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为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俯首为臣》作者:粥与益达 文案: 陆野曾是驻扎在大西北军营里最野的那头狼,以桀骜不驯的性子雷霆蛮狠的手段横行在西北战区,为敌人之噩梦。 那时的陆野,热爱军队热爱战友一腔热血尽洒红旗,他以为此生都将扎根于此。 经一起重大绑架案,陆野从西北军区携一身过往和伤痛隐退回了戎城,住着租来的房子,卸货搬砖,宿醉糜烂,日子寥寥。 直到对面搬来个女人,无惧冷漠靠近他,倔强的从光里走进黑暗。 唐墨朋友都曾揶揄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直到某天深夜,唐墨和一众朋友喝多,打电话让陆野来接人,男人下车裹着寒意步履匆匆,接过人搂进怀里,低眉顺眼熟练的哄劝着。 两人在大厅纠缠,不多时便看到男人皱着眉略显燥意,回应的话语却带着纵容。 “行,我的错。” “是,我活该。” “好,不进家门。”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墨、陆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你,我甘之如饴也愿俯首为臣 立意:有志青年从军建功,热血男儿矢志报国 第1章 荒原野火,一点即燃 唐墨赤着脚倚在斑驳脏污的巷子上,一手勾着高跟鞋,一手捏着烟头,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高定裙被身后的墙面蹭脏,当视线里出现那个等待已久的身影,她拿起右手那根烟,抽了最后一口,丢在脚边,白色的烟雾从巷子里缭绕着散开在半空。 深秋的夜晚,凉风透着丝丝冷意,女人站的地方又是风口,清凉的裙子贴着凹凸有致的曲线,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偶有胆子大的,还会冲她吹着口哨似是挑逗,但也有例外,比如唐墨处心积虑等的那个人。 陆野从酒吧一出来就看到了巷子口的女人,他顿了两秒,缓步走过去,慢慢靠近,然后目不斜视的离开,除开最开始那一眼,之后连余光都没落在女人身上。 将将错身,衣摆被人拉住,夜风忽起,一带着一缕烈性的玫瑰香从身后飘来,肆无忌惮的像支迎风招摇的野玫瑰。 “嘿,新邻居,我鞋坏了,走不了路,稍我一程呗。” 唐墨长得明艳招摇,一举一动即便不带任何心思都像在勾人,更何况对着陆野开口时特地压了声,拖长了尾音,倚在乌黑陈长的巷子口,黏的像放多了蜜的玫瑰酱。 陆野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靠墙的女人,寸头割裂出线条清晰的五官,背着光,脸上阴阴暗暗看不出神色,可唐墨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落在自己身上。 像是已经习惯这种情形似的,唐墨把手边的高跟鞋抬了抬,红唇微扬,轻飘飘的解释道:“刚才蹦迪蹦太狠了,就坏了。” 唐墨手里那双鞋是某高奢品牌的季节限定,看那样子上脚机会都不会超过三次,蹦一次迪就坏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被她拿捏的水平十分高。 说完,还补了句:“感觉最近长胖了,这鞋跟太细可能撑不住吧。” 陆野的视线从女人还没他大腿粗的腰到裙下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最后回到唯一撑的上“胖”的胸口,质疑了一下自己对胖瘦概念的定义。 见男人还是沉默,毫无表示,唐墨有点恼了,想她唐墨纵横风月场所那么多年,什么男人不是勾勾手就对她俯首称臣的,也就遇到面前这个男人,像块撬不开顽石,大半个月过去了,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唐墨站直了被冻僵的身子,从昏暗的巷子口走出来,视线笔直落在对面男人身上,因为角度问题,从她这看过去,男人五官深邃英俊,偏又被冒刺寸头和幽深冷冽的黑眸割裂出野痞的气质,迷人带着危险,除却某些特定原因外,长得好看也算是唐墨那么舍得费心思原因之一了。 都说人是视觉动物,她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麻烦借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我让我朋友来接我,行吗?”唐墨心里恼,声音却更软了,拖长了腔调,像把勾子似的,一般人听了肯定能服软。 陆野眉宇微皱,似是在考虑面前这个女人这番话语里有几分真假,毕竟过去这半个月,唐墨以不下十种劣质的偶然突发意外方式来靠近自己,或是搭讪,让他避无可避,就像今天,早在酒吧他就看到了舞池里张扬疯狂的唐墨,他特地和同事换了个工作区域,以为这女人玩闹一会就会离开,没成想却在这里等着他。 两人之间的空气莫名安静了几分,唐墨叹了口气,心里暗骂狗男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如果不是碰到了自己,活该单身一辈子。 “如果这也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我自己去路边拦个的士。”一派懂事不麻烦人的样子,话语间隐约透露着几分委屈。 唐墨松开捏着陆野衣角的手,拎着高跟鞋便要出巷子往路边走,还没挪几步呢,陆野就听到身后一声痛呼。 转过身,唐墨单脚站立,另外一只脚翘起,暗红的血色从脚底落了下来。 这条街是戎城最出名的酒吧一条街,一到晚上百鬼夜行,路上到处都有碎了的玻璃酒瓶,唐墨赤着脚赌气往外走,一没留神,就中招了。 碎玻璃扎的不深,可脚底的血流成一片,看起来吓人,唐墨愣在原地,有点慌,翘起的右脚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抬起,人在慌乱中下意识会寻找身边的人,即便是刚搬来她隔壁还没一个月看起来和她一点也不熟的陆野。 “新邻居,我好像不小心踩到玻璃渣了,就算你再不待见我,现在也得麻烦你伸出一下正义之手帮帮我了。” 这次陆野总算有了动静,迈步走到唐墨面前,单手拎着她的胳膊,像是拎个垃圾袋似的到了路边,唐墨看着相隔不过一米的地方矗着的绿色大垃圾桶,眼眸闪了闪,收回视线。 她的脚底还在流血,嘀嘀嗒嗒移了几步疼痛感开始上头,唐墨想看下自己伤口,可大庭广众穿着裙子,完全施展不出一个能查看脚底的姿势,她怕等的士到了,这只脚也差不多废了。 唐墨侧目看了眼身旁的陆野,扶着她过来后没离开,但也面无表情不像是会有后续动作的样子。 她心里暗暗握拳,告诉自己,命重要。 “新邻居,那个能再麻烦你一下,帮我去对面药店买几个创口贴吗,这么血流哗啦的,待会的士都不乐意载我了。” 话刚落音,身侧的男人利落跨步下蹲,带起一片凌厉的细风,唐墨还没回过神就感觉到脚腕处皮肤被温热包裹,那只受伤翘起的脚被陆野抬起,观察了几秒伤口迅速放下起身。 在唐墨还没反应过来时丢下一句,“站着别动。” 不过几分钟,男人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再次蹲在唐墨脚边,抬起脚放置在膝盖处,把袋子里的消毒药物,创口贴一一拿出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女人纤细白皙的脚腕,握在掌心,像块顶好的软玉。 陆野垂眸盯着伤口,顿了顿还是开口提醒了声,“玻璃扎的不深,我给你□□,忍住。” 仅仅是通知,都不等唐墨做好准备,陆野手起玻璃落就给拔了出来,然后迅速止血上药贴创口贴,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像是经常干这事似的。 做完一切,陆野把手里的药物袋子递给唐墨,“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你等会拦到的士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唐墨接过药物袋,脚底伤口还带着酸麻刺痛的感觉,对面的男人站的端正笔直,路灯下,眉眼深邃疏离,一副真的只是帮助了陌生人的样子。 如果今天在他面前受伤的别人,他也会这样托着那个人的脚腕放在膝盖上上药包扎吗,唐墨心里冷哼一声,没有别人,只有她唐墨。 唐墨单脚往前跳了一步,两人之间距离近了一步,深秋的夜风吹凉了她的皮肤,所以刚才陆野第一次握住她脚踝的时候,才会瑟缩的一抖,那股滚烫的感觉现在还残留在那片肌肤上。 这男人手掌好暖和啊,唐墨想。 不知道身上是不是更暖和,她有点贪恋那股滋味了。 “新邻居,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点打车太费劲了,我不去医院,要不你顺道稍我一程回家呗。” 唐墨的狐狸眼亮亮的,勾着红唇,脸上满是笑意,认真看着陆野,瞬间化成一朵灼人的玫瑰。 只要稍微嗅到一丝机会,立马便铺天盖地,荒原野火一点即燃。 第2章 “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街上人行车流不断,车灯和鸣笛声交杂在一起,唐墨身后就是热闹嘈杂的酒吧,时不时有人从里面进出,脚步虚浮。 陆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几秒,随即移开,在他开口前,唐墨似是看透他的心思,先一步开口。 “谢谢啦。” 彻底断了陆野回绝的余地。 几分钟后,一辆小巧可爱的小电驴从远处缓缓开过来,停在唐墨面前,驾驶位上的男人肩宽腿长有点施展不开,手臂弯曲,拱起的肌肉在深色衬衫贴合下尤为明显。 唐墨眨眨眼,有点发愣。 陆野看她站着没动,沉声喊了句:“走不走?” 唐墨视线落在小电驴后面那巴掌大的空位上,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臀围,咬咬牙,拖着受伤的脚蹦跶往前跳,小电驴停在台阶下,唐墨蹦到边缘,犹豫了几秒,准备来个高难度跳跃运动。 刚准备发力,就感觉身子一轻,腰肢被双有力的大手箍住,眼前画面翻转,堪堪几秒钟,唐墨屁股已经稳稳贴在了小电驴后座上。 陆野松开手,长腿迈开跨坐在驾驶位,油门一拧,车身便缓缓开了出去。 马路两侧的路灯迎着晚风不断倒退,唐墨缩在后座安分了几分钟,男人的衣摆被风吹起蹭到她的指尖,像被猫挠了似的,酥酥麻麻的,好不容易按下的心思春风吹又生,纷纷冒头。 “新邻居,我能抓着你的衣摆吗?不然坐后座太没安全感了。” 这回陆野有反应了,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清,简单的一个气音允许了唐墨刚才的请求。 唐墨黑眸闪着光,笑意盈盈,手指顺着男人的腰往前,陆野低头就看到双莹白纤细的手肆无忌惮的往自己腹部探过来,在危险的边缘将将停住,然后指尖弯曲,一把攥住衬衫敞开的衣摆,瞬间,唐墨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紧绷,被手臂环绕的腹部很硬,很热。 “你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沉冽,划破寒风,冻的人发冷。 唐墨不以为然,嘻嘻哈哈攥着衣摆,“是你答应我抓的啊,不算犯规吧。” 说罢,食指抵着坚硬的腹肌戳了戳,意味不明。 陆野一把抓住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唐墨哼了声说痛,却不挣开,反而得寸进尺动了动指头,在男人掌心蹭了一下。 “唐墨,你再乱动,就下去。” 不是威胁,平静的在叙述。 唐墨撇撇嘴,不情愿的缩回手继续攥着衣领,半晌后,闷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呀,原来你记得我名字。” 酒吧离住的地方不远,小电驴骑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因为有陆野这个大块头在前面挡着,让唐墨少吹了不少冷风。这回下车陆野没帮忙,任由唐墨慢吞吞挪下地,然后面无表情推着小电驴往楼梯下停车。 这片是戎城最老的城区,政府还未拆迁所以基本都是矮栋楼房,墙面斑驳凸出的铁窗爬满铁锈,居住条件简陋但房租便宜交通便利,是打工人的首选居住地。 这个时间点,小区的街道行人已经很少了,月色和路灯融合在一起,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在地面,星星点点的,人影走过,盛了满身星光。 唐墨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跟在陆野身后,一步一步攀着楼梯往上跳,她身材高挑偏纤瘦,一蹦一蹦的有点像兔子,幸好住的楼层不高,停在二楼时,唐墨呼吸有点重。 陆野背对着她停在墨绿色铁门面前,从裤口袋掏出钥匙,拧开进门,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 堪堪带上门的瞬间,从门外伸出一只手,阻碍了门缝被彻底关上。 “陆野,你都不和我say bye吗?而且我还没和你好好说声谢谢呢。” 陆野在玄关停住脚步,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看不出神情,偏偏那双眸子像是潜伏在黑夜的野兽,亮得吓人。 唐墨愣了一下,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洒脱道:“没事,那我和你say...” “离我远点,别再来烦我。” 陆野打断了唐墨,脱口而出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比冬日刮在脸上的寒风还要刺骨,冷漠的近乎不近人情,好似刚才给她涂药,骑小电驴送她已经用完了所有耐心和微乎其微的好脾气。 说完,陆野伸手拉住门把,用力往里带,像是要把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唐墨拧巴的性子一上来,也使了劲拉住门框不松手,两个人一里一外,一拉一扯,暗暗较劲。 到底唐墨力气不如陆野大,一个晃神,铁门被往里拉近了点,唐墨眼疾手快松开门缝,捂住手指叫了一声。 陆野也松了力,“嚯”的一声推开门。 就看见唐墨双手背在身后,笑的像只得逞的狐狸,眼尾都扬了起来。 看到她的样子,陆野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下颚紧绷牙根咬的都快碎了。 唐墨依旧笑眯眯的凑上去,野玫瑰香味萦绕在空旷的楼梯间,“诶呀~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和你道个谢,回头请你吃个饭,可以吗?新邻居。” 女人软着嗓子,仰着头看他,陆野只要颔首就能看到她那双带水的眸子,唐墨感受到面前的男人逐渐收敛的气势,从被激怒的野兽一寸一寸恢复到冷硬,平静的状态。 陆野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后退几步,当着唐墨的面“砰”的一声关上门。 门口带起一阵风,吹起唐墨胸前的卷发,她盯着紧闭的墨绿色铁门几秒,狐狸眼迸出精光,嘴角哼声不经意勾了下,然后转头朝对面那户走去。 —— 许是最近被唐墨纠缠的太过频繁让他回忆起了故人,接受心理治疗后很久没做梦的陆野在当晚陷入一个又一个梦里,每一个场景都如同烙印紧紧贴在他的心上,每回忆一遍,烙印就烫上几分,一整颗的心脏被回忆纠缠的密密麻麻,结痂的伤口生生被撕裂,直到血流尽失,停止跳动。 “诶,你也是今年的新兵吧,我叫李凡,你叫什么啊?” “今天中午食堂有红烧肉,我闻着味了,记得打饭的时候叫声阿姨好,能多给几块。” “谢谢你今天在班长面前替我说话,回头请你吃饭哈。” “野哥,今年秋季个人赛你又是第一诶,听说还破了上一届的记录,太牛逼了。” “野哥,咱们分一个小队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指哪往哪,都听你的。” “野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李凡吗,我妈说希望我这辈子平平凡凡,安稳到老。” ...... 渐渐的所有声音汇聚到一起,嘈杂混乱,让人迷失在其中,陆野努力挣脱,画面的最后却只剩下一个黝黑深长的枪口。 “砰。”枪声响起,梦境被血水染红,逐渐吞噬掉意识。 陆野喘着粗气从梦里醒过来,胸膛剧烈起伏,整个像是一溺水的人被捞起,平时冷冽幽深的黑眸无意识的盯着头顶空白的墙面,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将他拉回现实,目光骤然聚集,呼吸逐渐平缓。 陆野撑着床沿起身,单手抓着T恤下摆往上一掀,露出□□精干的上身,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凌厉,性感的要命的身躯上却偏偏攀附着无数道蜿蜒曲折的疤痕,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最严重一条在右侧手臂上,伤口从肩膀一直到手腕内侧,即便恢复好了也依稀可见当初伤势的严重。 从浴室出来,陆野已经恢复到和平时一样的状态,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他踩着拖鞋从厨房拿了瓶冰啤酒,随便找了个桌角手腕借着巧力一撑,酒盖被撬起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 陆野没管,拿着啤酒靠进沙发里,清早的阳光透过阳台洒进客厅里,带着秋日的暖意,晒的人懒洋洋的。 陆野就着手里的冰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即便阳光落在他身上也没透出半分朝气,他蛰伏在沙发上,敛着眼帘,几乎快要吞噬掉光。 就在酒瓶快见底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陆野拿过手机看了眼接起。 “喂,陆野,是我龙哥,今晚有货来,接不?” 陆野拿起酒瓶子对着光晃了晃,慢悠悠的道:“在哪?” “酒吧街,到了再细分。” “行,几点到货。” “八点到,晚上顺便过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陆野皱眉,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陆野仰头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啤酒瓶歪倒在沙发边上,男人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慢慢合上。 第3章 忘掉名字吧我给你一个家 下午五点,陆野先是出门把昨天骑的小电驴还给它的主人,还是头两天送货时候仓库安排给他的,然后自己坐公交去龙哥约的吃饭地方。 龙哥是陆野回戎城后认识的,那天他去酒吧应聘保安没通过,却刚好被路过正在卸啤酒的龙哥看上,随口提了句小伙子要不跟着我干,至此,有活到了,龙哥基本都是第一时间通知陆野的,无他,陆野块头大力气足话少事不多。但最近这段时间,龙哥找他的时候少了很多,陆野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但未经证实。 到达约定的饭店时,大厅已经围了一桌人,吵吵嚷嚷的粗嗓门,陆野在门口就辨认出龙哥声音。 走进去,服务员迎上来问几个人,陆野还没开口,龙哥就看到了他,站起身嚷嚷着。 “来,陆野,这儿呢。” 一桌子的目光移过来落在陆野身上,陆野朝服务员点了下头走过去,站在桌子旁边叫了声龙哥。 桌上其他人收回视线,互相打量了几眼,刚才还嬉笑交谈着的众人瞬间都没了声音,大圆桌坐满了也没人给腾空位,陆野环视了一圈心中了然,松散的站在一边插着兜,神色淡然。 龙哥也发现了气氛有一丝微妙,端着酒杯笑了声,“这还是陆野第一次和咱们吃饭呢,平时他话不多独来独往的,大家可能都不熟悉,来,咱们一起喝一杯,以后都在我手下做事,大伙都是兄弟。” 说完,桌上的人面色各异,却没人端酒杯,龙哥自己端着酒杯举在半空,气氛愈发尴尬。 “滋...” 陆野从桌上拿起一瓶啤酒咬开瓶盖,打破了这场尴尬。 “叮。”他拎着瓶口碰了下龙哥的酒杯。 “谢谢龙哥款待,我来之前吃了点,就不打扰大家兴致了,这杯酒敬你,慢用。” 说完,仰头一口把整瓶啤酒都灌了进去,带着疤痕的那只手握着瓶身立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野点了下头,转身离开,黑眸沉寂如幽潭,身形猎猎。 —— 当晚卸完货,龙哥把陆野叫到酒吧后门,递给他一支烟。 陆野接过,咬着点燃,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墙抽完了一根,龙哥拿出手机给陆野转了笔钱。 “陆野,今天吃饭发生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和你接触的少,不了解罢了。” “嗯。” “刚才给你转了这半个月的工钱,你对下数。” “好。” 龙哥握着手机,咬咬牙继续开口,“陆野,以后再有货可能就不叫你了,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大家......” 陆野打断了龙哥,“我知道了龙哥,不会让您为难的,多谢照顾这几个月的照顾。” 龙哥搓搓手,有点不敢直视陆野,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入夜了,酒吧后门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带着深秋的凉意,陆野像是感觉不到冷,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继续点燃抽了起来。 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浮出水面,陆野想起当年刚进部队的时候,他长得凶性子冷进去之后一直独来独往,连同寝的都不爱搭理,可都是一群十来岁的小伙子,刚到陌生的环境热情高涨,完全不在意陆野的冷漠,整天勾肩搭背的,今天你喊一起去澡堂,明天他说家里寄了棉袜分几双出来给大家,渐渐的同寝室便多了几分交集。 那会的陆野在新兵训练里好几个项目都拿了第一,除了得到同寝的欢呼,别的战友都碍于他平时疏离没敢靠近,解散后在厕所,陆野就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议论,左右不过几句少年气话放在现在来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可那时候的陆野年纪小脾气大,冲出厕所就和那几个背后议论的干了起来,最后一人记了次大过,陆野下手重,差点被遣送回家。 从那以后,队里的人对他又敬又怕,敢在新兵时期就打架是个人物,可性子实在太冷,一般人接近不了。 大众是大众,总有例外,李凡就是特地独行那个,从下连队起第一天就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冷漠无视都赶不走,每天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什么都和他说,李凡说他是山里来的,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能拿好几个第一,就想一直跟在他身边,追着他的步伐,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让大家瞩目的那个,然后骄傲的告诉他阿妈。 也是因为李凡,他身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人情冷暖,嬉笑打闹,少年总是不记事,陆野渐渐的融入了部队,部队也接纳了他,那段日子成了他为数不多还能清晰记起的回忆,至此他曾无数次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场梦。 冷风刮过地上的落叶,卷起飞了一段又寂寥的停在某处,陆野看着空荡荡的路口想,太快了,梦太快了。 其实今天龙哥就算没提,陆野也不打算做了,好几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他虽不再年轻气盛说冲上去揍一顿,可到底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而且他也不愿意再和龙哥手下那群人继续共事,好吃懒做废话多,来货后拖拖拉拉半天送不完,陆野已经在仓库的角落撞到过很多次他们蹲在那里偷懒抽烟了。他当作漠视,可别人却只会拿他当例外。 陆野指尖点着烟头,烟灰随风飘在脚边,空气中的烟味也被吹散。 不过还要继续找下一份工作,比较麻烦,他想。 一根又一根,今天陆野的烟瘾格外大,直到烟盒里剩下最后一根,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唐墨食指夹着烟往外走,看到门口高大的身影时不由愣了一下,眼疾手快把右手的打火机带进裤兜。 “好巧,又碰见了。” 陆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唐墨今天穿的很休闲,T恤工装裤和马丁靴,勾勒的长腿笔直,脸上的妆很淡,肤白眼睛亮,看起来很年轻。 视线落在她食指夹着的细烟上,葱白的指尖和细长的女士香烟,莫名和谐。 唐墨歪着头抬了下手,冲他开口道,“里面太吵了,想过来清静清静,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好走的急没带火,借下?” 陆野手指夹着烟点了下烟灰,然后咬在齿间动手去掏打火机,手掌刚探进裤兜,鼻尖传来一阵浓烈的玫瑰香。 女人侧着脸靠近,从陆野的视线看下去,唐墨鼻尖挺翘将将碰上自己,长而浓的睫毛盖住那双带水的黑眸,密密麻麻的抖动着,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 唐墨咬着烟去点陆野嘴里的烟,大胆又放肆,这个方式极度暧昧和勾人,她的心思如盛开在无人区的野玫瑰,野性又霸道,肆无忌惮的试探勇往无前。 没等陆野作出反应,唐墨后撤退出危险距离,夹着烟吐出一口云雾,眯着眼唇角带笑。 “谢啦。” 她还没想直接一次就惹恼了面前这个男人,捕猎得一步一步来,驯服这样的野兽不是件容易的事。 抽完一根烟,唐墨跺跺脚,碰到了脚底伤口轻声嘶了声,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她想问陆野为什么在这,可他们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我今晚在这个酒吧驻唱,你等会有时间来听吗?” 陆野低头打字的手停了一下,开口,“没有。” 唐墨耸耸肩,有点可惜,“好吧,等下次有空我单独唱给你听。” 说完,拉开后门一歪一倒的走进了酒吧。 —— 经历了龙哥的事加上回忆起李凡和部队,陆野心情不佳绕着酒吧后街走了一圈,鬼使神差的最后又绕回了刚才那个酒吧后门,他听着里面舒长缓慢的吉他调,隐隐还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思忖几秒,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点,酒吧里已经没有空位了,陆野找了个昏暗的角落站着,目光落在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唐墨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她驻唱大多时候都是自弹自唱,伴奏声音开的也不大,所以能很清晰听到她原本的声音。 刚唱完一首,唐墨拿过旁边的水润润嗓子,翻了下面前的琴谱准备选下一首,这时酒吧老板在一旁给她打手势,意思到点歌时间了。 这个清吧在戎城算比较出名的,经常会请一些民谣歌手来,点歌也是其中一项服务之一,原则上花钱就可以点歌,当然也可以由歌手指定人点歌,那就免费,大部分歌手会选前者,毕竟点歌的钱酒吧歌手对半分,可唐墨是个例外,只要她来这唱歌基本都是指定人点。 台下有些认识她的,知道到了点歌时间,纷纷举着桌上的led灯挥手,希望她点到自己,唐墨扫了一圈,点了个独座的小姑娘。 “这位幸运观众,想点什么歌呢,尽我所能。” 小姑娘被选中有些局促,抓着led灯想了半天,呐呐的开口,“能点一首傲寒吗?” 唐墨点头答应,在清吧驻唱的,对马頔和宋冬野的歌信手拈来,毕竟来这听歌的都说自己是有故事的人。 唐墨调了一下琴弦,试准了音调出歌词,指尖划动,音调淌出。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听我唱着一首永远 望眼欲穿的生活 唱得不可得的诚实 和失无所失的爱情 你听碎了所有人间喜剧 ......” 陆野就这么站在黑暗里看着台上那个人,头顶细微的光落在她身上,五官柔和眼尾带笑,吉他圆润沉缓的声音从她的指尖缓缓拨出,唐墨压了点嗓音,一改之前对着他总是黏黏腻腻的声调,空灵中带着哑,民谣歌手总能唱出一种和你有共鸣的声音,恍惚间,陆野从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站在了光里。 “你蒙上物是人非的眼睛 那时没有离别的风景 忘掉名字吧我给你一个家 ......” 第4章 鞋又没了 李凡也爱唱歌,新兵入营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产品和其他无关物件,他就在每周班级例会上清唱,都是一些山歌,少年清脆的嗓音带着羞涩,一唱完大伙都给他鼓掌。 后来他代表一班参加营里的唱歌比赛,就选这首马頔的傲寒,他从山里来读的书不多,第一次看歌词的时候连頔字都不认识,还是入夜后偷偷找的陆野,两人标了大半夜的拼音。 那次比赛李凡拿了第三,开心的不得了,抱着奖杯下台就找了陆野,非要人给他们俩合照,洗出来的的相片贴在床板上,每天睡前都笑呵呵的看一遍然后说以后要带着心爱的姑娘去稻城求婚。 —— 台上的唐墨已经唱完了,她在这里只是兼职驻唱,有时间就过来,唱完这首放下吉他便下了台,站在黑暗里听歌的人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后台酒吧老板照例和唐墨吐槽,说免费点歌这事,唐墨笑着打马虎眼,一边收拾自己的吉他。 “你都赚那么多了,还在乎这点点歌的钱?” 伍洋看她的样子知道又是白费口舌,索性换了个话题,“最近忙什么呢,这么久没过来。” 唐墨把收拾好的吉他背在背上回了句,“忙着追男人。”话毕,刚好烟瘾上来了,摸了摸口袋,空的,今天出门忘带烟了。 伍洋以为她和自己贫嘴,没在意,从桌上拿过一包烟盒撕开递给她一根,并提点道,“女孩子少抽点。” 唐墨接过烟点燃,烟雾缭绕,舌尖抵着上颚转了转,“习惯了,戒不掉,对了,下个月我要去画室忙画展抽不出空来你这,到时候少给我排点班。” 伍洋啧了一声道:“你不忙的时候我也没敢给你排满班啊,人家一个月休四天,你一个月上四天班,比我这个老板还轻松。” 虽然是吐槽,可话里话外都是打趣,两人大学毕业就认识了,伍洋刚毕业那会和家里人闹翻,开酒吧的钱还是找唐墨借的,关系一直不错,唐墨闲下来就来这唱唱歌喝喝酒,伍洋也从没拿她当外人,酒吧发展起来后还说要送点股份给唐墨,被她拒绝了。 一根烟抽完,唐墨背着吉他要走。 “就走吗,今天不留下喝点?” 唐墨脚底伤口还没好,晚上折腾这段时间隐隐有点刺痛,回绝了伍洋的邀请,径直从酒吧大门走了出去。 十一点的酒吧街正是热闹的时候,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在街边打闹,移动的美食车上飘出袅袅香气,热油裹着辛辣刺激着嗅觉。 唐墨把外套的衣领拉到最顶,遮住小半张脸,背着吉他穿行在人群中,敛着眉目,透出一股距离感。 这个点不好打车,唐墨准备走路回家,脚底的伤口让她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插近道,走那条小巷子。 巷子经久未修,路灯都照不进来,仿佛和外面的热闹隔绝,越往里面走越黑,脚下踩到废弃的垃圾咯吱作响,唐墨打开手机电筒照了一下拐角处,没什么异常便继续往前走。 “砰...” 一声巨响从巷子里传出,类似什么巨物被掀翻的声音。 唐墨关注前面没注意身后,什么时候跟进来一个男人,身处巷子里视野受限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可身上的酒精味隔几步远都浓的呛人。 “哟,胆子还挺大的,这么晚了一个人走这条路。” 粗糙沙哑的嗓音含含糊糊的,明显是喝多了酒,听的人耳蜗生厌。 唐墨撇了男人一眼,不想管,继续往前走,这般无视的样子惹怒了男人,借着酒精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唐墨身后,伸出手扯住了她。 刚才拉到鼻尖的衣领被扯的往下,露出白皙漂亮的脸蛋,男人就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立马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两人已经到了巷子深处,外面的热闹声都听的不太清晰了,男人壮着胆子伸手去摸唐墨的下巴,被她躲开。 “草,敢躲老子,大半夜的一个人走这条路,骚.货,还不能让人摸了?” 男人眼里散发出狠意,被面前这张脸蛋勾引完全失了理智,拖着醉酒的身体就要上前。 “啊......”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转瞬间,刚才还口出狂言的男人已经像摊烂泥似的摔倒在垃圾桶旁边,唐墨鞋底踩着男人的脸,死死的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了两下,听到脚下痛呼声才哼声冷笑了下。 “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走的,谁规定大半夜的走这条就是骚.货了?我看你这个样子以前也没少骚扰别人吧,一坨孽根通脑子的傻逼玩意,既然这里没用,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替你整治整治呗。” 说罢,踩在男人脸上的鞋子一脚踹进命根子处,男人惨叫声穿透巷子上方,没几秒就晕了过去。 唐墨收回脚,黑眸里布满冷意,像是看堆垃圾似的看着地上的男人,出声丢下一句,“垃圾。” 走出巷子,唐墨第一件事就是扶着墙把刚才踹人的那只鞋给脱了,随手丢进垃圾桶,再次赤着一只脚伤着一只脚,一高一低歪歪扭扭的回了家。 心情不佳的唐墨蹦哒到居民楼下,站在楼梯间,本就郁郁的脸色更是黑了几个度。 楼上住户这几天在搞装修,每天清早钻的嗡嗡响,唐墨已经忍了好几天了,现在楼梯间台阶上居然掉满了装修后的碎玻璃,木屑和碎钉子,这是要闹哪样??? 一定要逼的她上门维权,进行一番人生哲理的灌输才能理解邻居之间是需要相互关爱体谅的? 可在上门前,她得先越过这设置的重重关卡,唐墨低头看自己一只没了鞋的脚,一只受了伤的脚,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关卡特别针对自己。 “草。” 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早知道就忍忍了,这么急着脱鞋干嘛。 楼梯口正对着风口,凉风一吹,唐墨更烦了。 “你站这干什么?” 忽的,身后传来一道清冽低缓的男声,唐墨背脊僵直了几秒,缓缓转过身,和同样从酒吧散步走大道回来的陆野撞了个正着。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站这干什么,我他妈为了抄近道和酒鬼打了一架,事后牛逼的甩了鞋光脚回家,碰到傻逼邻居了。 明明解释的原因四五条,可唐墨觉得能拎出来回答的,没有一条。 陆野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才发现她翘着一只脚,没穿鞋,船袜套住半截露出纤细的腕骨。 “鞋底断了?” 唐墨没理解,“啊?” “承受不住?” 唐墨懂了,咬着牙,心里猛翻白眼,昨晚她就是以鞋跟承受不住自己体重断了这个借口去勾搭的陆野,没想到今天这么巧,鞋又没了~ 可今天她穿的是双马丁鞋!!!什么体重能把马丁靴踩断啊!!! 于是唐墨更气了,气的两颊都鼓了起来,像条金鱼似的。 陆野看着面前的女人,长发扎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狐狸眼微耸,红润的嘴唇翘起,怎么看一副受气的模样,两颊时不时鼓起,像是在吐泡泡。 楼梯台阶上的碎玻璃透过路灯细细碎碎的反着光,陆野看了眼台阶便知道了唐墨站在这里的情况,莫名觉得有一丝好笑。 唐墨还在生气,她感觉自己像条河豚越鼓越大就快要炸了。 突然,一只骨节修长锋利的大手伸到她面前,五指随意弯曲敞开,这么近的距离都能看到上面的纹路。 “要帮忙吗?”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裹着夜色,比之前要温和了许多。 见唐墨没反应,陆野手指收拢握拳,“不需要就算了。” 手掌还没撤出视线范围内,就被一股蛮力强硬的留住,纤细白嫩的五指包裹不住男人握拳的大手,但是紧紧贴合着拉住,生怕跑了。 唐墨努努嘴,“哪有伸出去还撤回的,赶紧松开牵我。”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陆野都被她这股蛮狠的气势弄失笑了,这么牛逼,刚才就该让她自己爬上去。 到底松开了手,男人宽厚的手掌没有去牵她,只是握着手腕扶着人一步一步往上走,陆野就着唐墨的步子放缓了许多,唐墨也就得寸进尺的借着腿伤和避让玻璃渣,有意无意的往身边靠一下,虽然两人都穿着衣物,可相互间摩擦出细微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色里显得尤为突出。 刚才还感觉要气炸了的河豚唐墨,一瞬间像被戳中了某点,呼的一下漏了气,又变成黏黏腻腻的小玫瑰花。 第5章 “找他还债!” 把人送到二楼,陆野便松开了手,唐墨看他一副避让干脆的模样有点不舒服,揪着自己的衣角绕了绕。 “楼上搞装修,最近楼梯间都会落下零碎物件,以后多注意点。” 这是从唐墨搬来这认识陆野以来,这个男人和自己说过最多的一次话,在她看来,简直是质的飞跃,四舍五入两人已经是可以互相关心的关系了。 心头那点微弱的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 唐墨打小就会安慰自己,这会听到陆野那几句提醒的话,面上不显,心里早笑开了花。 趁热打铁,“那什么,你都帮我好几次了,出于礼貌什么的,我也该请你吃个饭,感谢感谢。” 唐墨抬眼看了下对面,皱着眉假装思忖几秒,“明天?明天中午你有时间吗?” 面前的女人比自己矮半个头,陆野垂眸打量,刚好撞上唐墨带着期翼的眼神,明明黑眸里透出满是热切的期盼,面上却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陆野黑眸闪了闪,拒绝的干脆。 “没有。” 说罢,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转身去开门。 开门的动作被人从后面制止,唐墨的手臂从男人身后伸出一把堵在钥匙孔,陆野站定没有转身,女人清亮带着不容拒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没有,那就腾出来!” 十足十的嚣张,像个公主。 —— 回到家的唐墨脱了鞋赤脚跳到沙发上,架着两只长腿一副大爷姿势,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搜索附近美食,本来想定常去那家西餐厅,可那里东西精致麻烦量又少,怕陆野那块顽石嫌麻烦还吃不饱,还是实在点,吃个炒菜或者火锅,氛围热闹更容易拉近距离。 切换了好几个美食软件,敲定几家比较不错的饭馆后,一通电话接进来。 唐墨看了眼来电显示,软着嗓子接起来,“喂~~~爷爷,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这不是操心你吗,在家住的好好的突然要搬什么家,糖糖啊,要不还是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爷爷不放心,要不让宋管家明天来接你?” 电话对面的老人一派慈祥,和唐墨说话带着明显的宠溺,连询问都带着商量哄人的语气。 唐墨在熟悉的人面前卸下一身防备,用最柔软的地方对着亲人,面对唐老爷子下意识撒娇,“爷爷,我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您别操心了,倒是你,要听医生的,按时做化疗按时吃药,没事多出去走走和隔壁陆爷爷下下棋。” 本来是唠叨孙女的,最后反倒被唐墨叮嘱了一番,唐老爷子知道这个孙女的性格,做了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也不再费口舌,爷孙俩唠了几句家常,最后在唐墨答应这周末回院里看唐老爷子为准,挂断了电话。 唐墨丢下手机,心情很不错,哼着歌去浴室洗了个澡又给伤口换了药,最后在密闭的透不进一点光的卧室里躺下。 迷迷糊糊入睡前,唐墨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枚圆滑的小物件,攥在手心,安稳的陷入沉睡。 —— 沉闷,破旧,潮湿,粘腻的空间里一个女孩被绑住双手丢在角落,身下还能感受到悉悉簌簌某种活物动来动去的触感,对面站着两个粗鄙到令人生厌的男人,泛黄的牙齿叼着劣质香烟,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侵入鼻腔,让人作呕。 “哥,你说这个小孩真值那么多钱?” “废话!也不看是谁家的千金,我报这个数对于他们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说的也是,嘿嘿,哥,不过这女孩才这么点大就长得那么精致,以后得什么模样啊。” “听说她妈是个明星,遗传的好吧。” “啧啧,这脸蛋,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真滑嫩啊。” “你过过瘾就行,别动真格。” “我知道我知道,嘿嘿,让我摸摸明星的女儿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作呕恐怖的声音逐渐朝着女孩靠近。 下一秒,传出男人的痛呼声。 “啊!!!草,妈的,贱人,松嘴!!!给老子松嘴,嘶......” 成年男人被咬的双目眦红,大手扯住女孩的头发往后仰,巴掌直呼在白嫩的小脸上,瞬间女孩的脸蛋肿起变红,嘴角渗出血丝。 “妈的,贱.人,还敢咬老子,老子打死你。” 瘦弱的女孩窝在角落被男人一顿拳打脚踢,痛,难受,恐惧,害怕,所有劣性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顶点,女孩抱着头死死缩在角落,忍受着打骂,眼眶红了又红,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感觉月升日落,时间在她这里仿佛停滞了走动。 终于在某一天的清晨,那扇紧闭的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纷涌而至的人群冲进来,女孩麻木的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件军绿色的作战服,男人单膝跪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她头上,温暖的草木香充斥鼻腔,隔绝了一室的寒冷和腥臭。 “别怕,你得救了。” 男人抱起瘦弱的女孩,低头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话,冷硬,干涩,却犹如神明,救赎了她所有的苦难。 走出门一路上,女孩躺在男人怀里听见他对着耳机汇报。 “队长,我是陆野,人质已解救,安全,完毕。” 女孩感受到胸膛的起伏和炙热,男人汇报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夹杂任何感情,女孩流下了眼泪,永久的记住了这一天,还有那个男人的名字。 —— “哥哥......”一室黑暗里传出细微的呢喃。 楼下早餐摊的叫卖声混杂着小电驴的喇叭声,吵醒了床上陷入沉睡的唐墨,她拿起一旁的枕头盖在脑袋上,试图掩盖这扰人的声音 ,但无果,随之而来的是小区大妈们精神奕奕的广场舞音乐。 唐墨扯开枕头,拉开被子,泄气般的下床一把掀开窗帘,秋日暖阳大片倾泻进来,洒满整个卧室,照亮了各个角落,唐墨耸拉着眼角,没什么精神,头抵在玻璃窗户上,视线放空的看楼下人来车往。 三分钟后,像是终于从睡梦里回过神,顶着红红的额头去洗漱,捣腾完出来,又恢复了神采,一想到即将到来她单方面认为和陆野的“约会”,唐墨止不住开心,甚至在早餐的吐司里多加了个蛋,差点塞爆。 掐着表,十一点刚过,唐墨立马起身去玄关穿鞋子,拎着包夺门而出,站在对面墨绿色大门口。 先是规规矩矩的敲三下,等待。 无人应答。 再敲三下,等待。 依旧无人应答。 唐墨皱眉,铁门瞬间被锤的震天响,砰砰砰的,地震似的。 刚好楼下买东西回来的阿姨看到她敲门敲出拆门的气势,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姑娘,别敲了,我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就看到这家的小伙子已经出门了,你这么大动静,容易影响邻里邻居的。” 唐墨? 我敲个门就影响邻居,楼上搞装修我还没说什么呢。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唐墨嘴角含笑,眼睛弯成月牙,乖巧的道谢。 阿姨看她的模样讨喜,顺嘴多问了一句,“你找他什么什么事啊,这么急。” 唐墨咬牙,一字一顿,“找他还债!” 阿姨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她刚才暴力敲门的行为,“那下次我碰见他,替你说说,小伙子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怎么还欠钱不还呢。” 送走了阿姨,唐墨丧丧的垂着头去楼下买口粮,一路上她已经在心里把陆野翻来覆去横七竖八的问候了千八百遍。 走到煎饼摊,唐墨张嘴点单,“师傅,一个巨无霸煎饼果子,加肉松培根火腿鸡柳鸡蛋,多放辣椒酱。” 等唐墨接过师傅递过来的巨无霸煎饼果子,化愤怒为食欲,把煎饼当成陆野,猛的一口咬下去,咯吱一撕,瞬间煎饼缺了老大一块。 嘴里煎饼咬的吱吱响,唐墨扫了二维码付款,转身准备回家。 结果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陆野,身高腿长,人群中特别优越格外显眼,唐墨鼓着腮帮子看着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陆野低头看着唐墨手里那个快要捧不住的煎饼果子,还有鼓鼓囊囊的脸颊,深思几秒。 “你...曾摸...肥来了...” 唐墨嘴里塞太多,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 陆野皱眉,“咽下去再说。” 然后就看到面前的女人腮帮子鼓动鼓动,仓鼠似的,没动两下一嘴的东西就咽下去了。 唐墨呼出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野黑眸闪过一丝疑惑,“不是你说吃饭的?” 捧着巨无霸煎饼,嘴上口红被吃了大半还沾满了油水光亮的唐墨愣了几秒。 呆呆的回答。 “啊...哦,嗯。” 第6章 打死他 和预想的吃饭天差地别,唐墨搬来这边才半个多月,对周围的环境根本不熟悉,昨晚挖空心思选的吃饭地点都不在附近,最后唐墨拎着巨无霸煎饼跟着陆野进了家粉店。 粉店开在居民楼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装修已经斑驳,室内摆放着几张折叠桌,桌上零散的放着几瓶调料,桌面还残留着上一位顾客吃剩下的残渣。 唐墨站在陆野身边,感受到脚下粘腻的触感,像被口香糖粘住了鞋底,一时之间无法下脚。 临近中午,附近做事的工人都蜂拥而至,瞬间就占满了空位,陆野找了方巴掌大的小桌子,扯了纸巾擦拭一番,然后又在塑料凳上垫了一层,示意唐墨坐。 唐墨抿唇,打量一番,到底还是坐下了。 陆野问唐墨吃什么口味的粉,唐墨现下没什么心情,抱着煎饼摇摇头,想说点什么,最后开口却道:“我吃煎饼吧。” 陆野盯着她的脸看了下,没强求,自己去前面点了几样便回来了,落座后看到唐墨还捏着纸巾在擦面前的桌子,油垢积的太深了,根本擦不干净。 唐墨放弃了,抬头直视陆野,小脸认真,“说好的请你吃饭,要不换个能宰我一顿的地方?” 虽然唐墨家里条件优越,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可并不是娇气的公主那挂的,能从大院搬来这就说明她对环境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只是这家粉店的卫生看起来着实堪忧,刻在骨子里的洁癖突然爆发到顶点,让她浑身不适应。 陆野抱胸好整以暇的坐着,被光线切割的分明的轮廓,立体优越,身上穿着廉价的T恤和洗褪色的牛仔裤,和邋遢昏暗的粉店几乎融为一体,反观对面的女人,白皙漂亮,从骨子里散发出那种被富养长大的感觉,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跌入泥潭的公主,蒙了灰也遮不住光芒, “我挺喜欢在这吃的,量大实惠,适合我。” 男人平静的叙述,像是要透过这句话来告诉唐墨另一层道理似的。 唐墨抓着煎饼,猫眼微抬,和男人视线撞在一起,丝毫没有躲避,周围是工人们嘈杂纷闹的声音,伴随着劣质香烟的气味,脚下踩着厚厚的油渍,身旁的一切都应该让唐墨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唐墨定定的看了男人很久,突然黑眸里散发出某种夺人的气势,放下煎饼起身去前面和老板说了几句话,回来后落座,抓起桌上煎饼咬了一口。 啧啧称赞,“味道不错,辣椒放少了。” 几分钟后,老板端着一大一小段的两碗汤粉上了桌。 “小的这份麻辣牛肉的加辣,大的这份木耳肉丝加麻辣牛肉加红烧排骨三拼。” 说完,放下碗便走了。 陆野看着自己面前这碗汤粉,上面堆满了码子,几乎看不见下面的粉。 唐墨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对面一双,带着得意的语气,“说请你的,不会让你吃亏,吃吧。” 陆野...... 还别说,这家店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汤粉味道还挺不错,料也给的足,唐墨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没留神,呛住了,辣椒冲进气管,瞬间刺激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咳的惊天动地。 “咳...咳...咳...” “妈呀...咳...水......” 唐墨抽了纸巾捂住嘴巴,止不住眼泪的,手忙脚乱,直到眼前递过来一杯清水,接过仰头灌下,缓冲了喉间的辛辣。 “呼呼...呛死我了。” 撑着一只手往嘴上扇风,唐墨擦了擦眼泪,把面前的汤粉往前推了推,有点气,“不吃了不吃了,呛死我了。” 对面的男人抵着碗沿,又推了回去,语气坚定,“吃完,别浪费。” 唐墨还沉静在刚才剧烈的咳嗽里没缓神,突然听到这话愣了一秒,睁大了眼睛。 几秒后,眼尾一挑,闪过一丝精光。 “不吃了,吃饱了。”拉长了尾音,有点像撒娇。 陆野收敛着眉目,看起来很吓人的样子,“吃不完刚才为什么要点?” “想陪你吃呀。” “不需要。” 唐墨撇嘴,啧,不解风情的狗男人。 说罢,唐墨又撑着下巴笑眼微翘的盯着陆野,问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吃完?” 陆野用沉默回答了她。 “那你答应让我追你,我就把粉吃完怎么样?” 唐墨知道这个要求简直可以纳入十大无理取闹的要求其一了,吃自己没吃完的粉居然还和别人谈条件,但是无所谓啊,她想追这个狗男人,用什么方法理由都不过分。 陆野听罢,总算放下了筷子,背脊挺直,肩膀微微下落,很标准的坐姿,像是刻入骨髓的动作。 在听了这番相当于告白的话语后,男人黑眸依旧沉寂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面容冷峻的直视着对面,开口是惯有的叙事式语气,“唐墨,你觉得这个家店环境怎么样?” 唐墨突然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顺着问题下意识回答,“店太破,桌子太小,地面太油,位置太挤,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所以你根本不习惯来这吃饭,从一进来你浑身写满了拘谨,难受,抗拒,你无法融入这里,因为你有你的世界。”话毕停顿了几秒,“但我每天都来这吃饭,我觉得挺好。” 寥寥几句话,便回绝了唐墨刚才乃至之前半个月所说的所做的所有努力,云泥之差,希望她看清。 唐墨听完后,仿佛意料之中并不失落,拿着筷子挑了几根粉塞嘴里,含糊道,“我不是又去前面点了份粉陪你吃嘛,大不了之后我不吃煎饼果子了,也来这吃粉。” 陆野差点气笑了,不知道这女人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 想想便直接切入主题点明了说,“唐墨,我不喜欢你,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有,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清楚明白了,所以别再来纠缠我,离我远点。” 话毕,男人起身大步走到店门口掏出皮夹付款。 “嗖......砰......”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反应过来,就听到老板嚎了句,“抓小偷啊!” 唐墨丢下筷子跑出去就看到路口已经跑远了的两个人,前面的人骑着摩托车,后面跟着追的是陆野。 “姑娘,那小偷偷了你朋友钱包。”老板说道。 “老板,有车吗?” “啊?诶,有,停那呢。” 唐墨看了眼旁边还在充电的小电驴,咬咬牙跟老板要了钥匙,油门一拧跟着追了出去。 陆野从西北回来休假将近两个多月了,虽然过得颓废不堪,可过往七八年刻在骨子里训练过的东西根本不会忘,一旦动起来,肩胛骨和大腿的肌肉瞬间紧绷,极速奔跑带起来的风刮在脸上凌厉的像刀子似的。 前面的人骑摩托车,自己跑得再快也不会追上,陆野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准备抄近道堵过去。 还没行动呢,身边再次刮起一阵风,伴随着女人清脆的声音。 “陆野你等着,我去追回来。” 尾音伴随着风声消散在空中,陆野看着前面骑小电驴往前冲的女人,眼神一暗,低头咒骂了一句,脚下奔跑的步伐更快了。 临近中午,小区楼下的人多了起来,街道上还到处停着三轮车小贩,小偷即便骑摩托车也因为避让行人速度不快,在路过一所小学时,被下课的学生阻拦按下刹车,身后的唐墨紧跟而来,眼看着学生即将过完马路小偷就要拧油门了,唐墨黑眸一狠,油门加到最大冲了过去,在即将撞上摩托车的瞬间侧身跳了下去。 小偷被撞的措手不及,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唐墨起身上前一把反手拧住小偷的手臂,到底男女力量悬殊,小偷挣扎着躲过一次,两人在斑马线上扭打了起来。 陆野赶到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周围围满了学生家长没人敢上前,唐墨和小偷双双摔在地上,你来我往的,谁也没讨到好处。 陆野下颚骨咬紧,听见牙齿摩动的声音,推开人群上前,三下两下把小偷拧住,力气大的小偷痛叫了几声。 小偷还想反抗,陆野带着戾气的声音压制住,“手不想断就别他妈动。” 唐墨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陆野眼眸亮了亮,“你怎么那么快,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就被狠声打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就为了个小偷,自己追上去就算了,还撞车,胆子够大啊。” 唐墨被男人爆发的戾气吓到,缩了下肩膀,又不甘示弱道:“老板说他偷了你的钱包,我没想那么多就追上去了,而且我学过跆拳道,就这弱鸡,我肯定不会吃亏的。” 急速奔跑加上怒气,让陆野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平静的黑眸总算有了波澜,看着面前的女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开口。 警察来的很快,一行人去了警察局简单做了调查后,陆野拿回钱包,两人便出来了。 大中午太阳很足,从室内走出来一时间还不适应阳光,唐墨抬手遮了遮眼帘,往身旁看了眼,从刚才吼她开始这狗男人的脸色就像抹了煤,一直黑到现在。 草,他气什么气,自己帮他追钱包好话没讨到一句,先是告白被拒又面对一副死人脸,她都要气炸了。 她比被狗咬了的吕洞宾还委屈。 陆野拿着从小偷手里拿回的钱包打开看了眼,瞬间冰冷狠戾的气息克制不住暴涨开,唐墨感受到,转头看了眼。 男人黑眸深的犹如结了冰,下颚绷紧显出弧度,眼角眉梢流露出怒气,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陆野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钱少了吗?” 唐墨凑过去看了眼钱包。 皮夹子摊开在男人掌心,里面寥寥几张零钱很整齐,看起来不像被动过的样子,可是塑料封膜那块却被蹭花了几道口子,里面被细心收藏好的照片摩擦成好几片,正中间割裂出很宽的一道痕迹。 “啪嗒。” 男人收拢皮夹子,转身往警察局走。 唐墨眼疾手快拉住他,“诶,你干嘛去。” “弄死他。” 陆野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狠意,有点像被惹怒的野兽,舔舔牙,想见血。 他是认真的。 唐墨不知道一张照片为什么让陆野反应那么大,心惊的瞬间,手拉得更紧了,着急忙慌的开口,“别,那个什么,你这照片还有救,能粘上的,我可以帮你粘上。” 男人停住脚步,侧过头看她。 唐墨被灼人的目光盯紧,下意识咽咽口水,给出一个更加坚定的回复。 “一定可以粘好的。” 第7章 曾经即过去 唐墨怕陆野反悔,拉着人找了家最近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后找店员借了透明胶和剪刀。 陆野站在门口,脸上阴阴暗暗的带着未褪的躁意,时不时朝着警局的方向看一眼。 “靠窗那边还有位置,光线好,咱们过去。” 唐墨催促着,陆野这才收了视线,像是慢慢冷静下来,舌尖抵着上颚扫了一圈,最后沉眸抬腿跟过去,落座后,面前摊开一只白嫩柔软的掌心,掌心纹路很浅,但连成一条线,富贵命。 “照片。” 对面的女人端正规矩的坐着,双手撑在圆桌上,好看的脸蛋透出一股认真,少了平日里几分玩笑,眉目清晰明朗。 下一秒,一只破旧斑驳的钱包被放在白皙的手掌上,摊开的钱包正中间是刚才被小偷蹭破的照片。 照片里背景似乎是某处的深山里,六个穿着作战服的男人脸上抹满了油彩,身上覆盖着厚重的掩盖物,在一座爬满爬山虎的废桥下,一手抓着摊开的国旗一手搭着战友的肩膀,每个人脸上洋溢着遮盖不住的笑容,牙白眼弯,肆意张狂的模样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唐墨一眼就认出蹲在国旗面前的陆野,那时候的眉眼还很青涩却依旧出众,不像现在这样总是一副冷脸阴沉的模样,少年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凸显的淋漓尽致,旁边黑漆漆的小伙子搭着他在身前比耶,笑得特别灿烂。 唐墨没有多问什么,她知道按照陆野的性格肯和自己来这并且让她粘这张照片,可想而知这张照片对他的重要性。 小心翼翼的从夹缝里把碎成几片的照片一一拿出来,拼摆在桌子上,好在摩擦花了的地方都是边角,不影响几个人的模样。 唐墨从小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这种细致活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做,在警察局门口她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真到了自己表演时刻,还是怂了。 特别是这个照片对陆野那么重要,弄砸了的话。 他俩以后关系别想再处。 用剪刀把透明胶裁成一缕缕的细条,沿着背面照片裂缝贴上去,唐墨努力克制住手抖,屏住呼吸,弄完了一半。 “呼......” 刚松口气,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送了过来,看到他们桌上的情况,便把两杯咖啡都放在了陆野这边。 唐墨动动酸胀的手腕,抬眸看了对面一眼。 两人都俯身趴在桌上看照片,突然都抬头视线刚好相撞。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这个精心挑选的位置上,咫尺之间,对方的神情变化都在可察范围内。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陆野的五官,一个人怎么会把俊朗和匪气结合的那么好,人都是视觉动物,好看的人总能赏心悦目。 “陆野,我帮你贴了照片,算不算帮了你的忙啊?” 男人的眼廓很深很长,抬眸的时候,总是给人一股无形的气势。 过了那么久,陆野刚才暴怒的情绪已经逐渐收敛,恢复了理智和平静,他看了眼唐墨手下照片,认真的回答她,“谢谢。” “噗嗤。” 唐墨没忍住笑了下。 狗直男。 谁要你谢谢啊。 “作为感谢,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陆野听罢,眉宇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可还是被近距离观察的唐墨看到了。 “放心,不是让你答应我做你女朋友之类之类的,感情双向奔赴的事,我从来不勉强人。” “好,我答应你。” 男人字字清晰,落地有声答应他。 听到答复后,唐墨满意的笑了下,继续低头粘照片。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一张完整中带着缝隙的照片终于重新被放回了钱包里,唐墨把钱包推到对面。 有点心虚,“我尽力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难得为件事那么上心,刚才被撞到的手臂在一个小时僵直动作下都开始发酸了,唐墨小心的观察了下陆野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太仔细看,直接收好钱包,把面前的咖啡推了过来。 “辛苦了,谢谢。” 唐墨伸手去接咖啡杯,结果手腕一抽,抖了抖洒了大半出来。 还好过了那么久已经放凉了,唐墨匆忙起身用纸巾擦拭,忽的手臂被人一把攥住。 “干嘛?” 她没反应过来,攥着纸巾的那只手臂就被男人握在掌心,翻了个面,露出一块淤青。 淤青刚好在关节下面,刚才她粘照片手臂都是朝下的,两人都没注意,这会露出来,看着还挺吓人。 “啊,可能是刚才揍那个小偷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我皮肤白所以痕迹深,不碍事。”唐墨抽回手,不以为然道。 陆野看了下那块显眼的地方,和周围瓷白的肌肤一对比,莫名刺眼。 “咖啡还喝吗?” 唐墨看着桌上狼藉,摇头。 然后陆野去前台结了帐,两人便出门了。 站在门口茫然了三秒,唐墨突然惊呼一声。 “完了,老板的车还扣警局呢。” 她记着被警察拉走的时候,车上的铁皮还掉了好几块,不知道还能骑不。 两人又匆忙赶去警察局赎了小电驴送去维修店,最后去粉店和老板好一顿道歉,肯定的回复好老板车如果修不好一定会来赔钱,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野在药店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给唐墨,让她自己回去多揉揉,唐墨收下了,答应说好。 经历了一中午波澜,两人现在难得气氛融洽的并肩走在小道上,旧小区的街道清理不如新城区,地上堆满了落叶,午后阳光透过树缝落下来,一缕缕的洒在树叶上,脚步踩上去 ,还能发出咯吱的响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唐墨最先按耐不住,开了口,“今天照片上的人,都是你战友吗?” 陆野回她,“嗯,曾经是。” 沉闷的声音伴随着细风消散在空中,曾经,好沉重的形容。 曾经是过去,代表和现在不同。 唐墨忽然间不知道怎么接了,下一秒,身旁的男人开口,“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不需要你一股脑冲上去,凡事先想后果,如果当时不是我出手,你想过后果吗?” 唐墨眨眨眼,“有什么后果,结果一样就好啊。” 陆野呼出一口气,有点被绕烦了,“下次别这样了。”语气有点冲。 前面就是他们居住的楼下,男人脚步迈大,拉开了两人距离。 唐墨一脸蒙,看着前面肩宽腿长的背影思忖了几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追了上去。 “诶,你不是担心我吧,刚拒绝我还没三个小时,态度转变那么快嘛~” 那股子熟悉的腻人的味道又上来了,唐墨歪着头去看男人,陆野垂眸,面无表情。 “想多了,那你以后继续见义勇为吧,反正你身手了得。”说罢,挑眉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唐墨的胳膊。 然后径直朝着楼梯口走进去。 唐墨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又被这个狗男人气到了。 一前一后上楼,陆野按照惯例不打招呼冷漠的开门准备进去,这次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等后面那个人彻底上楼后,沉声再次叮嘱了伤口。 唐墨还没回答,面对她的就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墨绿色铁门紧闭,唐墨深吸一口气,表示习惯了习惯了。 然后掏出钥匙,开门,摔门,特别响。 谁还不会关门是怎么。 第8章 有点乱了… 两周后。 “喂,师傅,您还有多久到?” “马上,马上,进小区了。” “好的,我下楼接您。” 唐墨跳下沙发套上门口的拖鞋拉开门出去,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墨绿色大门,停滞了几秒后转身下楼。 刚好到楼下,一辆面包车缓缓开过来,司机师傅从车窗探头喊了句,“是唐小姐吗?” 唐墨招手,“是,师傅这里。” 面包车停下,司机下车拉开尾箱门,里面堆放着几张被塑料封膜包好的框架,零零散散的一看就被拆开了。 “你工作室的人说那画架太大了,所以给拆了送过来的,要帮忙上楼吗?” “那麻烦您了。” 唐墨开在骊水路的画室下个月准备开场画展,现在还在选画的阶段,前几天几个主管人聚在一起讨论了下,觉得能展出的画少了点,唐墨便让画室把她的画架给寄了一套过来,趁着这段空闲时间,看能不能灵感爆炸多画一两幅。 搬完最后一趟,唐墨拿起脚边一袋颜料,给司机转账。 “师傅,钱付了,您查收一下。” “好勒,先走了。” “今天辛苦您了,谢谢。” 目送面包车离开,唐墨转身上楼,把客厅零碎的物件一起收拾进书房,下午阳光好,从窗台落进来,地板被切割成明暗两面,秋日干燥的午后,细粉飞舞在光照处,楼下偶尔传来嬉笑声。 唐墨坐在地板上,身侧摆放着工具箱,把运过来的画架包装拆开,再一一拼上,动作熟练。 角落被各色颜料沾染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束玫瑰花,花瓣上带水,隐隐透出一股芬芳,花旁边是一只掉漆的音箱,柔缓平和的音乐从里面传出,给静谧的午后平添了几分光彩。 时间在不经意间飞逝,太阳西落窗外逐渐传来嘈杂的车鸣人行声,深秋的夜晚来的格外快,唐墨在纸上构完图回神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从窗户望下去,路灯盏盏。 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感知到饥饿,去厨房倒水的路上顺便给自己点了份外卖,然后回到书房给画架上安装画布。 今天灵感好,她准备趁热打铁,等会吃完饭继续。 书房里画架被敲的砰砰响,最后一锤落定,桌上传来手机震动。 唐墨起身拿起一看,估计是外卖到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接,“喂,您好。” “唐小姐吗,您的外卖到了。” “麻烦放门口就好。” 唐墨出来独居这段时间,点外卖几乎都是放门口等外卖员走了后再出去自己拿,这还是伍洋提点她的,独居女性必备技能。 从客厅茶几上拿过开散的万宝路,咬出一根点燃,刺激性的烟草味瞬间让沉闷的神经跳动起来,脑子里砰砰作响的重物砸落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慢慢被驱散,估摸着大概时间,唐墨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眼空荡的走廊。 拉开门,脚边放着外卖。 “噔......噔噔。” 沉缓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唐墨拿起外卖起身的那刻,和台阶处的男人撞个正着。 两人从上次吃饭意外起,将近半个月没见过面了,唐墨每天出门回家都会留神对面动静,可那扇墨绿色的铁门和里面的男人,好像突然隐没沉寂了似的,即便她再刻意去关注,都找不到陆野的踪影,导致她一度怀疑这狗男人会不会因为躲她而收拾东西跑路了,可房东说对面并没有退租。 楼梯口声控灯在安静的氛围里,没过多久就熄灭了,视野范围里残存着路口透出的点点亮光。 “嗨。” “啪嗒。” 唐墨开口的瞬间,陆野敲了下声控灯,视线再次清晰。 男人已经站在了走廊上,瞥了眼靠在门口的唐墨。 一身卡其色工装背带裤,上面染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长发被随意用颜料笔挽成团,露出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咬着烟靠在门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唐墨后知后觉,站直了身子清亮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欢喜,“最近都没看到你了,忙什么呢?” “打工。” ...... “那也不至于,从早忙到晚,一天不见人吧,你干什么工作啊?” 好不容易碰到人,唐墨站在门口喋喋不休。 陆野今儿个似乎心情还不错,应和着她继续回复,“搬砖。” ...... “那你吃饭没?” “吃了。” 好家伙,这天彻底聊死了。 陆野的耐心在这几句对话里也慢慢消失,他没再理会门口的女人,走到自己门口掏出钥匙,利落开锁进屋关门。 徒留还在努力找话题的唐墨...... 陆野进屋后习惯性去冰箱拿啤酒,打开后冰箱空空如也,最近新找的工作忙,白天黑夜的一并上,回家直接倒头就睡,屋里已经一片狼藉里。 随处可见的衣服,滚落各地的酒瓶盖,还有茶几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和吃剩的外卖。 陆野烦躁的抓了把贴头皮的寸头,浓眉紧紧皱起,从裤兜掏出烟点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个垃圾袋,收拾了起来。 大男人住的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当初陆野的找房要求只有床,这房子一室一厅家电齐全,对于他来说够奢侈了。 地板拖干净后,陆野拎着大袋垃圾准备下楼,顺便买箱啤酒。 还没出门,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野!陆野!你在吗?” 陆野走过去打开门,唐墨一手抓着手机手电筒一手抓着烤串,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陆野,完了,我家停电了。” 陆野伸手一把遮住女人手里乱挥闪到自己的手机,指尖微碰。 “关了。” 唐墨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关了手电筒。 然后瘪嘴,求助,“我家停电了。” 陆野抬头越过面前的女人看对面,黑漆漆空荡一片,“找房东。” “找了,房东没接电话。” “楼下有贴水电维修小广告,你打着手电筒去找。” “他们上门太慢了,我稿子还没赶完呢,画不出明天老板得骂死我,除了扣工资还要做全员检讨。”唐墨睁眼说瞎话,理由一套一套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眼角泛泪光了。 陆野挑眉,好整以暇看着她,“所以呢?找我的意思是?” 唐墨听着觉得有戏,赶忙道,“能麻烦借你客厅用一下吗,我就赶个稿子,画完就走,绝对不打扰你。”眼神坚定又真诚。 陆野看着面前的女人,声控灯下眼波流转透出一股精致感,哼声笑了下。 丢下一句,“等着。” 然后转身进屋,几分钟后,拎着几把工具站在唐墨面前。 唐墨眨眼,表示疑惑。 “不是说停电了吗,我给你修。” 唐墨...... 好家伙,我他妈直呼好家伙,这世界上如果还剩下最后一个狗直男,那必定就是她眼前这个男人。 垂头丧气的跟着男人回了自己屋子,唐墨告诉陆野,自己在用微波炉加热外卖的时候突然停电的,陆野走到厨房拉开微波炉一看,额头青筋直冒。 “你知道微波炉不能直接加热塑料制品吗?” 唐墨愣了几秒,慢吞吞啊了一声,“是吗......我之前加热怎么没关系。” 两人在黑暗的厨房里,仅靠着手电筒的光照明,唐墨感觉到旁边逼人的气势,光源一转。 男人深邃的黑眸印入眼帘,里面透出一股......无语。 什么意思,这幅看弱智的眼神看谁呢!!!唐墨看回去,毫不示弱。 陆野服了面前这个女人,懒得搭理,径直去了电箱处,拉开后一股焦味传出。 “真烧了啊,因为微波炉?” “因为你用微波炉热塑料制品导致的,一个人住还是多看点生活常识的书吧。” ......唐墨被怼,哑口无言。 漆黑的玄关,穿着宽松破旧T恤的男人蹲在电箱前,轻薄的布料下随着手臂动作鼓出明显的肌肉,肩宽腰窄线条紧实从后背看像头蛰伏的野兽,唐墨反坐在凳子上趴在椅背给男人照明,光源微动,男人的侧脸露了出来。 黑暗,静谧的环境感觉容易被放大,两人隔着椅子凑在一方小小的玄关处,逼仄密闭的空气里交融着彼此的呼吸和味道,烟草味,玫瑰香,草木香,透过嗅觉让人不由呼吸加快。 唐墨小心的挪动视线,观察着面前的男人,被光源切割分明的侧脸,轮廓清晰坚毅,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目光认真的盯着某处一瞬不移,光线照射下,黑眸幽深冽冽。 唐墨好像在某一瞬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回过神,那微妙的感觉一瞬即逝。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点干。 “咳......你还学过修电线啊?”唐墨想打破这让她觉得浑身不对劲的气氛,开始找话。 “嗯。” 可惜陆野专注手上工作,并不接话。 “对了,上次说请你吃饭最后还是你付的钱呢,今天你又帮了我,算在一块,请你吃顿好的吧。” “没空。”他最近忙的冰箱没酒了都没买,哪来的空吃饭。 “喂,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啊,老是用这样干涩生硬的话回我。” 陆野听罢,停下手里工作,看她。 唐墨被看的心尖一抖,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沉重和轻缓的两道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唐墨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热了。 “干...干嘛突然看我。” “安静的做个打光灯,再废话,你就准备好明天的检讨稿。” 说完,转过头继续修理电箱。 不知道是真的被震慑住还是别的,旁边的女人果然安静了下来,几分钟后,陆野又觉得过分安静了,安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换工具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旁边的女人,透过光源,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红晕,垂着头在抠木凳。 第9章 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不需要别…… 用电胶布缠好最后一根线,陆野关上电箱门,说了一句,“好了。” 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刚才一直安静无言的女人已经趴在椅背上睡着了,双手交叠压在木椅横杠上,头歪着靠在上面,手臂下面还压着手机打光。 陆野就着光线盯着睡颜多看了几秒,纳闷且费解面前这个女人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胆大热切毫不掩饰自己,让人不难猜出她的心思,都是成年人,陆野这般相貌气度之前在和尚庙当兵的时候都不乏有各类异性的靠近和接触,她们起初也会像唐墨这般,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意图,可只要拒绝不过三次,几乎都会有自知之明的离开。 除了面前这个女人,油盐不进,撂狠话无视冷漠在她面前都没用,陆野不觉得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会来的如此莫名其妙,他记得从第一天遇到唐墨起,她就开始了一系列的“纠缠”。 在粉馆吃饭时说的话,他对唐墨说的话虽狠却都是真的,从部队回来那天,或者更早的时候,从病房醒来那天起,陆野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废旧的厂房,如今残存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强拖着糜烂不堪的内里,苟活着一口气罢了。 他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肆意堕落,不需要任何人来靠近。 陆野站起身,收拾好工具,把唐墨压在手臂下的手机抽出来,关了手电筒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转身离开了。 门口传来微弱的动静,刚才趴在椅背上睡的很熟的人慢慢抬起头,眼眸里一片清明。 唐墨拿过柜子上的手机打开,相册里存着一张电箱照片,里面被烧的电线已经换过整理好了,她在黑暗里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忽然,一声轻笑从唇边溢出。 “陆野啊。” —— 周末,唐墨开车回了大院,之前答应上周末回去看老爷子,结果忙画室放了鸽子,老爷子在电话里听着不开心,嘟嘟囔囔挂了电话,还让她以后住外边别回家了。 唐墨把车停在院外,从后备箱提了几盒糕点,冲进屋子里,大叫了声,爷爷我回来了。 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都有回声了,等了好一会,楼梯口才传出脚步声,唐墨走上前看到下来的是照顾爷爷的宋姨。 “宋姨。” 宋姨看到是她,分外惊喜,“糖糖,怎么是你呀,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唐墨把手里的糕点放在一旁,迎上去,“我回来看爷爷,爷爷人呢?” “你爷爷大清早去医院做检查了,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快回了吧。” 唐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按医生要去每周都会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唐墨没多想,瘪瘪嘴有点可惜,“那就等爷爷回来吧。” 刚说完,院子外面传来车声,几分钟后,西装革履的男人扶着一位鬓角斑白的老人进来,两人还在絮絮叨叨什么。 “这事先别告诉糖糖,结果还......” 唐墨听到声,立马走到门口惊呼,“爷爷!!!” 入目的另外一个人让她愣了几秒,脸上未散的笑意瞬间收敛,低眉叫了声,“爸。” 唐正看着她,眼眸闪了闪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回了句,“嗯,回来了。” 父女两关系一如往日般,招呼打的也生硬,倒是一旁的唐老爷子看到乖孙女突然出现,刚才还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下子就笑弯了眼睛。 “这是谁回来了啊,咱们糖糖哟。” 听到爷爷的问候,唐墨脸上的笑意这才重新绽开,上前扶过老爷子,乖乖巧巧的模样特别讨喜。 “爷爷,这么久没回来可想你了。” 老爷子一手被扶一手撑着拐杖走到沙发口,佯装生气,“还想我呢,你还知道回来。” “爷爷,我这不是画馆忙嘛,这不一有空就回来看您了。” 老爷子最看重这个孙女,打小养在跟前,惯不会跟她生气,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好像轮廓清瘦些,有些心疼。 “画馆这么忙啊,有没有按时吃饭啊,我看你搬出去这段时间脸蛋都瘦了,出去有什么困难的可以找你爸,亲父女有什么难开口的。” 唐墨听到这话,愣在原地,老爷子另一侧站的就是唐正,父女俩除了进门打招呼之后连眼神都没有过交集,这般相处不知道多少年了,她都已经习惯,向外人介绍时,唐墨也只是介绍老爷子这个亲人,别的人好像在时间长河里,慢慢被淡忘了。 老爷子很少在唐墨面前提及唐正,他知道父女俩今生没什么缘分,也不强求,今天怎么突然例外了。 气氛有一丝微妙,唐正到底上位者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根本,他沉声开口打破沉默,“嗯,以后我也会多关心一下小墨的,在外面有困难来找我,爸...爸爸竭尽所能。” 到底多年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两人关系生疏,这番话下来,聊胜于无。 唐墨扯着嘴笑了笑,在老爷子面前给足了面子,“好,那以后就麻烦了,爸。” 老爷子拉着唐墨聊了几句琐碎,唐墨便起身说去厨房喝水,直到人影消失在客厅尽头,唐老爷子脸上慈祥温和的笑意殆尽。 戎城曾经呼风唤雨杀伐果断的唐氏创立者,如今即便老矣,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都带着沉重的过去,一个人的气势并不会随着年龄的改变而减弱,老爷子隐退多年,一直和和睦睦养老,多少年没再动过真了。 他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目光随意落在前方,缓缓而谈,“我老了,陪不了糖糖多久了,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乖巧善良,我打心眼里疼,当初你和那个女人离婚便抛弃了她,我不怪你我也从小告诉唐墨不要怪你们,她亲缘浅,这辈子没什么亲缘福分,除却这点外长到现在也就受过那一次罪。” 不知想到什么,老爷子眼眸有点闪烁,顿了几秒后再次开口,“今天医院的事不要告诉她这是其一,其二,你多年未对她尽过一分当父亲的责任,无人怨你,可打从今日起,我要你拾起作为唐墨父亲的责任,在你有限的能力内护她平安喜乐,这也算是我把唐氏交给你唯一的条件吧。” 话毕,客厅安静无言。 几秒后,唐正开口,“好,我答应。” 老爷子听到,露出一丝欣慰,他舍不得孙女,所以在他离开之前必须得找到能护住她的人,唐正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留你吃饭了,糖糖难得回来一次,我想看她高高兴兴的。” 唐正欲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点头离开了。 唐墨端着药出来时,客厅仅剩下爷爷一个人,她扫视一圈后走到沙发边把药放在茶几上,坦荡荡问道,“人呢?” 唐老爷子被她这幅样子弄的失笑,“人家是你爸,没大没小。” 唐墨不以为然,不想再搭腔说道这些。 唐老爷子看她,叹了口气,“他走了,舒服了吧。” “有什么舒不舒服的,打小的事,我习惯了。” 老爷子本不欲再说,可想到什么,脸色沉重了几分,看着唐墨的侧脸,藏不住的怜惜。 “糖糖,他毕竟是你爸爸,虽然这么多年极少管你,可老话说的好,血浓于血。” 唐墨把药端起递过去,皱眉道,“爷爷,你今天怎么了,不是你从小告诉我没关系,虽然和他们亲缘浅,可还有您嘛,我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我父亲,对我又如何,从小到大我在意的事太多了,反而小时候最在意的随着时间飞逝,慢慢就淡忘了。” 她抱着老爷子胳膊,软了嗓音,“我只要有您就好了。” 老爷子知道有些事非一日可解,也不再多言,但愿能陪着这孩子的时间再长点。 “咱们糖糖以后会找到比爷爷更疼你更爱你的人,陪着你走过一生。” 唐墨听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 唐墨周末在院里陪了爷爷两天,陆野这边白天在房子附近工地干活,晚上在ktv送酒水,忙的昏天黑地,中间抽空去银行把最近攒的钱分几个户头打了出去。 那天从银行出来,接到了一个外地电话。 号码开头的数字熟悉到他□□站在阳光下都背脊骨发冷,他定定的看着手机上的号码震动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自动挂断,浑身犹如坠落万丈寒冰。 眼前流光幻影,脑海中翻涌的碎片像开场的影片,一帧一幕,画面逐渐清晰。 “队长~解散了。” “陆队,咱们又一起出任务了。” “咱们野狼A队周末和野狼B打比赛,别忘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野狼A队集合!”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一张张浮动又熟悉的笑脸闪现在眼前,那段刻入骨髓的日子烙的人发疼,一个电话一段浓烈的往事。 “诶,小伙子走不走啊,别挡在门口,影响人进出。” 斥责尖锐的声音把陆野从寒冰中捞出,他猛地回神,看着面前的妇女。 黝黑的赤目带着一丝戾气和狂暴,平静的海礁下暗藏着波涛汹涌,浑身气势骤发,看着那名妇女下意识抖了抖。 不过几秒,陆野垂下眼帘,遮盖住内里的汹涌,道了歉,转身融入街上人群。 妇女后知后觉,怔怔回神,低骂声,“神经病。” 第10章 社畜和打工人 周一大早,唐墨收拾好书房那幅晾干的油画,放进车尾箱,去工作室的路上顺带买了几份早点,这导致她进门后,各岗位员工看她的眼神又亲切了几分。 “墨墨姐,怎么最近来的那么勤呀?” “是啊,之前半个月见不到你一次,现在每周都能看到你微服私访。” “我再不多来看看你们,朕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唐墨把早点放在办公桌上,笑着和工作室的人打趣,顺便招呼着一位男生把车上的油画拿下来。 “画展准备的怎么样了?”唐墨咬了口汤包,随意问道。 这时,内里独间的办公室门被推开走出一道纤瘦的身影,估摸着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当她看到大厅宽桌上堆积的早点和四周散漫聊天的员工,额头突突两下,一看这场面,许漫就知道她的冤大头又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身后的许漫,叫了一声许编,大家嬉笑的声音瞬间静止,几秒后作鱼鸟散开,乖乖回了自己工位。 唐墨靠在纯白的椅子上隔着段距离和许漫对视,短短几秒,哀怨道,“漫漫~我说了你不要总拉长着脸,这么漂亮好看的脸蛋该多些表情才对啊。” 许漫踩着细高跟走过去,看着桌上凌乱四溢的早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生煎包的味,狠声咬牙道:“唐墨,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把早餐带到工作室来!!!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街边小摊。” 唐墨咽下一口汤包,后知后觉缩缩脖子,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诶诶诶,这不是难得来一次工作室嘛,我得拉近一下员工的关系,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许漫看着自己眼前那张嬉皮笑脸的脸蛋,憋着一口气发不出,狠狠瞪了唐墨一眼,她深觉自己毕业后听了这丫头的鬼话来她工作室上班,就是自找罪受,就没见过这么不管事还会惹事的甩手掌柜。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许漫的办公室,唐墨进门前悄悄对外面的员工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解决好桌上的早点,这才带上门。 工作室当初是唐墨毕业心血来潮开的,基本掏空了她当年所有的积蓄,后来伍洋和许漫陆续入了点股份,才得以开到了现在,可唐墨有心开工作室,却没有当老板的觉悟,许漫就是被她坑来的,从成立起,内外部运转基本就是她在接手。 “画展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唐墨难得对工作室的事那么上心,这次主题拟定都是她自己的想法,工作室近两年发展不错,网络运转方面尤为突出,官博也积累了一定粉丝,大家都挺喜欢工作室展出的那些画,特别是唐墨笔下的,曾一度嚷嚷着重金求画。 唐墨也是偶然听到员工提起,才知道自己的画还挺受欢迎的,所以便安排了这次画展,拍卖主题,所得钱款全部捐给贫困山区□□心救助,许漫听到她这个想法时没有犹豫,直接一锤定音。 许漫把桌上的策划书递给她,“大框架差不多了,还有些细节东西等你来商量,然后就是画展展出品质和数量,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唐墨接过策划书,翻开认真看了一遍,然后用铅笔勾勒出几个需要改动的地方。 “画展展出的画按照我们上次拟定的咱们内部再过一遍,力求完美,至于数量的话,我最近在家已经在填补之前的灵感,但不能保证其中有可以展出的,所以,咱们最终还是保质吧,量先不要求。” 许漫把唐墨说的点一一记下,然后两人就策划书和这次活动的内容作商议。 设计感十足办公室内,两人的身影一站一坐,被落地窗穿插进来的阳光打上阴影投在地板上,外面工位上的员工时不时抬头,就看到里面两位老板认真的神态。 太阳东升西落,工作室的人也一一下班,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敲响了主编办公室的门。 “进。”隔着门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 设计组的芳芳推开门,站在门口询问着里面,“许编,墨墨姐,外面的都下班了,我出去要给锁上门吗?” “锁上吧,我有钥匙,我们还要待一会,幸苦你了。”许漫回道。 “没事,那我先走了。” 唐墨冲她笑了下,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门再次被带上,办公室的桌上还残留着只动了几口的外卖,那是两人的午饭,破天荒许漫同意在她办公室内用餐,可惜了唐墨没福气享受,忙的昏天黑地,水都没顾上喝几口。 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咱们还有多少没讨论的?”唐墨摇摇有点昏沉的脑子问道。 许漫翻了下策划书,回她,“估计还得要两个小时。” 唐墨哀嚎了声,揉揉太阳穴起身,“钥匙给我,我去门口抽根烟醒醒神。” 许漫难得没反驳,拿过桌上钥匙给她,只是叮嘱她快点。 唐墨走到工作室门口,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熟悉的尼古丁味道刺激着神经,昏沉的脑子瞬间醒了几分。 吞云吐雾间,隔壁大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人,走到墙边“啪嗒”一声,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唐墨侧头看过去,发现有点眼熟,索性无聊便打了个招呼,“兄弟,加班呢?”,看这被摧残的模样。 那位颓废的打工人艰难的抬起头看了眼唐墨,瞬间找到了打工人的同类,眼含热泪嗯了一声。 “啧啧,赚钱不易啊。” 打工人重重的点头,表示同意。 随即问道。“你在这工作室上班吗?有点眼熟好像又不太熟?” 唐墨这个不着五六的老板,尴尬在风中凌乱,含含糊糊说了句在上班。 “那你这是第几天加班啊,看你模样挺精神的,不是老社畜吧。” 加班第一天的唐墨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 打工人羡慕的眼泪差点从嘴里流出来,“真好啊,才第一天加班,我这个月都不知道有几天没加班了,九九六的人上人,可太苦了。” 旁边的小伙子声泪俱下,本来好心打个招呼的唐墨,现在有点后悔了,同时也纳闷,她从搬来这就知道自己工作室隔壁是家杂志社,听说版块业务都挺大的,虽然忙,但也不至于混成这般地步吧,老牛都没他累。 “你负责的什么岗位啊,这么幸苦?” “别提了,本来我们负责的杂志刊人手挺足的,不说按时下班但也不会成现在这样,结果我们主编上个月一口气开了三个人,这下好了,那三个人工作全部摊在我们身上,让原本就很充盈的工作雪上加霜。” “那让你主编招人啊。” “哪那么容易,我们主编出了名的要求高,辞退那三个就是实习期不合格,一分脸面都没给直接让人滚蛋。” 唐墨想了想自己工作室的员工...... 好家伙,自己除了带着他们吃喝玩乐,就没干过正经事,要不是有许漫在,早垮了吧。 两个人在寒风中吐槽了一番,主要是打工人说,唐墨应和。 最后道别时,那人都快当街和唐墨拜把子了,最终还是以加微信的形式结束了这场社畜的苦难。 当唐墨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看着灯下看资料的许漫,饱含热泪夹杂丰富感情的问候了句,“漫漫,幸苦你了。” 然后得到一句冷漠的,“少逼逼,滚来干活。” 然后她就什么情绪都没了。 晚上十一点半,工作室落锁,唐墨和许漫正准备找个地方吃夜宵,就接到伍洋的电话。 “喂,许大主编,听说你和糖糖在一块?” “对,什么事。” 手机那边声音嘈杂,混合着人声和音乐,“刚好,我手下一家ktv开业,过来坐坐?” 许漫看眼唐墨挑眉询问,唐墨想想挺久没见伍洋了,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开车一路到伍洋发过来的位置,在市中心,刚开业,门口花篮横幅拉了一堆。 唐墨刚下车,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彩纸飘了她一脑袋。 “惊喜不,我特地守在门口欢迎你们俩祖宗。” 唐墨还好,许漫站在车门口,一脸想冲上去打人的表情,伍洋见状不对,丢了手里的彩纸筒,悻悻道,“我就说都是朋友,来了就来了,不必那么隆重的,里头那群人五人六的非叫我出来迎接。” 今天伍洋新店开业,许漫懒得和他计较,从后座提了两袋东西给他,包装上印着某奢侈品的logo。 “我和糖糖给你的开业礼,来得匆忙就没多选了。” 伍洋接过,引着两人往里面走,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喊了多少朋友过来,连大厅都围满了熟人,见到他都转身笑嘻嘻打招呼。 最后几人来到最里间的一个包厢,推门进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唐墨扫了一圈,脸熟的不熟的都有,反正都是一个圈子的人,里面的人也看到她俩,多道目光投过来,然后笑闹着给人腾出位置。 坐在角落的一个三线开外的小女明星,今天也是跟着老板来的,看到进门的两个女人被包厢里人迎着,殷勤着招呼坐在中间,好几人都纷纷上前搭话,心里瞬间有了落差,带着酸意凉凉开口,“这俩女的什么来头,这么大面子。” 在她旁边的女人拉了下她的衣服,示意小点声,“什么来头,没看到伍老板亲自出去接的,听说那个长发脸嫩的就是唐墨,姓唐,你自己想想。” 女人瞬间明白过来,打眼过去,那个小圈子不过一会便围满了人,热闹非常,反观自己这角落,冷冷清清。 女人咬咬牙,眼眸里透出一股妒意。 “呵,还不是仗着家世好,真凭自己的本事有几分能耐。” 仗着家世好的唐墨犹如进了盘丝洞的唐三藏,平日里见过没见过面的都围上来找她说话喝酒,之前在大院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没管工作室,几乎约等于待家无业游民,除了去伍洋的酒吧唱歌就是和伍洋出去鬼混,一个圈的混来混去大家也都熟了,最近这段时间搬家追男人加上画展,还真挺久没出来鬼混了。 “墨墨,最近忙什么呢,好几次让伍洋约你出来玩,他都说你没空。” 唐墨接过身侧递过来的烟,含在唇边,姣好的五官在昏暗灯光下潋滟异常,“忙着追男人。” 伍洋和许漫听见,偏头看了她一眼,其余人都以为她开玩笑,笑闹着说什么男人还需要唐墨亲自追,招招手的事。 唐墨在心里叹了口大气。 诶,可能是天王老子吧。 伍洋新店开业抽不开身,坐了一会便走了,许漫半路接了个电话,也说有事要先走,最后徒留唐墨一个人在包厢和人六个六,开不开。 灯光交错间,包厢门被人推开,一道高挺的身影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盘果盘,两桌各放下一盘,角落那个无趣的小明星从手机的暧昧调笑里抬眼,就看到面前这个身材出挑容貌英俊的服务生。 女人坐直了身子,凹出恰到好处的曲线,拖着腔开口,“小哥哥,我这瓶酒打不开,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服务员看了她一眼,从口袋掏出开瓶器,利落敲开放在女人面前的桌上。 “小哥哥,我酒杯空了,帮我倒下可以吗~” 服务员弯腰,捏着酒瓶倒酒,完事转身准备离开,再次被身后的女人叫住。 “哥哥,加个微信呗~” 女人声音不大,带着蓄意勾引,盖在嘈杂热闹的包厢里,却只有两人听得见。 服务员停了下脚步,当作没听见,走到一侧收拾起桌上的垃圾。 女人被无视,气的咬牙,她被人带过来这种场子却只能屈居小小的角落无人搭理就算了,一个KTV的服务员居然也敢无视她。 “喂,我叫你呢,听见没。” 继续被无视。 那边摇骰子正起劲的圈子正在喊最后一圈,忽然被一阵惊呼声打断。 唐墨从骰蛊中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肩宽腿长,侧脸泠冽,黑眸幽深如古潭,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第11章 “我觉得我眼光特别好” 那女人抱胸站在沙发角落,咄咄逼人的指着面前的服务员,身旁有人伸手去拉她,意思让她别闹大算了。带她来的男人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揽着人抱进怀里,小声凑过去,暧昧的模样。 “怎么啦,宝贝,哟哟哟,小脸蛋都气皱了。” 小明星很会拿捏,听到男人的话,嘴一瘪就开始佯装撒娇,“李少爷,你看呀~我刚才让这个服务员帮我倒杯酒,他不乐意,还把酒给洒在我裙子上连句道歉都没有,我这裙子可是香奈儿刚出的新款呢。” 站在他们对面的服务员,腰杆笔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态度。 李辛能混到这个圈子来,或大或小家里有点关系,自己带过来的人被一个小小的服务生欺负了,说出去他的脸往哪放,把怀里的小明星搂的更紧了,眼微抬,一副傲人姿态看着对面服务员。 “喂,说你呢,服务员,道歉。” 鄙睨的口气,脱口而出的服务员,令人耳蜗生刺。 陆野背对着光站在那,眼微抬,看了眼李辛怀里的小明星,那小明星见视线透过来,眼神有些闪躲表情不自然的往男人怀里躲了躲。 环顾周围一群浪荡年轻的富家子弟,都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刚才的实况陆野不信没人看到,可他们是一圈的,自己只是个服务员,有什么资格来替自己说话。 换做是18岁的陆野,面前的人现在已经被他掀翻在地了,但现在站在KTV的是28岁的陆野,棱角和锋芒被磨平,他想是不是道个歉就可以走了,因为厌烦了。 还没等他开口,李辛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上前推了一把陆野,声音渐大。 “让你道歉,聋了啊。” 陆野被猝不及防推的后退一步,马上站定了脚步,抬头瞬间,黑眸折射出逼人的气势。 “我没洒她裙子上,是她自己靠过来蹭倒的。” 小明星没想到陆野真的敢说出来,刚才是她贴上去纠缠陆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酒瓶洒出来的,可是陆野的态度让她愤愤不平,才借机生事,想给这个服务员一个教训,她找准一个服务员不会得罪自己说出实情,有点眼力见都能看出包厢里的都是什么人,惹不惹得起。 李辛听到回答也愣了几秒,过后哈哈大笑,眼里的鄙睨更重了。 “你他妈瞎扯也编点实际的吧,你说小玉靠近你?她是瞎了还是脑子丢了,贴你一个服务员,长得人模狗样的还碰瓷上了。” 周围的人跟着哄笑一堂。 陆野垂在身侧的手贴着裤缝紧缩,磨了磨牙,想到那个求自己顶班的小孩。 李辛笑完,斜斜搭着小玉,语气参杂着不加遮掩的蔑视,“这样,我再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给我们俩一人倒杯酒,道个歉认这事是你做的,那在我这就算过了,第二,我找你老板谈谈,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知道咯。”说罢,摊摊手,一副无谓的样子。 李辛看准了面前这个服务员会选第一种方式,伍洋这间酒吧新开业,走的高端会所路线,过来玩的都是有点身份背景的人,所以对底下做事的人要求比较高,相对应的开出的工资不低福利也相当不错,就这种打工仔能来这,走大运了,断不会送掉这份工作的。 包厢里所有人关注着这边的情况,都以一种旁观者看热闹的形式准备看这个服务员出丑,更有甚者掏出手机准备录视频,纨绔恶劣的一圈人好整以暇等着。 就在包厢里突然安静的一瞬,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闹够了吗?” 唐墨跨步从沙发中间走出来,路过酒桌时,从上面挑了瓶刚开封的红酒,最后停在陆野身边,看着对面搂搂抱抱的一双男女。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大家都不清楚她在问谁,纷纷疑惑。 “嗯。” 陆野对于她的出现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沉声回她。 唐墨拎着酒瓶子转了转,轻笑一声,“行。” 然后下一秒,那瓶开封的红酒从小玉头顶当头浇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草,唐墨你干什么,疯了。” “赶紧拉开,拉开啊!!!” 包厢乱成一团,有人想上前拉唐墨,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住不敢动,只能转过身去拉李辛和小玉。 小玉被抱在李辛怀里,红酒浇下也弄湿了他的衣服,他一手抱着女人一手去拦唐墨,被唐墨避过去了。 眼看大半瓶红酒都要没了,李辛发了狠,推了把唐墨吼道,“唐墨你他妈疯了吧。” 没成想唐墨冷笑声,把手里的酒瓶子往桌上一砸,碎了半段。 包厢里嘈杂混乱的声音瞬间安静虾下来,大家纷纷看向唐墨,她拎着碎了的酒瓶子,指着李辛,明暗交错的灯光下,一张漂亮生动的脸蛋冷的没有任何表情,下颚微抬,气场全开。 “我看你女人没眼瞎,是你眼瞎才对。” 说罢看了眼狼狈的小玉,“就你这样的倒贴陆野不够还反咬一口,真是傻逼他妈哭傻逼,傻逼死了。” 众人不明白唐墨这番动作为何,平时大家在一起玩闹虽说隔阂着莫名的距离,可说到底还是认识,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现在这幅场景。 小玉擦干了眼睛上的酒水,挣脱出李辛的怀抱,指嚷着,“唐墨,你神经啊,仗着自己家境高人一等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唐墨耸肩,无所谓道,“对啊,你们刚才不也是仗着有几分资本随便欺负人吗?” “搞清楚,是这个服务员先弄脏我裙子还不道歉的。” 唐墨有点不耐烦了,皱眉眼神泛冷,“别一口一个服务员的,人家胸口有牌,叫陆野,勾搭人这点眼力见都没呢你。” 小玉听罢,气急,“你说谁呢,少血口喷人。” 唐墨冷笑,手一点,指着众人背后站着的一个女孩,人不高,被挡的只剩个头。 “我记得进门的时候你就坐在小玉旁边对吧,刚才谁贴的谁,你那角度,看得最清楚,说说?” 那女孩猛地被目光云集,瑟缩了一秒,下意识去看小玉,得到警告的眼神,头埋得更低了。 “不说?不说那就让伍洋调监控呗。” 小玉听见,立马慌了,监控一调出来,谁对谁错立马见分晓,那她以后别想再有立足之地。 那女孩也被唐墨三言两语吓住,吞吞吐吐开口,“我......我就看到这位小姐找...找服务...不是,陆,陆野说了几次话,人家没有搭理她,她挺生气的,后来就趁着陆野收拾桌子靠过去了,再...再我就没看清。” 话毕,小玉立马反驳,“你胡说,我只是让他帮我开酒瓶盖倒酒而已。” 女孩小声回她,“我......我听见你找他要微信号了。” 至此,小玉脸色铁青,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动静。 唐墨抱胸站在一边,听完叙述后拍拍手以示精彩,啧啧两声,“后面怎么洒酒的,还要看监控吗?” 李辛和小玉都哑然,李辛脸色铁青泛着怒意,几秒后,“啪”的一巴掌冲旁边的女人甩过去。 “妈的,贱.人,老子带你过来玩,你居然当着老子的面勾引别人,骚.货!” 小玉哭喊着凑过去被李辛推开,他暴怒着还要上去打,手臂被人从后面拉住,力气大的动弹不得。 李辛回头,就看到陆野敛着眉目看他,抓着他的胳膊那只手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 “打女人的都是废物。” 说罢,松开手,一脸平静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被这个服务员的动作和话语震住了,这他妈是个服务员能干出来的事??? 只有唐墨,冷淡的小脸上不经意勾出一道弧度。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李辛面前,眼中毫无情绪,像是看陌生人,“李辛,你刚才说小玉要么瞎了要么没脑子,才会看上服务员,哦...忘了告诉你,我之前说在追男人,追的就是眼前这个你们都看不起的服务员,他叫陆野。” 说罢,牵过陆野的手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唐墨停了下脚步。 没有回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包厢里的人都能听见。 “我觉得我眼光特别好。” 第12章 我这样的人 已经深夜了,伍洋这家ktv热闹程度没有丝毫影响,走廊过道上人来人往,唐墨拉着身后的男人一路横冲直撞,按照指示牌走到安全出口,开门声震响了自动感应灯,两人走进去。 隔着一扇门,还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和喧哗,安全出口的台阶下放着个大塑料垃圾桶,来不及收拾的空酒瓶堆积在旁边,冷风从窗户口灌进来,沿着毛孔不断入侵。 陆野从口袋拿出烟,递给唐墨一根,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尼古丁的气味飘散的空中,裹着玫瑰香,在这莫名对峙的气氛里无端生出几分旖旎。 唐墨呼出一口烟雾,开口,“刚才你没错,怎么不反驳,不争论?” 陆野惊讶于她的问题,居然第一句没有问他怎么在这里打工,为什么做服务员,回头想想面前这个女人除了有些难缠以外,平常交往挺会拿捏分寸的。 思绪飘散了会,没带什么情绪淡声回她,“不是反驳了吗?” 陆野这幅无所谓的样子让唐墨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无数焦躁的点像零星的火花落了满身,只要点燃一颗就能瞬间爆炸,她满腔的气愤和不甘心像瓮在炉子里的火,烧不出憋的紧。 “你那是反驳吗?我看你当时的样子像是马上要给人道歉了。” “嗯,你们是客人,客人是上帝。” 没想到陆野居然真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唐墨的火炉彻底被点燃,噼里啪啦。 “什么你们我们,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即便是服务行业,也应该有自己的底线,尊严不可践踏,陆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唐墨见过他钱包里的照片,知道曾经的陆野多么骄傲肆意,他的背脊永远都是挺拔的,眼中带光,可今天在包厢里,陆野低头垂眸和曾经判若两人的模样刺痛了她的眼睛,人应当有所谓有所无谓才对,而不是像陆野现在,平静的屈服于所有摊在他面前的现实。 狭隘逼仄的过道上,两人僵持而立,声控灯亮了黑,黑了亮,再灯光再次亮起时,陆野咬着烟偏头看向唐墨,烟雾飘散,模糊了他的眼睛。 沉闷缓重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楼梯间,“我这样的人。”顿了几秒后,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知道吗?” 说罢,裹着冷风,两人距离骤然缩短,穿过烟雾,停在咫尺间,声控灯黑了,外面细微的光透过夹缝透进来,唐墨一瞬不眨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黑眸半眯着,冷静,幽深,犹如昼伏在黑夜的野兽,泛着血腥暴戾的光,伺机而动。 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了,包裹着唐墨让她后脊发凉,似乎要一寸一寸吞噬掉她,磅礴而腐烂,那种绝望到令人恐惧的气息,唐墨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 就在唐墨快要撑不住的瞬间,一道响铃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陆野很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空间,唐墨回过神,僵硬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来。 “喂。”声音很干涩,唐墨下意识咽咽口水,才发现舌尖泛着苦味,原来是烟头被咬碎了。 “糖糖,你人呢,我刚听说你包厢出事了,你人没事吧,我说你一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凶呢,下次有什么脾气能不能找我给你......” 伍洋接起电话噼里啪啦不带喘的,唐墨都插不进话,等他一口气说完,在那呼气,才慢慢开口,“我没事,和他们那群草包动手比讲理快。” 电话里伍洋被他气笑了,站在对面的陆野听到也挑挑眉看了她一眼。 两人扯了几句,知道唐墨没事便挂了电话,说门口见。 楼道的空气再次安静,两人刚才还没讨论完的话题,经过这么一打断,好像有些连接不上了,唐墨下意识扣了下衣角,想说些什么。 对面的人先她开口,“唐墨,今天的事我认真的谢谢你,至于其他的,大多数人连自己都看不懂更何逞其他人,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那我就是什么人,从前现在未来,没有区别。” “还有,女孩子,下次不要那么暴躁,我也没那么委屈。” “好了,我先回去上班了,你去找你朋友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话毕,拉开安全出口的门走了出去,楼道再次吹去一股凉风,唐墨靠着冰冷的墙壁咬着牙闭上眼。 才不是的! 你才不是这样的人,身穿戎装,肩带国旗英勇无畏,一往无前的模样,那才是陆野。 你又骗我。 唐墨绷着小脸,尖细的下巴透出一股倔强。 黑暗中,唐墨的脑海闪过一丝画面,包厢里面对李辛羞辱的语言让陆野道歉时,他垂在一侧的手指曾有几秒贴紧收拢。 唐墨豁然睁眼,清亮的眸子里闪着光。 我就知道,你骗我,陆野。 —— 伍洋在门口叫了车,等唐墨出来供祖宗似的把人给送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上去。 “司机,去......” 唐墨从大院出来,伍洋还没去过她新搬的家,连地址都不知道,瞬间卡壳。 唐墨开口报了个地址,司机这才油门一踩开了出去。 伍洋从上车就开始叽叽喳喳,一会说唐墨太意气用事了,里面可都是圈内人物,指不定明天就捅到她爷爷面前去了,一会又说唐墨牛逼,徒手砸酒瓶,干架不认怂,不愧是圈内一姐。 唐墨头靠着车窗看飞逝而过的风景,兴致不高的样子,懒得搭理旁边的人,伍洋说了一会见没人回答她,手肘推了把。 “诶,糖糖,想什么那么出神呢。” 唐墨被猛地一推左边胳膊撞到车门,刺痛袭卷神经,她咚的一声坐直了身子。 “草。” 伍洋也被她吓了一跳,“干嘛呢。” 唐墨抓着自己胳膊翻转,好家伙,前段时间抓小偷被蹭破的那道伤口又出血了,估计是砸酒瓶子的时候被碎片溅到,伤口不大还挺深,周围结血痂中间还淌着血,刚才场面太混乱加上后来和陆野对峙太紧张,一直没发现这里的伤势。 “我靠,受伤了?” “妈的,刚才是说哪个逼和你动手来着,师傅,掉头回去,爷揍死他。” 唐墨出声制止,“回去都散伙了,对面吃的亏比我多你放心吧。” 伍洋听罢还是不解气,心里愤愤下次见到得给对方使点绊子,转头再次叮嘱司机,“师傅,那你等会路上看到药店停下车,我去买药。” 唐墨刚想开口说家里有药上次陆野给的,回想到伍洋要是知道自己前段时间还受了别的伤又要逼逼叨叨一顿,最后还是咽下了阻止的话。 另外一边KTV,一个精瘦的男孩子着急忙慌的走到杂物间换上工作服,出门刚好撞上陆野,他赶忙拉着人道谢。 “野哥,今天真的谢谢你给我顶班,好在去的及时,我爸手术差点就要推迟了。”话毕,男孩想到什么,眼眶还有点红。 陆野边解身上的工作服边安慰他,“没事,你爸怎么样?” “手术挺成功的,只是术后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妈在医院陪着呢。” “嗯,那挺好的,你轮班休息的时候多去看看他。” 男孩摸了把脸,笑嘻嘻说,“我不休息,我正准备找经理说以后给我排满班呢,我得多挣钱,我爸那里看病欠了好多,这家ktv工资待遇好,好不容易进来了,只要我不惹事努力干,一定能还上的,到时候存了钱就给我爸妈买个小房子,嘿嘿。” 年纪不大的小孩,腼腆的笑着,展露出对未来的希望。 “对了,野哥,我刚才来的路上听到大家在讨论打架吵架什么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陆野眸光闪了闪道,“没事,ktv吵闹很正常,换上衣服上班去吧。” 男孩朝他鞠躬道谢,说回头请他吃饭,然后便走进了大厅,陆野脱下工作服,里面是那件经常穿着搬货物的背心,上面印着大片大片的污垢。 为了帮这小孩顶班,他推了一家啤酒老板今晚卸货的活,算了算损失,估摸着接下来几天得吃白馒头了。 忽然烟瘾上来,陆野看了一圈外面富丽堂皇的KTV,最后拿着烟走进了刚才那个安全出口,空荡荡的,连风都没了。 “啪嗒。”打火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楼梯间,这次的尼古丁少了点玫瑰的香味,陆野吸了几口,莫名觉得少了点滋味。 冷清的月色透过窗台洒落在水泥地面上,陆野靠着冰冷的墙吞云吐雾,缭绕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包厢英勇无畏的挡在他面前泼人红酒,砸酒瓶子的模样,明明当时那么混乱,可陆野却在昏暗里清晰的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神态。 骄傲,无谓,所向披靡的,她只听自己说了一个嗯字,就那么认定的相信自己吗? 陆野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单纯,居然孤身一身就站了出来,选择了他这边。 烟雾吹散在半空中,周身的冷意在月色里卸下几分。 唐墨说,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是啊,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可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自己都忘了。 三根抽完,陆野转身准备离开,侧目间,透过光线看到地板上残留着什么一片。 细看下,有点像是血迹。 陆野皱着眉思索几秒,拉开门走了出去,步履匆匆。 第13章 和你吃饭比取经还难 已经深夜,凉意刺骨,陈旧的小区不复热闹的市中心,这个点街道上空无一人,陆野拎着手里的塑料袋,长腿几步走到楼下,没有敲响感应灯,就着月色上楼。 脚步忽的停在台阶下,陆野视线平直望过去,靠楼梯口这边的房门半掩着,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许是进门时太匆忙了忘记带上,玄关处还散落着歪七扭八的两双鞋,一大一小。 陆野往台阶上迈了一步,屋内视线可及的画面更宽了点,客厅开着灯,把沙发上的两道身影照的分明。 “诶,你轻点你轻点,疼啊。” “祖宗,我够轻了,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么那么无所畏惧呢,现在知道疼了。” “你再逼逼就出去。” “行行行,我闭嘴好吧,你忍着点,快弄完了,回头给你点外卖。” “我要吃小龙虾。” ...... 两人对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很清晰的透过半掩的大门传出来,一字不落听进了陆野耳朵里。 陆野抬眸扫了眼客厅,沙发上的两人靠的很近,男人抓着她的手小心的给伤口上药,唐墨嘴里一刻不停的嘟囔着,男人都耐心的回应,碰到她不讲道理的时候,也只是闭嘴不搭话,十分纵容的模样。 看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陆野想到唐墨在安全楼道接到的那个电话,里面的男声和客厅这个有点相似,话语里同样是对她不加掩饰的关心。 楼道口忽的吹起一阵风,把半掩的大门吹拢了点,遮挡了客厅的两道身影。 陆野低头看了下手里的塑料袋,包装上写着某某药房,距离这块隔着三条大街。 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响动,过后,男人勾着指尖上楼,走到对面开门走进去。 —— 清早,唐墨抬着一只胳膊从浴室走出来,表情有点躁,昨晚折腾的太晚了送走了伍洋后,她回房倒头就睡,今天醒过来被窝里全是烟酒味,唐墨差点被熏吐了,结果到浴室洗漱的时候,胳膊那块又不方便,被伍洋左缠右包的像打了石膏似的厚重,倒腾了好久才弄完。 今天没心情做早饭,唐墨准备下楼点煎饼果子,推开门走下楼,刚好撞到抱着箱啤酒回来的陆野,两人对视,唐墨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尴尬。 “早啊。” 陆野看了眼她的胳膊,点点头,“早。” 见人回她,唐墨心里又舒坦了点,勾着笑继续道,“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 “要不要一起啊。” “好。” 这下唐墨愣住了,她瞪了瞪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刚才不过顺嘴问一句,陆野回答什么来着? 说好?好什么?一起吃早饭? “你等会,我把啤酒放上去。” 说罢,陆野抱着啤酒上了楼,徒留唐墨还站在原地发愣。 怎么回事,一夜之间转性了?昨晚在楼梯间还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怎么扭头就答应和自己吃早餐了。 不等唐墨想明白,陆野很快就下来了,换了身黑色外套和休闲裤,肩宽腰窄走路带风,直到站到唐墨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敲,这男人,也太帅了吧。 两人围着小区走了一圈也没定下在哪吃早餐,唐墨来之后除了点外卖就是楼下煎饼果子,而陆野除了那家面馆就是泡面馒头,都对附近的吃食不太了解。 眼看着又要绕回楼下了,唐墨怕陆野一个反悔不吃了,索性指着旁边一家馄饨店说就在这吃吧。 陆野没有反对,两人走进店面,不大但看起来挺干净的,老板是个婆婆,看到有客人来了,忙起身去迎。 “吃什么,里面坐。” 唐墨扫了眼墙上寥寥无几的菜单,点了个虾仁鲜肉的,转头想去问陆野吃什么,刚好这时候他口袋手机响了。 陆野拿出来看了眼,眸光闪了下,说了句接个电话便走出店门口接起来。 婆婆还在等着他们点单,唐墨不知道陆野吃什么口味,索性让婆婆先下自己的那份。 她站在门口侧头看不远处的陆野,背对着看不到脸,双肩自然下落,腰背挺直,接电话时微偏的头露出颈部,攀绕着青筋,短削的寸头贴着头皮,硬朗利落。 馄饨很快下好了,陆野还在那边接电话,唐墨只好自己接过碗找了个位置坐下,汤碗里沉着匀润饱满的馄饨,上面撒着葱花,透出一股勾人的香气,唐墨捏着勺子舀了一个放嘴里,意料之外挺好吃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陆野进来了,脸上看不出神情,但明显感觉到和刚才不同。 他走到唐墨桌前,看了眼她的碗,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唐墨闻言,嘴里的馄饨瞬间不香了,瘪瘪嘴,不高兴。 “什么啊,和你安生的吃顿饭怎么那么难,比唐僧取经还难。” 女人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嘴里嘟囔着不满,陆野听到她埋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刚才那边说他结果出来了,保险起见尽快赶过去一趟。 唐墨丢下勺子,“那我也不吃了,走吧。” 陆野看她一副耍小性子的模样,觉得好笑,思忖几秒后,在桌子对面坐下。 “我陪你吃完。” 男人大马金刀张开腿坐在对面,双手随意搭在凳子上,视线平直看着唐墨,唐墨在灼热的目光里闭了嘴,舀着馄饨一颗颗塞进嘴里。 这婆婆下的馄饨分量真足,唐墨吃到最后还剩几个实在吃不下了,苦着脸看陆野。 陆野看她吃的实在委屈,没再逼她,起身从墙上扯了卷纸递给她,然后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婆婆。 现在的人都流行手机支付,婆婆年纪大了弄不清这些,二维码都是儿子帮她贴的,碰到结现金的都格外有好感,忍不住搭了下话。 “小伙子,里面的那个是你媳妇啊?长得真好看。” 陆野接钱的手顿了一下,解释道,“她不是我媳妇。” 这时唐墨出来了,站在陆野身侧眼睛亮亮的弯成月牙,笑着夸道,“婆婆,你的馄饨特别好吃,我们下次再来。” 说罢,拉着陆野离开。 两人并肩的背影落入阳光下,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窈窕秀丽,怎么看都很般配。 两人走到路口就要分开了,刚才陪唐墨吃饭已经耽误了小一会,陆野看手机显示下一趟公交车还有五站,冲身旁的女人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 “诶,等会。” 唐墨伸手拉住他衣服,眨眨眼,“等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好。” 说完便松手往另外一方向跑过去,陆野顺着视线望去,唐墨停在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上,探着头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过了一会,就见她拎着个小塑料袋冲了过来。 “拿着。” 唐墨喘着气,把红薯一把堆到陆野胸口,陆野伸手接住,溢了满掌的温热。 “说好的一起吃早餐,拿着路上吃吧。” 面前的女人仰着一张白净的脸蛋,眼形狭长透出一点亮,开心的时候弯着从眼角溢出笑,不开心的时候耸拉着厌厌的,生气的时候上挑,气势逼人,一双眼睛离怒哀乐生动的很。 陆野盯着她看了一瞬,挪开了视线,喉间有些发涩。 干巴巴的回了句,“谢谢。” 然后抱着红薯往公交站牌的地点走了过去。 —— 戎城某知名心理诊所。 陆野拿着医生给他的心理诊断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色不改,和以前看到的几乎差不多,只是情况没有好转继续恶化罢了。 那医生看他放下诊断书,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面前这个人非常人,是接受过特种兵最残酷的心理应激训练的人,他的内心远比一般人强大,但崩塌后也比常人更难愈合。 他从心底里抗拒心理治疗,他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起来,只有通过一次次的诊断报告才能得知到他的情况越来越差,这样下去这个人的精神迟早出问题。 “陆野,当初你们大队长把我推荐给你,是希望对你有所帮助,从部队回来也那么久了,可每一次的报告所显示出来的,是你愈发差劣的情况,你这样顽固的抵抗治疗,抵抗所有人的靠近,最后崩溃的是你自己,你每天都活在过去,活在痛苦里,用这些惩罚自己,你这样活着,有想过那些死去的人吗?” 陆野靠在沙发椅上,目光漂浮的落在窗台,那里透了丝光线进来,风吹过,窗帘微动,光源彻底被盖住。 “何医生,我还能好好活下去?” 心理医生被他问的一顿,陆野双眸微阖,淡声道,“本就活在地狱的人,从何谈起救赎。”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生来就在地狱,之所以你一直看到的是黑暗痛苦绝望,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肯回头,你坚定的朝着地狱走去,认定那就是结果。” 陆野睁开眼,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 那天陆野在办公室待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躺在沙发椅上睡着了,梦里枪林弹雨,鲜血横飞。 很多熟悉的身影出现,他伸手想去拉,转瞬便消散了。 “陆队,好好活下去。” 第14章 预料之外 从心理诊所出来,天已经黑了,陆野走在马路上,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抬眸瞬间,看到对面led屏上炫目的广告牌,一时之间竟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嗡...翁...” 口袋的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陆野拿出来,是心理诊所发来的。 提醒他下次过来治疗的时间。 陆野想到下午的梦境,每个人在离开前对他说的都是好好活着,忘掉过去,好好活着。 他闭上眼,无力感从深处扩散,什么时候开始,好好活着已经成为了他的责任,负重前行的每一天都只剩下天黑天亮。 陆野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放进口袋,沉着脸往家走。 刚到楼下,狭窄的楼道口极速冲下一道身影,裹着寒冷几步便跑了下楼,看到门口还矗立的人影,那人最后几步放缓了些脚步。 等看清对面人的模样,两人皆是一愣。 “陆野?” 唐墨喘着气,喊了一声停住脚步。 她手里攥着的电话里传出一道女声。 “什么夜?糖糖你上车没?” 唐墨顾不上继续和陆野说话,抱着手机回复那边,“还没呢,我刚下楼,那边情况怎么样啊?” 身侧的女人说话很急,就着月色陆野侧头看了眼,唐墨还穿着睡衣,薄薄一层,应该是着急下楼没来得及换。 看她和电话那边像是在说些很重要的事,一时没法分心,陆野没再原地等待,转过身迈步准备离开。 “我知道我在打车了,今天不知道撞什么鬼,这么久了没一辆车接单。” “我等会去工作室还是直接去警察局。” “行行行,我知道了,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警察局,你在工作室盯着。” “好,保持联系,漫漫你也小心点。” 挂了电话,唐墨点开约车软件,还是显示的在预约中,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车下午刚送去做保养,晚上就约不上车了。 小区地处交通方便的城区,走出去就是大街,唐墨看了眼还在等待的叫车软件,想想,准备走去大街拦车。 “去哪了?”忽的,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唐墨转身,看到楼道口站着的陆野,他不是上去了吗? 看她没反应,陆野皱着眉又问了一句,“去哪了?” “哦哦......去警察局。” 话毕,男人从楼道下推出一辆摩托车,唐墨仔细辨认,和上次的居然不是一辆,不过也是充电的。 陆野跨坐在驾驶位,看着傻呆呆还立在一旁的唐墨,神色淡漠,“上车。” 唐墨回神,睁大了眼有点质疑,“啊?你要送我?” 陆野忽然就有点后悔多管闲事了,在听到她那句去警察局的时候脚步停在了二楼台阶口,如果刚才当没听到多往前走几步,他现在已经回家躺床上喝啤酒了。 男人不由有点躁,就当是还她那天ktv出手帮忙了。 “上不上,不上你自己想办法。” 话刚落音,唐墨利落的的像只兔子,噌的一下爬上后座,抱着陆野的腰,探头探脑回了句,“谢谢啊。” 一路上,唐墨也没了平时调戏勾搭的心思,一手抱着陆野一手攥着手机发信息,和许漫沟通店里的情况。 她是真的没想到偷窃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头上,还是在工作室,许漫发过来的照片里,工作室的玻璃门被砸的粉碎,室内也是一片狼藉,别的她都不在乎,角落那几幅特地选出来做展览的画,居然被人拖到了大厅,好几幅都被划烂了,还有被故意踩的脚印。 唐墨看到照片时,眼前一抹黑,差点没晕过去。 凶手也是胆大包天,这个点虽然已是深夜但也太过猖獗,刚好被过路巡逻的保安抓住,逮了个正着,送去警局的路上许漫得知消息后,马上联系了唐墨,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去店里查看工作室情况,一个去警局登记。 唐墨心系案件,一到警察局门口车都没停稳就跳了下去,匆匆朝陆野说了句谢谢便跑了。 跑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回头冲路边的男人喊了一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回头请你吃饭。” 陆野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跑进警察局,最后消失,收回视线后,垂眸哼笑了声。 又是吃饭。 这人随口请吃饭的承诺,像是空头支票,说开就开。 深秋的夜晚,警察局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有些空旷寂寥,偶尔停下几辆轿车,上上下下的都是进出警局的。 陆野目睹几个喝醉了酒闹事的流氓被逮进警局,隔老远都能听到里面吵闹的声音,手指搭在车钥匙上顿了顿,随后拧开点火,骑着离开。 等唐墨解决完事情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警察局里开了空调没有太大感觉,跨出门陡然被风一吹,唐墨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盗窃的事虽然解决了,可那些展览的画却无法解决,画展所有工作都安排好了,场地人员邀请函都发了,临门一脚出了问题,简直不能再糟心了。 唐墨垂着头,丧的想蹲在警察局门口再多思考会人生。 “滴滴。” 一道喇叭声传来,唐墨顺着声音看过去,街边停着的不正是送自己来的那辆小电驴嘛,男人撑着把手,背脊挺直,深色的黑瞳里看不出神情,见她望过来,陆野挑挑眉,下颚微抬。 刚才还丧的想思考人生的唐墨,噌的一下眼睛都亮了,起身飞速跑过去,风吹动衣衫鼓起一片。 “你怎么还在这?”话里掩盖不住的欣喜。 陆野黑眸闪了闪,居然有一丝躲避。 唐墨没等他回话,继续道,“是在等我吗?” 一张白皙的脸蛋熠熠生辉,刚才还跟只流浪的小狗似的蹲在门口委屈,这会就已经翘着嘴摇尾巴了,说不出的得意。 陆野难得吃瘪,有些恼,“不是,你想多了,我在附近吃完夜宵,回去刚好路过。” 唐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自动忽略他的解释,眼睛亮的灼人。 “那老板,既然咱们有缘再次碰到了,可不可以麻烦你顺路捎我回去。” 唐墨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陆野转过头不再看她,冷声回了句,“上车。” 唐墨噌的窜上后座,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腹,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谢老板!” 女人穿的薄,身上吹了风有点凉,指尖绕过腰轻轻的搭在腹部,凉丝丝的触感透过T恤溢进去,似有若无的,和鼻间的玫瑰香似的。 忽的,唐墨感觉到手指触到一片温热,还没等她感受,驾驶位的人就扳开她的手指把东西塞进掌心。 “刚才吃烧烤剩的,捂着吧。” 唐墨攥着手里的一坨挪到身后,当看到被一次性塑料袋包裹好的烤红薯时,眼眶热了热,红薯甜腻的香味和热气透过包装溢出来,驱散了周身的寒冷,她抬眼看着面前绷紧结实的后背,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靠上去的念头。 最后还是忍住了,一手抱着红薯一手搭载紧实腹部感受着双份热度。 快到小区时,唐墨看到街对面还热闹着的夜宵摊,老板锅勺颠的老高,火苗一下窜起来,香味就飘了好远。 她拽了下陆野的衣服,“陆野,你刚才吃饱了吗?” 陆野停在十字路口等绿灯,听到她的话后看了眼街口的夜宵摊,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驾驶位的人没说话,唐墨咽咽口水,擅自做了决定,“要不你再陪我吃点吧,当今天你送我的车费。” 十字路口红灯跳转绿灯,陆野拧动油门,电瓶车滑了出去,渐渐远离夜宵摊。 这是无声的拒绝了唐墨的邀请,唐墨瞪着男人后背,咬咬牙,良久,鼓起的腮帮子才泄出一口气。 算了,不指望这狗男人开窍。 到了楼下,唐墨下车,陆野推着车放进楼梯下,转身,见人还站在门口等他。 “你站这干什么。” “一起上去呀。” 陆野看了看她,眸色有些微动,“上去换件衣服。” 唐墨疑惑。 ? “不是说付车费?” 唐墨了然,嘴角忍不住扯开笑意,像是忽然收到一份意外惊喜似的。 “那......那你等我几...不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说罢,不等陆野回答,转身飞速奔上楼,纤细的声音一下窜到门口,钥匙叮里哐铛一阵响,人影消失在门口。 陆野从兜里掏出烟点燃一根,就着冷清的月色和凉风抽了起来。 刺激的尼古丁气味散在空气里,陆野视线涣散,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似的。 今天自己干了什么。 好像有些什么不受控制的东西,超出预计之中,陆野还没弄清那点预料之外,楼上的人便下来了。 唐墨换了袭长裙,领□□叉露出纤细的的锁骨,腰身很细,长发散开落在肩后,嘴巴比上楼前更红润了点,五官艳艳。 “走吧。”唐墨勾着唇望他,心情很好的模样。 陆野收回涣散的思维,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想问不冷吗,回过神,又觉得关注过多。 熄灭了烟,跟着人走进月色里。 第15章 不用你负责 夜宵摊在寒冷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热闹,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后,老板过来放下菜单和笔便走了,即便过了夏天,吃夜宵的人也不少,人进人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唐墨拿过菜单在上面勾了几道自己常吃的东西,翻个面在酒水栏停住笔,看了下对面的男人。 “喝什么?”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肯定不会点酒,陆野说了句随便,他反正对吃夜宵兴致不高。 唐墨听罢便在百威那栏填了个2,后面又在一旁加了个箱。 点完,把菜单推到对面,微抬下颚,“我点完了,你看看要吃什么。” 陆野本来就不饿,拿过笔随意勾了一两道便起身去交给了老板,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套一次性碗筷和一壶热水。 唐墨看他手脚迅速的拆开包装,把杯子放在碗里,然后抓着一次性筷子往上面淋热水,热水浸过筷子流到杯子里然后溢到碗里,这样冲洗了两遍后,把其中一套餐具递到唐墨面前。 唐墨撑着下巴打量他,心道,这个狗男人居然也有那么细心的一面。 等烧烤的期间,唐墨接了个电话,伍洋听说工作室被偷了,特地打过来问候她的,唐墨没有避让着陆野,就坐在桌子面前接电话。 两人磨磨叽叽聊了几句,聊到被损坏的画时,唐墨咬的牙根都快断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说明天去一早去工作室再商量。 挂了电话,老板搬着两箱百威过来,放在桌边后在菜单上画了个勾便走了。 陆野看着堆起的啤酒,抬眸看了眼唐墨。 两人目光对视,唐墨从对方眼里看出疑问。 “干嘛?吃烧烤不喝酒?我记得你昨天一大早就买了箱啤酒回家来着,这一箱不在话下吧。” 说的堂而皇之,完全没有一点避讳的模样。 陆野组织了一下语言,想问她知不知道这大半夜她一个女的和自己在烧烤摊点两箱啤酒的危险性,开口时却变成了,“你一个人能喝一箱?” 唐墨一听,这是妥妥的质疑她啊。 差点掀桌子要去撬啤酒盖。 “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啊,我纵横酒场那么多年,从来只有对方叫我孙子的份,你要是喝不了一箱剩下的归我。” 语气嚣张中带着挑衅,陆野忍不住挑了下眉,这么牛逼。 索性顺着她的话接,“行,看看咱们谁是孙子。” 上了菜,陆野用筷子撬开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唐墨拿起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啧啧两声,然后去拿桌上的烤串。 陆野拎着酒瓶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没有去动桌上的烧烤,唐墨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咬着玉米问他,“你怎么不吃?” 陆野点了下酒瓶子,“你吃吧,我不饿,喝酒就行。” 唐墨皱眉,把盘子里的鸡翅鸡腿生蚝韭菜什么的各挑出一串放进他碗里,叮嘱道,“干喝酒没滋味,吃点烧烤,等我吃饱了,陪你喝尽兴。” 陆野看着堆成小山丘的塑料碗,最顶上的生蚝还散发着蒜香味,烤的溢出汁水。 他看了看对面的女人,无声,闷了口啤酒动筷。 喝了点小酒,吃了点烧烤,这人就管不住嘴,话匣子说开就开。 唐墨端着酒杯就下午偷窃的事朝陆野吐槽,语气里满是愤恨和烦躁。 “可气死我了,你不知道,工作室那些画都是精心挑选出来准备做展览的,你说那两小偷,为了钱财拿钱就好了,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画呢!就算艺术高贵他们欣赏不来也不能摧残啊,还往上面踩脚印!!!中间有一副我前后费了好大的心思,在家关了小半个月才画出来呢,说没就没了。” 说到动情处,唐墨瘪瘪嘴猛灌一口,酒瓶空了,还眨巴着看对面,不多时,一瓶新撬开的啤酒又出现在她面前。 “我去警局,警察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偷窃,工作室的财务损失也还估算不了,后续进展需要再调查,那你说这什么意思,我不要他们赔钱我就想要我的画!画展眼看着都准备好了,结果画没了,难道到时候我站上去,让大家欣赏我嘛。” 对面的女人皱着一张明艳生动的脸蛋,各种表情在她脸上浮现,鲜活又灵动,即便坐在这小小的一方烧烤摊内也过分耀眼,柔和的灯光落脖颈处,白皙一片。 陆野心想,长的这么好看,欣赏你也不是不可以。 灯光交错,人影灼灼,户外的灶火烧的很旺,烧烤摊上不断冒出香味,周围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喝酒笑闹,只有他们这桌,一直是一个人的絮絮叨叨。 两箱啤酒在不知不觉中都下了肚,唐墨伸手去够箱子时,发现里面居然空了,立马转头冲老板喊了句再上一箱。 陆野阻拦她,“够了唐墨,别喝了。” 唐墨垂下眼帘,红唇微抿,声音不大似是有点委屈,“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连喝酒都不能尽兴,诶,果然难过的从来只有我一个人。” 陆野额头青筋跳了下,冷声回道,“随你,喝大了自己走回去。” 老板忙的额头冒汗,急匆匆走过来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们今晚生意特别好啤酒最后五箱都卖完了。” “啊?没了?” 老板十分抱歉,试探着询问道,“要不,你们换下别的酒?” 唐墨拿过菜单看酒水栏,“别的?别的还有什么。” “牛二,歪脖子,江小白,三两三,都有的。” 老板说的都是白的,陆野刚想出声阻止,唐墨指着牛二霸气点单。 “那就先来瓶牛二吧。” 老板接过单子应和着便走了。 唐墨转头,看到对面的人一脸复杂望着她。 “又怎么了?” “牛二是白的?” “所以呢?我不忌酒的。” 行,即便在军营,陆野也少见喝酒那么虎的人,难得碰见一个,倒是个能喝尽兴的。 喝到快散场,唐墨脸上开始泛红了,眼神带着雾,陆野知道她有点上头,没再喝下去,起身准备去结账,被人扯住衣角。 “我买单,说好的车费。” 手指揪的很紧,一副坚定的模样。 陆野想了想,没跟她争,“那走吧,一起去前台。” 唐墨还是没松手,攥着衣角站起来,一瞬间有点恍惚,脚下歪了两步,陆野扶住她的胳膊。 “没事吧?” 唐墨甩甩头,清醒了几分,“没事,坐久了有点使不上劲。” 说罢,挣开陆野独自去前台买单。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出烧烤摊,月色已经隐入云层后面,透出一点光晕出来,宽敞的街道没了白日里的车水马龙显得有几分寂寥,万家灯火也熄灭了大半,到处都透着夜晚的冷清。 出了烧烤摊两人便并肩走在了一起,步子很慢,像是在散步消食似的,脚下的两道影子时不时重叠在一块,唐墨看的乐不思蜀。 偶尔凑的近了,衣袖摩擦,多了几分不同。 唐墨低头就看到身侧那只随意贴在裤缝边的大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鼓着青筋,不知道牵上去是什么感觉。 安静的氛围容易滋生乱七八糟的想法,胸口像是猛地灌下一厅气泡水,咕嘟咕嘟的开始冒着泡,滋的一下炸开滋的一下炸开。 唐墨觉得混酒喝的后劲慢慢上来了,呼吸有点急促,胸口跳动的频率也有点快了。 “陆野。” “嗯。”陆野淡声回她。 “陆野。” “嗯?” 过了几分钟,没有后续,陆野看她,刚好撞上唐墨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女人眼眶氤氲着水雾,眼尾红红的,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陆野。”唐墨再次开口叫他,嗓音很软,呼吸透着香味。 陆野喉结滚了滚,后背窜起一股热气,他挪开眼睛没有回复。 见人没回应她,唐墨有点不高兴,低头时看到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瞬间又开心了起来。 到了小区楼下,唐墨兴奋的神经跳动的愈发厉害,脑子也开始有点混沌,想到哪就是哪。 看到楼下的路灯和灯下投出的一块光圈,胸口一动,提着裙摆走过去,站在光圈中间。 “陆野,我跳个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等陆野回答,女人便自顾自的哼着调开始摆动身体,陆野阻止的话语卡在喉间,黑眸盯着灯光下纤细的身影。 唐墨穿着一袭分截式的长裙,上身领口交叉,露出修长的脖颈连着锁骨,透着一股精致,腰部被一根细绳勾勒出细致的线条,长裙下摆散开伴随着脚步晃动,白皙的脚腕藏匿于其中若隐若现。 月色藏在云层里,偶尔吹起一阵夜风,女人哼着不成调的歌,一个人提着裙摆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酒意作祟,脚步开始虚浮,裙摆开的像玫瑰似的,越开越艳。 陆野觉得后背的热意再度涌上来,眼前翩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酒精在某一瞬间翻涌滚动,他盯着唐墨,黑眸深如古潭。 唐墨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她看到不远处的陆野,想靠近,想去拉他,可人影渐渐分成两个,她歪歪扭扭的走过去,嘴里喊着陆野。 陆野也看到她过来的动作,裙摆下的脚步有点不稳,在即将靠近的时候一个踉跄,他下意识伸手。 落了满怀的玫瑰香,心尖颤动。 唐墨挣扎着从炽热的怀抱里抬头,嘴唇刚好撞上男人的下巴,刚冒出头的胡须有点扎,挠的人心痒痒的。 “晤......” 轻呼声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陆野感受到下巴的温热,在听到那道声音后,砰的一下,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偏偏怀里的女人一点都不安分,仗着搂在腰间的大手,开始攀附上男人的脖颈,贴在下巴的嘴唇慢慢移动,玫瑰香参着酒味,简直就像烈性毒药。 嘴唇贴合的那瞬间,两人都不由的抖了一下。 唐墨醉的眼尾通红,望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快要滴出水。 “陆野。” 陆野也被烧的迟钝了,酒意肆虐,身体的动作跟不上大脑的反应。 “哥哥。” 唐墨又叫了一声,这次贴着对方灼热的呼吸,声音更软也更勾人了。 下一秒,女人一声惊呼,便落入张狂蛮狠的怀抱中,阴影覆下来,烧的两人都神智不再。 纠缠间,两人不知道怎么上的楼又是怎么开的门,最后双双跌进大床,唐墨一直叫着陆野,混乱中她抱着陆野的寸头,死死贴着头皮,翻涌沉浮间,手被人拿下来,指缝被扣住,贴的很紧。 “陆野...陆野。” —— 清晨,混乱不堪的房间内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气息,大床上交叠着两道身影,女人靠在男人怀里睡的很香甜,男人单手抱着她也睡得很死。 紧闭的窗帘从缝隙透出一点光,紧接着是楼下照例的叫卖声。 “晤......” 唐墨被吵到,下意识呜咽着往男人怀里钻,想清净清净,可楼下的声音并没有减小,随着上班族起床,更热闹了。 “吵死了。” 唐墨皱着眉,不耐烦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动,全身抽抽,像被重型卡车碾压过一般。 “我靠。” 即便没清醒也不妨碍她飙了句脏话。 酸疼使她从睡梦里醒来,睁开眼,面前就是无限放大的帅脸,唐墨眨巴眨巴,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陆野也被楼下叫卖声吵醒了,缓缓睁开眼,和唐墨的目光对上。 两人皆是一愣。 半分钟后,陆野迅速清醒起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上,脚步有些慌乱走进了厕所。 唐墨还傻坐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年,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嘶哈。 有点疼。 不是做梦? * 她感受了一下被子里面光溜溜的触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我靠,她把陆野睡了??? 等陆野收拾好出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只是在和唐墨对视时,眼神还是不自觉闪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楞楞地对视了几秒。 同时开口。 “不用你负责。” “对不起。” 第16章 含入v公告 唐墨坐在会议室里,周围是乱糟糟的讨论声,她拿着笔无意识在本子上图画,许漫叫了她几次都没人回应。 “唐墨!” 手一抖,空白纸张上拉出一条黑线。 “吓死我了,你干嘛?”唐墨回过神,愤愤道。 许漫索性把手头的文件放下,看着从进工作室的门后,就一直不对劲的某人,眼神飘忽思维涣散,大家都着急上火在这里讨论工作室的恢复和画展的进度,只有唐墨,一直坐那发呆。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墨听罢,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呐呐开口,“我能出什么事啊?” “既然没出什么事,那你为什么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心不在焉,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刚才叫你好几遍都没回应。” 说完,拉过唐墨手上的笔记本摊开,上面是她刚才出神时无意识下写的,歪歪扭扭两个大字。 陆里。 “还有这个陆里是谁,大家本子上都是会议纪要,就你画了两个大字。” 唐墨看到本子上的名字,心跳忽的快了几秒,面上表现的镇定不敢让许漫看出来,偷摸的抽回笔记本合上压在手下,装傻充愣道,“不是谁,我随便乱写的,讨论到哪了,咱们继续,继续。” 会议很快进行下一阶段了,许漫不再纠缠她那副打马虎眼的模样,只是给了个眼神示意,唐墨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听的。 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许漫找了装修公司敲定工作室的修复后,又拉着唐墨在办公室研究画展,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两人这才弄完。 许漫提上包,转头问一旁的人,“吃点什么?” 唐墨正撑着酸痛的后腰在揉捏,精神不大好的模样,厌厌的回她,“不吃了,累死了,我要回家躺尸。” 就着头顶的灯光,许漫看到唐墨脸色不太好,回想到今天一整天她都不在状态的模样,以为还受昨天警察局的事影响,便没再勉强。 只是分别时,特地叮嘱一番,“画展的事你也别太操心,回家好好休息,办法总比困难多,人要是垮了就不值当了。” 唐墨无声的点点头,心里有点惭愧。 许漫还以为自己为了画展的事而精神不振,虽然有这方面的影响,但毕竟不是主要的。 两人分道扬镳,唐墨一回家便把整个身体都摔进床里,深呼一口气,在这一瞬间,才终于感觉到整个身体像碎片似的慢慢拼凑完整。 早上一番兵荒马乱,她和陆野还没来得及处理那混乱的一夜,就接到了许漫的电话说让她赶去工作室开会,撑着宿醉加厮混半宿的身体又在工作室忙碌了一天,回来的路上她都感觉四肢被人肢解了,浑身上下每一块都不属于自己了。 唐墨昏昏沉沉的埋在被子里,眼皮像顶着千斤重,不受控制的阖上。 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昨晚,路灯下她双臂勾着陆野的脖子,从下巴一寸一寸的亲上去,她贴的很紧,昔日总是被指尖撩拨触碰的腹肌,这次贴合的地方却变了,他怀里太暖了,令人沉迷陷入无法自拔。 唐墨并没有醉的那么厉害,虽然喝了混酒,身子轻飘飘的,可意识总有几分清醒,至少在楼下她亲陆野时是清醒的,后来多数不可控的氛围里,她依旧保存着最后一丝的理智,用仅剩理智去勾引陆野。 上楼前,开门前,两人倒在床上后,唐墨都不敢彻底醉过去,因为她害怕陆野突然从这场旖旎里醒过来,她不断主动,攀附,抱着陆野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让他反复的陷入这场被编织好的梦境里,一直沉沦。 唐墨彻底失去意识前都在想。 她真是个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 工地板房内。 里里外外占满了施工人员,随意搭建的蓝色板房空间不大,里面一张破木床和四角桌,这会四角桌被搬到门口,负责人戴着安全帽一手抱着大皮包一手在本子上勾画。 “王老板,我这个星期工资可以结了吧。” “身份证,还有包工头签字的那张纸条都拿过来。” 那人闻言,连忙应着,灰扑扑的双手在工作服上蹭了蹭然后从裤兜里掏出被塑料纸包好的身份证和纸条,小心翼翼递过去。 “王老板,您看一下。” 坐在桌后面的负责人核对了一下信息在本子上找到发放金额,然后从包里数出一叠钞票递给他。 “自己对一下,没问题就在这上面签字。” 那人接过钱,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番,然后便不疑有他在本子上签字。 挤在这处的工人都是来领工资的,这里的包工头和负责人不太靠谱,工资发放也不准时,有时候碰上了就是碰上了,有时候好几个月找不到人,今天好不容易说发工资,大伙下了班都没走,全等在这里。 来回发了有二十个左右的工人,负责人掏了把大黑包,说了句没钱了,余下的他取了钱再过来,这下剩下的工人不乐意了,吵吵嚷嚷的不让他走,负责人被闹的有点不耐烦了,吼了几句不好听的。 工人们虽然有点畏,但还是踌躇着不肯走,僵持之下,角落走出一道高大身影,迈步停在四角桌前,负责人顺着阴影抬头,和陆野的视线对上,往后缩了一下。 面前这个男人穿着普通工作服,浑身到处是泥沙,寸头黑眸身形鼓壮,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陆野伸手敲了敲桌面,沉声开口,“王老板,这里都是干苦力活的,挣点血汗钱不容易,多数都靠着这点钱养家糊口,您是大老板也不指望着我们这点工资过活,今儿个既然确实没钱了我们也不逼你,但明天麻烦您取了钱准时过来给我们发工资。” 男人明明话语平缓没有什么起伏,可一字一句透露的气势却有点瘆人,王老板看看陆野又看看身后的工人们,知道今天不答应是走不掉了,咬咬牙便答应了。 “行,明天中午十二点,在这,剩下的工资我全发了。” 得到承诺,工人们心里舒坦了点,给王老板让开条道,让人离开了,其余人也纷纷散场,有几个和陆野打过照面的工人凑过去,跟他闲扯,陆野应付了两声,大家看他冷冷淡淡的模样,便不再多说,都各自回了家。 陆野独自走到一处洗水池前,拧开龙头,就着冰冷的水意接了一手盖在脸上,凉意蔓延,他垂着眼眸搓洗手上的泥沙,灰尘洗去,手臂上露出几条血痕,一道一道的不深,结了痂,像是猫爪挠过似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野脸上笼罩着几分郁躁的情绪。 “嘭。”的一声响动,男人挥拳砸在墙壁上,扑棱棱的水泥灰落下来。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抓痕露出时彻底爆发出来,手臂上一道一道的痕迹提醒着他昨晚的荒唐,他曾是从特种兵大队训练出来的,意志和耐力是基础也是根本,可昨晚他却不受控制,思维和身体像是挣脱桎梏,猛兽出笼意识全无。 昨天因为心理诊所的报告致使,他的心情一直不算好,晚上喝酒时候有意的放纵了,那点酒量却不至于造成后面的状态,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女人贴近的呼吸,且不可自控的沉溺,一切都游走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 陆野锤在墙上的拳头一寸寸捏紧,回想起早上的落荒而逃还有那句。 不用你负责。 他没有仔细去辨认唐墨说这句话的神情,当时脑子一片混乱,思维都是飘散的,直到这一刻,周围寂静无声,黑夜肆虐,他才想起来,唐墨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不用你负责。 到底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年,知晓成年人一夜过后该有的某些后续,即便昨晚再混沌混乱,他也记得当时没有套,而且射进去了。 负责是一回事,对比而言伤害却是更为重要的一回事。 回去的路上,陆野走进某家药店,跟店员简单说了几句,过后又加了句,要副作用最小的。 出来时提着塑料袋,一切都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路上各色行人匆匆,车辆急驶,大家各自端着喜怒哀乐,或是自己消化或是于旁人分享,夜色笼罩着这座城市,霓虹灯却又照成了白昼。 陆野走到小区门口,隔着街道看到昨晚那家烧烤店门口聚集着一众人,推推嚷嚷的似乎在吵闹。他无暇顾及沉默着转身往里走,小区楼下那盏路灯照常投下光线,在地面形成一个光圈。 某些场景在眼前转瞬即逝,他拎着塑料袋上楼,停在唐墨门口。 两人做邻居快一个月,还是第一次敲她家的门,陆野伸手瞬间停在了离门半寸,忽然从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法下手。 按照他们现在的纠缠和关系,见了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尴尬。 陆野收回手,把塑料袋系上结挂在门把手上。 袋子晃晃悠悠,摩擦着门框发出细微动静。 陆野站在黑暗里盯着门把手发呆,直到那处慢慢转动,门口透出一道缝隙。 唐墨推开门,和黑暗里的身影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愣住。 猝不及防的同时又好像都习惯这样的见面。 第17章 三更合一 无言的干涩逐渐蔓延在两人之间, 早上因为混乱加之匆忙,各自都来不及去整理一夜过后的情绪,经过这一整天的沉淀, 都恢复了理智和思绪, 明明白白的道理和无法开口的言语。 唐墨耐不住磨, 先开了口, “你找我有事?” 陆野把门把手上的药袋取下来递过去,唐墨好奇的接过扯开看了眼里面药盒上堂皇的几个字,向来厚脸皮的双颊爬上红晕。 “嘭。”的一下,迅速收拢口袋。 “你特地来给我送这个的?” 陆野皱眉, 特地这个词用在两人莫名厮混一夜后的现在,好像不太合适,可这药也确实是给她的。 见人依旧不说话, 唐墨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的打量道,“听说吃这个对身体不好。” “我让医生拿了副作用最小的一种。” “你还找医生问了?” “嗯。” “你怎么问的啊?”唐墨抱着胸, 看不出半点不好的情绪,反而话语里透着股乐而不自知。 陆野再次闭了嘴,楼道的声控灯没亮,屋外的路灯透进来隐隐绰绰的,只看得见男人的侧脸。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几秒, 唐墨勾着塑料袋哼笑了下,冲对面的人点了下头, “谢谢啦,药我会吃的。” 话毕,准备转身进门,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薄热的掌心贴着那块细腻的肌肤,温度攀附而上。 “唐墨。” 唐墨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 看不到对方神情的陆野靠着声音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想要表达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像被堵住了喉咙。 等了几秒,陆野再次开口,“昨晚的事,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你想打我骂我,甚至去告我,我全都接受。” 唐墨转身,看着陆野。 一秒。 两秒。 十秒。 “没了?” 陆野没有看她,加了句,“你想怎样,我都可以。” “我要你娶我呢?” 对面没了声音。 唐墨眨眨眼,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上床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即便没有昨晚,她也会找个时间上了陆野,她没想拿这件事去威胁陆野说负责,问他只是试探,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唐墨走出门,目光径直看过男人的眼睛,两人视线相碰。 “陆野,成年人男欢女爱很正常,我喜欢你和你上床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这不算□□,你没错也不需要负责任更不用对我有任何负担,我挺开心的啊,还好你没有说娶我,你都不喜欢我如果答应娶我我会特别不开心,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底线,和喜欢的人上床我觉得不亏。” 说罢,唐墨伸出食指点点男人的胸膛,长睫盖住狐狸眼的光,鼻尖挺翘,只见她嘟嘟囔囔,像是在吐槽,“只是,你能不能以后别那么冷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啊,陆野。” 陆野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卡在那里不上也不下。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任打任骂唐墨说出任何条件他都可以接受,但是唐墨没有,她只是说昨晚不过一场男欢女爱不必放在心上,让自己给她一个机会。 明明比那些想象中的要求要不值一提的多,他大可答应过后依旧冷漠,可就是有什么,像拧不过那道弯,被系了个死结,一切都是不对的。 陆野垂眸,面前的女人仰着白皙的脸蛋,浑身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玫瑰香,很熟悉的味道,就是昨晚让他沉溺上瘾的那股味道,唐墨睁着眼,里面清清亮亮的一眼望到底,盛着几分期待,等他回答。 陆野差点就要说好了,猛地一阵凉风袭来,清醒了。 他推开唐墨,往后隐了半步。 “对不起。” 语气惯有的冷硬,如果细听分明带着张皇。 唐墨被拒绝的干脆,明明已经习惯了,可她当下不知道赌的哪口气,不想饶人。 “为什么?我都不需要你马上有所回应,我只是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别那么冷淡而已。” “我们不适合,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总是这样说,都没有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适合,浪费也是我的时间,你凭什么拒绝的那么干脆。”唐墨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可不趁着这个机会,她觉得自己和陆野以后都只能这样了,不热一直冷不进反而退。 声控灯被声音吵亮,两人暴露在光线里,一个有意避让,一个步步紧逼。 终于在这沉闷的氛围里,陆野开了口。 “唐墨,你说过,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即便今天我答应了你给你一个机会,但以后呢,我依旧不会不喜欢上你,不会对你产生感情,又何必多此一举吃这道苦,你很好,但不值得把心思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对不起。” 说完,灯灭,陆野转身打开对面的门走进去。 关门声不大,却隔绝了里外两人。 陆野进门后站在玄关处像是被定住似的,四肢僵硬,提着的那口气也一直没松开,直到听到对面的关门声,他才卸下紧绷的肩膀。 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带着深秋的寒意,丝丝扣扣的渗入骨髓,陆野一直站在门口,几乎要和黑暗融在一起,明明寒夜刺骨凉,他的后背却透出一股薄汗,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无声的表露着他的心境。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昨晚在楼下等唐墨时没想清楚的那份脱离掌控的预料之外。 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再早一点的话,从他那晚在酒吧后街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去听了那首傲寒开始,一切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的轨道。 陆野从黑暗的客厅走到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他走到桌子面前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两张银行卡,一张用来固定转钱出去,另一张是他入伍那年老头子给他的,里面有五万块钱,这么多年了分文没动。 他看着两张银行卡,把老头子给他的那张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掏出手机给房东发消息。 —— 凌晨两点,陆野睁开眼,放弃了入睡的打算,抹了把额头,从床头拿出烟抽了起来,深夜寂静,除了打火机的声音,一切仿佛都停滞不前。 抽完起身,钱包从床边蹭掉到地上,陆野伸手去捡,刚好看到塑膜里那张碎了照片。 这是他进部队那么多年唯一的一张照片,某次出完任务归队途中,他们几个躲在深山里偷偷照的,后来洗出来了一人一张。 陆野透过窗外隐隐的光线入神的盯着照片,一个个熟悉的相貌看过去,最后停在他身边那个脸黑牙白笑的灿烂的人身上。 他记得那次任务后,李凡休了三天假回了趟家,回来的时候偷偷背了一罐辣椒酱,半夜塞他被窝里,小声凑在床头跟他说,陆队,我知道你吃不惯这边口味,我特地让我妈做的,开胃下饭,你藏着自己吃别拿出来。 李凡总是这样,从进部队第一天起,不管陆野愿不愿意,一股子劲往上冲,踢到铁板也无所谓,反正笑嘻嘻地说,跟着野哥有出息。 无端的,想到对面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一根筋,拒绝冷脸漠视,对她都不管用。 陆野合上钱包,想出去拿啤酒,走到客厅才想起来,昨天买的那箱啤酒搬去工地分了,索性睡不着,陆野拿上钥匙出了门。 晃晃悠悠的又走到了昨晚那家烧烤的对面,回来时店门口就吵吵嚷嚷的,现在居然还在纠缠,屋里屋外的没有几个客人,陆野刚走过去,就听到一声响动,桌子被人踹翻了。 “妈的,不赔钱是不是,那就直接报警处理吧,我们不想再拖下去了。” “不是,我这酒真的没问题啊,你们相信我。” “相信个屁,这里都是最近喝了你的酒出问题的人,还有医院的检查报告,还想狡辩。” 话毕,周围的人跟着应和。 陆野拉住站在外侧的一个人,问他,“这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他一眼,小声回他,“这烧烤店老板卖假酒被人举报,然后这些混混听说了就上门讹钱,说喝了他的酒出了问题,死皮赖脸纠缠了好久换了几拨人,把客人都弄跑了。” 陆野闻言,黑眸微敛,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了。 那人还在噼里啪啦,“我就说这老板活该,上次我来这吃烧烤点了两瓶牛二,喝着就不对劲,回去就晕了大半宿,真黑心啊,牛二都卖假货。” 陆野没听完,转身便离开了,裹着寒风,背影看起来有点摄人。 难怪昨天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清醒,按照他的酒量不应该喝这点就醉了,原来是喝了假酒。 所有事情都有了缘由,可陆野还是觉得胸口堵着什么化不开,而且愈发烦躁。 从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回家,躺在沙发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半梦半醒间,有什么挣脱了桎梏,出现了他的面前。 清早,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洒了进来,陆野皱着眉伸手去挡眼皮,不小心碰到茶几上的酒瓶。 嘭的一声,砸碎在地上。 清脆的响动彻底唤醒了陆野,他慢慢睁开眼,浑身带着低气压的躁意。 小区外面万年不变的叫卖声,茶几上的手机跳动着好几条信息。 陆野撑着额头摸过手机看信息,今天他轮休,工地的人叫他记得中午过去领工资。 茶几周围四处散落歪倒着酒瓶子,地上还碎了一支,酒液顺着地板淌出痕迹,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颓废的味道。 陆野呼噜一把寸头,面无表情起身洗漱,出来后又把地上的酒瓶子收拾好装进垃圾袋,临出门时看了眼卧室桌上那张银行卡,想了想,没有带上。 走出门的瞬间,视线便被楼道里的一袋垃圾吸引。 对面门口用白色塑料袋装着一袋垃圾,看样子是半夜丢出来的,里面还有几根吃剩的烤串,东西不多,一眼望过去陆野就看到那袋自己在药店买的东西,盒子拆了封药丸也没了,另外一盒结账时顺手拿的糖盒却没拆开,和药盒一起被丢弃在垃圾袋里。 唐墨搬过来那么久,从未在门口丢过垃圾,这堂而皇之的操作,彰显着明明白白的意思。 陆野不知道该挤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袋垃圾,良久,似是无奈走到对面拎过那袋垃圾带下了楼。 门缝里,唐墨看着那道走远的背影,咬咬唇,哼了声悄悄带上门锁。 —— 另外一边。 工作室被偷画被损坏,画展不能如约进行,只能推后,唐墨和许漫联系了相关负责人沟通情况,可结果不尽人意,电话里回应的含含糊糊,压根没给出定论。 许漫最近为了工作室的装修和画展的情况忙里忙外的,操了不少心,人都瘦了一圈,本来唐墨周五晚上在豪泰酒店约了桌饭局,准备请对方负责人过来,面对面商量下进展,最后想了想还是没告诉许漫,自己一人赴约。 豪泰是戎城数一数二叫得上名号的酒店,背靠着唐氏这颗大树,近几年发展愈发摇摇直上。 唐墨没刻意回避自己作为唐氏总裁女儿这个优享的权利,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唐正秘书那,说周五晚上要在豪泰定个包厢,没过五分钟,秘书回电话过来说都已经安排好了。 末了,不知是不是唐正借秘书口多嘱咐了两句,让她自己多注意,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 唐墨笑着说好,挂了电话心里没太大波澜,像是习惯了。 周五晚上,唐墨开车到豪泰,把钥匙给泊车的人后,跟着门口的引导径直往里走,估计是秘书特地吩咐过,来迎唐墨的人站了两排,最前面的那人胸口挂着经理的牌。 唐墨是过来请人吃饭商量事情的,这排场亮出来,到时候她都不好向对方解释,她侧身交代了一番经理,按平时正常流程来就好,不必刻意。 最后她们包厢还是比一般包厢多了几位服务员,唐墨见不碍事便没有多计较。 掐着时间点,约的对方负责人逐一过来,估计对方也没想到唐墨居然会把吃饭地点约在豪泰,毕竟这边的包厢不对一般人开放,一个个进包厢后都热切的和唐墨打招呼,仿佛电话里婉言谢绝的是另一派人。 饭局开席,服务员开始上菜,道道精致价格不菲,桌上坐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便是在豪泰的包厢用餐,依旧八风不动面不改色。 唐墨扫了一圈,绝大部分都是画展对接时打过照面见过的人,她端起面前的红酒起身,落落大方。 “各位老板,负责人,今天能请到诸位过来吃这顿饭是我的荣幸,也多亏大家的帮助,我工作室的画展之前才能进行那么顺利,今天这顿饭局主要是感谢,这杯我敬在座的诸位,希望大家今天都随意点,吃得开心。” 唐墨很少来这种场合,之前都是许漫在应酬,仰头闷完杯中的红酒,手腕还有点抖。 桌上的众人看她喝完,安静了一瞬,几位大头忙开了口,顺着她的话,蜿蜒迂回打太极似的又圆了回去。 带着某种目的的饭局本就不单纯,唐墨心知今天的任务,面前的碗筷基本没动过,一直端着酒杯应酬在席间,灯光交酬,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违心话。 转了一圈,唐墨放下空酒杯,舌尖抵着上颚扫了扫,有点躁,这群老狐狸根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接着她的酒嘴里的话说得好听,可并没有半点实质性的作用,肚子里空荡荡的都是酒液,唐墨忽然有点后悔没带许漫过来了,自己在这群□□湖面前到底嫩了点。 “唐小姐。” 一道声音拉回了唐墨的思绪,转头看到一位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当的男人,端着酒杯笑的儒雅。 唐墨只认了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位是画展中心的负责人李齐连,她们的场地问题就要找他解决,这是所有问题的根本,重中之重。 唐墨连忙起身,笑着应承,“李馆长,您...” 男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酒杯晃了晃,笑颜相对,“唐小姐,咱们打过那么次交道了,总是李馆长李馆长的叫,太生疏了吧。” 唐墨沉默着,没开口。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李哥吧。” 唐墨黑眸闪过一丝不耐,年近五十的男人了,让她叫李哥。 李齐连似乎看出她的迟疑,笑着打趣,“按照我的年纪估计和你爸差不多,你都可以叫我叔了,但人嘛,总是不服老,年纪改变不了,称呼总想被叫年轻点,你要是觉得别捏,就叫我一声刘叔,没事的。” 这一番话出口,唐墨纵使觉得再别扭也得开口,眼前的男人也曾接触过几次,为人谦和有礼,不像是会有所企图那种人,更何况一个称呼罢了。 没再纠结,唐墨叫了她一声,“李哥。” “行,唐小姐,冲你这句李哥,咱两碰一个,你抿一口意思下就好,刚才看你喝了不少。”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一口喝完了酒杯里的红酒,朝唐墨微微颔首。 “听我助理说,你的画展出问题了?” 唐墨闻言,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回他,“嗯,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要推迟。” 说完,抬眸看着对面的男人,语气有点急,“那个...李,李哥,画展场地的事我和您秘书沟通了几次,他说最近几个月安排都比较紧凑,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看能不能往后腾出个空位来。” 李齐连听罢,眼镜下眸光闪过,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几秒后才回复,“昨天我们开会的时候,我记得说有场画展似乎取消了,就在半个月后,回去我给你问问,看那个时间能不能腾出来给你们。 唐墨听到后,眼睛亮了几分,掩盖不住透出点欣喜。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话刚落音,唐墨便端起桌上的酒杯,红酒摇曳着透出光泽。 “李哥,刚才那事就得麻烦您多上上心了,这杯我敬你。” 这次李齐连没阻拦,看着她半杯入口,依旧端着温和的笑意,慢悠悠回了唐墨那杯酒,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酒席时间过半,包厢里温度升高,唐墨进门之后就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偏休闲的白衬衫,领口开v,若隐若现的锁骨藏匿其中,脖颈修长透着红,酒后晕染的脸蛋让本就潋滟的五官愈发灼人。 唐墨觉得呼吸有点闷,而且酒喝多了肚子鼓鼓的,起身推开椅子,朝着对面的男人说了句抱歉,去个厕所。 踏出房门,呼吸瞬间被变得清透了几分,门口站着的服务员看到她,以为喝醉了,连忙上前扶人。 “我没事,带我去厕所。” 唐墨躲开几人,捏着眉心看不出神情。服务员不敢多说什么,引着人往洗手间走。 —— 酒店后门,停着一辆面包车,陆野解开安全带走到尾箱,拉开门套上手套开始熟练的搬啤酒,这家酒店是他第一次送货,来之前打电话说直接从后门运到仓库,完事去前台结账。 陆野一路问着酒店工作人员找到了仓库,隔着后门有很长一段距离,今天装车的时候忘记带推车了,只能一趟一趟的搬,幸好货不多。 半个小时后,浑身是汗的男人脱了外套就着衣服抹了把额头,随后把衣服丢在驾驶位上,准备去前台结账。 已经深秋了,气温骤降,酒店里是恒温的,陆野穿着件短袖,从后门进去,弯弯绕绕的,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找到前台,刚好看到走廊尽头标示着洗手间,陆野想了想,迈步走过去。 两分钟后,陆野从厕所出来站在洗手池前搓手,下午从工地回来就直接去卸货了,忙到现在还没吃饭,送完这趟估摸着就下班了,思考着是回去路上带份炒饭还是煮两包泡面应付。 这时,隔壁女厕所传来声响,估摸着就在门口,所以声音透了出来。 “这是我找服务员拿的解酒药,我看你喝了不少,吃两粒吧,等会扛不住。” “谢谢,我还好。” 陆野皱眉,一男一女,女声听着有点熟悉,不过隔着墙壁有点模糊。 “饭局还没散,等会你回去估计还得喝一轮,里面那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女人沉默着没回应,过了一会,男人继续开口。 “算了,你不吃不强求,等会少喝点,回去后给你家里人先打个电话说一声,等会好来接你。” “谢谢。” 之后对话声音小了很多,陆野洗完手走出去,余光瞥见女厕门口两道身影,女人隐在黑暗里只看得见大概轮廓,男人看起来上了点年纪,不过戴着眼镜斯文得体,没有多关注,陆野收了视线径直离开。 从洗手间出去后,绕了两圈总算找到了前台,前台说负责签单结账的那个人临时有点事,让他等一会,陆野无法,只好找了个相对隐匿的角落等着。 大半个小时后,大厅的另一边吵吵嚷嚷的冲出几道人影,最前面那个身影跑的跌跌撞撞的,赤着脚差点跌倒,身后的服务员急忙将人扶住,跟在后面的男人脸上带着伤满脸阴郁,大庭广众耐着怒气也要上前扶人。 “滚!你他妈再敢碰我,我就打死你。” “唐小姐,你喝多了,咱们回去再说。” 女人浑身无力的躲开,嘴唇咬的出血,掐着身旁的服务员,一字一顿。 “打电话,叫唐正......” 还没说完,一道凛冽沉缓的声音划破堪堪炸裂的氛围。 “唐墨。” 唐墨听到这道声音,熟悉的浑身一抖,费力的抬眼,男人一步一步走进她的视野。 这个场景和记忆里某个片段重叠,唐墨觉得心尖都在发烫。 呼出的气息灼热,她看着来人,撑不住双腿,软软的跪了下去。 下一个瞬间,没有触碰到冷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刚上了一天班又搬完货物,陆野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可唐墨却彻底迷失在其中。 慢慢松开了被咬的满是血痕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陆野。” —— 四十分钟前。 唐墨从厕所回了包厢后便被人推搡着开始了新一轮的酒局,来来往往的又是大半瓶下肚,好歹中途解决了几个画展的问题,她知道自己酒量已经到顶了,想拿手机给伍洋让他来接自己,结果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这时候,李齐连端着两杯酒过来,说他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临走前想再和唐墨喝一杯。 面前这人答应了解决场地问题,唐墨咬咬牙还是接过了他手里那杯酒,仰头饮下瞬间,错过了男人眼底阴郁的神色。 李齐连拿起衣服推门先行离开,唐墨在位置上休息片刻,觉得酒意愈发上头,浑身无力,她怕继续坐在这容易出事,便强装镇定的起了身,推门出去,这次门口的服务员全没了人影,她扶着墙,眼前都有点恍惚了。 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唐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觉得浑身燥热头疼欲裂而且四肢发软的厉害,不过短短几分钟,即便醉酒也不会上头的那么快才对,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被身后一道猛劲一拉,两人靠着身后的空包厢跌了进去。 唐墨抬眼,面前正是刚才说要离开的男人,此刻眼中透着不明的意味,她想起刚才那杯递过来的酒,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向来谨慎,饭局定在豪泰,而且来之前也给秘书打过招呼,包厢里跟着那么多服务员,可有心算计的人,步步透着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你拉我来这干吗?” 唐墨警惕着,发现李齐连靠背着包厢门,挡死了出路,这里隔音效果好,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刚才还斯文得体的男人,褪掉了伪装,带着贪恋和欲望,着迷的看着唐墨,像是欣赏着一件物品似的。 “咱们之间不用兜兜转转的,刚才的红酒里被我下了药,再过两分钟就是第一波药效最猛地时候,趁你还清醒,这些话我特别想让你在清醒的时候记住,印在脑子里。” 李齐连一瞬不眨的盯着对面带着痴迷,眼神像吐出的蛇信子缠着唐墨,一寸一寸。 “唐墨,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觉得你是个最完美的物件,漂亮夺目每一寸都按照我心里所想的雕刻,你应该被我收藏着,关起来只允许我一个人观看,亵.玩,因为只有我才会好好欣赏你,你不用做任何事的,躺在那里就好,我要好好爱你,保护你,你一刻也不能离开我。” 唐墨感觉到身体更重了,可头脑却很清晰,男人的话每一个字都恶心透了,她想吐,觉得脏,可浑身无力。 李齐连还在那里沉浸在自我幻想里,有点痴迷,眼睛都红了,他朝着唐墨走过来,眼神里铺天盖地的欲望,他抓着唐墨的手拧到身后,想去闻她的味道。 唐墨在蓄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只够一次奋力反抗。 她盯着桌上的烟灰缸,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推开了男人,夺过烟灰缸便砸了过去,她不知道砸中哪里,只听到了身后的痛呼声,唐墨扭头拉开门朝外跑,男人在门口拉住了她。 两人扭打在门口,唐墨咬着唇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眸被狠戾的情绪一寸一寸吞噬,她很想打死面前这个男人,太脏了,可现实不允许,她得先离开这处。 李齐连一个不注意被她挣脱,唐墨跑丢了鞋子,一路上碰撞到什么人都不管不顾,脑子已经彻底混沌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跑去大厅,那里的迎宾认识自己,才能救她。 —— 李齐连没想到下那么重的药,唐墨还能从自己手里逃脱,大厅中间,他亲眼看着另一个男人抱着唐墨,唐墨缩在他怀里,熟悉又依恋的模样,让人眼红。 陆野抱着热的发烫的唐墨,平日里一双漂亮闪光的狐狸眼都迷糊了,手指紧紧攥着陆野的衣服,极度失去安全感的模样。 “陆野...陆野。” 陆野低头凑过去。 “陆野...别走,别走。” 陆野看她状态不对,低声哄着她,“好,我不走。” 李齐连并不知道唐墨的身份,看她几次三番的跑过来找他谈场地的事,一直以为就是个开工作室的,所以才敢在豪泰这种大酒店动手的,现在的场面闹成这样,他还不死心,上前两步想要动作。 陆野抬眸一个瞬间,折射出魄人的气势,硬生生制止住李齐连上前的脚步。 “这位兄弟...” 李齐连停在半米外试探着开口,眼神里夹带着某种疯狂的情绪,陆野一听声音便认出了是厕所那个男声,那阴影里的那个女人,自然是唐墨了,思绪稍动,便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陆野搂紧怀里滚烫的身躯,大腿肌肉绷紧,长腿一抬,裹着凌厉的风径直踹翻了对面的男人。 这一脚铆足了劲,李齐连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一旁听闻出事赶来的酒店经理,都已经吓得背后冒冷汗了。 倚在陆野怀里的唐墨昏昏沉沉间度过了药效第一次的高.潮,噩梦初醒般清醒了几分,她咬着破裂的嘴唇,痛感让思维更加清晰。 “李齐连。” 唐墨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字一顿叫着对面的男人,李齐连心想坏了,刚想爬起来转身离开。 “给我按住他。” 说完,随之而动的保安们上前一把制住了李齐连,李齐连还搞不清这忽然的局势反转,便听到唐墨冷着声音开口,“直接送去警察局。” “是,唐小姐。” 李齐连总算在死到临头清醒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墨,呐呐道,“你......你是...” 唐墨没有看他,因为药效的第二波发作又开始了,这一次更汹涌,瞬间软了身子倒在了陆野怀里。 保安带走了李齐连,唐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叮嘱一旁的酒店经理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唐正,随后又要了一间房,让陆野送自己过去,便彻底晕了过去。 唐墨一度觉得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热,烫,濒临爆发的身体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她被一次又一次的推上高.潮,反复沉溺在□□里,药效一波接着一波,一个小时后药效散去,唐墨浑身是汗,虚脱的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陆野放大的脸,拿着湿毛巾的手停在半空,两人视线相对。 陆野收回手,缓声开口,“你醒了。” 唐墨张张嘴,发现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下一秒,一瓶清水递到她嘴边,就着男人的手,一口一口。 她被人扶着靠坐起来,酒店灯光昏暗,她刚经历了一场波折,现在思绪还没完全清醒,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发了会呆。 慢慢的,吐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陆野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背对着灯光落下阴影,脸上蕴含着某种克制的情绪,如果唐墨还清醒,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出来,可惜她现在连脑子都有点转不动。 “身体有哪不舒服吗?” “没有。” “要继续休息吗?” “不要了。” “我去楼下叫服务员。” 手肘被身后的人拉住,陆野停在转身的动作,头顶黯淡的灯光落下来,照在两人身上,一站一坐,他没动也没回头,在等床上的人下一步动作。 唐墨只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在逐渐流逝的时间里,思维迟钝且缓慢的转动,昏迷前发生的事也慢慢出现在脑海里,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她去解决,但这一刻,她迟疑了。 “陆野。”唐墨的嗓子干了太久,还是哑的厉害。 “你能不能先别走。” 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唐墨一直以无畏无惧的状态出现在陆野面前,她骄傲的所向披靡,好像只要她敢就什么都不怕,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怯懦的样子。 陆野挣开手,走出了房间,唐墨垂首靠在床头,眼睛失神地盯着床单,入目皆白。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响动,刚才离开的人端着杯热水走进来,递给床头厌厌的唐墨。 “酒店房间的热水壶不干净,这是找前台要的烧开的纯净水,喝点吧。” 唐墨楞楞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失落的感觉瞬间被欣喜覆盖,她眨着眼接过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昏黄的灯光里,女人长发零散的垂落在胸前,本就小巧的脸被遮盖的还没有巴掌大,嘴唇上带着结痂的血块,垂着眼帘慢慢喝水,和往日大不相同的模样,生出几分乖巧可怜来。 陆野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喝水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停住。 唐墨揉了把眉心,恢复了点精神。 “陆野,今天谢谢你啊。” 好像总是这样,两个人自从开始纠缠起,一直在谢来谢去,带着疏离的感谢。 陆野站在一侧,没有开口。 忽的,唐墨想起面前这人好像已经躲自己好几天了,要不是今天这场意外...... 莫名的情绪晃晃悠悠的,像漂泊在江河的一艘小船,稍遇点波澜,就轰然倾塌。 刚才还带着柔软的女人瞬间绷紧了脸蛋,“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 陆野动了,挪开的视线再度回到唐墨身上,明明刚才说着挽留的人,现在却又反口又让人离开。陆野心头无端冒出一丝隐秘的情绪,不知什么作祟,看着女人虚弱的模样,他头一次觉得不适应。 两人沉默着,安静的气氛里透出各自掺不透的因素。 陆野收回视线。 “好。” 说完,转身走出房间,这次是真的离开了,门口响动,脚步声走远。 唐墨放下水杯闭上眼钻进被子里,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嘴巴上的痛意,伸手摸了下,已经肿了。 狭长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狠意。 李齐连。 继而又想到陆野,复杂且陌生的情绪再度翻涌。 困倦袭卷全身,入睡前,唐墨喃喃的叫了声。 狗男人。 第18章 难过 天光微亮, 唐墨便掀开被子起床,她这一整夜睡的并不太好,即便身体疲惫不堪可思绪总是混混沌沌的,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她老下意识去摸枕头下面, 可她忘了这是酒店, 那枚常年陪她入梦的东西不在这。 浴室门推开,湿润的水雾涌出,唐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走到床边,给伍洋发了个信息。 八点, 唐墨在酒店用完早餐离开,在门口时被前台拦住。 其中一个是昨晚跟过唐墨的服务员,拿着一盒药递给她, “唐小姐,这是昨晚送你上楼的那位先生留下的,说是解酒药, 让我早上碰到就帮忙交给你。” 唐墨看着没拆封的药盒,思维有片刻的停滞,但不过几秒便接过药盒,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伍洋难得昨晚没浪早睡了一天, 一睁眼就看到唐墨发的消息,说让他醒来去警察局。 警察局三个字吓得他一激灵, 立马电话就拨出去了。 “喂。”那边的声音有点低沉,听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 “糖糖,出什么事了,你人在哪, 没事吧。”一边问着对面的情况,伍洋火速起床抓着衣服往身上套。 唐墨在去警察局的路上,靠着窗精神不振,把昨晚发生的事寥寥几句概括了下,末了问了句,你叔叔还在一把手的位置没退吧。 伍洋没想到昨晚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即便对方说的云淡风轻,可他知道情况肯定比电话里严重多了,伍洋夹着手机回她,“我马上过来,你到了警局先别进去,我给我叔叔打个电话。” “行,等你。” 挂了电话,伍洋火速洗漱好,从地下车库开车朝警局飞驰过去,路上抽空给家里亲叔叔问候了几声。 —— 两个小时后,警察局大厅,伍洋拉着张气势汹汹的脸,有点暴躁。 “我说糖,就这么放任这个人渣了?你刚才拦我干嘛,我铁定往死里揍。” 唐墨白着张憔悴的脸蛋,嘴唇上都是自己咬出来的伤口,看起来精神一般,她揉着额头慢悠悠的安抚身边的人,“行了,都给你叔叔打过招呼了,呆在里面这段日子他也不会好受的,可你在里面动手性质不一样,你不怕出事,上头还有你叔叔呢。” “更可况,刚才我往他脸上踹那几脚下了狠劲,苦头够他吃了。” 伍洋听罢,搓着手坐在唐墨身边,看看她又看看警局,最后无声叹口气。 “我说请人吃饭这事以前不是许漫做的吗,怎么轮到你了。” “漫漫最近忙工作室已经顾不上头脚了,好歹我也是名义上的负责人,总不能真两袖清风什么都不管吧。”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就去赴宴啊,那群人哪个不是老油条,你这样的嫩芽冲上去,随便一掐就断了。” 唐墨转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伍洋闭了嘴,有点后悔刚才心急口快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唐墨伸手推了一把身旁的人,“说谁嫩芽呢,找打啊。” 霎那间,伍洋松了口气,还好没惹到这祖宗,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我嫩芽,我嫩芽,行吧。” 两人拌了几句嘴,便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唐墨包里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唐正,她愣了一瞬,转头对身旁的伍洋说让他先走。 伍洋不放心,“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唐墨摆摆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忙你的去吧,回头我去清吧找你。”说完,又想到什么,“对了,今天这事谢谢你啊。” 这下轮到伍洋不舒服了,“咱们什么关系,别整这套。” 看到人影走远,唐墨才低头继续去看手机,震动没断,她点了接听键。 “你昨晚出事了?” 电话那头一开口就带着肃穆和质问的语气,唐墨拿开手机确认了眼对方名字,才继续放在耳边。 看来昨天晕过去前叮嘱酒店经理的话,被当成了耳旁风。 “没什么大事。” “有什么非要参加的饭局需要你一个女孩子只身赴宴的,我说过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豪泰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样的事!” 电话里难掩的斥责,但唐墨知道那并不是关心,对面只是担心发生这样的事,对豪泰的影响罢了。 从小就是这样,在唐正眼里,权利脸面大过所有。 警察局门口正对着太阳,光线笔直落下,刺眼的很,唐墨抬手遮了下。她想,幸好昨天碰见了陆野,打断了她让经理找唐正那番话,不然结果会多讽刺啊。 “好,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也许唐正没想到唐墨会如此应和他的话,到嘴的训斥一时间没了下文。 隔着电话,两端沉默。 才刚起床不久,唐墨就已经觉得有点累了,她朝着电话说了句,“这事别告诉爷爷。” “你放心,老爷子最疼你,可受不得这刺激。” 唐墨假装没听出话里的揶揄,草草说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刚好一辆的士停在警局门口下客,唐墨走过去上车,报了小区地址便没再说话。 到家第一件事,唐墨就是冲去卧室摸出那枚一直被贴在枕头下的纽扣,很普通平常的款式,甚至因为长久的摩擦,表面都变的很光滑,直到纽扣攥在手心那刻,唐墨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落回胸腔,飘摇的小船找到了港湾。 某一个瞬间,唐墨特别想回大院找爷爷,想和爷爷说些什么,她觉得心里堆积了好多东西,没有办法宣泄,甚至有点委屈。 可是不行,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让爷爷看到。 纽扣被放回枕头下面,唐墨垂着长睫盖住眼里的落寞,嘴唇还是酥麻肿胀,喉咙涩涩发痒,大起大落后,浑身透着一股提不起劲的感觉。 她拖着身体去厨房烧水,发呆的盯着水壶嗡嗡作响,水蒸气缭绕在半空,咕嘟咕嘟沸腾着,客厅里印出一道道光线,看起来很温暖,可厨房依旧透着湿冷,细细密密的。 玻璃杯内被倒入热水,唐墨伸手去端,下一秒就听见砰的一声响。玻璃杯脱手,碎在了地上,刚烧开的热水侵了满地,散发着热气。 唐墨睁着眼看着地面的碎玻璃,缓慢又迟钝的反应过来,胸口高筑的城墙被情绪慢慢吞噬,满腔无从诉说的东西像是洒出杯子的热水,流了满地,堂而皇之的摆在她面前。 她蹲下身靠在柜门上,整张脸都藏在长发里,眼尾红了一瞬但没有眼泪。 不知道这样蹲了多久,唐墨起身时,脚都麻了,她去客厅拿烟,发现烟盒子空了,只能无奈的把烟盒丢进垃圾桶,似是嘲笑般的扯了下嘴角。 这下,她觉得世界有些过分与她为敌了。 唐墨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尼古丁的味道来解救,楼下有超市,她想也没想揣了手机便出了门。老板拿了她熟悉的烟,掏出手机付款时,仅剩最后百分之一的电,付完款屏幕一黑,关机了。 找老板借了打火机,点燃一根后出了门往家走,小区临近中午太热闹了,小摊小贩,瓜果蔬菜,放学的接小孩的都挤在一起,唐墨无心关注周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上了楼梯,停在家门口摸钥匙那刻。 才恍然回神,哦。 她没带钥匙出门。 已经不能再糟了,唐墨看着手里的烟,安慰了一下自己,还好找老板借了打火机,抽完这根再说吧。 她这样想着,便坐在了台阶上,真的慢悠悠抽起了烟,楼道里聚起尼古丁的味道,风一吹就散。 吞云吐雾间,焦躁的心绪好像慢慢平缓了点,只是偶尔烟头碰到伤口,刺痛的感觉略微让她不爽。 楼下人行来往,身影不断,她靠着斑驳的墙面,放空自己。 一根烟燃到尽头,楼下穿行的身影停住一个,慢慢从楼梯口走上来。 陆野拎着打包的炒饭,和台阶上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目光对在半空,空气里弥漫着烟味,明明昨晚刚见过面,这一刻莫名觉得恍若隔世。 “你...还好吗。” 难得一次,陆野先开口。 唐墨朝他点点头,复而又摇头,转头看了下身后的门锁,跟他说,“门锁了,没带钥匙,手机关机。” 陆野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敢一个人出来租房的,就像她怎么敢一个人去参加饭局弄成昨天那副局面一样,他不解。 “要帮你找房东吗?” “谢谢。”唐墨一点不客气,现成的人在这,她不必出去找陌生人要手机帮忙了。 陆野找出房东电话拨过去,说了事情后挂断,看着面前的女人转述,“房东说他人在南边,要等两三个小时后才能过来。” “好的,麻烦你了。” 至此,两人再度无言。 陆野站在台阶下没往上走,唐墨也没挪开位置让出道路。 不知什么作祟,他们都没打破这场僵局,任由时间一点一分过去。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唐墨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你先说吧。” 陆野背着光,轮廓清晰。 慢慢的,似是带着试探。 “要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吗?” 明明烟已经抽完了,尼古丁的味道也散了,可唐墨觉得沉闷压抑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一点点。 第19章 梦境和现实 唐墨纠缠陆野那么久, 两人住在对面,最多次见到的都是门口朝她关闭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 走进对面这个出租屋。 很鲜明的男人住所, 入目能看到的东西就那几样, 沙发上随意丢着脱下来的外套, 短袖,裤子,茶几上倒着空酒瓶,开了封的烟盒, 还有没倒的烟灰缸。 可能是常年敞开的阳台和窗户,房间里居然没什么味道,这幅杂乱的场景出现在外人面前, 陆野并没有觉得尴尬,只是走过去把沙发上的衣服薅起来丢进了卧室,让唐墨随便找个干净的地方坐。 走到厨房下意识拉开冰箱去拿啤酒, 猛的想到客厅那人,陆野收回手关了冰箱门,操作台上布着层细灰,常年没用过的烧水壶被人从柜子里拎了出来,冲洗干净后接上水, 通电。 陆野回了趟卧室,脱了身上的工作服简单冲洗了下便出来了, 已入深秋的白天,温度依然不高,他穿着洗的变形的短袖和休闲裤,走到厨房用杯子到了半杯热水。 客厅的女人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抽了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捏自己手指头,细细长长的一根,指尖泛着红。 陆野把水杯放在桌上,问她,“吃饭了吗?” 唐墨摇头,昨夜在饭局上一直喝酒本来就没顾得上吃饭,后来一番折腾便直接开了房,今早在酒店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两口粥,一直顶到现在,陆野问,她才慢慢感觉到胃部好像有点不适。 陆野不知道这其中的兜兜转转,只是看她脸色不好,想到自己提回来那袋炒饭,觉得不适合给唐墨吃。 随手从茶几上拿过手机。 “我去楼下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唐墨点点头,回他,“好。” 某一瞬间,陆野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乖的过分了,和往日的样子大相径庭。 没有多想,推开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陆野推开门,手里拎着几样吃食走进来,放在了餐桌上。 转头看向客厅,“过来吃饭。” 唐墨起身走过去,木桌上摆着几份用一次性碗装好的东西,白粥,小笼包,茶叶蛋,旁边还有个用塑料袋包起来圆滚滚的烤红薯。 冒着热气,香味滋滋散在空中。 见人没动,陆野以为不合她口味。 “这些就在楼下那家店买的,要是不喜欢吃的话,给你买点别的?” 陆野漏了一句,他没跑远,怕唐墨等的急。 唐墨拉开椅子坐下,眨眨眼,闷声回他,“不用,我挺喜欢吃这些的。” 唐墨活到现在吃了太多顿饭,可没有一次给她现在这样的感觉。 明明......明明她刚才有点难过和迷茫的,从昨天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让她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慢慢的这些不起眼的情绪像水滴似的汇聚到一起,形成难以控制的感觉,她被困住在其间,眼看着都要被淹没。 可一切都那么奇妙,一顿饭而已,她就从桎梏中挣脱了出来。 她其实还没收拾好情绪恢复到从容面对陆野的状态,现在又觉得需要了,如果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好像也没什么滋味。 忽然之间,空旷寂寥的胸口,就满了。 陆野看她低着头开始喝粥,起身拿过厨房那份炒饭拆开,有点凉了。 木桌对面阴影投下,男人拉开椅子坐下,唐墨捏着勺子抬头,看到陆野埋头吃着面前的炒饭,过了那么久,饭粒都粘在了一起,干硬又寡淡,都不用尝,就知道肯定不好吃。 偏偏男人好像一点都嫌弃,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嚼动几下都咽下去了。 陆野察觉到对面的视线,黑眸微抬。 “怎么了?” 两人面前的午饭呈现鲜明的对比,唐墨觉得胸口莫名鼓胀,热热的。 “我能尝尝你的炒饭吗?” 陆野皱眉,不太懂她的意思,只是提醒唐墨,“这饭冷了,不好吃。” 他自己都忘了,当唐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第一时间应该说的是拒绝才对,可陆野只是告诉唐墨,饭不好吃。 唐墨无视掉陆野的神情和提示,径直用勺子在他碗里舀了一勺炒饭塞进嘴里。 冷,硬,干。 这是所有的感觉。 她嚼了下,有点费劲的咽了下去。 “好吃。” 陆野疑惑的看着她一番动作,没有阻止,过了几秒,女人的勺子再次伸了过来,陆野一把攥住那节纤细的手腕。 两人手臂停在半空中,滞留了几秒。 “你想吃炒饭?” “嗯。” “等着。” 说完,陆野松了手,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小碗和勺子回来,把一次性饭盒里面的炒饭舀了几勺出去,小碗被推到唐墨面前。 “吃吧。” 唐墨看着面前的炒饭,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陆野低头继续吃起面前的炒饭没再管她,唐墨眨眨眼,胸口的感觉溢满,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碗勺交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时不时响起,唐墨小口小口的吃着冷掉的炒饭,品出另一番滋味。 过了一会,陆野碗里的饭空了,下一秒,半盒小笼包推到他面前。 “我吃不完。” 唐墨看他,眼尾微垂着。陆野平静的接受了小笼包。 这之后,半个茶叶蛋,大半只红薯都被一一推到他面前。 一顿饭,两人吃的莫名和谐,也滋生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饭后,陆野收拾着桌子,唐墨想上前帮忙被拒绝了,手心被人塞了条巧克力。 “去客厅,别挡着。” 唐墨甚至都没看到这条巧克力从哪里来的,变戏法似的就出现在她掌心,她出神的盯了会,傻子似的笑了出来。 面前的男人背对着她在收碗,简单的T恤勾勒出挺拔的身型,背脊骨拱起,肌肉纠结。 他这算是在哄她吗,唐墨想。 陆野收拾完,甩着手抽了桌上两张纸擦拭着水渍,边往客厅走,脚步声逐渐放轻,慢悠悠的来到沙发面前。 不大的沙发上被女人占了半边,头歪在一侧,手里还攥着刚才他给的巧克力,开了封被咬了小口,唐墨睡的沉,呼吸间嘴唇一张一合,本就红润的嘴唇因为伤口,像沾了血似的,破破碎碎。 陆野下意识皱眉。 唐墨垂在一侧的手因为陷入沉睡慢慢下滑,手里攥的巧克力也被松开,滑落的瞬间,陆野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塑料包装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动,并没有吵醒睡着的人。 手上的巧克力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陆野捏了一瞬便放到了茶几上。 他也没弄懂,下楼给唐墨买午饭时路过商店,鬼使神差就进去买了这条巧克力,现在回想起来,他原本是准备进去买打火机的。 “嗡嗡嗡......” “嗡嗡嗡......”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陆野猛然惊动,立马转身抓起手机,下意识去看沙发上的人,只是动了下身体并没有醒过来。 他呼出一口气迈步走进卧室,锁上门。 “喂。” “喂,陆野是吧,我马上就到小区,你让小唐可以出来了。” 陆野想到沙发上熟睡的人,没有回应房东。 房东以为信号不好,在电话那边叫了他两声。 “好的,我会告诉她。” “行,那就这样,先挂了。” 电话挂断,陆野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推开卧室门,沙发上的女人睡的毫无防备,即便是在个陌生男人的家里。 无端的,陆野心头浮现一丝微妙的情绪,唐墨在别人家里也是这样吗,不设防,全然相信。 他阻止自己继续深究那些陌生的感觉,走到阳台拉上窗帘后,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陆野在楼梯口等到了房东,房东见是他,有些奇怪。 “小唐人呢?” “她有点事要忙,拜托我过来了。” “哦,那行,呐,这是她大门钥匙,你给她,过两天我过来抄电表再还给我就行。” 陆野接过钥匙,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房东一根,房东有点惊讶,面前的男人从入住起就一直沉默寡言,除了付房租时几乎不和他打交道,今天倒是难得,居然给他发烟。 房东接过,面色柔和了许多,叮嘱了一番租住的安全,卫生问题后,便开车他的摩托车风风火火走了。 陆野抛着掌心的钥匙转头回了屋子里,沙发上的女人变化了姿势,许是有点冷了,佝偻起来,双手抱着肩膀,头埋的很深。 陆野在玄关放下钥匙,去卧室拿了床毯子。 阳台的窗帘被拉上,室内光线暗淡了不少,沙发上蜷缩的女人露出小半张脸蛋,白皙又好看,闭着眼,睫毛如鸦羽般,又黑又浓,陆野凑过去给人盖被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 这香味他总在唐墨身上闻到,靠的近了,更浓郁,他甚至都不清楚这是她自带的还是香水味。 常人身上带着这种浓重的玫瑰香只会显得有几分庸俗,可出现在唐墨身上却恰到好处,似乎这股香味就是为她而生,不是玫瑰为她添彩,而是她让玫瑰得到绽放。 “唔......” 唐墨睡的地方狭隘,有点不舒服,翻了个身便从逼仄的空间里跌了下去,陆野心一紧,下意识伸手,堪堪接住了滚落的身躯。 饶是瞌睡再大,这么大的动静唐墨也醒了,半睁开眼,梦里那张帅脸就出现在面前,好像梦境还没消散似的。 两人距离隔得极近,呼吸吐纳间都能感受到对方,唐墨睡的眼尾通红,眸子里还带着点迷茫,梦里的场景又连接了起来,现实里不敢做的事,梦里可以不管后果,肆意又张扬。 陆野清晰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在动,攀着他的胳膊在靠近自己,面前的女人眨着眼,无辜又诱人,一寸一寸的贴近。 唇瓣即将贴合的瞬间,陆野猛地一把推开了唐墨,身影往后一跌,唐墨摔在了地板上。 虽然不痛,可足以让她认清梦境和现实,不过几秒,她就醒了。 两人无言的对坐在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空气中萦绕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唐墨撑着地板,丝丝扣扣的凉意透过地板从掌心传递到心脏。 她盯着不远处的男人,有点困惑,又觉得点害怕。 她在不清醒的半梦半醒间,想要去亲热陆野,梦境发生在了现实,可陆野却推开了她。 唐墨得到了很多次陆野的拒绝,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这么难过。 明明睡前还挺开心的,她以为陆野对她或许有了那么一点不同,结果黄粱一梦全都空。她有点害怕一切都回到原点,不,比原点还要倒退。 唐墨爬了起来,把被子放回沙发上,张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是她先动了手。 “那个,刚才不好意思,没睡醒,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陆野回复,转身要离开,走到门口她想起自己没钥匙,更觉窘迫。 客厅的男人似乎知晓她的心思,提醒了句,“钥匙房东送过来了,放在玄关。” 唐墨抬眼就看到玄关上那片钥匙,匆匆抓过,说了句谢谢,便跑了出去。 门开又关上,房间里的玫瑰香淡了很多。 过了好久,陆野才像是回过神,伸手摸了一下嘴唇,他想到刚才推开了唐墨。 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什么呢。 唐墨分明还带着睡意,眼神都是迷糊,她可能压根连面前的人是谁都没认出来,就这般贴上来了。 所以陆野推开了。 面前的毯子杂乱的铺在沙发上,那里本来躺着的人已经空了,陆野忽然灵光一闪,撑着大腿起身追去门口。 门锁转动的瞬间,动作停止了。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门锁被松开,陆野站在玄关,最后还是没有走出去。 第20章 和别人一样,叫我陆野 在豪泰酒店发生的事自然没能瞒过许漫, 过了两天去工作室唐墨就被人揪着手臂推进了办公室,铺天盖地的教训朝她落下来,唐墨中间好几次试图打断, 在看到许漫冷肃的表情后, 还是闭了嘴。 “唐墨, 下次这种局你再敢瞒着我一个人去, 就别怪我不念及旧情。” 唐墨小心的瞥了眼对面,挪了挪,试探着拉了下许漫的衣服。 “漫漫,我知道错了。” “哼, 你有什么错,你胆子大的上天了。” “没有,我胆子可小了, 你知道的,刮风下雨停电的我都不敢一个人睡。” 许漫被噎了口气,瞪了她一眼, 唐墨脖子一缩闭了嘴。 面前的人低着头,小脸耸拉着,颇为明艳的五官也因为心虚弱了几分,红唇嘟囔着,看起来就不是很服气的样子。许漫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怪唐墨私自行动或者瞒着她组局,只是她平常接触这种局机会不多, 独自贸然的赴约,最后还吃了亏,唐墨都不知道,当她接到伍洋电话时, 那瞬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办公室气氛安静了下来,唐墨憋了一会没忍住,偷偷抬眼打量许漫,发现对方也在看她。 嘴一瘪,自然而然,“漫漫,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了,我也没出什么大事。” 许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她,“还没什么事呢,你一个女孩都让人下药了,要不是在你爸的酒店,最后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唐墨一听她爸,眼神陡然黯了几分,除了当场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别人并不知道当时她得救不是因为在唐氏旗下的豪泰,而是另有原因。 许漫没发现她的恍然,拉着唐墨胳膊摆弄了两下,似是在检查什么。 “你那天真没出什么事吧,也没吃亏吧?” 唐墨抽回手,站起身转了个圈。 “真没事,漫漫你就放心吧,而且那人已经送警察局了,我特地让伍洋给他舅舅打了招呼。” 许漫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嘀咕着,“伍洋也就这次起了点作用了,换成前几年他离家出走那会,还得指望我们去局子里捞他呢。” 两人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嘀嘀咕咕,外面被小偷砸坏的大门已经换新了,工作室内除了那几幅画其余办公用品损坏不大,收拾了几天已经都安置妥帖了。 临近中午,前台拎了两份外卖送进办公室,唐墨早上只喝了瓶牛奶,早就饿的两眼冒花,接过外卖后就着茶几上拆开。 许漫倚在窗边接电话,唐墨看了眼香气四溢的煲仔饭,直咽口水,悄悄打量了下窗边的人,撕开包装纸挖了大勺塞进嘴里。 唐墨嚼着嘴里有滋有味的饭菜,享受的眯了眼,果然人一饿起来,啥都好吃。 特别是许漫这会客用的茶几,选的真好,正正好贴合吃饭的姿势,平时她严厉禁止在办公区域吃饭,唐墨惦记这桌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见许漫还沉浸在电话里没注意这边,唐墨又塞了几勺进嘴里。 前两天摊上那些破事,感觉都没好好吃过饭了,胃里一直空空的,嘴里也没什么滋味,今天好不容易有点胃口了。 忽的,唐墨想到什么,鼓囊的嘴巴停住了。 也不是一直没滋味的。 那天在陆野家,和他吃着那份又凉又硬的炒饭,就挺有胃口的。 唐墨砸吧砸吧嘴,似是有点回味。 这几天她都刻意避开了陆野出门的时间,听到对面门响之后才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那天莫名其妙的一顿操作后,一想到和陆野见面,就无端心慌。 她能感觉到陆野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来之不易。 可她不知道陆野对她的接受程度在哪里,那天忽然的冒失会不会打破两人循序渐进的关系,万一陆野对她又变的排斥呢。 可能是磕了药的原因,唐墨觉得自己最近脑子总有点转不过弯,很容易就绕进死胡同,特别是在对待陆野这件事上。 “唐墨!你想死是不是!” 一道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打破了唐墨的思绪,她陡然心一惊。 完了。 缓缓抬头,就看到办公桌后黑着脸的许漫。 两两对视下,唐墨咽下嘴里的饭,呐呐道,“漫漫,我觉得你这桌子用来吃饭挺好使的。” 许漫额头猛地跳了两下,看着不远处拆散的外卖,还有茶几上明显洒出的饭粒和油渍,深呼一口气。 “赶紧吃完,开窗通风。” 唐墨愣了一秒,欢呼一声漫漫我爱你。 然后两人就在办公室一人捧着一碗盖码饭吃的喷香喷香。 —— 戎城某工地。 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们正在平地上和水泥,尘土飞扬,机械运转的声音轰轰作响,另外一侧还有几个人在往货架上搬砖,手脚麻利。 陆野用砖夹摞完最后一层砖,扯了下升降绳,地上那叠砖块慢慢开始上升。 这时候,不远处有人叫着放饭了,干活的工人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三五成群的离开工地,陆野站在升降机下面看着那叠砖彻底放上去了,才慢慢脱了纱手套,迈步往板房那边走。 中午放饭的时候,板房门口最热闹,里外挤满了工人,陆野不乐意这个点上去凑热闹,走到一旁水龙水洗了手靠着墙点烟。 小云从泡沫盒子里分出几份盒饭给工友们,时不时探着脑袋打量着外边,似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工友接过她手里的饭,看出她的意图,打趣道,“小云,找陆野呢。” 小云心思被看破,有点窘迫,但还是忍着臊问那人,“嗯,怎么没看到他人啊。” “陆野不像我们吃饭那么积极,估计在哪抽烟呢,等人少了自然就过来了。” “行,谢谢。” 几人拿了饭一起走出去,还顺嘴唠着,这是陆野来工地后被第几个姑娘看上了。 老板的侄女,工友的女儿,送盒饭的小云,见过陆野的,基本都动过心思。 人群渐渐散去,陆野咬着第二根烟慢悠悠晃到板房门口,接过自己的盒饭。 “哟,有人喜欢就是不一样,分量都给的多些,不像我们,这盒饭里的菜都不够吃两口的。” 一旁蹲着搅盒饭的男人操着口阴阳怪气的调子,眼神落在陆野和小云身上。 这人是工地负责人的远房亲戚,没文化又没本事的,过来戎城也只能在负责人安排下过来这干苦力,平时就好吃懒做嘴碎,大家都不待见他,他看不爽陆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野长得好条子顺,虽然话不多但经常帮工友的忙,大家都挺喜欢他的,而且只要来这见过他的稍微年轻点的女的,回去必定找人要他联系方式,同样是搬砖做苦力,现在连放的盒饭都不同。 小云没想到自己那点细微的小心思就这么被人当众戳破,她是有私心给陆野那份盒饭多装了点,可其余人的份量也不小,食堂知道这里都是干苦力活的,得吃饱。 她踌躇着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陆野咬着烟头在齿间磨了磨,以往的话他是不愿意搭理这种人的,可这两天他心情不太好,这傻逼还上赶着往上撞。 那人也只是图一时嘴快,其实比谁都怂,一看陆野盯着他的眼神,无形的压迫投下来,他又没敢继续张嘴。 陆野扫了眼他的盒饭,碗里饭菜吃了那么久还有大半,哼声笑了下,慢慢踱步走过去。 那人警觉的盯着陆野,萌生想后退的冲动。 “你...你想干嘛。” 陆野停在他的跟前,居高俯视,眼里带着丝不屑。 他手里那盒没开动的盒饭被丢在那人面前,似是施舍般。 “既然你这么能吃,那我这份也给你,吃饱,别在工地搬砖过年回家还瘦了。” 讽刺完,直起身转身准备走。 “野哥。”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他,陆野停下离开的脚步。 小云从板房里跑出来,脸颊红红的,眼里带着羞涩。 “这......这份是我自己的,给你吃。” 小云捧着份盒饭递到陆野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陆野食指微动,点了下烟灰,落在地面混进泥沙里。 “谢谢,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小云错愕的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男人一脸冷漠,神情与往常无异。 “还有,以后我的盒饭和别人一样就好。”说罢,停顿了一瞬,顺便提醒着,“也别叫我野哥,和别人一样,叫我陆野。” 男人自始至终对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普通的比对待工友还陌生,小云盯着走远的背影,默默垂下头,有些失落。 下班后,陆野照常买了炒饭,手机上没有送货的消息,看来今天可以休息一晚,月色清冷的照进楼道,拉出一片阴影。 缓步走上台阶,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那扇紧闭的铁门,往常即便刻意避让着都能不经意碰见的人,这两天却连动静都没了,陆野白天去工地,晚上要送货,时间线拉的比较长,两人能碰见的机率确实不算大。 只是莫名的,心底生出一丝不舒服。 那天的事,恍若真是场梦,有人梦醒后清醒过来,有人梦不醒沉醉其中。 陆野忽略心头微妙的情绪,拧开门走了进去。 第21章 陆队,祥哥死了 周五, 陆野从工地一下班就接到晚上要啤酒送货的消息,他没有很意外,临近周末一般送货量比较大, 在赶去仓库路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赶到仓库时, 门口一车货已经装好了。 仓管看到他, 稍显惊讶。 “陆野,怎么今天这么早?” “从工地直接过来了,这车装好吗?” “嗯,装好了, 你既然来了就开走吧。” 陆野在门口签完单子,拿过送货单便直接开着面包车走了,周五夜生活的开始, 戎城各大娱乐场所酒水消费量成倍的翻,陆野送完第四车回到仓库时已经九点了。 门口还停着另外两辆送货的三轮车,在往后面装货, 陆野把面包车停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里,抽了根烟。 “哥,这墨色酒吧和我其他送的地方距离也隔得太远了,一来一回都得一个多小时, 您再给我安排近点的地方呗。” “单子是这么打的就按照上面送,别的距离也都不近, 跑这距离又不要你出油费。” “可是......” “就你废话多,这也不送那也嫌远的,怎么整天那么多事呢。” 门口仓管和司机吵吵嚷嚷的在争执着什么,陆野注意别的, 只是偶然听到墨色时,眼神往那边瞥了眼。 没过多久,司机拿着送货单满脸怨气的走了出来,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师傅,您要送墨色?” 冷不丁面前闪出一个人,司机愣了一瞬,随后叹了口气回答,“是啊,墨色靠城南,我其余单子都在城北,这跨度,来回得一个小时呢,看来今晚得晚收工了。” 陆野黑眸略闪,顿了几秒后,开口,“师傅,要不墨色的单我帮你送吧。” “啊?你帮我送,万一你的货不在那边怎么办?” “没事,我家住那边,送完刚好回去。” 司机犹豫了几秒,想到可以早一个小时下班,忍不住诱惑便同意了。过后,再三感谢了一番陆野。 陆野运气好,这车货刚好全都分在酒吧一条街,挨家挨户的送过去就好。 晚上十点半,面包车停在墨色后门,这是最后一家。 陆野不会无端献爱心说突然帮助司机送货,他没那个助人为乐的想法,只是在听说墨色的时候起了一点隐秘的心思罢了。 从驾驶位下车,熟悉的后门,隐隐能听见里面的吉他声。 墨色正是唐墨之前驻唱的那家酒吧。 一周过去了,陆野再没碰见过唐墨,即便出门回家刻意的停留,对面那扇门也没再打开过,心底那丝郁躁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有点翻涌,恍然之中,他好像有点明白什么,可更多的还是模糊。 他来墨色送货,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见唐墨,或者说弄清心头那微妙的感觉。在他的潜意识里,解铃还需系铃人,觉得只有见到唐墨才能弄清楚。 他来这里送过几次货,管事的都认识了,卸了啤酒签了单人就走了,陆野停好车后从后门穿过走廊往酒吧里面走。 台上的人并非唐墨,陆野知道歌手随时会换,所以也不着急,找了角落一个空位点了杯酒,就这么等着。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换了很多批,台上的歌手也换了好几个,从激烈的欧美风到甜腻的小情歌再到平缓的民谣,都没出现陆野要等的那个人。 一直到台上所有歌手都下去了,大厅开始放歌,陆野才起身结账,穿过走廊走去后门开车离开。 此时的酒吧门口,唐墨和伍洋边说边笑的推门走进去,有服务员见到他们叫了句老板和墨墨姐,两人在吧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没过一会,酒保便递上两杯他们常喝的酒。 “听许漫说,你要去A市。” 唐墨把手上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冲他点头。 “嗯,还是画展的事,漫漫忙不过来,我就替她过去了。” “安不安全啊,让你过去干嘛的,别又像前几天那样,A市我家可管不到。” 唐墨瞥了伍洋一眼,一副嫌弃的模样,“能不能指望我点好的,我过去是正经谈事情的,这次不吃饭不约局。” 伍洋欣慰的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又想起什么,“诶,忘了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 “什么?” 唐墨默默后退了点,远离这个一惊一乍的人。 “你明天一早的飞机,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在我这喝酒?” 唐墨耸肩,看着他,“不然呢?我要连夜赶去机场等飞机吗?” 伍洋一口气被堵住,噎的没了下文。唐墨看他吃瘪的样子好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喝完这杯我就走。” * “您赶紧的吧,这都几点了。” 伍洋像个老妈子似的一直在唐墨面前念叨念叨,弄的唐墨半点心思都没了,一杯酒都没喝完就直接在酒吧门口打了车回家。 夜凉如水,陈旧的小区人影寥寥,除了月色和路灯,就只剩下凉风过耳了。 唐墨搓了两下泛冷的耳垂往楼梯上走,脚步放得很轻,猫似的,停在自己家门前时,连掏钥匙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她今天回来的晚,不确定陆野回来没,万一撞见了可太尴尬了。 她还没整理好思绪,调整好状态如何面对陆野,也不想揣着被撞见后万一不好的结果去A市,毕竟是去工作的,陆野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等她从A市回来,一定能理清楚的。 门口被悄悄拉开,唐墨轻声迈步进去,然后又小心带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她没看到在她关门的瞬间,对面的门口微动,一道阴影从门框处投出,落在两户中间的走廊上。 —— 一周后。 陆野从工地下班回小区,在楼下碰到送快递的小哥,每个片区都有固定的快递人员派送接单,做的久了自然而然互相之间几分脸熟。 “您好,请问您是住在唐小姐对面的住户吗?” 陆野停下脚步,看过去。 快递小哥抱着一箱东西,有点为难的样子。 “这是唐小姐买的保鲜类产品,她家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这东西需要冷藏不然就坏了,我带回仓库也不太好保管,所以......” 陆野看了眼快递员手里的包裹,不知想到什么,黑眸隐没的很深。 “给我吧,回头你给她打个电话,说东西在我这。” 快递小哥明显松了口气,道了谢便开车走了。 陆野抱着包裹上楼,视线落在对面紧闭的门框上几秒,转身拧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 所以这几天没了动静是不在家吗? 另一边的A市,唐墨忙的脚不离地,一天的会议行程都赶不完,回到酒店倒头就睡,本来还想趁这趟出门好好理清自己和陆野之间的关系,现在倒好,连闲暇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等她晚上回到酒店时,才看到快递小哥发来的短信,说自己买的保鲜包裹代放在了对面那户家里,让她回去后记得取。 对面那户。 唐墨艰难的转动着迟钝下来的思维,好半天才想起来,对面那户,不正是陆野家里吗? 兜兜转转一圈,自己的逃避和小心翼翼,还有出差时找的借口,最后还是绕回了原点。 即便她忙得没时间去整理和陆野的关系,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推着你往前去面对,这下好了,她都不用费尽心思去想回家后找什么借口去面对陆野,快递小哥一把到位。 唐墨从随身携带的背包夹层里摸出那枚纽扣,细细的躺在掌心观察着,多日的疲惫和紧绷的精神在某一瞬间得到解放,像是定海神针似的,只要攥在手心,就能心安。 快递员的短信打破了唐墨这几天的逃避心理,防线一旦攻破,很多被刻意隐匿的东西便清晰的跃然于眼前,唐墨想到自己最开始无畏无惧的追求陆野的样子,从来没有那么多顾虑,喜欢就是所有的动力。 怎么反而现在两人关系变得纠缠暧昧起来后,她却退缩了呢。 唐墨把玩着手里的纽扣,透过房内的灯光,纽扣的细孔里隐隐可见昏黄的光晕,一闪一闪的。 忽的,心血来潮,唐墨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打开通讯录。 两人从认识以来,从未通过手机这样的方式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是面对面,直接了当。 唐墨是直性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对着那串电话号码便拨了过去。 接通的时间里,手机里传出滴滴滴滴的声音,唐墨的胸口也慢慢被攥紧,一寸一寸收拢。 直到最后自动挂断。 唐墨深呼一口气,像是带着几分庆幸。 她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埋着头陷入黑暗。 反正明天就回去了,面对面的话,会更好。 结果第二天A市天气大变,狂风暴雨夹杂着落了一夜,临近中午雨势都没变小,所有飞机延时,唐墨拎着行李箱就这么孤零零的等在机场里。 戎城天气从早上开始也极速变化,乌压压的一片风雨欲来,快到中午时,隐了大半天的乌云终于遮不住暴雨,倾盆而下,工地完全没办法干活,包工头给工人们放了半天假,全都回了家。 陆野早上出门时带了伞,可耐不住滂沱大雨完全遮不住,到家时,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水渍从大门一路滴滴答答滲到了浴室。 不过十分钟,浴室门开,雾气便散了出来,陆野拿着啤酒走到客厅时看到沙发上随意丢着的手机,他并不常用手机,除了送货仓库那边联系一下,其余时候连出门都不常带在身上。 今天暴雨天,仓库那边应该不用送货,陆野还是走过去翻看了下通话记录。 发现昨晚居然有个未接电话,没有来电显示的本地号码,他思忖几秒,没有在意,以为是打错了或者垃圾电话。 正准备关锁时,手机屏幕忽的亮起,震动的感觉从掌心传出。 陆野看了眼,瞬间瞳孔紧缩,迸发出灼热的光。 熟悉的地区开头号码,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站在客厅里,紧紧攥着手机,几乎攥裂,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陆野后背微微发抖,呼吸声也比平常重。 他一瞬不眨的盯着手机跳动的来电号码,似是要盯穿,可却从未动过手指去按下接听键。 这个号码像是某种审判,来电那刻,陆野浑身便透出与寻常不同的气势。 长久的震动后,电话被自动挂断,陆野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松,震动再次传来。 对面没像上次那样,他没接就不再继续,这次好像是铁了心一定要打通到他接为止。 陆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距离接听键咫尺的距离却怎么也按不下去,几乎是耗费全身的气力,陆野强忍住炸裂的胸腔,按下了接通。 双方都是长久的沉默和窒息,谁也没有先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电话两端确实是有人在的。 就在陆野以为会就这样沉默到挂断为止时,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 沙哑,撕裂。 “陆队,祥哥死了。” 恍若平地一声惊雷,砸的陆野眼前一阵恍惚花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说的什么话,就听见电话那边慢慢的出现哭声,声音越来越大,有人一直在叫陆队,野哥。 等陆野回过神时,那边的电话时间即将接近尾声。 “野哥,大队长不许我们告诉你这个消息,说怕你承受不住,可我们不忍心,我们A队曾经是最亲的兄弟,出生入死,我不忍心你连祥哥走了的消息都不知道,连送兄弟一程的机会都没有。” “祥子,是牺牲在战场吗?” “出任务时牺牲的,没有遗体,他的东西已经交还给了家人,厚葬了。” 陆野咬着牙,一字一顿,“好。” 那边已经有人在催促了,军队通话有严令禁止的。 “野哥,祥子出任务前的遗书里有句话是给你的,他说,要你别总惦念着过去把自己困在自责和内疚里,好好活着。” 陆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闷在嗓子里厚厚的应了一声,无力感袭卷全身,他甚至无法开口去安慰一下电话那边的人,电话就被挂断了。 屋外狂风卷着骤雨,击打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卧室门被急风扫过,刺耳的划拉声穿透在空气里。 陆野僵直的像个木头人站在客厅,后脊骨微弯,头颅低垂着。整个人沉浸在自我失去意识的某种情绪里,暴虐,悲伤,无力,焦躁,低迷。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随着他像是堕入深渊,漆黑又恐怖,自我拉扯不断深陷。 砰,的一声巨响,阳台敞开的窗户被风刮的砸在墙上,玻璃瞬间破裂,室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外面乌云压的很低不见日光,房内也没有开灯。 黑漆漆的一片,倾覆而下,吞噬掉所有。 第22章 病 晚上十点, 唐墨从A市飞戎城的飞机终于落地,几乎晚点了整整十个小时,差点就要改航班。 夜晚戎城的天气比A市还要坏, 天气预报说下午雨势有变小, 可临近深夜, 暴雨再次袭卷而来, 机场门口全是等待打的的乘客,队伍排了老长。 唐墨掏手机给伍洋打电话,那边半天没人接,估计又倒在哪处温柔乡去了。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 站在她前面的乘客用打车软件约到了车,询问身旁有没有拼单的。 唐墨问了一下那人的目的地,发现离自己住的小区不远, 两人一拍即合,拼了单。 雨幕连天,车窗都被大雨遮住了外面的视线, 司机先送了另外一个人去目的地才继续送唐墨。 唐墨靠在后座,盯着水珠砸在窗户上,散开成一朵朵水花。 不知道这个点,陆野回来没有。 飞机晚点的多个小时里她就有点后悔昨晚没坚持打通陆野的电话了,那种迫切想要听到对方声音的念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浓厚。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弯弯绕绕总也走不出那条死胡同,把自己困在里面,恍然经过某一瞬间,死结就解开了, 所有的问题都成了作茧自缚。 喜欢就是一腔孤勇,这才是唐墨的性格。 司机送到小区楼下,唐墨没有带伞,迎着大雨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匆匆忙忙的跑进楼道里,不过一会,地面便积起一滩水渍。 幸好这次出差没带太多东西,行李箱不重,提着走到二楼,把行李放进玄关后,转身就往对面那户走。 从走之前的躲避到此刻的直面,一切都有迹可寻。 咚咚咚。 咚咚。 咚。 唐墨敲了三次铁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就在她以为陆野没在家时,门口被拉开一条缝隙,高大的身影从里面透出来。 唐墨垂着头,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她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男人,因为她怕看到陆野的眼睛,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陆野,你......” 可酝酿已久的话还是没有脱口而出,因为站在门口的男人忽的往前倾倒,狭隘的门缝被挤开,陆野整个身体笔直的朝外砸过来,唐墨慌乱的抬手,接不住男人。 两人差点齐齐摔在门口,好在唐墨及时撑住墙面,她死命揪着倒下来的男人。 这一瞬间,才感觉到手心触及的冰凉。 她仓皇的拽起男人,两人倚在楼道里,陆野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唐墨身上,呼吸声很重,浑身像泡在冰水里浸过似的,僵硬且冰冷。 “陆野,陆野!” 唐墨腾出一只手拍了下男人的后背,没有任何反应。 压在她身上的似是一具尸体般,除了喷薄而出的气息,完全没了活人的触感,唐墨快要吓疯了。 她咬着牙拖着几十公斤重的男人进屋,瞬间被屋内透凉的冷气激的浑身一抖,阳台的窗户已经全被打碎了,冷风灌进来,阴冷又潮湿。 室内也没开灯,乌黑一片,脚下到处能碰到滚动的物体,唐墨摸索着把人放倒在沙发上,转身去墙上摸灯开关。 啪嗒按了两声,灯光没亮。 看来暴雨的原因,小区里都停电了。 唐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亮手电筒,当照亮周围一圈的视线时,愣住了。 刚才进门不断碰到的物体全是喝空杯丢弃在地上的酒瓶子,仅是能看清的范围里都有十几瓶,走近沙发处,茶几上堆满了烟头。 若不是冷风一股股灌进来,这里的气味可想而知。 沙发上躺着的男人已经没了知觉,唐墨都不知道他人都这样了,是怎么听到敲门声又是怎么去开的门。 他那浑身僵硬冰冷的程度,已经不知道在这阴冷冰凉的空气里待了多久。 明明走之前陆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唐墨已经没了心思去想其他,当务之急是沙发上的男人,她都害怕陆野已经被冻坏了,在门口时他是径直砸下来的,四肢都像已经被冻麻木了。 停电导致诸多不方便,客厅被冷风刮的呜呜响,根本不能多呆,唐墨咬咬牙,拽着男人的手臂拖了起来,即便她的力气在女人里面不算小的,可挪动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精壮男人,还是很困难的。 费了半天劲,才慢慢挪到卧室门口。两人被阻在狭窄的门框,挪了几步,一个踉跄,两人跌着摔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巨响,唐墨觉得自己腰快断了,她都来不及去想自己磕到地方,黑暗里急忙去摸索陆野,本来就不知情况如何,万一摔到哪出事可怎么办。 索性摔倒时有阻力拦了一把,摔得应该不重,唐墨拖着男人的身体挪到床上,深秋冰凉的夜色里,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唐墨怕陆野冻出毛病,床上有的被褥全部堆到他身上,后面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也被她拖了出来,堆在床上。 她跪坐在床边,双手捧着陆野的脸凑过去。 小心翼翼。 “陆野,陆野。” 她需要陆野的回应,不然就快要窒息了。 唐墨压低了声音,颤抖着一声一声继续叫他,“陆野,陆野,你回应一下我好不好,就一下。” “你别吓我啊。” “我不是故意躲你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为什么成这个样子了。” “陆野,你回应我一下就好。求你了。” 唐墨抱着男人的脸贴过去,触感冰的她浑身发抖,如果没有那薄热的呼吸声,她怀里的真的就是一具尸体无异了。 这样下去不行,太冷了,床上的人完全冻的跟冰块似的。 外面暴雨连天,又是深夜,唐墨不知道打120,救护车多久才能到。 “咳......咳,咳!。” 床上的男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膛极速起伏,眉头几乎皱在一起。 唐墨连忙凑过去,轻拍着陆野的胸口,“陆野,陆野,没事的没事的。” 陆野像是陷入层层噩梦般,呓语着胡乱不清的话语,浑身激烈挣扎,眉头越锁越紧,连呼吸声都变深。 唐墨伸手从被窝边缝伸进去,试图握住陆野的手,可男人攥得太紧,一刻不松,而且被窝里仍旧冰冷一片。 她盯着痛苦难受的躺在床上的陆野,思忖几秒,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去了厨房。 唐墨对厨房的认知几乎为零,连最基本的点火都研究了很久,锅子里盛了水放上去,等待的时候里,她往返在厨房和卧室,一边观察着陆野的状况一边注意着热水。 好不容易烧开了一锅,想找了个盆倒进去,中途因为视线昏暗洒了一半出来,滚烫的热水淋在唐墨的手背,烫的她差点撒手把剩下的全丢了。 接了热水后,又找了条毛巾端进卧室,用热水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捂热床上的男人。 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毛巾从男人的手臂到胸口到大腿,僵直冷硬的身体终于开始回暖,一直魔怔着的陆野也慢慢松开了眉睫。 唐墨已经累的意识都不清晰了,捂完最后一次毛巾,她小心观察着男人脸上的表情,见没什么意外,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在被窝里找到陆野已经松开的手,唐墨把自己的手指放了进去,十指相扣攥得很紧。 然后便倒头不醒人事。 陆野是从漆黑密布的噩梦中惊醒的,睁开眼时,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周围入目皆是黑暗,房间里窗帘拉的很紧透不进一丝光线,昼夜不分。 额头撕裂的疼痛和身上炙热的触感逐渐将他拉回现实,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 身躯稍动,便立刻僵住,床上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 陆野侧头看过去,女人下巴窝在被褥里,双眸紧闭长睫落下阴影,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声起伏。 某一瞬间,陆野又觉得在做梦了。 唐墨怎么会在这里,在他床上。 可脑子炸裂的痛感容不得他多想,浑身像是千斤重,压的喘不过气,陆野倒头再次栽进枕头里,昏迷之前,身侧的女人朝他靠拢,贴着他的胸膛窝进去。 陆野听到胸口细碎的呢喃。 是唐墨在叫自己的名字。 很轻很软,痛楚袭卷过神经,唯有那几声低喃,安抚着陆野的伤痛。 陆野刚昏过去没多久,唐墨便醒了,她是被热醒的,睡梦中像是跌入火炉,周围都是滚烫的。 一睁眼,扑面而来的便是灼热的呼吸声。 唐墨被男人箍在怀里紧紧的,身上烫的吓人,触手可及的皮肤都是粘腻的汗渍。 她挣扎了几下,无奈男人力气大的吓人,完全不能动弹,在她动作间,陆野似乎有些不耐,浓眉紧锁呼气声更大了。 看他的样子,估计是发烧了。 外面依旧狂风暴雨,屋内黑压压的一片,蜷缩在床上的两人交融着呼吸和味道,唐墨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去触碰陆野的嘴唇。 干,涩,带着热度。 指尖描绘着轮廓,然后挪开。 她靠在陆野怀里,慢慢凑上去。 亲了一下,然后咬着男人的唇瓣在齿间厮磨。 不过几秒便退开了,发烧的男人贪恋那抹凉意,急切的要去寻找刚才的感觉。手上的劲松了几分。 唐墨趁着这个机会,猛地拉开腰间的大手,从床上翻坐起身,然后摸着被角给男人盖了个严实。 上半夜敷热水,下半夜摸凉水。 唐墨用湿毛巾盖在陆野额头上,隔一会换一次,直到热度稍退。 她趴在床边,用手机屏幕的灯光照着床上昏迷的男人,棱角分明,坚毅又好看。 一边看,空荡荡的胸口慢慢鼓胀起来。 唐墨伸出手,从陆野的眉梢到高挺的鼻梁到刚才亲过的嘴唇,一寸寸滑过,眼中的感情丝毫没有遮掩。 “陆野。” 静谧无声的空间里,传出一声近乎呢喃的声音。 第23章 等等我吧 暴雨一夜后的清晨, 阳光从窗台落进来,客厅内阴阴暗暗的被切割成几片,难得的好天气, 完全看不出昨夜的狂风肆虐。 卧室内的大床上凌乱不堪, 被褥衣服堆的到处都是, 枕头上甚至还丢着一块湿漉漉的毛巾, 陆野从睡梦中缓慢睁开眼,入目便是熟悉的房顶。 陈旧的白织灯管,泛黄的墙面,耳边不时传来楼下叫卖声。 一切好像和往常无异。 等思绪渐渐回笼, 昨夜的某些情况浮现进脑海里,陆野想到什么,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感受到身边好像没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又有几分不解的滋味。 他撑着头坐起身, 眼角忽的瞥到床边趴伏着的身影,刚落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昨晚昏迷睡梦时,他记得自己好像醒过来一次,发现唐墨居然躺在自己身边, 他以为是梦境。 可眼下的情况,告诉陆野, 那并不是梦。 男人起身的动作带动被褥,唐墨压在被角上趴睡,动作间,她把脸从手臂里翻了出来, 嘴里咕噜着说着什么。 陆野在这一秒,心跳都快停止了。 直到看到唐墨只是翻个面,又继续睡过去之后,才呼出一口气。 陆野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拎了件外套盖在唐墨身上,然后飞快的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照出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带着病态。 他记得昨晚接了西北那边来的电话,得知了祥子牺牲的消息,电话挂断后眼前就出现了幻影,虚虚实实的,脑子里硬生生分裂出两种思维,相互拉扯撕咬,在纠缠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忘了。 模糊的印象里,他不断挣扎在痛楚无法自拔。 有人一直陪在他身边,攥着他的手,在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陆野听不见,也摆脱不了沉沦的噩梦。 陆野看着镜子里面的男人,漆黑的瞳孔折射出摄人的光,里面又空又荡的,深不见底。 他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某一瞬间,陆野对自我的认识产生了障碍。 “砰。” “嗯~”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野匆忙拉开门走出去,刚好和摔在地上揉腰的唐墨撞个正着。 两方对视,互相愣住。 唐墨先反应过来,因为她的腰实在太痛了。 她扶着椅子慢慢起身,腰部的边角蹭的往上掀起一节,露出一块明晃晃的淤青。 陆野大步走过去,一手绕过女人的膝盖,双臂紧绷,下一秒,唐墨被人腾空抱起放到了床上。 两人靠的很紧,唐墨的呼吸声凑在陆野的颈窝,她偏头看了眼男人,唇瓣还带着未散的红印,是昨晚被自己咬出来的。 陆野松开手准备起身。 猛地,被人一把搂住脖子,仓皇之下差点亲上唐墨的侧脸,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撑住了床头。 两人距离不过几厘米,连对方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唐墨定定的看着陆野的黑眸,里面倒影出自己的模样。 “陆野,我昨天飞机延误在机场等了十个小时才回的戎城,暴雨和狂风都没能阻挡我想回来见你的心情,结果敲开你家的门,就照顾了你一夜,拖你回卧室的时候撞了门,给你烧热水擦身体的时候烫了手,勤勤恳恳守了你一夜,我觉得我真的蛮喜欢你的,看在我那么努力的份上,能不能再多考虑考虑咱俩之间的关系,给我个机会呀?” 唐墨从来不是什么默默无闻好人卡角色,她既然做了付出了就想全部都让陆野知道,她都为男人做到这份上了,不图点什么说不过去。 她就是趁火打劫。 昨晚开门那刻就想说的话,虽然晚了点,但还不迟。 这个时间点正好。 陆野也盯着面前的女人,一瞬不眨。当下听到这番话的一秒,他甚至来不及作何反应。 只是佩服唐墨,醒来第一件事居然还能跟自己谈论这些。 不知怎么,陆野想到了祥子遗书里对自己说的话。 不要惦念着过去,好好活下去往前走。 鼻间萦绕着散不开的玫瑰香,盛开在清晨的阳光里,面前的女人一身赤诚坦荡,无惧无畏。 陆野撑着床头,俯下身。 亲了一下唐墨的眼睛。 “对不起,唐墨,我现在还无法给你肯定的回应,再等等我吧。” 下一秒,唐墨勾着男人的脖子仰起头,温热柔软的唇瓣贴上去。 只要你一句话,我都能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 客厅连接着阳台,地上一片狼藉,昨夜风雨交加,窗台的玻璃全被刮碎了,密密麻麻的掉了满地,幸好客厅东西不多,只是飘了雨水浸湿了地面。 陆野身体还是疲乏的很,当他走出卧室看到一地的空酒瓶,没有意外,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拿着钱包下了楼。 唐墨在被窝里滚了好几圈,直到整个人都缠成了蚕蛹,透不出气了,才钻出一颗毛躁的头,满脸绯红,压抑不住的开心。 幸好昨天没有改航班,一门心思的想回戎城找陆野。 不然哪来的如今这番甜滋味。 即便两人的关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陆野再一次拒绝了她,可这次完全不同了。 都没打巴掌,就给了甜枣。 唐墨埋进草木味的被褥里,嘴角止不住的扬开。 过了半晌,她掀开被窝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 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陆野昨晚的失常,那个模样,即便现在想起来依旧令人后怕,像是被彻底放弃的一个人。 如果昨天她改了航班没回戎城,如果她回家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陆野,如果陆野最后没有给她开门。 任何一个细小的偏差,按照陆野昨晚那副样子,都一定会出事的。 唐墨认识陆野那么久,他虽然性格冷淡平时待人也疏离,活的像是没有念头似的,但好歹也在正常的生活,但回想起昨晚的场景,客厅吹碎的玻璃和地上的酒瓶,陆野听之任之,彻底放弃任由自己在喝醉躺在冷风里吹了不知道多久,这样看来,像是没有求胜欲望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卧室门就被人推开了,陆野拎着药房的袋子和早餐进来,脸色依旧不太好。 “起床洗漱把药擦了,然后出来吃饭。” 干巴巴的语气,完全不像刚才亲了人的模样。 唐墨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她心里揣着事,迷迷糊糊的起床洗漱擦药,等坐在餐桌前无意识舀粥时,被烫了一嘴。 嘶哈一声。 才回神。 桌上没纸巾,嘴里又烫,囫囵了几圈后愣是咽了下去,眼眶都憋红了。 陆野伸手掐住她的嘴张开,看到里面被烫的嫣红的嫩肉,带着水色,眼神一暗,松开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次语气更淡了,甚至有点冲。 唐墨眨巴了两下眼睛,后知后觉的去看对面的男人,发现了了一丝异样。 她之前虽然和伍洋一伙玩的开疯的野见识也挺多,可感情上挺干净的,除了一个陆野,别人都没入过眼,所以在感情上也没有拿捏的十分熟练。 唐墨扔了勺子,撑着下巴笑脸盈盈的,“陆野,你说咱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呀?” 陆野捏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语气平淡,“没有关系。” 唐墨反驳,“不,暧昧关系才对。” 这次男人没有出声,像是默认一般。 一顿饭吃的个中滋味,反正两人心情都还不错,吃过饭陆野要去收拾屋子,唐墨就趴在客厅沙发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抱着手机一边发微信,一边悄悄打量在阳台拖地的男人。 穿着单薄的T恤,身材精干,肌肉紧实,大病一场后虽然没有往日精神,可也和昨夜那般萎靡不振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边看着,心里那点细微的心思悄悄萌生发芽,止不住的冒了出来,还是之前思考的事。 陆野昨天到底为什么会那样。 男人拖完地,又找了把卷尺在量窗户的尺寸,阳台上的窗户几乎全空了,仅剩了几块也碎了边角,需要重新换。 唐墨犹豫了好久,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几番轮回都找不到切入的点,她直愣愣的盯着那道背影,过了好一会,卸下紧绷的肩膀放弃了。 算了。 改天再找个机会问吧。 陆野量完走出来,耳上还夹着铅笔,手里的纸上记着要配的玻璃尺寸。 “我要去楼下配玻璃,你呢?” 陆野本意并不是要赶唐墨走,只是想告诉她自己要出门而已,但听在唐墨耳朵里便成了第一种理解,两人关系刚亲密点,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陆野,好早日转正。 她佯装没听懂陆野的意思,翘着腿点点头。 “那你去吧,等会我帮你开门。” 陆野听罢,眼眸不经意闪过一丝疑虑,站在原地看了两眼沙发上的人,唐墨顶着那不容忽视的视线,硬着头皮赖在沙发里。 过了一会,听到男人说,“好。” 门口传来咔嚓的关门声,唐墨僵直的后颈放松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 暧昧关系也不好处理啊。 她小跑到阳台上,刚好看到男人走出楼道口,肩宽背直走路带风。 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唐墨似是想到什么,掏出手机隔着铁围栏,把那道模糊的身影给照了下来。 过后,又觉得这番动作很傻,可到底还是抱着照片回了客厅。 房间内外都溢着阳光,温暖又安详,空气里萦着草木和玫瑰的香味,整个都是甜滋滋的。 第24章 我例外,你也是 周一清早, 唐墨步调轻快嘴里哼着歌走进工作室,十分好心情的和前台小姐姐打了招呼,进去后又把从A市带回一些好吃的给公司同事分了, 办公室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总编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漫漫, 想我了吗?” 唐墨走进去, 和许漫打招呼。 许漫刚才隔着玻璃就已经看到她在外面和职员打成一片了, 习以为常的事,她现在都懒得说了。 “按计划不是今天回吗,怎么周五就飞回来了,那天天气这么恶劣, 也就你心大,有什么等不及的事需要你当天就赶回来的。” 唐墨被问的一阵心虚,摸了摸鼻子, 慢吞吞地回,“我是看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可以回来了,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定了机票。” 开玩笑!要不是她心急, 能吃上陆野这块热豆腐吗。 事情都过去了,许漫也懒得再叨叨,还是多嘴了几句让唐墨下次别这样冒险。 “对了,这次去A市,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唐墨胸脯都挺直了几分, 毕竟从工作室建立以来,都是陆漫在管理, 自己上手的机会寥寥无几,要不是这次陆漫实在抽不出时间,自己也不会亲自飞一趟A市。 “放心吧,都解决好了, 两周后,A市画展如期举行。” 许漫闻言,压在心中许久的重担总算落下了。 “那就好,这次画展也算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唐墨点点头表示赞同。 从提出画展这个想法初期,一直就困难重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她们都是不小的挑战,如果不是从始至终从未改变的坚持,也许结果未必如现在这般尽人意。 唐墨抬眸,和办公桌后的陆漫对视。 良久,缓声道。 “漫漫,这段时间幸苦你了,还有,谢谢。” 许漫也看着她,两人之间默然无言。 忽的,同时轻笑出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中午,许漫准备约唐墨去家新开的日料店,没成想唐墨居然拒绝了。 理由是,赶着给人送饭。 一直到人离开办公室,许漫都没问出来到底给人送饭,居然还需要劳驾唐大小姐亲自动身。 十一点,唐墨从一家私家菜馆出来,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身后的服务员一路将人送上车才转身进屋,私家菜馆上的招牌亮的晃眼,进出的皆不是常人。 黑色的奥迪车身滑入车流中,中午时分街道逐渐繁华,在被第三个红灯拦下后,唐墨看了眼时间,有点急躁。 副驾驶上放着刚才从私家菜提出来的饭盒,道道美味,隔着包装香味都飘了满车厢。 “陆野,可要等我啊~” 刚哀怨完,红灯跳转,不过几秒绿灯开始通行,唐墨踩下油门开了出去。 工地上,临近午饭时间,工人们动作都开始懈怠起来,胆子大点的直接找了休息的地方等着放饭,陆野和完最后一桶水泥,卸了手上的手套,走到角落摸裤兜里的烟。 他不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这个角落比较偏,能安静的抽完一根烟不被打扰。 抽到第二根的时候,便听见远处有人叫他。 “陆野,陆野在哪儿,有人找你。” 陆野捏着烟,眉头微皱,有人找他,在戎城根本没几个人认识他,能找来工地的更不可能,这人能是谁。 外面的工友还有叫唤。 “陆野,人呢,赶紧出来啊,你女朋友来了。” 闻言,陆野黑眸骤然紧缩,几秒后又归于平常,只是紧绷的下颚泄出他微妙的情绪。 外边工地上,唐墨拎着塑料袋,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工友四处转悠找陆野,脚上的白鞋没走几步便沾上了泥灰,空气里也不断漂浮着沙尘,她捂着嘴小声的咳了下。 “这位大哥,你们还没吃饭吧?” “还没呢,还有三分钟放饭。” 唐墨松了口气,还好没错过。 工地的一群都是糙老爷们,大多是农村上来的,没什么文化也没太多的见识,平日里活动范围除了工地就是附近的临时房,能来这的年轻姑娘除了老板的侄女就是送饭的小云,都是对陆野有心思的。 这会突然来了个更年轻而且特别漂亮的女人,看气质打扮都不是一般人,结果下车第一句话还是找陆野,自我介绍起来一点不含糊,单刀直入,说自己是陆野女朋友。 一众工友顿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难怪陆野看不上其他。 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目光不断落在唐墨身上,间或小声讨论几句。 两人走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陆野。 “陆野平时不怎么合群,休息就一个人找角落抽烟,估计这会也是抽烟去了,你要不在这等会吧,他抽完自己就会出来了。” 唐墨点点头。 “好,麻烦你了。” 女人笑起来太好看了,迎着阳光五官明媚,工友看愣了一秒,便匆匆离开。 远处喊着开饭了,零散在四周的工人们纷纷起身走过去领盒饭,高架机器运转的嘈杂声也停了下来,地面的灰尘飘起一点,慢慢落了回去。 唐墨抱着饭盒傻站在一处,时不时张望着四周,看有没有陆野的身影。 这时候,一个精瘦的跟猴似的身影渐渐靠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走到唐墨跟前,眼里泛光。 “这位美女,过来找人吗?” 这个男人正是上次在陆野手里吃瘪的那个老板家无能亲戚,吴七上午偷懒溜出工地打牌去了,踩着饭点回来的,结果进工地门口就看到这个大美女,简直比外头海报上的明星还漂亮。 顾不得吃饭,他理了理两天没洗的鸡窝头,自以为帅气的走到唐墨面前打招呼,唐墨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挪开视线后默不作声的退了两步。 “美女,吃饭没,没吃的话我刚好认识这附近很出名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唐墨。” 唐墨正不耐烦着,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睛噌的亮了起来,顺着声音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男人。 吴七的搭讪被人打断,暴躁的转过去想骂人,结果看到来人是陆野,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陆野迈步走到他们面前,忽视掉一旁的吴七,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女人,脸蛋白皙好看,长发落在胸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两人眉来眼去半天,吴七尬在原地,语气不悦出声打断。 “你来这干嘛,那头放饭了,赶紧去领你的盒饭,晚了没得吃了,你那一天挣的幸苦工资就只能用在吃饭上了。” 语气带着讽刺,不太好听。 唐墨视线微偏,挪到吴七身上,吴七看到美女注意自己,忍不住抖抖肩膀拔直后背,然后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熟悉唐墨的人都知道,是她发飙的前兆。 一双笑眼微拢,嘴唇紧抿,黑眸里透出的冷意一寸一寸的溢出来,你不会知道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 行动暴力还是语言暴力。 陆野经历了上次KTV事件,对唐墨的情绪稍有了解,他上前两步径直拉过唐墨的手,攥在手心一把拉了出去,断了两人的视线。 “跟我走。” 两人脚下生风走的飞快,很快就到了陆野平时休息的那个角落,堆积着很多水泥石板,层层叠叠的,几乎盖住外面的视线。 唐墨手里还拎着饭盒,一张小脸紧绷,满是情绪。 到了地方,陆野也没松开她的手,他靠在墙壁上,盯着面前的女人。 唐墨察觉到视线,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 过了一会,空气安静的不像话,又有点不自在。 “你看什么。”唐墨话有点冲,刚才的气没消。 陆野唇角小幅度的勾了下,很快隐没。 “你生气了。” “废话,他那么说你我能不生气吗,他谁啊,凭什么看不起你,工地做事怎么了,又没偷又没......” “要我哄你吗?” “当然不...” 唐墨气头上,话被打断也没反应过来,顺着男人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要。 结果一瞬间又反应过来,生生把后面的咽了回去。 刚才还跟头暴躁的小狮子似的,一瞬间就蔫了,吞吞吐吐的,“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这下陆野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一字一句,“唐小姐,看在你是为我生气的份上,那,要我哄你吗?” 唐墨噌的抬头瞪他,“什么叫看在我为你生气的份上才哄我?” * 陆野抬手刮了下面前小巧圆润的鼻尖,语调柔了几分,“所以,别气了。” 被人这么一弄,刚才满腔的怒气像松开的气球,瞬间就瘪了,唐墨有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没人哄人是这样的。” “嗯,我例外,你也是。” 第25章 人格分裂 “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的?” 刚才离开去领盒饭的工人们渐渐往回走, 石板外面也开始热闹起来,大家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大,几个人哄笑起来, 隔老远都能听见, 而石板内的一侧空地里, 唐墨站在陆野对面, 一手被人牵着,一手拎着盒饭。 “呐,给你送饭啊。” 说罢,抬了下手示意, 手指因为拎太久,被勒出红痕。 陆野不着痕迹的接过塑料袋,问她, “为什么突然来给我送饭。” 唐墨举起另外一只两人牵在一起手,眨眨眼,“那天在你家, 忘啦?我特地问的你上班地址,说以后给你送饭。” 唐墨一说,陆野才回想起来。 那天他买了玻璃在阳台装,唐墨就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几乎全是唐墨在问, 他回答。 比如他的爱好,喜欢的颜色, 最爱吃的菜,几点睡觉,在哪上班,等等诸如此类。 陆野刚开始还专心一个个回答她的问题, 后来问的多了便松了心思,一边装玻璃一边搭理着。 “陆野,你最爱吃的菜是什么?” “辣椒炒肉。” “上班地址呢?” “****工地。” “那我周一给你送饭好不好。” “嗯。” ...... 那时候陆野连问题都没听太清就回复了,这会回想起来,好像真有这回事。 唐墨观察他的神色,抢在他开口前先说,“你是不是又要问我送饭的原因?” 陆野没反驳。 “追人不都是这样吗,从送饭开始。” 她倒是想一步到位,奈何对象是陆野,只能循序渐进。 陆野半天没回应,他心思深又藏着重,如果不是特别明显表露出来的时候,唐墨一般都看不透,比如这会。 双人牵着的手被慢慢松开,唐墨心一惊,猛地又一把攥紧。 “不不是吧,你反悔啦。”她有点急,细眉都快皱到一起去了,“那天明明说好的......” 忽然就没了下句,唐墨现在想起来,其实那天两人什么都没说好,陆野说的是对不起,再等等,又不是确定的答复。 ......难道又理解错了? 感情好难啊。 “你在瞎说八道什么呢,松手吃饭了。” 陆野看面前的女人快扭成麻花的脸蛋,忍不住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唐墨愣了下回神,后知后觉的松开手,手指扣了掌心,有点舍不得滋味。 工地不是什么饭店,到了饭点都是领了盒饭找个空地蹲着吃或者站在吃,这会两人的处境也找不出更好的用餐地点,陆野拎着塑料袋走到稍矮一点的石板上,从里面端出饭盒一一摆好。 即便时间过了那么久,里面的菜香味依旧十足,连打包装盒都挺精致的,陆野打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路边摊。 唐墨挪着步子走过去,站在一旁看陆野摆弄。 “这里没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你将就一下。” 说罢,男人脱下身上的工作服,把里面那面翻出来铺在石板上,转身示意唐墨坐上去。 “那你呢?”唐墨犹豫了会,问道。 “我站着吃,习惯了。” 唐墨闻言,只好走到石板边坐上去,下一秒,米饭就递在她眼前。 “吃吧,吃完回去,这里脏。” 唐墨动动嘴皮子,小声的应了句。 两人在安静又奇妙的氛围里用完了一顿午饭,唐墨捧着陆野从外面接来的热水小口小口的喝,眼睛盯着男人在一旁收拾饭盒,动作利落。 收拾完,塑料袋打包。 工地中午有休息时间,但陆野并不打算告诉唐墨。看她喝的差不多了,便让人离开。 唐墨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想问他下班后准备干什么,又想问今天对自己的感觉有没有更好点,或者,明天还能不能继续给他送饭。 可一直走到工地门口,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感觉又回到了以前,不冷不热的样子。 唐墨的车就停在门口不远处,黑色的奥迪,低调但透着丝丝贵气,很适合女孩子的车型。 唐墨还在踌躇着,她可太心急了,明明之前告诉自己点到为止,可一旦陆野给出反应了,她就恨不得马上走完那九十九步。 两人又不是在谈恋爱,也没有明确的关系,这会说什么做什么都差了点基础。挠的人心痒。 她偷偷瞥了眼身侧的男人,发现他一如既往抿着唇,眸色平淡。 就在唐墨准备说再见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忽的蹲下身,拿出不知道哪来的纸巾,开始给她擦鞋。 工地里到处都是泥灰,踏进去就会脏,更何况唐墨一双洁白干净的鞋子,刚才没注意,此时去看才发现,鞋边粘的全是泥了。 男人自然的蹲着唐墨脚边,用纸巾擦拭着泥土,一圈一圈的很仔细,唐墨低头看下去,只看到得到男人贴头皮的寸头,根根像刺。 擦完几张后起身,把手里剩下的纸巾放进唐墨手里。 “等会上车后把纸巾垫在鞋底,别弄脏了车。” 刚才心底还残存着的细微末节,瞬间就消失殆尽了,唐墨眨眨眼,忍住冲上去亲陆野的冲动,朝他点头。 “回去吧。” 唐墨这下总算能开心的掉头了,上了车发动车身开出一截后,她摇下车窗,冲门口的身影嚷嚷。 “我明天再过来给你送饭。” 说罢,也不等男人回应,油门一踩,开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陆野望着消失的车身,良久,无声的哼笑了声,然后走进工地。 —— 六点,陆野从工地下班,直接坐公交车去了心理诊所。 来之前他特地给何医生打了电话,说自己有点事要问,需要耽误他一会,所以陆野到诊所的时候,里面就剩何医生一个人了。 “不好意思,占用您下班时间了。” 何医生倒了杯水放在陆野面前,笑的温和。 “没关系,你能主动来找我,我很荣幸,或者说开心。” 陆野端坐在沙发上,他并不像一般人,碰及沙发下意识就软了骨头,他背脊很直,肩膀自然垂落,这是军队刻进骨血的训练成果。 快入冬了,天黑得很快,办公室内隐隐透出昏黄的灯光,看起来很温暖,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陆野五指收拢成拳,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回忆起什么,情绪显然有点波动。 何医生看出他的不对,没有继续逼问,“没关系,不是非要今天说出来,如果你没准备好,我这里随时欢迎你过来的。” “不必,就今天吧。” 陆野果断的回绝。 他今天会特地跑过来找何医生,就是因为那晚的失常,直到现在他都记不起挂断西北电话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但他隐约的感知到不对劲,当时好像分裂出来了另外一个陆野,不受控制。 何医生听完陆野的叙述,表情有些凝重。 “你是在接完战友电话后,失去意识的吗?” 陆野点头,“嗯,我从电话里得知了一位战友牺牲的消息,电话挂断后,整个人就开始恍惚和沉沦,逐渐身体和意识不受控制,之后就像有另外一个人在控制我。” 何医生从柜子里找出之前陆野的诊疗记录,翻看了几份对比后眉头愈发紧皱。 “何医生,我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这是什么原因。” 何医生也犹豫了,“陆野,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暂时无法肯定的回复你,我之前说过你的病有严重的倾向,你封闭自我太过沉浸在过去和自我的世界里,完全无法自拔,按照你刚才说的情况......” 空气有几分停滞,晚风吹过窗台带起一片涟漪,屋内的灯光照在两人脸上,神色各异。 何医生停顿了一瞬,似是在给对方做准备的空间。 “你可能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你的另一人格完全与你本身背道而驰,黑暗暴虐残忍且极度消沉,这是在长期压抑中裂变出来的,你本身受过军队的训练,精神压力极强,所以能产生的第二人格肯定也是极端的。” 陆野安静的听着,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直到何医生给出定论,他都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他抬眼直视前方,目光散的很开,没有焦点。 “但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结论不能听我的一面之词,还需要后续诊断,我明天联系一下你们大队长,看能不能得到你在部队心理治疗时的资料。” “好,多谢了。” 何医生忍不住观察着陆野的情况,和之前来诊所无二异,陆野是他手里最不像病人的病人,正常的交谈测试根本无法攻破他的防备看不出异端,因为病的太重太深,他也藏的太好。 同时,这种人也是最危险的,一旦精神崩溃,便是极端。 “陆野,你这种情况之前没出现过,这次偶发也是因为那通电话,说明你还没陷得太深,及时治疗,早点走出来。” 陆野嚯的一下,猛然起身,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松开了。 “何医生,我知道了,会积极配合治疗的。” 这是两人接触那么久以来,何医生第一次听到陆野对于治疗这件事的回应,忍不住推开椅子走到他面前。 确认道,“你刚才说,配合治疗?” “嗯。” 陆野目光淡而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被拯救。 但李凡,祥哥,大队长,何医生,曾经的战友,无数人都对他说过同样一句话。 忘掉过去,好好活着。 以前他不想,现在是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试试吧。 第26章 别送饭了 唐墨追人的心思甚, 一连好几天都从工作室按时打卡下班,拎着各式各样的饭菜跑去找陆野,工地的工人们看在眼里, 都开始打趣陆野。 说他运气好, 找的女朋友漂亮又粘人。 陆野每次听罢, 只是笑笑, 并不回应。 除了一块吃午饭,唐墨连晚饭也不想错过,可惜陆野晚上下班后要去送货,通常在赶过去的路上就解决了。 这天中午, 唐墨照常十一点半准时起身准备离开,被许漫拦在门口,一副审视的模样看她。 “怎么了?” “又去给你暧昧对象送饭?” 唐墨点头, 她和陆野的事没准备藏着掖着,更何况自己每天中午到点就溜,想瞒也瞒不住。 许漫嘶了声, “我说,这都送几天了,你俩的事有点进展没?” “拜托,又不是菜市场买大白菜,挑了付钱就可以走的, 哪有那么快。”唐墨嘟囔着,她倒是想快点啊。 她连下次上.床的姿势, 以后生几个小孩,学区房买哪都快想好了,奈何,对方是陆野,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许漫皱着眉,一副嫌弃的模样,转而又觉得不爽。 什么男人,值得唐墨费那么大功夫。 唐墨掐着时间点,等会又要堵在路上了,她绕过许漫撑在门口的手臂走出去,“不跟你说了,中午街上车流量多,送完了待会饿着我暧昧对象。” 许漫气急,“怎么不饿死他。” 唐墨两条腿倒腾的飞快,出了工作室上车准备启动,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掏出来一看,许漫发来的。 “趁着两天周末赶紧把你暧昧对象的事解决了,下周一跟我飞A市。” 唐墨看了眼,本来还兴致勃勃想着去见陆野的漂亮脸蛋,瞬间就垮了,天呐!!! 她这刚在陆野面前混熟点,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这一出差,不会回来又凉了吧。她丧气的趴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能振作,直到身后传来催促的鸣笛声,她才抬头启动车身开了出去。 中午吃饭时候,难得气氛安静,陆野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平日两人在一块大多是唐墨说,他听,今天唐墨却一直埋着头啃饭,小嘴瘪着,带着点情绪。 陆野从打包盒里夹了块干净的鱼肉放进唐墨碗里,良久,她才缓缓说了句谢谢啊。 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陆野手上动作僵了一秒,过几秒,沉闷的男声响起。 “心情不好?” 唐墨扒饭的筷子一顿,眨巴着清亮的眼睛看陆野,摇头否定。 “没有。” 闻言,陆野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脸上柔和的线条绷紧了几分,手上吃饭的速度加快,没几口便吃完了。 吃完后,他照常出去给唐墨接热水,回来时唐墨已经吃完把垃圾收拾好了,他把杯子递过去,指尖带着温热。 快要入冬了,温度降了很多,细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吹的人浑身冷嗖嗖的,唐墨抱着杯子缩了缩脖子。 “你明天想吃什么菜呀,我听老板说他家这几天出新菜品了,要不我带过来?” 唐墨鼻尖被吹的红红的,嘴唇沾了热水,湿漉漉的泛着水光,她其实是个特别怕冷的人,像某种动物似的,一到入冬就喜欢冬眠,窝在家里不挪步。 陆野盯着她看了几秒,低沉的声音裹着寒风,语调很轻,“唐墨,明天别来送饭了。” 唐墨还独自在回想着饭店老板今天跟她说的新菜品,猛的听到陆野的话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被另外一个念头覆盖了思绪。 完了,她还没出差呢,关系就冷了。 唐墨有点急,往陆野面前靠了几步,杯子里的温水洒出来,流在手背上。 “为什么?不是说好给你送饭的吗,怎么忽然不要了,你是不是又要反悔,陆野你不能这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懂不懂。”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去出差的几天怎么维系两人的关系,愁的饭都吃着没滋味了,结果陆野忽的来这句,她心底的不安愈发扩散严重了。 陆野看着面前的女人,眉头皱的很紧,脸上表情甚至比刚才吃饭的时候还要愁苦,像是得知一个特别不能接受的消息。 “你也要上班,中午有多的时间休息一下,别来工地了。” 唐墨闻言想立马否决他的这个说法,着急的目光格外灼人。可又忍不住回想,其中缘由。 实在是解释不了,她愁着脸,更难过了,“陆野,你那天说的话是不是骗我的啊,被我缠的烦了,所以才那么说打发我的。” 他们两人之间感情本来就不对等,陆野原地踏步,她奋勇向前,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唐墨的心思,从而衍生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脑内风暴都快把结论定下来了,下巴忽然被人捏住抬起。 陆野凑近了几分,黑眸下压,透出一股不寻常的气势。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变,唐墨愣了一下,呐呐道,“因......因为,我下周一要去A市出差了。” 陆野挑眉,意味不明,示意她继续说。 唐墨心一狠,咬咬牙,“我怕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和你培养出来的感情因为出差分隔两地又淡了!所以愁的慌!行了吧。” 吼完气势瞬跌,耳垂泛红。 陆野狭长的黑眸闪了闪,刚才冷蹙的眉睫瞬间松开。 原来,不是因为送饭送烦了。 陆野替唐墨把衣领整理好,又把外套拉链一路拉到顶,盖住尖细的下巴,鼻尖顶着拉链头,红红的。 他没忍住,伸手摸了下唐墨的头顶。 “要入冬了,天气冷,你的饭提过来也容易冷,以后......” 陆野停顿了几秒,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有些话他也从未开口说过。 “以后有时间,我去找你吃饭。” 唐墨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小脸,瞬间噌的一下亮了,“你说真的?” “......嗯。”回答的有一丝不自然。 “你之前说的话,会一直作数吧。” 这已经不知道是唐墨第多少次问他这个问题了,老是在自我否定中又找他肯定,陆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为什么会如此不值得相信。 “唐墨,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认真的,我都记得。” “我很抱歉,现在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让你安心,但我会尽快处理好,好吗?” 陆野说的很认真,认真的让人忍不住应和点头,这工地角落四处透风,吹的人后脊发凉,可唐墨还是觉得身体烧的慌。 —— 周末两天假,唐墨腾出一天去了大院看爷爷,天气转冷,老人身体也扛不住寒,精气神弱了很多,没陪唐墨聊几句就上楼休息去了。 唐墨则窝在厨房专心致志缠着宋姨,让她教自己做菜。 “糖糖,你想吃什么随时回来我给你做就好,不用费这劲。” 宋姨帮着唐墨在整理配菜,忍不住叨扰了两句,唐墨听着,嗯嗯两声敷衍过去。 她可不是做给自己吃,明天陆野有半天调休时间,她想趁着出差前再和陆野吃顿饭。 想着想着心里泛甜,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你也年纪不小了,你爷爷现在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你的终生大事,什么时候找个人安顿好了,你爷爷也就放心了。” “放心吧,宋姨,我还等着挽着爷爷的手踏进婚礼殿堂呢。”唐墨放下手里的瓶瓶罐罐,冲宋姨笑着说,真像是那么回事。 宋姨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下,“听你这么说,有男朋友呢?” “没,现在还不是,以后就不一定了,宋姨你先别和爷爷说啊,待会又逮着我盘问个不清。” 宋姨把菜篮的青菜放在台面上,未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看好人,看准人。 一直到用晚饭,爷爷都没下楼,唐墨想上楼去看看,被宋姨拦下了。 “你先吃吧,我去叫唐老爷子。” 唐墨起身的动作被按下,只好坐回餐桌,桌面上摆着她下午和宋姨学的几道菜,卖相一般味道还行,她还等着爷爷下来一起品鉴。 过了几分钟,宋姨下楼。 “糖糖你先吃吧,你爷爷还在睡,醒了我再把饭菜端上去。” 唐墨有点疑虑,“爷爷,最近都这样吗?” “嗯,入冬了,他身子骨没之前硬朗,医生给他开的药里面有催眠成分,所以睡的时间比较长,等到开春就好了。” 宋姨说的有条有理的,她常年跟在爷爷身边,对爷爷的饮食作息情况最了解不过,听她这么说了,唐墨心里那点疑虑被按下来,匆匆吃完饭后,便要离开了。 走之前爷爷还没醒,唐墨又叮嘱了宋姨,说爷爷醒了给她打个电话。 宋姨应下了,把人送出大院后,转身平淡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脚步匆匆往楼上走去。 上了楼,这回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眼里混沌着,没太清醒。 见着有人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糖糖呢?走了没?” 宋姨赶忙上前扶着人坐直,在老爷子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舒服点。 “糖糖我已经送走了,您放心。” “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我说是医生开了药,让您睡的时间长了点,过段时间就好了,我说的话,她应该还是信的。” 老爷子点点头,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力,“那就好,那就好。明天安排让律师来趟家里。” “好的。” “老爷子,下午糖糖跟着我学做了几道菜,还放在楼下热着呢,您要尝尝吗?” 唐老爷子闻言,浑浊的眼睛精神了几分,“去端上来,我尝尝。” 宋姨应着,转身带上门走出去,在楼道里抹了下眼角的湿润,脸色平常的下了楼。 第27章 从来都是你 唐墨刚从车里下来, 就接到大院的电话,对面是唐老爷子。 听着声,刚醒没多久, 气还有点虚弱。 “糖糖, 到家没?” “爷爷, 我刚到您别操心我了, 您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宋姨说今天好几道菜都是你做的,爷爷尝了,很好吃。” 唐墨握着手机站在路灯下, 闲闲的和那头的老爷子聊着琐碎,长睫弯弯泄出温暖的笑意。 “对了,爷爷, 宋姨说你入冬身体差了点,您要多重视啊,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抽空回来陪您住几天。” 电话那头宋姨端着药进了门, 催促着老爷子赶紧喝,唐墨听见了,也不再叨扰爷爷,让他赶紧喝药,爷孙俩这才挂了电话。 老爷子坐在床头, 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很淡,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接过宋姨手里的药一口喝完,擦了擦嘴角。 “那丫头说,忙完这阵子就回来陪我,你改天记得把她房间收拾打扫一下。” 宋姨点头答应着, 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老爷子,又靠在床头闭上了眼。 —— 翌日清晨,唐墨早早醒过来,趴在床上用外卖软件买菜,昨天在大院跟着宋姨学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手机上的备忘录记了四五页,照着上面一样一样的下单。 结完账,翻身下床洗漱,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眉眼舒展,透着开心。 周五那天她都向陆野打听好了,他下午有半天调休,不用送货,唐墨早早的便征用了这半天时间,说要和他吃饭,陆野也答应了。 在厨房等牛奶热的时间里,唐墨去了趟书房,从画架旁边拎出那把差点落灰的吉他,最近都没时间去酒吧唱歌,手生了不少。 今天天气也格外舒心,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暖的,浑身毛孔舒展开,唐墨坐在客厅地毯上,拨了几下琴弦。 流畅的音调从手中倾泻而出,她凭着记忆随便弹了首曲子,中间错了好几个调,但也没影响她的心情。 厨房蒸汽沸腾着,锅里牛奶煮好,唐墨放下吉他去用早餐。 —— 临近中午,工地工人们纷纷放下手里活去用午餐,陆野脱下工作服在。打卡机处打了卡准备离开。 “诶,陆野,不吃了饭再走吗?” 领了饭往回走的工人碰见他,打了个招呼。 “不了。” “人家下班和女朋友吃饭呢,凑什么工地盒饭热闹,是吧陆野。”另外一个工友打趣道。 陆野没反驳也没出声,只是朝他们点点头,迈步离开工地。 周五那天,唐墨问了他周末两天有没有时间,当时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自己居然回了句周日有半天调休,接下去的对话自然而然的,演变成了约饭,不过地点并不是哪家的饭店,唐墨约的是自己家。 他见识过唐墨独自生活的能力,厨房除了用来加热的微波炉和一口锅,几乎没有什么做饭用的工具,陆野下意识认为,唐墨约自己在家吃的这顿饭,应该也是外卖回家的。 所以当他敲开唐墨家的门,里面透出烟雾缭绕腔人喉鼻的浓烟时,难得的,傻眼了。 “咳,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唐墨手里举着锅铲,早上还打理妥帖的长发这会被夹子挽在了脑后,神色慌张无措。 陆野估摸算了下时间,他下班的时候十一点半,回来这段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现在差不多是十二点左右,很早吗? 唐墨沉迷厨房完全忘记了时间,手忙脚乱下还以为现在还早,所以开门看到陆野,脑子完全空了。 “你在做饭?” 陆野沉声问道,语气里夹杂着一抹不可置信。 唐墨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间里面便飘出一股烧糊的味道,两人对视一眼,皆愣。 然后陆野先唐墨反应过来,迈步进门,冲进了厨房。 锅里的热油烧着几片姜蒜,这会已经漆黑变色了,滚滚浓烟充斥的厨房,地上台面到处堆积着散乱的东西,足以看出做饭人的慌乱。 唐墨跟着陆野跑进厨房,看到锅里的东西,惊呼一声。 “啊,我的菜。” 陆野...... 你的菜,就几片姜蒜吗? 陆野伸手去开排风扇,按了几下没动静。 “坏了。”唐墨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着。 她从住进来就没做过饭,平时煮个早餐什么的完全用不上排风扇,也是今天运气好,刚开张设备就不给力。 瞬间,厨房里的两人都没了下言。 唐墨觉得尴尬,自己提出的约人在家吃饭,结果弄得一塌糊涂,她甚至连摘青菜都笨手笨脚的。而陆野,觉得意外,意外唐墨说的吃饭,居然是自己做。 唐墨看了下客厅的时钟,十二点过十分,陆野在工地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肯定饿了,看着厨房满地的狼藉,她忽然就泄气了。 “算了,要不还是点外卖吧。” 她转身出去准备拿手机,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脚步停在原地。 “不是要做饭吗?” 唐墨慢慢转头,睁大了眼看他,“啊?” 陆野下颚微抬,示意厨房这堆东西,“还做吗?我帮你。” 忽的,唐墨低迷的情绪波动,觉得站在一团乱糟糟的东西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台面上的水槽里浸了一把青菜,绿油油的很嫩,陆野大手一薅甩干水分放进篮子里,然后动作熟练开始切配菜,而另一旁的唐墨,则抱着一堆外卖送过来的调料在研究。 “生抽,老抽......有什么区别啊?” “生抽调味,老抽上色。”陆野听到她的嘀咕,顺着回了句。 “料酒呢,用来干嘛的?” “去腥腌制。” “哦哦,盐,糖,鸡精......” 唐墨把各种调味料一一拆开摆好,几乎每一样的说明书都会认真看一遍,陆野不经意间侧过头看她,挽起的长发落下几缕垂在脸侧,隐隐透出尖细的下巴,嘴唇红艳艳的一张一合喃喃着自言自语,表情认真。 无端的,那孤寂冷暗的胸口被一抹温热充盈着,不知道多久了,这样带着烟火气息的生活,已经忘了多久没触及过了。 从部队回来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工作吃着盒饭没有朋友熟人,夜晚伴随着噩梦入睡,就这样日复一日,简单贫乏,他一直觉得这样一辈子就挺好的,直到眼前这个女人冒冒失失的闯进他的生活,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生活的轨迹就已经开始扭转了。 “陆野,你看到我买的青椒了吗,我怎么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啊。” 唐墨拿着送货单转身,陆野猛地收回视线,手上动作慌了一秒。 “青椒我拿出来泡在水池了。” “哦,那就好,东西都在,可以炒菜啦。” 一顿饭,几乎在陆野的全力帮助下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卖相看起来十分不错,比昨天在大院做的有进步。 唐墨盛了饭上桌,递给陆野一份,很有自知之明道,“今天辛苦你了。” 这顿饭确实是辛苦陆野了,从摘菜洗菜配菜到最后下锅,唐墨做的只是拿着勺在锅里象征性的翻炒了几下,后来还因为油溅的太厉害差点逃出厨房,被陆野拎着后颈继续站了回去,否则连炒菜那步骤都不是自己完成的。 陆野接了碗,语气带着戏谑,“你也幸苦了,颠勺不易。” 唐墨闻言,想反驳,可无奈事实摆在眼前,无话可说,只好埋了头吃饭。 陆野看她塞的撑圆了的双颊,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客厅的墙面上时针指向一点半,早就过了吃饭的点,两人吃的有滋有味,阳光从窗台落进来,照亮室内一片,窗外车鸣声偶尔响起,平添几分温馨的滋味。 饭后唐墨自然的接过洗碗的活,做饭不行,收拾起来还是不马虎的,陆野没和她争,独自走到客厅,打量着四周。 两人虽然住在对门,可户型完全不一样,他那边就一室一厅的格局,唐墨这两室一厅地方宽敞很多,看得出房子被人精心装扮过,处处透露出主人的心思。 他记得唐墨那次说过自己画室被偷了,看来除了酒吧驻唱还有另外一份职业,客厅的墙上挂了几幅框裱起来的画,风景人物类型不一,陆野看过去,被一副玫瑰画吸引了视线。 画中的玫瑰开的很烈很红,昂扬着枝条怒放,花瓣上沾着露水,娇艳欲滴。 莫名的,陆野觉得这朵玫瑰很像唐墨,一样的艳丽张扬,带着锋利的刺,内里却柔软的不像话。 一旁的柜子上还摆放着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张被涂了漫画的cd,素色的茶杯上勾勒着水墨,还有形状各异的石头上,全都被画上了各种图案,在唐墨的笔下,这些单调普通的物件,都像褪去了本身的颜色,令人眼前一亮。 在这之前,陆野接触的唐墨都是她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她表露的什么样子陆野理解的便是什么模样,可真正走进她的房子,看到她生活的痕迹,细微末节里,才能发现,有些东西,远比显出来的更加吸引人。 唐墨收拾完从厨房出来时,陆野正盯着茶几边上的吉他在看。 唐墨的吉他上也被自己用水彩勾了副简单人物画,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支玫瑰正在弹吉他,那是她的自画像,画的并不明显。 陆野听到她的脚步声靠近,没有抬头,“这上面的人是你吗?” 唐墨有点意外,“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或者说感觉。” 唐墨走到茶几边上拿过那把吉他,就着毛茸茸的地毯坐在地上,仰着脸,睫毛在眼帘下垂出阴影。 “为了感谢你今天帮我完成这顿午饭,我给你弹首歌吧?” 上一次,唐墨在酒吧后门邀请陆野听歌,被他拒绝了,说下次有机会单独唱给他听,她想这次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陆野屈身坐在唐墨对面,靠着沙发,轮廓在阳光里格外清晰。 他说,好。 唐墨在酒吧驻唱第一次上台表演都没像现在这般紧张,太久没碰了,又怕发挥失常又忍不住心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好久的乐谱,挑不准。 她抬头问陆野,“你想听什么歌?” 陆野差点脱口而出就上次酒吧唱的那首,而后反应过来,那次他在台下听歌,唐墨并不知道。 “都可以,你选就好。” 唐墨只好继续埋头选歌,怕陆野等久了,最后闭上眼随便划了几页,心中默念三个数停下后,睁眼。 就这首了。 我们都一样。 唐墨拨动琴弦,流畅的音调从指缝流出,她看了眼陆野,察觉对方视线,忽的,像吃了定心丸,跳动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攥住,温柔的安抚着,逐渐归于平静。 “推开窗看见星星 依然守在夜空中 心中不年多了些暖暖的感动 一闪一闪的光 努力把黑夜点亮 ...” 午后静谧的客厅中,被阳台穿透进来的光线切割的明暗交错,茶几上摆着早晨刚送来的花束,透着股淡淡的芬芳,女人轻柔的嗓音裹着吉他舒长缓慢的音调,似一阵微风拂过,让人不由的放松了身心,沉浸其中。 陆野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对面,酒吧那晚他站在黑暗里听着她在台上唱歌,声音从四周的音响流出,多了几分疏离,而现在,唐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对面,没有嘈杂的环境,倾听的观众也只有他一个,自己坐在光里,真实而炽热。 “这世界那么大 我的爱只想要你懂 陪伴我无尽旅程 你知道我的梦 你知道我的痛 你知道我们感受都相同 ...... ...... 黑夜过后的光芒有多美 分享你我的力量 就能把对方的路照亮 ......” 都说有些歌能唱出感同身受,唐墨在无意识中选下的这首歌,似乎恰好就是唱给他们两个人的,他们都有一段黑暗且不言提及的过往,曾经一度沉浸其中无法挣脱,唐墨走出来因为被拯救那天就遇到了光,而陆野也在慢慢放开执念,试图走出黑暗。 这世界太大了,一生会遇见无数人,匆匆而过,但好在有些人交错后命运再次给了机会,唐墨死命攥住了这次机会,不管不顾的朝着她的光靠近。 从一开始,就一直是陆野。 第28章 靠近 A市。 车厢内开着空调, 沉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街道上人影绰绰,车流并排穿梭而过,霓虹灯被划出残影, 许漫歪着头靠窗打盹, 车身驶过一道坎撞了下, 她便醒了, 扭着脖子抬头时,就看到身侧正含笑玩手机的唐墨。 来A市出差已经第四天了,除开工作时间外,唐墨手机不离视线外, 得空就抱着手机点点划划的,时不时露出傻笑。 这会唐墨完全沉浸在聊天里,周围的环境被她自动忽略, 所以当陆漫凑过来看到屏幕上对话框备注的名字时,疑虑了。 陆里。 许漫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 但一时无法想起来在哪听过。 “这谁啊?” 唐墨被身旁忽然出声的许漫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屏幕反盖在腿上,眼底的笑意未散,又带着惊讶。 “你怎么偷看我聊天。” “还没看到呢,就看到一备注。” 唐墨松了口气, 默默的把手机揣回口袋,捏的很紧。 许漫看她放手机的模样, 差点气笑了,“你不是背着我把工作室给卖了吧,藏着掖着的。” “怎么可能!”唐墨大声反驳,惊动了开车的司机, 从反光镜看了眼后座。 唐墨察觉自己反应过大,缩了缩脖子靠回去。 “陆里是谁,这两天你就是跟他聊天呢?我看你人都快钻手机里去了。” 车厢内空调开得有点大,烘的人脸颊泛红,加上唐墨闪烁的眼神,许漫总感觉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她追着人一路问到下车,唐墨最后实在扛不住了。 “就是我经常送饭的那个人!” 说完,许漫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唐墨的眼神都变了。 “啧。看来,进展不错啊。” 唐墨被看的后背发麻,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许漫脸上还带着戏谑,低头拿手机付款,忽的,某个场景从脑海中闪过,她抬头去看门外匆匆走进酒店的背影。 陆里。 不就是上次开会,唐墨写在本子上的那个人名吗? 直到走进大厅,唐墨泛红的耳垂被凉风吹过才褪了点,她看着门口还没下车的许漫,手指在口袋里摩擦着,心痒难耐。 没等几秒,她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 面部解锁后直接跳转的聊天界面,停在她和陆野对话框中,最后一句还是陆野发过来的,刚才被许漫打断,自己没有回复。 唐墨盯着对话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活了那么多年,和暧昧对象发信息还像个纯情小姑娘似的,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一刻都等不了。 可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像抱着糖果在屋顶等星星,对面回一句,星星就亮一颗,然后再吃一粒糖。 连等待的过程都变得令人期待。 许漫已经下车过来了,唐墨匆匆打了两个字便把手机揣回去。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安静的氛围里,不断有嗡嗡嗡嗡的声音传出来,唐墨口袋里的手都快被手机震麻了,许漫侧过脸看她,唐墨佯装无谓。 “这两天加的工作群没屏蔽,一发消息就震个不停,太烦人了。” 唐墨说的一本正经像那么回事,却没勇气和许漫直视,她也不敢确定消息到底谁发来的,许漫听罢没多说什么,两人下了电梯,便直奔自己房间。 咔嚓。 房门落锁,唐墨连门卡都没来得及插,就着黑暗拿出手机看微信消息,霎那间,脸色一僵,顿在门口,耳尖瞬间通红滴血。 周日那天两人在家做饭吃饭共享午后,唐墨自认为关系已经进了一大步,最后在陆野离开前,各种旁敲侧击下加了微信,然后叮咛嘱咐说之后常联系。 她走之前都在担忧,陆野这个经常连手机都不会带出门的人,会用微信和自己聊天吗? 结果来A市第一天,小心翼翼发了个表情过去,没过多久那边就有了回复,自此,唐墨只要有空,就抱着手机乐此不彼的骚扰陆野,所以才会在旁人许漫看来,她跟个傻子似的。 刚才回来路上她就一直在和陆野聊天,他这几天晚上不用送货有时间,所以回唐墨信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在许漫打扰之前,两人刚聊到吃饭。 唐墨回想到自己出差前信誓旦旦说给陆野做的顿惨不忍睹的饭,总觉得在他面前丢了面,所以一路上都在问陆野喜欢什么菜,太简单的体现不出水平,太难得自己达不到那个水平。 所以聊了一路都没有个结果,在酒店门口时候,反而是陆野,问了她。 喜欢吃鸡肉还是鱼肉。 她当时匆匆几眼扫过,手机打字飞快,发出去后都没看手机就塞回了口袋。 结果现如今,堂皇几个大字印在对话框里,唐墨头顶都开始冒烟了。 唐墨回复的是。 “吃鸡.吧。” 对话框上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她直愣愣的盯着好久,退出再点进去时候,那行字已经没了。 从楼下到上楼这段时间,足够陆野看到这几个字并且消化好了,但现在轮到唐墨消化不了。 冲击力来的太强烈。 唐墨也不算是什么纯情的小姑娘,跟伍洋混夜场这几年,黄段子听的耳朵生茧,张口就来,什么样的都见识过,发给陆野这几个字,放在之前,都是小打小闹了。 可莫名的,对面是陆野,搞得她硬生生纯情了一回。 唐墨靠着墙,背后冰冷坚硬一片,可她浑身烧的慌。 无端的,在黑暗里,某些掩埋浅处的记忆如涨潮般袭卷而来,那次喝多了酒,两人滚上床。 感觉很清晰,明确。 别人的喜欢是克制,唐墨的喜欢就是放肆。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想和陆野上.床了,上过之后,好像更想了。 唐墨仰着头,抵着身后,头顶入目一片黑暗,室内清清冷冷的,温度骤下,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过了几秒,她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 一字一字的打。 “刚才手快,打错了。” 后面加了个尴尬表情包。 唐墨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觉得莫名不是滋味,像是违背了心里原本的想法,憋了一口闷气。 刚才正在输入那么久,这会唐墨发了信息过去后,对面回复却很快。 简单一个嗯字。 唐墨瘪嘴。 房卡插上,屋内亮堂起来,最近气温急转直下,已经有了入冬的前兆,开了一天的会,忙的跟陀螺似的,唐墨把疲惫不堪的身体摔进柔软的被褥里,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比被单还要白净,灯光落下,隐出一层细细的绒毛。 她闭着眼躺了会,攥着的手机指尖发白,细长一根,葱段似的。 过了几分钟,唐墨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眸子勾化了眼线,往上挑着,狐狸似的,透着邪气。 许漫说过,她这双眼睛会勾人,刻意作用下,应该没人能躲过去。她那时候还没遇到陆野,也真觉得许漫说的就是实话。 唐墨扬起手去看手机,没有新消息提醒。 但还是解锁,点开对话框。 往上翻了几页,她和陆野微信聊天的方式和面对面说话时候状态差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说,陆野听着或是简单回复一个音节字,渐渐的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这两天,两人之间的消息几乎没有断过,从早到晚,只是中间忙起来消息回复会不及时,但陆野那边,只要自己发过去,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回复。 唐墨一条一条消息的翻上去。 从吃穿住行,到生活日常,到早安晚安,原来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们都已经聊了那么多了,她居然已经对陆野了解的那么多。 一起吃饭,送饭,聊天是表面上关系的靠近,而这些琐碎有关于生活和本身的才是真正的贴近。 她深知陆野的性格,像一堵高筑的城墙,墙面结满寒冰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所以当他开始纳许自己的接近,并且了解有关于他的日常时,简直要比暧昧还要上头。 等唐墨自己回味完这份滋味返回聊天界面最底部时,陆野发过来一张图片。 路灯下,光线投出一圈光晕,一侧的花坛沿边蜷缩着一只黄毛的小猫,身上斑斑点点,脸上糊了污渍只看得清双澄亮的猫眼。 它脚边放着一罐开了的罐头,没动一口,一副警惕的模样。 这是只流浪猫,经常流窜在小区楼下倒出翻东西吃,神出鬼没的,唐墨也是偶有一天在花坛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模样,特地买了罐头放在它身边,从那以后,这只带着强烈防备心的小猫便隔三差五的出现在唐墨入目可见的视线里。 可陆野为什么突然给她发这只小猫的图片。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对面便发了一串语音过来。 唐墨点开,低沉泠冽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这只猫好像在等你,防备心很强,不让人靠近也不肯吃东西。” 这是陆野第一次发语音过来,他声线惯常的冷淡低缓,不急不慢的吐字清晰,像把小锤子,一点一点砸在唐墨胸口。 唐墨捧着手机打字。 “你怎么知道它在等我?” “我见几次过你在楼下喂它。” 唐墨笑,原来,也不是像表现的那样无视我啊。 “它看见你会跑吗?” “不会。” “那你把罐头放在花坛边上不用管它了,回头饿了自然会吃的,等我回家给它买点零食。” “好。” 唐墨看着那个好字,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往上翻了几页,从发照片开始,一路往下看,逐字逐句。 噌。 眼睛亮了几分。 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啊,两人加上微信开始,每次聊天的开始都是由唐墨起头的,陆野不会主动找她更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在那个嗯字过后,这还是陆野第一次主动给自己发消息呢。 唐墨不知道别人搞暧昧的时候是不是这样,细微末节都观察的仔仔细细的,从微末里找出不同。 手机里印出自己的脸蛋,眼角眉梢都透出藏不住的笑意 要是许漫和伍洋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了,毕竟她可是张扬跋扈最是洒脱的唐大小姐啊。 —— 另一端的戎城,小区楼下。 陆野屈身蹲在花坛边上,脚边一大袋子从宠物店买来的各类猫吃的罐头零食,他极有耐心的把包装一个一个拆掉,然后放在不远处,那个对于小猫认为的安全距离。 陆野观察到,这个只小猫身上斑驳,藏在毛发深处似乎还带着伤口,估计流浪的生活过的一般,而且警惕性十分高,就这快半个小时了,一袋子零食快拆完了,小猫藏在角落一动不动,只是死盯着陆野,单反有靠近的动作,随时准备逃离。 那双眼睛在夜色下尤为澄亮,汪着一泉清水似的,和某个人的眼睛很像,不过一个是猫眼,一个是狐狸眼。 陆野自认为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富余的爱心去关心流浪猫,只是从唐墨离开起,这只猫已经出现在楼下好几次了,今天则是直接蹲在花坛不走。 他盯着猫,手里继续拆零食,拆开后放过去。 这次小猫闻着味道,动了动身子,估计这么久了陆野一直没靠近让它放松了不少,只是猫眼仍旧谨慎,迈着步调往前几步,叼着一块零食后,迅速后退回到了安全区域。 它没有马上吃,警觉的用鼻子嗅了嗅味道,观察了一会,才慢慢吃起来。 算得上狼吞虎咽。 陆野看它开始吃东西,便不再撕零食了。 路灯在他们脚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倒影出一人一猫,一阵风吹过,卷起落叶飘飘荡荡划了断了距离,又归于平静。 今晚的月色藏进了黑夜里,没有透出一丝光线,整个天暗的只剩下灯光。 小猫吃完后,渐渐放松了点紧绷的神经,但依旧我在花台不出来,就这样和陆野对视着。 深夜的小区空荡荡的,寂寥的很,藏不住的冷意直往人身上钻,可陆野像是感觉不到,出神的望着猫,像是要从它身上看到另外一个身影似的。 良久,他缓声开口,不知道对猫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你也在等她吗?” —— 唐墨是抱着手机睡着的,早上醒来时,手机直接提示电量不足,她迷迷糊糊的爬起床,镜子里面的女人,花了妆,鸡窝头,双眼无神,像是做了一夜的贼似的,形象全无。 刷牙的时候接到许漫的电话,说半个小时后要出发去展馆,特地叮嘱不能迟到。 唐墨急匆匆的头都来不及洗,用夹子把长发挽在脑后,卸了妆护肤后又继续上妆。 她感觉自己已经离灵魂出窍不远了,A市本就比戎城要干燥,又赶上入冬,这些天说的多水喝的少,嗓子干的像生了刺,咽口水都费劲,身上也干的起静电,唐墨觉得自己再撑两天,得冒鼻血了。 一翻慌乱的收拾后,门口被敲响,唐墨边穿鞋边开门,许漫站在门口带着副墨镜往里瞅。 “啧,你这房间遭贼了?” 唐墨回头看了眼,房间里面不忍直视,乱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真遭贼就好了,今天就不用去展馆了。” * 许漫伸手扶她,穿好鞋后唐墨便带上房门,把一屋狼藉锁在了里面。 下电梯时,唐墨解锁手机,自动跳转到微信,停留在和陆野的聊天里。 她习惯性打字,准备发早上好。 刚打了个早字,就被来电打断。 来电显示宋姨,唐墨不知怎么,陡然间心跳漏了一拍。 她按下接听键,凑近耳蜗。 透过传声筒,宋姨带着哭腔暗哑的声音透出来。 “糖糖,你爷爷出事了。” 第29章 无法言说的关系 唐墨在一片茫然中改了机票, 赶回戎城。 飞机划破层层叠叠的云层,留下一道弧线,直到落地那一刻, 唐墨都没有从那通电话的震撼里脱离, 脚踩在地面, 都变得有些虚无。 早高峰的车辆堵在大街上, 刚行驶几米又无奈又停下,长龙望不到尽头,唐墨看着窗外,临近的车厢敞开车窗, 后座那人抱着手机一脸焦急,却也只能无计可施的坐在这人潮中。 忽的,唐墨一把拉开后座的车厢门。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动作, 吓了一跳,“姑娘,你干什么呢?” 唐墨没有回头, 直接下了车关上车门,在一众停滞不前的车流里穿梭走到人行道上,然后拿出手机导航,朝着市中心医院跑去。 半个小时后,唐墨冲进医院大门, 连气都喘不匀,冬日早晨的寒气未散, 她却浑身冒汗,碎发模糊了她的视线,唐墨来不及管,跑到电梯口按上升键。 电梯停在八楼没动, 等了几分钟,才缓缓下降,唐墨看了眼旁边的楼梯,想也没想,攀着扶梯往楼上跑。 重症手术室门口。 唐正和宋姨站在走廊处,身后还有立着几个高壮的保镖,静谧的长廊里,连透进的阳光都渗着冷意。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打碎了沉重的安静,唐墨喘着气跑过来,保镖都认识她,放了行,宋姨听见声响回头。 看着唐墨靠近的身影,刚止住泪水的眼眶再度泛红。 “糖糖。” 唐墨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手术室的门便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众人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 主治医生抬头扫了一圈走廊上的人,良久,一声无奈的叹息。 “请节哀。” 咚! 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现如今却成了什么天文难题一般让人听不懂,唐墨睁大眼,不可置信退了一步,刚才极速奔跑后的喘气声愈重,她张开口,想问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周围响起宋姨撕裂的哭声,拉扯着医生说不可能,求医生再进去看看,胡话说了一堆,唐正扶着宋姨,在一旁安慰着。 只有唐墨,看着周围环乱的场面,像是失去了自主意识,她没办法开口,也没办法作出反应,她甚至都没从早上那通电话里反应过来。 明明电话里,宋姨只是说爷爷住院了。 不可能的。 爷爷身体很好,上次回家她还答应爷爷说改天抽空回大院陪他呢,爷爷笑着说好。 小时候,自己性子孤僻不愿意和人说话,爷爷就凑近和自己开玩笑,老是扯一些骗小孩的谎话骗自己,现在肯定也是的,爷爷肯定又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唐墨拖着沉重的躯壳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整个人轰然往前倾倒,极速奔跑后,双腿卸了力,再一动,就跟两条棉花似的。 扑通一声。 她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眼睛发直。 “糖糖。” 宋姨一声尖叫,挣开了唐正的扶持,上前两步拉着唐墨。 “糖糖,糖糖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墨抬头,黑眸里空洞一片,看不出神情,她认出眼前的人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宋姨,眼里含泪表情痛苦,带着惊恐的模样看着自己。 唐墨想安慰宋姨,想告诉她,没事。 可怎么努力张开口,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她使劲的脸颊通红,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嗓子里像堵了块石头,严丝密缝,漏不出一点声。 宋姨看到她的模样,眼泪流的更凶了,抱着唐墨的脑袋,两人就这么坐在走廊上。 “糖糖,对不起,是宋姨对不起你,我没看好你爷爷。” “糖糖,怪我,都怪我。” “我没有早点发现老爷子的异常,是我,是我的错。” 楼道被唐正带来的人封锁了,医生知道里面躺着是谁,这般情况下,都不敢贸然行动,唐正也缓慢的从老爷子去世这个消息从脱离出来,黑眸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可脸上还是威严肃穆。 他冷静的叮嘱着医生关于今天一切的消息,继而又安排秘书关于老爷子后事,之后的每一步,他都安排的妥帖严密,直到最后,他才望向走廊地上的两人。 宋姨年纪大了,片刻间情绪波动极大,已经哭的快要昏过去了,唐墨抱着她,像个木偶娃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眸的视线无意识落在某处没有焦点,她双手轻轻的搭在宋姨背后,呈现一种保护的姿势。 唐正看了几秒,嘴唇动了下,还是收回了视线,召过一旁的保镖吩咐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刚入初冬的天,便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暗沉又死寂,无孔不入的渗透出浓烈的哀伤。 . 已经第四天了,陆野卸下纱手套摸出口袋的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坏了,身旁路过工友,看到他盯着手机出神的模样。 “陆野,等谁的消息呢,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陆野眸光微闪,把手机收回口袋,“看时间。” 然后带上手套继续埋头干活,工友看他冷峻的侧脸,抿抿嘴,没再搭话,转身离开了。 下午六点,陆野打卡下班,最近天冷,仓库那边生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送货的单相对排的也少了很多,陆野一边往外走,再次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聊天界面仅有一人,两人的对话停滞在今天早上,陆野发的一句早,仍旧没有回复。 整整四天,唐墨像是忽然消失了似的,之前她一直围绕着自己转悠时,并没有发现不妥,直到她的消失,陆野才慢慢反应过来,习惯的可怕。 靠近的可怕,聊天的可怕,释放内心的可怕,在你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侵入你的骨血,回神就晚了。 这种感觉,抓心挠痒,让你焦躁不安,无时无刻的想拿出手机看对方有没有发消息过来,以至于从未主动,性格冷淡的陆野,都开始主动发了那句早。 入冬的夜色暗的很快,走出工地一段路,夜幕袭卷,路灯一排一排的亮起。 陆野摩擦着手机屏幕,缓步走在人行道上,深刻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照的不清晰,偶有路人错身而过,都会下意识多打量他几眼。 手机在指尖翻转,亮起又熄灭,像是某些隐秘的心思,躁动不安却又被理智压制着,当陆野走到一盏路灯下时,停住了脚步。 他伸手划开屏幕,自动跳转到两天聊天界面。 陆野之前很少用手机,回戎城之前在部队用不着,回戎城之后也没有什么必须要联系的人,所以微信之于他等同于摆设,这是在遇见唐墨之前。 在和唐墨聊天这几天内,摸索着打字,找标点符号,辨认对方发过来的表情包,还有软件上各种奇怪的设置。 他点开打字框,下面显示一个语音通话,犹豫不过几秒,便按了下去。 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上面显示的等待对方接通,陆野沉着眉眼站在路灯下,等待着,如果细看,他那双万年不变的黑瞳里,竟夹杂着某些陌生的情绪。 良久,对面没有人接起,语音通话直接被系统挂断。 陆野按灭了手机,收回口袋,转身离开。 第二天中午,陆野从工地打卡离开,直接在门口叫了车说了目的地后便没再出声。 下车时从口袋掏出一把碎钱,递给司机。 现在都流行手机支付,司机也是很久没收过现金了,接过后点了点才驾驶离开。 陆野站在街上,看着面前那熟悉的酒吧招牌,盯着出了会神,抬脚迈步走进去。 清吧下午一般不营业,可眼前这家的老板是伍洋,不走寻常路,从下午一点就开始营业,还提供西餐,因为在酒吧一条街上挺出名的,即便这个点,里面客人也不少。 陆野进门后直奔主题,找到前台。 “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这里一个驻唱的歌手,叫唐墨。” 前台在清吧做了好几年,自然是知道唐墨的,但同时也见过无数找唐墨姐要联系方式被拒后找到自己这的,这不,眼前又来一个。 不过这个比起以往,外貌上无可挑剔,甚至出众,可惜了,遇到的是唐墨姐。 前台惯常回复着,“不好意思,我们这里驻唱歌手大多是兼职,只有老板有联系方式。” 陆野刚想开口说她误会了,就被前台侧帘后出来的一道人影打断了开口。 伍洋掀开帘子走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疲惫,扫了一眼陆野收回视线,换作以往,他作为老板,无论顾客是谁,都会殷勤的打声招呼,可现在他实在腾不出心思,他还得赶着出门。 “小点,仓库的货单回头清一下,这几天我都不回来了,有事微信急事电话。” “啊,老板,你刚来呢,又走啊。” 伍洋扯了下正装里面的衬衫纽扣,他穿的不习惯,总感觉掐着气管。 “你好好看店,我这急着去找糖糖,有时回头再说。” 说罢,走出前台,头也不会往外走,半路却被人拦住去路,伍洋抬头,和面前高大的身影撞了正着。 他皱眉,“有什么事吗?”语气算不上很好。 陆野单刀直入,“你知道唐墨在哪吗?” 这下伍洋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是谁,找唐墨干什么?” 陆野下意识开口,却又愣住,对方这个问题,让他忽然哑声。 他是谁,他是唐墨的谁呢,两人兜兜转转牵绊了那么久,却成了无法和别人言说的关系,他连一个向别人提及想去找她的理由都没有。 伍洋见他不说话,想法和小点一样,以为是和往常一样来找唐墨要联系方式的,陡然态度也不那么客气了。 “我们这里不是警察局,没有帮人找人的义务。”说完,伍洋便绕过男人快步离开。 陆野站在原地发了几秒呆,忽的,黑眸微闪一道精光,抬腿转身往外走去。 小点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头顶冒出一丝疑惑,这就走了? 伍洋的跑车就停在门口,上了车后发动直接驶了出去,陆野后一步出门,刚好马路上一辆的士下客,陆野快步上前坐在后座。 “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都还未回神,楞楞地转头看身后。 伍洋的跑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眼见再拖延就追不上了,陆野从口袋掏出几张红票子塞在前座。 “不够我再加,你先跟上去。” 男人气势凌烈,眉骨锋利,说话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司机被震得一愣一愣的,竟也没多问,踩了油门就跟上去了。 一路上,司机一边注意前面跑车的行驶方向,一边又要分心透过后视镜打量后座,这车开的,精神高度紧绷。 跑车开出了市区逐渐往郊区过去,司机看着周围逐渐稀疏的人潮车流和逐渐茂密的树木,心里隐隐不安。 “那个,先生,请问您这到底是去哪啊?” 陆野瞥了他一眼,无声的从口袋又摸出两百块,丢在前座。 “开车就好。” 司机瞬间噤声。 又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跑车终于降下车速,绕进一条宽路后,驶进某个地方。 司机跟着开过去,在门口被人拦下。 降下车窗后,有人上前。 “您好,车辆不能开进去。” 司机往后看了下,陆野开口,“师傅,谢谢您,一共多少钱?” 刚才那几百块还丢在置物盒里没拿呢,司机哪里还敢要,忙说,“够了够了,您给的够车费了。” 陆野听罢,不纠缠,拉开门下车,司机瞬间倒车出去然后飞速溜走。 这处地处偏僻,但周围修建的却毫不马虎,陆野走过去,停在大门口,视线透过铁门往里扫了眼。 皱眉。 这居然是墓园。 门口的保安看见他,自动放行,今天来参加里头那位葬礼的络绎不绝,墓园好久没那么有活人气息了。 陆野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的墓园装衬修建十分考究,占地面积很大,地面都铺设了道路,每座陵墓都有专门的位置,看起来常有人打扫,入目干净整洁。 也因为面积巨大,所以刚才进来的伍洋已经找不到踪影了,陆野环视四周,望不到尽头。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阴暗暗的笼着一层阴郁,看不见日光,空气里弥漫着湿气,云层压的很低,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这时身后开进了一辆轿车,陆野看过去,车牌居然是首都的,车窗拉得很严实,看不清里面的身影。 黑色的轿车驶过陆野身边,然后朝前开去。 陆野往前走了几步,遇到墓园的工作人员,他走过去低声询问了几句,得知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他在墓园走了十几分钟,总算看到十米开外那处人群聚拢的地方。 那处地势颇高,周围像是被清空一般,只有一座陵墓,相较于之前看到的,这座修建的更为严苛,陵墓前站着清一色黑白着装的人,两排而立,陵墓外面则围着一圈保镖,个个高大魁梧。 陆野走过去,还未靠近,保镖便走过来。 “您好,里面在行葬礼,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保镖开口冷峻,一字一句像是格式化,陆野扫了眼圈内,里面的人太多了,而且穿着都一样,他没能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保镖看他还停留在原地,语气开始不客气。 “请您马上离开。” 陆野漠视掉那份威胁,反问,“里面是谁的葬礼。” “与您无关。”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信息,陆野沉着眼看了下圈内,收回视线,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在脱离了保镖的视线后,他靠在一个角落闭上眼,开始回忆刚才打量过的墓园地势和保镖站位,一分钟后,陆野睁开眼,黑眸蛰伏着摄人的眸光。 陆野绕过保镖的视线范围,利用弯弯绕绕的陵园找到了这处绝佳的视野点,既能观察到陵墓内的人群,又能保证自己不被发现。 俯身下压的瞬间,陆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是啊,他现在这番动作是在干什么呢,下午请了假,追到清吧,然后跟踪人来到墓园,现如今又一番折腾匍匐在这隐秘的角落。 这一切的行动,总有一个根源。 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飘在脸上,被风一吹,凉的人神思一颤。 不远处的墓园已经开始了仪式,主持人一番说辞后,过来宾客一一上前拜别。 雨势逐渐急了起来,雾蒙蒙的一片笼罩着整座陵园,悠长沉寂的歌声穿透出来,整个天空就剩下黑白灰三种颜色。 在一片模糊里,陆野找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站在墓碑一侧,手里抱着相框,一身黑色的长裙,耳边别着一朵白花,纤瘦的身影摇曳在风中。 隔得太远了,陆野看不清唐墨脸上的表情,可这一瞬间,却感同身受般的,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毛毛细雨如针,飘在了心尖上。 仪式很快就完了,过来的宾客散去,陵园归于平静,陆野起身往圈内靠近,人群进进出出,趁着保镖不注意的瞬间,陆野溜了进去。 他没有马上上前打扰站在墓碑前的女人,陆野找了棵树,靠在一侧,从身后盯着那道身影。 原来,这么多天没联系,是因为家里人去世了。 不过几天没见而已,这个女人居然瘦了那么多,本来就纤细苗条的身材,这会像只剩了骨头似的,风一吹都怕散架。 唐墨抱着爷爷的相框,站在墓碑前,漂亮的脸蛋寡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接连几天的运转,消耗巨大,可她却一声没吭,直到此刻,一切成埃落定。 伍洋看着她,黑裙下的肩膀瘦弱的一把就能握住,回想起这几天唐墨的表现,从得知唐爷爷离开的消息开始,她就镇定的不像个正常人,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一切就像是运转在正常轨迹,她安排好爷爷的所有后事,亲力亲为,正常的已经让人害怕了。 这几天唐墨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不论自己和宋姨怎么劝她,她都像是失了声似的,只会摇头和点头,再不然就是用笔写字。 唐正送完最后一波宾客,返回墓园,看了眼唐墨又看了下她身边的伍洋。 叹息一声,“照顾好她,我先走了。” 伍洋点头,目送唐正离开后再度看向唐墨,对于唐家的事,他多少了解一些,可只有真的接触到了,才不免唏嘘。 糖糖以前总说自己亲缘浅,和没有父母无二异。 直到这次唐爷爷去世真正见识到,才知道,糖糖口里说的亲缘浅,原来这般浅薄。 唐正自始至终理智的不像个刚去世亲人的模样,他不关心唐墨的情绪,不关系宋姨的状况,甚至表面并看不出一点难过,他只是忙于接待各方往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周旋期间,偶尔还能谈及公司生意。 伍洋不能理解,打断骨头连着血的关系,怎么唐正能如此对待。 他心疼唐墨,却无法开口安慰,因为唐墨连一丁点难过都没透漏出来。 唐墨擦了擦手上的相框,想上前摆放,结果脚下一软,一个踉跄。 陆野站在树下,看到唐墨歪倒的身影,下意识上前,可迈了两步,脚步却被盯在原地。 唐墨被伍洋伸手搂住,上半身靠在他怀里,卸了力后,唐墨像是软了的泥,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她咬着牙,牙龈快要碎了,可怎么也提不上力气。 手里抱着爷爷的相框,里头照片,是爷爷慈爱的微笑,看着自己。 唐墨掐着自己的手臂,想让自己站起来,掐的手臂青紫。 她像是疯了一般,偏执的可怕。 伍洋心惊,抱着她劝说,“糖糖!糖糖,松手。” 唐墨不理他,拧着胳膊的肉,痛觉都迟顿了。 她挣扎着抱着相框往前扑,完全不考虑摔倒的后果,伍洋箍着她的腰,奋力抱着不让她摔。 “唐墨!你疯了是不是。” 两人在墓碑前纠缠,落在不远处陆野眼里,姿势格外亲昵。 挣扎一番,伍洋总算看出唐墨的想法,试探着抱着人往前几步,果然唐墨不挣扎了,抖着手把怀里的相框掏出,缓慢又珍重的摆放在墓碑前。 然后彻底软在了伍洋怀里。 伍洋抱着她,心有不忍,他混惯了,插科打诨的话脱口而出,但如今几句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墨头歪在一侧,目光死死的落在墓碑上,手臂上的淤青被她自己揪的很深,看起来都痛。 可从头到尾,她哼都没哼一声。 可能心里的痛,远比这几道淤青来的重吧。 伍洋深深的叹了口气,手掌贴上唐墨的头顶,把她的头硬生生扭转进怀里,不让她再看墓碑。 “糖糖,想哭就哭出来吧。” 不远处的树荫下,陆野背脊挺直站在那块,雨点淅淅沥沥往下落,遮住了视线模糊了身影,雾气缭绕不散,笼罩的墓碑前的两道身影。 男人身形高大,抱着纤弱的女人,一副怜惜心疼的模样,手掌贴在女人头顶,保护式的护在怀中,两人贴合的严密,无论在谁眼中,都是关系亲昵非凡的一对。 凉风吹过,散了一层雾气,身影轮廓更加清晰,男人眼底的疼惜毫不掩饰,唐墨缩在他怀里,没有挣扎。 陆野定定的望着两道紧贴的人影,黑眸倒影出他们的姿势,忽的,胸口一闷,心脏裂开一条缝。 扎在表面的细针,争先恐后往里钻,专门挑着最脆弱的一块扎下去。 陆野眉睫轻皱,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眼神却从未离开前方。 第30章 “唐墨,看着我。”…… 在还未触及暴露的视野中, 陆野隐退了身形,迎着细雨离开了墓园。 这处偏僻荒凉,甚少有车辆来往, 门口停着的车大多是参加葬礼的宾客, 陆野进门时没有注意, 此时目光扫过, 全是豪车,外地牌不在少数。 陆野站在墓园门口,思绪陡然被拉长,他回想起刚才看见的墓碑, 上面的名字写的唐国立。 饶是他再不关注新闻和报道,也听说过唐国立这个名字,白手起家, 在戎城几十年前就是风云人物了。 都是唐姓。 唐国立和唐墨。 思绪稍转,一切都有了定论。 细雨拨开云雾,有渐渐下大的趋势, 刚才来的路线都记在脑海里,陆野回忆了下,好像在两公里外有个公交站台,索性在这等着也是白费,陆野迈步迎着烟雾蒙蒙, 朝着墓园反方向离开。 . 墓园内,伍洋伸手替唐墨遮住头顶, 虽然效果堪微,过了会,他看天色不佳实在不便多留,便扶着人起身。 “糖糖, 下雨了,咱们今天先回去,改天再来看爷爷吧。” 唐墨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眼里黯淡无光,良久,才接收到伍洋的声音,她缓缓转头看向墓碑,眼尾红了一瞬。 她缓慢的点点头,拖着掉了灵魂的躯壳,一顿一顿的和伍洋走出陵园。 上车后,伍洋把后座的干毛巾还有矿泉水塞到副驾驶的唐墨手里,车内空调打到最大。 “赶紧擦擦头发,然后喝点水润润嗓子,别感冒了。” 唐墨听伍洋的话,擦头,喝水,然后端正的坐在副驾驶,再没有其余动作,脸上表情也自始至终没有变化,仿佛一尊提线木偶,外人怎么说,她才有所反映。 伍洋知道她心疾深,一会无法从唐爷爷去世这件事中走出来,可她现在完全把自己包裹起来,任由情绪闷在里面,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郊区的山林绿树都被云雾笼着一层模糊,温度低湿气大,上车好一会后背都是凉的,伍洋启动车身,调转车头开了出去。 一路上,无数次想找点什么话题和唐墨搭讪,可一转头,副驾驶的人就靠在车窗上,出神发愣盯着窗外,除了细微的呼吸起伏,存在感接近于无。 伍洋的开口最终也变成了无声的沉默,黑色的车身划破长风细雨,慢慢驶向市区。 快要开进戎城市中心的时候,伍洋趁着红绿灯档口问身侧的人,“糖糖,你今天住哪?回大院还是送你去许漫那?” 葬礼散之前,许漫特地叮嘱过伍洋,说今天她来陪唐墨,回头直接把人送去她家,但这事到底也得问过唐墨自己意思才行。 唐墨把头从车窗上抬起来,额头抵出块红印,衬的脸更白了。 她没办法开口,只好从随身口袋里掏出这几天携带的纸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然后递给伍洋。 “送我回自己小区。” 红灯跳转,车流缓慢行驶着,伍洋看到这行字,急出声劝阻,“那怎么行,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回去一个人出事怎么办。” 唐墨把纸揣回兜里,继续靠着车窗看外面,伍洋扫了眼,无力感涌上心头。 最终,他还是把人送回了小区,伍洋了解唐墨的性子,他今天即便把人送去了许漫家里,她就算徒步也会走回来。 车刚停下,唐墨便拉开车门准备下去,被伍洋从身后一把拉住。 “诶,祖宗,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明天我和许漫过来找你。” 唐墨转头,狭长的黑眸闪了闪,最终淡淡的点了下头,然后下车往楼道走去。 伍洋坐在车里,看着人影上楼,最终消失在视野里,总感觉心头悬着一根针,拿不起放不下。 . 陆野终是在暴雨来临前赶上了一趟公交车,从郊区摇摇晃晃的驶向市区,在车流密集的地方下了车,然后再打的回了住所。 车门开关间,暴雨溅起水花,砸在裤腿上,陆野身上已经差不多湿透了,回来路上这两个多小时都没能烘干,迎着瓢泼雨势,下车走进楼道。 雨水顺着头皮滴落,模糊了视线,陆野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裤腿滴滴答答的浸湿地面一片,楼道的感应灯没亮,透着暗沉。 雨水抹去,视野清晰了几分,陆野抬眸间,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高几梯的台阶上坐着个单薄的身影,是那个几小时前他曾特地跑去墓园寻找的身影,此时此刻,却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对面。 陆野背对着楼道,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几乎把楼道外面微弱的光亮挡了个完全,雨势大的像天快兜不住似的,倾盆而下,淅淅沥沥的砸在地面,珍珠碎玉落满地。 唐墨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纤细瘦弱的一团,像被遗弃的动物似的。 她直愣愣的望着楼道口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热源冲散了寒冷,高大的身影逐渐盖住她。 陆野俯身,盯着唐墨头顶那个漩涡,黑眸里透出陌生的情愫,某种情绪被无声的调动着,促使他抬起手,缓慢的落在女人头上。 蹭了蹭。 然后寂静,空旷的楼道里,响起男人缓长,沉闷的声音。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坐着?” 紧接着便是漫长且难熬的一段无声和沉寂,陆野忍不住蹲下身,和唐墨视线持平,当看她那张脸时,心尖猛然颤动,轰然崩塌。 唐墨在无声的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眼眶里滚落,汇聚在下巴然后滴滴答答的,和外面的雨点似的。 只是她的眼泪流的让人心疼,像是憋的狠了,怎么都止不住。 陆野慌了神,他无措的抬手想去替人擦眼泪,可手刚抬又愣在了半空,最终手臂微屈,慢慢的搂过唐墨的后颈,将人按在怀中。 他轻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怀中人似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终于,怀里的人似是打开了某道阀门,轰然而出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唐墨拽着陆野的衣服,从闷声流泪到后面喘气声渐大,一直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都开始冒出尖锐的唔咽,她哭的快要接不上气,一抽一抽的,躲在陆野怀里,宣泄着这些天的痛楚。 静谧无声的楼道,高大的男人紧紧搂着怀里颤抖哭泣的女人,手掌温柔的拍在她的后背,想替她顺气,脖颈出不断传来热气喷涌,陆野觉得那块的皮肤快要烧燃了,可心口的热度更甚。 他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体会,怀里的女人哭的绝望又痛苦,那些沉闷哭声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搁在最敏感的地方,陆野想,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代替唐墨承受这份苦楚。 可惜,某些感情永远不能共鸣。 陆野害怕唐墨哭晕过去,他伸手搂着怀里的人,挖出来,满脸泪痕,苍白又憔悴。 看的人心惊。 “唐墨,看着我。” 男人黑眸凝成深渊,一字一顿,盯着怀里的女人。 唐墨从混沌里抽出意识,看向陆野,视线交汇的瞬间,喉间的哭鸣声细了点。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坏了似的,往下流。 陆野盯着那滚落的泪珠,一串一串的,溢满了悲伤。 刺眼的很。 他低下头,气息陡然覆盖住唐墨的鼻腔,草木香和烟草味涌动,唐墨感觉眼下一烫。 陆野小心又克制的一点一点吻过泪珠,像吻住了珍珠宝石般细心,慢慢的靠近,唇瓣滑过宝藏,然后抿进舌尖,涩涩的带着咸味。 唐墨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一瞬间忘了流泪忘了呼吸,睁大了眼,任由男人在她脸上游曳。 看到唐墨止了眼泪,陆野渐渐停下动作,稍稍移开了点距离。 “回家吧。” 两人距离隔得很近,吐字间,气息触及在脸颊,加之陆野刻意柔缓的声线,唐墨像被下了蛊,缓缓的点头,被人扶着起身,两人一起进了家门。 客厅的灯光被点亮,瞬间光线刺目,唐墨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一瞬间还不适应,头一低,下意识往陆野肩侧靠,陆野先她一步伸手遮住了眼帘,然后等慢慢适应了才放开。 他带着人进门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烧水,等他端着杯子出来时,唐墨笔直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刚才被他按下时什么姿势,竟然一动未动,像是失去自我意识般。 他迈步走过去,把水杯放进唐墨冰凉的手心,刚才大哭过一场,她的状态更差了,平日里总闪着光的狐狸眼被浇灭,空空荡荡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干的裂开了缝,一动就有血丝渗出来。 陆野皱着眉,一股烦闷从心底涌上来,不知道是气恼什么。 他把水杯放在唐墨手里她就一直端着,陆野想如果自己不开口说接下来的话,估计唐墨就会一直这样傻愣着。 心底长叹口气。 他捧着女人的端杯子的手,往上移凑在嘴边,小心提醒着,“喝点水润润嗓子,别喝太急,小心伤口。” 温水过喉,干哑发涩红肿了好多天的喉咙才后知后觉的游乐刺痛的感觉,唐墨费劲的吞咽,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陆野不勉强,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看她身上也湿漉漉的带着凉意,转身从卧室里找出一套宽松的休闲服。 “你身上都湿了,容易感冒,去洗个热水澡吧。” 唐墨安静的接过衣物,低着头怏怏的跟随着陆野去了浴室,然后听着男人啰嗦的叮嘱,往哪边是热水,要放多久冷水,沐浴露洗发水在哪,毛巾是干净的,小心地面滑。 直到男人替她带上门出去,唐墨才抱着衣服,卸了气般坐在浴室地板上,头颅深深埋在陆野的衣物里,汲取着那让人贪恋的味道。 陆野走出卧室,从家角落好不容易找出一袋感冒冲剂,在灯光下看了好久确定没过期,才拆开冲泡起来。 热水灌进玻璃杯,打着漩涡冲散了冲剂的颗粒,热气渐渐升腾飘在半空,陆野抓着把勺子搅拌,思绪飘的有些散漫。 楼道的那些行为是在他有意识情况下作出的,他无可否认在看到唐墨流泪那瞬间的心疼,即便他再如何逃避,事实胜过辩解,下午未解的问题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无法否认,他对唐墨动心了。 唐墨洗了澡出来,还在门口就被人塞了杯感冒冲剂。 “趁热喝。” 浴室内的热气还未散,唐墨眼尾氤氲着一团红晕,鼻尖也红,乖乖的站在门口低头喝冲剂,小口小口抿着,舌尖扫过唇瓣的湿漉,像把小钩子。 陆野只看了两眼,便挪开了视线,在他知晓自己的心思后,便无法再理智克制的面对唐墨了,心中思绪万千,成了绕不清的毛线球。 唐墨喝完后,陆野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视线有点躲避。 “你......”陆野想问她要回对面睡觉吗,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这么晚了,要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吗?” 说罢,又匆匆加了句,“房间刚才收拾了一下,没味道。” 更加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陆野自动忽略了某些,比如唐墨回家其实只需要几步路而已,再比如,孤男寡女同一个屋子。 唐墨低着头没说话,陆野舌尖抵着上颚扫了圈,有点躁。 刚想开口说算了,对面的女人有了动作。 她朝着陆野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往卧室里面走,自然的掀开他的被褥躺进去,盖好,哭肿了的黑眸闪闪的望着门口的陆野。 陆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开口却是一声晚安。 然后带上卧室门走了出去。 陆野这户型是一室一厅,浴室在卧室里面,可如今唐墨睡在里面,他不好再进去打扰,就着外面厕所冷水冲了个凉,换了套干净衣服,在客厅沙发上倒头躺下。 一整天下来,情绪思维扭转过快,他一直没来得及整理,这会夜深人静,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陆野撑着后脑勺想理一理那团乱麻。 可还没等他开始呢,卧室门口发出声响,陆野抬头一看,唐墨抱着枕头光着腿正往外走,停在沙发末端,沉着一张尖细的脸直愣愣盯着他。 陆野翻身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睡不习惯吗?” 唐墨伸手把掌心的纸条递给陆野,就着外头路灯倾泻进来的光线,陆野低头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吗?” 字迹潦草,看起来写的很匆忙,陆野盯着纸条看了几秒,喉咙有点发涩。 好在黯淡的光线遮掩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慌乱,他把纸条捏在手心,朝对面的人开口,“唐墨,男女有别,你赶紧进去睡觉,外边冷。” 唐墨像是听不到他的话,站在原地不肯动,抱着枕头满脸倔强。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陆野放弃了,弯腰一把抱起沙发旁的女人,脚步稳健的迈步进了卧室,然后把人塞进被窝,盖的严严实实。 头顶的夜灯调的最弱,是适合入睡的环境,陆野掌心盖住唐墨眼睛,带着哄劝似的说,“快睡。” 就在他准备挪开手起身时,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床上的人睁着眼盯着他,不懂声响的跟他僵持。 陆野明白了她的意思,眉睫微蹙,想开口继续劝说,可眼眸一扫,看到唐墨眼下那块明显的黑青,是多日未眠的显示。 偏偏这个多日未眠的人,倔着张脸,不肯入睡。 陆野看着陷在枕头里那张带着病色的脸蛋,终究抵不过,心软的掀开唐墨身侧的被褥躺进去。 唐墨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双手攥着衣摆,头一歪,贴在了胸口。 陆野低头,细细的玫瑰香萦绕在周围,没有了之前的肆虐张扬,打了雨吹了风,连花刺都折损的不再尖锐。 他在被子里的手臂慢慢穿过女人的后背,将人整个搂紧怀中,两人的身体在黑暗里紧贴,靠拢。 在这场暴雨骤下的夜晚,昏暗的壁灯照出一方温柔的天地,床上的两人在无声无息间渐渐靠拢,纠缠的情愫黯然产生。 陆野低头,在唐墨的头顶印下一吻。 悄无声息间,道了一句晚安。 第31章 “陆野……我好疼。”…… 陆野是被热醒的, 感觉身边堆着一团火,呼吸间都是炙热的感觉。 他在黑暗里睁开眼并且迅速清醒过来,雨打窗台, 滴滴答答的响在屋内, 幽深黑暗的空气中, 萦绕着藏不住的香味, 很熟悉。 唐墨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声又重又烫,喷在脖颈处,那侧的皮肤像被火点燃似的。 “呜呜......呃......” 怀中的女人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身体抽搐了一下,缩的更厉害了,喉间唔咽着, 发出类似小兽鸣哭的声音,但更多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手脚挣扎了一下, 仍旧没有话语漏出。 陆野从被褥里伸出手,在暗黑中精准的摸上唐墨的额头,掌心相触的肌肤,滚烫带着粘腻的汗渍。 她发烧了。 从到A市出差开始,唐墨就一直没适应那边的环境, 初冬的干燥缺水加上一直高强度工作,还没来得及调整, 唐老爷子就出了事,匆匆赶回戎城精神上大受打击,而后的几天也像行尸走肉一般,睁眼到天亮, 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嗓子失了声,这么多天了半点都没好。 直到撑到今天爷爷下葬,回了小区见到陆野的那一刻,紧绷的身体才得以放松片刻,然后就是全面崩塌,回来时吹了风淋了雨又在楼道等了那么久,身体终究支撑不住,剧烈的反抗起来。 陆野拉开床头的夜灯,昏暗的光线对睡梦中的人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只是身侧人起身的动作让她变得不安,蜷缩的身体朝着陆野的方向移动,直到攥住一角衣摆。 唐墨已经烧的整张脸都通红的,甚至耳垂都快滴血,初冬的夜晚温度很低,可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来,眉头皱成了沟壑,嘴唇烧的起皮。 即便在睡梦里,她依旧很不安稳,像是陷入极度痛苦中,眼角处渗出泪水,滑落至发梢,隐匿不见。 陆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唐墨的脸颊,“唐墨。” 他叫的很轻,唐墨陷在枕头里,眼皮动了一下,没有醒过来。 陆野紧接着又叫了几声,唐墨才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一副烧昏了头的模样,像是不知今夕何年。 她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没一会眼皮撑不住,又要合上了。 陆野扶着她将要歪过去的头,放低了声音,“唐墨,先别睡,你发烧了,我去找温度计给你量一下。” 唐墨脑子里像和了一团浆糊,依稀间就看到陆野嘴巴张开又闭上,然后人就下了床离开了,她想伸手去抓,可身体太重了,起不来,手指敞开放在被褥上,动了动,抓了空。 忽的,她想起了爷爷。 她想起了大院,院子门口的两侧围了篱笆,是她十岁的时候兴起跟爷爷说自己喜欢玫瑰,想在家种玫瑰,然后爷爷第二天就找人推了门口装横摆设,给她腾出两块地专门用来种玫瑰,可那会她年纪小忘性大,新鲜了几天转头就把玫瑰忘在了脑后,可院子里的玫瑰却越开越盛,越开越美,花骨朵开的手掌大,那时候爷爷总说,看到满院的玫瑰就像看到了糖糖,漂亮夺目耀眼,还得仔细种在院子里,好好呵护。 这一呵护就是整整二十多年,爷爷一直把她当作宝贝明珠,从小心疼她缺失父母那份情感,所以待她的心疼格外珍重。 她想起了读小学那会,她和爷爷还没搬来大院,在一个小镇上,别人放学都有爸爸妈妈来接,只有她,每天都是爷爷站在学校门口最前面,只要她放学出来,就能第一个看到爷爷,然后爷爷骑着自行车载她回家,路上舔着糖葫芦,风车呼啦呼啦的转。 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外冒,从小到大,点点滴滴幻灯片似的,烧的神智不清的唐墨眼角的泪珠流的更欢了。 那些美好的画面一闪即逝,瞬间就回到了那天在医院走廊。 医生如同审判般的告知爷爷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是唐墨从未有过的绝望,整个人像被人拿刀从中间劈开,生生的扯出心脏,撕裂。 她无法相信,也无从接受。 她盯着爷爷的遗体几天几夜,无数次幻想奇迹会不会突然发生,直到入葬,宣布仪式完毕,一切成埃落定。 唐墨缩在被褥里,明明烧的浑身冒汗,可她却觉得好冷,冷的心脏都在紧缩,她太想了,太想爷爷了,想的快要死掉了。 陆野拿着温水面前温度计进来的时候,唐墨已经憋的脸色泛青,死死咬着牙,像是陷入癔症般。 他冲到床头放下水,一把抱住唐墨的上半身,手指如同铁钳硬生生扳开了唐墨咬紧的牙关,看到里面没有血丝和伤口时,才松了一口气。 “唐墨!唐墨,醒醒。” 唐墨陷在回忆里,被剧烈的晃动摇醒,迷朦的睁开泪眼,陆野那张刚阿不屈的脸印入视线。 唐墨无声的掉泪,流的很凶,充斥着极度哀伤。 “陆野......我好疼。” 这是近一个星期内,唐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哑的像喉咙里磨着一把沙子,又干又涩,吐出的每个字都渗着血,费劲心力。 陆野心脏陡然被揪紧,在听到唐墨那句话时连呼吸都停了一秒,然后铺天盖地的心疼袭卷全身,无处掩盖。 他伸手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然后抱进怀里,很用力,唐墨的耳朵就贴在陆野的心脏处,强劲明显的心跳,一点一点的从耳蜗穿进心脏。 陆野从未安慰过人,更何况是心上人。 他笨拙的用手轻拍着唐墨的后背,一下一下,像是哄小孩似的。 “不疼了,不疼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今天在墓园所见,加上现在唐墨的反应,陆野得知,那场葬礼去世的人应该是唐墨很重要的人,他的离开,让唐墨难过甚至绝望,哭着从梦里醒来说疼。 某一瞬间,陆野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阴暗的仓库,满地的鲜血,破碎的玻璃,李凡捂着胸口眼尾带笑的在他面前倒下,那一刻的自己,和唐墨一样,绝望悲伤,痛的不能自己。 唐墨在他怀里逐渐平复下来,陆野放弃了量体温,这幅模样烧的都不用温度计测量了,他直接端过水杯,用棉签沾湿了点在唐墨干裂的嘴唇上,温水一点一点透进去,缓和了干哑。 陆野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乖觉贴在胸口,手指紧攥衣领生怕他离开似的,姿势模样充满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他想去给人冲个感冒药,可身体像被粘住了一般,坐在床头无法动弹。 唐墨还在小声哼哼,她就说了那句话,之后没有发声了,陆野凑过去想听她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完全听不清。 他用被子包在唐墨身上,夜色如水寒气不散,即便怀里人烧的火热却也不能再受凉了,陆野拍了拍唐墨的脸蛋,商量似的口吻,“唐墨,你躺一会,我去给你冲药。” 唐墨闭着眼,一听这话,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起来,身上的被子散开,她手脚轻巧的像只兔子,一下就爬上了陆野的大腿上,不由分说挂在了他身上,可能是刚才陆野离开的背影对她阴影太大了,即便病的神智不清头重脚轻的,也不妨碍她像块粘皮糖,死死攀附着陆野,完全没有一丝缝隙。 女人身上火热又绵软,这样严丝缝合的贴在一起,稍微有点起伏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偏偏唐墨无知无觉,因为热的后背痒还不断扭动试图缓解。 陆野的黑眸逐渐变深,他扯不开身上的女人,又怕她跌下去,手臂环在半空,护着唐墨的身体,他牙龈咬的快碎了,一字一句从齿缝漏出来,“唐墨,回去被窝睡觉。” 唐墨没理他,双腿夹在男人腰间,陆野倒吸一口凉气,夜色深重,房内炙热的空气里绕着浓郁的玫瑰香,拖着陆野的神志,不断攀绕。 就在陆野准备下决心扯下身上的女人时,唐墨勾着陆野的脖子从他肩头抬起脸,缓缓的凑到陆野面前,下巴尖细眼尾狭长带着红晕,里面盛着未散的泪珠,迷雾朦胧的,看的人心惊。 唐墨眨了下眼睛,泪珠滚下来。 她凑到陆野面前,咫尺距离,两人贴的很近,刚才一场崩溃的情绪后,她的神思反而清醒了点,唐墨定定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像是要刻进眼眸深处。 两人呼吸间,彼此交融,印在昏暗的壁灯中,格外亲昵。 唐墨心口很疼,疼的快要裂开了,她想开口叫一声陆野,可喉咙完全不听她使唤,张张嘴发出声音。 索性作罢,她双腿岔开坐在男人稳健的腿上,双手攀着他的后颈,心口的血一丝一丝往外渗,而距离也一点一点收拢,直到柔软的唇瓣相碰,慰藉了些许心口的疼痛。 陆野感受到唇瓣的温热,脑中空白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他托着唐墨的肩膀把人挪开,结果看到人皱着眉满脸反抗。 头一次,陆野有了举足无措的感觉,拿着身上的女人完全没了办法。 唐墨身子软的不行,像滩水似的化在陆野身上,她挣开陆野的桎梏,想去找那唯一能缓解疼痛的办法,再一次贴在了陆野嘴唇上。 湿漉漉的感觉溢入口腔,陆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瞬间整个颅内怦然炸开,后脊骨僵直微微发抖。 唐墨灵活的像条小蛇,闭着眼贪恋亲昵的滋味,陆野是她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定的光,成了内心深处的依托,在爷爷去世的几天里,她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没有哭泣,一切都掩盖的太好,直到陆野的出现,所有高墙坍塌,她斑驳混乱的内里,才得以摊开放纵。 陆野成了她的钥匙,成了解药,只有在他面前,唐墨才能得以慰藉。 颠覆混乱的一夜,唐墨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像一艘漂泊在无尽海洋的小船,浪来潮去,起起伏伏,她看不到终点也望不到边界,但终在某一刻,有人拉着她的手,紧紧攥住将她拉出海面,边界有了轮廓,终点也变得清晰。 这一夜,对于两个人来说都过得太漫长了,唐墨烧的反反复复,陆野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冷水敷完换热水擦拭,中间几次抱着人在昏迷中喂了药。 雨夜过后天边晨曦微露,陆野伸手摸了下床上人的额头,又探进被窝试了试身上温度,确定热度退下后,才松了口气,之前在部队拉练或者是执行任务时,经常有几天几夜不能睡觉的情况,陆野自认为习以为常了,可如今不过一夜时间,他就感觉到疲惫袭卷,好在唐墨已经不发烧了,他径直掀开被窝躺进去,不过几分钟便陷入睡眠。 * 晨光透过窗帘微微洒进来,卧室透出一点光亮,床上仰躺着两人,女人睡梦里咕嘟两声熟练的翻身滚进身侧的怀抱,而男人也下意识伸手搂住。 . 电话响了无数声,还是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公式化提醒。 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 伍洋挂了电话,对着许漫耸肩表示无奈,两人站在逼仄的楼道里,面对着墨绿色大铁门,上面还带着斑驳铁锈,皆无语望天。 “要不???咱们打个110直接报案吧,人出事咋办。” 伍洋嘀咕着,问许漫意见。 许漫皱着眉沉思几秒,黑眸闪过一丝狠意。 “你让开点。” 伍洋抱着手机,“你要干嘛?” “敲门啊。” ...... 等伍洋站下台阶后,许漫退了一步,面容冷静,然后抬脚。 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不间断的巨响随之响起,许漫脚脚生风,踹的铁门砰砰作响。 这要是一般的门,经不住这么躁,的亏这里的小区统一安装的老式绿铁门,结实的很。 伍洋惊恐的看着许漫的“敲门”,想开口提醒一下悠着点都找不到缝隙插话。 他转头看了下对面那户人家,心里默念,祈祷这么晚了,这户人家已经出门了吧,不然这动静算扰民了。 uu 就在他真诚,专注的祈祷中,对面一模一样的绿铁门开了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透出来,未着上衣,穿着睡裤,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 伍洋心头一咯噔。 那边踹门还踹的起劲的许漫半点没发现身后不对劲,直到陆野彻底敞开门,冷着声开口。 “你们干什么。” 昨晚折腾一夜本就刚躺下睡没多久,就被这震天响的动静给吵醒了,陆野睁眼时,唐墨还缩在她怀里,也被声响吵到,皱着眉似乎要醒,被他按着头塞回了被窝。 许漫听见声转头,和门口的男人视线相撞。 第一下,心里不由感叹,这男人真他妈野。 陆野赤着上身,肩宽腰窄,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块不少,可又不是很壮实那种,恰到好处,一头贴头皮的寸头衬的五官泠冽,轮廓清晰。 身材长相其次,最野的还是他身上那些暧昧的印迹,又疯又野的。 伍洋看许漫冷脸的样子,怕她气性上头等会发疯,连忙上前赔笑脸,接着抬眼,看到陆野的模样就愣住了,这他妈不是昨天在酒吧前台碰见的那男的吗? 草,看这一身厮混后的痕迹,狗逼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昨天还人模人样的跑去酒吧要糖糖联系方式。 啧,这男人居然就住在糖糖对面? 伍洋扯开的笑脸瞬间不好了,抱歉意思也变得敷衍,“啊,好巧啊又见面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陆野上下扫了他一眼,立马就认出了,就是昨天在酒吧遇到的男人,也是在墓园抱着唐墨的男人。 三人神色都谈不上多好,冷在楼道里,一时间谁都没先开口。 陆野扫了眼他们的架势,联系之前的动静猜想是来找唐墨的。 “唐墨不在自己家。” “你怎么知道?糖糖在哪?”伍洋急冲冲的,在他眼里已经把陆野定性成了渣男人设,语气不算好。 陆野对着他挑眉,哼声笑了下。 糖糖?在哪? 在老子床上呢。 见他不说话,伍洋急眼了,刚才还怕许漫冲动的人,这会自己要冲动了,许漫赶紧拉住他,抬眸看向陆野。 “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动静太大吵到你了,我们道歉,但我们也是急着找朋友,因为她最近状态不稳定我们很担心,所以动作急了点,如果你知道我朋友在哪,麻烦告知一下。” 到底许漫上位者多年,拿捏的很稳,一番话出来,打破了几分僵局。 陆野也没想存心隐瞒唐墨行踪,只是看着伍洋不舒服罢了,到底两人是唐墨朋友,自己没道理藏匿消息。 “她在我家里,昨天发烧了现在还在房间休息,人没事。” 话毕,刚才还气势汹汹横眉冷对的伍洋,惊的差点掉了下巴,而另外一旁的许漫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是什么和什么情况啊。 糖糖,男人,发烧,过夜,再加上面前这男人一身明显滚过床单的痕迹。 两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许漫先找回理智,尽量放缓了声线,“你,就是唐墨之前天天送饭的那个......男人?” 许漫本想说搬砖工人,又觉得不太合适。 陆野无声默认。 这下,连许漫下巴都要惊掉了。 就在三人无限沉浸在这难以言说的氛围里时,陆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悠悠的摩擦声逐渐清晰,不过几秒,房内便有出现一道身影,朝着陆野靠近。 因为陆野身高腿长的,几乎遮住了门外的画面,唐墨只是踢踏着拖鞋,拖着迷瞪刚睡醒的身体,慢吞吞的往陆野身后走,在靠近男人时,伸手搂住他的腰,整个身体软软的贴上了他的后背,然后眼睛一闭。 虽然唐墨刚睡醒没看清门外的场景,可伍洋和许漫却瞪大了眼将刚才的画面看了个清晰。 两人错愕的对视几秒,纷纷见证了对方眼里的惊叹。 终是在这死一般的氛围里,许漫开口了。 “糖糖?”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惶恐。 第32章 跟我走吗 唐墨踢踏着一双不合脚的男士拖鞋, 走两步回头去看门口的男人,两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未尽的言语。 “糖糖怎么身上有点热啊, 昨天淋了雨, 没发烧吧, 回家我给你找个体温计量量。” 伍洋勾着唐墨的肩膀带着人往对面屋子走, 几步远的路程一张嘴一直挂在唐墨身上问东问西的,两人贴近的身影落在陆野眼中,映出不明的意味。 偏偏两人都习惯了这般勾肩搭背的模式,伍洋下意识的动作, 而唐墨心思落了一半在陆野那,也没注意姿势的不对劲。 直到拥堵的走道口逐渐归于安静,对面的铁门被从里带上, 陆野才收回视线进了屋,卧室的大床上凌乱一片,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一切都在昭示着房间半个小时前的某种场景。 另外一边。 唐墨端正笔直的坐在沙发上,顶着两道锋利的审视目光,觉得坐如针毡。 伍洋和许漫坐在她对面,两人表情严肃,双手抱胸, 死死盯着沙发上的唐墨。 还是伍洋先开的口。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都没摸到。” 连许漫都知道对面那个男人在哪上班,唐墨天天给人送饭了, 自己居然今天才摸到风,稀薄脆弱的感情。 唐墨的嗓子被陆野用温水润了大半夜,这会喑喑哑哑的也算能吐出几个字,就是喉咙依旧烧的慌。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在追男人。” “你说的那么随便, 谁会当真啊。”伍洋跳脚,当初唐墨说自己在追男人那语气就跟我去吃个午饭似的,他压根都用耳朵听。 “那也不能怪我没说吧。”唐墨小声逼逼。 伍洋看她那样,心梗一瞬,想要理论一番,被许漫率先打断了。 “你和对面那男人,什么情况?” 唐墨昨晚随便烧的神智不清而且精神恍惚,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况且她也不是个遮遮掩掩的性格。 肩膀一松,坦然道,“就,你们看的那个情况。” 伍洋瞬间一副沉痛惋惜的表情,许漫倒是冷静。 “认定了?” 唐墨点头,“差不多吧。” “行,你自己的私事自己拿定主意就好。”许漫不在这事上费心思,另起个话题,“我听伍洋说你昨天回来时状态不好,又吹了风淋了雨,身体怎么样?” 唐墨自我感觉应该还有点发烧,而且喉咙肿了那么多天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至于精神方面,即便经过昨天陆野一夜的慰藉,但伤口哪有那么容易就愈合了。 她朝许漫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很多天了,她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 唐墨费力的出声,“没事。” 看她脸色苍白一副病态的模样,伍洋和许漫也知道她身体好不到哪去,看心情倒是比之前要好多了,之前那副丢了魂的空洞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会出事。 “没事就好,别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中午,伍洋专门定了一家私人菜馆的土鸡汤,还有几个素淡的小菜外卖上门,张罗着给唐墨补补身体,说她最近吃得少状态差,瘦的快成丝瓜囊了。 唐墨知道自己最近不在状态,麻烦了她这两位朋友,忙前跑后的跟在她身边,生怕出事,喝鸡汤的时候本想说点什么,刚开口就被许漫打断。 “嗓子不好就别说了,赶紧喝汤。” 许漫拿着筷子夹盘子里的圆白菜,眼神没递过来,眉眼未动,光看表面,冷淡的难以接近。 但是唐墨却心了她这位朋友不似表面,想了想三人认识多年,很多客套话确实没必要多讲,心意往心里放,不在嘴边。 这般想完,便没再动别的心思,低头喝起鸡汤,抿了几口后,忽的想起对面的男人,之前走的时候匆忙,话都没说上一句,这会大中午的,不知道他吃饭没。现在伍洋和许漫在这里,她也不好去对面把人叫过来一起。 被人惦记的陆野,正在工地的行政办公室找人销假,在这上班的工人每个月只有两天假期,今天上午是这个月的最后半天,之后就一直满班了。 大中午的大家都出去吃饭了,行政部的更是老早就溜出去下馆子,陆野等了十来分钟没等到人,便不再逗留,出门去了趟厕所。 办公室的区域连卫生间都和工人们的不一样,单间隔开每天有人打扫,不像外面那个厕所,几个池子加上一个塑料桶用来接水冲洗,陆野放完水拉上拉链,正准备去按水箱,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渐渐往里走。 “诶,今天上午是不是又没见着陆野啊。” “是,好像听说他休假了吧。” “又休假,昨天下午不是也休假了嘛,整天休假休假,有那么忙吗?”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他能有什么急事,整天一张死人脸只会埋头干活挣钱,要我说那么拼命干什么,不是找了个有钱女朋友。” “话也不能这么说,女朋友有钱是女朋友的,更何况陆野也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啊,呵,这事谁也说不准的,我看他那女朋友每次过来停在在工地门口的车都价格不菲,身上穿的带的哪个不是牌子货,就那长相气质,指不定是什么富婆,也就看上了陆野那稍微过得去点的皮相,出点钱玩玩,回头甩哪去了都不知道呢。” “吴七,你别乱说,陆野不是那种人,更何况他女朋友天天过来送饭,大家都看在眼里。” “切,现在的有钱人家就爱玩小说浪漫情节那套,陆野一个工地搬砖的,要前途没前途要文化没文化要钱没钱,人大小姐疯了,看上他过一辈子,怎么着,下乡扶贫都不是这么个扶法。” ......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最里层的卫生间门锁松动,被人推开,陆野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惯有的泠冽,他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冲了把手抬头。 面前的镜子印出自己那张深刻,清晰的脸,黑眸深如墨色,一眼望不到底。 半晌,他低头关上水龙头,转身离开。 . 那天早上的“意外”过后,唐墨便回了大院陪宋姨,自从爷爷过世后,宋姨状态日渐消迷,葬礼后回家路上直接昏迷送进了急救室,醒过来精神就不正常了,认不得人,只是每天嘴里念念叨叨着老爷子,对不起,然后偶尔抱着头痛哭。 唐墨回大院那天,宋姨清醒了一瞬,抱着她叫糖糖,然后一个劲的跟她道歉,说是自己害死了老爷子,唐墨抱着宋姨,喉咙苦的发涩。 爷爷的病情其实早就恶化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搬出去住的唐墨被瞒了下来,老爷子知道时日无多,提前立下了遗嘱,安排了一切,他出事那天,刚好精神头好了点,想着去院子里浇浇花走动走动,宋姨照顾他好一段时间,人累着了就靠在卧室沙发上睡着了,老爷子不想惊扰她,便自己撑着拐杖下了床,然后就在楼梯上黑了眼,仰头栽了下去,还是一个多小时后宋姨醒过来下楼才发现的,然后就是医院宣布救治无效,死亡了。 宋姨一直责怪自己那天睡了过去,如果她陪老爷子下楼,或者早点发现老爷子送去医院,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唐墨安慰她不是她的错,宋姨听不进去,陷入了梦魇,自我束缚,然后精神就崩溃了。 宋姨的存在对于唐墨来说就和爷爷是一样的,相当于自己的奶奶了,从她来大院起,宋姨就一直在这,照顾爷爷和她的起居生活,细致贴心,宋姨膝下无儿无女,一直把唐墨当做亲闺女疼,她们之间,从来只差了那句称呼。 现在爷爷走了,宋姨也疯了,唐墨心口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只有待在大院里,听医生的话,多陪着宋姨说话聊天开导。 半夜梦醒时分,隔壁房间总能听见宋姨的尖叫嘶吼,唐墨冲进去,宋姨就缩在床上,整个人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终于在第五天的中午,宋姨在厨房说要给唐墨做喜欢吃的南瓜派,唐墨以为她精神好了点,点头答应了,结果十分钟后进去,就看到满水池的鲜血,宋姨手里攥着刀,一点一点的朝手臂上划。 “宋姨!” 滴滴呜呜的救护车到来,唐墨和车一起进了医院,一行人匆忙慌乱推进手术室,走廊里徒留下她一人,发丝凌乱,初冬骤下的气温后背却湿透了一片,唐墨低头就是满手的鲜血,红的刺眼。 她抬眼望着近处手术中那几个字,恍惚间,又回到了爷爷去世那天,同样的场景,进去躺在病床上的也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再一次。 又一次。 同样的感觉。 唐墨觉得窒息,那种掐住喉咙等待审判的感觉。 这次她没等太久,手术室很快被打开了,医生出来唐墨冲上去,心跳停了一秒。 “放心,血已经止住了人没事,幸好送来的及时,晚点就麻烦了。” 唐墨脚步不由后退一步,踉跄着差点没站稳,护士上前扶住她,“没事吧。” 这会她才回过神,赶忙站稳了脚步,“谢谢,没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病人?” “等会转病房就可以看了,对了,听说病人是自残,精神上不太稳定吗?” 唐墨点头。 “自残在精神病上属于比较严重的行为了,建议您早点找医生看看。” 唐墨这会脑子混的像团浆糊,医生的话接收进去也不知道消化了多少,只知道愣怔的点头答应着。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坐在了病房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宋姨,手腕被医生包扎好,打了镇定剂,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长久的沉默后,唐墨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碰宋姨,可在靠近的一瞬,却害怕的停滞了动作,不敢往前。 明明咫尺距离,她的手上满是干涸的鲜血,宋姨手上干干净净,却硬生生阻碍了唐墨触碰的勇气。 宋姨在医院住了两天,她本来就上了年纪加上这段时间的刺激,身体和精神都跟不上,这次病倒后,睡着的时间比醒过来还多。 好几次睁开眼,唐墨都在她身边,可她已经完全不认识唐墨了,病情在这次自残后愈发严重。 第三天大早,唐墨从楼下打包了早餐拎回病房,推开门就撞见了站在病床边上的唐正,身后还跟着他助理。 父女两从葬礼后既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这会突然出现在医院,唐墨晃了几秒神,自若的提着早餐进去,床上的宋姨还在睡,她不打算吵醒,只是上前把伸出被褥的手给塞了回去。 转头看着唐正,放低了声音,“出去说吧。” 唐正点头,跟着唐墨出门。 这家医院是戎城数一数二的,有特护病房,但唐墨那天来的匆忙没预约,之后再转就比较麻烦了,况且宋姨精神不稳定,换了环境怕受刺激。普通病房的走廊穿梭着来往人群,病号家属护士医生,吵吵嚷嚷的。 唐正站了一会,皱眉,“怎么不给宋姨安排特护病房。” 唐墨靠着墙没出声,听到唐正的话,不由觉得好笑,宋姨出事第一天她就给唐正发过消息了,今天是第三天,他才过来,劈头盖脸第一句居然是问自己怎么不给宋姨安排特护病房。 怎么说呢,唐墨舌尖抵着上颚,觉得索味。 没有得到回答,唐正侧眼去看一旁的唐墨,她正贴着墙打量着来往人群,半点心思都没放在两人对话上。 唐正也是身居高位多年,见到他的人无不是点头哈腰,殷切的贴在他跟前,也就他这个女儿,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 “等会我让助理去找医院负责人,把宋姨转特护,再安排几个护士过来专门照顾。” “不用。” 唐墨回绝的彻底,半分情面不留。 “你!”唐正气急,想要发作,却想到来此的目的,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情绪,“宋姨这个情况我来之前已经找医生了解过了,需要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治疗,她现在待在普通病房,没有专门的人照顾,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你和我赌气没关系,可你想就这样耽误宋姨的病情吗?” 事关宋姨,唐墨再决绝也不由松动了神情,宋姨的病确实越来越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那天自残的事还会发生,她冒不起那个险。 “过两天再转,宋姨刚熟悉医院环境,这么快转特护容易刺激她。” “医护先安排一个过来就好,等宋姨适应再说。” 见唐墨松口,唐正转头让助手记下安排,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喊声,几道人影从近处冲过来,推着担架车,冲散了人群。 唐墨他们三人站的位置刚好在走廊等候椅那侧,过道狭隘了些,等担架车冲过来时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擦到唐墨,她手臂被人往后一拉,身子退了半步。 担架车匆匆而过,跟着医生护士呼啸离去,唐墨愣在原地心脏剧烈跳动。 “唐墨,没事吧。” 唐正还维持着刚才拉唐墨的姿势,拽着她的手询问,眼底泄出一抹唐墨看不透的情绪。 唐墨怔愣的摇头,“没事。” 唐正松了手,也呼出口气,“没事就行。” 唐墨还未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神,脑子似堵住了什么,一旁的唐正电话响起,他侧过身低声接起,叮嘱了几句后,再度回到唐墨面前。 “宋姨的事我会让助理去安排,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或者找我也行,自己......别硬撑。” 从爷爷离世到宋姨入院,唐墨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的远离,她感觉自己到了一触即发的濒临点,她其实从来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坚强镇定,守在医院这几天看到来往的病人和家属,嘘寒问暖,她也羡慕,也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身边也有亲人陪着就好了。 唐正寥寥几句话,让她猝不及防的破防了,心底隐秘的念头悄悄冒出了点苗头。 “除了这个以外,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唐墨眼底微动,看着唐正。 “自从老爷子的离世的消息公布后,唐氏经历了一轮重创,这些天唐氏股票大跌,好几个大项目接连损失,而董事会也隐隐有了翻腾的意思,现在唐氏整个上下都陷入了困难时期。”唐正停了几秒,脑海中组织了一下接下来的言语,“前两天老爷子的律师公布了他的遗嘱,其中有一项是特地留给你的,内容是唐氏百分之五的股票还有茂山那边几块未开发的地皮。” 唐墨心情逐渐趋于平静,隐隐地,某些念头似乎就要跳出来了,让她有种想逃避的念头,就这样吧,别再往下说了,唐墨脑海中不断浮现这样的劝导,让她赶紧转身离开,别再听唐正说下去了。 可她浑身僵直站在原地,固执的没有动一下。 她认真的盯着唐正,听他把后续的话术一句一句说完。 “唐墨,现在公司陷入两难境地,我手里残存的股份和资金根本不足以去安抚全员上下,更别说维持股东会的平稳,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把爷爷留给我那份遗嘱转给你吗?” 唐墨出声打断,声音暗哑,最后几个字细听下带着颤音。 “唐墨,你相信我,我不要私吞下你会那份遗嘱,我们可以签订协议,等我坐稳了唐氏的位置,我可以在这基础上,多加三个点还给你。” 明明眼前的人熟悉无比,可不过一瞬间,唐墨却觉得咫尺天涯,刚才心头冒出的那点心思,彻底断了根,死的悄无声息。 多少年了,她总是那么不记事,总是喜欢对莫须有的东西抱有幻想。 对面的人是谁啊,那可是唐正,从自己一出生就抛弃的唐正,从小到大未尽过一分做父亲责任的唐正,是爱财爱权到骨子里的唐正。她怎么还会有如此奢望,奢望某一个瞬间,自己也会像病房的其他家庭一样。 唐墨甚至拿不清此刻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你...今天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 唐正也是被逼急了,刚才接电话就是公司打来的,说下午股东会,好几个股东存了心思想重新洗牌,他多年经营和隐忍,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断了。 “唐墨,公司也是你爷爷的心血,他一手创立的,你忍心就这么看着爷爷公司出事或者易主吗?” 唐墨一双狭长的黑眸折射出逼人的气势,她和唐正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唐正相貌便端正内敛,她的容貌肆意,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会她冷眼盯着唐正,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露出不曾见过的着急模样。 瞬间,她只觉得好笑。 其实刚才,哪怕唐正只是敷衍的说一句,来这的目的是看望宋姨,也许自己都会心软把遗嘱给了他。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可笑。 唐正连敷衍都不愿意,甚至直接牵出爷爷,来压制自己。 她觉得悲哀又无奈。 唐墨站直了身子,往后推了一步,至此拉开了和唐正的距离。 “你知道吗,小时候学校门口放学,别的小孩都是爸爸妈妈等在门口接,只有我从来都是爷爷,别的小孩在父母怀里撒娇,去游乐园,穿亲子装,我也羡慕,我那时候就告诉自己,没关系,再等等,再等等我的爸爸妈妈也会来接我的,我就等啊等啊,最后等了一场空,等到了失望,等到接受了现实。” 唐墨的目光落在医院的走廊上,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再抬眼时,脸上所有表情消失殆尽,剩下的全是用冰冷盔甲武装起来的冷漠。 她沉着声,宣告对方自己的回答,“既然我没等到,那你也别想等到。” 这个回答让唐正意外,他匆忙上前想去拉唐墨的手臂,被人一把躲开了,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眼底的冷漠连掩饰都没了。 “爷爷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过,未来无论怎样,他都让我随心做自己想做的就好,我永远都有有底气也有靠山,也许在那天他就预料到了今日,所以才会那么说的。所以,股份,地皮,我不想给你,你也不会拿到。” 话毕,唐墨转身拉开病房门,一把隔绝了屋内外,断了所有念头,关上了父女间最后一扇门。 房间里,唐墨背靠着墙,仰头,情绪肆意。 “糖糖?” 一声轻唤让唐墨快速转头,床上宋姨睁开眼,和以前一样的看着她,霎那间,心底高墙坍塌,她忍不住。 “宋姨。” 唐墨走过去,眼底憋的通红,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宋姨缓缓从被褥里伸出手张开,“糖糖。” 唐墨凑过去,趴进宋姨怀里,深深埋进被褥上,温热的湿意晕进被子里,她小心又克制,可后背的颤抖泄漏出她的情绪。 宋姨轻轻的拍在唐墨后背,手指抚过发丝,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又有耐心,“乖,糖糖,没事了没事了。” . 宋姨在医院多住了两天便嚷嚷着要回大院,清醒时还和唐墨商量,不清醒时直接就是吵闹,唐墨请的精神科医生过来看了几次,最后建议还是出院,回家。 无法,唐墨只好办了出院,带着宋姨回了大院,家里有她请的一个保姆还有一个护工,专门贴身照顾宋姨,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宋姨状态似乎又好了点。 周六大早,唐墨驱车回了之前住的小区,她打包收拾了两个行李箱,最近她都要常驻大院陪着宋姨,估计这里得空一段时间了。 当她把收拾的行李箱推出家门时,对面的铁门被人拉开,熟悉的身影走出来,像是特地在等她似的。 陆野看着对面堆着的行李箱,还有打包的收拾好的东西,心重重的一跳。 “你去哪?” 两人从那天起,将近十来天没见面了,偶尔闲暇会微信聊两句,唐墨忙着宋姨的事,陆野最近也忙,消息总是回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烦事扰心,直到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唐墨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这个人,无数次午夜梦回,睁开眼梦里都是这个男人的身影,可惜她不是之前那个琐事无忧的唐墨,任性骄纵想怎么就怎么,她只有隐忍克制着,带着想念再次入梦。 唐墨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往对面走过去,在靠近陆野时停下,熟念的把头贴在陆野胸口,听那强劲的心跳声,恍惚这样就能消散这段时间的沉重,只有在陆野怀里,自己身上的枷锁才会轻一点。 陆野伸手搂住自动贴上来的女人,两人贴合的紧密,无声无息。 “从小带着我长大的阿姨病了,我得回大院住一段时间。” 唐墨靠在陆野胸膛,解释道。 没有更多话,宋姨精神失常,自虐,唐正那些事,唐墨没有提及过一个字,可陆野却感觉到怀里人无声的疲惫,仿若几天未见的时间里,她已经经历了许多,在陆野看不见的日子,她独自承受着,负重前行。 拥抱是最好的慰藉,对于唐墨来说,陆野的怀里可以让她忘记一切,享受当下的感觉。 她贪婪的对自己说,再多抱一秒就好。 可陆野拉开了她,捏着唐墨的下巴抬头,又瘦了,瘦的双颊都凹进去了,眼窝深的吓人。 两人对视着,目光缠眷,唐墨攀着陆野的脖颈,去碰他的嘴唇,熟悉又依恋的味道。 只是碰了几下就退开了,但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 “我好想你啊,陆野。” 唐墨呐呐的像是在抱怨,却说出了心底最炽烈的想法。 陆野低头亲了下唐墨的眼睛,很温柔,“嗯,我也是。” 唐墨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咦,你居然会跟我说这种话。” 只有在陆野面前,唐墨才回到那个灵动张扬的糖糖,很多事潜移默化的逼着她成长和承担,她被动接受的过程里,磨灭了肆意的性格。 陆野没理会她的戏谑,松开人道,“车停在下面吗,我送你?” “就在门口。” “好。” 陆野帮唐墨把行李一件件搬上她的车厢,一辆低调的轿车硬生生被塞成了卡车,陆野坐在驾驶位,等唐墨上车后,启动驶出。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感觉和以前一样,但似乎又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回家住多久?”陆野问道。 “还不知道,宋姨病情比较严重,医生建议最好亲人陪在身边,爷爷已经走了,宋姨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早就拿她当奶奶了,我不想连这最后一个亲人都出事。” 唐墨望着窗外,回答时声线有点不自然,陆野在红路灯档口转头看她,垂着眼帘,神情不辨。 莫名的,陆野回想到那晚,唐墨烧的神智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扑在自己怀里闭着眼,梦中惊醒时,嘴里喃喃细语,带着小心和可怜。 她说,“我没有爷爷了。” “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路口红灯跳转,车流缓慢起步,陆野启动车身往前开过路口,突然开口出声询问副驾驶的唐墨,“现在急着回去吗?” 唐墨转过头,疑惑,“嗯?” “很着急回家吗?” 家里有护工和保姆,宋姨也熟悉了她们,今天医生不上门,唐墨反问他,“怎么了?” “要是不着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前面就是分岔口,陆野降下车速,等副驾驶的人开口。 唐墨想了不过几秒,便开口答应,干脆利落。 “不怕把你卖了。” “是你的话,我心甘情愿。” 陆野闻言无声的笑了,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第33章 跟我回家 伍洋曾经和旁人评论过唐墨, 说她性格洒脱肆意,做事没有规律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她想了那便做了。 可如今她自己真正坐在车上, 看着前路不明, 任由旁边的人带着自己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却没有半点犹豫或者猜忌, 从城区扭转直下后,周围的景色慢慢由高楼大厦变化荒凉,城里到处都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断,脱离那些繁华外, 反而清净了不少。 唐墨最近照顾宋姨心力交瘁,半夜惊醒都要留心旁边房间动静,生怕宋姨出事, 这会靠在副驾驶上,车内暖气开的足,旁边陪着的又是陆野, 她一颗提着心好不容易落回原处,人一放松就容易怠倦,没过多久,唐墨就觉得眼皮有点重了。 她怕陆野独自开车无聊,努力提醒自己清醒点, 找了两个话题和陆野打发时间,陆野陪着她聊了几句, 便伸出手摸了摸唐墨的侧脸,比起之前的手感,这会唐墨脸上肉已经没了几两了。 陆野看出她脸上的疲惫,开口道, “把座椅调平,睡会吧,到目的地还要点时间。” “没事,我陪你聊天,时间过得很快的。”唐墨舍不得把这点好不容易腾出来和陆野单独相处的时间用来睡觉,等回了大院一边照顾宋姨,工作室的画展也要开展工作,她更没时间和陆野相处了。 “睡吧,和你聊天才容易分神。” 唐墨知道陆野只是打趣的话,看他坚持也不再推拒,况且她确实有点困了,索性靠着座椅,侧过脑子偏向陆野那边。 男人的侧脸清晰的印入眼帘,这张脸从很早之前就以某种强硬的方式刻在了唐墨的脑海里,以至于见第一面就让她认了出来,想想两人兜兜转转这段时间,居然已经在不经意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当初她以强硬的方式挤进陆野的生活,不管对方怎样的态度和冷漠都厚着脸皮蹭上去,要是换作现在的唐墨,都不一定有那番心思了。 当年见那一面时,陆野身穿军装肩带红旗,天人之姿出现在自己面前,再见面却是换了副模样,唐墨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造成他那么大的改变,即便两人如今关系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可她还是觉得当中隔着一层云雾,拨不开散不掉,明明陆野就在自己面前,可深究起来,好像又很远。 这样想着想着,眼帘愈重,慢慢的双眸失去焦距,彻底陷入黑暗中。 陆野偏头看了眼副驾驶的人,窝在小小的座椅上,头歪向自己这边,一副睡的不踏实的模样。 行至一块空地,陆野停稳车,松开安全带探身往副驾驶,他把座位调低,让唐墨睡得更舒服,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给人盖上。 唐墨紧着衣服缩了缩,像是感受到熟悉的气味,皱紧的眉头松开,睡梦更深了。 窗外下起了毛毛细雨,落在车窗上,渐渐形成水珠汇聚流成一条线,初冬时节离开了城区繁华热闹,这郊区的温度更冷了,好在车内暖气开的足,冻不着人。 陆野拎着衣领盖到人脖子下面,不经意碰到唐墨那尖细的下巴,肌肤瓷白像块上好的暖玉,不过太瘦了,整张脸还没他巴掌大,眼下痕迹很重,不知道多久没睡好了。 陆野想起之前在酒吧巷子口碰见唐墨时的场景,女人脚背被碎玻璃划了条口子,吵吵嚷嚷的委屈了一路,这疼那痛的一直在抱怨,那时候真像个娇小姐,一点动静恨不得闹的全世界都知道,可现在呢,至亲去世,从小陪伴长大的阿姨出了问题,自己病没好还跑回家里照顾别人,从头到尾,除了那天缩在他怀里说的一句好疼,再也没说过半句抱怨。 陆野小心的摸了下唐墨的唇角,不像之前红的娇嫩了。 这个女人的出现是场蓄谋已久的意外,陆野曾经试图远离,躲避过,可最终还是深陷其中,他接受现在这个结果,也接受面前这个女人,自西北回来后,他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终其一生以为就会这般到死,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些人的出现,让你知道,生活万般滋味,你可品其中每一种。 . 唐墨醒过来时,还以为回到了自己小区那个不透光的房间里,她睡觉挺挑环境的,租的房子睡久了,大院反而不习惯,这也是她最近没睡好的原因之一。 周围的暖气熏得人睁不开眼,还想继续睡下去,可噼里啪啦的雨点落窗声音最终还是让她慢悠悠醒了过来,睁眼入目就是陆野好看的侧脸,让唐墨觉得自己似乎还在做梦。 “醒了。” 陆野开口,让幽幽转醒的唐墨知道了眼前就是现实,饱觉之后心情更是好了不得了。 她动了动身体,身上盖着的衣服顺势掉了下去,唐墨伸出手一抓,认出了是陆野的外套,转头一看,果然,驾驶室的人只单穿了一件T恤。 “衣服干嘛给我,你不冷吗?”说着,就要把衣服拿下来递给陆野。 “你刚醒,猛的把衣服扯了会更冷的,披着吧。” “我习惯了,更何况车内暖气足。” 虽然陆野这么说,但唐墨还是执意把衣服拿了让陆野穿上,陆野没办法,找了个空地停车穿好衣服继续上路。 这会雨势变大,天乌压压一片,透着股沉闷,唐墨看了眼时间,她差不多睡了快两个小时了,外边景物从最开始高楼大厦到城区荒芜,这会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小县城里面,道路不宽,两侧围着商贩都在着急布置雨棚,车前不断穿梭着人影跑来跑去。 “这是到哪了?” 陆野按了下喇叭提醒过道上穿行的人,目视前方回答她,“我老家一个小县城,过了这条街就到目的地了。” 唐墨恍惚了几秒,忽的坐直了身体,大声叫了句,“啊?” 老家?小县城? 他们来这干嘛?唐墨缓缓转过脑袋往车外看去,除却小学那两三年跟着爷爷住在城郊,之后的日子她一直都居住戎城市中心,对于这种小镇地方也算是头次见到,和城区不同,没有三条大道并行的马路任由车辆畅通,没有隔不远一个的红绿灯,这里的人只会看着来车然后稍微避让着,等车过后继续走,道路多年未修缮,坑坑洼洼的,遇到这种大雨天,泥土带着水,车轮子上面滚的全是。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开了十来分钟,车子停在一条巷子口,里面道路崎岖只够人通行。 “走吧,里面车开不进去。” 唐墨拆了安全带,懵懵的被陆野牵着下了车,一把伞撑着两个人走在斑驳的水泥巷子里,脚下不留神一下就踩进了水坑,溅的满裤子泥点。 唐墨好几次差点踩到水坑,都被陆野及时拉住,她盯着自己的小白鞋,已经被泥水浸湿了。 前面刚好一个大坑拦住了去路,陆野身高腿长跨过去很容易,但唐墨即便身量高也有有点麻烦,不过她想着自己鞋子已经脏了,没所谓,正准备抬脚,身子便一轻。 “喂,干嘛呀。” 陆野单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拦腰抱起唐墨,轻轻一跨,两人横过水沟,落地后陆野把人放下,只是环在唐墨腰上的手却没松开。 越往里走,唐墨心里的顾虑就越重,刚才在车上某些念头就从心里隐隐升起,这一路走来,更甚。 在陆野继续往前之前,唐墨拉住了他的手,抬眸望他,“我们到底要去哪?” 说完,觉得自己话有疑义,又道,“我不是怀疑你也不是不想跟你继续走下去,只是想知道咱们目的地是哪,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家,见我爷爷。” 陆野回答的干脆,但听到这话的唐墨始料不及,像被人当头一棒,打的脑子都昏了,但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回头,躲避,逃怯。 “呐,就是这里。” 陆野微抬下巴,朝着面前半掩的门示意。 唐墨眼睛瞪的更大了,一副受惊的模样,脚长了钉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陆野看她脸色不对,以为身体不舒服。 没想到唐墨愣怔的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退出伞内,脸上露出慌张无措的样子。 “我...我......” 唐墨没想好怎么说,但下意识的就想先离开这个地方,她去拉陆野的手,试图拽着人先走。 “你不想进去?” 唐墨愣在原地,呼吸声都小了,伞外雨点砸落,溅起水花,云雾笼在这座小镇里散不开,空气里透着湿气。 风从巷子深处吹过来,唐墨下意识抖了一下。 陆野从上而下盯着她,几秒后,慢慢开口,雨势夹杂着他沉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是我唐突,忽然带你来我家,没有提前问过你。” “外面风大雨大,你刚得了感冒别在这站太久,我们先回车上去吧。” 说罢,从唐墨手里抽出被拉着的手,撑着伞,目光落在远处。 忽的,唐墨胸口重重一跳,她下意识去看陆野,可这次对方没有望向自己,下颚的弧度紧绷泠冽,似乎刚才两人的温情样只是昙花一现。 这里是陆野冒着风雨驱车好几个小时才带自己到来的地方,想必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他肯带自己来,意义又何其明显。 而自己,却因为心中忽然的胆怯,萌生了退缩的念头。 她知道,陆野这样的人,肯带旁人来老家,见亲人,意味着什么。 唐墨慢慢的伸出那只淋了雨湿漉漉的手,肆意的拱进陆野垂在身侧的手掌心,然后摊开和他相握。 她讨好似的,软了声,“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忽然听说这是你家,还要去见你爷爷,我有点意外,毕竟我一身脏兮兮的,也没提什么东西,贸然见他,怕印象不好。” 两人同在一把伞内,唐墨刻意狭隘,身体贴合的很近,呼吸起伏间,微妙的变化都能捕捉。 她在自己说完之后,就敏锐的感觉到被牵住的手掌弯曲了几分,妥帖的盖在自己手背上。 “刚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卖水果的,要不咱们过去买点,再进去吧。” 唐墨眨巴着眼看着陆野。 陆野落在远处的目光逐渐收回,两人视线对视,那双灵动清亮的长眸,星星点点的,压根容不得他拒绝。 “嗯,行......” 没等他说完,那扇半掩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个老人摸索着从门框里探出半道身影。 “是不是小李啊,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说早上过来修鞋的吗?” 唐墨吓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秒,被人牵住的手指下意识蜷缩,没等她回神,身侧的人开了口。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下一秒,门口的老人便愣怔住了,佝偻的背脊微微发抖,手指攀在门缝上扣的木屑滋滋作响。 “你......你。你说你是谁?” 老人不敢置信一般,声音都参杂着哽咽。 陆野带着唐墨上前,靠近了几步,“爷爷,是我,陆野,回来看您了。” 瓢泼大雨从屋檐缓缓漏下,水流似帘幕,却没隔开里外的人,老人脚步急促,摸索着往前,平日里走过那么多次的门栏这次却绊住他的双脚,陆野上前,一把扶住老人倾倒的身体。 “爷爷。” 老人攀着男人的手臂,抖着手一寸寸往上摸,最后停留在脸上,他双眸紧闭看不到来人模样,却靠着一双手摸出了熟悉的骨相,牙齿咬的发抖。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陆野被打的偏过头。 “混账,你还知道回来。” 唐墨撑着陆野塞在他手里的伞,顾不得那些担忧,猛的上前抱住陆野手臂,去看他的脸。 “陆野,你没事吧。” 忽然出现的女声让老人一惊,“你是谁?” 刚才老人还当着她的面猛扇陆野耳光,这会听他谈及自己,忍不住身子往后隐了点,胸口狂跳。 陆野伸出手攥着唐墨,安抚她。 “爷爷,这是我朋友,我特地带她来看望您的。” 这下轮到老爷子愣住了,三人僵在门口,谁也没开口。 屋里传来一道声音,远远的叫唤,“他爷爷,门口什么人啊,雨大了赶紧进来啊。” 这道声音打破了僵局,老爷子腾开身让出门口的路。 气汹汹的,“进来。” 陆野见状,忍不住心里泛笑牵着唐墨进门,另一只手想着去牵爷爷,可老爷子气头上,倔的很,重重哼了声。 “不劳你了。” 然后自己撑着伞往屋里走。 陆野无奈感叹,“脾气还是那么大。” 直到三人都进了屋,屋内的女人才反应过来,深色惊喜万分,手上端着的盆都差点掉了。 “阿,阿野,真的是你啊?” “六姨,对不起,这段时间让您和爷爷担心了。” 被唤作六姨的女人起身,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哽咽着,“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 说完,又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唐墨,一番打量后,试探着询问陆野,“这,姑娘是?” 陆野将人牵到身侧,介绍起来,“六姨,这是我朋友唐墨,唐墨,我爷爷,还有六姨。” 唐墨心里揣揣不安,但到了跟前,还是一副乖巧模样,一字一句叫着人,“爷爷,六姨,你们好,我叫唐墨,今天没来得及,没带什么见面礼,不好意思。” 六姨人精,打眼就看到两人垂在一侧的手拉一块了,心里明镜似的。 “没事没事,我们家里不注这些,人来就好了,你们坐着,我去沏茶。” 说罢,六姨便转身去了后厨房。 徒留下大堂的老爷子和两小辈,又是新的一轮尴尬。 “爷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再摆着脸了,还有客人在呢。” 老爷子手掌重重拍在木桌上,出声质问,“你也知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最好永远别回来了,从西北回来后,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托人问了多少次,你有给我回过一次信吗?啊?我知道你难过,难熬,可你想过家里人感受吗?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的消失那么久,陆野!你有没有心啊?” 老爷子上了年纪,眼睛看不见,可气势却足的很,开口说话带着一股子伐断,倒是有点像唐老爷子的气派。 唐墨不明所以,完全听不懂两人说什么话,只是堂内空旷,天井漏风,刮的她后颈发凉,一个没忍住。 打了个喷嚏。 唐墨悔的肠子都青了,完全不敢抬眼。 堂中安静的只听得到雨声,淅淅沥沥的,唐墨恨不得夺门而出,太丢脸了。 “先带着人去屋里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老爷子发话了,陆野没耽误,牵着人熟门熟路的往后屋钻,堂中座椅上的老爷子这才松驰了身子,脸上露出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在六姨安排下,唐墨头次用木桶装热水冲洗身体,新奇的左看看右摸摸,觉得一切都和以往看见的不一样。 六姨拿着衣服进来时,唐墨刚好擦干身体,有点不好意思的抓着自己湿衣服挡着。 “别害羞,我给你拿了套我自己的衣服,虽然穿过但是洗的很干净,你先将就穿穿,我给你换下来的衣服洗好,吹干了你再换。” 唐墨忙回她,“六...六姨,不用了,衣服我自己洗就好,麻烦您帮我跑前跑后了。” 唐墨在床上把衣服穿上才下了地,六姨还坐在桌子边,桌上放着一碗姜汤。 “趁热喝,驱寒的。” 唐墨坐过去,接过姜汤,抿了口,暖呼呼的。 “怎么样,不呛嗓子吧,阿野跟我说你嗓子前段时间不好,让我少放点姜,难得看他那么上心。” 唐墨捧着碗,一时无言,只是耳垂红了点。 喝到一半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斥,听着声像是陆野爷爷的,唐墨忍不住抬眼,悄悄去观察前面的状况。 六姨看到她的模样,在一旁安抚她,“阿野从西北回来后,就一直和他爷爷断了联系,他爷爷忧心成疾,好几次差点自己跑去戎城找人,这会阿野好不容易回来了,他爷爷总归得训斥几句,散散火,就好了。” 唐墨被人瞧出心思,不免尴尬,收了视线乖觉坐在椅子上喝姜茶,可前面动静实在大,免不了又偷摸着去打量。 姜茶喝完,六姨收了盘子。 “去前面吧,听着没声了,估计气发完了,再拦你,你的心也不这。” 唐墨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朝六姨点了下头,临出门前,攀着门框冲里面看。 六姨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到前厅时,陆野正跪在大厅中间,背脊挺直,下颚绷紧,眼神黝黑深透。 座椅上老爷子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的抿着,半晌,才凉凉的问了句,“知错了?” “我没错。” “啪嗒!” “混蛋玩意!” 茶杯被摔在陆野面前,差一点就溅到他腿上了,茶水渗进地上,蔓延出深色。 “陆野。” 唐墨见状,忙跑了出去,蹲在陆野面前,模样着急。 陆野也是猝不及防,这会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呢,自己挨骂受罚没关系,万一他这脾气拦不住,波及唐墨怎么办。 他小声地拉着人,“来这干嘛,赶紧去后面,六姨那有烙饼,去找她。” “我不去,就在这。” 陆野拧紧了浓眉,“听我的,赶紧去。” 唐墨憋着声不开口,也不动。 两人僵持着,反而是座椅上的老爷子,摸索着起身,“小妹儿,别管他,咱们去后边。” 唐墨还没反应过来老爷子叫的是自己,被陆野推促着,“爷爷叫你呢。” 唐墨不明所以,“啊?” “小妹儿,跟我走,他混账犯了错让他跪着。” 唐墨再怎么也不能拒绝长辈的要求,无奈只好起身,跟在老爷子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厅堂跪着的陆野。 陆野和她对视,朝她笑了下,似是抚慰。 到了后面,六姨已经布置好一桌午饭了,唐墨早上起得早中间一番折腾到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六姨手艺很好,一桌子菜荤素搭配,看着十分诱人。 六姨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放在桌上去解围兜。 “菜齐了,开饭吧,诶,阿野呢?” “让他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老爷子发话,掷地有声。 “诶,你怎么还是这倔脾气,阿野就是遗传了你的,让他认错,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一点好脸色不给他看还让人跪着不给饭吃,一家人就算了,今天还有外人在,你就不能忍忍那臭脾气。” 六姨嘟囔着,一边招呼唐墨吃饭,一边说去前面叫陆野。 这回老爷子没阻拦,只是哼气一声。 瞬间,饭桌上就剩了两个人,唐墨坐立不安,面前摆着碗筷她是怎么也不敢动的。 “小妹儿,饿了吧,吃饭。” 对待唐墨,老爷子不似对陆野那态度,语气明显缓和许多,像是对着隔壁那家乖孙女似的,招呼着人吃饭。 猛的,唐墨想起自己爷爷,也是这样,对外永远是一副威严端正的样子,可对着自己却一派慈祥。 “爷爷,您吃,您也吃。” 唐墨看老爷子在桌上摸索着碗筷,赶忙伸手把碗筷放进他手里,待人接稳后,又用筷子把每道菜夹了点放进碗里。 “爷爷,您吃,再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您夹。”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诶,诶,好。” 两人在餐桌上无声无息的吃饭,此间,老爷子没再开口半句,但脸上的笑容不减。 她没问唐墨和陆野的关系,没问来这的缘由。 一顿饭,长辈和小辈。 什么都懂了。 六姨和陆野进门时,陆野闷声叫了老爷子句,老爷子刚才还带着笑的脸瞬间拉长了。 “说了让他跪到认错。” 六姨在一旁打马虎眼,“行了行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阿野这么大人您别老拿小时候那套训斥,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张桌子吃饭,热闹着。” 陆野在唐墨身边的位置坐下,看她碗里没两样菜,白米饭满满一碗,拎着筷子夹了块不带刺的鱼,放进唐墨碗里。 一旁六姨把动作看在眼里,打趣着,“老爷子你之前不总念叨着阿野脾气随您,又倔又冷的,以后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我看他福气好着呢,就您瞎操心。” 唐墨捧着碗,筷子点在鱼肉上,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 “行了行了,吃饭不唠叨了,小妹儿喜欢吃什么陆野你给她多夹点,你们来的匆忙,我就着家里有的菜做的。” “六姨,是我们来之前没提前说,麻烦你了。” 六姨连忙摆手,“哪的话,下次过来提前说,六姨去街上多买点菜,做你们喜欢吃的。”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感觉上次这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场景,已经好久了,唐墨低着头吃饭,想到过往,眼眶有点酸。 饭后,天边的乌云压的更低了,风雨欲来的趋势,六姨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饭桌,唐墨要上前帮忙,六姨倒是没阻拦,给了她几只饭碗,让人跟着端进了厨房。 房里就剩下了爷孙俩,气也气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这会子总算也能坐下安稳说两句了。 老爷子抽出烟斗点燃,瞎了那么多年,习惯了。 “这姑娘戎城的?” “嗯。”陆野给爷爷沏了茶放在手边。 “姑娘人挺不错的,跟着你是你高攀了,以后对人家多上点心,那些臭毛病也得改改。” 陆野坐在爷爷旁边,听着他平心静气的唠叨,不知怎么,比之前打骂罚他,更让人难受。 思及自己这段日子的作为,却是太过分了,他就老头一个亲人,先前入伍一去多年没归乡,等终于从西北回来,却失了消息。 记忆里还是两年前的三天假期,他回了家看老头,老头和他性子一般模样,好话从不挂在嘴边,只是默默的把人送到大街上,叮嘱一句别死外边。 老头年轻也当过兵,他从小无父无母,是老头修鞋拉扯大的,毕了业就把他送进了部队,说男儿血性,就该当兵报效祖国。 结果一去就是那么多年,最后还这般狼狈回来。 他对不起老头,见不得故人也没脸见。 老头老了,背也弯了,以前提着木棍追他打的爬不起来,今天在大厅动了气,好半天才缓过神。 “爷爷,对不起。” 老头听到这话,抽烟杆子的手顿了一下,紧闭的眼角一抹湿润。 烟雾缭绕,老头开口,“没什么对不起的,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人要往前看,以后好好和那姑娘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厨房里,唐墨站在灶台旁边给六姨递碗,灶台下柴火烧完了,剩下的碳存着余热。 六姨不让唐墨碰水也不让她动别的,就拿着碗递过去就好。 “小妹儿,你是哪的人啊?” 唐墨端着菜碗,端正的站在六姨旁边,乖愣愣的回答,“戎城的。” “家里做什么的啊?” “家里,家里就做生意的。” “做生意好啊,我们街上做生意的家里添置的很不错。”六姨把洗了的碗放进橱柜,转头看唐墨,“就是我们阿野,家里条件你也看到了,但那孩子能吃苦,也上进,别看他一副直愣冷漠的样子,对人挺好的,会疼人的。” 唐墨从未怀疑过陆野的本事,还有他待人的方式,以前他不喜欢自己,冷漠远离她都能理解和接受,但自从靠近后,慢慢的,这个男人藏于内里的好,才被挖掘出来,自己何其有幸。 “嗯,他有本事,对我也好。” 唐墨用力点头,认同六姨的说法。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没多久厨房就收拾完了,六姨做饭前煮了甜汤,这会饭后刚好可以吃了,她拿出小碗一人装了一碗,端着和唐墨往房里走。 “小妹儿,你别看他爷爷那副凶样子,那就是对着陆野的,陆野从小父母双亡,被他爷爷拉扯大,自小严厉了点,其实平日里着街坊邻居的,都挺喜欢老爷子的,他待人和善着呢,而且我也看得出,老爷子挺喜欢你的。” 唐墨跟在六姨身边,手里也端着两碗甜汤,暖呼呼的温度从手心传来,暖了心房。 “嗯,六姨,我知道。” 两人进门,陆野打眼就看到唐墨手里端着的碗,连忙起身过去接了放桌上,翻着她的手看掌心没有红印才松手。 六姨把手中的甜汤放在老爷子手里,起身就看到不远处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透出满意的笑容。 “今天你们不走吧?外头雨势那么大,回去也不安全。” 陆野闻言,去看唐墨,“着急走吗?” 唐墨想起大院的宋姨,又转头看屋外雨势,最终还是开口道,“雨太大了,回去路不好走,怕不安全。” 陆野听明白了意思,转头和六姨说,“六姨,今晚我和唐墨住这,明天走。” “好嘞,我去屋里给你收拾两间屋子出来。等会喝碗甜汤,你们好过去休息会。” 六姨走了,屋外有人嚷嚷着叫爷爷去听曲儿,老头不和他们年轻人掺合,拎着拐杖出了门。 厅里就剩下唐墨和陆野,木桌上摆着一对瓷碗,陆野拉着人走到天井,屋檐滴滴答落着水,流入沟壑中,天井中间放着口破缸,里面蓄满了水,里头还有几条小鱼仔,是前两天六姨上街买鱼,鱼贩子送的,就养在了里面。 两人寻着台阶坐在天井旁,唐墨把头靠在陆野肩上,难得的,心里平静,之前的琐碎烦恼,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为什么带我来这?” “想,所以就来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 “你那天说,你再也没有爷爷了,现在有了。” 肩上的人没了声音,陆野偏头去看,唐墨刚好抬头,两人视线相撞,唐墨眼底湿润。 小镇雨连天,雾色遮住了远处山林,老房子太空旷了,吹起细风,雨水嘀嗒落进缸里,惊的鱼仔游窜起来。 唐墨仰起下巴,贴近男人,亲上去那刻便不由加深了动作。 胸中汹涌炙热的感情通过亲吻传递,唐墨咬住陆野的唇瓣,厮磨一瞬,然后闭上眼跌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第34章 镯子 唐墨在六姨收拾出来的房间躺下没多久, 门口便传来声响。 “小妹儿,睡了吗?” 唐墨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拉开门, 就看到六姨站在走廊上, 手里拿着个盒子。 “六姨, 那么晚了, 找我有事吗?” “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唐墨引着人进屋,“没有,我也还没睡呢。” 两人在房内木桌旁坐下,夜里气温低, 陆野特地让六姨帮唐墨拿了厚实被子,分别前还在她怀里塞了个暖手袋,这会被唐墨正捧在手里, 倒也不觉得冷。 “本来我也不想那么晚过来打扰你的,不过明天一早我就得去镇上赶集了,怕回来你们俩已经走了, 他爷爷今天和我吩咐了几句话,想我带给你。” 六姨话落音,从进门起一直揣在怀里的盒子被放在桌上,然后推向唐墨那边。 “喀嚓。” 搭锁被拉开,盒盖掀起, 露出里面那只被妥帖包裹的玉镯子,在暗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表面泄出一丝光华,唐墨说到底跟在唐老爷子身边那么多年,虽然没有养成娇小姐那番做派,可跟着老爷子见的世面不少, 这只玉镯,很珍贵。 唐墨惊的抬头,不明所以,“六姨,这是?” “这镯子是陆野他爷爷叫我拿给你的,你也知道他爷爷和阿野一个脾气,不会说好话也怕开口冲撞到你,他跟我说这镯子是阿野的妈妈留下的,他代为保管那么多年,还以为这辈子这镯子都只能留在盒子里,但好在,你来了。” 唐墨听罢,呼吸都不由轻了几分,窗外的月光从门口泄进来,清冷皎洁,衬的盒子里的镯子更为闪烁,她听明白六姨话里的意思。 但是,唐墨摇了摇头,“六姨,这个镯子很珍贵,我不能收下。” 六姨听到拒绝的话,反而笑了,像是早就知道这番回答似的。 “老爷子给我的时候还说,你肯定不会收下,叫我多费点口舌,我那时候还犹豫呢,没想到老爷子眼瞎心不瞎,看人还是那么准。” 唐墨被说的不好意思,低了头。 她和陆野虽然如今关系亲密,可还不止于此,更何况她不过第一次和陆野家人见面,受那么大礼,实在承担不起。 六姨也没再劝导镯子的事,不过换了个话题,又道,“小妹儿,陆野从小父母出意外双亡,是跟着老爷子长大的,性格刚正不阿又倔的很,吃了很多苦,读完书就被老爷子送进了部队,一去多年,小孩嘛,从小失了父母那份关爱,总归缺了点什么,但我是一直看着阿野长大的,他的为人品性我清楚的很,是个好孩子,可惜命运捉弄人,后来又发生了点事差点毁了他......”说及此,六姨哽咽了些,抬手擦了擦眼角,又继续开口,“但这次他回来,我们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们已经很庆幸了,但他还带着你一道回来,我们看在眼里其实不知道多开心。” 六姨捉过唐墨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诚恳的,“小妹儿,阿野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他也许没有富余的家庭,健全的亲情关系,但是六姨保证他对你的心是真的,他今天能带你来这,就代表在他心里认定你了,六姨没有别的请求,只想你们以后能好好在一起,你能好好陪在阿野身边,我和他爷爷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老一辈的人活到如今这个年岁,已经不求大富大贵了,只求后辈平安喜乐就好。 而六姨和老头的心愿更少了,他们知道陆野前辈子吃了太多苦,既然回了戎城,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屋外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小镇不像戎城,灯火彻夜不熄,到点整个小镇都黑了,这会也就唐墨的屋子里闪着昏暗的灯光。 六姨的掌心很暖,握的唐墨的手,一直传递到胸口,她从六姨眼里看出对陆野的关爱,也看出了对自己的真切。 唐墨反手攥住六姨那布满沟壑的手,抿着唇勾起笑意。 原来被自己至亲的人关心是这种滋味,以前唐墨只知道爷爷对自己好宠着自己,但从未切身去理解过这份情感,直至今日,她才从六姨和陆野爷爷身上再次感受到了。 “六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和陆野好好的。” 我爱他,并非一时兴起,从第一眼起,就想完了今生要和他一起走的路。 唐墨拉着六姨的手将人送到门口。 “别送了,门口风大,赶紧进去躺被窝里,明天不用早起的,睡到自然醒,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好,我知道了,六姨您回去小心点。” 唐墨站在门口将人送远了,才收回视线,转身就看到桌上那只木盒,玉镯安静躺在里面,珍贵又沉重。 “怎么站在门口?” 忽的,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唐墨的沉思,她猛地回头,看到走廊近处的陆野,手里拿着个热水袋,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 陆野扬扬手里的热水袋,“小镇晚上冷,比不得戎城,我怕你热水袋冷了,想给你换一个。” “就不怕我睡了?”唐墨问道。 陆野把热水袋塞进唐墨怀里,换掉那个冷了的,顿时,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些。 “这才几点呢,我记得你可是夜猫子,没到凌晨你不会睡。” 唐墨听罢,没忍住笑了笑。 说的倒也是,唐墨在戎城没遇到陆野前,天天和伍洋混在一起,玩的特别疯,通宵都是常事,后来一心追陆野虽然娱乐活动少了,但也不耽误她熬夜。 陆野把人牵进房里,触到她指尖凉意,没松手,反而拉着唐墨的手揣进兜里,捂着。 陆野进门也注意到了桌上的木盒,他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唐墨打量他,见他不语,自己便开了口,“刚才六姨来找我了,还把你妈妈留下的镯子给了我。” “嗯。” 陆野平淡的回了个字,像是听着不太感兴趣似的,手攥着唐墨揣在口袋里揉捏,反而显得更在意玩手。 唐墨手指挠了挠陆野掌心,蹭的他有点痒,黑眸微抬去看她。 “你听没听我刚才说什么呀?” “嗯。” “你六姨把你妈妈留下的镯子给我了,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唐墨心里都块掀起惊涛骇浪了,偏偏这一个两个的都风平浪静,到头来,慌乱的只有她自己。她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光是镇定的坐着和六姨谈完话都已经不容易了,这会感觉还没回过神。 桌上的手镯实在是太沉重了,她似乎在提警着唐墨,一旦收下,意味着什么。 陆野伸出手,啪的一声盖上了盒子,把手镯锁在了里面,他盯着唐墨,问她,“不想要还是害怕?” 唐墨眼睫颤了一下,盖住了黑眸的慌乱。 陆野没等到她的回答,唐墨刚才忙着给六姨开门,身上衣服穿的薄,过了那么久,都凉了,他牵着人带到床上,看唐墨像个木偶似的,自己怎么拽就怎么动。 安安静静躺进被窝,露出张白皙的脸。 陆野本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睡吧,别想太多,镯子的事,我会和六姨说的。” 唐墨乖觉的闭上眼,陆野盯着她的睡容看了几秒,起身准备离开,手臂却猛地被人抓住。 床上的人仍然闭上眼,睫毛抖的很厉害,她轻声开口,似是犹豫。 “陆野......” 陆野拉下手臂上的手,塞进了被窝,然后摸了下女人的侧脸。 “睡吧。” . 六姨昨晚和唐墨说不用早起,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可一通来电让她瞬间散了睡意,坐在床上接起,心跳很快。 “喂。” “喂,唐小姐,宋阿姨不见了。” 唐墨听到后,愣了一秒,便急忙掀开被子,慌张的踢着鞋下床,中途不小心撞到床角,闷哼一声。 “喂,唐小姐,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保姆担忧的声音,唐墨扶着床站起身,忙对电话那头说,“我没事,你刚才说宋姨不见了,怎么回事?” “早上我出去买菜时,宋阿姨还好好的在楼上睡觉,出门前我都把家里反锁了,可等我回来人就不见了,我找了一圈,周围邻居都说没见过,唐小姐,对不起。” 唐墨深吸一口气,指尖深深扣在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点,她尽力用平稳的声音和电话那头对话,“阿姨,您别自责,这事错不在你,现在麻烦您先报个警,等会会有叫伍洋的我的朋友来家里,您带着他再把大院周围走一圈,找找宋姨。” “诶,诶,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做。” 挂了电话,唐墨马不停蹄又拨出了伍洋的电话,简单利落的说了事,让伍洋赶紧去大院,那边伍洋本来还在睡梦里,一听说宋姨丢了,噼里啪啦一番响动。 “行,糖糖,你等着,我马上去大院,别担心哈。” 话音刚落,屋子的门被人敲响。 “唐墨,醒了吗?我听见你声音了。” 唐墨攥着手机,疾步跑到门口拉开门,和陆野撞上。 她喘着气满脸焦急和担忧,看到陆野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陆野,宋姨不见了。” 第35章 对不起 唐墨坐在副驾驶, 车窗被摇下,巷子口站着位老人,拄着拐杖扶着墙, 双眼紧闭, 靠着双灵敏的耳朵辨别周围事物。 老头儿是个闷的性格, 之前在陆野面前随意打骂教训, 可这会人要走了,反而不知道说点什么。 陆野从车窗口望过去,老头儿背弯了,以前走路带风铮铮铁骨的陆老头, 不过几年时间,就已经老了。 “爷爷,您进去吧, 别送了。” 唐墨出声劝阻着还要往前走的陆爷爷,老头儿听见声,停了脚步。 “诶, 我不走了,就在这,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啊。” “嗯,我们会注意的, 爷爷,这次来的匆忙走的也着急, 下次得空了,我再来看您。” 唐墨声音清脆,掐着水似的,老爷子听了那张严肃的脸上也松驰了几分。 “你们在戎城好好的就行, 来回跑也麻烦,有什么事打电话就好。” 巷子口的路,老爷子走了很多年,脚下哪块砖哪个坑都一清二楚,可陆野还是不放心,探过身,朝着窗外叮嘱,“老头儿,回去吧,昨天下了雨,路上有坑积了水,小心点。” “行了行了,我走了那么多年不用操心,你们走吧。” 老头儿摆摆手,侧过身,脑袋偏着,仔细去听车轮声。 陆野坐回驾驶室,系上安全带,最后看了眼爷爷,点火踩下油门往另外一个方向驶离。 听见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了,老头儿才缓缓转过身,撑着拐杖一点一点往家门口走,自从当年把陆野送去部队后,老头儿便习惯了听人远去的声音,也习惯了独自回头走在长巷。 车子开出狭窄的小镇街道,纷闹的声音逐渐远去,当陆野再次不经意抬头去看后视镜时,唐墨轻声开口,“陆野,其实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的,路程时间不长,而且是白天。” 早上那通电话后,陆野直接在她房里让她穿好衣服洗漱收拾,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带着她和爷爷告了别离开,唐墨觉得陆野回来一趟不容易,有时间应该多陪陪爷爷,实在不必跟着自己一块回去。 陆野收回看后视镜的视线,目光落在行驶前方,语态平淡,“本来今天就要回去,早晚不过几小时后,下次有空再来就行。” 唐墨还欲再说,手里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忙接起。 “喂,伍洋,怎么样,找到了吗?” 陆野听到那个名字,黑眸不经意深了点。 许是对方的信息不是很乐观,唐墨低着声嗯嗯了两句,又叮嘱对方再找,便挂了电话。 他们已经出了小镇,没走来那条路,走的高速,回去要快些,等过了收费站上了高速,陆野才询问身旁人,“人还没找到吗?” 唐墨摇头,低垂着眼盯着手里的手机,黑色的屏幕上照出自己迷愣的表情,自恼,后悔。 她贪图一时欢乐,以为家里有两个人看着宋姨会没事的,如果宋姨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和爷爷交待。 陆野见过唐墨在她爷爷过世后的模样,现在还记忆犹新,他无法想象唐墨口中和奶奶一样的宋姨如果出了事,她会变成什么样。 他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说让唐墨别担心,没事的,太自欺欺人了,明明宋姨的情况不容一点乐观。 “我们走高速,两个小时就能到。” 唐墨抬眸看向驾驶室,陆野在开车无法和她对视,车厢内的气氛沉闷,有点透不过气,可在高速路上不能开窗,最终唐墨收回了视线,落在自己手机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开始落起了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车窗上,溅出水花。 唐墨手机再次响起,她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胸口如重锤落下,砸的喘不过气。 “糖~宋姨找到了,人没事,我给安排送市医院了,你别担心了。” 唐墨揪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胸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才回答那边,“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咱俩什么关系,还用的着说谢谢嘛,你还有多久到?” 唐墨挪开手机,小声靠到陆野身边问他,“我们还有多久到呀?” 陆野瞳孔微动,回她,“半个小时。” 得到回答,唐墨嗖的一下坐回自己位置,电话再次放在耳边,“半个小时就到了,你先帮我看着点宋姨,我已经联系了之前治疗她的医生,等会就会到的。” “行行行,我办事你放心吧,对了,我一大早给你弄醒就着急忙慌的找宋姨了,饭都没吃,你等会都楼下买两肉包子给我带上来,记得啊。” 唐墨知道宋姨没事,心情不由放松了许多,这会倒是闲的下心和伍洋打趣,“行,今天委屈你了,改天带你去膳德园,我请客。” “妥了,诶,不说了不说了,医生来了,你快到了跟我说,我下楼接你。” 唐墨正想说不用,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唐墨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秒,无声的勾了下嘴角。 “你朋友?” 唐墨还沉浸在给伍洋买包子的念头里,猛地被陆野的声音打断,不由“啊”了一声,才回他,“嗯,是啊,你见过的,就是那天早上......在你家门口撞见的。” 提及那天早上,唐墨如今想来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但在陆野心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怎么会不认识伍洋呢。 酒吧那次呛声,葬礼上搂着唐墨两人姿势亲昵,还有那天早上旁若无人的搭着肩。 刚才,两人言语间也十分信任熟念,唐墨和自己不愿多说宋姨的事,在伍洋面前却事无巨细,好似他才是那个旁人。 陆野这般想着,本就凌厉的轮廓愈发低沉了,连唐墨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唐墨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侧脸,下颚紧绷,线条流畅,可莫名的,唐墨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是不是开车久了,不舒服?我刚看到指向标提示前面有休息站,要不在那停一下,我们换着开一程吧?” “没事,就快到了。” 陆野说完,车内便陷入沉寂,这条高速公路全程不长,来往车辆也不多,渐渐的,陆野油门越踩越重,超过了前面一辆又一辆的小车。 忽的,陆野心头冒出一个念头。 争前恐后的按耐不住。 以往,总是唐墨问自己,能不能给她个机会,能不能做他女朋友,能不能在一起。 可如今呢,他们俩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反而谁都没开口打破那层纸糊的关系,明明就显而易见了,可到头来,却成了说不出口的关系。 就像那天在酒吧,伍洋问自己,你是谁。他无法言说,因为他们彼此从未给对方定性过任何身份,即便在外人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可,陆野想了想,他们亲过,抱过,上过床,都曾给过对方需要的安全感,距离男女朋友只差了那一句话罢了。 车身划破雨势,像离弦的箭猛地一头向前扎去,就在唐墨以为即将超速的那一刻,陆野踩下了刹车,前进速度降了下来,慢慢的,110,90,80...... 最后停在收费出站口,过了闸,便是戎城。 十分钟后,市医院门口。 唐墨坐在副驾驶没下车,她抿着唇还想和陆野说些什么,再次被来电打断。 只不过这次不是唐墨的手机,陆野从口袋里掏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而且是外地的,他本想直接挂断,鬼使神差的,点了接通。 “喂。” “喂,野哥,是我,六儿,我和大队长来戎城了。” 噔!唐墨清晰的从陆野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无法描述,硬要说的话。 惊喜,恐惧,纠结,闪躲。 半晌,陆野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嗯,嗯,我知道了,你们在哪,好,等我。” 挂了电话,陆野从容的解开安全带,转身摸了摸唐墨的脸,抱歉道,“对不起,不能陪你上去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说罢,便要开车下去,只是手臂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唐墨端坐在副驾驶,定定的看着他,“开我的车去吧,市医院门口,不好打车的。” 陆野半个脑袋探出驾驶室,闻言,回过头看她,两人视线在逼仄的车厢内对视着,几秒后,陆野坐回驾驶室。 “弄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唐墨抿着嘴笑了下,探身过去在陆野唇角亲了下。 “别黑着脸,都不好看了。” 话毕,拉开车门走了下去,陆野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影,变得柔软绵长。 最后,在看到门口那个正在等唐墨的男人时,视线陡然变得锋利,狼一般的闪着光,紧盯了几秒后,陆野发动车身,驶离了医院门口。 伍洋领着唐墨往医院门口走,忽的,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转过头看了眼街上寥寥几个过路行人后,收回视线,动了动脖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 火车站。 陆野随便找了个停车位后,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往站口跑,冰冷的雨水裹着寒风打在脸上,他丝毫没有感觉,周围都是裹着严实撑伞的人群,唯独他是个例外。 他甚至来不及想六儿和大队长怎么会突然来戎城,自己又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们,可这一切都被抛于脑后,陆野感觉自己心跳很急,迫切见面的念头高于一切。 陆野对火车站这一块不是很熟,围着站口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野哥!” 陆野后脊猛地一震,像被人当头一棒,敲的人都愣住了。 他缓缓的在原地转过身,入目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深埋在骨血,刻在脑海的记忆就这么被唤醒了。 鲜红的国旗飘摇在西北广袤的大地上,风沙干裂吹的人睁不开眼,他们迎着阳光站在国旗台下,庄重的宣誓。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训练,接受着一项又一项军事秘密任务,山川,河流,高空,海洋,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一起笑,在一起流血流汗,在一起唱国歌,在一起出任务。 每一张脸,都鲜活的越于陆野眼前。 太久了,从那次意外后,太久了,久的陆野血液里的沸腾,好一会,才跳动起来。 六儿背着人高的行李包,从不远处跑向陆野,停在他面前,深深的拥抱上陆野。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六儿哽咽了,当初小队里他年纪最小,大家都让着他,当作弟弟,后来陆野走了,李凡走了,祥哥也走了,他带了新兵,成了新小队队长,部队里铁血无情,所有人都怕他。 可如今,在陆野面前,六儿还是那个A队年纪最小的弟弟,看到自己队长,忍不住红了眼,哽了声。 陆野猛地眨了下眼,握拳砸了下六儿后背,“好了,大老爷们的,争气点。” 把六儿拉开后,陆野这才看到走过来的大队长于雄伟,当年特种部队的头,也是一手带出陆野的老领导。 陆野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大队长面前,极力克制了抬手的冲动,最后掷地有声的叫了一句,“于队!” 于雄伟看了陆野两眼,便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在外,就不用队长叫了。” 在部队时,他们总爱和大队长开玩笑,于哥于哥叫,叫一句就罚跑十圈,他们却越叫越欢,现在陆野想再叫声于队,却难了。 . 陆野带着两人找了住宿的宾馆安置好,又开车找了附近好一点的饭店,下车时,六儿还在打量着车身。 “野哥,这是你的车啊,我认得这牌子,不少钱呢。” 陆野把车钥匙塞兜里回他,“朋友的,借我开而已。” 三人进了饭店,陆野要了个包厢,在点菜单上写了几道后递给另外两人,“你们看看还要吃什么,这边口味重,你们应该能吃的惯。” 于雄伟接手看了几眼菜单后又递了回去,“够吃就好,别浪费。” 陆野听到熟悉的话,不经意露出淡笑,在菜单上加了几笔后给了服务员,等人一出去,六儿就靠到陆野身边。 “野哥,你最近过得咋样啊,上次通过电话后我就出任务去了,一直也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陆野端着茶壶给于雄伟和六儿倒茶,闻言,放下茶壶回道,“我挺好的,你们呢,最近大伙都怎么样?” 陆野最近去心理诊所的次数频繁了些,他的主治医生也告诉他状态有好转,至少在提及过往时,不再抗拒也不再任由自己沉沦痛苦。 陆野不知道自己恢复的如何,但直到今天看到六儿和大队长,他能坦然面对,从这来看,治疗效果超乎他的预料。 六儿边喝茶边和他说战友情况,涉及军事隐秘的大家都清楚,一概而过,但每个人都聊上几句,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但从始至终,三人都没提及过李凡。 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陆野才问出那个最让他疑惑的问题。 “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戎城?” 闻言,六儿端茶的手僵了一秒,随后恢复自然。 “是我带的小队,这次任务出意外有个队员负伤顺便回家休假一段时间,我和大队长特地批了假过来看他,也是顺便想来看看你。” 陆野听着,手指摩擦了一圈茶杯边沿,指骨硌着坚硬的瓷杯,温热的茶水透出壁沿。 他都没看六儿,在服务员上完才出门那刻,沉着声开口,“六儿,你可能忘了,在部队手把手带了你四年的人是谁了,在我面前说谎,没必要。” 话毕,看向坐在对面的于雄伟,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永远都是这样,老狐狸。 “于队,六儿不说,那你说吧,别想着蒙我,真假我能分得清,你应该清楚。”uu 于雄伟闻言,抿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犀利的眼神瞬间透过长桌像钉子一般落在陆野身上,带着审视。 陆野从容的和他对视,包厢内出了呼吸声,安静的可怕。 六儿坐在自己位置上,没敢出声。 半分钟后,忽然听见一声笑,于雄伟看着陆野,笑的豁然,眼中盖不住的欣赏。 “陆野,你还是你,一点都没变。” 陆野收回视线,落在面前茶杯中,茶叶飘在面上,转着圈浮沉着。 于雄伟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野平静的回答着,“我去接你的火车站附近起码有不下十个便衣警察,我载着你们来这一路上,前后跟着三辆伪装车,饭店门口那桌,还有我们对面那个包厢里面,也都是你们的人吧。” 说完,陆野抬起幽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于雄伟,透不出丝毫情绪,“你们到底来戎城干什么的?” 于雄伟收起脸上的戏谑,敛着眉目,这一刻才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特种部队大队长的威严和铁血。 “陆野,我们过来戎城确实是带着任务的,但军队要密你知道的,不方便多说,至于其他,你放心,吃完这顿饭你下楼后,一切都和你无关了。” “砰!” 陆野手捏成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饭碗被砸的叮当响,跌落在桌面。 他猛地起身,浓眉拧成一股绳,爆出强烈的情绪,“和我无关!又是这句话,于雄伟,当年也是这句话,在病房,你跟我说与我无关,然后我就脱了军装,回了戎城,如今又用这句话来敷衍我,怎么,我在戎城都碍你眼了,这次是不是我要遣送回老家小镇才行啊!” 掀天的气势爆炸在包厢内,如同被引燃的炸弹,炸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斥了危险,六儿想去拉陆野,被于雄伟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他平静的接受了陆野的暴躁和怒火,平静的回答他,“你要是能回老家那个小镇,当然更好。” “嘶啦......”刺耳的椅子划过地面声音。 陆野猛地踹了一脚椅子,站立着,隐忍着发抖的手臂,一字一句,“你做梦。” 话毕,拉开门走了出去。 室内泠冽窒息的空气还弥漫着,六儿僵坐在椅子上,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才听到于雄伟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告诉他事情原委。” 六儿动了动嘴,最终出声道,“大队长,野哥会明白的。” . 陆野疾步冲出饭馆,还未收敛的暴躁溢于言表,他在停车位找到唐墨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后径直驶离了饭馆。 距离和唐墨分开将近两个小时,陆野单手把着方向盘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却摸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他把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掏出那物件。 是六姨给唐墨的那只镯子,陆野说帮唐墨处理好,镯子拿出门的那刻,陆野便收进了自己口袋。 陆野盯着成色上佳的镯子,把在手里蹭着,想象着这只镯子戴在唐墨葱白似的手腕上,该是什么模样,肯定特别好看。 他心里想着唐墨,刚才暴虐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回过神再想,陆野觉得自己刚才委实冲动了,和队长还有六儿好不容易见面,最后落的这般局面。 陆野感觉头开始阵痛起来,这种感觉刚从西北回来时也发生过,是他病的最严重的时候,差点自杀。 不过医生不是说自己病情已经慢慢好转了吗,怎么会这样。 陆野扶着额头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了会,车厢内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像是治愈的良药,慢慢的,头疼得不那么厉害。 陆野直起身,发动车驶入车流中。 一个小时后,陆野围着戎城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市医院门口,他没和唐墨发消息,只是这会心有点乱,想找个离她近点的地方,等她出来。 可惜,医院门口不能久停,保安过来催促陆野离开,陆野视线从车窗望向医院门口,在堪堪收回视线那刻,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了。 陆野沉寂的黑眸闪了一瞬,在看到她身后跟出来那个男人时,瞬间阴沉下去。 唐墨和伍洋并肩从医院门口走出来,两人在说着什么,神色放松,时不时笑着,在下台阶时,唐墨没注意踩空了,踉跄着崴了一下,伍洋伸手拉着人往他那边靠,唐墨身形不稳,刚好跌在他怀里。 从陆野这个视角看过去,两人姿态暧昧,旁若无人。 “没事吧,糖~” “这破台阶,差点没摔着我。” “是,大爷,你自己不长眼怪台阶。” “嘿,伍洋,找死是吧。” 两人在台阶上拌嘴,唐墨伸手就要去揍伍洋,伍洋仰头躲她,两人闹成一团。 “唐墨。” 一道阴沉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打破了两人的嬉闹,唐墨站直了身子望过去,台阶下面站着的正是陆野,她笑弯了眼。 “陆野,你来啦。” 结果话刚落音,陆野大步迈上台阶,猛地一把将唐墨拽出了伍洋怀里,手劲很大,唐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拖离了伍洋那边,硬生生被拽着往后拉。 “陆野,你干什么,痛啊。” 陆野五指像铁钳似的锢着唐墨的手腕,往后拖着她跌了好几步,人都没站稳。 可陆野恍若没听见唐墨的痛呼,黑眸直直地落在对面。 伍洋从第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敌意,他无所谓,可唐墨被扯的痛呼要摔,这个男人依旧不管不顾,那他就看不下去了。 “糖糖说痛,你听见了吗,松手。” 不知道哪个字眼彻底惹怒了陆野,他漆黑的双眸流露出狠意,冷声哼笑,“你和她什么关系,凭什么管我们之间的事。” 伍洋听罢,顿时也冷了脸,“我和糖糖什么关系,又凭什么你来过问,松手,不然别怪我动手了。” 陆野闻言,一张寒霜泠冽的脸彻底阴了下去,他攥着唐墨的手腕,直勾勾看着伍洋,里面的血腥暴虐一点都藏不住。 伍洋见他还是不听,便要动手去拉唐墨,陆野扯着人往后一退,两人在台阶上动起手来。 唐墨被夹在两人中间,不明所以,只觉得头顶狂风暴雨一般。 陆野特种部队出身,即便一手攥着唐墨也没有半分吃亏,挡着伍洋的进攻还能干脆利落的回过去。 伍洋担心碰到唐墨,动作不敢太大,被陆野握拳一下抵在胸口,退了一步站在原地。 这时,唐墨在混乱中抬眼,刚好看到几步外的伍洋,焦急的望着自己,刚才两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她不知道陆野怎么突然发了疯似的。 唐墨抬头,试图柔声劝导,“陆野,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好好说。” 谁知道陆野攥的她手更紧了,“放开,放开你是不是就要去对面了。” 唐墨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只觉得手腕痛的快要麻木了,她拧紧了眉头,试图挣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弄疼我了,放手!” 陆野没动,和她僵持着。 唐墨见状,也冷了脸,她学过跆拳道,并不想把它用在陆野身上,但现在情势逼迫,没办法。 唐墨手腕别成一个扭曲的姿势,脚下后勾用力往上踹,陆野察觉到她的姿势,有心避让,怕伤到她,结果唐墨依着陆野那几分心软,下了狠手。 一只手挣脱出来后,手掌并拢成刃,径直朝陆野劈过去,陆野侧头躲开,唐墨伸手拽他的衣服,摸到口袋处布料,用力一扯。 “嘶啦。” “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唐墨下意识低头去看。 台阶上,静静的躺着那只碎成了几节的玉镯,戎城雨势已经停了,地面还是湿的,干净透亮的玉镯碎在脏污的泥水里,光晕暗淡。 唐墨松了手,抬头去看陆野,眼里藏不住的震惊。 “这,...这镯子,怎么在你身上?” 陆野没出声,神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唐墨胸口俱裂,那一眼,看的她无由来的心慌。 她无措的伸手去拉陆野的衣服,头脑混乱,“对...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野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单膝下蹲,亲手把泥水里的碎玉镯一块一块捡起,包裹进手心。 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眼唐墨,又看了眼伍洋。 然后一字未言,用力的挣开唐墨扯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就像刚才唐墨想要挣开自己的桎梏一样。 这番动作从始至终,陆野都没看唐墨一眼。 手松开手,他便转身往台阶下走。 垂在身侧攥着玉镯的手缝,渗出一抹红色,在他踏出最后一节台阶时,流了一滴下来,混在泥水里,没了踪影。 第36章 坎,我自己迈 “他是不是误会了?” 唐墨还赤条条的站在台阶没回过神, 伍洋出声让她反应过来,他看人愣怔的转过身看自己,眼里无措和慌张, 一点来不及收。 伍洋叹了口气, “人都走远了, 赶紧追上去解释一下。” 唐墨这才像是从刚才的慌乱里醒过来, 挪动了下嘴唇,脚步都没迈开,手机就响了。 她接起来。 宋姨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让她上去一趟。 “怎么了?”伍洋问她。 唐墨攥着手机, 五指捏的很紧,箍出了浅浅的印子,良久, 才慢慢的开口,“没事,上楼吧, 宋姨检查结果出来了。” 说完,唐墨转身往医院里面走,没有一点犹豫。 伍洋走在她身后,无奈耸肩。 这天,宋姨的主治医生和唐墨聊了很久, 他告诉唐墨,宋姨的情况不容乐观, 本身就上了年纪,加之这次老爷子去世受的刺激,这一病,难再好了, 现在尽量是往好的方面治疗,保持住当下的模样都已经不容易了。 宋姨早上走丢是因为醒过来后,记忆出现了偏差,以为还是老爷子在世那会,下了床就要出去超市买菜准备午饭,结果还没走出门口那条马路就迷失了方向,胡乱在周边走了好几个小时,伍洋和保姆找到她的时候,正蹲在垃圾桶旁边看别人喝豆浆。 唐墨低垂着眼,长睫盖住黑眸,看不情绪,她淡声问医生之后怎么办,医生建议把宋姨安排入院治疗。 但她们都清楚,宋姨接受不了医院的环境,也接受不了来往在她周围的陌生人。这只会更加刺激她的病情。 最后商定的结果,宋姨入院接受治疗,唐墨陪着。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宋姨能一边接受治疗,同时有唐墨在身边陪着,不至于反应那么强烈。 当晚,唐墨就回了大院,收拾了点洗漱用品搬去了医院,在确定治疗方案后,唐墨给宋姨转了病房,国际部的高级病房,条件设备都要好很多,唐墨不在乎这些,可她在乎宋姨住的是否舒服。 就这样,唐墨开始了一边跑医院一边跑画展的忙碌生活。 她之前的画展因为诸多原因拖拖拉拉的总算快要在A市展开了,最后收尾阶段,她和许漫三天两头往那边飞,落地就直接从机场去医院。 许漫看她奔波劳累的厉害,说了好几次不让她跟着,可这次唐墨却咬着牙不松口,画展的事亲力亲为,一点都不含糊。 宋姨这边情况确实像医生说的,只会越差,她一天清醒的时候不超过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不是发呆就是发疯,唐墨人不在她身边就吵闹的厉害,最严重的一次,挣脱了医护人员跑下楼,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可即便唐墨在她身边,她最多也是不往外跑,磨的都是唐墨,她喜欢拉着唐墨的手,一遍一遍的说过往,颠三倒四的,发起疯就抱着唐墨哭,跟她说对不起,跪在地上磕头,唐墨没办法,也跟着跪在地上,用力抱着宋姨,一边拍着背安抚她,一边说没关系。 唐墨从来都没烦过,在宋姨面前一直很有耐心,包括晚上宋姨惊醒叫唐墨名字,唐墨都会随时醒来去安抚,因为唐墨小时候,刚来大院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宋姨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跟在她身边照顾的,从没说过一句重话,没有一丝不耐烦。 自那天医院门口的意外后,她和陆野之间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关系,唐墨深夜独自一人时,总会忍不住琢磨那天发生的事,谁对谁错呢,伍洋说是不是陆野误会了,唐墨不知道,因为陆野从来都习惯藏匿自己,情绪想法都藏在心里,唐墨很难猜,也猜不透,她想如果那天两人能好好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样的局面。 她闭上眼就能看到陆野蹲下身去捡玉镯的身影,跟针似的,扎在唐墨心头。 也许还是不够喜欢,不够爱,不够了解吧,回头想想,两人从认识都现在,一直都是唐墨在前进,努力,陆野只要抬头都能看到赤诚坦荡的唐墨,连过一分的动作都不需要,唐墨全都整的明明白白。 唐墨以前总觉得,没关系,她喜欢陆野,怎么往前冲都可以,可她还是忘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双向的,一个人撞破头也不是个圆。 唐墨躺在床上,就着窗外的月色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点开屏幕,微信置顶的聊天都停留在不知道多少天以前了。 看吧,只要唐墨不主动,两个人就完全什么都没了。 她想,只要陆野发个标点符号过来,她都能马上给人电话拨过去,甚至跑去找陆野,可惜没有,陆野不会主动跟她发信息说什么。 他们俩的事,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三两句说不清,三两句也能说清,可唐墨这次不知道是堵着口什么气,硬是个把星期没主动联系陆野,说她怂也好,逃避也好,她反正这会不想去解决这事,有些事拖着拖着,就越发难开口了。 她忙着照顾宋姨还要盯画展,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半点分不开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月底了,戎城街道两旁的树枝都光秃秃的,树叶掉的精光,今年这场寒冬来的格外早。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寒风裹着泠冽,刺骨的冷。 伍洋中间找过她一次,两人聊了没两句唐墨就要赶着回医院,伍洋不好开口提陆野的事,放她走了,只是后来在跟许漫的聊天里说,糖糖变了,以前每天跟着他混夜店,吹牛喝酒唱民谣的唐墨,好似一眨眼,都变了。 许漫回他,人总要变的,没了围栏的玫瑰花就要自己学着承担风雨。 . 繁华的中心商铺地段,陆野低着头戴着帽子,帽子戴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平静的迈着步子往前走,脚步不快不慢,穿过错落的人群,在一个拐角处,借着人群一个闪身。 过了一会,不远处跑过来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 “人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的。” “快找!跟丢了回去等着挨罚。” 两人寻着街道四处勘查,其中一个跟进了陆野闪进的小路,走了一段距离,感觉到身后不对劲,反手成刃往后劈,被陆野一把拧住,三下五除二就挟着人往更深处走。 “别动,再动就废了你胳膊。”陆野平缓的语气,带着不容怀疑的伐断。 两人进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陆野松了手,从口袋掏出烟咬上,点燃后也不看对方,只是问他,“谁让你跟着我的?” 对方不说话,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地势。 “别耍心眼了,在我手里,你走不掉。” 陆野呼出一口雾气,袅袅升起,遮住了面容,“于雄伟还是六儿叫你们跟着的?” 男人没想到陆野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呼吸急促了一瞬,但还是不开口。 陆野挑眉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结果,“他们人呢?” 男人还是不说话,陆野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等一根烟抽完了,还是没得到答案,陆野灭了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转身从小街道走出去,留下一脸疑惑的男人。 陆野出了街道,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眼,是心理诊所发来的。 最近心理医生找他勤,每天信息好几条,陆野挑着回,有兴致打两个字,没兴致就当作没看到。 「陆野,你到底过不过来!我说过了,你现在的情况,我们需要好好进行一次交谈,不然你的问题这辈子都解决不了」 「我知道你看到消息了,回复我。」 陆野看完,没有什么波动,熄灭了屏幕放回口袋,招了辆的士报了医院地址。 下车后,陆野习惯性找到对面那家粉店坐下,点了碗清汤粉,坐下慢悠悠的吃,只是视线从未离开过医院门口。 这段日子他来的频繁,老板都认识他了,店门口的位置特地给留下,陆野边吃粉边观察医院门口,直到面吃完,医院门口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挑纤瘦漂亮,人到楼下接过饭店送过来的饭菜后,又提着进门。 背影消失,陆野也跟着起身付钱,走出粉店。 这次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进了医院,他找到唐墨住院部那层,在前台交谈了几句,然后把一个盒子递过去,之后便走了。 唐墨是在收拾好饭盒准备丢出门时,护士过来交给她东西的。 “那人没说是谁,也没说干什么,只是把东西给了我们,让我们代为转交。” 唐墨看着护士手心那个熟悉的盒子,熟悉的看到第一眼就知道过来的人是谁,眼睛眨了下,有点热。 唐墨接过护士手里的盒子,匆匆说了句谢谢,然后转头跑进了厕所,隔门一关,她跟泄了气似的,靠着门就滑下去了。 那个盒子在她手心,被攥的发热,唐墨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那只被打碎的玉镯,碎的太厉害了,缝补不了,男人就一点一点给拼凑成圆镯子的模样,放在盒子里,像个好的似的。 盒子边上还放了张纸条,唐墨拿出来。 “对不起。” 瞬间,唐墨眼睛就红了,这段日子过大压力多苦多累她连哼都没哼一句,陆野一个镯子一张纸条,就让她红了眼,眼睛都模糊了。 “陆野,你真讨厌。” 唐墨嗡着声,细细的说,委屈又小心。 这些天所有的难过委屈还有担心,猛地一下全涌了出来,平时藏得再好,也不过是被压住了,看到这些东西,哪里忍得住。 唐墨从口袋掏出手机,拨陆野电话。 响了会,那边接起了。 两人都沉默,只有唐墨这边偶尔有吸吸鼻子的动静,两人之间呼吸声都听不见,如果不是显示通话,都不知道在打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声叹息,紧接着男人声音传过来,“唐墨,别哭了。” “你管我,我爱怎么怎么。” 陆野站在心理诊所门口,听到唐墨赌气似的话,笑了,脚步打了转,又绕开了诊所。 “行,你想怎么都可以。” 陆野很好那么温柔和唐墨说话,总是冷冷的,单调的,这会柔下声,唐墨越发觉得委屈。 “你给前台干嘛,不能直接找我。” “怕你不想见我。” “为什么不想见你。” “我混蛋,惹你生气。” “你还知道你混蛋啊。” “嗯,知道。”陆野握着手机贴在耳边,耳蜗都热了,“转头就后悔了,想跟你道歉。” 唐墨抹了下眼角,撇嘴,“你那么凶,还知道后悔。” “知道,可后悔了,太混蛋了,都敢对你动手。” “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找我。” “在想怎么给你道歉,我嘴笨不会说话也不会哄人,想不出好法子,就耽误了。” 唐墨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 还知道自己嘴笨。 “唐墨,那天的事,是我没控制好脾气,对不起。” “道歉都在电话里,一点不真诚。“唐墨小声嘟囔着。 陆野站在公交站牌下面,笑的眉眼都没那么凶了,“嗯,不真诚,改天我到你面前,特别真诚的给你道歉。” “为什么改天,今天,明天,后天,不行吗?”唐墨问。 “不行,我辞了工地的工作,找了份跑货车的事,晚上就出发,来回得半个月。” 唐墨嚯的一下起身,推开洗手间的门往外走,语气着急,“你怎么突然辞了工地,跑货车去哪,安全吗,几个人啊。” 唐墨只是听说过跑货车,对这工作一点不懂,突然听说陆野要走,人都懵了。 “嗯,我之前就考了证,一直想辞了工地跑货车,赚得多,这次工地拖着不发工资,正好有借口辞职了,你放心,很安全的,我之前和别人跑过,回来能休息个把星期,到时候我认真给你道歉。” 陆野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话,交代那么多,唐墨听着糊里糊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奇怪,可她心思都在陆野要走身上,没细想,走出厕所,还在问陆野什么时候走。 陆野看出她的心思,出声制止,“唐墨,别过来,我这边正在装货,忙得很,你好好在医院陪宋姨,回来我一道去看望她。” “陆野......” 唐墨还想说什么,陆野却急匆匆的说老板在叫他,得去忙了,回头再通电话。 唐墨站在走廊,盯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还攥着玉镯盒子,眼睛直的发愣。 . 另一边的陆野,挂完电话后,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眉眼冷的有点骇人。 他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听到那边说的话后,黑黝黝的深瞳里泛出一丝戾气。 “好,我知道了,谢谢。” 陆野再次打开通讯录,找到之前接过的一个外地来电拨通,滴滴滴响了一会,那边接通。 明显没想到陆野会打过来,那边语气带着慌乱,“喂,野哥,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没什么,之前那顿饭吃的不愉快,我的原因,想叫你和于队再聚一聚。” 六儿想都么想,直接回,“啊,那什么,我们现在有点不方便,要不过段时间吧,野哥。” 说完,对面就没了声,六儿提着气听了半天,小声叫了句,“野哥?” “六儿,我有没有说过,别在我跟前撒谎,你腿一撅我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 “什么......什么啊,野哥你说什么呢。” “跟踪我的人是你派来的吧,于雄伟现在在医院躺着呢吧,老鹰来戎城了,对吧?” 陆野一口气不带喘,平静的叙述完,六儿下巴都惊掉了,他回了半天神才磕磕绊绊的开口,“野......野哥,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野视线落在不远处空地上,缓声回答那边,“六儿,你别忘了,我是在哪里出来的,我曾经是特种部队的獠牙,你这点心思,不够使。” 良久,电话那边才传来六儿的声音,“野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是于队说,你已经慢慢从那件事走出来过新生活了,不能让你再掺和进来。” “所以你们就瞒着我,不告诉我,连老鹰来了戎城这消息都不让我知道,你是不是想哪天雄伟或者你六儿等光荣牺牲了,我才能和个傻子一样,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个消息。” 六儿知道陆野动真了,跟过陆野的都知道这事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坎,别人连提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野哥,野哥,你别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六儿慌的不知道怎么解释,陆野出声打断他,“于雄伟怎么样,死了没。” “于队没事,就那天追老鹰的几个下属时,没注意,擦枪走火了。” “行,没事就行,这事我记下了,你和于雄伟说,我的事我自己决定,犯不着任何人为我下定论,我和老鹰这道关,我自己迈,你们拦不住也别想拦。” 说完,便挂了电话。 六儿捏着手机转头去看病床上的于雄伟,他刚才都听见了,这会收回视线闭上眼躺着。 半晌,深深的叹口气。 “我不肯告诉他,就是怕成现在这个局面,陆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事迟早要被他知道,我就想在他知道前解决,现在倒好了,没解决老鹰我躺下了,陆野还知道了。” 于雄伟摇摇头,无奈,“逃不过啊。” 于雄伟和六儿一直就是带着任务来戎城的,当年那起绑架案的罪魁祸首逃犯之一老鹰,来了戎城,部队知道后,第一时间下令让于雄伟和六儿赶来了戎城,他们都知道,老鹰为什么会出现在戎城,当年那件事后,恨的不止陆野一个,还有老鹰。 陆野失去了李凡,老鹰那边几乎全灭,手足兄弟一个个被特种兵击毙,只有他冒死逃了出来,他日夜被仇恨侵蚀,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陆野去死,生不如死。 陆野在火车站接人那天就起了疑心,和唐墨吵架回家后几天,已经察觉周围跟踪他的人,他反跟踪过几次,每次那些人目的地都不一样,找不出对方是什么人,直到那天陆野跟着一个人到了医院门口,见到了六儿,一切才明白过来。 他直接电话给了部队曾经的领导,单刀直入,陆野不是好糊弄的人,即便他们不说,凭陆野的本事,想知道事情原委不过时间问题,部队的老领导无奈,和他说了实情。 陆野听完后,觉得可笑又悲哀,他甚至有点恍惚,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他经常跑去医院,在对面粉店吃粉,看一眼唐墨,很奇怪,当他看到唐墨,心里便能平静很久,在那很久的时间里,他就能思考出很多问题。 陆野在和唐墨吵完架的第三天去了心理诊所,心理医生在和他交流后,很奇怪,说明明陆野之前情况有很大的好转,怎么才几天不见,忽然就变了,陆野听完后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原因。 陆野站在公交站台,面前的车辆来了停了又走了,但他始终没上,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错身而过,他像是入定了,背脊挺直站在原地,有人朝他投过来视线,他像是没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野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黑眸缓缓抬起,眼神坚定透着希翼。 心理医生说他最近有好转,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陆野不否认,因为他的人生有了新的方向点,唐墨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走不掉了,他可以为了唐墨从黑暗里走出来,活下去,这是好转。 可是在陆野心里永远都有一块抹不掉的疤痕,藏着他不为人知的伤痛,这是心理医生,唐墨都无法治愈的,他的病,他自己都知道,怎么救,怎么治,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有他愿不愿意。 就像刚才他和六儿说的。 坎,他自己迈。 有些事,也必须他亲手来做。 第37章 夜深了 陆野说他要自己迈这个坎, 到最后真的是他亲自迈了出去。 这些天除了六儿安排的一波人跟踪他之外,陆野还发现了另外一波人,行迹更隐秘更小心, 那天如果不是他上楼后想起家里没烟了, 回头出门, 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拨人。 除开六儿和于雄伟, 在戎城还能肯这么在他身上花心思的,除了老鹰没有别人了。 他装作不知道这拨人,自如的按照正常生活轨迹行动了两天,在某天夜里拐进巷子口, 黑暗中,陆野把跟踪他的人打的趴倒在垃圾桶边上,浑身是血面目全非。 他敛着沉浸的黑眸, 像是看死人似的,平静出声警告,“告诉老鹰, 别整这些虚招,叫他等着我。” 第二天一早,陆野在卧室看自己画的老鹰派来跟踪几人的行程轨迹,刚连成一个点,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最近总是接到陌生电话, 陆野习惯了,接通后放在耳边。 那边安静如斯, 不久传出低哑,撕裂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一寸一寸吞噬掉陆野的理智。 “陆野, 好久不见啊,还好吗?” 话筒里的声音如同利剑,瞬间刺破陆野的耳蜗,瞬间,他后背绷紧浑身肌肉箍的似要随时爆发,黑眸阴阴暗暗,狂乱,暴戾的情绪铺天盖地。 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泄出,“老鹰。” 那边在笑,笑的猖獗狂妄,“看来,还记得我。” 老鹰的笑声通过手机透出来,恍惚间,陆野回到了那个仓库,他拖着血淋淋的手臂,全身麻木,凭借着一口气撑着站在对面,老鹰拿着枪把玩在手里,也是这般笑。 玩弄,肆意,猖狂,鄙夷。 他一边笑一边说着残忍的话,“陆野,选一个吧。” 这是陆野往后深夜梦醒,最常听见的一句话,像是一道咒,紧紧箍住了他。 “你怎么还有胆子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怕和你那些哥哥弟弟一样的下场吗?” 砰! 电话那边一声巨响,是某种重物被踹翻。 老鹰收了笑,刺耳难听的声音变得阴冷,像条毒蛇,“哼,陆野,不用激我,我痛苦你也别想好过,你那个战友的下场如何,你不会忘记吧。” 陆野五指捏着手机,差点捏碎。 “陆野,我也来戎城那么久了,已经玩腻了,觉得没意思了,这样吧,剩下的就我们俩来解决,这次,我再和你玩个游戏,这次的输的人,可是要永远下地狱的噢。” 老鹰说完,阴沉的冷笑了两声,挂断电话。 陆野从耳边拿下手机,坐在床上,长久的没有动作,像是入定一般,细看他的眉眼不住的颤动,像是按耐不住某种情绪,即将爆裂。 接完老鹰的电话后,陆野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他知道老鹰这个人,十足的疯子,他说玩游戏,那就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陆野开始加快脚步反跟踪老鹰派来的人,并且从六儿那得到了一些消息,于雄伟从医院出来了,被安排在一处暂时休息,他给陆野打过电话,知道在这件事上阻止不了陆野,只能无奈叮嘱陆野别冲动,一切行动都要和他商量。 就在陆野和六儿即将要找到老鹰的巢穴时,六儿接到电话,说于雄伟不见了。 陆野那天正在市医院对面吃粉,接到电话那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老鹰干的,钱都没付就跑了,半路上收到一通陌生信息。 「游戏开始了,好好参与吧。」 陆野电话拨过去,空号,气的手机砸在座位上,吓得司机差点拐错道。 陆野匆匆赶到于雄伟的住所时,六儿带着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了,屋子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甚至连一点细微偏差都没有。 六儿看到他,面色很沉。 就在这时,陆野的手机再次响了。 新消息到达。 「玫瑰花很香,我很喜欢。」 陆野攥着手机,眼里酝酿着风暴,快要吞噬掉一切情绪,六儿凑上去,看到了这条信息,同时也看到了上一条。 惊讶道,“老鹰?” 陆野没回,似是在思考刚才那条的内容,不过片刻,六儿就看到陆野崩坏的神情,那种慌乱,惊恐,一寸一寸从黑眸里泄漏出来。 “野哥!怎么了。” 陆野强迫自己冷静,在心底告诉自己刚才那个想法的荒唐,但同时又掩藏不住更疯狂的念头滋生。 他用力抓着手机,呼气声很重,他僵硬的食指点在手机屏幕上,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漫长的嘟嘟嘟嘟声,时间像把锯拉扯在他胸口,每多等一秒,就割出一道痕迹。 就在陆野快要冷静不住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陆野。” 女人清脆,亮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那一声似是救赎,把陆野从冰冷的深窖猛地拉了出来。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回应,女人又叫了两声,“陆野?听得见吗?” “陆野~打错了吗?” 陆野张口准备回答,猛地,电话那头一阵惊呼。 “啊!呜...呜呜...嗯!” “救!......” “砰!” 然后通话就被按断了,陆野刚松口的气,瞬间提到嗓子眼,心脏被猛地攥紧。 “唐墨!” 声音都叫破了声,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一切都在瞬间就发生了,陆野再拨过去,那边显示的已关机。 六儿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野哥,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六儿的耳机里传来消息,听完后,他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六儿缓缓抬起头,和陆野对视。 “我们的人说,找到于队了,在医院。” “砰!” 陆野情绪失控一秒,踹翻了楼道的垃圾桶,垃圾滚落出来,洒了满地。 老鹰是故意的,故意用于雄伟的失踪让他离开医院,故意让他体验两次恐惧的滋味,这就是老鹰,他想让你痛苦,痛到极致。 陆野像头绝望的野兽,站在楼道里,喘着气,一言不发。 嗡嗡嗡...... 他手里的手机又响了,来消息了。 六儿和所有同行的人不约而同看向陆野垂在一侧的手,陆野咬着牙,眼睛红的充血,他拿起手机,解锁。 「南遇湾工地,明天一早九点,你一个人过来。」 刚看完,有一条消息进来。 「记住,是一个人,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最后两张图片进来。 第一张是昏迷贴着胶布倒在座位上的唐墨,散乱的头发挡住半张脸,有挣扎过后的痕迹。 第二张是几个被绑在一起的工人,丢在昏暗的仓库里,脸上带着伤,眼里藏不住的恐惧,看着镜头,害怕得很。 陆野眼眸盯着图片,一寸一寸变得幽深。 “野哥,要不我先......” “消息你看到了,约我自己赴,老鹰什么人我清楚,让他知道带人,图片上的人,全都得死。” “可是......”六儿还想说什么。 陆野决绝的打断他,“没有可是,你带人去找于雄伟,勘测周围地形,明天在外围安排好人,随时准备好突发情况。” 说完,陆野便转身下楼。 六儿从楼道望过去,看着陆野的背影,猛地,和最后一次出任务时的场景重叠,那次他们意气风发的从部队出发,一起宣誓同生共死。 最后,未同生也没能共死。 . 陆野坐在出租房的楼道里,月色从大门落进来,淌进楼梯,清冷裹着寒意,可陆野却像感知不到似的。 他旁边已经聚集了一圈烟头,空旷敞风的楼道吹不散浓重的烟味。 陆野一根接着一根,没有停。 兜兜转转一圈,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西北那次绑架案,逃了老鹰剿灭了一窝犯罪分子,死了他的战友,自己退了役回到戎城。 现在,老鹰劫持了唐墨还有工地的工友们,同一种方式,天一亮,他就要去参与这场游戏。 老鹰说他累了,其实陆野也累了,多少个日夜的纠缠和折磨,梦魇无处不在,他深陷在自责,悔恨中,像困在泥潭的人,无法自拔。 抽完一根,陆野从口袋去摸新的一包烟,摸到另外一个冰凉的触感。 拿出来,是常用那个皮夹子。 冷白的月色里,破旧不堪的皮夹子封面上,放着一张破碎后又被粘贴的照片。 陆野指尖抚过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李凡身上,黝黑质朴的脸,笑的牙不见眼,欢快的蹲在他身边,比身后的的太阳还耀眼。 陆野停留几秒,指尖挪开,又停在粘合照片的胶布上,透明胶布被剪的层次不齐,看照片粘合的样子就能看出贴的人手多笨,好多缝连都连不上。 但陆野却一点不嫌弃,眼底流露出柔软的情绪,他一点一点摸过那些胶布的凸起,像是要透过这些去回忆什么。 他想起唐墨在咖啡店时,低着头认认真真给自己粘照片的模样,小心又害怕,弄完之后畏手畏脚的把照片递给他,自己都觉得手工差的很,偏偏在警局门口,梗着脸说自己能行。 陆野只记得唐墨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忘了,什么时候对她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酒吧故意碰瓷让自己载她回去那次。 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民谣那次。 帮自己追小偷,粘照片那次。 喝醉了跳舞那次。 还是上床那次。 还是每一次。 他不记得了,如今想起他只觉得,每一次,他对唐墨的感觉都不一样,她和李凡一样,像最炙热的光,猛地冲进了自己的世界,最霸道的存在。 唐墨总说他站在原地就好,她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回想起来,两人之间自己永远在克制,自持,冷静,唐墨一往无前,张扬,热烈,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居然也走了那么久。 陆野坐在台阶里,自嘲的笑了声,烟雾散去,剩下寂寥。 他哪里是克制,自持,他是害怕,胆怯。 唐墨和李凡一样,生动灿烂,是小太阳,陆野摧毁了一次太阳,自己跌落黑暗和淤泥,哪里还敢再次去触碰太阳。 唐墨太美好了,好的让他不知道如何珍惜,对待才能还得起这份好,在挣扎的时候,他冷漠的像个胆小鬼,不敢直视两人之间的感情。 直到此时此刻,褪去所有枷锁,陆野才明白。 他克制的越厉害,就越爱唐墨。 得知唐墨被绑架的那一刻,陆野第一次感觉到崩裂的感觉,心脏活生生被刨出,血淋淋的。 爱得太深,所以才会胆怯。 克制的太久,早就忘了这份感情如何珍重。 陆野一边磨蹭着发旧的照片,一边磨蹭着凹凸的胶布。 楼道灌进风,吹的发丝都凉了。 陆野低头看着照片,不知道对着谁,轻轻扬了下嘴角。 夜深了。 第38章 我爱你(完结章) 陆野抽完最后一包烟, 天边晨曦的微光穿破云层,将沉睡的小区慢慢唤醒。 楼下起早的行人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上班, 送小孩上学, 推着小摊出门, 嘈杂热闹的声音掀开寂静一夜的沉闷。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手机的震动从口袋里传出, 陆野拿出来,按下接听。 话筒那边传来于雄伟的声音,暗哑的沉重。 “要来接你吗?” “不用了,于队。” 耳机里没了声音,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的跳动,记忆像条长线从脑海深处被牵出,陆野想起之前在部队, 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在国旗下听于雄伟说一句,任务顺利, 好好回来。 很久没听了,陆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握着手机起身,坐久了的身躯有点麻木,酸痛从下半身席卷,陆野对着手机开口道, “于队,我出发了。” 良久, 那边回了句,“嗯。” . 这条出发的去路,陆野走了很多遍,因为老鹰说的那个地址就是陆野之前做事的地方, 南遇湾工地。 除了唐墨,被绑架的另外一群人,是陆野认识的工友。 家有年迈双亲的老李,媳妇出车祸瘫痪在床的老张,等着今年过年回家盖新房子的大顺,还有总出言不逊惹人厌烦的吴七。 陆野想着自己不过在这上班几日,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明明还有更多需要他思考的问题,在去赴约的路上,他却想了一路莫名其妙的事情。 到工地时,外侧已经被警察还有特种兵包围了,于雄伟连夜给西北作出的报告,陆野看着面前熟悉的作战服,久远的记忆遥遥浮现。 于雄伟带着通讯麦,手机拿着对讲机,把手中的装备递给陆野,过后,拍拍他的肩膀,侧过脸没有直视。 “一切顺利,好好回来。” 陆野忽的,笑了。 像是释怀一般。 他重重的抱上于雄伟的肩膀,一切都有了归处。 没等于雄伟伸手,陆野便放开了他,手表上指针偏向八点五十分,陆野熟练的装上武器装备,和每一次出任务前一样。 只是这次,他的身份不同。 陆野抬起黑眸,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眸底浮沉,最后定成一簇。 他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工地内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陆野。” 身后传来于雄伟的声音,陆野没有停下脚步。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陆野慢了一步,继续往前走。 晨曦的微光探出云层,陆野望着远处,看着那抹光,今天应该是好天气。 陆野上楼前,六儿已经把敌人位置和工地内布局都勘测清楚了,老鹰当年流窜在东南亚一带,什么活都接过,中途还当过几年兵,论手段智力狠劲,都是罪犯中的一流。 陆野贴着墙抵达三楼通道时,两个人影从他身后窜出,持着电击棒砸下来,被他晃身躲过,反脚一踹,手下成刃,烈烈生风。 三人扭打起来,陆野当年在部队格斗擒拿都是第一,对付面前两个不在话下,几分钟后,呼出一口粗气,冷眼扫过台阶上昏死过去的两人,拍拍手继续往上走。 一路走到六层,中途阻碍不断,但从未擦枪走火,老鹰派来的人,一直在和他比划手脚,没有动过枪。 刚解决掉一个精干蛮狠的外国人,陆野把膝盖从满头是血的人脸上挪开,鼻尖充斥着血腥味,手上都是污垢,脸上也挂了彩,他随意的擦了下破损的嘴角,看着台阶上面空旷的大平层。 缓步迈上去,等待良久的人终于浮于眼前。 但陆野视线仅扫过一瞬,就被绑在椅子上那人彻底盯死了视线。 唐墨散着头发垂着头,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似的,巴掌大的脸只看得到黑色胶布和眼罩,其余的全部被凌乱的发丝挡住,衣服上布满泥尘灰土,裤子的膝盖破了洞,腿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陆野只看了一瞬,目眦具裂,一双黑眸涌出骇人的狠意,红的吓人。 “你动了她。” 平静的话语下藏着滔天的暴虐和愤怒,唐墨是长在花园里被细心呵护的野玫瑰,可现在却被困在这小小的一张木椅上,满身脏污。 老鹰低着头在玩那双机车手套,闻言,不甚在意的抬头,耸耸肩,“没有吧,那天她试图逃跑,被我手下抓回来,挣脱受了点罪。” 老鹰平淡的叙述着,像是在谈论着吃饭睡觉一般,可听在陆野耳中,刀刻针扎般。 唐墨垂着头被人带着耳机,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莫名的,一丝熟悉的感觉出现在身边,她猛地抬头,朝着不知哪里的方向唔唔两句出声。 陆野看着她有了动静,抬腿往前两步。 “站住,再往前,她可就连唔都唔不出声了。” 陆野瞬间被钉在原地,黑眸似刃落向老鹰,他发狠的声音从牙缝里泄出,“你要怎样。” 老鹰似是玩够了那双手套,丢在桌上,“跪下。” 他那半张脸在那次绑架案里被炸弹炸毁了,残缺丑陋,另外一只眼拉的很长,像条毒蛇似的,老鹰盯着近处的男人,上一次交锋,也是如此,陆野浑身是伤,背脊却挺直,怎么也打不弯,他不喜欢。 老鹰踹了一脚木椅,唐墨听不到看不到处在黑暗里,猛地受到外界刺激,抖了一下。 陆野噗通一声,直直跪下。 陆野多犟的性格,老头儿都说陆野是他从小一棍一棍给揍出来的,后来进了军营也是含着血咬着牙趟过去的,现在,老鹰只踹了唐墨椅子一脚,陆野便跪下了。 老鹰扯着蔑笑,“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不枉我让人跟了你大半个月,看来这女人真的对你来说很重要。” 话毕,他绕着椅子走了一圈,“就是不知道,她和李凡,是不是在你心里一样的重要。” 瞬间,陆野昂起头,背脊发抖。 老鹰把桌上的手机打开,调出视频画面,递到陆野面前。 里面是那群被绑架的工人,漆黑的窝在一个角落,绝望,恐惧,害怕,从每个人脸上露出来。 老鹰凑到陆野耳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字重重的砸在他心上。 “陆野,老规矩,老游戏,你做选择。” 终于,陆野垂在身侧握拳的手掌慢慢松开,一寸一寸,他像头绝望的野兽,陷入无尽的挣扎中。 原来兜兜转转一圈,最后真的在原地踏步。 老鹰和陆野对视着,空旷的平层刚刷上水泥,灰黑的附着一层,阴阴暗暗的。 “我说过,这场游戏只有我和你,我早就不在乎生死了,刚才你在楼下解决掉的就是我身边所有的人,现在这层楼除了我,你还有这个女人没谁了,我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看着你陆野,生不如死。” 老鹰起身,居高临下,“对了,忘了提醒你,不要妄想让楼下那群警察妄动,我一死,你那群工友们立马跟着陪葬,还有你女人身上的炸弹,也会跟着爆炸的。” 说完,老鹰背对着陆野发出刺耳的笑声,一阵阵的,击破陆野残存的防线。 陆野面前放着一把枪,只有一颗子弹,漆黑,枪.身透着光和冷。 “三十秒。”老鹰提醒着。 陆野闭上眼,过往瞬间在脑海浮现,废旧工厂,自残的右臂,戏谑残忍的笑,冰冷的枪。 一切又在重复。 “二十秒。” 李凡安静平缓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漆黑淳朴,一双黑瞳发亮,咧开嘴朝着他笑。 “野哥,没关系的,开枪。” “十五秒。” 一声警惕砸向陆野,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静止在这一刻。 在酒吧里,唐墨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安静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眼睛清亮,声音穿透音响直击陆野心脏。 “忘掉名字吧...我给你一个家。” “十秒。” 部队,戎城,过去,每一个人的身影陆陆续续如光影从眼前闪过。 “五秒。” 最终,定格于早晨那个天边晨光微露的画面。 “三秒。”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两秒。” 陆野缓缓睁开眼,拿起地上的枪。 “一!” 陆野抬起手,枪.口正对着不远处的身影,唐墨看不到,听不到,她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会很安静。 “选!”老鹰刺耳的声音破了腔,眼睛燃的通红。 “砰!” 一声枪响,响彻空旷的楼层,惊起工地的飞鸟。 陆野手指搭在枪上,枪口对着前方,老鹰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流血的窟窿,感觉身体一寸一寸变凉。 然后倒在地上,睁着眼没了反应,手里的炸弹按钮脱落。 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响在楼内,六儿从平层落地窗破入,手里还拿着枪,枪管发热。 “人质已安全。”他一个翻滚落在陆野前方,置身去探老鹰的呼吸。 确认死亡后,对着耳机开口说了两句,立马被陆野打断。 “让大家立马撤退出工地。” 陆野朝着唐墨的方向走,边道,“炸弹启动了。” 六儿只是惊讶一秒,便吩咐人群疏散,拆弹专家上楼,陆野奔到唐墨身后,去解绳,看到炸弹计时装置时,黑眸重重一跳。 转而惊呼,“跑!来不及了!!!” 陆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利落的划开唐墨身上的绳子,挟着人一抱,便往落地玻璃那边跑,边跑边叫,“六儿,跑!!!” 脚下步履生风,陆野一刻没有耽误,抱着唐墨从六层往下跳。瞬间,炸弹爆裂开。 巨大的冲击把陆野震的下落歪了一瞬,撞在跳板上,闷哼一声,手臂箍紧了怀里的人,双臂死死护着唐墨的头颅。 落地的瞬间,后背猛地一震,陆野感觉喉鼻一阵温热粘腻,他僵着手,把怀里的人拉起,推开她的眼罩。 狭长的眼眸侵湿眼眶,空洞洞的,让陆野心尖骤然紧缩。 他伸手触在唐墨眼角,想开口说一句别怕,张口一瞬,鲜红的血从喉鼻出喷涌而出,洒在了唐墨脸上,然后便倒下不省人事。 . 急救室门口,慌乱的推车闪避人群往前,门口敞开等待着救援,唐墨攥着陆野的手跟着推车步履匆匆,一直到门口,被护士扯开,然后大门紧闭。 唐墨怔愣的待在门口,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未动,眨眨眼,飘了神。 于雄伟在她身后拍了拍,“过来先坐吧。” 唐墨这才有了反应,像提线木偶似的,一步一步挪到手术室门口座椅上,手腕还在发抖,根本停不下来。 于雄伟一身作战服还没来得及脱,就跟着过来了,如今的场面,他只想抽根烟,可惜,医院是禁烟区。 他侧过身去看一旁的唐墨,即便被绑架,身上脏污不堪,但也盖不住一副出挑的皮囊。 陆野这小子,眼光不错。 于雄伟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过后,无奈的笑笑。 “放心吧,陆野命大,下跌时被跳板挡了下,减少了阻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其实也是安慰唐墨罢了,他心里没底气。 唐墨僵硬的转头,嘶哑的喉咙像含了沙砾,硌的阵阵发痛,“嗯,他会没事的。” 这话倒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于雄伟,可听在两人耳朵里,不过像是强行在给各自打镇定剂罢了。 走廊转瞬便安静的不像话,刚才纷乱嘈杂后,徒留下一片寂静,唐墨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如今的心境,又有了不同。 “陆野和你说过他在西北的事吗?”于雄伟问道。 唐墨迟钝的想了想,摇头,“我只知道他之前当兵,后来因为什么事回了戎城,其余的,他没说我也没问过。”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打碎了的血肉,自己咽下去。” “姑娘,反正也是等着,我给你讲段往事吧。” 唐墨不想听故事,只想等着里面那人平安出来,但于雄伟的话,拒绝不了。 于雄伟没等她开口,便独自说了起来,“那次,我接到上级派发的任务,安排了手下最优秀的A队小组出这次任务,我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在国旗下迎着他们浴血归来,但是一切都错了,这次任务,成了这只小队最后一次任务,也是这次任务后,陆野卸了军装,回了戎城。” 唐墨缓缓抬起头,望向于雄伟,他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堪称后悔的情绪。 “那次任务的线报出了问题,陆野的小队遭受埋伏,整个小队全部被打散了,陆野在混战中被打晕,醒过来后,已经身处敌人领地,无数犯罪分子围绕着他戏弄他,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一个队友李凡和一群这次任务等待被救援的人质,他们把李凡挖了眼睛剁了耳朵,身上被虐出无数伤疤然后挂在树上供人赏乐,让陆野跪在李凡面前,盯着他看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太阳出来前,那群犯罪分子用李凡威胁陆野,让他自己用刀生生的把右手整个筋骨给划断了,你知道陆野在特种兵最出色的成绩是什么吗,是狙击,那群人断了陆野的右手,等于废了他狙击手这条路。” 唐墨沉默的听着那段往事,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她不知道胸口揣着的那样东西,是否还有感觉,好像只是麻木地在跳动。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他们给了陆野一把枪,让他做选择,在李凡和那群人质之间做选择,只有一方能活,十秒内,陆野开枪杀了李凡就放了人质,没开枪的话,就把人质一个个拎到他面前虐杀。” 唐墨的手已经不受控制了,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发抖,像是攥着那颗滚烫的心脏。 “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到的时候,陆野拿着枪跪在李凡面前,李凡吊在树上,胸口嵌着一颗子弹。” 于雄伟摩擦了一下手指上的枪茧,钢铁部队铸造出来的于队,此时再提这段沉痛的过往,也忍不住哑了声。 “陆野被带回部队后治疗一月,随后,申请退伍,回了戎城。” “吱...” 于雄伟话刚落音,手术室门口被人拉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两人齐齐起身上前。 医生拉下口罩,“病人安全,有点脑震荡,转病房后再观察。” 哗啦,推车被护士推出来,上面躺着安静的陆野。 于雄伟和唐墨目光落在那处,跟随着走远。 走廊嘈杂过后再次平静,阳光出来了,从窗台洒落进来,在角落投出一片光晕。 “去病房看看他吧。” 唐墨转过身看着于雄伟,“您不一起吗?” “现场还有事需要处理,我知道他没事就好,回头忙完我再过来。” 唐墨垂着头,轻轻的点了一下。于雄伟迈步往前走,在走廊尽头时,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 “今天老鹰让陆野做了同样一个选择,在你和人质之间,我早有预料,所以在他进工地之前为他上了层枷锁,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于雄伟抬手搭在楼梯上,“但不论结局生死,我知道,他会一直陪着你。” 话毕,于雄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唐墨视线落在那处空地,定定的看了很久,然后朝着病房方向走去。 寡白冷清的病房中,男人如沉睡的野兽,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淤青血痕斑驳,身上各处打着绷带,唐墨带上门,慢慢走到床边。 短短几天未见,恍若隔世。 唐墨小心的伸出手,牵着男人搁在床单上的手指,在感受到温热时,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之间总是弯弯绕绕,似迷雾,似轻纱,说起来,总归是我不够勇敢,那些虚障,轻轻一拨,就散了。” “陆野,你知道吗,我被绑架时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可是刚才听到于队跟我说那些事的时候,我却害怕了,我怕你最后选了我,也怕没有选我。” “陆野,你永远是我的心之所向,那年我被绑架,是你推开门冲在最前面,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出黑暗,那枚纽扣成了我后来的梦,如今还是你,抱着我从楼上跳下,掀开眼罩,印入眼底的全是你,我穿过迷雾,误障,想认真地牵起你的手。” . 翌日,天光大亮,自入冬以来阳光最好的一天,病房洋洋洒洒的每个角落都亮了起来。 床头摆放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带着水珠,迎着晨光,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房间里。 陆野从束缚的牢笼中挣脱,背对着那些往事轻轻抬手挥了挥,一切尘埃落定。慢慢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往后余生。 唐墨与他相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唐墨含笑,“有,你说过。但我不介意你再说一次。” 陆野眉眼舒展,眼底全是心中人的身影。 “我爱你。” “我也是。” 「我还没认真和你告白,问你要不要在一起,还没来得及给你买一束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