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吻我》来自www.aqb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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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话，吻我》作者：刘慕晚
    文案一：
    重点高中装修后甲醛超标，全校分年级就近借读，高二年级被安排到了附近的男高。
    重点班学霸班花到天台透气，与男高“老大”偶遇。彼时，老大正拿着一本五三做得津津有味。
    班花：……还会做附加题？老大：我就装个逼。
    学霸班花掏出一根烟：哦，巧了，我也是。
    后来，有人撞见学霸班花把老大堵在胡同口。“你要不要，早个恋？”
    文案二：
    夜总会里，公主们亲眼目睹了江大队长如何三秒速擒嫌疑犯，无不称赞其英勇不凡，唯独许翘靠在墙边，朝着江大队长吐着烟圈，“江城衍，你装逼的本事还是不减当年。”
    江城衍：“彼此彼此。”
    本文又名《两逼王相遇必有一段佳话》tip：刑侦文＋回忆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制服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翘江城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刑侦文＋回忆杀
    立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1章 邮票（1）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凌晨两点，审讯室里灯火通明。
    单向玻璃外，几名新警正如饥似渴地看着里面，疲惫的脸上写满亢奋。
    A市公安的传奇人物，刑警队的副支队长江城衍，正在取笔录。
    观摩江队审问嫌疑人，对刚入职的新警来说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凑过来。
    “这美女什么情况？是命案？”
    “普通命案哪里犯得着惊动江哥。听说隔壁禁毒的程队儿心梗住院了，他可是咱们江哥的嫡系师兄，江哥最近一直兼着禁毒那边，依我看这案子八成和毒品有关。”
    沾上毒品的刑事案子，怪不得江城衍要亲自取笔录，新警们唏嘘不已，美女虽美，却是一朵食人花。
    “要真是涉毒的案子，彬子，咱是不是得回避？”
    组织他们过来的林彬左右张望一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反正杨哥不在，要走你们走，我反正是要偷师的。”
    机会难得，谁都舍不得走，二半夜的，刑警队比火锅店还热闹。
    正说着话，一名便衣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进门，脸色不善地训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玩叠罗汉呢？安静如鸡懂不懂？会不会？”
    杨拓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挨个在新警脑袋上敲了一圈，敲完以后往审讯室一看，也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揉了揉眼睛，哪怕亲眼看见，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刑警队谁不知道江队长对两样东西过敏：女人和烟。
    平时江城衍可是对局里的大小警花连眼皮都不抬，刑警队更是全局唯一一个将无烟办公贯彻得最彻底的大队，而眼下，江城衍对面的这位，不仅是个女的，手里还把玩着一根香烟！
    许翘把烟放在鼻下，闻了又闻。
    她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落在江城衍身上，有几年没见了？
    六年多还是七年？
    成年以后的江城衍比学生时代更有魅力了，原本就出挑的五官，变得更为深邃精致。
    曾经的那个“校霸”，少了些匪气，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高冷，而且他耍帅的本事远胜当年，傍晚在她们酒吧徒手抓人的时候，不知勾走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此刻，芳心纵火犯江城衍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头也不抬地问：“姓名？”
    “知道咱们江队为什么要先晾着她吗？对待嫌疑人，一定要让她充分感受到压力，震慑她，让她明白什么叫坦白从宽！咱们越是沉默，她心里越是没底，毕竟她也不知道咱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杨拓混在新警堆里充当解说，好好地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然而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许翘一点没有被震慑的自觉，懒洋洋地说了一个化名：“NANA。”
    杨拓：……
    众新警：说好的坦白诚实呢？
    江城衍仍旧没抬头，笔在纸上，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黑点，声音更冷了：“真名，身份证上的。”
    许翘双手抱胸，朝着江城衍眨了眨眼睛，声音清脆冷冽，一点都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气势汹汹地反问：“我叫什么，你不清楚？”
    窗外吃瓜群众集体愣在了原地，谁也没想到，这倔脾气美人和他们江队长竟然认识，听这语气，看样子两个人好像还似有羁绊。
    杨拓立马拿起遥控器，切断了音箱外放，甩手赶人，“行了，都散了吧，这案子情况特殊，也不是示教案，回头真想学，就跟领导请示去，领导答应了，我再给你们放录像，都回去睡觉吧。”
    饶是这群新警意犹未尽，但也知道今晚是偷师无望了。
    涉|毒案件大多专人专案，非涉案民警或者相关领导，一般人是不能查阅案件信息的，哪怕只是审讯过程。
    杨拓说：“都早点睡，干咱们这行的，要练就一副有空就补觉的本领，等到真忙起来昏天暗地的时候，才撑得住！”
    众人散开，夜更静谧了，审讯室里，只有笔尖划在纸上的声音。
    江城衍头也不抬地在空白的姓名栏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许翘。
    “联系电话？”
    许翘冷哼了一声，嘴抿成一条缝，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江城衍的手腕上，那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哂笑一声：“江队长这话，以什么身份问的？”
    江城衍把警官证拍在桌子上，推到许翘面前，“就这个身份。”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许翘的笑总是带着几分俏皮，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歪头看着江城衍，“如果是江警官问，那就等我下次过来再说吧，新换的手机号我也没记住呢，反正你们想查，总能查到的。”
    下次，她还想有下次？她还敢有下次！
    江城衍那张脸都快结冰了，他丢了一张照片给许翘。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江城衍他们在FOX酒吧抓的现行毒贩。
    “他一般都什么时间去店里？”
    “每天客人那么多，我哪儿记得住，不认识，不熟。”
    江城衍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那就说个你认识的，你们FOX的调酒师胡彪，他和照片上的人有没有来往？”
    “来往当然有，他给每一个客人调酒，如果这算是来往的话。”
    不软不硬碰了两颗钉子。
    江城衍板着脸，下颚线紧绷着，他把笔录推给许翘，“看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写这句——以上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许翘咬着笔杆，盯着江城衍那张严肃脸，眉梢微微上挑，在笔录上龙飞凤舞地，那字迹和江城衍写的竟有八分相似。
    江城衍接过笔录，起身欲走，快到门口时，许翘忽然问，“江队长，采访你一下呗，在这种地方和初恋女友重逢，是什么感受？”
    回应她的是——门摔过来的一声闷响。
    江城衍面色铁青，他身后，玻璃窗内，许翘笑得狡黠。
    他抄起电话，两分钟后，杨拓再次风风火火地推开审讯室的门。
    江城衍靠着一张桌子站着，隔着玻璃，复杂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许翘身上，他沉声问杨拓：“尿检结果出没？”
    “出了，有六个阳性。”
    “六个？”江城衍下意识地皱眉。
    杨拓忙递上一沓化验单，还狗腿地拎出许翘的那一张，“老大你看，NANA是阴性！”
    阴性，那就是没吸，江城衍眉心那个川字松动了一些。
    杨拓感慨：“NANA可比起网上那些最美逃犯、最美嫌犯，强出十万八千里，她要是跑了，咱们通缉她，一准得上热搜。”
    江城衍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干刑警，用词要严谨，一没查出她违法、二没发现她犯罪，不过是请她过来配合调查，少拿逃犯、嫌疑犯来类比。”
    杨拓：……
    只是配合调查的例行笔录，犯得着江大队长亲取？
    如果杨拓不是案件参与者，恐怕都要和那些新警一样以为这NANA身上背了多大的案子。
    许翘尿检阴性，取完笔录，就被放了出去。
    天刚刚亮，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她走出市公安局的大院，看见芳姐正靠着墙根打电话。
    芳姐是FOX的领班，许翘的“顶头上司。”
    她们是昨晚一起被带到刑警队“了解情况”的，一同来的还有FOX其余员工以及在场的客人，一共二十七人。
    被江城衍抓住的那个现行毒|贩，不是店里的常客，反正许翘在FOX这大半年就没看到过这人，说来也是赶巧，江城衍他们抓住他，他当场咬定说有买家也在现场，于是所有人都被带到局里做尿检，这一查，还真查到了调酒师胡彪吸|毒。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来，许翘都还记得江城衍指挥现场那副拽拽的样子。
    他动起手来更猛了，一个打两个游刃有余，比起动作片里的香港阿sir不逞多让。
    芳姐冻得直哆嗦，吐槽说：“倒霉催的，彪子要是进去了，咱们酒吧这生意还做不做？”
    许翘早就犯了烟瘾，顾不上安慰芳姐，赶紧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大口，舒坦了不少，这才不咸不淡地说，“A城这么大，调酒师还不有都是，换一个呗。”
    “哪能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芳姐叹了口气，“咱们才跟楼上极速物流签了合同，要给人家承办年会，眼看钱就要进腰包，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简直没脸见大老板。”
    “毁约要赔偿不少钱吧。”
    芳姐点点头，如果只是赔钱倒还好说，就怕楼上的想要的不光是钱，她悲从中来，“要不怎么说是倒霉催的。”
    “你要是信得过，就让我顶一阵子。彪哥以前教过我一些，他的活，我都能干。”许翘掐灭了烟，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圈，眼里多了几分清明，意有所指地看向芳姐。
    “他的活，你全都能干？”芳姐压低声音，直盯着许翘的双眸，似乎要看透她的内心。
    许翘颔首，故作局促，自顾自地说，“你也知道我很缺钱，而且……”
    她转身看向市局的大楼，“我和那姓江的是旧相识，他追求我又把我抛弃，还害得我落得今天这幅田地，刚刚在审讯室，他还对我出言不逊……我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许翘露出一脸忆往昔的酸楚，“芳姐，我在FOX这么久，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
    芳姐略有所动，但也没应下，只说，“你会调酒就试试，调得好，客人满意，就给你换岗位、涨工资。”
    眼见两个人亲亲热热，如同闺蜜手挽手离开，江城衍撂下百叶窗。
    他调出市局的外围监控。
    当初局里为了测试最新的高清头，把绕着市局这一周的摄像头都换了最新型号的，新型摄像头高清可缩放，清晰到能看清谁脸上长了痘痘。
    江城衍毫不费力，清晰地读出许翘的唇语。
    神她瞄的抛弃她！江大队长只觉得胃疼，六年七个月又三天不见面，许翘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长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队长，采访你一下呗，在这种地方和初恋女友重逢，有什么感受？
    某队长：哦，只想给她带上手铐，再开一间豪华大床房……
    跑题了，新书发文，跪求收藏评论，本章留言通通有红包。
    这是两个大魔王相爱相杀互撩互宠一起成长的故事，高糖，可食用。
    校园的部分正文会写在回忆里，如果大家想看，会开校园部分的特别番外。
    然后就是全文大纲设计了五个左右的案子，每个案子都是关联的，所以眼下看不懂的是因为有些情节线在后面，大家表急，轻拍哈。
    就，想认真写个故事，会日更到完结。
    第2章 邮票（2）
    许翘带了一顶爵士礼帽，白衬衫外套上黑丝绒马甲，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她调酒的动作轻盈灵动，宛若俏皮的魔术师，各色液体在她的指尖翻转，不多时就调出几杯流光溢彩的鸡尾酒，被候在吧台的客人一抢而空。
    “芳姐！”客人抬抬下巴，“你们FOX可是捡到宝了，NANA是酒美人更美。”
    “哪里哪里，您可别捧杀她。”芳姐笑容满面，轻拍那客人的肩膀，“真喜欢我们NANA，以后可要带朋友过来捧场！”
    “那是一定！”
    胡彪被抓以后，FOX的生意非但没有停滞，还因为许翘，吸引了不少鸡尾酒爱好者，客流量更胜从前。
    极速物流年会在即，芳姐比以往更忙，偶尔会把FOX交给许翘来打理。
    许翘调酒之余，把店面上的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有两次客人喝多了闹事，她都处理得当。
    附近几个公司过来喝酒的HR都说她可惜，如果许翘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学历，绝对不用窝在耀光大厦负一层的FOX酒吧，上面楼层的各大企业，她也是去得的。
    这天凌晨，店里打烊，许翘照旧最后一个走。
    她放下卷帘门，落了遥控锁，只见那白色的门帘上映出一道人影，这人影由远及近，皮鞋声咯噔咯噔，不待许翘回身，来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脖颈间能够感觉到男人热热的鼻息，她身体本能地作出反应，手肘马上就要朝着男人最致命的地方重击，然而下一秒，她只是抓起衣服的下摆，转过身露出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颤着声音问，“谁？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SORRY，SORRY！”来人满脸窘迫地挠了挠头，“我是来找芳姐check一下细节的。”
    原来是楼上极速物流的行政总监杜博达，许翘暗暗松了一口气。
    MR.DU是个ABC，说着一口大碴子味儿的中文，做派也带着美式的热情奔放。
    据说他来A市这半年多都没能倒过来时差，正巧物流行当总需要有人半夜值守，他就一直上着夜班。
    得知芳姐不在，杜博达没再多说什么，他绅士地把许翘一直送到了耀光大厦门口，看着许翘上了出租车，叮嘱她注意安全，这才离开。
    许翘上车后同司机有一搭无一塔地聊着。
    司机操着一口京腔：“今晚儿星星特别多，明儿一准又是个大晴天！”
    许翘：“现在这天气谁说得准，前一秒大太阳，下一秒就是暴雪，您瞧瞧这天气预报，明儿可是多云呐。”
    她说着把手机屏幕晒到司机师傅面前，只是那上面并非天气预报，而是她刚刚同芳姐发的微信。
    司机咂咂嘴：“那我可得回去提醒我家婆娘，明儿出门带把伞。”
    隔天果然是个阴天，许翘出门前特意带了一把折叠伞。
    她到FOX的时候，芳姐已经开了店门，正在清点酒水。
    芳姐一瞧见她进门，朝着她摆摆手，压低声音说：“NANA，你跟我来。”
    许翘跟着芳姐去了领班室，两人一进屋，芳姐就锁上了房门。
    “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考虑好了？”
    许翘点头表忠心，“我们早就在一条船上，这么赚钱的事，也就芳姐能想着我。”
    “这段时间，我在老板那提过你几次。只是你也知道，这俗话说得好，隔行如何山，更何况，我们这一行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买卖，除了调酒你还得有能让人信服的本事。”
    芳姐说着把一枚钥匙放在许翘的掌心里，“这个你收好，晚上交给咱们的客户，事成了，给你这个数。”
    芳姐伸出了两根手指，许翘自是笑得眉眼弯弯。
    周末的晚上，即便下着大雪，FOX的人仍然多得跟鸡尾酒不要钱一样。
    许翘刚调好两杯长岛冰茶，芳姐对她说，“瞧见栏杆边那个带鸭舌帽的了吗？就他。去吧，别慌，都有第一次。”
    许翘颔首，她抬腿刚要走，一位熟客醉醺醺地过来拉她的胳膊。
    这人正是那晚送她的司机师傅，只是他现在穿得西装革履，摇身一变，成了白领。
    “NANA，听说你在那什么音上可火了，过来跟哥合个影。”他搂过许翘，拿出手机就要自拍一张合影。
    许翘来者不拒，笑着说：“这个角度太显胖了。”
    她换了个角度，按下了自拍键。
    店里来的客人，有时候会把许翘调酒的样子排成小视频，传到一些社交平台，一来二去，许翘还小火了一把，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会找她合影。
    为了店里的生意，芳姐巴不得多许翘多几个这样的粉丝。
    拍过合影，寒暄两句，许翘往FOX西面的角落走，带鸭舌帽的男人正在那等她。
    而耀光大厦后身的街面上，一辆路虎车内，江城衍正带着一小队人车中待命。
    “老大，点子把照片传过来了！”杨拓接到线报立刻把手机递了过来。
    江城衍打开以后，照片加载出来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但随即脸上那一抹痛惜便被淡漠所取代。
    “这……”一旁的杨拓不无唏嘘，“怎么会是她啊！她不是不吸吗？哎……”
    “会不会是点子弄错了？”杨拓不无惋惜地说道，“要不……”
    江城衍打断杨拓，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行动。”
    一队便衣迅速下了车，各自就位。
    因为行动特殊，众人大多数是守在外围的，真正需要进到FOX里面的只有江城衍和杨拓。
    江城衍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手上习惯性地带着黑色皮手套，真丝衬衫只扣了两颗扣子，不像是警察，倒像是个混迹酒吧街的纨绔公子哥。
    沉默了一路，临进门前，江城衍忽然开口：“等会动作麻利些，不要伤到人。”
    杨拓心领神会，“老大你放心，我对NANA一定轻一些。”
    “不需要对她搞特殊。”
    “是是是，都听老大的！等会给她上铐，我一定……”杨拓感受到来自江城衍冷冷的眼神，立马闭上了嘴巴。
    FOX里人潮涌动。
    许翘在鸭舌帽身边站定，那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胸前，半晌，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说，“钥匙呢？”
    “急什么。”许翘递了一罐啤酒给他，“货带了吗？”
    “货？”鸭舌帽收起玩味的目光，审视地看着许翘，“好端端的提货干嘛？”
    许翘笑得一脸天真，“我第一次干这活，不得小心着点嘛，万一搞砸了以后就吃不上这口饭，少不了问上一问。”
    她见鸭舌帽面露疑色，话题一转，“哥哥一看就是熟手，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多带一带我。”
    这男人被奉承得浑身都舒坦极了，又瞧见芳姐在吧台一直盯着，也没避讳，提点许翘，“像你们这种都是电视剧看多了，咱们这行从来不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条子盯得这么紧，早就钱货分离了。赶快把钥匙拿来吧，我也好给上头复命。”
    许翘连忙把钥匙递了过去，又说道，“下次就算没有这活，你要得空，来FOX，我请你喝酒。”
    “好啊。”鸭舌帽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许翘说：“那我就先去忙了，还得劳烦哥哥，以后再有邮票要先想着我们老板呀。”
    鸭舌帽错愕了一瞬，冷笑道，“可别折煞我了，那种货，哪里是我搞得来的。”
    送妥钥匙，许翘算了算时间，怕芳姐起疑心，不敢再多问。
    只是她刚要走，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FOX。
    江城衍看似漫不经心，但许翘太熟悉他那种眼神了，就像美洲豹在窥伺猎物。
    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他那个长得像羊驼的大鼻孔小跟班。
    如果她第一次行动就被江城衍给抓住，往后别说是接触到核心交易，说不定就连之前的蛰伏和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她给了江城衍一个眼神，江大队长却不为所动，公然装瞎。
    他和杨拓一左一右朝着她和鸭舌帽围过来。
    鸭舌帽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货，即使抓住了人，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FOX接二连三出事，芳姐肯定会对她这个后来的起疑心。
    因此，绝对不能让江城衍抓人！
    千钧一发之际，许翘大步流星向江城衍走过去，朝着他那张英俊的脸颊上就重重甩出了一巴掌，“江城衍，你还敢过来？你个杀千刀的风流鬼！骗我骗得好惨啊！”
    这一出儿来的措不及防，以至于无论是江城衍，还是杨拓，甚至是整个FOX都石化了一般，音乐停了下来，骚动的人群静止了，只有镭射灯还在不知疲倦地摇头晃脑。
    就连FOX外各自蹲守在岗位上的刑警大兄弟，通过无线耳机，听到这么劲爆的话，都跟着目瞪口呆，碰瓷，这女的绝对是在碰瓷，他们那个对女人过敏的江大队长，怎么会有这种风流过往！一定是碰瓷！
    第3章 邮票（3）
    谁不知道刑警队的江城衍生性寡淡，年轻有为，人中龙凤，家产颇丰。
    A城富豪家的公子哥，哪个不是莺歌燕舞，就江家这个独子，连家里给张罗的相亲都一概不去。
    在场的人，几乎人人都认定这是许翘在碰瓷，再不济这其中也是另有隐情，要说是江城衍始乱终弃，他们是绝对不会信的。
    江城衍脸色暗下来，冷冷地说：“当年还不是你勾引我！”
    他身后的杨拓目瞪口呆，这话岂不是间接承认了他和许翘真的有过什么？
    不止是他，在场的人也都被默默塞了满耳惊天大瓜。
    “我？勾引你？”许翘叉腰冷笑。
    江城衍：“说话要讲究证据，你说我始乱终弃，证据何在？”
    许翘猛推了江城衍一把，如同大梦初醒：“证据？你现在问我要六七年前的证据？怎么着？升官发财了，瞧不上我这一号酒吧妹了吧？江城衍，我告诉你，我恨你，欠我的，你早晚都要还！”
    江城衍极其自然地陪着许翘演戏，明明知道许翘说得都是假话，可当她说恨他的时候，心头还是颤了一下。
    闹出这么大动静，芳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NANA，你说你也是个暴脾气，这有什么不能私下和江警官沟通的，他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就算曾经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那也是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芳姐绝对是打圆场、拉偏架的好手，三言两语就把这负心汉的大帽子给江城衍扣上了。
    杨拓跟在江城衍身边这么久，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抹黑，再说这还有任务在身上，只是他往西面一看，哪里还有鸭舌帽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靠到江城衍身旁，“老大，任务……”
    “你先回去吧。”
    “可是……”杨拓垂下头，“好吧。”
    “芳姐。”江城衍说话的时候，却盯着许翘，就跟怕她跑了似的。
    江城衍说：“我找她谈点私事，不介意吧？”
    他扔了一沓钱给芳姐，芳姐见了钱，更是乐开花，笑眯眯地说，“江队长真是客气了，这就让人给你们准备最好的包房。”
    她瞧见许翘铁青着一张脸，连忙推着许翘往包厢那边去，“见好就收得了！就算江队长曾经对不起你，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和他好好谈谈，说不准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
    许翘半推半就被芳姐推进了包厢，不多时，服务生还送进来一瓶洋酒和两个大果盘。
    “说吧。”江城衍开了酒，倒了两杯。
    许翘扭头坐在一旁，“我和你没什么好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负心汉！
    “那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当初不也很享受吗？”
    江城衍脱掉夹克衫，目光逼仄地看向许翘，他热得很，接连解开了两颗衬衫的扣子。
    他俯身，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在许翘身上。
    许翘往后躲，全身都贴在了沙发上，江城衍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耳畔，声音干哑低沉地说，“既然要做戏，不做全套怎么行？”
    许翘不自在地舔了舔唇，包厢门口的人影刚一消失，她忙推开江城衍，“人走了，你正经点。”
    “正经？”江城衍挑着眼眉，不等许翘反应过来，就熟练地给许翘上了手铐。
    许翘：……
    门外，服务生小声地同芳姐说着什么，芳姐红了脸，不住地点头。
    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这让许翘很不舒服。
    江城衍就跟下了戏的演员一样，早就褪去轻浮的伪装，秒变扑克脸，俨然一副警匪势不两立，誓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江城衍，我犯什么罪了？你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许翘修长的双腿架在茶几上，双手被铐着，扭动了几下，也没有找到一个更舒适点的坐姿。
    江城衍痞痞地坐在茶几上，半侧身，手里把玩着酒杯，一本正经地说：“你犯得罪可就太多了。如果始乱终弃能够入刑，你恐怕早就被判无期了，还轮得到在这儿演戏！”
    许翘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肩膀耸动着，“江城衍，你说你……”
    江城衍斜挑眼眉，一副看她要怎么编故事的架势。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许翘叼起果盘里的一块西瓜，慢慢吃完，嘴里还不安分地叼着牙签。
    江城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翘一番，“打马虎眼没用，你最好坦白实情。”
    “实情就是……”
    许翘叼着牙签在手铐钥匙孔戳了几下，下一秒，她的双手恢复了自由，把手铐丢在了江城衍怀里。
    她在江城衍身边站定，用极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实情你去问张文斌吧。”
    说完就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还不忘弄乱头发和衣衫，现在她的形象，足够让人遐想出刚刚在这个包厢里发生了怎样旖旎的一幕。
    江城衍自打毕业后来到A市公安局刑警队，就没有哪一次行动出师未捷，自己先闹出绯闻的。
    手下那帮新警的欲言又止，他可以不搭理，自家老妈的电话却不能不接。
    FOX开在金融街，消息很快就传到他妈耳里。
    这对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母来说，那是惊喜多过惊吓：“听说你看上了个酒吧妹，怎么还始乱终弃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江家没有什么门户观念，只要她不是干警察的，人品端正，你又喜欢，别说是酒吧妹，就是拾荒的咱们也娶得。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我们看看，千万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江城衍：……
    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传话传得半真半假。
    江城衍面对连环杀人案都没有面对他妈头大，生怕他再不出声，他妈都能顺藤摸瓜找到FOX去，连忙打住他妈的话头：“您这都是哪里听的传闻，没有的事儿，那酒吧妹就是个碰瓷的，已经了事了。”
    “了事了？”江母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在诓骗我吧？”
    “您那么精明，我怎敢诓骗？”江城衍沉吟片刻，又说道，“妈，您就放心吧，过段时间，我肯定会带女朋友回咱们家的，到时候您别吓到人家就好。”
    “你这臭小子就会哄我，那我就等着，你可给我快着点。”
    挂了电话，江城衍马上进入平台，输入一串身份证号，许翘的信息跳了出来。
    没有案底，没有矛盾纠纷，从字面上看，她完全就是一名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两个人失联的这些年也没有惹事。
    系统里录入的照片与身份证上是同一张，皓齿红唇学生妹的模样，这照片还是他们两个一块去拍的。
    鼠标向下，点开学籍信息，最高学历：高中。
    江城衍眉心紧皱，反复刷新确认，确实是高中无疑，高中？
    许翘是A市第一重点高中的学神，最浑的时候，成绩也是年级第一，用脚指头考都能进211、985，怎么可能只念到了高中？
    江城衍胸口发闷，脑海中高中时的许翘和现在的许翘，逐渐重叠。
    高二那年，许翘他们重点高中新盖好的教学楼甲醛超标，学生家长闹得厉害，教育局遭不住，只得分年级就近借校，许翘所在的高二年级就分到他们学校来了。
    也是这样一个有雪的冬天，干巴巴的冷，那会他们已经很熟了，熟到能够在对方面前，不屑于伪装的那种熟。
    天台是他们的窝点，用许翘的话说，仰望天空的时候，适合装逼。
    许学霸右手夹着烟，知道他过敏，不点，光闻着。
    横跨两所高中，只有许翘敢给他这个科高扛把子起外号：“二混子，你有理想吗？”
    “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装逼啊，再说了，我有的东西，必须分你一半。”
    “好吧老大，你的理想是什么？”江城衍总是不吝惜配合许翘表演，包括但不限于一切中二装逼。
    “当然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你做一半就成，那你当个协警。”
    六年时光，白驹过隙，当年的理想，在这重逢的时刻，显得分外讽刺。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
    杨拓在门外敲门：“老大，张局让你过去一趟。”
    江城衍从衣服架上取过一件警服内衬，胡乱系了两粒扣子。
    张文斌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江城衍巴着门框探头，吸了吸鼻子。
    张文斌背对着门，眺望窗外，听到声，转回身，“进来吧，我没抽烟。咱们局，就你们刑警算是把无烟办公落到了实处。”
    江城衍回身关了屋门，双手插裤兜，进局长办公室就跟出门遛弯似的，找了个椅子，葛优瘫在上面。
    “你瞧瞧你，满A市公安，谁把警服穿成你这个样子？就系那两颗扣子，你干脆敞着怀，让别人看看你江支队长腹肌都长什么样？”
    张文斌十年如一日，把警服穿得一丝不苟，最受不了江城衍这浪荡模样。
    江城衍听得头大，“纠正一下，不是支队长，是代副支队长。”
    “代副支也不比别人矮一截，当一天和尚你就给我撞一天钟！做出点样子来，让我们这些老东西也得空喘口气。”
    张文斌声如撞钟，底气十足，喊两句白头发都跟着颤。
    “我撞行了吧。您老人家消消气，把您气坏了，您算公伤，我没准还得落个行政处分。”
    “你就跟我嘴贫。”张文斌端着一杯蓝山咖啡，问，“听说你今天配合的不错。”
    “配合？”江城衍反问。
    不用张文斌多说，江城衍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许翘那为什么学历只到高中，又为什么会出现在FOX和芳姐掺和到一起，真相，呼之欲出。
    心口梗着的那口阴霾，松散片刻。
    江城衍指了指自己的右半边脸，“您看看这是不是还有手指印没下去呢，这得亏去的是我，反应够快，换一个人，她怕是不用再做下去了。”
    “再说了，邮票这么重要的事，您竟找了个菜鸟来做。”
    张文斌还是头一次见江城衍吃瘪受委屈，觉得好笑又新鲜，“你倒是说说看，我千挑万选找的人，她怎么就是菜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翘：前男友说我是菜鸟。
    作者君：所以
    许翘：所以他成了前男友，他凭实力被我甩了。
    江城衍：弱小，委屈，天真但不认输。
    第4章 邮票（4）
    素来都是他江城衍拿话噎住别人，这会问他许翘菜在哪里，还真给问住了。
    江城衍反将了老张局长一军：“我是瞧着她哪里都菜，那您说说看，她哪里不菜？”
    老张局咧了咧嘴，骂江城衍是牙尖嘴利的泼猴，提起许翘，却是赞赏有加，“她明明知道这次交易根本接触不到邮票，还发出消息来让你们过去，表面看确实多此一举。尤其是在没有事先沟通好的情况下，现场情况不可控因素多，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大半年的潜伏也都功亏一篑。”
    老张局不紧不慢地嘬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只要派过去的人是江队长，问题就不大，她对你有信心。”
    夜色渐浓，江城衍的脸上却不见疲惫，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跌入柔软的棉花中，极为熨帖。
    他还是葛优瘫子沙发上，只是双眸多了几分暖色，懒洋洋地说：“她这样做，一来可以在芳姐面前展现出她处理现场危机的能力，二来也给了她和警队人员接触的合理借口，不是多此一举，倒是一箭双雕。那个芳姐，现在是更信任她了。”
    老张局笑容更胜，“瞧瞧，刚才说人家菜的是你，条条是道分析人家的还是你！”
    江城衍说：“我只是顺着您的思路分析，邮票行动不比别的，您就不考虑考虑换个更稳妥有经验的人？”
    张文斌放下咖啡杯，看着窗外灯火阑珊，似乎在回忆什么人，什么事，静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这次任务，我们可选的执行人，确实不止她一个。在选拔过程中，是她的坚持和能力得到了认可。她凭自己的本事参与到这个行动中，渗透得非常顺利，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中途换人。”张文斌收回目光，看向江城衍的时候多了几分严肃，“小程还在ICU躺着，邮票行动刻不容缓。从现在起，由你负责和她联络、保护她、协助她一起完成本次邮票行动！”
    江城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许翘的首次交易，芳姐很满意，如约给了她应得的钱。
    那天晚上许翘和江城衍撒泼，痛哭流涕是假装的，第二天两只眼睛却是真的又红又肿。
    她自小皮肤就敏感，哭两滴泪，第二天眼睛就会肿，所以她从小就很少哭。
    眼睛肿了，自然不太适合去店里调酒，芳姐很通人情世故，主动就给了她一天休假。
    许翘睡到自然醒，起来以后在宿舍楼下吃了一碗牛肉面，又到奶茶店买了一凉一热两杯不加糖的珍珠奶茶。
    两杯都是她自己的，一口凉，一口热，冰火两重天。
    难得有休假，许翘打算回母校看看。
    她所就读的A市实验高中，当年新盖的教学楼甲醛超标，家长们闹得很厉害，后来教育局连夜开会决定，让她们分年级借校。
    许翘升入高二那年，搬去了隔壁的科技一高。
    科技一高因为男女比例惨不忍睹，被戏称男高。
    许翘她们去借读的那一年，是科高校园里女生最多的一年，其壮观和震撼已经载入了科高野史，至今当许翘站在科高校门口，看着午休的档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仍然能够听到他们谈及当年的盛况。
    校门口的看门老大爷自然不许社会闲杂人等进入校园，许翘看了两眼，绕到科高后身，轻车熟路翻过围墙进了校园。
    她进去以后没有急着往校园里走，而是藏在一颗大树后。
    不多时，她就看到另一道身影**而过，落地后立马也找了颗大树做掩体。
    “出来吧。”许翘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大冷天的跟着我干什么？”
    江城衍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还沉默地藏在树后。
    “我早就看到你在哪儿了！”许翘撇撇嘴，随手攒起来一个雪球，朝着江城衍丢了过去。
    眼看着要砸到他，他一歪脖子，刚好躲了过去。
    许翘不信邪，又一连丢了三个雪球过去，都被江城衍一一躲掉了。
    “我就不信了。”许翘做出一个超级大雪球，打算往江城衍的脖颈里塞。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窝子，往江城衍身边跑，谁知雪地太滑，她又跑得急，当着江城衍的面儿就摔了一个脸着地。
    江城衍十分欠扁地说：“平身。”
    许翘：……
    “喂，雪地里那俩，你们哪个班的？”
    许翘还没从雪里爬起来，保安倒是先发现了两个人的动静。
    她刚要解释，就被江城衍拉起来，一路拖着跑。
    保安年纪大，哪里追得上他们两个经过特训的，跑两步就岔气了，气得叉腰站在雪堆里，“满校园都是监控，回头看到你们是哪个班的，让班主任狠狠批评你们，让你们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净想着早恋！”
    一路上了科技楼的天台，许翘跑得肺都要炸了。
    她大口喘着气，瞪着江城衍：“上学那会你都不怕政教，这会儿心虚什么？犯得着跑吗？你不会拿出证件来？”
    拉着她跑，纯粹是江城衍下意识的行为，但江大队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回瞪许翘：“没有严谨的思维，就不要去接这种任务，一旦被人看到传出去我和你在这见面，你打算怎么和芳姐解释？”
    许翘想也不想地说：“我就说你想和我在小树林里再续前缘。”
    江城衍：“别把你的想法嫁祸到我身上。”
    许翘：“鬼才想和你再续前缘！”
    许翘找了个窝风的地方坐下，总算暖和了一些，掀开裤腿脚，脚腕已经肿了。
    “肿成这样为什么不说？”江城衍蹲下身，刚要伸手去帮她揉，手指碰到许翘的脚腕，就跟碰到了火焰一样，马上弹开了，稍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了两步，转身要走，“医务室应该有药酒。”
    “不用了。”许翘放下裤管，“我就是这种体质，看着肿得厉害，其实没什么事。”
    她看了看手表，时间紧，既然遇到了江城衍，抓紧机会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他：“这大半年来，虽然我还没有接触到邮票交易的核心，但我可以肯定邮票已经突破了西南防御网，渗透到了A市来，具体的运输途径，我怀疑和极速物流有关。”
    “走的是寄递行业的路子？”江城衍眉头紧皱，物流寄递业务这几年越发蓬勃，安检这一块的配套流程却一直没有跟上，确实给不法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机。公安部们先后出台了不少寄递行业整治的条例，落实到地方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许翘盯着这条线渗透到今天属实不易，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要谨小慎微。
    原本她打算今晚一个人夜探极速物流，这会崴了脚腕，她一个人行动多有不方便，安全也没有保障。于是，提出申请：“晚上派两个人过来帮我，顺便多带几个聚光手电。”
    江城衍说：“好。”
    他看着许翘的脚，又说，“用不用再给你带一副拐？”
    许翘：“滚！”
    行动的时间定在了午夜十二点，这个时间正是FOX人最多的时候，不少下晚班的人刚过来消遣，早来的那波客人也都喝嗨了。
    极速物流同大多数物流一样，这个最大的始发仓，工人是三班倒，八个小时换一班人，主要是负责给初抵达A市的快递分流的。晚班和早班就是在午夜十二点交接班的。
    如今一些大一点的物流，这一部分工作都由人工智能机器来完成，既保证了分流精准，又能够降低人工开销，极速物流在A市做得很大，按道理说，完全拥有足够的资金来引进这套设备，却一直没有引进。
    许翘最开始来FOX的时候，就发现了极速物流和FOX的联系非常密切，顺藤摸瓜，抽丝剥茧，渐渐发现了极速物流的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一般的物流公司，都会选择在城市郊区建立初始仓，一来保证存储空间够大，二来成本也低。极速物流却把初始仓建在了接送货极不方便的金融街里，就算他们走的是速运高端路线，货物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把初始仓建在耀光大厦仍然十分不合常理。
    同样的，一般的酒吧，都会开在酒吧街上，亦或者一些街头小巷子，而FOX却和一众金融公司还有国资银行挤在了这寸土寸金的CBD上，也属实算得上是“逆流而上”。
    直到许翘查出胡彪是怎么搞到“货”的，才明白了极速物流和FOX的种种不合理因何而来。
    晚饭许翘特意吃得饱饱的，吃完以后，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和鞋子，带上口罩，打车去了耀光大厦。
    她在大厦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一会，问服务员要了一支笔，随手在餐巾纸上写写画画消磨时间，一直到了将近十二点，才把餐巾纸揣在兜里，起身离开。
    江城衍答应他会给她派两个人，许翘并不太希望看到他那个大鼻孔羊驼跟班，那人显然不太机灵，还有些聒噪。
    然而当她走入约定好的地点——一层的公共卫生间，等在哪里的人竟然是江城衍！
    许翘：？？
    说好的两个小帮手呢？
    江城衍直接无视了她充满疑问的眼神，充满自信地说：“我一个能抵十个。菜鸟，专业一点，带路。”
    许翘：……
    第5章 邮票（5）
    菜鸟。
    这个词勾起了许翘久远的回忆，那段回忆至今都是她生命中最温暖、最鲜活的。
    她是第一个敢叫江城衍菜鸟的人。
    除了菜鸟，什么二混子、臭流氓、猪……她对江城衍的每一个亲昵称谓都格外“别致”的。
    在这么多称谓中，之所以对“菜鸟”印象特别深刻，那是因为喊出这个称谓的时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约会地点在A市江宁医院的太平间。
    七夕节前一晚，江城衍拿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对许翘说：“演唱会主办方送了一些票，在学校无聊，明天逃课听去？”
    许翘闻言，双眸一亮，她对什么演唱会兴趣不大，但是对逃课兴趣很大。
    许翘说：“逃课去那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有什么意思，要不咱去个别致一点的地方碰面吧？”
    江城衍无所谓，只要能和许翘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成吧，你想去哪儿？”
    许翘神秘兮兮：“太平间怎么样？为了表示民主，大方向我定了就是太平间，哪个医院的，你来定。”
    江城衍攥着演唱会门票的手心汗岑岑的，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
    许翘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二混子，你不会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吧？”
    江城衍硬着头皮说：“江宁医院。”
    许翘心满意足地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嘬了一口，“那就说定了，明儿就江宁医院负一层的太平间见。”
    那一晚，许翘既兴奋又心酸，她掏出笔记本看了又看。那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她模仿爷爷的字迹写出来的。
    她的爷爷曾经是B市有名的足迹鉴定高手，家里辈辈相传，到了她这一辈，妈妈说什么都不让她继续学足迹相关的内容，总说这门家传绝学害死了爷爷，害死了叔叔，还害得她爸爸不知所踪，无论如何都不许她碰。
    没有人带着她学，她就偷偷自学，被老妈发现后，竟然将爷爷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母女二人自此反目，至今……许翘都与母亲因为这件事有着心结，更遑论当年中二时期的她。
    许翘那时候早已将爷爷的手札背得滚瓜烂熟，老妈烧了一份，她就重新背写一份。
    为了深入学习人的足迹与身高体重之间的关系，她需要一些样本来做对照，活人很难脱下鞋来给她看脚印，她就打上了死人的主意。
    第二天，天刚亮，许翘背着书包去了江宁医院。
    江宁医院的太平间在负一层，许翘到了那一层，江城衍正皱着眉头等在门口。
    太平间是医院重地，两个高中生是很难混进去的，但这难不倒许翘，她跟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两套护工服，“快去换上。”
    江城衍：……
    换好以后，带上口罩，光看外型，还真跟护工差不多。
    许翘瞧着江城衍有些紧张，特意逗趣：“这淘宝98两套包邮，质量还挺好的。”
    江城衍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颈，问：“就这样进去？”
    “笨，一看你就是这方面的菜鸟。”许翘拉着他走消防通道，还给了她一张医院的病例单，那上面写的并不是病例，而是画着医院从负一层一直到三层的平面图。
    许翘说：“我早就已经过来探查过地形了，标注红色的是摄像头，标注黄色的是可以隐藏的点，标注绿色的是可以光明正大走的路。现在，你跟我来！”
    江城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许翘神采飞扬的样子，终究没说什么，乖乖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出了消防通道，一个大敞间里摆得都是床车。
    许翘指了指床车，“过来，你躺这。”
    她看又看看江城衍的大长腿，忙说，“算了还是我来吧。”
    她三下五除二，躺在床车上，催着江城衍，“别愣着，我包里有白布，给我盖上，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死人，你千万别想不开和死人说话。”
    江城衍：……
    别人过七夕花前月下，他过七夕是女友装死他推车，两人共赴太平间。
    “按照绿色的线路走，等到了地方，你把我包里打印好的死亡证明单子递给看门的就行。”临行前，许翘不忘诈尸说两句。
    江城衍悲极生乐，看着她忽然坐起来的可爱样子，第一次觉得鬼似乎没有那么吓人，如果鬼都像许翘那么可爱的话。
    他按照许翘画好的路线，一路推着许翘到了太平间门口。
    负责检查看门的人，一看到那张许翘伪造的死亡证明，当即就发现了端倪，刚要出声询问，江城衍偷偷摘下了口罩。
    那人的表情立马从质疑切换到露出八颗牙齿微笑，他说：“江……”
    江城衍赶紧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推着许翘走了进去。
    江宁医院的太平间并非漆黑一片阴森恐怖，他推着许翘在一间停尸房门口停了下来。
    许翘立马“诈尸”，她披着白布坐起来，搂住江城衍的脖子，“怎么样，我厉害吧。”
    江城衍竖起大拇指，说：“厉害！”
    “等会我就看他们的脚，你帮我看尸身，看看我分析的对不对。”
    停尸间里面冷得厉害，呵气成冰。
    许翘和江城衍冻得瑟瑟发抖。
    第一具尸体，是个中年男性，许翘先是双手合十，念了念佛号，又嘟囔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是对您尸身不敬，我也是为了能够把这门技术传承下去，帮助更多的人，您切莫怪罪。”
    然后她掀开脚下，仔细地看着男性的足底。
    都说认真的人是充满魅力的，尤其当江城衍身处这样一种环境，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他冻得上牙碰下牙，心尖上的那个人正对着男尸的足底认真端详，这种体验简直……无与伦比！
    过了几分钟，就在江城衍要冻僵的时候，许翘说，“他高低肩，应该是左肩膀比右肩膀高，四十岁上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死于肾病？”
    江城衍哆哆嗦嗦地掀开盖尸布，还真被许翘说准了，除了这个男人是不是肾病死的还不能确定，但是别的特征基本符合。
    许翘分析的八九不离十，意犹未尽，还想去看第二具，却发现江城衍的脸色不太对，她带来的白布早就被江城衍披在她身上，这会江城衍冻得嘴唇发白，许翘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不看了，咱们出去。”许翘拽着江城衍要走。
    江城衍还故作坚强，“没事，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还能陪你……”
    许翘红了眼眶：“菜鸟闭嘴，在这里要听老手的指挥，走，我们出去。”
    ……
    “地图呢？”江城衍的声音，将许翘从回忆中拉回。
    许翘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上面赫然是极速物流的结构图，虽然不算精细，但大体上已经把所有重要的路线都标注出来了，“黑色圆点是监控。”
    江城衍把那餐巾纸揣在兜里，他拿出了另一份更加缜密详实的线路图，递给了许翘，“拿着吧，菜鸟。”
    许翘：……
    那上面清晰地标着每个房间的用途、里面有多少人、男女比例、房间大小、摄像头角度……俨然就是把极速物流的底都给摸得十分透彻，许翘心头一暖，“这是你做的？”
    “不是。”江城衍冷冷地说，“让消防部门直接问耀光大厦的承建商要的。”
    许翘：……
    位高权重，你牛逼。
    “聚光手电呢？”
    江城衍递给许翘一个手环：“时代进步了，那玩意前年我们警队就淘汰了。”
    许翘：……
    某队长借机公报私仇，一口一个菜鸟，许翘愤愤不平地看着江城衍的背影，说：“既然江大队长什么都准备得这么齐全，等会行动我配合你，说吧，先去哪儿？”
    江城衍转身挑眉，居高临下地看向她，“我来不是为了让你偷懒的。这次是我配合你，你要没有头绪就赶紧取消行动，现在下楼还来得及。”
    这就是真的在鄙视她菜了？
    许翘这人从小就是无条件要拿第一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将法，她大步走到江城衍前面，“不过是谦让你两句，跟我来吧，这一次我们要查出他们通过这种途径转运的时候，把货放在哪里，现在还有没有邮票，有的话搞到一点回去化验。”
    耀光大厦地上有三十层，负一层是FOX，负二层到负三层是停车场。
    地上这三十层，有十层都是极速物流的地盘，这十层当中，一到八层是初始仓，九层十层是办公区域。
    这八层的初始仓基本上五步一个摄像头，一旦外人进入，立马就会被察觉到。
    “杨拓会配合暂时切断电源十分钟。”江城衍言简意赅地说。
    许翘心领神会，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十分钟时间趁乱探查，这十分钟能去的地方屈指可数，必须挑重点怀疑的点去查。
    许翘也不废话：“可能的地方有三个，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她在江城衍的地图上指了三个地方，分别是二楼，八楼和九楼。
    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探查三个地方，必须兵分两路，一个人负责**楼，一个人负责二楼，结束后再接应另一个人。
    江城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抢先说：“我去**楼。”
    第6章 邮票（6）
    极速物流那位ABC的行政总监杜博达，每天晚上就在九楼办公，来的时间不太固定，都是十二点左右。
    断电以后，去九楼的人，稍有不慎，有极大的可能会撞见杜博达，从这方面来说，探查**楼的任务更难。
    许翘不是矫情的人，也知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两人当即分头行动。
    二楼是整个初始仓最重要的一环，所有的快递包裹都会从一楼的传送带传送到二楼的一号仓储，在这里，工人会按照发往本地和途径本地，两个不同的走向简单粗暴地进行分装。
    途径本地的会直接停留在一号仓旁边的二号仓等待运输，发往本地的才会继续逐层传送。
    许翘从消防通道一路顺利抵达二楼，她靠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等了大概约莫三四分钟的样子，前面明晃晃的工作间刹那变得一片漆黑——电源被人为切断了！
    耀光大厦的防火门系统在断电以后全部自动解锁，许翘轻车熟路进入了二层防火门。
    她必须抓紧时间查清楚，然后马上去接应江城衍，江城衍所负责的楼层远比二楼凶险得多。
    这一层除了一二号仓之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许翘这一次要探查的就是这个小隔间。
    走廊黑漆漆的，她的脚步很轻，耳力也很好，能够听到仓库里嘈杂的脚步声，和工人慌乱过后此起彼伏的电话声，“杜总，楼下仓库停电了，什么，九楼也停了？”
    “喂，电业吗？这里耀光大厦，你们赶快让人过来抢修！”
    “老李，我单位停电了，等会出去喝点小酒？”
    “……”
    许翘一路摸到小隔间，中途虽然也碰到了人，但她都凭借良好的藏匿本领，轻松躲开了。
    最凶险的一次，她看到有人过来，连忙贴墙站好，谁知道那人竟然靠在墙边开始吸烟！
    许翘屏气凝息，幸亏烟没吸上两口，那人就起身去接电话了，她连忙靠近小隔间。
    小隔间是密封门，门锁是老式的那种嵌入式锁芯，许翘从头发上拿了一根别针，三两下打开了门锁。
    十几平米的房间，放了二十几个不同大小的保险柜。
    她来不及一一打开保险柜去查看里面有什么，借着手环的光芒记下了保险柜的基本型号。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许翘出了隔间，从另一侧的消防通道直奔九楼。
    她跑得很快，饶是她体力不错，但到底大半年昼伏夜出没有锻炼，身体素质是大不如前，脚踝钻心的疼。
    许翘微微喘着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音低一些。
    当她赶到九楼消防门时，江城衍已然先到了一步。
    黑暗中，她借着手环幽微的光芒看清了男人的轮廓。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下一秒，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熄灭了她手环的灯。
    两个人一跃而入，进了九层，这一层隐隐有着香薰蜡烛的味道。
    不用看那张地形图，许翘顺着味道也能找到哪个是杜博达的办公室，MR.DU日常绅士有洁癖，办公室里摆着不少香薰蜡烛，时不时还会送她和芳姐两个。
    杜博达的房门虚掩着，大概他也没料到会有人大半夜趁着停电来蹲墙根。
    原本在他们在这一层的目标是那几个存储室，两个人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各自找到目标，却听到杜博达正操着一口夹杂着大碴子味道的中文，打包票：“yeah，it‘s ok！Relax！只是停电了，Please trust me！OK，我处理完下面，就去看。”
    这一层走廊没有窗子，黑暗中，许翘感觉到江城衍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示意她走。
    十分钟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不离开，一旦来电，很有可能正面和杜博达撞上。
    可是……听杜博达这通电话的意思，等一会他极有可能会去查看很重要的东西，至于这种东西是不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邮票，就不得而知，但不去查一查，不是许翘的性格。
    要是以前，江城衍肯定会由着她的性子来。
    可这不是十七八岁的江城衍，他又捏了一次许翘的手腕。
    许翘也不早就不是当初的中二少女，她明白在这种时候，什么是她该做的。
    纵然她心不甘，还是跟着江城衍离开了九层。
    他们前脚刚离开，整个极速物流恢复通电，瞬间灯火通明。
    好险！
    许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江城衍，已经安全了，这男人还抓他的手腕做什么！
    “松手！”许翘轻声说，虽然暂时还不算彻底脱离行动区域，但她又不是不能自理。
    江城衍马上松开了她的手，说：“我只是怕你毛手毛脚弄出动静。”
    他话音刚落，整个极速物流的蜂鸣警报器忽然响了！
    警报器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层，两个人对视一眼，江城衍忽地打横抱起许翘，沿着消防通道一路往下跑。
    许翘：……
    江城衍：“你别多想，我只是帮同伴节省体力。耽搁久了，万一遇到这里的员工，还需要善后。”
    被前男友公主抱……许翘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行动上，警报器为什么会响？她纳闷地问：“我走的时候关上了隔间的门，还破坏了警报器。”
    这就怪了，许翘一头雾水地看向江城衍，虽然只看得到他的下颚线。
    她说：“是不是你在八楼那……”
    “我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应该是九楼。”江城衍眯了眯眼睛，“那一层除了大厦统一的防火警报器以外，杜博达还额外安装了一个出入门警报器。”
    刚才两个人撤离的时候，灯亮的一瞬间，江城衍看到那个门后还贴着一个热敏感应器。
    两人走到一楼，公司内部播放通报：“各部门注意，请各仓储部马上清点核对全部包裹信息，一经发现丢失，立即上报！请保安队马上巡查公司内部，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上报！”
    江城衍把许翘放下，许翘立马站起身，两人对视一眼。
    许翘想，还真是天助我也，杜大碴子竟然以为公司进来了小偷，那岂不是给了江城衍他们光明正大查到门上的机会。此时不查更待何时，这是机会！机会！
    江城衍本来一肚子想法，但看到许翘那滴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儿在转，就知道她又在动歪脑筋，索性问，“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让你队里那个大鼻孔过来。”
    许翘打了报警电话：“喂，110吗？我是极速物流的员工，刚刚我们公司停电，进了贼。对，损失不可估量，请你们马上派人过来抓贼。”
    江城衍在许翘讲电话的时候已经跟110的同事打好了招呼，那边非常配合，把警情转到了刑警。
    杨拓领着几个新人，跟社会大佬一样，风风火火赶到了极速物流。
    杜博达对这种本土阿sir多有敬畏，还来不及去查是哪个快言快语的报了警，就赔笑脸说：“这大晚上的，还劳烦你们过来，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混进来了小偷。你们过来之前，公司保安自查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可能也是搞错了，就不麻烦您再……”
    杨拓大手一挥：“麻烦什么，不麻烦，人民警察为人民。”
    他同杜博达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低声说：“兄弟，你在国外呆久了可能不了解国情，现在网络信息传播那么快，这我们要是来了，查都不查就走，对上没办法交差事小，那舆论要是发酵起来可就全完了。网民一水水得黑我们不作为，一个大帽子就上升到整个警察群体不作为，到时候你就算出面澄清说是你们主动要求不查的，谁信啊？人家都得以为你们那是被公关了！我们可真就是冤枉死了，比窦娥还冤！”
    杜博达心里mmp，面上笑嘻嘻。
    亲自陪同，硬着头皮查下去。他一心想着，等警察走了，马上查查是哪个嘴快的，胆敢私下报警！
    杨拓招呼着他带来的人：“都给我精神点，各处查仔细。物流公司快递多，这双11刚过，都爆着仓呢。那九楼十楼也别落下，每个房间都要搜。”
    杜博达显然并不愿意外人出现在九楼，尤其是警察。
    “SIR，九楼十楼都是行政层，没有特殊授权是外人进不来的。”
    “你那都是电子设备，停电的时候大厦的主逃生系统开启，防火门随时都可以进出，不信你看……”
    杨拓说着话，刚好下了电梯，两个人来到防火门前，他指着报警器：“你看这个热敏感应器，不正显示情况异常嘛，说不准这人就是从这闯进来的。”
    杜博达说：“可是我们公司有规定，非公司要员要想出入行政办公楼层，得先上报CEO。”
    杨拓一张热情的脸孔登时冷了下来，严肃地看着杜博达：“杜总推三阻四的，难不成你这九楼有什么难以见人的东西？”
    “或许我应该提醒你，如果公司内部并没有失窃，你们还蓄意报警，这不仅是浪费了警力资源，更是违法行为。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报警的同时，或许有人正承受生命危险，警力有限，我们来了你这边，就没办法及时赶到那边！杜总要还是推三阻四干预我们办公，那我只好请你回去跟我们说清楚。”
    杜博达额头冒出了汗珠，连声说：“杨警官，你们请便，请便。”
    杨拓带着人堂而皇之进了九层，“都找仔细点，看到可疑人物带过来盘查。”
    他特意让带来的人去搜，而他本人则陪着杜博达在行政总监办公室聊天。
    “杜总煮的咖啡不错。”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
    一杯咖啡喝完，杨拓自觉时间差不多了，吩咐收队。
    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什么贼人。
    “我就说了嘛，sir，我这一层都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室，库房放的也都是不值钱的办公用品，真要是进小偷，都是不值得一偷的东西。”
    杨拓收队后，马上打电话跟江城衍汇报。
    江城衍把手机开了免提。
    杨拓事无巨细地汇报着：“八楼以下那些快递我们也没办法都拆开看，几个锁着门的隔间，打开来基本上不是保险箱就是更衣室。您让重点关照的那个九楼，除了几个行政人员的办公室，就是存放行政办公用品的一个储藏室，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还有点贴纸什么的。”
    前面乏善可陈，唯有在提到贴纸的时候，许翘的脸上多了一丝跃跃欲试。
    江城衍问：“什么样子的贴纸？”
    杨拓说：“就是那种花花绿绿的贴纸，胶贴什么的，卡通的。你说他们幼稚不幼稚，那不是小学生用的东西么！”
    他见江城衍默不作声，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大事：“对了老大，我刚刚在九楼还看到那个杜总办公室里竟然藏了几张NANA的照片，你说这NANA是不是和那杜总？”
    江城衍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只有两个字，杨拓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江大队长似乎生气了？
    江城衍说：“以后少这么八卦，滚回去睡觉吧。”
    杨拓哀嚎：“老大，您不能这样啊，您从前哪次执行完任务不是请人家撸串泡澡一条龙，现在怎么就赶我回去睡觉了，我好歹也是你在局里公认的亲儿子！嘤嘤嘤……”
    “市局对面烧烤挑一家去吧，报我名字记账。”江城衍挂了电话，终结了满车的聒噪。
    许翘：……
    她酸酸地说：“你就惯着他们吧。”
    江城衍挑眉：“怎么，我就只能惯着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惯着：北方话，就是宠爱，往死里宠一个人的意思。
    第7章 邮票（7）
    许翘一瞬不瞬地看着江城衍，双眼水汪汪的，她“噗嗤”一声乐了，“江城衍你怎么还是这么闷骚！”
    江城衍摩挲着方向盘，并不意外许翘会这样说。
    他一本正经地岔开话题：“你见过邮票？”
    “是。”
    “在哪里？”
    许翘眼中满是对“邮票”的厌恶，她冷冷的说：“在西南那边有个村，被毒|贩称作邮局。”
    “全村的人都在食用、制作邮票，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七岁孩童。”
    她的眼中满是悲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洗脑了，认为制作邮票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神圣使命。”
    “神特么的神圣使命！”许翘愤愤然：“邮票致幻快，还可以口服，只要那么小小的一张，含在嘴里，马上就能麻痹到中枢神经。”
    “我曾经在那村子里潜伏了一个月，亲眼目睹……还是几岁的孩子，被父母带着一起服用邮票！你说怎么会有那么狠的父母，简直畜生都不如！”许翘的声音有些哽咽。
    江城衍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手悬在她的脖颈上，终于还是攥成了拳头。
    认识许翘那么多年，在他的记忆里，许翘很少露出伤感的情绪，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姑娘。
    当年倔强的姑娘长大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继续说：“邮票最开始是从东南亚流入国境，在西南一带一经出现，就迅速打开了市场。可恶的是，邮票的幕后操纵者，在引进第一批邮票的时候，选定的目标人员是学生群体，最小的连初中生都有！”
    “这帮人骂他们是畜生都抬举他们，侮辱畜生了！”
    “为了防止邮票继续向国内扩散，七年前，国家迅速展开一系列以“截获”、“狙击”邮票进入内地市场的行动，不计一切代价投入人力、物力，势必要将邮票牢牢遏制在金三角地带，然后一举驱逐出国境！”
    “行动最初很顺利，邮票被牢牢封锁，没有越过长江防线。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导致行动计划被曝光，所有参与行动的特勤，除了个别杳无音信的，全部牺牲，全部……”
    许翘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久久沉默着。
    江城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参与这次行动。
    许翘的父亲许国忠就是当年那次行动的参与者之一，至今杳无音信。
    江城衍从警这些年，心里也非常清楚，许父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在那种级别的行动中，杳无音信基本上等于死无全尸。
    许翘清脆的声音在车厢里再次回响：“这一次，我必须要完成行动！”
    日头初升，晨曦的微光从地平线渐渐显露出来，点点红晕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她年少时的那一腔孤勇仍然犹如利刃，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要一个一刀见红的答案。
    江城衍心跳加快，他抿着嘴，缓缓发动了车子。
    道路两边的路灯渐渐熄灭，校园门口的包子铺已经升起白腾腾的热气。
    他下车打包了两盒小笼包，回到车上的时候，许翘已经睡着了。
    江城衍也不着急，缓缓开着车。
    天光渐亮，许翘仍然睡得踏实。
    路过奶茶店，江城衍下车买了两杯珍珠奶茶，一冷一热。
    等他回到车上，许翘已经醒了，她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十分呆萌。
    江城衍把奶茶丢给她，“就你这个随时能睡过去的职业素养，还跑出来干这个，那芳姐也算好对付的，换个人，你都不知道死几百回了。”
    许翘忙不跌插上吸管，喝了两大口，才心满意足地抻懒腰，说：“我已经大半年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江城衍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许翘浑若未觉，又喝了两口奶茶，“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
    江城衍颔首，减慢了车速，转头看向许翘，说：“不许下车就抽烟。”
    许翘：……
    这人特么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她确实烟瘾难挨，如果不是怕江城衍过敏，她早就吞云吐雾抽上了。
    许翘喝光了最后一口奶茶，嘴角还残留了一丝奶渍，揶揄江城衍：“呦，这就跟我拿起来领导范儿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咱俩谁给谁当领导还不一定呢！”
    她推开车门刚要下车，江城衍又喊：“许翘！”
    “嗯？大领导还有什么吩咐？”
    江城衍说：“不许你一个人单独去极速物流。”
    许翘：……
    “这是命令。”
    她错了，这岂止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简直是在她脑子里装了窃听器。
    许翘没有亲眼看到贴纸，贴纸也没有经过化验，尚且没办法确定贴纸到底是不是邮票。而这个结果，关系到后面行动的方向，所以她自从听了杨拓那一通电话，脑子里就在盘算怎么找机会再去一趟九楼。
    她必须要去，还要尽快！
    许翘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城衍看着倒车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开动车子。
    许翘回去补了一觉，下午早早来到FOX，芳姐不在，她就自觉承担起半个领班的职责。
    整理好酒水，又做了清洁，一直到晚上六点多，芳姐才姗姗来迟，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杜博达。
    每天这个时候杜博达都睡在五星酒店倒时差，这会看上去不太精神，呵气连天。
    见到许翘，杜总监仍然十分热情：“NANA！拜托给我一杯醒神酒。”
    “OK！”许翘动作麻利娴熟，很快给他调好了一杯薄荷酒。
    杜博达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NANA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芳姐接过话头说：“可不是嘛。我们NANA办事还是稳妥的，对了！”
    芳姐转身看向许翘：“极速物流的年会原本定在周末，可总裁先生周末要出国谈项目，他们打算把年会提前到了明天举办。杜总监很欣赏你的调酒技术，希望你在年会的时候，能够弄一个调酒表演的现场show，有问题没？”
    许翘当然没有问题，她正愁着没有正儿八经的借口混到极速物流呢。
    多加了调酒表演，又能多赚一笔，芳姐乐呵呵地拿着计算器去核算年会的开销。
    芳姐绰号貔貅，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许翘猜测，极速物流这次忽然提出来年会要提前，肯定没少赔芳姐违约金，否则芳姐不会同意临时改时间的。
    往年年会总裁不来参加也不是没有过，却也没见年会提前或者延后。
    在她看来所谓总裁什么的都是借口，真正让时间提前的恐怕和昨晚的事情有关。
    假定杨拓发现的那些就是邮票，邮票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杜博达此举显然是打算趁着年会混乱，把那些存放在九楼的邮票转移。
    距离年会开始也就还有24个小时的时间了，她必须要再这之前确定，九楼存放的到底是不是邮票。
    时间很紧，众目睽睽之下，许翘来不及同江城衍联络请求支援。
    她不动声色又给杜博达调了一杯酒，“MR.DU，这一杯我请客，感谢你给我这次表演的机会，这对我来说既是挑战，又是一个展示的舞台，还能赚一笔，我衷心的感谢你。”
    她说得诚恳，一双剪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杜博达。
    杜博达一饮而尽。
    “够辣！”杜博达喝完一杯，忙吃了一块哈密瓜。
    许翘笑笑：“我以为烈才过瘾，杜总既然不喜欢烈酒，那我再给您调一杯清淡的。”
    许翘又给杜博达倒了一杯日本清酒做底的酒。
    杜博达已经脸红到脖子根，看都没看，又是一饮而尽。
    “杜总好酒量！”
    许翘这么一夸，杜博达又喝了一杯。
    连着几杯鸡尾酒下肚，杜博达喝醉了，他一把拉过许翘的手，热热落落地说着许多话，夹杂着英文。
    杜博达醉在吧台，一个人占了一大面位置，芳姐怕耽误了生意，赶紧喊了店里的员工把他送上楼。
    过了几分钟，许翘拿起吧台上的手机，同芳姐讲，“芳姐，杜总把手机落在吧台了，正好这会客人不多，我给他送上去？人是在我这喝醉的，我也惦记过去看一眼。”
    她的表情，正是小女生情窦初开的那种羞涩。
    芳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快去快回啊，姐多一句嘴，杜总这样的人，咱们攀不起的。”
    “我明白。”许翘红了脸，低声说：“我还了手机就回来。”
    极速物流的员工大多数都认识许翘，也没人拦她，一路就上了九楼。
    九楼门口有门禁，许翘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没过两分钟，他们店里上来送杜博达的员工正好出来，许翘连忙拉住门。
    “NANA姐。”
    许翘平日对他们都很照顾，他们都很喜欢许翘。
    许翘一摊手，说： “你们先回去吧，店里这会客人要多起来了，杜总的手机落在吧台上了，我给他送过去就回去。”
    店员不疑有他。
    这个时间别的行政员工刚好下班，就算有人加班，谁敢出来看顶头上司喝多了的丑态，走廊里静悄悄的。
    许翘敲了敲杜博达的房门，没有人回应，她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有一股刺鼻的难闻味道，杜博达躺在沙发上，地毯上满是他吐的污秽。
    “杜总？”
    许翘喊了几声，杜博达一动不动。
    她趁机，快速走出他的办公室，直奔几个储藏室。
    杨拓曾经说过，那几个储藏室里全都是杂物。
    然而此刻，当许翘看到空荡荡的储藏室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许翘闻到一阵酒味，回头一看，杜博达迷迷糊糊地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正朝着走廊里喊，“NANA，what are you doing？”
    第8章 邮票（8）
    许翘站在储藏室门口没动，脸上的表情纯粹无邪，当着杜博达的面儿，继续往里看。
    她十分自然地说，“杜总，我看你吐了一地，不收拾一下，满屋子都是酒味，这扫帚在哪儿呢？”
    许翘不慌不忙地挽起衣服袖子，指着门牌说，“奇怪，这几个房间写着储藏室，怎么一点打扫工具都没有？”
    杜博达靠着门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翘，全然没了醉意。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衬衣和西装外套，看似漫不经心地说，“Sorry，我刚刚喝多有些失态，这些回头让保洁处理就好。”
    他走到许翘身边，胳膊一伸，许翘整个人都被他环在墙边。
    杜博达目光灼灼地问：“NANA小姐是特意上来看我的？”
    许翘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杜博达的手机，“瞧我这记性，杜总……你的手机落在了吧台上，我怕有什么重要电话错过了，就给你送过来了。”
    许翘把手机塞给杜博达，借势逃开他的臂弯，柔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回去晚了，芳姐要发飙的。”
    杜博达总算没再说什么，许翘一溜小跑赶回了FOX，果然，吧台边围了几个熟客正问芳姐要人呢。
    见许翘回来，芳姐如释重负，“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以后可少往楼上跑。”
    明日就是极速物流的年会，许翘回来以后，芳姐就去安排年会的事情了，许翘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关店门。
    出租车准时在耀光大厦后身的长街出现，许翘上了车。
    她刚坐下，就敏锐地发现司机换了人，不是点子，而是——江城衍！
    江城衍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穿了一件带铆钉的皮衣，利落中还带着几分清冷禁欲的气息。
    许翘随口说：“二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参加选美啊。”
    江城衍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一张名片，淡淡地说：“不是选美，是相亲。”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不过现在的相亲和选美也差不多。”
    “切！”许翘翻了个白眼，“别以为长得人模狗样的就能在相亲市场上成为绩优股，人家那是不知道你这人皮囊之下有个什么样扭曲的灵魂！”
    江城衍犀利地抓住许翘话里的重点，说：“你这是承认我的皮囊很优越了？看来我有必要警告你，别因为对我的觊觎导致行动上有什么疏漏！”
    许翘撇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地笑：“我？觊觎你？我只是好奇相个亲而已，至于穿得这么骚吗？”
    江城衍看着后视镜里许翘恼羞成怒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那你说我该怎么穿？”
    “你怎么穿关我什么事！”许翘瞪着江城衍的后脑勺，“好好开车吧你！”
    许翘双手抱胸，双腮气鼓鼓的。
    江城衍问：“不想我去相亲，你可以直说啊。”
    许翘双腮更鼓了， “闭嘴吧你，我只是看不惯你去祸害别人家姑娘。”
    江城衍：……
    他嘴角的笑意更胜了。
    车停在半山腰上，周遭无人。
    江城衍下了车，上了后座。
    他把两杯奶茶，一冷一热一起递给许翘。
    许翘毫不客气的接过来，这才打消了一脚把江城衍踹下车的想法。
    她左右开工，喝得过瘾，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许翘：“说两个正事：一，极速物流把年会提前到明天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确切的说，是今天。二、九楼四个储藏室都空了。”
    她和江城衍太过熟悉，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很多细节，江城衍就能推断出前因后果。
    “你一个人去九楼了？”
    江城衍脸色阴沉了下来，“许翘，擅自行动的事情，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事出紧急，我来不及汇报。”许翘辩解说，“况且如果不是我当时跟了上去，也不会查到这么重要的信报。”
    江城衍一把抢过许翘手里冷的那杯奶茶，严肃地说：“你这次铤而走险，确实取得了紧要消息，可这当中万一有一点疏漏，你的身份随时都会暴露，性命也会受到威胁，就算获取了关键信息，怎么传递？作为一名专业的卧底，首要要保证自己最大限度存活下去，才能够把有效消息远远不断传递出来。你的渗透技术是跟体育老师学的？”
    许翘：……
    竟然觉得江某人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挺帅，她一定是中了邪！
    江城衍看着许翘白皙的脸颊，她一声不吭，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他的语气淡了下来：“那些话，是我以同事的身份说的。”
    江城衍顿了一顿，继续说，“从私人的角度，我也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许翘……”
    面对江城衍如此近距离的，听到嗓音低沉的呼唤，许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只要江城衍再向前一点，他的鼻尖就就会碰到她的。
    许翘喝了一大口奶茶，热的这一杯也已经冷了。
    江城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温柔，稍纵即逝，忽然变成了眉梢微微挑起，他说：“上次你在市局门口同别人说——我追求你又把你抛弃，还害得你落得今天这幅田地，还说在审讯室，我对你出言不逊……”
    许翘无地自容，仍要挺起胸脯：“那是为了渗透需要！”
    江城衍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是吗？”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不是。
    当初是她说消失就是消失了五六年。江城衍本来可以好好当个富二代，她非说要把她的梦想分江城衍一半，让他当辅警……好家伙，江城衍一路升到了如今的职位，没黑没白的，全年无休，单身孤僻，说到底，好像事实上正好相反，是她把江城衍害了！
    还有在审讯室，江城衍句句话都是公事公办，反倒是她公然调戏江城衍，对他出言不逊！”
    许翘：……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挺渣的。
    江城衍现在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许翘还以为他牙尖嘴利的一面早就被社会磨平了呢，没想到在这等着她呢，现在把柄在人家手上，许翘决定换个策略。
    她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拉了拉江城衍的衣服袖子，“江队儿，我……”
    “你什么你？等这次行动之后再跟你算账！”江城衍松开了许翘的肩膀，看向车窗外。
    天空是淡淡的钴蓝色，就像高中时候，每个清晨，他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一抹蓝色，那时他每天早上从家里带着两份早饭，骑着单车假装路过许翘家，装作浑不在意地把早饭丢给她，要挟她替他吃。
    那之后的很多年，每当忙了整晚，通宵之后吃早饭，看着这样的天色，就会想起单车后座的女孩。
    江城衍说：“你给我好好活下去，我和你还有很多的账没算完。”
    明明是冷冰冰的一句话，许翘听后竟然有莫名的感动。
    接下来的行动方案，讨论得很顺利，毕竟两个人多年的默契在那。
    最首要的疑点就是那四个空了的储藏室，里面的东西去哪儿了？
    江城衍让杨拓连夜调取了极速物流所有能够查看的监控，并没有发现异常，都是极速物流常用的运送车，来回运送快递包裹。
    假定那些贴纸就是邮票，那这些邮票，要么就是还在极速物流，只是不在九楼，他们很有可能趁着这次年会运走乃至交易；要么就是这些邮票，被夹杂在包裹中，已经运了出去。
    不管哪种可能性，行动组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同许翘里应外合，查出真相。
    天亮后，江城衍会带人在整个耀光大厦外围以及内围布置好人手，随时待命。
    而许翘则把监听耳机塞进内耳道，准备随机应变，传递消息。
    暮色再度降临，FOX闭门谢客，把整个场地都留给了极速物流。
    极度物流员工不少，每次到了年会，不管是上层领导，还是基层一线工人，都会齐聚一堂，非常热闹。
    杜博达负责主持这次年会，他这个人因为中文很生硬，同样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天然就带着一丝喜感。
    许翘一直帮着芳姐忙前忙后，直到她要上台表演，才空下来。
    整个晚上，她一直留意芳姐和杜博达，两个人除了正常沟通流程，没有多余的交集。
    这不禁让许翘怀疑，那些贴纸到底是不是她多心了，或许那根本就不是邮票？
    杜博达说：“好的，下面让我们欢迎NANA小姐，请她给我们带来精彩的调酒show！”
    许翘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舞台，现场气氛十分火爆。
    她在舞台上刚刚站定，就看到杜博达下台后跟芳姐耳语了两句。
    两个人一同往后台走，直觉告诉许翘，这两个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避开她，趁着热闹混乱，然后有所行动。
    许翘趁着俯下身整理酒瓶的机会，通过耳麦给江城衍递了消息。
    江城衍、杨拓这些都是芳姐眼熟的民警，很容易引起杜博达和芳姐的警惕。
    这次派进耀光大厦是生面孔。
    有的人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总是新奇又激动，第一时间发现芳姐和杜博达一起回了极速物流，许翘的耳麦里就听到了惊呼：“老大老大，他们上去了，电梯！电梯停在了二楼！”
    第9章 邮票（9）
    二楼，小隔间里十几个保险箱依次排开。
    上次江城衍就让人依据许翘提供的型号，找到了保险箱的生产厂家，那边很配合给出了密码锁的基本构成原理，熟手的话，给他们点时间，打开这些保险箱不成问题。
    现在难就难在，一是他们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硬闯极速物流；二是万一进去以后保险箱中并非邮票，就会打草惊蛇。
    许翘这次渗透，前前后后大半年，如履薄冰。
    不到万不得已，江城衍不会让任何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事情发生。
    “隐藏，待命。”
    江城衍让进入耀光大厦的小队停止了行动，原地待命。
    许翘心急如焚，却也明白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极速物流为什么会提前年会？
    芳姐和杜博达在年会高潮时刻去二楼到底是在做什么？
    空了的储藏室里，那些不翼而飞的贴纸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她脑海里闪过，紧要关头，许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拿过麦克风，故作神秘地说：“刚刚的调酒show，大家看的过瘾不过瘾？”
    “过瘾！”
    众人玩嗨了气氛推向了高潮，许翘又问：“刺激不刺激？”
    “刺激！”
    许翘重新回到舞台，一双眼眸璀璨如星，“大家还想不想玩一票更大更刺激的！”
    “想！”
    极速物流的众人非常配合，每次年会，FOX这边总会搞些花头，代表公司把年会的奖品以游戏奖品的形式发下来，此刻他们也以为许翘像往常一样在引导他们做游戏，拿奖品，所以格外积极。
    许翘指了指楼上，“大家对寻宝游戏一定都不陌生，那么今年呢，我们就给大家准备了刺激的寻宝游戏，所有奖品就藏在公司里，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内，谁找到了奖品卡，就可以回来兑换奖品！”
    许翘话音刚落，众人一窝蜂般冲出FOX，回到极速物流。
    与此同时，江城衍迅速命人制作奖品卡。
    “卡片我早就做好了，藏在了极速物流的消防通道里。江大队长还是命人准备点奖品吧，迟了我还真怕穿帮。”
    为了保护许翘，许翘的无线电只与江城衍一个人联通。
    江城衍说话全队都可以听到，许翘说的话，却只有江城衍一个人能听到。
    车里众人只看到不苟言笑的江队长，似乎露出了赞赏的眼神，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问，“奖品是什么？”
    “十台iPhone X。”
    江城衍毫不犹豫地吩咐下去：“杨拓去买十台iPhoneX！”
    “这……”杨拓囊中羞涩，他挠挠头，“老大，我信用卡也透不出这么多钱啊。”
    江城衍丢了一张卡给他，随后带着车里的人下了车。
    几百名员工涌入二楼的时候，芳姐和杜博达俱是一愣。
    杜博达随手拦住一名员工：“你们这是？”
    那员工说：“寻宝啊！怪不得杜总提前回来，是不是您早知道有这个寻宝环节，提前过来了。那我可得快点，听说有十台iPhoneX呢！”
    那人匆匆跑远了。
    整个极速物流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杜博达和芳姐面面相觑，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杜博达双手抱肩，脸色又黑又臭：“芳姐，这什么情况？”
    芳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这个NANA，还真是个冒失鬼。我让她设计个游戏环节，没想到她竟然整了个什么寻宝。”
    杜博达轻哼了一声，“你的人，你自己管好。鬼知道她是真冒失，还是故意把人往这边引。现在人都过来了，活干不完，还怎么向上边交代？”
    芳姐擦了擦额头的汗，得罪谁，她也不敢得罪顶头大佬，那人比魔鬼还恐怖。
    “那你说该怎么办？”
    杜博达眯着眼睛，表情有一丝阴狠地说，“将计就计！”
    许翘趁乱混进了极速物流。
    夜探的时候，就是由她负责的二楼，她对这边的地形非常熟悉。
    江城衍之前给她的地形图，也早就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许翘轻车熟路上了三楼。
    三楼的屋体结构与二楼一模一样，许翘来到二楼那间隔间正相对的隔间。
    彼时，这隔间已经被人打开了，这种楼层的小隔间，各楼层的主管都有钥匙。
    人家玩起游戏来，都找疯了，打开就没有再关上。
    许翘进门以后，直奔窗口，跃上窗台，向下看去，二楼同样位置也有一个空调外挂机的室外挂篮。
    耳机里传来江城衍的声音：“直着下去，位置正好。”
    许翘看向楼下，果然不远处，那男人正仰头看着她。
    才三楼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吗？瞧不起谁啊。
    许翘抓着管线，俯身下滑，借力攀上二楼的空调挂篮。
    她小声地说：“小菜一碟。”
    黑暗中，她身形矫捷如猫，从二楼窗子跳入那小隔间。
    饶是她体重再轻，从高处落下，还是有不小的响动。
    杜博达推门就要进去一看究竟，就在这时，杨拓带着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MR.DU？上次你报警的事情，我们查到了点眉目。”
    杜博达看了杨拓一眼，脸上恢复了一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
    “哦？SIR找到了贼人？”
    “这具体情况还挺复杂，你看你们这人来来往往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你办公室里说？”
    杜博达看了芳姐一眼，芳姐转身就要去那隔间里。
    杨拓一把拉过芳姐：“刚好芳姐也在这，这次极速物流失窃事件，与你们FOX也有关系，你也跟我们一起上去说道说道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就不把你们带回局里了，否则到时候说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了。”
    隔间内，许翘正在破解保险箱。
    她的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落下，江城衍提示的话语从耳机里传来：“这些保险箱是三环套索机制，密码有四组，前两组控制第一环，后面依次对应，在不破坏锁芯的前提下，对应的排列组合有上万种。”
    “但是能打开的就一种。”许翘心里这样想的时候，江城衍竟然很同步地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破解保险箱需要绝对的安静，江城衍没再说什么。
    许翘的耳朵贴在保险箱的密码锁上，听着齿轮的咬合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多一秒，危险就多几重。
    门外，杜博达和芳姐并没有动。
    芳姐笑道：“说来也是巧，今儿我们和极速物流合作办年会，杨警官你也看到了，现在员工都在兴头上正做着游戏呢，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明天再说？”
    芳姐素来是绵里藏针的好手，几句话，就婉拒了杨拓。
    杨拓是有名的刑警队交际花，他揽过杜博达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芳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别人的事情都可以明天再说，杜总监可是我的好哥们，不冲别的，就冲着上次我来办案，杜总监那配合的态度，还有他给我冲那咖啡，他们公司这案子，我们队里那都是当个事办的，现在好不容易查出来点线索，我这不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他吧嗒了一下嘴：“也是我们干刑警的命苦，别的警种或许还有的休息，我们可是24小时on
    Call，全年无休，堆积的案子，就是头上悬着的利剑，恨不得一天能有48个小时，芳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多少次半夜出来行动。”
    “走吧！上楼！”
    杨拓胳膊挎着杜博达的脖颈子，俩人这就要上楼。
    芳姐忽然又说：“那行吧，不过你得等我一下，我刚刚搞那个寻宝活动，把手机落在了屋里。我拿了就跟你们上去。”
    杨拓瞳孔一紧，刚要阻拦，“芳姐！”
    芳姐已经推开了隔间的门，门内，空空如也。
    杨拓和杜博达也跟了过来。
    三人表情各异，杨拓暗暗松了一口气。
    杜博达挑眉看向芳姐，两人一起往窗口走。
    窗子是紧闭的，从窗口往下看去，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车水马龙的金融街上，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
    杜博达和芳姐俱是一愣，尤其杜博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杨拓靠过来，打着哈哈，“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春天快到了……唉我去！”
    “辣眼睛啊辣眼睛……老大刚刚说要去你们FOX喝一杯，这……”
    那楼下拥吻的两个人，赫然就是江城衍和许翘！
    “咳咳，这是没什么好看的。杨警官，你不是说有案子的消息了吗？那咱们上楼吧？”杜博达一开口，杨拓好像闻到了山西老陈醋的味道。
    芳姐没跟上去，许翘在楼下……她得主持大局，心里忍不住要骂一句“小浪蹄子”，脸上仍然是万年不变的笑容。
    等到杨拓忽悠完杜博达，走出极速物流的时候，他马上问江城衍：“老大，兄弟们出生入死，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花前月下，再说了……你不是对女人过敏吗？”
    江城衍看着不远处大步离开的许翘，显然他对刚才那个错开角度的假吻有些……意犹未尽。
    他关了她的无线通信，才同杨拓说，“她不是别的女人。”
    杨拓：……
    大半夜出来执行任务，还要被迫塞一嘴狗粮，唉我去，作为江城衍的腿部挂件，他有义务在主公即将被美色迷惑的时候，冒着被主公乱棍打死的风险，勇敢谏言：“可她有嫌疑啊老大……”
    第10章 邮票（10）
    江城衍脱下黑皮衣，在他的衣服后面，粘着一张小小的彩色贴纸。
    很普通的一张卡通贴纸，就是校园门口常见的那种。
    他把贴纸收进证物袋里，交给赶过来的杨拓。
    江城衍的语气颇为郑重：“你亲自送到房队那边，就在那等着结果。”
    杨拓挠挠头，“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物证中心那边人少活多，这要想提高优先级，我这点脸面在房队那儿哪里够看，要不老大你亲自出马，肯定比老张局都管用！”
    江城衍目不斜视地看着耀光大厦，“再多一句废话，明儿起你就去动物园吃草，不用来上班了。”
    杨拓：……
    任务进行到这里，顺利取出了样本，按道理说，已经圆满达成了目标。
    江城衍让众人都收队回去休息，为了加快行动推进的效率，还命令一队人着手开始秘密盘查A市各大中小学周边。
    夜里气温趋降到零下十几度，江城衍窝在车里，双眼始终注视着耀光大厦的出口。
    这次的年会，极速物流的员工都玩得非常满意，十台iPhoneX最终都被员工们找到。
    可以说，这次年会的奖品，是公司历年来出手最大方的一次。
    杜博达若有所思地同芳姐说：“芳姐，我记得我们的奖品预算是五万左右。”
    芳姐眨眼笑道：“可不是，这些手机可是多花了我们不少钱呐。做生意，我从来都主张讲究的厚道仗义，不冲着别的，就冲着这些年你们公司对我们FOX的信任，这钱我就是自掏腰包也是花得的。不瞒你说，我也是为了咱们能长线合作考量的。只要员工满意，你们大老板满意，回头咱们多合作几次，这钱不就回来了？”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至少明面上，FOX这样一家酒吧，能够年年接到极速物流年会这样的大单子，对店里来说，那绝对是一次能抵得上一个月的收益，但是……杜博达心里堵堵的，面上的年会办的再漂亮，真正干的“活”儿，要送的货，却搁浅了。
    好巧不巧，这事儿两次三番都还跟NANA有关。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许翘的身影，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怎么没看到NANA小姐？本来还想请她喝两杯。”
    芳姐遮住嘴巴小声说：“杜总刚才不也看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血气方刚的，NANA本来和江队长就是旧相识，人家私人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的。”
    杜博达一想到两个人拥吻的一幕，没有再追问什么。
    极速物流与FOX是合作关系，NANA的身份是芳姐她们的“家务事”。
    人都走了以后，FOX也冷清了下来。
    员工自然乐得早点回家，只有芳姐的几个心腹被留了下来。
    收拾妥当，芳姐让人反锁了大门，还留了两个人守着门。
    FOX当初在装修的时候，把大部分面积都用来做成卡座和舞池。
    后厨小得可怜，只堪堪能容得下厨师在那切果盘，炸点炸货什么的。
    除此以外，就是一男一女两间更衣室和一间办公室。
    这办公室平日里都是芳姐的地盘，偶尔上头过来人，就给上面的人用。
    芳姐收起了往常脸上惯有的随和笑容，眼神凛冽地进了她那间办公室。
    乍一看这办公室不过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还有一张简易床。
    她打开衣柜门，随手扒拉开衣服，露出衣柜的后隔板，那隔板如同门一样，双手用力一推，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那是个十几平米的房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许翘被人绑了手脚丢在地上，嘴里还堵着抹布。
    芳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
    她厉声说：“把抹布取了，谁叫你们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回头要是伤了脸蛋，我怎么给客人交代？”
    心腹忙取下了许翘嘴里的抹布，许翘大口喘着粗气。
    “芳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这是……”
    许翘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上去，害怕极了。
    芳姐悠闲地拿了一根烟，吞云吐雾地抽起来，“你是个聪明人，姐不和你绕弯子，十台手机是怎么回事？杜总怀疑你的时候，我帮你糊弄过去了。那是因为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一员，整个FOX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出事，别人不会说你有问题，只会说FOX用人不当。”
    她站起来，走到许翘身边，居高临下地说：“我会在外人面前维护你，但关起门来，你还是得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来FOX以后，每一笔工资都是从我这里领的，七八万块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的。”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实话，否则可别怪姐不念旧情！”
    许翘红了眼圈，哆哆嗦嗦地哭着说：“芳姐，买手机的钱，是江城衍给我的。”
    “上回的事情以后，他说只要我不再说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耽误他和什么大家闺秀联姻，他就给我一笔钱，但是……”
    许翘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并没有一次性给我这些钱，而是分批给我一些，每一次给我钱的时候，他还……强迫我做……今天晚上他不知道在哪里喝多了酒，还在楼下强吻我！我有多恨他，芳姐你不是不知道！”
    “我这个人命苦福薄，从来没有过过什么安生的好日子。在FOX这半年多，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就想着，这是我第一次帮你操办这么大的活动，我希望做得好一些，让这些员工都满意，就设计了这个游戏环节，填补了钱进去。如果我做得让你难堪了，我可以去和杜总解释！”
    芳姐拍手鼓掌，她蹲下身来，“NANA，你说得这么动人，连我都要被你打动了。你可真是会演戏的好手，就算你说得全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让所有人去楼上？”
    “游戏的时间就安排在我表演以后，这是您定的！”许翘委屈地说。
    芳姐不无讥讽地说道，“行，就算这是我安排的，那你说怎么那么巧，警察就过去了。”
    “警察去了？”许翘满脸惊讶，无辜地问，“发生什么了，警察为什么会去？”
    芳姐见她是真的不知情，脸色这才柔和下来，“我姑且相信你这一回，但是……”
    她看向许翘，“你也知道做咱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出了这些事情，就算姐信任你，上头那边也不好交代。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如果你真的想参与交易，想要帮老板干活，那你就把这个注射了吧，这才能证明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
    芳姐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弟，那小弟拿着一根针管走了过来。
    眼看天都快亮了，江城衍揉了揉酸疼的眼睛。
    许翘的无线电自从年会结束以后，就已经失去了信号。
    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海里翻滚，多年来从警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否则她怎么会突然单方面切断与他的联系，又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不仅是许翘，芳姐也一直没有出来。
    会不会是她暴露了？
    江城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贸然闯进去，大半夜的，他没有正当的理由出现在这里。
    一旦他去了FOX，那么就算芳姐没有怀疑许翘什么，也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怀疑。
    可……这样被动等待，如同把命运攥在了别人的手里，这不是江城衍想要看到的。
    不是没有办法的，江城衍冷静下来，刚要下车，许久没有响动的耳机，忽然传来一丝杂音。
    他的耳机里传来许翘的声音，“老地方等我。”
    江城衍压低鸭舌帽，把出租车开到了耀光大厦后街。
    许翘上车后一言不发，脸色十分苍白。
    她整个人蜷缩在后车座上，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江城衍一路彪着车速，生生把捷达开出了GTR的感觉，在凌晨的街道上疾驰。
    车速持续飙升，江城衍急切地问，“怎么了？身份暴露了？她们强迫你吸了？许翘？翘翘？”
    许翘摇摇头，挤出惨白的笑容，只说了一个字——没，就昏倒在车后座上。
    她时睡时醒，恍惚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似乎是在梦里，她的脸颊贴在江城衍滚烫的胸口，鼻息里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痛她的眼睛，强光晃过，是几年前，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学生的模样。
    那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她们实验高中的要集体去科技一高借校。
    一大早，她那位当政教主任的老妈张岚，就烧了爷爷的手记。
    母女大吵一架，陷入冷战。她气得胃疼，逃了一早上的课，在家里凭着记忆，重新誊写了那份手记。
    写到一半，闺蜜催她回去上课，她才懒洋洋地往学校走。
    张岚不许她穿女款校服裙子，除非学校有重大活动，否则就要穿男装裤子。
    那一天，或许是被张岚气疯了，又或许是身体内隐藏的叛逆因子忽然就迸发了，她换上了校服裙，还又特意剪短了几分，热辣辣的阳光晒得她腿上的皮肤阵阵刺痛。
    她绕着科技一高转了两圈，找到了逃课学生惯常走的那条路，**而过。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城衍。
    她拎着两杯奶茶，一冷一热，跳下墙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江城衍领着一群人拦住了一个好学生模样的少年。
    那好学生许翘是认识的，名字叫蒋伟，是她妈常念叨的几个名字之一，什么物理竞赛，奥数金牌，反正在张岚那蒋伟就是天才，是神一样的存在。
    现在神被一群小混混给拦住了，大有被揍的趋势。
    许翘站在一边，边喝奶茶边看热闹。
    蒋伟眼还挺尖，余光看到许翘，就想要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喊，“同学，同学快帮我报警，这里有人校园暴力！”
    江城衍那群小弟，发现有外人，立马就过来几个人围住了许翘。
    许翘浑然不觉还在喝奶茶，不说话站在原地。
    有人问江城衍：“老大，要不要连她……”
    江城衍那会还没现在这么暴躁，白衬衫校服裤子，长腿几步走到许翘面前，淡淡地笑，“学妹乖，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改天学长请你喝奶茶。”
    那以后很久，许翘都记得刺眼的阳光穿过树的缝隙，晃得她睁不开眼，还有江城衍靠过来时候，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许翘笑眯眯地歪歪头，指了指江城衍开了的裤子拉链：“我看到了，学长，我什么都看到了。”
    小树林一片寂静，江城衍那些小弟差点没憋出内伤，每个人都笑得没有声音，浑身发抖。
    “我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许翘笑得那么纯粹，心无旁骛，好开心啊，好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许翘笑到最后泪花四溅，她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可是周围一片漆黑。
    第11章 邮票（11）
    “醒了先别动，我去叫人。”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房间里亮起一盏小夜灯。
    空气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里不是医院。
    许翘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打量几番，才看清，这是一间卧室，简单明了的风格，难道是江城衍的卧室？
    脑仁疼，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
    许翘听到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江城衍再进门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苗条欣长的女人。
    这女人眉宇间带着几分硬气，吊得高高的马尾辫，即便在这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午夜的时刻，仍然一丝不苟。
    她打量许翘的时候，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敌意。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许翘闭上沉重的眼皮，不再看了。
    房雪仿佛故意跟她作对一般，冰凉的手指伸过来，要去翻她的眼皮查看眼睑。
    许翘几乎是在她指尖伸过来的那个瞬间，突然出手，一把翻过房雪的手腕。
    她的脸上写满了防备：“你要做什么？”
    江城衍撇了许翘一眼，双**着裤袋，微愠道：“许翘，你别闹。这是物证中心的房队长。事发突然，我特意请她过来帮你诊治。”
    “物证中心那群法医，不是专门搞死人的么！江城衍，你脑袋秀逗了吗？我还喘着气呢，给我找一个法医做什么？”
    许翘松开了房雪的手腕，不看她，只瞪着江城衍：“我说过我没吸，只是太累了，就你小题大做！”
    “胡闹！”江城衍看到她这幅冥顽不灵，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样子，恨不得把她扣在床上，狠狠抽她的屁股。
    当时她晕倒过去，江城衍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有撞到马路牙子上，连忙上后座去看她的情况，当看到她胳膊上的针眼时候，江城衍一颗心都快碎了。
    他还以为……
    房雪说：“城衍，注射药剂的成分只是普通的青霉素，她过敏才会抽搐昏倒。我看她现在还蛮有力气的，应该不会有大碍。”
    “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房雪娇嗔地看了江城衍一眼：“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的朋友，我理所应当照顾一些。”
    许翘：……
    许翘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个房雪和谁说话都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偏偏那双冷冷的眼眸，看到江城衍就有了温度，恨不得从冰山一下子变成火焰山，要把他融化一般。
    许翘坐起身，没好气地说：“喂，江城衍，我饿了。”
    房雪闻言，柔声说，“城衍，马上就到上班的时间了，听说你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永和豆浆，咱们下去吃一点，再给你朋友打包一些，好不好？”
    城衍、城衍……说得肉麻兮兮，想当年她可从来没这么肉麻地喊过什么城衍、阿衍一类的，她都是喊二傻子、笨猪、菜鸟、蠢蛋……
    江城衍抬手看了看表，“不好意思，等会还有任务，这样，我让杨拓来接你，顺便陪你吃早饭，等到回头任务结束，我再带着她一块请你吃饭。”
    许翘横插一嘴：“别介啊，江城衍，你说你怎么官僚习气这么重呢，人杨拓又不是你的生活秘书，你别什么事情都交代人家，正好我也饿了，你就跟这美女去吃呗，顺便给我带两杯豆浆。”
    江城衍瞪着许翘，张了两下嘴。
    他没出声，但许翘就是看到了，他说——闭嘴。
    转过头，江城衍一伸手，“房队，我送你。”
    江城衍把房雪送到电梯口，黑着一张脸回到家。
    一进门就直奔卧室，素来冷静自持的江大队长，面对许翘从不掩饰他的毒舌属性：“许翘，你长本事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当时为什么不开麦请求支援？万一她给你注射的针剂是毒品，你现在还能在这喊饿？”
    许翘小声嘟囔着：“就算是，那也不过上瘾而已，又不是毒药，注射了就会死。”
    江城衍咬牙切齿：“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他紧紧抓住许翘的肩膀，“就算不是毒品，你青霉素过敏，强行注射过敏药物，比毒品还要致命！如果当时负责接应的不是我，如果不是房雪及时赶过来，你现在早就见阎王去了！”
    “是是是，你还有你那个什么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呗。不就是找了个牛逼轰轰的法医女朋友吗，至于这么炫耀吗？”
    许翘别过脸，打掉江城衍的手，“我饿了。”
    上学那会，江城衍就受不了许翘这个服软又委屈的样子，他轻声咳了咳，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许翘，语气平静地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还喊那么亲热，城衍，城衍……肉麻不？”
    江城衍：“喊城衍就是女朋友了吗？”
    许翘：“不是女朋友为什么不喊江城衍，只有亲密关系才会喊城衍的好吗？”
    江城衍被气笑了，他说：“所以你刚叫我什么？城衍，对吧？”
    许翘：……
    看来江城衍这几年也不是没长进，这打嘴炮的能力，扶摇直上，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江城衍独自在厨房鼓捣着，许翘看了看手机，早上八点。
    距离FOX开门还有一会，困意来袭，大概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吧，每次在江城衍身边，就睡得特别香。
    再醒过来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许翘闻到米粥的香味。
    她穿上拖鞋，走到客厅。
    客厅和卧室一个调调，简单明了，没有多余的东西和装饰，直男审美！
    餐桌上，摆着一盆米粥。
    江城衍坐在桌边，不知道跟谁在打电话，见到她，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喝点。”
    江城衍给递了一碗粥给她，许翘闻了闻，是她最喜欢的牛肉蛋花粥。
    “哪里打包的这么香？”
    许翘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牛肉滑嫩，蛋花都融化在粥里，带着淡淡的咸味，特别开胃。
    江城衍默默藏起烫的红肿的手背，毫不在意地说，“楼下打包的。”
    “回头把他们外卖电话给我，我想吃了自己叫外卖。嗯，这味道真不错。”
    江城衍：……
    他面无表情地说，“他们不送餐。”
    许翘意犹未尽，“那有点可惜了。”
    她看了看脚上的女士拖鞋，明明很美味的粥，再吃到嘴里就没有那么香了。
    杨拓给江城衍打了电话过来，江城衍当着许翘的面接通，开了免提。
    杨拓说：“老大，房队那边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还是你的面子大啊，房队可是一大早就过来检测了。”
    江城衍说：“少废话，说干货。”
    杨拓：“现在能确定贴纸上确实存在可以致幻的化学物质，极有可能是一种化学合成制剂的新型毒品，因为咱们手上没有邮票化学结构式子，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邮票。”
    许翘擦擦嘴：“麦角二乙酰胺。”
    杨拓：“我滴个老天，老大你身边有女人了？呜呜呜呜，老大你竟然背着我有女人……”
    江城衍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许翘又重复了一遍化学式：“给你女朋友发过去吧，不管是不是邮票，都立马摸排A市各高校和中小学，不怕新型毒品，就怕他们这群禽兽祸害孩子们。”
    江城衍早就安排了人去摸排，如今基本可以确定了，立马加派了两队人，整个禁毒支队的人，几乎都参与到了摸排当中。
    时间不早了，许翘站起身，换鞋的时候，看了看那女士拖鞋，“你女朋友品味有点幼稚，喜欢这么卡通的拖鞋。”
    江城衍推了一下她的头，“这个粉红猪的鞋，是我妈的。”
    “哦！”
    “哦什么哦？”
    “没什么，就忽然觉得还能再喝两碗粥。”
    许翘没有真的再喝，她坐着江城衍开的出租车，离开了小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下车。
    临下车的时候，江城衍漫不经心地说，“那个粥虽然不外送，但是老板我熟，等行动结束，你想吃，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带。”
    许翘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下了车。
    她就近转了转，停车的位置刚好离市一小比较近。
    学校附近不乏奶茶店，她很快找到了一家一点点，要了两杯奶茶，一冷一热，多加珍珠。
    奶茶店里有很多等着中午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在那取暖。
    这几日好不容易停了雪，刮起了阵阵西北风，冷得人直哆嗦。
    “你们接到老师通知了吗？”
    “接到了，好像听说学校出了事，死了两个学生，警方要过来调查，下午全校都放假了。”
    许翘闻言后脊背一紧，也顾不得，转身问那两个学生家长，“死了两个学生？怎么死的？”
    那两个家长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我们怎么知道，这么糟心的事，也没深打听。”
    许翘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奶茶店，她往小学校那边走，果然看到拉起了警戒线，她看着校门口小摊子上买的卡通贴纸，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的死，是不是跟邮票有关联？
    难道还是慢了一步，没能阻止邮票流通？心底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她想要保护的，她想要的真相……许翘拿出手机，打给了江城衍。
    第12章 邮票（12）
    命案自然是由江城衍他们刑警队接的。
    A市第一小学，俗称市一小，有老师打了电话来报警，说是有两名三年级的小学生坠楼而亡。
    警笛声夹杂着西北风，如列车呼啸而过。
    江城衍打开车窗，刚放晴的天儿，又开始飘雪了。
    雪花兜头吹了进来，灌了一车厢凉气。
    他粗暴地把移动鸣笛装置扯下来。
    “老大，这损坏警用装置……”杨拓伸手指了指车顶，“回头怎么跟督查解释。”
    “解释个毛线。”
    江城衍把警车开成雪地摩托，后排两个女民警生怕被甩出车窗，自上车以后，一直抓着抓手，就没松开过。
    早就有所耳闻，刑警江副支队脾气暴，今儿她们算是见识了。
    “去勘察现场，又不是追逃犯。满校园都是小屁孩，要震慑谁？”
    江城衍说着，踩了一脚急刹车，把警车停在校门外一百米左右。
    西北风吹着雪粒子，让人睁不开眼睛，江城衍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出外勤是苦差事，尤其是命案。
    两位女民警倒不娇气，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窝里，大步跟着走。
    刑警唯一的女民警休产假，这次案情特殊，好不容易从经侦借过来两个女警，杨拓怕她们被江城衍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吓着，以后不肯来刑警帮忙，正想替江城衍解释两句。
    就听警花夸起了江城衍，“江副这是怕警车、警笛吓着孩子们，要是回头督查追究，我总归要替江队说几句。”
    “校园里的命案，社会敏感度太高。政工那边已经和校方协调，让学校下午放假了，警戒线就怪吓人的，等会家长们要是看到咱们警车停在校园里，一传十，十传百，不定传成什么样，江哥这是未雨绸缪。”
    杨拓：……
    一肚子解释根本不用提及，看样子，这两位女警，是把跟江城衍一起出现场当美差。
    也怪不得当初他分到江城衍手下，女同学个顶个的羡慕。
    两个小孩是同班同学，姜乐乐和杜彬彬。
    江城衍粗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初步判断死因为高空坠落，他给房雪打电话，请她派个法医，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勘验。
    两人同是三年五班的学生，下午第一节音乐课，这两名学生像中邪一样跑到讲台上又唱又跳，音乐老师劝了几句也不听，俩孩子跳着闹着就站上了窗台，老师吓傻了，过去拦他们的时候，杜彬彬一头就跳了下去，六层楼，当场就断气了。
    出事的档口，老师有抓住姜乐乐的衣角，奈何这孩子太胖了，又意识不清在胡乱挣扎。
    音乐老师没救得了姜乐乐，还差点也被扯下去。
    “我儿子绝对不可能自杀！他乐观活泼，最近成绩也有很大的进步，中午我们一起吃的午饭，他还乐呵呵的，这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乐乐妈哭得泣不成声，“是不是两个孩子调皮课堂上玩闹，音乐老师失手把他们推下去的？”
    乐乐妈激动地抓着江城衍的胳膊，“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的乐乐不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一切都有待调查，我理解你的悲痛，也请您相信我们会尽力还原真相。”
    命案最宝贵的就是这黄金八小时，江城衍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校领导都赶了过来，江城衍也顾不上寒暄，“音乐老师在哪儿？五班的班主任呢？”
    “叶老师当时就吓晕了，现在在校医室；这个班级情况特殊，原班主任上个月早产，现在的代班主任是我们新招来的林老师，他今天家里有些事情，请假了，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江队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也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学校会全力配合你们调查，不会包庇姑息也不想冤枉任何人，需要怎么配合你尽管开口。”
    “那就麻烦你们请这几个孩子的监护人过来。”江城衍让杨拓写了一份名单，是靠近窗口的几名学生以及两个孩子的前后桌，询问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在场，也要经过监护人的许可，他把这个工作交给杨拓和一名女警，带着另一名女警去了校医室。
    音乐老师个子不高，很瘦，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只。
    惊魂未定地看着江城衍他们。
    女民警给她倒了一杯水，柔声问，“叶老师，当时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还请您如实回答。”
    “当时我在上音乐课，带着全班孩子唱歌，乐乐和彬彬就突然跑到讲台上，大声唱歌跳舞，他们还说很热，要去开窗户，当时我就觉得这俩孩子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就像是中邪了……”叶老师哽咽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上了窗台，就过去拉他们，还没等走到窗边，彬彬就已经……就已经摔下去了，我真的使劲去拽乐乐，可是……对不起，是我力气太小了。”
    叶老师泣不成声。
    “我说得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学生们都能为我作证，我真的尽力去救他了。”
    “好，我都知道了，您看看这份笔录，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女民警把笔录递过去，叶老师签字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杨拓那边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一通通电话，吃得都是闭门羹。
    “你们不是人民警察吗？现在技术那么先进，监控什么都有，自己不去查，问我们孩子做什么？”
    “三年级的孩子能说明白什么？现场不是有老师吗，问老师去！”
    “你们这些人拿着国家发的工资，不做人事，班上那么多孩子凭什么就询问我的孩子？别当我们是软柿子。”
    “不好意思，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家孩子也受到了惊吓，这两天就不去上学了。”
    “……”
    唯一接受询问的是两个孩子的后桌，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这孩子的父母都是学校的教师，碍于校长的情面，带着孩子来接受询问。
    女民警没穿警服，像个邻家大姐姐，问孩子的语气也和聊天一样，孩子很配合，她描述基本和叶老师的描述吻合。
    现勘有条不紊地进行，江城衍信息收集得差不多。
    彬彬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已经买了最快的车票，在往回赶，到了晚上六点，五班的班主任也赶了回来。
    冬天黑得早，夜晚的校园静谧，乐乐父母的哭声显得格外清晰。
    江城衍一眼就看到了林炔，他站在乐乐妈旁边，正低声说着什么，似是有所感应，忽地抬起头，也看向了江城衍的方向，四目相对，林炔的嘴角挑了挑。
    他还是那副温良恭谦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牛角扣大衣。
    江城衍习惯性地攥起拳头。
    林炔说：“阿衍，好久不见。”
    还真的是好久不见，久到江城衍差点就忘记了六年前，他曾说过的誓言——见你一次揍一次，揍到你再也不敢靠近许翘。
    江城衍松开了拳头，朝着林炔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林炔说。
    江城衍并没有同他叙旧的心思，寒暄了这么一句，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公事公办地问起了姜乐乐和杜彬彬的情况。
    姜乐乐长得比班上大多数小同学都高都壮，胖乎乎的，学习成绩不太好。
    班上总有小孩给他取外号，喊他胖猪一类的，乐乐气不过，每每有人喊他外号，他就动手打人，一来二去，成了班里人缘很差的“小恶魔”。
    为了改善他的人际关系，林炔当了五班的班主任以后，让乐乐和彬彬结成学习对子。
    彬彬父母在外地打工，和外婆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这孩子黑瘦黑瘦的，学习成绩很好，又老实善良。
    自从两个孩子成了同桌，彬彬给乐乐讲题，乐乐偶尔也给彬彬带一点小食品啊，水果什么的，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乐乐的成绩也有很大的进步。
    林炔说：“你也知道我们上学那会，许许姐和我结对子，我的成绩也提高很多。本来这种互帮互助的事情是一桩美谈，没想到……”
    乐乐妈在一遍帮腔：“我家孩子平时是霸道一点，可自打和彬彬成了同桌，性子也不那么浮躁了，还喜欢上了读书。他总给我说，在班上终于能有个真心的好朋友了，早上上学还特意把昨天买的贴纸带了来，说是要送给彬彬……这才一上午……”
    乐乐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乐乐爸木着一张脸，看着五班的窗口，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如同石化了一般。
    江城衍问乐乐妈：“你说的贴纸什么样的？”
    “卡通的，校门口随手买的那种。”
    江城衍说：“还有剩余的吗？”
    乐乐妈眉头一皱，总觉得这个年轻的警察太不靠谱了，两条人命的事情，他竟然追着一个破贴纸问来问去，她极其失望地哭道：“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收了学校的好处，不打算查出乐乐的死因了，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乐乐为什么会跳楼吗？是不是叶老师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刺激了他？或者根本就是叶老师失手把两个孩子推下去的？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公道，不能还事情一个真真相，我就把这件事发到网上去，让网友替我们评评理！”
    林炔见状连忙安抚乐乐妈：“您稍安勿躁，这位江城衍警官，是刑警队的领导，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他那样问一定有他的道理，现在出了事情，我们总要配合调查，才能查到真相，您仔细回想一下，那个贴纸是在哪里买的，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剩余？”
    乐乐妈听林炔这样一说就更生气了，她颤抖着双手指着林炔和江城衍：“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就当着我的面勾结在一起，故意扯什么贴纸混淆视听，刚刚又让法医拉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你们这分明就是要毁尸灭迹！”
    林炔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慰乐乐妈，可他越是劝解，乐乐妈越是认为这是警校勾结，哭闹个不停。
    江城衍埋首看完了房雪发来的初步尸检报告，他眉心微皱，看向了乐乐妈：“您不是想要一个真相吗？现在跟我走，我给你一个真相！”
    第13章 邮票（13）
    “什么叫做体内检测到成瘾性物质过量？！”乐乐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城衍，气得浑身发抖，“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怒极反笑，面容悲怆：“他才是一个刚刚三年级的小孩，你们怎么能往他身上泼这样的脏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乐乐妈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往江城衍的身上砸了过去。
    江城衍侧身一躲，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渣四散。
    一直沉默的乐乐爸，此刻也是十分愤怒，在学校那会，他沉浸在悲痛中，真相扑朔迷离，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也明白在这种时候，闹于事无补。所以一直劝着乐乐妈不要哭闹，而现在，当这个年轻的队长把化验结果告知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和妻子一样，他不信！
    这一定是阴谋，他甚至觉得妻子的推断才是对的，一定是两个孩子上课吵闹，被叶老师失手推了下去，学校为了保全名声，就同警方勾结，非但要隐藏两个孩子的死因真相，还为了让家长息事宁人给孩子泼了脏水。
    化验结果根本不可信！
    乐乐爸攥紧拳头：“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懂法，尸体是你们拉回来的，化验结果也是你们一面之词，我们要聘请律师，申请重新鉴定，我不求你们能理解我们的丧子之痛，但请你们不要再去抹黑一个已经故去的孩子，乐乐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除了上学，她妈妈放学就来接他，根本没有接触你说的那种肮脏东西的可能性！”
    “别和他废话，我现在就找你们局长要个说法！”
    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悲愤交加的情绪，让她站都站不稳。
    乐乐妈跌坐在地上，顺手拿起玻璃碎片，划在手腕上，“今儿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真相，那我就死在这，老公你赶紧录下来，发到网上去，让网友都看看，这些警察是怎么颠倒是非，又是怎么逼死我的！”
    乐乐妈手上力道不断加大，丝丝血珠冒了出来。
    江城衍长腿一踢，一脚踢飞她手上的玻璃片。
    乐乐爸见状还以为江城衍要打人，当下也怒了，“你们！你们简直丧尽天良！真是欺人太甚！”
    他手机一直开着录像，杨拓他们赶来控制他的时候，他死都不肯松开拿着手机的手。
    乐乐妈本来就承受着巨大的打击和刺激，再看到自家男人也被擒住，最后一丝理智也已经消失殆尽，她抓起碎玻璃就往江城衍的脖颈处划。
    本来以江城衍的身手根本不会受伤，乐乐妈脚下踩到了玻璃渣，如果他闪躲开，乐乐妈势必会摔倒，身上多处都会有扎到的可能性，江城衍只好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脖颈上一股热流伴随着血腥味蔓延开来。
    队里人控制住了乐乐妈，乐乐妈拼命挣扎尖叫。
    刑警大队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沙哑的叫喊声，响彻整个走廊。
    杨拓他们昨晚连轴转排查校园周边，早饭都来不及吃，还要再不伤害到乐乐爸妈的情况下控制住他们，办公室就那么点大，他们投鼠忌器，每个人都搞得很狼狈。
    杨拓深呼吸一口气，忍着一腔怒火说：“您二位的行为严重妨害办公秩序，我们能理解您们的丧子之痛，但是也请您们……”
    “呸！”乐乐妈一口吐沫吐到杨拓脸上，“少拿这些官话吓唬我！我要见局长！”
    江城衍吩咐手下的人：“找个人过来给她包扎一下。”
    乐乐妈一脸不屑：“不用你烂好心，我看你这是心虚了吧，江大队长？”
    江城衍双手插兜，他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渍，厉声说：“哭、闹、作，都不能让乐乐起死回生。只有你们配合好我们，才能尽快查清真相，命案最紧要的黄金八小时，每分每秒都不应该浪费在无畏的争执上。”
    “你们是乐乐最亲近的人，同他接触最多，仔细回想一下，这两天乐乐都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或物？当务之急是查出乐乐是从什么途径摄入这些的，是被人注射了？还是误食了，你们想的越快越仔细，我们才能越快查出来！”
    乐乐妈的尖叫声终于停了下来，对真相的渴求终于战胜了无畏的发泄，她哑着嗓子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乐乐是被人害死的？有人给他注射毒品了？”
    “现在还不能笼统的定位成毒品，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以前，也不能盖棺定论他是被人害死。”
    乐乐妈一听又要炸了：“所以你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
    乐乐爸瞪了她一眼，“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赶紧想想孩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他的脸色灰白，皱眉说：“乐乐这孩子从小就不挑食，什么都吃，尤其是喜欢吃校门口那些小零食。这孩子性格还独，总在学校欺负小朋友，为了缓和同学间的关系，我们听从了林老师的建议，偶尔给孩子带一些小零食什么的拿到学校去分享。”
    江城衍问：“小零食都是哪里买的，大概有些什么？”
    “AA牌子的巧克力，BB牌子的薯片。”乐乐妈努力回想着。
    都是正规品牌的零食，能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江城衍又问，“我记得你说乐乐还给彬彬分享了贴纸？”
    “对，小孩子都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贴纸，毕竟让孩子们在学校吃零食不太好，大多数时间他会带贴纸或者小玩具去分享。”
    随着江城衍一个又一个问题，乐乐爸妈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仍然沉重悲痛，但他们更想要查清死亡的真相。
    医务人员赶到，江城衍让人给乐乐妈包扎。
    乐乐爸催乐乐妈给江城衍道歉，乐乐妈涨红了脸，别扭了好一会，还是没说出口。说到底，还是不太相信警察会站在她们这一边。
    江城衍让他们回去休息，乐乐妈坚决不同意，要在这里等着。
    他召集了杨拓等几个刑警过来开会，又让从经侦那借调过来的两个女警陪着乐乐父母。
    脖子上的伤口，稍微一扭动就会流血。
    他是疤痕体质，伤口不容易凝血愈合，还在流血的伤口显得触目惊心。
    女警心疼地说：“江队，要不让医务给你也包扎一下。”
    “不用。”江城衍随手拿起桌上的消毒水，朝着脖子上的伤口一倒，伤口反着白沫，药水沿着脖颈流进衬衫里，又凉又湿，他十分熟练，又浑不在意，好像不痛不痒一般。
    杨拓缩了缩脖子，嘴里斯哈着，心虚地说：“老大，对不住了，我的锅。”
    前些日子队里的一次性纸杯用完了，江城衍叫杨拓去装备部门领一些回来，这段时间案子多，杨拓忙忘了。
    杨拓很自责，如果当时给乐乐父母倒水用了纸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江城衍淡淡地说：“人在遭受打击的时候，出现过激行为在所难免，没有玻璃杯或许还会是椅子凳子。”
    杨拓明白，这是江城衍在新人面前给他留面子，觉得既温暖又羞愧。
    江城衍没再说这事，而是神情凝重地说起了案子：“这两个店铺是乐乐妈购买贴纸和零食常去的店铺，杨拓，你带几个人去零食店，取样，搜证，记住穿便衣，不要打草惊蛇。”
    他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我走，去贴纸那边。剩下的人，有排查任务的继续排查，没有的分成两队在外围监控这两家店。”
    江城衍说完，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去了现场。
    FOX里，许翘脸色还有些苍白。
    芳姐说：“NANA，你也不要恨我，我这个人也是按规矩办事。姐还是信任你的，昨晚只是青霉素而已，没有给你上真货。”
    许翘心无城府地说：“我知道姐用心良苦。”
    芳姐说：“既然你通过了考验，该让你赚的钱，姐也不会亏待你。杜总那边的活还没干成，趁着这段时间市一小有命案，刑警队那些人忙不过来，你负责帮着杜总，把货运出去。”
    许翘故作惊讶地看着芳姐：“杜总的货，可不是一般的货吧，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再说了你只是负责其中的一环，到时候几条线并行，除了上头的人，谁也不知道真货在哪一条线上，你就听吩咐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运输过程中，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比如让条子拦住了，你也不用紧张害怕，让他们查车就行。”
    许翘不明觉厉地看着芳姐：“那要是我带的车上刚好有货，又刚好被截住盘查，岂不是就……”
    芳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照做就行，不会出事的。”
    许翘看着芳姐笃定的模样，再结合前任调酒师彪子说过的，心里凉飕飕的，看来他们在渗透到贩毒组织的同时，也有人渗透到了警方内部。
    像胡彪那种都是小喽喽，不痛不痒关上几个月，强戒个大半年，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早就拿着流通变现的钱逍遥法外了。
    “行了，你今儿早点回去休息，准备准备，明儿晚上行动之前姐给你打电话。”
    芳姐催着让许翘回去休息。
    许翘急于把消息传递给江城衍，在已经确认了极速物流那边有邮票的情况下，这一次他们必须要悄无声息地抓到现行！
    绝对不能让这批邮票流入A市，更要顺腾摸瓜，抓住上面真正的boss！
    许翘走的时候，芳姐送她到门口，似有深意地问她：“NANA啊，那天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回去以后身体没事吧？有人照顾你吗？”
    许翘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能有个人来照顾我，那样我就不用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睡得昏天暗地了。”
    芳姐笑笑没再说什么，只嘱咐许翘晚上一个人回去要注意安全。
    许翘走出耀光大厦，身后总有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她照例来到耀光大厦后身，CBD这边能打车的地方不多，最近的就是耀光大厦后身这。
    出来的早，不管点子还是江城衍都还没有过来接她。
    风雪交加，身后的跟踪者身份不明，许翘缓缓地蹲下，借着系鞋带的功夫偷瞄跟踪她的人，
    夜已深，灯火通明的街道显得十分空旷。
    脚步声戛然而止，不远的转角边，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朝着她走来！
    第14章 邮票（14）
    “二木？！”
    如同平静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许翘十分意外：“你什么时候来A市的？”
    林炔步子迈得更大了，双眼含笑走到许翘面前，黑色的牛角扣大衣敞着怀儿。
    他取下自己脖颈间的驼色羊绒围巾，给许翘包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这才说：“前段时间回来的，听张阿姨说你也在这边，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你聚聚，就在这遇着了，许许……”
    许许……这称呼喊得没大没小的！
    许翘想要敲他的头，一伸手才发现，几年不见，当年还没她高的林炔，现在踮起脚才能打到。
    许翘浅笑：“以前你可都喊我许许姐的，我比你大了一天呢。”
    林炔不置可否，一张嘴就是西北风，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他提议：“那边有家奶茶店，要不去坐坐？”
    故人重逢，若非要事在身，许翘倒是也想坐下来同林炔聊一聊，只是眼下……
    林炔见许翘面有难色，笑笑说：“是我考虑不周，要聚聚以后还多得是时间，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天挺冷的，许翘比往常要提前出来了四五个小时，总归不能一直站在冷风里等江城衍。
    她点点头，两个人并肩往公交车站走。
    林炔从小走路就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急。
    骤然相遇，想要问的太多，反倒让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还是林炔说：“许许，上个月我应聘回这边当教师，临行前，张阿姨听说我要回来工作，托我带了好些风干牛肉过来，让我捎给你。”
    “她？”许翘摇摇头，自嘲地说：“她才不会那么好心给我带零嘴吃！多半是给你的吧。”
    许翘一语中的，就连那笃定的语气神情，都与张岚有八分神似。
    不得不说，这对母女，即便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多年来甚少联络，但对彼此还是十分了解。
    实情确实如此，张岚听说林炔要去A市工作的时候，熬夜做了很多风干牛肉，明明这是许翘最喜欢吃的小零嘴儿，非说那些都是做给他的，就算碰到了许翘，丢了给狗，都不许给许翘吃。
    林炔自幼在许翘家长大，当年出了那档子事情以后，张岚带着他和许翘迁居回B市。
    母女两人冷嘲热讽，日日争吵，高考报志愿的事成了压垮母女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们二人矛盾激化，许翘离家出走，这些年很少回家，就算回去，也是母女二人冷脸相对，互相折磨。
    张岚受了很大的刺激，退居二线，从意气风发的政教处主任，成了沉默的独居老人，常年板着一张脸，仿佛遗忘了人还有笑这个表情。
    林炔大学在B市读的，他惦念张岚，每个周末都会去看看她。
    周围邻居甚至都以为，林炔才是张岚的儿子。
    公交车上没有空的座位，许翘靠站在过道里。
    林炔一米八几的个子，往她身边一站，就将周遭的纷纷扰扰都隔离开去。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没办法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大男人跟当年跟在她身后那个哭屁虫联系在一起。
    许许姐，许许姐。
    林炔以前总是这样喊她，他从来不肯喊她名字里的翘字。
    她那会儿逗林炔，说小哭包，喊姓多不亲切，以后要喊翘翘姐。
    林炔有婴儿肥，小脸肉嘟嘟的，咧嘴就哭得不能自已，非说翘字不吉利，死翘翘是死，翘辫子是死，翘尾巴还是死……总之他希望他的许许姐能长生不老，哪怕成为一个老妖精，也要一直活着，永远不死，长生不老。
    “想什么，想出神了？”
    林炔的声音干净清澈，他身上始终带着少年感。
    许翘笑起来，眼睛好似一弯月，“我在想——你现在怎么穿得这么干干净净的，不抹大鼻涕了。”
    揭了他当年的老底糗事，林炔也不恼，两个人一起笑得没心没肺。
    等到了楼下，许翘说：“家里贼乱，就不客套邀请你上楼了。”
    她要把林炔的围巾取下来还给他，林炔摆摆手，“快上去吧，回头等你有空打电话给我，我把风干牛肉给你带过来。”
    他一直目送许翘上楼，看着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的亮起来，直到停在五楼，又等着五楼那家窗口映出昏黄色的灯光，这才离开。
    许翘打开房门的时候，着实下了一跳。
    江城衍像是一尊黑脸门神一般，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
    这人还不客气地掏空了她的冰箱，茶几上摆满了他吃空的零食袋子。
    “围巾丑死了！”
    江城衍吐槽一句还不过瘾，又说：“快取下来，丢垃圾桶里，带上老了十岁！”
    “我带什么围巾关你屁事！”许翘双手叉腰：“江城衍，你不请自入，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你说你非法入侵就算了，还跟大爷似的连吃带喝，我还没开口说你呢，你还反倒吹毛求疵说起我来了。”
    江城衍一本正经地说：“就你这门锁，两下就能弄开，我这是在提醒你，干这行最基本的素养是什么，如果现在我不是你的同伴，而是敌人，在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已经有几十种办法，将你生擒。”
    “那我同样有几十种办法，能让你从我的房间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许翘不甘示弱，尤其是在和江城衍battle谁是嘴强王者的时候。
    “把围巾摘了！”
    “我不！”
    “摘了！”江城衍一把拉过许翘，将她整个人按在墙边，抽走了她脖颈间的围巾，团成一团，抛进了垃圾桶里。
    江城衍盯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脖颈间，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好似吸血鬼嗅到了迷人的血腥味，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许翘咬牙切齿推开她：“江城衍！你有病吧！”
    这人咬得太疼了，她照镜子一看，脖颈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江城衍拉开皮衣立着的领子，露出脖颈间狰狞的伤口，“我记得有些人可说过，她愿意当我的药。”
    江城衍皮肤不爱愈合，上高中那会，一旦受伤了，很多天都不爱好，只是这些他从来不会同别人说。
    毕竟江城衍那时候可是整个科技一高的“暴力担当”，要是被人知道，这老大打个架，留点血，就要住院，那岂不是有损他的“英名”。
    那会许翘又中二叛逆，整天都在想怎么和张岚对着干。
    校园广播刚刚通报了某个高三学长纹身，违反了校纪，有辱校风，她就拉着江城衍一起去弄纹身。
    夏天的风很燥热，江城衍懒洋洋地跟在许翘身后，进了胡同里的一家纹身店。
    小小的店面，没有空调，只有墙壁上满是油污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
    “选个什么图案好呢？”许翘翻了一圈都没有满意的，她啪嗒合上了图册，让店员拿了一张纸，写了两个花体英文，分别是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就照着这纹吧，给他弄这个XQ，给我来这个JCY。”
    “纹的位置？那就手腕上吧，怎么样？小江江，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不会是害怕这个吧？”
    “我会怕？就纹这个！”江城衍朝着纹身师傅，伸出了手腕。
    人的手腕皮肤比较薄，是个纹起来相对来说比较疼的位置。
    江城衍又是那个流血止不住的体质，纹在这个位置，无论是疼痛指数还是后续愈合，都无异于“九死一生”。
    高中那会的江城衍来者不拒地陪着许翘胡闹。
    许翘又没心没肺，她怎么也没想到，江城衍会血流不止，最后搞到住院的地步。
    虽然这其中有他妈妈爱子心切，过于夸张，非要他住院观察的缘故。
    但是当她看到江城衍躺在病床上，挂着消炎药，脸色苍白，嘴唇干燥，就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他遭罪替他疼。
    她那时候说：“江城衍，你记住了，你病了，我就是你的药。虽然我没办法帮你愈合，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疼。”
    江城衍在左边床上输液打消炎药，她就在右边病床上输液陪着他打了一整瓶的生理盐水。
    以至于后来，每次江城衍想要占她便宜的时候，就会对她说，“翘翘，我病了，该吃药了。”
    “你是觉得我有病？还是你觉得我该吃药了，嗯？”当二十多岁的江城衍再这样问的时候，许翘万年罕见地红了脸。
    屋里的空调开得太大，热得她透不过气起来。
    她推开江城衍，岔开话题，打碎一室的旖旎气氛，“考警校不能有纹身，洗纹身那么疼，你不会又住院了吧。”
    岂止是住院了，当时差点进了ICU，惹得老妈非要把他报考志愿书撕碎，说什么都不许他考警校。
    江城衍说：“没有，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
    没有那么娇贵，身体却是真的遭不住。
    许翘看着他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又是在这样的位置，难免要留疤。
    心里有种说不住的滋味，她拿了芦荟胶丢给江城衍。
    江城衍跟个大爷似的，脖子一歪，示意她来抹芦荟胶。
    也罢，这种位置，他自己确实不方便抹。
    微热的手指，沾着清凉的芦荟胶，轻轻涂在江城衍的脖颈上。
    那一瞬间，江城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许翘都沉迷于两杯奶茶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吞咽着，喉结一动，许翘也愣了一下。
    她故作镇定地说：“我今天遇到林炔了。”
    许翘提到林炔，江城衍脸上的享受立马消失不见，他淡淡地说：“等行动结束，我们请他吃顿饭，尽地主之谊。”
    他不想许翘再提林炔的事情，看了一眼手表：“芳姐为什么提早放你下班了？”
    “你派了人在耀光大厦那监视我？”
    “专业一点，别把话说那么难听。”江城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那几个人是我留在那边24小时负责支援你的。你现在可是FOX的台柱子，不少顾客去那喝酒都是冲着你去的，芳姐让你提早出来，一定是有比FOX的生意更重要的事情。”
    许翘颔首：“他们明天要干一票大的。”
    她把“转移邮票”这件事事无巨细同江城衍说了一遍。
    无独有偶，江城衍那边也有重大发现。
    经过紧密的盘查，他终于从众多的信息中，抽丝剥茧，查到了线索。
    许翘问：“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15章 邮票（15）
    在贩卖贴纸的店家中，江城衍的人发现了端倪。
    那些贴纸可以称得上是邮票高仿版本，简单说来，就是有人把邮票的成分提取出来以后，重新稀释，制作成了如今店里贩售版本的贴纸。
    而这些拥有邮票成分的贴纸并非每一张贴纸上都有，它是混合在众多的贴纸当中，大概的一个概率一整袋二十张贴纸里，会有一张是含有邮票成分的。
    乐乐经常买，他接触过含有邮票成分的贴纸有十数张之多。
    这些还是通过乐乐爸妈在家里翻到的一些残余贴纸中检测出来的，乐乐送出去的那些有多少是含有这个成分的，都还尚未可知。
    孩子玩贴纸，通过皮肤接触，相关成瘾物质会沾到孩子的手上，当孩子再去拿小零食吃的时候，就会随着食品进入孩子的体内。
    这个食用剂量对于成年人来说，或许根本都达不到致幻的效果，但对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子来说，连续性的服用，剂量在体内逐渐叠加，成瘾性也渐渐显现。
    所以乐乐才会越发喜欢吃零食，越发喜欢买贴纸，从最开始觉得热，拒绝穿厚重的羽绒服，到后来这孩子走路步伐也会有些虚浮。
    这些异常，在长达一个多月的缓慢过程，逐渐显现。
    然而乐乐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之上，并没有发现孩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彬彬作为乐乐的同桌，可以说这一次的事件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贴纸和零食都是乐乐分享给他的，最终两个孩子体内成瘾性致幻物质过量，在班级发了“毒瘾”，失足跌到了楼下。
    彬彬的家人赶来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两家人差点没打起来。
    许翘听完，不胜唏嘘，“所以这一切的悲剧，都是从班主任老师，让乐乐学会分享开始的？也太讽刺了吧。他们的老师，调查了吗？”
    “这人你认识。”
    “谁啊？”许翘惊讶地看着江城衍，她离开A市这么多年，说到认识，多半都是当年的同学什么的，又或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城衍：“不会是林炔吧？”
    江城衍点点头。
    许翘：……
    从情理上，她是不相信林炔会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他只是建议乐乐分享，这是他作为老师的本分，分享什么物品，都是乐乐妈和乐乐自己决定的。
    但从案情上来说，确实，每一个参与到乐乐事件当中的人，甚至是乐乐妈都无法脱离嫌疑。
    当然最主要的嫌疑人还是要从卖贴纸的店家入手。
    “店家已经控制住了。”江城衍说。
    许翘问：“他对这件事知情吗？”
    江城衍眉心微皱摇了摇头：“这种贴纸都是送货上门的，每次他快卖完的时候，就给送货的打电话，那边就有人过来送货，至于从什么时候起，普通贴纸被掉包成了这种贴纸，他也不清楚。”
    店家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至少表面上看，老板义愤填膺，气愤不已。
    对于这种蒙在鼓里，就莫名其妙被“贩毒”的事情，他十分气愤并且急于撇清自己，于是提出来，愿意主动把送货人约出来，看看能不能抓住这个送货的，查一查。
    一切都看似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可许翘就是直觉上觉得怪怪的。
    彻查货源势在必行，但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比起真正要大批量转移的邮票，高仿版的重要性也要退居第二。
    “现在重点就是拦截邮票转移。”江城衍说：“既然他们打算分几条线运，我们也需要加派多一些人手，每一条线路都盯紧，回头我给老张说一声，让巡特警那边过来支援。”
    “老张……”许翘欲言又止地看向江城衍。
    江城衍瞪着她：“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风格，有话就说。”
    “这件事你能不能做主，不汇报？”
    江城衍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不信任老张？”
    许翘说：“事关重大，在这件事上，我不信任任何人。”
    她站起身看着窗边，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只是一个邮票的高仿版，就已经害死了两个无辜的孩子。一旦这批真正的邮票彻底流入A市，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邮票背后的这群人，最变态的地方就在于，他们——”
    许翘眯了眯眼眸，沉声说：“他们根本不为了赚钱！”
    她笑得十分凄凉：“听起来很不合常理对不对，贩毒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竟然还有人不为了赚钱，像个慈善家一样，到处散毒……免费，甚至是为了引诱人来尝试接触邮票，而不惜血本去布局，这些都是因为在邮票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江城衍沉默了一瞬，他与许翘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色。
    他说：“抱歉，你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说服我。”
    “这个案子确实事关重大，为了确保截获这批邮票，确保参与行动人员的安全，必然要加派人手，大规模抽调各警种的人，势必要上报张局。”
    许翘知道擅作主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江城衍，她是不可能这样提议的，甚至做好了一个人行动的准备。
    “就算张局可信，底下的人也未必全都可以信赖。”
    许翘艰难地说：“芳姐说过，不管是哪条线上的，一旦遇到警察查车，下车即可，不用反抗，最多关上几个月而已。我想，你懂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警方内部极有可能已经被渗透了。
    江城衍后脊背发凉，他垂下头，思索片刻，还是说：“对不起，我不能。”
    不能拿你的生命去冒险。
    想要截获这批邮票，他们警方必然要与贩毒方正面对抗，到时候极有可能会动用武器，身处最前线的许翘十分危险。
    “但是……”江城衍看着许翘失落的眼眸里，闪过星光。
    他说：“虽然不可避免要汇报上级，但是我可以申请异地支援。”
    许翘的眼里有了笑意，这次行动需要动用数百警力，又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行，一时间市局也很难抽调到那么多精英精力，申请异地支援就大有不同了，隔壁省会有大量的警力，连夜赶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A市，路程也不过两三个小时。
    都是生面孔，能够降低暴露的可能性。
    只是协调起来会有些繁琐，换了别的案子可能还有些麻烦，邮票案在省厅的优先级很高，不愁借不到人，这个方案也是目前来说最折中的方案。
    两个人就可能性的突发情况逐一讨论，一直讨论到夜深。
    江城衍临走的时候递了一把枪给许翘。
    枪不是很新，枪套上已经十分斑驳，甚至带着血迹。
    江城衍说：“我从警起就用的这把枪，杨拓他们都说，这枪就是我的老婆。”
    许翘笑笑：“那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老婆。”
    江城衍：“一定要照顾好我的老婆。”
    天刚亮，芳姐就给许翘打了电话过来。
    看样子，是打算开始转移了。
    许翘把消息传给江城衍那边，带好无线耳机，藏好枪，去了FOX。
    凌晨的耀光大厦仿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不管昨日怎样的歌舞升平，在这凌晨时分，冷清到让人觉得怅然若失。
    还没收拾好的酒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酒糟混合着香烟的味道。
    芳姐说：“这次分三条线。杜总、你、我咱们三人各自跟一台车。”
    她正同许翘说着，穿着小羊皮鞋的杜博达也赶来了FOX。
    他推了推眼镜框，并未问行动的细节，一副了然于胸，十分熟练的样子。
    临行前，还朝着许翘眨眼睛：“NANA，Good luck！”
    地库里，三辆小厢货并排挺好，杜博达上了其中的一辆。
    许翘打开另一辆车的副驾驶，刚要上车，芳姐走了过来，“你去旁边那辆。”
    许翘只好同芳姐换了车。
    三辆车的车牌号她都记了下来，但也没有什么传递信息的必要性了。
    毕竟耀光大厦监控不少，江城衍他们早都分组待命，车子一开出去，就必然会有人跟车。
    同芳姐换完车，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很巧，这辆卡车的司机，许翘认识，正是上一次与许翘做交易的鸭舌帽！
    她好似很高兴一般，系上了安全带。
    “上次你还谦虚。”许翘笑眯眯地看着鸭舌帽：“我就说你不一般。”
    鸭舌帽打了个呵欠：“什么不一般啊，现在口风这么紧，我也得养家糊口，起大早出这趟苦力，你闻闻这味，也不知道哪个傻缺找这么贵的物流，运农家肥。”
    刚在车外还不觉得，这会果然闻到了一股臭味。
    她心里纳闷，鸭舌帽看样子对这次行动并不知情。
    也不知是她这辆车上没有邮票，还是说……这次转移行动并非真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江城衍带人围剿，岂不是她就暴露了！
    许翘同鸭舌帽说笑：“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真正的土豪，敢于让物流公司按斤计价运送农家肥。”
    第16章 邮票（16）
    耀光大厦外，十几台各型号车辆原地待命。
    其中，一辆不起眼的白色依维柯上，摆放着几台精巧的无线电设备。
    张文斌和江城衍围坐在设备旁，通信人员又把许翘同鸭舌帽的对话回放了一遍。
    江城衍眉心微微皱着，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先跟车，等到车行驶出CBD以后，就安排交警人员查车，确认藏匿邮票的车辆。
    再集中警力，跟进目标车辆。以截获邮票为目的，发掘出他们的转移点，到时候拔起萝卜带出泥，彻底将邮票从A市“驱逐”出去。
    假定鸭舌帽没撒谎，他这一趟只是担任一个临时司机的角色，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三辆车上究竟有没有邮票？这么重要的一次转移行动，极速物流那边真的会叫几个临时的司机开车运货吗？如此仓促转移，到底是声东击西，还是……
    江城衍吩咐三队人马各自跟车：“时刻掌握车辆动态，不要跟得太近，以免暴露。”
    安排完这三队人，江城衍又留下一小队人继续在耀光大厦留守：“叫交警过来，找个由头，凡是从耀光出来的车，都一一排查，一经发现**、可疑车马上汇报。”
    江城衍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行动事项，跟车的同时，还留下人继续守住耀光的地库出口，以防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文斌看着这一切，眼里不无赞许之意。
    不管江城衍平日在局里行为举止有多么放浪，真到了行动当中，他总是最让人信赖的那一个。
    指挥车也缓缓启动，那三辆卡车，出了耀光以后，分三条截然不同的方向前行。
    杜博达的那辆车往西走，A市西部是经开区，基本上整个A市的重工业都集中在西部。
    经开区开发得晚，路面卷阔，四排车的车道，杜博达的车一路畅行无阻。
    芳姐那辆车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车子开出CBD以后，就进入了最为拥堵的路段。
    沿途都是各大企业和学校，半个小时了，驶离耀光不过三四公里的样子。
    至于许翘，她的这辆车同杜博达的那辆截然相反，一路朝着东面开。
    A市东面邻近郊区，有着许多的蔬菜大棚，时值冬末很多农户都在积极筹备来年的春耕。
    车窗外的景色，由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高高低低的蔬菜大棚，许翘叹了口气，她跟的这辆车很有可能真的就是一土豪用来运送农家肥……
    电子屏幕上，红黄绿三个颜色各异的圆点，或快或慢地移动着。
    张文斌问：“指挥车跟进哪条？”
    这时候指挥车肯定是要挑选最有可能藏匿邮票的那辆车跟进。
    芳姐的车一直堵在市中心，照着这个路况，一时半会还得继续堵着。
    杜博达和许翘分属城市两个端，去了一头，必然一时半会就没办法赶往另一边。
    比起运往暖棚的农家肥，怎么看都是开方经开区的车辆更有藏匿的可能。
    “往西走。”
    江城衍吩咐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机。
    许翘一路上同鸭舌帽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套话。
    还说起了上一次的交易：“那天我紧张死了！手心都是汗，多亏你镇定，要不就露馅了！”
    “你比我第一次干那个的时候强多了。”鸭舌帽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
    他不无后怕地说：“那天也是邪门，偏偏撞上那个鬼见愁！”
    “鬼见愁？”许翘笑道：“你说江城衍啊。”
    “可不！”鸭舌帽心有戚戚：“你入行晚，还不清楚。”
    “这江城衍就是个混不吝，他本来是刑警的，禁毒这块根本惹不着他。天煞的，那禁毒队长翘辫子进了医院，你说他一个帮忙的，一上来就抓了不少道上兄弟，这不是狗拿耗子吗？”
    鸭舌帽狠狠地说：“他再这么抓下去，早晚也得翘辫子！”
    “哦？”许翘还是第一次从这些毒贩嘴里听说江城衍，觉得十分新鲜，“看来他是真的没少得罪人。”
    “岂止是得罪？”鸭舌帽压低声音说：“他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滚刀肉，上回我一个兄弟被他抓了进去，上头老大让人把江城衍的车轮胎都卸了，还把他车砸得稀巴烂。你猜怎么着？头脚砸他一辆奔驰，后脚他又开了一辆路虎！还特么扬言说早就开那奔驰开腻味了，多谢帮他换车，你说这人气不气人？不就有两个臭钱么，整天劲劲儿的装逼。”
    许翘颇为赞同地点头：“对，对，就是太能装逼了。你们就应该把他路虎给他也砸了，说不定他回头还能换一法拉利！”
    鸭舌帽说：“老大一看硬的不行，给他来软的。他还贼不开通，托关系给钱，他不收，那是一点情面都讲不，又臭又硬。一句话，人家根本不差钱！搞得现在风声这么紧，兄弟们混口饭吃都难。”
    “对，对，都怪这江城衍！”
    鸭舌帽说：“上回你打他那一耳光，别提我们这些人心里有多痛快了。”
    “你们？上次在FOX，还有咱们道上的兄弟啊？”许翘敏锐地发现了鸭舌帽话里漏洞，她笑嘻嘻的，如同闲谈一般：“早知道你们这么记恨他，我就多打他几下，给兄弟们出出气。”
    鸭舌帽似是不愿意多谈：“哎不说了，到地儿了。”
    厢货停在一座农庄外，白雪覆盖着茫茫大地，放眼望过去都是一座座暖棚，隐约能看到里面都是枝条翠叶。
    “这什么地儿啊？”许翘问。
    鸭舌帽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这地儿我来过一回，几个有钱人在这搞的什么有机种植基地，自己种菜自己吃。”
    “一会干的都是粗活，你就在车里坐着吧，我去找人过来卸车。”
    外面风大，天色也阴沉着，仿佛老天爷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站在背风口里卸农家肥确实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体验。
    车里的暖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鸭舌帽去喊人，许翘趁机查看了一下驾驶室，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城衍，那两边什么情况？”
    “芳姐还堵在市中心，杜博达快要抵达第一个高速路口了，已经安排交警例行检查。”
    一切看起来都按部就班，风平浪静。
    许翘：“你说你得罪了那么对毒贩，就不怕人回头急了，真让你有个好歹啊？”
    江城衍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担心我？”
    “与其在这种时候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车厢查了吗？”
    许翘说：“急什么，等会他们过来卸车，我肯定查得明明白白的。对了，极速物流的老板那边查的怎么样了，邮票这么大的事情，绝不是杜博达一个人能够运转起来的。”
    许翘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当口，还有这么多细枝末节还要同江城衍讲，明明这些都是昨晚就已经讨论过的。
    这男人的声音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在这种紧要关头，带给她片刻的安宁。
    去西南潜伏的时候，有好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她那时候想，如果真的出了事，留下了全尸还好，至少还能有人通知张岚一声。要是连全尸都没有，大概要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
    这一次，无论行动顺利与否，身后都有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她，知悉她的情况。
    许翘难得煽情一回，她自嘲地笑笑：“二傻子，要是我这次死翘翘了，记得多给我买几个花圈，我那天回想一下，你好像从来都没给我买过花。”
    她说完，半晌，江城衍那边没有回音。
    真小气，几个花圈都这么吝啬！
    “喂？喂？二傻子？江城衍？”
    许翘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她心里一惊，无线电信号被切断了！
    鸭舌帽带着几个身材壮硕的力工朝着厢货走了过来，许翘推开车门，下了车。
    经开区的高速入口。
    早已埋伏好的交警已经拦了几波车辆。
    杜博达的车混迹车队之中。
    遇到交警的时候，他操着一口带着大碴子味的普通话打招呼：“你好，sir！”
    “您好，经开交警例行检查，请打开车厢门。”
    杜博达看了一眼司机师傅：“师傅，麻烦你开一下车厢。”
    司机师傅跳下车，打开了车厢，里面竟然是空的！
    “SIR，驾驶室这边也要查吗？”杜博达笑起来带着英伦绅士的气派，他主动下了车，把驾驶室和副驾都让给交警做例行检查。
    两名交警上车查了一通，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只好放行。
    “江队，我们查得很仔细，他那个后车箱是空的，连个茅草刺都没有。前排座位下的储藏箱里，也只有手套、扳手这样的修车工具，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我知道了。”江城衍问通讯人员：“无线电通讯恢复了吗？”
    “还没有。”通讯人员面有难色：“应该是被人为屏蔽了！”
    “抓紧时间，尽快恢复！”江城衍留下两辆车继续跟着杜博达，带着余下的警力调转方向，往城东赶。
    从西到东，几乎跨越了整个A市。
    他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
    红点还在闪烁，这意味着车辆行驶的轨迹还在掌控之中。
    他接通跟行许翘那小队的电话：“什么情况？”
    “无线电信号被屏蔽了，电话能打通。目标车辆停在沃野农庄附近，我们的人下车步行，正在靠近目标。”
    “一切小心，有消息立马汇报。”
    “收到！”
    “开快点。”江城衍催着司机加速。
    张文斌手按着心口窝：“我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下回跟你出行动，提前先吃两片速效救心丸。”
    老张早年干刑警的时候受过伤，胸口的枪伤差点要过他的命。
    这些年年纪大了，身体愈发吃不消，车子开得飞快，里面的人东倒西歪，老张差点吐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还不忘说：“许翘能从众多特警中脱颖而出，是具有相当强的实战经验的，随机应变能力更是没话说。”
    “您误会了，我没担心她，我是担心那批邮票。”
    老张：……
    现在的年轻人就这么流行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吗？
    江城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红点，眼看着车辆朝着红点逐步接近，强烈的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
    然而就在这时，屏幕显示上，绿色的圆点忽然消失不见，音箱里发出一声声急促的蜂鸣。
    “老大，芳姐的车辆消失了！”
    “消失了？”张文斌同江城衍对视。
    与此同时，江城衍接到了跟行芳姐小队的电话：“老大，目标车辆发生了爆炸，爆炸位置在靠近市一小学的中心街道上，受波及到的车辆和行人暂时无法统计，我们正在火速赶往救援！”
    第17章 邮票（17）
    一台厢货在拥堵的市中心发生爆炸，受到波及的行人和车辆难以估计。
    一旦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人，就已经算得上是重大的事故了。
    市里领导都快把张文斌的电话打爆了。
    “什么行动不行动？赶紧给我赶到现场来。不把事故处理好，你这个公安局长就别干了！”
    “安监部门？已经通知安监部门了。张局，于市长说了，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都要放一放，您赶快过来吧，否则等会媒体过来了，舆论就不好控制了，您……”
    一通通软硬兼施的电话打过来，张文斌叹了口气：“小江，让司机转头吧。”
    “可是！”江城衍沉声说：“爆炸起因尚且调查不清楚，万一这是蓄意为之，杜博达和许翘那边恐怕都会有危险，这种时候，我必须……”
    必须赶到许翘那边去，那边的无线电已经被切断了！
    “您想想，车子在市中心爆炸，引起这么大的恐慌，如果这时候所有警力一窝蜂都赶过去，岂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现在敌暗我明，容不得有一丝差池。”
    “就是这样，我才不允许你去，你现在盲目跟过去有什么用？”老张语重心长的说：“小江啊，离东边太远了，且不说你赶过去来不来得及，就说这边的爆炸，是车子本身的问题，还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你过去看一看，心里也有点数，我们这车现在离爆炸地点最近，十几分钟就到了。东西两边都有一队人跟着，有事情就会向你汇报的！”
    “停车！”江城衍一声令下，司机紧急刹车，后车来不及不及刹车，差点追尾。
    那司机骂骂咧咧的。
    江城衍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对张局长说：“张局，爆炸已经发生了，急救人员过去抢救，物证中心过去现勘，安监部门也有专家去探查爆炸的起因。这是一场已经发生的事故，除了全力抢救，我们没有办法再挽回什么，说的难听一点，上边的人最关心的永远都是死亡人数！可是邮票，一旦彻底流入市场，消灭的是几百人、几千人的意志，毁坏的是几百个几千个家庭……我们不能因为这个数据不会被曝光出来，这个行动公众不知晓，就顾此失彼，就不去管。我们的卧底人员，前前后后九死一生付出这么多。让我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抛下前线的一切，抱歉，我做不到！”
    “小李，你送张局去市中心，保护好他。”
    江城衍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后车司机还在骂骂咧咧的，“臭傻逼，开车不长眼睛啊。”
    江城衍直接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喊道：“下车！”
    司机声音骤然抬高了八度：“我勒个去，你特么的谁啊这么能装逼，搞急刹车还有礼了？咋地，不服啊？你打我一下试试！”
    江城衍把警官证贴到他眼前：“警察，紧急征用你的车辆，请你马上下车。”
    “这……这……”司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睁睁看着一身戾气的江城衍开着他的车疾驰而去，“特么的把一辆帕萨特开出了GTR的速度，有点帅啊。”
    他后知后觉地朝着江城衍离开的方向喊：“哎我说警察同志，这油耗和车损，你们给报销不？”
    指挥车极速朝着事发地点前进。
    小李替江城衍求情：“张局，您别跟我们老大一般见识，他那人脾气急，刀子嘴豆腐心。回头等行动结束，我们一定押着他给您负荆请罪。”
    “他自作主张也不是第一回了。”张文斌欣慰地看着江城衍离开的方向，“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
    张文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欣慰，作为一名警察，永远都要把老百姓的生命摆在第一位。
    他吩咐下去让部分警力都跟着江城衍走，带着余下的人去处理爆炸现场。
    通讯人员还在修复许翘那边的无线电链接。
    很快车子进入市中心地段，这里的路况比之前更加拥堵了，张文斌二话不说弃车步行。
    “张局，张局，您慢点，现在事故起因尚且不明，现场仍有二次爆炸的可能，您一定要小心。”小李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张文斌挥挥手：“不用跟着我，赶紧让交警的过来，把这些拥堵在这的车都疏散了，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劝走，把路给120清理出来，一切都可着救援。”
    老张边说边跑，距离爆炸地越近，空气里那股硫磺味越浓。
    远远的，能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警戒线，不少媒体**短炮地朝着警戒线内咔嚓咔嚓地拍照。
    宣传部门的人，正在跟媒体交涉。
    再向前看，触目可及都是爆炸后的残荷。
    炸飞的隔离带砸碎了路两边商铺的玻璃窗，汽车的各部位，四散在各处，有的还带着火苗。
    人体组织和血液尚且来不及清理取样，血腥味掺杂着硫磺味，让眼前的一切显得更加悲凉。
    重伤员躺在担架上，或闹或哭，消防队的车辆正在排查安全隐患，扑灭余火。
    为了防止二次爆炸造成伤亡，最中心的核心爆炸圈，只有消防人员在作业。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芳姐车辆爆炸的时候，旁边有一辆公交车。
    爆炸的余波直接掀翻了那辆公交车，车子四分五裂，车上的人几乎无一生还。
    碎片击飞的时候，还波及到不少行人。
    躺在担架上等待120过来的，就有五六十人，其中有几个出血量很大，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
    张文斌让几辆警车开道，为救护车保驾护航，以保证能够让伤员尽快得到抢救。
    市里领导脸色不佳，看到张文斌就直接问责：“你们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跟了一路，竟然连车上有**都没发现！”
    领导一甩袖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做工作要讲究方法，身为公安人员，要以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为己任。多大的案子，抓什么罪大恶极的人，非把车逼到市中心来？！”
    张文斌说：“您批评的对，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我一定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几十条人命你拿什么负责？出了这么大事，你们刑警队的人呢？特警的人呢？市局几百号警力，怎么就来了这么点！”
    张文斌弓着腰，赔着笑：“他们在出案子呢！”
    “案子，案子！这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还有什么案子能比这重要？”
    “省厅的专项行动，实在是不方便说。”
    市里领导的脸色已经是很差了，他比张文斌还小了几岁，平日里都是对这位老刑警出身的张局长十分尊敬，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痛心疾首地说：“老张啊，你都是快退休的人了，怎么就临了临了就……”
    领导叹了一口气，也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外围那么多媒体虎视眈眈，等着一手消息，伤亡人员家属要不了多久也会问讯赶来，“现在市里已经启动了紧急处突方案，抓紧时间查清楚爆炸的起因。”
    张文斌亲自带着物证鉴定中心的人赶到核心爆炸区域收集现场证据，取样。
    谁知工作刚刚开展没多一会，信通人员面色苍白地赶过来。
    附在他耳边说：“张局，不好了。杜……杜博达的那辆车也消失了！”
    张文斌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马上就要断裂了，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模糊。他挫了挫脸，说：“你别慌，仔细说说杜博达的车怎么了？”
    “这边只能监控行动轨迹，具体情况，得跟行人员像您汇报。我马上给您接通他们的电话！”
    张文斌接过电话，那边的跟行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张局，杜博达的车上了高速以后和一辆大型货车撞在了一起，我们……我们冲到现场，他和货车司机浑身都是血，伤得很重，已经叫了救护车，但是……”
    但是全市的救护车都调到市中心爆炸现场这边了。
    “我马上给你协调，你们全力维持现场伤员的生命体征！”
    张文斌挂断电话就赶紧联络距离高速口最近的医院。
    联系完了，他催着通信人员往指挥车赶，“快去看看东边那条线怎么样，算了，直接给我接通你们江队长的电话！”
    通信人员打了半天，没有人回应，他又尝试接通江城衍的无线电耳机，竟也同许翘一样石沉大海。
    “张局，这……”
    张文斌说：“打继续打，尝试联络所有赶到东边去的人。”
    “小李，你去调监控，去查江城衍征用那辆车的行驶轨迹，定位一下地理位置。”
    “是！”
    小李和那名通信人员各自忙碌起来。
    警戒线外，媒体如同沸腾的开水，拍照声此起彼伏。
    问讯赶来的受害者家属，冲撞着警戒线。
    市里领导不停地催促，大家都想要一个答案，要一个真相，为什么会发生爆炸，那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戒线内，知晓内情的公安民警，心都揪成了一团。
    所有前往东边的人员，许翘、江城衍、跟行许翘的两支小队伍，以及张文斌后来派去支援江城衍的人，所有人都失联了！
    第18章 邮票（18）
    油门踩到底， 周遭的景色飞速掠过。
    江城衍一路飙升车速，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许翘从来都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尤其是青春期的那几年， 离经叛道的事情她可没少做， 每天犯得错误不重样， 常常气得张岚咬牙切齿， 却又拿她没辙，属实是个长辈人眼中的祸害。
    都说祸害活千年， 江城衍笃定地认为，许祸害命大，不说千年，起码能活个百岁。
    如果不是芳姐主动要同她换车，那么现在丧身于爆炸之中的就是她了。
    江城衍恨不得把车开出火箭一样的速度。
    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在脑中一闪而过，爆炸是谁搞的？为什么要至许翘于死地？究竟是她在渗透过程中的哪一个环节暴露了身份？还是就如同她一次次提到的那样， 邮票的始作俑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个把人不过就是他获得快感的途径之一。
    杜博达的车厢是空的，芳姐的车原地爆炸，当初看似最不起眼， 满车农家肥， 最没有可能的这一辆车，结果反倒是成为了最后的希望。
    事到如今，警方如同落水的人，这条线是他们最后的可能与希望。
    如果连这一条线也没有查货邮票， 那么这次行动只能宣告失败， 而为这次失败买单的不仅仅是许翘身份的暴露，还有市中心那数十条人命……
    城东郊区， 村间道路，雪后十分的湿滑，江城衍的车进入乡道以后，不得不降低车速。
    如他所料，当车开入乡间小路，他的无线电也被屏蔽了，一同被屏蔽的还有手机信号。
    他既联系不上前线的兄弟和许翘，也没办法联络到后方的指挥中心。
    根据之前跟行小队发出来的坐标点，江城衍一路追踪到了沃野农庄附近。
    周遭寂静无声，带着郊区独有的宁静。
    江城衍弃车步行，在西北风的咆哮中走了约莫十分钟，在一出田地里，发现了跟行小队的两辆车。
    车门锁着，车况完好。
    只是两个小队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江城衍的手探像腰间，随时做好出枪的准备，朝着车头对准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是一家农庄，周围用篱笆圈了起来，充做院墙。
    遥遥可见一座座大棚，淡蓝色的棚子里，影影绰绰都是成片的碧绿。
    院子不大，形状见方，一眼望过去并没有许翘他们开出来的那辆厢货。
    周围没有什么摄像头，江城衍翻身越过了篱笆，贴近院子中唯一的房根站定。
    该处是一个视线盲区，能看到庄园里大部分情形，周围又有几个谷仓，恰好能掩住江城衍的身形。
    此时，几个身形彪悍的男人，从一处库房走了出来，一边走，还边骂：“这批肥料太臭了，回去可得好好洗洗，要不婆娘都不让进屋里头去了。”
    “可惜，以后很难买到这么好的肥料了。你婆娘可没这借口踢你下床了！”
    几个大汉边走边说起了浑段子，江城衍推断，许翘他们在庄园卸了车，车里的肥料被堆在仓库之中。
    院子里倒是没有一个可以藏匿一辆厢货车的地方，唯一能藏人和储藏东西的地方就是那两个库房。
    江城衍看准了那几个男人进屋以后，绕后溜到了库房这边。
    库房门锁着，他手脚并用，攀上了通风的小窗口，一跃进了库房。
    臭是真臭，整个库房都充斥着农家肥的味道。
    这库房里零零碎碎地摆放着一切农机用具，还有成袋的种子和肥料。
    江城衍刚要去探查目标肥料，就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从各种杂物中间钻了出来。
    正是跟行许翘那两个小队的人。
    “老大？您怎么过来了？”那两小队的人面面相觑。
    江城衍顾不得解释，忙问：“目标车和人呢？”
    “他们卸了货以后就走了，咱们的人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了信号，要我们好好查查这些肥料，我们也担心邮票裹在这些农家肥里，这不正打算仔细查查。”
    这人说着就打开了一袋农家肥，翻找了起来，顿时空气里的臭味更加浓郁了。
    听到这是许翘的安排，江城衍心里稍定，眼前这些农家肥是最有可能藏匿邮票的。
    他顾不得脏和臭，时间一分一秒都在流逝，他必须马上弄清楚这些肥料里到底有没有藏匿邮票。
    人多查起来速度很快，几个人逐一检查每一袋肥料，直到最后一袋子农家肥打开、检查再重新封口，都没有发现邮票。
    “这……”仓库里的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在其他的线路上？”这两小队的人还不知道大爆发的事情。
    江城衍摇摇头，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那几个人的话：以后就再也买不到这么好的农家肥了……
    “走，马上，你们现在速度去耀光大厦那边支援，邮票还在耀光，极有可能还在极速物流！”
    江城衍一马当先离开仓库，他疾跑到车上，沿着东线折返的路线一路开回去。
    他的心底升腾起浓浓的不安。
    “合作愉快！”卸完了货，拿着农庄人给的厚厚的大红包，鸭舌帽美滋滋地上了车，“该说不说，咱们两个无论是哪条线上合作都还挺愉快的。来这些给你，你拿着。”
    鸭舌帽从红包里抽出了五张，“一大早上折腾到现在，辛苦了。”
    许翘摆摆手，“我就一跟车的，也没帮上什么忙。”
    鸭舌帽推让了几次，见她真的不收，就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
    许翘心想，卸货、交货全程都是风平浪静，按部就班，一点都看不出异样来。
    那为什么无线电信号会被屏蔽吗？难道真的是倒霉赶巧就出了故障。
    她掏出手机来，车子开出村子，上了大马路以后，手机信号倒是满格的。
    鸭舌帽说：“还是辛苦钱赚安心，虽然脏点累点，要贪黑起早，回头把这钱交到我媳妇手上，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许翘笑笑：“谁说不是呢，那边来钱快，到底用起来不踏实，脑袋是拴在裤腰带上，说不准的事儿。要是真能有个正经营生，你愿不愿意从此就金盆洗手？”
    鸭舌帽无奈地苦笑说：“哪儿有那么容易，人有选择进不进这一行，一旦进来了，就再也身不由己，想走的人，都付不起那个代价。”
    “什么代价？”
    “命。”鸭舌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亲眼看到带我入行的大哥，后来想要从良，是怎么被……”
    鸭舌帽话说一半，左侧忽然有一辆车超车，老司机倒也没慌乱，缓缓地点着刹车，只是……
    他踩了一脚，又踩了几下，车速却不见下降。
    鸭舌帽当下就慌了，“这车！这车刹车失灵了！”
    许翘忙问，“手刹呢？手刹还能用不？”
    鸭舌帽握紧方向盘，冰雪路面，刹车失灵，容不得他半刻分神。
    他喃喃道：“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我刚刚有点想要金盆洗手的心思，就出了这破事……”
    “手刹，手刹！”许翘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柔和一点，“你先别慌，有可能只是个意外，你试试用手刹，看车速能不能降下来。别慌，这条路很长，平时也没有什么大车，就算所有的制动系统都失灵了，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鸭舌帽听了许翘的话，人也镇定了一些，他尝试着去拉手刹，车子还没有半点减速的迹象。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想死。我老婆怀孕了，我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鸭舌帽情绪有些激动。
    许翘说：“你先别慌，我这就报警，找救援。”
    她开始给江城衍打电话，然而江城衍的手机没有信号。
    许翘又打110，110占线……
    “没用的……”鸭舌帽心灰意冷地靠在座椅上，他目光有些呆滞，“大哥说的没错，上头那些人，一旦察觉到你有了离开的心思，就不会放过。我……我不过就是前段时间喝了点酒，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们现在就来要我的命！还连累了你！”
    “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想想你的老婆，想想你未出世的孩子。”
    许翘说：“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把车开稳了，你听我说，我现在开了导航，你跟着我的导航走。我们必须把车开到人少车少的地方，多争取时间，等警方赶来救援。”
    “条子？”鸭舌帽嗤笑：“信他们不如信神仙来的快一点！”
    许翘又一次拨了江城衍的手机号。
    这一次不再是机械重复的——您说呼叫的用户不再服务区……
    嘟——嘟——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悦耳，快接啊，江城衍，快接啊。
    “你在哪儿？”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许翘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冷静下来，说：“我马上跟你分享我的坐标，车被人动了手脚，现在整个制动系统失控，停不下来，我先让司机沿着出城人少车少的方向开。”
    “好。”江城衍说：“我尽快赶到，保重……翘翘，保重。”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情小意思。”许翘说得一脸轻松，挂了电话，就把坐标传给了江城衍。
    鸭舌帽问：“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警察？别做梦了，那些条子才不会管我们这些坏人的死活！”？
    “不对！不对劲！你和那条子怎么那么熟稔？”鸭舌帽的情绪十分激动，方向盘不稳，车身左右晃动。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冷笑，“怪不得……怪不得老大怀疑有内鬼，NANA，今天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和条子这么熟，否则你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第19章 邮票（19）
    濒临死亡的时候， 人的反应大不相同，有些人会不知所措，有些人受了刺激就会产生极大的情绪波动， 比如鸭舌帽， 他对警察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和厌恶。
    哪怕是命悬一线的时候， 他绝不相信， 他口中的条子会在这种时候过来救他。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说啊，你到底和那些条子什么关系！”鸭舌帽朝着许翘大喊。
    他的手臂青筋暴露， 整个人带着浓浓的戾气，车子已经在马路上画起了S弯。
    许翘的声音也抬高了八度：“你喊什么喊？能不能冷静点，那天你在FOX没看到？刑警队江城衍是我前男友，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芳姐她们都知道， 否则你以为芳姐凭什么让我一个新人参与这么重要的行动，还不是看准了我和他有旧情， 手里握有他的把柄，关键时刻能够拿捏住他。”
    “真的？”鸭舌那天走得早，但许翘打江城衍耳光的事情，倒是记忆犹新。
    一辆大卡车迎面驶来， 许翘眼疾手快拽了一把方向盘， 两辆车擦肩而过。
    “你他妈不要命了，我还要呢！”许翘心有余悸：“你还有什么质疑，等活下来再问，如果到时候我的回答你不满意， 那你大可以绑了我， 把我送到你那老大面前去！”
    鸭舌帽觉得许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个弱女子，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平安落地，还真的是任由他拿捏，他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丢给许翘：“你给我接通我们老大的电话，他可比你那条子靠谱多了，一定有办法救我。”
    “打就打！”
    即便鸭舌帽自己并不知情，但他能被选中参与这次邮票转移，他的老大或许和邮票有关。
    这还是许翘渗透这么久，第一次接触到大佬，对于邮票行动来说也是个突破性的进展。
    如果有GPS定位，就可以直接查到鸭舌帽的上线老大，可惜……无线电没办法接通，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再同江城衍打电话。
    许翘拿过鸭舌帽的手机，点开备注老大的那个电话号，把电话号码熟记于心。
    拨通了这个号码，开了免提的同时，她还偷偷按下了录音键。
    振铃声响了很久，那边终于接通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个极为年轻的声音。
    “喂？”
    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鸭舌帽很是激动：“老大，是我，阿超！我替极速物流跑一单货，车子忽然刹车失灵了，正往郊区开呢，您能不能救救我？”
    “不能。”
    对方回答的很干脆，生硬冰冷，且不近人情。
    鸭舌帽显然并不意外，他极尽哀求：“老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接私活，还请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我这车里还拉着一个女的，是芳姐那边的人，丫极有可能是个卧底，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把这个卧底给您擒过去……”
    鸭舌帽说到激动处，眼角流下绝望的泪水，老大没有听完他的剖白，就挂断了电话。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马路，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
    他被放弃了！
    被老大放弃的人都活不成，哪怕这次死里逃生，那个男人也有一千种办法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鸭舌帽双股颤栗，他暴躁地摘掉鸭舌帽，露出大光头。
    “既然我活不成，那你也别想活，黄泉路上好歹也有个伴儿。”他用力踩着油门，车子的速度一提再提，撞破了农户为了保护田地铺设的铁丝网。
    许翘明白，鸭舌帽万念俱灰，正在寻死。
    逼仄的驾驶室，她同鸭舌帽抢夺着方向盘，企图修正方向，让车子能够尽量平稳的开下去。
    她喊：“你现在寻死有什么用？你的老大会放过你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只有你活下去，才能保护她们。”
    “没用的，我活着才是连累她们。”
    许翘痛心疾首：“什么谬论，事到如今，我必须告诉你，这根本就不是一趟日常交易，什么运送农家肥那就一障眼法，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邮票吧？那种货色多难搞不用我跟你多说，这场交易本来就是运送邮票的，我们这边为什么会选你来当这个司机，你真的以为你的老大会不知情吗？还有这辆车，为什么刹车会失灵？亏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他，而你那所谓的老大，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把你的命当命！”
    “你特么的胡说！不是的，不会这样的……”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动动脑子自然清楚！”许翘说着趁着鸭舌帽失神的瞬间，控制住了方向盘。
    他们的车沿着凹凸不平的地垄沟，已经开到了田地里。
    如果再向前，就会开进A市的护城河，这大冬天的，河边已经结冰了，这样的车速，车子在冰上狂奔，一定会翻车！
    眼看着车子朝着护城河冲去，许翘一咬牙，向右将方向盘打死，车子朝着农民囤积玉米的谷仓撞了过去。
    就在这个当口，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从侧面杀了出来，赶在厢货撞上谷仓之前，拦腰撞击了过来。
    巨大的冲撞之下，整个帕萨特的车头已经扭曲成了一堆废铁，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冒出火花和白烟。
    厢货大半个车身已经冲进了玉米堆里，摇摇欲坠的谷仓顶，哐当一声砸了下来，更多的玉米犹如一场金黄色的冰雹，将整辆厢货彻底埋葬！
    江城衍的额头上有鲜血不断地往下流，他头晕眼花，是寒冷让他保持了最后的清醒和理智。
    在这紧要关头，他把坐标信息发给杨拓，又同杨拓讲语音：“东线落空，你亲自带人守好耀光大厦。让就近的兄弟来这个位置，速。”
    安全气囊弹出以后，左胳膊受伤，下车变得十分艰难。
    反手打开车门，江城衍以他从未有过的狼狈姿势，下了车。
    脚边都是玉米，踩上去，硌得脚生疼，他三两步跑到厢货那边。
    左胳膊用不上力，他一只右手，拼命地拨弄开埋住车辆的玉米。
    他的伤口不爱愈合，血滴落在玉米上，红黄相间，像是一盘刚刚出炉的番茄炒蛋。
    天气恶略，右手冻得僵硬红肿。
    眼前的玉米堆得小山一般无穷无尽，他如同一匹狂暴的孤狼，在漫天白雪中，用尽全身的力量。
    定位图上最后一个圆点也消失了，张文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三条线都出了事，此情此景，就好似当年一般。
    市中心的爆炸、高速口的车祸，还有杳无音信的警方卧底和刑警……他们出动这么多精英警力，前后蛰伏了大半年，却连邮票的皮毛都没能摸到。
    公安部这么多年来，开展过这么多次专项禁毒行动，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面对“邮票”的时候这么艰难。
    不管是当年的“围剿”，还是如今的“截获”，每一次行动都像是被人蒙着眼睛，行走在沼泽中。
    “张局，您这边的事故报告，关于警方的部分，写好了吗？领导催了，媒体都等着结果呢，现在死者家属都闹起来了，这舆论不太好控制。”市委领导的秘书，已经第三次打电话来催报告了。
    张文斌捏了捏眉心，吃了两片降压药。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接到杨拓传来的消息——耀光大厦，一辆疑似载有邮票的厢货已经驶出。
    “跟住！”张文斌立马让指挥车朝着这两厢货的坐标出发，“通知消防部门、交通部门配合我们！”
    所有参与到这次行动中，目睹了三线惨案的民警，都憋着一口气，他们行动起来如同离弦之箭，要守护这片土地，打破所有的质疑，让那些生命不会白白死去，就一定要截获这批邮票。
    除了留在爆炸现场的必要警力，几乎整个A公安全体民警倾巢出动，围剿疑似藏匿邮票的厢货！
    “不要打草惊蛇，一路跟到转运地点！”张文斌问：“东线那边怎么样，小江有消息了吗？”
    通讯人员已经修复好了无线电通讯，连忙说：“联系上了，卧底没事，江队他……”
    “有话直说。”
    通讯人员：“江队左手骨折，额头也撞破了。”
    老张闻言，心神稍定，转瞬板起脸来：“告诉江城衍，让他去医院！”
    通讯人员面有难色，“江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他说只要他还有口气，就算坐着轮椅也要滚过来。”
    “胡闹！”
    就知道这小子总是不管不顾的，什么都比他自己的身体重要，张文斌气得脸色发白，到底也没说什么。
    不多时，江城衍赶了过来，上了指挥车。
    那样子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也不知道哪里搞了一件破衬衫，两条袖子系在脖子上，兜着他的胳膊，固定的夹板没有，整了两根玉米，一左一右夹着左胳膊。
    额头上的血是不流了，就是血污还在，老远一看，跟哪个恐怖片里出来的僵尸似的，狰狞可怖，还真应了那些人给他取得外号——活阎罗、鬼见愁。
    厢货一路开往西部经开区，和当时杜博达走的是一条路。
    只是没有同杜博达一样出城，而是开往了经开区内的工业园区。
    雅达工业园区集中了整个A市的大部分工业企业，各大企业盘根错节，基本上算得上是个整个A市纳税大户的集合地。
    车子停在了一家化工厂的大门前。
    “这家化工厂，去年破产了，所有可变现的物资都已经变现，就剩下这块地皮，最近才转手买了出去。”
    小李一脸崇拜，竖起大拇指：“老大，您对什么都门清，这些企业的消息怎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惭愧，说起来还是靠爹。”江城衍有些无奈地说：“本来他是想把这一排地皮都收了，结果前段时间问起这家工厂，才知道卖了出去，当时听了一耳朵，说是卖给了一家物流公司，我估摸着是卖给了极速物流。”
    漆黑的大铁门打开，厢货开进了工厂里，随后那两扇已经生锈的大铁门又合上了。
    江城衍说：“让特警的人跟我进去吧，其余人和车都离得远一点，邮票背后那人有点邪门，这周围都是化工厂，再搞出爆炸可就不好交代了。”
    张文斌让江城衍坐下，他要下车亲自带队，“你这胳膊行动也不方便，在这看着，准备支援。”
    “别闹了，就您那老胳膊，老腿的。再说了，那爆炸的事情还没善后，我这暴脾气就不和领导秘书联络了，我怕把他气出心梗来。”江城衍不由分说下了车，带着一队特警，准备收网。
    第20章 邮票（20）
    狙击手寻找高点就位。
    所有人井然有序地在化工厂外围布控。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飞到工厂上空， 环飞一周，指挥车这边已经收到了工厂的大概情况。
    老张神情凝重：“车子直接开到了库房里，对方可能持有武器， 你们一定要小心。”
    江城衍同特警人员比了个手势。
    先遣小队， **入内， 与此同时， 余下的人，破坏掉了监控摄像头， 以免先遣小队过早暴露行踪。
    先遣小队包围住整个仓库，只待江城衍一声令下，他们便可破门而入。
    正在这时，仓库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似是有人在仓库里面交火。
    “里面的人打起来了。”
    先遣小队的人打开大门， 江城衍他们冲了进来，“一队看好仓库外围， 不许任何人跑出这个院子。”
    “二队跟我走！”
    仓库的大门反锁着，与仓库比邻的是一栋三层办公楼。
    二队人借助云梯，直接攀上办公楼的二楼，透过玻璃， 这才看清仓库里面的情况。
    箱货司机被人用胶带封住了嘴巴， 他的脚边还躺着三四个穿着工装的工人，身上都有枪伤。
    一人脚踩着一个大油罐，表情阴翳地抬起头来，他仰着脖子， 四处看了一圈， 视线最终定格在仓库对面的二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既然来了， 就都别走了。”
    这人举起手枪，就要射向油罐。
    这时间根本来不及让狙击手行动，江城衍离得近，几乎是在那人抬手的同时就出了枪。
    彭地一声枪响，江城衍快人一步，男人应声倒地。
    特警小队从这二楼破窗而出，本打算朝着对面的仓库跳。
    却见那个被封住嘴巴的司机，不住地朝着他们摇头。
    “等一下。”江城衍拦住了那个众人，他朝着那个司机喊，“里面是不是有别的埋伏？”
    那司机摇摇头又点点头。
    司机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这么冷的天，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直流。
    “给我搭把手，让我先过去。”他手臂有伤，没办法直接跳过去，只好让特警帮忙。
    张文斌闻言立马呵斥：“小江你给我回来，你本来就伤！”
    “没事，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江城衍进了仓库以后，扫视了一圈，除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仓库里没有别的人了。
    他走到那司机身边，一把撕下他嘴上的胶布。
    司机顾不得疼，哭着说：“快跑，你们快跑！”
    “他们在我身上绑了炸弹，那个油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汽油，一旦爆炸，这个工厂都要……”
    江城衍掀开司机的衣服，果然，在他的胸口上绑着一枚炸弹，上面的计时器滴答滴答不停地倒数。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距离计时器上倒数的时间还有一分钟。
    “张局，您快走，所有在外面的兄弟，能走多远走多远！”
    张局闻言，心头一凛，“小江？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赶紧带着司机撤离出来！小江！”
    江城衍取下耳内的无线电耳机，丢在地上，强迫自己集中所有的注意力。
    他不是拆弹专家，确切的说，有过的几次拆弹训练，还是为了应付刑技大比武。基本原理他是懂，现在就是要和时间赛跑！
    “老大！”二楼的那几个特警不由分说，跳了进来。
    “刀！”江城衍说。
    特警连忙把随身带着的警用刀递了过来。
    还剩下三十秒，江城衍抹了抹鼻尖上的汗，对准其中的一根线，一刀挑断。
    司机吓得尿了裤子！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我……我，这……”司机太过激动，昏了过去。
    炸弹危机刚刚解除，江城衍不敢掉以轻心，赶紧让特警的人打开车厢门。
    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大箱“邮票”。
    所有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这批邮票还是被他们截获了！
    老张在第四次接到领导秘书电话的时候，总算有了底气。
    虽然还是不能暴露专项行动的细节，但一些不涉及机密的边角料还是能够透露一些。
    警车开了进来，有人负责把现场的尸体和那个晕倒司机队抬上车。
    至于邮票，为了安全稳妥，直接被搬入了指挥车。
    老张已经在联系物证中心，准备走鉴定程序。
    江城衍靠着仓库的门，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心里有股莫明的心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很惨烈，整个行动表面上看起来非常不顺利，可谓伤亡惨重。
    但细究起来，这批邮票又截获的过于顺利，这么大的工厂里为什么只有那一个持枪的男人与司机交易？
    仔细从头回忆，抛开许翘长达半年多的渗透，真正让FOX走入警方视野的，是那一次抓住胡彪。
    那个时候他刚刚接手禁毒这边，本来是帮着师兄去执行一次例行公事的扫黄打非行动。
    他们当晚就在FOX抓到了毒贩交易现行，毒贩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检举现场有人参与贩毒，就这样他们连夜将FOX所有员工以及现场的群众都带回来尿检。
    检查出了FOX的调酒师胡彪吸毒，正常情况下，吸毒要比贩毒的罪名小得多，胡彪却偏偏自曝，不仅对他吸毒的事情供认不讳，还将他贩毒的经过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看起来就很不合常理，但胡彪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他害怕上线的报复，他们的上线会残忍处理每一个弃子，但凡被警方抓住的人，放出来以后，一定会遭到打击报复，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坦白交代，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同时，还能请求获得警方的证人保护。
    “老大你看！”杨拓拿着一张小纸条跑到江城衍面前，“车厢里发现的。”
    江城衍打开那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Gift for U。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许翘是在一阵花香中醒过来的。
    头仍然有些疼，睁开眼，医院里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有重影，医生说这是脑震荡留下来的后遗症，会持续多久尚且不确定。
    车子冲向玉米谷仓的时候，许翘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高位截瘫、浑身骨折……最坏的情况甚至是死。
    那样的车速，剧烈撞击之下，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她只记得，江城衍开着一辆黑色帕萨特冲了过来，那辆车拦腰一撞，迫使厢货车速骤降，再后来她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江城衍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她问来换药的小护士：“和我一起送来的人怎么样了？”
    小护士一脸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情况不太好，现在还在ICU，腿可能保不住了，肋骨骨折还伤到了脏器。”
    许翘愣住，起身拔了针头就要往外走，“他在哪层，我去看看。”
    小护士当下就慌了神，虽说许翘伤得没有那么重，可是发生车祸的时候，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医生早就交代要看着她卧床静养，哪成想这位非但不卧床，还扯了针要跑。
    躺在那还不觉得，这一站起来，许翘只觉得天旋地转，艰难跑到门口，半天都没打得开房门。
    也亏得延迟了这一会，小护士一把抓住了她，“你赶紧躺下，快点！”
    许翘哪里肯听这小护士的话，那江城衍是老江家的命根子，如果为了救她，就这么失去双腿，那她就算下半辈子给江城衍当牛做马也赔不起啊。
    她必须去看看，可身体情况似乎真的很糟糕，小护士又拽着她。
    “放手行吗，算我求求你了成不？”许翘急红了眼圈。
    推门而入的江城衍，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许翘脸色苍白，人很虚弱，手背上还有血珠，她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小护士。
    这个场景，江城衍终生难忘。
    他从未想过从不低头的许翘竟然也会有这样伏低做小求人的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江城衍左手还吊在脖子上，行动结束后，他就被老张逼着来医院就诊，不幸中的万幸，不是骨折，是骨裂。
    毕竟是个男人，左手臂有伤，右手力气够大，江城衍一把搂住还在挣扎的许翘。
    许翘回头一看，登时傻了眼，“江城衍？”
    “行啊，没失忆。”江城衍松开她，大马金刀地往病房里的沙发上一坐，朝着小护士点点头，“麻烦你给她重新扎个针。”
    许翘翘着江城衍不像是要随时挂掉的样子，不再吵闹挣扎，乖乖躺回了病床上。
    她看看江城衍，又看看这满屋的花，这才反应过来江城衍那厮压根就没事，小护士说重伤之人八成是鸭舌帽。
    “刚才看你连闹带作挺精神的！”江城衍指了指屋里的花，“古人诚不我欺，果然是祸害活千年。”
    “这花圈我估摸着用不着了，就让人给你摆了一屋子的花，回头别再说我小气，就算是当年我也不差钱，没给你买花，那是因为你说你花粉过敏，最讨厌的就是鲜花。”
    许翘挑眉：“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我还说我仙女呢，你信吗？”
    “信啊。”江城衍三步并两步走到病床前，俯下身，“不过我就信一半，你不像仙女，倒像是个妖女。”
    “祸国殃民的那种吗？”许翘一动弹差点又没把针管碰掉，“不管怎么说，这次你救我一命，我想了想，你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那我以身相许来报答，怎么样啊，江队长？”
    第21章 邮票（21）
    “哦。”江城衍狐疑地看着许翘。
    许翘说：“哦什么哦？”
    江城衍：“对A， 我要不起！”
    江城衍，我操你大爷！
    许翘气鼓鼓地说：“江城衍你瞎吧，你见过有这么大的A吗？我看你受伤的不是胳膊， 是眼睛， 阿呸！是脑子！”
    从小到大， 每次看到许翘气急败坏的样子， 江城衍就没有来由地觉得浑身舒坦。
    许翘还在喋喋不休：“江城衍，你这个人， 小的时候是正经人装不正经。”
    江城衍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是不正经装正经。”许翘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衣冠楚楚的外表也隐藏不了你那颗色胆包天的心。”
    “我怎么色了？我不过是客观评价，你想反驳可以，拿出证据来。”江城衍又摆出那副正儿八经， 拽成个二五八万的样子来，“凡事都要讲证据。”
    “要证据是吧。”许翘作势把手放在病号服的纽扣上， “江城衍，我敢脱，你敢看吗？”
    “疯子！”江城衍猛地背过身去，连耳朵尖都红了。
    “哈哈哈！”许翘上学那会就喜欢这样捉弄江城衍， 谁也不知道， 那个人人畏惧的科高老大，其实是个正儿八经的谦谦君子。
    高二那年，她们实验高中到科技一高借校。
    她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的时候目睹了江城衍伙同他那些哥们， 围住了一个她早就有所耳闻的， 十分讨厌的学霸。
    那时候，她和所有人一样， 都以为江城衍就是那种不学无术，靠着家里有钱，拿了数额不菲的择校费，才挤进了人才济济的科技一高。
    直到……
    直到有天她和张岚吵架，心情很糟，到了学校以后，不想上课，去天台上透气。
    她在那里遇到了江城衍。
    青春叛逆的中二时期，不少男生都偷偷躲在学校的厕所里抽烟。
    许翘不喜欢厕所里的那股味道，更何况女厕所也没人抽烟，有一点点烟味，都很容易被人发现。
    天台就不一样了，楼层高风大，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许翘买了一盒520，还有一只透明打火机，就上了天台，打算体验一下吸烟的感觉。
    谁知道，她哼着小曲，推开天台那扇大铁门，竟然发现天台那堆破桌子上还坐了一个人——江城衍。
    彼时，大佬身边还放了一本习题集，许翘好奇，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本五三！
    “我去，你还会做附加题？”许翘十分惊奇地看着江城衍。
    那时候江城衍身上还没有现在这股子痞气，给人的感觉清清冷冷的。
    江城衍淡淡地说：“瞎几把搞，我就装个逼。”
    许翘最讨厌文绉绉的男生，尤其是她妈常年念叨的那几个年级学霸，其实成绩还没有她好，但是总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比起那些男生，江城衍这种高冷范的大佬更对她的胃口。
    她也就不加掩饰，当着江城衍的面儿，掏出了那包520香烟。
    抽了一根，很讲义气地递了过去，“来一根？”
    江城衍如临大敌般摆摆手，好奇地看着她，问：“你还会抽烟？”
    许翘拿了一根叼着，点起了打火机，“巧了，我也是瞎几把搞，没事装装逼。”
    江城衍：……
    然后江城衍就亲眼目睹了，许翘是怎么被这根520呛的涕泪横流，不停咳嗽的。
    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对烟味过敏这件事，等到他浑身起了小红疙瘩，奇痒难忍的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谁带着实验高中的政教处主任，也就是许翘的亲妈张岚，呼呼啦啦地来了。
    天台那大铁门吱吱嘎嘎打开的时候，许翘正趴在铁栏杆上，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张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身后别的教师连忙打圆场：“许翘是咱们学校年级第一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抽烟呢？会不会是被别人拐带的。”
    这老师看了看江城衍，恍然大悟般说道：“这不是科高的江……江城衍吗？”
    老师低声同张岚耳语，“张主任，我看您呀也别盲目责怪咱们的好学生，万一许翘也是被人胁迫的呢？这江城衍可是混得很。”
    许翘冷冷地笑着，她仿佛没看到拼命给她使眼色的老师，一双眼睛盯着张岚扬起来的手，带着一丝恨意。
    她故意把脸伸过去，“张主任，您想打就打吧，抽烟算什么大事，又不是吸毒是吧？非但没人胁迫我，还是我领着他抽烟的。”
    许翘指着江城衍：“看到他没，我新交的男朋友，您不是素来大公无私，喜欢抓学生早恋吗？那就赶紧吧，科高那边您管不着，咱们实验您正管，这早恋……我估摸着应该开除学籍吧？”
    “你！”张岚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骂，“你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
    “抽烟、早恋、不学好！”张岚扬起手，就要给许翘一巴掌。
    许翘微微眯着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却到来，她睁开眼睛，只见江城衍拦住了张岚的胳膊。
    张岚恼羞成怒：“反了你们了！别以为你是科高的就能无法无天，都给我滚到办公室去站着！”
    张岚气冲冲地走了，去联系科高的政教主任。
    她走后，许翘同江城衍对视两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许翘是哈哈大笑，笑得泪花四溅。
    江城衍的笑就含蓄得多了，就像是面瘫的人，脸上突然有了表情。
    又如同这初秋的风，丝丝微凉，极为熨帖。
    江城衍波澜不惊：“你和你们政教主任有仇？”
    许翘笑得肚子疼，她拍了拍江城衍的肩膀，“好眼力，你今天配合的很好，改天有空，我请你喝汽水！”
    江城衍摇摇头：“不用了，我也不是为了你。”
    他酷酷地双手插兜，率先往前走，走到天台门口的时候，许翘问他：“那你是为什么？”
    江城衍耸耸肩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道去了张岚办公室罚站。
    当天，科高大佬和实验学霸校花在一起的传闻，就传遍了两所学校，是真的吗？
    都找家长了，给处分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时光隔了六七年，成年后的江城衍还是那副大无畏的样子，“其实那次在天台还真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跑去找我妈告状那个陈依依暗恋你，整天跟踪你，她举报的。”
    “知道你还……”江城衍眼底有了暖暖的笑意。
    许翘嘴角也微微上扬，“谁叫你当年长得帅呢。”
    她话头一转，“可惜现在长残了，赶紧滚回去洗漱一下，这一天一夜，胡子都快能梳辫子了。”
    江城衍手头上也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纸条要送到鉴定中心检测指纹，这次缴获的邮票还要押往省厅做进一步处理，还有整个行动和案件相关的陈述报告要做，这次行动并非到了这就算是一个终点。
    芳姐是FOX的人，杜博达是极速物流的人，这酒吧和物流公司千丝万缕的关系要厘清，两方的老板都要倒追，哪怕明知，这两方人物会一推六二五，把整个交易都推给杜博达和芳姐，他也要敲山震虎，拔起这根萝卜的时候尽可能多带出一些泥来。
    本来其中一部分工作需要许翘同他一起完成，尤其是涉及到她渗透这半年采集的一些证据，都需要一一呈报。
    许翘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这些事情，江城衍都揽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许翘在医院养伤，江城衍也把相关善后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的。
    张局好不容易应对完媒体，得空找江城衍说，“这次邮票专项行动，干得很不错，可以说是警方正面对上邮票集团取得的一次重大的突破，省厅和公安部的意见是要给一个二等功，一个嘉奖，我合计着你和小许，一人一个。”
    江城衍摆摆手：“我那一等功都有，就不跟菜鸟争了。二等功您给她吧，至于那个嘉奖，我替杨拓争取争取，整个行动他没少出力，最后的关键环节，也是他一直守着耀光大厦。”
    张局慢条斯理地喝咖啡，“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往上报，回头你把材料准备一下。这次行动结束呢，省厅原本要把小许调回去，咱们这好不容易来了这种专业人才，我不太想放人，听说你俩以前就认识，回头你也私下多做做小许的工作，争取把人留在咱们局。该给的待遇和职位，都不会让她吃亏的。”
    说完正事，张文斌又看了一眼江城衍吊着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小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房局那边……”
    江城衍粗暴地打断了老局长的旧事重提，“您就别操心了，这不是说了让我给你争取许翘么，她那人油盐不进，我仔细想了想，想要留下她，也只有一个方法能奏效——”
    张文斌：“别跟老头子卖关子，快说。”
    “我的美男计！”
    江城衍说完，捂着头顶就跑。
    张文斌丢过去的报纸，都砸空了。
    “你个小兔崽子！”张文斌喊，“她要是留下，归队以后，清洁期这段时间，你们做好保护措施。”
    “知道了。”江城衍背对着张文斌挥了挥手。
    离开张文斌的办公室后，立马给许翘打了一个电话：“上面领导通知，让我负责你清洁期的保护工作，你出院就住在我家。”
    许翘一口回绝：“我不去！”
    江城衍一本正经：“这是领导的命令，服从领导命令是警察的天职，谢谢。”
    许翘：江城衍，你大爷的！
    第22章 邮票（22）
    医生说许翘必须卧床观察， 直到眩晕症有所好转，才可以出院。
    她躺了大半个月，身上的外伤都养好了， 就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许翘根本躺不住， 时间一久， 职业病又犯了。
    江城衍来医院看她的时候， 许翘身边围了一群小护士。
    小护士们人手拿着一张A4纸，拼了命地往她跟前递。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明星的签售会！
    江城衍没出声， 坐在沙发上，看许神棍表演。
    A4纸上，印着各色脚印、鞋印。
    许翘拿起其中一张，定睛看了半晌，“你这位要是感情一般就再斟酌斟酌吧， 肾虚得一批，现在年轻还好一些， 过个几年狂掉头发，从秃鬓角到秃顶也就是个五七八年的事，脱发这还是都还是小事，关键是那方面容易不行啊……”
    她说得惟妙惟肖， 语气更是活灵活现。
    几句话， 一个中年油腻男人的形象清晰可见。
    那个小护士脸通红，不住地点头，“这是我家里安排的相亲男，回头我就说我不中意。”
    “到我了到我了。”有个声音洪亮的小护士挤了过来， “我是专程来感谢许大仙的。大仙， 还记得我吗？”
    许翘点点头：“心脏病那个？”
    小护士激动地握住许翘的手，“原本科室里都说你能看足迹识人， 我当时一时好奇，就回家让我爸踩了个脚印，那会你说他有心脏病，我还反驳了你几句。”
    “后来抽空带了我爸来医院做了检查，这一查才查到他确实得了冠心病，一年多来身体都不怎么舒服，怕麻烦我们当儿女的，就一直忍着没说。前段时间我好闺蜜的爸爸心梗过世，我想想都后怕，要不是大仙你，我爸爸恐怕也耽误了……哎，不提那些了，这是我们老家的特产，一点小心意，大仙千万不要拒绝。”
    许翘接过小护士拿来的鲜花饼，柔声说，“心脑血管疾病是老年常见病，你也不用急，慢慢调养，多陪陪他，让他保持心情舒畅，这病就去了一半。”
    众人听了这个小护士说的，对许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病房里顿时如同菜市场一般，许翘已经看了一上午了，精神不济，人缩进了被子里。
    “嘘……”有个胆大的小护士压下了满屋的吵闹，“咱们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赶紧走吧，大仙累了。”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着，挤眉弄眼地看着许翘，把许翘看得直发毛。
    许翘说：“有本快奏。”
    “大仙，我们都特好奇，你究竟是喜欢江队长那个类型的，还是林老师那个类型的？”
    平日里来许翘这边最多的就是江城衍和林炔。
    俩人外形都很夺目，江城衍是高冷型男，林炔温润如玉，光是一个都能斩获特护病房一众迷妹，何况是两个。
    这问题，憋在大家心里很久了，众人都好奇这红玫瑰和白玫瑰，许翘会怎么选？
    就连坐在沙发上的一言不发的江城衍，都换了个坐姿，从原本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半俯着身子，变成了靠在沙发后背上，侧耳朝向许翘病床那个方向，这个坐姿会让他听得更真切。
    许翘狡黠地笑：“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一个都不要啊！”
    “啊？”她的回答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江队长和林老师都很优秀啊，许大仙怎么一个都没看上？”
    许翘闭上眼睛，“说好了问最后一个问题的，你们不上班了吗？等会让护士长抓住要扣你们工资啦。”
    扣工资如同催命符，此话一出，众人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做鸟兽散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
    江城衍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才慢慢响起：“林炔来看过你？”
    “嗯。”许翘仍旧眯着眼。
    “他怎么找过来的？”
    “偶遇。”许翘说：“江城衍，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被一群喜鹊围了一个上午，现在只想安静一会。麻烦你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江城衍：……
    江大队长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五分钟后，沙发上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许翘：……
    许翘顺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支笔，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打算在某大队长的额头上画个“王”字。
    她看着熟睡中的江城衍，又有几分下不去手了。
    这几年警校加上刑警生涯，风吹日晒的，他除了比从前黑了一些，皮肤还是这么好，眼睫毛还是那么长！再看看她自己，在西南潜伏那会，脸上晒出了几颗晒斑，估计这辈子也下不去了。
    老天爷怎么就那么偏爱江城衍呢！
    许翘撅着嘴收起了笔，刚要起身，江无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有些梦呓地口吻说，“疼，我要吃药。”
    吃你大爷啊吃，江城衍你这是在撒娇吗？
    许翘看着仍然闭着眼眸的男人，却一时间挣不过他的手劲儿，忍不住嗔责：“江城衍，你耍什么无赖？”
    她用力抽手，太使劲了，一不小心碰到了江城衍受伤的左手臂，江城衍眉头紧皱，呻吟了一声。
    “喂，你没事吧？”许翘俯下身去查看他的左手臂，却被江城衍猝不及防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就在这时，林炔在小护士的指引下，推开病房门。
    他同那小护士一起愣在了门口，小护士眼里冒着八卦又兴奋的光芒，声音都有些颤抖：“咳咳，许大仙，林老师来探访了。”
    许翘想起身招呼林炔，江城衍手上的劲儿更大了。
    林炔已经恢复如常，闲庭信步走了进来，对两人诡异的动作恍若未觉，“许许，你身体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好多了。”许翘总算从江城衍胸口挣扎了起来，她朝着林炔笑，背地里恶狠狠地用胳膊肘怼在江城衍的腹肌上。
    江城衍也跟着坐了起来，两个人的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他一脸宠溺地看着许翘，低声说，“别闹！”
    那语气就好像他们两个有过什么暧昧似的。
    许翘转身瞪了江城衍一眼，还真是好骚一男的。
    从学生时代起，哪怕她和江城衍上一秒在吵架，下一秒只要林炔出现，江城衍就会马上偃旗息鼓，一秒变忠犬。
    起初许翘还觉得这种冰火两重天的体验很新奇，后来次数多了，她就难免产生一种江城衍一见林炔就充满敌意的感觉。
    她不是喜欢藏话的性格，很直白地去问江城衍：“是不是对林炔有什么误解？”
    那时候江城衍故作深沉，会反驳她：“是你对林炔有误解。”
    “可我身边玩得好的男生不止他一个，你为什么偏偏针对他？他是我弟弟！”许翘叉腰，“哦，会不会其实你看上的是他啊？”
    “许翘你脑子里都是屎吗？”江城衍戳着她的脑门，难得严肃地说：“你们又不是亲姐弟！”
    林炔一家同许翘爸妈是世交，两家人又是邻居，当年B市发生灭门惨案发生以后，不仅许翘失去了叔叔和祖父，林炔也成了孤儿。
    福利院的条件不好，林炔在那呆了几年，受了不少委屈，直到有一次被人砸破了头，张岚这才知道了消息，签了领养协议，把他接回了A市。
    自从许翘和张岚决裂，倒是林炔陪在张岚身边的时间更多一些。
    该说不说，许翘心里对他还是感激的。
    林炔把果篮放下，静静地给许翘削苹果皮。
    跟江城衍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同，林炔很懂事，上高中那会就是，每次撞到她和江城衍在一起，他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会把存在感降到很低。
    一个苹果削好，林炔切成小块，放在透明玻璃碗里，分成两份，一份递给许翘，一份递给江城衍。
    江城衍黑着脸接过苹果，但是没吃，仿佛那是白雪公主后妈给的毒苹果。
    许翘大快朵颐，竖起大拇指：“二木，刀工不错嘛？是不是交了女朋友，经常给人家献殷勤呀。”
    林炔红了脸颊，连忙小声说：“没有，真的没有。”
    “你也不小了，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不要害羞嘛。再说了，我弟弟长得这么帅，什么女生拿不下？”许翘满怀憧憬，“等姐出院了，好好替你参谋参谋。”
    说到出院的事情，林炔问，“许许，你现在有落脚的地方吗？我租的是个两居……”
    “哦，不用了，翘翘出院以后直接搬我家去！到时候请你来家里一起吃火锅。”江城衍抢答。
    许翘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城衍，刚要拆台，就听江城衍小声说：“你想不想提早出院？”
    “你要是同意去我那，明天我就给你申请出院。”
    “可是大夫说了我必须卧床，不允许我出院！”
    江城衍面无表情：“哦，没事，这医院我家开的。”
    许翘：……
    不得不说，在拿捏许翘心思这方面，江大队长独占鳌头。
    许翘在医院躺得百无聊赖，都要发霉了，他这话正中下怀，于是许翘也没反驳，默认了他的回答。
    探视时间要到了，江城衍和林炔都被小护士给请走了，他们两个并排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周围都是冒泡的少女心。
    很多别的科室的小护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神颜！
    不管外界的纷纷扰扰，反正许翘是满怀欣喜地等待着第二天出院，哪怕是要让她以去江城衍家住为代价。
    第二天一大早，许翘就洗漱好，等着江城衍来接。
    结果等来的却不是江城衍！
    第23章 邮票（23）
    杨拓推开病房看到许翘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尽管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吃惊， 说出来的话，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怎、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许翘抓起手机，总算能脱下那身病号服， 她一分钟都不愿意在医院多待。
    杨拓当场宕机， 开始飞速回忆邮票行动的过程。
    直到许翘上了警车， 他才磕磕巴巴地说：“原来， 原来你……和我们是一伙的？”
    “看着不像？”许翘故意逗他：“说起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师兄呢。”
    “别！别……我可受不起！”杨拓擦了一把额头， 他总算想起来了，那天江城衍电话那头的女声，就是许翘的。
    能出入江队家的女人，迄今为止他也就知道许翘这一个，甭管许翘身份身份， 就算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让她喊师兄， 他可不想承受来自江队长的死亡凝视。
    警车很快就开进了市局大院，许翘跳下车的时候，头还是有些眩晕。
    潜伏这大半年，她几乎就没见过早晨八点的阳光， 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有种阴暗蘑菇秒变向日葵的感觉。
    “江大队长忙什么呢？”许翘这语气在杨拓听来，简直新鲜。
    局里那些女警，提到江城衍，哪一个不是崇拜中带着激动和兴奋？
    怎么搁着最美嫌……咳咳， 是许翘， 即便喊了一声江队儿，给人的感觉就跟喊了一声“小江”似的。
    杨拓摸不清路数， 含混说：“领导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他就说让我把你带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许翘指着门牌，“这江城衍的屋？”
    杨拓点点头。
    许翘双手插着兜，抬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吓得杨拓半晌都没能闭上嘴巴。
    江城衍神色不明地坐在办公桌前，似乎对许翘的做法并不意外，十分平静地撇了杨拓一眼。
    杨拓知道这就是逐客令，打了个招呼，就连忙走了。
    他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胸口，还真是邪门了！
    虽然许翘踹门的动作英气潇洒，但毕竟这个无礼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在挑衅江队长的权威。
    作为当事人的江队长非但没发脾气，还一脸习以为常，甚至眉梢眼角有那么点享受的意味，杨拓挠挠头，这个世界怎么了？
    是他杨拓眼瞎了，还是江大队长抖M了……
    江城衍靠在旋椅上，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许翘看。
    他也不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杨超醒了。”
    杨超是鸭舌帽的真名，当时和许翘一起进的ICU，由于他在驾驶位，翻车的时候，正好压在他那一侧，他伤得很重，一双腿算是彻底废了。
    许翘瞄了一眼屏幕上的航拍图，联系到杨超之前说的，“他一直很害怕上面打击报复，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是不是打算弃暗投明，要当线人？”
    江城衍颔首：“他愿意出面帮我们引出上线，而且……”
    江城衍点开一段音频，他的电脑没有连音响，只是插了一条iPhone耳机线，他拿过其中一边递给许翘。
    线不长，许翘想听就得贴近江城衍。
    江城衍看了眼许翘，又看了眼他的大腿。
    “无赖！就知道你装正经超不过三分钟！”许翘低声笑骂。
    江城衍哂笑道：“是你想多了，我只是腿麻了而已。”
    许翘：……
    她索性往办公桌上一坐，仔细听起音频来。
    音频是当时鸭舌帽发现刹车失灵，求助时候打的电话录音。
    “你再听听这个。”江城衍打开另一段，那是某次极速物流年会上，老板的讲话，很简短的心灵鸡汤。
    光凭裸耳判断，能听出这两段声音非常相似。
    江城衍直接拿出一段鉴定中心的比对报告，报告内容更是证实了许翘的猜想。
    “是同一个人！”许翘眼中泛光，极速物流毕竟对外还是一家正儿八经的物流公司，注册法人的信息都很齐全，找到这个大老板的难度就小多了。
    江城衍摇摇头，“三个月前，极速物流就变更了法人，他们现在的法人是杜博达，原来的法人查到了，是个著名的投资人。”
    换句话说，这个极速物流不过就是个空壳子，投资的法人担了法人之名，经营对外这些正儿八经的业务，背地里贩毒的事情，是这个所谓的背后老大领着杜博达他们做的。
    他就像是一个隐形人，除了那一段音频，没有任何暴露在外的线索。
    许翘拿了纸笔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复杂错综的人物关系图跃然纸上，当她把死掉的人和断了的线索划掉，可查线索清晰可见地一条一条减少，到最后竟然只剩下杨超这一条。
    “杜博达抢救过来了吗？”许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江城衍摇摇头，“伤得很重，醒过来也是植物人。”
    无独有偶，FOX的情况和极速物流基本一致，所有能承担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非死即伤，活着的也没有办法再开口说话。
    许翘愤然开口，“每条线都断在这，没办法深入去查。就算封了FOX和极速物流，只要没有撼动他们的根骨，新的邮票仍然有流入A市的可能。说到底，到最后，我们也只得到了缴获的那些邮票，除此之外，对他们的行踪一无所知，江城衍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
    江城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许翘自嘲地笑笑：“我有种被挑衅的感觉，就好像这些邮票是他们给我们的施舍，或者说的好听点，像是给我们的礼物！”
    江城衍想到那张字条，心里咯噔一下。
    就听许翘又说：“他们在告诉我们，我们根本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如果一意孤行，那结局就像是今天这样，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我们的追查死掉……”
    她说到最后，很丧。
    那是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那些人藏在很深很深的泥沼里，如果想要连根拔起，她就要一同跌出泥潭之中。
    想到在她小时候，父亲回家的次数极少，为数不多的几次，总是会长吁短叹。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只听张岚随口敷衍她，说父亲出去打工不顺。
    难过和不甘交织在一起，眼前是浓稠的黑暗，许翘揉了揉针扎一般的太阳穴，不断告诉自己，她不能放弃！
    江城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把电脑画面又切换回最初的那张航拍图，那是一处废弃的工地。
    他说：“就在你进门之前，杨超联络了他的上线，技侦定位到的位置就在这里。”
    杨超的上线，人称少爷。
    从杨超的话里能听得出，在A市混的毒贩，都很惧怕这位少爷。
    少爷重情义，讲义气，却也手段狠毒，所有忤逆违背他的人，下场都惨不忍睹。
    “你打算去这里围剿他？什么时候？”
    江城衍看了眼表，“三分钟以后。”
    “我和你一起去！”
    “市局还没缺人到需要脑震荡患者上前线！”江城衍伸出胳膊，宽阔的手心摊开在许翘眼前，“我的老婆呢？”
    许翘掏出江城衍的那把枪丢给他，“完璧归赵。”
    那枪套上还有她的余温，江城衍摩挲着枪套，把枪收好。
    随手又丢了一把钥匙给许翘，“我家地址你知道，钥匙拿好。想去哪里，就让小李送你。”
    时间到了，江城衍穿上外套，准备出门行动。
    邮票的截获并未宣告行动结束，或许真正的行动，从这一刻才算是真的开始。
    许翘看着江城衍挺拔的背影，轻声说：“保重！”
    江城衍难得看到许翘这么郑重的模样，忍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低声说：“咱俩的帐还没算完，等我回来接着算。”
    江城衍走后，许翘让小李送她去看杨超。
    杨超人还躺在ICU里，脸色蜡黄，意识清醒。
    看到许翘的时候，先是一愣，双眼瞪大，像是毒蛇一样盯着她，而后又变得释然，“你果然是卧底，你骗了我！”
    “彼此彼此，你不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许翘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杨超病床前，“你到底是不是为了赚钱起早贪黑运送农家肥，你我都清楚。”
    “那又怎么样？我是犯过错。”杨超不以为意地说，“说到底，我做过的事情，你也做过。我和你唯一的差别，就是投靠警方的时间不一样，你早一点投靠，晚一点做事，就是卧底了，踩着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上位，立功拿奖，无上荣光。而我，成了废人，即便说得再多，冒着再大的风险，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被宽大处理的线人。你说，这个世界上公平吗？”
    “公平与不公，都在于自己的选择。”许翘掷地有声，“可那些因为吸毒而毁掉的家庭，他们没得选，他们所承受的公平与不公平都没得选。还有那些缉毒警察，他们的生与死，也没得选。还有你的家里人……你的老婆、你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以后会被别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也没得选！”
    “够了！”杨超恼羞成怒地看着许翘，“别跟我讲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如果我当初有选择的权利，你以为我会干这一行？”杨超额头上青筋暴露，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我发小，他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为了供姐姐读书，早早就辍学，开始是在酒吧端盘子，后来就混到了这个行当。好不容易她姐姐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他打算金盆洗手，可你知道少爷怎么对他的？少爷让人上了他姐，又逼得他姐跳楼，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我那会不过是看他实在可怜，收留他两天，就被少爷找上了门，要么替他卖命，要么就要废了我一条胳膊！”
    “我没得选！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杨超冲着许翘大喊。
    他喊到最后有些哽咽，“我没得选！他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哪怕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否则我媳妇就会和我发小的姐姐一样……”
    许翘察觉到一丝异样，凑到杨超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到底做了什么？”
    杨超狰狞地哈哈大笑：“反正你知道也已经晚了，告诉你又何妨，他们去的那个厂房，早就布满了陷阱！从始至终，少爷不过就是想要江城衍的命！你瞧你们这些臭条子的命多值钱，那么多人的命还有我这双腿，都跟着搭进去了！”
    第24章 邮票（24）
    A市郊区有一片废弃的工厂， 该处拟建成一处新的工业园，中标的开发商在工程进展到一半的时候，脑梗死了， 这个工地就此搁浅。
    过了大半年， 总算有人愿意接盘， 可上任没多久， 就出了车祸。
    一来二去，就有传言， 说种种都是因为风水不好。
    很多老人都说这地块以前是坟地，如此不顺利，是因为那些亡灵不愿意有人打扰他们休息。
    再后来，这些建了一半的厂房就彻底废弃了。
    定位的那一块厂区是一处三层楼的厂房，尚未收顶。
    风吹雨晒， 导致三楼部分围墙坍塌。
    厂房周遭的雪，因无人清理， 厚到可以没过人的膝盖。
    江城衍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把这尚未建完的厂房围住，却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太静了，江城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厂房，西北风吹着玻璃窗呼呼作响， 很多处的玻璃窗都已经碎了， 房内的环境可想而知，这根本不是毒枭大佬栖身的地方！
    “走！”他摆手，却不是带着众人进入厂房，而是转身往回返。
    他步子大， 杨拓追过来问：“老大怎么了？行动不继续了？”
    江城衍神情略有凝重， 吩咐道：“马上撤离。”
    杨拓不解，却也没再多问， 组织众人上车，撤离。
    江城衍前脚刚坐进驾驶室，许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江城衍你没事吧？你们快走！厂房那边可能有埋伏，是杨超故意引着你们去的！”
    “嗯。”江城衍的声音，让许翘稍稍镇定下来。
    她急切地说：“已经让小李喊人过来同我看守杨超了，等你回来审他。”
    “在回去的路上了，不用太担心我。”江城衍的声音在这西北风的大雪天里冒着热气。
    许翘有些不自然说道：“我哪里是担心你，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得逞！”
    挂断电话，江城衍的脸色更加凝重了，车轮子开始在雪窝子里打滑，根本无法前行！
    对讲机里传来几个分队负责人的声音，一起过来行动的车辆，有将近一半都陷在雪堆里，开不出去。
    江城衍当机立断吩咐道：“所有人都转移到可行车辆中，全速撤离。”
    湿滑路面超载，对他们来说也很危险，所有人如履薄冰。
    一辆辆可以四驱驱动的车辆，打着双闪，飞速驶离，溅起漫天雪花。
    有人问：“杨哥，江队呢？江队怎么没上车？”
    杨拓想到临行前，江城衍说的那些话，故作自然地说：“江队善后，一会就跟上来了。”
    苍茫白雪中，江城衍那辆黑色的轿车如同遗世独立的侠客。
    开足马力仍然无法开离雪窝，他打开车门，扒开车轮附近的雪面，才发现车轮下方赫然是一层镜子面似的冰，薄薄的冰层之下，隐隐还有液体在流动。
    十几台一起赶来的时候，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已经让这些冰层濒临破碎。
    江城衍脚下的薄冰肉眼可见的在破碎瓦解，咔嚓咔嚓的声音如同索命的钩锁，下一秒，冰面出现巨大的裂痕。
    江城衍猝不及防，开始狂奔，没跑出两步，整个人掉进了藏在厚厚雪层之下的冰窟。
    刺骨的寒冷顷刻将他淹没，江城衍会游泳，但极度的严寒让他四肢变得僵硬。
    他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在战栗着。
    “等我回去和你算账。”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牵绊，也有那么多的未完成，他不想也不能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挂掉。
    咬破手指尖的疼痛让他即将冻僵的意识开始回笼，江城衍企图从冰窟之中脱困，脚底下够不到底，他攀着边缘的冰层，可惜那些冰太薄了，承受不了一个落入水中的成年人的重量。
    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尝试，体能不断消耗，他更冷了。
    大部队撤离到附近的村子中，路况稍微好一些。
    有人忍不住问：“江队还没有跟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队电话打不通！”
    “杨哥，要不你先带着大家撤离，我回头去找找江哥。”说话的是一名新警，杨拓记得他，他叫林彬，上次就是他带头起哄，领着那群新警围观江城衍审许翘。
    杨拓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声音在对讲机听不出任何端倪，同往常一样热情地说：“好啊，林彬，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接到老大，赶紧和我们联络。”
    众人挤了又挤，把一辆车让给了林彬。
    有人想与林彬一起同行，他摆摆手拒绝道：“老大那么厉害，说不准我开出去不到几百米就接到他了，用不着去那么多人。”
    杨拓也帮腔说：“他说得有道理，我们听老大的命令，撤离为主。”
    林彬上了车，一路开回到废弃工厂那。
    江城衍不知何时已经从冰窟窿里脱困，只是天气严寒，看样子他力气也耗尽了，整个人倒在冰窟窿不远处的雪窝子里，人已经冻得不省人事。
    林彬哪里还是平日里那副迷弟脸，他走到江城衍身边，踢了踢江城衍，见他没有反应，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原来传说中的鬼见愁这么不堪一击，不过如此。”
    “可惜了，他还拿你当劲敌！”林彬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取物证用的塑胶手套，紧紧地捂住江城衍的口鼻，十分得意地笑道：“见真鬼去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狙击枪的红点瞄准了林彬的后背心。
    林彬的反应也十分敏锐，几乎是被瞄准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手，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杨拓一个侧滑，把车子停在了冰雪之中，他带着车内的五个人持枪充了下来。
    “举起手来？”杨拓厉声说。
    林彬眼神无辜地看着杨拓：“杨哥，你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队溺水浑身都冻僵了，赶紧过来帮忙一起做心脏复苏，再晚，江哥就要没命了！”
    杨拓讥讽地瞪了他一眼，狙击枪一直瞄准着林彬，以至于他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同行的新警也都面带鄙夷地冲过来将他压倒在地，杨拓跑到江城衍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江城衍身上，警车呼啸……众人七手八脚将江城衍抬上车，一面用雪挫着他的四肢和心口，一面向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操，开快点！”杨拓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眼眶有些发红，“算了，我来开！”
    他飙车的车技，师从江城衍，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中心的人早就等在门口，将江城衍推进了ICU，这一进去就是十几个小时没有动静。
    江家人知道消息以后，江城衍的老妈，王娇差点没当场就晕过去。
    江国忠陪着她一同坐在ICU门外冰凉冰凉的座位上。
    助理提着的热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冷，没有人喝一口。
    张文斌赶过来的时候，王娇劈头盖脸就是质问：“你们堂堂一个市级公安局，明知道A市的气温天气就是这样，怎么不给警队多配几辆四驱的车？我家诚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呸，他一定会逢凶化吉，总之，我已经让秘书替江城衍写了辞呈，这什么刑警队的代理副队长，谁爱做谁做，放过我们家诚诚吧！”
    张文斌理亏，只得求助于自己多年老友江国忠：“**，这次行动，就连我也是蒙在鼓里。”
    当爹的最了解儿子的性格，又是在A市商界纵横多年的**湖，他拍了拍张文斌的肩膀：“只要城衍的选择对得起他身上的那身警服，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不管今天是什么结果，都是我们必须承受的。”
    王娇满脸震惊地看向江国忠，咬牙切齿地说：“城衍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到底还是不是他的亲爹，有你这样不顾自己儿子死活的吗？你能承受得起，我不能！他生下来就凝血障碍，从小我都不忍心他有一点磕磕碰碰，你倒好，当初要不是你们爷俩瞒着我，偷偷报了什么警校，我玉树临风的儿子会躺在这张病床上吗！他是无愧于这个，无愧于那了，那他无愧于我这个当妈的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江国忠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惧内，一见王娇泫然欲涕，马上闭口不言，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宽慰道：“医生都是最好的，也用最好的药，咱们儿子命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就是。”张文斌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抢救室的门，说：“城衍一定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抢救室的大门打开，一个名护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病人意识模糊不清，一直在喊一个人，让人赶紧过来，陪着我们治疗，辅助我们尽快让病人苏醒过来。”
    “我儿子是不是喊我？”王娇一马当先站了出来，“我这就去换无菌服！”
    那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后急忙说道：“不是，他喊的人叫许翘。”
    “许翘？”王娇一脸懵。
    她是谁，她在哪儿？
    知情人士张文斌低声咳了两声，刚要开口。
    只听角落里，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一个肌肤雪白的漂亮女孩走了过来，“我是许翘。”
    第25章 邮票（25）
    许翘迅速换好无菌服， 进了急救室。
    匆忙中，裤子穿反了都不自知。
    江城衍身上插着各种线和管子，身旁各路仪器哔哔作响。
    冻伤的皮肤红得发紫， 双眼紧闭着， 呼吸也十分微弱。
    医生们盯着各项仪器数据， 他们探讨着伤情， 许翘恍若听不到。
    她就定定地看着江城衍，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医生说：“冻伤慢慢能恢复， 只是在那种环境下，江城衍受了刺激的大脑，迟迟无法苏醒，我们担心这样下去，他会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许翘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嘴里发苦。
    他虚弱的样子，如同一根刺， 深深刺进她的心口，扎得血肉模糊。
    很疼，很疼。
    医生劝慰道：“我们抢救的时候，他一直在呓语， 说的都是许小姐的名字。接下来我们会持续唤醒他， 也请许小姐同他多说说话，熟悉的声音，会刺激到他的神经，增加他苏醒的概率。”
    许翘用力点点头， 想要说的太多， 在这种时刻却如鲠在喉。
    “大猪蹄子，你不是说， 还有很多帐没和我算吗？”许翘一开口，嗓子已经哑掉了，喉咙疼得冒烟。
    医生一直在监测着各项数据，给江城衍调试各种药液的用量。
    许翘说：“纹身很疼，洗纹身更疼，我说不疼，只是装酷忍着。可你呢，洗纹身的时候……”
    她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场景，江城衍为了当警察，洗纹身的时候，疼得汗流浃背，都咬紧牙根，装作若无其事，他从来都是那样云淡风轻。
    “每到阴天下雨，手腕都会又肿又痒，是挺难受的，可我竟然很变态开始期待下雨天，因为每到那时候，那些痛痒就会提醒我，你出现过，陪我走过一程。”
    “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妈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锁在房间里，除了复习之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呆。”
    发呆的时候，忍不住的想你。
    那会已经快高考了，许翘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
    她想要联系江城衍，砸过锁，跳过窗，都没能逃开张岚的视线。
    直到高考那天，许翘苦笑：“我缺考了一门，很酷，对不对？”
    “大概是被关得太久了吧，人也昏了头，进了校园以后，我从后院跳出去，想要给你打电话，才想起来，你那会应该在考场上。”
    “那天也是个阴雨天，我在一家奶茶店里喝奶茶，一次次往公共电话亭走，又一次次折回来。时间过得怎么那么慢，慢到两个半小时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许翘好不容易等到考试散场，迫不及待打了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讽刺的是，她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耳机里只有绝望的——您呼叫的用户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其实也没有很差劲，只是少考了一门语文而已，总分还是能上个本科。不过不是什么好的警校，我也没去。再后来，又是漫长的禁闭，我每天抬眼就能望到天花板，呆呆看着窗口一坐着就是一整天。我报了警，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张岚再也没有把我锁起来的理由，警察也不会允许她让我失去自由。”
    许翘选择了复读，连件换洗衣服都没带，就离开了家门，这么多年，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索性过去的成绩还算耀眼，学杂费全免，至于生活费，反正就是打工呗，白天上课晚上端盘子，还挺充实的，说实话想起你的次数渐渐就不那么多，是真的没有时间去想得太多，每一天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更因为不敢去想，只要每一次想起江城衍，许翘心口就会隐隐作痛。
    “后来有次在打工的餐厅遇到了猴子，你那个小老弟，他考到B市来了。我从他口中得知，你去了警校，就是最好的那所。你记得我们的约定，也记得那些没能一同实现的梦想。那天，我奖励了自己两杯奶茶，还抽光了一包爱喜，第二天逃课坐了去你学校的高铁，临上车的时候，忽然就怂了。”
    “我怕了。”
    “怕再见时相对无言，更怕你身边早已有了新的……朋友。”许翘吸了吸鼻子，“很不可思议对不对，不怕天地不怕鬼的许翘，竟然会有怕的时候，她最怕你忘记她……”
    许翘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和语气平静下来，哪怕江城衍还在昏迷中，也不想他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不知何时，检测仪器上的数据有了微弱的起伏。
    江城衍受伤的那根手指，动了两下。
    许翘一把握住那只手，哽咽说，“江城衍你能听到对不对？别装成不，赶紧起来，我也有很多帐要和你算！你不是还答应要请我喝一辈子的奶茶？”
    “好……”极其虚弱生涩的声音从氧气罩里传了出来，他仍然紧闭双目，但眼睫毛一直在微微抖动着。
    “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许翘急切地追问。
    江城衍说了一句话以后，没了动静，仍在昏迷中，但是各项数据指标都有明显提升。
    医生重新换了新的药剂之后，请许翘出去休息。
    许翘摇摇头，不舍地问：“可以让我再陪他说说话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说：“也好，他目前的检测数据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接下来我们就交给时间，耐心等待他苏醒，应该不会太晚。”
    医生出去给家属报平安，许翘握住江城衍手指的手，被他反握住。
    许翘：……
    “医生都说你好起来了，还装死！”
    江城衍缓缓睁开双眼，隔着氧气罩说话让人听不太清楚，人很虚弱，语气却是理直气壮：“把……这个……摘了。”
    许翘俯下身，替他摘下了氧气罩。
    劫后余生的江大队长，在嘴巴得到自由呼吸的那一瞬间，耍了一个一本正经的流氓：“别……说话，吻……我。”
    许翘：……
    “江城衍你的脸呢！”
    江城衍气若游丝，满脸委屈：“我以为你把我的氧气罩取了，是要亲自给我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是吧？”许翘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咬了一口他的唇，“够了没？”
    “没够。”江城衍紫青的脸上，有了笑意，不等许翘再多反驳，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翘走出急救室的时候，脸色微微有些绯红。
    王娇也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在江国忠的提醒下，想起了她是谁。
    江家老宅，江城衍的房间里，有一面谁都碰不得的照片墙。
    从高二时候，就一张一张贴满了关于这个女孩子的照片和肖像画。
    一直到他警校毕业重新回到A市，搬出去住，才把这些照片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带到独居的公寓里。
    除了江国忠说得这些，王娇还想起了江城衍高中时候的糗事，都和眼前这个叫许翘的女孩子，不无关联。
    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审视的目光去看许翘。
    儿子的审美倒是不错，这当然随她这个当妈的。
    许翘长得俏皮水灵，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亮亮的。
    进急诊室的时候她眼里的关切和担忧，也逃不过王娇的眼睛。
    急得嗓子都哑了，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如今出来了，面对众人的关注，许翘也能够做到不卑不亢。
    医生已经说过江城衍的情况了，可到底人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王娇还是有些担忧。
    许翘劝慰道：“他只是太累了，又睡了过去。”
    王娇心神稍定，拉着她的手说：“孩子，你受累了。要不是你，城衍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张局闻言，心底的大石头也算落地了，江城衍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觉得愧对多年好友。
    王娇已经又问了许翘好几个问题，许翘都一一回答了。
    伶牙俐齿，又漂亮，王娇越听对她是越满意，最后索性拉着许翘在椅子上坐下来，继续问：“冒昧的问一句，许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翘看了一眼张文斌，张文斌倒也不意外，知道许翘这是同意留在他们市局了。
    就替她回：“许翘是我们市局刚刚引进的人才，和小江是同事。”
    王娇面上不露，又闲聊了几句，心里却给许翘打了个大叉叉。
    家里有江城衍一个警察已经是提心吊胆的了，她是绝对不允许江家再找一个警察做儿媳妇的，哪怕这女孩子她初初接触也很喜欢，可她的职业，让王娇望而却步。
    王娇温柔地拉过许翘的手，“我们家就城衍独一个，他是个顽劣的性子，我呀是做梦都想有一个你这样可爱可人疼的女儿。城衍小时候也总念叨，想要个妹妹。你救了他，你们又是同事，这是不可多得的缘分，老江，你说对不对？要不咱们认许小姐当个干女儿吧？”
    江国忠：……
    张文斌：……
    许翘：……
    空气在那一刹那凝固了，最后还是江国忠拉住自己媳妇，说：“城衍还没醒，你这个当妈的在这种时候提出认干亲，一来冒犯人家许小姐，二来也不合时宜。”
    他压低声音，“娇娇，你要是真喜欢女儿，要不我再努力努力，咱们要个亲生的？”
    王娇：……
    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国忠这个老没正经的！
    江城衍是三天后出的ICU，出来以后，直接转回了江宁医院，他们家自己的医院。
    一整层VIP病房成了他的私宅，王娇一日三次的煲汤送过来。
    江城衍却不大喝，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日比一日更闷。
    直到杨拓他们来看他，不经意间问起了许翘：“我不在队里，她没搞出什么乱子吧？”
    杨拓露出诧异的神情：“那哪儿呢啊？！许师妹是真的厉害，你住院以后，善后的案情分析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报告，熬了好几个通宵呢。”
    原来她不是故意不来看他，江城衍的脸色好了一些。
    又撇了杨拓一眼，看得他心惊胆战，“在哪儿论的是师兄师妹，当刑警工作是过家家呢。”
    杨拓：……
    杨拓搓搓手，给江城衍倒汤：“说起来还是老大你英明神武，玩的好一出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天在废弃工厂外围发现异样以后，江城衍决定将计就计，以身犯险，在他身受其难的时候，兵行险着，引出对方的人，再由杨拓带人赶到，围剿抓现行，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抓到的人竟然是林彬。
    林彬一口咬定，他没有为非作歹，只是过来救人的。
    “许师、许翘就问他，救人为什么会带着手套？”杨拓学着许翘的语气说道：“林彬给出的解释是，这是他个人的工作习惯，那时候他以为你已经被冻身亡，害怕破坏现场。”
    这样的回答，表面上自然是无懈可击。
    谁也无法强迫林彬去自证无罪。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非但无法问罪林彬，林彬的行为甚至连违纪都构不成。
    “我们又气又打不到痛处，都急坏了。后来是许翘找到了获取关键证据的突破口！她找我们仔细询问了那天路面的实际情况，又亲自带人过去采集冰水样本，带回来化验。老大你猜怎么着——”
    杨拓打了个响指：“许翘说这样的气温下，就算冰层很薄，下面的冰水也不至于呈现那种流动状态。而且郊区那边本来是工地，怎么会有大片的冰层？她带着人去取样，拿回来化验，果然那些冰水里面被加入了化学试剂。她还让人清理了部分积雪，那些雪下，竟然都是冰层，类似你掉下去的那种人造冰窟窿不下十几处！根本就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陷阱！”
    一切如同江城衍所预料的，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埋伏。
    “可溶冰的化学试剂就那几种，市面上能够合法贩售的不多。她说极有可能是内部失窃，就让人去物证中心打听，果然他们那前段时间丢了一瓶化学试剂，而房队找到了一段监控，发现偷窃者正是林彬！”
    本来林彬在行窃的时候，已经破坏掉了物证中心的摄像头，可惜，房队出于个人习惯，在鉴定中心额外还安装了他们中心独立的监控。
    “人赃并获，再加上杨超的供词，证据链完整，我们已经逮捕了林彬，总算没白让老大受罪。”杨拓笑嘻嘻地说：“许师妹真是个人才！现在咱们局里都说，你俩是这次行动，配合的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有人夸许翘，比夸他自己，还让江城衍觉得身心舒朗，“你替我招待大伙撸串，这次行动大家都辛苦了！”
    “哦，对了。”杨拓欢天喜地地拿着江城衍的卡，走的时候，想起来，“邮票行动的奖励下来了，我知道我这个嘉奖是老大替我争取的！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我杨拓生是老大的人，死是……”
    江城衍拿起手边的枕头丢杨拓，杨拓接住抱枕，“明天局里搞颁奖大会，许翘要作为工模代表上台讲话，老大，你到时候去看吗？”
    第26章 邮票（26）
    “不去！”江城衍赶走了杨拓， 就打电话让小李把警服给他送到医院来。
    小李抱着警服出门正好遇到了杨拓。
    杨拓：“你拿的这不是老大的警服吗？”
    “是啊，老大让我给他送去。”小李捂住嘴巴，一脸八卦模样， “他明天要回来参加颁奖大会。”
    “我刚当面问来着， 老大说他不去啊？”杨拓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小李贱兮兮地笑， 学着江城衍冷冰冰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我过去盯着， 以免好好的大会，被许翘给搞砸了。”
    说完，两个人面面相觑，笑得贱兮兮。
    “老大也是口是心非，想来就说想来呗， 还非要说是来盯梢。”小李提了提那套警服，“还特意让我熨一下， 跟在他身边这几年，还是头一次，上次他自己得了一等功，也没见他熨衣服。”
    江城衍还真的是不放心许翘上演讲台。
    倒也不是怕她紧张或是讲不好， 在许翘的字典里就没有紧张两个字。
    越是人多的场合， 她越镇定，表现也堪称完美。
    他的担心，起源于高二那年，许翘做出的一次别开生面的演讲。
    那是在天台事件以后不久。
    当时因为张岚给许翘记了过， 两所学校的人， 几乎都认定了许翘和他是一对早恋情侣，哪怕他们根本算不上熟识。
    没过多久， 许翘参加的一次奥数竞赛，拿了奖，实验高中要召开颁奖大会，让所有在那次比赛中获奖的同学上台演讲，交流学习经验。
    颁奖大会就开在科技一高的小礼堂，那礼堂挺大的，座位也多。
    市实验又借用科技一高的教学楼，顺水推舟，就邀请一高学子也参加来参加这次交流大会。
    原本空荡荡的小礼堂，座无虚席，不少人都是为了去看一看，许翘到底是何许人也。
    猴子和臭鱼他们喊了江城衍几次，江城衍都说不去。
    “嫂子上台，老大你不去也是不给面子啊。横跨两所学校，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对？处分都下来了，你要是不去，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传的吗？”
    “不用太在意那些傻逼言论。”
    江城衍讨厌人多的地方，毕竟一个大男生，跟个瓷娃娃似的，碰点血就止不住，去人多的场合太不方便了。
    “可实验那些逼都说你配不上他们的学霸小公主，说你被许翘给甩了，还顺带贬低咱们一高，你说那群逼，怎么一点寄人篱下的觉悟都没有！所以老大，你这次真的要去，不仅要去，还要高调的去，给那许翘送上一束花，力破你被甩的传言！”
    “力破你妹！”江城衍一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拿着一束花，献花的沙雕样子，忍不住暴了粗口。
    猴子一脸委屈：“我拿你当老大，你竟然对我妹有不纯洁的想法，她才多大！”
    江城衍：……
    交流颁奖大会开在周日的下午，那天两所学校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有课。
    实验只有高二的人在这边，很快现场就成了一高的主场。
    江城衍去得最迟，他前脚刚进门，礼堂就关了门。
    猴子和臭鱼帮他弄到了最后一排的门票，本来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结果刚一坐下。
    一个实验的女生，就过来递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那女孩很是紧张，连手都在抖，怯生生地说：“江江……江城城……城衍，我是五班徐依依，我我……”
    女孩羞怯的表白没说完，就被猴子和臭鱼拦住了。
    猴子笑嘻嘻地：“小老妹，我们老大你是甭肖想了，已经是名草有主了，看到没就台上内长腿学霸就是我们嫂子。我和臭鱼都单身，要不你考虑考虑我们哥俩？”
    女孩没想到会被如此丑拒，当场跺着脚嘤嘤哭了起来，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众人这才发现，绯闻中心的男主角竟然来了现场。
    要知道，江城衍可是连一高自己举办的大型活动都拒不参加，他能来，本身就进一步坐实了传闻。
    小插曲刚过，学霸们陆续上台。
    所谓的学习经验，乏善可陈，总体来说，就是人家本身智商就高，还努力，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简直是当代学生的楷模。
    一个两个，十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说辞，说得众人昏昏欲睡，要不是许翘还没出场，恐怕大多数人都要走了。
    果然，许翘一出场，简直是自带BGM，最先吸睛的就是她那双大长腿，走起来的时候，校服短裙忽闪忽闪拍着膝盖上方，众人都忘记了要给她鼓掌。
    江城衍黑着一张脸，坐在后排，啪啪拍了两个巴掌，猴子和臭鱼带头吹了口哨，现场才想起雷鸣般的掌声。
    打瞌睡的同学们分分精神了，因为他们听到扩音器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演讲的题目是，论早恋如何提高学习成绩！
    “在我们来一高借校以前，我的成绩是年级第一名，但是总分徘徊在735左右，有15分左右的扣分，而自打我们来了一高借校，我同贵校江城衍同学早恋以后，这一次的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仍然是年级第一，但总分达到了745左右，可以说，这十分离不开江城衍同学的鼓励和帮助，每天我们都会一起学习，一起刷题，一起做五三……”
    小礼堂的气氛瞬间被许翘的演讲所引爆，众人前后左右来来回回地看着她和江城衍两个人，脖子都快扭断了，我了个去，原来学霸和校霸的恋爱竟然是这么励志的吗！
    与此同时，后台的学生会代表切断了许翘的扩音器，以免她的“歪理”被传播出去。
    “让她说啊。”
    “学霸说的好！”
    “好一段绝美的旷世恋歌！”
    群情激奋，都催着学生会赶紧恢复许翘的麦克扩音。
    许翘摆摆手，一脸镇定地掏出书包里的扩音喇叭，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我了个去，神来之笔，老大，这嫂子绝了！”
    “识得嫂子如此俏，从此学妹是路人啊！”臭鱼也给许翘打CALL。
    他们自认为在学校已经是混世大魔王了，但是比起许翘这敢于挑战权威的做派，还真是小儿科啊不够看……
    再一看自家老大，越发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是绝配！
    许翘开了手持扩音器，继续正儿八经地胡诌：“也许有人不信，早恋能够提高成绩。我倒不是鼓吹你们都要这样做，毕竟不是谁都能找到三观一致的人，我们年纪还小，人生观世界观尚未形成完整的体系，所谓的爱情在成年人眼里不过是小儿科，但是我们青春尚好，在懵懂的年纪，有一个互相欣赏的人，只要行为不逾矩，完全可以携手成为更好的人。为了验证我的论点，我也请现场的同学们做一个见证，江城衍同学在下一次月考中，成绩会至少提高一百分！”
    一百分！
    一百分！
    臭鱼和猴子面面相觑，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老大每次考多少分。
    和绝大多数校霸不同，江城衍并非学渣，他虽然上课不听讲，经常逃课逃学，但是成绩一直都不错。
    随随便便也就考个班级前五，年纪前一百什么的，分数常年在650左右徘徊。
    这也是他这么混，在一高这么特立独行，却还是深受老师喜欢的一个主要原因。
    而且真说起来，江城衍从入学到高二，也没有真的打过什么架，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被迫早恋这件事，不算出格的话。
    台下同学分成了两面派，一部分人认为让江城衍一个月内提高一百分无异于痴人说梦，那等于让江城衍的成绩也接近于满分，除非是许翘直接帮他答卷子，否则很难成功。
    还有一派则跟着热血沸腾，觉得许翘霸气侧漏，对下一次月考充满期待。
    学生会那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要是被老师们知道，好好的一场学术交流，被许翘搞乱成这样，他们难辞其咎。
    却不想，许翘在发言的最后说：“关于上述言论，都由本人负责，不需要学生会替我背锅，如有想要举报的同学，请直接出门右转，向我校教导主任张岚投诉我。”
    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演讲台，双手插兜，表情酷酷地走到了江城衍身边，打了个响指，“走了。”
    江城衍在猴子和臭鱼诧异的目光中，竟然乖乖跟在许翘身边走了！
    小礼堂外，落叶翻飞，倦鸟归林，落日如同一瓶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许翘踢着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反正牛逼我都吹了，就算是我霸王硬上弓吧，从今天开始每天我给你补课，你下午没事就到天台来。哦，对了，记得带着你那本五三。”
    江城衍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来我就一头跳下去，所以为了挽救花季少女的生命，请江同学准时过来。”
    她的笑容如同她的人一样，俏皮，充满朝气，好像永远都不知疲倦。
    在她身上，江城衍发现了他最渴望的那种活力，属于少年人的活力。
    斗转星移，许翘一身深蓝色的警服，站在市公安局会议室的讲台上，英气逼人。
    她说：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论办公室恋情对刑警工作的诸多影响！
    第27章 邮票（27）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局长白领大佬们都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下。
    这个新来的许翘，也太敢讲了吧！
    就算她在行动中立下大功， 有了今天这一出， 难免不在领导心目中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
    再有能力， 太过张扬， 终究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众人诧异的眼神，和纷纷议论之声， 许翘浑若不觉，她说完，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
    “老大，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来坐镇了。”杨拓竖起大拇指， “要不要我找人把她麦克风电源切了？”
    许翘行动结束以后，暂时挂靠在刑警队名下， 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发表这样的演讲，作为她的直属领导，江队长难辞其咎。
    领导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杨拓都跟着额头冒汗， 江城衍却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地焦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
    许翘摆摆手，话锋一转：“刚刚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和大家开了一个小玩笑。”
    她从兜里掏出正儿八经的演讲稿：“其实我这次演讲的题目是身为一名人民警察， 如何践行党的群众路线。”
    杨拓：……
    气氛还能这样活跃？
    而且刚才还笑嘻嘻的许翘，现在一脸肃穆大谈特谈的样子， 真的是……杨拓搜肠刮肚，最后吐出三个字：演技派！
    她前后判若两人，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一众领导连连点头，市局破案的人才不少，但是能够把官话说得这么圆满的人可就不多了。
    江城衍十分新奇地看着许翘演讲，说实话，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许翘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了，许翘是个正儿八经，政治常年满分的学霸。
    这一次的颁奖大会圆满落幕，队里嚷着让许翘和杨拓这两个得奖人请客，夜宵地点就定在公安局后身的一家烤肉店。
    他们一群人都把手头工作处理完，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有因为值班不能过来的，颇感遗憾，毕竟别说是刑警队了，整个市局，女民警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许翘还这么漂亮又实力彪悍。
    跟着来蹭饭的人就不少，一群人刚坐定，就连忙掏出手机来，“许师妹，你还没加我们刑警队的微信群吧，来来你扫这个二维码。”
    许翘原本想说她其实未必会选择留在刑警，但是架不住大家都很热情，她也不是爱扫兴的人，就扫码进了群。
    原本只有公事通知的工作群，这会变得十分热闹。
    红包满天飞欢迎大美女，更有不少人趁着这个机会，私下偷偷加许翘的微信。
    许翘进了群以后，就没再看手机，忙碌一天，饿坏了，赶紧点肉点菜。
    等上菜的功夫，有人问起江队长怎么没来。
    杨拓说江队身体刚恢复，只能吃流食。
    “那打包一份蔬菜粥。”许翘合上菜单，轻描淡写地对杨拓说：“回头你给他送去吧，免得说咱们小气忘了带他那一份。”
    工作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以茶代酒，喝了一圈。
    有人壮着胆子挖墙脚：“许师妹，刑警工作辛苦，江队长又颇为严格，你口才又好，有没有兴趣考虑到法制这边来工作。”
    说话的是法制支队的张硕鹏，绰号市局宋仲基，长了一双很韩式的狭长眼睛，单眼皮，寸头也难掩其一身精英气派，又是第一政法硕士毕业的高材生，在局里有口皆碑，只是他运气不怎么样，法制正副支队长都是刚提拔不久的青年干部，有那两座大山在上面压着，他一时半会也越不过去。
    大家也都替他可惜，毕竟他可是比江城衍早两年分到市局来的，如今江城衍已经是部里头有有一号的刑技人才江代支队了。
    他一开口，两个兄弟支队的也跟着起哄，纷纷邀请许翘。
    没等许翘表态，杨拓就不乐意了，拿起矿泉水瓶敲着桌子，“哎哎哎，谁给你们的胆子，当着我们面就挖人，还真当我们刑警好欺负啊？再说了，人许师妹是有一颗为民除害的心，才干的刑警！许师妹，我说得对不？”
    和杨拓深入接触几次，许翘也知道这人虽然大大咧咧的，工作时候很靠谱，对自己人尤其是江城衍那是十分忠心耿耿，所以在众人面前也颇给他脸面，“杨哥说得对。”
    杨拓脖子一样，颇为得意。
    等到一顿饭散场，许翘要和他AA制买单，杨拓说什么都不乐意，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老大一早就把他的信用卡给我了，说这顿他请了，咱们就崩跟他客气了。你在队里待久了就知道，江队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好给人买单。”
    买完单，快十二点，杨拓他们还要回局里继续加班，这么晚了，大家都不放心许翘一个人回家，说什么也不让许翘自己打车。
    张硕鹏拿着车钥匙，指了指不远处，“我车就在附近，我来送许师妹回家吧。”
    他不等许翘回应，就小跑着去取车。
    等到他把车开过来，才发现众人都走了，许翘身边停着一辆路虎。
    江城衍放下车窗，一脸不耐地说：“上车。”
    张硕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许翘踢着地上的雪，随手把粥递进车窗，“杨拓给你打包的。车我就不上了，刚刚答应了坐张硕鹏的车。”
    张硕鹏握着方向盘的手，又释然了。
    他下车替许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许翘刚要走过去，就听到江城衍一声闷哼，趴在了方向盘上。
    “幼稚！都多大了还装病。”许翘到底还是上了江城衍的车，本来她只是想看看江城衍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结果她前脚刚上车，后脚江城衍抬头就踩了油门。
    留下张硕鹏脸色晦暗不明地站在雪地里，风中凌乱。
    江城衍闷声开车，很快，许翘就发现，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回她家的路，而是开往江城衍的公寓。
    “人都死光了，我能有什么危险。”
    许翘并不想和江城衍住在一块，毕竟和上司住在一起很不方便，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EX。
    “在整个邮票系列行动没有结束之前，你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再说了，住在一起，到底谁更吃亏一点，我可记得有些人，在我刚刚苏醒的时候，强吻了我。”
    许翘：……
    她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
    江城衍这套公寓是个三居。
    客卧也是朝南的，挨着主卧，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
    “你不回医院养着了？”许翘本以为江城衍把她送到地方了，就会回去，没想到江城衍脱下外套，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贴身保护的概念，不用我给你重复一遍吧？”江城衍扫了许翘一眼。
    许翘顿时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冲着江城衍挑眉。
    江城衍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说：“别自己想法猥琐，就以己度人。”
    他说完，率先回了主卧，还咔嚓反锁了房门。
    许翘：……
    江城衍进门之后，缓缓解开衬衫扣子，内里的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
    当时在冷水里泡得太久，现在身体仍有些虚弱，一动就是一身汗，医生要他卧床休息，他可是好一顿威逼利诱，才哄得医生和他一起瞒着老妈，放他出院。
    许翘回到房间，冲了个舒服的澡，等到冲洗完了，才想起来，这里没有她的换洗衣服。
    客卧到是有个衣柜，打开来，里面都是男装。
    许翘随手拿了一件T恤套上，江城衍一米八六，她一米六八，他的T恤套在她身上，刚好盖过臀部，当个睡裙还不错，面料也挺舒适的。
    本以为能够好好睡上一个大觉，无奈夜宵茶水喝得太多。
    许翘辗转难眠，最后还是睡不着，刚好她男神的新剧开播，她索性起床追剧，结果正看到关键时刻，手机都看没电了。
    她只好，蹑手蹑脚去客厅取充电器。
    找了一圈，客厅也没有充电器，她这人吧，看个小说、追个剧，最怕关键时刻拉灯，心里痒痒的，想要知道后继剧情。
    她还记得上次来江城衍家，主卧有充电宝。
    一咬牙，拧了一下江城衍的卧室，门锁着，但这并难不倒许翘。
    她摆弄了两下门锁，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许翘发誓，她真的只是想拿个充电宝就走的。
    江城衍睡得很熟，充电宝就放在床头柜上。
    许翘屏气凝神，比去行动现场还要小心翼翼，光着脚，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充电宝。
    却在这时，江城衍发出类似梦呓的声音：“翘翘……”
    许翘背后一紧，转身去看，原来是他在做梦。
    该说不说，江城衍这睡颜还挺诱人的。
    许翘一不小心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好巧不巧，江城衍忽然就睁开了双眼。
    吓了许翘一大跳，手里的充电宝哐当就掉在了地上。
    江城衍也是一脸懵，他明明锁了门，床头怎么可能还站着许翘，他以为是在做梦，一把拉过许翘，把她搂在怀里，还嘟囔着：“坏丫头，看你还往哪里跑！”
    许翘：……
    她脑海里天人交战，想逃吧，江城衍搂得很紧。
    他搂着的那个角度很刁钻，许翘如果一乱动，妥妥的就被他碰到胸。
    可是不动，明天早上要怎么解释。
    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胡思乱想了许久，许翘竟然意外地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当王娇拎着保温桶，气势汹汹地来到江城衍的公寓。
    一脚踢开卧室的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家儿子把一个小姑娘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那小姑娘就好像是个小号人型抱枕，被他抱着，搂着，蹭着！
    第28章 星光（1）
    母子二人对视片刻， 王娇倒退着走出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客厅里有细微的响动，随后公寓门也关上了。
    江城衍放在床头的手机滴滴两声， 打开来， 是王娇发来的微信。
    入目是一个满头怒火叉腰发飙的美少女， 随后跟着娇式咆哮：你【个臭小子， 翅膀硬了？前两天我还想认许翘给你当干妹妹，你倒好， 给我来了个生米煮熟饭！】
    看着他妈一连刷屏发了满屏幕的感叹号，江城衍一点都没有身为人子惹怒至亲的愧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少了个干女儿，多个儿媳妇，老妈这波你血赚不亏！】
    【江城衍， 你个小混蛋！总之我不同意你找警察！】
    江城衍还想再说两句，他那傲娇的老妈， 竟然直接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许翘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大早，江某人对着手机天人大战， 表情让人直发毛。
    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 落到刚刚苏醒的许翘身上。
    许翘忙一把拉过被子，结果不拉还好，一拉开，江城衍的上身露个精光， 紧致的腹肌在晨光下， 朝气蓬勃。
    “一大早上的，你什么毛病？连个上衣都不穿， 耍什么流氓？”许翘脸颊绯红，赶紧把被子又丢回江城衍身上。
    江城衍倚在床头，正儿八经地反问：“我耍流氓？昨天晚上我锁了房门，难道不应该由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我梦游不行吗？”许翘挺起胸脯，纵然心虚，那也是输人不输阵。
    江城衍欠扁地拍着巴掌：“厉害，梦游还能开门锁，真厉害！回头我就给上头汇报，把你纳入特殊人才储备库！”
    许翘咬牙切齿，恨不得捂住江城衍那张嘴，“知道厉害，以后换个好点的门锁。”
    话说得是理直气壮，但离开主卧的背影，却是落荒而逃。
    出了房门，她心虚地拍拍心口，还好，慌乱之中也没忘记把充电宝顺出来，她又可以愉快地追剧了。
    贝明帆是最近几年炙手可热的顶级流量，在这部热播剧中，换上了校服，演起青葱校园里的学生，也是毫不违和，少年感十足。
    她看得投入忘我，正在关键时刻，江城衍来敲门，喊她吃早饭。
    餐桌上摆着一个保温饭盒，打开来，有汤有面。
    许翘狐疑地看着这个饭盒，“不会是你家里人送来的吧？”
    她心里骤然有些紧张：“咱俩早上不会被人撞见，误会什么吧？”
    江大队长面不改色地胡诌，“没有，这是我刚刚点的外卖。”
    许翘：？
    现在外卖的包装都这么精致了？保温饭盒这成本实在是不低。
    不过她追剧心切，也没细想，把手机支起来，边喝汤边看，连带着还发出土拨鼠一样的笑声，贝明帆太苏了！
    江城衍撇了一眼屏幕，实在想象不出，当年只看悬疑侦探剧的许翘什么时候发展出这样一个爱好来，忍不住吐槽：“这种狗血剧，你也看得下去？”
    许翘白了他一眼，“只要贝明帆颜值在线，就是编剧再给我水一百集，我也看得下去。”
    江城衍：……
    他又定睛看了看，这贝明帆瘦瘦高高的，就像是一根竹竿，并没有觉得哪里帅。
    要说气质，倒是和林炔似的，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大学生一样。
    像林炔……江城衍顿时没了胃口，丢下剩下的大半碗面，回了房间。
    许翘撇撇嘴：“浪费是可耻！太少爷脾气，德行！”
    吃过早饭，许翘又继续回房间看剧，难得休假一天，她打算彻底宅着，不过她也不至于玩物丧志，正事还是要做起来的。
    以前渗透FOX时候买的那些夜店服装上班是不能穿了，她本来就不愿意逛街，又怕江城衍非要来个贴身保护什么的。
    江大队长身体没彻底好，万一出去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于心不忍。
    于是淘宝找同城店买了一波，从内到外。
    快递小哥晚上过来送衣服，是江城衍开的门。
    他狐疑地看着快递，上面写的他家地址，这没错，可是他没买过什么啊。
    以前也有过嫌疑人邮寄一些威胁恐吓的东西，什么死猫死狗的。
    江城衍还以为又是那些东西，生怕许翘撞见这些血腥恶心的，把快递拿回房间去拆。
    这一次，是个粉红色的盒子，江城衍狐疑地看着这个盒子，难道不是死猫死老鼠？
    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两件黑色bra……
    江大队脸红到脖子根，啪嗒关上了盒子，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拎出来，正准备丢在客厅。
    偏巧许翘刚收到淘宝提示，说新买的内衣已经签收了，正和淘宝店家撕逼，说她没接到快递电话，也没收到东西。
    赫然看到失踪的快递，被江城衍拿在手里。
    她一把抢过去，面红耳赤地瞪着江城衍，“看什么看？”
    江城衍原本还有些别扭，一看到许翘难得这幅别扭又可爱的模样，索性靠在门框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什么都看到了。”
    许翘指着江城衍的鼻尖，素来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一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
    万幸，这时候江城衍的电话响了，打过来的是杨拓。
    倒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汇报一下队里几个案件的进展情况，他那张开过光的嘴，肆无忌惮地说着：“老大，你说往年开春这时候，哪年不是案子高发期，今年一反常态，邮票这事过去这么久，也没什么新案子。大伙撺掇我前来觐见，给大家申请补休假。”
    江城衍不置可否，刚要挂断电话，杨拓又说：“对了，前两天接警中心又转过来两通电话，说有个人要单独见见你，还威胁说见不到人，就要搞大事情。”
    “电话定位了吗？”这种事情，江城衍倒是不陌生，一年打电话各种要挟江城衍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杨拓说：“通话时间都挺短，没定位。接警中心那些人估计也没当回事，威胁你的太多，定不过来。”
    江城衍一挂断电话，瞧见许翘还跟斗鸡似的，站在原地，随时准备爆发。
    他果断关上房门，还不忘欠扁地说：“门锁坏了，你晚上要是再梦游过来，麻烦别抢被子。”
    许翘：……
    好气哦，然而还有更气的。
    江城衍去而复返，把门打开个小口子，“友情提示你，别被人的表象迷惑，有些所谓的明星，成名太早经不住诱惑，违法乱纪的事情没少干。”
    “江城衍，闭上你的乌鸦嘴！”许翘猛地一把拽上了江城衍的房门，总算是清净了。
    她回房间继续补剧，迷迷糊糊看到半夜十二点，刚要睡着，手机滴滴滴，各路推送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翘眯缝着眼睛，一把抓过手机，看了两眼，猛地坐起身来。
    “江城衍真绝了，一张嘴开过光了嘛，说什么应什么！”她忍不住骂道。
    凌晨两点，微博热搜爆了，各种社交软件都大篇幅推送，当红流量明星贝XX被朝阳群众举报吸毒，被警方抓获现行。
    贝这个姓氏本来就少见，而娱乐圈当红炸子鸡，只有贝明帆一个人。
    贝明帆，外号国民初恋，长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少年脸，身材消瘦，可谁又能想到惹人怜爱的贝明帆竟然成了明星吸毒大队的一份子！
    许翘揉了揉眼睛，怒其不争！
    她点开推送上，还有媒体偷拍大明星被抓捕的照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作为粉丝，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就是贝明帆。
    这一晚，许翘五味陈杂，她其实很少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以前为了生计，后来为了每一个行动任务忙起来不知所谓，很少很少有时间去看这些，至于贝明帆，那是一次无意中看到过，觉得人挺帅的，就关注着。
    没想到，唯一关注的这么一个明星，还栽了。
    身为一名缉毒干警，她只要一想到死去的战友，对贝明帆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
    这也提醒着她，她原本的初心，并不是干刑警。
    回市局的路上，江城衍开车，许翘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路过一家奶茶店，江城衍下车给她买了两杯奶茶，“行了，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你犯得着崇拜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吗？我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人摆在你面前，要不你凑合凑合，崇拜我得了？”
    “崇拜你？你咋不上天呢？”许翘喝着一冷一热两杯奶茶，胃暖了，心情也好多了。
    一到市局，她甩开江城衍，径自去找张文斌。
    张文斌很意外：“你去禁毒专业倒是对口，只是那边很危险，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许翘坚定地摇摇头：“张局，我当初学得专业就是这个方向的，毕业以后所参与的案件也都跟禁毒有关，现在程队儿还在住院，禁毒支队正缺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禁毒这一块，常年缺人，无他，死伤率太大。
    现在又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只是……张文斌正踟蹰间，接到一通电话，等他挂断电话，神情有些凝重，他对许翘说：“你想去禁毒，不是不可以，但是眼下，有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上头移交给了刑警这边，这案情特殊，需要一个对外的媒体发言人，领导提议指派你来做这个对外媒体发言人，等这案子办结，你再去禁毒。”
    “什么案子？”许翘一头雾水，多大的案子还需要一个对接媒体的发言人？
    “贝明帆吸毒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许翘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纳闷，也不是一个地区的案子，怎么也交不到这边来，而且作为贝明帆曾经的粉丝，如果这案子和他有关，她是不是应该申请回避？
    张文斌说：“这案子背后另有一案，牵涉甚广，相关资料我让人发给小江，你找他对接一下。”
    第29章 星光（2）
    刑警大队哀声一片， 本以为终于能够得闲，补个休假。
    谁成想，杨拓一言成谶， 还真被他给说着了， 逢春必有大要案， 今年也没能幸免， 休假？不存在的。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接警中心那几通电话说起。
    就在贝明帆出事之前， 接警中心每天都能接到一通电话，说是要单独约见江城衍。
    这种电话，一年不知道要接到多少。
    有些是老百姓，听说江城衍破案神速，自觉有冤情， 想要找他帮忙的。
    有些则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恶搞，更多者， 是以往江城衍抓获的加害人的亲友，打来骚扰报复的。
    倒也不能真的对江城衍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方最多就是过过嘴瘾，恶心恶心人。
    这种电话多了以后， 接警中心也就不当回事， 每隔一段时间把电话录音汇总过来，发给刑警这边，算是留个存档。
    谁也没想到，还真就出了事。
    昨天晚上11点多， 接警中心又接到电话。
    杨拓把这段录音放了出来：“告诉江城衍， 他必须亲自查清楚我姐姐的死因。我知道很多事情要闹大了，你们才会相信， 我手上掌握很多娱乐圈的猛料，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就曝光一条，直到你们查清楚我姐姐的死因！”
    “我姐姐叫宋依依！”
    宋依依！
    这名字……许翘和江城衍对视了一眼，江城衍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半晌还是许翘想起什么似的，不过碍于会上人多，也没说什么。
    杨拓给大家分发了基础资料，并打开了电子屏幕，说道：“我们筛选了所有跟宋依依相关的卷宗，同名的人不多，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来电人所说的宋依依就是这个宋依依。”
    大屏幕上的女孩，笑意盈盈，身上还穿着实验高中的校服。
    许翘看着这张照片，记忆中的名字和样貌完全吻合上，这就是她所想的那个宋依依。
    高中时候追过江城衍的那个。
    “宋依依，我市师范大学毕业，毕业后先在几家公司就职，值得一提的是，她死前最后工作的公司是——”杨拓拉了个长声，“极速物流。”
    卷宗是从治安支队拿过来的，许翘清楚那意味着，宋依依是非正常死亡。
    至于自杀的原因和具体经过，治安支队的人比较清楚，他站起来，把现场图片投影到屏幕上，“她是从耀光大厦的九楼跳下来，当场身亡，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现场围观群众不少，也亲眼看到她是先站在窗台上，激动地哭喊了几声，才跳下去的。”
    “这里是现场群众拍摄的小视频。”
    当时围观群众不少，各种角度的小视频都有存档，肉眼可见，宋依依从站上窗台到哭喊着再到跳下来，全程不过三两分钟，消防队尚未来得及赶过来，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终结。
    “从视频来说，完全可以确认是自杀。”
    治安大队的人，一脸无奈，两年前的案子了，当时宋依依的弟弟就来局里闹过一回，非说宋依依绝对不可能自杀，可所有的证据摆在那，结果显而易见。
    确实，在视频上，窗口没有其余闲杂人，没人推她，她自己跳下来的，甚至在跳下来之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许翘转着笔：“即便是她自己跳下来的，并不排除，她被人胁迫的可能性。”
    “现场没有证据，你这样猜测，纯属无中生有。”治安大队的人抬高声音，据理力争，毕竟如果事情真如许翘所言，就属于谋杀案被当成了自杀案，是他们工作的重大失误。
    许翘又是刚到市局的新人，不知情的人，只知道她立功得奖，却不知道她参与的是什么行动。
    心里难免对这种天降工模有些不服气，语气就冲了些。
    杨拓撇了一眼自家队长黑着的脸，眼皮跳了跳。
    这种表情往往是江大队长要开始怼人的前兆。
    果然，江城衍指着视频上的两处说：“两个疑点，第一，宋依依站在天台上以后，从嘴型分析不难看出，她发疯一样喊的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第二，事发时间是十一月份，这个季节，整个九楼的窗户却都大敞四开的，不符合常理。耀光大厦这种商业大厦，常年都是靠着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来调节气温，为了维护系统运转，所有在这大厦办公的企业都清楚地知道，这些窗户只能用来采光，不可以私下打开。”
    治安的人还想反驳，许翘已经把视频手动处理了一下，放大特写了宋依依的脸部，虽然模糊，但确实可以看得出，她嘴巴张合，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想死！
    试问，哪个真正情绪崩溃自杀的人，会在自杀前喊着我不想死？
    而且一旦辨清这句话，再去看宋依依的脸，像是带着一股绝望和被惊吓后的苍白。
    治安的人，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江城衍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指了指门口：“需要了解的情况，我们已经都了解了，谢谢你们配合。”
    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治安的人自知理亏，寒暄两句，赶紧回去复命，他们必须要应对可能存在的重大工作失误。
    刑警队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江城衍这有些霸道的做派，一个一个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开会。
    “她弟弟坚持说宋依依不会自杀。”杨拓放出了一张男生的照片，“我们已经查到了她弟弟的信息，此人名叫宋兵兵，是某著名私人会所的领班，工商部门的注册信息显示这个会所就是贝XX和几个明星合伙开的，不少明星都会去那玩，从他的来电可以推测，他在会所偷拍下来不少各种各样的料。”
    宋兵兵偷拍到的内容都是明星一些不轨行为，他承认贝明帆吸毒的料，就是他捅出去的。
    “这只是开胃小菜。”这是宋冰冰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开胃小菜，就已经是贝明帆吸毒这样足以震撼娱乐圈的猛料。
    后面会是什么，简直难以想象。
    “对方的诉求是，让老大亲自查出宋依依的死因。”杨拓很是纳闷，“为什么这个破案人非得是老大呢？”
    “安排他和我见面。”江城衍干脆利落地说道，“现在是上午十点，距离他午夜十二点爆料还有不到十四个小时。”
    时间很紧，他们必须在第二次爆料之前，稳住宋兵兵，否则舆论指不定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一队去情报部门查宋兵兵所有可定位的信息，住宿、车票、电话卡！”
    “杨拓你去接警中心盯着，一旦对方再来电话，稳住他，并且定位。”
    “二队、三队跟我走。”
    江城衍身体还没有痊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还在，就跟让人揍过一般。
    他拎起挂在椅子背上的皮衣，意气风发全然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
    “那我呢？”许翘跟过去，“我跟你一起去极速物流。”
    极速物流在邮票行动过后已经封了，他们最后的法人杜博达重大车祸后虽然保住了姓名，却跟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所有员工的工资还没发，据说已经去市政府闹过几回了。
    那群人要不到工资，就把物流里能变现的东西都拿走了，现在说是个空壳子也不为过。
    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地方，许翘总觉得危机四伏，不放心江城衍一个人过去。
    “那地方没人比我更熟。”毕竟她在FOX那大半年，没少去极速物流。
    江城衍摇摇头：“老张让你做媒体发言人，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那些媒体吧。”
    许翘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江城衍已经一阵风似的，带着人走了。
    杨拓前脚刚下楼，后脚气喘吁吁的跑上来，“许师妹，不好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她递给杨拓一瓶水。
    杨拓也顾不上喝，“媒体都炸窝了，你看看手机就明白了。”
    许翘忙去会议桌上拿起手机，只见网上又一段视频刷爆了。
    视频上，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生说：“贝明帆吸毒很震撼吗？不过是开胃菜罢了，我手上还有更多的料。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姐姐的死因一天没有查清楚，我就会在凌晨十二点爆料一条，江城衍，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更不会让她失望！”
    吃瓜群众，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扒出了江城衍的相关信息，连带着A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都跟着上了热搜。
    许翘清楚，很多案件，一旦进入到公共舆论的眼皮下，破案难度会极大地增高。眼下，就有不少网友，在挖出宋依依当年自杀的视频以后，也同样读出了她的唇语——我不想死。
    一个说着不想死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当年为什么就直接盖棺定论，没有人去查一查，再结合宋兵兵说过的，他曾经几次三番申请调查，但是没有人理他，网友们群情激奋，直指警方的工作失误，阴谋论喧嚣尘上。
    有人公然说，愿意给宋兵兵提供藏身之所，让他躲在暗中爆料来威胁警方，推动案件重审。
    更有人发起了募捐，说是要众筹，让宋兵兵状告A市公安局当年不作为。
    一时间，整个网络都沸沸扬扬，A市公安局也被全国赶来的各大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张文斌通知许翘，一个小时后，他们将直接召开媒体发布会。
    第30章 星光（3）
    许翘气质是俏皮甜美的， 一旦换上警服，就好像是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无限放大了一般， 气场强大却又不咄咄逼人。
    闪光灯此起彼伏， 慌得人睁不开眼睛。
    许翘作为市局的官方发言人， 面对台下媒体的唇枪舌剑， 应对自如。
    某媒体开问如同连珠炮：“既然你局决定重新调查宋依依当年的死因，是否意味着， 你们承认了当年的工作存在重大失误，把谋杀案自杀误当成了自杀？因为你们的工作失误，案件审理推迟了两年，直接导致错过了命案破案的黄金时间，会否造成取证困难？这些责任由谁来承担？”
    辛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这家媒体更是直接指责当年治安支队的工作失误。
    许翘的回答如有不慎，就会给市局引来非议。
    市局的几个领导， 在会议室里看着现场回传的监控视频，也是替许翘捏了一把汗。
    许翘面对众多媒体，丝毫不见有一丝紧张，风姿斐然， 不卑不亢地说道：首先， 我在这里代表市局全体经手该案件的干警，向死者及其家属致歉。对于死者家属所反映的情况，当初没有给与足够的重视，这是我们工作上存在的重大失误， 所有涉案人员均已隔离调查。
    现场媒体俱是一愣， 他们都准备好了通稿，等着市局这边推诿责任， 拒不承认失误，然后好痛批体制问题……然而这位漂亮的女警察，竟然言辞恳切地致歉，不推诿，直接把责任的担子接过去了，这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现场静默了一瞬，而后响起了更加密集的咔嚓咔嚓声。
    许翘继续说：“现在，我局已经安排刑警大队全权接手该案，重新调查宋依依的死因。保护群众的生命安全是我们的己任，查清每一位非正常死亡群众的死因，是我们的天职。应该我们做到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全力做到。极端手段，固然能够将事情传播的更为广泛，引起更多的关注，但是这些手段终将触碰法律的底线。我们呼吁广大群众，能够拿起法律武器合法的保护自己和家人，合法维权。市局已经开辟了绿色通道，专人专线，方便群众反映问题，这是最直接、最快速进入警方视野的办法，并且完全合法合规。”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她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市局的态度：做错事就认，我们正在积极补救，相关人员已经隔离，案件正在积极调查，后继配套措施已经出台。不管是当年的工作失误，还是陈依依案件的真相，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许翘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替治安的人辩解什么，因为不管当初宋依依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这些年宋兵兵尝试翻案却一直无果，已经能够说明他们在工作中确实存在疏漏和推诿，这是不容辩解的事实。
    媒体见多了那种光会打太极拳的发言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翘这种直拳出击的。
    直播平台上的弹幕也一水水地给许翘点赞。
    “对市局无感，这女警我爱了。”
    “早拿出这种态度，至于闹这么大吗？”
    “不推诿给好评！”
    “只有我觉得小姐姐很帅吗？”
    “默默地说一句，警察小姐姐和死者有一丢丢像哎。”
    一场全面DISS的风波，在许翘精彩的发言过后，悄然消退了不少。
    已经有网友在劝宋兵兵好好和警方沟通，坐下来谈案子，而不是威胁警方。
    但是还有更多的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更关心，宋兵兵手上还有什么爆料，比贝明帆吸毒还劲爆的……那会是什么？
    许翘回到刑警，一脚踢开江城衍的办公室门，人还没回来。
    眼见着都要午休了，队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以前，她一直紧绷着神经，独自渗透，什么都要谨小慎微，生怕稍有差池就全盘皆输。
    她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节奏，骤然遇到这样的大案，却眼睁睁看着别人行动，她留守队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许翘独自一人去食堂吃午饭，已经过了饭点，食堂人很少。
    她一眼就看到了房雪，身材欣长，冷着一张脸像是一座冰山，周遭无人敢靠近。
    好歹也救过她，许翘知道她欠了房雪一个大人情。
    她排在房雪后面打饭。
    食堂里不知道有多少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房雪的心思，整个市局人尽皆知，谁不知道眼高于顶的房大美女，青睐刑警队的江大队长。而许翘，当初参加过行动的人可都知道，她和江队长有旧，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当年具体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能天天出现在江城衍身边，想也知道那关系必然不一般。
    “这顿我请你。”许翘手快，赶着房雪取饭卡的档口，掏出了江城衍的饭卡刷了一下。
    “其实你不用多想，那次我只是在帮城衍。”
    房雪说完，扭头就走，对许翘爱答不理的。
    “真拽。”许翘心说，这人走路如风的样子，还跟江城衍怪……像的。
    她在房雪旁边，隔了两个位子坐下，开始吃饭。
    房雪吃饭是大家闺秀挂的，而许翘完全就是风残云卷，无他，这一上午记者招待会，别看她表面云淡风轻，仪态卓然，其实心里要骂挨千刀的治安支队几万次，当年那么好的时间和机会，不把案子搞清楚，现在丢下这么一个烂尾案子，查起来毫无头绪。
    正吃着，江城衍一身凉气，也来了食堂。
    食堂里还有的那小猫两三只，八卦的眼光更胜了。
    江大队长家境太好，基本上不怎吃食堂，他的食物很极端，要么窝在办公室吃泡面，要么就领着刑警队那些吃五星酒店的外卖，总之……他从警以来，吃食堂的次数那是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饭卡。”江城衍修长的手伸到许翘面前。
    许翘掏出卡，往他掌心一拍。
    不远处房雪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江城衍很快就打好饭回来，端着餐盘刚要坐在许翘对面，就听房雪柔声喊：“城衍，我这有些当年宋依依案件的资料，你要不要过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围观群众纷纷竖起耳朵，好奇江队长会如何选择。
    许翘摆摆手，顺带着从江城衍的餐盘里抢了一个鸡腿，“你可快过去吧，人家找你有公事呢。”
    江城衍把餐盘放下，揉了揉许翘的头发：“我回来要是少一个鸡腿，拿你是问！”
    许翘：……
    江城衍三两步走到房雪那边，坐定。
    房雪放在桌下的双手攥成了拳头，面对江城衍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也只好公事公办地说了当年宋依依的尸检情况。
    “我记得当年在她手臂上发现了一些针眼，怀疑她可能吸毒，也猜测过她是吸毒后致幻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误跳，就像是前两天死的那两个小学生那样。所以做了相应的化验，但结果显示，她并未吸毒。具体的检测报告，你一会……”房雪想让江城衍同她一起回物证中心去取，这样两个人能一起走一段路。
    但是眼见着江城衍风尘仆仆连口饭都没吃上，她话锋一转：“我一会回去整理好发给你吧。”
    “好。”江城衍起身回到许翘面前，一盘子鸡腿就剩下一个了。
    许翘一本正经地辩解：“你身体刚好，大夫让你吃流食，我这碗汤送你了，不用谢。”
    “许翘！”江城衍一喊她，许翘有种后脖颈冰凉的感觉，作势要逃。
    她和江城衍的手机同时响了。
    张局通知她，说宋兵兵改主意了，要她来负责这个案子。
    江城衍那边是杨拓打过来的：“老大，刚刚宋兵兵打了电话进来，说是要见许师妹，地点在二桥桥下。”
    普华江从A市穿行，将A市一分为二。一江之隔，江南，江北。
    跨江大桥建了三座，被A市人按照建造顺序称为一、二、三桥。
    其中二桥的位置最为偏僻，从江北上桥以后，江南的下桥地点接近出城高速口。
    “这宋兵兵很聪明，选了个近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可你说他为什么临时要换人，不会是看了新闻发布会，看上许师妹了吧？”
    杨拓一边开车，一边聒噪。
    车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沉默着。
    他实在受不了大佬们这种压抑沉默的气氛，不停地叨逼叨。
    夕阳西下，江面上还有尚未融化的浮冰。
    一想到上次江城衍掉进去的冰窟窿，杨拓缩了缩脖子，“这宋兵兵不会和林彬那么变态，提前挖好冰窟窿等许师妹吧？”
    “闭嘴。”江城衍和许翘异口同声。
    杨拓：……
    许翘：“他是找我破案的，弄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杨拓：“也许不是为了弄死你，就想抓住你，当个人质，威胁江队快点破案呢。”
    “闭嘴吧你。”许翘说：“那他可就太不了解你们江队长了，他真的抓了我，江城衍只会拍巴掌叫好，说他终于搞走了一个难缠的祸害。”
    江城衍盯着许翘：“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彼此彼此。”许翘话音刚落，杨拓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
    “什么情况？”
    杨拓揉了揉撞出个大包的脑门，指着前面的路面说：“地上，地上好像有个冰窟窿。”
    许翘：“你个乌鸦嘴。”
    江城衍眼皮都不抬，冷冷地说：“我附议。”
    第31章 星光（4）
    “真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们刑警队，一个活阎罗再加上一个乌鸦嘴，去哪儿哪儿要命。”
    许翘跟着跳下车， 江城衍和杨拓正盯着那冰窟窿在看， 看那窟窿的大小和周遭冰水混杂的路况， 不难推测， 这次还真的不是人为，就是A市开春后特有的地貌。
    冬天冰雪堆积的地方， 天气转暖后，有些水域已经融化了，但表层还有一层薄冰，稍有不慎，容易像江城衍上次那样， 洗个冰水浴。
    车子自重太大，行驶在这种路况上， 相当危险。
    江城衍抬眼看看周遭的环境，“前面的路，车开不过去了。”
    “那成，就此分道扬镳吧。”许翘大咧咧地沿着江边泥泞的小路往前走， 她吹着小口哨， 俨然一副踏春的好兴致。
    杨拓见状，发自内心地拜服，“我都干了三年刑警了，怎么就没练出许师妹这心态， 她一点都不慌张， 完完全全那就是运筹帷幄决胜……。”
    “她那是心大。”江城衍紧盯着许翘的背影，带上了耳机， 难得声音柔和了几分，“我们的人，都在附近布控好了，一旦发生控制不了的情况，不要擅自做主，要联系我。”
    “呦，担心我？”许翘还故意学江城衍的语气。
    宋兵兵几次拨打报警中心的电话，都没能捕获他的定位地点，虽然有报警中心不够重视的原由，但宋兵兵这个人，也不可谓不狡猾，还有贝明帆的事情，纵然娱乐圈的事很容易引起大众的关注，但昨天夜里贝明帆前脚刚被捕，后脚多家媒体就如同早有预料一般，发出通稿，也足以可见宋兵兵绝不单纯是一个弱势的维权者。
    江城衍不怕许翘遇上同她单打独斗的宋兵兵。
    他是怕宋兵兵背后还有更高层面的“引路人”，一家私人会所的领班，真的就能挖到那么多隐私吗？
    如果现在前去和宋兵兵谈判的人是他，他心里反而没有这么多的担忧。
    江城衍和杨拓弃车后，各自到了之前预判的地点就位。
    江城衍站在江桥不远处最近的制高点，在这远远还能看到许翘行进的路线。
    许翘走了不到五分钟，接到了宋兵兵的电话。
    在宋兵兵的指挥下，她七拐八拐，总算在二桥下方不远处的江心岛上，见到了八卦源头本尊。
    这一路不可谓不凶险，别的不说，现在普华江上面那些浮冰都很脆，要一块一块跃到江心岛，稍有不慎就会掉到混着冰的江水之中。
    饶是许翘小心小心再小心，如履薄冰一路走过去，她的裤腿和鞋子都已经湿透了，双脚都快要冻僵了。
    “许师妹不会弄出冻疮来吧？这算不算工伤？”杨拓就埋伏在许翘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里，亲眼目睹许翘怎么狼狈抵达江心岛的，心说上次救江城衍的时候，他们几个抬人的弄了一身冰水，回去都感冒了，这会许翘一直穿着湿漉漉的鞋，就算不感冒，那双脚也是泡惨了。
    江城衍没说话，薄唇紧紧抿着，注视着江心岛。
    和许翘想象中的不一样，宋兵兵非但不是五大三粗的样子，长得反而还很是清秀，容貌和他姐姐宋依依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杏核眼睛，很大。
    “说吧，你想要我做些什么？”许翘开诚布公，“坦白说，我还没有独立参与过刑事案件侦查，办案的经验并没有江城衍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选他，临时换成了我。”
    宋兵兵咧了下嘴角，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就是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一开口，却顿时让许翘感觉有些冷风吹脖颈的阴翳：“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还没分开？”
    许翘：……
    宋兵兵的嗓音很是阴柔，睥睨地看着她，“我原本想让江城衍亲自调查，我姐喜欢他那么多年，为他付出那么多。死前还一直对他念念不忘，难道他不应该为我姐也做点什么，好让我姐走的心安吗？只是，我没想到你们还在一块。”
    “你想多了，我和江城衍现在只是普通同事。”
    许翘实话实说。
    不远处带着耳机的江城衍，心口好像被闷闷地射了一箭，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宋兵兵垂下的眼眸抬了起来，“只是普通同事，他为什么还跟了过来？我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们随便谁给我两枪，我就不能再蹦跶了。不过你们不敢，伪君子都不敢得罪真小人。”
    “可你们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是小人，我就一疯子。”宋兵兵凑近许翘，“你身上有能和江城衍一直能通话的联络器吧，江城衍？江城衍？”
    宋兵兵骤然提高声音，大喊着江城衍的名字，“你听好了，我就是想知道，当危险到来的时候，你到底是救你的初恋情人，还是救我这个纯良老百姓，我友情提示你，一旦我出了事情，我所知道的东西每天午夜十二点，都会爆料出来一条！”
    宋兵兵说完，就去推许翘，别看他人瘦，力气却很大，使劲要把许翘推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可许翘也不是吃素的，告别了昼伏夜出，这段时间，她的体能在恢复，每天有了空闲也会去队里的训练室练习格斗技巧。
    她借力打力，反手别住宋兵兵的手臂，宋兵兵吃痛，却仍然不放弃。
    许翘接着自身的轻盈灵活，痛击宋兵兵的膝盖，宋兵兵躲闪不及，半跪在地上。
    许翘借势掏出手铐，将他生擒。
    与此同时，不远处埋伏的警队人员，都赶了过来。
    可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江心岛这边的浮冰因为许翘和宋兵兵剧烈的缠斗，竟然破裂了，两人一同跌入了冰水之中。
    眼见着，冰冷的江水淹没两个人的头顶，江城衍双眼猩红，二话不说跳入了江里。
    “江队！”刑警众人惊呼，会水的都跳了进去。
    “你疯了，上次的冻伤还没好，你往水里蹦什么？”许翘喝着姜汤，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结果越吹越乱。
    好在江城衍只是跳下去，救了人就又上来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江城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宋兵兵袭警，我只是去擒拿他。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说完，一抬脖子，好像在说，有什么不对？
    有理有据的样子，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许翘还想再说些什么，江城衍已经把吹风机的暖风开到最大，把她吹乱的头发，总算是给捋顺了。
    “总算有点人样，抓紧时间提审。”江城衍把吹风机丢在一旁，拎着件黑色冲锋衣，拉着许翘去审宋兵兵。
    宋兵兵被救上来以后，送到医院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发现的及时，他只是呛了两口水，人没大事，被杨拓他们带回来关在审讯室了。
    宋兵兵在看到他们二人的时候，眼里隐隐有了恨意。
    “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出去一个，否则一切免谈。我这人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提前爆料了呢。”他看了一眼江城衍，又看了一眼许翘，最后阴翳地问许翘，“刚才他救我，不救你，你不觉得难堪吗？看来你在他心里也没比我姐好到哪里去。”
    “如果他救的是我，我才觉得难堪。”
    不管他们从前或者以后会是什么关系，许翘心目中的江城衍，就不应该是一个会为了个人感情失去原则的人，他会救宋兵兵，许翘并不意外。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她和江城衍位置对调，她也一定会先去救宋兵兵。
    宋兵兵阴阳怪气地说：“口是心非。赶紧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许翘走后，江城衍把笔录本丢在桌上，“说吧，既然你怀疑你姐姐不是自杀，总要拿出些依据来。”
    “你姐姐，你姐姐，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吗，江大队长？”宋兵兵咬牙切齿地说，“她学生时代眼瞎了，竟然会暗恋你那么多年。”
    江城衍颇为意外，“暗恋我？”
    “你竟然不知道？”宋兵兵有些惊讶，“别装了，我姐日记里，都写过，她还给你写过表白信。”
    “我从来不看那些。”
    “你竟然连看都没看过！”宋兵兵有些悲怆，她姐姐当年喜欢江城衍喜欢的不要不要的，笔记本里每一页都有江城衍的名字，那时候学校里都说江城衍同来借校的实验学霸许翘早恋了，她姐姐还偷偷地跟踪观察许翘，模仿许翘的穿衣打扮、言谈举止，就为了能够让江城衍多能注意到她。
    可是……江城衍竟然这么多年都不记得她这一号人，多么讽刺。
    为了得到一份卑微的关注，让自己活得不像自己，他的姐姐本是个内敛温柔的人，却为了故意模仿许翘，而尝试着张扬，尝试着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情，去纹身、去逃课……到最后成绩一落千丈，只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师范大学。
    江城衍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学生时代，课桌里的表白信总是一摞一摞的，他从来就没看过，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个叫宋依依的女孩子，暗恋了他那么多年。
    江城衍说：“这就是当初你执意要找我破案的原因？”
    宋兵兵轻蔑地哼了一声：“她喜欢你那么多年，你难道没有义务查清他的死因吗？”
    神逻辑……但江城衍不予计较，不管有没有这背后的个人感情，案子到了他手上，他就会尽全力找到真相。
    “你那么执着认定宋依依不是自杀，依据呢？”
    宋兵兵深深吸了一口气，“三言两语我说不清楚，但是我姐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很多详情，你一看就会明白，日记就在我们家的老房子。”
    他把地址给了江城衍，之后，就不肯再说什么了。
    江城衍走出审讯室，许翘正在接电话，挂断以后，她愣了愣说，“杨超死了。”
    第32章 星光（5）
    许翘是在医院见到了杨超的媳妇， 鸭舌帽生前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守在医院的小李他们说，得知杨超的死讯， 女人就赶了过来， 哭晕了两次。
    因为杨超掌握不少“内部消息”， 他的病房一直都有两名以上便衣看守。
    只等他的伤情脱离危险期， 就要走接下来的押审流程。
    许翘清楚，杨超前前后后的罪行加在一起， 后半辈子恐怕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只是没想到，在审讯开始之前，他就死了。
    负责看守的两位民警都表示并未在死亡现场发现异常，医生也说截肢后，创面本来就容易感染， 加上杨超情绪特别激动，整个人的状态一直都不好， 求生欲也不高，最后心率衰竭，属于正常死亡。
    医院已经给出了死亡详情，但许翘想了想， 还是觉得事有点蹊跷， 那场车祸导致杨超高位截瘫是不假，但最开始他的愈后情况很不错，干这一行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于常人， 为什么突然就心率衰竭了？
    她和杨超接触的最多， 知道他这个人身上，固然有偏执与狠厉， 但其实内心深处有对家庭最深的渴望，他爱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心有牵念的人，怎么会求生欲不高？
    尤其是联想到宋依依那个案子，许翘清楚，任何人，尤其是涉案人员，这种看似正常死亡的背后，一定要厘清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
    否则，就算多年后有了翻案的机会，也会错失最佳的取证时机。
    作为一名警察，就算对方已经罪大恶极，但如果他是非正常死亡，她也一定要查清死因，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只是，眼下所有的直接证据，均表明杨超死因正常。所谓刑警的办案直觉也只是法律层面上的儿戏，在司法层面不堪一击。
    现在医院的死亡证明出来了，除非直系亲属，许翘甚至连申请尸体勘验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仔细问过两名看守的民警，二人都一直兢兢业业盯死杨超的病房，除了他的主治医师和护士，从没有其他人出入病房。
    这间医院是市局的定点合作单位，负责涉案相关人员的医护救治工作，所有的工作人员，均早就备案在册，查过祖宗十八代，都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青年。
    许翘在病房里探寻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床头的病历卡上，她掏出手机，把杨超所有输液的药品详情都拍摄了下来。
    床边还吊着打了半瓶的药水，她拿了干净的纯净水瓶子，放出了一部分。
    她还仔仔细细检查看病床，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杨超与他媳妇的合影，照片跟身份证差不多大，是个钱包照。
    许翘拿过那张照片，去产科急诊看望杨超的媳妇，岳蓉蓉。
    岳蓉蓉刚刚苏醒过来，眼里还含着泪。
    “你走吧，人都已经死了，他身上的孽也都拿命还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在你们警察眼里都是罪大恶极的，缉毒警察和毒贩，那是生死债。可我真的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再听到任何人说他些什么，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岳蓉蓉说话的时候，神情悲怆，脸色苍白，虽然精神崩溃，却还是下意识地护着小腹，防备意识很强。
    许翘把那张照片递给岳蓉蓉，“在杨超枕头下发现的。”
    岳蓉蓉接过那种照片，错愕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地盯着许翘看了许久。
    眼神几经变换，从最初的震惊到挣扎，再到最后的笃定释然。
    许翘也不急，她靠着窗边，耐心地等着岳蓉蓉整理情绪。
    “杨超生前最怕他死后有人会伤害你和你们未出世的孩子。”
    良久，许翘才开口，她一开口，岳蓉蓉的眼泪情不自禁又滑落下来。
    岳蓉蓉很瘦，即便已经身怀六甲，却仍然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她紧张地扯着衣角，半晌，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我能相信你吗？”
    “最起码，站在我的立场，我不会害你和你的孩子。”
    “你倒是诚实，比那些打官腔，说大话的强了点儿。”
    岳蓉蓉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却还是犹疑地问：“那你……为什么想帮我？”
    “因为……”许翘俯下身，与岳蓉蓉视线拉齐，“我更想知道，整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杨超的死，对我们来说或许是破局的突破口。”
    岳蓉蓉并不敢相信，许翘会这么直白地同她讲这些，而这或许就是这张照片出现在许翘手中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那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申请勘验尸体。”
    “会解剖对吧？阿超岂不是就没有一个全尸了？”
    许翘：“比起死了的人，活着的人怎么保命，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不是吗？况且你就不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正常死亡吗？”
    许翘清楚，岳蓉蓉心里的怀疑不比她少，她作为杨超最亲密的人，知道的内情或许要比警方多得多。
    岳蓉蓉最终点头同意申请尸体勘验。
    许翘把岳蓉蓉安排到她家在A市的那套老房子里。
    “这房子有点旧，很多年没人住了。等会我叫个钟点工过来给你收拾一下，我的手机号你记下了吧，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门口安装个监视器吗？”
    岳蓉蓉不置可否：“安吧，随便你。也不用叫钟点工，这种时候，我不想和生人接触。到处都是少爷的人——”
    提到少爷，岳蓉蓉脸色更加苍白，生生转了话题，“这些家具都盖着布，取下来，擦一遍也没什么问题，这点活我自己能做。”
    许翘安顿好岳蓉蓉，就回市局盯尸检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市局，她最不愿意和鉴定中心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房雪，俩人一照面，房雪就给她吃了个闭门羹。
    “中心案子太多，等出了结果，就有人通知你。”
    许翘伸手挡住自动移门，灵巧地挤了进去，在案子面前，她脸皮可以厚如城墙，“房队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杨超这个化验了。你也知道，尸体放久了，有些检测结果出偏差的可能性就大。”
    “那么不专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会发生，防腐剂已经上了。你送他过来无非是怀疑他非正常死亡。只要这个时间控制在48小时之内，涉及到的相关检测结果都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受到影响。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许翘：……
    看来这房大队长还真如局里人所说，公事公办，除了江城衍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买账。
    许翘只好祭出江城衍的名头来，“房队，这案子对我们江队特别重要。我这次过来找你，也是他交给我的任务，他说你人特好，特知道轻重缓急，而且为人正直有担当，只要知道这是我们刑警的要案，就会给我们很高的优先级，他还说晚上一空下来，就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对对，就你们两个人，他还让我帮忙给你们订了烛光晚餐！”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
    许翘眨眨眼，“江队长傲娇嘛。”
    房雪闻言，轻哼了一声，似是不信一般上下打量许翘，最后冷冷地丢出一句，“在这等着。”
    “好！”许翘长出一口气，坐在鉴定中心门口，翘首以盼。
    倒是没想到，江城衍的色|相，竟然还在关键时刻，有这种妙用，也真是……够骚包的。
    许翘言出必行，找了半天美团，挑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给，预定了一套情侣套餐。
    又把这个餐厅的地址给江城衍发了过去。
    彼时江城衍刚刚追人追出去两条街，对方狡猾，马路上车又多，让那人给跑了。
    他一头雾水看着微信里的餐厅地址，给许翘打电话。
    许翘听到他微微有些气喘，忙问，“什么情况？进展不顺利？需要支援？”
    “不用，日记本拿到了。”
    “拿到了不坐车回来，用跑的？”
    “出了点小状况。”江城衍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餐厅定位，“请我吃饭，良心发现了？”
    许翘有些心虚：“这不是得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吗？”
    “回去要审宋兵兵，午夜还要盯着网监，我不一定有空。”
    “有没有空，饭总是要吃的，案子是着急，可磨刀不误砍柴工，饿坏了身体还怎么坚持在工作第一线？况且吃个饭，要不了多久，二三十分钟，总之，我钱都花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许翘决定耍赖到底。
    江城衍，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晚上六点，房雪一脸疲惫地走出化验室，把尸检报告丢给许翘。
    许翘双手接过，“江队长正忙着审人，让我帮他把吃饭地点发给你。”
    “收到了。”房雪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类似小礼服样式的针织裙，身材凹凸有致。
    许翘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这一天天造的灰头土脸的，妥妥的白天鹅和丑小鸭。
    白天鹅有西餐吃，丑小鸭抱着尸检报告，屁颠颠地跑回办公室和杨拓他们一起吃泡面。
    “给姐来个满汉全席味的！”
    杨拓把老坛酸菜泡面放到许翘面前，“咱们兄弟搁着吃泡面就算了，许师妹你也吃泡面，这就不科学了，老大出去吃馆子，都没带你？”
    “没。”许翘嚼着泡面，含混道，“你老大撩妹，我去凑什么热闹？”
    “撩妹？”杨拓很是诧异，“我们老大什么时候进化出这技能了？如果不是你们过去……我们还都以为他是个盖。”
    许翘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吸溜着面条，“哎，你们今天去找日记顺利不？”
    “别提了，那破房子，点两个蜡烛能直接拍鬼片了。”
    房子地点偏僻，许翘并不意外，宋家两姐弟自幼没有父母，早些年生活得很苦。
    “我们晚到了一步，日记是找到了，就是少了两页。”
    “少了两页？”
    “嗯，让人撕下去的。那破房子灰尘大，地上有脚印，老大说那人和我们也就是前后脚，走不远。我们拿到日记，就追了出去，追了两条街。”
    “然后呢？没抓到人？”
    “只看到一个背影。”
    许翘：……
    “男的女的？高矮胖瘦，多大年纪？”  ”
    能快江城衍一步，又溜得那么顺，这人不简单呐！
    看来果然如江城衍所料，宋兵兵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杨拓吸溜一大口泡面，含混地说：“那人跑得贼快，就只有老大看到了，回头你问他。  ”
    欧罗巴是距离市局比较近的一家西餐厅。
    江城衍正以为纳闷，在案情这么紧急的时候，许翘怎么会请他出来吃饭。以他对许翘的了解，请他吃个大碗泡面才合情合理。结果一拉开包房的门，房雪正优雅地坐在桌边，微笑着说：“嗨，城衍。”
    “嗨。”
    江城衍面上不变，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他被许翘给卖了！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可能下了房雪的面子。
    只是不教训一下胆大包天的许某人，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点菜的功夫，他阴沉着脸给许翘发微信：【长本事了？】
    许翘：【逼不得已。】
    江城衍：【床上谢罪。】
    许翘：！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大队长：一个手误引发的惨案
    TAT
    江队本来打的是晚上谢罪，谁知道怎么就手抖打成了床上- -
    第33章 星光（6）
    一顿西餐， 前菜主菜甜品，完全可以吃上两个小时的一顿饭，生生被江城衍以风残云卷之势， 十分钟给吃完了。
    走出餐厅， 房雪微微仰头， “这顿饭， 是许翘自作主张安排的吧？”
    江城衍点了点头。
    房雪双眼含笑，也不气恼，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
    她径自往前走，双手背在身后，转过头，眸色深深地看向江城衍，“而且我还猜到了， 就算你知道这是她在胡闹，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你都会顺着她，会和我在这吃完这顿饭。”
    江城衍摸了摸鼻子，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房雪自嘲地笑笑，“不管怎么样， 今天能和你单独吃饭， 已经很开心了。”
    “其实你……”江城衍双手插在裤袋里，张局多次撮合他和房雪，房局也几次旁敲侧击，看来他的婉拒并不能让房雪死心， 他想要告诉房雪，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素来精干的房雪，在江城衍开口的那一瞬， 慌了神，她打断了江城衍的话，“其实我过来，除了吃饭，还有一件关于宋依依的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提起案子，江城衍收敛了神情。
    房雪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那些拒绝的话，她不想从他口中听到。
    这是她最后的自欺欺人，也是最卑微的骄傲吧。
    房雪停下脚步，等着江城衍走过去，才开口说道：“前段时间整理工作日志，刚好你们在翻宋依依的旧案，有一部分尸检信息跟死因无关，并没有收纳到尸检报告里，但我记录到了个人的工作日志中。”
    “宋依依她整过容。”
    “整容？”
    “对，鼻子，眼角，嘴角，都进行过微调。调整的幅度不大，我也是在做尸检报告的时候，查她身份信息，发现她身份证照片和近照脸型有些不同，这些不同不是人胖了或者瘦了相应产生的变化，这才做了进一步勘验，在她的面部肌肉组织中，我发现了整容留下的痕迹，诸如可吸收埋线的残留物等等。”
    江城衍听得很认真。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具有极大魅力的，而这种魅力在江城衍身上，又有很大的加成。
    就像是一个看着痞痞的学生，其实是个学霸，反差萌所带来的加成，让房雪难以自拔。
    她越发欣赏，越发能体会，求而不得的苦。
    江城衍说：“你提供的信息对案情推进很有帮助，我得回去做进一步调查，抱歉，先走一步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尽管开口。”房雪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不舍地说。
    “老大，这是宋依依的身份证照片，还有这些是当时宋兵兵找治安的人要求重新调查死因的时候，他邮寄过来的资料，里面也有一些照片信息。”
    杨拓把能搞到的宋依依照片都打印出来。
    江城衍把那些照片一一仔细看过，分成的两排。
    上面一排，是原装的宋依依。
    下面一排，是整容后的宋依依。
    “这……”杨拓看着这些照片暗暗咂舌，“这女的是宋依依的姐妹？两个长得好像，不对劲，她们家户籍信息上就姐弟两人，这女的谁啊？”
    直男如杨拓，压根就没把宋依依前后形象的改变，想到整容上面。
    他指着其中一张唇红齿白学生装的照片说，“这张照片，和许师妹有一丢丢神似。”
    江城衍抽出那张照片，学生时代的许翘，江城衍记忆犹新。
    宋依依这张照片上还是原装的宋依依，只是表情动作很像许翘当初贴在校园荣誉栏里的那张校服照。
    “许翘呢？”
    “吃完泡面，就在楼上会议室研究杨超尸检报告呢。”
    江城衍一脸不解，“刑警队这么大，招不下她吗？研究个报告去会议室做什么？”
    “她说，会议室监控多没死角，万一有人对她图谋不轨，视侦的兄弟分分钟能看到直播。”
    江城衍：……
    江城衍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脱掉皮衣外套，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走。
    推开会议室的门，许翘正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就是每次张局开全局会议坐的那个地方。
    江城衍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大步流星走到许翘面前，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
    许翘本那双本来就璀璨的双眼中，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惊慌。
    她抓住江城衍的手腕，企图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开，并指了指四周的摄像头，“我计算过，这个位置视线最集中，你如果不想明天全局都议论咱俩的绯闻，赶紧放开我。”
    “议论又怎样？”江城衍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别看许翘平时看着很man，其实在某些方面也是外强中干，白皙的脸颊上，有了红晕，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江城衍不会是喝多了吧？仔细闻了闻并没有酒味，可这大半夜的耍什么酒疯？众目睽睽的吃她豆腐，这是要干嘛？
    想的太多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闪躲。
    江城衍大概也没想到，许翘竟然会愣在原地，呆萌呆萌的，忘记了反抗。
    她的脸颊很嫩滑，就像是牛奶布丁，恨不得让人想要一口咬上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低，俯下身，鼻尖马上就要碰到许翘的脸颊。
    许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尸检报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江城衍如梦初醒一般，别过头，松开了手，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盯着男人看。”
    “我什么眼神了？”许翘赶紧捡起报告。
    “你的眼神分明就在说，吻我。”
    “我建议你出门去看看脑科，如果我这眼神能杀人，你刚才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许翘揉揉自己的脸。
    江城衍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我刚刚是查看你的面部骨骼，验证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验证结果呢？”许翘追问。
    “结果还需要专业人士来下定论。”
    所以说了半天，还不是个借口！
    江城衍往会议室门口走，许翘跟在他身后。
    他指了指许翘手里的报告，“杨超尸检怎么说。”
    “看似一切正常。”许翘指了指周围的监控。
    看似，江城衍瞬间了然。
    两人很有默契地往队里走，杨拓他们都不在，显得刑警队里空荡荡的。
    江城衍打开物证存档柜子，拿出了宋依依的日记本。
    许翘忙不迭凑过去，“说实话，我很好奇，她的日记里是不是写满了你的名字，毕竟她暗恋你好几年。”
    许翘说着就要去翻那本日记本，江城衍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许翘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恼火，“占便宜还没完没了？”
    江城衍戳了戳她的脑门，“能不能不满脑子黄色废料，撕日记的人很有可能在这本日记上留下了指纹，我那是怕你破坏证据。”
    “怀疑有指纹，你怎么不送到物证中心去检验？”
    许翘嘴上不饶人，手上却接过了江城衍递来的手套，麻利地带上。
    不提物证中心还好，一提起这个来，江城衍眸色又深沉了几许，“是不是应该给你申请一个敬业先锋模范奖章，为了杨超的尸检报告，你什么都能舍得出来？”
    “我这不也是仗着你女人缘好嘛。”许翘心虚地指了指日记，“咱看日记成不，时间不等人啊江队长，你多专业一人儿。”
    江城衍不吃她那套，按住日记本的封面，“杨超的死因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
    “物证中心的检测报告其实和医院的死亡报告大同小异，我收集到的输液药单也没有异常，但是……”许翘拉长了声调，“房队长那边还检测出来，杨超有过吸毒史。”
    江城衍眉毛微微挑起，同许翘想到了一处，“他在入院后，并没有犯毒瘾。”
    “对。”许翘颔首，“也就是说，有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给他持续供给毒品，这才让他没有毒瘾发作。”
    有人能够在警方的合作医院，公然对嫌疑人供毒，这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测，且这种猜测为事实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给他供毒的人是谁？”许翘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这是她思考时候无意识的小动作，“我是同少爷通过电话的，主观上，我私认为，那是一个近乎冷酷无情的男人，而且他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不会救杨超，这也是导致杨超最后情绪失控的主要原因。我并不人为那样一个视人命为草莽的人，会给杨超供给毒品。而且你看这里——”
    在这份尸检报告中，杨超静脉注射通道，只有手背上的那一条，也就是说，他的身上没有别的针眼。给他持续供给毒品的人，正是利用这条静脉注射通道来供给的。
    “你怀疑这家医院有问题？”
    江城衍半靠在办公桌上，大长腿笔直笔直。
    许翘点点头，“怕不只是这家医院，A市作为内陆地区，运输业极为不发达，为什么邮票偏偏就翻山越岭运了进来，还如此高调地露头？远的不说，就说你落水那次，林彬可是堂堂正正的警校推送过来的实习生。他企图置你于死地，到最后抓到了关键证据，他却一口咬定是妒忌你。”
    “你相信他单单只是因为妒忌就会挖几十个冰窟窿等你跳进去？还是相信他一个人的能力就能够攒这样一个大局面，甚至驱使所谓的少爷和杨超都配合他，引你过去？”
    江城衍自然是不信，邮票系列案件，看似完结，其实背后可深挖的，或者说，真正的内核，还如同在迷雾中露出了一丝线头的毛线团，他们本应该继续顺藤摸瓜，却偏偏在这种时候爆发出宋兵兵替宋依依翻案的事情，以至于现在市局绝大部分警力必须要集中在这个案子上。
    前路艰难，大雾弥漫。
    江城衍庆幸，在这种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可以同他并肩。
    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信任。
    “杨超的死因，我要查到底。”许翘笃定地看着他，“手续上的事情……”
    “我帮你搞定。”江城衍撸了撸许翘的头发，“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许翘：？
    “保护好你自己。”
    第34章 星光（7）
    4月15日
    今天是那两个人的忌日， 很难过，也恨。
    如果不是他们那么不负责任，兵兵也不用辍学， 我也不会活得这么狼狈……
    4月16日
    晚自习放学， 被兵兵惹的那群人给围了。
    幸好了遇到了他， 我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江城衍，是我们科高的老大……
    5月6日
    江城衍和他的同学打篮球， 我偷偷趴在窗边看，被老师抓到，让我起来罚站。
    好吧，站起来以后才发现视线更清楚了，他打篮球的样子， 真耀眼！
    6月2日
    几个愚蠢的同学，互相怂恿去和江城衍表白。
    江城衍怎么会搭理她们？白日做梦！
    谁都配不上他， 包括我。
    可是怎么办？我好喜欢他，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8月4日
    我喜欢追随他的脚步。
    他逃课出去的墙角，他坐过的座位，他吃过的零食……
    9月18日
    那女孩子总是缠着江城衍， 不就是腿长学习好么， 有什么了不起，裙子剪成那么短，真的很cheap！
    实验来的人真烦，还说什么学霸， 那么不矜持。
    不过也没有以后了， 我举报了她，她还差点被政教主任给打了。
    只是可惜， 那巴掌没落在她的脸上。
    我的城衍就是善良，换了是谁在那，他也不会让别人挨打。
    希望那个学霸，以后能离城衍远一点。
    9月23日
    间操升旗，他被通报批评，原因是早恋。
    很多女同学都哭了，我嘴上笑她们花痴，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掉一块肉，疼。
    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他和许翘在一起。
    许翘就那样好？
    9月26日
    我讨厌许翘，许翘怎么不去死。
    10月28日。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我也和别人一样把校服裙子剪短了，反正这又不是许cheap的专利。
    12月25日
    给城衍的圣诞礼物准备了两个多月，在他班级等着，想要送给他。
    可是……他竟然逃课不在，有人说，他和许翘出去过圣诞了。
    好难过，我好讨厌许翘，她到底有什么好？
    凭什么要霸占城衍这么久。
    3月17日
    我不配再喜欢江城衍了，我怎么会允许自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3月20日
    有人说，可以帮我得到江城衍，管他的呢。
    反正只要能让许翘离开他身边，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得不到的，那就谁都别想得到……
    日记翻到这一页的时候，许翘的手停了下来。
    她同江城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页面上的日期，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已经快要高考了，倒计时一百天的大牌子，只剩下五十多天。
    许翘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考警校的，张岚不支持她报考警校，母女两个人持续冷战。
    但这也丝毫不会让她打消考取警校的念头，她和江城衍的文化课成绩，足够考得上国内最顶尖的警校。
    许翘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体能测试，所以当别人都进入最后的冲刺复习文化课，埋头苦学，她每天早晚都要跑五公里，还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去健身房做体能锻炼。
    江城衍天天陪练，他其实自己没什么警察梦要圆，只是告诉许翘，他懒得选学校，勉为其难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好了。
    四月底，两人都顺利通过了体能测试，江城衍的那帮兄弟就起哄说，让江城衍请大家出去嗨一顿。
    毕竟，别人还要熬着高考，他和许翘已经通过了体测，基本上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大学校园。
    猴子和臭鱼他们那群人，高三那会各有各的压力，偶尔就会喝点小啤酒什么的。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许翘，终于能够向多年来的心愿大胯一步，也就跟着多喝了两杯。
    撸串喝酒闹到二半夜，大家又去了KTV。
    一群人唱到后半夜，醉醺醺也没办法回家、回宿舍，最后有人提议一起找个酒店对付一晚上。
    那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起哄让江城衍和许翘住一间房。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许翘虽然喝醉了，但人还清醒。
    她和江城衍进了房间以后，她就趴在马桶边吐，江城衍又心疼又气，一边照顾她，一边训她喝太多酒。
    再后来，张岚带着人冲了进来，进门就打了江城衍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骂许翘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同人出来开房。
    许翘根本不知道张岚哪里那么笃定，她和江城衍就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解释，张岚却压根听不进去，到最后她索性一言不发。
    张岚没收了她的手机，不许她和江城衍联络，甚至不顾一切辞掉了工作，带着她和林炔离开A市，回到了B市老家。
    当年她不知张岚为什么就会突然出现，现在想来，是宋依依告得状，而且看样子，她还不是一个人，是有人怂恿了她。
    那一次的分别，让许翘和江城衍在彼此的人生中缺席了六年。
    许翘的目光重新落在日记本上。
    学生时代的少女暗恋心事，到高考后戛然而止。
    江城衍如约考上了警校，而宋依依分数不高，留在本地读了三本。
    从日记里可以看出，即便是分隔两地的大学时代，宋依依依然持续关注着江城衍，日记里还摘抄了，警校论坛上关于江城衍的消息。
    上面贴有几张打印的图片，是江城衍在警校取得格斗比赛冠军的照片。
    许翘摩挲着那两张照片，一抬头对上了江城衍的双眸，他面带疑惑，“你复读后，也考的X刑警学院吧？”
    许翘点点头。
    她当年高考缺考了语文，隔年又复读，才考到X刑警学院。
    从某意义上来说，她算是江城衍根正苗红的小师妹。
    但这位师兄却从未在校园里见到过许翘。
    “我们那批入学生，可以选择加入特培计划。”许翘见江城衍疑惑，又说，“特培营在C市，我们只有毕业典礼才回过校本部。”
    江城衍知道特培计划，优中选优，把每一届优秀的人才集中起来，培训最先进的刑事技术，学习高科技侦查手段。
    这个计划在他入学那一年就已经开展了，他是高分入学，成绩、体能、格斗均名列前茅，也有机会加入特培计划，只是特培生全封闭四年，他怕和许翘失去联络，就拒绝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导致两个人明明在同一所学校，却从未谋面。
    宋依依的日记本很厚，有时候记录只言片语，有时候记录的是她的生活费账单。
    她提及江城衍的次数，肉眼可见在变少。
    在她即将毕业那一年，日记本被撕掉了两页。
    而后都是参加工作后的心情日记。
    10月23日
    前台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他们私下都说，这是个很好嫁人的岗位。
    果然，在这边工作半个多月，已经有两三个男同事过来搭讪。
    不过我看不上他们，物流公司，也不赚什么钱，真不知道我们boss是不是慈善家，养了这么多闲人，还给他们开那么多薪水。
    10月24日
    没有几个人见过公司高层boss，现在都是个ABC在管事。
    我有点烦他，不过也都是笑脸相迎的，做前台的，时刻都要保持微笑。
    10月28日
    他说我会成为很好的人，不论我有过怎样的过去。
    11月22日
    他给我新的生活，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房子、车子，都是他给的。
    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他了。
    可他就是个恶魔，他对我说，永远不要爱上他，一旦我爱上了，就会失去他。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男人，明明知道我爱上他了，偏偏要我在她面前装冷漠。
    12月3日
    原来我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替代品。
    真悲哀。
    12月8日
    他不再来看我了，可我知道了他这么多事情，他会放过我吗？兵兵要怎么办？
    我不想死，可他们都说得罪他的下场，死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连累兵兵，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卷宗上宋依依跳楼的那一天是12月10日，也就是说，在写完这篇日记的第二天，宋依依死了。一个不两天前还写出不想死的人，会在两天后自杀吗？
    很明显，日记后半段频繁出现的这个他，不再是江城衍了。
    这个人在宋依依眼里，是个不逊色于江城衍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放弃多年的执念，爱上另一个男人。
    许翘打量着江城衍，眯眼笑，“人家暗恋你快十年。”
    江城衍摊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出现的这个男人是谁？”
    如果日记经过笔迹鉴定，确实是宋依依在自愿情况写下来的，那么她的死很有可能和这个“他”有关。
    “宋兵兵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审讯室门外。
    许翘透过单向玻璃窗打量着宋兵兵，这家伙精神奕奕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注视着摄像头的位置。
    “他在挑衅。”许翘的手搭在审讯室大门的把手上，“我去会会他。”
    “等一下。”江城衍拉着许翘到一旁，“看看这个。”
    江城衍把关于宋依依整容方面的信息汇总到一起，递给了许翘。
    许翘看完，久久沉默，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所以当年就因为想要得到你的关注，宋依依还特意去模仿我的神态，甚至去整容？”
    “按照时间线推测，丢失的两页内容应该就是她整容前后写的，是她大四的时候，也符合房雪私下留存的验尸记录。”
    “闯入者为什么要撕掉那两页，还把剩下的日记本留给你？你那两页日记上有什么秘密？难道他只是不希望我们查出宋依依曾经整容的事情，亦或者那上面有关于后来这个他的消息？”
    许翘觉得宋依依的这个案子和邮票案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江城衍说：“宋依依在日记里写过，她是那个人心中的完美替身。”
    也就是说，因为宋依依像了某个人，他才会接近宋依依。
    许翘打了个寒战，如果说宋依依像谁，照着她模样整容的宋依依，自然是像她。
    “你不会是以为，整容后的宋依依像我，所以那个人才接近宋依依？别扯了，我接触过的男人除了你江城衍，还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有这么强大且变态的心智，能搞出这么一堆事情来。”
    “还有林炔。”江城衍忽然严肃地说。
    第35章 星光（8）
    许翘不解地看着江城衍，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二木？”她摆摆手，“江城衍， 你能不能别把对他的日常敌意带到案子里， 这不专业， 也不是你应该有的做派。”
    江城衍冷着一张脸， 他双手环在胸前，“恰恰因为专业， 我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他挑眉，“任何涉案人员都能作为怀疑对象，怎么林炔就不行？”
    许翘闻言，火气也上来了。
    “我知道你上学那会就看二木不顺眼。要是你真的觉得他有嫌疑，那就把真凭实据摆出来！”
    针尖对麦芒的话一出口， 许翘整个人气得脸色发白。
    这还是她同江城衍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吵出火气来。
    “你要证据是吧。”江城衍紧攥着她的手腕， 拉着她到一处电脑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他点开内网平台，输入林炔的身份证号码。
    江城衍的动作很熟练，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三两下， 林炔的相关案底信息弹了出来。
    许翘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查他？”
    她指着屏幕上的信息，“这两条都是二木作为案件受害人的，这不恰恰说明， 他并不具备搞事情的能力。”
    “不具备？”江城衍就着许翘的手按了鼠标， 具体案件详情弹了出来，“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许翘定睛看着网页， 心底像是有什么被打翻了，五味陈杂。
    当年B市灭门惨案后，张岚带着许翘搬到A市。
    她们搬后两个月左右，林炔报过一次警，说他被人殴打，抢夺钱财。
    打他的人是几个惯犯小混混，专门小胡同里堵人抢钱。
    他们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年纪不大，有几个却是三进宫、四进宫的老司机了。
    因为涉案金额不大，百十来块钱，还有年纪小的未成年，一群人为非作歹，多说就算得上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进去关个三五天，转头出来还是为非作歹，就连当地警方的人也是颇为头疼。
    “张岚如果搬A市的时候带上二木，他也不会吃这些苦了。”许翘不愿再去回忆当年的惨案，忙不迭又点开第二条。
    这次的信息更为详实，时间在上一次报案后的半年，涉案人还是之前抢钱的那几个，只是这次他们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判决的原因是：异地、团伙、入室抢劫未成年并构成人身伤害。
    江城衍说：“那年林炔14岁，福利院周休，他请假去给双亲扫墓。刚出了福利院没多久就被那群小混混给堵了，他说自己身上没钱，但是父母死前在农村老家有些余钱，要带着那些小混混去取，那群小混混就跟着他回了农村老家，进门后，林炔还真给了他们每个人五百块钱，那群人小混混拿了钱本来想走，林炔言语激怒了他们，被他们打到骨折。他们前脚刚出门，林炔就报了警。警方赶过去马上截住了要坐客车返城的小混混，人赃俱获，伤情鉴定也很及时，最后判处团伙入室抢劫。”
    “这些案件详情经过，平台上并未记录，你查得如此详细，可真没少废功夫！”许翘不无讥讽的地问，“是不是当初你在FOX遇到我，也这样查过一遭。”
    江城衍双手插在裤兜里，紧紧攥成了拳头，面上淡然地看着许翘，掷地有声道，“林炔是一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这群小混混送进监狱十年的人。”
    许翘垂下头，双手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他当时也是为了自保……”
    “保护自己的手段和方法有很多种，林炔前前后后大半年查阅大量的案例资料和犯罪心理学书籍。我合理怀疑，他是有预谋的报复。”江城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沉吟片刻说道，“介于你和林炔的姐弟关系，这次陈依依的案件，你申请回避吧。”
    许翘闻言，站起身，昂首同江城衍对视，一句话不说转身出了门。
    张岚当年办理了领养林炔的手续，她和林炔的确就是户籍关系上的姐弟，作为案件负责人的江城衍，一旦对林炔提出合理怀疑，那不用江城衍说，她也要回避案件相关。
    吵架归吵架，当许翘冷静下来，再去思考案情，她承认江城衍对林炔的怀疑不无道理。
    只是……江城衍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胡闹的人，他变得有担当，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桩又一桩大案，她不应该在案件紧急的时候，让私人的事情去拖后腿，和江城衍争执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偏离了教官上课时候一再强调的，中立人原则。
    不够客观，不够理智。
    她不得不承认，回避是对的，因为换了是她来主导这次的案件，站在她的立场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现有情况下去怀疑林炔的，这是她的错，她犯了一名警察，最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
    和江城衍重逢，让她一度天真的以为，时间对他们格外宽容，并没有因为长久的分别在彼此心里留下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惜，她又错了，随着年龄的成长，每个人都变了。
    许翘自嘲地笑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真正活在回忆里的走不出来的人，原来只有她。
    她应该正视如今她和江城衍的关系——上下级的同事、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许翘收起思绪，联络了岳蓉蓉，确定她已经安顿好，这才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市局。
    许翘走后，江城衍拿起日记本又细细端详了片刻。
    直到杨拓敲门进来，才抬起头，“老大，许师妹走了，我看她好像挺落寞的。你们吵架了啊？”
    “宋依依极有可能是按照许师妹的样子整容的，这时候把许师妹从案件里摘出来，是对她的保护，她没道理生气啊，是不是老大你又凶人家了，对女孩子和我们这些糙老爷们能一样吗？要不，我去安慰安慰许师妹？”
    “时间不早了，审宋兵兵。”江城衍说完，推开了审讯室的房门，进去前又撇了杨拓一眼，“许翘是X警学院毕业的。”
    “那和老大你是校友啊。”杨拓一头雾水，不知江城衍为什么会提这么一嘴。
    “嗯。”江城衍颔首，“比我小一级，我才是他师兄。”
    杨拓：……
    许翘坐上出租车，下意识就说了江城衍家的地址。
    张岚在A市那套老房子如今岳蓉蓉住着，她回不去。
    潜伏时期的房子也不能住，除了江城衍家还真是无处可去。
    可两个人已经吵翻了，许翘又是个倔强的脾气，她觉得再住在江城衍这，不太合适。
    简单把刚买的衣服什么的收拾好，她就开始翻租房网站。
    许翘是个行动派，看到不错的房子，就预约了第二天去看房。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电视上放着什么节目，也不甚在意。
    思绪早就飘远，初二那年，张岚收养了林炔，把林炔接到A市来。
    手续都办完后，林炔来到A市的时候，骨折的伤已经好了。
    一直到高三以前，林炔都是住校的，只有每个周末才会回来待一天。
    一直到了高三，也就是许翘和江城衍轰轰烈烈跨校“热恋”的那年，他才重新走读。
    当时跟张岚说的理由是，为了好好复习高考。
    张岚还一直拿林炔来指桑骂槐，说人家怎么刻苦努力，偏偏许翘这个不争气的，快要高考了还不务正业，每天就跑健身房。
    许翘高中时候唯一的闺蜜，就总是拿林炔和江城衍比较，开玩笑似的地问她，更喜欢谁。
    她住院时候，那群小护士也会问，江队长和林老师，哪一款她更青睐。
    仔细想来，抛开江城衍不说，这些年，她一直拿林炔当弟弟看的，她以为林炔也如此。
    正想着，许翘的手机想了，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林炔的电话。
    许翘：……
    “许许，我刚路过市局看到灯都亮着，你们在加班吗？”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个乖小孩，这不就是姐弟之间的亲情吗？除了他长大了，不肯在许许后面加一个姐字，许翘真的没有感觉到林炔对她有什么特殊想法。
    两个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来到A市以后，接触的其实也不算多。
    细究起来，还没她和江城衍厮混的时间长。
    “没。”许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我已经到家了。”
    “是城衍哥那吗？”
    许翘“嗯”了一声。
    林炔知道许翘忙起来，吃饭什么的就对付，索性说，“我今天加班，给学生批改作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要不要一起吃点宵夜，我打包给你送过去？”
    吃什么许翘无所谓，但知道了那些成年旧事以后，她还真有些话想当面问问林炔。
    索性就答应了下来，不多时，林炔就按响了江城衍家的门铃。
    林炔手里拎着两个便当盒，身上穿着一件牛角扣大衣，白衬衫略有些褶皱，眼镜框后，是他那双笑起来有温度的眼睛，一开口是干净清澈的嗓音：“许许。”
    许翘刚才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给林炔发地址，他是怎么找到江城衍家来的？
    她也没问，把林炔让了进门，打开江城衍家的鞋柜，这才尴尬地发现，江城衍家里只有一双男士拖鞋……
    第36章 星光（8）
    锅包肉， 麻辣小龙虾，海鲜粥，大盘鸡……林炔把外卖一一在餐桌上摆开。
    许翘看着如此丰富的夜宵， 问， “你这是跑了多少家店？”
    这些美食， 南辕北辙， 不是一家饭店能搞定的。
    林炔浅笑：“也没几家，都离得挺近， 你身体刚好，多补一补。”
    说完，又有些局促地说，“前两天，张姨给我打电话， 还问起了你的伤，她其实挺关心的。要不， 抽点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她吧？”
    许翘嘴里叼着锅包肉，半晌，才点点头， “有空再说吧， 她看到我气不顺。”
    “这几年，张姨变化挺大的。”林炔似乎极力想要修复她们母女关系，但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真的很难感同身受。
    许翘也不是真的就把张岚当成仇人， 只是她们两个在彼此心上留下太多又深又疼的伤口， 就算时间能够平复一些，也仍然有伤疤在。
    家有时候给人温暖， 有时候也给人最难以平复的伤害。
    许翘每样都吃了一些，大概因为提到了张岚，胃口也就没有那么好。
    林炔耐心地哄她，“别的就算了，粥再喝一点，你现在太瘦了。”
    “别光说我了，你呢？工作还顺利吗？其实我不太能想象出你当老师是什么样子的。”
    “还好，学生都很听话，家长也蛮配合，现在的家长都很重视教育。如果你想看，下周学校有开放日，我给你留了门票，可以过来参观听课，到时候我带你去吃我们学校的食堂，有几个窗口味道还不错。”
    单独和许翘在一起的时候，林炔话会多一些。
    他眼含期待地看向许翘，许翘笑嘻嘻地说，“二木，你上大学这几年，交过女朋友没？”
    林炔忙摆手，“没，真没。”
    “我又不是审犯人，你这么紧张干吗？”
    许翘站起来要收拾盘碗，林炔赶紧制止，要她坐到沙发上去休息。
    许翘摇摇头，“你不知道，江城衍很龟毛，他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有洁癖，这些盘子什么的都有固定的位置。摆放不对劲，他又要念我，还是我来吧。”
    林炔只好放手，让许翘来收拾，他在一旁打下手。
    收拾得差不多了，许翘冲干净手，一回头，发现林炔正盯着她看。
    被她看个正着，林炔的耳朵都红了。
    “许许。”林炔走到她面前，许翘下意识地后退，身后已经是橱柜了。
    “和城衍哥要是住着不习惯，你要不要……搬到我那去？”林炔小心翼翼地看着许翘的脸色。
    “我就不去了吧，万一你以后找了女朋友，三个人住一起太尴尬了。”
    林炔急忙说，“我不找女朋友的。”
    “不找？”许翘狐疑地看着林炔，他本来皮肤就白皙，又高，长相清纯秀气，正青春期的那几年家里又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你不会是喜欢男孩子吧？”
    许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没关系，如果你真的喜欢男生，只要对方真心待你，姐也是支持的。”
    林炔：……
    林炔也想不到许翘会把脑洞开在这个方向，哭笑不得地说，“我的性取向是异性。”
    小时候和林炔独处，许翘是毫无压力的，在B市那会，许翘是孩子王，整天在大院里带着林炔他们占山为王，到处跑闹。
    后来到了A市，林炔周末休息，回到家，多数时间许翘都在偷偷学爷爷的手札，拉着林炔给她打掩护，说是帮林炔辅导作业，其实都是丢一本漫画书给林炔看。
    而现在，收拾好了，两个人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已经快十点半了，林炔看样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应该啊，在许翘的印象中，林炔从小就是那种非常有眼力见的小孩。
    她也不好赶人，随便找了个电视台，两人一起看综艺。
    审讯室里。
    宋兵兵一脸玩味地看着江城衍和杨拓。
    “许翘呢？她怎么不来？”
    “不可抗力因素，许警官法定回避案件了。”杨拓回答他。
    “那你也出去吧，我和你们江队长单独谈。”
    杨拓看向江城衍，江城衍点点头，他这才起身出门。
    宋兵兵：“给我一支烟。”
    “我没有。”
    “还真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男人，怪不得我姐当初那么喜欢你，日记你看了吧？”
    江城衍点头，“已经送去做字迹鉴定，如果确认为宋依依所写，确实可以提出合理怀疑。”
    “别跟我打官腔，我就问，你们多少天能抓到逼死我姐姐的真凶。”宋兵兵带着手铐的双手拍在桌子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分刺耳，“这样吧，我帮你们提提速。你们现在一定在查，我姐姐日记里后面的那个他是谁吧？”
    宋兵兵似乎很了解办案的流程，“无非就是调查我姐姐名下的房产，汽车，排查购买过程中可以调取到的影像资料，用来确认那个人的身份。”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他是谁，你们只要抓到他，说不定很多陈年旧案就都能告破。”宋兵兵贼眉鼠眼地环视了一圈，半晌才压低声音说：“他叫少爷。”
    “你见过他？”
    “没有。他是我姐姐她们极速物流的BOSS，不过我听我姐说过，他这个人挺奇怪的，极速物流其实不赚钱，他这个boss不是真的注册法人，也不关心这个公司盈利与否。挺奇葩的一个人，他拥有的势力很大，也不止极速物流这一个。”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名字叫什么，所有人都叫他一声少爷。”
    “知道他多大吗？”
    “我姐没说过。”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快十二点了。”宋兵兵诡异地笑着，“今晚的爆料会如约而至的。”
    “你的爆料行为，涉及到侵犯他人隐私。”江城衍说。
    “无所谓。”宋兵兵耸耸肩，“反正我也不想离开这，在这最安全，你们这些条子都给我当保镖。总好过出去以后，不知道被哪伙人给弄死。”
    “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如果你们抓不到少爷，我会爆比今晚更大的料。”
    江城衍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刚好十二点，手机推送准时响起——劲爆，娱乐圈恩爱夫妻竟然背后玩**！
    这次爆料一出，微博热搜瞬时瘫痪了。
    上次贝明帆吸毒的事情，是第一次爆料，又是午夜十二点，他作为一个流量爱豆，国民度远没有这次被爆料的两队夫妻高。
    这一次，本来就有不少吃瓜网友知道宋兵兵的爆料时间，早早蹲守。
    而宋兵兵也没让他们“失望”爆料出来的内容足以撼动半个娱乐圈。
    这两队夫妻，都是娱乐圈里著名的恩爱一副，其中一对还参加过不少爆款亲自综艺节目，给人的形象就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女儿可爱，儿子乖巧，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另一对夫妻，年纪比这一对略长，夫妻两个都是国民都市剧里的常客，演技派，塑造的人物形象那都是街头巷口，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对夫妻有丁克信仰，婚后十年也没有要孩子，无论是出席颁奖典礼，还是新剧发布会，总是孟不离焦，十指紧扣，宛若初恋。
    却是谁都没想到，这样两队娱乐圈里的恩爱模范，竟然同时翻车。
    爆料中流传出来的，正是这两对夫妻在同一温泉会所下榻，当晚两家人住在一间套房里，挽着对方妻子的腰肢，进了卧室。
    这一爆料震撼娱乐圈，也大跌一众吃瓜粉丝的眼镜。
    不少人称：太尼玛会玩了。
    【都不为两个孩子考虑的吗？】
    【怪不得一直觉得孩子长得不像他们，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有待鉴定。】
    【我妈看了这新闻，半夜起来都受不了，正和广场舞老姐妹一起吐槽】
    【呕，年度最让人恶心的爆料。】
    【忽然想捂住宋兵兵的嘴。】
    【宋兵兵不会被人暗杀吧？】
    【宋兵兵真宝藏男孩，你手里还有多少料，冲我来我，我挺得住。】
    【我的个老天爷啊，贵圈真乱。】
    这次的爆料波及面太广，锤又实，就连粉丝都没办法洗白。
    难不成还能说自家爱豆搂着别人的媳妇，是进门一起看夜光手表吗？
    整个娱乐圈都乱成一锅粥，两队夫妻在此之前人缘都不错，平日里和很多别的明星都有微博互动。
    而在这种时候，同他们交好的明星，尤其是夫妻明星，都被网友怀疑，会不会也和他们玩过这样的换/妻游戏？
    搞得一时间人人自危，一众明星取关的取关，发表谴责微博的发微博，微博乱成一锅粥。热搜基本上都是XX明星取关，XX表示痛心疾首，一排热搜基本上都和这次的事件有关，大半个娱乐圈都被搅合进来。
    江城衍冲了一把脸，还没走出卫生间，老张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江啊，上头已经施压了，你们要把工作做具体，抓紧事情弄清楚宋兵兵的诉求，他人在我们局里关着，这消息还传了出来，现在上头都很不满意，舆论的负面影响太大了。”
    江城衍靠着洗手台，低声说，“嗯。”
    消息爆出来的时候，林炔还没走。
    他说，“城衍哥没回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许翘想了想，套上风衣外套，“这会微博都瘫痪了，我得回局里一趟。”
    案子她必须要回避，但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在担心城衍哥？”林炔脸上有一丝幽怨，一闪而过，声音也更加轻柔，“我在这陪你，你不去找他行不行？”
    第37章 星光（9）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得过去。”说话间，许翘已经穿好了外套和鞋子。
    林炔也知道她的性格，许翘决定的事情， 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索性不再劝， 也披上大衣， “那我送你过去。”
    “这么晚了，你明天还得上课，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林炔瘦高，皮肤又白，倒也不是弱不禁风，就是他身上少年气比较重，让许翘总莫名觉得他们两个人夜半出门， 林炔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
    成年后的林炔可没有当年那么听话，嘴上没有反驳， 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直等到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替许翘打开了车门，许翘坐稳后，他也跟着上了车， “我送你到门口就走。”
    低沉软糯的语气， 会让许翘想到街边的流浪狗。
    一路无话，许翘一直在琢磨宋依依的案子。
    审讯宋兵兵的过程，她没有参与，只能从已知的线索去推断分析。
    这一切分析都基于一个前提， 那就是宋依依那本日记的真实性。
    假设这本日记确实出自宋依依之手， 那么可以肯定，宋依依暗恋江城衍将近十年， 在这十年内，为了能够吸引江城衍的注意力，她起初刻意模仿许翘的神态做派，后来更是在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整了容。
    在这十年中，宋依依有多次机会可以整容，为什么偏偏选在了快要毕业的前夕？
    可以肯定的是，宋依依姐弟两人生活不富裕，整容又是需要一笔不菲的开销，而根据房雪的有效鉴定，她整容的时间是在死前两年到三年之间，也就是宋依依大四快毕业的时候。
    这时候的宋依依是怎么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大一笔钱来的？
    这种大规模的面部整容，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当时是什么事件刺激到宋依依让她最终下定决心去整容？
    许翘回想着日记里的内容，被撕掉的两页日记前，密密麻麻都是宋依依摘抄的X警学院论坛相关内容。
    她拿出手机，打开X警学院相关论坛。
    在搜索栏，打出江城衍三个字，竟然搜出来几百条主题帖子！
    最近发帖时间竟然就是这两天的，是现在校园里的一群学妹，在论坛上讨论宋兵兵和宋依依两兄妹的事情，一群人翘首以盼，都在期待她们的男神怎样破局，再写传奇。
    许翘：……
    她往下翻找了好几十页，总算是找到大四那年，关于江城衍的消息。
    最火的一条竟然盖了四千多层的高楼。
    题目是：你的男神有了他的女神！（附江大神一对一问答全记录）
    一对一问答，是X警学院历年来的传统，每年大四学生毕业前后，学校会举办一次大一VS大四的问答，目的是让即将毕业的师兄师姐给师弟师妹们一些启发。
    江城衍被赶鸭子上架，给请到了台上。
    台下那群小师妹热情高涨，刚开始还象征性地问一些专业相关的，后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就开始问一些私人八卦：“学姐们都说江师兄很高冷，大学四年都没有谈恋爱，不知道师兄到底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
    就在众人都以为江城衍会黑脸不予回答的时候。
    江城衍竟然很认真地说：“我不是没谈，是一直在谈，我有女朋友，就喜欢她那个类型的。”
    “她是什么类型的？”
    江城衍认真思考了一会，眼神难得地有了温度，“就很皮，很会欺负人的那种。”
    一言出，台下瞬间沸腾了，大部分人压根不相信这个回答，毕竟大学这四年，谁也没见过江城衍有女朋友啊，以江城衍的被关注度，他要是真有了女朋友，早就满城风雨了，众人都以为这是他的推托之词，纷说不信，起哄道，“江大神真的有女朋友，就让我们眼见为实，拿出证据。”
    江城衍罕见地微微脸红，他举起手机，露出锁屏上的校服女生，处于保护隐私的目的，他的食指挡住女孩子的脸，“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江城衍顿了一顿，“我在找她，也在等她回来。”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狠狠地刺痛了许翘，手机啪嗒掉在了大腿上，砸得生疼。
    她从来没想过，在她求而不得的时候，江城衍也在找她，也在等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担心的坏事不但没有发生，还有好事砸在你头上。
    “许许，怎么了？”林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附身捡起许翘的手机，递了过去。
    许翘摇摇头，“没事，一时走神了。”
    她抬头看，车已经停在了市局大门口，急忙推开车门，下了出租车，“你就别下来送我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林炔摆摆手，一直目送许翘进了大楼里面，才摆摆手，让出租车继续开。
    夜晚的刑警队，总是飘着泡面的味道。
    杨拓看到许翘的时候愣了一下，“许师妹，你怎么来了？”
    “失眠，睡不着，怕明早堵车，早点过来了。”
    杨拓：……
    这个早，也太早了吧？凌晨一点……
    “老大他屋吃泡面呢。”杨拓这人虽然粗枝大叶的，但在某些方面触觉非常灵敏。
    果然，许翘说：“那正好，我也饿了。”
    她一脚踢开江城衍的办公室门。
    杨拓：……
    这么暴力的么。
    江城衍的办公桌前放着一盒已经吃光的泡面桶，闻声，头也不抬地说，“你来晚了，想要蹭泡面，明儿早饭吧。”
    “江城衍。”许翘回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江城衍仍然盯着电脑看，“我记得这案子你已经申请了回避，给你三天休假，要我帮你叫车吗？”
    “我说完了就走。”许翘走到江城衍对面，“可以排查整形机构，找到宋依依当年整形的医院，进一步确认信息，这是其一。其二，如果你们已经怀疑所谓的少爷就是宋依依日记里的男人。宋依依又照着我的样子整容，姑且可以假设，她是少爷眼里，我的替身。真是这样的话，我愿意以我为诱饵，诱出少爷……”
    “许翘！”江城衍带着怒意的目光从电脑上转移，落在了许翘身上，“你当卧底上瘾了？从邮票的事情到这次，少爷如果是一次渗透就轻易能够让其现身的，会有这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吗？”
    “那又怎样，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让整个事情水落石出。”许翘深深地看着江城衍，“事情发展到现在，少爷这个人两个案子均有涉及，而你之前会怀疑林炔有这个能力，是什么原因，该我回避的，我不会去问，但我觉得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林炔，只要把他找出来，一切谜团都将拨云见雾。”
    “说到底，你愿意以身试险，是为了证明林炔的清白？”
    江城衍的表情越发的清冷，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许翘。
    许翘却不闪不避，下一秒，她俯下身，狠狠地吻上了江城衍的唇。
    和上次在医院里蜻蜓点水般不同，这一次的许翘带着难以名状的热忱，急促而生涩。
    江城衍攥成拳头的手，擎住了她的脸颊，从这个热辣的吻中克制般地抽离，他脸上有种莫名的悲伤，“你为了他，才……”
    “就说你傻，你的恋商简直负数。”许翘一双眼睛水水的，像是娇俏的猫咪，不给江城衍分说的机会，又吻了上去。
    如果说，上一次吻，江城衍还有些懵懂，有些愤怒，会怀疑这是许翘为了林炔而做出的妥协，而觉得心痛难捱，这一次，他却反客为主，将这分别多年的离愁别绪都杂糅进这个吻里，攻城略池，像是惩罚一般，不让许翘有一丝一毫逃离的机会。
    良久，江城衍把他头，深深埋在许翘的脖颈间。
    许翘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你不是说你在找我，也在等我吗？既然我们从未分手，那总应该做点男女朋友间应该做的事吧，好吧，虽然在这种场合，在这个时间，有点不合时宜……”
    江城衍恍然明白，“你看过学校论坛？”
    许翘点点头，“说实话，今天从市局回你家的时候，我还想过要搬走。六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以为一切都回不去了……”
    “翘翘。”江城衍不待许翘说完，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然而就在这时候，杨拓大咧咧打着饱嗝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这一幕，又忙不迭地关上。
    有些局促地说，“老大对不住啊，你们继续继续。”
    大半夜的，被猝不及防喂了一嘴狗粮，还真是心塞。
    许翘笑嘻嘻地追了过去，踢开房门，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没事，是案子有进展了吧？你们说，我就不打扰了。”
    “真的没事？”
    “没事，我去找个地儿眯一会。”
    杨拓狐疑地看着许翘，又看着一脸不爽的自家队长，双股瑟瑟发抖，“老大，你听我解释，我这也是事出突然……”
    江城衍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杨拓：“就小李他们连夜排查，找到了当年宋依依做整容手术的医院，然后那边现在有一些线索。这家医院在隔壁的C市，开车过去的话，大概四个小时的路程。”
    “走。”江城衍站起身，“收拾一下，五分钟后集合出发。”
    第38章 星光（10）
    江城衍他们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 进入了C市地界。
    这时间尚早，整容院还没有开门，江城衍和杨拓就近找了一家早餐店。
    知道是江大队长买单， 杨拓也不客气， 可着劲点了一桌子早点。
    席间， 江城衍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杨拓吞下嘴里鲜嫩多汁的虾饺， 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人在酒足饭饱后，很容易放松， 一放松就容易得意忘形，杨拓忍不住八卦，“老大，你看咱干刑警的风餐露宿有之，熬夜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普通的双警家庭都是聚少离多，那是要双刑警， 往后你和小师妹要是有了孩子，谁来带啊？”
    孩子……江城衍神游天际，杨拓还在喋喋不休，“再说了这工作多危险， 要不你给领导说说， 让小师妹调岗到内勤算了。”
    江城衍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大你不会是传说中的渣男吧？”杨拓上下打量着江城衍，不得不说，自家队长这张脸还真的是挺有迷惑性的， 光这几天因为宋依依那案子在媒体上有了曝光， 竟然还有了不少迷妹粉丝，如今他看样子还打算和许翘发展办公室恋情， 倒也不是说不好，警察的单身问题素来难以解决，局里非但不反对办公室恋情，还大力提倡，毕竟同行才能够互相理解，彼此支持，但是……
    杨拓壮着胆子说，“老大，我多一句嘴，你不会是压根就没考虑过和许师妹结婚生子那么长远吧？要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你不知道，你在局里的关注度有多高，那要是你们两个谈恋爱的事情传了出去，到最后还没成，你倒是好办了，那许师妹以后怎么办？你们要是分手了，以后还怎么一起共事？”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分开科室，这样彼此都有退路……”
    杨拓操着老妈子一般的心，越想越觉得，两个人吧，外形到是挺合适挺搭的，但就是莫名觉得江城衍跟许翘在一起，那一定是许师妹吃亏。
    毕竟自家老大……说恨点，那是真腹黑，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江城衍原本还一头雾水，听杨拓碎碎念这许久，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挺暖的。
    他替许翘考虑的十分到位，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办公室恋情确实有诸多不便，尤其是他们身处刑警队这个环境，但是江城衍了解许翘，如果她要走，他留不住。
    如果她不想走，江城衍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逼迫离开刑警，去做内勤或者去别的什么她并不适合的科室。
    而且……江城衍清了清嗓子，“我从十七岁起，就没考虑过和她以外的人成为终生伴侣。”
    十七岁……高中的时候，杨拓默默地吐了一口老血，看来他这是白操心了，两个人多年羁绊，还真不是他等凡夫俗子摸得清的，他恍然大悟，“所以那时候在FOX，许师妹，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当年不会真的是老大你负了许师妹吧？”
    江城衍瞪了他一眼，说起当年的事情，说到底，他江城衍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好吧，伤心往事且不提，他把账单拍在桌子上，“买单去。”
    “老大！主公！”杨拓哀嚎，“爸爸！”
    在金钱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老大，自从你有了小师妹，我的地位极速下降，濒临失宠，就连早饭，您都不请了吗？爸爸！您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拿去，快走我面前消失。”江城衍一脸嫌弃地递出了他的信用卡。
    九点整，整容院开门，江城衍带着杨拓去了院长办公室。
    表明身份以后，院长直接把当年给宋依依做整形手术的医生叫了过来。
    这名医生来的时候还带着宋依依的案例。
    “我对她印象很深刻。”这医生姓田，竖着干练的短发，为人处世也是雷厉风行，得到院长的首肯以后，就直接带着江城衍他们去了她的私人办公室，没有寒暄，直奔主题，谈起了宋依依。
    “田医生每天经手那么多案例，能说一说，为什么对宋依依的印象会比较深刻吗？”
    田医生随手从办公桌上那起一本图册，里面都是明星的照片，“来我们这里整形的姑娘，大多数都是奔着明星同款去的，这本册子都快被翻烂。我们听过的常见诉求，就是我想要个XX的鼻子，YY的眼角，宋依依是唯一一个，要把自己整得像个素人的。”
    “素人？”
    田医生打开宋依依的病例，把一张照片递了过来，“素人是我们的行话，就是普通人的意思。宋依依当时是拿着这张照片，让我们尽量仿照照片上这个女孩子的神韵，来为她做整形。”
    江城衍记得这张照片，照片上的许翘皓齿红唇，穿着一身校服，清纯又俏皮。
    这是当年许翘参加奥数比赛得奖的照片，那次比赛江城衍也被她拉着一道参加，也得了金奖。
    当时科高和实验公用一个宣传栏。
    左边就贴着江城衍的照片，右边是许翘的。
    校园里不少人开玩笑说，那两张并肩而立的照片，就像是结婚证上的照片。
    后来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两张照片都不翼而飞的，没想到许翘的这一张在宋依依手里，还被她拿到整容院，当成了范本。
    江城衍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在证物袋里，装袋的时候，他发现在照片的背后，还有一行小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定睛看着那行字，这字，显然不是出自宋依依之手，没有人会如此夸赞自己的情敌。
    宋依依的日记本里，通篇都是对许翘的恨意。
    许翘对她来说，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可又是谁在这张照片后面写下了这些字呢？
    江城衍问：“田医生，宋依依过来整容的时候，是独自一人，还是有人陪同？当时手术费用大概是说多少，她是怎么支付的？”
    田医生道：“她是一个人来的，这也是我记忆深刻的主要原因。”
    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其实，她那次过来，不仅仅是做了这一个手术。”
    “还有其他的？”杨拓忙不迭追问。
    田医生颔首，“但是这个手术涉及到她的隐私，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即便她人已经死了。”
    杨拓说：“这次案件，我们是合法取证，涉及到被害人的相关信息，您大可以直接说。”
    田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吧。”
    她起身，从卷柜深处掏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她另外一档手术的相关资料。”
    “她还做了修补术。”田医生有些难以启齿，“她过来的那天，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很久。事实上，她是先提出做修补术以后，才问我们能不能对着照片上的样子给她整容的。”
    江城衍和杨拓对视一眼，原来宋依依整容背后另有隐情。
    “在修补过程中，我们发现，她……”田医生斟酌着措辞，“她的下体有严重的挫伤，而且大腿等多处私密部位还有淤青。”
    “宋依依很坚强，坚持不上麻药，说是要记得这种痛。”
    “她一开始还咬牙不哭，后来就……哭了起来，哭着说她这辈子不配再喜欢什么人了，还说，她要是有天下了地狱，所有欺辱她的人都不会放过的。”
    田医生说：“根据当时的情况看，宋依依应该是被人强/暴过，而且……”
    她叹了口气，“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干的。”
    杨拓不胜唏嘘，谁也没想到宋依依还有过这么悲惨的经历。
    江城衍也是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又问，“所以宋依依是在修补术过后，才进行的整容。”
    “对的，一来修补术她没打麻药，需要休息调理身体，二来，她的眼睛哭得很肿，也不适合开眼角什么的，她就一直在我们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左右，才进行了整容手术。”
    “手术费用大约多少？”
    田医生说：“两项手术的费用加在一起大约在五十万左右。”
    五十万，对于还是大四学生的宋依依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江城衍问，“她是怎么支付的？”
    “刷卡。”这种大宗金额的手术费，一般都是刷卡。
    “那好，这边属于宋依依的相关病例，我们都要封存带回去。”江城衍起身，杨拓赶忙收好宋依依的那些病例。
    两个人又联系了医院的财会部门，找到了当年宋依依刷卡的记录，调出了支付的银行卡信息。
    当天江城衍和杨拓连夜赶回了A城，从银行部门调取到了相关信息。
    这张卡的开户名是宋依依，但是在宋依依手术前不久，有另外一个账户打了八十万进来。
    这个账户是个对公账户，开户信息是——极速物流。
    “也就是说，极速物流在宋依依还没有去工作前，就提前支付给她将近八十万！”杨拓感慨，“这什么神仙公司，简直就是慈善公司！”
    江城衍摆摆手，“这恐怕不是慈善公司，而是要人性命的公司。杨拓，你去调取一点，宋依依整容期间，整个A市的报警记录，看看有没有女人咨询或者报警强/奸相关的内容，有电话录音的一并提取回来。”
    “好，老大。”杨拓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就又听江城衍嘱咐，“关于宋依依的病例，暂时都不要和许翘透露。”
    第39章 星光（11）
    当年的报警记录很快就查到了， 杨拓他们连夜翻阅，类似案件不少，但大多有出警或立案的记录， 报案人都不是宋依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条线断了， 一筹莫展的时候， 刑警队收到了一份快递。
    “没说收件人是谁？”杨拓狐疑地看着派送小哥。
    派送小哥拍拍胸脯，“没有具体的人， 那就是给队里的。”
    他想了想又说，“这段时间这样的快递不少，都是老百姓自发的，送些牛奶之类的给你们或者消防的那些人。”
    这事，杨拓倒是听说过， 他当时还打趣说，江城衍颜值这么高， 怎么没有人借着这个茬子，到刑警大队来送吃的，他们也好跟着沾沾光。
    偌大的箱子，拎着倒是不重， 看样子不像是牛奶， 会不会是糕点一类的？
    杨拓满怀期待打开了快递，然而……
    大箱子拆开以后，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打开了， 里面竟然摆着一个U盘。
    杨拓兴趣缺缺， 这种U盘，队里以前也收过， 打开多半就是恐怖片，血腥暴力的，多半都是冲着江城衍来的，这也多亏江城衍心理素质过硬，换了一般人，光是这时不时的“报复”，都会让人崩溃。
    “是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的。”小李他们也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拥而上，没想到是个U盘，又都作鸟兽散。
    倒是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江城衍，撇了一眼那U盘，眼神示意杨拓，让他插上看看。
    杨拓找了台电脑，插入U盘，嘴上还碎碎念着，“让哥看看这是什么诡异大片。”
    结果……大片没找到，U盘里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杨拓点开那段音频，带着哭腔的女声，就从音箱里流淌出来。
    “我现在很怕，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敢报警，我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会笑话我，我喜欢的人知道了，也会觉得我脏。”
    女孩话音刚落，另一个颇有磁性的男性声音想起，“小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哥要告诉你的事，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用合法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小李开车的时候喜欢听广播，“这不是今夜李哥有话说吗？这节目我听过，是个倾诉情感类的节目。”
    李哥作为电台主播，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至于另一个女声，杨拓和江城衍对视一下，两个人都想到了宋依依。
    如果这女声就是宋依依的话，那么这段视频，应该是她被强/暴以后，走投无路，心里最纠结难过的时候，打到电台来倾诉的。
    从她的语气里可以看出，她非常害怕，惊慌失措，一方面厌恶被强/暴的自己，另一方面也害怕这件事情如果被江城衍知道了，会嫌弃她。
    这也是无论主持人怎么劝说，她都选择不报警的一个主要原因。
    她怕江城衍知道这件事，所以即便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仍然选择沉默。
    在音频的最后，女孩子哭着说，“如果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为了抄近路，路过那个工地。我恨那些工人，是他们……让我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
    音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小李他们不知内情，还在调侃说，“现在的嫌疑人家属换戏码了，以前是走恐吓路线，现在这算什么？情感轰炸？”
    江城衍双手十指交叉，胳膊拄着桌子，吩咐杨拓把这个U盘打包，送到物证中心做指纹鉴定，“小李你去物流那边取证，争取找到邮寄人的线索。”
    他这样做，是基于这份录音的女主角就是宋依依。
    然而，快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他就没怎么注意过宋依依这个人，基本上听不出她的声音来。
    许翘或许会记得，但许翘已经退出这个案子。
    倒是还有一个人，能够准确分辨出来，江城衍起身往审讯室走。
    宋兵兵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见着江城衍，略有收敛，他用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还有二十四分钟，就满24小时了，你们合计好了没，是打算给我知一个袭警的罪名，还是想怎么办？我估摸着，就引导舆论曝光隐私这些事，也就是治安管理处罚吧，该关就关，你们随意。”
    一副大无畏，全然不在意的痞子样。
    这种人江城衍见多了，很多人犯了事，其实并不畏惧失去自由做监狱，但那种人大多数是穷凶极恶，仇家多，真让他出了公安局大门，走不了几百米，说不定就丢了命。
    只是……这种态度出现在宋兵兵身上就难免让人怀疑。
    他不过是一心为了替姐姐找到死亡的真相，虽然用了极端手段，得罪了娱乐圈的得人，但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人，警方是必然会保护他的安全的，他犯不着畏首畏尾。
    江城衍也不跟他多废话，他直接拿出手机，播放了一小段截取的录音，避开那些透露信息的，只留下一段似是而非的话——我好害怕，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录音一播，宋兵兵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烈。
    肉眼可见，宋兵兵红了眼眶，手攥成拳头猛地拍在桌面上，“你们怎么会有我姐的录音，我要听这段录音的全部内容，全部！”
    宋兵兵情绪失控地喊道！
    “你还是知道了对不对？她最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甚至为了这个事情而去……”
    提到死去的姐姐，宋兵兵有些哽咽。
    姐弟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很深。
    江城衍站起来，递了一张纸巾给宋兵兵，试探性地问，“你也知道这件事，那你可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说。”
    “如果你说了，会对破案有帮助呢？事到如今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翻案，就应该配合我们，把一切可能的线索告诉我们，才能尽快帮助你姐姐翻案，如果情况属实，你姐姐这不是一个案子，而是两个。”
    江城衍平时话少冷清，只有在审讯案子的时候，才会条理清晰地循循善诱。
    宋兵兵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在她们学校后面的工地，我姐做家教回去的晚，怕宿舍关门，就抄近路，从工地那边穿行过去，被那群禽兽给糟蹋了……”
    “我警告你江城衍，这件事你不许对外曝光出去，我姐最注重她的名声！”
    “这本来就属于她的隐私，哪怕她已经故去。”
    江城衍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确认了录音里的身份，就离开了审讯室。
    师范学院后身当年在见的工地很好查，就那一个，杨拓带着人去找工地的负责人调查。
    江城衍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他有种预感，宋依依的案子很快会水落石出，而这中间最紧要的关卡，却来自他手中的这个U盘。
    U盘上除了物流小哥的指纹，就是杨拓他们的。
    发件人是通过电话联系的物流，物流小哥直接到地方取了钱和快件，而那个约定好的取件地点是宋依依的家。
    那套房子平日只有宋依依两姐弟住，她上了大学以后，基本上住在宿舍。宋兵兵在会所包吃住，时而，很多年，这姐弟两个都没怎么回去。
    江城衍他们上次去取日记的时候，满屋子的灰尘，都彰显着，这套房子已经年久失修，无人居住多年。
    U盘却从这里快递到了刑警大队。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帮助他们，推进这个案子。
    这双背后推手看似一直在帮忙，他推动的每一步，都带着这个案子前进，到底为什么呢？
    宋依依和极速物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一度怀疑，真正害死宋依依的嫌疑人，极有可能和极速物流的幕后资本“少爷有关。”
    那么这个帮助他们推进案件的人，又是谁？
    许翘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
    她说：“娱乐圈都快炸了，虽然我已经退出了这个案子，但是宋兵兵在网上一直叫嚣让我来接手他姐姐的案子，所以局里的意思是，还是让我出门当个发言人，跟公众交代案件的进展。”
    江城衍闻言，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许翘退出案件侦查的事情，基本上只有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老张局长算一个，刑警队这边，也就杨拓知道，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个案子的负责人，早就从当初的江城衍变成了许翘。
    他又想到抓获现行邮票的车厢里，那张GIFT的纸条，当时他还以为这张纸条是给他看的。
    如今看来，那些邮票是送给许翘的礼物。
    这个U盘看上去也是在帮助许翘破案。
    江城衍定睛看着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他拉住许翘的手，“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这点小事，我可以的。”许翘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双手挂在江城衍的脖子上，“需不需要给你点男朋友专属福利？”
    江城衍：？
    她轻轻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轻吻江城衍的唇。
    江城衍食髓知味，意犹未尽，刚要回应，许翘却躲开了，掩住嘴，“等会要上镜，我怕……”
    “没事，这是最新型号的口红，江城衍牌的！”
    江城衍说着，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第40章 星光（12）
    这一次的媒体发布会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许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推诿，不回避，面对记者们的唇枪舌剑， 不卑不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宋依依的案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媒体揪住这一点不放，大有这个案子不破， 她们就不走的架势。
    许翘心里也急，她退出这个案件的侦查以后，并不清楚江城衍那边的进展，不敢盲目地给媒体打包票，万一……又会掀起舆论上的腥风血雨。
    然而就在这时候， 小李借着给媒体发矿泉水的功夫，悄悄给许翘使了个眼色， 小声对她说：“老大说，再给他五天时间，一定能破案。”
    五天……对于一桩错综复杂的陈年旧案来说，这个时间太过紧促， 根本不够用。
    可是别说是五天， 就是五个小时在媒体眼里都嫌长，整个娱乐圈风声鹤唳，贝明帆吸毒，两对恩爱夫妻别样恩爱……晋江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她们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两者更劲爆的。
    许翘第一次犹豫了， 要不要当着媒体的面立下这个军令状，说， 固然能够暂时堵住媒体的悠悠之口，让这次发布会圆满，但说也意味着，给江城衍身上又背负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小李劝她：“老大和杨哥他们出去抓人了，或许回来案子就有重大进展了呢，许师妹你就说吧，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老大的能力吗？”
    许翘想想也是，都说恋爱让人降低智商，江城衍都发话了，她还有什么犹豫的，当下就跟媒体立下了军令状，各大媒体拍得十分满意，这是他们最想要的效果。
    网络嘈杂纷繁，越是有争议，越是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越是能够吸引人的眼球。
    送走媒体记者们，许翘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宋依依的案件和邮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她不能够参与宋依依的案子，但是杨超的死因，是邮票案件留下的唯一线索，她打算死磕到底。
    杨超死前，有人给他供毒，供给毒品人的身份，或许就是破解这条线索的谜底。
    许翘起身，换了便衣，打算去看看岳蓉蓉。
    岳蓉蓉作为杨超最信任的人，也许有些消息能从她那得到。
    她打了辆车，直奔老房子。
    “少爷，都安排好了。”阿华垂手说。
    这是一间朴素出租屋，两居室，装饰简洁明快，倒显得有些称不上眼前这个让人敬畏的男人。
    叫少爷的男人，气质非常干净，如果单看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像个邻家男孩，温润如玉的那种。
    但此时，这位邻家男孩的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们这会应该找到黄有才了，倒是小看他了，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上一些。差点就没来得及收拾干净，这是我的失职。”阿华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面部的肌肉都是僵硬的，没有喜怒哀乐。
    “无妨。”少爷的声音很干净，他眼里的冷意稍减，问道，“许小姐在做什么？”
    “许小姐刚刚离开市局，看样子，是去岳蓉蓉那了。”
    “给我看监控。”
    少爷说完，阿华递上了一个平板电脑，上面的画面，正是出租车里的监控。
    许翘坐在副驾驶，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出租车师傅在聊天。
    许翘：“师傅总开这趟线吗？看着很眼熟。”
    “是吗？”司机师傅明显有一丝紧张，皮笑肉不笑地说，“开车的大概都我这个长相吧，晒得黑。”
    “晒得黑的不少，不过有华市口音的可不多，师傅你不是本地人吧？”许翘看似大咧咧地问，她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印象中，最近两次打车，打上的都是这个师傅的出租车，而且都是在她刚好要打车的时候，空车就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这种巧合，让她起了疑心。
    师傅答：“我老家确实是华市的，刚过来没多久，也没什么混饭吃的本事，就给人开开出租车，卖卖手腕。人生地不熟的，就紧着熟悉的道开，平常我常在这一带。”
    “是这样啊。”
    听起来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许翘还是觉得怪怪的，提前一公里就下了车。
    下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环视着车内，有那么一瞬间，少爷甚至觉得许翘在同他对视。
    “你看，她很聪明。”
    “是，许小姐很聪明。”阿华附和。
    阿华问：“让我们的人继续跟着许小姐？”
    “让他们机灵点，保护为主，不要让她有不愉快的体验。”
    少爷只有在谈起许翘的时候，脸上才会有附和他长相的那种阳光温暖。
    这会脱离了车内监控，看不到许翘，他再看阿华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冷漠，“你今天过来还有什么事情？”
    “老爷那边催着出货。”
    “让他等等吧，现在口风紧。”
    “老爷料到少爷会这么说，他也说了，邮票不要紧，要紧的是正在研发的那批货，不知道少爷研究到什么程度了，五天之内，他要见到新的样本。”阿华替老爷传话，说话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就像是一个面瘫的人，还要说着生动的话，看着怪违和的。
    不过少爷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从老爷带着阿华找上他的那天开始。
    “五天后，来找我。”
    这是少爷要阿华带给老爷的话。
    阿华记下了，就走了。
    明明是父子两个，却连个电话都不肯打，一来一回，要人传话。
    阿华跟在老爷身边最久，老爷认回少爷以后，他又跟在少爷身边，可以说，是对两个人最熟悉的，可就连他，也搞不懂这对父子之间的博弈。
    天才总有怪癖，老爷当年确实是干“买卖”起家的，但后来有了钱，脑子又灵光，投资房地产，收益颇丰，如今也是国内叫得出名头的“地产王”，背地里的买卖明明可以收手，洗白了就做一个五好商人，却还是不愿意收手，他明明不缺钱财，不缺名利。
    少爷随了老爷，早些年流落在外，确实吃了不少苦，甚至还差点……但他被老爷认回去以后，对老爷从不亲近，就算帮老爷做事，也从来不要老爷的钱财，他现在拥有的势力除了阿华以外，也都是少爷自己一手带起来的。
    爷俩倒是有个相同的怪癖，都喜欢市井，老爷衣冠楚楚经常出没各大财经新闻，少爷也一直打工、做学术，一定要做一份平常人的工作。
    阿华自知没什么文化，是个粗人，话替少爷传回去，老爷不置可否，一切都等五日后。
    江城衍带着杨拓找到了当年宋依依经过的那个工地，楼房早就建成了。
    施工单位可以查到，这个施工单位现在还在承建不少楼盘。
    底下工人众多，负责人很配合警方的工作，直接找他们会计部门的人，调出了当年的工资详情单子。
    工地的工人都是两班倒，夜半工人有一两百号，要从这一两百号人里找出强/暴宋依依的是个批量大工程。
    这些工人流动性很大，有一些如今已经到了外地去打工。
    杨拓伸了个懒腰，“得，今儿兄弟们都不用睡了。”
    一个一个电话核查，实地走访，这些活，是没办法用现代手段降低工作强度的。
    江城衍看着名单说道，“让内勤把这些人的身份证号一一输入系统，有案底的我们优先走访，其余的先电话核查，核查的时候注意分寸。”
    内勤人员很快就查好了，在这178号人里，有过案底的共计12人，其中有三人已经死亡，还有三人去了外地，余下六人还在本市。
    “这三个还在我们工地干着呢，要不要现在叫过来？”工地负责人问。
    江城衍摇摇头，那些人干过那样的事情，多半不会留在这个工地，毕竟在当时的情况看来，如果他们继续留下，万一宋依依报警，岂不是就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这样排除以后，最有嫌疑的人还有三个。
    江城衍、杨拓、小李，各自带着人马，分别去到这三个人家中。
    江城衍去的这一家，住在A市最后的棚户区里，道路泥泞，臭气熏天。
    他循着地址，找到这户人家的时候，正听到门里两人的争吵。
    “咳咳咳，一天到晚咳嗽，吵死个人。”
    “嫌弃老子，你就滚。”
    “我滚，我能滚去哪里，鬼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藏到这个狗洞里，又不是没钱，你就扣吧，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病你也不去医院看，有大房子你也不住，你就是个享不了福的穷命。”
    “滚球，你给老子滚！”
    女人气急败坏地从摔门而出，差点撞到江城衍身上。
    “你谁？没长眼睛啊！”她瞧着这人衣装打扮都不像是在这棚户区住着的人，还挺热心肠地问，“找人？串亲戚？”
    江城衍点点头，“我找黄有才，你认识吗？”
    “老黄？老黄？”女人扯着脖子喊，“有人找你。”
    喊了两声，黄有才也没有应，她气急败坏地骂：“个老不死的东西，耳朵不好使。”
    她领着江城衍往屋里走，结果刚才还躺在床上病歪歪的黄有才，竟然不见了踪影。
    第41章 星光（13）
    江城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口， 黄有才一瘸一拐地跑，慌不择路，背影十分狼狈。
    他二话不说， 一跃跟着跳了出去。
    黄有才的老婆目瞪口呆地趴在窗口， 扯着喉咙喊， “老黄， 老黄，快跑！”
    哪怕她不喊， 黄有才也是一刻不敢耽搁。
    他那张常年蜡黄的脸，因为剧烈的跑动，惨白惨白的。
    身后的人与他距离越来越近，人家年轻力壮，追上他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黄有才猛地停下来， 转头看向来人，哆哆嗦嗦地问， “你是哪边的人，我都……”
    他话音未落，只见这追他而来的年轻人，猛地加速朝着他扑了过来， 力道之大， 带着他整个人踉跄跌倒在十余米开外。
    电光火石之间，一辆越野车疾驰而过，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江城衍要是晚了一步， 黄有才此刻已经成了亡魂。
    黄有才心跳到嗓子眼， 瘫软在地上，还来不及喘匀气， 那辆越野车去而复返，活像一台压路机，竟然掉头直直地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杀、杀人了，他们这是要杀我灭口……”黄有才下意识地往后爬，“报应，这是……报应啊……”
    黄有才退无可退，他本来以为这年轻人是来索命的，没想到，真正来索命的阎王就坐在那辆车上。
    傍晚的夕阳如血，黄有才想，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他好似解脱一般，看向了窗口处，无力地挥挥手说，“媳妇，你快走”。
    他黄有才这一辈子，就干了那一件错事，却为了这件事夜不能寐，悔恨终身。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会贪图不义之财。
    黄有才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越野车再次撞击过来的时候，江城衍扯着黄有才狼狈地扑向另一侧。
    车速太快，越野车车直直地撞在了民房的外墙上，那墙年久失修，经此一撞，轰然坍塌。
    “呆在这别动！”江城衍厉声说道，随机拔出腰间的木仓，朝着越野车跑去。
    司机带着口罩，眉眼充满着戾气，跳下车的瞬间，朝着江城衍挑衅般地勾了勾手指。
    棚户区，居民密度大，这会子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围观。
    江城衍怕伤及无辜，不敢贸然开木仓，当即同越野车司机厮打起来。
    他当年在X警学院多次“比武”中，都拔得头筹，此刻与那司机竟是难分上下。
    江城衍的拳脚，招式都以控制对方为主。
    而货车司机，手上带着全套指/虎，出手十分狠厉，招招都直奔江城衍的要害，只要江城衍稍有不慎，那就要丢掉半条命。
    一番厮打之中，江城衍一脚踢中司机的腰间，那司机侧身闪躲，两人对视一眼。
    江城衍瞬间就明白，那司机腰间护着的是一把木仓。
    司机跳上车头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城衍，指了指他的腰间，又勾了勾手指。
    可惜这种挑衅，对江城衍这样的性格完全不起作用。
    江城衍素来就是越凶险越冷静的性格，交手之间，早已经悄然拨通了杨拓的电话。
    不需说什么，听着打斗声，就足够拥有多年默契的杨拓赶过来。
    只是在杨拓到来之前，江城衍必须要拖延时间。
    他一面要注意黄有才的动向，一面又要迎战强敌。
    那司机从车头猛然跳下，拳头直奔江城衍的面门，脚朝着他的心口窝踢了过去。
    江城衍不闪不躲，迎难而上，反手就势抓掉了司机脸上的口罩。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司机踢飞出去，指虎在他胸口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伤口。
    司机暴露出了容貌，眼中杀心更胜。
    他毫无顾忌，掏出木仓，抬手出木仓。
    江城衍快他一步，子弹破风的声音响在耳边，好险！
    他的子弹击中了司机的小腿，司机闷哼一声，再度抬手，却在这时，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算你命大。”司机面无表情地冷哼，他裤腿处已经被血染红，本是行动不便。
    这时候一辆摩托车从胡同里蹿了出来，司机上车后疾驰而去。
    江城衍也有伤在身，追之不及。
    杨拓他们匆匆赶来，却也还是晚了一步。
    “老大，你没事吧！”江城衍胸口一片血红，这一次出血量更大，对方的指虎很尖锐，杨拓怕江城衍伤到脏腑，不管江城衍怎么说，还是把他送到了医院。
    警车就这一辆，黄有才也在上面。
    杨拓把车开到飞起，江城衍靠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地审问黄有才。
    “四年前九月六日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黄有才手上戴着手铐，快五十的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欺负了一个女学生，我知道我是个畜生，这事我做的不应该，可我也是拿钱做事，我不做，就有人要我的命。可我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年躲躲藏藏还是逃不过他们……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赶紧把我关起来。”
    杨拓：……
    他们抓过这么多年嫌犯，如此心急吃牢饭的，倒是头一位。
    “他们是谁？”
    江城衍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无非就是拿消毒水冲了冲，车上没有纱布，杨拓把他的衬衫脱下来，给江城衍按压伤口止血。
    江城衍感觉到冷，问完又让杨拓把车里的空调开大一些。
    杨拓颇为无奈地说，“老大，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休息一会，马上就到医院了，黄有才我来审，你要是信不过我，不是还有许师妹么。”
    “不要告诉她！这件案子她已经申请回避了。”江城衍唇色都有些泛白了，眼神仍然犀利地盯着黄有才。
    “还不是你逼着她申请的，我看许师妹心里可一点都放不下这个案子。”杨拓嘟囔了一句。
    说完有些后怕地看着江城衍，也不知怎的，自从许翘来了他们队里，自家队长还是那尊活阎罗，但就是比以前“慈眉善目”多了。
    江大队长眉峰微挑，“她哪里是放不下这个案子。”
    “她那是放不下我。”
    说话的时候眼中的柔情不假，但话音说完，话锋一转，又眼神凌厉地看着黄有才。
    真的被警察抓到，又亲眼见到江城衍的手腕，黄有才心里怕这个男人，但又莫名觉得眼前的人能带给他安全感，反而淡定释然了，他长叹一口气，“就是今天和你打架那个司机，我们叫他华哥，他是老爷的手下，当初就是他要我们几个干了一个女学生，还给了我们不少钱。”
    “老爷？”
    江城衍和杨拓异口同声地问。
    自从邮票案件以来，他们听到的最多的幕后boss就是少爷，却没想到少爷之外，还有一个老爷？
    “老爷是我们的尊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他，反正工地的人都这么喊，他大号叫崇万里。”
    崇万里？
    这名字一出口，即便是江城衍也是被震撼到了。
    搞房地产的谁不知道崇万里？这位神秘的地产大亨，全国各地搞建筑，名下地块数不胜数，产业链多到令人发指。
    就是江城衍家的身价，比起崇万里那也是天壤之别。
    要说这么一个大老板，雇佣一群工人去糟践一个女大学生，这听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
    “我没说这事是老爷指使的，可华哥也不是谁都能指使的动的。”黄有才抹了一把脸，“当初事情是十几个人干的，我们那些人干完都拿钱走人，没想到有命拿钱没命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要不是我这些年躲得紧，恐怕早就没了命。”
    黄有才心有余悸地说，“求求你们让我坐牢伏法，他们手再长，也伸不到监狱里，我求求你们这些公/仆，给我判一个无期。”
    车上的空间本来就狭窄逼仄，黄有才还要下跪磕头。
    江城衍本来皮肤就不爱愈合，为了劝黄有才，稳定他的情绪，又费了一番功夫，胸口上留下不少血。
    车子到了医院，急诊室的人早就推了床车等在门口。
    结果一看来人是江城衍，能走能动的，好像也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
    等到人进了急诊室，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医院里的小护士都红了眼眶。
    这伤换了一般人，恐怕早就挺不住了，哪里还有这份毅力走进急诊室。
    消毒，缝合，打凝血因子，一系列操作下来，天都黑透了。
    杨拓那边把黄有才送回审讯室，让小李他们取材料。
    黄有才一心求“无期”，说的那叫一个痛快，把他所有这些年做的事情都说的一干二净，末了还问，“警官，我这些事，够不够无期，要是不够，您就给我算个主犯，就说那档子事儿，是我主谋的成不？”
    一众刑警从警多年，还真是活久见了。
    见多了，都是极力撇清，不想承担责任的，像是黄有才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个。
    江城衍处理好伤口，又补了液，十点多，杨拓来接他。
    “老大，我来借你之前，碰到许师妹了，她刚回局里，说是有发现，正四处找你呢。”
    “哦。”
    “哦？”反应这么冷淡的吗？杨拓正狐疑地看着江城衍，只见江城衍一把扯过他脖子上的围巾，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挡住了胸口，挑眉问，“能露出伤口吗？”
    杨拓连忙摇摇头，“看不出是看不出，就是老大你确定在办公室也要带着围巾吗？”
    “这叫时尚。”
    杨拓：……
    回到局里，许翘果然双腿架在江城衍的办公桌上，一手一杯奶茶喝得正有兴致，见江城衍回来。
    她这才站起身来，“今天还顺利吗？”
    江城衍点点头，他忍着疼说，“顺利。”
    “既然这么顺利，那抱一个庆祝庆祝？”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大队长：抱，还是不抱？
    十万字的存稿用光以后，可能只能维持隔日更，但是我尽量做到吧。
    一个是三次元比较忙，再一个后期有点卡文。
    最后，我大概可能过个两三天会申请入V，到时候会倒V一些章节。
    然后大家抓紧看吧，免得这些倒V的章节还要付费。
    最后，我知道我是个冷评体质，但还是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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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星光（14）
    “可以， 但没必要。”许翘站起身，一把推开堵在身前的江城衍，大咧咧地往他的办公桌上一坐， “我可都听他们说了， 说你在局里的人设是不近女色， 高冷矜贵， 不能因为我让你崩了这个人设，是吧， 江队？”
    许翘每次嘲讽人的时候，总能恰到好处露出那种狡猾又古灵精股的表情来，让人看到她这样子，光心痒痒，却恨不起来， 也讨厌不起来。
    江城衍摸摸鼻子，冷声问， “局里谁说的？这么八卦怎么干警察还真是屈才了。”
    “呦，生气了？这可不是你的气度啊。”许翘鼻子微微耸动，朝着江城衍的方向闻了闻，“血腥味还挺重， 受伤了？在哪里？我看看？”
    “没。”江城衍有些心虚地岔开话题， 顺带着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往后一靠，故作洒脱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的一批， 缓了缓开口问， “说吧，你有什么重大发现？”
    他见许翘要开口， 忙又补充，“丑话说在前面，关于宋依依的案子，尊口免开。”
    “这么守规矩，连我都不行？”许翘扬起脸，些许撒娇的口吻，说得江城衍心头一颤。
    江城衍十分认真且严肃地点头，“你也不例外。”
    “那这样呢？”许翘忽地跳下办公桌，一把搂住江城衍的脖子，整个人快要吊在他身上，柔软地唇，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唇，“也不行？”
    江城衍呼吸略有些急促，声音却仍然坚硬，“不行？”
    “那……这样呢？”许翘一脸坏笑，嘴巴贴在江城衍的耳垂上，灵巧的舌头轻轻吸吮着。
    江城衍无处安放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声音有些迷离地说：“不……行。”
    “不行是吧？”许翘猛然起身，就好似刚才的旖旎都是一场幻境，她重新正儿八经地坐在办公桌上，“江城衍，你还别说，我他妈有就喜欢你这么刚，这么的有原则性。”
    江城衍：……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江城衍作势起身，修长的身躯把许翘牢牢地压在办公桌上，“刚才你要再近一步，说不行我就……”
    许翘这人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打嘴炮厉害，真的见识到江城衍很“男人”的这一面，她瞬间就有些慌了神，不住地往后退，“江城衍，你知道这是办公室吧？就算局里不反对办公室恋情，但要案当前，你觉得你这么的，这么的……”
    许翘一时半会想不出个形容词，脱口而出说道，“这么的禽兽，这样真的好吗？”
    “禽兽？这就禽兽了？”江城衍连口肉汤都没喝到，反还被骂禽兽。
    这事又是许翘先开始撩拨的，现在对方装起柔弱来，他还真是……一身烈火难自熄，就势忍着疼，先吻了个痛快。
    “说吧，到底是什么发现？”江城衍重新坐回在老板椅上，脸上带着吃饱喝足的餍足。
    许翘摩挲着嘴唇骂道，“疼死了，江城衍你是疯狗吗？”
    “撩了人，就要有灭火的觉悟。”
    许翘：“我记得你高中那会没这么不要脸！”
    “真的很疼吗？”江城衍盯着许翘的双唇，确实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不少，他站起来，想要摸一摸。
    许翘却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开，一本正经地说，“说正事！”
    “我去见了岳蓉蓉，从她那了解到两件事，鸭舌帽，也就是杨超，他生前确实是以贩养吸，FOX只是他的销售渠道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少爷确实是极速物流的幕后，杨超他们的货就是从极速物流这边出的，岳蓉蓉那里有笔出货单子，是当初杨超为了自保留下的后手。”
    FOX和极速物流狼狈为奸，早在邮票案件的时候就已经现出端倪，只是再往下就很难深处去调查。
    江城衍微微颔首，“那第二件呢？”
    “杨超可能是宋依依生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岳蓉蓉说，杨超曾经给宋依依打过一大笔钱。”
    事情还得从四年前说起，宋依依大学快毕业那会儿。
    杨超刚入行不久，一直都在给少爷做事，但也仅仅是做事而已，他们这些小罗罗远远不够资格接触上少爷。
    但是小罗罗当中也有小罗罗头，这个头，就是他的发小宋兵兵。
    宋兵兵是能跟少爷说得上话的人，干的活计，也不是他们这种运个货一类的“粗活。”
    他在会所做事，走的是高端路线，供货的人，多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以明星大腕居多。
    宋兵兵干了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供姐姐上了大学，也有不少存款。
    人嘛，能干干净净的活，谁也不想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宋兵兵就提出来，想要洗手不干。
    杨超那会已经和岳蓉蓉结了婚，他赚得没有宋兵兵多，但也足够他和岳蓉蓉下半辈子了，他见宋兵兵不想做了，就也打算带着岳蓉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新开始过小日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再生个孩子。
    可谁知道，宋兵兵刚提出要离开，没几天，他姐姐就出事了，被十几个民工给糟蹋了，宋兵兵还挨了一顿揍，差点丢了半条命。
    事后，少爷那边的人找到杨超，要杨超以公司的名义给宋依依打了一笔钱。
    数目挺大的，这也就更加坐实了杨超心里的想法，糟蹋宋依依的事情如果不是少爷干的？少爷为什么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补偿宋依依，或者说是安抚宋兵兵继续为他卖命，同时也震慑他们这些人。
    从那以后，少爷手下的人更加惧怕他，没有人敢提出离开。
    每一个心生离意的人，最后的下场都只会比宋兵兵姐弟两个更惨。
    宋兵兵回到会所继续做事，宋依依也进了极速物流做前台。
    “杨超和我说过，他那时候奉命给宋依依送了一封信，宋依依看完没多久，就跳楼了。”岳蓉蓉把这些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许翘。
    许翘记得她当时的神情，是那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杨超死了，她无时无刻不怕她会成为少爷打击报复的对象，甚至成为下一个宋依依。
    “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无论如何，许警官，我得把这孩子生下来，让他平安地活着，这是他们老杨家唯一的骨血了，我求求你，一定帮我保住这个娃。”
    岳蓉蓉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情绪一激动，脸色更不好。
    许翘担心她身体出问题，本来想带着她去医院，岳蓉蓉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房间，她怕一出门就被少爷的人给逮住。
    “杨超一死，倒是一了百了。可他生前的身份连个污点证人都算不上，我就是想给岳蓉蓉申请人身保护都名不正言不顺，江队儿，想点办法呗？”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江城衍话说了一半，挑眉看向许翘，“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队儿？”
    “换一个！”
    “亲爱的？哈尼？宝贝？江哥？欧巴？老……”
    许翘心一恒，“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许翘：我这都是为了岳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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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星光（15）
    就算没有许翘， 江城衍那边也已经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岳蓉蓉，毕竟，岳蓉蓉算是唯一已知存活且和邮票案有关联的人。
    这几年， 邮票牵连甚广， 饶是他江城衍不是禁毒支队的负责人， 经过了上次的邮票行动， 他也对此颇为重视。
    只不过，岳蓉蓉的话， 他未必全信。
    仔细回想，从邮票案再到现在宋依依“自杀案”翻案，多多少少都有少爷的影子。
    这些所谓的少爷手下，包括杨超在内，哪一个不是打着同警方合作的旗号， 其实还是在替少爷卖命。
    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够用诸多手段，让这群人一直投靠他，信任他，甚至是畏惧他。
    夜色渐浓， 许翘趴在江城衍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江城衍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又关上办公室的门，给杨拓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并肩往审讯室走。
    杨拓小声汇报：“宋兵兵配合调查的时间太长了，早就过了羁押时限，上头的意思， 他扰乱社会公共秩序、袭警这两条罪名是成立的， 打算明早法制那边手续下来，就押到看守所去。”
    “判多久？”
    “七天往上， 十五天以里吧。”
    关于宋兵兵的量刑，其实法制那边也拿出了好几手方案，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太多媒体盯着。
    一个弄不好，明明依法办案，有理有据的事情，就很容易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他精神状态怎么样？”江城衍若有所思地问。
    “吃嘛嘛香，比我还精神。”
    杨拓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连续半个多有，刑警队的人都连轴转，休息的时间太少，就算都是大老爷们，身体也是遭不住。
    他尚且疲惫到倒头就能睡，江城衍身上还带着伤，此刻脸色也多了几分苍白。
    杨拓挠挠头，“要不这宋兵兵让我历练历练，我去对付他，试试看，要是不行，老大你再上？”
    犀利如江城衍，杨拓一开口就已经洞察清楚他的用意，瞪了他一眼，“这点小伤老子还不至于，早点问了，就睡了，明儿一早还要押解他去看守所，这才是……”
    江城衍话一顿，拍了拍杨拓的肩膀，“明天你们一定要万分小心，记得跟局里申请配木仓。”
    杨拓不以为意，以为江城衍要他小心那些媒体，“那些媒体就是瞎咋呼，到时候人上了警车，他们也顶多就是在后面追着跑，拍点照片，我又不是没见过那种阵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审讯室门外。
    隔着单向玻璃，江城衍看到宋兵兵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手铐。
    确实如杨拓所言，宋兵兵还很精神，丝毫没有一丝狼狈，甚至偶尔会露出带着挑衅意味的神情，哪怕就在前两天，他已经知道宋依依整容那些事情，都被警方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体检的时候，三年内吸毒检测做了吗？”
    “做了。”杨拓有些狐疑地说，“阴性。”
    这就有些奇怪了，搞运输的杨超是个瘾君子，真正躲在会所里负责给各路名流上“药”的宋兵兵，却是个“清白身”。
    江城衍推开审讯室的门，大马金刀地坐在宋兵兵对面。
    “我姐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害死他的凶手抓到了吗？”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案，我可警告你们，就算我等得了，我的爆料也等不了，时间拖久了，对谁都没好处。”
    宋兵兵见面还是老三样，上来就是素质三问，语气就跟琼瑶剧的马海涛一样，有些抓马。
    江城衍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表演。
    他这个人严肃起来的时候，虽然不说是凶神恶煞，但多年刑警工作，早就出来的犀利眼神，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宋兵兵气势弱了下去，“我听说你们打算把我关起来。”
    “对。”
    “凭什么？哦……就因为我差点杀了许翘，这算什么袭警对吗？无所谓，来啊。”宋兵兵把胳膊一伸，“反正手铐都带好了，我随时可以上路。哦对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和许翘的关系曝光出来吗？让媒体都见识见识，他们眼里的人民公/仆，大英雄江城衍是怎么公报私仇的。我从始至终好像也没有伤到许翘什么吧？”
    “伤人未遂，不等于你没有伤人意图。”江城衍一本正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警察，更像是个锱铢必较的法官。
    “你少和我打官腔。”宋兵兵有些不耐烦。
    他说的每一句讽刺，在江城衍面前，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想关我，你们什么理由都能找。”
    “关你，是对你的保护。”
    “我这是听到了什么世纪大笑话，你把我关进去，让我失去自由，还说是对我的保护？江城衍，你别欺人太甚……”
    宋兵兵气得怒目圆睁，带着手铐的手，不住地砸着桌子，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这午夜时分，显得尤为刺耳。
    “老实一点，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杨拓厉声警告。
    宋兵兵倒是不砸桌子了，只狠狠地瞪着江城衍。
    江城衍不疾不徐地样子，特招人恨，恨得牙痒痒的那种。
    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长腿支着地，头略垂，沉声说道，“宋兵兵，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赌什么？”宋兵兵不屑地“切”了一声。
    江城衍说：“你的命。”
    他见宋兵兵不解，又接着说道，“当年你姐姐出事以后，杨超给了你们大笔补偿款，并告知你，这个钱是少爷给你姐姐的。所以你一直以为，你姐姐的事，是少爷为了惩罚你要脱离他的组织，打了你棒子，那事后给的钱，是给你的甜枣。你对少爷敬畏又痛恨，所以这次你一方面听从他的安排，爆料娱乐圈的新闻，走入警方的视野，说是为了姐姐翻案，其实你早就知道宋依依真正的死因，你这次不过就是想要借警方的手，帮你报仇，替你干掉少爷，不是吗？”
    宋兵兵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爆发出狂放的笑声，“我他妈自己都快信了，江城衍你这么有才，怎么不去当个编剧，在这当警察真是浪费你的才华！你说的那些狗屁话，没一个字对的。你赶紧走吧，我不想和一个幻想症患者浪费时间，要拘留随便你们吧。”
    话说到最后，宋兵兵有点色内厉荏，强撑着气势的意味。
    江城衍也不和他纷争，只在临走时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回头都不晚。”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审讯室。
    审讯室内的宋兵兵逞强一般地骂了两句脏话，只是等到周遭都安静下来，他才发现汗水早已阴湿了他的脊背，这江城衍就好似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如果不是这整个计划只有他和少爷知道，少爷又不可能与警方为伍，他几乎就要怀疑少爷出卖了他。
    宋兵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监控摄像头，再也没有任何表情。
    “老大，该说不说，你刚刚说那一大段话，编得也太像那么回事吧。我都差点信了。”杨拓一脸崇拜地看着江城衍，虽说警察不能做有罪推断，但是老大刚才说的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哪怕是编造的，也值得鼓掌称赞，他悄声问，“内什么，审讯室都有摄像头，要是被上头知道你这样编造恐吓嫌疑人，会不会被处分？要不我……”
    杨拓摆了个剪刀手，嘴里还碎碎念，“咔嚓，咔嚓了？”
    江城衍一个爆栗打在杨拓脖颈上，“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邪门歪道了。我又什么时候编造恐吓过嫌疑人？”
    “可是……”
    “我说的都是真的。”
    杨拓：……
    岳蓉蓉的事情，江城衍也没和杨拓解释，杨拓云里雾里，但隔着玻璃看到，原本还打着鸡血精神百倍吃嘛嘛香的宋兵兵，蔫吧下去，他还是由衷对江城衍生出一股五体投地的佩服。
    “老大牛逼。”
    “滚去睡觉。”江城衍临走时又叮嘱杨拓，“明天注意安全。”
    杨拓大咧咧地说：“ok的，我ok的，就算明天那什么少爷派人来劫人，我也没再怕的。”
    许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她躺在经侦那边的女休息室里，一名女警刚好提着早饭走进来，“你就是刑警队新来的许翘吧？”
    女警不无羡慕地说道，“你们刑警待遇可真好，喏，你们队长刚刚还给你送了早饭过来，还叮嘱我们不要吵醒你，你什么时候自然醒了，什么时候再吃。”
    “我们队里偶尔也加班熬个夜，可我们老大只会说，熬夜是熬夜了，第二天都不许迟到。”
    许翘看着那份早餐，还有一凉一热两杯珍珠奶茶，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昨天最后的记忆是她同江城衍聊岳蓉蓉提供的线索，后来她有些累就在江城衍的办公室睡着了。
    大概因为在江城衍身边，她睡得踏实，实在。
    连半夜被人给弄到经侦这边的休息室，都没醒过来。
    看来谈恋爱不仅让人智商降低，连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这要是在外面办案子睡这么实在，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许翘一个激灵坐起身，拿过早饭，同那经侦的女民警寒暄了两句，这才离开了经侦。
    走的时候，路过了物证鉴定中心，她嘴里叼着奶茶吸管，和房雪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得她说，“许翘，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第44章 星光（16）
    看房雪一脸凝重， 如临大敌的样子，许翘还以为是案子上出了什么纰漏。
    结果她跟着房雪来到她的办公室，房雪直接锁上了门， 她办公桌上还摆着一排解刨刀。
    许翘：……
    早就听说她好像对江城衍有点意思， 不会是因爱生恨， 成了另一个宋依依吧。
    许翘悄无声息地全身戒备， 房雪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房雪忙把刀具收起来，又恢复那副严肃的样子， “听说你和城……江队长在一起了？”
    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许翘心里骂杨拓他们八卦，这才没两天，连房雪都知道了。
    见许翘没否认，房雪继续说道， “我也不和绕弯子，我喜欢江城衍， 我们公平竞争吧。我知道你们现在在一起了，我不会，也不屑成为第三者，但是如果有一天， 江城衍重新成为单身， 我会毫不犹豫追他。”
    哪怕要放下她的骄傲和矜持，哪怕她从未得到和拥有过，她再也不要尝到失去他的滋味。
    许翘：……
    这么多年，从高中时候起， 江城衍这张招蜂引蝶的脸， 真没少给她招惹情敌。
    有像宋依依那种，还有更多的是偷偷给江城衍送情书、送礼物的， 就算那时候她和江城衍早恋的传闻，传遍了两所学校，喜欢江城衍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情书还是如同雪花片一样。
    不过她那时候也没真的和江城衍在一起，不过就是因为绯闻的缘故，这当中更多的是为了激怒张岚，为了让她生气，她才和江城衍走得近，两个人的羁绊才一点一点加深。
    那会儿，她在交流会上，讲了状语豪言，说是要帮助江城衍提高学习成绩。
    她是多么骄傲，多要面子一个人。
    江城衍那会成绩也有六百五左右，要生生提高一百分谈何容易。
    于是逃课给江城衍“吃小灶”成了家常便饭。
    对于一个学霸来说，逃课是非常新奇的一种体验，地点就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
    无他，单纯是因为那里冷气开得足。
    下午第一节下课，许翘就慢慢悠悠地摸到了江城衍他们科技一高那边。
    一高那边男多女少，她这么一个“鼎鼎有名”的校花往江城衍班级门口一站，班上就有不少人吹口哨啊，推推搡搡地跑出来看她。
    “看你妈看，人家是来找我们江哥的。”猴子他们比江城衍还积极，听说许翘来了，连忙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江城衍给喊醒。
    江城衍那会有起床气，一脸蒙蔽地杵在班级门口，双手插着兜，白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头，睡眼惺忪地问，“找我有事？”
    很多年后，许翘都一直记得那个午后，阳光正好，风也轻柔。
    那时候的江城衍其实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谦谦君子，除了跟臭鱼和猴子他们偶尔会凶巴巴的，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张睡不醒的厌世脸。
    可帅了，又帅又可爱的那种帅，不像是现在，痞气十足。
    许翘晃了晃手里的三五：“不是说好了帮你补课吗？”
    “哦，补课哦，学霸一对一补课哦。”
    “还愣着干什么，老大，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上，我们可就去了啊？”
    猴子和臭鱼他们一起哄，江城衍班上都乱了。
    一群男生脸色砣红，笑嘻嘻的，熙熙攘攘都是青春啊。
    唯独江城衍有些冷漠地，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班级，拿上了书包。
    他走路步子很大，毕竟腿长。
    三两步路，许翘就被落下一段距离。
    江城衍察觉到身边缺了人，转身，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许翘的时候，问她，“去哪儿？”
    “肯德基。”
    “跳墙吗？”
    “我没问题。”许翘摊手，跳墙的那个位置，她都熟，说起来，那才是她和江城衍初遇的地方。
    江城衍上下打量了一下许翘的校服短裙，没说什么，只是再走路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校园里，自然吸引无数目光，仿佛也间接做事了，两个人的早恋传闻。
    “你好像并不在意被人围观。”
    “习惯了。”
    “我也是。”
    说着话，走到了墙边。
    江城衍脱下他的白衬衫，丢给许翘。
    许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敢情江城衍这是把她当成了他的跟班吗？要拿水递衣服的那种？
    刚要发飙，就听江城衍懒洋洋的说道，“围在裙子外面。”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是说完以后，耳朵都红了。
    许翘这才反应过来，是江城衍嫌她裙子短，怕她走光，要她把衬衫系在裙子外面。
    其实，她有穿安全裤……
    只是这种东西又没办法同江城衍解释，女生嘛，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装备是男生不了解的。
    许翘还是把江城衍的衬衫系在了腰间，麻利且熟练地上了墙头。
    江城衍已经落地了，他抱胸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翘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连个墙都不会翻的女生，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跳下去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还是江城衍眼疾手快扶助她。
    只是……那个瞬间太快了，快到，她整个人都跌在了江城衍的怀里。
    江城衍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一瞬间。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离开，这一次许翘也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地说，“谢了，等会请你喝冰可乐。”
    “哦。”
    江城衍跟在许翘身后，像个大尾巴。
    后来的很多个午后，他们都一起去肯德基复习。
    许翘发现，江城衍其实很聪明，渐渐的，三五的难度就不够看了，他们又换了黄冈的，还专门找江苏那边的历年高考题来做，一来二去，等到其中考试的时候，江城衍赫然考了科技一高这边的年级第一，总分不多不少，刚好比月考成绩提高了一百分。
    那次两个学校都躁动了。
    神他瞄的早恋能提高学习成绩，看到没，这可是校霸啊，天天不上课的人，竟然能考到年级第一。
    江城衍和许翘竟然真的做到了。
    就连一心想着给儿子送出国去镀金回来继承家产的王娇，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家儿子考年级第一，她甚至有怀疑过儿子是不是抄袭的，可那也只是个两三秒钟的念头，江城衍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儿子从小骄傲，宁可不答卷子，也不会抄袭的，再说了儿子考得是最高分，要抄也没处抄去不是。
    吹出去的牛，实现了。
    许翘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她本以为从那以后，和江城衍大概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发了成绩之后，也没打算再找江城衍一起逃课。
    毕竟，同样的把戏玩久了也会腻，那时候她把更多的时间用来研究足迹学的知识，那些新奇的内容，如同玄学一般，深深吸引着她。
    直到有一天，她在逃课的路上被江城衍堵住。
    “好巧啊？”
    “不巧。”
    许翘：？
    江城衍掏出一本黄冈来，一本正经的胡诌，“上次期中考试考了全校第一，我妈怀疑我抄袭，她说如果期末考试我还能考第一，才证明这是真本事，并且奖励我……去听佛罗蒙教授讲座的机会。”
    “佛罗蒙？”许翘两眼放光，“那可是行技领域最著名的教授之一，他要来国内办讲座吗？”
    江城衍点头，“就在X大。”
    许翘狐疑地看着江城衍，“你妈为什么会给你这样一个奖励？”
    “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看福尔摩斯、柯南一类的吧。不过我对这些现在也没什么兴趣，你要是能帮我期末考第一，票送你好了。”
    “真的？”
    “信不信随你。”
    江城衍打了个呵欠，可他越是这种有些散漫不在意的态度，许翘越是信以为真。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继续给你辅导呗。肯德基走着呗？”
    江城衍微笑着点头，从那以后，两个人又继续了他们骄傲放纵的逃课生涯。
    成年以后再去回想这些，那些年，她许翘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江城衍给的套路。
    神她瞄的讲座，也是很久以后，她才从猴子臭鱼他们那听说，那讲座的门票，是江城衍花了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到的。
    老江家有钱到根本不care江城衍学业成绩。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看着这样的房雪，许翘反而生不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来，她这个人最讨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房雪如此直白的宣战，她反而多了几分欣赏，“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
    “拭目以待。”
    押解宋兵兵的车是早上六点出的门。
    一行三辆车，前导车是一辆警车，用来开路。
    押解车居中，车上除了司机和宋兵兵意外还有民警四人。
    杨拓到底还是把江城衍的话听了进去，后面让小李开车带着一队人，帮他们善后。
    车子一路开上高速公路，后方的媒体早就甩开不见踪影。
    杨拓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对讲机里，小李说道：“羊驼羊驼，后面那辆黑色的路虎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跟着我们？上高速就这一条路，你不会是想多了吧？”杨拓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响，那是子弹撞击到押解车外壁的摩擦声。
    第45章 星光（17）
    押解车是专门定制的防弹车， 直径小的子弹根本无法洞穿车壁。
    饶是如此，几番下来，车身也是千疮百孔。
    “这得愧他们没有重火/力机木仓。”到了这种时候， 杨拓才明白， 昨晚江城衍为什么一反常态， 一再叮嘱他注意安全。
    原来江城衍说得不是那些媒体， 而是……这些想要灭口宋兵兵的人。
    想到这些，杨拓心神反而安定了下来。
    既然老大昨天多番提醒了他， 想来也不会毫无准备，说不定这会正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只等对方现身，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赶忙同先导车还有小李联络，毕竟只有押解车才是防弹的。
    好在， 对方的火/力目标也是载有宋兵兵的这一辆押解车，小李他们吃了几颗流弹， 车身略有损伤，人员没有伤亡。
    “我们开往看守所的路径看来已经暴露了，前面的路，或许早就有人埋伏。”杨拓沉思后说， “现在马上准备启动备用方案， 必要的时候，我们就走另一条路。”
    同上级汇报情况，请求支援这样的事情交给了小李去做。
    杨拓则挪了两个位置，坐在了宋兵兵正对面。
    宋兵兵的脸色有些惨白， 真木仓实弹的体验， 让他有些慌神。
    杨拓沉声问：“你不妨想想，开木仓这些人， 究竟是为了救你，还是……”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有些凶狠地道，“命都不再了，什么复仇，什么伸冤，什么翻案，都是空谈，你难道就想带着这样一个残局结束一生吗？”
    “那些人你比我们接触的更多，他们有多大的能力你比我们更清楚，就算现在我们拼着老命把你送进去，十天之后，你能不能活着出来，你心里没有点数吗？”
    杨拓和江城衍不同，他这个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有些啰嗦。
    宋兵兵显然没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他情绪失控地喊，“够了！”
    杨拓瞬间闭了嘴，耳机里传来小李的声音。
    老大果然还是靠谱的，自从他们出了市局，就一直暗中跟随保护着，带了不少警力，正打算等这些人一冒头，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大说，还按照既定路线走。”
    既定路线上极有可能有埋伏，甚至是重火/力埋伏，小李让司机加快车速，这种时候先导车不是防弹车，很容易造重。
    他们的车辆，很快越过了先导车。
    宋兵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瞪着杨拓，“为什么不返回市局，你们这是要拿我当诱饵？我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条子让人信不过！一个两个都这样，我姐姐当年是这样，你们不闻不问，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我现在也是这样，这个社会还有没有公道可言？”
    “公道？”杨拓卷起一只袖子，露出斑驳的手臂，上面各种各样的伤痕触目惊心，“我告诉你，这就是公道，你以为的太平盛世，都是这些公道换来的。我这还不算什么，江哥身上的弹痕都他妈叠在一起了，我们跟谁讨公道？我告诉你宋兵兵，你口口声声说你为了你姐姐怎么怎么，事到如今，要你命的人都找上门了，你有给我们交待过几句实话？你要活命，你要沿路返回，你就不怕，回去的路是阎王索命的路？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平安押解到看守所，我们这次出动了多少警力？”
    “79个！”杨拓脾气上来，扯着宋兵兵的衣领子喊道，“这还不算昨天连夜布控的人，光是今天，就有79个警察拿命护送你！他们的车不是防弹的，刚刚那些子弹，要是扫穿他们的玻璃，当场就要有人受伤，而你，你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宋兵兵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靠椅上，押解车没有窗户，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可是子弹来回打在车身上，那些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杨拓对讲机里，时不时闪亮的红色光芒，都让他觉得好像有一把打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命运在此时此刻，早已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江城衍猜测的没错，他怪少爷，又怕少爷。
    他知道自己干不掉少爷，甚至连接到少爷真人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假意配合少爷那边来的一切指令，当一株墙头草，想要借警方的手去干掉少爷，反正他身世凄惨，反正舆论站在他这一边，等到最后警方除掉了少爷，他仍然可以在大众面前，上演一出姐弟情深的戏码。
    可惜，他的算盘并未如意。
    现在少爷要他的命，哪怕他对少爷百般服从。
    警方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他当木仓使，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车速越来越快。
    “启用1号备用方案，用最快速度抵达看守所。”耳机里，是江城衍的命令。
    这命令声，让杨拓心安。
    只是……“老大，我们走了以后，你们……”
    “佯装车辆已经完成替换。”江城衍说话素来言简意赅。
    1号备用方案，就是用备用车辆，伪装成行进押解车辆，沿着原路空押，吸引火力，达到目的。
    而真正的押解车，则改换了路线，从小路，以更快的速度抵达看守所。
    在这个过程中，难点是两辆车的替换，其次就是空押车辆的安全。
    杨拓还想再问什么，江城衍已经切了别的线路。
    他连忙接小李的无线电，果然不出他所料，小李说：“老大在空押车上，前面……”
    小李有些担忧地说，“据说前面有重火/力交火。”
    杨拓咬牙骂了一句，让司机加快了速度。
    只有他们这辆车早点抵达看守所，才能给江城衍分担压力。
    车子在乡间小路飞速疾驰。
    宋兵兵渐渐听不到子弹的声音了，他抬头，皱眉问：“不打了？你们抓到人了？”
    杨拓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流弹撞击着车身，江城衍开着空押车，灵巧地在高速上穿梭。
    为了避免群众伤亡，交警那边已经配合封了高速入口，出口那边也已经有人等在那，只待瓮中捉鳖。
    只是不知为何，这群打起来不要命的，穷凶极恶之辈，看上去不像是少爷的人。
    当然这只是知觉，江城衍也从来不信所谓的“老刑警”的直觉。
    他信奉的是，按事实和证据说话。
    这一路不可谓不凶险，有好几次子弹就从前风挡飞过。
    高速运动的情况下，很难打得准，对方的技术也实在不怎么样。
    江城衍一路驱车，眼看要到告诉出口，一跃驶出，随后，车辆掉头飘逸过弯，横在了高速出口！
    交警马上封死高速出口，设置了重重路障，然而不带路障摆完，一辆越野车冲了过来，司机完全不踩刹车，猛踩油门，生生将高速出口的拦截干撞断。
    这是一辆改装后的路虎车，军绿色，贴着厚厚的反光膜，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路虎冲断了防护栏以后，仍然没有停歇，而是继续朝着江城衍开的空押车撞了过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是，早就埋伏好的狙击手，从原点，直接打爆了路虎的左后轮。
    车速如此之快的情况下，换了一般车，爆胎必然导致翻车，然而这两路虎早就改装了底盘，又有车辆自带的无人驾驶系统，电脑控制之下，车速急速下降，与空押车撞击在一块的时候，冲击力远远降低不少，大概就像是普通车辆的一起追尾事故。
    周遭警力一拥而上，将路虎车层层包围。
    小李打开路虎车门，江城衍的木仓口，对准了路虎车的司机。
    那司机口吐白沫，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外伤，似是中毒。
    “赶紧送医院。”江城衍厉声说。
    他随手打开车厢，后座上竟然空无一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小李喃喃地说道，“刚才看到情况，至少有两个人在射击我方，那是高速公路，怎么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警方的车辆，前后左右都在包夹，他们且开枪，且追江城衍的车，那么快的速度，这些人是怎么下的车？
    小李脸色一变，“难道不是一辆，而是两辆车，杨拓，杨拓！”
    他第一反应，就是另一辆车去追了杨拓。
    小李马上接通了杨拓的无线电。
    “羊驼，羊驼，你快回话啊杨拓。”
    “怎么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老大没事吧？”杨拓的声音也带着焦急，不过不是对于自身处境，而是出于对江城衍的关心。
    “先别说我们了，你呢，到哪里了？”
    “看守所啊。”杨拓不解地问，“怎么气喘吁吁的。”
    “到了就好，那没事了。”小李松了一口气，只是越发怀疑，那消失的两个木仓手，到底去了哪里。
    “你带人收队。”江城衍安排小李留下善后，他则开了一辆车，前往看守所。
    经历这样一遭，宋兵兵终于决定有所交待。
    第46章 星光（18）
    宋兵兵坐在看守所里， 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声音有些干哑地说， “给我来一支烟。”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要烟抽？什么毛病！”杨拓从江城衍那知道， 还有第二辆车， 可能一路追杀他们，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后怕， 因此对宋兵兵说话的口气就有点冲。
    宋兵兵恍若未闻，要换了当如在局里那会，他早就不冷不热的刚两句，此刻的他，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抓了两次也没握住面前的纸杯子。
    江城衍说：“给他。”
    杨拓不大情愿的掏出烟来，“老大， 你不是过敏吗？要不，我先审他？”
    江城衍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杨拓张张嘴，没再说什么， 把烟盒递给江城衍， 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说吧。”江城衍把烟盒扔到宋兵兵面前的桌上，“说完，给你火儿。”
    宋兵兵带着手铐，拿烟费劲， 扣了半天， 总算倒腾出来一根。
    他摆弄着烟，缓缓说道， “我入行早，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打工了。父母死的早，反正我也不是学习的料，高中也没读，辍学后，三教九流什么都干过，没有发大财，但也足够我姐姐上学还有我们的生活开销。”
    姐弟相依为命的过往，几乎同江城衍和许翘猜测的一样，抛开案件，这对姐弟相依为命，感情尤为深厚。
    “年纪小，很多体面的活，人家也不用我，在酒吧混得最多。后来就认识了华哥，帮他做事，他看我挺能打的，就帮他们看看场子。哦对了，华哥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他是少爷身边的人，算得上唯一看过少爷真面目的。”
    “唯一？”江城衍问。
    宋兵兵叹了口气，“应该是，少爷手下产业不少，他幕后决策，但是从来不亲自出面打理，基本上需要抛头露面的事儿，都是华哥他们做。这些也是我去会所做事以后，才知道的。”
    “你怎么去的会所？”
    提到会所，明明工作地地方更高端了，但宋兵兵的语气反而充满了厌恶，眼神中甚至带着恨意。
    “因为我姐的事儿。”宋兵兵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酒吧做的挺好，后来也算得到华哥的信任了吧，帮他跑过几趟货，确实没少赚。但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万一出事了，就一了百了。存够了我姐读书的钱，我就打算洗手不干，那会年级也够了，随便找个什么饭店端盘子也好。”
    “后面……就出了我姐那档子事儿。”宋兵兵说，“华哥给我拿了钱，说是少爷补偿我的。再后来就把我调去会所了，这次爆料的内容，一半是我偷拍的，一半是华哥给我的。”
    江城衍狐疑地看着宋兵兵，“也就是说，你替你姐翻案的事情，是华哥授意的，或者说是他在暗中帮你？”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宋兵兵姐姐被糟蹋，少爷随手给了几十万补偿。宋兵兵姐姐死了，少爷隔了两年多还帮宋兵兵翻案，这是什么绝世好老板？！
    宋兵兵苦笑：“帮我？不过是满足他变态的欲望吧，反正少爷喜欢满城风雨。没准他就是单纯的想搞乱娱乐圈呢。”
    江城衍 ：……
    “我姐的死，他绝对逃不出干系。”宋兵兵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到了重点。
    江城衍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宋兵兵这样一个人，能够如此想尽办法，让警方和少爷周旋，让少爷的一切行径走入警方的视野，显然，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少爷就是杀害他姐姐的幕后，当初他姐姐的遭遇也是少爷授意所为。他能够这么笃定的确信，那一定掌握有相关的证据。
    宋兵兵说：“我姐姐出事前，有天，她回家特别高兴。她其实从小过的不怎么如意，我很少看到她那样开心的笑，她说，有个穿得特别体面的人找到她，说要带她去化验结构，提取血液样本。还说她很有可能是那人老板当年走失的女儿。听她的口气，说那个老板非常有钱，钱多到不可思议。她还说，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以后就有钱了，就配得上你，可以和你在一起。”
    说到这，宋兵兵顿了一顿，“我当时还嘲笑她白日做梦。我和我姐姐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要是富豪流落在外的亲女儿，那我岂不是富豪的亲儿子了，怎么不见有人来找我。”
    “后来这事很久也没有下文，我怀疑是我姐太傻了，才会跟人去化验，一个大学生，随随便便跟人化验，这事听起来就挺扯。等到我姐快毕业那会，她出了事，就不怎么听到她提起你了，而且那会她整容了，人的脾气也变得怪怪的，但好在她渐渐开心了起来，看样子就像是谈了恋爱，人也不怎么回家。”
    “我那会在会所，也不怎么回A市，和她都是电话联络。就在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姐给我打了个电话，慌慌张张的，说什么好像撞见了不该见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事。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只说在公司什么，她说到一半，就慌慌张张挂了电话，电话那边，我听到了少爷的声音。”
    “你不是说你从未见过少爷吗？”
    “但是我听过他的声音，他声音挺特别的，我就记住了。”
    “就因为那一次的电话，你认定了少爷是凶手，或者说是幕后主谋？”
    只是这一点点单一的线索，还推断不出少爷有什么实质性的罪行，而且最关键的是，宋兵兵说的和黄有才有出入，黄有才作为施暴者，他听命于华哥，而在他眼里，华哥的背后是崇万里，也就是他们称为老爷的人。而宋兵兵，同样是受雇于华哥，但在他眼里，华哥听命于少爷。
    也就是说，现如今，所有的线索汇聚在华哥身上。
    只要找出华哥这个人，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迎刃而解了。
    宋兵兵没有再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确切的说，他说的那些线索对破案并没有太大的帮助，而距离下一次爆料，时间已经只剩下40个小时了。
    “下一条爆料的内容是什么？”江城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问。
    宋兵兵茫然地摇摇头，“华哥会找人爆出来的，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听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不到了那个时间，江城衍就休想破了我姐姐的案子。”
    宋兵兵学语气倒是活灵活现的。
    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就仿佛华哥他们能够隔空操控案件的进度一样，这种感觉让江城衍很不爽。
    就像是被一个藏在未知角落的人，挑衅了，一回头，对手隐藏在暗处。
    华哥，华哥，江城衍努力回想，整合现有的线索，想到了抓捕黄有才的那天，那个同他厮打的司机，出手十分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暴戾的狠劲，招招要人性命。
    江城衍那天拼着受伤，也非要取下司机的面罩，一晃而过，看到了他的样子。
    回到局里，江城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调出人像合成系统，开始按照那天的回忆拼人像。
    这种刑技手段拼出来的人像，不能成为定案证据，但是可以用来辅助侦破案件。
    眉毛是粗黑八字眉，所以显得他的脸非常狠厉，鹰钩鼻子，下唇比上唇要薄……
    在江城衍拼人像的时候，待在看守所的宋兵兵也被人提了出来，要他在电脑上拼出华哥的人像。
    宋兵兵愣愣地坐在电脑前。
    看守所的设备比较陈旧，电脑还是老式的，鼠标迟缓，点一下，要反应一会才能继续拖动。
    宋兵兵正犹豫画像要怎么拼，电脑里忽然弹出一封邮件，内容是：很好，继续。
    他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身后看着他的民警，那两个人站在他身后两米左右的局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封邮件。
    宋兵兵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三下两下，拼出了一张人像。
    他拼出的人像很快就传了过来，江城衍将两张人像进行合成比对，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七十。
    宋兵兵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这个误差率基本上可以判定，那天同江城衍打斗的司机极有可能就是华哥。
    江城衍让杨拓把两个合成以后的人像对比图拿到数据库做量化比对处理，半个小时候，数据库里出现三个人的身份信息。
    第一个叫杨明，是一名工人。第二个叫张国，是一名教师。第三个……赫然就是那天同江城衍打斗的司机，名字叫华辰。
    杨拓掉出了华辰的资料，“好家伙，这身世到是够惨的。”
    他怕字迹小，江城衍看不清，所以大声念到，“生于B市，六岁那年父母车祸双亡，被送到B市福利院。”
    “B市福利院？”
    “对。”杨拓啪啪啪敲打着键盘，“B市只有一家福利院，开得还挺大。是他们政府的定点机构。”
    江城衍颔首，心里想的却是，许翘以前说过，当年她们家出事以后，林炔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是在那呆了几年，才被张岚领养带回A市的。
    第47章 星光（19）
    宋兵兵摊牌以后， 江城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华哥，找到他，就能阻止下一次的爆料。
    不管华辰到底是老爷的人， 还是少爷的人， 这个人绝对是已知的掌握了大量双方信息的一个人。
    时间不等人， 江城衍同情报中心联络， 确定华辰还在A市，就开始全面布控， 准备监视华辰，通过他来确认少爷的身份，与此同时，江城衍也让小李带着一队人开始秘密调查崇万里。
    只是，小李他们的调查并不顺利， 崇万里如今是全国有名的地产大亨，是纳税大户， 调查他不仅要顾及到舆论，也要顾及当地政府的颜面，一层层施压，小李他们还没行动， 就已经有人明里暗里告诉他们， 想要保住自己的公职，就要注意言行。
    小李初生牛犊，对这种威胁混不吝，但是团队里的其他人就未必。
    江城衍听着小李的汇报电话， 脸色越是阴沉， 连公安人员都被公然暗示，这崇万里背后到底有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他明面上的资料里，只有一个独生女，那么所谓的少爷，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太多的疑问亟待解决，江城衍拿出白板，写写画画，房门一脚被人踢开。
    他也不抬头，只是听到门响声以后，他的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动了，再抬眼看向来人的时候，目光里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软。
    “顺利吗？”许翘素来不喜欢寒暄，她把手里提着的外卖丢到江城衍面前，“大忙人，吃点呗。”
    换了是别人打断他的思路，江城衍早就赶人了，是许翘的话——江大队长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松了松衬衫的领口，打开装外卖的袋子，见是海鲜粥，就问，“要不要一起吃点？”
    许翘噗嗤乐了一声，“我觉得咱俩好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吃了吗？一起？”
    她笑得促狭，活像一只小狐狸，只挠得人心痒痒，江城衍拉着她的胳膊肘，上半身略用力，许翘整个人就被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江城衍一脸痞笑，“老夫老妻可不像我这样喝粥。”
    他说着拉着许翘的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他的嘴边。
    许翘：……
    被动完成喂人喝粥，可还行？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喂？”
    “行动的时候，胳膊脱臼了，才装好，有点用不上力。”江大队长也有撒谎不长眼的时候。
    许翘先是一脸担忧，又检查了一下江城衍的胳膊，见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抢过勺子。
    脱臼的感觉，她经历过，那种疼，太酸爽了。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江城衍，嘴上不说，手上倒是很自觉地喂粥。
    江大队长一脸餍足地吃了一口两口三口，第三口还没吃到嘴。
    许翘忽地把勺子丢回打包盒里，“你脱臼用不上力气，刚刚还这么大劲儿拉我？江城衍，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的？”
    江城衍还以为许翘是真的生气了，粥也不喝了，一双大眼睛贼无辜地看着许翘，悠悠地说，“我这不是和你聚少离多，难得相处的时间，一分钟都想当成一小时花。”
    “切。”许翘垂下眼睫毛，拿起勺子重新喂粥，“别得意啊，我全当你就一不能自理的大少爷，撑死了幼儿园大班的水平，不能再多了。”
    江*大班同学*不住地点头，“那吃饱以后，能不能请许老师给我提供擦嘴，哄睡，亲额头的全套服务？”
    “不能。”许翘说得斩钉截铁。
    江城衍：……
    “我是说，不用等吃饱以后。”许翘直接亲上了江城衍的嘴角。
    她和江城衍曾经错过彼此快七年的时间，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又因为案子，总是聚少离多，她又何尝不珍惜每一次的相处机会。
    这顿海鲜粥，江城衍是吃得心满意足，饱饱的。
    “对了。”许翘说，“二木约下周一起找时间吃个饭。”
    “不去。”江城衍拒绝的很彻底。
    “理由？”
    江城衍：“工作忙，而且你也很闲吗？杨超的死弄清楚了吗？队里还有两个刚刚立的新案子，要不给你接了？”
    许翘：……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是想办法给自己的女朋友减轻负担，她倒好，江队长是个工作狂就算了，还特么给自家女朋友加案子，美名其曰是锻炼她？  ？？WTF！
    “总之，你也要加班的，没空和他吃饭。”
    “小气，江小气！”许翘指着江城衍，“你怎么我对弟弟这么充满敌意？！他怎么了啊？我知道你怀疑他就是那什么少爷，可你不觉得这很扯吗？他一个小学老师，那里有资源和时间搞出来这么多大事？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的话，你不想和他接触我管不了，但是他好歹是我户口本上的弟弟，我和他吃个饭，总可以吧？你别霸道总裁上瘾！”
    江城衍被许翘这连珠炮一顿轰炸，气得没了脾气，顿时觉得胃疼。
    可又无从反驳，许翘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不是他的附属品，不能因为他的喜好就不去见人，其实换了别的人，也没什么不可以，许翘以前和杨拓他们一起吃饭也不是没有过，那有时候忙起来，一群人趴在办公室桌子上睡觉都有的，可偏偏就是林炔不行。
    这些线索江城衍现在还没办法告知许翘，但是现有的证据，让江城衍怀疑林炔就是少爷。
    许翘摔门而去，仿佛刚才的甜蜜旖旎都是一场梦。
    江城衍本想追出去，刚好杨拓带着资料走了回来，他们已经找到了华辰的落脚点，现在华辰的住所外面已经被监视了起来。
    “老大，看样子他打算出门了，我们要不要跟？”
    江城衍看了一眼表，晚上六点。
    “跟。”江城衍穿上了外套，大步往楼下走，“让他们把定位发给我，我去现场。”
    “好。”
    华辰六点左右接到消息，说许翘离开公安局以后，正往岳蓉蓉的住处走。
    以往这条线都是他们安排的司机去接许翘，一路护送她去岳蓉蓉那，但许翘很机敏，上次就发现了出租师傅的异样，这一次她坐了地铁。
    华辰接到消息就赶往地铁站的出口，其实暗中保护个人，还是许翘这种自身实力不错的警察，这种事情不用他亲自出马。
    但既然少爷亲自吩咐了，华辰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少爷的任何命令，亲自来到了地铁站口。
    许翘下了地铁以后，总觉得怪怪的。
    在地铁里，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盯着她，可回过头，满车厢的人，都各自玩着手机，也说不出有什么异常。
    她心里有气，气江城衍如此固执。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林炔吵架，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
    江城衍对林炔带着那种让人难以理喻的敌意，就算许翘解释过她只当林炔是弟弟，都没能让他的敌意减少分毫。
    为什么会这样呢？
    许翘想得有些出神，等到她下了地铁，对着站牌，叹了口气。
    她在看地铁的线路图，透过玻璃，余光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盯着她看。
    她猛地回过头去，却并没有看到那人，就好像她在玻璃窗里看到的是个影子一般。
    见鬼了。
    许翘当初在X警的密训，就有学过跟踪和反跟踪的手段。
    她不动声色，有盯着线路图看了一会，确定并没有看到那个影子，这才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华辰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眸中倒是闪过一次惊讶之色。
    这次幸亏来得是他，以许翘的机敏和警惕性，换了是他们手下别的人来，或许这会早被甩丢了，甚至有可能被抓住。
    他尽可能隐蔽地跟着许翘。
    其实华辰也想不通，少爷为什么这么在意许翘的安全，这几天尤甚。
    许翘一个警察，现在办的案子也不多，没什么仇家，难不成还有人要杀她不成？
    心里有疑惑，行动上，华辰却不敢怠慢。
    他一路跟着许翘，到底还是一个小女生，一路上又去奶茶店逛了买奶茶，又是去面包店买面包，蹦蹦跳跳的，好像个不知疲倦的兔子。
    许翘咬着习惯，一口冷，一口热的喝着奶茶，在去第三家店的时候，透过玻璃门的反光，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穿黑体恤的人影，不过这次她没有马上回头，而是假装在看门上贴的装饰，实则透过反光镜观察着跟踪者。
    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跟踪技术很强，一路上许翘多番试探，就只看到了他这一回。
    而且因为许翘停留在门口的时间过长，那个人影很快又藏匿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跟踪她。
    她原本是要去岳蓉蓉那里的，难道是有人要杀岳蓉蓉灭口？
    不应该啊，岳蓉蓉那边其实警力有限，而且当地派出所的人，也不是总有时间能一直暗中保护他，所里都有案子和业务，那些民警也就是巡逻的时候，会多去岳蓉蓉那边看看。
    真要是想杀岳蓉蓉，那也应该是直接去动手，而不是跟踪她。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许翘百思不得其解，确定有人在跟踪她以后，她就不能往岳蓉蓉那去了，还打了电话，给保护岳蓉蓉的警察，让他们加强防范。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华辰全神贯注地跟着许翘，却并未发现，他的身后不远处也有两个人正跟着他。
    杨拓有些欠扁地问：“老大，你说许师妹，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吗？”
    “当然。”江大队长一副十拿九稳的语气：“我的人，又不傻。”
    第48章 星光（20）
    这座城市发展很快， 许翘曾经在这里渡过了初高中的学生时代，后来因为张岚发飙，转学回了B市， 复读后， 考入X警， 就直接封闭了四年。
    重回A市， 第一个任务，就是邮票行动的卧底工作。
    结束了那次行动， 她也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的逛逛这座城市，感受这几年，城市快速发展所带来的变化。
    倒也从未想过，第一次有时间在这座城市闲荡，竟然是出于这样一种境地。
    身后的人， 一直都没能甩得脱，况且许翘也不想甩得太彻底。
    换了是别的人在这种境遇下， 或慌乱，或镇定，唯有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她对身后的人很有兴趣， 他是谁， 是哪边或者说是哪一方势力的人？为什么跟踪她？跟踪了这么久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许翘决心给对方一个动手的“机会”，穿过繁华的街道，她在路边买了两杯奶茶，哼着小曲儿， 拐个弯儿， 进入了羊肠小道。
    她转弯以后，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约莫到了地方，再一次转弯，直接走到一家古朴茶庄的后门，隐藏在门厅后侧。
    那茶庄的服务人员见状，刚要开口迎客，许翘掏出证件来，直接比了一个“嘘”。
    服务员人是懵的，行动上很是配合，没有说什么，走路也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来。
    约莫两分钟以后，一个高挑身材的黑衣男子，也转弯进了这条胡同。
    那是一张生面孔，许翘确信，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男人皱着眉，鹰隼一样的双眼，迅速环视着四周的环境，眉心皱了一下，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大步跑开。
    警惕性不错！
    只是发现许翘失踪了，就马上想到回身隐蔽。
    许翘更多了几分猎奇心理，动作情况地追了出去。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她同黑衣男子的身份犹如呼唤了一般。
    前面还是黑衣男子在暗处跟踪她，而此刻，她已经成为了猎者，对“猎物”穷追不舍。
    “少爷。我暴露了。”华辰边跑，边四下搜寻可能的隐蔽点。
    电话那头气定神闲的男人，语气了多了几分怒意，“我派人去接应你，不要伤到她，如果被抓住了，不用反抗。”
    “是。”情况紧急，华辰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仅仅是许翘，他的周围还有其他的危险。
    许翘体能比不上华子，但这个地段，正是当年许翘最熟悉的地方。
    刚刚她隐匿的那个茶馆，曾经是一家肯德基，就是江城衍同她一起学习的那个。
    她自知道近路，等到她转了个弯，出现在华辰面前的时候，华辰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转身就要跑，身后江城衍和杨拓封住了他的去路。
    “束手就擒吧，这都是我们的人。”许翘也很讶异江城衍和杨拓的出现，不过，她从来在耍帅方面无师自通，以前当卧底都是谨小慎微，还没这样光明正大地抓过人，所以几乎是她话出口的时候，行动也没停，一个侧扑，踢在了华辰的膝盖上。
    华辰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看许翘的眼神充满了屈辱、愤恨还有一丝的无奈……
    江城衍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也很纳闷，他是同华辰交过手的，别说他手上还有木仓，就是真的格斗，饶是江城衍也要和他打上一会子的，而且以华辰这种人的性格，那是宁可打倒也不会跪倒的主儿，哪怕要一对三。
    怎么会对上许翘，还真的就没有反抗。
    “还愣着干什么，上手铐啊！”许翘还在生江城衍的气，话是冲着杨拓说的。
    有杨拓过来，两个人很快就给华辰上了手铐。
    杨拓带着人往车上走，江城衍和许翘跟在后面。
    “什么时候发现有人在跟踪你的？”江城衍挑起了话题。
    生气归生气，许翘淡淡地说：“两天前，上次去岳蓉蓉家。”
    “同一个人吗？”
    许翘摇头：“那个比他笨多了，你们怎么会盯上他的？”
    她脱口而出问道，随即又摆摆手，捂住江城衍的嘴巴，“你别说，我不该问的。”
    她的手凉凉的，虚掩住他的双唇，一触即离。
    华辰：……
    如果少爷知道，他如此呵护的女人，在抓他的现场，还旁若无人地撒狗粮，他还会……
    忽然就替少爷觉得有些不值得，华辰的脸上，是毫不隐藏地嘲讽。
    这边本就窄，道路两旁又有一些临时停放的车辆，警车开不进来。
    四个人就这样往外走着，许翘隐隐约约听到了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刚喊一声“小心。”
    只见岔路口，四辆摩托车同时冲了过来，速度非常快，四辆车，分别朝着四个人的位置。
    四个人反应都很快，当下都各自躲闪开来，只是，对方的目标显然只是要吓退许翘他们三个人，电光火石之间，华辰被带上了一辆摩托车。
    等到许翘他们站起来要追，也已经望尘莫及。
    “够狠，够不要命的。”许翘有些愤懑，明明已经抓到了人，还来不及问清楚，又让人给跑了。
    “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这人谁啊，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看那些骑摩托的，不像是普通的骑手。丫的这群人，怎么不去送外卖！这速度，五星好评都配不上他。”杨拓碎碎念，他这人一紧张就话痨。
    江城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许翘，见她刚才没伤着，这才放下心来，吩咐杨拓：“AJ3423、AJ3456、AJ2312，去查一下这三个，看看是不是套牌。”
    这是刚刚其中三辆摩托车的拍照号码，速度那么快的情况下，还能记住三个车拍照，江城衍是魔鬼吗？
    许翘吐了吐舌头，补上了最后一个车牌照的号码：“AJ8782”。
    杨拓：我是谁我在那？
    刚刚同样经历了摩托车来袭，为啥他除了觉得眼花，一个车牌都没看清楚。
    来接人的警车，这时候赶到了，只可惜，华辰已经跑了。
    上车的时候，杨拓很有眼力地坐上了副驾驶。
    许翘：……
    “溜得那么快，跟谁要踩你尾巴了似的。”
    “我这不是怕耽误你和老大分析案情嘛。”杨拓搓搓手，赶紧掏出电话来，给交警那边核实车辆信息。
    出人意料的是，这四辆摩托车并不是套牌车，车主都有名有姓，是A市的一群富二代，这些车本来就是他们用来搞赛车的摩托，平日存放在赛车场，谁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偷着给骑了出来，骑车那些人，他们也不认识。
    杨拓去赛车场调去监控录像，偏偏车辆存放的仓库，摄像头都坏了，没有拍到失窃的一幕。
    “老大，这赛车场是谁的产业，你绝对猜不到。”杨拓眉飞色舞地跑到江城衍办公室里，仿佛他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不等江城衍猜，他就耐不住性子公布了答案，“是崇万里。”
    崇万里是房地产大亨，名下产业众多，有这么个赛车场倒也不稀奇。
    稀奇就稀奇在，这个赛车场是崇万里在A市唯一的产业。
    “咱们A市好歹也是个二线城市吧，他搞开发怎么不在这投资一点，偏偏搞了个赛车场，这玩意挣钱吗？”杨拓百思不得其解，边说着把手里一个快递放在了江城衍的办公桌上，“老大，又有你的快递。”
    自从上次他们收到关于宋依依的视频以后，再收江城衍的快递，队里人都是很小心的，恨不得全程拿着执法记录仪记录收件的整个过程。
    江城衍到是没有这么如临大敌，只是当拆开快递，看到里面躺着的U盘以后，他有预感，宋依依的案子可能马上就要告破了。
    作为一名刑警，能够搞清楚案件的真相，还原死者的真实死因，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此刻，当他点开U盘，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花园深处，摆着一张实木茶桌，桌子的两旁各放了一把椅子。
    崇万里坐在椅子上喝茶，少爷站在他的对面。
    “坐。”崇万里慈眉善目，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少爷坐下，只听崇万里说，“尝尝，这是他们刚刚收的明前龙井。”
    两人相对无言，喝了一盏茶。
    崇万里抬抬手，两个西装革履的手下，就把五花大绑的华辰丢了进来。
    “没用的东西。”崇万里短期茶杯，喝了一口，“砍他一条手臂。”
    他说的平铺直叙，甚至语气都没有欺负，可在场的人，却无一人敢造次。
    谁都知道，老爷说话，从来都无人敢反驳。
    华哥从小跟着老爷做过一段时间，后来被老爷送到了少爷身边，就一直为了少爷出生入死。
    众人自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老爷怎么要断他手臂。
    少爷这时候，如果替华辰求情，那就是意味着他忤逆了老爷。
    可如果不，也会喊了少爷手下那群人的心。
    所有人都好奇少爷会如何选择，少爷淡淡地开了口：“父亲说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老爷拥有绝对的权威，少爷也要继承他的势力，必然不能同老爷有二心。
    就在众人都以为少爷屈服了的时候，少爷话锋一转：“正因如此，我手下的人，理应由我来管教。”
    “少爷……”华辰红了眼眶。
    “你可知最近有些风言风语，说我们这混入了条子。越是身边人，越要警醒。”老爷说话从来都是点到即止，“至于他，姑且算你的家务事吧，你既不愿他断臂，那总要有人受过，你替他受了吧！”
    第49章 星光（21）
    “好。”少爷没有犹豫， 伸出了右手臂。
    “少爷！”华辰惊呼，“是我做错了事情，我自己负责。”
    “闭嘴。”少爷难得语气重了一点， “这里没有你置喙的地方。”
    华辰知道， 老爷和少爷谈话， 从来不许他这样的人插嘴， 可是，那是少爷的手臂， 少爷的一双手不知为了集团，为了公司，创造了多少利益。
    “既然你意如此，那好，来人， 动手吧。”老爷云淡风轻地说道，就仿佛砍了人的一条手臂， 不过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有人带着长刀走了进来，走到少爷身边，拱手说，“少爷， 得罪了。医疗队的人就等在外面， 等会为您提供伤口处理服务。”
    少爷没说话，只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应答，全程淡定的让人忽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和他的年龄。
    说到底， 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甚至没有回避刀锋， 目光直直地盯着手臂。
    手起刀落！那人猛地抬起长刀，却听老爷厉声呵斥：“住手。”
    刀子有惯性， 即便他努力要停下来，还是割伤了少爷的手臂。
    鲜血汩汩流出来，滴答到他脚下的花泥里。
    “叫人来给少爷包扎。”老爷吩咐。
    少爷却在这时候站起身来说：“不必了。疼才能让人记住教训，今后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犯。”
    老爷的眼中满是欣赏之色，只是那眼神转瞬即逝，只淡淡地摆摆手说，“你走吧。”
    “走。”少爷颔首看向华辰。
    华辰身边负责押解的人，对少爷的话不为所动，齐齐看向老爷，见老爷颔首，这才给华辰松绑放了人。
    两人离开了老爷的花园，上了车，华辰就连忙找医药箱要帮少爷包扎。
    伤口不深，只是割破了表皮，这会已经结痂了。
    少爷摆摆手，“送我去她那。”
    银灰色的U盘，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江城衍找了台电脑，读出里面的数据，同样的，里面也是一段视频，一段和宋依依有关的视频。
    这段视频的角度很特别，是从窗口向内的一个摄像头。
    当初治安支队采集宋依依自杀线索的时候，确实标注了这个摄像头的存在。
    江城衍清晰地记得，上面的记录显示，这个摄像头并没有拍摄下来任何的影像资料。
    然而此刻，他却收到了从这个摄像头拍到的视频。
    视频是有声的。
    宋依依脸上挂着泪痕，手里拿着电话，这是她出事之前，打给宋兵兵说她不想死的那通电话，内容和宋兵兵说的基本一致。
    挂断电话以后，宋依依看向了身后，她的表情有些惊慌。
    摄像头跟随着她的视角，也转换了位置，她身后出现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外貌上并无明显特征，就是那种丢在人群里最不起眼的普通人。
    他对宋依依说：“你不过就是少爷眼中的替身，少爷对你没有过任何一点的喜欢。”
    宋依依不住地摇头，“我不信，你说谎！他，他明明对我那么好，那么好。”
    “哦？”中年男人玩味地说道，“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你是一个漂亮女人，可你在他身边大半年，他可能碰过你？”
    “这……”宋依依情绪有些崩溃，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无助地摇摇头，无力地辩解着，“他是很好很绅士的人……”
    “好？绅士？”中年男子露出狰狞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你口中绅士的男人，要我送你上路，你还会觉得他绅士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不会这样对我的！”宋依依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猛烈的摇头，身体不停地往后退，已经退到了窗台的边缘。
    “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找个体面点的方式？”中年男人继续给宋依依施压。
    宋依依声音猛然提高，“不对劲，不对，你不是他身边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救命啊，救命啊！”
    这是极速物流的大楼，楼里有上百名员工在工作，她只要喊得很大声，必然会有人听到。
    可眼下，任凭她喊破喉咙，都没人回应。
    中年男人步步逼近，他威胁宋依依：“你配合一下，我还能留你弟弟一条狗命！否则……”
    他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只是他逐渐阴狠狰狞的表情，看得杨拓他们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真他妈是个演技派，这男的要是去警匪片里演反派，绝对能拿奥斯卡。”杨拓忍不住吐槽起来。
    中年男人提到了宋兵兵，宋依依的眼里就出现了犹豫，她似乎很是挣扎了一会，最终爬上了窗口，跳了下去。
    说起来，全程，这中年男人也没有碰宋依依一根手指头，可宋依依却在他的逼迫下死了。
    又是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典型特例，如果没有这个视频，就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宋依依的死因也将石沉大海。
    “完了，完了，又是这样。”杨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看视频的过程中，他已经眼疾手快地截图了中年男人的样子，经过内网比对，找到了这个人。
    他是崇万里手下某个建筑工地的工头，系统显示，两年前已经死亡，至于死亡原因：车祸导致的意外死亡。
    杨拓只感觉办公室里的温度低了几分，江城衍的脸有些阴沉。
    又是这样，很无力的感觉，闹得轰轰烈烈的案子，最后破案，却仰仗着不明由来的U盘。
    这位少爷多次利用这样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自己一身清，还真是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老大……”杨拓想说着什么安慰江城衍，一开口，却见江城衍摆摆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原来这视频还没有播放完，在宋依依跳楼以后，那名中年男子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间办公室，而且是拿起手机给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中年男子说道：“是的老爷，都做好了，干净利落。”
    视频直到中年男子撂下电话，才结束。
    杨拓猛地一拍额头，“我滴个鬼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亲爹命令人逼死人，还要嫁祸给亲儿子。本以为这儿子就够变态的，没想到这爹更狗血，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未必。”江城衍关上电脑，站起身来，“爹未必是亲爹，儿子也未必是亲儿子。”
    他说得挺快，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杨拓直变成了江大队长的腿部挂件，勉强跟上了他的大长腿，“老大，你这是要去哪里？”
    “追踪U盘的来源。”
    “哦，对了。”杨拓恍然大悟，两次关键性的证据都是有人邮寄了U盘过来，U盘背后所谓的知情者，两年前不把视频拿出来，直接导致案件当年就被羁押了，间接导致宋兵兵翻案这一系列事件，这个始作俑者到底是谁，他与警方是敌是友？
    太多个疑问，让杨拓来不及深思。
    邮寄这个U盘的物流已经被江城衍带着人查了个底朝天，总算是找到了邮寄人的信息。
    根据收件小哥回忆，寄件人是一名高挑的男子，长相比较凶。
    江城衍拿出华辰的照片来，小哥点头，“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凶巴巴的。我是上门取件，警官同志，我把他家的地址给您？”
    江城衍颔首，拿了华辰的地址以后，马不停滴带着杨拓他们往过赶。
    他看了一眼地址，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华辰竟然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
    江城衍带着人马赶过去的时候，华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是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摊在桌子上。邮箱里，正等待定时发送的文件，同样是一条足以震撼整个娱乐圈的爆料。
    杨拓他们看了一眼，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这样的新闻一旦爆料出去，娱乐圈又要有怎样的大地震，微博热搜要瘫痪多久。
    心里有些后怕，还好，还好他们及时赶到，阻止了这最后一次爆料。
    只是，任务是完成了，案子是破了，刑警队的众人却开心不起来，气氛有些压抑，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比破不了案子更让人难受。
    “收队吧。”江城衍背靠着窗子，环视整个房间，半晌说，“杨拓你带人回去处理一下后继问题，整理卷宗资料。所有人忙完就休假吧。”
    “那你呢，老大？”杨拓问完，见江城衍没答话，就自顾自地说道，“这刚好是你家的小区，老大这么多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搜证结束后，华辰家里就如同蝗虫过境，乱呼呼的。
    江城衍又翻了翻，没有更多的线索信息，索性关上门离开了。
    他在大家面前，总是这样酷酷的，队友察觉不到他的失落，就连杨拓也只以为他是累了，是压抑了。
    好像没有人能看透他真正的想法，直到——
    月色撩人，而眼前那个提着购物袋的女孩比月色更撩人。
    “不知道你会回来，我只买了一人份的火锅。”许翘还在生气，本来是不想搭理江城衍的，她下班以后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些食材，打算晚上一个人煮火锅吃，结果买东西那会遇到了杨拓他们开着警车从小区往外走。
    杨拓那张嘴说什么都快，她知道了个大概。
    不过她并不打算安慰江城衍什么，反而是促狭地笑道：“装什么忧郁王子啊，棋逢对手，你心里怕不是笑开花了吧。”
    “你果然了解我。”江城衍说着，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许翘手里的购物袋。
    “别以为和我套近乎，干点小活，等会我就会分给你一些。”许翘撅起了嘴巴，给了江城衍一个白眼。
    江城衍不以为意，反倒挪了挪，贴得许翘更近了，很欠扁地说，“想不想更深入了解我一点？”
    第50章 迷雾（1）
    “你行吗？”许翘故作不以为意地戳着江城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身体行吗？”
    江大队长：？？
    他江城衍竟然莫明质疑身体行不行？？
    顿时有种想要马上给自己证明的想法，他朝着许翘使了个眼色，“我去一趟超市。”
    “菜、肉、丸子都买齐了， 你还去超市干吗？”许·只敢打嘴炮·内心仍然少女·翘不明所以地问。
    只听她家江队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吃的是都买了， 我要吃的……”
    这不还得先买点准备措施么。
    江城衍去超市买了几个小盒子， 回家的路上接到杨拓的电话。
    他们这次稳住了局面， 阻止了爆料，也查清了宋依依的死因， 局里上下很是满意，这也算是他们A市公安局给省厅给公安部交上的一份满意答卷。
    至于这具体的办案过程，细化的卷宗，都还要慢慢磨，慢慢推敲才能呈报上去。
    这也不急于一时， 杨拓问：“老大，还有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没有，我就阻止大家轮休了？”
    “休吧。”江城衍难得语气这也明快，就连电话那头的杨拓都感觉到了，他不同于寻常的情绪波动。
    以他对江城衍的了解， 这次的案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老大不是应该心里正郁闷么，怎么听上去就跟中了彩票一样。
    江城衍催他：“没别的事了？”
    “没了，没了。”
    “那我也休假了，这几天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找我。”
    一副要与世隔绝的口吻， 听得杨拓一愣， “老大，你别想不开……”
    结果他话没说完， 江城衍就挂断了电话。
    江大队长边往家里走，边打电话，迅速搞定了上门服务的烛光晚餐，还订了鲜花服务。
    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电话刚好打完，万事俱备，只欠……
    “superise！”江城衍的钥匙刚插进孔里，里面的人就推开了门。
    许翘穿着一件性感的桑蚕丝睡裙，碎发散落在光洁的肩膀上，粉唇娇艳欲滴。
    江城衍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俯下身刚要亲吻怀中的人。
    屋里传来一声“咳咳。”
    许翘红着脸，忙推开他的胸膛，“我说的superise不是指的这个。”
    她下巴抬了抬，“王阿姨过来了……”
    江城衍：……
    老妈平日绝对不会不请自来，这感情是上回来撞见一回，这会又搞突然袭击，上瘾了！
    江城衍深吸一口气，牵着许翘的手走到客厅里。
    王娇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对璧人，如此赏心悦目，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她的使命。
    江城衍当警察出生入死就已经很让人提心吊胆了，没想到他心尖上的人，也是个警察。
    王娇对许翘是满意的，唯独就对她这个职业颇有微词。
    她正了正身子，儿子牵着许翘的手，她也不好再说出什么认干女儿的话来，当面打儿子的脸。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翘翘，你坐到我身边来。”
    许翘闻声，坐了过去。
    王娇平日在江家父子面前总是一张笑面，同江城衍开起玩笑来也是一副少女心。
    然而她在公司可不是这般模样，就如同此刻。
    她收敛了笑意，只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上位者的气势就流露了出来，她说：“翘翘，想不想换一份工作，到集团来上班？”
    没有寒暄，王娇一问出口，江城衍不待许翘回答就变了脸色：“妈！”
    许翘这个人看着大咧咧笑嘻嘻的，满嘴都是段子，可江城衍最了解她，知道许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母亲这样说话，无异于在轻视许翘。
    果然，许翘挪了挪身子，嘴角浮起一丝毫不掩饰地讥讽：“阿姨，我从没想过换工作。也并没有觉得警察是低人一等的工作。”
    “阿姨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太危险了，城衍在外出生入死，我们已经够跟着揪心的了。”王娇伸手想要去揽住许翘的肩膀。
    许翘却闪开了，“既然觉得揪心，那您就别再给他添堵了。”
    这话说的不够客气，甚至有些不够礼貌，可许翘就这样的性子。
    气氛有些尴尬，王娇的脸色不太好，江城衍有些头疼地看着客厅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心尖上的人。
    他走过去牵着许翘的手，许翘想甩开，他牢牢牵住，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妈。”江城衍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希望您能同我一样尊重翘翘的选择。”
    这大概是许翘第一次看到江城衍用这种类似恳求的语气说话，王娇是他的母亲，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许翘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
    王娇颔首，“我可以尊重她的选择，那么你呢？城衍，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喜欢的女孩子，你也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翘翘可以不辞职，那么你辞职吧。”
    王娇是何等的眼神毒辣，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地就把战火引到江城衍和许翘身上。
    她也等江城衍回答，就站起身来，“我给你们时间做选择，城衍，我对翘翘非常满意，但是你们两个不能都从事这样危险的职业。你想要娶翘翘，你们两个人必得有一人放弃。”
    王娇走后，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
    江城衍还牵着许翘的手。
    许翘垂下眼睫，半晌说道，“江城衍，我……”
    “等这次的案子结束，我辞职。”江城衍斩钉截铁的说。
    “辞职？”许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江城衍，“你是认真的吗？”
    江城衍颔首，他当初会选择这个行业也全然是因为许翘说，这是她的梦想。
    “我不要。”许翘说，“江城衍，不能结婚算什么，只要我们之间有感情，我们可以谈一辈子的恋爱。你不该为了这些放弃你的理想，扪心自问，你难道真的舍得放下这份工作吗？”
    她说到情急之处，一把扯开江城衍的衬衫，指着他前胸后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受过这么多伤，破过那么多的案子，难道走到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你真的不喜欢警察这个行业吗？真的不喜欢，会连续熬夜只为了找到一个真相吗？真的不喜欢，会为了保护受害者奋不顾身吗？真的不喜欢，你会偷偷没事就钻研案卷吗？”
    “我不要你为我再放弃什么了。”许翘把头埋在江城衍的脖颈间，“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偏不！给阿姨一点时间，时间能让她看清我们的决心……”
    许翘没说完的话，被江城衍炽热的吻给打断了。
    他从未这样狠厉过，像是一头凶兽，撕咬着，如此热烈，带着决绝。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许翘还以为是王娇去而复返，想要起身去开门，江城衍却偏不放开她。
    “别闹。”半晌许翘挣开了男人的桎梏。
    江城衍反手将她护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顶，“我去开门。”
    门外，林炔面带微笑地站起那。
    “我来看看许许姐。”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给她带了一些吃的。”
    许翘闻声大步走到门口，不知为何，只觉得林炔的脸色有些苍白，就算脸上都是笑容，可眉眼间，有一抹浓的化不开的痛楚。
    “二木？”
    江城衍接过那些吃的，把人请进了屋子里。
    沙发上还因为两个人刚才的亲热而有些凌乱，许翘扫了一眼，不仅红了脸。
    连忙把林炔往餐桌那边带，还给江城衍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整理一下沙发。
    可江城衍偏偏就跟没看懂似的！
    两个人的眉来眼去，林炔全都看在眼里，他余光瞥见沙发那边，笑容淡了些，跟着许翘坐到餐桌那边。
    桌上摆放着许翘买回来的食材，原本她是打算要吃火锅的。
    “你来的正好，把这个海底捞的底料煮熟，我们就可以开动了。”许翘动作十分麻利，她把蔬菜丢给江城衍，“去洗。”
    至于丸子、肥牛什么的，只要拆开盒子装好盘就行了。
    林炔帮她一起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江城衍洗菜的时候，也忍不住要张望餐桌那边的动态。
    “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啊，我好多买点菜。”
    “打过了，你手机可能没电了。”
    “喔。还是你有口福啦，我们家楼下这个肥牛肉质很细线，口感不错。”许翘自顾自地说。
    林炔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我们家”这三个字上。
    原来，在她心里，她和江城衍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房子也已经成为了“我们家”。
    他掩住自己心里的难过，笑着说，“许许，张姨后天要回A市来，你看我们要不要一起陪她回老房子住？”
    “你说什么？”许翘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张岚要回来了？”
    老房子让她借给岳蓉蓉住了，张岚竟然突然回来了！
    第51章 迷雾（2）
    051
    张岚， 哪怕已经成年多年，每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亲妈的名字，还是会让许翘的胸口涌动着一股意难平。
    没有人生来就与自己的生母有仇， 可她和张岚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 真的是相处不来， 更别说张岚从来没有尊重过她的梦想， 当年将她软禁，生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更是对父亲的情况更是闭口不提，动辄开口就是爷爷和叔叔的死。
    那时许翘尚且年幼，哪怕经历过死亡现场，其实不刻意去想，也不会太过追伤往昔。但偏偏张岚要反复提起， 什么事情，但凡有许翘不如她的意， 就会提起当年的事情，以至于时间久了，爷爷和叔叔的死，对许翘来说， 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掉下来，徒增了许多莫明的恐惧，甚至对她的心里都造成了一顶的影响。
    只是许翘天生性格看起来大咧咧的，就连当年的江城衍和林炔都不曾注意到， 直到她进去特训营， 才在心理辅导老师的帮助下，满满打开心结。
    但想得通是一回事， 张岚突然回来，还是让许翘措手不及。
    林炔缓缓低声地说：“老房子只有两居室，一家人住在一起没有那么方便，要不，重新租一个大的？”
    许翘摇摇头，“家里有房子，还额外出去租，是浪费，她不会同意的！”
    她甚至能想象中，张岚一脸倔强的，摆出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执意要住在老房子的样子，所以不需多言，岳蓉蓉势必得搬出去了。
    可是，该把她安置在哪里呢？
    许翘有心事，一顿火锅吃得心事重重，夹起一筷子牛肉涮好了放在盘子里，又夹起来再涮。
    江城衍：……
    他几乎和林炔同时把涮好的牛肉放在了许翘盘子里。
    两个男人在许翘愣神的时候，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翘察觉到不对劲，面前的餐盘已经堆得跟小山一样。
    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一面摆着江城衍涮的麻辣菜系，一面堆着林炔涮的菌汤。
    许翘：……
    “翘翘喜欢吃辣，这么多年，都是这个口味。”江城衍把最后一片毛肚烫好，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林炔的语气是文绉绉的，干干净净的，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强硬，“总吃一个口味会腻，大晚上的，会更想吃点清淡的，对吧许许姐？”
    许翘：……
    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可能只有三岁，不能再多了。
    她左瞧瞧江三岁，右看看林三岁，最后干脆撂下筷子，饱了。
    一顿饭吃得有些尴尬，饭后林炔还没有要走的样子，许翘给他洗了点水果，刚想切一切，弄点造型什么的，被江城衍一把抢了过去，“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吃个苹果，直接咬就行了。”
    许翘：……
    江三岁又吃飞醋，她不予计较，正事要紧，问林炔：“她什么时候到？”
    “五天后的高铁。”
    “行啊，没为了便宜买绿皮车回来。”嘴上是这样说，许翘心里却已经暗暗在盘算，要不要安排江城衍和张岚见一面。
    “我们小区十二点宵禁。”江城衍一反常态，表情甚至柔和了几分，问林炔，“看你有些疲惫，不如就在这住吧。”
    许翘：？
    她刚要感慨江城衍总算有点当然姐夫的担当，结果高兴不到两分钟，就听到江三岁用贼欠扁的语气说道，“我家就一个客房，晚上你睡那间好了，让翘翘住我屋。”
    许翘：？？？
    果然江三岁这样一说，林三岁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吃了一顿特气腾腾的后果，林炔的脸色却少了一种健康的红润，多了几分惨白，他嘴角微微上扬，“明天要讲公开课，晚上回去还要备课，许许。”
    “嗯？”林炔忽然转向许翘，许翘忙站起身来，“怎么了二木？”
    “到时候一起去接张姨。”
    “好呀。”不管关系怎么样，到底是亲妈，许翘也正愁着去火车站接人，独自面对张岚会有多么尴尬，有林炔在，也能缓和一下氛围。
    送走林炔，关上门，许翘就被江城衍堵在了门口，来了个门咚。
    “不是啊，江三岁，你又吃的哪门子飞醋？”许翘搂住他的脖子，“你有没有觉得了林炔有点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从我认识他那天，他就没对劲过，他怎么喊你许许，不喊姐，嗯？”江城衍说着，捏住了许翘的下巴，强行抬高她的脸庞，让她的脸颊恰到好处地和他的唇瓣，来了一次亲密会晤。
    许翘：……
    “别闹！”许翘板起脸，“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动作很缓慢，像个老年人，就好像，好像……”
    许翘忽然想到了，“就好像他身上有伤。”
    “伤？”江城衍打横把许翘抱起来，“他有没有伤，我不清楚，但是你快把我气出内伤来了。”
    “在你男朋友面前，堂而皇之谈论一个成年男性，许翘……你还把不把我当……”江城衍的话没等说出来，就被许翘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这一晚，林炔没有留宿，许翘也没回客房。
    主卧里，她和江城衍的衣服散落一地，相拥入眠的两个人，是被江城衍的手机吵醒的。
    打电话过来的是老张。
    “我知道你还在休假。”老张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但是公安/部决定成立专项小组秘密开始调查崇万里，由于这件事保密度极高，部里打算抽调各个涉事案件的负责人，刚好宋依依这个案子和崇万里有牵连，部里第一号要的人就是你。你收拾收拾，准备进组。”
    “调查他，怎么也是经侦那边的事儿吧，这和我们刑警八竿子也搭不着边。”满怀温存被骤然打断，江城衍皱着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惜老张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知道你最近交了女朋友，难得休假，但我有必要提醒你。”老张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次专项行动还会涉及到另一个案子，而这个案子是许汉江接触到的最后一个案子……”
    许汉江，许翘的父亲。
    江城衍一直都知道，许翘想要当警察，就是为了查出许汉江下落不明的真相。
    这一刻，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应允了这次紧急行动。
    部里例行抽调人去参与专案，从来都是，今天下命令，明天人就要到齐。
    江城衍看着刚刚被吵醒，睡眼朦胧的许翘，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去多久啊？”许翘浑身疼，一开口嗓音带着十足的慵懒。
    江城衍说，“最快也要一两个月吧。怎么，舍不得我去？”
    “滚你丫的吧，我巴不得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许翘想起昨天晚上，明明她都已经告饶了，江城衍还跟个永动机似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个禽兽？”
    “那样就禽兽了？”江三岁心里委屈，他明明就已经很克制了，还被女朋友嫌弃。
    “十分禽兽，我现在哪儿哪儿都疼，疼死了！”
    “啊？”江城衍闻言有些心疼地嫌弃被子来。
    “你别过来啊，什么毛病，都说了我疼了，你还来……”
    江城衍：……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伤到你。”江三岁发誓，他真的没想要一大早上的，好吧，其实本来没想，掀开被子的时候，身体很诚实地告诉他，他想了。
    但没等付诸行动，他就连人带被子，都被许翘赶下了床。
    江城衍眼巴巴地看着关紧的卧室门，又拿出了他的必杀技，给许翘煮了一锅海鲜粥。
    许翘鼻子贼灵，闻到味道，就饿得不行，本来昨晚那火锅就没吃多少，折腾到二半夜都是体力活，这会早就饿了。
    巴巴地推开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粥、切得还算精致的水果，还有一个钱包，这是什么鬼？
    她小口地喝着粥，江城衍小心翼翼地说，“你别多想，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房子还有一些费用要交，钱包里有我的工资卡……”
    “喂，江城衍，你俗不俗啊，我没工资的吗，我要你工资卡干嘛？”
    “我看老李他们的工资卡都上交给媳妇了，这不是……”该说不说，江城衍那个外形，这样语气弱弱的，说话有些心虚的样子，让人莫名觉得萌萌的。
    “我又不是你媳妇。”许翘白了他一眼。
    江城衍心提到嗓子眼儿，只见许翘瞪着大眼睛笑道，“不过我从来都不和钱过不去，卡我收了，等你回来我再收拾你！”
    江城衍走后，许翘在家里宅了三天，算是把这个假期彻底宅了过去。
    重新回到局里上班，刑警大队难得没什么案子，谢天谢地，万年不遇。
    大家都感慨，一定是因为江城衍走了，他们才这么清闲，谁让江老大是活阎罗呢，他在的时候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他一走，消停了。
    许翘见队里没什么事情，就跑出去忙她自己的事儿。
    当时拿了江城衍的黑卡也不是为了别的，岳蓉蓉需要换一个住的地方，租个足够安全的房子需要不少房租。
    她在网上看了不少，最后选了一处离医院很近的小区，这样也方便岳蓉蓉做产检。
    搞定租房手续以后，她去陪岳蓉蓉搬家。
    岳蓉蓉在她家老房子也没住多久，这边的私人物品不多，就一些欢喜衣服和日用品，一个皮箱就装走了。
    许翘亲自过来接她。
    彼时岳蓉蓉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许翘护着她往外走。
    她提前叫好了网约车，尽可能不让岳蓉蓉太疲累。
    车子是一辆奔驰轿车，后排座位够宽敞。
    她扶着岳蓉蓉上了车，才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挨着岳蓉蓉坐下。
    车行一路很顺利，只是……行驶的方向却不是开往她租的那个小区，看着路两边越来越荒凉的街景，许翘试了试，车门也被司机锁死了，她的心提了起来。
    第52章 迷雾（3）
    她一项自诩业务能力强， 却没想到会大意翻车。
    网约车是在最大的网站上找的，她以为会安全无事，没想到， 一切只是她以为。
    许翘不动声色给岳蓉蓉使了个眼神。
    岳蓉蓉好歹也是跟杨超混的， 自然要比平常人在感知危险这方面强一些。
    月份大了， 岳蓉蓉护住肚子， 柔声说：“师傅，我想去个卫生间， 能麻烦就近找个地方停一下车吗？”
    车内寂静无声。
    许翘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司机有任何不轨行为，她马上就要动手勒住对方的脖颈。
    一秒、两秒、就在岳蓉蓉沉不住气，打算再询问一遍的时候，司机应允了。
    饶是如此， 许翘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车子行驶的路线， 并不是去往出租房的方向。
    司机又开了一段路，路边有公共卫生间，他停下车，打开了车锁。
    岳蓉蓉推门下车， 许翘就势要陪同她一起下车。
    然而， 就在岳蓉蓉一条腿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司机师父忽然掏出一把木仓对准了许翘的头。
    他什么都没说，甚至眼神都是波澜不惊的。
    但许翘知道，只要她有任何试图下车的动作， 眼前的人， 就会扣动扳/机。
    “去厕所，怎么， 你不想下车？”司机师父说话的语气挺冲。
    岳蓉蓉没有再犹豫，脸色苍白地下了车。
    她前脚刚下车，奔驰车飞驰而去，留下一道残影。
    岳蓉蓉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掏出手机，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而仍然被关在车里的许翘在此刻终于明白了，司机师傅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岳蓉蓉，而是她！
    “不相关的人已经下车了，说吧，你劫持我，什么目的？”许翘故作色内厉荏，让她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草包女警。
    果然司机师傅冷哼一声，“刑警队的人，就这点水平。”
    许翘瞬间火大：“别以为你有木仓就牛逼轰轰的，我现在落在你手里是不假，但是真动手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呦，口气倒还不小。”
    打嘴炮许翘说自己第二，就从来没有人敢说是第一。
    她不住地用看似蠢笨的方式挑衅着司机师傅，让司机对她生出了轻视之心，甚至到了最后司机说话的口吻都带着轻蔑。
    她利用这种方式拖延了不少时间，也重新观察清楚车内的情况。
    奔驰车内部空间很大，后排座位非常舒服，车里只有她和司机两个人。
    入眼可及的地方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她的视线落在岳蓉蓉留下的包上。
    包里东西不多，都是岳蓉蓉的衣物，这对许翘来说已经够了。
    她嘴上没停，一直叫嚣着，手上趁着司机不注意，迅速拉开了包，拿出了里面的一件衣物。
    电光火石之间，平常的一条长裤，被她扭成绳索的样子，一把倒钩在司机师父的脖颈上。
    车轮极速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许翘很用力，从一开始就用了腰劲儿，将司机的脖颈牢牢勒向座椅靠背。
    眼见着他呼吸变得急促，双手已经离开方向盘，车子正朝着马路牙子开去。
    司机连忙踩了刹车。
    许翘更用力打了一个死结，趁着司机窒息，想要抢过司机手里的木仓。
    那司机力气很大，但奈何他几近窒息，还是被许翘得手了。
    许翘就势跳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中控锁，下了车。
    她尚且来不及松一口气，身边就有子弹破风的声音。
    她躲闪不及，只好退回到车里，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令人颤栗的声响。
    车外不停地有流弹射过来，许翘当机立断，解开司机脖子上的禁锢，趁着他没有缓过来，将他推下车去。
    她掌握车辆的控制权以后，猛踩油门，将车子朝着弹道反方向疾行出去。
    她开的很快，杨拓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开了免提，杨拓气喘吁吁地问，“许师妹，我们接到岳蓉蓉的报警了，现在已经定位了你的手机，别挂断，一直保持联络，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大能把市局给拆了。”
    许翘咧咧嘴，江城衍？
    还别说，拆了市局什么的，还真是江三岁能赶出来的事情。
    “电话我不挂，你们快一点就行。”
    “已经在往你那边赶了。”杨拓听到许翘那边有流弹的声响，“对方有火力？”
    “嗯。”许翘又提了提车速，对方人多，追得还紧，明摆着要她的命。
    到底是谁，这么想让她死？
    她前思后想，回到A市，她就真正接手的其实只有邮票案，宋依依那个案子，她也只是个发言人而已，追击她这群人，跟一群狂徒一样。
    车速行驶很快，这种情况，许翘不可能吧车开到人多的地方去。
    流弹很容易伤害到无辜，她只能顺着路，往郊区开。
    也不知道这奔驰车身被打成了什么样儿，许翘默默估算着，车子能不能撑到杨拓她们赶来。
    不等她多想，碰地一声，右后轮被打爆。
    车子在告诉下爆胎，车头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偏移，饶是许翘牢牢握紧方向盘，车子还是撞向了路边的绿化带，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巨大的惯性，再加上没有系安全带，要不是有安全气囊护着，恐怕许翘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
    车头已经破碎了一大半。
    许翘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头晕眼花，有血腥味，不知伤到了哪里，腰像是被折断了一般的疼。
    就要挂在这里了吗？
    电话里，杨拓在大喊，“许师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大的声响，枪声怎么停了？你没事吧？”
    他跟连珠炮一样的追问，许翘伸出手，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太多的力气，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戳到了江城衍的手机号，接通的那一瞬间，心里终于有了片刻的心安。
    “江城衍，我爱你。”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容不得她多说，狙击/木仓的子弹穿过已经破碎还连成一片的前风挡玻璃，直接射穿了她的手机。
    手机破碎如同一个小型的爆炸现场，碎渣以非常快的速度纷飞，许翘只来得及挡住脸部，手臂已经被扎得血肉模糊。
    “还真是命大，够偏。”许翘自嘲地一笑，握着枪，艰难地推开驾驶位的车门，下了车。
    人的潜力往往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
    许翘想，刚刚她说我爱你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听江城衍怎么回答的。
    那斯会说上一句：我也是吗？
    听不到了，可还想知道答案，所以不能死啊。
    父亲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她必须撑住，如果现在就挂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不正应了江城衍妈妈说的了么。
    她许翘这么多年，从没服输过。
    咬牙越过绿化带。
    路边的雕塑成了她崭新的掩体，许翘抬起手，瞄准枪线袭来的位置，开始反击。
    一木仓，两木仓，打到第三木仓的时候，扳机扣不动了。
    垃圾司机，他瞄的只有两发子弹。
    许翘吞了一口血沫，打不过，那就暂避锋芒。
    她从小就信奉一条定律：只要我跑的够快，坏人就追不上我。
    身上很疼，行动也有些迟缓，许翘挑着泥泞小路走。
    身后有细细密密的脚步声。
    还有摩托车的轰鸣声，木仓声也更密集了，她的身边却没有流弹，难道说是杨拓他们赶过来了？
    警方的人和追击她的人交火了？
    许翘转过身去，想要看个究竟。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猛地一个刹车，开到了她面前。
    车门打开，不由她分说，黑衣人将她带上了车。
    许翘：……
    司机她不认识，但是这个拉她上车的黑衣人，许翘记得再清楚不过，这不就是上次跟踪他的那个人吗？
    难道一直追击她，要她性命的就是这个人？
    不太可能，这人上次跟踪她，还被江城衍他们摆了一道，却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那么现在他出现在这里，许翘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你来救我的？”
    黑衣人跟哑巴了一般，没说话。
    司机也沉默着。
    许翘露出一副，你救了我，我也不怎么领情的欠扁神情来，往后排座位一靠，“警匪殊途，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朋友，刚刚想要我命的那些人，你和他们有仇？”
    前面开车的司机，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黑衣人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板着脸，冷漠地说：“或许我们都是一类人呢。”
    “我……”许翘还想说些什么，但身体大幅度透支后，忽然到了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身上的疼就越发显得清晰，她斯了一声，最后整个人都蜷缩在后车座上，一张小脸煞白煞白。
    而在监控里看到这一幕的少爷，将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捏碎。
    “马上安排最好的医生，替许小姐医治。”
    “可是警方快赶到了，之前的计划，是要把她丢给警方……”华子还想说什么。
    少爷打断他，“马上医治。”
    “是。”华子看着身边的许翘，终究没再说什么。
    少爷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控，看着许翘微弱的呼吸，心如刀割。
    他拿起手机，接通了某位省厅首长的电话。
    第53章 迷雾（4）
    许翘醒过来的时候， 林炔守在病床边。
    他原本光洁的下巴，长出了淡淡的胡茬，到给这位气质干净的大男孩， 平添些许男人味。
    “二木……”开口的时候， 嗓音是有些沙哑的， “你怎么……来了？”
    “他们通知我的。”林炔指了指门外爬窗户的人， 那人见状，原来是杨拓。
    杨拓发现许翘醒了过来， 一张苦瓜脸瞬间开了花，“我滴个姑奶奶，你总算是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再不醒， 我只能提头到C市，向老大请罪了。”
    “别告诉他。”许翘第一反应就是这事不能让江城衍知道， “你和小李他们都别嘴欠！”
    杨拓露出一脸为难，“内个，老大已经知道了……”
    要不是身上有伤，胳膊上插着输液针， 许翘真相拿枕头丢杨拓， “就知道你们几个嘴上都没有个把门的！江城衍是你们爹啊，屁大点个事儿都要汇报？”
    命都丢了半条，这还不是大事呢？
    再说了，杨拓委屈巴巴的， “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说的， 是……”
    “不是你们还有谁，是哪个小碎催……”许翘话说到一半， 猛然想起来，她正骂的小碎催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当时命悬一线，她竟然贼矫情地给江城衍打了个电话，说什么我爱你一类肉麻兮兮的话。
    完了！
    全完了！
    许翘如同一只落败的斗鸡，瞬间熄火，把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
    杨拓还很没眼色地提醒着她，“老大都说了，你在拼命现场，还想着与他表白这件事，他打算给你申请一个爱岗爱夫特级劳模。”
    “滚他丫的！”听着杨拓那欠扁的语气，许翘几乎能想象到江城衍说这些话时候的傲娇样子。
    坐在一旁的林炔，冷眼旁观着许翘提起江城衍来的甜蜜模样，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许翘的床头，才淡淡地说：“我去通知医生，你们先聊。”
    杨拓一拍脑子，“你看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都忘记喊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了，回头我得给老大写一检查，痛陈我照顾不周。”
    “别扯那些没用的。”许翘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岳蓉蓉现在怎么样，安顿好了吗？身子没问题吧？”
    杨拓比了个OK的手势，“她的安保工作，老大出面摆平了，已经委托给治安那边了。”
    许翘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后怕，那些要她性命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抓到人了吗？”
    提起这个，杨拓就心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是老大在，肯定就抓到了。”
    “其实也不怪你们，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被那个黑衣人救走以后，他们追不上，就散了。”
    “可姓华的为什么要救你呢？”
    这件事简直可以列为刑警队几大悬案之一了。
    上次江城衍差点就把他抓回来，他非但没有隐姓埋名的躲藏，还现身救了许翘，如果不是知道许翘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们简直要怀疑这是什么警匪情深。
    两人正说着，林炔带着医生护士等一干人走了进来。
    医生查看着仪器上的各项数据，好在许翘这次受的都是皮肉伤，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没什么大碍，之所以昏迷了三天之久，也是因为失血过多，再者也是太累了。
    人体的生理机制就是这样，当消耗过极大的精力以后，一旦进入一个踏实相对安全的环境，就会启动休眠机制，来修养之前的损耗。
    杨拓同医生在交流病情，并拿录音笔都录了下来，打算一字不差地发给江城衍。
    许翘则拉着小护士唠起了，那天的情况，“那天是谁送我来的？”
    “说是你的同事。”
    “同事？”
    “挺眼生的一人。”这家医院是市公安局的合作医院，经常过来住院的基本都是他们刑警的外勤。要么也是他们这些刑警押了嫌疑人过来体验，再加上许大仙“能掐会算”，早就和这些护士混得很熟。
    和警方对接这些小护士，警惕性也都挺高的，眼生的人，一般早早就会汇报了，之所以没有，小护士解释道，“他报了你的警号。”
    “姓名，还有一些自然信息都对得上，再加上当时你流血不止，我们也没顾得上他，可着抢救的事儿了。”
    “哦。”许翘点点头，“他说的多少啊？”
    “T00086。”小护士颇为得意的说道，“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心里还想，跟移动客服的10086差不多，是个好警号呢。”
    许翘闻言，瞳孔微震，她心里地动山摇，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只当是她身体不舒服。
    T00086，这个号码，就连江城衍都不知道。
    这是许翘在X警特训基地的特训编号，T就是指特训。
    这个号码跟许翘现在在A市公安局用的警号不是一个，且因为特训是封闭保密，除非是特训的参与人，而且是参与级别很高的人，才知道每个人对应的特训号，否则，就算是特训时候同一个营地的同学，彼此也是不知道的！
    难道？
    许翘一下子就明白了黑衣人在车上说的那句话——也许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人……
    特训出身的人，大多数都做了卧底。
    所以，所以？
    “怎么样，许师妹，你放心，我们早晚能抓到那个华子……”杨拓拍拍胸脯，“两次你出事，都和他有关系，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我这就回去调取监控，全市通缉他！”
    “别……”许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而，看着周遭乱七八糟的人，她也无从解释什么，假定华子也是卧底，她在不知道华子进展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冒然护他，否则极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
    而且据说，华子是所谓少爷的左膀右臂之一，极有可能已经接触到了邮票的核心。
    思及此，许翘话锋一转，“别……别让他跑了。”
    杨拓他们都挺忙的，见许翘没事，也就都走了。
    就剩下林炔还守在她的床头。
    林炔扶着她喝了一些温水，见她喝完以后心神不宁的，就把手机递给她，“他们说你手机爆了，要不要拿我的给他打个电话？”
    他是谁，不言而喻。
    林炔把手机递了过来，许翘摆摆手，以杨拓的狗腿样，肯定出了医院，就屁颠屁颠地给江城衍说她醒了的事，她打不打电话也不急于一时。
    好吧，这其实只是个借口，真实的想法是，自从说了如此直白的——我爱你。
    许翘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江城衍。
    爱他吗？
    毋庸置疑的，她特么的整个青春都是江城衍。
    全当就是不打扰他在部里的专项行动吧，许翘沉吟片刻，既然说她昏迷了三天，那张岚……
    “她到了吗？”
    “嗯。”林炔颔首，“张姨住在我那。”
    “那她知道我……”许翘忽然有那么一丝的紧张，如果说，张岚知道她重伤的情况下，都没有过问她一丝一毫，哪怕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她冷战，但说到底，哪个孩子不渴求来自母亲的关注，哪怕是没有温度的那种。
    林炔摇头，“我没有告诉张阿姨，张阿姨前年得过一次心梗，抢救得及时，才没什么大碍。医生说，她的情绪不能有剧烈的起伏。”
    “心梗？”许翘心里有些堵堵的。
    在她的印象里，张岚永远都是那个精气神十足，叉腰站在教室后门窗户，发出死亡凝视的教导处主任，是那个一咆哮地动山摇的老妈，母女见面就掐架，所以这些年，她就拿封闭当借口，很少回去，即便回去，两个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对于张岚的身体情况，她也没有过问过，甚至想当然地觉得很不错。
    也幸亏，林炔陪着张岚多一些。
    “谢谢，也谢谢你这么多年……”许翘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
    林炔腼腆地垂下头，纤长的睫毛微微有些发抖，“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的许许，她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亲人。”
    “那过两天，咱们一起吃个饭吧。”许翘盘算着，这些外伤的淤青，有些还在脸颊上，一时半会也下不去，但躲着张岚不见，也不太好，索性拉着林炔同她一起撒谎，“到时候就说我喝多了耍酒疯，摔的吧。总之，她别想小瞧了我。”
    林炔早就知道，许翘在张岚的事情上，素来嘴硬，明明是怕母亲担忧，反而还要做出这样的姿态来，母女两个都是一个倔强脾气，相爱相杀。
    他了解许翘的过往，对她这样的“小脾气”照单全收，包容并且心疼。
    “真的不给他打个电话吗？”
    她，他。
    或许只有在他和许翘聊天的时候，两个人才能如此默契的谈论着他和她。
    许翘摇摇头，“和我说说她心脏的事儿吧，B市医疗不如A市，到时候看看，如果她愿意，就在这边做个全面的体检……”
    “好……”林炔把张岚心梗前后的事情，仔细说与许翘听。
    许翘听完，也是不胜唏嘘，眼角有了晶莹的泪花，“她就是那个倔强脾气，明明心脏已经不舒服了，还要熬夜，还当自己是年轻女人吗？平时教育我大道理一堆一堆的，怎么到她自己身上，就这么双标啊，这不是欺负人么！你说说她……”
    许翘哽咽着说不下去，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林炔看着她那副模样，很心疼。
    他的手指就悬在她的头上，想要摸摸她的头，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只要他想，就能把她揽在怀里。
    “许许。”林炔的嗓音也有些暗哑，“都过去了，都没事了，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他说着，虚把许翘按在他的胸口前。
    然而，就在此刻，病房门被人推开，江城衍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进来！
    第54章 迷雾（5）
    “特护病房只允许一人陪床。”江城衍走到病床的另一边， 双手抱胸，冷眼看着林炔，赶人的意味， 不能更明显。
    林炔自然地收回手， 双手插在裤兜里， 略点头， “那你留下，我回去陪张姨。”
    “嗯。”
    江城衍就是有那种本事和气场， 明明说的是一句“嗯”，能给人的感觉是他说了一句“哼”……
    三个人的修罗场，走了一个，江城衍的脸色也没有好一些。
    “二木，她就拜托你了。”许翘朝着推门而出的林炔点了点下巴。
    林炔微笑着说， “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翘：……
    这糟糕的对话，再配上那糟糕的动作， 明明她和林炔没什么，坦坦荡荡两姐弟，但是不知为什么，再看到江城衍那黑包公一样的脸色， 她就莫名有些心虚。
    “我再晚一分钟进门， 是不是就抱上了，嗯？”江城衍俯下身，双臂撑在许翘身边。
    许翘不是认怂的性格，瞪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 很无辜地说道， “什么抱不抱的，二木就是想安慰我一下， 你别脑补成不？再说了，我这还受着伤呢。”
    “我江城衍的女人，就是不能给别人抱，碰一下都不行。”江城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我也再跟你说一遍，不管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和林炔在一起，二木他就是我的亲弟弟，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的那种，你再瞎吃飞醋，我咳咳咳咳……”许翘情绪一激动起来，动作也跟着大，手臂动的厉害，差点碰滚针，疼得直咳嗽。
    江城衍一见她那张惨白的小脸，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去叫医生，你别动。”
    “不用。”
    “那喝点水？”
    “早就喝饱了。”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都说了饱了，耳聋吗？”
    江城衍说一句，许翘怼一句，也难得江傲娇没有反驳，还好脾气地坐在床边，等着许翘消气。
    许翘看到他伏低做小的样子，心里那一丝委屈也散了，撅起嘴巴说道，“我其实就是觉得，你风尘仆仆赶回来，连抱都不抱我一下，就说那些有的没的，有点浪费时间。”
    江城衍闻言，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事发的时候，他所在的专项小组，正在行动中，所有人都在集中查阅案卷资料。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他的手机也统一交给看管专员，要不是他把许翘的名字在通讯录里存成了：孩儿他妈，看管员估摸着也不会喊他出来接电话。
    电话是接通了，可许翘说的那几个字，他听得很含糊，电话就忽然断了。
    当时江城衍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给杨拓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出事了。
    进了专项小组，想要再请假出来，手续很是繁杂，再加上来回做飞机的时间。
    饶是江城衍知道许翘昏迷，就把属于他的那部分活儿，熬通宵做完，又马不停蹄办理各项手续，还是过了三天，才赶回她身边。
    直到上飞机前，他都在反复和杨拓还有院方沟通许翘的身体情况。
    哪怕是当初抓捕犯人，自己与持械的嫌疑人搏斗，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如此巨大的恐慌感。
    怕她出事，更怕她……
    也是在那时候，江城衍忽然理解了王娇的心情，理解她为什么执意想要让他们两个离开这个行业。
    但理解归理解，江城衍知道，从他和许翘录警的那天起，这身警服已经是他们脱不去的羁绊。
    “我当时吓死了，子弹就贴着我耳边飞过。”许翘有些哽咽地趴在江城衍肩膀上，“我当时就在想，我平时这么张扬跋扈，阎王爷肯定也不愿意收我这个祸害！也就你吧，能收得了我。”
    江城衍一点点亲吻许翘的脸颊，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深深的眷恋。
    “翘翘。”江城衍亲了亲许翘的额头，“等我结束专项行动，我们结婚吧。”
    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热闹的派对，突入起来的求婚，如此质朴，却分外让许翘动容。
    在她一直以来的意识里，江城衍就是这样一个擅长出直拳的人，他的喜欢从来都是如此的炽烈赤城。
    “好。”没有多问为什么，没有多余的赘述，许翘看着江城衍的瞳孔，那里面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他心里有她，且只有她。
    这就够了。
    “你多幸运，未来的新娘呢，就是你的初恋！”雨过天晴，许翘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俏皮。
    江城衍说：“是。我很幸运。”
    很幸运在那个有着树荫斑驳的午后，你从操场跳墙落地，而我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本来张岚回来了，江城衍这个未来的准女婿是应该同她一起吃个饭的。
    但他来回的假期只有一天，许翘现在又不能出院。
    况且对于张岚，无论是许翘还是江城衍可以说，都有一定程度的心里阴影。
    毕竟是这个女人，导致了他们长达六年的分别。
    可无论作为什么身份，江城衍还是要尊重张岚，所以临走的时候，特意拎着不少保养品，去许翘家的老房子看望张岚。
    如他预料的那样，吃了闭门羹。
    张岚年级大了一些，说话语气却不减弱，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让人莫名回想起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
    她连门都没给江城衍开，朝着门口喊，“姓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当年就是你害的我们家许翘复读了一年，你那时候目的就不纯，小小年纪拉着女同学去开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花言巧语糊弄了我们家许翘，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也别在我跟前碍眼。”
    话说的够难听，也够决绝的。
    江城衍碰了一鼻子灰，不卑不亢地给长辈问了好，又言辞恳切地说，“阿姨，我和许翘是真心相爱的，您就算不同意，不祝福，我也理解，日久见人心，时间会证明给您看，这些补品，是我作为小辈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江城衍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楼道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张岚把那些补品都丢了出来。
    这些遭遇他在许翘面前闭口没提，虽说许翘身体没有大碍，但毕竟外伤挺多，也怕感染，还需要住院半个月，江城衍想把她转回自家的医院，但许翘不想搞特殊，他也就尊重了她的想法。
    江城衍走后，许翘就重新开启了她的“大仙”生涯，闷了就拉几个小护士，给人家胡诌。
    林炔倒是很有分寸感，每天都带着鲜花水果来看许翘，风雨无阻，雷达不同。
    他说话总是能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干干净净的大男生，温润又幽默，许翘怎么看自家弟弟，都觉得这样好的男孩子，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呢，不会是个gay吧？
    这天，林炔照例来看她，给她带了一些柚子来。
    她躺在病床上玩吃鸡，玩AWM玩得飞起。
    林炔就在一旁静静地剥着柚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么多天，她就没问起过我？”
    “问了。”林炔见许翘吃鸡，放下了手机，连忙把柚子递过去，“我说你出去外省抓逃犯，要过一段时间回来。”
    “哦。”许翘心里舒坦了些，吃了两块柚子，看着林炔白皙的脸颊，温软的样子，“二木，你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没关系，现在社会很开放，姐也不是那种老古董，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无论男女，我都接受。你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谈过恋爱，身边就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人吗？”
    林炔沉默了半晌，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一缕热忱，定睛望着许翘，认真地说道，“有。”
    “有？”许翘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打听八卦，“快说说，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幸运，能让我的宝贝弟弟如此喜欢，哎，你说你这人，二木，你也忒不厚道了，有了喜欢的人，也不跟我分享一下，害得我还以为你要搞基了呢。到底是谁啊？”
    “你确定要知道？”林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翘，那一瞬间，许翘忽然觉得这个弟弟长大了，不再是少年林炔的样子，也终于能够正视，眼前的林炔，其实早就长成了一个男人。
    “额……”许翘忽然就有那么一丝心慌，两个人考得太近了，而且她刚刚答应了江城衍的求婚，也算是个有妇之夫，刚要抬起身，推开林炔。
    林炔却轻声说，“是你。”
    “我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林炔的脸颊红到了耳廓。
    第55章 迷雾（6）
    许翘的第一反应是， 还真被江城衍给说着了，林炔竟然喜欢她！
    可是那是林炔啊，是二木， 是她一个户口本上的弟弟，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许翘也从未想过和林炔发展或者发生点什么。
    她以己度人， 以为林炔也一样。
    “额……”素来伶牙俐齿的许翘第一次词穷了。
    林炔轻笑出声来，“骗你的啦， 许许姐！”
    他说得看似轻松随意，“我喜欢的女生像个……像个小仙女，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许翘偷偷送了一口气，就说嘛，原来是开玩笑的， 二木弟弟怎么会喜欢她呢，一定是江三岁瞎吃飞醋， 哼，回头就要把林炔有喜欢女孩子的消息告诉江城衍，让他以后少吃飞醋。
    林炔破天荒，走得比每天都要早， 探视时间还没结束， 他就说要备课，离开了医院。
    他一走，许翘算算时间，估摸着江城衍快吃晚饭了， 就想打电话过去“报喜”， 结果两个人竟然心有灵犀了一回，她刚要打过去， 江城衍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
    “翘翘。”江城衍的语气听上去竟然有一丝局促，喊了她的名字以后，就不再说话了。
    许翘还以为他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听语气，只觉得江城衍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追问了两声，江城衍还是沉默。
    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来来回回很多脚步声。
    “喂，不带你这样的，不说话我挂了啊。”
    “翘翘。”江城衍嗓音有些低沉，“许叔叔的尸体找到了。”
    “吧嗒”许翘的手机顺着掌心滑落在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愣愣地看着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许叔叔？尸体？找到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成为了尸体呢，以前只是失联、失踪、任务中，只要没有找到尸体，就还有一丝希望，就还有生还的可能，哪怕，哪怕许翘进入特训以后，清楚地知道，卧底人员长期失联以后，生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她一直都抱有这份希望。
    她当年之所以执意要当警察，就是为了把爷爷的技术传承下去，哪怕在高科技手段日益兴盛的今天，她仍然没有放弃钻研爷爷留下来的“技法”，而一直支撑着她走这条“孤独”旅途的信念，就是要查清父亲当年失踪的真相，她一路跌跌撞撞，过关斩下，眼看着，眼看着已经要接触到邮票背后的人了，公安部那边一个行动组却发现了父亲的尸体。
    死了。
    父亲死了。
    许汉江死了。
    许翘猛地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她走的快又急，手背上的针头都掉了下来。
    小护士听到警报器，往病床这边赶了过来，怎么都拦不住许翘。
    江城衍的电话一直通着，怎么喊许翘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只能听得到她和小护士的纷争。
    “我要出院，立刻马上。”
    “可是你的身体……”小护士劝慰着，“你们都是特殊情况住院的，要出院也需要领导签批手续，许大仙咱明天再找领导办手续好不好，今天太晚了，系统都关闭了……”
    精神支柱的轰然倒塌，让许翘难以用理智去思考，她只想赶紧飞到C市，去认领尸体。
    会不会是搞错了？
    怎么就能认定了呢，那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案例，把证件衣物给一个人，然后尸体弄得面目全非的，就非说是这个人死了。
    不亲眼看到是许汉江，她就不接受父亲死了这个消息。
    江城衍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给林炔打电话。
    现在的情况，许翘是肯定会马上飞来C市的，劝不住，江城衍也不打算劝，他太了解许翘了。
    她看似很独立，对亲情关系十分冷漠淡泊，事实上，她只是把心里对家庭对亲情的渴望埋藏得很深很深，这些年，表面看来，她对张岚漠不关心，其实……许翘也一直偷偷关注着张岚，又恨又爱，深深自责着。
    他在电话里简单和林炔说明了情况。
    林炔似乎对这件事并不震惊，虽然不是血亲，但到底也似乎关系很亲近的人。
    江城衍试探他：“你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
    “许叔叔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如果说他还活着，我才该惊讶吧。”没有许翘在场，林炔说话也不再遮掩，锋芒毕露，针锋相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许许的。”
    “我安排了人在机场接你们，下了飞机，会有人联系你。”江城衍要在部里盯着后续一些化验，鉴定许汉江的死因，也要和那个行动小组的人联络，查明当时的情况，就找了一个小师弟去接他们。
    通知张岚这件事，也由林炔代劳。
    他接上张岚又到医院去接了许翘。
    许翘在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小外套，赤着脚，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神情有些恍惚。
    林炔见状，心都快碎了，他赶紧去屋里取了鞋，蹲下，耐心又温柔地帮许翘穿好。
    又帮她绑起头发，整理好衣服。
    全程，许翘都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只在林炔刚过来的时候问过一句，“我要过去，带我走。”
    “好。”林炔扶着她的手臂，“最近一班飞机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起飞，你伤刚刚好，不急，慢慢走。”
    许翘不说话，跟着林炔上了车。
    车是一辆商务，很宽敞，张岚坐在后面，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许翘坐在了张岚前面，林炔挨着他坐下。
    母女二人都沉默着，车里的气氛也仿佛凝固了。
    车子一路向机场前行，开到一半，许翘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你满意了，你终究如愿了。这个家里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是，我满意了，我如愿了，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张岚冷声，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许翘的话。
    林炔见状赶紧岔开了话题，“张姨，这有U型枕，您先睡一会，等会到了机场我叫您。”
    “许许……”林炔拉过她的手，轻轻地给她按摩着穴位，企图让她冷静下来，“休息一会，到了那边可能还有得熬。你放心，我都会陪着你的。”
    母女两个来势汹汹，此刻又都齐齐沉默了，一直到上了飞机，许翘没有再看张岚一眼。
    他记得父亲以前在的时候，张岚就不同意父亲接爷爷的班，非说他干的活儿，没名没利还整天不顾家，提起许汉江，就是“你那个穷鬼爹，你那个死鬼爹。”
    可在许翘的记忆里，老爸虽然不经常回家，可每次回到家里，都会抱着她，让她坐在膝盖上，给他讲很多有趣离奇的故事。
    老爸总是一张笑脸，让人在他身边不自觉就有一种归属感。
    飞机落地后，有车来接他们。
    来人自我介绍说是江城衍的小师弟。
    张岚一听，就火了，板起脸冷声说，“我不坐姓江的车！”
    “你不坐算了，我坐。”许翘拉开车门，回头瞪着林炔，“二木，你上不上车？”
    林炔：……
    他是上车也不是，不上车也不是。
    总不能丢下张岚一个，可许翘这样的状态，他也不放心。
    时间紧，林炔只好劝张岚，张岚又是个倔强的脾气，一摆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无奈之下，林炔只好陪着张岚上了出租车，两个人一路追着许翘那辆车跑。
    没了许翘在，张岚板着的脸也放松了下来。
    她狠狠地说，“我是不会同意她和那个姓江的在一起的，老许家不能再有警察了！”
    江城衍接到师弟电话就往外赶，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许翘的状态不会太好。
    可看到了人，看到许翘憔悴的样子，他还是一把把人搂在了怀里，“是我不好，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许翘就那样趴在江城衍怀里，哀声痛哭，起初是低沉的呜咽，而后声音渐渐变大。
    走廊里人来人往，都看着他们，江城衍浑然不觉，他只想把怀里的人紧紧抱着，替她去承担这些痛苦和打击。
    林炔带着张岚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张岚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作响，留下一句：“不知廉耻！”
    就径自上了二楼。
    林炔同江城衍目光交汇，张了张嘴，指了指张岚的方向，就跟了过去。
    好半晌，许翘才止住了哭泣，情绪也恢复了不少，平静下来问道，“他们是在哪里发现的？”
    “西南省乐平县。”
    “竟然是在这。”
    乐平县，就是当初许翘第一次从特训基地出来，参与的第一个任务，所渗透的地方，那是一个制毒贩毒一体化的村镇，许汉江一直在追踪毒贩的线索，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倒也是正常。
    只是——许翘又问，“法医推测出死亡时间了吗？”
    “嗯。”具体的尸检报告肯定还需要时间，但这次负责尸检的法医是江城衍的师兄，他也算是走了个后面，提前问出了大概的时间，“是一年前。”
    “一年前……”
    一年前刚好是许翘执行任务在乐平县的时候，也就是说，那时候她和父亲都在乐平，她想起好几次夜里有交火，木仓声不绝于耳，父亲是死在了哪一次呢？
    她为什么没有听到木仓声就出去看个究竟，说不定，说不定许汉江就不会死呢？
    眼见着许翘的眼神又变得迷离，江城衍轻轻摇了摇她的双臂。
    许翘如梦初醒，“带我去看看他，行吗？”
    第56章 迷雾（7）
    许汉江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在深山老林里已经埋了一年多，腐化程度很严重，并且部分被肢解， 要不是有特殊的记号， 行动组也不会把他的遗体直接带回C市。
    怎么判断出这个尸体就是许汉江？
    江城衍在知道这件事以后， 第一个疑问也是这个。
    人在死亡后， 尤其是死亡一年以后，查证DNA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许汉江当年参与过特殊行动， 那样大型的行动之前，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留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记号、信号，以便一旦发生不测，能够把消息传递出去的同时表明身份。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理智状态下， 许翘也不会去质疑。
    可现在隔着玻璃墙，看着里面的人， 带着白手套，穿着白大褂，在摆弄已经腐化的尸骨，许翘还是不敢相信， 或者说是不相信里面的人就是许汉江。
    她猛然想起什么， 抓住了江城衍的衣袖，“DNA留存，对DNA留存！”
    江城衍眉梢眼角流露出一丝心疼，抬手想要把许翘拥在怀里， 许翘却一把推开了他， 急切地说，“我上次去西南那边执行任务的时候， 出任务之前，组织上都提出过DNA留存这个概念，就是在濒死的时刻，尽量留下一些附属物的痕迹，以验明身份，传递信息。他们这么信誓旦旦地断言，那几块骨头就是我爹，那我又在这，我要申请DNA比对！”
    “翘翘……”江城衍拉过她冰凉的手，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林炔扶着张岚风风火火地从走廊地另一头走了过来。
    张岚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只是走到许翘身边，忽然就扬手给了许翘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孝女，你爹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折腾他的遗体，你对我有气，就冲着我来，折腾老许做什么！”
    张岚声音不小，她这一喊，附近几个办公室都有人探出头来。
    不少人认识江城衍，也都知道江城衍和许翘的关系。
    江城衍回这边参与到专项行动中，平时在食堂遇到闲聊，有意无意也总会提起许翘，以至于师兄弟姐妹都知道了，这位X警大学当年最炙手可热的校草，当年上了热门的手机背景女孩，就是许翘。
    “这就是折腾了？”许翘冷眼看着张岚，声音也冷冷的，“这是作为遗者家属的合法权利！”
    “权利，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权利！”张岚说，“我已经签署了遗体认领书，人老了必须要落叶归根，过两天，就把他带回去安葬。”
    “你签了？凭什么！”许翘一听就炸了，“签署认领书，需要直系亲属，如果我没记错，我爸走失之前你还和他大吵一架，说是要离婚！”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越说信息量越多。
    眼见着都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这会功夫，林炔和江城衍到是互相配合了。
    林炔劝着张岚，“张阿姨，要不咱们去家属休息室等消息，这不是还有手续需要走么。”
    “哼。”张岚冷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倒也没拒绝林炔的提议。
    江城衍把许翘拉到一边，许翘气得浑身发抖，头一次在江城衍面前像个斗败的小狼狗，低声说，“我想做比对，求你，帮我。”
    江城衍本来就心疼许翘，看到她可怜楚楚的小样，低声说，“好。”
    旁边一个办公室探出一个头来，有人小声说，“师兄，我们屋的等会要上楼开会，要不你带着许学姐过来休息一会吧。”
    “好。”江城衍牵着许翘的手，往那个办公室走。
    张岚见状，撇了撇嘴，呸了一口，“姓江的，你别想拐带她！”
    “张姨，我们这边走。”林炔打断了张岚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也许是不想让场面太难看吧。
    DNA比对这个事情，名正言顺，许翘作为许汉江的直系亲属，既然提出来了，这边也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就安排了检查。
    检查流程需要两天时间，许翘这两天就住在附近的酒店里。
    她把窗帘拉上，密不透风，房间黑黑的。
    只要江城衍没有出外跑手续，就留在房间里陪着她。
    她没有哭，眼神很空，脑海里走马观花是许汉江为数不多陪伴她的场景，那些和谐的场景中，背景音就是张岚的谩骂。
    张岚对他，对许汉江，天生带着恨。
    她想起张岚和特殊行动组的人气势汹汹的对峙，“老许在公务的时候死亡了，怎么也算是因公牺牲吧？”
    “是，该有的抚恤金和补偿款，我们正在申请。”那边的人面对死者家属总是客客气气的。
    张岚咄咄逼人，不依不饶，逼问了几句。
    许翘只觉得好笑，“钱有那么重要吗？人都没了。”
    “你看她根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爸。”许翘说，江城衍，“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宁愿没有这个妈。”
    面对许汉江的死亡，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女关系，在这一刻，彻底破裂了。
    江城衍陪着许翘，直到她睡下，才离开。
    静音的手机里有不少短信和未接来电，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鉴定中心打过来的电话。
    刚好许翘睡了，江城衍去取化验结果，在鉴定中心门口，他见到了林炔。
    林炔长腿直立，傍晚的夕阳给他身上度过一层金黄的余晖。
    他的手指尖还夹着一根燃到尾巴的烟。
    没有许翘在的时候，林炔仍然是那个气质干净的样子，只是不再掩饰眉眼间的锋芒。
    江城衍定睛看着他手指间的烟，揶揄道，“你就不怕被她看到。”
    “她不回来的。”林炔笃定道。
    “自以为很了解她？”江城衍冷笑。
    林炔摇摇头，把烟蒂碾灭，丢在垃圾桶里，眉尾略略上扬，“我是知道，你不会让她来的。”
    “张阿姨……”江城衍询问张岚的情况，却被林炔打断了。
    林炔贴近江城衍，眼神凶猛地看着他，“她家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就是这样，如果你不能保护好许许，如果你不能……”
    江城衍反手拎着林炔的衬衫领子，把他推到墙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如果。”
    “那个……江师兄。”鉴定中心的实习生战战兢兢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弱弱地说，“老师说，鉴定结果出来了。”
    闻声，两个帅气的男人同时看了过去，看得实习生脸红心跳，一惊。
    江城衍率先大步走了过去，鉴定中心都有门禁，林炔是进不去的。
    江城衍跟着实习生，又过了两道门，见到了部里鼎鼎有名的法医大拿温席。
    “老师。”温席曾经给江城衍他们上过一段时间的解剖课，也算他的半个老师，尤其是江城衍重回部里这段日子，没少和温席打交道，两个人也算更加熟稔了。
    温席颔首，把一份报告递给了他。
    “辛苦您了。”江城衍双手接过化验报告。
    温席：“冒昧问一句，你和小许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
    “如果可以，你最好先看看报告。”温席似不愿意多说，直接摆摆手，“好了，你跟着她去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江城衍跟着实习生填写了各种流程表格，拿着化验报告走出鉴定中心的时候，林炔身旁的垃圾桶里已经多了三颗烟头。
    “瘾这么大，也真是难为你在她面前——”
    “彼此彼此。”林炔上前一步，“烟雾过敏江城衍？”
    他耸耸肩，邪魅地一笑。
    江城衍夹着报告，不再理会他，转身就往外走。
    林炔也不恼火，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江城衍。
    “想看？”江城衍忽然站定，甩了甩手中的报告。
    林炔：“希望是她期望的结果。”
    江城衍轻轻打开文件夹，一目三行，目光最终定格在结语上：经鉴定，两份DNA相似不足百分之三，系非血缘关系。
    非，血缘关系！
    怎么会这样？
    江城衍愣在了原地，许汉江的身份不可能有错，那也就是说，许翘根本就不是许汉江的亲生女儿！
    林炔看着江城衍的神情，猜出了个大概，为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了？”江城衍的洞察是何其敏锐，林炔好不惊讶，如此淡定，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林炔推了推眼镜框，“张阿姨这些年，一直当许翘是许汉江的私生女，所以……”
    所以才那样对待许翘。
    江城衍的手攥成拳头，第一个念头是，绝对不能让许翘知道这个结果。
    一旦知道了，对她来说是另一重致命打击。
    “这件事，许许暂且不要知道。”林炔的想法难得和江城衍一致。
    可是鉴定报告没办法伪造，哪里去弄一份亲缘报告呢？
    “我。”林炔伸出手臂，略踟蹰地说道，“拿我的去比对。”
    第57章 迷雾（8）
    “你？”江城衍目光逼仄地看向林炔， 冷声问。
    “我怎么不可以？或者你干脆弄点鸡血、猪血、鸭血，伪造一份亲缘报告，对你来说不难吧， 江大队长？”林炔的语气有些戏谑， 听上去就像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
    可常年的刑警直觉， 总让江城衍觉得， 那个瞬间，林炔说的并非玩笑。
    只是仔细去探寻， 他的语气里，还有踟蹰，还有不确定，就好像林炔在怀疑什么，却并不敢去面对。
    这世间从来都需要善意的谎言， 如果这些能够减轻挚爱之人的痛苦，动动嘴皮的事情， 很多人都会不假思索去做，但这些人里不包括江城衍。
    他不会去伪造亲缘鉴定书，有些原则性的东西，哪怕是为了心爱之人， 也不会动摇。
    许汉江是许翘从警的初心， 甚至是维系她多年来脆弱亲缘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死，对许翘来说已经是极其严重的打击，如果再告知她，许汉江并非她的生父，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些道理， 两个男人都清清楚楚。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林炔走的时候，把亲缘报告摔在江城衍的胸口， “在这个关口，你跟我说原则？”
    林炔怒极，越发冷静，掷地有声道：“江城衍，你不配！”
    “我有我的方式。”江城衍气势没有减弱半分，“就不牢你费心了。”
    他独自拎着那叠亲缘报告，留给林炔一个板板整整的背影。
    林炔重新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间，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男人脸上在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C城一处农贸市场，人声鼎沸。
    在这座文化经济中心的大城里，这样的市场已经不多了。
    小商小贩，市井气息浓郁，每个人都形色匆匆，为了果蔬肉菜，扯皮讲价，没有人会关心别人在说些什么。
    长者带着年轻人就混迹在这市井之中。
    长者的法令纹深邃，一双眼，狭长、迥然有神，腰板比同龄人挺拔。
    年轻人走在他的右后方，手里提着一袋橘子。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长者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身看着年轻人，那一双眼睛直逼人心。
    年轻人颔首，“是。”
    “大鱼入网不易，你……”长者的话到底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重重拍了拍年轻人的肩。
    二人便再没有别的话，农贸市场路面泥泞，年轻人的帆布鞋上踩了不少泥水。
    两人路过一处卖花的，那卖花的老人年近七旬。
    年轻人随手抓起摊子上的两捧菊花，丢给老人百元大钞。
    他把那菊花交给长者，“劳烦您了。”
    长者一顿，接过了那两捧花，说，“定替你送到。”
    离开农贸市场的时候，年轻人把鞋擦的干干净净，全然不似在这泥泞之地走过一遭。
    长者见他如此细致，神色欣慰，夜色渐浓，二人于无人处分别。
    江城衍将那份亲缘报告锁在了办公桌里，换好衣服的时候，外卖刚好送到。
    都是许翘爱吃的，就算知道她现在没有胃口吃东西，江城衍还是准备了这些，心想万一呢，能劝着她吃一些也会好的。
    许翘当初能进入特训营，肯定也是通过了心理测试的，即便遭受如此重的打击，她也不会真的就从此一蹶不振。
    他相信许翘会在某个时刻走出来，只是在此之前，她所经历的这些磨难，江城衍都希望能够陪着她，尽快的振作起来。
    他提着外卖走出了部里的办公楼，说辞已经想的七七八八了。
    许翘那么聪明，若是平日这些说辞，她也未必会信。
    只是现在她沉浸在痛苦中，未必会想的仔细。
    江城衍大步流星地走着，手机不停地震动。
    来电人是房雪，他按了静音，对方锲而不舍，怕是局里有要紧事，江城衍便接了起来。
    “城衍。”房雪叫得很亲切。
    江城衍公事公办地说：“房队儿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吗？”房雪本性孤傲，偏偏在江城衍身上，就傲不起来。
    江城衍说：“部里忙，怕有案子的事儿，忙线耽搁了。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别。”房雪轻咳了一声，“许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房雪身份特殊，知道些消息，江城衍并不意外，只是房雪知道的似乎并不止许汉江的死信。
    她说：“江城衍，我一直很好奇，好奇，你对她的喜欢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江城衍眉心微皱，微微有些诧异。
    可房雪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听说你并不太想让许翘知道许汉江并非她的生父，可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你想做什么？”江城衍的语气更冷了，甚至有些恼火。
    房雪一股脑地说：“我不和你绕弯子，和她分手，做我的男朋友，我保证许翘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否则……”
    江城衍无声冷笑，电话那头的房雪犹不自知地继续说着，“江城衍，你会愿意为了她而就范吗？还是她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江城衍打断了她，冷声问：“威胁我？”
    “城衍，我不是那个意思，也并不想威胁你。”房雪听出了江城衍的怒意，忙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我刚刚那样说让你生气了，我做错了，我只是、我只是，我爱你……”
    爱到丧失了理智，爱到不惜一切手段，爱到丢了尊严。
    “以后非必要公事，不必联络。”江城衍挂断了电话。
    他出离愤怒，他愤怒的不是房雪喜欢他这件事，他气的是房雪会因为喜欢他去想要伤害许翘，甚至不惜一切手段搞威胁，从前他不喜欢房雪，是因为心里一直喜欢着想念着许翘，但也不会觉得房雪讨厌，哪怕她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手段。
    后来房雪救过许翘，他还真心地感谢房雪。
    只是没想到，房雪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许汉江的死来威胁他。
    看来哪怕是部里，也并非是密不透风，以后行事要更加当心，尤其是在彻查许汉江死因这件事情上。
    他太了解许翘的脾气了，不管她是不是许汉江的亲生女儿，她既喊了许汉江这些年的父亲，必定是要查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江城衍心事重重地回到宾馆，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整理好心情，并不会把这些糟心的事情摆在脸上，让许翘跟着操心。
    许翘缩在被子里睡着，睡得并不实在，听到开门声，望了过去。
    她坐起身来，情绪稳定了一些，见江城衍提着外卖，就起身拉开椅子，帮他把外卖摆在桌上。
    十几样小吃，有些已经都冷了，但都是许翘爱吃的东西。
    “亲缘报告出来了吗？”许翘端起一碗白粥，就算没胃口，也要打起精神来吃一点，颓废悲伤并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不管死的人是不是许汉江，哪怕她心里一百万个不希望许汉江真的死去，但理智上她再清楚不过，在死者身份上，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部里不会通知她过来。
    毕竟死者身份一旦确定，后继各种赔偿等等相关事项都要启动，并不是件儿戏之事。
    江城衍摇头，“许叔叔生前的案件是涉密案件，他的留存DNA没那么容易取到，还需要点时间。”
    “是这个道理。”许翘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这种关口，对江城衍自然是全然信任，她点头，“这些天辛苦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怎么会，心疼你还来不及。”江城衍揽过许翘的肩膀。
    许翘吃得不多，但好歹打起精神来，喝了些粥，两人相拥入眠。
    又隔了两天，江城衍依旧告知许翘，亲缘认定没有下来。
    冷静这两天，许翘对亲缘报告迟迟不出，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报告结果，会让部里遮遮掩掩，迟迟不出。
    哪怕都是一个系统的，处在最底层的权限实在是不够看，许翘有心无力，但到底不再消沉下去。
    刚好A市出了刑事案子，局里召许翘回去，许翘也不想每天在这里等结果，还要日日看到张岚，母女两个话不投机，平白让人看笑话。
    许汉江又是参与过特殊专项行动，也暂且没办法火化。
    许翘思索很久，最终决定先回A市。
    江城衍还有部里的案子在身，一时半会走不了，正好也帮许翘留意这边的消息。
    许翘回到A市，工作起来更拼，不到十天，带着小李和杨拓她们，一举抓获了一个刑事犯罪团伙，立了头功，也算是让局里那些说她借江城衍上位的人，彻底闭上了嘴巴。
    月底，江城衍所在的专项行动差不多了，部里想留下他，他直接拒绝了更好的晋升机会，回了A市。
    许翘知道张岚收了抚恤金，带着钱，招呼都不打就回了B市，在B市选了墓地，坑都挖好了，就等着部里各项化验结束后，火化以后，带着许汉江落叶归根。
    许翘哪怕对张岚有再多的不满，她都没再争执什么，毕竟B市才是她们的老家，祖父和叔叔都葬在那。
    当年的灭门惨案永远都是他们和林炔两家人的痛。
    江城衍回来以后，许翘不想鸠占鹊巢，不管私底下他们是什么关系，工作上，她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直接向局里申请去了禁毒。
    一来专业对口，她搞这方面的案子多些，二来禁毒常年缺人，领头的队长心梗住了大半年的院，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这群人群龙无首，明眼人都知道，许翘这个时候去禁毒，是奔着支队长的位子去的。
    事实上，许翘也从不掩饰这一点，她跟张局直截了当地自荐。
    张局的原话是：“只怕你资历不够，未必能服众。”
    “能服众凭的是本事，资历也只是数字。”许翘提议，既然局里现在有两三个适用的人选，那不如就来一场公平竞争，最后让大家投票，选举出最合适的队长人选。
    老张最终同意了她的想法。
    许翘充满斗志，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她对江城衍说：“等着吧，以后要喊我许队长！”
    第58章 迷雾（9）
    江城衍这次抽调回部里参与的是调查崇万里的专项行动， 这个行动由经侦牵头，刑侦主攻。
    崇万里的身份十分特殊，他的生意做得很大， 属于常在各大新闻出现的人物， 夸张点数说， 放在古代， 他就是个富可敌国的存在。
    生意做到他这个份上，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情自然没有少做，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越了红线，部里多多少少这些年也搜集到一些证据，但这些小打小闹的，当权者出于对经济稳定的考量，毕竟崇万里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巨大， 不说别的，他名下大大小小百十来家公司， 光员工加起来就上万，如此庞大的一个利税大户、集团产业，并非说动就能动的。
    会让上面下决心调查他，一定是他在什么方面触怒了当权者， 只是到底是什么， 哪怕是江城衍他们这些专项行动组的人员，也不得而知。
    这种行动的保密级别非常高，专项组下分若干小组，每个组各行其是， 只做分内的工作， 多余的一句都不能打听，也打听不到。
    江城衍还是因为宋依依的案子， 所进入的小组，级别相对来说比较高，负责查阅历年来崇市集团涉及到的全部卷宗，小到最小的子公司的经济纠纷，全部一一分门别类整理好。
    他其实还能更深入一步，了解的更多一些。
    能参与到这样大型调查的核心组，对他未来事业发展助力很大，尤其是部里还点名要了他。
    只是，江城衍自从听说了许翘毛遂自荐要到禁毒去“当官”，心里隐隐就有不太好的预感，这才在属于他们小组的调查行动一结束，就匆忙赶了回来。
    “这要怎么算？江城衍你摆我一道！”许翘把人堵在门外，她可记得江城衍说过，等专项行动收尾结束回来就娶她，但问题是江城衍放弃了继续调查，如今这算什么？行动没结束，人倒是提前回来了？
    许翘肉眼可见的又瘦了，她挤出笑容和他开玩笑的样子，江城衍都看在眼里，又心疼又难受。
    他一把将堵在门口的人揉进怀里，下巴搭在许翘的脖颈上，喃喃地说，“翘翘，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累。”
    半晌，许翘才茫然地说：“好，好。”
    她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回到A市以后，抓嫌犯，高强度的工作，把自己忙成陀螺一样。很少联络林炔，并不想知道太多张岚的消息，因为一想到张岚，所有的过去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太让人窒息了。
    她更不想联络江城衍，一来怕听到让人失望的消息，二来也不想她伪装的坚强被他看穿，让他担忧。
    “没劲儿，干嘛这么矫情。”许翘回过神，一副大无畏的样子，“一回来就占我便宜，跟你说我可反悔了，反正你那行动也没结束，鬼才要嫁给你。”
    “不许。”江城衍手上一用力，把许翘双手反剪到背后，“我可记得你说过，在你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我有说过？”许翘诚心耍无赖，“都怪你记性太好！”
    “不止于此。”江城衍推着许翘，逐渐考到墙边，“我还记得……”
    许翘勾上江城衍的脖颈，江城衍顺势关了灯，却被许翘“啪”得一声，反手打开了。
    灯光大盛，旖旎犹存。
    许翘踮起脚尖，吸吮着江城衍略有些干燥的双唇，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和我竞争的都是谁？”
    “羊驼？禁毒那边的温诚？还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就以前迎新的时候还一起过饭的。”许翘认真想事情的时候，眼珠就会滴溜溜地转，一副古灵精怪的少女样。
    许翘每说一个名字，就吧嗒在江城衍脸上亲一口。
    江城衍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觉得有些燥热，扯开了外套，毫不吝惜地打击着许翘：“他们当中每一个从警年限都比你长，身上的战功也不比你少，专业也都对口，更重要的是，他们从警第一份就工作就在市局，更有人脉基础。”
    “明白了，比起一个众人眼里靠着男朋友上位的我，说到底，还是那些踏踏实实在市局干了这么多年的人，更容易让人信服，再来，我在局里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谁会给陌生人投票呢。”许翘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困难她早就十分清楚了，换了她是拥有投票权的民警，恐怕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把票投给更为了解的人。
    “远不止于此。”江城衍知道许翘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索性说得更深入一些，“我们这个行业，你也知道，危险系数高，工作压力大，性别因素往往也会加大比重。”
    提起这个许翘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得不尊重这个事实，纵观各大公安局，女领导确实凤毛麟角，大部分女民警一毕业就从事户籍内勤、政工这样的工作，有专业技术的也就像是房雪那样在物证鉴定中心当个法医，像她这种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往刑警和禁毒这样的“送命”科室扎的，还真是万年不遇。
    “也就是说，你不太看好我这次竞选呗。”许翘撅起嘴巴，“你也知道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和放弃，放弃是最大的失败，哪怕希望只有零点零一，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哦对了，我听说你们这些科所队长投票权重高，江队儿能不能给我走走人情，说说好话。”
    现在局里的中层基本都是江城衍的熟人，有江城衍给她背书，总好过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的好。
    许翘满心以为江城衍会完全支持她，就像是学生时代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江城衍带着他那群小弟，四处给他拉票，明明是个文明行为，还搞得跟团伙打劫似的，一群大男生，凶神恶煞的，逮住他们实验的学生就让人家给她投票。
    虽然现在想想，当年猴子他们那群小弟还是挺中二的，但心里还是甜的。
    她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江城衍都会尽力去帮她。
    同样的，如果是江城衍有这样的选拔，她肯定拿个大喇叭，挨个科室去宣传自家男朋友的光辉事迹，毫不遮掩地光明正大去拉票。
    可眼下，江城衍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翘翘，你想当这个禁毒的队长，是为了调查权限吧？”
    没有寒暄，如此直白，直中红心，是了，这就是江城衍，最了解的她的人，总能一针见红。
    许翘也不遮遮掩掩，“是，我必须查清楚当年的案子。”
    “当年的案子，部里一直有专项小组再彻查。”江城衍说，“你不是专项小组的人，就算拿到权限，看到一些卷宗，也根本没办法独自展开调查。”
    “不能因为困难重重，我就不去做。”许翘剪水般的双眸郑重地看向江城衍，“在其位，谋其政，我要是当上了这个禁毒的队长，自然是把队里的案子摆在第一位，不会丢了本分。这一点，你江队长大可以放心。”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江城衍听出了许翘话里的怒意，他说，“禁毒工作不比刑警，毒贩子都过的刀头舔血的日子，每年……每年禁毒牺牲率都是最高的，我不希望你为了过去的事情，以身犯险……”
    “你也知道那是你不希望！”许翘抬高了分贝，打断了江城衍的话，她双手一甩，甩开了江城衍的双臂，“江城衍你这样说话，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和你妈有什么区别？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就凭我爱你？”
    她笑得有些凄凉，“犯不着你替我惜命。不想帮忙就算了，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
    许翘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十一点多，她拎起外套，转身就要出门。
    江城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晚了，你出去不安全。我走。”
    说完，不待许翘反驳，江城衍闪身出了房门。
    门声很响，像是一把重锤，砸进了许翘心里。
    这么多年来，她和江城衍第一次如此争吵，学生时代也有过，不过第二天，江城衍买两杯奶茶，她就释怀了。
    可成年后的许翘，最讨厌打着她的名义为她好。
    小时候张岚就这样，打着怕她惨死的名义，烧了爷爷留下来的手札。
    打着怕她不好好学习的名义，硬生生将她和江城衍分开。
    如今江城衍也这般，怕她死，怕她有危险，怕她去独自掀开鲜血淋漓的事实。
    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是江城衍的家。
    而她的家又在哪儿呢？
    亲妈发亲爹的死人财，多一刻都不肯等回了B市。
    许翘拎起外套，起身出门。
    夜风很凉，她独自走在马路上，思路纷飞，摆手招来一辆车。
    出租车司机有些眼熟，许翘并不介意，让司机送她去了老房子。
    说起来，偌大的A市，她最后的容身之所，竟然还是张岚留下的这栋老房子。
    很讽刺是吧？许翘自嘲地下了出租车，却发现，老房子的灯，亮着。
    第59章 迷雾（10）
    许翘对张岚的感情很复杂， 逃不过血缘关系的天然纽带，可两个人这么多年嫌隙已深，早就和母女情深沾不着边儿。
    母女两个总是拧着劲儿， 许翘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许汉江频繁出差的那几年， 张岚就总是和她反着来。
    她喜欢跳舞， 张岚就偏要给她报钢琴班；她讨厌吃鱼，家里一周七天三天要吃各种鱼；她喜欢睡懒觉，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双休，张岚就要一大早上开窗通风，里外里吹个透心凉……如此种种，到了她再大一些，无论是爷爷的手札， 还是她想要考警校，张岚嘴里最先蹦出来的永远是一个“不”字。
    不行、不许、不准、不对、不可能！
    她已经长大成人， 张岚还要干涉她恋爱，把江城衍否定的体无完肤。
    若说真有什么是张岚不否定的，许翘站在原地，直到腿都麻了， 也没有想到——其实也不是一丁点都没有， 张岚是不否定林炔当她跟屁虫的。
    现在林炔的那些学生都喊他林老师，对许翘而言，他始终都是那个擦着鼻涕跟在她身后的二木。
    他们两家自幼是邻居，许翘天性活泼， 早早就会开口讲话， 到了三四岁更是伶牙俐齿。
    林炔开口却很晚，林父早些年郁郁不得志， 常年都流连在外喝酒。
    林母倒是为人很随和，只偏偏是个木讷的性子，不大爱讲话，每次见到许翘，咧嘴一笑，算是招呼过了，时而，林炔开口很晚，到了许翘会背三字经的年级，他才开始咿咿呀呀地蹦字。
    “二木林，三木森！”五六岁那会，许翘最喜欢扮演老师，一群小丫头把小区院墙当黑板，拿着树枝当教鞭，用砖头在墙上写写画画的。
    “二木林，林炔林炔，你看这个字，就是你的名字呀。来，跟我读，二木林！”
    “二……木……”许翘教了老半天，林炔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两个字来。
    再往下就不说了，他紧紧闭上嘴巴，像极了委屈的小黄狗。
    后来，别的“小老师”再教什么，林炔要么不张口，要么也只会说“二……木……”这两个字。
    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的，偶尔会起哄，但不会有人真的嘲笑林炔，因为那个年纪的小女孩，谁不会喜欢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林炔呢。
    乖巧又安静，除了会用袖口擦鼻涕，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洋娃娃。
    他很黏许翘，总是跟在许翘身后，呆萌呆萌的，许翘索性小手一挥，给他起了“二木”这个昵称，也一直叫到了现在。
    印象中，张岚一直都蛮喜欢林炔的。
    只要林母加班，张岚总要喊她去叫林炔来她家吃饭。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张岚同林母关系好，现在想象，大概是她这个亲生女儿不讨喜，她厌烦，所以才会格外宠溺别人家的小孩吧。
    林炔小时候也确实很乖，如今更是把张岚照顾得很好。
    送张岚回B市安顿好，又马不停蹄返回A市，帮她料理老房子。
    许翘刚收回打算敲门的手，想了想，还是转身打算走。
    只是她刚下了两级台阶，身后传来开门声，林炔有些惊讶地说道，“许许？”
    “啊。”许翘不得已转身，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刚好路过，看着灯亮着，还以为……”
    “还以为张阿姨回来了？”林炔自动脑补出一个答案，这答案至少让许翘不太尴尬。
    其实她看到亮灯的第一瞬间，真实的反应是会不会有案件相关联的人过来了，会不会是想要她命的亡命之徒，但随即，她就否定了这个答案，没有坏人会开着灯，如此“光明正大”来取她的命，一定是她和江城衍吵架上了头，影响了理智。
    有人递了台阶，许翘自然顺着往下说，“是啊，她……怎么样？”
    饶是心里有再多的复杂情绪，到底许翘还是关心她的。
    林炔拉了拉房门，示意许翘进去聊。
    许翘打量着老房子，被打扫的很干净，只是家具上都披上了白色的布。
    茶几上还摆着两张A3纸，上面写着：此房出售，下面还有一串数字，是张岚的电话号。
    “呵。”心里的不屑从鼻腔蔓延开来，她已经拿到一大笔钱了，还想怎么样？父亲不再了，就连她最后的这点关于老房子的回忆也不打算留给她了吗？
    “她就这么着急？她缺钱吗她？”许翘不无讽刺地说道。
    林炔知道，他多说一句真相，都会刺痛许翘的心。
    可许翘何其聪明？
    “得，我也不为难你，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猜得七七八八。她一定说，我爸都落叶归根了，她正好也就回B市了，至于A市，不过是当初停留的一个地方，没什么留恋的，趁着房价好，二套房税率低，赶紧卖了。”
    林炔：……
    到底是亲母女，虽然不说一模一样，但许翘说的确实八九不离十了。
    这套房子对林炔来说，几乎承载了他最快乐的全部回忆，那时候他如愿被张岚领养，重新回到和许翘朝夕相处的时光，这些都是他阴暗人生中，为数不多，闪闪发光的回忆。
    “她要多少？”许翘问。
    林炔这才反应过来，许翘是想要把这套房子买下来。
    林炔说了一个数字。
    许翘哼了一声，“还算她有良心，没有狮子大开口。”
    但即便如此，许翘现在也出不起这个钱，毕竟真要算起来，她才正儿八经工作多久，那点工资还有一大半都垫付医药费了。
    “我有一些积蓄。”林炔说，“凑一凑，再申请公积金贷款，应该差不多。”
    “那多麻烦。”许翘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心生妙计，“她不是让你帮忙联系买家么，到时候你把房价翻个倍，这房子就算她想买，也卖不出去！”
    林炔：……
    “二木，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许翘见林炔面有由于，忍不住起身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按在沙发上，颇有些大姐大的风范。
    可她忘记了，身下这个人，早已经不是流鼻涕的小男孩，而是一个一米八三的男人。
    “额……”想到这，许翘猛地抬头要从林炔身上下去。
    毕竟她这个骑在林炔身上的动作，实在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可也不知怎的，原本毫无抵抗之力的林炔，忽然翻身，反手将她压在了身下。
    许翘：……
    “许许。”林炔目光逼仄地看着她。
    许翘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因为江城衍这个闷骚的家伙，在许翘手机里，给他设置了专属的铃声——妞，给爷笑一个。
    “妞，给爷笑一个……”魔性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总是显得格外沙雕。
    更诡异的是眼下她和林炔之间的气氛，许翘伸手想要去接电话，但林炔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什么时候偷偷举铁了，力气这么大，快别闹了，二木。”许翘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许许，其实我……”
    林炔的眼中仿佛有星光，下一秒，他俯下身，低下头，整个人都埋在许翘的颈窝里。
    A市公安局，江城衍听着手机里的盲音，心口仿佛窝了一股火。
    他不再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有误会不想解释的少年。
    分别这么多年，他吃了这么多别离的苦，是真的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再让两个人之间生出波澜。
    他了解许翘，也知道许翘的底线在哪儿，真的给了她禁毒支队的领导岗位，以她的能力来说，也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还是身先士卒的那种。
    而拥有进入数据库某些密匙的权限，这是她在那个位置应有的权利。
    “老大，虽然我也是这次的竞争者之一，但我还是想在刑警跟你多学两年。”杨拓有些踟蹰地敲门进了江城衍的办公室，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基本就处于弃权的状态，“不过我听了点小道消息，禁毒的祁连，是老张局的亲外甥，老张局虽说快退休了，但说到底还在位呢，局里这些老家伙哪个当年和老张局没有交情？听说私底下，大家也默认祁连要把咱们嫂子PK下去。”
    “说实话，咱们队里的人，都知道嫂子的能力，可是别的科室的就未必，毕竟你也知道，咱们这个工作性质，性别劣势，就在这。”
    杨拓见江城衍不语，有些心虚地说道，“你看，要不我们队里也四处活动活动，给嫂子拉拉票？”
    “拉票？”江城衍挑眉，“手里的案子都忙完了？结案卷宗都整理好了？提审资料都准备齐了？”
    杨拓：……
    “还不赶紧滚蛋！”江城衍下了逐客令，“还有，她有名字，别嫂子嫂子的，影响不好。”
    “是，老大！”
    杨拓灰溜溜地离开了江城衍的办公室，一转身对上一双双八卦的眼睛。
    “看嘛看，老大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说不准是不是跟许师妹吵架了，今儿都别去触霉头了。”杨拓一阵心悸地拍拍胸口。
    江城衍叹了口气，脑海里都是许翘倔强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他也不是不可以替许翘“拉票”，只是有些原则性的东西，他不想破例。
    思前想后，天色这么晚，江城衍还是不放心许翘一个在家，毕竟她刚刚失去至亲。
    江城衍拎着外套，踩碎一地月色，又匆匆赶了回去，家里却没人。
    再打许翘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一遍一遍拨打许翘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那一瞬间，江城衍慌了，他——江·天不怕地不怕，慌了神。
    第60章 迷雾（11）
    江城衍在部里那会儿， 许翘就出过一次事情。
    事情发生以后，许翘怕江城衍担心，没有跟他说的仔细， 但他也从杨拓那里知道个七七八八， 持木仓、想要许翘的命， 光是这两点就足见其危险。
    他一直想要找时间把那次的事情彻查清楚， 但碍于特殊行动组的事情没有做完，不能离开， 随后又出了许汉江的事情，导致调查的事情拖到了现在。
    在这个当口，许翘的电话再度无人接听，下意识里，不知是江城衍的“老刑警”直觉， 还是他在许翘的事情上太过敏感。
    人不在家，电话也接不通， 江城衍立马找了技侦定位许翘的手机。
    他庆幸许翘的手机没有关机，只是盲音无法接通，最起码能够查到信息接收站的位置，有进一步分析她去处的可能性。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似镇定的背后， 只有江城衍自己清楚，许翘早已成为他多年来唯一的软肋，但凡跟她有关的事情，无论表面看上去再怎么云淡风轻， 心却早就慌了神。
    事情没有定论， 江城衍也不方便惊动太多人，只叫了杨拓帮他一起找。
    杨拓又是个大咧咧的嘴贱的性子， 只当是两个人闹了矛盾，难得见江城衍吃瘪，就揶揄道：“老大，你看我就早说你得帮许师妹活动活动，咱们干刑警的找媳妇本来就不容易，那你好不容易有了也得珍惜不是？不把人家捧在手心里当个小公举就算了，别的不说，那许师妹刚来咱们队里那会，你把人家当个男人使，出案子，出现勘，那也就是咱们许师妹性格好，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人，换了别的女孩子，被你这么折腾，早就一脚把你替进黄埔江了。”
    江城衍心急如焚，杨拓犹还不自知地继续碎碎念：“这回你把许师妹气跑了，总算也让你知道什么叫追妻火葬场了……”
    “闭嘴。”火葬场三个字，在杨拓说出来的瞬间，就触动了江城衍紧绷的神经，“你个乌鸦嘴，以后少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杨拓马上不再言语，跟在江城衍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清楚，什么时候是能和江城衍开玩笑的，什么时候他是真的在气头上，就比如现在，江城衍眉心拧成一团，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再一联想到之前的事情，杨拓的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赶紧拿起手机催技侦那边的结果。
    技侦那边的人，大半夜的被从被窝里喊出来，本来还有点起床气，但见江城衍如此焦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嫌犯，没敢抱怨，几分钟后就出了定位结果。
    江城衍看着手机里发来的信息，焦躁不安的情绪冷静下来不少，基站位置就在许翘家的老房子附近，想来许翘那个脾气，是真的同他生气了，他人走了还不行，连在他家里多待一会都不肯。
    一场虚惊，江城衍丢了信用卡，让杨拓安排技侦的人去吃个宵夜，他独自走在追“妻”的路上。
    大概是经历过一场“乌龙”，反倒是让他心里对许翘的那份感情越发的清晰。路上，他坐在出租车里，拿出警务通，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推荐信，作为许翘现在的主管领导，他开诚布公地，将许翘进入刑警以后的表现，如实写了下来。
    他的语言很平实，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他只是罗列了一串数字，那是许翘从“邮票”专项行动，一直到最近破获的两起团伙刑事犯罪案子，许翘个人在案件侦破中，所承担的工作量以及相应的案件办结成果。
    车开到“老房子”，邮件刚好写完，江城衍将这封邮件，通过警务通的内网邮箱，全局抄送。
    他下了车，凌晨一点，老房子的灯还亮着，看样子许翘还没睡？
    江城衍心里略定，抬脚往前走，只是下一秒，老房子里的灯忽然暗了下去，他听到了一身闷响，随后还紧跟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闷响声他再熟悉不过，是装了**的木仓声。
    江城衍手下意识地摸向后腰，腰袢空空如也。
    不是值班期，他没有申请配枪，许翘就更不会。
    他抬眼再看老房子的北面窗子，已经碎掉下来，破碎的玻璃渣，从三楼掉下来，散落一地。
    江城衍如鹰隼般的目光，看向了楼对面。
    对方一木仓过后，没了动静，但从窗口破碎的位置能看得出来，对方的可能性射击范围。
    老房子的灯已经灭了，江城衍三步并两步跑进楼道，与此同时，通知指挥中心支援。
    林炔扑在她身上的时候，许翘第一反应是推开他。
    可她的动作在听到闷响声时，戛然而止。
    林炔再他耳边轻声说：“小心，有袭击。”
    北面阳台的玻璃因为子弹的贯穿，已经粉碎。
    如果不是林炔眼疾手快把她按在沙发上，那一枚子弹，或许早将她射穿。
    林炔说完，眼疾手快翻身跳下沙发，关了房间里的灯。
    对方是中远距离射击，没有照明，将大大增加射击难度。
    “这群疯子。”许翘又听到两声闷响，有一枪打歪了，把他们楼下的北阳台玻璃也打碎了。
    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叫骂声。
    许翘担心对方发起疯来，持续扫射，子弹没有准头，伤及无辜人。
    赶紧隐在一处死角处，打电话请求支援，边打还不忘喊，“二木，你躲在我这个位置，门口这里相对来说安全一些，他们在北面，子弹打不到这个位置。”
    她话音刚落，拨出去的电话刚被接通，南面阳台的位置，一人从顶楼悬着钢索滑落，黑夜里看不清他的样子，带着黑色的口罩，拿着一把九，二隔着南阳台的玻璃，朝着许翘的位置抬手就是一木仓。
    他们所在藏匿的位置就在门口玄关处，背后抵着房门，倒是能躲北面的木仓。
    对方南北夹击，正对着面门的近距离射击，几乎是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之间，林炔把许翘按在怀里，抱着他蹲下，子弹打在了鞋柜上。
    “二木你快走！”许翘想要起身推开房门，“他们的目标是我。”
    这伙人上次也没有难为岳蓉蓉，既然林炔也是不相干的人，许翘不希望连累他。
    她语速飞快地说，“你快走，帮我打电话找人支援，我带配枪了，打他这个蜘蛛侠不过就是小意思。”
    她说的看似轻松，无非是想让林炔逃离险境。
    至于她自己——许翘想，她这样一个张扬跋扈的人，明天也许会上社会新闻头条吧。张岚那个女人，又要多一分“意外”收入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在这样的时刻还想了这么多，“蜘蛛侠”显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开了两木仓，打在鞋柜上，打不到人，直接朝着南阳台的大玻璃又是一木仓，玻璃应声破碎，潮湿的风透过巨大的豁口汹涌而来。
    楼下叫骂的人吓得脸色苍白，躲进了厕所里，哆哆嗦嗦地打着110。
    眼见着“蜘蛛侠”要离开钢索，跳进房门里来正面PK，许翘急了，用力去推林炔的怀抱，“快走啊，傻瓜！”
    可哪只林炔力气很大，他一把紧紧捂住许翘的眼睛，从腰后掏出一把木仓，朝着“蜘蛛侠”就是稳准狠的一下。
    他的枪法比“蜘蛛侠”准多了，对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窗口跌落了下去。
    林炔的枪没有**，声音在这突兀的夜里很大很响，一时间，整个小区无数灯光亮了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饶是被捂住了眼睛，许翘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推开了林炔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二木，你，你……”
    身后传来了敲门声，“翘翘，是我，你没事吧？能给我开门吗？如果不方便，先躲远一点，我这就破门进去救你，我数一下，你当心一点。”
    “十，九……”
    “二木，你竟然……”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林炔狠狠地把许翘按在怀里，又快速的抽离。
    “六、五……”
    “江城衍，我在门口。”许翘喊道，“我没事。”
    “自首吧，二木。”许翘红了眼睛，身上没带手铐，她随手从鞋柜里掏出两根鞋带。
    林炔眼里有一丝心痛一闪而过。
    “对不起，我还不能失去自由。”林炔红了眼眶，沉声说，“保重，许许。”
    他松开许翘，许翘紧追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三口的高度，北面有警车声。
    林炔走的是南阳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借着空调外挂台的便利，跳了三下，落到了地面。
    许翘想，在那一瞬间，她是有过迟疑的，否则，她也许可以追得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就连身边最熟悉的人，都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林炔用木仓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新手，那准头力道，就算是她这个经过特训的人，也是不遑多让。
    还有他逃开的时候，利落的动作，怎么都不像是她印象中那个干净单纯的阳光大男孩。
    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见面的这几年，林炔都在做些什么？他好好的在读大学，怎么学会了这些？
    太多的疑问和震撼涌上心头，身后，门外还有江城衍关切又焦急的声音。
    许翘木讷地打开了房门，任由江城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第61章 迷雾（12）
    061
    江城衍将许翘护在怀里， 身后众人一拥而入，从各个角度一一排查安全隐患。
    另一队人，将对面的楼栋包围得水泄不通， 试图将持木仓人“画地为牢”。
    外围的人， 一刻也不敢松懈， 一小队特警已经全幅武装， 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没事了。”江城衍不无懊悔地说道，“这段时间早就想要查查那天的事情， 结果还是疏漏了，让你又一次涉险，不管怎么样，从今天开始，我每天贴身保护你， 你要是看我心烦，我就睡在地板上， 绝不碰你。”
    许翘最怕江城衍这幅伏低做小的样子，每次他一这样说，她就会就范。
    江城衍拉着她的手，见她脸色不太好， 只当她受了惊吓。
    “危险还没有解除， 我让小李护送你先回局里，对了……”江城衍是何其敏锐，他看向窗口弹道的痕迹，“刚刚听到了三种不同的木仓声， 翘翘， 你带了配木仓？还是……”
    江城衍不解地看向许翘，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两个水杯上， “人呢？”
    许翘三缄其口，一双眼睛，眼神复杂地看向江城衍。
    江城衍顺着南阳台看下去，地下有一摊血迹，再无其他。
    “南面有人受伤了。”
    可这人呢？逃跑了？那摊血迹挺多，受那么重的伤，还能逃脱，难道说对方来帮凶不少？无数种可能性在江城衍脑海中盘桓。
    许翘闻言，心里一惊，先不说“蜘蛛侠”已然中枪，就光是从三楼掉下去，已经足够让他丧命，一个死人何谈移动，最起码，她追着林炔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摊血肉模糊的尸体，然而就这短短几分钟，“蜘蛛侠”的尸体竟然随着林炔一起人间蒸发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林炔还有帮手，这些人甚至同他一样训练有素，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在警方的眼皮子下面，带走了这具尸体。
    显然，对方不仅手法利落，还很了解警方的套路，否则也不会做得这么手脚干净。
    唯一的遗漏就是茶几上的两个茶杯了，许翘十分纠结，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沉默了。
    江城衍掩饰住心底的凉意，手指摩挲着玻璃窗的破碎缺口，“对方失血那么严重，到底是怎么跑的呢？翘翘，我再问你一遍，刚刚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怀疑我有所隐藏？”许翘瞪着眼睛看向江城衍，眼前的男人，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失望有之、难过有之、惊惶亦有之。
    “我以刑警队队长的身份来问。”江城衍脸色不霁，言外之意无外乎是想听许翘一句真心话。
    许翘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股尖锐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沉默有所隐藏，江城衍也对她起了疑心。
    许翘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和江城衍之间会变成这样，更让她觉得无力的是，这一切还是她亲手造成的。
    林炔作为一名教师，本来就没有持有木仓的资格，哪怕是出于自卫木仓杀了一个人，这在我国现有的律法条件下，他都是轻则有期徒，重则死刑的重罪。
    那一瞬间，心底一念起的恻隐之心，让许翘沉吟良久以后，还是咬牙说了，“是，房间里就我一个人。”
    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过往的血腥画面如期而至。
    林炔的父母已经因为他们家的事情被波及，双双惨死，如果林炔再因为保护她而……许翘有种支离破碎般的难过，她从进入特训基地就清楚地知道所有的法律法规，她的隐瞒不报，往小了说，会让她失去这身深蓝色的制服，往大了说，足够她也进去吃几年牢饭。
    这是她们家欠林炔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下场，她许翘既然做了，也会认。
    只是，她唯独不能面对的事实是，她骗了江城衍。
    江城衍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叹了一口气，板着脸说：“小李，带许翘回讯问室。”
    小李不明所以，只当时老大让她保护许翘周全，忙不迭地说：“好咧。”
    回去的路上，许翘坐在警车里，小李还一脸吃了狗粮的模样，“老大也担心太过了吧，明明许师妹你发起飙来，猛的一批，还非要我带你回来，他肯定是被上次的事情刺激到了，不仅不让你在现场，还让我把你带到询问室去，询问室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咱们局里最坚不可摧的地方，就是一只蚊子被关进去都插翅难飞，那防弹系数，就算对方拿着狙也打不透……许师妹，干嘛不说话？是不是也被老大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感动到了？”
    “你是不知道，他一听说你出事了，整个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小李平日不比杨拓那么聒噪，今儿也不知是怎么说个不停。
    许翘闻言，憋得酸涩的眼睛，还是流下了眼泪。
    “不是吧？许师妹？感动成这样？”小李赶紧在车里翻纸巾，递给了许翘。
    许翘接过来，擦干了眼泪，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小李，你带手铐了吗？”
    “当然。”出现场单警装备必须品，刑警队人手一个。
    许翘伸出双手，露出一截白如莲藕的手腕，轻声说，“给我带上。”
    小李：？？？
    开什么玩笑？！
    “许师妹，你不是吧？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给你上铐？”小李不可思议地看着许翘。
    许翘一脸肃穆，“不是玩笑，上拷吧。我提醒你，不要徇私，车到了刑警以后，立马把我关进询问室。”
    “可是，这……”小李有些难为情，在他眼里，许翘堂堂一个受害者，要上铐，那也是给加害方。如果不是许翘哭了那一鼻子，他甚至以为，这是许师妹公然在队里和江大队长秀恩爱，要玩什么特殊的制服情缘。
    小李想了想，这么特殊的要求，他还是同江城衍请示一下比较好，毕竟全刑警队都知道，许翘那是江城衍的心尖尖。那是能让清高如斯的江大队长亲自替她发邮件的BUG存在。
    他掏出手机刚要打。
    许翘一把拽住小李的胳膊，“不要打给他。”
    “上铐，多余的不要问。”许翘郑重的眼神彻底吓到了小李。
    小李犹疑道：“那我真的上了啊？”
    许翘没说话，把手腕伸到小李眼前。
    咔嚓两声，乱糟糟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队里的人都跟着出现场去了，小李战战兢兢地把许翘送进了询问室。
    偌大的房间，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小李说：“我给你倒点热水吧？这屋空调常年都太冷了。”
    许翘摇摇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李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询问室。
    许翘环视着周遭天空蓝色的隔音墙，这房间很单调，单调到只有蓝白两色，从墙壁到地板再到桌子……
    半年以前，就是在这里，她与江城衍重逢。
    隔了六年的光景，心里的人就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她看似不经意，可每一个眼神都在打量着江城衍。
    这个男人，拥有她全部的青春年华，是她青春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是她年少时候的白月光，是她此生不想错过的挚爱。
    如今，再度坐在询问室里。
    心境却大不相同，一念之差，她还是成了他的“阶下囚”。
    不管他如何想，许翘已然在心底给自己设下一个牢不可摧的囚笼，她无法原谅自己在当时对江城衍的隐瞒欺骗，却不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恐怕她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命吧，许翘忽然懂了为什么很多嫌犯在最后会感慨命运。
    询问室里不辨昼夜，许翘坐在那，不知过了多久。
    门把手被人轻轻旋了一下，随后，江城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本笔录纸。
    “少爷，少爷，老爷他不在，他在外地出差。”管家跟在少爷屁股后面，想要拦住他，却碍于身份，不敢大动干戈。
    少爷一脸悲愤，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被气得不清。
    他甩开管家，大步流星就往楼上走。
    管家见状，赶紧喊了几个常驻的保镖，“快把少爷拦住，老爷不再的时候，不许任何人上二楼。”
    “想拦我？”少爷掏出木仓，指着保镖的眉心，“再往前一步试试！”
    少爷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模样，像个谦谦公子，懂事沉稳。
    那会老爷私下还同管家说过，少爷这人，比狐狸狡猾，比狼还狠厉。
    管家只当老爷说笑，却没想到，今日他还真就见识到了少爷比狼还狠厉的样子。
    保镖自然不敢再动，少爷不再掩饰周身的气场，睥睨看向众人，“都给我退下去。”
    这些人都是跟了老爷大半辈子的，自然只听老爷一个人的指挥，他们虽然忌惮少爷，却更害怕老爷，时而，一时间僵持住了。
    “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须臾，一个透着威严的声音想起，精神抖擞的崇万里缓缓从二楼拾级而下，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这才把目光看向了少爷，“这次既然暴露了，从今往后你便回到我身边，你要记得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林炔，只是崇明，是我崇万里的儿子。
    第62章 迷雾（13）
    “崇明， 你走以后，关于你在A市的一切都将抹除，从今以后，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林炔这个人。”
    崇万里说这些的时候， 丝毫不给林炔置喙的余地。
    和众人眼里那个“慈善”形象想必， 私下里， 崇万里非但没有慈眉善目，反倒是一身的杀伐果断。
    他说抹除一个人的时候， 就像是丢了一件垃圾，那么的随意。
    至于怎么抹除，林炔大概也猜得到，一场“尸骨无存”的车祸、火灾……反正以崇万里的手段，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一叠小菜， 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手下自然有人会处理得当， 还会根据A市的实际情况随时善后调整。
    崇万里手下那些信得过的人，一个个就像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无脸机器人，不畏生死，个个都是狂徒， 而且还办事细致利落。
    崇万里见林炔半晌也不说话， 脸色倒是恢复了平静，像个公子哥，坐在靠椅上，泡着一壶茶。
    他嘴角扬了扬， 拍拍林炔的肩膀， 沉声问，“怎么， 当了几年别人家的儿子，舍不得了？还是说……对不该动心思的人，动了真心。”
    崇万里意有所值，林炔也总算明白过来，谁才是始作俑者。
    许翘无端连着两次被人谋害，背后的理由竟然如此的让人啼笑皆非。
    说起来，也算是因为林炔。
    崇万里这人一生很难用是非黑白去评价，你说他是个坏人，他确实赚过很多“血”财，手上有人命官司，他的整个发家史，几乎桩桩件件都触碰了刑法，如果这些事情东窗事发，绝对是无期往上。
    但除此之外，他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偌大的崇氏集团遍布全国各地，触手深入到了各个行业，为十几万人提供了就业岗位，创造了大量的税收，崇万里一旦倒台，崇氏集团必然跟着房倒屋塌，到时候对于一些以崇氏为主要经济产业支撑的三四线小城市来说，经济体系必然遭受重创，是而，没有人敢轻易动崇万里，尤其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
    崇万里对外的个人形象营销的很好，他不卖心灵鸡汤，而是真的愿意花真金白银做公益。
    建造了上百所公益小学，积极配合各地政府部门开展助困行动，在百姓中有口皆碑。
    就连林炔当年所落脚的福利院，都有崇氏集团的影子。
    在福利院的那段日子，每天晚上，院里会组织孩子们集体看动画片，电视打开以后，播完动画片就是新闻，新闻里总会出现崇万里的名字，院长就会说，你们看，就是这个大人物，捐见了我们福利院，你们现在能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饭吃，都是因为大人物给我们捐款，你们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兼济天下。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林炔就觉得很讽刺。
    他是在大一那一年，才成了所谓的“少爷”。
    大一刚开学，他莫名被人调剂了专业，从他最感兴趣的数学专业，调剂到了化学。
    上了不到两周学，他被崇万里手下的人绑到郊外。
    那是他和崇万里第一次见面，手脚都被绑着，因为剧烈挣扎，身上有很多勒痕。
    眼罩被取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崇万里。
    当时整个人心里都是懵的，第一个反应是，怎么会有人把他和大人物一起给绑架了。
    绑架大人物为了钱，这还说的通，可绑他一个孤儿学生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别怕，我已经偷偷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的。”林炔如是说。
    崇万里听了就笑了，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林炔还不懂崇万里为何会那样的笑，时至今日，林炔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种猫捉老鼠，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戏谑。
    他笑着解开了林炔身上的绳索，平铺直叙地讲了林炔的身份。
    是人总会有虚荣心，林炔承认，最初知道崇万里就是他亲生父亲的时候，他心里是喜悦多过震撼的，双亲不在的日子，他自知过得有多艰难，突然知道还有至亲活在这个世界上，喜悦难以自抑。
    他崇拜的人成了他的父亲，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受了崇万里的安排。
    在最好的大学跟着一流教授学习化学，私下里还要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上崇万里安排的私家课程。
    起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学格斗、射击，这些日常用不到的东西，直到他亲眼看到崇万里开木仓，亲眼看到活人在自己身边倒下，留着汩汩鲜血，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哪怕知道死掉的人，是来要他的命的，是个坏人，可他仍然无法接受崇万里开木仓杀人的事实。
    “这是防卫过当，爸，你自首吧，我们去自首，警方会谅解我们的。”那时候的林炔就跟许翘一样，第一次看到身边亲近的人开木仓，第一反应就是自首。
    崇万里根本就不给他缓冲的机会，而是直接反问，“崇明，这两三年，你真的认为，崇氏只有你看到的那些产业吗？我们真正的版图——在这！”
    从那一天起，他才知道，崇氏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位人前殊荣风光无限的崇总，他的背后，是一整个堪称“制毒、贩毒”一体化的庞然大物。
    他培养他，要他学习化学，也都是为了以后林炔可以接受这些不能见天日的产业。
    林炔的三观破裂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才是真实的崇万里，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老爷。”
    他低迷了好一阵，那时候，许翘复读过后考了X警。
    他悲哀的想，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表白，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说出来了。
    警匪殊途，哪怕他一件错事都没做过，但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一个毒枭的血液。
    如果有一天，许翘和崇万里互相把枪指着对方，他不知道那一刻，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那些日子，林炔备受煎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与崇万里剧烈，他打算去X警看看许翘。
    却发现，许翘根本就不在X警，X警特训营都是对外保密的。
    找不到许翘的人，崇万里又拿张岚的命逼着他就范。
    从那以后，林炔就成了众人嘴里的少爷。
    起初，他从不曾掺和崇万里的那些勾当，但崇万里在那一行做得很大，得罪了很多人。
    这些人穷凶极恶，做事不讲理智章法，动辄想要抓林炔来要挟崇万里。
    林炔有好几次身陷险境，都是崇万里的手下救了他。
    有一次，林炔被对方绑在架子上，枪口就在他的头顶上，他甚至想到，就这样死在深山老林里，结束他荒诞的一生，只可惜，就连这个最卑微的愿望，老天爷都不肯让他实现。
    这一次，他被人救了，救他的人不是崇万里身边的人，而是警察。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荒诞的人生，又多了一重转折，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林炔才终于明白，并不是所有亲眼见到的都是真相。
    他差点误入歧途，也终于明白，人心有多么的幽深不可测。
    就如同崇万里现在的做法，他两次三番想要许翘的命。
    表面看，他是在警示林炔。而更深层的，林炔知道，他是要让人知道，不管少爷今时今日做得多好，多强大，终归都要臣服于他。
    这些年，林炔也摸透了崇万里的脾性。
    他浅笑着，并不反驳，只说，“既然林炔这个人要消失，那不如你送我一个人情吧。”
    “今天晚上十点左右，在老宅的人，是不是林炔？”江城衍一瞬不瞬地盯着许翘。
    许翘咬了咬下嘴唇，“干嘛这么严肃？”
    江城衍瞪着她：“让我提醒你一下，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每一句从你嘴里说的话，你都要负全部责任，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房间里第三个开木仓的人，到底是不是林炔？”
    许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和眼睛，不再看他，不再说一句话。
    询问室外，有人敲门。
    江城衍腾地起身，一脸不耐地看着门外敲门的小李。
    小李接到消息就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就接警中心接到电话，有个叫林炔的打来电话，说……”
    他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说有个叫林炔的打电话过来自首，说他刚刚在嘉园小区2栋3单元302持木仓伤人，让我们过去抓他……”
    江城衍没有关审讯室的门，小李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许翘耳朵里。
    “走。”江城衍摸了摸腰间的配木仓，带着人去抓林炔。
    许翘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二木到底还是如她所愿，自首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难受。
    就好像有人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地拧。
    江城衍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进询问室，把许翘拉了出来。
    许翘不明所以，踉跄地跟出来，刚刚站定，就听江城衍嗓音暗哑地说道，“刚刚在出警路上，接到消息，老房子忽然大火，林炔他……”
    “他怎么了？！”
    江城衍说：“死了。”
    第63章 迷雾（14）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木他……”许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江城衍的胳膊，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江城衍声音放得很低很轻，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已经死了。”
    “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呢？”许翘追问。
    江城衍摇摇头， 他们的人赶到的时候， 消防的人也到了。
    火势不大， 但着火点在许翘家的厨房，老房子本就线路老化， 火一起，天然气跟着就发生了小型爆炸，现场有些血肉模糊的残骸，经过DNA快测，测出与林炔的相吻合。
    许翘愣愣地说道：“也就是说， 二木他，二木他尸骨无存了？”
    江城衍没说什么， 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可怀里的人，浑身都冷冰冰的，她有些抗拒地推开了他，“我去现场看看， 江队长， 今天的事情，你早就心知肚明，该有的处分，不用徇私。”
    许翘说完， 转身就往门外跑。
    江城衍跟着追出去， 拉住许翘的胳膊。
    许翘挣脱开，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城衍站在原地，心疼不已，他还想继续追，可一双腿就像是粘在地板上一样。
    大家都是有理智的成年人，不管林炔的死是“自杀”还是意外，亦或者是“他杀”这都是后继要调查确定的事情，这是法律给与的审判，可江城衍知道，许翘是个性情中人，她嘴上没说，可心里一定很自责。
    他不怕许翘恨他，恨他逼着许翘坦白，恨他派人搜寻林炔。
    他最怕许翘会恨她自己。
    事实上江城衍确实猜对了，一路上，许翘都深深地自责着，如果不是她要林炔去自首，如果不是她非要大半夜跑到老房子去，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二木还会好好的活着。
    林炔的父母已经因为他们许家人，无辜丧命，如今就连林炔也……
    张岚说得对，她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父亲，还克死了二木。
    警戒线里橙蓝一片，许翘抬头望去，原本是老房子的位置，已经烧成了一片漆黑，巨大的水柱还在不断喷进房间里，火灭后升腾起来的浓烟，让人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许翘干咳了两声，不知怎的干呕起来，趴在楼下的树旁，吐了些酸水。
    她没吃什么东西，空反胃，干呕了好一会。
    许翘看着老房子，那时候刚刚搬过来，她和张岚的关系很紧张，母女两个动辄吵架，一直到张岚把林炔接回来，这个家里才真正有了家的样子。
    张岚不太会做饭，又不放心把钱给许翘，怕她总是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把买饭的钱给了林炔。
    林炔每天都要早起一个小时，去附近的一家早餐店买早饭，只因为许翘说过那家店的红豆汤很不错。
    他买回来以后，会把早饭从打包盒里一一拿出来，再用自家的盘子摆好。
    有时候时间来得及，还会切水果，切得整整齐齐，颜色搭配的也鲜艳，让人看着就有很好的食欲。
    是而，那个时候，吃早饭的时光，就是许翘内心最宁静的时候。
    就连张岚也会少念她几分，一家三口，同坐在桌边吃早饭。
    林炔吃得慢，讲话也慢条斯理的，他很会讲冷笑话，就连张岚听了，也会牵动嘴角。
    只有在那样的时候，许翘才会觉得有归属感，有家的感觉。
    偶尔她会问林炔，为什么不拿打包盒就那样吃，还省得麻烦要洗碗。
    林炔总是微笑着摇摇头，他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声音清澈干净，轻声说：“我喜欢做这些，我喜欢为了你和张姨做点什么，许许，我不觉得累。”
    许翘也知道，在没出事以前，林炔在林家，也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孩子，从小跟她一样，只知道傻玩，根本不怎么做家务。
    他从福利院被领养回来以后，就长大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会做了。
    每每想到这个，许翘都心疼林炔那些年吃过的苦。
    只可惜，后来许翘就跟江城衍混在一起，晚上熬夜，早上起不来，偶尔起来了，看到锅里还热着的早饭，都是匆匆忙忙装在饭盒里带走，拿到学校和江城衍一块吃。
    都回不去了。
    那些美好的旧日时光，全部，都回不去了。
    无论是她和林炔，还是她和江城衍，都回不去了。
    张岚的电话比想象中打过来的要早。
    得知许汉江的死讯，张岚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林炔出了事儿，电话里的张岚已经泣不成声。
    这一次，她没有心疼那大几百元的机票钱，不会用手机上网买机票，她就打车直接去了飞机场，现场买票，拼着半夜到A市，也还是赶过来了。
    许翘再怎么混，还是去机场接了张岚。
    张岚这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不知是许翘以前没有注意看，还是才长出来，张岚的头发白了不少。
    那一刻，即便母女关系淡薄，许翘也还是有些心酸。
    “好好的，小林怎么会死？”张岚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会不会弄错了？”
    许翘说：“爆炸现场只有部分身体组织，化验过了是二木的。”
    除非有人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精心布置了这一场局，否则就只有一个可能，林炔死了。
    “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吗？”此刻的张岚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许翘抬起头，看着钴蓝色的夜空，叹气道，“我宁愿这是一场骗局，只要他还活着。”
    谁又能想到，母女两个难得的安宁时刻，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深夜，这样一个原由的相聚。
    张岚悲痛不已，一向女强人姿态示人的她，在人来人往的午夜机场，哭得狼狈不堪，就像是一个丢掉心爱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许翘的手悬在张岚后背上，过了许久，才把张岚揽到怀里。
    林炔的死还有那晚的木仓声，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许翘当晚却有知情不报之嫌疑，但念在没有造成重大影响，且林炔也已经认罪自首，又丧命，局里最终对她的处分，定位严重失职，把她下派到了基层派出所。
    她原本是禁毒那边最有利的队长竞选人，一朝出事，满盘皆输，从天之骄女，变成了派出所里一个沉默的小民警。
    社区民警，不管案子的那种，每天最多的都是家长里短。
    从局里走的那天，江城衍的欲言又止，许翘当做没看到。
    杨拓和小李他们想要送她，她也婉拒了。
    她把张岚安顿在派出所附近一栋公寓楼里，母女二人同租了这套两居室，相处的还算和谐。
    初来派出所的一个月，许翘不是没有遭受过白眼。
    所里主管案子的副所长张福全，在下派到基层做领导职务以前，曾经在刑警队干过，他为人刚直不阿，最讨厌那些在背后“放冷箭”、“徇私舞弊”之人。
    张福全在刑警有不少熟人，哪怕局里并没有公开许翘为什么受处分，他还是听到了不少风声，再加上大家对许翘，总是会加上一层江城衍女朋友的滤镜，哪怕许翘自己有实力，也会被当成借江城衍上位，更遑论还出了这样的事。
    所里主管案子的领导都对许翘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不会有人主动与许翘结交。
    她从毕业以后，干的都是刑警的工作，对社区这一块还真是一窍不通。
    老社区民警就算有心思带她，但一看到张福全那个态度，也只能三缄其口。
    若非许翘心智坚强，换了一般人，如此被冷代，恐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许翘是有韧性的，不会的，她就学，不就是和老百姓打交道吗？社区调解，总归逃不过一个理字，她学着以前林炔同她讲话那般温柔模样，柔声调解吵架的小夫妻，所里人不待见她，她就扎根到基层社区，没事在楼区里转转。
    起初老百姓还觉得这个女民警娇滴滴的，直到后来，许翘在一次巡逻中，当着大家的面，抓到了两个行窃的扒手，一个打两个，还游刃有余，一众老百姓才对许翘刮目相看，纷纷称赞她厉害。
    两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工作忙的时候，许翘就打包饭菜，拿回去给张岚。
    她也学着当年林炔的样子，把饭菜从打包盒里拿出来，放到盘子里，娘俩细嚼慢咽吃。
    渐渐的生活里，不再有人提起江城衍。
    许翘的心，也像是那晚烧成黑洞的窗户一样，空了一块。
    大概是烧焦了，疼到了麻木，竟然变得无畏。
    再见到江城衍是她到派出所三个月整的时候，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在社区晃悠到快下班，回所里打卡。
    一进院子，就看到江城衍的车，停在了她们幸福路派出所门口。
    许翘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打开还有半个多小时，她索性去派出所对面的超市买了点关东煮，坐在长条桌上，慢吞吞地吃着，卡着点等着去打卡。
    并不想和江城衍打罩面。
    这三个月，她刻意不去想江城衍，本以为……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伤疤，放一放，挺一挺，让时间成为一味良药，也就过去了。
    可是，当到了打卡的时间，许翘还是没能走进派出所，拼着扣工资，还是落荒而逃。
    她把吃剩下的丢进垃圾桶，转身就要走，却听到便利店里，门铃声响起，一身警服的江城衍把她挡在两个货架子之间。
    第64章 迷雾（15）
    四目相对， 许翘别过头，避开了江城衍的视线。
    身后传来一个粗嗓子，是张福全， “江队儿， 来玉溪还是芙蓉王？要不来包中华吧， 这点烟钱我们幸福路还是请得起的。”
    江城衍转身走到吧台那儿， 随手指了个烟盒，“这个就行。”
    许翘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 是盒万宝路。
    她其实想问江城衍不是对烟过敏吗，怎么三个月不见，还抽起烟来了。
    张福全也看到了许翘，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如今她和江城衍带在这要一个空间里， 只觉得尴尬。
    再看江城衍低头认真撕烟盒的样子，就好像那会把她拦在货架间， 满脸欲言又止的都是错觉。
    许翘快步走出了便利店，随后江城衍和张福全也一前一后离开。
    隔得不远，许翘还能听到两个人在讨论抓逃的事。
    她又走过一条胡同，这才想起来， 吃关东煮的时候， 还要了一瓶可乐，没有给钱。
    只得沿路返回便利店，她人刚进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吧台小妹解释， “刚走得着急， 忘记付了，扫码吧？”
    说着， 她指了指桌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可乐瓶子。
    吧台小妹一拍脑门，“嗨呀，你说那个，你同事刚刚一起结过了。”
    “同事？”许翘问。
    吧台小妹：“就刚刚和你前后脚进来的，特帅的那个，许警官……”
    吧台小妹一脸八卦嘻嘻的神情，“刚刚那位警官好帅啊，他是你们系统最帅的了吧，比电影里的警察都帅，说话声音也好听，他多大了，看上去也很年轻的样子，不过我看张所那态度，好像大帅哥比他官还大呢，给我说说呗，我好奇，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既然钱已经付了，就算是江城衍顺手吧，许翘并不想多在这逗留，主要也是不想和江城衍打照面。
    结果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出了便利店，江城衍就在门口不远处抽烟，张福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把烟掐灭，定睛看向许翘。
    98天不见，她黑瘦了些，神情也带着厌倦，有些游离。
    江城衍心里不太好受，他和许翘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那晚吵的一架，就像是蝴蝶效应，没想到那竟然成了他和许翘之间最后一次长谈。
    “一块吃个饭？”江城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手就插在裤袋里，已经攥成了拳头。
    许翘摇摇头，“吃过了。”
    “喝奶茶？”江城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点点，“那有一家。”
    许翘仍旧摇摇头，“还要回去陪张岚。”
    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隔着有两三米的距离，眼见着十分疏离。
    江城衍上前一步，露出有些吊儿郎当不讲理的神情，“我和你之间，连分手都没说过，怎么就成了陌生人，不认识我了？”
    那句不认识，隔着落地窗，江城衍看得真真切切。
    许翘嘴唇上下翁合，他的心就跟着下坠，她竟然恨他如此。
    “随口而已。”许翘看了看表，“不早了，你和张福全谈正事吧，我先溜了。”
    “那恐怕是溜不成了。”江城衍一脸正色地说道，“队里和你们所要合作抓个逃，是女的。”
    抓女逃，必然要有女民警在现场。
    整个幸福路派出所只有她许翘和户籍警是女的，户籍每天都有大量的业务要办理，别说是出门蹲讨饭，平时忙起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主管案件的张福全再不待见她，案子当前，恐怕她也得走着一趟了。
    只是……局里年年都给基层派出所下达抓逃任务，所里线少，总会和一些业务大队合作。各所常合作的无外乎就是经侦禁毒，刑警这尊佛，很少有基层派出所能请得动。
    怪不得张福全那万年黑包公一般的脸，都快笑开花了。
    张福全这人耿直，又节俭，平日里所里人给他取了外号铁公鸡。
    一说他铁面无私，二来也是讽刺他抠门。
    可刚刚在便利店，张福全算是上赶着要给江城衍买好烟，这原由竟然在这。
    许翘已经两三个月没碰过案子了，虽说扎根基层确实体验丰富，但说到底，她还是有一颗“老刑警”的心。
    一时也无话，许翘索性掏出耳机，站在路边听歌。
    又过了一会，张福全果然打电话喊她回所里开会。
    江城衍作为合作方也出席这个行动小会，小李拿着一叠资料分发的时候，看到许翘，还特意过来聊了两句。
    幸福路派出所的人看了，都是一脑子问好。
    谁都知道小李和杨拓是江城衍在刑警的左膀右臂，当初许翘出事，局里人都跟着不待见许翘，众人又都知道江城衍对许翘情真意切，还洋洋洒洒写了推荐信，结果一转眼，人许翘就能“出卖”好队长。
    局里人尚且看她许翘不顺眼，那小李和杨拓岂不是要拿许翘当眼中钉、肉中刺。
    可偏偏没有，小李言谈间，还一口一个许师妹，喊得亲切，热络，一如往常。
    许翘眼里一热，有些酸涩，但她很快调整好。
    这个次要抓的女逃犯，在部里也是挂着一号的人物。
    她的资料很快吸引了许翘的全部注意力，许翘把她过往卷宗看了一遍，只能感慨说，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
    女犯名叫顾梅，表面身份是一名公司文员，暗地里，从事制、贩毒，她熟知各项法律条陈，善于雄辩，堪称一个人能抵上一个律师团。
    仔细翻看她的履历，许翘倒吸一口凉气，顾梅是个硕士学历，早年毕业于国内顶尖政法类学校，后又到国际知名政法类院校读研。
    她拥有如此让人惊艳的简历，却在一家小外贸公司从事文员工作。
    强烈的反差，让许翘想到了林炔，林炔也是B市顶尖的top大学毕业，最后到A市做了一名教师。
    她又想起邮票案子中颇为重要的一个人物——少爷，一直都有传言，少爷这人有个特殊的怪癖，就是喜欢市井气息，时而以少爷为首的“邮票”团队，每个人对外都一份不起眼却体面的工作。
    顾梅的特殊情况深深吸引着许翘，许翘快速又翻看了两页卷宗。
    如果说，刚开始是因为顾梅这个人吸引了许翘的注意力，那么接下的两页卷宗，简洁明了地记录了顾梅参与“邮票”贩售的事实。
    邮票就是许翘的逆鳞。
    当初许汉江是因为彻查邮票而死的，而许翘最开始从警，所参与的行动和案件，也都跟邮票又关。
    当初在FOX当卧底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仓促结案的背后，是许翘隐忍多日的不甘。
    只在这一瞬间，她不再去纠结于儿女情长，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个与她渊源颇深的追逃行动中。
    她静静地听着张福全同江城衍讨论着行动的种种细节。
    江城衍垂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余光一直在瞄着许翘。
    她认真思索的样子，给了江城衍一种错觉，仿佛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他们还在刑警队里，在会议桌的对面，因为一个案件的细节据理力争，吵到最后相视一笑。
    都是不服输的人。
    江城衍也清楚的知道，错觉只是错觉，眼下的许翘，即便对案件有再多的想法，她也不会说出口了，她在幸福路派出所适应的很好，作为一名社区民警，她兢兢业业，从不坏了规矩。
    接下来要谈到一些涉密的细节，张福全摆摆手：“小许你就不用听了，反正你过去也就是出个人头，等我们抓到人，你负责贴身押解就行，等到了海城，一切听我安排行事。”
    小李闻言，有些急地拦住张福全的话头，“张所，多个人多分力，再说了，许师妹也算是老刑警了，只让她押人，也算是……”
    小李搜肠刮肚总算是想出一句文雅点的词，“也算是杀鸡用牛刀吧，不如……”
    许翘明白小李的用意，她无奈地笑笑，站起身来，对张福全说：“那张所你们忙吧，有什么事情通知我，我24小时待命。”
    张福全对她此刻的“乖巧”很满意，北方大汉要面子，许翘给了他这份恰到好处的面子，他自然没再说什么，转头继续跟江城衍讨论。
    江城衍听着他侃侃而谈，嘴角微微挑了挑。
    就在张福全夸夸其谈的时候，他看到许翘把桌子上的卷宗复印件给顺走了。
    还是熟悉的小眼神，滴溜溜地，明明是个机灵鬼，还要扮猪吃老虎。
    他甚至能想象的许翘夹带着资料走出会议室以后，会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情绪高涨一点，没准还会吐吐舌头。
    这次他们选择和幸福路合作，其实还真的是因为许翘。
    老张局到底是惜才的人，顾梅又和邮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收到追逃名单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许翘。
    这才特批了刑警队和幸福路派出所联合行动。
    许翘回到家，张岚已经吃过了晚饭。
    她简单冲了个澡，就坐在桌边看是研究卷宗。
    当时没有来得及看完，家里无人打扰，她看得更仔细。
    等到一本卷宗翻到底，许翘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顾梅……关于顾梅最后的一些情报，竟然是许汉江在死前传递出来了！
    第65章 迷雾（16）
    卧底传递的消息， 只有在死后，才会记录在卷宗里。
    仍然活着的，一概会匿名。
    许翘摩挲着卷宗的复印件， 五味陈杂。
    她从未想过， 会用这种方式同父亲“重逢”。
    顾梅的身份很隐秘， 根据卷宗记载， 在“邮票”的贩售过程中，她相当于是整个“邮票”团队一个有力的执行者， 在这个团队中拥有很高的威望和地位，可以说是“少爷”的左膀右臂，绰号红姐。
    许汉江当年那伙人，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通过多次渗透， 死伤不少人，最后只有许汉江成功渗透到了红姐身边， 成为了红姐颇为信任的人。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许汉江暴露了。
    结合顾梅最后的相关信息和许汉江的尸体发现地来看，顾梅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许汉江的人。
    面对可能的沙发仇人，许翘攥紧了拳头， 手指甲扣得手心生疼。
    但也紧紧是一瞬间， 她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越是珍而重之的案子，反而越要如履薄冰。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逮捕顾梅，如果能够成功抓到她， 并且撬开她的嘴， 神秘的邮票团队就能浮出水面。
    只有真正的把这个害人无数的制度、贩毒团伙连窝端了，才能挽救更多个家庭。
    线报的信息上记录着， 顾梅如今可能藏身的地点，就在海城。
    海城是一座北方沿海城市，航运发达，算得上是内陆最大的港口城市，这里已然成为连接海上和北方内陆的一个纽带。
    一旦让邮票团伙牢牢掌控住这个纽带，以此作为关联点，把邮票扩散到我国北部，那么耗费如此多警力、精力组建的西南“防护网”将功亏一篑。
    许翘从电脑里翻出海城的地图，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张岚破天荒敲她的房门。
    “喝吧。”张岚把一杯热牛奶摆在桌子上，虽然还是一副别扭的样子，但眼神里掩饰不了的关切，还是被许翘捕捉到了。
    林炔的死，带给张岚的打击和刺激远比许翘想象中还大。
    “我老了，骂不动你了。”张岚说，“从前我不管你死活，现在不比从前，我就剩下你一个，别像你那个死鬼爹，一头扎到案子里不出来，不管家人，说什么大公无私，其实最自私，说死就死的人，最自私……”
    张岚叹了口气，“过段时间，你和我回一趟B市，三七、五七祭拜你都没赶上，烧百天那会你这个当女儿的也没去给摔火盆，也罢，你就当走个过场，回头一起补上，也算他没白疼你一场。”
    “好。”许翘没有再反驳张岚，她脑子里都是案子，下意识就应付两句。
    张岚知道许翘和她不亲，也不强求，转身往门口走，想到什么又说，“早些年我不想让你看你爷爷和你爹写的那些家传手艺，既然你已经在当警察的路上回不了头了，等到回去的时候，你就把剩下的都拿走吧。”
    “剩下的？还有剩下的？”许翘颇为意外，她还以为当年都被烧了，已经是古井无波的心境又泛起一丝涟漪。
    张岚似不愿意多提，含混说道，“你死鬼爹留下的。”
    “崇明在做什么？”秘书刚刚汇报完工作，崇万里从堆成小山的文件里抬起头。
    秘书恭恭敬敬地说道，“少爷再处理分公司的文件，昨天就看到了凌晨三点多，今早六点起来，又处理到现在。”
    连着一周，每天都只睡两三个小时，这段日子，林炔就像是个永动机，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他必须尽快摸透崇氏集团的明账，账目是人为做的，是人就会有疏漏，哪怕崇万里雇佣的会计都是顶级会计事务所的高级注会。
    崇氏集团太过庞杂，暗地里的生意也不亚于明面上的，崇万里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
    下面的分公司，大多数都有专门的职业经理人去打理，所有暗地里的资产，也都按照比例，一部分转移到国外的离岸户头上，一部分会洗白后以各种名目回流到崇氏。
    这也是为什么，崇氏众多投资项目，在外人看来各个都赚钱。
    其实亏损的不少，有的亏损甚至存在人为因素，无外乎就是为了让这些资金流有个合理的借口流入进来。
    崇万里当然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这些年主要把这一部分放在十八线小城市，小城市讲人情大于讲法纪，更方便他运作。
    秘书走后，崇万里又问管家，“除了处理分公司的业务，研发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管家一脸欣喜，竖起大拇指，“少爷不愧是化学方面的天才，相信要不了多久，新版本的邮票就会成功制作出来，到时候，别说是整个东南亚，欧美的市场也都是我们的！”
    “哼，盯着他点，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有别于人前的敦厚模样，崇万里此刻的脸色有些阴狠。
    管家说：“警方那边在找红姐，要出手吗？”
    “放任自流。”崇万里沉吟了一下，“找两个狙击手，到时候适当保护一下应该保护的人。”
    “是。”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崇万里。
    “都是老人儿了，吞吞吐吐地像什么样子。”崇万里双手抱胸看着管家。
    管家说：“少爷那边，收集了您的头发和他的，送去了亲子鉴定中心。我这已经跟中心打过招呼了，该怎么出报告，他们都知道。您说，他是不是起了疑心？”
    崇万里一脸不屑，笃定说道，“他是不是起疑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拒绝当崇明。”
    “联系国外的整形机构，过段时间，送他去整一整脸，林炔已经死了，是时候让崇明出来见人了。”崇万里一脸的运筹帷幄，只等这个继承人站稳脚跟，他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出去，到那时候什么崇氏，什么生意，都和他崇万里再没有任何关系。
    行动小组在两天后正式启程，一共开了两辆车。
    张福全指了指江城衍的越野，“我坐这台和江队长谈事，你去那台。”
    “好。”正合她心意，她并不想和江城衍公处一个密闭空间，和小李杨拓在一台车，还能聊天解闷。
    许翘头也不回地上了小李的车，结果——
    驾驶座位上坐着的司机不是小李，而是江城衍。
    “我上错车了。”许翘转身就要下车，车门却“咔嚓”两声，锁死了。
    “小李和杨拓都在那辆车上，他们这次负责同海城当地警方的外联工作，正和你们张所协商这一块。”
    言外之意，要保密，你们张所也不会想让你知道的这么多。
    许翘识趣去地“哦”了一声，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而另一辆车上，张福全一脸蒙蔽地问，“江队儿呢？”
    “在我车上呢。”小李笑嘻嘻同杨拓打赌，“你说老大这回能涛声依旧吗？”
    “我看悬，许师妹这人吧，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轴得很，她要是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杨拓说，“赌两晚夜班的，老大再殷勤，没有个三俩月别想追回许师妹。”
    “我看不一定，咱们老大那是谁啊？市局一颗草，再说了，这里面主要也都是误会，你不是都说了么，许师妹这人认定了什么八匹马也拉不回来，那她当初不也认定了咱们老大了吗？你当那些句嫂子都白喊了？”
    “那咱们就走着瞧，就问你两天夜班，敢不敢赌？”
    “赌就赌，还怕了你不成！”小李输人不输阵，气势上那比起杨拓也是一点不弱。
    坐在后排全程听相声的张福全一脸蒙蔽：……
    “你们老大，江队儿他，到底和许翘什么关系？”
    小李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就你想的那个关系。”
    “他们不是……”张福全有些讶异，不是都听说许翘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背叛了江城衍，还违纪了，就这，江城衍看样子还在追着许翘，各种献殷勤，难不成江大队长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小李快人快语：“都说了里面有误会，我说张所，你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怎么还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呢？”
    张福全：……
    杨拓继续补刀：“我们老大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护短，平时你看他总是训我们，如果别人，就算是张局说我们什么，他都是要跟着顶两句的，更遑论是许师妹啊，她可是我们老大的心尖尖。是我们老大的初恋，初恋你知道是有多重要吗？”
    小李同杨拓一唱一和的，“恐怕张所是不知道的，别说张所，你也不知道吧，咱们干这行的，别说初恋了，能有时间有个暗恋都谢天谢地了。”
    张福全如坐针毡，彻底风中凌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儿啊，像他们这种万年老光棍还真是理解不了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
    他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那什么，难道江队长是特意和小许坐一台车的？”
    “那还用说。”小李说，“也不知道这会有没有摸上小手，涛声依旧啊。”
    第66章 迷雾（17）
    许翘坐在车上， 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不由想起上一次她和江城衍一起开长途车，还是在高二的时候。
    那会江城衍刚刚满十六周岁， 就考了驾照。
    王娇和江国忠都不是会惯孩子的人， 江城衍提了几次要买车， 都被镇压了。
    许翘那时候大手一挥， 搂着江校霸的脖子，豪言壮语像是不要钱一样， “不就是台车吗？你喜欢什么？路虎？捷豹？等姐以后有钱了，买给你就是了。”
    猴子和臭鱼他们每次看到许翘这样，就流露出一脸看神经病一般的表情。
    只有江城衍能面无表情地配合她的表演，低眉顺目地说：“好，我等你。”
    少年人无畏无惧， 年少时没想过会天各一方，更没想过重逢后会形同陌路。
    沉默太让人压抑， 也不知是多年来的默契，还是人为的巧合。
    许翘抬手去开音响的时候，江城衍的手也刚好落下，险些覆在她手上。
    只那一瞬的碰触， 明明是微微的凉， 许翘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尴尬到了这份上，江城衍压下眼底的情绪，波澜不惊地调出电台听歌。
    音乐流淌出来， 许翘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须臾，便做假寐。
    睡当然是睡不着， 许翘的心思都在案子上。
    一想到案子，又会不自觉想起林炔。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林炔就不会用木仓，也不会有后来大火中烧焦的尸体。
    情绪最压抑的时候，关于林炔的事情，就像是压在她心里的一把刀，不敢动，一动就鲜血淋漓。
    可这两日，从社区民警重新回到办案追逃的第一线，那些不敢碰触的回忆又喧嚣尘上。
    即便痛，她仍然试图抽丝剥茧，找到其中的关键之处。
    不知为何，说是所谓的直觉也好，说是案件间相互关联之处也罢，她总觉得林炔和顾梅身上有诸多相似之处。
    林炔用木仓的手法，一看就不是新手，许翘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开木仓的时候，对着25米外的人形靶，故作镇定地举起木仓，实则汗水已经湿透了作训服。
    木仓响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便带着耳罩，仍然被那突如其来的响声和巨大的后坐力，带着人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半年，她泡在木仓馆，打出了一手老茧子，百米靶位木仓木仓十环。
    那时候她心高气盛，以为不过如此，信心满满出营地做考核任务，任务是抓捕一伙倒卖木仓的边境商贩。
    她们一行几十个特训营的精英，各个自视甚高，都嚷着要拿头功。
    却没想到，当双方交火，情急时刻要真正撂倒对方，一群初出茅庐的学生，都下不了手。
    许翘也不例外，手腕抖得厉害，明明已经瞄准了，还是打脱靶。
    她想起教官说，对犯人的宽容就是对那些流血牺牲警察的残忍。
    许翘没再犹豫，开了五木仓，终归有一发中了，对方却没有如料想当中的倒地牺牲。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行动，是一次考核演习。
    到最后他们那几十个精英，只有真的开木仓击中人的，才留下来继续特训。
    其余人都返回X警学院继续学业，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毕业了以后，也会成为警察，只是不再拥有诸如许翘她们一样特殊的身份。
    许翘到底是同林炔一同长大的，小时候林炔杀个蚂蚁都不敢，究竟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他成长的太快，那开木仓的动作姿势，无一不彰显他是曾经真刀实木仓厮杀过的。
    但偏偏，偏偏他要做一名小学教师，堂而皇之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很多事情真要细细去推敲，当初邮票案件初见端倪，恰好就是因为林炔所教授的班级里的学生发生了意外，死了两个。
    大幕从那个时候起，拉开了篇章，那么在这其中，林炔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谁培养了他，他又在为谁效力？
    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又是贩毒集团的核心人物。
    按说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可偏偏，顾梅也有一份极为正当的工作。
    许翘记得邮票案当中，鸭舌帽曾经说过，少爷喜欢市井气息，他手下的人，大多数都如同他一样。
    尽管不愿意把林炔当成所谓的少爷，可目前出现的相关证据，都把他指向了这个身份，但又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除非，除非……许翘想起出事之前，江城衍再部里查崇万里的案子，这案子牵涉太多，牵连太广，所以他也只是负责其中一部分工作。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崇万里暗中有生意，还是涉毒的买卖，尽管江城衍没说过，但许翘也从她的人脉口中听过消息，业内有传闻，崇万里便是所谓的少爷上头的那一位老爷。
    若说老爷与少爷是父子，那么崇万里的百度百科上，至今都写着没有孩子。
    他曾经有一位结发夫妻，相识于微时，在崇万里刚发迹那会就过世了。
    按说这样的人，身边自然不会缺女人。
    崇万里却一直没有再婚，至少面上是这样。
    而关于他发妻，除了病逝，便在没有任何消息，姓名，长相外界一概不知。
    既如此，从这一点来开，又削弱了崇万里就是老爷的可能性，但有钱人的世界谁又说得准，生意做到富可敌国，明面上没有子嗣的人，背地里儿子能组成足球队的，也大有人在。
    许翘思考到一个死胡同，眉心紧皱。
    江城衍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许翘再一次皱紧眉心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林炔……他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他们那所大学是国内化学界的翘楚，而他是他们那一届科研方面最优秀的学生。他的导师，是国内知名的化学方面大拿，曾提出要林炔考他的研究生，继续研究，老教授很惜才，被林炔拒绝后，气病了一场。”
    许翘：……
    都道是一叶障目，大体是因着这么多年林炔在她心里都是那个擦着鼻涕的二木。
    大学那会，她又在特训营密闭训练，对林炔的这些过往并不知情。
    如是林炔刚死那会，她足够冷静自持，恐怕也会查到这一点，想到这一层，而不是像现在马后炮一般悔恨。
    一个在化学方面极有可能有大成就的学生，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选择当一名小学老师，确实不合常理。
    且他若想当教师，留在B市，会有更好的学校聘任他。
    江城衍见谈起林炔，许翘不似上次一样情绪激动，自打听了他的话就在细细思考，索性就事论事谈起了这桩旧案。
    毕竟这也是当初两个人翻脸的症结。
    江城衍趁热打铁：“我后来去学校找过教授，才知道林炔研究的课题，就是麻痹神经类化学药剂。”
    不需江城衍多说，许翘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毒品大多都是麻痹神经的，所谓的化学药剂，换个说法，不如说是毒品的原型。
    车刚好行驶到高速收费口，江城衍摇下车窗，凉风吹入，许翘下意识地抱起手臂。
    江城衍忙摇上车窗，就在许翘以为他们之间那尴尬的沉默又将到来的时候。
    他忽然说：“翘翘。”
    两个人之间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许翘知道江城衍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可他为何还要这样亲密的称呼她。
    许翘没有应。
    江城衍似乎是不甘心一般，又喊了一声翘翘。
    许翘抬眼看他，不待她开口，江城衍略凉的手覆盖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腕，低沉地说道：“过往都是我不对，我们和好，好不好？”
    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在胸口。
    那个不可一世的江城衍，怎么会这样伏低做小，怎么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服软的话来。
    眼泪在眼眶打转，他近似于哀求的语气，差一点就要击溃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不要不离我，不要装作不认识我。”江城衍说，“我知道你还难以释怀，但我愿意等，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说不动容是假的，许翘微微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她挣脱开江城衍的手，双手缓缓覆盖在白皙的脸颊上。
    江城衍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带着哭腔，说道：“好。”
    “翘翘？”江城衍再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就像个雀跃的孩子。
    许翘仍旧捂着脸，却没再沉默，柔柔地应着：“嗯。”
    几个月来，江城衍嘴角第一次微微扬起，他说：“擦擦脸吧，下了高速离海城公安局就半个小时的车程，补会睡眠，到了还有得熬。”
    第67章 迷雾（18）
    越野车一路驶进海城公安局， 案情紧迫，海城局的相干人等早就等在会议室。
    只寒暄两句打了个招呼，两方人马就迅速进入主题， 在会议室研究上了抓捕方案。
    事关邮票， 海城分局不敢掉以轻心， 从刑警、缉毒、经侦……但凡局里能跑外勤的， 手上案子不是百分百急的，全部都在局里原地待命。
    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王自强凝眉说道：“江队长不用客气， 有什么需求只管说，海城这边目前可调用的警力约三百人，都听你差遣。”
    江城衍淡笑道：“差遣算不上，这次劳烦诸位帮忙，小李。”
    小李跟在江城衍身边多年， 不需江城衍多说些什么，一个眼神， 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连忙把顾梅相关的资料，分发给海城分局到场的各所队负责人。
    路上听了一路，小李和杨拓插科打诨， 张福全算是明白这么一大块金馅饼掉在他们幸福路派出所身上， 多半还是因为许翘，时而没有再以案情保密为由支走许翘。
    许翘也拿到了资料，翻开第一页就是顾梅正面清晰照片，看样子应该是省厅人口信息库里的证件照放大了。
    是那种放在人群里极不起眼的无关， 不美不丑， 没有什么记忆点，唯有一双眼睛华彩灼灼。
    这份资料没有细说顾梅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被列为逃犯，更没有说她的详细资料，但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知道江城衍他们此行所抓的人，那是在部里都挂着一号的逃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照片过后，就是一张地形图，是线报上，如今顾梅所居住的小区。
    资料中便再无其他。
    王自强看完，抬手打了一通电话，叫过来一名皮肤黝黑的民警来。
    指着他对江城衍说：“候亚是我们丽水派出所的所长，光明小区正是丽水辖区。”
    侯亚也是老油条，闻言，一脸热络地凑到江城衍身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丽水小区是前年刚刚交房的小区，也算是我们海城比较高端的一处住宅，共有48栋住宅楼，其中32栋是25层的高层，余下16栋是六层高的花园洋房。高层楼环绕小区一圈，将这些花园洋房包裹其中，闹中取静，地段又好，才开盘两年，基本售罄，入住率高达百分之84%，人口近万人。监控设施齐备，天网和地网都覆盖了，且这个小区，正是现代化警务社区试点，所有摄像头都和咱们局里报警中心联网，一旦AI识别到异常行为，便会自动触发警报，咱们的内网系统会将异常视频及时发送给视侦部门，视侦值班人员，会根据具体情况研判处理。简要情况就这么多，江队长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尽管问。”
    侯亚说的已经很清楚了，A市一行几人，闻言后，心思各异。
    张福全没有多想，大咧咧地说：“既然连上了天网地网，倒是免了蹲坑，只需要看着监控，也省得打草惊蛇。”
    “正是。”侯亚说：“我们日常也是这样做的，现代化警务，依靠这些高科技的手段，确实比以往更精准，也更节省人力。光明小区是我们海城唯一一个试点，据说这样的试点，省里也只有两个，全国拢共就三十多个，毕竟铺设智能AI天网地网花费不少，不是所有开发商都愿意合作，拿出这笔钱来。”
    侯亚说到后来，神情里也带着些许骄傲，这道也是应该，毕竟这样的试点就连A市也没有一处。
    只是……许翘总觉得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她拿出手机来，一查，果然，这光明小区是崇万里名下一个房地产子公司开发的。
    顾梅作为邮票团伙核心成员，无论心智还是警惕性必然不低，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了线报，而且还要堂而皇之的住在这样一个天网之下的高端小区？
    种种疑点，与她素来低调多谋的形象并不相符。
    想到此，许翘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城衍，四目相对，江城衍也正在看她。
    匆匆别过目光，就听江城衍忽然问道：“敢问贵局入网密匙，几人拥有？”
    “这……”侯亚挤出一个笑，眼睛不经意间看向王自强。
    王自强直接接过话头：“除了我和侯亚，视侦和情报中心的负责人，便再没有了。”
    视侦和情报那边一直接着往，队里所有人都能看这些视频，也就是说，粗粗算下来，二三十人都能接触到这些影像情报。
    张福全还不了解江城衍为什么会这么问，按照他的想法，抓顾梅也应该跟他们派出所每次完成抓逃任务一样，无外乎就是找线报，一经确定逃犯位置，评估风险等级，带够人手，简单粗暴抓人归案，一趟火线完成任务，没什么难的，也没什么复杂的。
    就打说他们派出所基本上抓的逃犯够不上顾梅这个级别吧，但也都是一些什么经济犯、诈骗犯，就连杀人犯也是有的，难的不是抓的这个过程，而是如何确认对方的行踪位置，前期大量的摸排放线，这才是难点，到了抓的这一步，反而简单。
    他们在派出所接触到这种暴力犯罪的机会并不多，刑警那几个可都是老手，怎么眼下，一个个眉头紧皱，连带着会议室的氛围也跟着压抑了。
    从A市一路行车赶过来，路上一刻都不曾休息，他张福全连服务区的样子都没看着，本以为到了海城公安局，接着就要去抓人了，趁着顾梅没有离开光明小区，打她个措不及手，可眼下，怎么就听那个黑胖黑胖的侯亚说了几句，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这是要闹哪样？
    “江队？”张福全满心疑问看向江城衍。
    只见江城衍摆摆手，“那就让小李跟着去视侦，先看看具体情况。”
    王自强也听出江城衍没有马上行动的意思，便说，“这间大会议室隔壁，还有一间小的，已经让人收拾好，你们可以用，三百警力会一直待命，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局里食堂十一点半开饭，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们到点可以过去吃。我等下还有个会，侯亚，黎辉，你们两个都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配合好江队长。”
    黎辉是海城市公安局刑警队长，早年在大比武的时候同江城衍一个战队，也算是旧相识。
    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江城衍自那年比武后，没同黎辉联络过。
    虽不亲密，倒也不至于忘了这一号人。
    王自强走后，众人都散了，侯亚和黎辉还留在会议室。
    “杨拓，你和黎队长去刑警找一下，近两年光明小区刑事案件的卷宗，尤其是涉毒的。”
    黎辉话少，见杨拓应下，带着他就走了。
    侯亚打了个圆场：“江队长你别在意，黎队长就那个脾气，惜字如金，跟谁都那样。”
    “无妨。”江城衍拍了拍侯亚的肩膀。
    翻找卷宗是为了进一步排查，该小区还有没有顾梅可能的同伙，张福全眼见着江城衍的左膀右臂都忙了起来，只有他领着许翘还在这窝着，肉眼可见地就有些焦躁。
    江城衍看着猴急的张福全说道，“张所长心急案情，这样来之前我们已经查过实有人口系统，发现光明小区没有登记顾梅的信息，也料想她必然用的是化名，好在候所有密匙，那就麻烦张所长同候所去一趟，通过人像核查出顾梅的具体住处。咱们的AI系统能做到吗？”
    “这倒是不难，张所长，咱这就走吧？”侯亚看上去倒也是个急性子，拉着张福全，两个人大马金刀地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江城衍和许翘。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一前一后，来到了王自强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房间不大，十几平米的一个小会议室，光摄像头就装了三个。
    江城衍意有所指地说：“还有些资料落在车上，你跟我一起去取。”
    整个海城公安局，唯有江城衍他们开的这两辆车，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
    二人一路无话，一直到出了楼门进了院子，天地开阔。
    江城衍脸上已经是寒霜密布，许翘向前，与他并肩，小声道，“你也觉得海城局有问题？”
    “也？”江城衍挑眉看向许翘，到底是最熟悉的人，亦是最懂他的人。
    “我不会走的。”许翘看向江城衍，江城衍一挑眉，她就知道，江城衍一定是觉得这里危险重重，要让她回去，什么取资料都是假的，他们压根就带了那点资料，还是杨拓用幸福路派出所的打印机打印的，许翘跟着一起装帧的。
    多少份，她都知道，车里除了一箱矿泉水，什么都没有。
    “你支开所有人，难道就是要在这种时候赶我走，江城衍，就算做不成情人，我许翘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成了逃兵？还是你觉得我会拖你后腿？”许翘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尤其是在她和江城衍之间。
    江城衍双眸微闪，“我只是……”
    眼下也不知道海城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想到之前许翘几次遇难，贸然让她独自开车回去，也并不是万全之策。
    两人各怀心思往车上走，既然说了要取资料，摄像头之下，总归要做做样子。
    拉开车门，许翘和江城衍先后上了车。
    他们前脚刚上车，后脚，许翘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黎辉说：“让江城衍把车开出去，两条街外，有家奶茶店。”
    第68章 迷雾（19）
    从海城分局出了大门， 向南两条街，有一家一点点。
    江城衍和许翘推门而入，只见黎辉正坐在店中。
    黎辉说：“里边说吧。”
    他兀自推开吧台旁的侧门， 领着江城衍和许翘进到了内间。
    一旁的吧员像是没瞧见一般， 仍旧在接点， 点单。
    内间有个不大的休息室， 兼具储藏室的功能，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还摆着些大大小小的纸箱子，都是些做奶茶的原料。
    地方本就不大，三个人就显得更有些逼仄。
    黎辉不是爱客套的人，他直奔主题：“找个由头走吧，在这里， 你们查不出什么的。”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平铺直叙。
    江城衍挑眉：“若我执意要查呢？”
    黎辉微微皱眉， 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怕是阻力重重。”
    “可你还是来了。”江城衍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是，我来了。”黎辉叹了口气，“但我终究帮不上你什么。”
    “别的也不需要什么，把这屋子借用给我就成。”江城衍说话间， 环视了一圈。
    小是小了点， 但好歹没有监控，又有奶茶店当掩护，暂且还算安全。
    黎辉说：“那边总归要有人应付，我走了。”
    他意有所指地撇了一眼江城衍脚下的原料箱子， “屋子你尽管用。”
    他不拖泥带水， 转身出门。
    黎辉前脚刚走，后脚， 许翘就先江城衍一步打开了那个原料箱子，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整箱的邮票！
    江城衍没有许翘接触得多，又取出其中一包递给许翘看。
    许翘仔细辨认，确认这一整箱就是邮票，这箱子大的能装下个电视，也就是说，这奶茶店里的邮票，竟然比当初A市邮票案里查货的还多了两倍！
    许翘的脸色登时有些发白。
    顾梅出现在海城的时候，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邮票已经突破了西南防御网，刚刚要往东北渗透，却没想到，A市之后，海城也沦陷了。
    A市当初的行动，从开始到结束，省厅和部里都是知晓的，现在简报都还挂在内网上。
    可海城出现了这么大宗的邮票，面上却一片祥和。
    无论是主管禁毒的，还是主管案件的副局长，只字未提。
    甚至谈起来，王自强还摆出痛心疾首的嘴脸，声称一定要配合他们抓住顾梅，绝对不让邮票染指海城。
    江城衍往里一番，找到了封条贴纸，公安部门的封条盖公章的同时，也会留下时间。
    这封条有些泛黄，定睛看去，查封这批邮票的时间，赫然是一年前！
    一年前，那是什么概念，那时候许翘都还在参与西南抓毒枭的秘密行动中，那时候整个部里都在为净化西南绞尽脑汁，邮票也才刚刚露出真面目，各地正配合部里，加固加牢西南防护网。
    别说是海城，就是紧贴着西南的几个省市，都是对邮票严防死守，各地但凡有新型号毒品出现，都是忙不迭地往上汇报，就卡在这个节骨眼上，海城不仅有邮票，还是如此大宗的数量。
    身后的原料箱子还有几个，许翘伸出去的手，忽然就有些胆怯了，但也不过就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和江城衍颇为默契地打开了余下的几个原料箱子。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箱子里同样都是邮票。
    封条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一年前，海城查货了市场价格五六百公斤的邮票！
    海城公安局缴获这些邮票之后，为什么没有上报？
    黎辉作为刑警队长，为什么会持有这些邮票，并藏在了这样一个店里？
    重重疑问无从得知，许翘只觉得好像站在迷雾中，有什么蒙蔽住了她的双眼，她和江城衍此刻就像是暗夜行走在泥沼里，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出口在哪里，更不知道前往何处会有让人丧命的漩涡。
    情况这样棘手，不叫支援是不行的。
    可眼下，且不论黎辉是出于什么立场，他明明和江城衍相识，却打了许翘的电话，也就是说，江城衍的通信在他看来是并不安全的，也许他的电话已经被监听了。
    只不过许翘，在海城人眼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警察。
    无非因为要抓的逃犯是女的，而带来的吉祥物，作为女警察，贴身押解女逃犯，甚至不会参与抓捕，只要在最后负责转移逃犯就可以了。
    许翘想都没想把手机递给了江城衍，她转身欲出门，以来替江城衍把门，二来把空间倒出来给江城衍，让他联络该联络的人。
    虽然他们两个人关系特殊，但有些事情涉及到绝密案情，许翘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她刚要出门，一把被江城衍拉住胳膊。
    江城衍晃了晃手机：“密码？”
    许翘一愣，脸瞬间有些发红，尽管她极力掩饰，但江城衍那么熟悉许翘，一眼就看出了她略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当下把手机直接递给许翘，让她指纹解锁。
    许翘按了两下，也不知怎么的，这手机就跟她作对一般，竟然指纹解锁失败了。
    到底还是输入了密码。
    江城衍素来视力很好，余光扫到密码数字的时候，也是一愣。
    许翘的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
    若非眼下案情十分紧迫，江城衍真想好好和许翘在这房间里，把过往他们所有的误会也好，误解也罢，掰开了，揉碎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通电话，江城衍打了十几分钟。
    虽说这是黎辉应允借给他们用的地方，到底也不能多呆。
    走出奶茶店的时候，许翘手里多了两杯奶茶，一冷一热，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海城市治安良好，最近并不忙碌，中午这会局里人已经不多了。
    许翘和江城衍前脚刚到食堂，后脚侯亚和张福全也到了。
    侯亚扯着个大嗓门喊道：“我和老张正刚才还去会议室找你们，没想到江队长早就过来了。”
    打了饭，四人自然凑在一桌吃。
    这侯亚和张福全性格差不多，都是典型的“汉子”，不拘小节的那种。
    一起查了会资料，这会已经老哥、老弟地论上了。
    说到AI照片比对的结果，侯亚挺起胸膛来，赶紧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去，“出来了出来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字条来，“喏，就是上面这个地址。”
    江城衍打开纸条，撇了一眼，不动声色说道，“辛苦候所长了。”
    “哪里的话，天下公安是一家，以后要是老哥哥到你们那边，还请江队长也给我行个方便。”
    “说这话就见外了。”张福全一拍大腿，“A市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以后兄弟有什么要帮的，只管跟我老张喊一声，保准给你整的地地道道的。”
    张福全早些年当过兵，吃饭速度非常快，大口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有些急躁地问，“江队，这会也找到顾梅的老窝了，咱们下午就行动吗？”
    “不急。”江城衍说，“杨拓和小李那边都还没结果。”
    言外之意，是要等所有数据都出来，再行动。
    张福全暗自咂摸，也是，这么重要的逃犯，要抓她自然要有完全的准备。
    “那我下午干点啥？”他是闲不住的性格，工作压身是常态，更何况，他这一走，幸福路派出所那么一大堆事儿都等着他呢，只想早点抓完好回去，却没成想，江城衍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江城衍答张福全的话，犀利的双眸却看向了侯亚：“下午我们三个都去侯所长那，到时候还得麻烦候所派个光明小区那片的片警，跟着我们把外围实地走访一遍。”
    “小事，好说。”
    吃过午饭后，江城衍开着车，跟在侯亚的车后面，去了丽水派出所。
    丽水派出所，是海城最大的一个城区派出所。
    “你们这也太……土豪了吧。”张福全一下车就忍不住感慨，这哪里是派出所，说是个欧式宫殿还差不多。
    侯亚笑呵呵地解释：“我们所现在是暂时借用这个场地，原本老的派出所，原址就在光明小区那，后来那一片拆迁改造，新的派出所用房还没盖好，开发商就把他们名下售楼处闲置的用房，让我们免费用了。”
    光明小区就是个欧式建筑群风格，时而不远处的这个售楼处，也是一栋二层的欧式风格小楼。
    “听说等我们搬走以后，老板要用这里来开饭店。”侯亚一边说着，边把众人引到所里去。
    售楼处原本销售大厅非常大，占了整个一层，因为是临时借用，两方都不愿意往里面投钱，就添置了一些带隔断的桌椅。
    这会午休刚过，一楼没什么人。
    二楼有几个销售经理的办公室，都被临时当做了询问室、审讯室。
    在走廊尽头还有一间房，正是侯亚的办公室。
    这会子负责光明小区的民警午休过后刚好回来。
    江城衍便让许翘和张福全跟着那名民警去实地走访。
    人走之后，二楼静了下来。
    江城衍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一脸寻味地看向侯亚：“侯所长用一张字条，把我引到这里来，恐怕不是请我过来喝茶的吧的？”
    侯亚也一改人前的老油条面容，而是一脸严肃凝重地说：“江队长，带着你的找个由头，赶紧走吧。”
    “为什么？”
    “多余的我也不能说，只说你们想保命，那就赶紧走吧。”
    第69章 迷雾（20）
    似曾相识的话， 却是不同的语气。
    侯亚长得皮肤黝黑，五大三粗，说话自带一身匪气， 一张口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个颇有义气的铁汉， 天然本能地让人觉得亲近。
    黎辉则恰恰相反， 他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清冷疏离的气场， 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种命令，一种提醒。
    江城衍他们到了海城不过半天功夫， 已经有两位在海城分局颇有分量的人劝退他们。
    顾梅尚未抓获，此行已经迷雾重重。
    江城衍眯了眯眼睛，那边侯亚已经话锋一转，喝了一大口茶水，豪爽笑道， “旁人都说A市局里的江队长年轻有为，我老候原先不服， 想着这么年轻就比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级别还高，肯定是个纸上谈兵派，想虎你一虎，却没想到江队长是个不怕死的。”
    三言两语， 四两拨千斤地把先前的话比做笑话。
    江城衍就势笑道， “候所长说笑了，论起经验来，我确实有所欠缺，合该多听听前辈们的意见， 既然顾梅不再此处， 我们就不应该再叨扰了。市局的案子也是罗成山，等他们回来， 我们这就返程。”
    侯亚闻言，玩味地看向了江城衍，似是一愣。
    这次江城衍他们过来，还是部里打过招呼的，顾梅是个什么要害人物，海城这边自是清楚不过。
    更何况，之前AI人像对比，侯亚已经拿到结果，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顾梅就在他们辖区内光明小区住着。
    已现有警力来看，足够上演一场瓮中捉鳖。
    但江城衍却说他要走了。
    侯亚一派老城：“案子是你们主导，按道理说，我们只有配合的义务，没有过问的权利。抛开案子不说，你们大老远，开了六七个小时的高速，过来，连顿像样的饭也没吃上，就这么走了，老哥心里说不过去，要不我做东，晚上在这吃个便饭，再走？”
    江城衍沉吟一下，面上应允，借着去找小李杨拓他们为借口，回了海城市局。
    他到市局那会，小李和杨拓也都各自查的差不多了，江城衍同他们换了车。
    “你们现在往回走，小李先走，杨拓你开我的车，去光明小区那接上许翘和张福全。”
    杨拓有些惊讶：“走？不抓顾梅了？”
    小李到底要沉稳一些，忧心道：“那你呢？老大，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不和你们一起走，杨拓，告诉许翘我在小李的车上。”
    杨拓：“这……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一直跟着江城衍处理案件，两三年下来，也颇有默契，要说江城衍什么大案要案没接过，从未再他脸上见过这副神情。
    江城衍没说什么，出了海城公安局，走到僻静的路段，就下了车。
    杨拓心里五味陈杂，给许翘打了电话，去光明小区那接上了人。
    张福全是个藏不住话的性格，一上车就火冒三丈：“不抓了？怎么说不抓就不抓了？我们刚才还走访到，那顾梅经查光顾的一家青菜店，我还跟小许说，那是个适合布控的点儿，现在倒好，做了这么多准备，你给我说不抓了？江城衍呢？”
    “江队长和小李在那辆车上，已经快要出城了。”杨拓倒是不担心张福全闹，这人就是个火爆脾气，唠叨唠叨嘴，也就没别的辙了，关键的是许翘，她自从一上车就窝在后车座里，没有问一句话，安安静静。
    “许师妹……”杨拓想说点什么，许翘没有搭话，从后视镜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他心里轻松了不少，随手打开电台，“张所听一会新闻不？”
    “有什么好听的。”张福全还在气恼，但到底江城衍高他一个级别，本来就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吃成馅饼，也不能揪着做馅饼的人大闹。
    杨拓开车还算稳，不多时车也快到高速口了。
    下午档的财经新闻，主播插播一条最新劲爆消息：“15时，在位于北城大饭店举行的慈善晚宴中，崇氏集团总裁崇万里携其独子崇明出席，这是崇家子嗣首次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中，崇万里在宴会上隆重地向各界人士，介绍了崇明，并表示，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养在国外，一直被当做接班人培养，如今归国，将担任崇氏集团的CEO。”
    与此同时，三人的手机也都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各大社交平台都推送了这条消息。
    崇万里作为首富，这么多年无论是妻子还是孩子，都没有被曝光出来，不少狗仔和媒体都想要挖出消息来，却总是徒劳无功，就在社会各界都以为，崇万里如同传说中的不近女色，甚至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时候，凭空就冒出来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儿子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福全点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崇明眉眼与崇万里及其相似，尤其是眉毛的形状，简直一模一样。
    崇明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星眉剑目，身材也高挑挺拔，还有首富独子的身份加成，刚曝光出照片，就吸引了一众老婆粉。
    张福全不以为然，倒是许翘，被吵醒以后，打开了照片。
    不知为何，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遥不可及的一个人，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照片上的这个人，很亲切，很熟悉，可是崇明……她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车子路过一家奶茶店，许翘让杨拓停车，“我去买两杯奶茶，等我一下。”
    杨拓也知道，许翘喜欢喝奶茶，当初没少替江城衍跑腿，也没多想，就让许翘下了车。
    只是，许翘下车好一会都没回来，杨拓才变了脸色，等他跑到奶茶店，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老大，我罪该万死，我把小师妹弄丢了。”杨拓连忙给江城衍打电话，说清楚原委。
    江城衍倒也没有怪罪他，叮嘱了一些事情，就让杨拓带着张福全回A市。
    “小许是我们所的民警，她和我一起出来的，我得给她带回去。”张福全作势要下车找人。
    杨拓连忙锁紧车门，已经弄丢了一个许翘，再由着张福全，到时候江城衍交给他的任务，他怕是一个都完不成了。
    杨拓脚底加了力道，车子疾驰出城。
    许翘走出街口，打了个出租车，回到黎辉带他们去的奶茶店，果不其然，江城衍正坐在隔间里。
    许翘劈头盖脸地说道：“为什么要一个人涉险？江城衍你明知道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让他们带我走干什么？去找救兵，不需要那么多人吧？这里危机重重，你是有多不信任我，还要让杨拓把我带走？杨拓什么演技我会不清楚吗？他一做亏心事，就一脸便秘的表情，我太清楚了，还有你，江城衍，我还没……”
    江城衍搂过许翘的腰，轻轻把她一带，许翘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许翘拧巴了一下，却争不过男人的力道。
    江城衍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没有多言，两个人从十六七岁就相识，一路走来，太多的默契已经混在骨血里。
    他把侯亚的话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现在侯亚和黎辉都告诫你要走，两个人说的内容差不多，但显然他们不是一个派别的。”
    黎辉拿出了邮票，没有过多的赘述，直白地让他们明白，海城不宜久留，是真的希望他们走！
    而侯亚，前后都是玩笑的语气，但他那两句回马枪，明着希望他们走，实则暗暗希望他们留。
    到底哪一方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是能够为他们所用的可以信任的人呢？
    “你们走访的时候，有发现什么线索？”江城衍问。
    许翘把看到的说了一遍，现在他们能够确定的就是顾梅确实是在光明小区住着，堂而皇之，不加掩盖的，非但没有藏匿，还大大咧咧地买菜做饭，饭后遛弯，甚至生活的及其规律。
    “她每两天会到一家青菜水果店买菜和水果，杨拓他们查过监控，包括就在今天，她仍然去了。”
    这也就怪了，一名部里挂号的逃犯，竟然在海城悠闲的生活了这么久，就算她隐姓埋名，可堂而皇之地走在“天眼”之下，确实匪夷所思。
    “所以你假做被吓走，就是想看看他们当中会有谁露出马脚？”许翘抬起头问。
    江城衍颔首，“我打算今晚秘密抓捕顾梅。”
    第70章 迷雾（21）
    这是一场繁华盛宴， 相机快门被频繁按下，关于崇明的消息如同龙卷风，迅速席卷了所有的社交媒体。
    在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 崇万里端着酒杯， 带崇明上台， 由崇明宣布， 崇氏接下来的重大发展计划：大力发展中小型城市公益投资计划，他们拟定了十座城市作为这个计划的第一批受众， 将带着大型发地产项目落户到这些城市中，拉动内需，带动GDP。
    这个轰动人心的计划，直接将晚宴带向了高/潮。
    房地产在走下坡路，这种时候在中小城市投资高额资金， 无异于真的在变相做公益。
    金融界的人，也都纷纷表示， 崇万里这次计划，是在为崇明立口碑和威望。
    繁华过后，崇明回到下榻的宾馆，脱掉华丽的西装， 露出里面简约的白衬衫。
    从背影看过去， 还是那个干净阳光的大男孩。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攥起拳头，狠狠地举起来，最终无力地落到镜子上。
    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不再是林炔， 在所有人眼里， 名叫林炔的男生已经永远的死在一场大火之中，可唯有他自己知道， 这张万人艳羡的皮囊之下，还是那个拥有执念的林炔。
    飞往海城的飞机在一个小时候起飞，在崇氏发展计划当中，海城就是崇明要去的第一站。
    海风扑面而来，崇明刚到海城，海城分公司的领导们都来机场接机。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簇拥着崇明往外走，分公司ceo问：“明总，咱们公司现有办公楼是租用的cbdsoho的一整个平层，这次海城要发展房地产业务，势必也要招揽相关的人才，您看咱们是再多租一层，还是……”
    Ceo看向旁边的HR，HR马上接话：“咱们当初在海城打造光明小区的时候，有个欧陆风格的售楼处，一个独门独户的LOFT，如果咱们不租的话，也可以收回那里。”
    “收回？”听了一圈寒暄的话，崇明才开口第一局。
    HR忙不迭地热络答道：“当初盖光明小区，我们占用了派出所的办公用房，回迁的还没盖完，楼又已经都售罄，和当地区政府协调以后，就把售楼处那栋欧陆风格的LOFT直接给派出所做办公使用。”
    “里面还有剩余的办公室吗？”崇明问着，看不出息怒。
    HR思索一下说：LOFT的大厅被他们隔出隔间用的，二楼应该还有剩余的办公室。
    “新的团队就去那办公，你们安排一下。”崇明简洁明了地说。
    一众海城分公司的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CEO站出来说：“那边除了派出所以外，能用的办公室不多，会不会有些逼仄。”
    “节省开支。”
    崇明丢下这冷冰冰的四个字，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身后，海城分公司的人，纷纷抹了一把汗。
    这位看着面生的崇氏唯一接班人看着眉清目秀，其实果决专断。
    到底是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意见，分公司的人马上和侯亚他们联系，本就是借用的场地，侯亚又是热络的性格，当即就让人收拾收拾，把二楼能腾出来的办公室都倒出来了，一共六间屋子。
    崇明没去酒店，直接去了新的办公室。
    分公司的人办事很有效率，崇明人到了，办公室也打点的七七八八，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最大的一间套间自然是给崇明用，众人不敢再打扰他，都就近找了间空屋子候着。
    不多时，一名脸上有疤的男人走上了二楼，分公司的人拦住他，不待那人解释，崇明推开门，冷冷地说：“我的助理。”
    来人进屋后，取掉脸上的伪装，露出光洁的脸颊，竟然是那不苟言笑的黎辉！
    “东西给她了吗？”
    黎辉点头：“给了，你要带的话，我也带到了。可是……”
    “她还是去而复返了？”崇明对此并不意外，许翘是什么性格，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甚至是许翘自己。
    “是，他们佯装取消行动，出城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现正想办法联系我。”
    黎辉看着面前陌生的脸庞，饶是个冷酷的性子，还是忍不住哽咽地拍了拍崇明的肩膀，“对不住了兄弟。”
    崇明笑笑，“既然当初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想过会有今天，甚至是……”
    甚至是更坏的结果。
    “时间紧我们抓紧核对一下细节，务必配合江城衍他们秘密抓到顾梅。”崇明拿出一叠资料，上面林林总总地画着都是光明小区周围的警力和监控情况。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整理出一个眉目。
    黎辉捏着眉心说道：“为什么觉得老爷不会去管顾梅的死活？”
    崇明背靠着窗口，天光已经暗下来了，他不疾不徐地说：“自从顾梅走入警方视野的那一天起，她对崇万里来说就已经是个弃子了，选在这种时候让她暴露出来，就是顾梅对他来说最后的价值。”
    “你的意思是，崇万里想用顾梅来吸引警方的视线，而他背后还有其他的动作？会是什么大动作？邮票的运输线路，你不是都已经掌握了吗？”
    崇明摇摇头：“远不止于次，崇明这种人，到了他这样的地位，钱早已经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黎辉：“对面那位准称吗？”
    侯亚的办公室就在黎辉的对面。
    黎辉摆摆手：“海城这能配合你的只有我。”
    言外之意，能让他信任的也只有黎辉。
    “辛苦了。”黎辉重新伪装好，离开了崇明的办公室。
    天色更黑了一些，崇明转过身，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行动，只靠我们两个，你打算搞偷袭？”饶是许翘觉得不可思议，可想象，要靠着两个人的力量，四两拨千斤，再一片混沌未知之中抓到顾梅，无异于是虎口拔牙，危险、刺激，又十分带感。
    江城衍自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我来的时候，还带了一队特警，只不过没有告诉你们，他们秘密进了海城，晚点我会去和他们联络，他们会配合我们完成这项抓捕工作。”
    “多少人？”
    “二十。”顾梅虽然狡猾，但她现在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毕竟面上就她一个人，她还要维持普通人的生活，大大咧咧的进进出出，二十个训练有素的特警，足够了。
    江城衍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联络他们，晚上再过来接你，一起行动。”
    对此，许翘自然没有异议。
    她们此番杀了一个回马枪，但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界，多一个人再外面晃荡，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她在奶茶店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等待着江城衍，而与此同时，江城衍独自一人前往了光明小区。
    哪里有什么后援。
    顾梅大咧咧地住在这，在他看来，这都是老爷放弃顾梅的一种打算，既然对方要把这个人证送到他手里，他就没有不要的打算。
    出发前，他联络了黎辉，黎辉似乎对一切并不意外，并且答应他，会派刑警队的人给予支援，现在他已经接到消息，顾梅每天晚饭后都会去小区的花园里散步。
    刑警队的人已经秘密劝散了花园里散步的群众，只留下三五个便衣，佯装在跳广场舞。
    江城衍潜入花园不久后，耳机里，就有海城刑警队的人，告知他，顾梅刚刚从家里出来，正往花园这边走。
    从小广场到花园不过两百多米的距离。
    江城衍没有再原地待命，他双手插在兜里，大步朝着顾梅家的方向走去，而与此同时，闷闷的木仓声，响在耳边，子弹破风的时候，会带来巨大的冲击力，江城衍只觉得那一瞬间脸庞的皮肤灼烧般得疼。
    是狙/击手，明知道被盯上了，江城衍还是在第一时间，本能地推开了顾梅，两个人一起跌倒在路旁的灌木从里。
    夜晚的灌木丛葱葱郁郁，漆黑一片，江城衍就势带着顾梅又翻了个身，树枝在他们身上划出多道刮痕，也浑然不觉得疼。
    江城衍在带着顾梅隐蔽的同时，迅速地掏出手铐来，给她上了手铐。
    人已经抓到了，如何安全地带着嫌疑犯撤离，才是重中之重。
    黎辉的人，正朝着江城衍的方向跑过来。
    顾梅看着江城衍，阴阳怪气地说：“江大队长还真是人帅心美，都破相了，还想着抓人，就不怕你那小女朋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翘，许翘还一个人留在奶茶店里！
    江城衍怕她涉险，又怕她担心，才找了借口，独自一人行动，却百密一疏。
    这一刹那的分心，顾梅已经逃出一把刀来，猛地朝着江城衍的心口刺了过去。
    天色越来越黑了，许翘左等右等不见江城衍，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如果当初江城衍真的带了另一队人，为什么她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这是为了瞒着谁？
    小李杨拓包括她都是跟了江城衍多年的人，至于张福全，别看是个大男子主义，但他是当兵的出身，最是一本正经，如果不是为了瞒着她们这些随行的人，江城衍完全没有必要秘密地带着一队人过来，更何况……特警队那边她许翘也不是没有熟人。
    许翘立马打给了特警队相熟的人，三两句就问清楚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A市！
    一想到这些，许翘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推门就往外走，门却一动不动，被锁住了。
    第71章 迷雾（22）
    门外悄然无声， 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店里做奶茶的小妹儿行动方便，怕是早就找了过来。
    这房间本就是做库房用的， 除了这扇门， 连窗户都没有。
    但这并难不倒许翘， 她坐下沉思片刻， 想清楚前因后果，果断地站起身， 取出衣兜内的一根特制别针，三两下，鼓捣开了门锁。
    开门锁后，许翘并没有马上把门推开，她先是躲在了一个较为取巧的位置， 身前以货箱当做掩体，然后举起另一个货箱子， 扔了过去，撞开了房门。
    想象中的木仓声并没有出现，也不见有脚步声。
    许翘有些微微的诧异，事反常态， 越是在这种时候， 她越是怕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伺机而动。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呜咽声，许翘沉了沉心神，机敏地打探着周遭，确认没有危险， 这才探身出去， 只见吧台后，奶茶小妹， 正被人用胶带封住了嘴巴，一脸惊慌失措。
    许翘一把扯下胶带。
    小妹顾不上疼，急忙说道，“许警官你快走，他们正在找你。”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又说了几句。
    许翘总算是从她的话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奶茶小妹儿的意思是，江城衍走之前，让她把库房的门锁上，以防有什么不测。
    她刚锁好门，就来了几个人，问许翘的下落，她谎称不知，那几个人就贴住了她的嘴巴……
    许翘听到这里，啪啪啪地拍着手掌，“说的真好，真感人，我都差点就要相信，你就是那个舍生取义，抚慰助困的好公民了。”
    奶茶小妹儿，脸上还带着梨花雨般的泪痕，一脸不解地望着许翘，“许警官，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害怕，嘤嘤嘤……”
    “行了，别装了。江城衍好歹也是我的前男友，他肚子里有什么弯弯绕绕我会不知道？库房连个窗户都没有，他脑残了，会让人把我锁在里面？还是那些要害我的人脑残了，这么个一览无余的小奶茶店里，随便一个库房的门，他们搞不开？”
    “别玩了。”许翘忽然栖身上前，就要别住奶茶小妹儿的胳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梅，好久不见。”
    许翘说着，脸上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手上动作利落，就要擒拿住奶茶小妹。
    那小妹哪里还有几分柔弱的样子，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有来有往地打斗在一处了。
    这种打斗，已经无声地表明了奶茶小妹的身份。
    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她承认，刚刚的演技略显拙劣，但许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推断出因果，还是让她隐隐有些兴奋，谁不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呢？
    如果说这只是个开始，那接下来许翘说的话，则让她眼中又多了几分郑重。
    许翘说：“你是顾梅几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顾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岗位，是你们团体内部负责运营的一个岗位，你可以是顾梅，她也可以是顾梅。”
    说话间，打斗的动作没有停止，原本温馨的奶茶店，已经面目全非。
    这个奶茶小妹顾梅，是个格斗好手，打起来，招招都奔着许翘的要害，非常狠辣。
    “你知道的太多了。”奶茶顾梅拳头朝着许翘的太阳穴砸了过去。
    许翘猛然跃起，对方的拳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的手掌狠狠地箍住了对方的脖颈。
    她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终于占了上风，奶茶顾梅在她手里逐渐窒息。
    奶茶顾梅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许翘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反手劈过去，奶茶顾梅晕了过去。
    她把顾梅拖到储藏室，这一次彻彻底底的锁上了门。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看了那顾梅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曾经，她也是顾梅。
    她是调酒师顾梅，隐藏在FOX当中。
    当初A市流通过来的邮票，就是她和另外一名潜伏到邮票阻止中的上线，一起带过来的。
    为什么A市那么多酒吧，偏偏选在FOX潜伏，都是因为那里的一切，从芳姐，到极速物流，早就是他们摸排好的一条线。
    上线对老爷那边，报上去的名单一直都把芳姐当做是顾梅。
    其实不是，真正的顾梅，是当初在FOX接任调酒师的许翘。
    她是在整个渗透行动中，渗透地位仅次于上线的那个人，也是这整个邮票行动中最关键的一环。
    是的，邮票行动当初看似已经结束，实则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许翘来出了奶茶店，拦了辆车，朝着光明小区疾驰而去。
    光明小区这边，那位日常喜欢散步的顾梅，自然不是江城衍还有那一队刑警的对手。
    早已经被擒拿住了，只是江城衍把人押上警车以后，仍然没有离去。
    他环视四周，他对子/弹破空的角度有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够知道，狙/击/手大概的位置，所有派了几个人，过去拿人。
    他这边已经擒拿住了顾梅，去寻狙/击/手的几个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你们在这看好她，我去去就回。”江城衍看了看身边剩下的七八个刑警，这些人都是黎辉手下的精英，看护顾梅，还是不成问题。
    押解的警车都是防弹车，他并不担心顾梅的安慰，却有些担忧寻狙/击/手的那几个人。
    顾梅手里有的无非是刀，狙/击/手手里确实有木仓，况且又是在居民区当中，警方难免投鼠忌器，怕伤了周遭百姓群众，毕竟狙/击/木仓不像是别的，穿透力极强，穿透玻璃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小区楼盘间隔这么秘籍，对方若是胡乱开飞木仓，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伤亡。
    想到这里，江城衍的步子更加快了。
    他已经能听到闷闷的木仓声了，这声音是装了消/音/器的木仓，不是他们这种经过训练的特勤人员，是分辨不出来的。
    问题就在于，黎辉手下的人，带的手木仓，没有装/消/音，那这些木仓声是哪里来的？
    一想到队员可能已经遭受不测，江城衍就恨不得脚下踩上风火轮，赶紧冲过去。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江城衍从后腰掏出自己的木仓。
    走进楼道以后，他没有做电梯，而是放慢脚步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脚步声放了得很轻很轻，他在这样的时候，是真的孤立无援。
    黎辉能调动的二十来人都在这了，守着顾梅的人，是万万不能动的，否则一旦顾梅丢了，一切都功亏一篑。
    其余人现在生死不明，就连许翘，现在是否安全，都是未知数。
    他内心是焦灼的，许翘的生死，他牵挂着，却更要对楼上的弟兄们负责。
    楼梯间，入眼有血迹，江城衍加快了脚步，然而当他走进那个疑似狙/击/手藏匿的房间，里面的一切让他为之震撼。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黎辉的人也受了伤，拿着消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许翘。
    许翘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以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他们都是我的人。”
    其实不需要多言，一个眼神，江城衍就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也许早就在许翘的意料之中。
    他确认受伤的队员没有生命危险，但到底是中了木仓，耽搁不得，让黎辉的人赶紧送往救治。
    房间里藏匿的狙/击/手一共有四个，两个还有气，余下的两个被击毙。
    “去处理一下。”许翘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那两个人，就手脚麻利地去处理还有气的两个人。
    这会所有人都忙开了，房间里除了两具尸体，就只剩下许翘和江城衍。
    一时相顾无言，是许翘先开了口。
    “你抓到的是海城的顾梅，我也抓到了一起，其实顾梅并不是指的某一个人，在他们的团队里姑且算是个职位吧，只不过你抓的这个海城顾梅，不是个聪明的人，自己不谨慎，又作恶多端，上了通缉令，成了老爷的弃子。我能和你讲的也只有这么多……”
    其实并没有什么欺骗，她不过是秉承职业操守，不该说的话没有说。
    邮票行动，远远不是从今年就开始的，从她进了特训营以后，大二那年，组织就在为这个行动开始布局，这几年来，多少人前仆后继，她的好友，她的同学，甚至是当年的许汉江，不知多少人，为了这个行动牺牲了性命，所以她不敢行差踏错，一直小心翼翼。
    哪怕是身边最新密的江城衍，当初了为了后继到海城来的这一步行动，她都借故同江城衍吵架，才去到了幸福路派出所，为的就是能有多余的时间，跳脱开公众的视野，去做一些布置。
    在“行动”这件事上，她也如同前辈们一样，牺牲了时间、自由，还有那一点点难得的，来之不易的幸福甜蜜。
    那句对不起如鲠在喉，到最后，许翘生生憋住了眼里的盈盈泪光，转过身，又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城衍的脸颊，“你受伤了？”
    “无碍。”江城衍说。
    许翘其实最怕江城衍这个样子，从上学那会就是，江城衍其实别看痞子气很重，可真的高冷起来，浑身就有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尤其是他惜字如金，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多说的时候，许翘就知道，那一定是他生气了。
    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伤口，很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到最后，许翘只是淡淡地说：“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三个字，盘桓在两个人心头，让所有刚要发芽的暖，刹那间冻结住了。
    “你抓的顾梅，还有后面的事，我的人都会接手。”许翘说完，转身要走，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留恋显得太过理所当然，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保重。”
    只是抓几个顾梅落网终究不是行动的目的和意义所在，他们真正要瓦解的是整个邮票背后的组织，这个组织所涉及的又岂止是邮票。
    但正如江城衍所参到部里细查崇万里的行动一样，关于瓦解邮票和其背后势力的行动，许翘也只能守口如瓶。
    无论是海城，还是A市，都只是这个行动中的一环，一落脚点，未来，她还会面对更多的危险，比这更险恶的人心，甚至是……生离死别。
    但这些只会让她有畏惧，却不会让她心疼难过。
    能让她痛到骨子里的，是身后的那个人，上一次他们粗过，一分别就是这六年。
    那么这一次呢？
    许翘忍不住回了头，正对上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迷雾（23）
    周遭情况危险且复杂， 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许翘不再看江城衍，转身指挥她的人做事，只是在听到身后传来的那句“保重”的时候， 僵在原地， 心里有暖流， 她大步走着， 将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
    其实如果她在多等待片刻，就能听到江城衍那句坚定的：“我等你。”
    江城衍回到海城以后， 处理了这大半个月来堆积的案件，杨拓和小李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很多案件，他只需要在大方向上把把关，仔细审一遍卷宗， 基本上就不用亲自上阵了。
    三个月后，江城衍再次收到部里的调令， 继续回到部里经侦参与特别行动，关于崇万里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接下来， 他们要调查核实的内心多且庞杂， 江城衍他们几乎是昼夜不眠。
    他也明白，这案子牵连太广，崇万里是公众人物，又是一方巨富， 想要撼动他， 部里也要取得多方支援，这案子最开始进展很缓慢， 即便抽调的都是各地的精英，但查起来，总有种迷雾之中前行的感觉。
    而他这一次进入行动小组，很多事情理顺了，追查的脉络也清晰了很多。
    大浪淘沙过后，如今在这个专项小组里的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他们所做的工作不在是分化开来不知真面目的调研类工作，而是开始接触案件的内核。
    江城衍也是在核心工作会议之后，才明白，行动之所以有这么的进展，是因为组织内部拿到了可靠的线报，关键性卧底人员，拿到了崇氏和邮票集团内部相关联的关键性证据，而如今要彻查下去，就要协助卧底人员，把这份线报传回部里。
    江城衍他们几个人，就被部里委任了这份接应卧底线报的行动。
    行动前，按照规定，是不能同任何人透漏行动信息的。
    但这种行动危险性很高，很有可能丧命，所以组织上都会安排参与行动的人，给家人打通电话，也不至于，万一人有个闪失，家人连个念想都没有。
    同事们三三两两都寻了地方给家里人打电话。
    江城衍掏出手机，先是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王娇女士说她在打牌，嘻嘻哈哈说了几句，他听得出来，老妈那边其实连麻将的声音都没有，之所以这样嘻嘻哈哈的，是不想给他压力。
    他也配合老妈的演出，哄得王娇开开心心。
    挂断电话以后，江城衍定制拨号键盘出神，心底熟记的电话号，就在眼前清晰浮现，他拨了过去——空号。
    就好像是那年需要被她妈妈强行带到B市，他们失联的那会。
    空号，失联，再会遥遥无期。
    江城衍想了想，还是对那已经空号的号码，发了一条，明知道发出去，会被退回来的短信：晚安。
    这三个月来，许翘身上的伤疤又填了几个，一起参与行动的同事，给她取了个外号——拼命三娘，在最危险的一次，他们接到了线报，配合禁毒部门，去缴获邮票交易现场，对方人人有武器，那一次，许翘的脸受了伤。
    最后当地公安赶到的时候，一个女刑警看到她脸上的那些伤，忍不住流下泪来，“哪个女孩不爱惜自己的脸，这么大的伤疤……”
    许翘躺在担架上，很平静，就好像伤到脸颊的不是她一样，她甚至安慰起那个女刑警：“伤口结痂总会愈合，一点疤痕，挺酷的，只要命在，就好啊。”
    是啊，只要有命在，许翘经历过太多次生死一线。
    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活着，活到她为江城衍穿上婚纱的那一天，只是在此之前，她一定要查出许汉江当年的死因，查出邮票行动的真相。
    上线已经拿到了老爷同崇万里就是同一个人，以及崇氏同邮票集团的诸多关联，据说这些证据，是上线卧底将近十年才彻底拿到的。
    他们这些曾经的卧底人员，这些当初参与特训就一起进入到这次特别行动当中的人，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行动前的那天，许翘刚刚出院，手机早就再上一次的行动里报废了。
    领导给她买了新的，她拿到新的手机，新的号码以后，第一个想要联络的人，就是江城衍，不过眼看行动就要结束了，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这次的行动地点在B市。
    说起来，这对许翘来说，是个爱恨交加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她年幼时的，故乡，她和林炔从小在这一块长大，童年的时光美好烂漫，一夜变故，让这一切都变了，所有的美好被狂风席卷，林炔从一个父母恩爱的少年，变成了孤儿，她爸失踪不见，张岚在巨大的刺激下，变得焦躁。
    她的整个青春期，都和张岚对着干，那时候她以为能够搬到A市，也许张岚不再触景生情，母女关系就会缓和一点。
    却没想到，最后张岚又强行带着她回了B市，那段近乎于囚禁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仍然让她心底忍不住颤栗，是无奈，是恐惧，更是对母亲的一份执念。
    再到后来，知道许汉江的死因，她和张岚彻底撕破脸，最终两个人半和解，却也仍旧有心结在。
    许翘想到一个词，“相爱相杀”这次或许用来形容母女不太合适，但形容她和张岚的关系，却恰如其分。
    她们一行人是开车到的B市，行动定在第二天。
    这天晚上每个人都有摸排的工作，因为许翘曾经在A市公安局就职过，又是大伤初愈，领导委派她负责和B市刑警、禁毒人员接头，具体的案件详情自然是不会说的太多，但许翘是带着部里的命令下来的，B市的人，自然都十分热络。
    该调动的人手都已经准备着了，需要用的仪器设备也都任凭许翘他们使用。
    许翘前前后后一个上午，就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
    她在犹豫要不要用余下这点时间，去看看张岚。
    凡是都有万一，哪怕她再求生欲旺盛，在这么关键的行动中，要是挂了。
    张岚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而她甚至能形象到张岚一定会把这一切都怪到她爸、她祖父头上，怪罪他们老许家一家非要研究什么足迹学，研究到最后，自家人死的死，伤的伤。
    许翘去熟悉的奶茶店买奶茶，一冷一热，两杯交替着喝。
    正喝着，新拿到的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段彩信。
    这年月，彩信几乎都是古董一般的存在了，自从有了微信以后，谁还会用彩信来联络。
    许翘还以为又是什么群发的化妆品广告，本来不想理会，眼睛扫到一眼，见题目是无主题，就点开来看。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一份亲缘鉴定报告，鉴定申请人是许翘。
    这报告许翘知道，当初许汉江死的时候，她同许汉江留存的DNA做过一次亲缘认定，当时她情绪太差，报告让江城衍帮她取，当时江城衍说，调去许汉江留存的DNA出了一些问题，迟迟没有做出报告来。
    难道是报告结果出来了，部里把这份结果发过来的？
    她现在的手机号，只有部里的人知道。
    确切的说，只有给她手机号的人，和行动组里的人知道。
    许翘喝着奶茶，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直接略过前面一堆罗里吧嗦的数据，滑动到底端看鉴定结果，看着上面的信息，她差点没被一口珍珠给噎死。
    ——她和许汉江竟然是非亲缘关系！
    如果这份报告不是作伪，那么她喊了这么多年的父亲，竟然不是亲生的！
    那她又是谁的女儿？张岚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许翘的目光落到了鉴定书上面加盖的公章和私签上，那是温席的名字，又是部里的公章，这份报告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丢下奶茶，走出奶茶店，出门拦了一辆车，直奔B市的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73章 迷雾（24）
    张岚是在许翘离开不久后， 回的B市，她那一辈的人，总有归乡情节。
    作为许汉江的妻子，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聚少离多， 唯一能让她感觉到欣慰的就是， 许翘不同她联络的那几年， 林炔时不时的会来看她。
    而如今，林炔死了， 再回到B市，她就彻彻底底是个孤家寡人。
    或许哪天老了，病死在屋子里，要到死后尸体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在这一方面， 她一直就有种自卑和焦虑。
    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有人敲门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概是三个月前， 她刚回B市，邻居过来串门，问她这次回来住多久。
    不过是寒暄了两句，就没有再聊下去。
    她没有年轻人的习惯， 不点外卖， 不买淘宝，水电费都是早早就存了足额，当年就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过世以后， 娘家人几乎没有什么联络。
    追根到底， 都是因为她娘家那些亲戚怕被许汉江联络，讲起她嫁到的这个许家， 多半都是“横死、没好报……”这些字眼。
    刚结婚那会儿，她还是个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老师，偶尔上来脾气，会和那些亲戚理论，抨击那些迷信思想，对牛弹琴久了，就敬而远之，不再联络。
    她那时候，会把这在家族交际中的重重不顺遂，怪在许汉江的头上。
    闲来无事，她把当年许老爷子和许汉江留下的书本笔记一类的都整理出来一切，其中有些东西，还是许翘她爷爷点名要留给她的。
    当年她怕许翘重蹈覆辙，谎称说是烧了，其实哪里会真的烧了，老人的东西，她即便不认可，但仍旧保有一份尊重。
    张岚走路的步伐大不如如前，膝盖一到阴天下雨就不舒服，走到门口，看了门镜，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三个月音信全无的许翘。
    打开门，母女两个相顾无言，一点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温馨。
    反而多的是别扭疏离。
    张岚板着脸，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话语，将许翘一下子拉回到过去的回忆中，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张岚也曾有过温柔的时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不再温柔了呢，许翘绞尽脑汁，拼命回忆，那大概是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不再这栋楼里住，是住在平房，和林炔家仍是邻居。
    有一次，她放学回家，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叔叔，好像是给了张岚一些什么信件文件一类的东西，那次张岚看过以后，就哭了好久，再之后好几天都沉默不语。
    许汉江早些年就经常出门，许翘不是没有见过张岚因为思念老爸而流泪，只当那是爸爸的同事过来给张岚送爸爸留下的信件什么的，老妈看哭了，沉默的那两天，也都当时老妈在思念老爸。
    在那之后，张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言语恶毒起来，对许翘动辄打骂，总是看不顺眼。
    林炔妈妈还开玩笑，说她们母女两个是青春期撞上了更年期。
    那时许翘年级小，也是这么以为的，如今回头看，三四年级的小孩子，远远不到青春期的年级。
    是什么信件文件让张岚性情大变？许翘思索着，默不出声地坐在了沙发上。
    张岚回卧室，抱出来一个纸箱子，放在茶几上，“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你爷爷和你死鬼爹，留给你的东西。”
    “嗯。我回屋看。”许翘抱起纸箱子，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其实很多事情是经不住细想的，她还记得张岚最好的闺蜜，林炔的妈妈，有次她们两个讲小花，被她撞到了。
    是林炔妈妈再安慰张岚，说些什么“你这都是积德积福的事儿，知道这种事儿，对哪个女人不是一种打击，你家老许看着也不像是个不本分的人，我看那丫头也是不知情的，你从小养着，就是情分。”
    她那时对这些家长里短根本不清楚，要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小时候的日记，大概这些细枝末节也回想不起来。
    如果她不是亲生的，那么张岚会把她当成谁？
    当成许汉江与人在外的私生女吗？
    这样想，似乎也就说得通这些年张岚对她又爱又恨的种种作为。
    爱是因为当做亲生女儿养到了十岁，十年养育之恩在，恨大概是因为被背叛，被期满。
    许翘忽然就觉得，其实张岚，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她的视线落在了纸箱子上，纸箱子里，是爷爷留给他的手札，里面记录了爷爷一生所学。
    这些东西原本她以为都被张岚烧了，还好，一切都在。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许汉江留下的一些笔记本，上面大多数也是记录着一些他总结的经典案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牛皮纸的小本子，这本子，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爷爷的一本日记，又不全是。
    因为在这个日记本里，很大一部分比例，是记账，记录了他们家大项收支情况，往后翻，有几页，是记录了他早些年钻研的经典案例，再往后则有一篇，写得很长，大概是说张岚生孩子那会难产，大人保住了，孩子却死了，许汉江外出办案赶回来，还带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他们一家人决定李代桃僵，瞒下张岚。
    张岚动了大手术，子宫几乎全切，算是堪堪保住一条命，等到她从ICU转回普通病房，已经是小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张岚在ICU那会，许汉江有个朋友出了事情，那家人要把他朋友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送到福利院。
    许汉江不忍心，托了好多关系，最后索性领养了这个孩子，把当时还在襁褓里的许翘带回后，不成想，赶上张岚难产。
    当年的许老爷子就做主，一家人把这件事瞒住，直接把还是女婴的许翘当做张岚亲生的来养。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爷爷，许汉江，还有她当年瘸腿的叔叔。
    也就是说……许翘皱起眉头，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种事情大家都是三缄其口，更何况真正知道内情的人，许汉江失踪那么多年，爷爷和叔叔早年也都死了。
    那么是谁告诉了张岚这个消息？
    以她对爷爷和许汉江的了解，这种事情他们既然决定了隐瞒，就绝不会让多余的人知晓。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候，手机里收到了第二条信息。
    内容简单直白：大江别院一聚——你的生父。
    许翘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抓着手机，随着这条短信浮出水面，之前的一切猜测都要重头来过。
    或许那份亲缘鉴定书根本不是部里发来的，而是这所谓的生父。
    他到底是谁？
    按照爷爷的日记里记载的，这人似乎是许汉江的好友，但是应该是出了事，才会让他把孩子带回来。
    一个人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把自己的亲生女人交给别人抚养。
    许翘和爷爷一样有着判断，认为她的亲生父亲应该是死了。
    如果她现在收到的短信是真的，不是有人拿此当借口引她上钩，那么她这亲生父亲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是什么人，能够拿到部里的鉴定书，又是什么人，能够在仅有几个人知晓的情况下，拿到她的手机号码。
    这个手机号码，连江城衍都不知道！
    一想到今日的一切都是张岚一步步引着她过来看的，许翘不由得对相爱相杀一辈子的“妈”也产生了怀疑。
    但无论如何，这个局，她必要去赴约。
    许翘把箱子收拾好，再三确认了身上的装备，这才不动声色地出了卧室。
    张岚在厨房里忙着，见许翘出来，不咸不淡地说：“没功夫给你特意准备，就一起吃两口火锅得了。”
    从前许翘不懂张岚为何别别扭扭，现在知道这些以后，许翘才明白张岚心底的那份纠结。
    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下次我请您吃火锅。”
    “一天到晚就瞎忙，跟你那个死鬼……”张岚说到一半，转了话头，“知道了，你走吧。”
    大江别院是B市最贵的饭店，没有之一。
    据说这里，还不是有钱就能来的。
    许翘看着周遭低调华丽的装饰，心想，如果约她的人，真的是她的亲生父亲，那想来他现在混得不错，相当不错，有些本事。
    对方并没有说房间号，许翘正犹豫怎么和服务生说。
    服务生就言笑晏晏地走了过来，对许翘恭恭敬敬地鞠躬，“老板在里面等您。”
    许翘：……
    合着自己这亲爹竟然是大江别院的老板？
    他人在B市这么多年，竟然一次都没来找她？这有些说不过去，又或者这亲爹只是认识这里的老板之类的？
    许翘心里有着诸多推测，跟着服务生的引领，来到了别院最大的一间包厢。
    其装饰低调雅致，自不必赘述，服务生推开房门的时候，许翘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坐在主桌上的那个人身上。
    她有过无数次的猜测，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眼前的这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这些天待在家里哪也不去，终于有时间更新了。
    第74章 迷雾（25）
    偌大的圆桌上， 没有一道菜，只有一本亲缘鉴定报告。
    崇万里指了指报告本，“你是干公安的， 自然知道真假， 这是我与你的亲缘鉴定。”
    或许是他的身份， 首富的光环， 让他言谈间有了不怒自威的威严。
    许翘冷眼看着，那本报告有些年头了， 有些纸张边缘都磨损了。
    鉴定时间是在十年前，鉴定结果是99.9%基因相符的概率。
    白纸黑字，都足以证明他们是亲生父女，而且这鉴定报告还不是一份，往后翻， 还有不同鉴定所的同材报告。
    崇万里说的对，她是干公安的， 一眼就知道，这个材料不是伪造。
    “也就是说，十年前，你就通过手段拿到了检材， 并且得到了这份亲缘鉴定， 那为何十年之后，才与我相认？是因为崇明的母亲？我记得媒体好像说过，大名鼎鼎的首富不孕不育多年，自从发妻死后， 就没有再娶过， 崇明一直被传是私生子，既然如此， 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与我相认？”许翘极力想要控制住情绪，可略微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
    心中的愤怒早就大过震撼。
    崇万里坐在那里，不动如山，静静地听许翘说着大段的大段批判质疑的话。
    “二十多年来，你没有对我尽过一天当父亲的义务，又何必再出现？”
    “我现在需要你。”
    “需要？”许翘冷笑，“你有承欢膝下、年少有为的儿子崇明，又有巨额财富，还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崇总说笑了。”
    “我的确是需要你。”崇万里声音有些低沉，言简意赅地说：“警方在查我，在我身边安排了卧底，我要你帮我找到卧底名单。”
    “你做梦！”许翘怒极反静，“崇万里，这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份亲缘报告就可以让我任你摆布？”
    “你会这样做的。”崇万里很笃定。
    他这样的笃定，让许翘越发气恼，但她清楚，崇万里这样的人，一个商人，若不是手上有足够的砝码，又怎么会这样的笃定，她冷眼看着崇万里，“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吧。”
    许翘起身要走，门却被崇万里的手下拦住了。
    门口站着一排训练有素的保镖，他们没有要伤害许翘的意思，但许翘清楚，只要崇万里不放话，这些人是不会让她安然离开的。
    崇万里双手自然地交叠在桌上，“你的亲生母亲因许汉江而死。”
    “何必现在说这些，真假且不论，就算是真的，那许家养我这么多年，也足够还清了。”许翘转过身，满脸厌恶地看着崇万里，“既然我母亲因他而死，你还把我送到他们家，你是什么居心？这么多年，你就在B市，你明明知道我的存在，还任由我在所谓的仇家长大，你的心里是有多么的龌龊和不堪！”
    “许汉江应该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我为他准备的还很多，可惜，他命太好，死的太早。”崇万里说到这些的时候，那一脸变态般的惋惜不是作伪。
    许翘清楚，像是崇万里这样的人，要真是许汉江杀了她的母亲，崇万里布局折磨许汉江所带来的快感，远远大于直接杀了许汉江，事已至此，短短接触，她已经清醒地发现，崇万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变态。
    他行事诡谲，不按逻辑，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和利益。
    这似乎也就说的通，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坐拥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还要暗地里做那些龌龊的交易和勾当。
    “看来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一个从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母亲，并不足以让我丢掉理智。”许翘说。
    崇万里淡然道，“那我们就换一个，换一个在你生命中出现的，对你来说有些分量的人，那么就……那个姓江的怎么样？”
    “早就是个我不要了的男人，随便你怎么，与我何干。”崇万里十年前就发现了她，这么多年在她身边安排人，打探她的消息，她用脚也猜得到。所以哪怕在听到江这个姓氏的时候，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是佯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崇万里轻易看穿许翘的伪装，毫不遮掩地说，“既然他让你不开心、不高兴、不幸福，那更留不得，我崇万里的女儿，谁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许翘冷冷说道：“你根本不配当我的父亲。”
    崇万里并未被这样的话刺痛，而是继续砸下第三个砝码：“那个林炔，也是我的人，当初杀他父母的是我，从福利院里资助他的也是我，他是我派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你看，我对你也不是不闻不问，相反，我很关注你。”
    “关注我，方便用我身边亲近的人拿捏我，关注我，方便掌握警方的动态。”许翘瞪着崇万里，“你为了留一个忠心耿耿监视我的人，杀了林炔的父母，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的录下来？！”
    崇万里讥笑：“你尽管录，都随你。”
    他说完这句以后，服务生开始一道道上菜。
    许翘扫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菜，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接连知道这么多颠覆性的消息，她需要消化一下，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江城衍。
    许翘离开A市之前，江城衍就在部里参与查崇万里的案子了。
    从崇万里的话来看，她走以后，江城衍又回到了部里，继续参与到调查崇万里的案子，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核心小组的相关成员。
    崇万里吃了几口饭菜，就离去了，走之前，对许翘说，“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否则三个小时之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江城衍这个人。”
    他走以后，保镖也跟着走了。
    许翘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别院，但她没有动，而是端起了饭碗，越是事情难以抉择的时候，越要吃饱饭。
    她没有胃口，味同嚼蜡地吃着米饭，强迫自己填饱肚子。
    手机里有领导发来的消息，最后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他们这些人都要回到各自的岗位，准备开始信息交接行动。
    许翘拿出手机拨打了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江城衍的电话响了两声，后面就提示不再服务区。
    许翘还想再打，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很急，“小许马上归队，有紧急情况。”
    许翘心急火燎往临时行动组的办公地点赶。
    这边手机里已经收到了具体的情况，江城衍他们果然出事了！
    部里经侦的人和许翘他们一起配合负责接头上线传递的线索，并且打算收网，抓崇万里手下交易的现行证据。
    然而就在经侦行动人员出发的那天，所有的经侦人员集体失联了。
    通过对失联前相关信息的研判，行动组得到的消息是，这次行动的风声可能已经走漏，失联人员是被“老爷”的人掳走了。
    果然……崇万里这个老狐狸，动手太快。
    “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决定。”
    许翘收到崇万里的信息，匆忙间，崇万里的时限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两个小时，崇万里他们抓江城衍，无非就是想要逼她就范，可如果她不在这个行动中，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许翘这个人，那么崇万里会不会就没有可以要挟她的地方了？
    说的直白点，要是她许翘死了，江城衍对崇万里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么会不会就放了他？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许翘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忽然悲哀的发现，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基因吧。
    虽然她从小到大，崇万里没有抚养过她一天，可只是一个照面，她就发现了两个人是何其相像。
    为什么她从小就有些偏执，对某些事有那么极端的想法。
    比如说现在吧，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老师教过的那些方法，而是极为疯狂的，想用一命换一命，用她的死，换江城衍活。
    崇万里就像是一把火，轻易地就将她逼到失去冷静，几乎癫狂的边缘，脑海里各种疯狂的想法，让许翘自己都感觉到了害怕。
    其实清醒点去看，如果她真的死了，江城衍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岂不是更难活命。
    这种时候必须强迫自己镇定、冷静。
    行动组的人已经围坐在桌边，事情急迫，大家都静静地等着领导的部署。
    负责人环视了一圈，发现了许翘的异常，她对“邮票”相关案件一直十分上心，每次有行动会议，都很积极，然而此刻，素来充满斗志的许翘，像是霜打的茄子，呆呆地坐在原地发愣，状态似乎不太对。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是要在会后把许翘叫出来，单独谈谈心。
    可现在经侦的人集体失联了，不说行动成败，光是这一队队友的性命安全，就足够让他揪心。
    许翘不在状态，会影响行动效率，分配工作的时候，负责人让她在这个暂时的“基地”留守，负责支援和信息收集整理的工作。
    许翘应下，看着队友鱼贯而出，她起身到洗手间，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看着镜子中苍白的脸色，惊慌的神情，紧紧攥紧了拳头。
    江城衍命悬一线，许汉江的死亡真相、邮票的案子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崇万里是老爷的证据也正在收集当中，她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成了个“废物”？
    不对，有什么不对，崇万里那种疯子，视乎人命如草芥，真想吓唬她，逼迫她就范，直接杀了江城衍，或者其他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偏偏点到即止地说了三四点，仿佛只是想劝退她，打击她的斗志，不让她参与到接下来的行动中。
    如果这才是崇万里的真实目的，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经侦的人失联前最后出现的定位地址是在B市的工业区附近，工业区在进城的入口。
    许翘拿出电脑来，找到定位图，查询之后，这才发现他们消失的地方周遭都是化工厂。
    这些化学品都是及其危险的，一点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如果崇万里……
    许翘赶紧给负责人打电话，想要把他们紧急叫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电话没人接，对讲里一片杂音伴随着木仓的声音。
    许翘掏出手机，她没有再收到崇万里的倒计时信息。
    正在这时，崇万里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想送你一份成人礼，阴差阳错，晚了这几年，想看世界上最美的烟火吗？”
    “不、不、不要……”许翘尽量想要稳住崇万里，她放下身段，忍着恶心喊了一声，“爸，爸……我不想看烟火，我想清楚了，如果你这次被警方抓住，肯定是死刑，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走吧，我配合你，放你走。”
    “放我走？”崇万里大笑，“我崇万里想走，谁都没有本事拦住我。B市，人口几百万，你说要多少的**，才能够让这座城市当做我送给你母亲的祭品，也当做送给你的成人礼呢？”
    “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许翘一想到那些工厂，眼睛落到了那些工厂生产的化学品种类上，不偏不倚，这些工厂基本都是套壳或者借壳由崇氏控股的，他们生产的那些化学品，单独来看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一旦混合了，就会是威力巨大的炸/药。
    “不要拖延时间了，没用的，不要怪我这个当爹的心狠，关于你和我的关系的证明，我已经让人发给公安部里的人了，相信很快，你也会被通缉，将被认定为是我在系统里的内应，那些曾经给你掌声的人，如今都将恨你入骨，包括那个姓江的，你只能来找我，也只会找我。”
    “我……”许翘还想说什么，崇万里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在电脑前一顿操作，好在刚才废话的时间足够多，她已经拿到了崇万里的位置，是在B市和C市交界处一座山头上。
    许翘随手抓起一把车钥匙，转身就往外走，却和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撞了满怀。
    第75章 大结局上
    许翘很快就掩饰住她眼中那一瞬间的错乱， 一脸探究地看向了对方。
    还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只是，对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是特别行动临时的指挥地点， 是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
    但转念一想， 是崇明就不意外了， 毕竟他现在是崇万里唯一公开的儿子。
    她对崇明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 明明想对这个人冷脸严肃句句逼问，却怎么都冷不下来，一开口，竟像是同许久不见的老友打招呼一般，“你怎么在这？”
    崇明有些僵硬的脸上， 一抹淡淡的暖意融化开来，他抬手似乎要摸一摸许翘的头， 这个动作极为熟稔，以至于手指尖要碰到许翘头发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许翘后退了一步，崇明手滑落， 最后插进了裤兜里。
    “跟我走吧， 如果你想救江城衍的话。”崇明转身就走，他步子迈得很急，可以看得出，情况确实很紧急。
    许翘跟在他右后侧， 慢了一步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保证她随时可以在崇明有任何威胁她人身安危的行为的时候， 她都可以将对方擒住。
    许翘的手摩挲着她的侧腰，那里的木仓， 随时都可能成为索命的利器。
    “为什么？”许翘问，“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并不信任眼前的人，或者说，事到如今，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崇明停下脚步，转身定睛看着许翘。
    因为走得快，停的急，许翘差点就撞到了他身上。
    崇明眼中有了笑意，“自然是为了上位，他倒了，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够，太够了，光是那份0多到数不过来的财产，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可是……许翘扫视着崇明，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数不清的熟悉感，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明明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可心里就是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贪财的人。
    “只是为了钱？”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正义？为了替民除害？像个大侠客一样，还给人间一片净土”崇明调笑道。
    “你竟然还有功夫说笑。”许翘又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救你的心上人。”
    许翘：……
    崇明的越野车就停在门外，崇明替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许翘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掏出木仓，对准崇明的眉心。
    崇明不躲不闪、无所畏惧。
    “你不怕木仓。”许翘冷声说。
    崇明推开木仓口，“确切点说，是我不怕你，我不相信，你会对我出手，毕竟我们是……亲人。”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那等到尘埃落定，我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崇明说着跳上驾驶位。
    车子一路疾行，上了盘山公路。
    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崇明带她去的这个地方，也是许翘想去的。
    负责人和她的队友们，最后发出来的定位信息就是在这个山头上。
    从这个山头的位置，俯瞰，可以看到，B市和C市交界处，也就是B市入口处的工业区。
    车一路盘山而上，海拔越来越高，快到山顶的时候，崇明突然踩了急刹车。
    车还没停稳，许翘已经推门下车，她从未如此迫切，用最快速度冲到车头前十米的人身边。
    负责人就倒在血泊里，身上还有木仓的伤口，他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许翘忙掏出手机打救护电话，可是太远了，太远了。
    按照这个流血速度，恐怕救护车从市区赶到这里，负责人也……
    崇明紧跟在许翘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是什么的一颗药丸，趁着许翘打电话的功夫，就想要丢进了负责人的嘴里。
    许翘一把拉住崇明的胳膊，“这是什么？”
    “浓缩邮票。”崇明说，“何必自欺欺人，他这种情况，就是救护车来了，也晚了，吃下去，最起码他走的时候不会太痛苦，说不定还能说出一些关键信息。”
    许翘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最终还是任由崇明给负责人吃了下去。
    其实负责人并未意识全无，只是太痛了，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直忍不住颤栗，根本说不出话来。
    现在吃了崇明给他的邮票，幻觉让体内的疼痛暂时被压制住了。
    他指了指上山的位置，断断续续地对许翘说：“你们快走……我已经和上头……联络过了……去接防/爆专家……他们……他们要制造大爆炸。江……江……”
    负责人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支撑不下去，倒了下去。
    崇明在他鼻息之间探了探，“断气了。”
    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可许翘知道，这不是矫情难过的时候，负责人倒在这里，她还有队友，山顶上还有木仓的声。
    许翘掏出木仓，“麻烦你帮我把他的身体放到草丛那边，我不想他被车子压到。”
    “好。”崇明看着略清瘦的身体，力气却不小。
    他把负责人的身体搬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小心翼翼地用一些碎石块做了隔离，尽量让他走的安详一下。
    前面的路，没办法再开车上去了，他也掏出木仓来，大步跑，追上了许翘。
    一路跑上来，路边血迹越来越多，木仓声也越来越响。
    等到了山顶上，路边倒下的尸体，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那些陌生的，也许是崇万里手下的人，还有更多的，是许翘朝夕相处的队友。
    他们这些人，从入X警开始，就因为各方面素质突出，被挑选进入了集训营，每一拿出来，参加部里的大比武，都是佼佼者，可如今死的死，伤的伤。
    许翘来不及悲伤，更没有时间感慨，第一时间就加入了战斗。
    他们已经缠斗很久，两方都很疲惫，但许翘和崇明才刚刚到来，他们的到来给行动组增加了有力的支援。
    许翘也没想到，崇明的木仓法这么好。
    “留两个活口。”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方六七十人，各个都有木仓，其中半数都被击毙了。
    我们行动组的人，还有五六个的样子，再加上许翘和崇明，很快崇万里的那些人就不是对手了。
    他们人数越来越少。
    最终还剩下五六个人的时候，许翘他们停手，要留活口，做证据。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五六个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如同古代的死士一样，一个一个，转身就往山下跳。
    “翘翘！”
    “许许！”
    许翘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最后一个人也要跳下去的那个当口，跟着一跃而起，抱住了那个人的双腿，要不是崇明眼疾手快，也拉住了她的双腿，说不定这会她也和那些“死士”一样成了山下的亡魂。
    “你不要命了！”
    她的队友，率先哭了，“我们队里的人已经死了那么多，你怎么还这么不要命！”
    她们这些人，这些年被训练的，早就不知道眼泪为何物，每一个都见过了太多次生死，很少会哭，可现在看到许翘这样拼命，又或者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有人绷不住了。
    许翘给那人上了手铐，上手铐的时候，她半个身子还挂在山坡的栏杆上。
    直到上好了，确定那人不会再造次，又打掉了他的木仓，这才一点点被崇明他们拉回到山顶上来。
    “看好他。”许翘把那人交给其中一个队友。“你们的无线电都断了，这边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长话短说，许翘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拿到最后的坐标信息就是江城衍他们的定位点，在山下的化工厂里。
    原本的行动计划是，他们要直接去到化工厂营救，并获取证据。
    然而车开到交界口才发现，因为山顶落实，路被堵住了，不通。
    他们临时更改了计划，改转路到山顶，打算从山顶放无人机过去侦查一下。
    “上山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伏击，他们人数多，又占据地利优势，后面的，你就知道了。”队友圆圆叹了口气，“负责人呢？他……怎么样了？”
    许翘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告诉圆圆负责人已经死了，赶紧转移了话题，“无人机现在在哪里？”
    “我们上山开到一半的时候，就把无人机放了出去，这会应该能搜到一些信息了。”圆圆打开通讯仪，上面已经有不少无人机反馈回来的信息。
    许翘接过去，仔细地查看着这些影像消息。
    “山顶不会绝对安全，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去，顺便和支援过来的人对接。”许翘边看着，边和圆圆商量分工。
    圆圆应着，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崇明看，脸上逐渐有了怒气，“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崇明说着，也凑到了许翘跟前，“许许警官，您说呢？”
    许翘“嗯”了一声，“圆圆，这些回去以后，我再向组织报告。”
    她说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影像数据，几段视频中，都没有江城衍他们的身影，难道人不在工厂里了？
    “看看那家场的。”崇明指了指一个影响框。
    许翘点开来，在那家工厂的厂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第76章 大结局（下）
    “还挺猛的。”崇明双指放大了屏幕， “受着伤，这还挣扎着呢。”
    许翘眼眶红红的，屏幕里的江城衍， 左手臂无力地垂着， 右手拎着木仓， 身上多处都有血渍， 发型凌乱，脸上也有淤青。
    地上躺着几个人， 看不清是谁的人。
    彼时，他正靠在楼梯旁的一堵墙边，喘着气。
    看样子，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都是有过经历的人，许翘一眼就知道， 江城衍的左臂恐怕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不是骨裂就是骨折了。
    果然， 只见江城衍叼起衣角，右手短暂地把木仓别在腰间，撕掉一片衣物上的布料，仓促地把布条缠在了左臂上。
    他身上， 腰腹间， 仍然有鲜红色，随着他的动作渗出。
    他的额头都是汗，饶是动作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有些迟钝，但是一双眼睛， 仍然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四周， 警惕性很好地发现了无人机。
    在他发现无人机的瞬间，他马上重新拿起木仓。
    “是我。”许翘开通了无人机上的对讲， “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江城衍闻言愣了一下，但随即，他沉声说：“我们接了错误的线报，中了埋伏，有伤亡，现在大家都被困在了这座工厂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崇万里打算引起大爆炸，这个爆炸不知是针对我们这些人，而是……”
    江城衍顿了一顿，“整个B市的人。”
    “我知道，支援已经联系上了，正在赶过来……”
    “来不及了。”江城衍打断了许翘，“刚刚我们的人一部分佯装突围，趁着这个时间，我简单摸排了一下，发现崇万里在几家工厂挖掘了底下管道，所有的化工品，将通过地下管道汇集在一起，然后……”
    “崇万里既然相对整个B市不利，我猜测这些化工品汇合在一起后，他会与市里的下水道或者其他生活管道连接上，加入最后一种化学药品，最终导致巨型爆炸。”
    “我会马上联系B市警方，马上排查，严格管控各个生活管道的大型接入口，同时疏散……”许翘说道这，也意识到是真的来不及了，B市人口百万，想要把这么大规模的人口马上疏散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崇万里打算利用什么管道把这些**运进成里。
    山下隐隐传来警车的声音，支援到了，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危机还是一筹莫展。
    这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的死活，而是整座城市的人。
    “当务之急，我们需要三队人。”江城衍说，“我负责尽量切断他们混合化学试剂的通道。”
    这确实是一个从源头上切断这场可能到来的人祸最容易的办法，许翘点头应允，“那你注意安全。手臂还撑得住吗？支援的人过来以后，我马上跟上级神情，给你们加派支援。”
    “不用再派人过来了。”如果**要爆炸，最先引爆的地方就会是这些工厂，这里将会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过来再多的人，也都是送死，更何况，崇万里手下的那些人，很多人自己怕死，都只是完成各自的任务，就逃的逃走的走。
    崇万里有好筹谋，却忽视了人求生的本能。
    江城衍就是利用这一点，再和对方缠斗的时候，把这些真相说给那些工人和木仓手听，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才趁乱逃了，正是基于此，他才有机会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去破坏管道运输。
    “还需要一个人帮我分析一下，这些化学物质当中，在制爆的时候，最关键化学反应的那种原料，把那一种的运输通道一并破坏掉。”
    “这个我来。”崇明说，“我知道那种材料在哪个工厂。”
    江城衍只听得到声音，并看不到人，却还是精准地问出口，“崇明？”
    “真不愧是江大队长。”崇明隔空拍了拍手，“怎么，不放心我来做？”
    “你既然跟在许翘身边，我相信她的判断。”江城衍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希望你和我们一样，不辜负，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
    “最后，翘翘。”江城衍声音略柔和了下来，“你马上回市区，配合协调各部门协作，你对现在这些信息掌握的最全面，除了你以外，我们都抽不开空，去做协调工作，而这件事又必须多个部门配合才行。”
    “我这就走。”一如江城衍对许翘的信任，大是大非面前，许翘对江城衍也是绝对的信任。
    “车就在下面，我这就返回临时临时指挥站，调出卫星数据，随时和你们保持联络，给予全力支援。”许翘说完，转身就要走。
    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对着通讯仪喊，“江城衍。”
    “我在。”
    “保重。”
    “一定要活着回来。”许翘吸吸鼻子，“等你回来，我们就和好吧。”
    “好。”
    许翘说完，大步往前跑，她身后崇明追了过来。
    崇明打算开负责人他们那辆警车，那辆车也停在半山腰，两个人并肩跑着。
    崇明说，“命都搭给你了，许许小姐，不会对男朋友以外的男人吝啬一句保重吧？”
    “当然。”
    两个人跑到车边，分别各自上了车，许翘落下车窗，竖起大拇指，“崇明，不知道为什么你总给我很熟悉的感觉，不如下次见面的时候，交个朋友吧。”
    “好。”
    层林尽染，夹杂着鸟鸣声声，两辆车分道而行。
    许翘刚下了山，没多远，就碰到了前来支援的人。
    事情太紧迫，部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研究紧急对策，确实如江城衍所说的，研判专家们给出的最优解决方案也是这样处理的，一来是源头，切断工厂通往市里的所有地上、地下管道。
    严格管控B市所有地下管道，停水停电停天然气，以免这些入户管道流入可能存在的“**”。
    参与行动的人多了起来，就算再三强调保密行动，还是有部分消息流了出来。
    许翘归程的时候，眼睁睁看到高速出城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一路上交通事故不断。
    手机朋友圈里，也都是各种让人恐慌的消息。
    所有人都拼了命想要逃离B市，只有她在逆行。
    有人指着她的车说她是疯子，可只有她知道，她把车开的够快，够早到达临时指挥处，才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崇明和江城衍支援。
    紧急关头，每一个人民警察，不管是活在阳光下的，还是那些曾经如同许汉江一样的卧底，都在B市这场可能发生的人祸坐着不懈努力。
    小小的指挥中心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见许翘回来了，马上把机器前的位置给她让了出来，因为她是最了解现场情况的人。
    “抓回来的那个人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他老家就是B市的，全部家人都在B市。”圆圆拿着笔录说道，“翘姐，我估计你也没时间看了，我长话短说，这个人说，他不是主要负责人，只是崇万里手下一个卖命的，这次主要就是负责袭击山上的人，崇万里吩咐，不许任何人上山，见到的都要杀了。”
    “山？”许翘若有所思的说着，随即马上调出那座山上的立体地形图。
    这座山是B市和C市的交界处，山挺大的，除了有盘山公路，还有穿山隧道。
    “这山怎么了？”圆圆不解地问，她看到许翘眉头紧皱。
    许翘说，“圆圆你马上把这几天谷歌上这的航拍卫星图都down下来了，给我传过来。”
    圆圆训练有素，马上就把图片发了过来。
    “糟了。”许翘看到这些照片，与现在的一对比就发现了端倪。
    她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崇万里计划周密地密谋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爆炸，为什么不把那些“死士”安排到工厂里或者管道运输处去，反而让这么多人守着一座山，原来端倪就在这。
    这座山上的盘山公路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有些变化，加宽了一部分。
    怪不得，怪不得当时把负责人的实体藏在路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盘山路有些不对劲，那些泥土好像还是湿乎乎的，新的。
    “领导，我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不是通过管道运输，而是通过引爆这座山，而导致更大的爆炸，亦或者……”许翘干脆利落，条理分明地把这些消息整合出来的结果跟上级汇报着。
    与此同时，C市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筑顶楼，崇万里端着一杯红酒，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B市。
    “你说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到我隐藏的彩蛋？”
    管家在一旁哆哆嗦嗦，“您说过大小姐是很聪明的，像您。”
    “像我？”崇万里若有所思地问，“直升飞机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会在执行爆破开始前，把大小姐带到这里来。”
    “哼。”崇万里喝了一口红酒，“崇明那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下面的人说，在B市看到大少爷的车了。”
    “不知死活！”
    管家问，“救大小姐的时候，要不要把大少爷也一起带回来？”
    “不用管他，到底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蠢蛋。”
    领导接受了许翘的建议，已经拆弹专家还有特警的人去山上排查。
    许翘仍旧坐在电脑前。
    江城衍和崇明都各自在工厂里找到了管道的入口。
    “晚了，我这的阀门已经打开了。”江城衍顺着管道找到了存储的化学罐，“里面都空了。”
    “崇明，你那边怎么样，我过去帮你？”
    “不用，我这还可以应付，你的手再撑下去就废了，赶紧上车，先回市区。”
    “我心里有数。”江城衍说，“翘翘，把崇明的地址发给我。”
    “好。”
    崇明那边的化学罐还是满的，只是阀门是个电子锁，看样子是个定时的电子锁，时间没到，锁通不开。
    “他还真够鸡贼的。”崇明忍不住吐槽，“电子锁周围有平衡**弹，如果我暴力拆除电子锁，瞬间就能化成灰。”
    正在这时，前方盘山公路负责盘查的人也发来回信，果然如许翘所料，整个盘山公路都布满了管线，管线里现在已经涌入了部分液态**，根据专家反馈，六种化学原料都已经混合好，现在第一不能直接破坏管道，一旦杂碎管道，这些化学原料暴露在空气中，是剧毒，极其危险，而且一旦遇到明火，还容易引起爆炸。
    “真是个疯子！”圆圆骂道，“出新记录，要这么多人死，你说这人是不是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变态了！”
    管道不能破坏，化学制剂还剩下崇明所在工厂的那最后一种，一旦这种流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江城衍，你不要过来了。”
    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当中，崇明站起来，正面对着镜头，他知道镜头后面有部里的领导，一群战友，还有许翘。
    “事到如今，这个电子锁必须撤掉，我已经手动把阀门关上了，只要再破坏掉电子锁，这些化学药品一滴都流不出去的，只是这里会有小型的爆炸，我建议现在所有人，除了我，全部撤出方圆十公里以外。”
    “什么情况？”圆圆心直口快，“一个老爹要杀死全城的人，一个儿子，要，要……为了救全城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周遭寂静无声。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许翘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前的崇明。
    “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崇明缓缓抬起手，朝着屏幕敬礼。
    屏幕这头，部里的领导，还有整个房间里，所有的警察都陆陆续续地抬手敬礼。
    领导说：“崇明同志……”
    崇明同志？这四个字一出，屋里的人都被震撼到了，原来这崇万里所谓的儿子，竟然竟然是“自己人”？
    “这些年辛苦你了。”领导的手一直不曾放下。
    “小许，通知下去，让所有人撤离吧。”
    许翘：……
    “或许也不用这么悲壮。”视频里，江城衍步履艰难地走了过来，他定睛看着电子锁外面的平衡**，“这个**只要保持平衡，就不会爆炸，所以需要人配合。”
    “我的手不方便，你来保持平衡，我来破解这个电子锁。”江城衍这样说的时候，就等于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交到了崇明手上，只要崇明的手有一丝抖动，他们两个人都将万劫不复。
    同样的，如果江城衍不能再电子锁开锁时限到来之前解开这个锁，大爆炸还是会发生。
    如果可以，许翘想要在这个时候马上去到那个工厂，和他们生死与共。
    可是来不及了，电子锁已经发出三分钟倒计时的预警，指挥中心里的人都屏气凝神，盯着屏幕。
    崇明和江城衍如好兄弟一般，碰了碰拳头，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坚决，没有畏惧。
    崇明的双手率先附在了平衡液态弹上，他必须在这整整三分钟的时间里，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只要他稍微有一瞬间的松懈，所有都将万劫不复。
    江城衍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只手，拿着螺丝刀，艰难作业。
    拆电子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他找了半天都没能打开电子锁外壳，一方面是他手不方便，另一面，他动作必须轻柔，一旦过大，碰到了崇明的手臂，就容易引起爆炸。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人都揪着心。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却度日如年。
    啪嗒一声，江城衍撬动了螺丝。
    但也仅仅是撬动，这个电子锁的螺丝太多了，一个，远远不足以破坏锁。
    “十秒的时候，如果还是没有进展，你直接引爆平衡弹。”江城衍忽然抬头看向崇明。
    崇明点头颔首。
    许翘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还有这最后的一分钟。
    江城衍似乎放弃了撬锁，丢下螺丝刀拿起了**。
    还有十秒钟，只听嘭的一声，在那个瞬间，许翘闭上了双眼。
    良久，身后都没有声音传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爆炸没有出现，那一声，是江城衍的木仓响。
    “成功了？”圆圆狐疑地问着。
    “好像是。”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想起来，“快快，赶紧叫救护车，江队流血太多了。”
    “拆弹专家在哪里，赶紧送过去，崇明还不能动。”
    “……”在所有人的欢欣雀跃声中，只有许翘，无力地坐在了座位上，脸色苍白地看着屏幕，哽咽地对着那边的江城衍喊，“江城衍，你个混蛋！”
    江城衍失血过去，人都已经有些精神模糊了，也不知怎么撑着最后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所以，你愿意嫁给我这个混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这本总算是写完了。
    这本更新的状况不好，在这里给大家道歉。
    当中有我自身的原因，工作比较忙，身体也不太好，最主要的还是一直在卡文，所以断断续续写到了现在，才写完。
    后继应该会有一到两章番外，毕竟提心吊胆这么久，也要甜一甜。
    下本书会开《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是个电竞小甜文，我发现我现在的笔力驾驭不了剧情流，还是回归写一本甜文，练好了剧情能力，再写这种烧脑文。
    新书文案我贴一下，喜欢的小伙伴可以点个收藏。
    作为PUBG的职业解说，苏潇有三大实绩。
    其一是凭借其出众的毒奶能力，将一众PCL战队奶到世界赛集体一轮游。
    其二是粉谁谁暴毙，她粉狼神，狼神比赛现场摔骨折。她粉A大，A大被爆出轨约P家暴，直接跌落神坛。
    其三是会四国外语，成功地完成了一个职业解说在赛场上，同时采访了四国队员的壮举。当然在她采访过后，这四位队员，纷纷降智，竟然在同一局比赛中集体落地成盒，至此，苏潇一战成名，史无前例地成为了整个PUBG各赛区，各职业战队的头号公敌。
    毒奶苏潇的热搜词条伴随了PCL一整年，一众吃鸡粉终于迎来了曙光。
    @苏潇：LPL我来了！KI战队我来了！BLUE大神我来了！
    吃鸡粉：恭送潇姐，感谢潇姐不杀之恩。
    LPL粉：？？晴天霹雳，我了个去。
    后来有人采访BULE：蓝神，能谈一谈您被毒奶苏潇粉上的心情吗？
    毒舌蓝神：心情说不准，但是我可以说一下我的心率，自从她来了LPL，就没低于140。
    研究数据表明：当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高于140的心跳频率，是心动的证明。【这一句是我瞎编的。】
    毒奶美女解说*毒舌LPL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