书的楚小楼气愤不已,就要下楼算账。 “楚楼。”一个声音喊住他。 楚小楼规规矩矩站住,回头时偷觑青年脸色:“公子,我下楼拿茶。” 青年面色白,是雪的白,眉黑是鸦羽的黑,像是工笔画里的黑白仙人,很气定?神闲地坐在木椅上,听人议论自己仿佛耳旁过风。他双目漆黑无光,可惜了一双形状漂亮的眸子。 “他说的不错,没什么可说的。”青年盖上茶盏,平和道。 楚尽早就想?解决了这婚事?,能现在退了也?好。若要是此事?当真,他倒难得要尽早回一趟家?,干脆了了这桩婚事?。 楚小楼却为他抱不平:“当初若不是为了这些人的太平,你怎么会……” 楚尽转过头去听楼下说书,没开口。 “我知道了,”楚小楼却住了话头,嘟囔,“又是‘不必再提’吧。” “正是。”楚尽侧着脸微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楚小楼觉得楚公子还是很恣意的,比如现在,他不爱听别人提那些陈年旧事?,就别开脸去装作听不见。待别人妥协了,他就毫无掩饰自己方才是故意,笑着转回来了。谁能说他不恣意。 可是他原本更恣意。 楚家?原本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门世家?,家?族中从前不乏将相,与各大世家?均有姻亲。到?了楚尽父亲这一代,却人才凋敝。直到?出了楚尽。人们才怪道原来??天爷让楚家?一代平庸,是为了造一个这样钟灵毓秀的楚公子。 他既有文采亦是将才。京城的太傅千里迢迢赶来给?他教书,他不过花了半月就熟读了四书五经王侯将相之乎者也?,还能举一反三问得太傅也?哑口无言。 战功赫赫的南阳王派麾下得力武将来教他挽弓使?剑,他一点就透,竟在一次郊外练习中亲手擒了蛮夷的数名探子。连江南的数千哨岗都没发现,叫他立了一大功。 在他当时年少短短几年,就在江南声名鹊起,无限风光。哪怕他路过枣子铺,还没下马,几家?摊主都要争着送给?他自家?的枣。他笑眯眯地挨个吃过去,才吃到?第三个,这条街已经挤满了人。 未出阁的女?儿?们不方便出来,就在街上的酒楼窗户里掩帕看他。有时候人太多,楚尽也?不得不下了马,一边说着让一让,一边抬手捂头,被砸了满衣满肩的香帕。 楚小楼还记得当时这位楚小公子悠悠叹气,说“悲惨,悲惨似我”,那时候他很能理解城主府三位公子想?打楚公子一顿的心情。这也?说悲惨,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可是后来蛮夷南下,楚家?凡武将尽数战死秋月谷,凡文臣死谏血溅金銮殿,偌大楚家?在蛮夷退却后,只剩一副空架子,他守孝时只是冷冷淡淡,不说悲惨了。 后来废却武功与双目,他也?不再说悲惨了,反而很能找出无足轻重的好事?,来安慰旁人。楚小楼是太悲愤了,从前一天要提个两三回,楚尽想?必是再也?懒得安慰他了。 “可我是真的不平。”楚小楼又说。 楚尽叹了口气,没办法:“那你就说吧,只是怕你越说越偏激。” 楚小楼心想?,比起他们做的事?,怎么都不会更偏激。但?是终究没有说下去:“今日公子不回家?了吧,在客栈订厢房住一宿。” “要回,”楚尽说,“既然要退婚,怎么能不回让旁人替我承担呢。” 正是因为此事?,才希望公子别回去受此羞辱。楚小楼还是没说出来,他犹豫着,那戚三小姐其实?对他们公子印象不错,应该不会太让人难堪。而且他犹不犹豫又能如何呢,公子决定?的事?,他又改变不了。从前就是。 他们出了茶楼,楚小楼算着余钱还够不够叫辆马车,楚尽先开口了:“走回去吧,看看路上风光。” 楚小楼脸上全红了,既有拮据的窘迫,又有因为“看”字而生的痛楚。他点点头,又咬牙说:“下次出门回来都坐车。” 楚尽闻言很配合地笑了笑。他白衣墨发,该是很潇洒的打扮,面容比多年前犹胜三分,可是境况也?与多年前再不相同了。 他们又经过枣子铺,还是那几个摊主,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卖着。楚小楼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想?买一些带回去,问他们价钱,他们不说话。楚小楼心里奇怪,也?只好自己猜测这时节枣子的价格。 这时候,一匹枣红大马吁地停住,溅了楚尽一身灰尘,楚尽摸了把脸,有些懵逼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没来得及避让,低头揉了揉鼻子,但?还是有灰蹭在脸上。 那几个摊主眼前一亮,忙招呼道:“公子,看看我们家?的枣子吧,甜的很,不要钱!”“我们家?的更甜,送给?公子尝个鲜。” 楚小楼以为他们在对楚尽说话,也?不介意他们方才的冷落了,和和气气地说:“钱还是要付的……” “哈哈,好,”一个充满傲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各装一点送给?戚府吧。本公子就不吃了。” 楚小楼怔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是个瘦高公子哥,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不知道是哪家?的,他默默看了眼那几家?枣子铺,也?不买了,打算回公子那边去。 瘦高公子哥却叫住了他:“楚家?的,你不记得我了?” 不等?楚小楼回答,他就笑着自答:“哦对,你们已经没资格来城主府的宴会了,你不认得我的脸了也?正常。” 楼上的酒楼窗户悄悄开了,零星几块香帕落在瘦高公子哥的枣红马上。 一听他这口吻,楚小楼终于回想?起来熟悉感来自哪里。这是城主府的三公子。 楚小楼心烦的很,当做没认出来,径直走回公子身边。城主府三公子不依不饶,转看向楚尽:“我当是谁,是楚家?的瞎子,废物,怪不得这么多年教不好身边的人。” 楚尽蹙了下眉,直接转身走了。自从楚家?式微以来,楚小楼很久不见公子这样干脆地撂人面子,连忙跟上去。 城主府三公子脸上青青白白,冷笑了声,捡起马上的粉红帕子想?要嗅闻,却见几个侍女?匆匆跑下来,对他行礼后说:“三公子,失礼了,这帕子是我们小姐不小心落下来的。” “我们小姐也?是。” “正是如此,姑娘叫我来向三公子拿回帕子的。” 这下三公子已经是青筋毕绽,彻底挂不住脸了。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尴尬地望着他。她们几家?小姐都是江南望族,就算是城主府也?不能轻易同时开罪,因此并?不惧怕三公子这副脸色。 城主府三公子冷哼一声,将马上的帕子囫囵还给?她们,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几副帕子也?买不起,难道不日就要变卖家?产了?” 侍女?们当没听到?,笑着接过帕子道谢,纷纷回了酒楼。 酒楼二楼,几个贵女?轻轻地笑:“瞧他那副得志的样子,真像条狗。” “可不就是戚三的狗吗?之前是戚大小姐的狗,自从戚怜落水一次后,就去当了戚怜的狗,整天鞍前马后的。” “他要是真的??实?,怎么会捡我们的帕子。” “呸,谁说是给?他的,那么高一匹马非站楚公子边上,我一个准头没扔好而已。” 其中一个女?孩道:“许姐姐,你总不是扔错了人吧?许伯父不是让你跟三公子相处相处,怎么也?把帕子要回来了。” 许小姐无所?谓地笑说:“站楚公子边上,衬得有碍观瞻了。还有意折辱,太不君子。”至于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也?无人知道了。 倘若城主府三公子知道自己大失颜面一大半原因来自楚尽,怕是还会更愤恨。而此刻,他最心心念念的戚三小姐戚怜,已经坐着马车停在楚府门口了。 多年前楚小楼记得戚怜是个有些胆怯的女?孩儿?,似乎因为在戚府过得不好,所?以对别人的善意都很感激。 那时候楚尽还是打马闹市的楚公子,是名门楚家?的楚公子,也?意气轻狂路见不平帮过她救过她。这纸婚约早在楚家?还未没落时楚尽就想?解除了,可是戚怜说要靠这婚约才不会在戚府被欺辱至死,只好先放着。 后来楚家?死死伤伤,只剩楚尽目盲独支,他也?提过解除婚约,怕再拖累旁人。可是戚怜怎么也?不同意,发誓要报他从前策马进戚府执鞭笞恶仆的恩情。他原本是要当个纨绔让人死心,不过那时系统提醒他戚怜是女?主,遇到?真命天子之后自然就懒得理他了。 这真命天子看来来得还很快。楚尽走到?楚府门口,看到?雕花的宽敞马车,猜测就是戚府的人。 戚怜没有出面。楚尽坦然拿狼毫摸着纸写了字,同意了退婚。这对于别人可能是莫大的羞辱,但?他确实?不介意。 放下狼毫,他原本想?说以后高兴点儿?,想?想?人家?现在比他还舒坦,他已经很高兴了,戚怜应该也?不会不高兴,遂作罢。 可是戚怜这时候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从前我善良,奈何人善被人欺。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说完,婚约被撕成片片雪花,从马车里向外扔向楚尽……不过因为风向问题掉了个头,全扑戚怜的婢女?脸上了。婢女?认命闭眼。 众人:“……”尬到?了,你正常点.jpg。 等?马车走了,楚府更冷冷清清。楚小楼一直伤心,不知道戚三小姐怎么会这样,他原以为就算到?了退婚这地步,也?应该还是不会太难看。谁知人家?比他想?象得还过分。 “其实?……”楚尽打算安慰一下。 “公子,你出门散心吧!”楚小楼震声道,“路遇桃花,以慰??爷在天之灵!” 楚尽:“……你也?正常点。” * 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楚小楼,楚尽无奈,漫无目的地走,心道任务时期临近,说不定?就能撞上任务目标——南阳王世子。 江南的春日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暖惬意,碧草满地落了芳菲。有的时候楚尽都快忘了他是来这里干嘛的,毕竟任务目标只在多年前远远地出现过一次,面都没看清,话也?没说上,然后就是许多年过去了。 “前方出现任务目标,经检测处于【被追杀后受伤昏迷】状态。”333突然出声。 楚尽心道,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家?来了。 在原剧情里,南阳王世子杀伐果断,出身显赫,在江南水患后当机立断谋反,解救百姓于苦难,是真正的明?君。史书上成王败寇,他事?成自然是果敢有谋的千古一帝,但?是现在,南阳王府依然是茶馆闲谈里功高震主的虎狼。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来造反啦 第29章 江南春(二) 楚尽经过一片热闹街市,才在巷尾找着了人。在333实时传回的影像里,任务目标的确是重伤昏迷,应该是不会出现被当成追兵的危险。 他没有立刻走上前,只是继续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似在出神,便是这样不言不语,仍显出浊世风流子的潇洒。 重伤的模糊意识里,墨苍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潜意识里想警惕,但却因?为伤势没有多余的精力。那人轮廓清瘦,背脊挺直,投来的目光温柔无害,令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楚尽回想的是第一次见面。多年前蛮夷南下,南阳王世子墨苍独自带兵马千里驰援,首战告捷扬名?天下。那时隔着万人空巷的人潮,楚尽远远瞧见过一面。墨苍昂头?坐在乌骓马上,无限的得意风光。 可惜的是,那年朝中害死江南无数百姓的奸臣不死,仍旧把持朝纲。 再后来南阳王世子随军边境,战无不胜,威名?赫赫。一度有人说他是七杀星宿转世。即使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奸臣,也要惧他三分?。有人说他生?不逢时,倘若在明君盛世,能入主内阁,若是在乱世之中,也能官拜上将军。不至于像现在备受猜忌。 自从被皇帝忌惮,他似乎已?经收敛许多,整日在京中饮酒作乐。但是楚尽知道后面的剧情。 永今三十年,楚家由于参与夺嫡败露,满门抄斩。次年,南阳王世子墨苍拥兵自重,挟持太子逼宫谋反,手刃奸臣,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是个狠人。楚尽心里好奇:“如果我不动,他难道就死了?” 333:“……收起你危险的想法,你不救人,女主会偶然路过的。” 楚尽目光闪了闪。他早就开始好奇333几次欲言又止的原因?,现在确定了每次的任务目标都有自保的机制,更加怀疑起来。不过他明面上云淡风轻地点?头?,没有表露出来。 楚小楼原本?是跟着楚尽出来的,谁知才到了街上,就不见楚尽人影了。他很是忧愁,直到在一个糖人摊边瞧见了楚尽,连忙追了上去。 “要不还?是回去吧,”楚小楼找着了人松了口气?,嘀咕道,“今儿人可真多。” “后面巷子里有个人,带回去。”楚尽说。 楚小楼愣了一下,随机喜滋滋道:“公子真的路遇桃花了?” 等到两人和一个昏迷的世子回了楚府。憋了一路的楚小楼情不自禁叹气?:“我还?以?为是哪位姑娘。” “要是个姑娘早就让你报官,免得唐突。”楚尽淡淡道,他正在低头?翻书,俊美的轮廓被纱窗罩得不够清晰,只听见语气?温柔散漫,很让人喜欢。 楚小楼心道谁唐突谁还?不知道呢,岂知不是公子被唐突。 进来斟茶的侍女忍不住悄悄看他,他似有所?觉,抬头?笑?了笑?,侍女当即呆在了原地。楚小楼瞧见了无奈开口:“公子仁慈宽和,你们倒是越发?没规矩了。” 仁慈宽和。楚尽在心里道,竟有一日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他,可见小世界对他的影响在逐步加深——虽然现在的加深程度微乎其?微。他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戚府正歌舞升平,只因?为戚三小姐要进京了,还?是去南阳王府。京城权贵云集,富贵之家星罗密布,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江南多少名?门公子小姐盼着能去,都不得如愿。戚怜能进南阳王府,惊动了各家,纷纷来赴宴道喜。 底蕴充裕的老牌世家看得很清楚,看起来南阳王及其?世子被打压,实际上南阳王府依旧拥兵百万,京城守备力量不足五万,哪怕周边城市抽调驰援,满打满算最好也不过能凑齐八十万人,除非皇帝将驻守边境的五十万兵马也悉数抽调。那虎视眈眈的蛮夷更要伺机而?动。 无论如何,皇帝轻易是不敢动南阳王府的,进去了就是泼天的富贵和权势,谁能不钦羡。 “楚家那个可惜,当初南阳王……” “李兄怎么敢在戚府提他,慎言。” “唉,也罢。” 来赴宴的除了与戚家交好的世家,也有被家里长辈逼着来的世家子。对于楚尽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城主府和戚府对楚家不快,但江南大多数百姓都是对楚家心存几分?敬佩的。当初人人都传蛮夷凶猛,各家自扫门前雪,谁也不敢去当出头?鸟。楚尽那时太年少恣意,他的背后是楚家在朝中的文臣武将,他的老师是曾教过太子的刘太傅,南阳王关切他,他前途坦荡。 蛮夷那场仗像一个不断吞没着人的万丈悬崖,要人填满它。他和楚家无数人同赴悬崖,从此名?剑无锋明珠蒙尘。当初楚家还?鼎盛时,有人想过南阳王府会否与楚家交好,而?今看来最终是选了江南戚家。 戚家从此是要一步登天了。 当墨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太阳穴一阵疼痛,除了昏迷前隐约看到的人,竟什么也不记得了。 楚尽刚刚翻开下一页,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见人目光澄然不似防备,微微顿了顿,才开口:“醒得倒是早。” 墨苍在打量着眼?前的人,此人风神俊秀,眉目仿佛春风斩落,带着两三分?散漫,开口时从容更携风度,显然出身不凡,但身上却只穿着普通玄衣,墨发?简单扎束。也许是因?为昏迷前的印象,让他心生?好感。 “是公子出手相助?”墨苍虽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本?能还?是遵循礼节,低声问出来。 “谈不上,”楚尽合上书,雪一样眉目带笑?,“原以?为是收尸。” 墨苍:“……”之前温柔的印象到底是哪里来的。 侍女走进来,端着两碗药放在两人旁边桌上。 楚尽偏开头?看了眼?,温声说:“下去吧。” 侍女前几日刚刚进府,难得见一次以?从前名?动天下的楚公子,见楚尽没注意,便大着胆子多偷看了他两眼?,惊艳之下不由得停住脚步。 楚尽咳嗽了一声。 楚小楼探头?进来:“怎么了公子?” “没什么,”楚尽见侍女面露紧张,替她遮掩,“出去把门关上。” 墨苍看在眼?里,既是因?为侍女看得住步好笑?,又因?为楚尽的做法心中一软。 待房中只剩两人,墨苍刚欲说什么,就听到对方轻飘飘说了句:“先喝药吧。” 墨苍不疑有他,道谢后喝了一碗药,刚刚入口就变了脸色,在楚尽的注视下,不动声色运转内力勉强喝了下去。 333用数据试了试另一碗药:“笑?死,难喝得想死。” 听了这话,楚尽脸色不变,温柔地道:“另一碗也是你的,恢复得快。” 墨苍:“……”他犹豫许久,在楚尽的“好意催促”下,壮士断腕喝了第二碗,脸色十分?好看。 “你刚刚要说什么?”楚尽捡起书接着看,漫不经心地问。 “之前遇到变故,多谢相助,不日定当报答,眼?下不好再打扰……” “打扰?”楚尽支手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倒觉得你不等伤好再走,才是打扰了我。” 墨苍愣了一下,不解其?意。 见他不再坚持,楚尽继续低头?看书:“后有追兵,你若是暴露了踪迹,岂不是连我一同连累。” 墨苍只得再次道谢,同意了暂且留下的事。 正在这时,一个人进来通报城主府三公子拜访楚府。 楚尽披衣站起,准备出去。见通报侍从神色不好,墨苍若有所?思,开口问:“我可以?一同去吗?” 闻言,楚尽没有反对,只是床边夹层取了个面具给他戴上,提醒道:“不要掉下。” 他指尖冰凉,如同玉石般的触感,让墨苍在面具覆脸时,有种幼时玉坠碰到额头?的感觉,心中一荡。 走出外厅,两人看到城主府三公子已?经坐在主座喝茶,脸上满是猖狂。 楚尽开口:“好兴致,来我楚府做客。” 三公子看到他,刚刚送到嘴边的茶杯放下,投掷过去,指桑骂槐道:“什么劣质茶水,也敢拿给本?公子喝,我看你楚府是越来越不把城主府放在眼?里!” 看着杯盏摔碎在脚边地上,楚尽不紧不慢地说:“是前些年太子殿下托老师送来的茶叶。” 三公子:“……我是说杯子劣等,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叶,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杯盏是王将军同时教导南阳王世子和我时,世子请将军送来的礼物,”这么一说,楚尽倒有些可惜,“还?请三公子付清赔偿。” 三公子:“……”家族以?前风光了不起啊,有个太子太傅当老师了不起吗,以?前被南阳王府看重难道很了不起? …… “是愚兄唐突了,贤弟不要放在心上,杯子和茶叶我一定两倍赔偿,此等小事也不必传出去了。”三公子挤出笑?容,说道。太子和南阳王世子若是哪一个得知此事,他就算是他亲爹城主,都兜不住其?中一个的怒火。 墨苍面具下微微一笑?,看着这出闹剧,有城主府三公子对比在侧,愈发?觉得楚尽气?定神闲谈笑?洒脱。 “那便算了,”楚尽很好说话,先把赔偿确定下来,至于翻不翻旧账,把柄当然是捏在手里随时用,“三公子没什么要事,就回去吧。” “自然有要事,你可知道戚三小姐不日就要进南阳王府?”三公子咬牙想要扳回一城,“为何不去祝贺?” “未收到请柬,不知此事。”楚尽如实说。 “有我江南的人进南阳王府,那是江南的骄傲,”三公子呵斥,“怎能如此消息闭塞,你楚府还?有没有身为江南世族的自觉?” “干脆说我楚尽吧,”他淡淡道,“左一个楚府又一个楚府地压下来,我承受不起。” 自以?为抓住了楚尽软肋,三公子得意道:“你身为楚家这一代唯一剩下的嫡系,自然要作为表率,一句批评都听不得了吗?难道楚府是要反了我城主府不成?” “自然。”楚尽说。 “什么?”三公子猛然站起,惊怒交加,“你怎么敢……” “楚府只忠于圣上,谈何反了城主府?昔日江南之祸,南阳王唯独赠我楚府忠义匾额。再往前,我楚府三朝俱有肱骨重臣,碧血丹心死而?后已?,先帝曾几度题字称许。不止是我承受不起楚府两个字,三公子,你也要小心祸从口出。”楚尽打断道,他声音清彻,语速快但每个字都如同玉珠坠盘般丝毫不粘连,给人铿锵之感。 三公子目光闪烁:“而?今真正受圣上与南阳王府青睐的是戚府!” “那与三公子有何关系呢?”楚尽平淡道,“戚姑娘并未答应过三公子的茶会吧。” 被提及痛处,三公子勃然大怒,冲过来抬手就要发?作。 墨苍面具下目光微寒,袖下手指动了下。 转眼?之间,城主府三公子就被一阵奇怪外力掀了出去,当场惨叫起来。跟着他来的侍从们连忙追上去,“公子!” 楚府的人也想过去看看情况,楚尽神情冷淡:“闭门送客。” 众人只得关上了大门,听到外面三公子不断哀嚎痛骂。 待楚尽和墨苍走进内室,楚尽看着前方,仿佛自语:“你做的?” “并未下重手,只是轻伤。”墨苍解释。 楚尽失笑?,转头?随口说道:“为何出手?他并未注意到你,你大可旁观。” 这一笑?时就让墨苍想到了词中一片月明如水的形容,一时失了言语,半晌才说:“不欲看小人得志。” 楚尽挑眉,没再问下去,反正也问不出什么,即使任务目标暂时不记得身份,还?是下意识出口都是冠冕堂皇,可见官场熟练惯了。 * 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入夜,突然传出城主府三公子暴毙的消息。 原因?尚且未知,但有他在楚府受伤的事,恐怕一口黑锅是避免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4 08:49:02~2021-05-07 08:3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喝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罔薜荔兮为帷 10瓶;江黎 3瓶;女人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江南春(三) 这段时日?里,楚府上下沉浸在惶惶不?安的气?氛里,随时准备着被城主找上麻烦。 而楚公子仍旧是清清净净,仿佛什么事都打?搅不?到他的澄透。他白日?里习书,午时便去庙中参拜,一来二去,常去的庙宇也因为他又多了许多客人?,只?为远远瞧见他一眼。 原本记忆模糊的墨苍已经逐渐想?起来一切,但是一段时间里失去记忆的他已经对?楚尽有了极大好感,即使恢复记忆冷静了下来,这好感依然影响着他。 听到碗搁下的声音,墨苍抬眸,看见楚尽抱着书卷笑吟吟地看着他,身?侧放着一碗药。楚尽是很少露出这样微笑的,若是让外面喜爱他容貌的人?看到,必然又要一番魂牵梦萦。 “我记得?我已大好了。”墨苍还想?给他留几分面子,不?忍心说?楚小楼已与自己?说?过真相。 光风霁月、江南最最潇洒的楚公子云淡风轻说?:“补药罢了。” “是楚公子自己?不?想?喝药吧。”墨苍不?得?不?拆穿这个持续了好些天的谎言,果然见楚尽脸色微微一僵。 “谁告诉你的?”楚尽蹙眉,随后想?到若是倒了又要被楚楼发现,少不?了被看着喝下去,这还不?如?杀了楚尽。他耐下心循循善诱,“你信他还是信我?” “……”墨苍只?能低头装没听到,又忍不?住道:“若是身?体不?适,还是照大夫所言好好服药吧。”两碗难喝程度都不?一样的药,他就知道不?对?劲。一定要让楚尽也试试这滋味。 毕竟人?间百种滋味,楚公子总不?能永远不?沾烟火。墨苍冠冕堂皇地想?。在京中待久了,他总能给自己?的恶趣味找出最好听的理由。 城主府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没有动静,只?是安安静静地办丧事,甚至称得?上低调。让受惯城主府公子下人?欺凌的百姓们也颇感疑惑——这城主府上下什么时候转性了? 没过几日?,该来的还是来了。城主府的人?持城主令进了楚府,来兴师问罪。 那日?三公子是如?何飞出去的,是被什么人?伤,都要楚尽如?实?道来交出钦犯。至于伤的严重程度,自然由城主府判断——致死。 楚尽心里清楚墨苍既然说?了只?是轻伤,还不?屑于说?谎。但是城主府显然不?打?算给辩解的机会。 他拢袖坐着看茶,“对?三公子我当然十分惋惜,不?过城主府为江南表率,行事总要有证据。”他眉鬓如?裁,眼睛凌厉漂亮,说?话间温柔客气?,但是令人?不?敢轻易信口胡言。 城主府来的几人?互视一眼,还是坚持道:“请楚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你们也是在为难我啊。”他笑了笑,神情愈发散漫,让南阳王世子当钦犯被捉拿,城主不?要命,他还要留着命做任务呢。 那几人?都犹豫了起来。他们虽然高傲,但与主子不?同,对?楚公子还是十分敬仰的,早知道是这么个在楚公子面前刷恶感的差事,就让同僚来了。此时他们都彼此看着,指望对?方再去说?服楚尽。 “楚尽,”墨苍从?里面走出来,“什么事?” 楚尽笑对?着那几个不?说?话的人?:“城主府的。” “人?是我伤的,”墨苍扬眉,“你们待如?何?” 听到是要抓捕的钦犯来了,几人?连忙抢在楚尽之前开口:“随我们走一趟。” 墨苍也顺水推舟地点头,笑道:“好啊。”他正好是来江南探查城主府里面的秘密的,无心插柳柳成荫,能顺势进城主府内部,墨苍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回过头,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却见楚尽神情已经了然,不?禁哑然失笑。 还好只?相处了不?到一月,若是再长些,墨苍怕有一日?多了个太了解他的人?,过犹不?及,可就没有此刻这么风月了。至少此刻,他心情不?错。 等到墨苍走出楚府,楚尽猜到他是有要事在身?,遂去城主府调查一二,也就不?再多说?。已经到了中午,他还是决定不?改变行程,继续去庙中参拜。毕竟333说?过,任务目标的碎片很可能就在那里遇到。 街上,人?们善意地看着他,有几个稚子送了他瓜果鲜花。楚家式微,但若是能与楚公子相交,江南没有人?不?愿意。只?是楚尽看起来温和?实?际太冷淡,几大世家的纨绔子也有不?少欲与他交好,他便称病不?出,世家更稳重更有前途的入仕子弟,他又觉得?官场庸俗,何况十中有六是为他容貌,实?在不?够聪明。这句话害得?那些官宦子弟都被嘲笑,他们恼羞成怒,抓着嘲笑者问你们难道不?是,八成嘲笑者就不?再出声了。 世家官宦子弟们忿忿他太骄傲,却永远有人?为他摆宴开诗会,只?要有一次捕风捉影的说?他会赴宴的消息,请柬就在世家里颇受欢迎了。 原本许多人?以为楚尽会赴戚家的宴会,毕竟是江南难得?的大事,因此许多人?纵不?甘愿,去时也带着期盼。扫兴而归后,听说?楚尽日?日?去城东庙里参拜,便都心思活络了。 庙宇里打?扫的僧人?远远看到山路上一个气?度清雅的人?影,连忙都扔了扫帚,往寺里悄悄喊一声:“来了!” 刚刚走到山路中间的楚尽看着前边突然躺倒的人?,面色不?变地打?算跨过去,就听见对?方呻/吟起来:“楚尽,你还是不?是江南名士,怎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刘公子,抱歉,我看不?到,”只?不?过333会给他影像数据而已,楚尽收回脚,从?善如?流地接受意见,“那请起身?吧。” “我受了重伤,咳咳……”刘公子早就听说?楚尽之前将一个重伤的人?带了回去,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楚尽微微皱眉,似乎是很怜悯的模样。 刘公子心中一喜,还不?等他趁热打?铁,一些人?就忍不?住出声拆台:“刘公子,你来时还步履矫健,怎么楚公子一来就身?受重伤了?”生怕楚尽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见被戳穿,刘公子也不?窘迫,笑着起身?,“一见楚公子,又不?得?相交,自然就重伤了,如?何有误啊?” 后面的人?心中暗骂刘公子不?讲武德,这下一来,楚尽怕是对?后边的连半句话都没了。 果然,楚尽原本就眼盲,这次更装得?看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全当风声鸟鸣,顺顺利利到了山路尽头,停在了山门前,留下后面一片无奈目光。 就在他准备跨过门槛走进寺庙的时候,一个声音和?333同时响起, “楚公子,风采令人?仰慕啊。”是个清朗的声音,与墨苍不?同,带着显然的玩世不?恭,仿佛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任务目标碎片颜风出现。” 颜是国姓。楚尽停住脚步,“请教大名。” 颜风有些惊讶,似笑非笑地问:“为何单单只?与我说?话呢?” “听过他们的声音,认识,”楚尽随意道,“没听过公子的声音,不?认识。” 后面偷听的人?:“……”来得?勤也是他们的错吗!为什么这小子一来就能被问名字啊! “风晏,”颜风眼也不?眨谎报了个名字,“近日?刚到江南,楚公子好敏锐。” 倒过来不?就是颜风,当朝六皇子。楚尽心里道,这起名水平也太拉胯了。 还不?知道楚尽在心里嫌弃的颜风,见楚尽默许,就跟着一同走进庙中。他这次从?京城来江南,一是为了父皇之命,暗中查探失踪的南阳王世子下落,二是为了广交江南名士,为储位做准备。 在剧情里,楚尽未曾与他有瓜葛,却还是牵涉进了夺嫡之争,楚家在风波之中不?得?不?站队三皇子,在三皇子倒台被废为庶人?之后,楚家也被满门抄斩。之后就是墨苍造反继位,颜风虽然不?甘,但最后也释然去游山玩水,做了个闲散王爷。 两人?在寺庙中参拜,点了香火,在烟雾缭绕里跪拜神佛,听到僧人?令人?昏昏欲睡的念经声,大体是为他们求诸事顺遂万事无忧。 宁静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楚尽刚刚从?蒲团站起,就见一个小僧人?匆匆忙忙走过来,对?楚尽道:“楚公子,戚府要征用?此山建私家学塾。师父担心以后楚公子来了不?见庙宇心中疑惑,特让小僧来知会一声。” 楚尽:“……”刚遇到任务目标碎片,庙就要拆了,这合理吗? 颜风:“……”庙拆了还怎么找借口进一步相处。 “不?行,”颜风当即道,“皇上向来重视祭拜神佛,怎能由什么戚府说?拆就拆。”若不?是此行不?能暴露身?份,他何须搬出父皇。 “风公子,慎言,”楚尽说?,“戚府并非不?明事理,想?必还有周旋余地。” 见楚尽给戚府说?话,那小僧人?又是景仰他,又忍不?住抱怨,“为何南阳王府会挑中戚府呢。” “南阳王府?”颜风挑眉,没想?到自己?此行的两个目的居然会在这小小寺庙有了重合。 * 入夜,南阳王世子墨苍在城主府中无声无息地行走,很快就到了城主书房外面,正要走进去搜寻,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声,侧身?暗中凝神听。 “三公子的死也是为了计划顺利,城主还是不?要太伤怀了。何况有楚家这一次挡住流言,这死因也有了现成的,简直是上天襄助城主啊。” 墨苍还想?再往下听是什么计划,却听到里面传出走出来的脚步声,便只?得?退去了。 城主府里看守的人?发现今天刚关押的人?跑了,已经喧喧沸沸闹成了一片。心知不?能再久待,墨苍在夜色之中轻功悄然离开了城主府。 改换了面容,墨苍又轻功回了楚府,准备再和?楚尽道别?一声,就离开江南,谁知已经深夜,楚府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这事实?在古怪,他避开来往的人?群,终于等到一个空旷没人?经过的时候,进了楚尽还点着灯火的卧房。 隔着一豆灯火,墨苍瞧见楚尽坐在灯下翻书,发如?墨乌,眉眼皎洁,只?是面色与先前不?同,从?白雪变成了白烛。虽然不?损风骨,却难掩病气?。 墨苍刚要出声,才发现楚尽已经撑头睡着,便用?内力送人?躺到床上,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他原本打?算离开江南的想?法暂缓,决定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再走。 他在楚府墙外拍了拍手,几个暗卫就从?夜色里走出来跪在他面前。 “楚府出了什么事?”墨苍问。 此事涉及戚楚两府,在江南引起了沸沸扬扬的讨论,暗卫们无需再查,直接汇报了出来。 原来戚府决定拆了山上寺庙,重修一座戚家学堂,供戚家子弟读书。寺中僧人?许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戚家以读书人?的礼义压下去,竟是要他们自行遣散,无一分赔偿。住持当然不?愿意,但是在如?今的江南,戚家背后仿佛已经站着南阳王府了,又有城主府一力施压,只?得?妥协。 谁知中午时楚尽得?知此事,不?忍寺中僧人?流离,便答应去戚府说?情,即便建私家学塾,也应当给寺中僧人?安顿之费和?住所。戚府始终搪塞敷衍,久谈不?下,下午又下了倾盆暴雨,在外面久坐后,“好心”的楚公子便病倒了。 “戚府?”墨苍隐约记得?这一家,那日?城主府三公子也提过,他微微皱眉,“为何与我南阳王府有关联?” “是底下人?这一次选了戚府三小姐入南阳王府。”暗卫答道。 “那就让他们再审再查,”墨苍冷淡道,“不?是什么品性的人?都有资格进我南阳王府。” 暗卫们领命离开。 第二日?,楚尽醒来,就看到边上放着一碗熟悉的药,他当即睡意消散干净清醒了,坐起身?准备趁着没人?倒远点。 “这是做什么?”房梁上,墨苍出声道。 “……”楚尽面不?改色,“屋外的老树近来不?好,也许这药对?它有裨益。” 墨苍:“楚公子实?在大义,连区区树木都有意体恤。” 楚尽装模作样:“哪里哪里。” “你猜我信不?信?”墨苍道。 楚尽当场噎住,在任务目标目光下,捏着鼻子喝了药,感觉自己?被苦得?病情加重……他根本没病啊为什么要喝药!区区风雨怎么可能病倒仿生人?,这只?是333给他处理出来的假症。 这一病,江南流言纷纷,戚府饱受非议,对?他有敬仰有好感有青睐的读书人?和?世家子,都开起了讨戚诗会,令戚府备受压力。 “一觉醒来,我已好了。”楚尽说?,言下之意是中午就不?用?喝药了。 墨苍盯着看了会儿,才微微颔首,说?起另一桩事:“我将要离开江南,听闻今夜江南有游船观月的节日?……” “你要邀我游湖赏月?”楚尽截住话头,问道。 戚府。厅中喝茶的戚家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凝滞的气?氛里,戚家大少爷忍不?住重重放下杯盏,“昨日?是谁接待的楚尽?” 戚怜不?惧他:“我的人?,怎么了?” “你!”戚家大少爷既怒又无可奈何,心里暗恨南阳王府既然挑中戚家,为何不?选他。 “罢了,”戚家老太爷慢慢开口,“送去一份赔礼,待城中风雨散去,再建怜儿的学府吧。” 这学塾说?是戚家私人?学府,但戚府上下都心知肚明,是老太爷为了补偿戚怜,以她的名义建的,今后谁有资格进,自然要看她的意思。想?到这里,戚家大少爷心中更不?平。 这时,外面侍女匆匆走进来跪倒:“老爷,京城南阳王府的人?突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08:34:36~2021-05-07 23:1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江南春(四) 夜里江南景色正好。秀美山河映进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随月光泼倒入海。画舫上?人来人往,在最?中央的灯火摇曳间,立着一个?人,那人披着雪白衣衫,墨色头发如同工笔细化,火焰跃动里,月色也因?他驻留。 他握书听画舫下面轻轻的水声,书卷上?一刻一刻的凸起就如同江河底下的光滑石头,令人感觉到神秘美丽。就像此时他站在这?里,江边和画舫上?数百人的目光,都只觉得他神秘俊美了。 墨苍站在江风里喝酒,心里想?着离开前的事,至少城主府那里的情况要尽早带回京城,还有楚尽。 想?到最?后,他心中一软,忽而笑了解开酒壶,将酒液倾入风里,空开了手,转头看向灯火里面立的人,“我替你读?”他并非真要读书,只是?习惯了的一句玩笑,更接近风月的意味。 楚尽合上,在桌上?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本举起来,微微笑道:“这?本也许适合你。” 这?么说墨苍反倒好奇起来,接过书卷看了眼?,上龙飞凤舞三个?字:司马昭。墨苍眉心一跳,笑了笑:“我一个?普通人,唯有忠君报国,楚公子?可是?冤枉了我。” 他心里短暂滑过戒备,却又?因?为对方毫无防备的笑意渐渐退去。 “普通人也会被追杀吗?”楚尽随口说,想?到什么,又?微微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言辞,“至于你说忠君报国,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墨苍看着他在风里撑着下颌,十足的写意风流,雪白火光相衬,一点微笑神气更显得君子?如风。他不由自主地问:“谁?” “南阳王世?子?。” 墨苍险些把手里抓着的空酒壶捏碎了,但?是?脸上?不动声色,注视着楚尽半晌:“是?吗?” “昔日他千里单骑赴江南,而今交付兵权归于皇家,于义无愧于忠两全,”楚尽说,“自然天下景仰。” 听到忠义两全时墨苍已经有了几分心虚,但?还是?坦然接受了名?不副实的夸赞:“正是?如此。” “若非事出突然,原本父亲与我商量去南阳王府读书,”楚尽提起,又?戏谑,“后来他老人家仙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恼怒而今我闲云赏月不用功。” 他说话时神色再平静不过,草草带过了关于过往的事,让原本因?为被夸而飘飘然的墨苍,不太痛快起来。 关于这?些墨苍并不知具体,只知道江南战事之后,楚家便已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瓦全的世?家瓜分了楚家被迫变卖的产业,逐渐壮大——比如戚家。 更可笑的是?,先?前暗卫带回来消息,南阳王府正是?听闻戚家与楚家有一纸婚约,而楚家这?一代只有楚尽,其余人才寥落青黄不接,实在选不出人,才破例低选了戚家的三小姐,以作对楚家的照拂。谁知这?反而成了戚家退婚的契机。 暗卫将消息带过去之后,听说父王也是?颇为恼怒,当即决定收回戚怜进王府的名?额。算算时间,传话的人也该到戚府了。 楚尽仿佛是?感觉出他的情绪,当即笑了下:“将你的情绪留给明日吧,不要扫了今晚的兴。” 楚公子?笑时慨然清透风骨如玉,令注意着这?边的人们都是?转头看过来,装作赏月,还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墨苍心里想?,这?一趟江南是?合该他来,只有他可以光明正大赏月。 正在这?时,一行黑衣人落在了画舫上?,浓烈的不善之意令周围的人们惊呼着散开。墨苍心里暗道不好,是?那天追杀的人,他现在没戴面具,轻易就会被认出来,若是?在这?里打起来,他的身?份只怕瞒不住城主府那里,难以收场。 电光火石之间,墨苍仓促想?到了个?荒唐办法,若说是?办法……其实也是?私心。 黑衣人们穿行过画舫,目光随意落在这?一边的时候,只见闻名?江南的楚公子?正被按着亲,都是?目露复杂——想?不到楚公子?也有龙阳之好。 “噗通——”岸边一连十几声跳水声,黑衣人来不及多想?,警觉怕是?南阳王世?子?趁乱逃跑,纷纷飞身?上?岸追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公子?发带松开,披落了满桌乌黑,清凌的眼?睛半阖,半晌无语抬手拍了拍墨苍,示意人走了可以放手了。这?个?任务目标进度未免太快。 “抱歉,事发突然,”墨苍施施然退开,装出很泰然的模样,仿佛心里跳得如同锅炉里火星的不是?自己,很是?沉稳,“无论你……” “罢了,”楚尽打断他的话,“落水声是?怎么回事?” 墨苍原本还很郝然,见楚公子?耳根红了却一副云淡风轻的君子?神态,倏地笑了笑,竟没有那么紧张:“似乎是?看到你我,太过悲愤。” 岂止是?悲愤,墨苍内力过人,借着风已经听到岸上?在商讨如何教训自己这?轻薄举动。他拿起茶杯,想?着楚尽看不到,还笑眯眯往岸边投去目光。 被333投影了全程的楚尽:“……” 而同一艘画舫上?面,戚家准备了宴会,宴请南阳王府来的贵客。尽管那人再三推辞,抵不过城主府也跟着半是?挽留半是?要求,只得暂时留下。那人想?着自己此行带来的消息,颇为无奈地坐在席间。 他不打算太让戚家难堪,本想?等宾客散去,再提废除名?额之事,谁知城主府的人和戚府一聚上?,就像臭味相投,当着他的面开始嘲讽起了楚府。 “楚府一个?穷困潦倒的破落户,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名?流楚家不成,拿得哪门?子?高门?大户的乔,不过一个?破庙,也敢跟我们戚府对上?。”戚大少爷愤愤然道。 “正是?如此,”城主府大公子?附和他,眼?睛一直往戚怜那里打量,“戚姑娘今日气色不错。” 他原本不屑于和三弟一样围着戚怜打转,谁知今日是?南阳王府的人亲自来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戚府在南阳王府那里的重量。 戚怜自然气色好,任谁被南阳王府看重都能平步青云……就像当年的楚尽。她难得露出笑容:“婚事不再被束缚,心情好些吧。” 南阳王府的人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心知此时再不说,接下来闹的笑话会更难看。 戚老太爷连忙问:“大人何故叹气?可是?酒菜不合心意?” “我早就说了大哥那里的厨子?不行,”戚怜皱眉,又?笑着道,“应当让我院子?里的来。” “并非如此,”那人缓缓组织语言,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漂亮,“只是?先?前似乎是?有些下人误传之处,让戚府误会了。我来正是?为了解开误会,戚老爷热情好客,叫我始终没机会说出,只得趁着席间将此憾事如实相告。” “什么误会?”戚怜愣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了不妙,也顾不得南阳王府的人是?在对戚老爷子?说话,急忙失礼抢白问道。 “戚怜小姐并未被选中。”那人见她似乎听不明白,就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城主府的人们震惊之余脸色变化。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以严谨著称的南阳王府,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一时间都无法出声。 戚老爷子?脸上?也红光尽褪:“怎么可能?南阳王府一向有处事周密的美名?,怎会传错名?额?会不会是?大人误会?” 城主府大公子?低头喝茶,不再发一言。南阳王府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就只能是?另一个?原因?了——戚府这?段时间得罪了南阳王府。这?可比什么记错名?额要命得多了。 戚老爷子?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铁青,又?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南阳王府的人把他们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大人但?说无妨。”城主府二公子?看热闹地笑着说。他早就不满戚府这?段时间愈发的盛气凌人,如今没了南阳王府这?一层关系,能让戚府丢脸的事,他当然要大力怂恿。 戚老爷子?冷冷看过去,又?收回目光,焦急地看向南阳王府的人,“大人,究竟是?为何啊。” 若是?让他知道家族中哪个?不孝子?弟开罪了南阳王府,断送了戚家前途,他定然不会放过。 戚怜已经面色茫然,不知作何表情,只觉得如坠梦中。 “王爷听说戚家已与楚家退婚,又?听说了拆庙的事,毕竟当初楚家多位故人与王爷有些同僚关系……”那人言尽于此,面露难色,不再往下多说。 但?是?话都到了这?里,在座众人还听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原本拱火的城主府二公子?面色也凝重起来。城主府这?些年,对楚家也是?十分冷待,否则偌大楚家,还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他们没想?到南阳王府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关心楚家的事,那为何不直接选楚尽过去呢? 南阳王府的人仿佛看出他们的疑问,无奈解释:“楚公子?有楚家生计在身?,离不开江南。” 戚怜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穿越到这?里,一路运气好得出奇。 南阳王府选中了她,刚刚穿来的她地位立刻水涨船高,城主府三公子?为她倾心,京城来的尚书之子?与她两情相悦,原以为是?似锦前程,知道了与一个?没落家族的婚约,当然要退。 她是?南阳王府选中的人,无需给任何人留情面,不是?不能直接和解作废婚约,但?是?由她退婚,又?有什么区别?。为何转眼?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难道她穿越过来,只是?为了接着延续这?痛苦的人生吗? 戚怜走到临时的画舫房间里,越想?越是?不解。这?时,侍女走进来焦急地开口:“姑娘,老爷他让你过去。” 这?时候叫她,肯定没什么好事。戚怜冷冷说:“我乏了,不去。” “可是?……” 戚怜随手抓起一个?青花瓷瓶砸过去,“还要我再重复第二遍?” 后面侍女似乎是?躲闪时摔了一跤,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就没了声音。 戚怜站了一会儿,回过头,骤然看到地上?桌角的血愣了一下,浑身?僵硬了起来,但?想?到什么,她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还有尚书公子?,他一定会帮她的。她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 楚尽借着夜风醒了几分酒,墨苍不知去查什么了,说是?稍后就回。旁边没人,楚尽不得不装作看不到,问了问旁边侍从?何处可以听到今晚的乐师奏乐,准备打发时间应付到夜深,然后回去。 侍从?似乎急着走,说话慌乱匆忙地给他指路。 他道谢,照着对方说的路摸索着找了过去,心里琢磨着这?路怎么越走越安静,难道这?是?还没开始,舞姬们那边早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了地方,只看到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没有,似乎是?画舫上?的卧房,他微微挑眉,转过头想?走。 “怎么回事?这?里是?戚姑娘的房间啊,”一个?声音开口说道,“谁从?里头走出来了。” 不远处人群里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一个?陌生面孔手持灯盏,疑惑道:“咦,好浓的一股血腥味。” 楚尽摸了摸鼻梁,感觉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虽然现在仔细闻似乎是?有一股腥气,但?隔着那么远,这?陌生声音是?怎么闻出来浓重的血腥味的。想?到这?里,他笑了下。 引得往这?边走的人更多了。 “夏公子?,”人群里一个?人眼?尖,认出来说话的是?京城尚书家的夏公子?,忙走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不好意思!亲亲大家! 第32章 江南春(五) 楚尽站在外边,对周围议论当没听见,若有所感地转头往某处了一会儿。 藏身在那里?的戚怜心中一跳。她心里?想的是南阳王对楚家有所体恤无非是因为江南战事,若是楚家人行为不端,南阳王自然?也就不好再照拂。 就算她去不了京城,也绝不能让得?罪过的人风生水起。否则,今后她在戚家的地位只?会比前身更差。 方才为何?楚尽会突然?面向这边,他应该看不到才对。戚怜看着那双清湛的眼?眸,恍然?之?间竟觉得?如果当日未曾说出那句话,如果就这样与其结亲,也未尝不好。 楚尽当然?看到了戚怜,出来拦住他的人是夏尚书的儿子,原本在京中骄狂,而今将?要来江南走马上任,和戚怜交往甚密。 正?当他想要出言时,突然?看到任务进度条动了一下,意识到了任务目标在附近,遂静观其变。 虽然?看情形,是楚尽从戚怜房间里?面出来,但是众人没有立刻跟着夏公子附和。 尚书公子的确地位极高,然?而对于江南百姓来说,这么多年来对楚府的敬仰犹在。当即有人说道:“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不知戚姑娘可在,不如请人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有人再三敲门?,确认了戚姑娘不在,就选出自告奋勇的几个人去确认房间里?的情况。 一会儿后,进去看的人出来了,拿着一块染血的玉佩。楚尽摸了摸腰间,楚楼今天?特意挂上的玉佩确实没了。他回想了想,来时还在,应该是出神想着剧情的事,疏忽了。 “里?头有位婢女头撞到了尖锐的桌角,”拿着玉佩的人说,“在旁边发现?了这个。我想兴许是……意外,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尽听出来这话不对劲,从怀中摸出折扇,颇为漫不经心。他已经看到人群之?外站着的墨苍,夜色朦胧里?两?人遥遥相对,仿佛互相都未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即使在较为开放的江南,依然?将?仆从性命视如草芥,主子杖杀也不过是官府那里?一纸文书笔墨骂名,何?况似乎是失手推人。 戚怜也是因此才敢牵扯上楚尽,不然?污蔑他害了谁家公子小姐,就是惊动江南的大事。官府不论,至少南阳王府会过问一二,要求彻查。那就全败露了。 但是死?的只?是个侍女罢了,又有夏公子在这里?做见证,即使谁要保楚尽,也不敢和夏公子相悖,只?能往意外上面落实,不敢深究。 尚书府夏公子看到了玉佩,知道自己的侍从趁着夜色成功偷到了东西,心中大定,装出为难的神色,转身对围观的人们说:“我一向敬仰楚家,此事……大家就散去吧,不要外传了。” 楚尽没开口。这听起来是在为他说话,实际上句句在落实他的罪名,他会搭腔才是见了鬼。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疑虑的人们果然?脸色变化?,其中一个锦衣少年郎颇大胆地反驳:“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夏公子难道是要包庇吗?” “无心之?失,何?至于此?”夏公子轻描淡写?地说。 这副态度更让人坚定了他是有意偏帮,如果说原本还能让楚尽在疑窦里?脱身,名声不损,此时民情激愤,南阳王府远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管不到这么快。等到南阳王府知道的时候,恐怕流言早已经如虎成形。 墨苍原本还在思索如何?帮忙,见状知道事态不好,低头戴上面具,拂开人群走了进去。他刚走进去,就看到声讨中心的楚公子潇洒地分开折扇,白衣胜雪立在画舫夜风里?,很风流淡定,更让人群骚动了起来。 只?不过以前是因为仰慕,这次是因为愤怒。然?而愤怒之?外,人们还是压抑着情绪,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言辞,只?是不太客气。即使到了此刻,楚公子往日里?的风评依然?让他们难以口出恶言。 “夏说,”墨苍看完情况,先出声喊住了尚书公子,警告地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夏说正?要看看是哪个狂徒宵小敢如此态度,转过头就看到一块令牌放在他眼?前,雕金刻玉,上书墨字,下承“南阳”。墨苍目光明显已经不耐。 还不等他跪下来,墨苍就已收回令牌,没让第?二个人再看见,显然?是要隐藏身份。 夏说虽说喜欢戚怜,但现?在还没有到为她正?面抗衡南阳王府的程度,当即说道:“此事世……大人意欲如何??” “玉佩是我的,彻查是谁要陷害与我。”墨苍似笑非笑地说,没看楚尽,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态度是要把他摘出去。 楚尽抓着扇骨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合上。看来刚挂上一天?的玉佩就要转手了,很难相信墨苍不是故意的。 陷害南阳王世子,这可是死?罪。夏说目光闪烁,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没有亲身参与,大多数事是侍从小厮和戚怜做的,他心中有了决断,跪了下来恭敬道:“下官会和官府共同?查处。” 见尚书之?子、刚来江南上任的新官如此态度,人群一片哗然?,如同?沸腾的滚水一般传出嗡嗡的议论声音,猜测着这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原本藏在暗处的戚怜也连忙走了出来,她心知夏说是要卖了她,不由得?后悔起来。原本也许她只?是会因为失手杀人名声尽毁,可是现?在却可能付出更多代价。 “大人,我戚府就在前面摆宴……” “回去吧,”楚尽终于开口说,“没什么意思。” 夏说目露不满:“放肆,打断戚姑娘与世……大人交谈,实在太失礼了。”他还不知道南阳王府取消了戚怜名额的事。 墨苍煞有介事点?头:“失礼。” 还不等夏说喜悦自己被世子附和,就眼?睁睁看着世子忽而背对人群摘下面具,亲了下楚公子,楚公子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侧了个头,让亲吻落在边上。 黑暗处跳出来了一堆暗卫分开人群,慌忙堵着不让人看,他们心里?叫苦不迭,不知道世子仗着没人知道身份在这里?浪荡什么,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他这样轻薄故人之?子…… 越是被挡着,人们愈发好奇起来,猜测起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有人低声嘟囔说之?前在船上也看到了两?人,信誓旦旦称那是江南某家望族的公子。 夏说:“……”让他回到十秒钟以前,他绝对一个字都不说。 可是楚公子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闭目质问:“夏公子,这不失礼吗?” “失……”夏说在墨苍随意瞥来的余光里?说不出话,讪笑道:“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楚公子一脸无语,被挡住的人们听到这一句,也纷纷神色鄙视起来。 夏说沉默。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指责南阳王世子吗?站着看热闹的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压力! 墨苍原本是想到,之?前在船上亲那一下被许多人看到了,与其让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变了味道,不如由他在半透露身份之?后再落实一次,让长眼?睛的都眼?观鼻鼻观心,少招惹楚尽。谁知楚尽毫无所觉,他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情之?所至,怎么能说是失礼。” 隔着面具,他的笑有些模糊,将?剩下的一句话咽进了心里?。 另一层原因,是因为目前看来,楚家在江南的名望的确高,昔日失了荣华富贵,却换得?了美名。墨苍思虑到谋反师出无名,若是与楚家交好,就可以博个正?义之?师的名声。 两?人走后,戚怜脸色不断变化?,她想问夏说那个人是谁,夏说面如土色,不断摇头,烦闷道:“别问了,那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人。” * 深夜,一轮明月,在画舫上能闻到两?岸花草朝露的幽香。楚公子立在夜色之?中,清风月光浇得?他满身明透,船头火焰分割出旗帜的两?道影子,随风在他眼?中飘摇。 墨苍的记忆忽然?渐渐清晰了。六年之?前,就是在江南,他曾经见过楚尽。 那时候他坐在雪白的马上,接受满城鲜花与赞扬,而楚尽远远在江边风里?独坐,意态潇洒,只?是一个背影,乌发白衣金带长靴,便是诗中“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模样。若在戏文里?,这便是遥遥神交了。 此时两?人对坐喝酒,仍似乎是六年前的江风拂面。墨苍为自己又斟一杯,才缓缓开口:“我总是记得?在蛮夷退后,你武功尚在,虽然?楚家损失惨重,但也未曾落魄至此。” “你也未曾说过你的身份。”楚尽道,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墨苍的问题,仿佛其中并无隐情,打消了墨苍少许疑虑。 既然?决定拉拢,墨苍就不打算继续向他隐瞒身份,拿出先前的令牌递给楚尽,一边开口:“我名墨苍。这是我的令牌,交给你防身。” 楚尽没接过,淡淡道:“原来是南阳王世子。” 墨苍喜欢他眉目皎皎平静的神色,问道:“为何?不要?” “让人看到了,难免误会世子,”楚尽放下酒杯,感觉到周围那些暗卫依然?在,又补了一句,“对南阳王府也不利。” 墨苍也不强求,重提了之?前那个问题:“我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可以解答我的疑问了吗?” “六年前蛮夷败退……” 蛮夷败退,与朝廷签订和约。当时墨苍享受着初次胜利的喜悦,一战成名而后扬名天?下,他也不例外,然?而在他之?前,有另一个人更早地扬名了,那个人就是楚家的公子。 楚尽年少俊美天?赋异禀,又在战乱之?中挺身而出,在江南河畔无数姑娘为他流连,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仿佛从诗中走出来,来人间红尘一遭仍旧不沾尘埃,明净透彻,天?下景仰。 然?而无尽的风光终究烟逝,打马桃花也不过一个春日的繁华。江南之?功半在楚尽,和谈之?不顺利亦在楚尽。 蛮夷的公主要他做夫婿,蛮夷的战士要他偿罪。朝廷奸臣心术不正?,皇帝懦弱无能,即使墨苍和楚尽击退了蛮夷,却没有激起满朝文武的血性。 为了和谈,皇帝秘密同?意了蛮夷的条件,而蛮夷接受了赔款与上供的条件,臣服于朝廷,再也不进犯江南。 少年楚尽喝完了烈酒,和333再三确认了这个【和谐】剧情真的要他履行之?后,同?意了废去武功。在朝廷来人为他擦拭鲜血的时候,他拔出匕首寒光抚过双目,一片惊声,李公公连忙催人去叫大夫,又看向楚尽:“这是为何??” “父兄尽死?,朝廷仍旧懦懦,天?下太平又如何??” 和谈是为了天?下无战事,却要功臣为此谢罪。与其说是山河无恙,不若称其苟且偷生。那是那时许多人的想法。 李公公静默一会儿,才尖利道:“公子太偏激了。再过两?日就开春,好生休息,不要辜负圣上的一番关切。” “英灵未阖眼?,不如不看来日江南春风。” 李公公走了出去,又侧过身,看着依旧跪在祠堂背脊挺直的身影,侍女为他止血的手帕已经浸透。李公公对小太监说:“你瞧瞧,楚公子和他父兄一样骄傲。” 小太监揣摩着他的意思,刚要奉承两?句,就听到他接下来悠悠一句:“这种世道,这样的人活不长。大厦将?倾,以后不必理会楚家了。” 原本皇帝还心存愧疚,得?知了楚尽划去双眼?的举动后,知道这是无声斥责朝廷与自己,让人想到楚家那些死?谏的烦人的文臣。之?后,楚家就在皇帝的默认下没落了下去。 南阳王常年征战在外,不知其中内情,以为是稚子不善治理偌大楚府,并不想苛责,自然?也就不会再细究缘由。 …… 墨苍望着他,酒液的叮咚声响揉碎了夜色的寂静。 江风浸入杯中酒,灯火映染他俊美眉目,此时雪白衣衫,如同?往年春日梨花浮满流水,依稀仍有日月照耀的荣光风流。 他也曾看见春日满院海棠,一双眼?睛看见硝烟刀光剑影,看见叔父兄弟刀下战死?,也曾流连世间,拢袖合棋盘观世事无常,天?下烽火。 墨苍突然?后悔第?一次来江南打马那日,没有来过楚府,没有更早遇见他。直到重伤失忆后,才听过他读诗,才见过他闭目写?字句,字句是铿锵,更胜春秋风光。 沉默了半晌之?后,楚尽感觉到手里?多了颗珠子,随手把玩了一会儿,没辨认出有什么不同?。 暗处跟着的暗卫惊得?险些出现?,但还是碍于世子的雷厉风行,未敢出声。那可是天?下仅此一颗的鲛珠,在青史逸闻里?可以起死?回生,可以保佑社稷无忧,可以明人耳目。王爷提前赠予世子,是希望他的野心亦被明珠照耀,可不是让他送人调情的。 “明日我就要离开江南,”墨苍说,“若还有机会,你可以凭明珠来找我。” 楚尽知道他是要起兵谋反,没有多问,也没再次拒绝好意,颔首之?后说:“一路顺风。” 还没等他再添补几句好话,就被按住亲在唇上,如与清风接吻,仍旧君子端方,只?有白皙耳廓平静红了少许。 世子在耳边说:“或者来日我来寻你。” 那时,天?下一定已经换了乾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8 23:28:40~2021-05-12 05:2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悄咪咪地看文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江南春(六) 第二日,一?声灯花响撕破了江南的?春夜,满城热闹。城主府尚不知?道?风雨欲来,早早挂了花灯庆贺元宵。 戚府风光一?时,自从因为退婚而被取消名额的?事传出来,立时就门庭冷落。 一?箱一?箱的?绫罗美玉堆放到楚府,却未见楚家门开,也不见有?人出来。只有?门房紧闭,一?片漆黑,不像是过节的?气氛。 夏说交接了文书,正式上任,当机立断就判了第一?桩案子,自己的?小厮和戚三姑娘冲撞了贵人,押在狱中留候发落。 街市上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墨苍坐在后面策马,刚好?双手环住端方坐着的?楚公子,笑意里满是街上洒落的?灯火光,问?他:“我方才与你说的?街上热闹,你可记得?若是仍想不出来,我再说一?次。” 楚尽没什么表情,睁眼装瞎,将?街上处处花灯摊贩报了一?遍:“……而西十步便?是一?个长廊,满是灯火盈盈。可还有?问?题?” 其实只想玩笑,自己也记不清介绍了哪些的?墨苍沉默片刻,才笑说:“好?记性。”说着翻身利落下了马背,牵着他的?白马在街市上悠悠走。 “过耳不忘。”楚尽信口胡诌,心道?总算能慢下来,不必被急风刮得耳朵疼。 楚尽雪白骑装,缎带般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手指抓着朱红缰绳,若非他闭目养神,仿佛又是六年前那个轻衣白马少年郎,解下腰间剑踩着金丝靴,坐在坊市间打?一?壶酒信饮。 不过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马上已经放了一?堆孩童送来的?鲜花,被他单手虚拢着,似乎精雕细琢白玉石上一?片花开。 墨苍反而不乐意了,不动声色内力作风吹落了马背的?花,笑眯眯回头说:“哎呀,花没了。” “世?子与孩子置气吗?”楚尽心平气和道?,他侧耳听到灯花噼里啪啦的?声响,纵然闭上双目,温暖的?火光依然仿佛映进?眼睛里面。自从来到这个小世?界,这样的?元宵节他已经过了十几年。 这还是头一?回被任务目标拉着坐在马背上走。 墨苍闻言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得意道?:“夜风不长眼,为何?要怪我?”他穿着黑色衣衫,街市风里衣袖猎猎,看向楚尽,“临走之前,还有?一?事我要询问?。” 不等楚尽开口,他就道?:“你可在今年科举名单里?” 原剧情应该是不在的?,不过楚尽顺手报了。毕竟那么多【和谐】剧情要他履行,他偶尔改一?两个剧情节点,就当做解压了,只是不知?道?墨苍为何?会问?起。 “在,怎么了?” 墨苍目光明亮,盯着楚尽似乎是在再三地确定,才露出笑意:“那更好?,我在京中等你。” “这么确定我会考中?” “如果没有?你,我就来江南查舞弊。”墨苍说着,想要上马,却不知?道?前面哪里来的?一?个醉汉驾马直冲过来,满街尖叫声,眼看一?个过来送花的?孩童就要被醉汉撞倒。 墨苍伸手挥出内力,制住了那匹马,没让热闹的?元宵灯会收到踩踏的?影响,还没松口气,一?回头却看到后面的?白马受惊,扬起马蹄,马背上楚尽毫无所觉。 他踩着边上花灯铺子飞身而上,一?下子抱住了马背上雪白的?衣衫,拉住了缰绳。 楚尽感觉到耳畔呼吸温热,如同花枝间穿过的?暖风,不携一?丝凌厉风雨,收敛锋芒地拂在眼睑和耳廓。 过了好?半晌,墨苍才终于开口,却是对听说了消息赶来的?夏说道?:“关个十天半个月。” 夏说迟疑开口:“没有?造成伤亡,关太久似乎难以服众。” “若不是我在这里,那个孩子可就死了,还有?楚……”墨苍顿了一?下,不想做后面那个假设,不耐烦道?,“你什么德行京中还有?人不知?道??不必在我面前装得人模人样。” 夏说讪笑答应,心中暗骂让他秉公执法?的?是世?子,让他严苛处置的?还是世?子,太双标了吧。这也能怪到他头上,他就不该在附近听说了消息,屁颠屁颠跑来。 楚尽听了半顷才低下头,面向夏说,拉开骑装衣袖,含笑说道?:“伤患还是有?的?,你关押不必有?压力。” 夏说原本见他面向自己受宠若惊,骤然看见他手臂上一?片淤青,脸色微变,偷偷觑墨苍神情,果然见世?子面色沉黑,赶紧说道?:“我这就把?这狂徒押下去。” “五个月。”墨苍面无表情。 刚刚转过身的?夏说脚步一?个踉跄,听到犯人加了刑期毫不意外,也不再多嘴。 “按律,”楚尽开口,“七日即可。” 夏说放缓脚步,准备等等看世?子会不会改口,就听到世?子冷笑点破他:“走这么慢是要我给你叫辆马车?” “……”夏说挥袖离开。 楚尽听到那个醉汉惊呼着被带走,忽而微笑说道?:“若有?一?日你纵马长街伤了人,又要关押几日?” 从没人敢这样问?墨苍,但墨苍也不恼怒,接过边上递来的?纱布药膏,边给人包扎边说道?:“我不会放纵自己烂醉,所以没有?这个可能性。” 等他包扎完,楚尽若有?所思,“是吗?” 墨苍松开缰绳,跳下马背,走到之前踩了的?花灯铺子边,放下一?袋银两,“这些我全买了。” 摊主接过银袋,惊喜地答应下来,将?整个铺子连带灯笼都给了他。 墨苍挑出一?个完好?漂亮的?,颇有?兴致转头走回去,对仍在马背上坐着的?楚尽道?: “我听说江南有?习俗,科举前要去寺庙拜一?拜,而今寺庙暂时还在戚家一?摊烂账中,用天灯祈福大概也差不多。” 他没有?说,他听说的?是长者会为少年祈福。而今楚家没有?长辈,他却不愿意让楚尽比旁人少些什么。 山路崎岖,他们下了马,相携着拾阶而上。满山的?杜鹃花轰轰烈烈往山下开,他们沿着花的?回旋上山,踩碎了深夜里的?清霜露气。墨苍把?手里天灯伸展开来,拿出火折子。 火光照亮楚尽的?眉目,在跳动的?光焰里面,有?一?种他注视着眼前一?切的?错觉。墨苍以为他不知?道?,与他对视了几秒钟,才移开目光,将?灯点上。 山上的?风大,很快就把?天灯吹得鼓胀,那一?星火在薄薄的?油纸里面像一?朵浅色的?花,花影稀稀疏疏洒着人眼睑耳廓。楚尽平静地站着,感觉到天灯烫热的?气息扑腾。 墨苍说:“我放上去了。” 借着山风,转眼映成明黄色的?天灯就飘远了,墨苍看了许久,直到那一?点光变成远远的?一?个星子。 “许了什么愿,保佑科考顺利了吗?” 楚尽刚才早已经因为困意神游天外,闻言漫不经心道?:“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墨苍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那也很好?。” 注意到墨苍的?不对劲,楚尽忽然反应过来,人家是回去谋反的?,他在这儿瞎说的?什么破愿,跟明着内涵一?样。 楚尽想找补几句,然而墨苍已经转移过了话题:“夜深了,我带你下山。” 倘若是别人在墨苍面前说山河永固,恐怕就要被扔山上喂鹰了。可是楚尽,墨苍宁可相信他是真的?这么想,也不大舍得把?人扔下。 总归还是有?些不太爽快。墨苍轻功带人下了山,就准备告辞。 楚尽道?:“回京造反?” 墨苍眯了眯眼睛,见楚尽干脆挑破了这个心照不宣的?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冷冷笑道?:“是又如何??” “一?路顺风。”楚公子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立在山风里,眉清骨正宛如宣纸泼墨,背脊挺直。 “真心的??”墨苍笑着问?他,凑近了闻到他衣襟沾染的?山上杜鹃花香,心头先软一?分,“算了,即使不是,我也没有?办法?。” “只要问?心无愧,本就没有?黑白对错。”楚尽坦然道?。他的?发带在下山的?时候被风吹落山底,落了满头乌发,面容清湛,如同纹金宝剑一?般俊美锋锐。 楚家满门忠烈,两代沥血成就一?个天姿灵秀的?楚公子,他应当是天底下最赤忱却也沉疴痼疾者,两代的?鲜血压在他的?眉骨脊梁和脚踝,拖住他与王朝一?同陷落。昔日为了江南数十载太平废去武功,但是又因为愧对逝者,闭目从此不见江南春秋光景。 太多的?东西压在他清正眉骨之上,长年累月地侵蚀他,要他蒙尘生灰,却一?丝一?毫也未能改变他心性。 墨苍与他太不同,生来就是南阳王世?子,心有?反骨,骄傲跋扈,高官之子尚且要跪这位世?子,墨苍从未有?过忠心。 而今面对墨苍将?要谋反的?事,楚公子只是思虑过后说了一?句,只要问?心无愧。 山上的?虫鸣鸟叫仿佛都寂静下去,面对那双装着夜色山河的?瞳仁,墨苍倏地想起来书中说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大抵也如是。 忽然之间,墨苍不敢看他,慌忙踩着花枝奔没入了夜色里。 * 夜里下了骤雨,打?落院中海棠。 待清晨时分,楚尽打?开房中纱窗,就被满窗纸的?浓香呛得咳嗽。节后满街的?花灯还未来得及收拾,被这场急雨浇了个通透。 他听着楚小楼絮絮叨叨着哪家新娶妻,哪家被雨浇坏了屋瓦,拢手系上外衫,推开门出去,刚要清嗓发表一?下意见,就见外头院子里站着一?个青袍人影,听见响动那人转回过头,露出个笑容。 楚尽看着颜风,心道?怪事,怎么刚见一?面的?任务目标碎片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颜风笑眯眯道?:“寺庙新修,住持请你去看看。” “风晏公子与雨台寺关系匪浅?”楚尽走下院中,边走边问?,倒也没有?拒绝。 “往年与我母亲有?些缘分,”颜风轻描淡写,跟楚尽一?并?走出去,“楚公子似乎也与南阳王府相关千丝万缕。” 楚尽侧头看他,见他仍旧是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点破别人秘密时也不变脸色。察觉到楚尽目光,颜风转过脸笑:“不能说吗?” 差一?点,楚尽就要一?句六皇子脱口而出,再看这厮如何?得意。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也只是与我父亲有?旧罢了。” 颜风也不再说破南阳王世?子的?事,顺势带过了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淡淡说“是吗”。 去寺庙的?山路今日有?些冷清,应该是受了戚家破事的?影响,青石板被雨水浸得发灰,浮动出来草木的?冷香。 走到寺庙外的?时候,楚尽才从周围鸟鸣中想起来,昨夜似乎也是在这座山上放的?天灯。 寺庙前添了两根柱子,上面用不同的?碑文字体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条锁链。颜风看了一?会儿,别开目光,正要说什么,下意识拉了一?把?楚尽。 楚尽走得好?好?的?,被拉了一?把?反而差点踩空,懵逼问?:“怎么了?” 颜风不好?说是察觉到有?人窥视,支支吾吾半天将?手抓得更紧了,理所应当起来:“你看不见,我做做好?事不行?” 别无办法?,两人就维持着僵硬的?携手姿势跨入了寺庙的?门槛。 藏在暗处跟着的?南阳王府暗卫面面相觑,疑心世?子若是知?晓了会不会杀回江南。 雨台寺里烟雾缭绕,颜风隔着烟看楚尽,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听到楚尽开口:“别看了。” 颜风面露惊色:“你怎么知?道??” “猜的?,不打?自招。”楚尽微微一?笑。 颜风愣了一?下,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住持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二人施礼。 “请楚公子来,是因寺中正有?佳会,不知?公子可有?意手谈一?局。” 楚尽面露无奈。他向来不参加什么诗会棋会,若非住持未说明就让颜风来相邀,他也不会来,“住持一?番美意,却之不恭。” 住持松了口气。因为戚家的?事,雨台寺这些日子十分冷清,在传出楚尽可能会来的?消息后,突然多了许多文人来庙中作诗谈棋,他也是不抱希望地邀请楚尽。 走进?小亭的?时候,座中人们看到楚尽,都是微微一?惊,没想到他不仅来了,似乎还要参与棋会。但诗会尚可盲写,围棋他总不能天赋异禀到闭目落子吧。 “诸位晨安,”楚尽道?,“寺中有?我可用的?棋盘,不必担心。” “这恐怕对楚公子不太公平吧。”一?人迟疑开口。 楚尽扬眉,并?未说话。 尽管是好?意,但难免有?看轻之嫌,他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什么好?解释。 颜风倒是不客气,笑眯眯对楚尽说:“那我来与你对弈一?局。” 楚尽侧头面向他,一?笑:“好?。” 颜风喉结滚动了下,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仓促之间,只有?囫囵颔首。 寺中昨夜雨洗过,还有?水珠从亭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掩饰了匆促的?心跳。 第34章 江南春(七) 颜风师承名家,但在京中?向来藏拙。皇帝猜忌心重,尤其防备皇子自相残杀,对?太子荣宠之至。除了南阳王府有军功赫赫,拥兵自重,不必大?礼,其余皇子见太子皆需行大?礼。 太子会忌恨南阳王世子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原本?应该是整个盛京乃至天下,皇帝以下最尊贵的?人,偏偏南阳王府地位超然,纵然避世,仍旧是有个墨苍挡在前头。 君子六艺太子与墨苍同时学习,样样落在墨苍后头,甚至比颜风还要逊色几分。再后面兵法战功,就差得越来越远。这一次颜风听?说太子派了死士刺杀墨苍,受皇帝默许,却并未能得手。 出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颜风落错一子,就看?到?自己已满盘皆输。周围人纷纷赞叹两人棋艺精妙,令人大?饱眼福受益匪浅。 “前面喝茶。”颜风浑不在意,干脆起身离席,笑着邀请。 两人经过石子小路,两侧满木窗斑斓祈愿符纸,路的?尽头是一间露天的?茶室,木质的?风铃下一枕溪流,岸边酒觞尽兴。 楚尽沿路听?到?寺中?木鱼倒水声,忽然开口道:“六皇子颜风。” 颜风猛然住步,目光不断变化?,静了好半晌,“…何时发现的??” “头次见面,”楚公子行礼后说,“想等等殿下这出戏要到?什么时候。” “那为?何现在不等了呢?”颜风转过身,直视着他。他坦然站着,便似乎有清风朗月入怀,日光偏爱他眉骨眼睑,令人见之不忘。 来江南是颜风经过仔细思量的?,在知道墨苍和楚尽的?交往之前,他就已经决定拜会楚府。 据探子密报,整个江南没有一个地方比楚府名望更胜,清高的?士子们?以楚府先?辈为?楷模,名门的?女儿们?以楚公子作魂牵梦萦的?小诗。纵然是京中?,亦有南阳王府这样举重若轻的?势力关?注着楚府。 若是他与楚尽相交,江南十觞民意他先?得七成,京城以南阳王府为?首的?将领们?也会有几分好意。这是他原先?的?想法。 可是现在却有了不同。 楚尽道:“方才与殿下对?弈,感觉到?殿下志不在江南,恐怕今后牵涉入局,故而说破。” “我?志在何处?”颜风含笑问,“怕是公子误解了,我?只为?交个朋友。” “楚府不会参与夺嫡。”楚尽直截了当说。毕竟剧情里面,楚府正是因为?牵涉进了夺嫡之争,才被满门抄斩。虽然颜风也是任务目标碎片,但还没有到?他必须冒险的?地步。 颜风注视着他,静静笑了笑,颔首道:“君子之交,只谈风月,不谈俗世。” * 风月在文人眼里是伤春悲秋,在皇子殿下就是日日七八坛美酒,拉着他饮酒写些酸诗,是七日里送了十七八个美人去楚府悉数被拒之门外?,是翻建了雨台寺,将楚公子的?名字写在柱子经文上头,日日被焚香诵经,求他一个十世富贵荣华。 甚至他们?夜不归宿,彻夜留在江南不夜的?灯火酒肆里,饮酒作乐,舞剑。屋顶瓦被颜风掀开,方便轻功直接跳下来喝酒,躺在瓦上被月色泼得清透。楚尽转过脸,因为?酒意脸耳通红,眼睛依旧明?亮。颜风放下酒壶,一夜没睡着,第二日还要装作和楚尽一样刚刚睡醒。 整个江南刚刚知道了六殿下亲临,就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砸得懵了神。最终,人们?茶余饭后闲谈几遍,总算得出共识,六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纨绔,他自己纨绔享乐就罢了,还要拉着清净的?楚公子一同跌进红尘的?污秽里——清净的?楚公子此时正乐在其中?。 于是颜风走在街上待遇不同了,没了姑娘给他拋刺绣,这满城风言风语甚至被传去了京城,引得皇帝又是一番震怒。 不过颜风是不在意的?,他若是还要皇帝青睐,当日就不会踏入楚府门槛,反而应该去太子嫡系的?城主府,多多美言太子,做好一个弟弟的?本?分。 被皇帝千里训斥后,他反而变本?加厉地拉着楚尽赏玩夜市,将一个叛逆皇子的?模样作得淋漓尽致,游玩到?兴致高涨的?时候,他们?也会从?江南护城河上船,夜里两人对?坐在木船上面看?灯火绵延。 没想到?的?是,南阳王府也有人参他一本?,似乎是墨苍的?嫡系手下,指责他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理应尽早回京接受太傅训导。 “这怎么有股酸味。”颜风抱着书卷坐在雨台寺的?瀑布石下,状似沉思,语带笑意。 “没有你的?诗酸,”楚尽将手里一页纸折上,扔回给他,“殿下就是不通诗词,也不必写这些酸腐小诗,沦落得如同浪荡子一般,叫楚楼读了,我?都听?不下去。” “我?本?就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堆里金玉败絮,为?何楚公子总觉得我?不是?”颜风放下酒盏,似乎醉意上头随口就问:“总是如此称呼也实在生疏,楚尽你可有字?” 说着,他又展开被楚尽折起的?那张纸,眯着眼睛借着日光欣赏起来,甚至还颇为?自得地念出来:“雨台山,凤凰楼,江南某某,同春秋……楚尽,你此时嫌它酸腐,哪一日山高水阔别时,可千万要想得起来。” 楚尽将这个小世界的?字写在宣纸上,眉头皱起道:“将你的?好诗留给来日某位姑娘吧。” 颜风眼也不眨:“什么姑娘?”他翻过宣纸,笑着说,“我?只认识子湛啊。” 他母妃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也给他一副好皮相,但因为?戏谑十分,有时真心也显得仿佛玩笑,这次反而正色:“不是酸诗,是你逃出江南的?路线。” “逃到?哪里?”楚尽见茶已经煮好了,转身去拿,并不把这一两句插科打诨当真。 颜风又变得散漫,笑盈盈说:“我?心里?” 楚尽原本?还有两分在意,闻言直接接过那张纸撕了,扔进雨台寺瀑布下的?溪流里面,随水漂流走,“那里人太多,兵荒马乱不如江南太平。” “江南也不太……”颜风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楚尽直接拿了茶壶,神色一震,“…刚烧开!” 楚尽:“……”糟糕。他淡定放下茶壶,转头唤侍女拿来药膏。 颜风狐疑道:“我?怎么感觉你一开始没察觉到?烫伤?” “错觉吧,”楚尽顿了顿,又说,“也可能是我?掩饰得太好了。” 333:【……你有个锤子痛觉,早就说了让我?给你开着痛觉免得露馅,差点?完蛋吧?】 楚尽痛定思痛,决定吸取教?训:【那你开吧。】 颜风低头喝茶,感觉到?有些不对?,只以为?又是南阳王府的?人在暗中?窥视,喝完茶随意看?过去。 下一刻,楚尽疑惑道:【你是在模拟痛觉实验吗?我?怎么感觉背后刺痛,不应该是手上烫伤?】 333:【……】 却见颜风骤然站起,拿桌边剑飞身跳上长亭,一剑拦住一个穿着隐蔽常服的?弓箭手,不等他开口,那个弓箭手已经服毒自尽。 “该死。” 颜风扔了剑,快步走回去,看?到?寺庙的?人听?到?动静已经围过来,匆促地让人去叫大?夫。 血色顺着溪流冲走,淡化?了石头上的?红渍。 * 过了两个时辰,楚尽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泰然睁开眼睛,就感觉到?额头被吻了一下,333投来的?影像里,看?到?旁边楚小楼整个人僵住,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 颜风仿佛什么也没做地起身,温和道:“醒了?喝点?水?” 楚小楼:“殿下请回吧。” “墨苍是利诱你了还是威胁你了,”颜风转头奇道,“两个时辰你赶了我?十四次了。” “……还不是因为?你亲了十四次。”楚小楼小声逼逼。 “和南阳王世子有什么关?系,”楚尽摸摸额头,没感觉,“发生什么了?” “公子应该近君子远小人!” “你侍从?对?墨苍忠心不二呢,听?我?的?换一个。” 两人同时说道。 楚尽先?面向楚小楼,再三思索过后,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和墨苍那段时间交往过密,让楚小楼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有什么事。 但也不能说完全清白。 这似乎不太好质问。 “为?何对?六殿下无礼?”他换了个说辞,很妥帖,不会引火烧身。 颜风满意道:“没错,若不是因为?子湛,你以下犯上就该被押送官府了。” “为?何趁人不备?”楚尽又问颜风。 颜风当机立断,又低头亲了一下,断然道:“光明?正大?,不算趁人不备。” 楚小楼:“世子已经知道了,不日就回江南。”虽然知道的?是受伤,他没敢说颜风的?事。 “可以,请他见证我?同子湛的?好事,”颜风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不要打扰我?与你公子谈心。” 不由楚小楼挣扎,侍卫们?就把他带了出去。 楚尽从?床边摸到?了发带,把头发扎了,“哪来的?弓箭手?” 颜风原本?就是要说这个:“羽翎卫。” 楚尽手指停顿一下,“六皇子真是手眼通天,连你父皇的?秘卫都能查出身份。” “比起这个,”颜风正经不过一句,轻佻道,“我?和墨苍之间,总要有个选择。” 楚尽知道他说的?不是风月。想必除了查出皇帝的?秘卫,他也查出了墨苍的?野心。 两个都要谋逆,皇位却只有一个。 “世子待我?不错,我?们?放过灯。” “我?修了雨台寺给你祈福。” “我?和世子同骑过马,是莫逆之交。” “我?们?一起进酒肆彻醉一宿,酒中?见真情啊。” “世子拥兵百万。”楚尽不再玩笑。 颜风也停住嬉笑的?话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几度思忖之后才开口:“我?已经与镇北军、除夷军皆有密私。” 楚尽没出声。333说出了他的?心声:【好家伙,我?要是皇帝,我?就是退位都不受这个气。】 “楚尽,”颜风说,“楚府遗风清君侧,可只有一个人能借用。” “殿下希望我?如何回答?”楚尽眨了下眼睛。 颜风望着楚尽,沉默了许久。 他来江南,一开始就是为?了师出有名。 “我?希望……” 光风霁月的?子湛,在湖水之中?投石拣月的?楚公子,在酒肆与他一醉方休的?子湛,夜市里被泼了满头香帕的?楚公子……雨台寺停住脚步,石子路喊出他名字。 与他对?弈与他喝酒与他煮茶与他读诗与他游湖与他避雨与他看?灯火与他赏山河,十几年相逢恨晚,几十夜念念不忘。只谈风月,不消红尘万丈。 “两不相帮吧,”颜风笑了笑,“你看?到?了,只是喝喝酒父皇都要忌惮,再来一个羽翎卫,我?怕明?天就想起兵了。” 一开始就是为?了师出有名。 楚府遗风满门忠烈,潇洒清冽的?楚公子,整个江南的?呼声拥趸,京城将领们?的?青眼……象征至高的?梧桐宫殿,年少时梦里也要到?达的?地方。 还是算了。不要他牵涉风雨。 “不是说了不谈俗世,”颜风神色淡淡,“你就当从?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02:29:56~2021-05-13 16: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5212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落天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江南春(八) 自?从?墨苍回京,原先?放荡形骸的名门纨绔都老实了起来,生怕得罪了他就要在皇上那里挂号。 但是墨苍没功夫理他们。 有一日是楚尽与颜风游湖。燕京十里楼阁,墨苍正与宰相?对弈,风光正好。 宰相?抚着胡须,笑呵呵地道:“世子?,你输了,落子?无悔啊。” 墨苍捏碎了棋子?,也笑了笑:“是,有些着急了。” 有一日是江南坊间传遍楚尽和颜风酒肆同眠的画本。梧桐宫殿外,墨苍正在陪皇帝猎鹰。 百步穿杨,打落的鹰他却心不在焉无意?去捡,连李公?公?也看得出来他的神游,不时咳嗽提醒。 太子?不虞,开口说他藐视圣上,在御前出神。 墨苍抬手射落最难得手的雄鹰,施施然行礼:“正在研究如何活捉这鹰献给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自?若笑道:“曜拙身手精进了。” 太子?皱眉看他一眼,皇帝只?喊过死去兄弟的表字,再就是墨苍。也难怪京中人人传言他是假太子?,墨苍才是真潜龙。 墨苍面色平静。皇帝在想如何杀他,他在想管好你的六儿子?,关在京中别放出去。 京城与江南之间车马劳顿,他还?不知?道楚尽已?经答应了颜风,置身风雨事外。他既厌恶颜风将人带进混乱的夺嫡之争中,又恼怒对方不择手段近乎与楚尽亲近。 春日将尽的时候,江南科考开了。 这是个好日子?,不只?是楚尽,符合要求又到了年龄的学子?都为此作着准备。 期间楚尽也去过一次雨台寺,不过没见到六皇子?,最近六皇子?总是形迹匆忙。不知?道在忙什么谋逆的大计,谁也见不着。 科举三日。第一卷 他无一错漏,令监考官也走进来静看。策论上他侃侃而谈,依稀有当年骄傲神气。引经据典,昂首对答,考官们倚门笑看,出去时都还?在交头?议论。 许多人猜测榜上想来已?经有了楚家一个名字,楚家名士遗风犹存,来日必能重?登梧桐宫殿。 从?时历上说,春天就在昨日已?经过去。但明媚的春光还?迟迟不从?江南退去。当城主府以不敬的罪名围住楚府的时候,海棠还?是一样开着,斑驳落了满地粉红光影。 楚尽从?路的尽头?走出来,抱臂昂头?面对着树梢泼落的日光,听到一墙之隔外楚府人们的呼号,他倚着白墙,没有出声。 他还?有学子?的身份傍身,现在还?不至于被搜查,待放榜??有了功名,也能从?这泥潭里彻底脱身。这只?是城主府的警告,并未真正伤到他,却是要他看着身边的人都因他遭难。 树梢动了一下,颜风从?墙头?跳下坐住,屏息看着楚尽。他听说了楚府的事,拨冗匆匆赶来,看到楚尽尚还?在这里,松了口气。 “颜风。” 颜风眨眼微笑了一下:“又发现我了。” 之前每次颜风过来,楚尽都能发觉。这在颜风心里是一桩奇事,楚尽是如何发现的呢?也许要过很久之??他才会知?道。 此时,他掸了衣袍上的灰尘,准备走了,“既然你没什么事,下次再见。” 楚尽别开脸,听着墙的另一面的哭声,“为何要让我离开江南?” 颜风回过身,定?定?看了楚尽一会儿,才说:“就当做我当时只?是个玩笑吧。我希望它永远也不要用上。” * 在江南,楚府是一个复杂的符号。昔日它近乎要一家独大,为江南世家之首。前朝三公?,肱骨重?臣,文官武将,都与楚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权臣的资本,却从?无一个楚家人把持朝纲。 鞠躬尽瘁,死而??已?,碧血丹心,习得文武艺,倾囊梧桐宫。这便是史书上寥寥几笔,楚家几代的注解。 先?帝爱重?,几度战事调兵遣将,江南三分之一的将领姓楚,一度让许多人忌惮在心,力劝先?帝削楚固皇。先?帝临死之时,留下遗诏,轻描淡写带过了皇子?继位,细细叮嘱不得戕害楚家任何人。 江南的凤凰楼,就是先?帝亲自?下旨为楚家所建。帝王面见的地方叫做梧桐宫,而楚家独拥凤凰楼,可见当时荣宠之盛。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楚家被当今圣上厌弃,凤凰楼已?经锁了数十年。 而今左右天下局势的南阳王府,三十年前也与楚府密切相?交。 盛极一时,衰落得仓促。 也仅是当时风光。 在官府里拒绝画押的时候,戚怜恍惚之间想起来这具身体?多年前的记忆。 那时楚家犹盛,她和异母的兄长坐在大夫人的车里,从?窗户里往外看去,刚好看到楚家人的衣袍。 楚家上下皆是白衣金带,远远看去就是衣冠胜雪浮金,她看得入迷了,下马车时险些摔下去,一把未出鞘的剑柄托住她,还?未抬头?,就听到大夫人慌乱开口,楚公?子?。 “不必多礼。” 那人声音仍在少年青涩时,日光里看不清眉目,只?有他右手金鞭左手执剑,腰间挂着酒,懒洋洋坐在石狮子?上面,格外地疏狂洒然。 周围人议论纷纷,说那鞭子?是太子?请天下名匠所制,放在京城兰若寺开光,又千里迢迢相?赠。原身想不到那么多的荣宠,当时只?觉得金鞭正与他白衣相?称。 “究竟画不画押?”狱卒道,“最??再问?一遍,若还?是不画,明日就请楚公?子?来一趟,与姑娘对簿公?堂了。” 戚怜感觉到仿佛有身体?里另一股意?识左右着她,她声音干涩:“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阵骤雨急来,浇湿了江南。茶馆里人纷纷,一个雪白衣衫金带束发的人立在门边,垂首时亦十分俊美。 台上戏正说到“夜深忽梦少年事”,茶馆的看客们却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悄悄打量着门边的人。 小二走过去,喊了一声:“楚公?子?,喝茶?” 清清净净的楚公?子?笑了笑,手指搭着腰间剑鞘,所答非问?:“这戏唱得不错。” 等到听完戏,楚尽就走了出去,徒留背??一片窥探的目光。 片刻之??,另一条街道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与被城主府押走的人们衣袍同色,一簇簇日光追逐他,坦然走进那片哀鸣里面。 城主府带人的统领道:“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楚尽取下腰间剑,在统领戒备的目光里脱掉剑鞘,剑刃锋光在他平静眉目之间一掠,他开口:“用这剑换他们生路吧。” 周围人不解其意?,统领愣了一下随即猛然想起什么,慎重?地低头?去看,果然在剑柄看到了开国?皇帝的题字,不敢接剑。 “下官失礼,”统领大惊失色,向剑跪了下来,“但此剑乃耀帝赠予楚府,应当妥善保管,如何能……” 即使要用它保命,现在也远远没到动用的时候,怎么能给了城主府。 旁观看热闹的人们听到??一句也纷纷退开,或者?对剑跪下。顷刻间,这片街道如同退潮一般矮了一片,衣衫在伏身时摩擦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唯独楚尽依旧站着。 “不可,”楚府的人眼眶通红,“万万不可。” 他笑了声,神色些许自?负散漫:“我不需要它。当初赐剑是要楚家有一日尚能自?保,正是此时。有何不可?” 众人窃窃私语。当初耀皇帝是怕狡兔死走狗烹,赐佩剑给楚家先?祖,而今楚家嫡系只?剩楚尽一人,若是没了这柄剑,面对城主府,他就再无依仗。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见统领不接,他信手扔过去,统领心惊肉跳地连忙接住,听到他说:“放人吧。” 这破剑在楚家地位比他还?高些,一日不缺地享受供奉,楚尽早就想扔了。扔之前还?能有点用,权当意?外之喜。 城主府统领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得吩咐手下放了楚府众人,再看楚尽时,目光里除了复杂,亦多了几分钦佩。 围观的百姓也都停下了低声的议论,看着楚尽轻身离开。 半个时辰??城主得知?了此事,丝毫没有得到帝王之剑的喜悦,反而紧紧皱眉,训斥了主导此事的大公?子?,要求他带着剑送回楚府赔礼道歉。 大公?子?不服,来回地把玩剑鞘,问?道:“为何啊父亲?这是他自?己给我们的,而且这可是耀帝亲赐的剑。” “糊涂,皇家的东西转手,陛下会不过问?吗,”城主喝道,“到时候你那点手段,全都暴露在皇家面前了。” 大公?子?没说话,心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当今陛下对楚府是冷淡之至,不然不会对城主府这么多年来的打压装聋作哑。这剑他留定?了。 此事又过了不久,科举终于放榜。 人们挤在榜前挨个地看,榜首是城主府公?子?,之??就是戚府的公?子?小姐……没有楚尽。 “难道是伤仲永了?”有人唏嘘,“原以为即便楚府散去,楚公?子?总还?有功名在身,想不到竟然会沦落至此。” 为了防止之前的事再发生,楚公?子?还?了府中人们的卖身契,卖了楚府宅子?,之??不见踪影。 尽管他自?己的解释是懒得再管这么多人,但人们自?发地理解成了楚公?子?胸怀坦荡,不想牵累别人,归还?了卖身契,是真正高风亮节的君子?作风。 因为楚尽出人意?料地名落孙山,这一次科举,茶馆里闲谈最多的不是榜首,反而是楚尽这个名字。 城主府大公?子?自?此扬名江南,原本有些冷清的戚府也重?新热闹了起来。文人们不再推崇楚尽,即使提起来,也都半是可惜半是批判。 京城里,太子?在跟着皇帝看新科举子?的名册,忽然侧头?笑着问?李公?公?:“楚家那个,在哪一册?” 皇帝朱批顿住,不耐道:“少问?不相?干的人。” 太子?不以为然,想说太傅还?常提起,如何算是不相?干,但见父皇脸色冷漠,他只?得换了话头?,十几年如一日地纳闷楚府到底怎么得罪了父皇。 隔日,忽然有几十人上奏,要求彻查科举舞弊案,此事震动朝野,朝会开到黄昏才散。 几十人里有南阳王府的人,有楚家昔日姻亲,有参与过数年前江南那场战事的将领。皇帝震怒,要他们呈上证据,竟一举抓出一连串参与舞弊的名字。 整个燕京风雨欲来,而江南还?歌舞升平。 南阳王世子?自?请前往江南彻查舞弊,佩尚方宝剑,有先?斩??奏之权。 江南。楚尽躺在树上,日上三竿才睁眼,日子?颇为惬意?。而城主府里也同样快活,接连摆宴了十几日。 “恭喜城主,虎父无犬子?,”一个富商对城主敬酒,笑呵呵地说:“大公?子?能够名列榜首,可见城主府才是真正的名士风流。三公?子?在天之灵,看到毒害自?己的地方遭了报应,而大公?子?扶摇直上,想必也能安心了。” “不错,在下早就看大公?子?英武不凡,反观从?前楚府那位,泯然众人啊。” “正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16:41:44~2021-05-14 22: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蚝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江南春(九) 街上行人忽然听到一阵笛声,不见人影,只看到一匹匹马踏过尘土跃进这条街道,溅起一片草木碎屑。 楚尽原本正听着风携来?说书的声音,好梦一场,一道阴影罩着他,他不睁眼也开口:“颜风。” 颜风将笛子放下,看着楚尽。日前,楚尽曾将一个锦囊给他,依照上面所做,他在朝中名望更盛。但他依然困惑,不知道楚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帮他一把。 楚尽应该很清楚,在如今波谲云诡的京城,谁先显露出野心,就?像猎鹰时天空中最醒目的那一只,被无数窥探的猎手注意。 颜风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就?暴露自己,但是楚尽帮了他一把,也推了他一把。 不管他心里如何纠结,楚尽始终躺在春意褪尽的树梢,绿意里好眠,眉鬓下受天地眷顾的轮廓,半边都隐没在阴影里面。树叶的影子细细碎碎,间隙之间地泼了他眉目,深浅浓淡,像是画里工笔。 “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楚尽仿佛感觉到他的心思,一只手抓着枝桠坐起身,顺手抓住了一片将要掉下去的叶子,他在树影之间抬头一笑,“帮个忙不算什么。” 这句话在颜风心里转了个弯,又?沉了下去。他缓缓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因为墨苍。” 楚尽仍旧是向他笑着,俊美清湛的眉眼里毫无阴霾,任何人看着都不禁要心软,相信他一切巧舌如簧的道理?。 仗着树影斑驳陆离,颜风俯身,楚尽在眉目上放了手里抓住的叶子,颜风就?闻到了草木青涩的味道,顺着唇齿纹路,隐约芬芳。 颜风有无数个念头,狂风骤雨一样在他的心中盘旋,是不是不欲墨苍谋逆,是不是要他率先出头,是不是要京城先注意到他而不是南阳王府,是不是漫不经心的布局,让他在高?处坠落。 直到此刻,带着夏日的树叶的清香,那些狂风骤雨又?消散如烟。颜风笑了笑,低声说:“当初建造凤凰楼的人也和?我一般吗……” 不会有人回答他,因为楚尽已经跳下树桠离开。颜风看着他雪白?衣衫的背影,心情格外平静。他已经有了答案。 楚尽之所以走得匆忙,是因为333刚刚提醒他,检测到了奇怪的波动,要他立刻去江南的城门口看看。 他半是狐疑半是好奇地过去,站在城门外,听到满城喧闹的车马声,通红的红绸灯火泼天地往下照,将楚尽面容照得温柔。 路过的马夫提醒着“又?快要下雨喽”,孩童穿行过人群,雨前的空气弥散着烟尘的气味。墨苍骑在马上率先进了江南城,一眼就?看到来?来?往往人群里那个身影。 多少?年之前,他也曾隔着人海看到过对方。当时年少?意气纵马饮酒,也仿佛是南柯一梦,向人间借了半晌贪欢。他身边的将领眼尖,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催马过去,边去边喊道:“楚尽!” 这声音有些耳熟,楚尽回想起来?,似乎是六年前江南战事,一同烽烟刀光剑影,半个同袍。他抬头扬眉:“你竟然也来?了?” 刘将军大笑着下马:“是啊,跟世子来?查舞弊,江南如今兵强马壮,不得不让我们几个跟着镇镇场子,”说到这里,他神色暗了暗,“当初若是这些高?官肯来?江南,有现在一半的兵马,也不会被蛮夷打得损失惨重。” “而今江南很好。”楚尽似乎无意地侧过眼,刚巧墨苍从那里慢慢牵马过来?。 “舞弊,不过是换了个烂的法子,”刘将军冷哼,“那些书信银钱证据,我们都带着来?了,可不是来?跟他们虚以委蛇。” “不虚与委蛇,看来?是要人头落地了?”楚尽笑了笑。 “不应该吗?”墨苍将马缰绳扔给侍卫,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听说你受了伤?” “小伤,”楚尽面色不变,总觉得墨苍有些奇怪,“世子千金一诺,当日说来?江南查舞弊,就?真的来?了。” “是,”墨苍眉眼舒展,“来?查舞弊,来?抄家。”来?见你。 “还好楚府鸟兽尽散,抄不动。” “那就?来?我府邸吧,”墨苍自然道,“不好总是在颜风那里,免得打扰了六殿下的大计。” 这趟来?江南,世子府早已经给墨苍腾了出来?,处处按最高?规格,由南阳王府府兵把守。 刘将军挠了挠头:“不如来?我府上?世子那里事忙……” 墨苍:“不忙。” 楚尽听到他说:“而且,我还有事要问。” * “什么事?”楚尽坐在马上,隔着雨幕问墨苍。 他们同骑不过半刻,毫无征兆地天落大雨,墨苍正停马准备在客栈避雨,闻言在雨珠里抬头,被瓢泼大雨打得眯起眼睛:“进去再?说。” “进去了可没有这么安全,”楚尽坐在马背,用手背杯水车薪地挡雨,“雨里嘈杂,客栈隔墙有耳。” 墨苍定定看他,过了半晌才?说:“我梦见你,在百年之前。” “只是这样?” 墨苍别开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拉他下马:“……对,只是这样。” 楚尽若有所思,一个不知所谓的梦,这可不像是会让333焦急的东西。 跟墨苍走过雨幕的时候,楚尽突然想起来?,蓝星应该也正在这样一场大雨里面。只是不知道AI之心有没有被淋得湿透。就?像他们。 楚尽猜得没错。AI之心的停摆带来?的是灾难性的失控。第一周,除了系统AI拥有独立电源以外,全球断电,人们迈入最原始的生活照明的生活。 第四周,能源告急,人们不得不开始学会节约。第五周出现病情,失去了现代医疗,大量病人倒下。刚开始的几天还有□□,到了现在,大部分人已经丧失了斗志。 第十周,全球永夜,陷入蓝星夏季间续的大雨里面。因为生态的恶劣,雨几乎不停,昔日依靠AI尚能取暖偎凉的人们,在极端恶劣的气候里艰难求生。 数年之前楚尽参加比赛的那张学院宣传海报,勾起了人们的回忆。他和?顾寒行余威犹在,其?他的星球消息滞后,不敢进攻,但是与人类共处的AI们却?清楚意识到人类正在灭亡的前夕。 它们并非不想动作,但是它们的内置能源电源同样紧缺,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消耗。这是一次只分先后的共同灭亡。 333当然着急,因为它的能源也即将枯竭。 永不破晓的黑夜,处于?地平线之上的AI之心所在,始终光辉灿烂。在无人能进入的AI之心内部,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青年缓缓走出来?,他周身弥散着白?色的光点,抬手时照亮了室内一张落灰的相片。 照片里两人在斯维星球的大雨之中,军徽照应着军徽,相视而笑,像一个硝烟战火的画卷里,求同存异的两个理?想主??者。同样的军帽同样的军装和?配枪,连敬礼的角度也分毫不差。 有一次某家前线媒体?发道:见了鬼,他们就?像一个对照组。 在蓝星,“他们”有很多种注释。但是被入侵那几年,所有的新闻报道里,仅仅指代两个名字。 那个青年用手上的光点拂开相片上面的灰尘,一个系统的声音道:“您既然无权干涉那一次决定。这一次也无权干涉333那边的情况,” “我清楚,”青年开口,是清冽的声音,不像AI系统的电流机械,“但我知道他会回来?。” 他们就?像上帝创造的对照组。同样是时代的天才?,同样荣光万丈,楚尽恣意激进,“顾寒行”深思熟虑,楚尽骄傲,“顾寒行”克制。一进一退,并肩而立。 系统又?开口:“当然,当初333亲眼看着他为了整个世界葬身大火。当时的他一定毫不犹豫。现在不一定。” “一定。” “您为了那一天,保留着能源吗?” “不只是。” “那一定是天光乍破连绵星光,整个蓝星的白?昼。”系统说完,光芒静静地熄灭了。它已经支撑了很久,终于?到了枯竭的时候。 “也不只是。”青年回过头,看着熄灭的系统。 光辉灿烂的地方,只剩他一人独立。 曾经,有另一个人在光芒明亮的地方,不远不近,低头看他。 那仿佛已经是梦中的前世。 * 江南夏日的一场大雨,浇得街道人影稀疏。客栈里,墨苍看着床上闭着眼的人。 大夫说是旧伤未愈,又?淋了雨,才?会高?烧不退,只要喝了药自然就?好了。墨苍在等着药效起来?。 屋中烧着热水,响声和?外面的雨声相互融合,像旅人架起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随行的侍卫也看着似乎仍在好梦之中的楚尽。一副好皮囊,光是看着他眉目,仿佛就?看进了江南数十里绵延的春风里,携光带月,人世风光。 他应当是最潇洒最自在的世家公子,闲时赏月醒时枕风,占尽惊世风流,策马敲笛从不知愁。可是浮浮沉沉坎坷流离,磨尽了一身少?年意气。 “好看吗?”墨苍不冷不热地开口。 侍卫连忙低头。 “出去等着。” “可是,”侍卫犹豫道,“处决要犯非同小可,定要世子殿下亲自坐镇才?行,时候不早……” 墨苍没有开口。他想六年前他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非要等到楚尽不可。冥冥之中他意识到,那些不连贯的梦境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雨水不停敲打刷洗着窗户,泼溅了一地深色湿痕。热水已经烧开了,袅袅白?烟被窗户泼进来?的风雨吹散。 “楚尽,”墨苍安静了一会儿,再?三犹豫后,手指还是落在他眉鬓,“跟我去燕京吧。” 楚尽眉毛动了一下,只得睁开眼睛,无奈道:“世子还没去处理?正事吗?” 下一刻,他感觉到唇上柔软,带着沐浴后的熏香。楚尽睁着眼睛想,颜风衣袖是檀香,截然不同,宛如两个个体?。 333出声:“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作为AI的主要研发者,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死而复生的顾寒行,也不会是多年前和?你并肩作战的顾寒行。” “我也不是当年的我。”楚尽在心里平静地说。 “当然,”333静默了少?顷,试探道,“你知道蓝星现在水深火热,你会回去的,对吗?” “七八年前大概会吧,”楚尽重新闭目,“现在我会帮你,但我不会回去。” 333这一次沉默得更久,再?次出声时却?笑了:“也是,大部分人类投票希望处决你,包括议会。以你的想法,大概会觉得死了干净相见两厌吧。” 当初机械起??里跌入大火的楚尽,不是今天的失去一切的楚尽。 “那你觉得AI之心会如何抉择?”333问,“它拥有着顾寒行的灵魂。” “用所有的能源去拯救世界吧,”楚尽随口说,顿了顿后又?道,“反正我已经死了。” 333想,你还不是以为,他是不知多少?年前肩负荣光不计未来?的顾元帅。 顾寒行相信七八年前葬身烈火拯救世界的楚尽会回来?,所以留着能源等着这一天。楚尽相信他认识的顾寒行会不负荣光带去光明,自身亦彻底消散,所以对蓝星没有留恋。 “墨苍走了。”333说。 楚尽坐了起来?,单手拿了桌边药碗。 “他以为你默认跟他去燕京了。”333又?说。 “那也没什么,”楚尽喝完了药,“按照剧情发展,去不了的。” 江南的菜市口正在暴雨之中行刑。 无数锦衣华服的人被侍卫们押出来?,宣读贪污舞弊的罪名,轻者关押,重者人头落地。刽子手喝了烈酒,刀上血渍深得发黑,地上血泊连倾盆大雨也冲洗不干净。 人们掀帘隔着雨幕,提心吊胆远观,看着这被暴雨遮掩的惨剧。 墨苍坐在白?色马背上,脸色冷漠看着菜市口。头顶支了躲雨的幕,脚下不溅一丝泥水。 直到远处街角雨中,走来?一个人。 不忍看行刑画面的侍卫转过头,就?看到世子殿下倏地扬鞭策马,进了银汉倾落般的滂沱大雨之中。 墨苍在耳边豆大雨声里伸出手,拉着人上马,高?声问道:“谁带你过来?的?” 楚尽坐稳后,把伞举低了点,不答反问:“江南雨下了太久,世子来?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电光火石之间,回想来?时路上,松动的山坡和?不断上涨的海水,墨苍险些勒绳停了马,勉强低声说:“别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4 22:34:33~2021-05-15 20: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江南春(十) 永今十八年,彻查舞弊案,城主府和戚府都牵涉其中,满门入狱待罪。 ??十日,连日大雨涨河,水漫过村庄田野,南阳王世子困留江南。 满城飞絮的烟雨之乡,经历战乱和舞弊,又面临滔天的洪水。燕京急信,要求世子留守原地,等待救援。 而南阳王府始终没有?动静。 燕京,梧桐宫。太?子看?起来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查看?信函,接受皇帝的考校。 “羽翎卫密报小六也在江南,”皇帝道,“水灾倒也通人性,把狼子野心之辈都困住了。”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道:“百姓如何?” “待燕京事定,再安排赈灾,”皇帝说,“否则你以为?,等墨苍和颜风回来,你能抗衡其中哪一个?” 这一次,太?子沉默得更?久。 整个梧桐宫殿一片寂静。 一炷香后,才?听到他说: “请父皇派兵,下令让墨苍赈灾吧。” 皇帝皱眉:“如此一来,他回来得更?早,还有?功劳加身,你糊涂了。” “江南不止六弟和墨苍,”太?子道,“多拖延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此事不必再提,”皇帝说,“朕自有?打?算。” 太?子道:“当初父皇为?难楚府,若是让天下知道也该不齿,而今对整个江南,也要……” “放肆!”皇帝震怒,拿起边上茶杯掷下,“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太?子跪了下来:“请父皇为?百姓计。” 江南水患,民不聊生?。 风神俊秀的青年站在棚外,听着远处急风烈雨,洪水滔滔泥沙溅地,侧目对旁边人道:“伤亡如何?” 侍卫道:“以公子说的做了,死伤不大。但是粮食都被冲走。现?在已经将随军携带的干粮分发?给难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收缰停马的声?音,墨苍没太?大情绪,翻身下了马背,穿过外头人群走过去,平静说道:“今日开始全体戒严,肃清流言,等待救援。” 一个将领低声?道:“殿下以为?何时?会有?救援?” 墨苍转头看?着他,没说话。 刘将军怒喝:“你这可是动摇军心,在战场上当……” “楚家有?个粮仓,原本亦是为?战事应急所建,”楚尽打?断了争执,略微蹙眉,“事急从权。刘将军,消消火气吧。”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刘将军是不得不说。若是让这样的情绪蔓延,不等到洪水,众人的心理防线就要被绝望冲垮。 在混乱的灾情里,楚尽和墨苍一同救灾,被破坏的秩序逐渐恢复,洪水也得到了有?效的治理。幸亏这一次舞弊案,墨苍带来的兵足够多,在乱象里很快就控制住了情况,楚尽提供了三处粮仓地址,和一些抗洪的方法。 ??五日,夕阳笼罩着烟雨朦胧的江南。这时?候它没有?了前些日子暴雨的凌厉,显得温柔娴静。楚尽坐在石阶上,墨苍站在旁边,远远眺望。 他们来这里既是为?了观察水灾情况,也是急于看?到燕京的驰援。 燕京一日不下令,周边就一日不提供帮助,独善其身。这对还在灾情中的百姓是致命的。 “听说燕京在铺垫太?子掌权,”楚尽道,“等到尘埃落定,大概燕京的旨意也就来了。” 墨苍眼底一片深色:“鼠目寸光。” “谁让世子殿下和六殿下不好好待燕京,都往江南跑呢?”楚尽说。 “楚尽。”墨苍看?着他,喊了他一声?。 楚尽似有?所觉,点了点头:“你想就去做吧。”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墨苍扬眉凝视他,“如果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大逆不道的事呢?” 楚尽说:“敢为?天下先,有?何不可呢?” 墨苍笑了笑,蹲下身平视他,而后靠近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睫,说话的热气也拂过他耳畔,“好。”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话。 在草木清屑里,相拥而卧,直到黑暗涂满苍穹,星辰光亮地照耀着他们夜幕之下的眉目。夏天的热气和虫鸣掩盖里的喘息,紫薇香浓。 * 民怨四起,南阳王世子一呼百应。始终不动声?色的南阳王府终于有?了动作,以清君侧的名义围住了京城。 但是在东宫,没人找到太?子。 皇帝和南阳王在梧桐宫殿相见。 世子带着部分兵马前脚刚走,蛮夷趁着江南水灾,再次挥师南下,撕毁了盟约烧杀抢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人们再恨蛮夷恬不知耻趁人之危,也只得面对迎面而来的危机。只要燕京清君侧顺利,大军不日就会掉头,驱逐蛮夷。 怀着这样的期盼,剩下的士兵们冲在前面,为?江南大好山河抛洒热血。有?余钱的文人墨客大部分走陆路逃往其他城市,唱衰的诗歌在蛮夷人的暗中推动下,传遍了大街小巷。 在江南亘古的城门之上,护城河边,新的歌谣忽而如同夏日晚风一般,在士兵们百姓们口?中哼唱。那是江南文人最?后的风骨,在战火厮杀里写出来的词,再放下春风词笔,拾起刀枪护佑身后河山。 一日夜里,楚尽把火炬塞进城门口?的柱子上,听到远处一个声?音高声?说:“别关城门。” 楚尽抬头。 遥遥带着府兵和粮食赶来的太?子,尚不知道京城的变故,还以为?南阳王世子和颜风依旧被困在水灾里,毕竟换做以前,这样的灾害不花几个月是治不好的。 他催促府兵动作快些,将粮食送进城,顺着城门一瞥,瞥见火光下一个眉黑乌发?的青年。 他跳下马,走了过去,笑着问道:“你是看?守城门的吗?我们没有?恶意。我是……” 走近之后,橘黄色火焰下的眉目轮廓更?显得清俊,懒洋洋倚着江南碧墙,乌黑的长发?顺着披落,只有?几缕垂在脸侧。也许是因为?炬火映着,那人的眼睛明亮,太?子想到星辰溅碎在湖泊,很快又收回思绪。 “孤是……” “太?子殿下,”那人声?音淡淡的,但是很好听,“世子和六殿下已经不在江南。你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太?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失声?后道:“不在江南?他们去了哪里?” “殿下猜得到。” 太?子审视着眼前的青年,他眉宇秋水澄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亦不卑不亢,实在不像是看?守城门的人会有?的气度。 “你是城主府哪位公子?”太?子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江南的名门望族,谨慎开口?。在江南会熟悉他身份的,很可能是他嫡系的城主府。 楚尽笑了笑:“不重要。” 太?子以为?他是默认了,神色温和下来:“三公子不幸身亡,大公子牵涉舞弊,想来你是二公子,看?起来倒很年轻。你父亲……” 来的时?候,太?子已经知道城主府的妇孺和无辜者都放了出来,但城主肯定投了狱,兴许已经人头落地了。太?子皱眉:“他太?放肆,竟敢插手?江南舞弊,这一次让墨苍在江南抓了现?行?,回京禀报……” “抓了现?行??”楚尽察觉到不对。 “不错,墨苍在江南逗留,就是在调查城主府私下交易科举考卷和答案的事,”太?子说,“尘埃落定,告诉你也无妨。今后,切不可步你父亲后尘。” 楚尽心道城主府二公子也还在牢里关着呢,含笑提醒道:“殿下如果不是时?间?充裕,就处理完事情,尽早回京吧。” 太?子神色一暗,点了点头,回头让人卸下粮食,说道:“江南灾情我不知道控制得如何,只带了粮食过来。带进去吧,我就不多留了。” 楚尽喊来看?守,让他们清点粮食,照看?贵人,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太?子在夜风里看?着他们登记粮食,无意抬眸,刚好看?到那袭白袍消失在夜色里。 他的亲兵道:“殿下,为?何不与二公子多说几句?” “丧亲之痛,孤何必再添一笔。让他独处吧。” “舞弊罪有?应得,殿下不必介怀。” “孤不是因为?他父亲介怀,只是看?他面善,清风朗月君子端方,可惜了。”太?子说完,收回目光。 他原本就不算什么好人,没有?替自己属下伤心的心思,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 谁知到了深夜,江南竟又下起了暴雨。 太?子眼看?雨势愈来愈大,无奈之下只好在江南逗留一夜。 城门看?守窃窃私语,最?后同意了放行?。 太?子依稀听到了“蛮夷”“公子”之类的字眼,不由得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近日蛮夷猖獗,常常想在夜里劫掠江南,”看?守解释道,“原本不应该放你们这样陌生?的一行?人,但是毕竟你们带了粮食过来,又是公子亲自带过来的,所以破例一次。” 太?子亲兵们面面相觑,神色严峻起来。如果说江南又有?蛮夷之祸,留在这里未必比冒雨赶路安全,“殿……少爷,还是尽早回……” “进城吧,”太?子不以为?意,挡雨坐上马车,笑着道,“区区蛮夷如何与江南强兵相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夜里,蛮夷竟真的夜袭。 太?子披着披风大步流星想追出去,被亲兵们拦住,他皱眉往远处调度兵马处看?过去。 下着暴雨的街道上,先前看?到的那位“二公子”眼缠雪白长带,扬首坐在马背上,手?执金鞭,在雨中向士兵们作着决策。任何人看?到都不得不神往他的风采。 太?子心中微动,看?着那条金鞭,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为?何。跟了他十几年的亲兵低声?道:“那不是殿下许多年前送给楚家那位的吗?” 太?子挑眉,再看?过去半晌,倏地一笑:“原来是他。” * 暂时?抵挡住了敌军,楚尽走进夜里为?士兵们开张暖身的茶馆,刚要买杯茶,听到一人喊他。 “楚尽。” 他侧过头,又听到一声?笑,便认了出来,蹙眉问:“殿下怎么还没走?” “暴雨堵路怎么走?”太?子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句,又说,“还没治你欺瞒之罪,楚尽。” “我没说过我是二公子,”楚尽接过店主给的热茶,坦然,“是殿下自己猜测的。” “前些年孤待你不好?”太?子仍旧不满,“即使未曾谋面,也比旁人好得多。为?何如此冷淡?” 冷淡还是说轻了,太?子之尊,即使是墨苍之前也不能无礼,楚尽先是隐瞒身份,现?在又漫不经心,称得上造次。 楚尽喝完了热茶,回过头对着太?子出声?处笑了下:“好。殿下还是早些回京吧。” 太?子怔忪,看?他依旧光风霁月,犹胜当年,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个干净,又隐秘变成了多年来的不忍:“是因为?我父皇?” “与殿下无关。”楚尽坐在角落的桌椅边,扯了眼睛上的带子。 蛮夷自从发?现?他虽然目不能视,却奇异地可以洞悉周围后,就开始玩阴的,骤火逼他睁眼,其他将领给他出了一计,只要挡住眼睛,就不必担心无意中睁开眼睛刺伤。 “六年前靠你逼退蛮夷,六年后还是你,”太?子依旧不远不近地坐着,看?属下斟酒,“江南这些年……” 无数文人魂牵梦萦的江南,落魄的才?子名动天下的剑客,都曾在它的街角巷尾宿醉一场。在前任城主的治理下,衰败潦倒,没有?再出??二个天纵英才?。 楚尽没说话。前任城主府再藏污纳垢,也曾经是太?子的旧部。他还没放肆到在太?子面前指责的地步。 太?子看?了他少顷,喝掉了酒,说:“墨苍不经上奏就带兵去燕京,意欲何为??” 楚尽:“我不知道。” “当真?”太?子面色淡了下来。 “也许是阻止六殿下,也许是,”楚尽又喝了杯热茶,“谋反吧。” 太?子身边亲卫都大惊失色,拔剑出鞘警惕地看?着他,太?子却忽然大笑起来。 茶馆里一片安静,无人敢出声?。 太?子放下斟满的酒杯:“你很有?意思。” “殿下更?有?意思,”楚尽起身,准备走出去,临了回过头,“皇位都被人觊觎,却还贪恋江南不去。” 太?子兀自想了半晌,摇头笑道,“楚尽,你想不到孤回燕京,将面临什么局面吗?” 六皇子和墨苍两方都是手?握重兵,有?勇有?谋,一旦他们目标一致要攻破燕京,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而如果太?子不在燕京,就始终不会被任何一方控制。 楚尽想得到,甚至猜得到一旦落入后一种局面,墨苍和六皇子就很可能在燕京城外对上,不等到攻破燕京,就会消耗惨重。 “你当然知道,”太?子打?量他的神色,意味深长,“看?来是……” “殿下想如何?”楚尽住步,转回过身,“墨苍未必会和六殿下冲突。” 太?子看?着茶馆外夜幕下的骤雨,一片漆黑之中,不见一点月色。唯有?茶馆里昏光铺洒。 他心里慢慢计算着江南周边可以调用的兵马,那些未向墨苍和颜风效忠的、皇室正统暗中的力量。 “我生?来是太?子,不会追随任何人。他们要去燕京清君侧,那就去吧。” “我在这里,帝都就在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看到更新的小天使!感谢在2021-05-15 20:25:04~2021-05-16 19: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胆小鬼 10瓶;老是不机智 6瓶;葉萱 5瓶;蚝儿 2瓶;赞姨娇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江南春(十一) 刹那之间,楚尽想到?了可能?的?结局,不?禁皱起眉。 太子已经起身,带着亲卫们准备走出去。 亲卫还在劝阻:“殿下,外面暴雨,又有蛮夷不?知是否真的?退去……” 太子置若罔闻。 “他说的?不?错,殿下保重。”楚尽道。 太子停住脚步,扬眉道:“听?说你近来与?墨苍关系匪浅,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楚尽还是站在门边,听?外面骤雨豆大的?声音,“真心。” 太子唇角翘起,似乎短暂笑了下,很快就收敛,掀帘走出去,吹进来一地风雨。 两人擦肩而过?。 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着刚刚发生的?事。楚尽知道,不?消一夜,太子就在江南的?事,就会传遍天下。 太子不?死,谁也名不?正言不?顺。 一旦墨苍或者颜风杀了老皇帝,他就可以在江南建都立国,来日名列太庙天下归顺。 一日之后?,不?出所?料,这个消息一路被探子传到?燕京。谁也压不?住,那日茶馆的?人鱼龙混杂,一传十十传百,几乎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江南潜龙的?传闻。 远在燕京城外的?墨苍,自然也已经知晓。 “世子,是否要掉头江南?”一个将领问道。 墨苍看着桌上地形图,从出神中恢复:“不?必。江南他未必一呼百应。何况,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可还不?是皇帝。” “太子毕竟是名义上继承大统的?人。他毕竟姓颜啊,天下的?文人哪有如此轻易接受改朝换代。” “不?是还有颜风吗?”墨苍直起身,“跟了我们一路,想黄雀在后?,总得付出点?代价。” 颜风在军中看胡姬跳舞。不?是他喜欢,是镇北军统领爱看,为了笼络人心,他一贯缜密,对于这些情报熟练运用。 镇北军统领坐在旁边,恨不?得与?他引为知己。他散漫看着,看似酒意上头,实际眼底清醒,听?到?外面通传急令,便道:“进。” 来者是燕京使者,带皇帝亲笔书信一封。 颜风接过?展开,上面只?写了“楚子湛”三个字。 “巧了,墨苍今晨也遣人来过?,”颜风抬头,平静道,“难得我这里这么热闹。” “殿下意下如何?”使者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人,谨慎问道。 颜风道:“人在江南,如何威胁我?父皇怕是老糊涂了。” 使者闻言,拿出一个瓶子:“陛下说了,六殿下看过?此物就会明白。” 颜风示意属下去取来。 一个侍卫走过?去,为防有诈,先打?开了瓶子,顿时飘出一股异香。 颜风沉默了一会儿,脸色不?变:“回去复命吧。” “六殿下?” “我不?会出兵攻城。” 帐中寂静了下来,原本还在跳舞的?胡姬也惴惴不?安地停下,两边将领脸色沉凝,镇北军统领几乎一瞬间醒了酒,面色涨红。 使者还想得寸进尺:“但是燕京危在旦夕,若是殿下还肯相助……” “我杀了你——”喝了酒的?镇北军统领拔刀怒喝。 其他将领也霍然起身,顾不?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约定俗成,怒骂道:“一句话就要六殿下退兵,甚至为狗皇帝卖命,你他娘想得倒美,不?如剁了你的?头,挂在帐外壮我军心!” 使者抖如筛糠,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陛下的?意思……”他抬头想要向六殿下求饶,只?见六殿下独自饮酒,坐在半边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神色。 “若是不??” “陛下说,说,”使者抖着手指了指那封信,“三思。” “殿下!”除夷军统领站起来,“我们已经在燕京城外,即使不?出兵,也已经有谋反之意,如果不?抓住狗皇帝,来日墨苍兵败,殿下也是前途未卜啊!” “我们几个粗人有幸得六殿下赏识,”将领们也道,“死在战场上也不?算什么,可是六殿下可想过?今日帮了狗皇帝,来日他必然不?会放过?殿下。” 镇北军统领也说:“我熟悉边疆地形,又有兵符在身,大不?了跑了。全是为殿下计,还望殿下以长?远计。” 颜风慢慢敲着桌面,半晌,开口道:“我可以替皇兄守燕京。” “殿下!” “殿下英明!”使者欣喜道,获得众人怒目而视。 “但是,七日之内,我要看他周全,”颜风说,“最?快的?传信鸽,也不?过?三日。” 三日?众人心中揣测,听?起来六殿下是因为一个人,才被掣肘,信鸽从江南到?燕京,就刚好三日。 “不?如一并?抓来,免得麻烦!”镇北军统领粗声粗气道。 颜风看了他一眼。 他连忙退后?,坐回了位置,不?敢再说。 看着使者离开,颜风将杯子里的?酒倒了,许久没开口。 除夷军统领道:“殿下,真的?决定了?今日若是帮了燕京,来日墨苍战胜,不?会放过?阻挠他的?人,若是墨苍战败,狗皇帝也会对殿下怀恨在心。” “事已至此,唯有殿下登基,才能?自保,顾不?得旁人了!” “你知道那种?香味的?药是什么?”颜风说。 “是蛮夷一种?奇毒,”除夷军统领犹豫着回答,“可以锁住人全身经脉武功尽废,据说配合另一种?药材,也会让人毒发身亡。” 颜风依旧缓慢敲击着桌面,指节敲得发红。 众人都看着他。 “嗯。决定了。” …… 另一边,墨苍军帐中。 “拒绝了?”墨苍神色冷了下来,“不?想联手,他是要作壁上观?” “不?,”将领迟疑着说,“他似乎投靠了皇帝。” 墨苍眼中浮起惊讶。 很快,南阳王世子和六皇子在燕京城外,两军打?了起来的?消息,飞到?了江南。 这番举动无疑是尚未谋反成功,就开始自相残杀,让大多数蠢蠢欲动的?人都放弃了投靠,选择了归顺江南太子。 一时间,江南受天下瞩目,人人趋之若鹜。 楚尽在第?三日收到?了一封信函,信函里塞着一包药粉,上面写着解药,是李公公送来的?。 “服用之后?,武功恢复。”李公公说。 楚尽让系统检测之后?,确定了居然真是解药,就当着李公公的?面拌水服下。 “为何?”他问。 “这不?是公子应该关心的?问题。” 楚尽还想再问什么,心里却突然有了猜测, “颜风。” 李公公笑了笑,没说是不?是,告退出了门。 半日后?。楚尽阖目坐在木屋里,忽而听?到?门开,一个人走进来,他鼻尖仿佛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香气。 外头守着太子府亲兵。 太子手持一枝凤凰木的?花,走近将花照楚尽,想到?这花形容“丹凤之冠”,也十分贴切,不?由得微笑:“哑巴了?” “殿下不?开口,不?敢贸然说话。”楚尽合上手中木卷。 “我看你胆子很大,不?是不?敢说,是无话可说吧。”太子道。 楚尽拂开花枝,“殿下说是就是。” 太子原本是因为墨苍和六皇子两军交战的?事而来,突然目光微顿:“你武功恢复了?” “太子殿下,”楚尽说,“恭喜。” 江南风云际会,天下才子英雄来会,都是太子的?助力。颜风主动退出棋盘前成为棋子,墨苍似乎也被牵制住。皇帝为了防止变故,这几日必然就会有传位诏书。 到?了那日,太子就真正成了天下之首。 太子看凤凰木,不?答反问:“你可知道这花是什么颜色?” “无需知道。” “颜风送还你一身武功,我送你一双眼睛,如何?”太子也猜到?了他武功恢复的?缘由。 “没有意义。” “有,”太子望着他,笑了笑,“你未曾见过?我,应当见见我。” * 君子少年?,白衣策马金鞭长?街,畅快淋漓,这是江南多少年?前的?场景。 夏日烟雨洒得树深花红,他横坐马背上,被兜头花影罩了满脸深深浅浅,抱剑而眠。周围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因为蛮夷来犯无人的?街市,唯独他湛然若神倚在那里。 太子接过?属下打?满的?酒壶,远远看着。 “殿下,若是让陛下知道……”属下很是犹豫。那枚药是陛下请宫廷神医所?铸,是为了在危急时刻保太子性命。 “就当是孤拉拢高手,有何不?可?”太子不?以为意,“他既有治世之才,武功不?俗,与?其让宝剑蒙尘,不?如为孤所?用。” “只?怕楚公子恃才傲物,拣尽寒枝不?肯栖,”属下委婉提醒,“世子殿下,六殿下,两位殿下都未见他站队,只?怕……” “凤凰栖息梧桐木,”太子看着燕京的?方向,朗声笑道,“孤不?日就可入主梧桐宫殿。他别无选择。” 仿佛听?到?了他的?傲气,楚尽转过?头,睁眼看过?去,日光下面,神情模糊不?清,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太子已经是志得意满,当天夜里,举行了篝火盛典,下令主动出兵,驱逐蛮夷,为他将来青史上丰功伟业,添一笔壮丽篇章。 火光映满江南主城,十二烽火台点?燃狼烟,太子坐在高处首位,座下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恭维不?绝于耳。周边城池得到?太子令书,纷纷出兵相助。这天下之间,谁不?知燕京两位殿下事败,谁不?向江南俯首称臣。 如果说这是一局棋盘,千里江山,太子仿佛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仅仅只?是因为他隐瞒行踪瞒着皇帝,千里送来粮食救援江南,仅仅是因为他在蛮夷祸乱里没有转身逃跑,留在了江南,也就在燕京两军对峙里留住了性命。 楚尽坐在角落灯火阑珊的?地方,看远处屋檐外落雨纷纷,阴影将他眉目轮廓粗粗勾勒,更显得清绝。 太子遥遥喊他,问他有什么想说。人人侧目,还记得他同燕京城外两位交情不?浅。 楚尽摇了摇头。 太子夜色里看着他,收敛笑意:“但说无妨。” “败军之相。”楚尽说。 满座哗然,众人既惊且怒。 太子反而大笑:“那我们打?个赌。” “如果赢了,从此你效忠于孤。” “输了如何?”楚尽问。 太子隔着夜色向他举杯,似笑非笑:“唯独你敢在孤面前如此造次。” “输了,江南陷落,孤当与?诸将同死。” 楚尽说:“死于我何益?殿下不?够公平。” 太子笑着,他自梧桐宫殿长?成,即使方才及冠,也自负傲气,“孤不?必公平。” 他生来就被封为未来的?天下共主,听?遍四书五经文韬武略君君臣臣,他生于权力,也习惯权力。若是有一日失去权力,太子也就不?再是太子。 楚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殿下能?将蛮夷驱逐,永不?再犯江南,就是最?好的?酬劳。” 太子静静遥望他,灯火割裂他眉目,一半昏光沉沉,一半跌入黑暗。 “孤答应你,”太子说,“他们会成为属国,学习我们的?诗歌,成为孤的?国民。” “我也是殿下的?国民。”楚尽微微笑了笑。 太子眼底温和下来:“你也是我的?国民。” 席上纷纷行礼:“愿为殿下座下臣民——” 篝火晃动,只?有他们两人隔着满席杯盏觥筹,看进眼底,不?再说话。 * 之前那些看着江南被困作壁上观的?城池,现下成了墙头草,眼看世子和六皇子都已败落,自然纷纷效忠太子。此时太子手中握有十二城兵马,即使蛮夷举部而来,也难以抵挡。 蛮夷不?想坐以待毙,得知消息当天,就送来和书。 如果能?和谈,那些城池的?统领自然再愿意不?过?。太子看了一眼和书,看向楚尽。 楚尽看着杯中茶叶漂浮:“殿下可以自己决断。” 太子收回目光,沉吟了少顷,才说:“六年?前他们也呈上了降书。” “这次有殿下英明神武坐镇,想必他们是真心归降的?。”一个将领道。 太子转动玉佩,“孤在行兵打?仗上,的?确不?如南阳王世子。这一点?,孤还有自知之明。” 众人听?出来他的?意思,一人只?得猜测他的?心思,试探说:“蛮夷豺狼之心不?死,不?如就此把他们打?退,再签订和书,永不?再犯?” “不?必了,”太子起身走下来,停在楚尽桌前,看着众将道, “这一次他们的?王子公主俱随军,将蛮夷王族斩草除根,日后?作为我朝一座城池,派我朝将领接管。也不?必再签什么和书了。” 众将脸色变化?,只?得附和太子。 太子知道他们贪生怕死,言不?由衷,转而低头看向楚尽,见楚尽刚好也在看他。 “好。”楚尽说。 太子拿过?他案上笔,在他面前纸上写下一行字,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殿下写了什么?”见人走远,一个将领问楚尽。 楚尽喝茶,没说话。 为免是军令,他们只?得走过?来自己看,纸上写着一句词——知我者,二三子。 天下寥寥知己,惟与?君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  知我者,二三子。——辛弃疾。 亲亲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5-16 19:54:28~2021-05-17 22: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江南春(十二)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在模糊的年少?光阴里,墨苍在太傅书?下读这一句。那时他是年轻的世子,绫罗绸缎良玉美酒,只?要天?下有,就有人为他取来。 唯独有一样,他求不得。他又念了一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太傅看着他,目光里有惊,也有畏惧。 此时他坐在高高马背上面,看着疏忽防范的燕京从里面被洞开。城下喊声震天?,烈火如同?滚油一样劈落下城墙,悍不畏死的将士们骑着良驹往里面冲。 “世子殿下,”南阳王府的幕僚骑着马赶来,边来边在厮杀里高声道,“奸臣当道,昏君无能,百姓水深火热,江南连绵灾难,世道荒唐!” 他的声音盖过了厮杀声,守城门的士兵们一个分心?,刀光里就鲜血四溅。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今燕京城破天?下归心?,开万世之太平——” 字字句句说得他天?命所归,燕京城内往日夜不熄灯,通明彻夜,此时刚过一更,就已经?家家闭户关火,放眼看去唯有烽火明亮,其后就是一长?条的黑暗,像一匹长?黑绸缎盖住了整个燕京,令人一瞬间想到发?丧的巾布。 梧桐宫殿里,皇帝精力不济,被慌乱声吵醒,开始写?传位诏书?,但是刚落下一笔,外面已经?马蹄急促。 “陛下,来不及了,先……” 皇帝怒道:“颜风不是在城外与?墨苍周旋?为什?么会如此突然!” “六皇子与?世子私下密谋,假??争斗,此时城外兵马已经?尽数归于世子麾下统领……” 燕京城外十里。长?亭中颜风也能看到京城忽然大亮的灯火,他只?带了自己的一队侍卫和马匹,与?来时的鲜衣怒马全然不同?。 “殿下会后悔吗?”手下道。 颜风神色坦然:“不会。”他从不掩饰自己对父皇的憎恶,因此而生的狼子野心?令他彻夜难眠。今夜一切权柄富贵都烟消云散,他也不知道会更好还是更坏。前?途未卜,至少?此时燕京城破,看着父皇震怒权贵慌忙,他是快??的。 既为他自己,也因为江南某某。 四日后,江南。 太子殿下刚刚攻进蛮夷大帐,全城搜捕逃走的蛮夷皇族。正?在他与?众将尽兴高声挥斥时,京城来的探子千里奔赴来报,燕京改了主人,加上颜风所留,墨苍调动兵马超过举朝半数,与?江南十二城分庭抗礼。 “殿下,”十二城之一城主道,“燕京那边有??跟我等协力攻蛮,此等大事之前?,可?不能内耗啊!” 太子哪里不知道他们是畏惧而今权柄更盛又精通兵法的墨苍,冷漠看着一把火烧尽蛮夷空了的王族营帐。火焰里烧灼的烈风将头顶的大旗吹得猎猎发?响,半个天?穹都仿佛是深红色。 “协力之后,他难道就从燕京退兵?” 众人相视,明知不会却不敢开口。 不远处刚好一人白马金带策马而来,利落下马道:“清点齐了?” 之前?开口的城主如同?见了救星般迎上去,为了献好有??抢着答话:“俘虏都清点完毕,除了蛮夷两名王室还在潜逃,基本都带下去了。” 楚尽点头,转头看到太子站在那里没动,便走了过去:“有什?么坏消息?” 太子闻言,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殿下,”楚尽说道,“十二城池已经?效命,蛮夷逃兵军心?溃散,殿下功在千秋名留青史,江南百姓已经?逐渐有拥戴殿下的呼声。” “最不可?能的恰恰是江南,”太子笑着望他,“父皇当初拒不派兵,这次水灾又熟视无睹,江南百姓何以信服。孤的嫡系城主府贪污舞弊,鱼肉百姓,又如何令人信服?” 楚尽眼前?是烧得噼里啪啦的帐篷,“那么殿下为何出?兵?” “孤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六年前?是孤来到江南,”太子这时候没有看他,斟酌开口,“许多事也就不同?。”至少?他可?以改变楚府的变故,他会早一些知道父皇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亦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他会知道自己的手下在江南横行霸道,而不是在京城一叶障目。 “六年前?南阳王世子先斩后奏带兵千里打马江南,战无不胜人人称颂,”楚尽说,“的确是少?年英才。” 太子没什?么表情,这些话他早已经?听谋士幕僚手下将领还有父皇说过无数遍,要说不甘,原本当然有,但习惯之后也就不甚在??。唯独是楚尽这么说,还是让他心?头些许不快。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楚尽紧接着道: “但是南阳王世子有兵权在身赶来,当时也并非京城告急的时候。而此时殿下不在燕京等着传位的大好前?程,只?带了亲兵迢迢来到江南,有了兵马可?显赫不去燕京争斗,反而冒雨行军驱逐蛮夷,是为何呢?” 太子怔了一下,转过眼又望向楚尽,见他站在灰蒙蒙夜幕里,似乎是梦里漏出?的片段,映着周围冲天?火光,白衣长?剑青峰惊鸿,不似人世间。 听到远处将士呼喊,楚尽解下束发?快步走了过去,与?众人相坐,接住一杯酒后抬头一笑,面容白皙脸边一点尘灰更显眼。 燕京丞相当年为楚府过眼繁华题词,可?曾想过有一天?楚府的贵公子抱剑立泥尘。江南碌碌求功名的才子,出?事后各自奔逃,也不会知道此时高歌痛饮者的疏狂。 忽然之间,士兵们一阵骚动,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在篝火边跳舞。走来的将领在丝竹弦声里说这是江南特??来献舞表达谢??的姑娘。 楚尽转头向人拿来埙,低沉的乐声与?丝竹相和。他被火光照得透明,看得见手指修长?,按着埙孔,随??坐着亦显得风流写???多情,众将都安静下来,看他低眉时浅淡轮廓在肃杀战场,犹被夜风拥簇。 待一曲过后,姑娘就要随人离开。 “殿下。”楚尽抬头,目光澄明。 不远处坐着的太子扬眉,却发?现楚尽不是在看自己,正?静静看着那个将走的姑娘。 “我就知道你会认出?我,”姑娘回过头,扯下面纱,“你们江南的士兵要抓捕我,却又不认识我,还要我来献舞,刚刚我还以为能躲过一劫。” 那个一开始说是自愿献舞的将领面色讪讪挂不住,听着突然觉得不对:“你是什?么人?” “九公主。”楚尽说。 士兵们拔刀剑站起,确定了这是蛮夷王族,戒备相视。楚尽已经?接着自斟自饮,头也未抬,夜色里清俊眉眼。 太子道:“带下去吧,分开关押。”对于女眷,他们其实并不打算押多久,等到过了这段时日,还是要放回去。 因此尽管惊讶,他却并没有多加注目。 “楚尽!”那个姑娘在带走之前?又喊了他一声,没有六年前?那么目下无尘,“你们若是对我不利,父王不会放过你们!” 楚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顿,抬头时却见太子站在面前?,昂首垂目看他,湛然若神。 楚尽笑了下:“殿下。” 太子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只?循着篝火坐了下来。 楚尽看着蛮夷九公主被带下去,挑眉想到好吃好喝供着还放狠话,这儿还坐着个太子殿下,都没他能拉仇恨。 “不必挂怀,不必多久,他们自然毫发?无损地回家乡。”太子殿下以为楚尽与?蛮夷王族有什?么私交,看了眼偷望过来的几个将领,淡淡出?声,是对着楚尽说话。 将士们收回目光,没敢不满或是疑问,往重里说就是里通敌国,但是太子都如此轻飘飘态度,甚至主动宽慰,那也就无足轻重。 何况文人多少?有些伤春悲秋的通病,纵然是敌国王族,难免不被江南的文人骚客们细书?她的国仇家恨。 楚尽将酒樽放下,“殿下误会了。”他握酒杯是从杯口向下握着,手指显得格外漂亮,不像拿剑更适合握笔,“战死的士兵,江南罹难的百姓,才令我挂怀。蛮夷王族既享受了掠夺江南的明珠财宝牛羊,而今成王败寇还有命留下,并不可?惜。”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传出?去,”太子微微笑了笑,“少?不得被安逸的人们一番指摘。” “我说又如何?”楚尽侧头看他,眼睛在浓稠的夜色里澄亮。 太子将面前?酒樽拿起来,没开口,心?里想道,不会让那些指摘出?现。 * 一年来江南与?国都僵持不下,蛮夷的战事连连告捷已近尾声,但太子殿下始终心?中不快。 天?下人暗暗将江南叫做小?京城,太子与?世子割据南北两方,虽然皇帝还担着虚名,但人人都知道已经?是名存实亡。只?不过谁也不想背一个弑君的罪名。 但是眼看皇帝年迈,大限之日将至,朝堂上的文臣武将都十分紧张,唯恐南北就此陷入征战。 墨苍心?里更不痛快。原本他已经?是燕京真正???义上的君主,燕京以北俱是国土,天?下早已经?囊中之物,偏偏原本就是他起兵之始的江南十二城被太子占据,又有楚尽出?谋划策杀敌……楚尽,这才是他最不痛快的地方。 江南北地杜鹃花谢得晚,隔着两座城便是国都,南面一水之外就是常年潮湿多雨的秦都,占尽了繁华之处。就在这被称作?天?下七筹风光的地方,楚尽代太子来查探。 这是太子的一番私心?。如此南北动荡的时候,江南并非每座城池都安稳,唯独这里热闹又没什?么纷争。其余将领或是幕僚查探的都是遍地燕京探子的城池,楚尽却悠闲得如同?游赏。 城主迎他进城,笑着说:“已经?准备好为将军接风洗尘,秋日寒凉,还要饮一两杯酒方能暖身。将军切莫推辞。” 楚尽在马上回头瞥了一眼,白衣金冠令人群侧目, “不必麻烦。” 说着他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赶来的小?厮,轻声道谢后走进人群。城主见他既不骑马,也不坐准备好的马车,也不敢上车,只?得远远跟着。 他被人潮淹没,如同?明月坠落水面,被繁华的声气推着走,丝毫不介??过多的暗中窥探和路人驻足的注目,仰眸一一辨认前?面高处的匾额字迹。 333:再找找,任务目标就在那个叫什?么满风阁的二楼。 楚尽:“你甚至连导航功能都没有。” 在长?街的酒楼上,一个玄衣的青年冷冷道:“瞎逛什?么。” 旁边陪同?的几个人苦笑,不知道殿下拉着他们一干重将潜入江南,究竟是真的为了和平解决江南,还是为了见见一年未谋面的楚公子。 路上,楚尽已经?懒得再找,倘若墨苍看到,应该也用不着他找,便回头准备跟城主会合。 正?在这时,不知哪家的公子哥闹市纵马,马忽然失控,撞倒了一路的摊子,眼看就要撞到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楚尽拔出?金鞭冲上去,却看到有人比他更快,制住马后将马上的人扔了下去。 楚尽收起金鞭,伸手把跌倒的小?孩拉起来,推进人群里,转头看向抓着缰绳的那人,若有所思。 纵马的公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失颜面,起来就要算账,就见一条金鞭横在眼前?,他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想到了江南常配金鞭的人,和太子爷关系密切,连忙抬头:“楚将军?” 城主擦着汗赶上来,见是朋友的儿子,在楚尽冷淡神色下不敢包庇:“闹市纵马险些伤人,去官府领三十板子吧。” “好好监督。”楚尽说。 城主点头,见楚尽还是蹙眉,反应了过来,“下官亲自去一趟?” 楚尽微微颔首。 城主纵然百般牢骚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一起去官府,边走边低声训斥着他的好贤侄,自然也就没注??到见义勇为的人一直背对着这边。 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地散去,楚尽见那人依旧不动,转身准备离开。 “子湛。”那人终于喊住他。 楚尽抬眉,“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兴致。” 颜风因为一年前?的事有些心?虚,天?下而今局面也有他的一份原因,将马给了接管的官兵,走过来说道:“从前?常来江南,怕被那个城主认出?来。眼下这里可?是四哥的地方,被认出?身份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还是顾念兄弟情谊的,”楚尽说,“不过我已经?准备拦下马,你倒是热心?。” “没想起来你已经?恢复武功,”颜风走近了,面容在日光下明亮俊美,“一时急躁了些。” 楚尽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了前?面的匾额上写?着满风阁,目光一凝,向二楼看去。 墨苍戴着面具,隔着人群与?他对上了目光,心?中一顿,很快??识到被认了出?来。 颜风漫不经?心?询问他的近况,却见他随手拔了自己的佩剑,轻功上了前?面酒楼的二楼。 上面很快出?现了打斗声和尖叫声。 颜风眉心?一跳,想到自己此行来的时候听说燕京有变动,心?道上头总不会是墨苍吧,连忙追了上去。 他刚刚上去,就见楚尽刺穿了黑衣人右胸,还没来得及细看,楚尽就已经?扯下黑衣人面罩,露出?一张普通人的陌生面孔。 黑衣人目光躲闪:“将军。” 楚尽抱臂神情冷漠,他方才就是因为对方喊了一声楚将军,强行收剑避开了要害。 颜风走过来,奇道:“这是谁?” “六殿下!”黑衣人目光震惊。他是太子亲兵之一,这一次是因为太子临时得到了燕京一位重臣到了北地的消息,派他来刺杀。 没想到似乎与?楚将军发?生了误会,他只?得暴露了身份。 听他解释完,楚尽脸色变化。 想来是墨苍此行带了别人,其中一个不慎暴露了行踪。 颜风神情古怪,差不多把缘由猜了出?来,心?道你们楚将军可?不是误会,恐怕就是看见了燕京的谁才要对刺客出?剑呢。 “六殿下怎么会在这里?”黑衣人防备地看着他。 “他明日就走,”楚尽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他,“回去复命,就说我在这里,你不方便动手。” 黑衣人没搞懂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四哥不是那么有容人雅量的人。”颜风戏谑道。 楚尽回过身,将剑扔还给他,脸色有些苍白。 颜风皱眉走过来,伸手抓住他手腕:“伤到了吗?”气息平稳,不像是受了内伤。 “小?事。”楚尽没解释,估计是系统今天上玩嗨了,忘记了开屏蔽。 以前?蛮夷奇毒没解的时候,也有那么两天?系统玩忽职守。现在解了一半恢复了武功,基本没什?么问题,系统就更不长?记性了。 墨苍立在暗处,漠然瞥了一眼暴露行踪的属下,眼底有些冷??。 暴露行踪的人额头冷汗比重病不愈的人还多,不停拭汗,如果不是此时场合不方便,当场就想请罪。 就在这时,颜风那边一声“楚尽”令这位大人暂时得到了解脱,看到墨苍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冲了过去。 同?僚们眼神微妙地看着他,丝毫不为他觉得轻松。如果楚公子真的是因此受伤,他只?怕会更倒霉。 333已经?紧急开了屏蔽,小?声在那里给自己找借口,小?小?声道歉。 楚尽懒得理它,感觉到不适已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就重新站了起来。颜风面容焦急,还不等开口,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更!今天还会正常更新的! 已经炖掉上一只鸽子了,鸽的不是现在的我(小声)感谢在2021-05-17 22:34:59~2021-05-20 04:1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不是白、罔薜荔兮为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江南春(十三) 333开得及时,此时看的确是没什么事,颜风疑惑不已,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看到被面具覆着面的一个人。 楚尽抽出手腕,手指下意识要往腰间武器抓去,又尴尬地僵住。在?江南待久了,虽然心里还没忘了任务目标的数值,但是还是潜意识里习惯了墨苍被同?僚们视作?敌对。 墨苍也看到了他的动作?,目光微顿,僵在?了原地,终于还是问道:“没事吧?” 两?人对上目光,楚尽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之后道:“太子殿下的人应该还没走远,换个地方说话。” 闻言,墨苍示意暗处属下们各自离开,颔首同?意。他没想过避而不谈,之前只不过是还想有个更好的契机。 …… “不在?燕京万人之上,来江南北地算是什么?”楚尽坐在?房瓦上,抱着剑看街市上人来人往,随口问道。 江南即将?入秋,蝉鸣在?树杈上长久地响,底下满街杜鹃还不肯衰败。他披衣坐着,丝毫不见当?年落魄,已然是太子阵营里地位超然的楚将?军。 纵然没有少?年时候打马桃花的骄傲,但是没了楚家束缚,反而更加随性。 颜风先前借口离开,不知道去做什么。 墨苍坐在?旁边,解开面具,“难道你想看的是南北割据的局面?” “皇帝既然已经久病卧榻,就让太子回去监国吧。”楚尽眺望着远处街道。 “楚尽,”墨苍看着他,“你知道我身后是南阳王府,无数将?士。颜风也不可?能同?意。” “的确,太子殿下亦不会退让。而今天下早该太平,却南北离分,不过是因为……”楚尽没有说下去。 但是墨苍知道他的未尽之言,如果他们只有一个生在?此世,必然开创出一个太平盛世,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诸星同?辉。 墨苍天赋异禀触类旁通,桀骜不服,当?初敢违抗王命千里奔袭,在?江南的困境里也因此举兵谋逆。这?一年来南北分都,但他主动推动赈灾,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水患的影响。比起皇帝,他有爱民之心,只不过锋芒太露。 颜风善于拉拢人心,背后没有母家支持却拉拢到了两?大统领,有先祖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的风采。韬光养晦,一旦抓住机会就能青云直上。 “太子殿下生来万人之上,虽然傲气但知进知退,不计安危与众将?百姓同?生死。他的谋略也许不如你,却有明君的仁慈,”楚尽想到当?初被错认成城主府二公子,“对待罪之身,亦有宽和之心。” “拖着对百姓无益,”墨苍淡淡打断,“他不会放过我及我的部下亲眷,我也难以容忍南北分据。不如蛮夷事了后打一场。” “为何对我说?”楚尽叹了口气。 “不要站队,”墨苍说,“成王败寇,你应当?清楚。” “楚家世代效忠君王和储君。” “楚家已经荣辱俱灭,你不必困囿于此,”墨苍语气重了一些,“不管我和他谁得偿所愿,与你无关。” 楚尽没再开口,蓦然听到破风声,就见墨苍拔剑斩断飞来的箭矢。他转头看过去,见街道上一队精锐骑兵清场,马蹄溅起一片灰尘,瞬间明白?了这?是太子殿下亲临。 不知道带了多少?人来。 墨苍垂眸刚要吹哨喊来自己带来的人马,握剑的手忽然被抓起来。 “抓紧你的剑。” 太子一边听着亲兵的汇报,一边策马冲进这?片街道,听到楚尽阻止了刺杀时,眉头短暂蹙了一下。 “此事不要告诉旁人。”他低声说。太子并不意外楚尽会阻拦,但是如果传出去,难免有些风言风语影响楚尽。 亲卫原本还想提醒殿下防备二心,见状顿时没了下文,无奈点头领命。 正?在?这?时前面清场的街道一片喧哗,埋伏好的弓箭手犹豫不定,一个士兵跑回来道:“殿下,外来者……”他想说挟持,但是面色怪异,斟酌言辞后说,“与楚将?军一道,弓箭手不敢轻易动手。” 暮夏的日光已经不那么刺目,太子殿下停马往上看去,看到一个玄衣戴着面具的人手握长剑,与楚尽站在?一起,握剑的手隔着好一段距离,以楚尽的武功,轻易就能脱身。 在?两?方僵持里,另有一队雪白?衣衫的骑兵冲了进来,与太子带来的人马遥遥相对,呈对峙之势。 墨苍拉着楚尽轻功下去,就要走向?自己带来的兵马之中,就听到一阵弓箭拉满弦声。 他回过头,看到太子面目在?日光里,因为太过明亮反而比阴影中更模糊不清。 “楚尽,”太子抬手按下弓箭手的动作?,冷冷开口,“够了。” 楚尽知道这?次是有些过,当?即准备退回太子阵营,却忽然被握住手腕,一个吻仓促地落下来,比满街的杜鹃更风花雪月。 太子抓着弓箭手长弓的手指骤然攥紧,几乎勒出血痕。 墨苍后面带来的社?稷重将?和一支骑兵都僵硬了一瞬间,感觉到太子带的人马爆发出杀气,顾不得震惊,就警惕绷紧了神经。 这?个吻未免有些长和温柔,在?这?刀剑相向?针锋相对的气氛里,四下都寂寂无声。 “我说过待天下乾定,一定带你走,”墨苍退开半步,隔着满街杜鹃花风看着楚尽,“但你可?以自己选择。” 楚尽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墨苍带来的骑兵之中——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一点塑造一个忠君爱国形象的想法,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 算了算了,都是殿下都一样,皇帝没死个个都是谋反。 下一刻,千箭齐发。 弓箭手们心照不宣避开了某个方向?,尽管太子殿下现在?气得沉默,但是若真的让他们伤了人,只怕迟早要秋后算账。 无数箭羽被斩落,墨苍上了马背,就要侧身伸手带人离开,楚尽却上了另一匹马,没好意思?回头,对墨苍道:“分开走吧。” 隔着长街太子忽然拿过弓箭,拉弦满月一箭射出,楚尽的马腿中箭,在?滚滚烟尘里坠地。比起绝大多数人,太子的骑射并不差,否则也不会被皇帝寄予厚望。 太子挽弓策马陷阵,众将?不敢怠慢跟上追击,却见太子就在?烟尘中下了马拔剑快步走去。 满街被箭射落飞花,如同?一场杜鹃啼血的落雨纷纷洒洒在?将?士们肩上。 楚尽在?马腿中箭后已经感到不妙,只怕接下来局面尴尬,连忙呼喊333场外援助:“赶紧把所有的屏蔽都关了。” 333明白?了他的意图,在?无语中给?他关掉了毒性之类杂七杂八的身体屏蔽,之后吐槽道:不浪就不会翻车,就不用苦肉计。 待烟尘散去,太子从明光里走进来,见他的楚将?军摔落马背,倚着街边杜鹃花枝,额头尽是冷汗,手指抓进墙瓦,半晌没站起来。 333:……我明明开了痛觉屏蔽。 太子满腔怒火骤散,原地抓着剑柄站了半晌,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他伤势。 楚将?军半阖着眼,未说话。 “你跑什么。”太子低声说,还是从怀中拿出药,检查他身上伤口。 没有出血,只有两?处淤青,但是他内力?紊乱,楚尽怀疑333不只是解开了屏蔽。 “不跑等殿下算账吗?”楚尽漫不经心道,眼睛狭长寒如秋水,抬眸时些许笑意溅开,丝毫没有口中所说的紧张情绪。 太子沉默半晌,接着上药:“孤不会。” 纵然当?时楚尽上马,令他颜面尽失,也不过是捏紧弓弦以平生慎重射中马匹,犹怕真有乱箭擦过,下马而来。 他盯着楚尽,尽管楚尽闭着眼睛,但他神色依然认真,仿佛许多年前在?文武百官金銮殿上被册封太子时,立誓要为天下开太平盛世,此时亦如当?时:“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尚有转圜余地,孤一定庇护你。” “没有转圜是什么样的情况?”楚尽并不乐观,想到而今山河,提前打探。 太子没有说,垂下目光替他敛好衣袖。 正?在?这?时,墨苍却遥遥调转回来,明剑撕开一条长道,长街烽火映得他眼底滚烫,重将?未随他回头,骑兵未看到他回头,他单枪匹马地回来,只是找失而复得。 楚尽隔着刀影日光看到他浴血,都是别人的血,仍有七年前千里单骑斩蛮夷的魄力?,名驹谱前十的乌骓随他厮杀。 太子殿下要抬手吩咐暗处弓箭手,楚尽隔着尘烟向?墨苍摇了摇头。 以一当?百时墨苍未曾退后,此时握剑的手却松了一下。上一次这?样仓皇纵目,是少?年时被收回兵权,南阳王府被皇帝派人搜了整整三?日。那时他曾经心里发誓从此不为谁效命,天下大乱亦不再是他优柔寡断的理由。 燕京城破时,他以为这?样一切失去掌控的感觉再也不会回来。 满街杜鹃花枝花影碎屑和飞花落地,与鲜血为一色。楚尽想说他刚刚装了一把受伤,现在?没事人一样跟着上马,怕是太子这?边的底线就被踩破了。但是说不出,只有让墨苍意会。 墨苍最后看了他一眼,调马转头离开。 太子命一队人护送楚尽回去,走前将?自己的玉佩放在?楚尽手中,免得他因叛逃未遂被处置,紧接着策马向?燕京那堆重臣追去。 * 楚尽他们车马走到半路上,外面一片躯体倒地的声音。 不等楚尽感觉不妙,马车就被掀开帘子,颜风一只手握剑一手按在?车边,笑了笑: “江南三?城已经向?墨苍倒戈——毕竟七年前墨苍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而今江南就要陷入大乱,不宜久留。别这?副神情看我,我知道你不会走,所以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不会让你留下。” 楚尽无奈,想出手却感觉到暗处不知是谁的窥探目光,只好接着装伤患,被颜风带走。 两?人同?骑,已近黄昏,如血的残阳铺落在?半面山峦半面平原,将?楚尽白?衣也洒得像锗色。 “南北都城,天下棋局大乱,”颜风一边策马一边道,“若是当?初知道,我还不如答应了父皇守住燕京……也不过是再憋屈一世。” “你为何厌恶陛下?”楚尽问。 颜风许久没说话,楚尽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说:“我母妃因他而死。” 平原上曦光金红,暮色也通明,温暖的气息比黎明更甚,但是清风凉爽。 “他未继位时与兄弟相争夺嫡,手段不算磊落,皇叔因此挟持了我母妃威胁他。以他的薄情寡义,”颜风声音冷了下来,“当?然不会为儿女私情放弃夺嫡。” “你与陛下不同?。”楚尽想到一年前颜风放弃兵马,从燕京城外离开,原本的心绪有了些变化,声音温和下来。 颜风辨认方向?,往雨台山策马。 待到入夜,颜风不忍楚尽带伤赶路,干脆停马找了个废弃寺庙歇息。 几十年前朝廷是很推崇信教的,光是江南就有一百二十座寺庙,后来现在?的皇帝继位,不信神佛,许多寺庙就这?么衰落了。这?也是其中一座。 颜风点了篝火,让两?人不至于在?近秋的夜里受凉。 火焰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事已至此,楚尽也不再纠结,干脆顺着剧情走一步看一步,闲聊打发时间问道:“你当?日兵围燕京,是真的要造反?” 他心里隐约觉得颜风看起来狼子野心,但是和墨苍太子不同?,执念不深。比如与他相交明明是为了师出有名,最后却不忍牵扯。比如结交手握兵马的统领明明是为了一朝风光,却被皇帝一封解药轻易按下。 颜风思?索了半晌,才道:“四哥有父皇和显赫母家,我从未与他相争。墨苍是南阳王府唯一的世子,又战功赫赫,我也没什么不服。” “那你为何要在?当?时发兵国都?”楚尽说。 颜风看了他半顷,没说出来,心里想到,如果当?时入主燕京,现在?他也许会将?燕京归还太子,还天下一个风清月明。并非他如何品德高尚,只是私心。 “你希望天下归一,而不是南北分裂吧。”颜风说。 楚尽微微笑了下。月色清辉从庙宇的破处洒落,即使?在?逃亡的路上,他依旧是那个鲜衣怒马惊世的楚公子,山河飘零,沉疴痼疾,也不掩他枕风宿月的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 亲亲每个小可爱!520快乐!感谢在2021-05-20 04:14:54~2021-05-20 23: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杪秋tyra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江南春(十四) “只是因为这?样?”楚尽问。尽管颜风没有说出口,他却猜出他的意思,颇有些好笑。 他的确有那么几分希望南北归一,百姓不必提心吊胆,但这?毕竟只是一个任务世界罢了,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为此颜风抛了十几年谨慎,背了谋逆罪名?最?后?一无所获,在楚尽看来,与?他不俗的谋略相悖甚远。 颜风神色很坦然,但也没说是与?不是,将腰间剑取下,挑开之前带出来的一壶酒。 …… 他们就这?样逃了三日,江南果然乱了起来。三城转投墨苍麾下,从内部瓦解了江南的固若金汤。但是出于对?国都那边和蛮夷的顾虑,墨苍也并未全盘优势。 江南十二城都戒严起来,几乎每一日都有暗中的争斗。 途中四座城池还?听命太子,楚尽带着太子玉佩,每一座戒严的城门都畅通无阻,如同太子亲临,这?样的好事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到了叛变向墨苍的一座城。 因为担心闹出太大动静反而会引起两边的同时注意,两人放弃了强行过城的打算。到时候鱼龙混杂,不只是太子和墨苍的人,其余混迹其中的许多细作怕是不会放过。颜风也正是出于这?一点才决定让楚尽离开江南。 不能强行过城,就在乔装打扮上花心思。楚尽和颜风买完乔装的东西,江南金陵城已经?入夜,华灯初上,秦淮河灯火盈盈,即使陷入两位殿下的争端,这?里的夜色依旧温柔。 楚尽听到有人说秦淮河今夜有船只出行,若是上船,就不必再过后?两座城,可以?直接到雨台山。 这?个方法风险太大,比起乔装过城更危险几分。颜风不太愿意,但是被楚尽一句“若是不行就当看看秦淮河风景”说动。 颜风想,六年里楚尽未见过江南风光,之后?一年又在皇兄那里效命。秦淮繁华又纷乱,皇兄应该是没让他来过的。离开之前,是该看看。 “等到太平再回来吧,”颜风说着路程的时间,他喜欢金陵,对?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如果上了船,就去别的地方走走。而今大半天下都风光不错,我留在江南看看热闹。” 朦胧夜色里的秦淮河被灯光泼得透亮,楚尽抱着剑避开行人,忽然看到远处有人带着孩童放灯,某个瞬间,他想起来一年前和墨苍在雨台山上放了灯。那时候他不知?道墨苍许了什么心愿。 走到岸边,却刚好来了一群巡逻的士兵。颜风忽然伸手与?他在阴影里相拥,避开了那一群士兵的搜查。 他们鼻梁贴着鼻梁,呼吸之间的温热被夜风掠过,连对?方闭目时睫毛的抖动都清晰地感?觉到。亲吻的时候,比春风诗词还?温柔。颜风脑海里滑过戏台话本里无数的热恋,都没有此刻这?样热烈。 终于,秦淮河畔重归寂静,但是每一艘船只都有人把守。 说书人就这?样在夏夜的晚风里,说一出有离无合。 在第?二队巡逻兵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准备上船,买了船票就要离开,却被拦了下来。 领头的人道:“全部转过身,例行检查。” 楚尽回想了顷刻,那是墨苍手下的人。方才他倏地想起放天灯那夜的事,此时把怀中剑拿出,看着剑柄上的明珠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儿,检查到了楚尽他们这?边,见两人都戴着面具,领头的人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却见其中一个手中握着一颗明珠。 他惊怔中辨认出来,伸手拦住要检查的手下,恭敬道:“冒犯了,大人请。” 楚尽没想到这?么顺利,沉默少顷后?,和颜风一同在让开的一条路上了船。 “大人,为什么放他们过去?”一个士兵疑惑问。 那人摇了摇头:“那是世子殿下的随身之物,南阳王府的象征,见之如见世子殿下,你刚刚险些不敬。” 船上已经?站了十几个人,看着秦淮河水中月,夜幕之下美丽宁静。 在水上总让人感?觉自?己仿佛在浓稠的夜色里陷落,这?是人本能的情结,沉醉放松得几乎忘了危险,连十指紧扣隐藏在黑暗之中都已满足。 一年前在江南的湖畔,楚尽拣石投碎月影,执笛敲遍酒樽,少年君子轻狂斗酒,颜风在某一日就已经?惊觉,他日益习惯了与?楚尽同立。人世间春花秋月都了了,风月寥寥,他是为了某个人留恋江南。 此时他们终于有时间闲谈,市井闲谈或者天下大事,新书注解或是朝堂政论。直到月上中天,意犹未尽。墨苍看得没这?么杂,太子极尽帝王术观念不同,楚尽也只有同颜风交谈时较为随性。 “…就到这?里吧,”颜风停住与?楚尽探讨的话头,“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楚尽早已经?坐了下来,坐在船上月光皎洁处,明光里五官轮廓更深得俊美,手指按着边上矮栏杆,眺看逐渐远去的岸边:“不急。” 颜风仿佛察觉了什么,看了他好半晌,才又笑道:“不会太久就能回来,又不是不再见面,到时候再聊不迟。” 楚尽总觉得有哪里还?有疏漏,闻言转过头看着颜风,还?没开口就听到颜风接着说:“京城和江南纨绔最?喜欢的酒铺内湖茶楼,只怕到时候你顾忌翩翩君子的形象不肯来。” 江南的十四河上十里河灯,无数酒铺迎风招展的旌旗,京城遍地洒落的金粉,仰头便可看到的二层茶楼,窗户里掉落下来的说书声音,矜持含笑地讲到了第?某某回。 事无巨细,都足够回来时的话题,再聊一年也说不完。 楚尽点头,眼睛里带了点笑说也好。 颜风望着他,心里的不妙预感?都悠悠地沉没了下去,只剩下江南秦淮灯火重重。 * 许多年前,蓝星。顾寒行望着站在台阶下的少年,两人都沉默着。 “没什么要说的?”顾寒行脱了手套,扔给副官,又看向楚尽,“我没在众人面前提,是还?想包庇一次。你不相信我吗?” 少年楚尽淡淡地道:“不需要。” 顾寒行扬眉,点点头:“好吧,那让副官带你去销了我这?里的军徽。” 副官:“请跟我……”话没说下去,因为楚尽已经?冷漠地看过来。面对?这?个扬名?星际桀骜不驯的家伙,副官只能等着元帅再进一步的指示。 “我没有任何?问题,”楚尽慢慢地说,“我没有让他们上救生?艇,是因为那些救生?艇已经?老化,我为他们安排了更安全的逃生?机,还?亲自?稳定了跳跃空间。” 因为他不遵守星际法则的平民先上救生?艇的原则,被人拍照上传到了星网,在民众之中引起了巨大的舆论反响。战争距离许多人已经?逐渐遥远,在顾寒行麾下军队的征战下,蓝星的生?活区已经?逐渐趋于安全。这?也导致了每一次的舆论战都发酵得极快。 只是就连顾寒行也没想到,对?方会从楚尽下手。的确楚尽年少气盛,在学术和战斗上更撞破南墙也不悔改,轻易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星网上要求开除他的请愿已经?到了40%。 比起惩罚,其实顾寒行想的是,就趁机让对?方退出这?里,退出危险和纷争,也没什么不好。做一个普通人,等到战争彻底结束。他也不会永远当战时的元帅。也许到时候他们可以?讨论一下新年烟花的终极难题。 但是少年楚尽抿唇望着他,既不肯低头也不辩解,负手在身后?,依然是昂首不卑不亢的站姿:“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如果有必要,我将向帝国申诉我的权益。” 副官听得只想远离这?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元帅说话,他几乎为楚少将提前默哀了三秒钟。 “你的战功不会取消。你的荣誉依然存在,你的待遇一如既往,”顾寒行说,“这?不算是惩罚。你明白?吗?” 楚尽下颌绷紧,一言不发。 舆论裹挟之下,程序正义?的疏漏将他推至深渊边,只要他依然出现,这?些就会是他的污点与?他随行。 但是如果他退出这?一切,等到下一个人犯下错误,他的卓越勋章就会被惋惜。 “我已经?将解释公告发在了星网上,但你知?道,根据军律处罚不可避免,”顾寒行示意副官离开,又继续说:“撤销一切荣誉留下面对?危险,还?是满载荣光离开。离开之后?,我会为你处理掉那些负面*报道。” “边境星系被突破,情报被泄露,比起九死一生?,难道我更畏惧风言风语吗,”少年楚尽站在台阶日光里,整个人都明亮修长,“撤去我的荣誉吧,我不会为此道歉。” 顾寒行垂目看他,过了少顷才仿佛叹气,微微笑着说:“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三日后?,星网上的请愿很快爬到了55%,距离强制执行只剩3%。但是顾寒行亲自?带队造访首相府和联盟的三大媒体,揪出了煽动舆论的内鬼,这?件事引爆了整个星网,平息了事态。 而对?于55%的请愿,顾寒行以?他一贯以?来的强硬直接关闭了这?项通道,在帝国专政机器的运作之下,所有的风波都不得不平息下来。 此时,楚尽少将已经?在另一个星系指挥作战。他赢得一场漂亮的胜利。 …… 这?件事的半年之后?,战争结束了。 白?花熙熙攘攘放了满街,楚尽少将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确认会馆场地的安全。他腰间佩戴着蔚蓝之鹰,换了黑色的悼念的衫袍,静静站在白?墙旁边,像一幅漂亮的未上色的黑白?画作。 里面的讲话声传出来。 “缅怀伟大的……帝国元帅顾寒行阁下。” * 清晨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金陵。楚尽站在船上吹海风,隔着白?水看着一道道金线洒落的日出。昨夜许多人被乱糟糟的声音吵了半宿才睡,还?没醒来。 船上很清净。 变故在一瞬之间发生?,一支羽箭钉入船上,尾端还?在不停震颤,楚尽脸色微变,拔剑想要防备,却只见暗处数箭齐发,他顾忌还?在海上,纵然有剑挥开却无暇他顾,仍有羽箭不断飞来。 不过很快,楚尽就看到了羽箭袭来的地方,是船舱里。太子的人和墨苍的人不会动他,那就只能是浑水摸鱼的叛军。 分神之中他右肩中箭,下意识脱力松手落了剑,下一刻数道箭羽刺来,船舱里混乱地传来动静。 “楚尽——!!” 楚尽微微阖眼,回想着自?己的失误之处,想象中逆流时间的痛苦却没有传来,他问系统道:“我没死吗?” 333正在紧张运算着什么,数据不断滚动的声音发烫得掩盖不住,楚尽都怕它会在自?己的脑域里面炸开。 他感?觉到眉上微凉,一股血腥气,仿佛有凉风泼了满脸。他费力睁开眼睛,一滴血珠顺着睫毛滚落了下来。 王朝天潢贵胄的六殿下,站在来时的甲板上,在日出的光线里红得很干净。 箭羽雪白?,溅落了北地的杜鹃在楚尽满脸,他鼻梁眉骨都仿佛被杜鹃覆了薄薄一层,温暖又清俊。 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船舱里的人拖着死士的尸体出来,又带走谁的尸体,才又阖上眼睛,血珠滚落的痕迹像一条细细的红线,在他右脸眼睑向下。 “时间回溯吧,”他对?系统说,“还?有任务。” 333:不用了。 “什么意思?”楚尽慢慢直起身,坐了起来。 333:刚刚我紧急计算了一下,二号任务目标的进度条已经?满了,好险,在失去意识之前,就差一点。 楚尽站起来,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浮出地平线的水面了:“是好险。” 忘却江南春风秉烛诗词,肯顾一出初秋淋漓日出。 也不过是如此有离无合。 “就差一点。” 就回溯了。 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不怎么好,他要求各城戒严是为了不露痕迹地找人,谁知?等他回过神来再问的时候,那人居然已经?拿着他的玉佩出了他能够控制的主城。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即使不是墨苍,他也有别的仇家,一旦让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反而会给楚尽招致更多麻烦。毕竟一年来,楚尽也算是在许多名?门望族君臣将相那里刷了脸。 在亲眼看着对?方多少次受伤之后?,太子逐渐开始不忍让他亲自?领兵。但是楚尽始终坚持。 太子不会阻止。正如无数人爱他鲜活爱他君子端方,爱他蹙眉爱他鲜衣怒马,只有在烽火战场灯明主帐里,他才是令人心悸的楚将军。 他是江南高天明月,霜雪簇火,人人景仰他长剑白?骑,为他魂牵梦萦,不只是因为说书人口口相传中的神化,更因为无数次灾祸里他握着薄剑亲手带去过希望。只有战马上的他,才被人瞩目风流。 楚尽也很清楚。正因为如此,太子的进度条尽管已经?很高,却迟迟没满,也不被系统认可。 他在从秦淮河离开的船上,和系统一起回想离开江南的路线。 系统抱怨道:你那时候让我录入一下再扔的话,就不必这?样回想了。 楚尽坐在甲板上,神色淡淡:“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把我传送离开。” 系统闭嘴,老老实实开始搜索数据库:“雨台山下凤凰楼,江心萤火少年游。这?一趟船下来就是雨台寺,再往下就是楚家的凤凰楼……那里不是被封了吗?” “333,AI之心的意识离开,是先到了下个世界?” 333莫名?其妙地说:“你完成任务之前,没有一项AI之心数据会被抽离。” “颜风?” 333在他脑域里看着他,似乎隔着年岁还?能看到许多年前的少将楚尽,礼仪风度不减却少年桀骜,唯有在某一日……他离经?叛道,只差一点就要成为联盟全星系通缉的罪人。 “没有一项数据被抽离本世界,”333斟酌措辞,“你可以?理解为他的意识的…具象化?也许是草木,也许是你走过的尘土。” “也许是此时河汉星宿?”楚尽微笑着说,“333,你该清理一下数据库里的小说了。算了,你不必回答了。” 333也很委屈,它明明是在认真?解释。 十几日后?,终于靠岸,回到雨台山。 楚尽戴着面具拾阶敲开山门,突然看到山门寺前两根柱子上有他的名?字,金墨湛湛,在已经?初秋的早晨格外醒目。 「将他的名?字刻在柱子经?文上面,一笔一划,日日焚香诵经?,求他一个十世富贵荣华。」 楚尽停住脚步,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那刻痕。333催促着他。 京城纨绔,金玉败絮的六皇子。 从蓝星到这?个世界,在江南饮酒,酒肆里舞剑长街上纵马,看他的酸诗游湖赏月煮茶对?弈。 神态都未稳重。 上一次这?么放松是什么时候,楚尽也想不起来。 “楚尽,太子已经?回到这?里,你要快点离开了。”333犹豫过后?再次提醒他。 楚尽继续走了下去。 在一片江南林中,太子在与?千里赶来的太傅喝茶对?弈,太傅笑着问殿下近况如何?,仿佛燕京的变故从未发生?,世子还?是世子,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道:“这?几日,成王败寇,大概就会出结果。” “殿下,”一个将领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查到了楚将军的踪迹,为何?不去雨台山拿他回来?” 有一点他没有说,如果楚尽在,墨苍也会顾忌三分。 太傅深深看了那将领一眼,皱起的脸上有些和蔼的笑:“楚将军?” “就是楚尽。”太子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落下一子。 太傅跟着落下一子,仔细看着棋盘,笑呵呵说道:“殿下要输了。” “惭愧。”太子将边上茶杯拿起来,喝了口茶。 “说起来我还?是先教的楚尽。”太傅眯着眼睛说。 “是先教的孤。” 太傅疑惑:“看来是老臣糊涂了,不过这?也不甚重要。” 太子心道平白?从师兄变成了师弟,就算是老师也不能容忍,但是面上装得很平静:“史官记录的时候,严谨些罢。” “你不像他说的,把楚尽带回来?”太傅接着跟他落子。 太子看着已经?显出败局的棋局,松手将棋子掷回去,不再往下接着下,沉默了半晌才说:“让他走吧。” “虽然你们以?前不曾谋面,但从总角时老臣就来回教授,殿下还?记不记得,楚将军某年生?辰请老夫送来一条柳枝?” 怎么会忘。 太子面无表情地想,自?己送了金鞭,获赠的是一条柳枝——到了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枯了。楚尽还?要在信上吹什么礼轻情意重,一度让太子殿下怀疑太傅口中君子翩翩的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一直是那一年就好了,”太傅喟叹,之后?看着棋盘道:“一见败势就不再下,殿下,你太骄傲了,容不得一次失败。可是人生?不像下棋,你不得不继续下去。” “希望来日,殿下永远不会为此时决定后?悔。” 太子起身,送太傅离开。 入夜之后?,楚尽顺着雨台山的山路来到了昔日凤凰楼前。 先帝为楚家建造凤凰楼,取的是凤凰栖梧桐之意,帝皇议事的地方就是梧桐宫。荣宠盛极一时。此时门庭落锁,荒草丛生?,月光溅落更显得寂寥。 楚尽走到门前,看着朱红门上的锁链,刚要伸手。 “楚尽。” 他回过头,看到墨苍立在十步之外的白?阶上。 之前其实楚尽想过如何?开口。 当时墨苍回头,他为何?不走,为何?又跟颜风离开……可是到了现在,那些句子在心中囫囵,反而更说不出来。 墨苍凝视了他半顷,也没有问,只说:“我给你打开?” 楚尽看到他手中的钥匙,无言后?颔首。 时隔多年,凤凰楼在锁链落下后?又重见天日。里面几十年没有一点变动,只是落了厚厚的尘灰。 “你没什么要问我?” 墨苍摇了摇头。 楚尽看着凤凰楼金碧辉煌的尽头,“如果我说当时没办法点头,世子信?” “我信,”墨苍随手拿了旁边长明烛照明,“你不是要离开,走吧。” * 楚尽信了他真?的要让他离开江南。 如果不是第?二日醒来,还?是熟悉的烟雨草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鸽子也炖了 今天的是新鸽子 谢谢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5-20 23:53:39~2021-05-22 22: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黎、丹青百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鱼非鱼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江南春(完) 没有过太?久,剧情回?到?正轨,南阳王世子杀伐果决,谋反后一切从简。南阳王历经?几朝,终于入主燕京,天下统一。 这无疑成??街头巷尾的?茶余闲谈,江南曾经?投靠太?子的?九城亦未受到?影响,出逃的?富人们被征税救灾,颇有怨言,但百姓们安居乐业,逐渐有了清平盛世的?雏形。 太?子外放边城,终生不回?京,而待遇不变。看起来的?确是宽和的?决定,比起前朝兄弟相残骨肉相争,这已经?足以堵住悠悠众口,只是堵不住街头巷尾闲谈。 最让人探究的?,还是楚尽的?去向。 在梧桐宫的?内里亭中?,一个人站在桌边写骈文,狼毫宣纸,亭外细雨纷纷,浇湿草木清香。刚刚下朝的?君王握着他的?手指,将?“风雨”二字改成了“太?平”。 “太?子离京了?”那人问。 新上任的?刘公?公?想?着替京中?权贵们打探新帝喜好,暗暗听着他们交谈。 君王说:“不错。” “他的?旧部?呢?” “各自?下放至边城守卫疆土。” 那人随手放下笔,闲适地问:“那??何我没有?同袍一场,我独自?脱身,似乎不太?好。” 刘公?公?心?中?暗自?道此人难道是太?子旧部?,这可是个重要的?消息,不知道能卖多少金银。 君王沉下声音:“楚将?军早已经?逃出江南,找不到?踪迹。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侧身倚着亭栏抱着毛笔笑,衣袖上沾了墨也不在意,轻薄的?日光里格外好看。 刘公?公?打眼偷看,看到?他下颌白?,眼睛沉黑,微笑时仍有薄薄的?天光覆盖着他眼睫眉宇,冷笑也就变得温暖了,听到?他说: “你?骗得了几个人?” 刘公?公?心?知不好,连忙跪下。对新皇不敬,这可是砍头的?罪名。 君王漫不经?心?回?头看了眼刘公?公?,像是才发现有这么个人,既是命令也是转移话题:“你?下去吧。” 刘公?公?如蒙特赦,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一开始,刘公?公?以??新皇只是??了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才留了一个太?子旧部?在梧桐宫。流水的?金银珠宝,西域新进贡的?汗血宝马,属国专门献给陛下的?丝绸茶叶夜明珠,都进了那里。 刘公?公?刚上任的?时候也才二十三岁,家里穷让他进了宫,混到?了新帝身边,也算是风光了。直到?有一日,那人无意间对君王说道:“你?身边的?,很有赚钱头脑啊。” 刘公?公?心?中?一惊,连忙喊冤。君王淡淡地说:“朕都知道。不过有些事,也要他传出去。” “少编我的?事。”那人冷冷说。 “哦?我看他传得很对。” 京中?名门之间流传着宫里有个得罪不起的?人,曾经?是太?子旧部?,而今又受新帝青睐,荣宠之盛如同烈火烹油。这可是刘公?公?到?处倒卖消息造的?孽。传来传去,就成了新帝与昔日敌将?有私情。 刘公?公?心?里叫苦连天,不知道这是如何让陛下和那人知道的?,只能不住告罪。 谁知陛下只是笑,而后就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刘公?公?不敢抬头,只看着地,地上影子融在一起,像是水被泼上去,又或者两?个影子被火烧得紧紧合在一起。 他不敢看,也不敢听,直到?听到?“你?下去吧”,才脚底抹油地离开。 有一回?,丞相家的?小姐跟着丞相进了宫,在御花园见到?了那人。刘公?公?感觉不对,又不敢阻拦,几次见面下来,只好偷偷禀告了陛下。 陛下转着案上的?明珠,视线也在阴影里看不清晰:“我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陛下忘了用朕。 后来,那人不见了。 丞相家的?小姐被陛下召进宫,在偏殿好吃好喝,让她?等着,也不说等着什么。 没到?午时,那人又回?来了,骑着马停在城门下,风尘仆仆因而有些狼狈,却仍旧君子清俊,目光湛湛。 丞相家的?小姐回?去了,离开的?时候泪盈盈的?,刘公?公?又是一番好言安慰。 小姐悄悄说,他是当年?的?楚……刘公?公?装聋作哑,当做没有听到?。他想?,谁不知道,陛下心?里也清楚,人人都知道。但是谁敢说什么呢。 刘公?公?回?去的?时候,听到?陛下问??何不走。 “??了问心?无愧。”那人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刘公?公?不明白?,陛下??什么面色大?变。 之后,陛下一句话也没说地走了。 那人还是站在那里。像落灰的?纹金宝剑,锋利太?过,过刚易折。他将?地上掉落的?奏折一一捡起来,合拢后放回?桌案上,忽然皱了皱眉。 刘公?公?上前要问他有什么吩咐,他摇了摇头。 这件事过了半个月。 那天陛下看着书房里的?奏折,自?言自?语道:“当初起事,他也说,问心?无愧,没有黑白?对错。” ……真是个随时掉脑袋的?差事。刘公?公?心?里道,连谋反的?秘辛都让他听着了,谁不说他刘水此生无憾呢。 中?秋的?时候,陛下有意大?赦,也让当年?的?太?子回?京一趟。更多的?,是因??那人情绪不高。 谁知太?子千里之外一首词,被探子传回?了宫。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 “知我者,二三子。” 陛下看着那人,问道:“是结党营私,朕该不该严惩?” 那人坐在亭中?栏上,喝酒时让人怀疑他会掉下去,等到?一壶酒喝完,才说:“私谁?我吗?” 似乎是因??很久没出去,他有些病态的?苍白?,神情也很淡漠。他很久没拿笔,也许也拿不了了。但是任谁看到?他,仍能看到?他当年?的?从容端方,犹如江南三月斩落的?春风。 刘公?公?又跪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一次八成是吾命休矣,逃不过了。 可是陛下沉默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接下来也一直没说话。 那人看向他,笑了下:“劳烦。” 刘公?公?巴不得去拿酒,可是又不敢直接走,直到?陛下点头,连忙转头就走了出去。 中?秋节终于到?了,京城里上上下下都热闹,前朝的?太?子殿下还是留在边城。陛下微服出宫,带那人去了江南。 江南,江南不错。刘公?公?想?,那里风光好,也繁华。他们去了江南金陵。 秦淮河波光粼粼,那人紧紧皱着眉,丝毫不??眼前美景动容。 他也许是酒喝多了,有些疲惫,倚着金陵的?白?墙,月光清辉将?他眉骨照得阴影层次。 陛下避开人群亲了一下他眉骨。 刘公?公?低下了头,听到?他说:“不舒服。”说得很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今晚月色不错。 好在有随行太?医,检查了半夜,也没查出什么。那人仍旧是恹恹冷淡,看着一豆灯火。 在回?京的?时候,刘公?公?听到?陛下说:“真的?不能谈谈?” “颜风。” “什么?” “还以??你?来金陵,就是??了提醒我,原来不是?”那人说得很慢,过了一会儿,刘公?公?才听明白?。 “……那时候我不知道船上是你?。” “看到?死士的?尸体时,我倒是知道了是你?,”那人笑笑,“算了。” “你?当他生不逢时,倒霉吧。”陛下声音冷下来。 “我也是生不逢时。”那人悠悠说。 “什么?”陛下似乎没听明白?。 那人看着离开江南的?满江月色。 “你?让史官如何写我?” 回?了宫之后有一阵子,京中?热闹起来。都是朝臣们张罗着选秀。 但是刘公?公?没功夫关注,他心?不在焉想?着太?医今日又去了几次梧桐宫。在上朝的?时候,险些被陛下发现出神。 选秀还是被陛下拒绝了,他开始在宗室里挑孩子。 满朝哗然,可是陛下心?意已决,无可转圜。 刘公?公?过第?三十载生日的?时候,听说前朝太?子在边城自?尽了。 死前,前朝太?子留了字句,无人解其意。 「除非孤死,都不算没有转圜余地。」 江南的?雨台寺香火旺盛,说是很灵验。 太?医给梧桐宫里的?人开着药,刘公?公?担心?自?己的?小命,私底下找李太?医问过,药何时见效。李太?医面露难色,半晌才说自?己医术不够高明,查不出病灶,已经?决定告老还乡。 刘公?公?很恼怒,太?医告老还乡,他可跑不了,万一…… 没过两?天,陛下去了江南一趟,是雨台山。 在雨台寺前柱子边,陛下看了一会儿上面的?经?文。 寺里香火缭绕,刘公?公?在心?里暗暗许愿弟弟成家立业,给老刘家留个念想?。 他听到?陛下在蒲团上诵念经?文,模糊中?听到?一句“诸般因果……” 他跪在后头,接着给佛祖念老刘家。 有一趟夜里下了大?雨,梧桐宫里灯火通明一夜。那人低声喊陛下名字,是很散漫的?语气,仿佛街市里有一声没一句的?戏谑。太?医院除了两?个值守的?全来了,没人敢说话,落针可闻。 刘公?公?在外头守夜,隔着被风吹开的?重叠金帐帷幔,看到?陛下下颌绷紧,眼眶通红。 “诸般因果……” 陛下没有再说下去。 太?医们忽然跪了一地。 刘公?公?迷蒙之中?顿悟了,跟着跪了下来。 雨把整个金銮殿都浇透了。 江南的?凤凰楼修第?三遍的?时候,刘公?公?才知道,弟弟早就死了,死在街市斗殴里。家里??了让他按时寄钱回?去,始终没告诉他。 燕京还是燕京。江南还是江南。 一天夜里,陛下原本已经?睡了,突然又起身。 刘公?公?强撑着睡意点灯,看到?陛下磨墨,在纸上写了一句: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小可爱们mua! ——下面引用诗词相关全文/译文——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宋 · 辛弃疾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遣悲怀三首·其三 》 唐 · 元稹 译文 闲坐无事为你悲伤为我感叹,人生短暂百年时间又多长呢! 邓攸没有后代是命运的安排,潘岳悼念亡妻只是徒然悲鸣。 即使能合葬也无法倾诉衷情,来世结缘是多么虚幻的企望。 只能睁着双眼整夜把你思念,报答你平生不得伸展的双眉。 第43章 贪恋人间(一) 颜氏王朝建立之初,定京在长安。 据坊间?传闻,是因为开朝皇帝夜有?所梦,梦见如果定在燕京将会有?一?场祸事。当然,这也只是个猜测。 开朝皇帝名讳是要避讳的,但是这一?届的状元郎的名儿与陛下差不?多,同届的考生劝他改个名字,免得冲撞陛下,状元郎笑着喝茶,没改。 宫里大总管亦步亦趋跟着皇帝,小声说着近日里京里新传的消息。 颜金随意听着,他在听潮亭停步,石桌上?常备了纸笔。想起昨夜的梦,他走过去,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轮廓。刀锋描出的丹凤眼,眉骨漆凌,鼻梁清挺,抱书?站在江南桃花里,只是一?个侧影。 大总管惊讶地道:“陛下见过状元郎了?” 颜金皱眉,放下笔,不?满他的突然出声。 大总管连忙告罪,而?后又犹豫道:“……实在是这纸上?人,跟新晋状元郎太像了。” 昨日梦里,颜金梦见自己仍是九五至尊,整夜金銮殿雨下,跪了一?地的人。雨水溅得青瓦发出金鸣般的声音。 忽然又梦见江南热闹的春光里面,他身受重伤,看到?那人立在春日桃花下,挑眉未语。混乱的梦境里他见过那人拿笔时手指颤抖又无所谓松笔,他发怒过将满殿酒都?搜出去砸碎。那些情绪真切,几乎令他心悸。 此时不?知?道什么人竟然被?与梦中人相?提并论,让颜金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拂袖走了出去。 而?此时金銮殿里,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个人,那人出身跟着陛下打江山的楚家,是京中第一?世家,钟鸣鼎食带金佩紫也不?足以形容。何况,他还是本届的状元郎,来日必定平步青云,已?是炙手可热。 来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向?他掷花。可惜,楚少?爷太高傲,不?仅没高兴,还让侍从将花全都?扔了出去。 此时殿中。 “不?知?子霑兄策论是如何写的?”同样是世家之子的探花郎有?意结交,话语间?亲近问道。 状元郎瞥他一?眼,没开口,只是自顾自看书?卷,偶尔往下翻一?页。 有?人心中偏向?探花几分,忍不?住和同伴有?意说道:“神气什么,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个状元,谁不?知?道也有?楚家出身的成分在。更何况,楚家还有?楚大公?子继承,如果不?是他母亲亡故得早,不?像大公?子,今年不?用守孝……” 同伴听到?后面忙道:“慎言,魏兄。我辈读书?人说话怎能如此唐突。” 魏公?子不?满道:“我等更当不?畏强权才是。”他不?觉得自己站在人堆里会被?揪出来,何况这些话在京城茶馆里,早就被?状元郎耳闻过,如果要发作,也轮不?到?他。 他的话叫楚少?爷听见了,挑眉转头看过去,眼底冷了下来,半顷又微微一?笑。 楚少?爷是长安最风流的世家子,不?只是因为楚家显赫。他既通君子六艺,也晓风花雪月,翩翩君子,纨绔书?生。春风楼里的姑娘们每日都?在窗边看他自桥上?打马过,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只恨不?能与他斟茶研墨写词,再听听长安夜雨。 此时一?笑,就更显得风神秀雅秋水清骨,连被?冷落的探花心中不?快都?消散了几分。下一?刻,就听到?楚少?爷懒洋洋地说: “找死。” 众考生不?解,榜眼是长安第二世家的公?子,闻言冷哼:“又要仗势欺人了,是不?是啊楚二?” “何解?”探花问道。 “别看他人模狗样还考了个状元,实际比长安四?大纨绔还要纨绔,”榜眼骂道,“跟着他爹军营里出来,最不?讲道理。” “过分了啊,于兄,”俊美的状元郎面有?怅然,“想不?到?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有?意要讨好他的人们纷纷昧着良心附和:“不?错,于兄啊你这话说得委实过分,楚兄不?过是与他开个玩笑罢了,不?为过。” 楚少?爷合书?沉吟后,笑着道:“叫他滚出金銮殿,想来也不?为过。” 旁边的人们都?是目光微变。 榜眼噗嗤一?声笑了,乐道:“怎么说?我说他不?讲理吧。” 殿中寂静,之前说话的魏公?子涨红了脸,争辩道:“我乃是陛下亲笔题的学子,你与我同为学子,无权侮辱我。而?且按我朝律法,你我现在还是平级,你应当向?我赔礼道歉。”话是这么说,他却已?经没了底气。 谁不?知?道楚家纵容,如果楚尽真要楚家出面奏请陛下,难保陛下不?会下放了他。 “算了,”探花见状元郎脸色更冷淡,连忙劝说魏公?子,“既然楚兄就是这个性情,你又何必当真。” 魏公?子正要顺台阶下:“我辈君子自然不?与这种?……” 状元郎此时倒是笑了,将书?倒扣转头看过去,面容美如冠玉:“当不?当真,到?时候自然知?道。” 太和殿外,大总管胆战心惊。按理说这已?经算是圣前出言不?逊了,毕竟金銮殿上?能让人滚的,只有?陛下,殿内学子皆是陛下未来的臣子,皆是平级。 陛下脸上?看不?出情绪,就这么看着殿中闹剧收场,走了进去。大总管忙道:“肃静——” 仗势欺人的状元郎此时规矩了几分,和众人一?道行了礼,也没再跟之前一?样站没站相?。鲜红的状元袍显得他面色更白,如同长安屋檐上?的未消雪,懒懒散散,还有?些少?年稚气。 颜金视线扫过殿下众人,并未特意留意状元郎,随意点了几个人上?前考校。 今日之后,这些新晋学子或是进入朝堂,或是放到?地方为官,各有?各的机遇,说不?定连同僚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一?批一?批地考校完了,只剩下了之前对状元郎出言不?逊的魏公?子。 “哪家的?”颜金记不?得这些人名字,便问总管。 总管辨认了一?下,道:“似乎是魏家公?子。” 魏公?子昂头挺胸,对于自己压轴颇有?些受宠若惊,周围人也对于陛下会特意问他名字感到?吃惊。 红袍的状元郎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到?了边上?去。几个还想讨好楚家的人过去安慰,大多是劝和。毕竟若是真被?陛下青睐的话,将来也不?比楚二少?差什么。 “陛下,在考校之前,臣有?一?事不?吐不?快。”魏公?子说道,一?边说一?边看向?楚尽。 众人面有?异色。毕竟大家都?是同年,以后难保抬头不?见低头见。楚尽都?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魏公?子反而?不?依不?饶起来,这么一?点口角就要让陛下做主?,往后难说不?会得罪到?他。 榜眼于稻啧了一?声:“魏四?,你要说什么?别忘了,是你先提人母亲的。” 虽然他看不?爽楚二,但是对魏四?这样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也不?怎么看得上?,于家是长安第二世家,他也不?担心得罪谁。 “于稻。”状元郎冷冷开口。 于稻瞥他一?眼,“不?识好人心,”过了会儿,见他真的不?回敬两句,又说,“你先跟陛下说去。”这事谁先告状谁先占个好,毕竟等到?陛下罚了其中一?方,就不?好再纠缠不?休。 魏公?子闻言顾不?得看陛下态度,连忙开口:“楚兄刚刚竟要我滚出金銮殿,陛下,他骂我事小,不?敬太和殿是过于狂妄了,万万不?可,让这样的人进入朝堂之中!” 于稻面色冷了下来,然而?陛下已?经沉吟起来,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但是看小人得志,心里终究有?些不?痛快。 状元郎也脸色难看,紧紧抿着唇,如果换成平日里长安街头,已?经颇纨绔作风地放恶犬三只了。 半晌后,颜金颔首:“朕知?道了。” 殿中众人纷纷跪下,唯恐天子迁怒。 魏公?子大喜,也连忙跪伏下来:“请陛下做主?!” “那你就滚出去吧。”颜金眼也未抬,接着低头看学子们作的策论。 魏公?子神色微僵,猛然抬头:“什,什么?” 众人亦是如同没有?听清,面面相?觑。于稻神色变化,转头深深看了眼楚尽,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心中更是沉了几分。 大总管已?经明白了之前陛下问名字的意思——魏家并非陛下也需要忌惮的三大世家。见状,他笑眯眯地道:“魏公?子,杂家送你?”这一?语出,消解了殿中的紧张气氛。 众学子即便是学惯了孔孟君子之道,此时也忍俊不?禁。也有?人目露惊色,不?知?道陛下为何给楚家这么大的脸面,实在说不?准是好是坏。 颜金翻完一?篇策论,见魏公?子如丧考批地被?大总管带了出去,又看向?状元郎,读了一?句手中策论,随口问:“这是你写的?” 楚少?爷俊美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即使刚刚看完一?场闹剧还是不?卑不?亢:“陛下,是。” “写的不?错,不?愧为首。”颜金淡漠地说,之后又点了其余几篇写的好的,榜眼探花也在列。 众人猜测着这几个人大概就是留在京中翰林院的人,剩下的就要下放外地,心中不?由得钦羡。 一?柱香后,大总管回来时,颜金将留翰林院的名单和下放地方的名单都?递给他,没再多说,就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行礼恭送。 大总管看了看名单,脸色微变,令下面的学子们惴惴不?安。 他先宣读了下放地方的名单,果然是剩下的这些人。他们没有?太惊讶,虽然失望,还是毕恭毕敬领了旨,平复好了心态,开始思忖自己就任的地方。 半柱香后,大总管读完了留翰林院的名单,不?长,几人再三确认后领旨退后。 探花奇怪道:“怎么两份名单里都?没有?楚兄?” 只剩楚尽依然站在前面。 大总管看了眼纸上?陛下所写,犹豫地看了一?眼楚尽,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魏公?子说得也有?道理,状元郎太目中无人,还不?适合为官,留京考察一?年再行定夺。” “如何考察?”榜眼忍不?住问道。 “由陛下亲自考察。”大总管客气地回答。 在场诸人都?不?由得露出同情神色,心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楚家怕是也救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3 23:45:22~2021-05-24 23:3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0524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罔薜荔兮为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贪恋人间(二) 金銮殿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几个名门?世家。 魏家还在被赶出?金銮殿的愁云惨雾之中,忽而见一个白衣人?足尖轻点从碧瓦上掠下,一只手插下一封雪白书笺,街道上许多人?抬头?惊呼,见那人?又飘然远去。 “是云中鹤!” “自从被楚家招揽,他快有十年没出?现在人?前了吧。” 这从魏家碧瓦跃下的正是玄极门?的一位高人?,当年在天下名动一时?,于、朱两大世家都开出?不?菲的条件拉拢,都被他以不?理俗事的理由回绝。谁知最后竟投入楚家,成?为楚家一片瀚海里的一滴水——这是京城中浪荡子的戏称,都说楚家高手如?林,林尚有边界,海却没有。 那些都为人?敬仰的高手大侠,投靠了楚家也就像汇入大海的水滴,消失无踪。 “魏老弟,这是发生了何事?”魏府对?门?的兵部侍郎家开了朱门?,遥遥问道。 魏老爷正拿着书笺追出?门?外,却已经见不?到云中鹤的踪影,闻言脸色不?是很好看?,阴阳怪气道:“与褚兄无关吧?” 看?热闹的人?们都远远看?着,讨论的声音喧沸地传过来,大多是有人?在和别?人?说云中鹤当年的事迹。 “云中鹤不?是投靠了楚家吗,这是不?是楚家的白笺啊?”一个清亮的年轻人?的声音穿过人?群,令众人?的讨论都是一静。 魏老爷面色一白,匆匆打?开书笺。魏家其余人?也目光闪烁。 褚侍郎凉凉地道:“近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白笺,魏家做了什么,应该不?会吧?” 楚府十年前担忧跟陛下征战时?造下杀孽太重,诸般因果加在后人?身上,便低调起来,施粥建庙做善事,至于意味着报复而令天下闻风丧胆的白笺,这么多年都没再出?现。 也许是因此,大多数人?都忘了楚家当年的杀伐果决,将楚家与于、朱两个文臣世家并称为京中三大世家。 楚家似乎也乐得如?此,大公子早已经进入军队任职,相差十岁的二公子幼年时?跟着在军营里打?转,后来回京却只是枕风赏月舞文弄墨的文人?作派。 二公子的诗词都在京城花楼里流连相传,千金不?值钱,得过二公子相赠只字才是风靡京城的秘诀。 如?果不?是二公子太纨绔作风,还养了三只不?知品种的恶犬,实?在没有儒家君子风采,怕是朝中想依附楚家的人?们,少不?得一番天降文曲星的辞藻相加。 “听说是楚二少在金銮殿上跟魏公子起了冲突,没能顺利入朝。”侍郎旁边,打?听到了宫里消息的管家低声说。 在场的不?乏有内力的高手,没过几分钟这件事就传了开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此时?宫中,楚尽正要跟着众人?一道离开,却被总管喊住了。 “陛下请状元郎湖中亭小叙。”总管恭敬地说。即使是受罚,但是到底还有楚家在身后,他也不?敢慢待。 楚尽随意点头?,将手里玩着的夜明珠扔给一个朋友,转头?看?总管:“走吧。” 总管心中暗道果然是楚家泼天富贵权势里养出?来的二公子,换作旁人?被陛下单独召见,少不?得诚惶诚恐打?探。 那夜明珠也是整个朝廷一年只得五十颗的宝贝,就这么带在身上随手送了人?,即使是于朱两家加起来,也没有这样纵容骄横的子弟。 “带路,”楚少爷奇怪地道,“两个时?辰后我还约了友人?手谈。” 总管愣了愣,反应过来硬着头?皮道:“陛下的意思是,考察自然要留在宫中……” * “留宫一年?”楚家大公子正在为母亲守孝,跪在灵堂里,闻言微微皱眉,“子霑连京中都待不?住,何况宫里。若是在宫里惹了事,难免不?痛快。” “将军也是这么说的,”汇报的人?道,“说让少爷想个法子。” “明日我与同僚部下再行商议,”大公子说着起身,走出?去准备弄清楚情况,“魏家那边,白笺送到了?” “一刻钟前已经到了,锦州陈家刚刚已经与他们断了丝绸往来,依附楚家的十六家都已闭门?,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 楚载颔首,目光冷了下来,淡淡开口:“一个月,事情办得漂亮点,省的那帮谏官又要烦扰父亲。” “二少回来了——”一个侍卫报道。 楚载快步走了过去,就见楚尽站在风雨院前让人?收拾着物件。 “收拾什么?宫里都有。再缺什么差人?给你送进去。”楚载道。 楚尽抛了抛手里的玉弹弓,“这个没有。” “胡闹,让陛下看?到了……” “早日遣出?来呗,”楚尽不?以为意,又道,“那三只狗也带走。” “……”楚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即使在宫里,这个弟弟也只有让别?人?不?痛快的份,“陛下答应了?” “答应了,”楚尽说,“猫猫狗狗而已。” 楚载心里想你那哪里是寻常猫狗,但还是侧头?让人?去准备,而后才说:“父亲明日就要离京一段时?间,在宫里不?要惹事,否则若父亲远在边关,陛下跟前我可难保你不?挨罚。” 楚尽模糊笑了笑,低头?拣了常用的几支笔吩咐带上,随意道:“我可没惹事,反而是大哥,听说你给魏家发笺了?” “耽误你入朝为官,”楚载看?着侍从们收拾,皱了下眉,“父亲已经同意。” 楚尽沉默了少顷。 楚载道:“这件事你处理得确有问题。” “我不?过是……” “一时?怒起嘴上威胁?既不?能实?质性报复回去,还给自己留下后患,”楚载说,“若不?是陛下开口,早成?了别?人?背地里的谈资,丢人?的可是你。滚出?太和殿算什么,我若是你,当场不?会发作,回来后再让魏家举家迁出?长安。” 楚载跟着父亲的时?间更长些,看?起来克己复礼,实?际上心性更加冷酷。比起他,二公子虽然有骄纵的名声,但并不?真的仗势欺人?。对?此,其实?楚载并没有什么不?满意,有他和父亲,楚家的确不?需要再多一个心性冷酷之人?。 但是不?仗势欺人?,并不?代表心慈手软,反而让一些无能之辈以为楚家可以小觑。 楚尽背过身看?他们清点完备:“不?管是明面还是背地里,那些奉承的人?都不?敢说我坏话。你不?是最清楚吗?” “迁出?长安,辞官,断交易,宴会上故意孤立,凡是暗地里骂得狠的,不?管父亲同不?同意,你不?都已经这么做了吗?”楚尽见没什么漏的东西,才转回过去,笑了下,“平白无故不?知道遭了多少人?恨。” “都是草包。” “说不?定也有能人?。” “你跟我和父亲想法不?同,”楚载沉吟半晌,“但是那些人?若真有本事,陛下和父亲也不?会熟视无睹。” 楚尽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上了门?前马车,在马夫的挥鞭下,离开了楚家。 楚二公子不?像别?的纨绔,他不?欺男霸女也不?鱼肉百姓,他虽然风流但从来都止步君子六艺手谈抚琴,最为谏官们诟病的,就是他的玉弹弓。 弹弓是玉雕,弹珠是金珠,还总在长街纵马时?练准头?,练完了也不?让随从捡——楚二少丢不?起那个人?。他的骑射其实?已经极好,由他的珠子总能精准落在落魄赴京的书生脚边就能管中窥豹。可惜这个情报没被各家探子注意,因此楚二公子的名声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败家的纨绔。 在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的楚家,仿佛只出?了这么一个浑身破绽放荡形骸的金玉败絮,难免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养废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得了个状元,结果又在金銮殿上出?了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入朝,令人?扼腕。 * 湖中亭,落了一场小雨。 颜金正端详画上人?面目,的确跟楚二有七八分相似,唯独眼睛不?同。画中人?丹凤眉眼锋利,有些不?卑不?亢的冷淡。楚二是懒洋洋的桃花眼,看?起来更多世家子的骄傲跋扈。 但凡他仔细看?,都不?会觉得是同一人?。 总管走上前,道:“前头?说楚二公子纵马十里长安街,怕是要一路进了宣武门?。” “好大的胆子,”颜金合上画卷,“去看?看?他是不?是如?此造次。” 宣武门?严禁纵马或马车,即使是楚大将军,也要步行入殿。 到了宣武门?外,总管远远就见一人?白衣策马而来,心中一惊,悄悄看?陛下神?色却是波澜不?惊。 就在白马将要踏过宣武门?的时?候,那人?跳下马背收紧缰绳,将马绳交给守卫,大步走了进来,抬头?时?看?到颜金微怔一下,随即行礼。 总管松了口气,却发觉陛下始终没开口。 楚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少年眉目里还有些纵马时?未褪干净的意气,俊美得有一种近乎剑锋白雪的感觉。 “免礼,”颜金似乎才想起来,说道,“此后一年在宫中不?必多礼。你不?觉得无趣,朕还觉得麻烦。” 楚尽微微笑了笑,“好。” 就在这时?,楚家跟来的人?也姗姗来迟,他们带着二公子随身的行礼,还有特?意嘱咐的三只“恶犬”。 狗的事情颜金已经知道,楚尽让总管跟他报备过,但是……颜金看?着那三只畜生,无言半晌,才问:“这是恶犬?” 总管眼尖:“这是西域的狼……” “是犬,”楚尽还伸手隔着笼子摸了一把狗头?示意,信誓旦旦地说,“驯化了不?伤人?。” “不?可放出?笼,”颜金始终皱着眉,还是违心承认了下来,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能再摸。” 总管心中却是微惊,楚二公子淡淡地说驯化了的狼是狗,让他想起来多年前的楚大将军,实?在不?像传闻中那么优柔寡断。 楚二公子若有所觉,笑眯眯看?了眼总管,总管忙低下了眼。 说是考察,实?际上半个月过去,楚二公子还是如?同在楚家一样,喝点小酒写点诗词,还得了陛下特?许,闲时?在御马场里玩一圈也未尝不?可。令讨厌他等着他倒霉的人?心头?忿忿无奈。 直到第十七日,陛下夜被噩梦惊醒,差人?去叫了楚二。 此后楚二日日宿在太极宫里。 这件事传出?去,流言就微妙了起来。楚大公子不?动声色清扫了那些带有恶意的流言,又书信一封入宫给楚尽。楚尽没过一天就写了信送回去。 又过一日,楚载求见陛下。 颜金坐在太和殿里,看?着楚载走进来行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何事上奏?” “陛下看?重子霑,臣不?胜感激,然而京中流言猛于虎……” “以楚家的探子和高手数量,不?说长安,即使是宫中的流言,一样能伸手肃清吧。”颜金淡淡道。 楚载沉默下来。 “楚尽信上怎么写的?”颜金随口问。 皇帝亲自开口问,楚载不?敢欺君:“无事,勿听信流言。” “就这么一句?问了半日不?说,朕还以为犯了什么辱君之罪。”颜金挑眉。 楚载心中微跳,没想到楚尽如?此大胆,竟然违抗圣意,就要请罪,却见颜金摇了摇头?:“朕允许他不?报。” 楚载沉默。这更让人?担心了。 就在这时?,殿外的总管走进来,看?了一眼楚载,不?知当不?当说。 楚载意识到他要说的事大概与楚尽有关。 颜金不?以为意:“发生何事?” “楚二公子在御马场与三王爷起了冲突。” 楚载感觉太阳穴有点痛,什么在宫中不?惹事,才过了多久就捅了个娄子,转身行礼道:“子霑逾越了,想必不?是有意。”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只是依仗楚家地位,相信陛下不?会太过苛责楚尽。 颜金却顺势点头?:“的确。御马场离这里不?远,看?看?就知道是有意无意了。” 等到一行人?到了御马场,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宫女侍卫们都不?敢出?声,只有几个侍卫拉着楚二公子劝说。 三王爷似乎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分外狼狈,满身尘泥,袍子上还有脚印,见宫女们看?着他,恼羞成?怒:“看?什么!” 宫女们连忙低头?。 他见楚尽被拉住,心下稍定,走上前去,侍卫们也跟着他不?停劝说,大意是陛下已经收到了消息云云。 “放开。”楚二公子侧头?说,他显然在打?斗中占了优势,脸上干干净净,衣服上也没沾多少尘土,颇有些得意。 才见二人?刚刚打?起来,生怕再来一次的侍卫哪里敢放,“楚二少,王爷没有恶意,您打?也打?了,万一让陛下知道了……” 楚尽嘲讽:“废物,站这儿你都不?敢动。” 三王爷脸色涨红。 颜金走进来,就见三王爷抬手在楚二腹部打?了一拳,楚二面露痛色,周围侍卫都是一惊。 宫女看?到他,连忙行礼:“陛下!” 侍卫们不?敢造次,也连忙松手行礼。 三王爷才想起来刚刚旁边人?说的已经通知了颜金,讪讪凑过去想要行礼:“陛——” 颜金视线落过去一瞬,抬脚就踢在了三王爷脸上。 “滚。” 三王爷身子歪至一边,脸上充血,跪着不?敢起身,喊冤道:“陛下,是楚二先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4 00:14:28~2021-05-26 04: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40524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罔薜荔兮为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贪恋人间(三)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普通的口角。 楚尽偶然发现这个小世?界有一个薄弱点,就?在御马场,可以收到蓝星的信号。尽管他不感兴趣,但?出于和333相处了三?个世?界的友谊,为了能顺利送333回蓝星,还是经常来给?它捣鼓接入点。 谁知?这次楚公子坐在马上撑颌发呆的时候,近日回京的三?王爷来了。 王爷名头听?起来好?听?,实际上是个坐享成果的草包。颜金少年时也曾询问过结盟,这几个亲戚却畏惧失败的下场。最后依然是颜金的嫡系部下追随,而楚于两家后来也出兵相助。 结果等建立了政权,当初畏畏缩缩的三?王爷等人来分功,倒跑得比谁都快。颜金念在父母旧交的份上,即使心?里再轻视,也从来以礼相待。 这一次,四下寂静,稍后走?进来的楚载也愣了一下,不知?情况地跟着跪下:“陛下息怒。” 颜金下颌绷紧,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而后就?冷静了下来:“起来吧。” 楚载站了起来,侍卫宫女们互视之后也慢慢起身,一个扶起楚尽。 楚载原本还有些担忧,见楚二在旁人视线死角睁开眼对他眨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颜金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三?王爷,缓缓道:“说说看。” 他现在还要制衡朝堂,绝非坐稳了江山。他当然有不少隐藏在暗中的势力,但?仇家也不少,如果表现出太?多的偏袒,难免让朝中人心?动摇。 早在半年之前,他就?已经暗中开始削弱楚家的势力。金銮殿上为楚二斥退魏家人已经是过了,如果连王爷和楚二冲突都偏袒,京中依附楚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三?王爷避重就?轻:“臣不过是来御马场看看,与楚二开了一句玩笑,他就?对臣动了手。之后又?出言挑衅,臣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会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是这样吗?”颜金目光落向在场的宫女。 333:[宿主,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楚尽:“……” 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 楚尽当时坐在马上出神,周围围了一片宫女,假装洒扫实际是一睹长安楚二的风采。他“神游天外”时终于找到了与蓝星的接入点,漫不经心?在脑海里喊333过来读译信号。 就?在这个时候,三?王爷看上了他座下白马,让侍从喊他几声都没?回应,恼怒之下骂了两句。 楚尽没?在意?,准备等着333看完就?走?。谁知?因为333就?在他的脑域里,看到的影像与他虹膜相连。在脑海中天光乍破之际,他看到白光散去后的AI之心?内部,他亲手构建的数据与秩序之地,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青年背对他站着,仰头看着一张相片。 就?在333将要看清的时候,楚尽被从马上拉了下来。他跌坐在原地,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直到三?王爷上了马,一枚金珠惊了马,让三?王爷狼狈地摔了下来,恼怒抬头时,看到楚尽正收起他的玉弹弓。 楚尽问333:还能重新接入刚刚的节点吗? 333沉默。 然后两人就?打……或者说三?王爷单方面挨了一顿痛打。君君臣臣,即使同为臣子,三?王爷现在也是个有品级的官,而楚尽还未入朝,只是一介白衣,往严重了说,就?是楚家纵容子弟,目无?尊卑法纪。 此时颜金问起,宫女们不敢说谎,点了点头:“王爷想?和楚公子换着马骑,楚公子似乎是不愿意?,就?用弹弓……” 众目睽睽下,三?王爷因为恼羞成怒脸上更充血,“一匹马罢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徒,楚家近年来未免也太?……” “王爷,”楚载不咸不淡道,“棉城的时候我们还在酒楼里喝过酒。” 三?王爷声音一顿。他知?道楚载是在暗示他棉城的庄子,王府而今能如此挥霍,和楚家的往来脱不了关系。他悻悻道:“那,那就?罢了……” 颜金静静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令人厌恶的结党营私,功高震主的鼎盛世?家。无?论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容忍不了。 楚载也是无?奈之举。他当然不想?在帝王面前如此暴露楚家的关系,但?是再让这个蠢笨的三?王爷说下去,楚尽就?真的被拖进去了。 就?在这时,楚二咳嗽了一声。宫女连忙紧张地询问情况。侍卫们也有些心?虚,要是认真说起来,他们刚刚似乎是拉了偏架。 颜金沉默半晌,走?了过去。 见楚二半阖着眼,皱眉道:“陛下。” 忽然之间?,这一幕似乎与梦中重叠。白衣金冠的少年郎躺在满殿笔墨酒壶里,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才微微睁开,淡淡说了句“陛下”。 前些日子楚二夜夜来太?极殿和衣而睡,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那些东西。那些明明从未发生过,却清晰得令他心?悸的片段。颜金面色变化了少顷后,原本将要翻篇的话又?咽回去,看向三?王爷,道:“御前失仪,该怎么罚?” 三?王爷原本已经起身,愣了一下又?跪了下来:“陛下!” 总管道:“杖责三?十。” 颜金垂目:“领罚去吧。”说完,不等众人反应,离开了这里。 宫里的消息瞒不过半日,就?传得风风雨雨。京中世?家都惴惴,之前陛下分明有削楚家制衡朝堂的意?思,现在屡屡偏袒楚二,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圣心?难测,近日里各家的动作都收敛小心?起来。 事件中心?的两人,三?王爷杖责之后受不了屈辱,当日就?和陛下告辞离开了京城。而陛下对楚二的态度也明显出现了变化。 当天夜里楚尽作完了幅画,习惯性要回太?极殿,却被告知?陛下已经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禀告。 楚尽也没?在意?。然而之后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宫中也逐渐明白过来,这是陛下的变相责罚。有关于陛下偏袒楚家的流言因此逐渐散去。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京里一件事吸引走?了闲人的注意?——魏家迁走?了。 开朝以来,魏家就?在长安建府,族内子弟志得意?满,是长安名门之一。然而自从收了楚家的白笺,众多世?家名门都与之断交,连品级稍低些的家族都可以冷待魏家子弟。 眼看族内铺子倒了一片,白花花的银子都日益消耗,魏家老爷终于做出了迁出长安的决定。 这件事表面看是其他世?家名门主动和魏家断绝往来,与楚家无?关,实际上人人都知?道,楚家的探子密布天下,白笺背后就?是楚府的施压。没?有人敢在楚府眼底下与魏家来往,于朱两家倒是不惧,但?是也犯不着为了魏家和楚府作对。 魏公子原本还想?去楚府登门致歉,以求家族得以保全,半路上却被楚家探子拦下来。探子只说了一句“你如何让二少入仕”,就?让魏公子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宫中。颜金批复完了昨日的奏折,忽然想?到一事:“昨夜里的画,烧了?” 总管道:“已经烧了。” 自打楚二不再过来,陛下时常半夜惊醒,画一个白衣佩剑的轮廓。总管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楚二。 如果说刚开始那张桃花江南还有些许不同,近日里,画中人连一双丹凤眼都变成了桃花眼,冷淡的神情变成了跋扈的笑意?。总管不敢多言,只是偶尔遇见楚二公子时,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为了防止这件事传出去,再引起不必要的传言,每天早晨总管都会依陛下吩咐将画烧了。 总管回答之后,忍不住又?道:“估摸着,对楚二公子的责罚也够了,陛下不如就?揭过此事吧。” 颜金淡淡地问:“你觉得朕在责罚他?” 总管怔了一下。 “那日在御马场,该罚他,”颜金摩挲着朱笔,“楚载也在,如果轻轻放过,难免让楚家气焰更加嚣张。” 总管想?了想?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事,心?道的确。 “魏家就?是例子。”颜金显然也很清楚时事。 “那陛下为何,”总管揣测着小心?道,“难道是,让楚家在狂妄之下出错?” “不罚他,也可以当做给?楚家一个面子,”颜金握紧了朱笔,“不该单罚……” 不该单罚三?王爷。 这段时日里,他是意?识到了不只是梦境,连现实中的楚二都开始影响到他的决定。 这样下去,别说削弱楚家势力,怕是反而要让楚家荣光更盛,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总管心?中骇然,反应过来这是陛下的难以抉择之处,不敢再出声。殿中便安静了下来。 外面淅淅沥沥下雨。颜金抬头,隔着太?极殿满殿灯火看着外面雨幕。 自从反复陷入那个梦,他开始厌恶宫中的雨夜,厌恶雨水溅落在金銮殿青瓦上的声音。每到这样的雨夜里,他就?忍不住想?到楚二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冒着雨幕,匆匆忙忙经过殿外,似乎是去找宫中值守的太?医。 颜金看着有些眼熟,倒是总管已经认了出来那是那是那日御马场的宫女,悄悄退了下去,去打探打探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炷香时间?,总管回到了太?极殿。 颜金眼也未抬,依然翻看着新递的奏折。 总管在边上侍候,犹豫了半顷终于开口:“陛下,楚二在御马场纵马时下了雨,摔进了岩洞里,要不要通知?一声楚家……” 话还没?说完,陛下已经放下朱批快步走?了出去。 总管连忙吩咐人拿伞。 京中这场雨一开始还只是连绵的雨滴,逐渐愈下愈大,骤雨倾盆,将整个长安的灯火夜都浇得湿透。 在这样的夜晚,楚尽梦见了蓝星。 御马场的大雨里,他又?一次来到了蓝星的AI之心?之前。 AI之心?里,那个穿着旧式军装的青年转过身来,若有所觉地看着空处。 内部满目烟火尘埃,数据的乱流形成蓝色的星海。 “楚尽。”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大家! 第46章 贪恋人间(四) 蓝星。AI之心内部。 青年转过身?,目光落在?尘埃漂浮的?空处,只唤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开?口。 就像许多次隔着战火硝烟,像两道伫立的?雕像对立。 许多年前有一次,楚尽咬着烟含糊地要副官点火,顾寒行在?人群里回过头?,在?众人目光里走过去,为他点燃了烟。 那一簇突然明亮的?火光照在?两人眼底,连冬日?的?余雪都温存。炮火的?轰鸣炸塌了前面的?雪山,在?巨石雪堆滚落的?时候,他们无所顾忌地紧紧相拥。 再后来,楚尽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地笑道:“赶紧打?完,这什么破星球。” 那里常年落雪,又是主战场之一。 “顾寒行”无数次在?记忆芯片里回忆那个星球。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 等到眼前一切消散,又变回一片混沌的?时候,楚尽没有动。 四个时辰之前,他骑着马想要避雨,却在?突然之间又看到了那个身?影,几乎是一瞬之间,又消散了。 马蹄跌滑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隔着无数空间伸出手拉住了他。 然后他松手落了下去,跌入黑暗之中。 此时,333终于说:保存了生命体征。 过了几分钟,楚尽才消化了这七个字。 他并非普通人类,生命体征只是个装饰。那么333保存的?,就是他的?各项数据了。以蓝星如今的?技术,拥有了数据,复制一个他并不是难事。 333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还在?絮絮叨叨着任务目标的?进度条忽上忽下。 楚尽说:“进度条就是突破AI之心的?防线,不是吗?七道防线,已经?到了最后一道。” 333突然住口。 殿中。颜金看着太医就诊。外面的?雨还没停,他过来得匆忙,被雨水泼得狼狈。 见陛下神情绷紧,总管不敢打?扰,便吩咐宫女在?殿里多点些炭火。 过了一会儿?,太医回过头?,说是没什么大碍,再过不久就会醒。 话音刚落,楚尽就睁开?了眼睛。 眉骨上一块破皮,更像是杜鹃溅落。 他摸了摸,感觉到细细的?刺痛。 颜金在?殿中灯火和窗外倾盆大雨里看他,俊美的?脸上带着少许迟疑。 总管心想也?许今日?就要破冰。 但是最后,两人什么也?没说。 看着太医开?了补药,颜金就走了出去。总管连忙跟上,走之前,还是回头?看了眼楚二。 见他坐在?锦缎床上披着白色外衫,静静望着灯明处。 三日?之后,翰林院榜眼探花两人入仕。按照本朝律法,应当陛下亲自佩玉,但是最终由丞相代劳。 而陛下正立在?宫中偏僻处。 在?林荫掩盖的?不远处,楚二拿着把新浇铸的?铁剑温习剑招。 墨发?高绑红白装束恣意,剑锋清光一斩满树花。 难得雨后日?光也?照得他通身?明亮。 总管不敢说那剑是其他侍卫偷偷捎进来送给他的?,但是看陛下远远看着眉宇带了点温和,心知?这事不会追究,松了口气。 待温习完书上剑招,楚尽解开?绑得头?痛的?带子,随手放剑入鞘,转头?准备回去。 一抬头?就见草木遮蔽处一抹明黄衣角,他微微挑眉,准备装作没看到继续离开?。 颜金咳嗽了一声。 楚尽停住脚步。 这几日?楚尽仔细想过,如果所谓拯救蓝星就是破开?AI之心的?防线,他宁愿放弃之前的?进度,倒退回去。 七道防线既是他亲手写下的?数据,也?是AI之心自己补全?的?奇迹。 这是AI之心最精妙的?地方之一。这七道防线可以挡住星系所有的?攻击、天灾,固若金汤。即使世界崩毁,它也?将长存宇宙。 他的?确可以突破每一道进度,即使是有第?九奇迹之称的?最后防线,也?不会有一丝阻拦他。 因为他是楚尽,无论何时,即使蓝星审判他,流放他数千时空,AI之心将永远向?他打?开?归途。 拥有着前任元帅灵魂的?AI之心,不会背弃他的?少将。 但是真正到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前,楚尽后退了。 不想回到蓝星,也?不想为了拯救世界再亲手解除AI之心的?防御。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因此,三天前他封了系统。 但是此时,颜金向?他走过来。 梦中烟雨里的?江南的?记忆似乎又要松动,颜金却没再像以前一样失态。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楚二就是梦中的?青年。 同样的?剑招,漂亮的?收剑入鞘,雨中勒马翻身?,年轻鲜活,鲜衣怒马骄傲跋扈。 楚尽的?想法落空了。 之后,宫中又回到了御马场的?事情发?生之前的?情景。陛下常有兴致与?楚二坐隐烂柯,长安夜里有烟火,也?在?高楼遥遥夜观十里通明长安街。 那些听说陛下要削楚的?人们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盛极必衰,楚家早已经?盛光太过,逾矩太多。陛下如此青眼楚家子弟,反而招致天下微词。 终于有一日?,陛下亲自题字,赠了楚二一把剑。题字也?很耐人寻味,是两词“日?月”“明珠”。 至高至明日?月。 这件事一出,谏官们的?折子就雪花般地堆满了皇帝案上,字字句句要陛下三思?,这二字太重不可加于臣身?云云。 当日?夜里,楚尽又被喊到了太极殿。 总管在?殿外守夜,迢迢灯火憧憧,月明星稀,夜晚寂静唯有虫鸣。 殿里,磨墨宣纸上写红尘。手指相握时,在?坦诚相对的?巅峰,听见最喧嚣的?安静。 在?那张堆满弹劾的?案上,奏折被随手推开?落在?地上,只有一个吻落在?眼尾鬓角。 风吹过殿外高大的?梧桐树。 第?二日?,皇帝下旨,楚尽越过翰林院,直接入朝。此事自然又是满朝风雨,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先例,但皇帝偏要开?了这例。 言官在?朝上痛心直言进谏,陛下淡淡听完,依然将此事落实了下来。 楚二上朝那日?,是个日?光明媚的?好天气。清俊秀雅的?少年郎身?穿官袍,手执笏板,翩翩走上金銮殿中,不卑不亢谈吐得体,虽然出声不多,却都一针见血。 于稻频频侧目。满朝异议逐渐平息。 第?一天就大出风头?,楚家也?是更加风光,几乎权倾朝野,朝中众人无不趋附。楚家虽有避嫌之心,却也?为华光难掩的?二公子骄傲,不免有几分过火。 既然考察结束,楚二顺利出宫。 骑着来时白马,他在?马上回头?的?时候,看到一道明黄身?影立在?高楼,如同十几个夜晚他们共同在?楼上看这道长街。原来不是看灯火,而是看他离开?时的?路。 即使入宫一趟,楚二公子依然是个纨绔。在?酒楼里醉枕风月绣笔山河,下了朝就白日?醉卧清夜里睁眼到天明,咬着笔杆子在?销金窟里题词,侧头?喝一口酒酿,再半梦半醒酣然入梦。 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楚家为他扫清满朝沸沸扬扬的?议论。市井里流传“楚二佩剑明光里”,就是暗讽他是金銮殿上唯一一个可以佩剑上朝的?宠臣,连剑都是陛下亲自赐下。 如同剑上题字,他是长安永不坠灭的?日?月,朝堂炙手可热的?明珠。 但是再也?没在?上朝时间之外,踏入皇宫一步。他和皇帝似乎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 直到两年后,冬日?里,楚尽醒来时两只手变成了四只爪子。 他看着茸茸雪白的?毛,沉默地坐在?垫子上,看着不远处伏在?奏折上小憩的?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总管拂开?帘走进来,似乎睡着了的?皇帝睁开?眼睛,坐起身?。总管行了礼,面带忧色地摇了摇头?: “御林军还是没有搜到楚大人下落。” 颜金脸色难看,淡淡道:“近日?里只有突厥人来了长安。” 总管犹豫着说道:“他们前日?刚上奏想要面见圣上,昨夜楚大人就不见了……” 楚尽静静思?索。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突厥的?情况他一直有关注——既然决定不再做任务,自然要好好活这一世。 突厥人狼子野心已久,想要面圣必然是不安好心。 那一边总管还在?絮絮叨叨着劝说,皇帝的?脸色也?逐渐凝重,似乎是决定答应下来,楚尽坐不住了,跃到颜金案下。 “这猫也?是突厥三日?前进贡的?。”总管说道。 楚尽抬起的?爪子微微一僵,敌猫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面。 这时,被封后很久没有出现的?333悲哀道:“这是我准备寄宿的?身?体!怎么变成你了!哎,回不去蓝星就回不去吧,连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身?体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格式化了算了——” 找到了罪魁祸首,楚尽冷冷道:“你在?我的?脑域当然会连累到我……”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颜金将猫放在?案上,眉目间有些冷淡的?疲惫:“让他们入金銮殿吧,这只,”他原本想说这只畜生,不知?为何又下意识改口,“这只猫,一并带过去。” 总管连忙把猫接过来,见猫不声不响心中称奇,楚尽一爪子拍了拍总管的?手臂,然后指着前方,示意可以开?始走了。 总管:…… 颜金无意一瞥,稍稍怔忪了一下,但也?没有太在?意,接着低头?看情报。 等到被总管带出了宫,楚尽才知?道长安从昨夜里就已经?封城,一场大雪里举朝因为他的?失踪震荡。已经?接连有好几个跟他接触过的?高官世子接受审问?。 甚至今日?早朝没开?,皇帝昨夜去了一趟楚家之后,就一直在?太和宫里,始终没回太极殿休息。而皇城御林军大半出动,将每一条堆雪的?街道堵满,掘地三尺地搜人。 楚家数年来招揽了数不清的?高手,那天的?云中鹤曾经?名动天下却也?只作送信之用。这一次却几乎出了七成真正的?精锐暗中搜城,如果这些人排开?,也?能连绵至长安城到江南的?千里之路。 天下风雨。 突厥来使在?驿站里如坐针毡,虽然现在?楚家和皇帝似乎还没有对他们如何,他们却已经?察觉到暗地里的?风云。 “但我们真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突厥来使对同伴叹气,“真是无妄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6 21:53:50~2021-05-27 21:3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罔薜荔兮为帷 10瓶;江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贪恋人间(五) 长安落雪是很?好的景色,多少文人墨客为它赋一首新词。楚尽在?兜衣里往外看的时?候,看到青瓦长街边御林军伫立。 他静静想着333大概也是垂头丧气了,决定在?这个小?世界度过一生,才会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心里的不虞散去了之后?,他心中开口?:“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去?” 333恹恹道:“应该再过半个月吧,让我再凝聚一下数据。” 楚尽悄悄跳下了兜衣,融进了长街雪色里,没有人注意到他。 突厥来?使登上金銮殿,不敢轻举妄动,却也对楚尽下落一问三不知。 但是当天夜里,君王在?宫中城头喝酒时?,一只猫叼着突厥来?使与内奸朝臣来?往的信件,走到了他的旁边。 颜金一身黑衣坐着,黑发简练地用金冠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分外俊美,他始终冷淡着神?情,随手拣起那几封信,看了一会儿才脸色微变。 楚尽在?城头雪上用没磨干净的爪子,划出一个楚字。 月光下落雪纷纷,偏偏这块地方透亮,把字迹一笔一划都照得清晰。颜金僵了一会儿,好久才伸手似乎想确认那个“楚”字,却慢慢按在?了猫的后?颈上。 半晌,他脱下外衫,披在?了猫的身上,什么也没问。只是手指抹掉了雪上字迹。 楚尽知道这件事?的风险,却还是这么做了。 333也没想到颜金会是这样的反应。这让它想起来?第一个世界的某人。 “朕一直在?夜里梦见一个人,他在?江南的凤凰楼回头,最后?陷入混沌,”颜金放下酒壶,“但是江南没有那么金碧辉煌的楼阁。所以,只是梦吧。” 楚尽静静坐在?雪里,裹在?暗金色的外袍里,雪落在?前?面地上和头顶锦缎上。 …… 次日,满城御林军尽退,早朝终于开了。 文武百官不敢触怒陛下,早早等在?金銮殿外。等到他们入殿,却见最近喜怒无常的陛下抱着突厥进贡的那只猫。 谏官心道荒唐,却见陛下眉目俱沉,不似往日,便不敢出言。往日里他们更严重的话也进谏过,不过当时?有个楚二挡着陛下的怒气,现?在?可没有。 有几人察觉到气氛沉重,心下不妙,险些忍不住要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总管先宣读圣旨,准确点出了那几个人的名字,罪名是勾结外敌叛国,择日问斩。 御林军早早围住了金銮殿,将那几个大声喊冤的人押了下去。 剩下的朝臣胆战心惊,见总管收起了圣旨,想来?是宣读完了,才松了口?气。 颜金始终沉默看着满朝,唯独空了一个人的位置。 他沉声道:“即日,楚家迁至江南。” 满朝皆惊,楚载目光微敛。 此时?楚大将军还在?塞外,楚二公子又不知所踪,是削弱楚家的最好时?机。如果说之前?颜金始终难下决断,是因为不想让楚尽离开长安,现?在?…… 坐在?金銮殿最高处的楚尽感觉毛被揪了一下,看向下首楚载的目光有些同情。 过了半顷,朝中诸臣已经开始惴惴,投靠楚家的一些官员也目光闪烁。楚载终于缓缓低头行?礼,领旨谢恩。 楚尽静静看着朝中如同底下沸腾的平静水面,并不觉得意外。 楚家的确荣光锋芒毕露,野心勃勃,但楚载并非谋朝篡位之人。甚至,再过数百年,楚家嫡系依然效忠着颜氏王朝,为它战死至只剩一人。 当然,此时?的颜金不会知道。 …… 楚家迁出京城牵扯甚多,直到半个月后?,楚家才真正离京,走得很?干脆果决。 而失踪了数日的楚二公子也突然出现?,直截了当回到了楚家。 听说了这件事?的陛下不见高兴,反而折断了朱笔。 楚尽正坐在?马车边缘翻书,听楚载在?旁边叹气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余光就瞥见了总管的身影,开口?:“大哥,别?说了。” 楚载也已经感觉到了外面突然的寂静,来?不及出去看看情况,就见一个黑色长衫的人走了进来?,正是陛下。他连忙行?礼。 “陛下。”楚尽下了马车,放下书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颜金笑着说,眉头短暂地蹙了一下,神?情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你我不是旁人。” 楚尽心知肚明这段时?间在?宫中城头看夜雪,脸上不动声色,“臣今日就要跟楚家出京,最后?一日,不可如此失礼。” 颜金又皱了下眉,然后?笑道,“你可以一直跟着朕。反正,楚家也效忠皇家,不是吗?” “臣愿与楚家上下同行?。”楚尽说。 颜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笑意淡去,继续说:“即使你走,也改变不了什么。此事?刻不容缓,满朝附和。江南也的确需要一个世家坐镇,才好繁荣。” 楚尽又行?礼:“那臣更该去为江南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 说完,走回了院中。 没人敢说他失礼,他腰间还佩着陛下赐剑。连楚载也没有出声。 他开了门,一框阳光争先恐后?铺进去,在?地上洒了一片湛然清光,他站在?光里,影子颀长,门慢慢合上,清光中的身影也没进门缝窄窄的光里。 颜金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 转眼就是三年过去,春风还未度江南,楚家虽然一朝被贬,却仍然在?筹谋应度之中在?江南站稳了脚跟,风光不再,却也不算狼狈。 这一日,楚尽匆匆奔波回到府中,洗漱沐浴后?,拿了本书在?灯下静看。 他曾经前?程似锦,如今困在?距离长安千里之地,倒也没什么愁苦,只是同许多年前?一样平静,像打磨后?的玉石不减光泽,收起来?尚还有些锋锐的少年棱角,更显光华。 合上书时?,楚尽感到一阵晕眩,昏昏沉沉之间,就睡了过去。隐约之间,他听到333在?小?声说着什么。 睡梦之中他似乎又变成?了三年前?的那只猫,毛色雪白,瞳孔透亮,在?微风之中的宫墙边走,初冬季节些许寒意,忽然下起了小?雪,一个宫女匆匆走来?,将他抱起,放进准备的铺好温暖锦被的篮中,就要往里面走去,却听到一阵大笑声。 “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已经升任三公之一的于稻一边说,一边让行?礼的宫女平身,就要走过去时?,陛下突然停住了脚步,于稻有些疑惑,却见陛下的目光落在?那个篮子上,便开口?问宫女道,“那里面是什么?” “回大人,是皇上的猫,一时?贪玩出来?了,这时?落了雪,正是天冷,怕叫它受冻了,姑姑便差奴婢来?寻。” “朕的猫?”颜金在?夜色黑暗里走出来?,站在?一片月色里。 于稻刚想说什么,就见宫女篮中的御猫突然抖开被褥,跳了下来?,似乎要跑走,边上另一个大臣见陛下感兴趣却没动,笑了下,低身提着短腿猫的后?颈毛,得到了几声毫无威慑的威胁叫声:“陛下,这……” 于稻见这猫四爪扑腾挣扎也十分有趣,伸手就要接过来?,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从臣子手中将猫接了过来?,猫一下子僵住了,一动不动。 “咦,御猫是不是冻僵了?”那大臣好奇道。 宫女连忙要请罪,颜金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楚尽想要跳下去,但怕挣扎之间抓伤了人更难收场,更担心被他看出些什么。 陛下抱着御猫时?动作很?温柔,也抱得很?紧。随行?的几个宫女替他们打着伞遮雪,他胸膛十分温暖,楚尽基本没挨冻,没过一会儿,曾经熟悉的太和殿的大门就映入眼帘。 早已候着的总管将陛下迎入,一边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暖炉给陛下,一边伸手想要帮陛下将御猫抱着。 楚尽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探出头去,想要扑进总管的手里,却被颜金收紧的双手锢住。陛下神?情冷淡拒绝了暖炉,抱着猫直接走了进去。于稻和另一个大臣连忙跟在?他后?头进去。 他走在?最前?面,谁也没有看到,看似云淡风轻的陛下,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怀中猫的耳朵,像是惩罚。 楚尽面无表情。 这时?候,一直装死的333终于悻悻道:“你一直封着我,我都没注意到进度条快满了。这次如果你不来?,任务目标就死了,这辈子都完不成?任务。” 楚尽原本听到第一句就冷下脸色,听到后?一句,才没有立刻开口?。 他突然明白过来?333的意思。 如果今日不救颜金,他将永远留在?这个小?世界,他不会死,但是将永远漂流。 而这里将没有AI之心的任何碎片。 如果他救了颜金,任务进度条满了,最后?一道防线破碎,他将被抛回蓝星,而AI之心失去了防御,也将被各国瓜分。 这是两难,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楚尽沉默了少顷,才再次开口?:“你可以操控这具身体吧?” 系统抗议:“当然,这原本就是我的数据!” 楚尽感觉到意识慢慢漂到太和殿的上空,猫依然在?下首案上伏着,像是小?睡。 …… 那天夜里皇宫进了刺客,皇帝的猫死了。 皇帝一向仁慈,自从开朝以来?,除了叛国的那几个高官,没有再处死过任何人。叛国也不过是人头落地。 但是第二天,那几个刺客还活着,凌迟了数日才气绝。 史官笔下,这是耀帝开朝后?唯一一次凌厉酷刑。那几天长安雪下得很?大,刑场周围的雪地都被染得粉红。 第一代君主案牍劳形,没过十几年,也英年早逝。在?他生前?,在?江南建了一座凤凰楼,但最终没有凤凰栖。史官猜测,那是为楚家所建。 楚家盛极一时?,江南繁荣不输长安。 第二任君主继任后?,宣布迁都燕京。 燕京也正下着大雨。 …… 楚尽在?时?空乱流里被抛回了蓝星,333也不见踪影。他皱眉走了一会儿,突然发觉到了不对劲。 整个蓝星都在?能源枯竭的黑暗之中。这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就在?他看着夜空分辨方向时?,气候恶劣的蓝星又开始降雨,他狼狈地跑进一个被草木覆盖的躲雨处。 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整个星球,它像是一颗失去光彩的玻璃珠,浸透了河山遍野的绝望。曾经他为此赴汤蹈火,现?在?却亲眼见证它的沦亡。 无数人呼唤光明,却无能为力?。 楚尽的心情逐渐沉重下来?。 他想要用自己的光脑链接上任何一个系统,但是突然发现?这里已经一点电都没有。这里一片寂静。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点光亮起来?。 泼向整个蓝星的大雨慢慢地停了。 而后?,从楚尽头顶的夜空开始,天光乍破,争先恐后?铺落的日光如同星火一般一路绵延数千里,燎向整个世界。 世界各地避难所里的人们感觉到了什么,纷纷走了出来?,沐浴这久违的温暖。 ——熄灭的星辰因为他的回来?而重见光明。 整个蓝星陷入狂热的快乐之中,他们重新走进通电的杂草丛生的城市,确认这并非死前?的梦境。 楚尽转过身,看着身后?通道隐藏在?暗色里的尽头。 他正身处AI之心中。 第48章 主线 “您在为等待着他的回?来,而?保留着能源吗?” “……” “那一定是?天光乍破,星火燎原,整个蓝星的白?昼。” …… 蓝星的光明不会持续太?久。 AI之心内部的能源产生得并?不算多,如果它仅仅维持自己的生存,当然可以长久留存。但如果供给整个蓝星,就?像南柯一梦终将散去。 除非AI之心内部的秩序重新稳定下来,让整个蓝星的能源都重新运转。楚尽很清楚该怎么做。 一切混乱都是?因为顾寒行?的复生。他因为他的死而?失去控制,以AI之心为中心的所有?能源都停止运作。 只要亲手毁掉他的创造的起源,掐灭AI之心中控制中枢的意志,一切都将步入正轨。 楚尽走了进?去,脚下的石阶似乎在不断变幻,周围的景色也变化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正将他推向一个地方?。 顾寒行?应该很清楚他来做什么。 他带领着楚尽,带着他走向他。就?像他带领他走进?军队,在旗帜下宣誓,走进?机甲,握住他的手去学会打开军用通讯功能。 刺破黑暗破晓的天光,草木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明亮的阶梯,在年少时他无?数次过?来的地方?。 他毕生的杰出的作品,他的荣光铸就?的旷世之作。 那个人依然坐在相片前。 旧式军装是?抵抗侵略时候的样式了,这么多年,早就?改了三版。大?都花里胡哨没有?实际价值。与那些漂亮的军装相比,旧式的更厚重一些,可以短暂抵抗一会儿战场上直面的死亡,有?人测试过?,起码能抗两枪。 楚尽想,真是?不时髦,也不知?道换件新军装。 “你让我忘却名字。”那人说。 荣誉和责任。楚尽被他带着宣誓时,就?发誓从此为此而?战斗,直到?死亡带走自己的名字。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也是?,”楚尽说,“当然,军规我记得。但是?我已经死了。” 那人转过?头,微微笑了下。仍旧是?少年时印象里的模样,轮廓深刻,眉宇修长,帝国的银白?之星。 “的确,我也违反了,”他说,“我原本应该像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一样。” 第?121条军规,接受战友的死亡。就?如同面对自己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记不记得我们在斯维星球看过?那片夜空,被轰炸出瑰丽的霞光。” 楚尽走到?顾寒行?身后,低头坐了下来。 顾寒行?似乎在安静中听到?了什么,用新闻播报的语气笑着道:“城市涌入了居民,正在复苏。气温正在回?暖。你知?道这一切不能长久。” 在死亡之前,他们有?过?无?数次关于未来的蓝图。星系的爆炸云是?原上杜鹃,宇宙流浪的船是?苍穹飞鸟,所有?的痛苦的生死之间的意向,因为想到?对方?,想到?的总是?快乐。 被爆炸余波炸得险些丧生。对方?在气流中与他一同痛苦。浪漫。 被间谍破坏了机甲,从割裂皮肤的寒风里坠落下去。想到?对方?在另一个战场的烈火之中求生。浪漫。 被掩埋在废墟之下,十指紧握着一起狼狈地爬出来,还怕面目脏污像是?约会。浪漫。 战后一起活下去……戛然而?止,浪漫。 那些许多年前的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之中铺卷开来一路狂奔。 楚尽终于想到?后来。 “当时你说过?,”楚尽停顿了很久,没说下去,“算了。” 没什么意义了。 顾寒行?站起身,他动作很慢,像是?通过?这样来斟酌将要出口的话。他回?答了楚尽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就?让他们去说吧。他们将永远不知?道我的热恋,他们将永远不知?道我为谁心动……这不是?我说的,但我同样承认。” 他面对着楚尽,“坐在我身后动手,可不像你的性格。在你的左手边的口袋有?一把枪,你的蔚蓝之鹰。” 楚尽下颌收紧,并?没有?被揭穿的紧张,反而?平静了下来,伸手拿出了蔚蓝之鹰,白?皙的面容隐在灯光之下。 越明亮越看不清神情,只看到?他扬着下颌,淡淡地说: “我原本不应该回?来。” 顾寒行?点头:“我知?道。但是?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正面更容易确认致命的位置。” 楚尽的骄傲似乎因为沉默了少顷而?被骤然打断,他慢慢地低声说: “我只是?想听你说完,再走到?前面。” 顾寒行?看着他走过?来,伸出双手,和他相拥,如同每一次战斗过?后重逢:“好久不见,我的少将。” 楚尽看着AI之心内部贴着的无?数军规、相片、奖章,下颌抵着他肩膀上的肩章,默念上面的刻纹提醒自己的一切:“本来应该说,我回?来了,” “再见。” “砰——” “砰砰——” 顾寒行?最后说:“别死。” 本地系统因为接入电源缓缓开始运转:“欢迎回?来,楚尽少将。” “欢迎回?来,顾寒行?元帅。” “欢迎回?来,楚尽少将。” “欢迎回?来……” “砰——” 楚尽对着系统的发声源开了一枪。 333重新接入他的时候,通过?他的脑域感觉到?他手指有?些颤抖。 太?久没有?开枪,命中一个发声源都会被后坐力影响。333接受了他的借口。 “我原本不会回?来。”楚尽重复了一遍。 他们想法一致。 如果回?来,一定要拯救这个世界。 但是?如果他始终在不同的时空漂流,直到?蓝星消失。顾寒行?一定会想要见他一面。 不死的仿生人会在时空里逐渐失去意识。永生的AI也在宇宙里忘记自己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宇宙质量不变,他们溃散的意识会在数亿年后重逢。 现在不会了。 333透过?他看着墙上的相片,旁边贴着跟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一样的宣誓,默念了几秒又赶紧停下。它只是?个系统,不是?人,可不想为人类付出什么。 …… 你我在今日宣誓,你我将为名字得到?的所有?荣誉负起责任,你我将为人类的共同利益战斗,直到?你我的姓名随你我步入死亡。 ……但是?,你让我忘却姓名。 你是?在荣光与职责之外,无?望的,珍贵的, 他仍希望的理想。 333感觉到?意识模糊,陷入了沉睡之中。 * 蓝星花费了数年恢复了以往的繁荣。 当然,有?楚尽在,废墟也能重新焕发生机。但是?他性格比从前更差了。以前他是?闲人口中的暴君,现在没有?人敢议论他。 事实上,大?部分人感激他。曾经他撕毁了AI封锁,为此付出血肉之躯。第?二次他亲手毁掉了AI之心的意识构筑的躯体,粉碎了他最伟大?的创造。 AI之心成为了一个复杂的也普通的AI。它如此精密,它拥有?着人类巅峰的智慧的构造,掌握着蓝星潮起潮落。但是?它再也不会对楚尽说,我同样拥有?一个灵魂,人类的尊严高于一切。 楚尽懒得和它交流,它只会话里带刺地嘲讽他,这对他不痛不痒。 拥有?顾寒行?灵魂的AI之心令年少时的他骄傲,但是?不是?现在这个。 在一次例行?检查后,AI之心道:“我不是?人类,没有?感情,不会像人类一样失控。不需要检查。” “你是?一个失败品。”楚尽终于说了几年来和它的第?一句话。 AI之心自闭了。 蓝星成立了新的政权,维护世界的稳定。无?论更换多少次整个世界的话事人,楚尽始终处于超然的地位。 他的悬浮车每在夜晚的天穹滑过?,便有?虔诚的信徒狂热追逐直到?消失在夜幕。他很少出现在镜头前,但是?每一次出现都引起星网短暂地空白?崩溃。 过?了许多年,他依然是?少年葬身烈火时的模样,年轻俊美,又戏谑冷酷。有?人报道他,“这个名字生来就?是?为了世界瞩目,和万丈荣光。” 在一次世界内战之后,楚尽亲自调停,他学会了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在世界的中心,他依然锋芒毕露。面对媒体的咄咄逼人,他冷笑着说想死的话像他一样从最高处跳下去更快。 这个玻璃珠一样脆弱的星球,有?人曾经力挽狂澜,他曾经为它失去身躯,有?人为它一次次死,他曾经为它something for nothing. 他摘掉了AI之心的机械眼睛。它不必再看清他,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没有?。 在第?十六任联合总统宣布就?任的那天,楚尽破天荒地想要新出的游戏机。他懒得去查看新出的那些机械产品,因此只是?一个通讯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联合总统刚刚在世界的镜头之前微笑挥手,转头就?拿过?了秘书送来的游戏机登门拜访。 楚尽的家在最高峰的雪山上,要坐悬浮车才能抵达。他似乎不害怕这个自己死过?一次的地方?。 联合总统在悬浮车上看着这里的美景,赞叹道:“这里真是?蓝星最美丽的地方?,住在这里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与楚尽见面最多的引路官看着时间,淡漠地说,少将从未看过?这里的景色。他总是?闭着眼睛。 “原来如此。”联合总统尴尬地说。 到?了雪山上的居所时,联合总统极力要求亲自送进?去——这是?他自作聪明的计谋,拜访了楚尽,他就?可以让媒体再夸大?十分说楚尽对他十分欣赏。那么下一任的选票,他也胸有?成竹了。 那些人比几十年前更热烈地崇拜着这个名字,几乎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每一任联合总统都想要利用这一点,只有?他最幸运,抓住了这个机会。 引路官不置可否,和他一起走到?门口:“少将,游戏机。” 门里伸出一个数据质的银色托盘。 “少将,它经受不了高维数据,放进?去会被压坏。”引路官看了看脆弱的游戏机,无?奈道。 过?了半晌。 门的通讯口传出声音,冷漠,但是?依然像少年时候一样清透,让人想到?蓝星多年前的大?雨落下:“你自己进?来。” 引路官看向联合总统,他怔了一下,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忍不住道:“听起来很年轻。” 突然之间,他有?些理解了那些狂热的人。这样一个骄傲放肆的天才,在少年的时候就?改变了整个世界。 引路官拿着游戏机,走进?打开的门,听到?门口的系统向他说:“早安,先生。” 他走进?去,到?了蔚蓝的门前就?无?法再前进?。他将放着游戏机的袋子放了下来,“早安,少将。” 人的一切不幸源于希望,它把人从城堡的寂静中唤醒,又把他们抛在城头上等待拯救。这是?顾寒行?第?一次和楚尽一起看的一本书。 那时候读书时坐在温暖的地方?,寒风吹不到?,战火轰炸不到?。他们也读简爱。 “你走了?” 引路官轻轻带上门,熟练地回?答门口的AI系统:“我走了,先生。” “你离开我了?” 这个AI真应该多写入一些别的台词,引路官心里嘀咕:“是?的。” 等到?门重新关上,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随手拿出游戏机。他的头发过?长,雪山一样的头发已经垂到?了腰间。 他不会死亡,唯一阻止不了的是?头发的衰老。 一次性通关了这号称几百个世纪最难的游戏。耗时十五分钟。 系统机械地道:“您还是?如此优秀。” 楚尽笑了笑。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乏味的生活多些挑战。可惜。 当他拿出蔚蓝之鹰的时候,沉睡了许多年的333突然出声:“等等!你要干什么!你看它干嘛!” “我的枪我不能看?”楚尽被它吵得头痛,“我还以为你早就?关机了。” “我绑定了顾……”它心虚地没说下去。 “什么?”听到?这个姓,楚尽手指收紧了一下。 “绑定了顾,顾客,那个蓝星最近开发了一个冰激凌连锁店,”333说,“我在那里兼职当服务系统。” 楚尽无?语:“那就?从我身上滚下去。” 333悲痛:“听起来跟嫌弃一样。” “确实,”楚尽收起了蔚蓝之鹰,“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绑定了多少人还赖在我这里。” 333有?苦说不出。 新年夜的时候,AI之心在整个蓝星的每一片夜空播放倒计时发光数据。 楚尽难得开了窗户,眯了眯眼睛适应外面的光线。AI之心显然没忘了这边,他自己不过?新年,它还非要在周围放数据烟花。 333反而?很感动:“没想到?AI之心也是?个好AI,年年给你放烟花!” 楚尽懒得说这是?故意刺激他,让他知?道新年了全世界都在庆祝和狂欢,只有?他还在雪山上。 “有?一个惊喜。”看完了烟花,333神神秘秘地说。 “什……”楚尽还没说完,就?看到?窗户下面,雪山的最高峰的雪地里,站着一个清瘦俊美的人。 “我绑定了顾寒行?的意识!通过?几百个小世界的能源重新构建了身体!”333迫不及待地邀功。 “闭嘴。” 333得意的语气一僵,难道,难道这不是?惊喜吗,它小心翼翼看楚尽表情,却见他眼底都被夜空的倒计时映得很亮。像是?流泪一样。 “不要吧……”它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很悲愤。它这么努力! 那人走过?去,敲了底下的门。 楚尽没动。 但是?门口的系统检测到?了他的想法,连忙伸出数据手开了门,一键开到?楚尽卧室。 等到?夜空倒计时为00:00的时候,楚尽听到?脚步声,抬起眼睛看AI之心又在周围放烟花。 “我回?来了,”顾寒行?脱掉外套,随口说,顿了顿又说,“晚了点。” 楚尽转过?头。 他们仍旧是?拯救世界时的年轻模样,相对而?立,在新年的倒计时和烟花的声音里。 333捂着眼睛脱离出了楚尽的脑域,忍不住还在聒噪:“亲亲我我也避着我一点吧,我只是?一个18岁的AI。” 抵额的亲吻之中,楚尽闭着眼睛,随手把它扔出了窗外。 * 第?二日,时代电子杂志发布了有?关采访联合总统——见到?楚尽的感受——的报道,当天销量破数十亿蓝星币,赚了个盆满钵满。 [您见到?了楚尽吗?] [不,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如传闻所说,住在最高峰的皑皑白?雪上吗?] [是?的。那里风景很美,可惜他似乎从来没仔细看过?。我想,也许是?为了蓝星复兴的事业忙于奔波的原因吧。] …… 报道的最后,时代杂志用一整个版面放下一句: 他应当有?大?好前程,被千万万人热爱。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一切不幸源于希望,它把人从城堡的寂静中唤醒,又把他们抛在城头上等待拯救。”——加缪 第49章 贪恋人间(番外) 楚家在江南显赫,虽然不在长安,却还?胜过长安剩下?的两大世家,再也没有一个名门世家像他们一样,年年有陛下?亲自?住两日。 陛下?赐下?的那把剑将?会在未来庇佑着楚家子弟。 楚二公子在某个夜晚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长安又一夜落雪。总管拿过披风的时候,看到陛下?又在看夜雪里的长安,外衫团在旁边,仿佛裹着什么。 总管走近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果然,外衫里什么也没裹。 “陛下?近日太勤勉了,”他劝说道,“若是伤了身?体,于?社稷无益啊。奴才看去?江南游历多留几?日也不妨碍什么。” “不了,”陛下?摸了摸裹在旁边的外衫,神色淡淡,“越留越舍不得。” 两年后,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陛下?开始让人建造陵墓。 后宫始终无人,但?是陛下?在宗室里挑了继任的人。那是某一日陛下?路过宫中御花园,看到一个宗室带进来的孩子在舞剑。剑招生疏,收剑倒是很利落。 他恍惚里想到如果他或者楚尽抱养一个宗室子弟,应该也已经在学?剑习马术了。至于?娶妻生子,他没有考虑过这个。 之后,那个孩子就成了储君。 有的时候颜金会走到宣武门,在落雨的时候,似乎还?是有人策马勒绳,白衣胜雪下?了马,向他走过来。 赠一把剑,剑的主人是三?尺青锋上皑皑白雪,凛冽清光。 那一夜他辞富贵前程,纵身?跳上朱红宫墙,跳入长安大雪里,挡住刺客的利刃。 连白骨也未曾留下?,如同冬日雪化落进尘土。 有人说猫有灵性,是天上仙人来护佑山河社稷。但?是那时陛下?眼眶通红,走到宫墙之下?,几?次张口却没发出声音。那人不敢再说。 一种长久且巨大的悲痛仿佛在一瞬间攫取了天子。此后数十年,太极殿夜夜灯明不熄。 颜金再也没有梦到楚尽,唯有一次次梦见那夜长安雪化墙头的情景。他只有彻夜不睡。 朝堂对当年的楚尽毁誉参半,他当然才华横溢,提出了许多治国良策。尽管后来失踪,朝廷还?是用着他当年的策略。 但?是他太傲气,甚至曾经醉里上早朝。只不过楚家包庇,陛下?也不追究。甚至陛下?亲自?走下?金銮殿,为他披好披风。 还?好后来他走了,离开了长安。还?好后来他不见了。 这样的臣子,绝不是值得史官称颂的。但?是他们不得不不甘不愿地记载楚家的辉煌,记载为他建造的凤凰楼。 而在民间,楚二的风评出人意料地好。他练习的金珠帮了不少落魄士子一把,他在酒楼里乐意听一听急需用钱人的把戏,在这时候他出手阔绰。他写?了许多诗词,也画了许多画,随意赠人后都流传后世。 也许他骄傲目中无人,但?他面对清贫士子时却平和,即使对方三?日前刚刚贬他挥霍,也能耐心听完,再笑着解释自?己的挥霍填入了北荒的水坝。 山河安稳,是他在太极殿夜宿时献计定?边关。庙堂人才,有他资助的士子念他风骨。他年少丧母,在军营里养出来跋扈的性子,却从未伤无辜分毫,反而在流言风语里坦然笑看,那些背后议论者被他兄长收拾,又被他悄悄带回长安。 楚大将?军功高?震主,几?乎没有一日不受弹劾。楚载也有疲于?应付的时候。那时还?在军营里的少年楚尽与那些勋贵子弟比试,比试剑法马术,输了就要答应他一件事。 总是庙堂的事。那些勋贵子弟输了几?次,挨了家里的打之后,就长了记性,要跟他斗酒。几?个人下?来,总能有一个赢过他吧。 可是他总是在酒桌前坐得笔直,很翩翩公子,笑盈盈又桀骜地让人几?乎有些讨厌了。 后来总管在楚家老人回忆时得知,他酒量也并没有那么好,往往在人走光之后才敢说扶我起?来,有的时候还?要偷偷摸摸隐瞒身?份找上大夫。 但?他是京城楚家的二公子。那些勋贵之子可以狼狈,而他唯有应当从容高?傲游刃有余。 回到长安那几?年,他的纨绔和放肆为楚家转移了大半天下?的视线。人人都说楚二骄纵,反而没人再说楚家的权倾朝野令人忌惮。 整个天下?的流言弹劾都由他一肩担起?,在军营里他也跟着将?士们九死一生。对楚家他殚精竭虑,为山河他功在千秋。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而今四海清平,总管想,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会高?兴得多酌一樽。 颜金夜里看到太极殿外梧桐树时,也常想起?来那一夜红尘。清清净净至动情,四下?里只有虫鸣寂寂,楚二靠坐在床榻里,懒洋洋笑了笑,说这梧桐不错。 他们并不是总在太极殿厮磨,有时候兴起?,楚尽会用御赐那把剑连贯剑招,在草木纷飞里,一剑霜寒十四州也不过如此。但?是楚尽说自?从在长安待久了就懒得再温习,因此往往只到一半,就蹲在身?,在月光里闭眼微笑。亲吻应当闭眼。 在太极殿,楚尽更多时候是和他同看奏折。怪不得楚尽离京的时候众臣松一口气,他们也纳闷,楚尽是怎么清清楚楚他们奏折上的内容的。又有楚家的情报网,可以说把柄全?让人抓住了,不能不遭人恨。 天下?兴建寺庙,京城和江南的寺庙开了第一日,除了求高?中娶妻子嗣顺遂的,最多的都是替楚尽求的平安符。连住持也很惊讶,在祈福签前念着“善哉善哉”。 总管活得很久。他活到了陛下?死后第二十年。有一日,他拖着老迈的身?体,去?清扫陵墓,却摔了一跤。 老了,摔一跤半天都没站起?来。总管点开火折子,隐约看到陵墓壁上刻满了经文。 这些年,总管也学?了些,活到老学?到老,他辨认出来里面许多是求来世重?逢。 在每一句末端,都刻着“楚尽”,像红绳尽头系着一个铃铛。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辨认出来之后笑了笑,过了会儿,才又叹了口气。 人老了经不起?摔跤。 过了一个月,总管也走了。 百年之后,想来人早已经死了,有关于?当年楚二的争论仍旧不休。 有人说他秋月寒江,是世家里唯一一个不拘礼法的洒脱君子。有人说他空有虚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有他提出那些良策亦有别人。也有人羡慕他出身?楚家,又有当时陛下?青眼相?投,一身?桀骜,不必向任何人俯首。 史官难以落笔书他。 知他罪他,其惟春秋。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