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反派失败》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拯救反派失败》作者：温以 文案： 1. 景瑟的任务是拯救少年时期堕落反派 ，引导天生坏胚厌世冷漠的反派回到正途。 拿到反派资料，她沉默了。 反派居然是那个爹不疼妈不爱，曾寄住在她家里，非常听她的话，某一天突然向她告白的小可怜沈掠？ 景瑟:“……”早知道有今天，她一定不会在毫不犹豫拒绝他后，几年不见他，不跟他说一句话。 2. 景瑟找到沈掠时，沈掠正跟一群人打架。 众目睽睽之下，景瑟皱着眉走上前，揪住沈掠的卫衣帽子。 景瑟:“打什么打。” 沈掠:“……”听出她的声音，僵住，不说话。 景瑟:“起来。” 沈掠:“……”被她揪着帽子，默默站起来。 景瑟:“愣着干嘛，跟我回家。” 沈掠:“……”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乖跟她回家。 3. 景瑟花费一个月时间，把沈掠从不良少年变回了模范生。 看着与寻常少年没区别，心理健康，又会笑的沈掠，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然而，离开沈掠才一个小时，系统遗憾地通知景瑟，沈掠黑化了。 ————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姐弟恋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瑟；沈掠 ┃ 配角： ┃ 其它：姐弟恋 一句话简介：有她在就装乖，没她在就是反派 立意：救赎 第1章 . 1 但我没把你当姐姐 下午三点钟，天阴，雨将落未落。 景瑟驱车行驶在群山环绕间的水泥路上，越往前越荒凉，不见人烟。隔着玻璃窗往外看，外面是一幅雾气缭绕的水墨图。 身穿绯红大衣，妆容精致的景瑟，是误入黑白图画的不速客。 景瑟是第一次开车走这么远，也是第一次独自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她心里没底，总担心走错了路，满腹疑虑地反复确认路线。直到远远瞧见一个蓝色路牌，她把车开过去，降下车窗抬头看，路牌上面整整齐齐印着褪了色的三个大字——云望镇。 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景瑟长长出了口气，略略安下心。然而环顾四周，她眉毛又蹙起来。 这么萧索这么偏僻的地方，完全不符合来之前她对这里的想象。一路走来，路上的车甚至只有她这么一辆。若不是现在看见路牌，她都怀疑自己闯进了什么无人之境。 景瑟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下路牌给她妈发过去。附带消息。 景瑟:【妈，我来沈掠现在住的那个镇了，接下来该怎么走？】 发完消息，她望望深秋时节荒荒凉凉的山，没等妈妈回复，忍不住继续噼啪打字。 景瑟：【沈掠好好的，怎么会离开A市，到这里来住？他什么时候叛逆不行，偏偏高三这年学人家玩叛逆。竟然还不上学！沈叔叔沈阿姨以前一直不管沈掠也就算了，这么大事居然也不管管吗？】 把手机当出气筒，用力摁下发送，景瑟满脸不高兴地斜倚在车上等待回信。然而手机静静的，半天没有回音。 她平复了情绪，把手机扔到一边，不打算老老实实停在这里继续等了。仰脸望了望阴沉沉，随时会落雨的天，升上车窗，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水泥路行驶而去。 路上，天色愈发阴沉，雨却一直没下。街边渐渐有了人烟，行人稀稀拉拉。 景瑟放慢速度，等消息途中趁机观察这个小镇。 小镇环境倒是还好，条件却不容乐观，只有些最基础的硬件设施。景瑟目光扫过不远处鳞次栉比的矮旧居民楼，扫过高高的残破石阶，最后扫过石阶下孤零零，灰扑扑的便利店…… 进镇以后，竟然就只有这一家便利店。比起繁华的A市，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收回目光，无法相信沈掠会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实在不怎么样的地方，还放弃高考，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沈掠和景瑟不一样，他从小乖巧懂事，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是从不出错的三好学生，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与叛逆二字丝毫没有联系。没想到，他一叛逆就叛逆了个大的，学校都不去上了。 嗡嗡嗡……被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开始震。 几米外的前方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玩捉迷藏，互相推搡着挡住了唯一的一条路。景瑟瞥了眼震个不停的手机，把车靠边停到一片空地，没打扰玩游戏的小孩们。停好车，捞过手机拿起来看，电话来自A市，来电人，她妈。 景瑟立刻摁下接通。 电话一通，景妈妈率先出声:“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火急火燎找小掠去了？之前不是跟人家闹别扭，一直不理人家吗？现在急什么？” 景瑟眼皮一跳，要问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心道怎么一上来又是这个话题。 “急着找到他，然后打死。”她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像往常一样，僵硬而蹩脚地转移话题：“妈，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 景妈妈:“这我怎么知道。你要找小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啊。” 景妈妈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狐疑:“不会吧？你都去找小掠了，还不准备跟小掠说话？” 景瑟可疑地顿了一下，含含糊糊：“……准备呢，正在准备。” 景妈妈无奈叹气：“你说说你们俩，到底闹了什么天大的矛盾，值得你这个当姐姐的两年不理人家？小掠这两年遇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知道，他那个爸……”景妈妈说到这忽然打住，停了停才继续：“唉，多好的孩子，这两年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爱说话了……” 说到沈掠，景妈妈就爱长篇大论，景瑟靠在椅背上，左耳进右耳出，没怎么认真听。还评价：“他本来也不怎么爱说话。” 景妈妈不理她，自顾自：“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小掠一直最听你的，有什么矛盾能闹成现在这样？趁这次你去看他，你们俩正好把关系缓和缓和，别僵着了……” 一声雷鸣，沉了许久的天似乎就要下雨。 景瑟结束了与景妈妈的通话，关掉手机，目光落在阴云笼罩下的小镇，微微出神。 陌生的人脸，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这是沈掠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 景瑟眨眨眼，看着看着，也想学景妈妈叹气了。来时匆忙，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太多事情，冲动之下，没有去想该怎样面对沈掠。现在经景妈妈这么一提，她才后知后觉，头痛，心情复杂。 其实，景瑟跟沈掠两年没说话了，见面也少。甚至今天她来找他，都没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不说话的这两年 ，景瑟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或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很少回家。有时她与景妈妈通话，景妈妈会在电话里提起沈掠，她也不愿意听，要么左耳进右耳出，刻意屏蔽。要么想办法转移话题。 所以关于这两年发生在沈掠身上的事，景瑟了解很少。只知道他爸妈离婚，又分别迅速再婚。 直到昨晚，景瑟听朋友谈到读大一的妹妹，忽然想到沈掠今年也该大一了。于是别别扭扭打给妈妈，向妈妈询问沈掠近况。 一问才知道，沈掠竟然休学了半年多，不但没有参加高考，还从A市搬走了。这半年，他一直住在一个景瑟听都没听过的小镇。 小镇是沈掠姥姥的家，沈掠想在小镇陪伴姥姥，勉强还算说得过去。但就连他姥姥上个月去世，他仍没回家，留在那里一个人继续住着。 当时景瑟闻言，不顾天还黑着，不顾近在眼前的面试，马上挂了电话收拾东西要找沈掠。可是，东西都收拾好，她又一件件放回去。 她只是个从小住在沈掠隔壁的邻家姐姐，而已。 虽然以前沈掠常常住在她家，她一直把沈掠当成家人，但毕竟他们从来不是家人。虽然很多人说他们比亲姐弟还像亲姐弟，但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无法对沈掠的任何负责，不管是感情，还是人生。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然而，凌晨时，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突然出现了。系统告诉她，沈掠天生是个坏胚，因为有她管着才从小装乖。最近，有迹象表明沈掠已经长歪，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反派。将来，沈掠不但会伤害她很深，还会自杀。 听到自杀二字，景瑟从被系统绑定的惊吓中回过神。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不敢相信，又不敢完全不信。 系统似乎早就察觉景瑟的心思，给景瑟的建议是尽量远离沈掠。它说，没人能教好一个天生坏胚。 景瑟回过神，面无表情命令它安静休眠。 她的弟弟只能由她来骂，别人谁都不行。 天微微亮，她空腹喝下一杯黑咖，饭都没吃，匆匆向云望镇出发。 …… 阴沉沉的云望镇又响起一声雷鸣。 挡路的几个小孩早就被家长拎着回家，躲避即将到来的雨。景瑟坐在车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翻找半天，找到沈掠名字。 沈掠微信头像是他自己的背影，高高瘦瘦，蓝白校服，黑短发晒在春日的阳光下，镀了薄薄的一层金。 他不爱拍照，这张背影是几年前景瑟拿着他的手机抓拍下来的。 那时他们还没绝交，景瑟捧着沈掠手机，拍完照，兴致勃勃给他换头像。沈掠安安静静，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任由她折腾他的手机和微信。 他是个合格的弟弟，一向乖巧。而她，景妈妈总说她太能压榨沈掠，姐姐当得不像姐姐。 景瑟小时候还不服气，邻居们都说她和沈掠比亲姐弟还亲姐弟呢。他们俩的朋友也常常误会他们是亲姐弟。最近两年，她才觉得景妈妈这话可能是对的吧，从各个方面来说。 例如—— 景瑟盯着沈掠的头像，看了有三四秒。片刻，犹豫着，用指腹轻轻碰开聊天框。 聊天框密密麻麻，大多是沈掠的话，一条比一条长。当中最触目的，却是最短那条。 ——但我没把你当姐姐。 …… 窗外，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兜头泼下。 雨声中，景瑟拿手机打字 ，打了一行，删掉，又打一行，删掉。想到什么，手指停了下，退出去，自欺欺人地清空聊天记录。 聊天框空下来，她稍微舒服了一点。重新打字。 打了一行，不满意，删掉。又一行，不满意，删掉。这么重复几次，她关掉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椅背上，生起闷气。 没面子，真的很没面子。 当初毫不留情拒绝沈掠的人是她。 冷冷漠漠说暂时别联系的人是她。 整整两年没理会沈掠的人，也是她。 现在她莫名其妙跑来找他，也太没面子了吧。 景瑟正在自闭，手机响一声，发小夏露露微信来了。 露露:【你还真去找沈掠了？不是不喜欢他吗？你后悔了？晾了人家两年，你终于内疚了？】 夏露露家住景瑟家附近，从小与景瑟关系好。沈掠跟景瑟表白这件事，只有她知道。景瑟来找沈掠，也是第一个告诉她。 景瑟没好气:【怎么可能！我永远不会后悔！内疚就更离谱了，荼毒高中生我才会内疚好吗。】 夏露露:【那你干嘛去找他？不怕他还喜欢你啊？】 景瑟觉得荒唐:【……开什么玩笑，这都两年了。谁会单恋别人两年啊，换成我，两个月都嫌长。我来是为了接他回去上学，他才几岁，总不能真在这里自生自灭。】 夏露露:【别拿你自己举例啊喂，你这个三分钟热度的渣女不配跟深情弟弟比！】 深情二字又把景瑟雷得不轻:【谁家高中生深情啊？高中生能懂什么。而且我两年没理他，他不知道有多讨厌我。】 打完字，景瑟看这一行字，陷入沉默。 沈掠会讨厌她吗？ 她这次会不会不太顺利？ 景瑟试着回忆拒绝沈掠后，自己与他为数不多几次见面。那几次，她没从他身上看出排斥反感。 乐观想想，沈掠也不至于太讨厌她吧。 再乐观一点，只要她在今后相处过程中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保持一定分寸。不像过去那样亲密，也不像这两年一样疏远，慢慢的，他们说不定真能像她妈说的那样，缓和关系？ 如果真的可以回到从前，面子算什么。 如果不能回到从前，面子哪有沈掠的命重要？ 景瑟勉强有些想通。她拿起手机，找到沈掠名字。这次没犹豫，打字，发送，一气呵成。 第2章 . 2 酷弟弟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景瑟甚至刷完了一部有关青少年教育的纪录片，微信上竟还没回复。 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下来了，地面湿润。 她退出视频app，点进微信。微信聊天框只有她发的那孤零零一条：我在云望镇，你住哪？ 景瑟低眸，看这行字好半天，不太习惯。一向她发消息给沈掠，沈掠都是秒回。这还是第一次，他一小时没个回音。 她倒没认为沈掠故意不回消息，第一反应是他应该有事在忙。 沈掠是个很有教养的男生，不管面对他讨厌的人，还是讨厌他的人，他都能做到礼貌且周到。以景瑟对他的了解，沈掠哪怕真的讨厌她，也不会明晃晃地表现出来。该回的消息一定会回。 景瑟虽然大他三岁，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并没有他理智。否则，也不会这样火急火燎从A市跑到云望镇来。 好在看了一小时的纪录片，接受了一小时的思想熏陶，景瑟已经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心情不像来时那样烦躁。她心平气和地退出微信，心平气和地打开电话簿，心平气和地找到沈掠名字，心平气和地打过去。 忙音响起。 景瑟脱了大衣，穿着件薄薄的米白色高领毛衣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无意时地敲，也不顾昨天新做的指甲。 她连对白都准备好。 谁知，几秒钟，滴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景瑟：“……” 景瑟平静的表情瞬间龟裂。 她静止片刻。放下手机，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手机屏幕。 黑的。 沈掠竟然，挂了她的电话？ 面对极品从不失态，眉毛都不皱一下的沈掠，有朝一日，居然会挂她的电话？ 也就是说，他的手机目前就在身边，没回微信也是故意的？ 景瑟深吸口气，不太敢信。于是又打。 依旧利落被人挂断。 可以。 微信一小时都不回，挂电话就这么痛快。 对别人要多周到有多周到。换成她，就这么不客气。 景瑟黑着脸关掉手机，随手扔到一边。穿好衣服，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扫视一番暗沉沉，即将陷入黑夜的小镇。 选定一个方向，她慢慢转弯，将车开过去。 雨刷交替着刮擦玻璃。 景瑟目视前方，赌气般想，她就不信，这么小的一个镇，还能藏住沈掠这么个大活人。 - 景瑟就着小镇昏黄黯淡的路灯，找了半个小时宾馆。竟然没有找到一间。 天色彻底变暗，人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只有淡淡的一弯月牙静静挂在夜空。景瑟看看月亮，又看看时间，再看看不远处点着灯的小便利店。 她又累又饿，简直没脾气了。现在看着下午有过一面之缘的便利店，竟然也倍感亲切。打算去吃点东西，顺便问路。 风吹过，扬起景瑟长到腰际的头发。景瑟下车，蹬着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向便利店走。不抱希望地想，说不定她还能在这里打听到沈掠的地址。 走近，便利店传出男声。 男声咋咋呼呼的，听起来十七八岁，像是在玩手游。景瑟推开门走进去，那个声音半点不受影响，仍然没停。惹得她不经意向收银台瞥了眼。 收银台后，坐着两个人。外侧男生一头红毛，低着头，双手捧手机。里侧的人枕在收银台上，手臂掩住脸，似乎正在补眠。从她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约约瞧见黑色发丝。 仅一眼，景瑟收回视线。 不太好打扰人玩游戏，她决定结账时再问路。打理几下被风吹乱的长发，款款走向货架。 红毛是真的吵。 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他简直没完没了。无意义且没营养的惨叫掺杂手机传出的砰砰枪击，一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景瑟手拿一袋吐司，站在货架前挑剔地筛选果酱牌子。边挑边想，她家沈掠就没这么吵，乖得不得了。 没有找到平时吃的果酱，景瑟离开货架，最终手里一瓶也没有拿。晃到另一边去找牛奶。 红毛又来了：“靠，又输了……诶，哥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来来来，这局一起，咱俩虐虐他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噢对，刚才你有个那边的电话我给挂了，我看你从来不接那边电话……哥，哥？你看哪呢？” 而后，便利店响起带着惊艳的一声低呼：“哇……” …… 景瑟正把手机举起来靠近耳边，听夏露露新来的语音消息。没注意那边积呜呜渣渣的谈话内容。 夏露露又是来八卦的，问她见到弟弟了吗，见到弟弟什么感受。 景瑟听完放下手机，回着微信，低头向收银台走。 到收银台，她把东西往上面一放，没抬头，继续打字。 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移到她的视线范围 ，不疾不徐拿走吐司牛奶。 景瑟快速打完字，摁发送。目光追过去，忍不住看那只手。发现那手上带着一道长长的伤痕，伤痕极为醒目，从食指边缘延伸到手背。 她目光停顿。一方面觉得这手很好看，这伤痕过于刺眼，另一方面，不知怎么，有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似乎在哪见过。 景瑟若有所思，目光在伤痕上停留片刻，顺着这只手，缓缓缓缓抬眸。不期然，撞上一双内勾外翘，十分熟悉的丹凤眼。 四目相触。 她霎时愣住，心重重一跳。 丹凤眼却平静无波，看着她，就像看任何一个普通顾客。在她愣神之际率先开了口，声音冷淡清冽，语气公事公办:“37。” 与此同时，景瑟：“——掠掠？！” 安静。 红毛捧着手机，眼里惊艳尚未褪尽，瞠目结舌地看看景瑟，又看看坐在身旁的沈掠。 沈掠刚才平平静静，这会儿却明显有一瞬间愣怔。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迅速恢复面无表情，站起来，略略低头看景瑟，语气淡淡：“姐姐。” 窗外有风吹过，没关紧的窗户被风拍开，又啪地一声拍回来。 便利店安安静静，仅剩风声。 景瑟打量着沈掠。 少年穿着黑色卫衣，个子高了不少，人瘦了，下颌线清晰，双眼皮明显。五官依旧精致，皮肤依旧奶白奶白。只是，他眉骨处，眼尾处，都有细小伤痕。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道伤痕，景瑟觉得他变化非常大。以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干干净净的模范生，现在…… 现在他站在她眼前，低垂眼皮，冷冷淡淡，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说不出的陌生。 景瑟看着他的伤，忍不住皱眉。 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沈掠以前从不跟人打架。 她刚要出声询问。瞥见一旁不知该不该跟着站起来的红毛，到嘴边的话通通咽回去。绷着脸对沈掠：“你跟我出来。” - 仔细算算，景瑟跟沈掠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上次见面，是景瑟大清早回家取证件，正巧在廊下撞见身穿校服的沈掠。 当时他们没打招呼，目光接触一瞬，景瑟率先收回视线。越过穿校服的少年，径自回家。 沈掠也没出声，只是一直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找钥匙，拿钥匙，开门，关门…… 表白事件过后，景瑟说不联系，沈掠也就没有再联系她，景瑟不跟他说话，沈掠也就默默不说话。但每一次遇见，他都会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看得景瑟好几次差点破功，又忍下。 当年的告白，的确带给景瑟极大冲击，她收到信息时脑子轰地一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接下来更是一整天心神不属，心理非常不适。逢年过节离开学校，回家后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沈掠。 但过了几个月，她也就缓过来了。后来之所以与沈掠绝交，是怕影响到他学习。毕竟那年他才高二，再过一年就要高考，她希望他尽早把心思收回到学习上。 另外还有一点，她本身就习惯拒绝人不留余地，免得给人错觉，将来又有麻烦。 景瑟之前没后悔过这个决定，她认为她这样做是对的，完完全全为了沈掠着想。 直到现在，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她稍微关注一点沈掠的近况，在他自甘堕.落时及时阻止，可能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更不会跳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告诉她沈掠如何如何不好，将来会伤害她，还会自杀。 …… 车内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没人出声。空气近乎凝固。 景瑟低头，拿着手机敲字，给夏露露回微信。手机散发出莹莹白光，映照在她明显心不在焉的脸上。 摁下发送，她关掉手机。 车内骤然暗下来。 景瑟瞥着副驾驶上的沈掠，明明很多话，这时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久，她开口挑起话茬：“晚饭吃过了？” 沈掠目光落在窗外，自始至终没看景瑟，不知在想什么。闻言低声回，“嗯。” 景瑟:“嗯……好像长高了？” 沈掠喉结缓慢地动了下:“……嗯。” 景瑟不气馁地试图继续:“你住哪？” 沈掠语气平平：“附近。” 也不说地址。 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车内重归安静。 景瑟盯他半晌，没再提问。觉得闷，她别开视线看外面，“冷吗？我开窗了？” 沈掠无异议:“嗯。” 景瑟降下车窗透气。 冷风涌进来，空气清新湿润，她被风吹的满脸冰凉。然而不知怎么了，竟仍感到闷。 她背对沈掠，遥望外面被风卷着上下漂浮的落叶，问：“在这里过得还好？” 很快，又是一声：“嗯。” 景瑟:“……” 她从来没发现沈掠是这么难沟通的人。 沈掠以前也安静，也不怎么爱说话，但跟谁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这样，冷淡，敷衍，不愿应付。 好像连跟她说一句话都不想，只会嗯。 景瑟回头，凶巴巴：“哦，有多好？” “很好。”沈掠长睫毛乌压压垂下去，低声回。 景瑟:“？” 这次倒是没“嗯，”可是却更气人。 “好到让你弄出这么多伤？” 不痛不痒的寒暄终结在男生的不配合下，景瑟终于冷笑:“好到让你学都不上？” 风吹进来，拂过少年蓬松的黑色短发。 景瑟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大姐姐，面对如此陌生的沈掠，她逐渐失去耐心。不等他出声，她一口气吐出憋了一路的心里话:“叛逆你也有个度好吗，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几岁？知不知道你现在该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不去上学？你疯了吗？” 沈掠睫毛都没动一下，郁郁垂着眼，维持面无表情。 好像景瑟正在教训的人不是他。 好像听不到景瑟说话。 被教训的沈掠没反应，景瑟这个教训人的，倒是越说越气，心态都要炸了。 但考虑到系统的预测，她还是勉强按捺下来，把骂人的话一句句忍下去，努力控制情绪。深吸几口气，别开眼：“算了，我今天先不骂你。你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回去。” 还记得要保持分寸 ，她拿妈妈做掩护撒了个谎：“我妈没空，派我来接你回去。” 说完又语无伦次补充:“带你回去交了差，我还要去面试，我们别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你现在住哪？去收拾收拾，尽快。” 景瑟努力摆出一副假如不是受人之托，她根本不想来的姿态。尽量装作没那么关心沈掠。 沈掠这次没“嗯”，他直接不说话了。 空气再次凝固。 好半天。 “姐姐。” 许久，沈掠抬眸看景瑟。 他眼底没有情绪，神色分外平静。开口时语气也平静：“你不用管我，阿姨那边我会解释，你走吧。” 说完，他收回视线:“我进去上班了。” 仿佛只是通知，话音落下，沈掠推开身侧车门，兀自下了车。下去后人站在风中，反手利落地把车门一拍，没回头。 走了。 第3章 . 3 难养 景瑟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沈掠头也不回地进便利店。满脑子只剩他临走前那一句话——我进去上班。 上班。 景瑟后知后觉记起，她刚才去便利店，结账是由沈掠负责。他坐在叽叽喳喳玩游戏的红毛旁边，假装不认识她，算完价钱，淡定报出价格。 当时沈掠给她的冲击力有点大，以至于她忘记要买东西，也忽略了他在收银台后做着收银员的工作。现在听他亲口提到上班，她才慢半拍意识到，沈掠竟然在这里打工？ 没人给他生活费吗？ 可他十八岁生日在半个月前，成年还没几天。 景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十八岁。十八岁那年她大一，读A大，离家不远，但也算离开了父母的管辖，生活丰富精彩。每天追追剧追追综艺，与小姐妹逛街旅行，简直乐不思蜀。 那时最累的事，不过是考试前泡图书馆复习。最苦恼的事，无非是挂科而已。 景瑟遥望黑夜中占地面积狭小，灯光昏黄，招牌半旧的小便利店，实在想不通沈掠究竟哪根筋不对，无缘无故跑到这里生活。还冷冷淡淡对她说不用管他，说完不等她回一句，径自下车，竟然就这么走了。 明明沈掠是个理智懂事，从不意气用事的乖孩子，谁叛逆也轮不到他叛逆。从小到大，他做过最出格的，大概只有向她表白这么一件事。 景瑟盯着便利店，认真思考要不要冲进去直接把沈掠拽出来，扔进车里立刻带走。门忽然动了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景瑟下意识直起身，密切关注。 然而，从便利店里出来的人是红毛。 她嘴角一塌，重新靠回去。 …… 红毛坐在副驾驶上，把一袋东西放下。上车后，眼里没了第一眼见到景瑟的惊艳，相反，他谨慎且防备。 “我们这附近没有宾馆，我哥让我带你去他那凑合一晚。”他硬邦邦地说。 景瑟没立即回应，她望着便利店，下巴一扬，问：“他一般几点下班？” 红毛犹犹豫豫地：“九……”瞄了眼时间，改口：“十……十点吧。” “这么晚？”景瑟皱眉毛，意外。 明明这么久了，也没见便利店进除她以外第二个客人。 红毛却说：“嗯，他忙。” 又瞄景瑟一眼，语气有点刻意：“我哥他这两个月都是这么过的，早出晚归，特辛苦，也没人管他。” 景瑟沉默片刻，兀自转弯，然后说：“带路。” “哦。” 于是一人开车，一人指路。 路不好走，车子七拐八拐开得很慢。路上，景瑟问红毛：“你跟沈掠什么关系？” “刘奶奶，哦也就是我哥的姥姥。以前是我妈老师，我妈说我哥人生地不熟，有家人像没家人似的，太可怜。我们这些邻居就多照顾照顾。”红毛答得很快，答完立刻反问景瑟：“姐姐你呢？” 景瑟目视前方，毫不犹豫：“我是他姐。” 红毛紧接着追问：“亲姐？” 景瑟随口答，“不是，但差不多。” 红毛不确定：“也是A市来的？” 景瑟转个弯，漫不经心：“是。” 红毛不说话了。 终于到沈掠家门外，红毛把钥匙往副驾一丢，什么话也没说。推开车门飞快走了。 沈掠家住在一条窄巷尽头，车勉勉强强才开进来。景瑟拎起红毛给她的一袋东西，揣着钥匙下车。下车后又从后备箱搬出两个大型的行李箱。 推开生了锈的铁质大门，入目是不大的一个院子。院子空空荡荡的，十分干净，只栽着一棵掉光叶子的不知名树。树下，停着一个轮椅。 大概是沈掠姥姥生前用的。 景瑟收回落在轮椅上的目光，没多想。脚踩石子路，拉着两个箱子往前走。停在不大的矮旧小屋前，推门。 没点灯，室内黑漆漆的。景瑟摸出手机，借着手机亮光，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一声，房间亮起来。 室内倒不像院子那样空荡。东西虽然不是很多，但因为空间小，沙发，鞋柜，茶几，电视柜……等等上了年头的旧家具，像是挤在一起。 在雪白灯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沉的发暗，一眼能看到完。 景瑟在门口略停了停，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提着一袋东西，颇为不适应地避开摆放不当的各种杂物，走进去。 吱呀呀，地板的声音。 房间有两个，两个都是一样的狭小却干净整洁。如果不是其中一个房间挂着件眼熟的白衬衫，书桌上放着一只眼熟的表，景瑟简直要以为着这两个房间都是没人住的。 两个房间加起来，还没有沈掠以前卧室的一半大。 景瑟关上沈掠房间的门，再一次小心避开杂物，走向沙发。人往沙发上面一仰，望着霉迹隐约的天花板，眨了一下眼。 放着好好的学校不去，放着好好的大房间不住，沈掠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辛辛苦苦上班做事，睡这样的地方？ 景瑟想不通。 别人家小孩叛逆期都是折腾大人。怎么轮到沈掠，变成折腾他自己了呢？ 她左思右想，她冥思苦想。重重叹口气，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不再想了。人坐起来，查看红毛替沈掠给她送来的一袋东西。 土司，牛奶，酸奶，沙拉酱，饮料……各种食物把塑料袋撑的满满当当。里面每一样，都是她平时吃的牌子。就连口味，也都是她喜欢的。 没有一件出错。 景瑟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心想沈掠还算有点良心，竟然还记得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这人挑剔难养，连她妈都嫌弃，懒得给她一样样挑东西。 景瑟找到吸管，正要插进牛奶盒里。忽然动作一顿，垂眸，视线从左到右。 她突地意识到，这么多东西，要花掉沈掠多少钱？ 在小镇的便利店里打工，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景瑟想起刚才她在沈掠房间看见的那只手表，那是她两年前买给沈掠的。以及那件衬衫，她一年前就见他穿。 没人给他生活费，靠他自己打工那点工资，可能都买不起一件好一点的衬衫。 家里没个大人照顾，他可能吃也吃得不好。否则，怎么会瘦了那么多。 沈掠不会煮饭。想来，每天也就吃碗泡面。 他才十八岁，长身体的年纪…… 景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奶，有了点罪恶感。连吸管带牛奶盒，一起默默放回茶几。 牛奶还是留给正在长身体的男生喝吧。 然而，沈掠一晚上没有回家。 为了等一直不下班的沈掠，景瑟这一晚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她的计划是等沈掠下班，他们心平气和好好谈谈。假如谈话顺利，天一亮，他们就回A市去。 可因为开了一天车，太累。前一晚睡得又并不好，不到十点钟，她靠在沙发上敷着面膜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半了。太阳光透过玻璃投进来，屋子亮堂堂，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起初，景瑟还以为沈掠早早上班走了。她揭下皱巴巴的面膜，四处一看，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回来的痕迹。堵在门口的行李箱昨晚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景瑟：“……” 有了昨天的铺垫，此时发现沈掠夜不归宿，她居然也没太意外。怒气值仅有昨天的一半。 反正在这么小的一个镇，沈掠即使想要半夜鬼混，也没那个条件。 想到这点，一半的怒气值也消掉了。 景瑟换掉昨天的衣服，进卫生间洗漱。没找到吹风机，散着湿哒哒的长发随意在沙发坐下，一手漫不经心拆土司，另一手捞手机给沈掠打电话。 没等景瑟把土司拆开，电话通了。 痛快得让景瑟意外。 土司包装袋窸窸窣窣响，景瑟手上动作没停，问：“昨晚在哪睡的。” 那头短促咳了两声，回：“外面。” 景瑟拿吐司的动作一顿，“病了？” “没有。”沈掠话音落下，又压抑着声音咳嗽。 “没有你咳什么？” “……” 景瑟放下吐司，抱臂问：“你现在在哪？” “店里。” 景瑟看了眼时间，意料之中:“知道了。” 一滴水，顺着景瑟发尾划下来落在手腕。她扔下手机，拿起随手放在一边的干毛巾擦头发。擦到半干，放下，继续拆吐司包装袋，拿出来一片凑合咬两口。 咬着吐司，她去她带来的行李箱翻药。景瑟这人向来麻烦，不管去哪里，去多久，一定要带一堆东西。药箱更是随身携带。 一片吐司干巴巴吃完，感冒药找到了。吹风机也被她从箱子里层翻了出来。景瑟吹干头发，穿上外套，拎着车钥匙与药准备出门。 到门口，发现手机忘记拿，她返回去找。结果，发现茶几上的手机竟然一直亮着，屏幕上，显示通话中三个大字。 景瑟：“？” 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忘记挂断电话。 景瑟把手机拿起来，不以为意，以为沈掠和她一样，也是忘记要挂电话。 指腹悬在手机屏幕上，她刚要挂电话。鬼使神差犹豫了下，试探着出声：“掠掠？” 几乎是立刻，清冽干净的少年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嗯？” 原来他在。 原来他在？ 原来他在！ 景瑟心里，瞬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既然他在，为什么不把电话挂断？十几分钟，他就这样隔着话筒，静静听她来回走动？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两年前的告白。 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片刻。 沈掠掩饰一般又咳了声，快速道：“我是想问，你今天几点走？” 他说：“我去……我去找陈陆和，让他送你。昨天红头发那个。” 景瑟：“？？？” 她愣：“谁告诉你我今天走？” 不等沈掠回答，她慢半拍反应过来了。因为吃过闭门羹，很敏感地把这话理解为另一层含义。 心里那股怪异感一扫而空。景瑟难以置信：“沈掠？你赶我走？？？” 第4章 . 4 姐姐会讨厌我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沐浴在太阳光下的云望镇热热闹闹，生活气息浓厚。 小镇的路弯弯绕绕，难走。景瑟最终没开车，找出双行动方便的鞋，换上后步行出发去找沈掠。 途径香气弥漫的早餐店，她见人多，略一思索加入队列。生面孔插在队伍末尾，惹得路人频频注目。 景瑟通通无视掉，面无表情，杵在原地排自己的队。心里面仍因为早上那通电话不爽。 当时她问完那句，沈掠这混蛋居然没有解释，而是沉默半晌，开口:“……不走？” 居然还又确定了一遍。 景瑟莫名其妙:“当然，你又不跟我一起回去。” 他听了，问:“不是要面试？” 这还没完，不等景瑟说话，他紧接着又来了，仿佛找尽一切理由催促她走:“我会告诉阿姨是我不想回去，姐姐你……” 啪，景瑟不等他说完，当场挂断电话。 这落差。 虽然景瑟很想和沈掠保持距离，但这落差未免太大。 以前沈掠不声不响的，其实非常粘景瑟。他初中时她上高中，两人不在一个校区，放学时间也不一致，他每晚都会绕路来高中部找她，等她下课，一起回家。 因此他们身边的朋友总调侃沈掠姐控，说他太粘人了。 一般来讲，这么大的男生多少有点死要面子，没有谁愿意被冠上姐控这么一个名号。沈掠听了，却不生气，不反驳，不受影响，依旧粘景瑟。景瑟疼他，去哪玩也习惯带着他。 如此度过三年，景瑟上大学了。她开学当天沈掠去送她，男生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示，平平静静的，特别淡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回去后，却一天给她打一个电话。 他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只是向景瑟报备他自己三点一线的高中生行程。但不知怎么，每每竟能占去她将近半个小时时间。搞得景瑟室友以为她交男朋友了，天天跟男朋友打电话呢。 后来，景瑟嫌烦，不让沈掠再打过来。沈掠才默默把打电话改成发微信了…… 对比现在，景瑟都怀疑这沈掠是假的。 不过，这至少证明沈掠对她已不再抱有其他心思，只是当成很普通很普通的邻家姐姐。客气，疏离，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一点，景瑟心情多少有些放松。 队伍排到她了，她点了两碗热粥，稍稍等了会儿，拎着老板递过来打包好的餐盒，转身离去。 七拐八拐绕过几道弯路，便利店到了。 阳光照耀下，便利店从墙壁到门板整个仍灰扑扑的。灰扑扑的小店，衬得店外四五个衣裳颜色鲜艳的小女生格外显眼。女生们十七八岁的样子，凑在一起，神秘兮兮地窃窃私语。 不错，生意没像昨天那样冷清。 ——这是景瑟的第一反应。 谁知，走近以后，她却听见女生们口中冒出“沈掠”“酷帅”“微信”这几个关键词。 景瑟:“……” 原来吸引人的不是便利店，而是便利店里那位收银员。 也正常，沈掠长相出色，从前就很受女生欢迎，连她班上都有女生找她问沈掠联系方式。她当时没给，觉得沈掠太小，不应该谈恋爱。回家后还特地找他谈了谈。本以为沈掠会因为桃花被斩而不满，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还一本正经答应她不会早恋。 …… 景瑟瞥过去一眼，瞥到一个女生红扑扑的侧脸，收回视线。心想果然不管到哪，她弟弟都一样招女生喜欢。 她脚步不停，淡定从几人身旁掠过，心里没什么特别想法。吱呀一声，推门进入便利店。 便利店里面又只有沈掠与红毛这两个人。两人倒也不冷清，因为他们俩在玩游戏，红毛玩起游戏，一个人比十个人吵。正好，中和了他身旁沉默不语垂眸看手机的沈掠。 沈掠不但沉默不语，他还面无表情。激烈的枪击游戏似乎丝毫调动不起他的情绪。他耷拉着眼皮倚在椅背上，还真像门外几个女生说的那样，酷酷帅帅的。 景瑟看着他，却只觉得陌生。她没见过这样消沉的沈掠。 听见开门声，沈掠抬眸，目光与景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大概没想到景瑟还能来找他，他眼里明显闪过意外。手上动作居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惹得红毛不满大叫。 沈掠权当听不见，关掉手机，摘下挂在左耳的白色蓝牙耳机，嗓子有点哑，“姐姐。” 这一声，红毛不吵了，扫景瑟一眼，垂头继续玩游戏。 景瑟径自走过去，将粥随意放下:“你们吃早饭了没。” “没。”沈掠手抵在唇边咳嗽。 红毛也别别扭扭：“没有。” 景瑟：“路边随便买的，将就吃吧。”说着从包里拿出几盒药推给沈掠：“饭后记得吃药。” 沈掠敞着腿坐在那，闻言低垂眼睫，目光扫过药盒。 还没来得及道谢，听见景瑟淡淡补充：“不要生病，我妈会担心。” 每一次的关心，都不忘与他拉开距离。 好像很自然，又好像很刻意。 沈掠扯了下唇：“哦。” 而后与红毛一起，开始吃东西。 景瑟没打算送完东西立刻离开，她还想跟沈掠谈谈。于是不客气地扯过一张椅子，抱臂坐在一旁等沈掠吃完。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沈掠。 沈掠与景瑟相反，他很好养，从不挑食，给他什么他都会吃。小时候景瑟不止一次挑出不喜欢的胡萝卜丢给他，他每次都无异议，安静替她解决。 尽管这被景妈妈严令禁止。 而这次，也许是因为生病，沈掠吃得很少，没吃几口就放下勺子，看得景瑟忍不住皱眉。 沈掠一直没看景瑟，当然也没注意景瑟此刻是什么表情。就算注意，他也会认为景瑟皱眉是因为不耐烦。 吃完东西，他用他那只带着长长伤痕的手，拿起药盒。 景瑟忍不住很操心地提醒：“先看说明书。” 本来就准备先看说明书的沈掠一顿，看她一眼。 她立刻摆出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提醒。 于是沈掠语气平平:“嗯。” 阳光透过玻璃窗投进来，晒在少年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沈掠本就白的皮肤显得更白几分，甚至略微有些病态。他坐在那，低头，仔细看说明书。看完，随手捞过矿泉水，吞下几粒白色药片。 景瑟看着他吃完药，站起来。 她本就是来跟沈掠谈的，现在又想说出去谈谈。话到嘴边，注意到他身上仅有薄薄一件卫衣，忍不住问：“没有外套？干嘛穿这么少。” 便利店里没有暖气，也没开空调。虽然今天天气不错，但室内并不暖和。景瑟又是毛衣又是外套，仍冷飕飕的。 沈掠袖口还挽上一截，白净的手腕露在外面。说他不怕冷，他却病着，时不时咳嗽两声。听见景瑟关心他，就抬头用黑漆漆的双眸盯着她看。 “算了，病严重我妈又要唠叨。”景瑟重新坐回去，管不了红毛是不是在这里了：“我就在这里说吧，你……” 沈掠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姐姐。” 他打断了景瑟，疏离道:“谢谢你……和叔叔阿姨，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他讲话时语气平淡，眼底没有情绪，沉静陈述：“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会回去。” “谁说你麻烦了。”景瑟倏地站起来，不满：“你才多大，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住？什么过得很好，你觉得每天守着一个便利店很好吗。” “我十八岁，已经成年。”沈掠静静看着她，这样回。 “十八岁很大吗？”景瑟真是一天被他激怒八百遍，“不行，我不答应，你说什么都不行，我一定得带你回去！你留在这里就算我同意，我妈也不会同意。” “阿姨会同意。”沈掠坐在原地，脊背僵直，语气仍旧平静：“姐姐不是有面试？你回去吧，我打电话给阿姨解释。” 他说完，还真拿起一边的手机，准备打电话。 景瑟:“！” 她蹬蹬蹬几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不许打电话！” 沈掠愣。 景瑟接收到他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反应似乎过于激烈。 但根本没人让她来接沈掠，她妈还以为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探望沈掠。也压根没关心沈掠病不病，上学不上学。 她还没来得及跟她妈说她的想法呢，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如果说了，她妈一定奇怪，怎么她关心沈掠居然要遮遮掩掩的。 总之，现在一定不能任由沈掠打电话过去。 “好，回去就回去。”景瑟把手机往桌面重重一放，虚张声势:“随便你。” 景瑟转身，头也不回走了。看似潇洒，其实是急着给她妈打电话。 便利店门一开一关，带进一股冷风。 一阵安静。 沈掠在景瑟走时下意识站了起来，定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又缓缓坐了回去。 红毛坐在一旁，吃瓜都快吃傻了。攥着塑料勺，纠纠结结问沈掠：“哥，这个姐姐以前对你特别不好吗？” 沈掠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便利店一晃一晃的推拉门上，闻言也没看红毛一眼。倒是回应了：“没。” 红毛自言自语：“你昨天回来以后半天都不说话，我还以为这个姐姐跟刘姨沈叔是一样的。今天看她给你送药送饭，还想带你走，我才感觉她挺好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哥，这姐姐对你挺好的，你怎么还让她走？” 红毛试着猜测:“你不喜欢她？” 许久。 打火机啪嗒一声，沈掠垂着眼皮给自己点了支烟：“是她不喜欢我。” 红毛都已经忘记这回事，重新开游戏了。闻言，先是为内容惊了一下，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沈掠口中出来。接着迷惑地啊一声，抬起头看沈掠：“她对你好，但不喜欢你？” 沈掠喉结动了一下，缓慢吸烟:“嗯。” 红毛也搞不懂他哥在说什么鬼，只是好奇:“那哥你呢？你也不喜欢她吗，不然为什么催她回去。” “唉，”红毛叹气:“哥你也是，你就留这姐姐住两天呗，她知道你真不想走，估计也就知难而退了。这两天不想见面的话，你就像昨天一样，去我家凑合凑合呗，反正我妈挺喜欢你。不过你昨晚真的睡了吗？怎么我昨天半夜三点多出去上厕所，还见你在沙发上抽烟……” 听着红毛嘟嘟囔囔出对策，沈掠透过若有若无的烟雾，凝望窗外。 他想起景瑟口中那场面试，想起她昨天说急着走，说别耽误时间，说她来这趟是景阿姨授意……想起她每一次看似不经意，实则刻意地与他拉开距离。 他咬着烟，无意识又吸了口，吞云吐雾。开口时声音艰涩，低到像在呓语，分不清是在回答红毛，还是提醒自己。 “不能留。” 她根本不想留下，她有她的生活。被景阿姨弄来这一趟，很明显她是不高兴的。 既然他不会走，何必耽误她的时间。 他已经把她推远过一次，不能再做让她不高兴的事。 否则……她会更讨厌他。 第5章 . 5 弟弟的往事 红毛没听清沈掠说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戏，“嗐，说这些也晚了。反正哥你现在把那个姐姐得罪死死的了，她以后肯定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红毛觉得沈掠心里是不喜欢景瑟的，虽然沈掠并不承认。 这也没什么奇怪，反正沈掠这人又酷又拽的，谁都不喜欢。一开始他在他妈授意下跟着沈掠，整整一个月都被无视。 那阵子他烦沈掠烦的要命，心想你不就大城市来的吗，拽什么拽啊。后来知道一些事情，才觉得沈掠挺可怜的。 挺可怜的沈掠手臂搭在桌面，指尖虚虚夹支快要燃尽的烟，被烟灰烫到指尖。 沈掠:“哦。” “怎么了？哥，她走你不高兴吗？” “没。” 红毛怀疑:“真的？我怎么感觉……” “错觉。”沈掠面无表情说。 可红毛还是感觉沈掠兴致不高。 虽然沈掠总是兴致不高，但这次尤其。他决定想办法让他哥高兴高兴:“A市离这挺远的吧？咱们这地方偏僻不好找，这姐姐回去了，总不能再来一次。” 沈掠扭头看他。 红毛再接再厉:“哥你要是坚定不回去，这辈子都用不着见到这姐姐了。” 沈掠依旧面无表情。 红毛竭尽全力:“嗯……这姐姐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几年后结个婚，生个孩子，自己家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就算有一天你回去，她估计也不会管你。” 沈掠仍然面无表情。 红毛莫名感到冷。 他紧了紧衣领，没有在意。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逗他哥开心。 他冥思苦想，他绞尽脑汁，努力搜罗安慰他哥的语句:“想开点，哥，今天绝对是这姐姐最后一次管你，将来……” 没等他说完，沈掠收回视线，一言不发摁灭烟蒂。 红毛停了下，继续:“将来……” 沈掠站了起来。 红毛试图继续:“将来……” 沈掠越过他直接走人。 红毛将来不下去了，“哥？” 沈掠头也没回:“店你看着。” “啊？哥你去哪？” 沈掠到门口，停下，拿出钥匙抛给红毛。红毛赶紧低头接住。 门一开一关，红毛只听见沈掠丢下一句:“感冒，休病假。” - 景瑟回到沈掠家，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然而，电话没通。 她妈是医生，工作繁忙，打不进电话是经常。 景瑟就地坐在行李箱旁，转而给夏露露打电话。 这次电话通了，一通，夏露露立马八卦她与沈掠的事情。 夏露露对这对姐弟之间的事可真是好奇死了，之前整整两年，沈掠二字是景瑟雷区，是景瑟禁忌。景瑟不但不让人问，还不让人提。现在呢，景瑟只要找她，三句话不离她的宝贝弟弟。 这次果然也是。 景瑟：“沈掠这混蛋气死我了，我想带他回去上学，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三番五次地赶我走。我真是……” 夏露露完全不信：“哈？你家弟弟赶你走？不可能不可能，景姨把你赶出家门的可信度都比沈掠赶你走的可信度高。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沈掠多粘你啊。” “他！亲！口！说！的！”景瑟简直要委屈了，很记仇地回忆了下，“而且说了三次，整整三次呢!!!” 夏露露将信将疑：“真的？那也活该，谁让你之前那么狠心不理人家，现在人家也不愿意理你了吧！你什么打算？回来？” 景瑟发现一颗奶糖，捞过来，气呼呼剥开糖纸丢进嘴巴，毫不犹豫：“不回。” “你还挺执着的。”夏露露评价。 “这样吧。”夏露露说：“我去替你打听打听你那宝贝混蛋弟弟这段时间究竟什么情况。” 挂了电话，室内安静下来。 景瑟坐在原地，有点烦。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情况对她而言实在棘手。 以前沈掠最听她的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照做。不知多少人羡慕她有个又乖又帅的学霸弟弟。 甚至，后来她拒绝与他联系，他也听话地不打扰。 谁能想到呢，现在他一而再地赶她离开，拒绝跟她回家。 假如没有系统，景瑟肯定已经被气走了。虽然大概率今天刚走，明天就重新回来。 可她有系统，系统的话时刻回荡在她耳边:沈掠会自杀，沈掠会自杀，沈掠会自杀…… 她接受不了。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崩溃的。沈掠于她而言，从来不只是邻家弟弟而已。 景瑟眨眨眼，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叹气。 她不知道沈掠将来会怎么伤害她，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自杀。她只知道无论怎样，只要他不跟她走，她不会离开这里。 沈掠说自己过得很好，景瑟才不相信。她好歹和他一起长大，自认比谁都了解他。他究竟过得如何，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 时间指向中午十二点，阳光明媚热烈。 景瑟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间，慢吞吞起身，走向厨房。 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人生地不熟的，不愿意再出去买。于是久违地打算下个厨。 顺便——景瑟气哼哼地想，看在沈掠生病的份上，她就再给他送一次饭。 厨房不大，厨具也并不全，继承了庭院的风格，空荡荡。 景瑟扫视一圈，并不意外，毕竟沈掠不会煮饭。 她不抱希望地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门，出乎意料，里面竟然有几样蔬菜，还有一包挂面。 她把蔬菜与挂面一一拿出来，打算煮个面吃。 说起来，面条也是沈掠为数不多喜欢吃的，做起来简单。他冰箱里有挂面并不奇怪。 景瑟烧水，洗菜，不太熟练地做着事情。想起她第一次下厨，貌似就是给沈掠煮面。 她还记得那天是沈掠生日。一大早，她去敲沈掠的门，给沈掠送生日礼物。极难得地，沈掠那对要么不在家，在家就大声吵架的爸妈竟然出现了。 两人说带沈掠去游乐园。把景瑟惊得不轻。 那年沈掠六岁，站在父母中间，冷着脸，那表情，一点也不像要去游乐园。 两个大人和和气气，两个小孩一个惊呆，一个并不期待。 小孩子期不期待并不重要，尽管这天是小孩子的生日。沈掠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再具体的情况，景瑟已经记不清。她只记得那天直到天黑沈掠也没回家。半夜十点多，她爸突然接到警局电话。没多久，带回了浑身冰冷的沈掠。 景瑟妈妈当天夜班，她爸带回沈掠后嘱咐景瑟照顾沈掠。然后铁青着脸，出去给沈掠父母打电话。 景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掠也不解释。可能是为了尽到照顾“弟弟”的责任，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恰好沉迷家家酒的游戏。听说沈掠没有生日蛋糕，景瑟走进厨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学着她妈妈的样子，笨拙地给沈掠煮了碗糊掉的面。 很久很久以后，景瑟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沈掠父母竟然在给沈掠买蛋糕时，因为意见不和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将不远处等待他们的沈掠遗忘在游乐园里。 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沈掠后来的每次生日，都不会买生日蛋糕。只吃面条。 …… 水开了。 十多年，景瑟厨艺没有多么大的长进，煮个面弄得手忙脚乱。刚把一把挂面撒进锅里，手机响了。 打来的人是夏露露。 景瑟摁免提，把手机放在料理台，漫不经心:“怎么样，打听到了？” “呃……嗯。”夏露露语气不太对劲。 热气蒸腾而上，景瑟站在蒸汽中:“怎么回事？” 夏露露:“我说得不一定是真的哈，我妈这两年退休 ，到处旅游，知道的也不太多。姐妹你听了不要激动。” 景瑟把蔬菜一股脑扔进锅里:“有话直说嘛。” “嗯……是这样的。”夏露露：“沈掠爸妈不是离婚了吗，他爸又再婚了，这个你知道吧。” “嗯，再婚怎么了？” 夏露露:“诶，你那边咕嘟咕嘟的干嘛呢？” “煮面。” “给沈掠的啊？” “给我们俩。” “唉，听我说完你可能就不想给他了。”又补充:“可能到时候连你自己也吃不下。” 景瑟:“……那你倒是快说。” “具体的我妈也没说太多。”夏露露终于言归正传:“反正自从他爸再婚，他就有点叛逆。据说每天逃课打架泡吧 ，在外面混日子。这也就算了，后来他还经常趁没人注意，欺负他后妈带来的小孩。那小孩才一两岁，话都说不利索，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一回从楼梯摔下去，喊哥哥哥哥的，沈掠他后妈才知道怎么回事。他爸忍无可忍就打了沈掠一顿，据说打得特别严重，腿骨折，走路都走不了。反正他也逃课不好好上学嘛，他爸就给他办休学，送去那个小镇养伤，顺便陪他姥姥……” 窗外有风吹过，门咣当一声，半开。 头脑一热跑回来想送景瑟一程的沈掠，脚步堪堪停在门外。 夏露露:“我都惊了，我觉得沈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下，之前我回家几次碰到他。他确实变化有点大，我差点没认出来。而且沈叔总不能为了别人家孩子打自己家孩子吧。还有，以前那些大人多喜欢沈掠啊，还能造沈掠的谣？” 景瑟一时没有说话。 夏露露迟疑:“沈掠那个后妈我也见过，人还挺不错的。跟邻居关系都处的很好，我妈还夸过她。她不像是撒谎的人。” 景瑟没说话。 门外，沈掠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表情看不清。一动不动盯着厨房里景瑟的背影。 一秒，两秒，三秒。 景瑟还是没有说话。 夏露露又说了什么，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出来。 沈掠无所谓地扯了下唇，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他恢复冷脸，转身走。 他知道，姐姐不会给他煮面吃了。也不会需要他送她回家。 第6章 . 6 她相信他 “离谱。” 半晌，景瑟给出这么一句。 水早就沸了，变软的面条缠绕蔬菜，锅咕嘟咕嘟冒泡。厨房热气腾腾。 景瑟却无端感到周身发寒，凉意从脊椎漫上脊背。 夏露露：“是吧，我也觉得离谱。沈掠以前好好一小孩，怎么变成这样。果然，父母离婚对小孩影响还是非常大的，你瞧，连沈掠都……” “我是说，”景瑟关掉煤气，冷冷道：“那些谣言离谱。” “我听说沈掠爸妈离婚时候都不想要沈掠抚养权，还因为这闹了好多天。可能因为这，沈掠才变……啊？”夏露露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你不相信啊？” 虽然夏露露说前告诉景瑟这些不一定真，但在她心里，其实信了七八分。 沈掠的名声多好啊，周围邻居没哪个不喜欢他。没道理突然间污蔑他。 “不信，一个字都不信。”景瑟却一字一顿强调：“沈掠不可能欺负他后妈那个小孩。”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夏露露犹疑：“你自己不也说过沈掠身上有伤，整个人变化特别大吗？万一呢？” 景瑟坚持：“变化再大，沈掠也还是沈掠。没有万一。” 她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 夏露露语重心长：“景瑟啊，人都会变的。你两年没跟他相处过了，整整两年啊。两年时间太长了，沈掠经历家里这么多事，怎么会跟以前一样呢。别看沈掠表面不在乎他爸妈，心里肯定是很在意的。哪个小孩不在意父母啊。父母离婚，对他影响肯定不小，他……” 景瑟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怪异。 先是系统告诉她沈掠天生坏胚，管教不了，以前的乖都是装出来的。今天又有夏露露对她说，人会改变。 仿佛谁都比她了解沈掠。 可是她与沈掠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没有这两年的空白，她敢说，对沈掠而言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她。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掠。 即使有这两年的空白，即使现在的沈掠看上去很陌生，即使沈掠对她似乎有些排斥……但沈掠也还是沈掠。景瑟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更知道他不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总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怪不得——”景瑟突然想起什么。 夏露露以为她想通了：“对啊，我就说嘛，哪有人会……” 景瑟打断了夏露露的话，语气凉沁沁的：“怪不得掠掠不去上学也不跟我回A市，一定要留在这里打工。原来，是被逼的。” 夏露露：“啊？” …… 沈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沈掠父母却相反。谁提起他们都先叹一口气：唉，那对夫妻。 从景瑟有记忆起，沈掠爸妈就是对不靠谱的夫妻。两人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吵架，还会动手互相撕打，仿佛不是夫妻关系而是仇人关系。 不但如此，他们居然拿年纪尚小的沈掠撒气。沈掠一两岁，看见父母打在一起难免吓到。每次一哭，要么挨两人巴掌，要么被关起来“冷静冷静。” 没几次，沈掠不会哭了。 不过他们工作忙，动辄几个月不回家，这样激烈的场景并不频繁。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把沈掠扔在家里，随便从老家找来个人充当保姆。嘴上说因为是同乡所以放心，其实就是懒得浪费时间正式招聘。同时，还能博个提携同乡的好名声。 然而那时沈掠太小，家里有主人跟没主人似的，保姆仗着与沈家是同乡，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久而久之，越来越放肆。开始只是偶尔翘班，把两三岁的沈掠独自扔在家里。后来逐渐过分，拖家带口的来沈家住。景瑟亲眼见过保姆儿子玩沈掠的玩具，抢沈掠的牛奶。保姆嗑着瓜子当看不见，俨然一副主人架势。 沈掠已经是个不会吵的小孩，连遭到欺负也并不会哭。明明在自己的家，却像寄人篱下。 她爸撞见几回，看不下去。干脆做主辞退保姆，把沈掠带回家住。 沈掠父母知道以后，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沈景两家不止是普通邻居，两家长辈曾是战友关系。景瑟爸爸很早失去双亲，被沈家收留过好几年，大学是在沈家资助下读完。 照顾沈掠，也算是景瑟爸爸对已过世沈爷爷沈奶奶的报答。 就这样，沈掠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景瑟家，景瑟家里面甚至有他的房间。景瑟爸妈出于同情，对沈掠十分上心。景瑟年纪小，不明白其中原因，一开始没少为此吃醋，一度想把沈掠赶走。对沈掠的排斥明晃晃写在脸上。 不过景瑟父母工作也忙，也同样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家里只剩保姆与两个小孩。没多久，景瑟觉察到有玩伴的好处，勉强接受了这个任她摆布的弟弟。一年一年过去，两人相依为伴，比亲姐弟还亲姐弟，沈掠十分护她。 然而除了她这个姐姐，沈掠对谁都客客气气，特别疏离。就连对自己的父母沈掠也当陌生人看待。他不怪他们对他的无视，不怪他们从不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他根本不在乎他们。 他们不时回家，吵架，他平静写作业，或去找景瑟。他们打架，他在谩骂声撕打声中淡定打报警电话。 他甚至厌恶父母回家。 所以，景瑟听夏露露说沈掠因为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自暴自弃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这简直没有逻辑。 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沈掠都不希望看到父母。现在他长大了，怎么会突然在乎他们离不离婚。 况且，沈掠并不是那种思想简单的小孩。他比谁都知道，叛逆并不能带给他什么好处。他那对父母不会因此感到愧疚，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就算真的有逃课有打架，那一定另有原因。 至于欺负继母带过来的小孩，更是天方夜谭。 真相如何，景瑟只听沈掠的。 …… 夏露露最终没有说过景瑟，无可奈何念叨着随便你吧，挂了电话。 面条煮好，景瑟在厨房晃了一圈，到处找筷子。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发现筷子就在她自己手里攥着。 她垂眸，盯着筷子好半天，无语地啪嗒一下撂下。 放下筷子，她抬头，一眼望见停在庭院中的轮椅。 之前匆匆瞥了一眼就过，现在仔细看，才发现那轮椅蛮新的。 夏露露说，沈掠被他爸打得很重，都到了要养伤的地步。 很有可能，这轮椅是沈掠养伤期间用的。 沈叔也真下得去手，她简直怀疑沈掠是不是捡来的。 不过也是，沈叔对沈掠下狠手又不是第一次。差点把人丢了这种事情不也做过。 景瑟盯着轮椅看了半晌，越看越生气。干脆摘下围裙，一把扔在料理台。 刚煮好的面条也不吃了，她转身出门。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景瑟要找沈掠问个明白。 - 等不及要见沈掠，景瑟这次是开车过去。 一路，她心绪难平，脑子里乱糟糟的。人都快到便利店了，也没想好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沈掠。 只是迫切地想见到他，问一问这两年他是怎样过来的。证实一番夏露露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沈掠从来不会骗她。以前是这样，景瑟相信现在也是。 结果到便利店，门竟然是关着的。沈掠与红毛两人不知到哪去了。隔着玻璃窗望进去，里面乱糟糟。零食饮料各种日用品洒了一地。 景瑟心里又有不好的预感。 上午还好好的，怎么才过去一会儿，里面变成这个样子。 又发生什么事了？ 景瑟蹙眉，目光扫过门锁。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重重摁几下，给沈掠打电话。 拨完号码，她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清晰听见话筒里传出一个女声，机械的，没感情的，提醒她，沈掠电话关机。 关机。 景瑟胸口轻微起伏，心态爆炸。 她不明白沈掠手机为什么总打不通，今天打，不通。明天打，不通。十次八次不通，手机用来做摆设做装饰的么？ 还不如直接扔掉算了。 景瑟无能狂怒了一会儿，没办法，还是收起手机。 既然联系不上人，她只好在这里等。不管沈掠去了哪里，总不能不回来吧。 下一秒，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来买东西的？别等了，今天不会开门。那俩人刚才跟人打架，去警局了。” 第7章 . 7 她看见他点燃了烟 景瑟是万万没想到，沈掠有一天会进警局。 还是因为打架进的警局。 她开着车，真是又懵又凌乱。这两天沈掠带给她的冲击力着实不小。 而且，这时机也太恰好。怎么她刚从别人那听来一系列关于他不好的事情，他紧接着就真的因为打架进警局了？简直是逼着她相信夏露露所说的话。 不过，景瑟暂时还没心情去考虑那些。她心想的是，沈掠以前——至少是两年以前，从来不会跟人打架。今天还病着，状态差又没怎么吃饭。跟人打架，吃亏的肯定是他。 怕不是从警局出来，还得去趟医院吧…… 唉。 夜色下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上，车飞快行驶。 景瑟抿着唇，按照导航指向，蹙眉向最近的警局开。开着车，转念又想，也不知能不能恰好遇见沈掠。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可能回。如果正好与沈掠错过，她该去哪找人。 景瑟好想叹一百次气。 以前她找沈掠，特别简单，随时都可以。每次只要她回家，沈掠保准就在家里等她。她不想回家，沈掠也会大老远跑到她宿舍楼下找她，给她送东西，或跟她说一两句话。这两天她才觉得，找沈掠还真不容易。 …… 还好，景瑟今晚运气不错。车快到警局，等红灯间隙，她不经意向身侧扫了眼，透过车窗，一眼见到路边被妈妈拎着耳朵训的红毛。 她一滞，目光在红毛四周搜寻。 那条离警局不远的人行道上，共走着四五个鼻青脸肿的男生。男生们是分开走的，每一个，身侧都有大人陪同。大人要么像红毛妈妈那样，边走边训斥孩子，要么板着张脸不说话。脸虽板着，走几步还是会回头看看孩子跟上没有。 很常见的家长管教孩子画面。 景瑟目光从前往后，在几人身上一一掠过。终于，找到走在最末端，形影单只的沈掠。 幸好人还能走路。 景瑟悬了一路的心，在看到好端端的沈掠后总算落回实处。隔着人潮，她远远地打量他，想瞧瞧他伤在哪。 沈掠黑衣黑裤，人在路灯底下，孤零零的，是几个少年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家长陪同的。身上还是早晨那件卫衣，薄薄的，也没加件外套。 注意到沈掠没穿外套的同时，景瑟正好看见他前面那对母子一个拿着外套硬要孩子穿，一个嘟嘟囔囔反抗不愿意穿。那男生反抗了没两下，被风一吹，打了个冷战，最终还是不情不愿把外套穿上。 景瑟再看落后几步的沈掠。心里忽然就，有点难受。 沈掠从小就是这样，孤孤零零，无依无靠。除了她，没有人会提醒他加件外套。 而这两年，连她也不会提醒他了。 后面响起一声鸣笛。 景瑟回过神，发现前方的车已经陆续往前开了。于是收回视线，去找地方停车。 天虽黑了，这附近人与车却都不少。热热闹闹。 找了半天停车位，终于找到，景瑟匆匆把车停好。拍上车门，顺着刚才沈掠走过的人行道，一路小跑着找过去。 秋天的夜晚，风阵阵，空气都是凉的。景瑟蹬着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走得很快。长风衣被风吹得鼓起，脸上凉冰冰的。 走着走着，景瑟突地脚步顿住，视线直视某个方向。 她看见沈掠了。 沈掠这次没有跟着谁走，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略略低着头，看上去压抑又消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腿敞着，右手手背搭在膝盖，修长白净的手指，夹着支没有点燃的烟。 又是一阵强烈的风扑面而来。 景瑟站在风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眨巴眨巴眼，她又揉揉眼。再睁开，眼睁睁看着沈掠姿态娴熟，很随意很老练地低头就着火点着了烟。 烟雾袅袅。 沈掠吸了口烟，冷漠脸。被人盯了半天，若有所感抬眸。 恰巧与呆立在不远处的景瑟四目相触。 第8章 . 8 摸头 空气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沈掠夹着烟的手指略动了动，似乎想把烟灭掉。然而只是动了一下，又不动了，神情郁郁地垂下眼。 他那只手依旧搭在膝盖，就那么放着。烟不吸也不灭，任火星这么静静地燃。带着点无所谓，自我放弃的颓废感。 这么看上去，还真挺不良少年。 景瑟平复了呼吸，笔直朝他走过去。脚步平稳，一下一下，像审判，像凌迟。 沈掠自始至终没动一下，哪怕被烟烫到手指。整个人，像是对世界失去感知。 他低着眸，心想姐姐会对他说什么。像那些人一样，叹气，接一句我对你太失望了？ 或许她什么也不会说，只是路过。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不冷不热瞥他一眼，当看不见。越过他，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从此，彻底与他各不相干。 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吧。 烟快燃尽，沈掠头痛欲裂，迟缓地抬起胳膊，要把烟蒂摁灭。 那道人潮中格外清晰的脚步声，忽然在他面前停下。 沈掠动作顿住，缓缓抬眸。 景瑟立在他面前，皱着眉毛。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忽然，弯腰靠近，长发发尾扫过他的肩膀。 他被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笼罩，不受控地一僵，不动了。下一秒，手一空，指间的烟蒂□□脆利落取走。 景瑟直起身，不太熟练地摁灭烟蒂，丢进一旁垃圾桶里。 他目光跟过去，怔怔的。 她竟然没有离开。 她竟然还会管他。 她不是已经知道那些糟糕的事，并且在此刻亲眼证实了吗。 “起来。”丢完烟蒂，她忽然出声，语气冷冰冰的。 沈掠看她一眼，没回应，倒是站起来了，个子高高大大。一下子，景瑟视线只能与他的胸口平齐，看他纯黑色的卫衣。 她冷着脸淡定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抱臂，在昏昏暗暗的路灯下抬眸看他的脸。 沈掠表情空白，眼神略带茫然，黑眸一眨不眨盯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干干净净，除去早就在的几道划痕，只有嘴角多了一点淤青。 状况比那几个鼻青脸肿的要好太多。看上去应该没太参与。 景瑟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彻底放心。又问：“身上有没有伤？” 不等沈掠回答，她不信任地自上而下继续打量他。还随手抓起他手腕检查他手臂有没有伤。气得都忘记拿妈妈做掩护了。 “怎么这么烫。”碰到沈掠的手，景瑟发现他皮肤温度高得不正常，皱眉。 沈掠被她抓着手腕，不挣脱，不说话 。 “低一点。”景瑟迫使他低下身，用掌心探他额头：“发烧了？” 探不出来什么，景瑟很快把手放下了，心里确定他在发烧。又问:“还有哪不舒服？” 沈掠直起身，还愣愣的。慢半拍回：“……没有。” 结果，他刚答完，景瑟马上敏锐察觉到他另一只手在流血。 “这是没有？”瞬间，气血上涌。 沈掠甚至没看伤口一眼，不在乎，像真感觉不到似的：“不疼。” “这还不疼？！”景瑟捞起他受伤的手 ，摸了一手的血。 沈掠被她碰了伤口，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盯着她，要说什么。 景瑟深吸口气，努力抑制情绪。白了他一眼，语气降下八度，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闭嘴吧你，跟我过来。” 说完，避开伤处，牵着他手腕转身就走。 少年目光落在比自己矮一头的女人身上，一眨不眨笔直盯着。任由她气急败坏抓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 医院有点远，车直接开到附近一家诊所。 景瑟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张脸始终绷着。停好车，拽着他手腕进了诊所。先拿消毒药水，又带着他去挂水。虽然一直在为他做事，全程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挂上水，坐在小诊所的长椅上，她开始给他涂药。 景瑟第一次做这种事，下手没轻没重。坐在她身旁的沈掠却一声不吭，仿佛感觉不到疼，一直静静盯着她看。 景瑟涂几下药，突然抬头。 沈掠立刻垂下眼。 景瑟:“什么时候会的抽烟？” 沈掠静几秒，平静回道:“两年前。” 两年前，又是两年前。 怎么什么事情都集中发生在两年前。 景瑟安静片刻:“哦。” 没问原因，垂头继续给他涂药。 沈掠也抬眸继续盯着看她。 半分钟，景瑟又想起什么。抬头。 他有点猝不及防，然而表情还是平静。不声不响与她对视。 “说吧，”景瑟满脸不高兴:“为什么跟人打架，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 “手机坏了。”沈掠别开眼，不与她对视。逐条回答:“他们找陈陆和麻烦。” 一开始沈掠没参与，还拦了一下。不过，在他们其中一人摔了他的手机之后，他成了打人最凶那个，把陈陆和看得目瞪口呆。事后悄悄问他至于吗为了个旧手机。 手机确实是旧手机，用两年多了。 是景瑟两年前买给他的。 景瑟关注点不在他手机上。 “陈陆和……？”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陆和是红毛，总跟在沈掠身边，看样子跟沈掠关系挺好的。 沈掠不太爱搭理同龄人，跟谁都淡淡的，礼貌周到，保持距离。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掠身边有一起玩的朋友。 “这样啊。”景瑟得到答案，脸色稍微缓和。 她也没比他大几岁，朋友大把，这种为朋友出头的事情她自己做得更多。听完，第一反应是没有什么不妥，低下头接着弄他伤口。 低下头后看见他手上的伤，立马又不这么觉得。她重新板起脸:“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 景瑟抬头，一脸严肃教训他:“这种事解决办法很多，打架是最错误的方式。以后不可以再打架了，听到没有。” 听夏露露说沈掠被他爸打很惨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流血又是另一回事，景瑟是真心疼了。——虽然刚才医生认为沈掠伤得不重，奇怪景瑟紧张过度。 景瑟撂狠话:“再有下次，你自己给自己涂药吧。” 还嫌不够，又威胁:“反正我是不会再来管你。” 沈掠等了两秒，没有等到她搬出景阿姨。 他低声:“好。” 仅仅一个字，不知怎么听起来莫名乖巧。 景瑟抬眼看，他确实乖乖巧巧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也耷拉着，一副任她怎么说他都会答好的样子。 与她记忆中的乖弟弟模样重合。 几天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对她表现出那副疏离冷淡，客客气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景瑟看着他眼角旁细小的划伤，想起夏露露说他曾经被他爸打得很惨，心里软了一下。 这些伤是那次留下的吗。 她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有点乱的头发。将他翘起来的短毛一点一点理顺。轻轻的。 霎时间，少年呼吸顿住。 她没注意，无知无觉摸着他的头发，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嗯，乖。” 第9章 . 9 粘人弟弟 时间缓慢流淌，小诊所静悄悄。 景瑟给沈掠涂完药，抬头一看，点滴慢悠悠的，还剩下一小半。 她目光移动，落在沈掠的脸上，要说话，没开口呢，先愣了一下。 沈掠闭着眼，安安静静，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室内雪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冷冷帅帅的，还有点青涩的奶。惹得不远处一个女生好几次悄悄地往这边瞄。只是瞄一眼，目光挪开，并不敢直视。 景瑟也是很久，没这样无顾忌地直视他的脸。 沈掠从小就好看，小时候走在路上会被人突然塞颗糖那种好看。景瑟跟他一起长大，经年累月地看，按理说早就应该习惯。但并没有，时不时的她还是会突然感叹他怎么这么好看，简直可以靠脸吃饭，能出道当爱豆了。反正他学习能力强，就没有他学不会的。唱歌跳舞应该也不在话下。 她还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畅想过他红遍大江南北后她给他当经纪人的生活……经常是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他表面一脸镇定，耳朵却红了。不知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还是被她盯的不好意思。 时隔两年，沈掠这张总是冷冷淡淡的帅脸更加吸引人了，带着点介于成年男人与青涩少年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干净，禁欲。 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景瑟估计她也会栽在他这张脸上。 景瑟盯着沈掠瞅了老半天，又默默感叹一遍他怎么这么好看，精致得像P出来的。看够了，别开眼，轻手轻脚站起来。 坐了这么久，景瑟浑身都僵了。 诊所内开着暖气，温温地烘着她的脸，很热，热得她早就脱了风衣，只穿件白色的针织衫。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风声阵阵。 景瑟抱臂，隔着玻璃门看外面，大街上，路人裹着外套行色匆匆。 她又回过头，看了看睡着的沈掠。他身上仅有一件黑色卫衣。嗯，仿佛在与其他人过两个季节。 景瑟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外套穿上，转身，出门。 她打算趁沈掠睡觉这会儿，出去给他买个手机，再买件外套。 …… 景瑟离开没几分钟，沈掠睁开眼。 他一夜没睡，此刻也是昏昏沉沉。醒后，第一时间看向景瑟刚才坐的地方。 空的。 睡意瞬间消散。 他的心狠狠一坠，猛然清醒。 她人呢，回A市了？ 沈掠拧眉环顾四周，寻找他要找的身影，没找到。倒是看得悄悄瞄他的女生立马低头，红着脸，不好意思 。 安静片刻，女生又忍不住抬头。 黑卫衣的男生坐在那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地板上的纹路，表情有点可怕。但莫名的又有点可怜，像被抛弃的小动物。 诊所门被推开，男生立刻有了反应。女生飞快收回视线。 又过了几秒。 安静的诊所内响起一声。 女生听见声音，情不自禁看过去，惊奇发现，那个虽一脸冷淡但乖巧听姐姐训，还一声不吭给姐姐摸头的男生忽然拔掉针管，推开架子大步离开诊所。 …… 不知道商场在哪，景瑟也懒得开车了。寻找附近的专卖店，心想就随便买一件给他凑合着穿。 御寒就行。 结果，到了专卖店，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好久没逛街，她购买欲爆棚。看着这件衣服也好看，看着那件衣服也好看，哪件给沈掠穿上都会好看……进去时两手空着，出来后，东西多到两只手都拎不稳。 以前，景瑟零花钱花得快。沈掠总把他的大半零花钱都给她花。后来，景瑟每次兼职赚一点钱，就会给沈掠买鞋子买衣服，很享受装扮帅哥的乐趣。不过也没买几次，毕竟他们有两年老死不相往来。 景瑟推开门，走出专卖店。一抬头，她看见个很眼熟的背影，高个子，清瘦，黑卫衣。 ——本该在诊所挂水的男生，竟然跑到了外面。 景瑟:“？”他不是睡着了吗？点滴有这么快挂完吗。 沈掠脚步匆匆，似乎正寻找什么。被安抚过的短毛再次被风吹乱。因为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该不会在找她吧。 景瑟吃力地拎着一堆东西，想追，不方便。情急之下 ，站在原地喊他名字：“掠掠！” 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吵闹。 经过她身边的路人听见这一声，只是多看她一眼，然后事不关己走远。 景瑟没指望沈掠能隔这么远听见她在喊他，喊完这一声，她不顾形象地要追过去。谁知没等她动，沈掠先回头了，目光不偏不倚与她的撞上。而后逆着人潮，向她走过来。 沈掠没有跑，仗着腿长走得快。很快到了她的面前。 停在她面前时，他脸色微微苍白，喘息声还没均匀，胸口略略起伏，领口有点乱。真是难得这么失态。 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沉默地伸出手，示意她把东西给他拿。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景瑟把东西分他一半，狐疑问：“怎么出来了？水挂完了？” 沈掠：“嗯。” 没等景瑟接着问呢，他解释:“渴，出来买水。”说完，要拿她手里另一半纸袋。 “哦。”景瑟答应一声，避开他的手，不让他拿。不太在乎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找我。” 沈掠闻言，看她一眼，没回应这个话题。向她伸去缠着雪白纱布的手，仍然想帮她拿另一半东西:“我来。” “别动。”景瑟不给他:“不想再给你涂一次药 。” 沈掠坚持道:“伤得不重。” “哦，是吗。”景瑟把他手臂摁下去，直接越过他往前走，满不在乎:“那你明天自己给自己涂药吧。” 沈掠顿了两秒，神情郁郁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到了车边，景瑟开车门，把手里东西都丢进去。对沈掠说:“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去穿上。” 沈掠开车门的动作滞了一下，扭头看她。眼神意外。 景瑟又忍不住吐槽他了，“穿这么少，你是感觉不到冷嘛。快点上车。” 这次也没有搬出景妈妈。 沈掠抿了抿唇，多看了她两眼，顺从地迈上副驾。 车门啪地一声关上。 景瑟却没有上车。她还想给沈掠买个手机，方便联系。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她走了没两步，车门被推开了。 察觉到她没上车，沈掠想都没想就跟了下来。走到她身后，他伸手，下意识要抓她的手腕，想到什么，中途迅速把手收回。 他唇动了动，刚想叫住景瑟。 景瑟听见脚步声了，回头看。看见是他，莫名其妙:“你干嘛？” “没什么，”沈掠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回:“买水。” “买水啊，”景瑟不疑有他，指了指他身后:“喏，超市在那，去吧。” 第10章 . 10 “姐姐，别再不理我了。”…… 回到家，已是夜晚。 天早就黑了，两人还没吃晚饭。云望镇没有开着门的餐厅，想吃东西，只能自己动手。 沈掠情况不是很好，路上明显精神不济，反应慢半拍。景瑟搞不明白他怎么挂了水反而状况更糟糕了，但也没太担心。 沈掠从小体质不好，每次生病都挺难挨的，还会有点黏人。景瑟早就习惯。 回到家，景瑟把沈掠弄进他的房间。然后进厨房，去准备今天的晚饭。 一整天没吃东西，她饿得不行。料想沈掠应该也是这样，景瑟特地多拿了面。 烧上水，她打开水龙头，要洗餐具，光线忽然变暗。一回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闯入视野，沈掠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后。 他还挨过来，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样儿，声音闷闷的：“我洗。” 景瑟：“……” 平时就算他不想做她也会推给他做，这时他病着，她当然不可能让他做事，于是一言不发从他手里夺回餐具。发现他的手沾了水，扯过张纸塞给他，简短道：“不用你洗，擦擦手，出去。” 沈掠拿着她给的纸，倒是没再跟她抢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拧着，不出去，也不擦手。 景瑟洗完餐具，他还没走。 厨房本就不大，沈掠高高的个子，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即使乖乖的不动也不说话，也还是挺碍事的。景瑟擦干手，推推他手臂，又一次赶他：“别站在这，出去玩。” 注意到他还没给自己擦手，指尖湿湿的沾着水滴。她头疼地叹气，抓过他手里的纸要替他擦。却在即将碰到他时，顿了一下，抬眸。 沈掠低着头，也正在看她。眼眸黑漆漆的，睫毛很长，眼神专注认真。 景瑟莫名记起两年前他向她表白的场景。那天，他就生着病。 那次他会生病，其实也有点怪她。他是为了给她送东西，才淋了雨。因此她一放假就回了家，去看他。 因为愧疚，周末一整天，她一直很耐心地照顾他。把跟她一起来玩的室友和学长都晾在了一边。 结果，沈掠多看了她学长好几眼，一直沉默。沉默到天昏昏暗，在谁都注意不到的客厅拐角，他忽然从背后松松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向她表白了。 表白时，他甚至还叫着她姐姐。就像撒娇一样。 当时，她心里怀有一丝侥幸，第二天，微信上问沈掠是不是生病说错话。 他说没有，他说他很清醒。他完完全全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个人，什么都会记得。 景瑟想起往事，不自然地别开眼，竭力维持镇定，将纸巾扔回给他：“自己擦。” 总算记起避嫌了。 厨房里，锅咕嘟咕嘟冒泡。 景瑟背对着沈掠，假装去看锅。故做不经意说：“擦完快点出去。” 也知道他不会出去，她平复了几秒，回过身，把认真给自己擦手的沈掠推了出去。 防止他再进厨房，她嘭地一下关上门。 - 厨房里只剩景瑟自己，景瑟渐渐静下心，手忙脚乱地忙。忙完，端着碗面从厨房出来。 刚想喊沈掠吃饭，扭头一看，发现沈掠斜倚着沙发，手背搭在眼皮上 ，睡着了。只露出紧瘦的下巴。 看来是真的很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忽然睡着。 她都有点怀疑，他昨晚究竟睡没睡觉。 景瑟收回视线，回到餐桌旁，放下热气腾腾的面。放下面，才转而去看沈掠。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个睡姿难受。 于是她走过去，不重地弄开他的手。弯腰推推他肩膀，“别睡了。” 景瑟本以为弄醒他会有点困难，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困。谁知，她只是轻轻地推了这么一下，他睫毛动了动，醒了。 沈掠睁开眼看了看景瑟，慢慢坐起来。还“嗯”了一声来回应她，尽管声音很低。 景瑟舒出口气。 她直起身，问:“继续睡还是吃饭？面煮好了。” “……嗯。” 他又是一声嗯，眼神有点迷糊，没有焦距。 “掠掠？”景瑟试着再次推了推他。 他身上还是那件纯黑卫衣，领口有点乱。又看了她一眼:“……嗯？” 景瑟叹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样子，不可能吃晚饭。 早知道，刚才干脆不要赶他出来睡觉，就让他在厨房里碍事好了。 毕竟他也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景瑟看了看餐桌上热腾腾的面，又看了看困倦的沈掠，犹豫再三，无奈将手递给他。 “起来。” 沈掠这次倒没听不懂话一样只是嗯，乖乖把手给她了。他缓缓站起来，一下子比她高出好多。距离太近，有一丝压迫感。 景瑟抓着他两根手指，后错两步，没说话，牵着向他的房间走，想要送他回房间睡觉。 吃饭的事，等他睡醒再说。 几步的距离，沈掠房间到了。她刚才送他来过，因此房间门是开着的，灯也没关。景瑟带着沈掠走进去，把他安顿在单人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沈掠全程顺从。 终于安顿好他。 她松口气，转身准备去倒杯水喝。刚转身，手被抓住了。 热热的，很有力。 景瑟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反握住这只手。接下来猛然意识到什么，挣了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要被甩开，沈掠握着景瑟的手更加用力。 力气大得简直不像正在生病发烧的人。 “又干嘛？”景瑟：“你困就睡啊，我要走了，你……” “姐姐。” 忽然，他出声了。 景瑟想起他生病正在发烧，是个病号。不挣了，想跟他说话。没等有动作，沈掠又开口:“对不起。” 景瑟:“？” 他还背着她干了除抽烟打架以外的坏事吗。 景瑟背对着沈掠，神情变得严肃。完全不挣扎了，静静等待他交代错事。 没让景瑟久等。 不多时，沈掠又一声:“对不起。” 又道歉，这是犯了多大错啊。 难道，难道…… 景瑟不敢再想下去，深呼吸，准备迎接噩耗。 下一秒， 沈掠：“是我说错话。” 景瑟茫然:“？” 沈掠:“别不理我。” 他声音又低又模糊:“姐姐，别再不理我了……” 第11章 . 11 他以为她讨厌他 景瑟还没听过沈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祈求，卑微。 她一下子心软了，毫无原则。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下意识回到床边坐下。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嗯，我在。” …… 第二天，阴。 昨晚，景瑟又没睡好。 沈掠拉着她手说的那几句话，到底让她有点在意。 本来，他生病了，讲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也没什么可听的。但是有了两年前的教训，她总觉得，不能不把沈掠的话当一回事。 景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这些话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好像想通，又好像想不通。后来离开沈掠房间，她吃饭，洗漱，上床……仍然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到很晚，景瑟才醒。醒来一看时间，竟然九点半了。 她两手撑着床板，慢吞吞地坐起来，下床找拖鞋穿。因为没太睡饱，边走边打哈欠。 来到客厅，要叫沈掠，发现他卧室门开着。从门口望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床单整齐干净，没人。 竟然已经去上班了？ 景瑟皱眉。他感冒还没好，怎么就去上班了。如果今天还是昨天那个状态，还不如在家休息几天。 病情加重可就糟了。 真是不让省心，他这几个月就是这样稀里糊涂过来的吗。 景瑟心情瞬间不好。快速洗漱，换衣服，发现餐桌上有沈掠留下的早餐，坐下来简单吃了两口。吃完，准备出门去找沈掠，给沈掠送药，或抓沈掠回来。 拿起车钥匙，她蹬蹬蹬走到门口，衣袋里电话响了。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回响。 景瑟脚步一顿，手伸进衣袋里，拿出手机瞧一眼，摁接通。 话筒里传出景妈妈的声音。 “见到小掠了？他还好吗？你们俩说上话了吧？哦，还有，你昨天打来有什么事？” 景瑟这才记起她昨天给妈妈打过电话，想向妈妈询问这两年发生在沈掠身上的事。 结果，没等到妈妈回电，却等到了别人告诉她沈掠打架进了警局。 唉，这两天真是一团乱。 “见到了。”景瑟拿着手机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边脱外套边说:“他嘛……不太好。这里条件也是真不怎么样，我想接他回家继续上学。他呢，居然不愿意。气死我了。他成绩那么好，不上学多可惜。” “这样啊。”景妈妈在话筒那边沉吟片刻，说了句让景瑟完全没想到的话:“瑟瑟啊，小掠他不愿意回来，就让他留在那吧。你别强迫他，也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回家。” 景瑟脱衣服的手滞了一下，这次是切切实实地惊到了。 她妈虽然工作忙，总也不在家，但对沈掠的关心可不是假的，都快赶上她这个亲女儿了。她小时候，还为此吃过醋呢。 现在，居然会说让沈掠留在这里？ “为什么？”她丢下外套，倏地站起来，皱眉:“不是，妈，你没搞错吧？沈掠他姥姥都不在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啊？他应该继续上学的啊。” 景妈妈:“瑟瑟，你不知道……” “我知道。”景瑟急急道:“夏露露都跟我说过了，掠掠现在跟家里有矛盾是吧？沈叔还打他了？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打算让掠掠回沈家，去挨那些人的欺负，我要带他回咱们家。” 景妈妈:“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什么？”景瑟在狭窄的客厅来回晃了两圈，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妈，你不会也信了那些谣言了吧。” “不是。”景妈妈叹气。 “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这两年他在这边，我就没看他笑过。而且他也不想上学。” - 景瑟开车，行驶在云望镇的小路上。拿着药去找沈掠。 刚才，她从妈妈那听来了有关沈掠这两年的第二版本。 跟第一版本差不多。沈掠那段时间确实变了不少，变得有些叛逆，原因无从得知。 自从沈掠爸离婚又再婚，沈景两家极少来往了。 沈掠爸依然忙，不着家。沈掠后妈是家庭主妇，倒是每天都在家里。家里有人，沈掠再去景瑟家住，就有点说不过去。因此，父亲二婚后他没再去景家借住，景妈妈不能经常见到他，不太了解具体的事宜。 只知道，沈掠突然就不好好上学了，也真的跟人打过几回架。 打架还是景妈妈亲眼见到的。 本来，景妈妈工作忙，应该不知道这些。偏偏，像故意的一样，沈掠每次受伤都正好被景妈妈撞见。 景妈妈也劝过沈掠，知道沈掠最亲近景瑟，还搬出景瑟的名字来劝他，跟他说景瑟不会想看到他变成这样，如果景瑟看到，肯定要骂他。 结果他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姐姐会回来骂我吗。 …… 后来，沈掠住校了。 沈掠平时不回家，放假也不回家。但家附近依然流传着他的事迹。一开始，邻居们也不信的，直到看见沈掠老师找上门，看见沈掠偶尔回来一趟却又受伤，看见沈掠后妈的小孩也受了伤，看见沈掠爸为了那个小孩，险些打死沈掠。 所有人都说，沈掠肯定欺负了那个小孩。否则，他爸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打他。 流言神乎其神，连景妈妈都要信了。如果不是知道沈掠后妈表面和善，其实是第三者，那小孩，根本就是沈掠爸私生子的话。 一次，景妈妈又遇见沈掠，沈掠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她狠狠心，说带他去找景瑟，让景瑟来管管他。 沈掠意志消沉，摇摇头，竟然拒绝了。他安静片刻，说他现在明白了，是他做错了事，做了一件让姐姐讨厌的事。 他说，姐姐再也不会理他。 被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只会更讨厌他。 …… 天阴了许久，不知何时，飘下细密雨丝。 远远的，景瑟看见了那家灰扑扑的便利店。 车速减缓。 景瑟垂眸，把车停在距离便利店还远的路边。双臂搭在方向盘上，盯着便利店，看了好半天。 看了一阵，她缓缓，缓缓地垂下头，眨眨眼，把脸埋在双臂间。 景瑟忽然懂了。 懂了昨晚沈掠为什么要道歉。 在她说暂时别联系的时候，在她每一次从他身边路过，明明看见他却无视的时候。在她自以为是，认为拒绝听到他的消息，对他们两个人都好的时候…… 他以为她拒绝联系，是因为厌恶他的表白，厌恶他。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理他。 第12章 . 12 暗戳戳吃醋的弟弟 景瑟把车停在便利店外，隔着车窗凝望便利店半掩的门。片刻 ，深吸口气，推开车门下车。 今天没阳光，云望镇风有点大，冷得就像冬天。景瑟身穿及膝的白色呢子大衣，还是感觉冷飕飕的。她踩着高跟鞋，一鼓作气走上前去，拉门，吱呀一声。 难得，便利店有顾客在。 这位顾客是个十七八岁的女生，长发披散，化了淡妆，穿的清清凉凉，也不嫌冷。人站在收银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扣衣服下摆，咬着下唇，隔几秒钟抬眸瞄沈掠一眼，心思，昭然若揭。 景瑟怎么看这女生怎么眼熟，因此多看了好几眼，想起来了，这女生她昨天才见过。正是跟几个小姐妹一起守在外面，想要沈掠微信那个。 还挺执着的。 景瑟目光移动，又去看沈掠。 沈掠被她骂了几次，今天终于学乖，多穿了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不过，外套穿是穿了，拉链却不拉，就那么大喇喇敞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衬衫。衬衫上面几颗木质扣子没扣，领口有点乱，锁骨若隐若现。 比起紧张兮兮的女生，他出奇淡定。面无表情，很随意地替人结账，也没什么微笑服务。看上去，莫名有点冷淡不可侵犯。 两人听见开门声，谁也没往过看。 景瑟反手关门，抱臂站在门口，静静等候他们弄完。 女生买的东西稍有点多，各种零食杂物，沈掠弄了有半分钟。扫完，人往后一靠，公式化地报出一个数字。 然后，扯下塑料袋漫不经心往收银台上一拍，也没要帮人装。 这服务态度可真不怎么样。景瑟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好在女生并不介意，忙应了一声，拿出手机付账。然后打开塑料袋，磨磨蹭蹭把东西往里面装。过程中欲言又止。 沈掠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压根领会不到她的欲言又止。他冷淡垂着眼皮，目光落在缠着伤手的白纱布上，不知是不是手疼了。 不会洗脸时碰到水了吧。 要不要重新包扎？ 景瑟心里紧了一下，尽管知道他手伤不是很重，还是忍不住要出声关心。然而没等她出声，忽然，那边女生豁出去：“……沈掠！” 沈掠似乎正在走神，没立即应，慢半拍抬眸，直了直身。看着女生，眼里没什么情绪。示意她继续说。 女生被看了一眼，怂了。“那，那个……”她颤巍巍的：“能，能加个微信吗？” 女生磕磕巴巴说完，沈掠又靠回去了。 他面不改色，眼皮低垂，继续看缠在手上的白色纱布，视线久久停留，像要生生看出朵花。语气平平，没有起伏地回答道：“抱歉，不用微信。” 真是个好敷衍的拒绝理由。 女生愣了下，神色受伤地垂头，快速装东西。装完，转身匆匆离去。笔直掠过景瑟，没有看她一眼。开门关门，砰地一声。 期间，沈掠竟然也没抬过头。他静静坐在那里，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低眸仍然看着纱布，出神许久，一动不动的。 像是正在思考事情，也像是试图找回理智，把自己从某种不正确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期间眉毛也没皱一下，应该不是手疼。 窗外风声阵阵。 便利店门没关严，被风吹的一晃一晃。沈掠坐在收银台后兀自出神，像听不见。景瑟头发被风吹乱，转身把门关严。然后看了看沈掠，提步走上前。 没等她走到沈掠面前，沈掠发现她了。他抬头，明显愣了下，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极难得，他这次是直白的，毫不避讳地盯着景瑟。即使目光与景瑟的撞上了，也不避开。很反常。 景瑟没在意沈掠的注视，也没觉得反常。她自顾自走近，这才注意到他嘴角的一小块青紫还在 ，脸色微微苍白，白色纱布凌乱。 有点可怜。 她把包随手放在收银台上，唇动了动，正要问沈掠手还疼不疼，头还痛不痛，需不需要重新包扎……他忽然拧着眉毛，倏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手边杂物哗啦啦往下掉。 东西掉了他也不管，冷冷问:“有人找你麻烦？” 景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神色茫然。 沈掠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稍稍收敛，手抵在唇边咳一声。再开口时，语气恢复如常:“怎么哭了。” 他抬起手指了下他的眼睛，解释:“有点红。” 景瑟:“……” 来的路上她越想越愧疚，所以掉了几滴眼泪。进来前，居然忘记照镜子了。 “没事，没事。”她揉揉眼睛，不想丢面子。很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嗯……你手还疼吗，感冒好点了吗，早上有没有吃药？怎么这么急来上班？还烧不烧？” 一连串的问题。 沈掠盯着她有点红的眼睛，神色郁郁。也回:“没事。” 但景瑟并不能放心。 他昨天状况过于糟糕，哪会这么快就好了。怎么也得休息几天。 脸色这么难看，说不定现在还烧着呢。 她走过去，拉着他胳膊让他坐下。他坐下了，她很操心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沈掠垂着睫毛，被景瑟抓着袖子，很顺从地给她摸头。 因为已经在屋子里待过半会儿，景瑟手心是热的。温热的掌心碰到沈掠额头，竟然感到凉冰冰的。 看来是不烧了。 她松出口气，手放下。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气氛莫名。 其实，景瑟路上攒了一箩筐话。她想问问他这几年怎么过的，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和好，愿不愿意跟她回家。如果他不愿意见到一些人，他们就回她的出租屋去…… 她租的房子还挺大的，室友前不久搬走了，刚好空出来一间卧室给沈掠住。 这样还不行 ，那么就让他住校。和同龄人多接触接触，也许会让他开心。 她什么都打算好了。 连沈掠将来报哪个学校，她都预测过了。 当然，她还想为她这两年的不闻不问道歉。 告诉他，她不讨厌他，没有哪一刻讨厌他。 她永远是他姐姐，不管他做了什么。哪怕他真的很坏，这一点也不会变。 …… 可是，很突然的。见到沈掠之后，这些话景瑟忽然不知该怎么说。 从哪说起，好像都怪怪的。 静片刻。 景瑟后知后觉发现与沈掠形影不离的红毛居然没在，环顾一圈狭小的便利店，随口问:“红毛呢？” 她不太在意地猜测:“你们俩吵架了吗？他今天怎么没来？” 沉默许久后，居然第一个问起红毛。 “没。”沈掠眉毛拧了一下，“今天周一，他上学。” 啊，周一呀。该上学的都上学了。只有她家这个自己留在这里上班，也没个小伙伴。 景瑟点点头，没等继续话题。忽地，听见沈掠云淡风轻追问:“你是来找他的？” 景瑟:“？”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玩收银台上打火机:“找他有事？” 景瑟:“？？” 沈掠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下，目光落在桌面的纹路上，声音低低的，却很贴心:“要他的号码吗？” 景瑟:“？？？” 第13章 . 13 我们能和好吗 景瑟没想到，她只是随口问起红毛，沈掠居然就要给她红毛的联系方式。 自己的联系方式捂得死死，“卖朋友”倒是卖得挺积极挺痛快的。 她是来找他的，又不找红毛，干嘛要红毛的联系方式？景瑟摆摆手，想说不要。然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她忽地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点点头“好啊。” 这样一来，找不到沈掠的时候还能问问红毛。 景瑟说完，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做势记录号码:“说吧。” 沈掠:“……” 他彻底冷脸，眼角眉梢都透着不爽。拿起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拉几下，然后关掉手机，随随便便扔下。也不看景瑟一眼，回:“没存。” “这样啊。”景瑟拖着长调，叹气，默默收起手机。 这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的。 沈掠脸色更冷，一声不吭。 便利店重新恢复寂静。 片刻。 沈掠望了眼窗外，收回视线:“今天下午有雨。” 景瑟听他提起，也扭头看了眼:“嗯，刚才也下雨了。” “这里还挺冷的。”她煞有其事评价:“没有A市暖和。” 非常应景，恰好这时窗外刮过一阵风，砰砰拍打窗棂。 景瑟忽然找到突破口了，“快冬天了，早点回去过冬吧？” 同一时间，沈掠淡淡道:“所以姐姐早点走，晚上搞不好会下雨。” 又是疏离客气，浑不在意的架势。 景瑟:“。” 所以，昨天到底是谁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还让她别再不理他的？ 景瑟瞅着眼前这个冷冷淡淡，看都不看她一眼，病一好，又开始赶她走的沈掠。深深怀疑自己昨天是在做梦。 她深吸了口气。 “早点走？好吧。”景瑟微笑，站起来。 沈掠手莫名僵了一下，掀眼皮看景瑟，一瞬。面色如常站起来，准备送客。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说着走，都一动不动。 景瑟抬头，与他对视。认真强调:“要走，只能我们两个人一起走。” 沈掠怔。 “也用不急着现在就走。”景瑟想了想，宽限道:“明天，后天……等你准备好吧。” 她说完，自顾自重新坐下，无聊地拿起收银台上的一盒口香糖玩:“反正我也不急，有足够时间等你。” 安静。 沈掠低声道:“我不会回去了。” 景瑟手上动作一停，蹙眉，抬眼看他。 他垂着眼睛，也坐下。随手摸衣袋里的打火机。即将拿出来时，看了景瑟一眼，收回去了:“别等我。” 景瑟把口香糖放下，轻轻地一声。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其实……”她说着话，注意到缠在他手上的白纱布有一点乱，伸手过去。 碰到纱布的前一秒，顿了下，意识到举动不妥。然而，想到他昨天可可怜怜的那番话，她动作又不管不顾继续。 景瑟手指若有若无地，一下下擦过他的手，替他弄白纱布。 沈掠喉结动了一下。 景瑟一边替他整理纱布，一边说:“他们说——” 没等她话说完呢，沈掠忽地，把手抽走了。 景瑟:“？” 她手一空，疑惑抬眸。 沈掠别开眼，不与她对视。留给她一个冰冷的侧脸:“景阿姨那边我会去说，你走吧姐姐。”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任纱布散乱。 景瑟眉峰隆起:“干嘛乱动！” 她把沈掠的手扯回来，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另一手继续替他弄纱布。 沈掠指尖稍动了动，没有把手抽走。 这一次，景瑟动作不太温柔，却也小心避着他的伤口。过程中她没再说话，认认真真一口气替他弄完，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弄完纱布，景瑟放下沈掠的手:“说说看吧。” 沈掠看着左手的白色蝴蝶结。 “这两年，”景瑟斟酌着语句:“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话音落下，又是安静。 其实，见面以后，两人很默契地谁都没提过这两年。 两年前的某一天，是他们共同的禁忌点。 是从那一天起，他们形同陌路，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这会儿，景瑟主动问起，沈掠也没理。始终侧脸对着她，低垂着眼，不知在看哪。 景瑟等了几秒，耐心告罄。要催，沈掠猝不及防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掠提醒她，“夏露露。” 其实夏露露比景瑟还大一岁。 按理说都是邻居，沈掠该叫夏露露一声姐。但是，沈掠只叫景瑟姐姐。别人，一概大名称呼。 尤其夏露露。不知道为什么，沈掠对她分外排斥。不过他以前做事周到，夏露露大大咧咧的，没看出来。 …… 景瑟眨了下眼。 原来，他昨天听见电话了。 怪不得自暴自弃，敢当着她的面抽烟。八成，以为她再也不会管他了吧。 她叹了口气。 “是的，我昨天问了夏露露关于你的事情。”补充:“今早，又问了我妈。” 沈掠:“哦。” 景瑟:“她们跟我说了很多。” 沈掠扯了下唇角。 “但是，” 景瑟道:“我不信他们的，我只相信你的。” 沈掠顿了下。 他抬眸看景瑟，表情，有一秒钟空白。 景瑟直视他的眼睛，“你能告诉吗。” “……” 景瑟“好吧，你现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 她想了想，“我问，你回答。这怎么样？” 沈掠依旧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景瑟不管了，自顾自开始提问:“这两年，你有没有逃课。” 几秒钟。 沈掠避开她的视线，短促点了头。 景瑟继续:“有跟人打架吗？” 又点头。 景瑟拨弄了一下他手上的蝴蝶结，故作轻松:“有没有欺负小孩？” 他们都知道“小孩”是指哪个小孩。 这次沈掠开口了，语气冷硬，毫不迟疑:“没有。” “嗯，我相信你没有。”景瑟迅速回道。 沈掠结结实实愣住。 窗外刮了许久的风，停了。 “还有两件。”景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接着问:“这两年，你无拘无束，过得开心不开心。” “……”没回应。 没有点头摇头，也没有声音。 景瑟跳过这个问题:“好，最后一个。” “两年前，我做错了事。” 沈掠睫毛一颤，回神。 景瑟垂下眼:“我太草率，不该冲动说不联系。然后对你不闻不问……” “对不起。” 她轻声:“掠掠，我们能和好吗？” 第14章 . 14 是我的姐姐，不是你的。 景瑟道歉时，难得忐忑。 她跟沈掠从小一起长大，待在一起久了，吵吵闹闹是难免的。每一次闹矛盾，沈掠这个做弟弟的都像哥哥一样哄她，让着她。她单方面冷战不理他时，他会在她身后，默默地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回头跟他讲话。 即使，是她有错在先。 景瑟低头向沈掠道歉，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要是让景妈妈知道，肯定惊呆掉。 不过，道歉的话说出来，景瑟自己也松了口气，心里舒服很多。 也不催他回答。 许久。 沈掠艰涩出声:“是景阿姨……” 景瑟动作一顿，马上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无奈抚额，“不是的。” “不关任何人的事，”她眨了眨眼，“是我想跟你和好。” 沈掠愣，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其实，”景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缠在沈掠手腕上的白色蝴蝶结:“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沈掠一动不动，任她撩动他手上的纱布。 景瑟抬起头，认真道，“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景瑟索性，一股脑把话全倒出来，“以前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你对我来说就是家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肯定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你做了错事，也许我会生气，会骂你，会用错误的方式对待……比如说不理你。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不会讨厌你。” “永远不会。” 沈掠整个人仿佛是定住了，慢慢消化她说的话。 景瑟真心道:“我永远是你姐姐。” 姐姐。 听到最后这个称呼，沈掠慢慢垂下眼眸。 不说话。 景瑟等了他有半分钟，迟迟等不到他出声，拨弄一下他的指尖，终于开始催了，“所以，我们和好好不好？” 话音落下，忽地想到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有点咄咄逼人。于是补充:“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好。” 沈掠抬眸，打断景瑟没说完的话，像不打断就真不能和好似的，强调，“和好。” 景瑟心底一松。 总算放下一桩心事，她眼睛弯了一下，“好。” - 景瑟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烘焙教程，一边回夏露露微信。 夏露露:【居然是你道歉？假的吧假的吧？以前不都是沈掠追着你哄吗。我还记得有一回你躲他躲到我家，他在我家楼下等了你半个晚上。那场面简直了，就像】 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打完字就发了过来。 景瑟:【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太后悔没理他了。想了想，我做的确实有点过分。】 同一时间，夏露露的微信发了过来:【像小情侣吵架似的。】 景瑟:【……】 景瑟:【滚。】 夏露露:【不过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这执着劲儿，被人拒绝八百次了还非要接人回来。他爸妈都不这么管他吧，你这姐当的，比亲姐还亲姐呢，还这么相信他。怪不得你那个乖弟弟眼里只有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刚才在便利店，景瑟又劝沈掠回去，又一次被他拒绝了。 大概是习惯了，被拒绝后景瑟竟然没有生气。没说什么，一个人回了沈掠家。 景瑟:【就等啊，等到他跟我回去。反正，我不可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的。真这样做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沈掠现在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糟，她是真担心系统预言成真，沈掠会想不开。 景瑟:【行了，不说了，我出去买食材，回来给沈掠做顿好的。他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夏露露:【我收回你比他亲姐还亲姐的话。】 夏露露:【就算他不愿意跟你回来，你也用不着毒死他吧，杀人犯法的啊！】 景瑟再次:【滚。】 …… 景瑟不服气夏露露的话，决定亲自给沈掠烤个蛋糕，烤好，拍照片发给夏露露炫耀炫耀。 回完消息，她放下手机，立刻出门去买食材。 买完食材 ，回来一顿折腾，果然，最终的成品像夏露露说的那样，有可能会毒死人。 她对着眼前黑乎乎的东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二点。 继续折腾是不可能了。 她临走前还告诉过沈掠，她会给他送午饭的。 再折腾下去，夜宵都不一定能送去。 景瑟不高兴地瘪瘪嘴，认命地拿起手旁蛋糕店里买的几个成品，无奈打包好，出门，向便利店走去。 中午，便利外没什么人，看不到客人进进出出。 天仍旧阴，很冷。景瑟加快脚步走过去，推开便利店门。 沈掠依旧坐在收银台后，坐姿散散漫漫，酷酷的。不像收银员，倒像个体验生活的小少爷。他外套脱了，身上只穿着白衬衫，领口没整理，仍有点乱，但看上去莫名干净利落，分外拿人。景瑟看了他好几眼，才发现他身旁多了个人。 那人黑短发，穿高中校服，背对着景瑟。景瑟心想这人是沈掠的新朋友吗，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两眼，眼神探究。 半秒，收回视线，发现沈掠也在盯着她看。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把拎在手里的几个蛋糕放在桌子上。 黑发男生听见声音，掉过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打招呼，“姐姐好。” 景瑟有点吓到，没想到规规矩矩穿校服黑板寸的男生，脸伤得长相都看不清。 同时，她还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景瑟想了想，想不起声音是谁就没再想。迟疑着点点头，招呼两个男生吃东西，“你们吃午饭了吗，要不要吃点蛋糕。” “谢谢姐姐，正好我没吃呢嘿嘿。”黑发男生一点也不客气，甚至比沈掠还先伸手。 景瑟没介意，反正蛋糕还多。她随意坐下，伸手给沈掠拿个草莓味的，推过去:“尝尝，不知道好不好吃。” 没等沈掠开始吃，黑发男生咬着蛋糕含含糊糊:“哇，姐姐这是你亲手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我上午烤了几个，但没成功。这些是我买的。” 景瑟原本是撑着下巴看沈掠的，听见黑发男生说话，就转头去看他。虽然蛋糕不是她做的，但买的东西被人夸奖她也很开心，大方道:“买了很多，好吃就多吃一点。” 黑发男生三两口吃完一块蛋糕，闻言又去拿新的一块，嘴巴甜的很:“谢谢姐姐。” 景瑟:“嗯，不用客气呀，随便你吃。” 趁此，好奇地多看了黑发男生几眼。 沈掠也在看她，黑眸暗沉。 景瑟没察觉，只顾看着这人。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的脸也略眼熟，肯定在哪见过。视线在他侧脸滞留好几秒，没看出来，犹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 话说一半，记起来了:“红毛！” “嗯嗯嗯？怎么了？”被迫染回黑发的红毛抬起头，伤感道:“姐姐也才认出我吗？我今天去学校，我们班也好几个人认不出我。唉我的标志性红毛没有了，都不帅了。” 他抓了把头发，叹气:“这么一弄，更没女生喜欢我了。” 景瑟险些笑出声，看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昧着良心:“帅的，帅的，还是帅的。” 红毛:“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 景瑟全神贯注听红毛讲话，忽然，听见沈掠咳了一声。 她顿了一下，注意力立马转移，看向沈掠。见他连蛋糕也没吃，问:“怎么，又不舒服了吗？” 红毛也不说话了。 而那个连自己发烧都满不在乎，很无所谓说没事的沈掠，这一次，在景瑟关切的目光中，神色郁郁地，点了点头。 景瑟皱眉:“没吃药吗，” 沈掠:“没吃。”说话间，手抵着下唇又咳嗽。 景瑟站起来，拎起沈掠搭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衣服穿上。” 沈掠接过衣服，起身依言把衣服穿好。单手拉上拉链，拉到顶，挡住了有点乱的衣领与锁骨。 景瑟提议:“等下再去医院输一次液。” “不用。”沈掠拒绝:“吃药就行了。” “真不用？” “嗯，不用。” 景瑟仍然不放心。 但看沈掠的脸色，其实还挺好的。状态比上午要强很多。 “那，”景瑟:“你先吃午饭，然后赶快吃药吧。” “不过。”她忧心忡忡:“你既然不舒服，蛋糕吃得下吗，要不要我回去给你做点别的？” 亲手做。 沈掠看着景瑟，半秒钟，安安静静点头，“好。” 既然如此，景瑟拎起包，这就准备走。 临走前，她不放心地问沈掠:“你要不要请个假？” 她说:“这边也没什么人，你生病，休息半天？” 本以为沈掠不会答应，她还想继续劝说，“你……” 可是，沈掠今天下午很乖，没等她话说出来，他又一次地点了头:“好。” 乖乖巧巧。 景瑟眨了下眼睛:“那，你收拾收拾，等我把饭弄好，打给你？” 沈掠眼眸漆黑，再次:“好。” 景瑟又看向红毛。红毛一直没出过声，闷头吃蛋糕。看来真是喜欢得不行，非常捧场。 买的东西有人喜欢，景瑟挺开心的。礼貌邀请，“待会一起来嘛？” 红毛当然想去。他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要点头。 沈掠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他下午有课，来不了。” 红毛眨巴眨巴眼睛，震惊看沈掠，嘴张了张。 “那就没办法了。”景瑟语气遗憾，“下次来玩。” 话毕，向二人摆摆手告别，款款离去。 便利店门一开一关，一阵风涌进来。 沈掠坐回去，目光落在窗外。 红毛拿着那半块蛋糕，不可置信:“哥，你忘了？今天我学校开运动会，我下午哪来的课？连上午都没有呀！” 沈掠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然看窗外，冷漠:“哦，不记得。” “你这什么记性。”红毛吐槽:“我早上还给你打电话问你运动会来不来玩，你说不来，然后挂了。” 他念念叨叨:“我们班林雨莉喜欢你，非让我喊你来，用东西贿赂我，我还打电话求你了好几次呢，你说不来。幸好后来林雨莉没把东西要回去，好像换衣服偷偷出学校了，诶？她是不是找你来了？啧啧，咋谁都喜欢你……” 沈掠直接没搭理他。 红毛说腻了，不客气地又拿蛋糕。 沈掠余光瞥见，终于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红毛。 红毛兀自:“唉，姐姐可真好啊，又给你送蛋糕又给你做饭。你打架了她也不骂你，不像我，昨天被我妈追着打，还被迫染回黑头发，都不帅了。唉，要是姐姐是我的……” 沈掠冷着脸，夺走他手里的草莓蛋糕。 红毛手一空，不满:“诶诶诶？你不是不吃蛋糕吗哥？你不是难受吗？而且这里一堆蛋糕，你怎么专抢我的。” 沈掠手肘搭在桌面上，淡定拿着蛋糕。也不吃，就看着。好像是拿去欣赏的。 快到嘴的蛋糕到了别人手里，红毛无语，只好再去拿。一边伸手一边嘟囔:“你说姐姐……” 红毛手指刚碰到塑料袋，塑料袋立刻被扯走了。 “别乱喊人。” 红毛一脸懵，抬头。 沈掠面无表情，语气不太爽:“是我姐，不是你的。” 第15章 . 15 揉了揉他的下巴 没等景瑟饭菜做好给沈掠打电话，沈掠先回来了。他拎着一袋给景瑟带的零食，步伐不自觉地比平常快出不少。 走进院子，沈掠利落地开门，关门，带进一股凉风。 客厅空荡荡，没人。客厅地板放着两个行李箱，一个好端端合着，另一个大喇喇敞着。茶几堆着红红绿绿的瓶瓶罐罐，以及喝了一半的酸奶，吃了一半的薯片。软软的布艺沙发上，随意搭了条米白色毛毯，毛毯长，且厚。一半耷拉到地板。 短短几天时间，客厅变了一个样子。房子似乎不再只是房子。 沈掠简单整理了下茶几上的瓶瓶罐罐，腾出一小块空间，将零食放到边上。 厨房传出声音。 沈掠向厨房瞥了眼，循着声音，起身走过去。 厨房门没有关，他静静停在门口，没出声，就这么看着景瑟。景瑟穿浅黄色毛衣，围红色围裙，身段窈窕婀娜。她一脸认真严肃，对照美食教程不熟练地把葱切成一段一段。 那动作，看得沈掠心惊肉跳。她厨艺他再了解不过，还以为她说做饭只是简简单单煮个面条。 沈掠抿唇，走过去。刚迈步，就见景瑟把参差不齐的葱段哗啦啦一股脑洒进油锅。 油锅滋啦啦响。 景瑟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往后躲。厨房小，这么一躲，她就撞到了沈掠身上。 沈掠行动比大脑快了一步，下意识低头抓住景瑟手腕，防止她不小心摔倒。 两人距离拉近，他嗅到独属于她的，熟悉的淡香气。不知是洗发水，香水，还是沐浴露味。 景瑟被抓着手腕，猛地回头，发顶磕到沈掠下巴。 沈掠闷哼一声。 她双眼微微睁大，惊住：“掠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话，抬起胳膊替他揉揉下巴。 沈掠刚从外面回来，下巴凉凉的，而她的手温温热热，软乎乎的。 景瑟：“回来也不出声。” 沈掠还握着她另一个手腕，低着头，任她不温柔地揉自己。闻言，很好欺负地低声道歉：“对不起。” 撞了人的景瑟：“……” 景瑟收回手，心虚别开眼：“……嗯，下次注意。” 油锅声音渐大。 “啊，我的葱！”景瑟才想起她还炒着菜呢，马上要回去看锅。迈了一步，没迈动，回头，视线从上往下，发现她手腕还被沈掠握在手里。 沈掠像被她的视线烫到，倏地松手。 接着一言不发匆匆越过她，先她一步去看油锅。扫了眼案板上准备好的食材，背对着她，嗓音清越：“我来。” 然后脱掉外套，不紧不慢折上袖口，洗手，炒菜。 景瑟张张嘴，想阻止，却发现他动作虽不太熟练，但比她要自然很多。于是嘴闭上，好奇地倚在门边，抱臂看他能弄出什么名堂。 只扫了一眼教程，沈掠用她备好的食材，不一会儿弄出了两道菜。 卖相不佳，味道却是香的。 景瑟震惊了。 哪怕她全程亲眼看着，仍然不敢相信沈掠做出了很好的两道菜。她跟在端菜的沈掠身后，一直跟到客厅。傻傻问：“你会做菜？” 沈掠把盘子搁在餐桌上，直起身，慢慢整理袖口。不在意地嗯一声。 景瑟追问，“什么时候会的？” 沈掠整理好袖口，替她拉开椅子，示意她坐。看着她动作迟缓过来坐下，边拉她身旁的椅子，边回答：“看姥姥弄过几次，就会了。” 语气随意。 景瑟眨眨眼，瞬间从他这一句话里脑补出太多东西。 沈掠姥姥在沈掠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去世了，身体可能不怎么好。 沈掠那阵子腿还伤着，那段日子，只能是一老一残互相照顾。 后来，沈掠腿好。姥姥也去世了。家里一下子只剩他自己。 云望镇这地方小，没几个餐厅。就算有，也不能天天出去吃饭。沈掠不学着自己做饭，谁管会他吃不吃东西。 才十八岁啊。 她十八岁那年，别说自己照顾自己，什么都要爸妈操心。 景瑟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沈掠，抬起胳膊，替他整理乱掉的衣领，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锁骨，“以后姐姐每天给你做饭。” 沈掠乖乖不动，抬眸：“每天？” 景瑟：“嗯啊，每天。” 她承诺：“每天中午给你送午餐。” 沈掠盯她半晌，沉声：“——好。” 然而，接下来几天却都是沈掠烧菜。 第一天早上，是因为景瑟没起来床。 第一天中午，是因为景瑟险些炸掉厨房。 第一天晚上，景瑟一定要挑战高难度，学习花样切菜。结果切菜时险些切到手指。被依旧请假在家的沈掠及时发现，并阻止。 至此，她失去了掌勺权。 第二天，沈掠依旧请假在家。到饭点，她若无其事进厨房，沈掠难得强硬，竟然不让。嘴上虽然没怎么说，但一言不发地抢了她一切能做的事。 人狠，话不多。 景瑟听着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声音，欣慰又想叹气。坐在沙发上，给夏露露发微信。 夏露露：【怎么样了，什么情况，人接回来了没？】 景瑟：【没。】 夏露露：【那怎么办？你一直陪着啊】 景瑟：【我在这陪他一段时间，慢慢跟他商量嘛。】 夏露露：【一个月两个月都商量不通，你怎么办？】 景瑟：【那也没办法，他太可怜了，我要在这里照顾他。】 夏露露：【你？照顾他？】 隔着屏幕景瑟都嗅到了满满的不信任。 她不服气地打字，没打完，聊天框又蹦出一条。 夏露露：【对了，你之前不是给他做饭，做得怎么样？】 景瑟删掉之前的字，诚实回：【……失败。】 夏露露无情地嘲笑了她，然后问：【谁都不会做饭，这两天你们吃什么？听你说那个小镇挺小的，有外卖吗？】 说到吃什么，景瑟骄傲起来。 景瑟：【掠掠做呀，他这两天请病假。】 她迫不及待炫耀自家小孩：【他超级棒，饭做的特别好吃。】 强调:【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夏露露：【？】 夏露露：【……】 夏露露：【你刚才说谁照顾谁？】 景瑟茫然了一下，接着：【……】 夏露露：【你，照顾他？】 景瑟：【……………………】 景瑟羞愧地放下手机。 这时，沈掠做好饭菜，从厨房出来了。 景瑟干巴巴问：“明天上不上班。” 沈掠毫不迟疑：“应该不去。” 景瑟：“身体还不舒服？” 沈掠点头，“嗯。”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回到厨房。 景瑟视线追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更羞愧了。 她在干嘛？她来找沈掠是为了继续压榨他，让生病的他照顾她吗！ 她还是个人吗！ 景瑟无法再心安理得咸鱼下去，一定得做点什么为沈掠分担。她站起来，四处扫了眼，自觉把她的瓶瓶罐罐和行李箱收拾进她暂时住的房间。 …… 第三天，景瑟痛定思痛，决定为自己挽回面子。于是特地起了个大早，想要做顿惊艳沈掠的早餐。进厨房看了圈，没找到满意的食材，开车出去买。 路上遇到了点事故，一来一回，用了两个小时。到家时天空大亮，太阳早已升起，景瑟一看时间，竟然都九点多了。 平时这个时间，他们都吃完早餐了。 景瑟拎着东西，开车门。下车前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眼。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消息。信息栏空荡荡。 沈掠居然没有找她。 这不科学啊。 难不成，每天早早起床的沈掠今天睡了个懒觉？ 又或者，他没发现她不在家，给她留了早餐就去上班了？ 他昨天不是说今天应该不去上班吗。 总不会，他不在乎她去哪了吧。 景瑟怀揣着种种疑问，拎着东西下车。越过庭院，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窗，一眼看见沈掠。 “……”没上班，没睡懒觉。好像还真是不在乎她去了哪。 她一瞬间，非常郁闷。 以前，但凡沈掠不知道她去了哪，恨不得一小时给她打十个电话询问。打不通，都能打到夏露露那边探听她的消息。 夏露露那会儿特别无语，说怪不得沈掠存她号码，原来她就是个替他找姐姐的工具人啊。 现在，隔了两年，即使他们俩和好了，即使他们表面和谐……到底还是跟以前有区别？ 景瑟站在门口，调整了两秒心态，将钥匙插进锁孔，开门，推门。 这期间，沈掠坐在沙发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听不见。面无表情垂着头，脸色苍白，周身气氛压抑。短发湿漉漉的，任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到下巴。 景瑟脚步顿了下，放下东西，觉出点不同寻常。 她蹙眉，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他这才恢复感官似的，缓缓抬眼。 一眨不眨盯着她。 对视三秒。 景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皱眉毛：“喂？” 沈掠低头，一秒钟，站了起来。仍然看着她，不说话。 不对劲，很不对劲。 景瑟：“你在这干嘛呢，头发也不吹干？想病得更严重吗？” 沈掠沉默着，去吹头发。 吹风机声音嗡嗡。 景瑟视线跟过去，只看了一秒，收回。目光移向餐桌。 空的。 啊……这是没给她留饭吗。 她收回视线，心里奇怪，满头问号地向她买的那一堆东西走去。刚走一步，听见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了。 景瑟：“？” 沈掠这头发吹了有三十秒吗？ 回头一看，他放下吹风机跟过来了。短发半干。 景瑟看了眼，见他短发不滴水，就没管，兀自拎着东西向厨房走。听脚步，他一直在她身后跟。 到厨房门口，她还有一点点紧张，担心被沈掠拦。回头悄悄瞟了他一眼。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拦，但不知怎么，最终出奇地没有出声。 厨房里冷冷清清，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也没有开过火的痕迹。 她扫了一圈，又皱眉，回头问沈掠：“你没吃早饭？” 沈掠低声：“嗯。” “这都几点钟了……” 景瑟试探着问：“早餐我来做吧。” 安静了一秒，沈掠顺从道：“嗯。” 像是什么都要顺着她。 景瑟狐疑地多看了他两眼，掉过头，心情怪怪地弄东西。 不大的空间内，只有塑料袋窸窸窣窣。 许久也没脚步声，沈掠似乎一直站在她身后，没走。 景瑟终于忍不住了，又回头。 果然，他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景瑟：“你干嘛？” 沈掠眨了两下眼，意识到她在赶人了。转身走。 景瑟盯着他孤零零的背影，问：“你怎么怪怪的？” 背影停住。 沈掠背对着她，声音有点哑：“没什么，有点难受。” 听起来，是真的很难受。 不难受应该也不会又请假。 景瑟提醒:“去吃药。” 沈掠应，继续走。 景瑟目光跟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你怎么没问我去哪了？” 脚步再次停住。 安静片刻。 沈掠依旧背对着她，“我——” 他语速很慢：“我还以为，你走了。” 第16章 . 16 你怕姐姐走吗 空气有一瞬间寂静。 景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掠今早是因何异常。 景瑟:“你这是……” 他这是以为她走了，所以心情不好，整个人变得那么奇怪？ 可是，他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她？ 不想她走，电话里跟她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抱歉姐姐，我不舒服，刚才忘了跟你打招呼。”沈掠情绪恢复，回头看景瑟，神色如常地打了个补丁。 景瑟懵懵的:“啊？” 沈掠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头疼，所以没做早餐。” 他袖口不太平整，折上半截。皮肤白，手臂肌肉单薄，却有力，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清爽以及青涩感。 景瑟依旧懵懵的:“啊。” 一系列的异常，只是因为头疼？ 有哪不对。 但，貌似也合情合理。就算她走了，沈掠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自己变得这么糟糕。前几天他还赶她走呢。 真怕她走，肯定会打电话的。 只有头疼这一个解释了。 勉强想通，景瑟迟疑地点点头，算是信了。关切道:“那你吃了药去睡一会儿，早饭做好我再叫你？” 沈掠点点头，应了。转身走。他背影高瘦，背笔直。可不知怎么，景瑟看着他，总觉得可可怜怜的。 她看着沈掠走出她的视线范围，蹙眉发了会儿呆，好半天，继续弄早餐。 早餐做好，沈掠已经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脸色恢复，看不出刚才有过头疼难受，衣服也换了一件。穿着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灰衬衫，像个优雅的小少爷。 这人衣品一向好。 景瑟不动声色多看了他两眼，坐下。 两个人面对面，吃了顿和往常一样，很和谐的早餐。 …… 沈掠这病假，一请就是好多天。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沈掠一直没去上班，一直在家里给景瑟做饭。 最开始几天，景瑟心疼沈掠生病，根本不想他去上班。但没想到现在一个星期都快过去，每天沈掠还说他不舒服，还说不要上班。 就很离谱。 明明从早到晚，除了睡觉他们俩一直待在一起，她也没看出他哪就这么难受。 更没觉得他在家里会比上班轻松多少。只要他在家，景瑟习惯性地总使唤他，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是他做。 包括做饭，洗碗。 早晨，偶尔景瑟起床晚，他还会敲门叫她。仿佛成了一个人形闹钟。 这些天，他们也没出过门，一直宅在家里。有时一起看电影，有时扫两眼无聊的综艺。有时，挤在厨房里对照美食视频研究新菜。 别人看了美食视频喊妈妈，景瑟看了喊掠掠。 沈掠休这几天假期，倒是把景瑟休得越来越咸鱼了。 要是被景妈妈看见，一定又骂她压榨弟弟。 …… 便利店一直没开，红毛还打电话来问过。景瑟特地走近听了听，沈掠瞧见她，瞥了眼，单音节没回复人家几个字呢，就把电话撂了。 非常地干脆利落。 景瑟:“……” 景瑟有点佩服他这样子还能交到朋友，神奇，太神奇了。 她捧着杯子，在他身边坐下，坐的很近。两人之间仅隔半臂距离。 沈掠自然而然看向她，撇下手机，兴致缺缺，没有玩的欲望。 沈掠还是唯一一个景瑟见过对电子产品没有瘾的男生。这几天，他也不玩游戏，不跟谁联系，基本没碰过手机。 就真的把手机当个通讯工具。 不过，景瑟也没见过沈掠对别的什么上瘾，这几天连烟也没抽过了。他似乎面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她至今说不清他的兴趣爱好。总之就是无欲无求到了一定境界，换个背景，保不准能成仙。 景瑟抿了口水，委婉问:“你今天还不上班？” 她不想他这样跟她宅在家里虚度光阴，他要是不想上班，他们就把回A市的事情再谈一谈。 沈掠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默了默:“上班时间过了。” “……”还换了个新的理由。 “那怎么办，”景瑟问:“你老板会不会骂你啊 ” 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好奇，因为没见过他打给谁请病假。 下一秒。 “没有老板。 ”沈掠淡淡道:“店是我姥姥的。”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的算。 景瑟：“其实上班还挺累的，我之前实习，真是每天都不想起床。” 沈掠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架势。 沈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以前，她遇上烦心事说给他听，他不但听得仔细，还会给她出主意。 他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既会接受她的正能量，也会愿意接纳她负能量的人。 从不嫌弃她的抱怨。 景瑟见状，硬生生忍住吐槽的欲望。切入正题:“你是不是也不太喜欢上班。” 她直说了:“你不喜欢，我们回去好吗。” 安静。 这几天，景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两人在不大的房子里，相处和谐。刻意遗忘很多东西。 好像回到了从前景父景母不在家的暑假，满世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日子悠长，平静，无人打搅。 给人一种，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错觉。 只是错觉。 沈掠别开眼，静片刻，抓了把头发，“明天上班。” 短发被他这么抓了一把，顿时乱了。 景瑟放下杯子，看他的头发不顺眼，一点一点，替他把头发理顺。细白的指尖在他发间穿.插。 他抬眸瞅了她一眼，眼皮垂下去，低着头一动不动，手收紧。 痒意从脊椎蔓延至脊背。 景瑟一无所觉，替他弄着头发，说:“我也不是想催你上班。” 她有点苦恼，“我只是觉得，你才十八岁，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头发弄完。 她放下手，说:“有点浪费。” 其实严格算来，景瑟只大他两岁多。 可是到了她的口中，年龄差好像有二十多岁。 她的姐姐姿态，即使在被他照顾时，也没收起过。 沈掠低下眼，看见景瑟细细瘦瘦的脚腕，盈盈一握。 再往下，她脚上穿的拖鞋与他的是同款。 他的深蓝，她的浅粉。 两双鞋子距离不过十厘米。 他们现在很近。 沈掠目光落在两双鞋子间的缝隙，点点头，“姐姐，我明白。” - 景瑟习惯睡懒觉，现在整天没事情做，她起床时间越来越晚，简直肆无忌惮。 第二天醒来，九点半。 起床，洗漱，换衣服。景瑟把长发绑成丸子，推开卧室门来到客厅，揉揉眼，第一时间喊:“掠掠？” 没人应。 景瑟有两秒钟空白，茫然。紧接着想起来，沈掠答应她今天出去上班。 今天，如果没有意外，家里应该只剩下她自己了。 跟沈掠一起呆了好几天，一下子他不在了，她还挺不习惯。 景瑟趿拉着拖鞋，一个人向餐厅走。 餐桌干干净净，只有她常坐的位置上有份早餐，还有牛奶。 她拉开椅子，坐下。突然听见手机铃响。 景瑟动作稍顿，起身，循着声音去找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 找到手机，屏幕上竟然闪烁着沈掠的名字。 稀奇。沈掠现在居然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来这段时间，他好像就没给她打过电话。那手机在他手里，仿佛真成了个摆设。 “怎么啦？”她摁接听，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沈掠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清冽干净，“会打。” “嗯。”景瑟问：“打来干嘛？” 沈掠：“餐桌上有早餐。” “嗯，我知道。”景瑟说：“我呢正准备吃。” “所以。”她慢半拍：“——你打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不是。”沈掠快速否认。 景瑟:“嗯？” 他可疑地停顿半秒，慢吞吞说：“我忘记浇花。” “哦，浇花啊。” 景瑟没怀疑，扫了眼客厅里孤零零的那一盆青色：“知道了，我浇。” 沈掠语速恢复正常：“好。” 景瑟：“等等，我今天中午可能会给你送饭，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沈掠再次：“好。” 挂了电话。 景瑟没立即回去吃饭，拿起喷壶，尽职尽责去替她弟弟浇花。停在花盆前，她矮下身，却发现那几片半黄不绿的叶子上残留水滴。 水滴盈盈，顺着叶脉滑下去。 景瑟瞧着水滴，抬起胳膊又放下。 她无语地想，沈掠这是什么记忆力，刚浇过花就忘了吗。 怪不得这花蔫巴巴的，要么总忘浇水，要么浇多了吧！ 放下喷壶，景瑟空着手折回餐厅。 她边走，边犯愁。完了完了，沈掠回学校后成绩该不会退步吧。 要不，她勉强捡回高中教材，给他上上课？ - 另一边，便利店里。 今天周日，红毛放假了。听说沈掠回来上班，早早来了便利店。 两人都在玩的游戏新赛季，他来找沈掠上段。 沈掠倒没拒绝，注意着时间，心神不属地带了他一个小时。不太用心，但局局在赢。 又赢了局，红毛要继续，就见沈掠看了眼时间，不打招呼就退了游戏，打电话。 谈话内容简短，也听不出来是谁。但红毛看着沈掠的表情，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人来。 电话挂断，红毛忍不住好奇问：“是姐……” 沈掠轻飘飘瞥过来。 红毛噎了下，“你姐，你姐。是你姐吗？” 沈掠收回视线，“嗯。” 红毛小声嘀咕：“姐控。” 沈掠看过来。 他连忙拿起手机，慌乱：“继续玩？” 沈掠好像听见了，却没说什么。云淡风轻拒绝：“不玩。” 红毛刚嘴完人家，也不敢闹，“哦哦，那我自己先玩。” 然后就连着输了十局。 第十一局，红毛忍不住了，扭扭捏捏找沈掠。扭头一看，沈掠嘴里衔着烟，出奇地拿着手机看。他探头过去，发现沈掠什么也没看，就只是盯着默认界面。 红毛：“……” 他怂恿沈掠来局游戏。 沈掠头也不抬地拒绝：“等电话。” 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 红毛只好继续单排，这回有输有赢，赢少输多。 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红毛扭头看，沈掠这次没拿手机，也没烟。他靠在椅背上，一眨不眨盯着手机看。 红毛：“还等电话呢？” 沈掠眼皮都没动一下：“嗯。” 红毛：“这电话还来不来啊。” “……” 红毛：“谁能让我哥等这么长时间？” “……” 红毛猜测：“不会是姐，你姐吧？” 沈掠依旧是那副样子，不爱动，像副画似的：“嗯。” 红毛：“你姐回A市了？” 沈掠听他问起景瑟行踪，眼皮动了动，终于屈尊降贵赏了他一个眼神：“干嘛。” 红毛：“应该回了吧，这都这么多天了。” 沈掠看了他好几眼：“没，一会来送饭。” 红毛惊讶：“啊？还没走啊。你姐不用上班？这都多少天了？” 他猜测：“你姐来休假的？” “休假也该休完了吧。” 沈掠不说话。 红毛：“诶，不过，哥你真不跟姐姐走吗。过几天姐姐走了又剩你自己，你怎么办，你真打算开一辈子店？” 沈掠睫毛动了两下。 红毛试探着问：“哥，要是姐姐走了，你没所谓吗？” 话音落下，便利店有片刻安静。 少顷，沈掠冷淡回：“没所谓。” “那就好了，”红毛有点放心：“我就怕姐姐来这一趟又走，你好不容易有个人陪几天又剩一个人，更不适应。你要是没所谓……” 他话没完，沈掠手机忽然震动。 沈掠立刻接电话，安静听了半分钟，最后郁郁嗯一声，挂电话。 红毛一下子猜出来电人是景瑟，遗憾问了句：“不来了？” 沈掠：“嗯。” 红毛：“那咱俩一会儿吃点啥？泡面吧。唉，要是姐姐来肯定带好吃的，不来只能吃泡面了……” 红毛:“算了，先别管了，继续玩游戏不哥？” 沈掠放下手机，又拿起。红毛听见他手机传出游戏背景音。 他当即兴奋，开开心心打开游戏。进游戏，刚准备邀请沈掠，邀请键没等摁下去，沈掠刚亮起来的头像霎时黑了。 红毛：“？” 他扭头，只见沈掠站起来，拎着外套就往外走。 红毛:“哥你哪去？？” 沈掠头也不回：“我下班。” 红毛：“？？？” 第17章 . 17 要姐姐管 景瑟发现，沈掠越来越不爱出门了。 一开始，他天不亮上班，天漆黑下班，早出晚归。景瑟想找他，总也找不见人。 现在，他竟然渐渐配合起了她的作息，每天和她一起吃完早饭才去上班，到中午，还会回家休息。午休过后，只上一两个小时的班，很快下班。 人几乎是时时刻刻地在景瑟眼前转。 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小时在家，景瑟不知道沈掠无不无聊。反正她这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家里的，是真觉得无聊了。 她性格外向，喜欢交朋友，喜欢到处玩，总也闲不住。在这个小镇里窝这么多天，是极限。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极限。 但，走又不能走。 景瑟抱着抱枕，穿浅蓝色睡衣，散着长发坐在沙发，一眨不眨望着电视，望了会儿，深深叹气。 恰巧沈掠刚从外面回来，人在玄关，把她这一声苦大仇深的叹息听得清清楚楚。 他脚步一顿，顺着景瑟的视线看向电视屏幕。 电视上正在播搞笑综艺，几个三十多岁的明星在镜头前蹦蹦跳跳，又闹又叫。 景瑟看着他们，又叹了一口气。 沈掠眼皮一跳。 他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换台。 频道从搞笑综艺换到电视剧，景瑟这才发现沈掠回来了。她抱着抱枕，扭头看他一眼，语速慢吞吞，“回来啦。” 无精打采。 极明显的不开心。 “嗯。”沈掠想问她问什么不开心，没问。不动声色观察。 景瑟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接电话。开始几句也是无精打采的，后来，谈到一家新开的酒吧，语气热烈起来，满满向往期待。热烈没两句，又恢复无精打采。 “我现在去不了，有机会再说吧。” ——最终，景瑟这样回道。 挂了电话。 景瑟耷拉着眼皮，继续看电视。 阳光透过玻璃窗投进来，把她的长发晒成淡金，在她身上渡了一薄薄层光晕。 沈掠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像被阳光晒到，蔓延着整整两年都没有过的踏实感和满足感。 这十几天，就像是一场梦。对他而言。 “姐姐。”他问:“今晚吃什么？” 他正要提议。 景瑟抱着抱枕，郁闷地往后一倒，生无可恋道:“不吃。” “……” “今晚不想吃了。” “……” “无聊。” 沈掠一僵。 景瑟把脸埋进抱枕，声音闷闷的，“呜呜呜我这几天可太无聊了。” “我整整十天没出门了，十天！” “从来没有这么无聊！” 沈掠盯着景瑟，盯了半晌，垂下眼眸。 ——无聊。 ——从来没有这么无聊。 安静良久。 沈掠故作不经意出声:“陈陆和明天生日，邀请我们两个，姐姐想去玩吗。” 景瑟瞬间来了精神，直起身，“玩！” 下一秒，又揪着抱枕迟疑道，“跟一群不认识的小孩，怎么玩？” 然而，第二天，ktv里，属景瑟玩得最嗨。 她今天有喷香水，专门打理头发，妆容精致，戴了耳环项链，穿得性感漂亮。与沈掠一起走进包厢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惊艳的，有好奇的，还有防备的。景瑟一眼看见几天前向沈掠要过联系方式的小姑娘。 她把专程挑的礼物交给红毛，红毛才缓过神，嘴甜地夸姐姐漂亮。接着向众人介绍景瑟:“这是我哥他姐。” 瞬间，防备的眼神没了，多了几道跃跃欲试的。 沈掠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落在景瑟身上的目光，冷着脸也把礼物给红毛。 红毛接过礼物，感动:“哥，我就知道你昨天说不来是假的！是口是心非！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沈掠冷漠脸，没搭理他，想拉景瑟到角落坐下。然而，一个女生忽然冲上来套近乎，“姐姐你好，我叫周思思。能不能问下你这口红什么色号？” 然后很自然地拉着景瑟，往女生那边走了。 沈掠:“……” 沈掠拧眉，目光追随。没追随几秒，被红毛打断，跟着一起坐下了。 红毛人缘好，朋友多。包厢里不止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女生，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也有不少。景瑟的到来，并不突兀。比较突兀显眼的，是几乎不说话的沈掠。 他斜倚在那，不抽烟，不喝酒，低眼看手机。五颜六色的光时不时闪过他的侧脸，酷酷帅帅的，极其触目。 景瑟所在的女生堆里，好几个女生视线时不时扫过他，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他。还有人怂恿几天前被沈掠拒绝的女生不要放弃，再去他身边坐坐，要个电话号码。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万一就成功了呢。 那女生摆摆手，表示不要。脸上明晃晃的“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但又有点可惜。 周思思与那女生对视一眼，若有所思。接着期期艾艾找景瑟:“姐姐，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啊。” 几个女生都看他们俩。 景瑟示意她说。 周思思:“能不能把沈掠微信给林雨莉呀？” 景瑟愣了下。 周思思小声在景瑟耳边，“林雨莉喜欢沈掠好久了。” 又把林雨莉指给景瑟看。 景瑟顺势向林雨莉看了眼，一下子把她跟被沈掠拒绝的女生对上号。 林雨莉本来是看着她的，接触到她的视线，立刻垂下头，把鬓发掖到耳后，有点不好意思。 也有默认的意思。 “不能哦。”景瑟半开玩笑，“沈掠家里管得严，不让早恋。” …… 这话一出来，林雨莉她们就不太跟景瑟说话了。 景瑟也没办法，她要带沈掠回去上学，上学怎么能谈恋爱呢，还是异！地！恋！ 多影响学习啊。 而且，前几天沈掠都没有给这个女生微信。她现在给了，算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要为了陌生女生违背沈掠意愿。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唆弟弟早恋！ 现在不用被小女生问东问西，景瑟也乐得清闲，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沈掠发微信。 沈掠很久不用微信，微信还是前两天她给他安装上，非要让他用回来的。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无所谓地任她摆弄手机，既没不放心地在一旁看，也没提醒她这个不能看那个不能看，一副没秘密的样子。 甚至中途还出去了趟。 景瑟也是弄完才反应过来，她弟弟不是个小男生了，也会有点隐私，她不该看他手机。于是就注意着，下次想用，没有擅自去拿，先征询了沈掠意见。谁知，每次她表示要用沈掠手机，沈掠都没意见，就直接把手机给她。竟然也没设个密码。 …… 景瑟:【嘀。】 景瑟:【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掠配合:【猜不到。】 景瑟:【有人问我要你微信。】 沈掠直起身。 景瑟:【小姑娘还挺漂亮的。】 沈掠拧眉。 景瑟:【但我没给。】 沈掠隔着乱哄哄的人群遥遥看了景瑟一眼，放心地靠回去。 景瑟:【你也不许给。】 沈掠再次直了直身。 景瑟:【不许早恋！】 沈掠看着手机，一动不动好半天，回:【我十八岁。】 景瑟:【？】 景瑟:【？？】 景瑟:【？？？】 景瑟:【十八岁怎么了？】 沈掠:【不是早恋。】 景瑟学着她妈的口吻:【十八岁不要姐姐管了吗。】 沈掠立刻撤回上条。 然而景瑟已经看见了，又发去三个火气不小的问号。嫌不够，还要发，聊天框蹦出新的两条。 沈掠:【不会早恋。】 沈掠:【要姐姐管。】 景瑟愣了下，满意地收起手机。 她抬头，扫了眼乱哄哄的包厢，目光锁定沈掠。 人生第一次觉得，外面不好玩，弟弟好玩。 …… 包厢里不知怎么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景瑟没参与，她大衣刚被一个来搭讪的男人不小心用酒打湿，现在穿着沈掠外套，去卫生间打理。 沈掠要跟，她没让，让红毛带着他玩。 沈掠穿件不厚的黑毛衣，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人群中央。红毛仗着自己生日，仗着景瑟刚才的委托，大着胆子拉沈掠玩游戏。 沈掠答应了。 结果，他运气不怎么好，输了几轮。被一群人怂恿着，喝酒。 沈掠扫了眼包厢，看姐姐没回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去，男生眼尾漫上一抹浅淡的红。勾得几个小女生也偷偷红了脸。 指针又转到沈掠。这局是周思思提问。 不像男生喜欢灌酒，这几个女生，转挑感情问题。周思思:“沈掠，你谈过恋爱吗？” 众人心说这不是废话吗，答案显而易见，天天这么多女生盯着他，他哪可能没谈过。不谈恋爱，简直浪费这张脸。 连红毛也失望地嗨了声，表示这问题问得没劲。 结果沈掠冷淡回:“没。” 全场震惊。 接下来—— “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 ” “一共喜欢过几个？” “一个。” “喜欢了多久。” “三年多。” “现在还喜欢吗。” “喜欢。” “为什么没在一起？” 可能是看沈掠喝下两杯酒后略显醉态，这群人，真是什么都敢问，问得还一个比一个刁钻。 沈掠沉默了下，淡淡道:“被拒绝了。” 又是满场震惊，谁会拒绝沈掠。 一群人齐刷刷看红毛，红毛摊摊手，“我不知道。” …… 几轮下来，再次轮到沈掠。 沈掠都快成了这游戏的焦点，他太神秘了。姿态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却在开便利店。长得帅又无害，打架却出奇地狠……谁都好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这次是林雨莉问。 她脸色早就很不好了，眼睛还有点红。语气不甘。酝酿了半天，硬邦邦问:“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谁都知道林雨莉喜欢沈掠。 满场寂静，只剩音乐声。 音乐声中，景瑟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黑外套，款款走了进来。 第18章 . 18 弟弟装醉 沈掠虽然在玩, 但一直心不在焉，注意力大半集中在包厢门口。景瑟一进门，他马上注意到了。 她穿着他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松松垮垮。婀娜身材完全被遮挡, 长发披散, 有种楚楚盈盈的意味。 她身边, 跟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是刚才那个跟她搭讪, 问她是不是在哪见过，却被人一撞，弄湿她衣服那个。 当时两人没说上什么话。一个道歉说对不起, 一个不追究地说没关系。客客气气, 安全距离。 现在, 他们倒是肩并肩距离很近，还有说有笑，像认识很久，很熟悉似的。 沈掠看了看这男人的脸, 跟景瑟喜欢过的一个明星是同类型。成熟。 再玩下去, 不知会聊到什么程度。 他唇线抿直。听见耳边有人催他回答真心话。 说：“答不出就要喝酒噢。” 说了喝酒，马上有人递来一杯满满当当的酒。啤的，晶莹剔透, 满得要溢出杯沿。 沈掠垂眸, 扫了眼酒杯上的白色泡沫, 知道姐姐差不多找到他了，现在应该在看他。 他指腹摩擦杯壁，几秒，端起酒杯, 喉结缓慢滑动，再次将啤酒一饮而尽。 一阵起哄声。 酒杯空掉，沈掠把杯子放下，杯底磕在桌面，叮地一声。 他垂着眼皮，见到一双熟悉的高跟鞋走进视线范围，白色，细高跟。 高跟鞋旁是一双棕色皮鞋。 两双鞋子刺眼又和谐。 沈掠手腕略动了下 ，腕骨撞到玻璃杯。 玻璃杯倒下去，撞到旁边的，又接连撞到几个。本就乱的桌面更加狼藉。 乐声中掺杂着惊呼声:“沈掠喝醉了？” “怎么回事？” “沈掠沈掠？” 景瑟想不听见那边的响动都难，她踩着新买的白色高跟鞋，告别了身旁的男人，蹙眉，向沈掠走去。 坐在沈掠身旁的几个男生见沈掠姐姐来了，连忙给她让路。 她顺利走到沈掠面前，嗅到淡淡的酒气。不太温柔地摸摸他额头，“掠掠？” 沈掠没有回应，垂头。 立刻有热心男生告诉景瑟，“姐姐，沈掠他喝了两杯酒，好像醉了。” 怕景瑟生气，回去要骂沈掠，这人还为沈掠说话，“都是他们硬要灌的，嗐。” 景瑟是有一点生气。 朋友生日，沈掠喝一点酒，这没什么。可是他竟然喝多！ 她这才离开一会儿！ 要是没有她，他一个人在外面喝醉该多危险啊！ 沈掠似乎感觉到景瑟情绪不对，抓住了景瑟垂在身侧的手腕，像是生怕被丢下。 景瑟低眸扫了眼，没搭理，任他抓着。扭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红毛，态度很好:“陈……陈陆和？沈掠喝醉，我带他先回去了？” 红毛回过神，做势起身，“姐姐，我送你们。” “不用。”景瑟不想扫他们兴，摆摆手拒绝了，“你们玩。” 而后低头看沈掠，态度瞬间换了个，语气硬邦邦:“起来。” 沈掠不回话，慢慢地站起来了。他人比她高出一大截，却仍乖乖地抓着她的手腕。 景瑟拿起包，拿起大衣，向红毛打声招呼，“你们玩得开心 。” 说完，转身离开包厢。 两人刚走，弄湿景瑟衣服的男人也告别红毛，抓起衣服跟过去。 眼睁睁看着几人都走了。 红毛纳闷，“我哥上回喝一打啤酒都没事人似的，打游戏还能连赢呢。怎么今天两杯就醉，不科学啊。” 林雨莉也皱眉，敏感地暗自嘀咕:“这姐姐真是沈掠他姐？” - ktv外，景瑟牵着沈掠在路边等车。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多多少少都会喝一点酒，景瑟于是没开车，打车来的。 她没想到来时容易，回去车会这么难打，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也没等到一辆肯去他们那边的车。 好在，她身旁的醉鬼乖乖巧巧，牵着她手腕一直没闹。 景瑟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高高的个子，穿一件黑毛衣，手臂贴着她的肩膀。垂着头，短发被风吹乱，下巴紧瘦。 风又大了，外面挺冷的。景瑟穿着沈掠的外套，一直没感觉冷，现在看了看他，才意识到他只穿件薄毛衣，可能会很冷吧。 她把大衣和包递给他，“拿着。” 他听话拿着。 她要脱外套，一只手不方便。抬了抬被他抓着的手，“放开。” “……”这次没反应。 景瑟耐着性子，又一遍，“放开，脱衣服给你。免得感冒。” “……”没放开，甚至握得比刚才用力。 景瑟想叹气，“干嘛这样，又不会丢掉你。” 这时，一辆车开过来了，在他们面前停下。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去，里面坐的，是刚才那个向景瑟搭讪的男人。 刚才景瑟跟他聊了聊，才记起他是她初中班长。他们做了一年多初中同学，他转走了。 据他说，他是来这边工作的。 景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也没问。他们其实没谈几句，就被沈掠那边的状况打断了。 …… 班长从车窗探出头，好心问:“你们住哪，这边车不好打，要不要拼个车啊？” 景瑟报出一个地址。 班长:“正好，顺路的，上车。” 景瑟舒了口气，拉着沈掠做到后排。 沈掠在她身后拧眉，但，看着景瑟被风吹起的头发，最终没说什么。 上车后，沈掠依然拿着她的大衣和包，手也握着她的手腕。 刚要放下东西系安全带，发现景瑟看过来，他动作停下。一副不记得系安全带的架势。 于是，景瑟给自己绑完安全带，又解开，去给沈掠绑安全带。她柔软的身体探过去，几乎完全贴在沈掠身上，清晰嗅到少年身上淡淡酒味。 酒味混合着干净的沐浴露味，没有烟。 咔哒，安全带绑上。 景瑟直起身，胡乱抓乱沈掠的短发。也不管他现在能不能听明白，凶巴巴警告，“下次不许喝酒了，知不知道。” “没有酒量，干嘛凑那个热闹。” “真有你的。” 沈掠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安安静静听训。 班长从后视镜看二人，笑笑，“这是小时候那个，你弟弟？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嗯。”景瑟暂时停止训斥，移开视线看班长，“是我弟弟，沈掠。” 班长:“我记得，我记得你弟弟叫沈掠。我还记得以前他就黏你，天天放学到教室门口接你，中午也跟你一起吃饭。有时候我们班聚一聚，你还要带着他。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你亲弟弟呢，还奇怪怎么一个姓景一个姓沈，心想是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 景瑟:“跟亲弟弟也差不多。” 班长还要说。 沈掠忽然出声，低低的，“姐姐。” 景瑟马上被他吸引注意力。 “冷。” “终于知道冷了你。”景瑟拿起她的大衣，一点一点给他盖上，仔仔细细。 班长:“亲弟弟也没你这么宠吧，我可没见过几个当姐姐的有你这么宠弟弟。我也有个姐，关系好倒是好，小时候也是真的没少打闹。更别说像你，现在还陪弟弟出来玩。” “没有，”景瑟给沈掠盖好衣服，回班长，“是他陪我玩。” “陪你？” “嗯，他其实不太喜欢出门，是我无聊。” 班长:“也是，你弟弟以前也挺宠你的。” 景瑟笑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班长:“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也来了这边？你也在这边工作吗？现在做什么？” “没。”景瑟:“我在这边有事，要待一阵子，暂时没有工作。工作过几天回A市找，没打算在这里工作。” “这样啊，”她没说具体什么事，班长也就很有眼色地没有问，“去A市好啊，这边能有什么好工作。不过，不出意外我也只是在这边待一阵子，将来可能也会调到A市。你在这边没什么朋友吧，没事可以联系我啊。我还不知道你微……” 话音未落，沈掠忽然闷哼一声。 景瑟扭头看。 沈掠拧着眉，眼尾泛红，脸色苍白，很不舒服的样子。 大衣只搭在他腿上。 景瑟看了眼，马上心疼了，但还是没好语气:“难受了吧。” 沈掠仍然拧眉，看样子是难受得不行。 景瑟勉强缓和语气:“是不是头疼了？” 沈掠:“……嗯。” 回家的路还远着。 景瑟抬起胳膊，犹豫一瞬，摁着沈掠的头靠到她肩膀上，“那就睡会儿。” 沈掠整个人，顿时十分僵硬。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安慰地摸摸他的头。 他渐渐放松，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这个人平时看着清瘦，没想到现在压在她肩上，还挺沉的。 她又给他整理头发，一点一点，无微不至，亲亲密密的。 沈掠闭着眼，手一点点往下滑，假装无意地牵住景瑟的手，松松的，不敢用力。 景瑟没在意，反握住修长干净少年的指节，比他用力得多。一只手牵着他，另只手继续弄他头发。 班长出声:“你这个弟弟，现在不好管吧。” 景瑟没抬头，专心替她弟弟整理头发，“还好，挺乖的。” 班长从后视镜看着沈掠脸上的伤，眼里意味不明。 景瑟跟着打量，偏心道:“见义勇为。” 她见不得谁觉得沈掠不好，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化身成炫弟狂魔。景瑟看着沈掠的脸，绞尽脑汁地夸:“他啊，会做饭，会做家务，懂事听话，嗯……长得还好看？嗯挺好的挺好的。” 趁他不知道，戳了下他的脸，“养眼。” …… 她没注意到，随着她话音落下，她的乖弟弟耳朵倏地红了。 只听见班长冷不丁说:“你一直对你这个弟弟这么好，不怕男朋友吃醋啊。” “一直？不会一直。”景瑟:“将来有男朋友，当然不会再这样了。” 第19章 . 19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将来有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景瑟不知道。 她和沈掠的确过于亲密，比普通姐弟亲密，这她知道。 她和沈掠又不是姐弟，届时仍然这样亲密相处, 男朋友理所当然会介意。这她也明白。 更别提……沈掠还曾经向她告白。 但, 她改不了。 至少现在改不了。 她不能在沈掠最无助, 最需要关爱的时候, 去找什么男朋友。甚至为了男朋友, 把沈掠抛弃掉。 她相信，对沈掠而言，这与抛弃无异。 班长:“现在还没男朋友啊？怎么不找？” “现在不会找。”景瑟也是第一次想到这件事, 沉吟片刻, 回道:“等他好好上学, 好好毕业，好好交一个……女朋友，彻底不需要我，我再找。” 班长沉默半天, 啧啧:“亲姐！” 又费解:“他家没别人？” “有啊。”景瑟语气轻松, “我嘛。” …… 说到女朋友，景瑟低头看沈掠。 她带沈掠回去，肯定是要他上高三的。高三不能谈恋爱, 绝不能谈恋爱。 高中毕业, 他差不多能谈了。 那时, 她不能再阻止他给别人联系方式。再提早恋，就过于离谱了。 景瑟不禁又想，沈掠谈了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他虽然内敛，大多数时候不太会表达, 但细心，温柔，听话，细腻，脾气好，会照顾人……做他的女朋友，应该也会很舒服的。 即使没这些，他这张帅脸也够让女孩儿前仆后继。 沈掠又会怎样对待女朋友呢？会拥抱？会亲吻？ 他会因为谈了恋爱，对生活有希望，从而变得开心点吗。 景瑟其实很难想象，有朝一日沈掠顶着这张冷冷淡淡的脸，与人拥抱，与人接吻。 ——拥抱。 景瑟脑海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两年前，她家，生病的沈掠从她背后抱着她，手松松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对她说，他没把她当姐姐。 两年过去，回忆却极其清晰。 清晰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一字一句间的每个停顿。 清晰到，一切像发生在昨天。 景瑟忽然不自在起来。 看着沈掠乖顺养眼的脸，她心脏咚咚跳了两下，不自在地撇开眼。 车内变得安静。 沈掠在黑暗中，渐渐睁开眼。 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他眼底情绪翻涌。 - 到家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班长半路就下车了，沈掠头搭在景瑟颈窝，握着她的手一路安静。不知难不难受，不知睡着了没有。 总之是没出过声，极其安分。 后半程没人说话，景瑟也有点困。车停下，她摸摸沈掠的头，声音不大，语气算是柔和：“到家了，醒一下。”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们，正想说这哪能叫醒人。就见在姐姐肩上靠了一路的少年慢腾腾，很听话地直起了身。 他恹恹地耷拉着眼皮，侧脸压出了一道浅浅红痕，像没睡醒，也像根本没睡。 景瑟带着沈掠下车，下车后暂时松开他的手，付钱。 沈掠手在半空悬了半秒，慢慢放下去。 司机师傅收了钱，开车原路返回。 景瑟等到车开走，摸沈掠衣服口袋，寻找钥匙。摸左边，一个打火机，摸右边，半盒烟。 景瑟:“……” 她蹙眉，瞪沈掠一眼，把这些通通塞进自己包里。结果意外地在包里发现了要找的那枚钥匙。 这才想起，临走前沈掠似乎是告诉过她，钥匙会放她包里。 找到了钥匙，景瑟拿出来，转身往门口走，开门。门开了，她正要推门，后知后觉发现沈掠没跟过来。 回头看，这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周身被淡淡月光笼罩，面无表情。 景瑟愣了下，再看，他表情有点可怜，有点委屈。没了刚才那股冷意。 她推开门，招手：“干嘛呢，过来。” “……”没反应，仿佛没她牵他就不走了，要在这里站一辈子。 景瑟真是“……” 凉风习习，吹拂景瑟的长发，夜晚的云望镇凉飕飕。小巷里除了这对姐弟，没有一个人。 景瑟无奈又无语，理了下头发，叹口气，折返回去，把包和大衣塞给沈掠，然后对他伸出手。 他这次乖了，乖乖拿东西。但，没有乖乖给她牵手。顿了一秒，才把手伸过去。 十指交叉。 沈掠没了在车上时的小心翼翼，手有几分用力。 景瑟就着月光回头瞥他。 他立刻卸力，握着她手的动作慢慢变回小心翼翼。像是怕她因此反悔，不给牵了。 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次尤其。 随着两人穿过庭院，一步一步接近房间。 沈掠忽然贪恋地，再次渐渐用力。 景瑟拿出钥匙，一手牵着他，一手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推开门，一室黑暗。 黑暗笼罩二人，景瑟:“总算回来了。” 黑暗笼罩下，沈掠慢慢松开了景瑟的手。 景瑟没在意，兀自开灯，安顿沈掠靠在沙发。丢下钥匙，交代，“先别睡，给你煮碗汤。” 没等沈掠回答，她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响起水声，洗涮声。 沈掠望了望斑驳的天花板，慢慢坐起来，略微侧头，看狭小厨房内，景瑟格格不入的侧脸。 景瑟洗完餐具，煮上汤。电话响了。 一条微信，大概是约她出去玩的。她回语音，“不在A市，改天。”语气遗憾 。 “……” “是啊，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 “……” “回去啊，过几天吧。” “……” “好呀，过几天一起去吧。” “……” 她是该回去了。沈掠想。 他是垃圾，不能拖着姐姐一起。 不能让姐姐为了他而牺牲时间。 姐姐应该在A市，肆意狂欢，玩乐，交男友。 不应该在这里，在这个小地方，为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甚至怀有隐秘心思的所谓弟弟，浪费光阴。 …… 景瑟煮完醒酒汤，端着一碗出来。 沈掠猝不及防，目光与景瑟的对上。 几秒。 沈掠:“姐姐……” 景瑟有点困，走得慢。边向他走，边含糊答一声:“嗯？” 到他身边，坐下。端着醒酒汤，推给他。 沈掠没拿，他看着景瑟:“姐姐……” “嗯。”景瑟当他醉话，略敷衍地应。 然后端起那碗汤，“算了，喂你喝。” 沈掠怔住。 一勺一勺，醒酒汤见底。 点着昏黄地灯的客厅内安安静静，只有窗外不清晰的风声。 景瑟很困了，喂完沈掠，像完成一项任务，端着空碗，站起来，转身向厨房走。 没走几步，听见后面又低低地叫，“姐姐……” “嗯？”她耐着性子，停下来，回头看沈掠一眼。 安静。 几秒钟，景瑟收回视线，决定不要给一个醉鬼太多耐心。继续走。 到厨房门口，随着她推门的吱呀一声，响起沈掠忽然的:“……谢谢。” 只有谢谢。 那句“你回去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 接下来，日子照旧。 景瑟没再每天留在家里等待沈掠，她找来了些高中课本，拿着，每天与沈掠一同出入便利店。利用没客人的时间，给他补习。 景瑟以为，沈掠会抗拒补习，毕竟他那么不爱上学。 没成想，他不但不叛逆，还主动去寻找她想要的资料。她给他讲东西，让他做题，他也乖乖的。 甚至改掉了迟到早退的懒散习惯，更多时间都留在便利店。 更让景瑟惊喜的是，沈掠两年不好好学习，半年不学习，现在听她这个半吊子老师讲课，竟然也能听得很好。做题准确率极高，都不怎么用她给他讲题，非常省心。 搞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为人师的天赋，还想抓红毛做实验。但被红毛苦着脸拒绝掉了。 红毛妈妈得知这个消息，特地来正式拜托景瑟教沈掠时顺便教教红毛，还给她送了鸡汤点心。 于是实验得以进行 。 红毛今年高三，读的是镇里极一般的高中，平时大概是不怎么好好学习，景瑟把沈掠做过的题目摊开放在他面前后，他抓抓头发，握着她给的笔，只会写一个“解。” 景瑟不在意，抽出张模拟卷给沈掠做，趁他做题这会儿，转而给红毛讲题。 沈掠指尖搭在水性笔上，目光扫过一道题目，心不在焉解题。写两笔，抬头看看姐姐。 另一头，景瑟用给沈掠讲东西的方式，简短把思路讲给红毛听。 沈掠听完就会，红毛听完，一脸茫然。与景瑟大眼瞪小眼。 景瑟:“……” 景瑟不气馁，又给他讲一遍，这次详细了些。 红毛依旧不动笔，依旧茫然。 景瑟不信这个邪，她把题目掰开揉碎了，给红毛将第三遍。 这次，红毛给出的答案接近正确。 眼看着快成功了，景瑟不厌其烦给红毛讲第四遍。狭小的便利店响彻她逐渐暴躁的声音，与红毛呐呐又茫然的应和。 终于，红毛给出了正确答案。 与教沈掠时的感受不同，景瑟艰难教会了一个笨蛋，又暴躁，又极其有成就感。长吁口气，趁热打铁，马上要进行下一道。 沈掠拿着模拟卷，看看他们，忽然起身过来了。 景瑟暂时放过红毛，看沈掠，“怎么？” 沈掠把模拟题摊开放在她面前，笔尖指了道题，云淡风轻道:“不会写。” 景瑟低头瞧，发现平时做题很快的沈掠这回仅仅做了一页的题。剩下几页一笔未动。他正在问她的，就是第二页的第一道题。 她没多想，心想这卷子是不是有一些难。耐心给他讲。 给沈掠讲题，比给红毛讲题要容易得多。景瑟只讲一遍，他就能写出正确答案。讲完，果然他立刻会了。 她暴躁的情绪得到缓解，随手抓了颗奶糖，给沈掠当奖励。 然后深吸口气，准备投入到红毛那边的战役。 走过去，刚要开始，沈掠开口:“姐姐，还有个不会。” “……” “这个不会。” “……” “这个不会。” “这个也不会 。” “……” 通常一套模拟题一会儿就能刷完的沈掠，今天像被红毛传染，完全换了个人。最终，剩下三页，几乎都是景瑟一道一道讲给他听。 简直不可思议，离奇。 讲完整张模拟卷。景瑟没立刻去管红毛，若有所思看了沈掠半会儿。 沈掠正在弄新的模拟卷，故作没有察觉。 “我知道了。”景瑟忽然严肃道。 沈掠眼皮一动。 景瑟:“你不是不会，你是装的。” 沈掠握笔的手僵住。 景瑟:“你故意的。” 沈掠一动不动。 景瑟:“我知道你为什么故意。” 沈掠仍然一动不动。 景瑟:“你不会以为，假装不会题目我就放弃让你学习了吧？” 她凶巴巴:“不可能的，不要做梦了！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沈掠:“……” 沈掠:“……不敢了。” 第20章 . 20 给姐姐摸头 云望镇一日冷过一日, 初雪那天，景瑟接到了景妈妈的电话。 景妈妈告诉她，沈掠他爸不声不响卖了房子，带着老婆儿子从A市搬走, 去别的城市定居, 再也不回来了。 景妈妈:“小掠他爸以前忙得啊, 几个月几个月不见人影, 送走小掠之后倒好了, 天天带老婆儿子出去玩。以前我还以为小掠他爸是没责任感，不靠谱，不会当爸。瞧瞧现在, 对那小孩儿宠得呀, 要什么给什么, 疼得没边儿，就差摘星星了。邻居都说他这后爸当得像亲爸，对别人儿子比对自己儿子好，什么啊, 就是亲爸！” 景瑟听这话, 回想起沈掠小时候的待遇，心里堵得不行。咔嚓咔嚓咬薯片。 景妈妈:“这一家三口，一直不怎么在家, 到处跑, 天天去这去那旅游。我看这房子锁了好一阵子, 没当回事，以为他们又去哪玩了呢。没成想啊，昨天你爸才知道，人家早就卖了房子, 搬走了！不回来了！” 景瑟吃薯片的动作停了，愣，下意识问:“那掠掠怎么办啊？” 她忘了即使沈家留在A市，不搬走，也根本不会管沈掠死活。 她是没想到，沈掠爸真能做到彻底，彻彻底底不要沈掠。 景瑟:“那搬家这事沈叔叔告诉掠掠了吗？” 景妈妈:“告诉什么啊。之前小掠他爸妈闹离婚，还因为谁都不想要小掠抚养权这事撕扯了好长一段时间，闹得那叫一个难看，没少让人看笑话。那时候小掠家里来亲戚家小孩玩，都有人拦着他，问怎么他爸妈都不要他啊。” 景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小掠他爸从那时候起就不想管小掠，不情不愿的，更别提现在又有小儿子了。人家早都说了，小掠十八，成年了，有生存能力，不该归爸妈管，他义务早就尽完了，谁也别来找他。 ” “那沈阿姨呢？她知不知道这些？” “她啊，她走的时候就跟小掠说了，以后再也别联系了，就当她不是他妈。知不知道，没差。” 景瑟“咔嚓”一下徒手捏碎薯片，想骂人。想问问，沈掠究竟是不是他爸妈亲生的啊。 恰逢这时，沈掠从便利店外面清货回来。 他眉眼间带着冷气，推开门，第一时间看景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发现她在生气，于是视线移动，面无表情，扫了眼不远处趴着写题的红毛。 红毛秒懂他哥的眼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然后指指景瑟手机，示意姐姐这次不是被他气到，是被电话那边的人惹的。 沈掠蹙眉，反手关门，一身黑风衣，风一样向景瑟走去，在景瑟面前停下，风尘仆仆。 景瑟:“……” 景瑟脾气还没发出来，眼睁睁看见这小可怜突然出现，火气瞬间就熄了大半。 两三秒，她抬起胳膊，与沈掠对视一眼。 沈掠也秒懂她眼神里的含义，乖顺低下身，给姐姐摸头。 红毛在一旁边嚼口香糖边看。已经看过很多次，还是接受不良。在此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他冷冰冰的哥，居然是个姐控。 景瑟电话还没完。 她不知道红毛在想什么，兀自弄掉沈掠头上的雪花，收回手，继续跟妈妈讲电话。顾忌着沈掠在身边，没骂人。只转移话题谈了两句家常，便要告别。 电话最后，景妈妈照常询问景瑟什么时候回家，有催促的意思。 回家。 这个话题渐渐变得有些敏感。 景瑟看沈掠一眼，沈掠注意到她的视线，也看向她。他眉眼干净，没了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见面的冷淡，低气压。 ——他正在慢慢变好。 就在这一刹那，景瑟忽然福灵心至，觉得，沈家现在搬走，可能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也许不用见到继母，会让他对A市少一点排斥 她犹豫了一下。听着话筒里景妈妈的声音，没像以前每次那样含糊过去。 “应该是明天吧。”她这样说。 挂了电话，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飘扬。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白茫茫。 也许，今天适合做个了结。 景瑟看了会儿雪，说:“今天好冷，我们提前下班，回家吃火锅吧？” 红毛把纸笔一撂，第一个起哄答应:“行啊行啊，我们这就出发！” - 说起吃火锅，红毛是三人中最积极的，但很可惜他没能吃成。采购中途，他家里来客人，被妈妈拎回家，招待客人去了。 于是，温暖干净却狭小的客厅内，只剩景瑟沈掠他们俩。 室内雪花仍在扑簌簌掉，好久不停，越下越大。 景瑟随手递给沈掠一罐零度可乐，沈掠理所当然以为她这是要他帮忙打开。熟稔地单手扯开拉环，递回去。 她下意识接回来，也是不经思考就喝了。喝下一口才皱眉毛，“啊，冷的……” 她正处于生理期，不太能吃冷的东西。 沈掠怔了下，长臂一伸，拿回可乐。不在意地就着景瑟唇沾过的地方，喝她剩下的。 景瑟往锅里丢丸子，心不在焉的，没注意他怎么喝的可乐。默默在心里组织措辞。 沈掠跟他爸没有感情，景瑟能肯定。 不过，景瑟并不能保证当沈掠得知自己被家人彻底丢下，一点也不伤心。 她以己度人。站在沈掠的角度，多多少少肯定是会在意的。 他不要他们是一回事，他们不要他，又是另一回事情。 但他们现在走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沈掠回A市后也不用见继母与弟弟，肯定能对A市减少一些排斥。 …… 景瑟往锅里扔了丸子，一颗，两颗。故作不经意，“掠掠，你最近有接到沈叔叔的电话吗？” 沈掠拿来水壶与玻璃杯，给景瑟倒温水。语气寻常:“没有。” 景瑟顿了下，悄悄磨牙。沈叔叔还真没给沈掠打电话！ 她深吸口气，憋闷地问，“沈叔叔多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沈掠把温水搁在景瑟手边，不在意地答:“一直没打。” 景瑟刚拿起装满温水的杯子，要喝。闻言，气得水不喝了，把杯子重重撂下。 水滴溅出来，喷溅在她手背。 沈掠注意到，扯下张纸，很自然地探身过去替姐姐擦手。透过白色薄薄的纸，他碰到她的手背。 擦掉那滴水珠，他才想到什么似的，一顿，抬眸看看景瑟反应。见景瑟没在意他的举动，仍在愤愤，沈掠放下心。手慢慢收紧，将浸湿一块的纸攥成一团，缓缓缓缓地收进掌心。 “没关系，”景瑟气到一半，转头安慰沈掠，努力温柔:“他不给你打电话，姐姐给你打。” 沈掠喉结动了一下。 其实，他本来也不需要他爸的电话。 他给A市那张电话卡续费，从来不是为了与他所谓的父母联系。偶尔有A市的电话，他只是扫一眼，无论谁打来都不会接。 当时红毛费解极了，你有钱，你要给另一个城市的电话卡续费，OK. 那么，你倒是接电话啊，干嘛来一个挂一个，把手机当摆设呢？话费冲着玩的？ 红毛当然不会知道，那么多的电话里，没有一个是沈掠在等的。 沈掠看着景瑟。 景瑟也看着他，同情，心疼。 被姐姐心疼的滋味，还挺好的。 沈掠垂眼，长睫毛齐刷刷垂下去，低声:“嗯，我不在意。” 景瑟当场:“！”真是个可怜小孩。 她恨不得抱抱他，抱着安慰他一百句。花了好大力气，她克制住越线的冲动，给他捞颗丸子勉强算作安慰，“别管他了，先吃东西。” “好 。”沈掠应一声，给什么吃什么。 两人开始吃东西，气氛逐渐温馨和谐。 火锅吃了一半，景瑟忽然想起正事。想起她叫沈掠提前下班，可不是为了吃什么火锅。 她是来告诉沈掠，他爸和他继母搬走了。不会回A市了。 然后劝沈掠，回去跟她一起住。正常上学。 他爸和继母不在，他住在她家里，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多好多合适啊。 她上班，他上学。 可是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不那么难过？ …… 景瑟又开始心不在焉。 没注意杯子早就空了，她端起空掉的杯子，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借此瞥对面的沈掠。 沈掠对景瑟的视线一向敏感，察觉到她在看他，缓缓抬眼。 只见景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避开他的视线，假装没看他。还举着个空杯子，装模作样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好像真的喝到似的，淡定放下杯子，一脸严肃，没事人一样继续捞东西吃。 沈掠:“……” 第21章 . 21 想她 就像景瑟很了解沈掠, 沈掠也一样很了解他姐姐。 早在景瑟提出提前下班回家吃火锅时，沈掠就已经看出景瑟心事重重。 她有话要对他说。 且一定是关于他的父母的。 现在不说，多半是怕他伤心。刚才他好像有点过头，把她吓到了。 他姐姐一向只嘴巴硬, 心是很软的。 沈掠慢条斯理折上一截袖口, 手臂越过大半张桌子, 拿来景瑟手边早已没有水的空玻璃杯, 给她续温水。 水声哗啦。 杯里的水满到要溢出来, 景瑟接过水杯，心神不属地喝一口。 水壶里水放久了，凉温温的, 喝着很舒服。 放下杯子, 她故作不经意：“掠掠, 我听说沈叔叔搬家了。” 沈掠浑不在意，“哦。” 问：“水温够么，凉不凉。” 景瑟：“够的够的，不凉。” 景瑟答完才“……” 怎么沈掠听她说他爸搬家, 竟然还没听她说忘记浇花反应大？ 没有失落, 没有高兴，没有意外……跟她设想的每种可能都不一样。甚至，他压根没给什么情绪。就像听到她说陌生人搬家。 这也太淡定了, 淡定得不太正常。难道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景瑟扯了一张纸巾, 慢吞吞地擦嘴巴。试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搬家的？” 沈掠这才顿了下, 那双好看的眼睛看向她，迟疑道：“刚才。” 景瑟：“……”行吧。 她弟弟可以说是非常酷了。 景瑟:“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沈掠嗯一声，随手开了罐新的可乐。 还是不在乎的样子，满眼可乐。 景瑟眨了眨眼, 继续：“沈叔叔他，卖了房子。” 她边说，边注意沈掠的反应。 然而，沈掠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他打开可乐，神色淡淡：“嗯。” 仰头喝可乐。 “沈叔叔从A市搬走了，”景瑟不信邪地补充：“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沈掠喝着可乐，喉结一动一动，含糊应声：“嗯。” 喝下大半罐，他唇色略显湿润。指指火锅，神色如常问景瑟：“不吃了吗？” ——这一系列回应，是真不在意。 不是刚才谈到打电话时，他语气令人心疼的不在意。是真的完全，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搞得景瑟都有一点恍惚。明明饱了，却点点头，又吃了一口。 “那，”吃完一口，景瑟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连见都不用见到他们，你愿意跟我回A市去了吗？” 景瑟:“嗯？” 沈掠捏着易拉罐，愣。 其实，姐姐已经好几天没跟他提过回家这件事情。这几天，他们就只是学习，吃饭，看电影，偶尔聊聊其他话题……过得有点稀里糊涂。 几天之前的夜晚他想清楚了，想说让景瑟走的。最终没说出口。 天一亮，这个念头被他自动忽略，藏起来了。 景瑟：“跟我回去吧？” 她用商量的口吻：“如果你不想见到那些邻居，就跟我一起住呀，我租的房子不小，离你学校也不算远。如果我有时间，可以接你送你。还不行，你干脆住学校嘛。我们偶尔回家一趟看我爸妈，也用不着见到你爸和你后妈了。多好啊。” 沈掠没回应。 景瑟稍等了等，迟迟等不到他出声。连名带姓叫他:“沈掠。” 沈掠抬眸看她，眼漆黑。 景瑟正色道：“你应该知道对你而言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对吗？你一直很理智的。” 她说：“我记得你以前有跟我讲，说将来想做心理医生。现在呢？你放弃了吗？” “你真的想好了吗？” 景瑟话音落下，沈掠有一瞬间走神。 他的确说过想做心理医生。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那年，一部男主角是心理医生的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当时景瑟还是个不务正业的高中生，每天嗷嗷叫着追剧，不写作业。 她对成熟温柔英俊多情的男主角，异常迷恋。房间贴满他的海报照片不算，甚至扬言将来要嫁个这类型的心理医生。 景瑟可能早就忘记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沈掠却记住了，一直记着。 他为她的随口一说，私底下去补剧，去买书，去了解心理方面的知识。时间长，景瑟发现了，说原来你将来想做心理医生啊，好酷。 她丝毫没有多想。 因为那时候，她早就对心理医生男主角失去兴趣。房间里海报通通换成了某个男歌手的。 没过两个星期，男歌手的海报不知所踪，她喜欢的人又换成了金发碧眼的欧美明星。 …… 借用夏露露的话，他姐姐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渣女”。喜欢某个人，做某件事，都很容易放弃。 只要他不那么自私，只要把话说得彻底一些。说他一定不会回去，说请你走吧，不要对我抱有期待。我从来不想做心理医生，我根本不愿意回A市，我对光鲜亮丽的生活不感兴趣，从来都不感兴趣。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开那里。 现在我也不想回去，不想回去眼睁睁地看着你找工作，找男友，结婚，生子…… 不想无力地等着，等你把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一点一点收回去。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被拯救，被放弃。 ——那么她应该就能对他死心，离开云望镇，回A市去过她精彩的正常生活。 …… 许久。 “姐姐，我不会回去。” 沈掠说:“我早就不想当什么心理医生。” 从被她拒绝那刻起，他就没有任何梦想了。 他唯一的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他知道。 沈掠面无表情，语气甚至有点冷漠，“在A市，我没有一天过得开心。” 景瑟愣愣看着他，没回过神。 “之前我说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是骗你，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沈掠站起来，走:“姐姐你走吧，我明天还有事，不送。” 景瑟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视线跟着他。 她就这么看着，看着沈掠拣起外套，随意套在身上，拉链都不拉。然后头也不回地开门，关门，走进漫天飘雪的一片白茫茫里。 空旷的客厅内，火锅咕嘟咕嘟，时钟缓慢转动。 景瑟目光落在虚空，良久安静。 - 天早就黑了，沈掠带着满身寒气走进便利店，灯也不开。到收银台后，一动不动枯坐半晌，习惯性摸衣袋。 没烟。 关于他抽烟这回事，景瑟嘴上不说，实际上是不喜欢的。每次在他这里看到烟，她二话不说就会没收。嗅到他身上有烟味，还会默默瞪他一眼，一小会儿不理他。 其实沈掠烟瘾不小。 景瑟可能也是猜到这点，从来没有明令禁止他抽烟。默认他偶尔能抽一支。 不过，因为姐姐不喜欢烟味，他最近在忍耐在克制，很少抽了。 他想戒烟，至少是这段时间暂时戒烟。 想戒烟，一方面是受不了她不理他。 另一方面，她只陪他这么几天，他想表现得好一点。免得很久不见面的将来，景瑟回忆起来，他是个垃圾弟弟。 从任何人嘴里传出的闲言碎语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姐姐。只在乎他在她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沈掠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地摸到货架。拿下盒崭新的烟，拆开，抽出一支衔在唇间，娴熟点燃。 火光一明一灭。 一口，呛咳了声。 他夹着烟的手放下去，手背搭在椅子扶手，任火星静静燃。抬眸望窗外。 窗外雪花飘飘洒洒，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更看不到姐姐。 才和姐姐分开，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她。 要等到多少次初雪以后，他才能再见到她？ 沈掠机械地抬起胳膊，缓慢吸烟。 - 天亮，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映照进来。 雪停了，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红毛休假，早早来找沈掠玩。迷迷糊糊推开便利店门，瞬间被呛清醒。咳咳嗽嗽地睁眼看，好家伙，里面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 他走进去，开窗通风。开到一半，一阵风猛吹进来，啪地一声拍开窗户。窗棂咚一下，撞在墙壁上。 坐在收银台后的人一动未动，像听不见窗户声，也感觉不到风吹进来有多么冷。 红毛:“哥，你这干嘛呢啊？” 他抬手在脸前扇来扇去，往过走，嘴里没边儿地猜:“姐姐不让你抽烟，你憋坏了，偷偷跑这来抽了一宿？” 没人回应。 红毛大大咧咧的，也不在意。往沈掠旁边一坐，瞅见那一烟灰缸的烟蒂，啧啧两声，“哥，你真够可以，你就不怕姐姐发现骂你啊？” 红毛完全了解到他哥的姐控属性，“要是姐姐现在来了，你说你可——” 话没说完，扭头一看，顿住了。 沈掠低着头，短发被风吹得略微凌乱。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左手虚虚夹支烟，也不点燃。只垂着眸，像与世界隔绝。 有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感。 红毛抓了抓脸，莫名。他顺着沈掠视线看过去，发现沈掠在看放在杂乱桌面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是灰的。 从他进门，那灰屏幕就没亮起来过。 安静。 片刻，红毛试探着:“哥？” 他想了想，伸手过去拿桌面上极其安静的手机。递给沈掠，“你是等谁电话呢吗，哥？” 虽然用的是“谁”，但红毛知道，沈掠一定是在等姐姐电话。 能让他哥这样的，也只有姐姐了。 红毛拿着手机在沈掠眼前轻微晃了晃，沈掠这才终于有反应。 他睫毛颤了下，动作迟缓地抬起手臂，拿回红毛手中的手机。 手机被拿走，红毛略略放下心。 “哥，”他静了静，猜测，“你跟姐姐吵架了啊？” 想了想，不对。他哥这性格哪会跟人吵架？都直接动手的。跟姐姐吵架就更加不可能。 “你做错了啥？姐姐骂你了？” “……” “没事儿。”红毛安慰，“姐姐对你多好啊，气一会儿就过去了，就原谅你了，哪能真怎么样啊？你就回去，找姐姐认个错儿……” “找不到了。” 红毛:“——啊？” 沈掠低眼看手机屏幕，手指仍夹着烟。 他神情郁郁，声音很低，低到像自言自语，很忽然地出声。 “她走了。” “啊？！姐姐走了？不是吧？就这么走了？” “走了。” “不是，你们俩，昨天不是还吃火锅吗，怎么就？” “——不会再回来了。” 随着沈掠话音落下，吱呀一声，便利店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景瑟毛线帽，白围巾，红大衣，黑色长靴。突然现身。 她一进门，目光首先锁定沈掠，然后，缓缓移向搁在桌面上的烟灰缸。眉毛一点点皱起来。 “沈掠！好啊你！”她气势汹汹，踩着长靴蹬蹬蹬走过去，嘴里愤愤数落:“离家出走，夜不归宿，电话关机……居然躲在这里偷偷抽烟，厉害了你！” 第22章 . 22 只要活着就行 昨晚, 沈掠离开之后，景瑟坐在沙发，一个人想了很久。 想不通。 她想不通沈掠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走，想不通他对A市排斥的根源究竟在哪, 想不通只是回去上学而已, 怎么就能让沈掠这么得不开心。 第一次, 他如此郑重其事, 没有商量余地的拒绝她。还让她走。 也是第一次, 他明确向她表达情绪。告诉她他不开心。 景瑟想起沈掠离开时头也不回的背影，茫然，不解。 是她让他不开心了吗？ 是她给他的压力太大？ 仔细想想, 他不愿意上学, 她却在他耳边每天念叨上学上学……这的确是种强迫。 可是, 她只是希望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好好读书，做他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希望他有一个好的未来, 仅此而已啊。 她明明是为了他好。 景瑟苦想半晌, 琢磨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想了想，给她妈打电话。 她妈带过一个青春期时很不安分的她，在青少年教育方面, 应该有些心得经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空接电话。 很难得地, 电话打过去, 她妈马上接了。然而，她抛出疑问之后，她妈却简单粗暴地说:“小掠不愿意回来，就别勉强了。” 景瑟:“？” “你以为我没劝过吗？没用啊。他在学校也不愿意上学, 混了那么两年，逃课是真逃课，过得也浑浑噩噩。现在愿意留在那，觉得那边好，那就先留在那，以后想什么时间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不是正好？” “行了，你管好你自己吧。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 景瑟:“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不是你说过的吗？你不能你觉得什么好，就一股脑塞给他什么，要看他愿不愿意。这不也是你以前说过的话？怎么到了小掠这，你反而想不通了？你就回来吧。” 景妈妈说:“你这都走了大半个月，也该回来了。明天就回。” “不行！反正他愿意不愿意跟我走，我都不能回去。”景瑟声音提高，“妈，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能走。如果没人看着他，没人管他，他会……” 景妈妈:“会什么？” 会自/杀。 景瑟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和谐正常的相处模式，让景瑟差点忘了，她会来云望镇找沈掠，是因为系统预测到沈掠将来会自杀。 电话那头，景妈妈:“怎么了？” “没怎么。”景瑟回过神:“妈，先这样吧。我可能过年之前都不回去了，具体什么时候回去，再给你打电话。” …… 挂了电话。 景瑟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内，恍然发觉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来这里，是为了照顾沈掠，对沈掠好，让他不至于走上自杀那条路。不是来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从而变相加快他自杀的。 对一个有可能会自杀的人，还要求什么未来要求什么梦想。 她能不能想通很重要吗，他能好好地活下去，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 景瑟一进门，里头两个大男生视线齐刷刷投过来。 一个是懵，一个是愣。 就像没见过她似的。 景瑟无视掉这两人的眼神，自顾自走近。 几步的距离。 她停在收银台前，一只手搭在桌面，食指指尖点两下，哒哒。下巴朝烟灰缸一扬:“都是你的？” 目光从始至终锁定沈掠。 沈掠像听不到她讲话，整个人是静止的。瞳仁漆黑，盯着她一眨不眨。像是只要眨眼，她就会不见似的。 气氛莫名。 红毛以为这俩要吵架，赶紧打圆场，“没有没有，这哪能都是我哥的，我也有份，一大半都是我的。” “哦，是吗。”景瑟冷漠脸看红毛。 “是啊是啊。”红毛点头，努力给他哥打掩护，“是我拉着我哥，在这玩游戏玩了一晚上，玩得高兴就没让他走。他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景瑟一听，就知道这是谎话 。 但她懒得拆穿，“既然你这么有空，干脆把我昨天上午给你那几套模拟题做完吧，我检查，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捕捉到这四个字，沈掠睫毛颤了下 。 红毛先是欲哭无泪，接着也反应过来，猛然看向沈掠。挤眼睛，一脸的“你看吧我就说姐姐不会走的。 ” 景瑟把这两人反应尽收眼底，慢悠悠补充:“还有你哥那些。” 红毛:“什么？” 景瑟说:“你把他的习题册拿走一起做了吧，他以后应该都用不着了。” 红毛张了张嘴，慢半拍:“——啊？” 她说完，兀自动身整理这两天他们的学习用品。 红毛看看景瑟，又看看从头至尾没表态的，一直盯着姐姐的沈掠。迟疑问:“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不教我哥了吗？” 景瑟:“嗯。” “为什么啊？”他还以为景瑟在生沈掠的气呢，“别啊姐姐，我哥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他都后悔了，后悔一晚上了，不管他做了啥，他肯定是一时糊涂。你就原谅……” “没生气。”景瑟手上整理着东西，头也不抬回:“他不喜欢学习，所以不用学了。” 红毛:“？” 红毛:“？？” 红毛:“？？？” 红毛:“真的假的？！” 景瑟:“真的啊。” 红毛仔细辨认景瑟表情，见她真的不像生气，瞪大眼:“那我也不爱学习啊。” “嗯，我知道你不爱学习。”景瑟满不在乎地应一声，整理好东西，抱起来，全部塞到红毛怀里。 镇得红毛傻愣愣地一个踉跄。 景瑟左右拍了下手，大功告成:“都给你了。” 红毛一脸懵逼抱着东西:“？？？” “行了，去吧 。”景瑟摆摆手，淡定赶人:“回家学习去。” 还轻飘飘威胁:“我会告诉陆阿姨监督你。” 红毛抱着一堆东西，一脸怀疑人生，恍恍惚惚走了。 门一开一关，涌进一股冷风。 红毛一走，便利店只剩景瑟与沈掠两个人。顿时冷清。 窗开得有点久，室内温度过低，景瑟去关窗。 窗户关上，风声减弱。 她关好窗，回身，目光一下子与沈掠目光相撞。 ——他一直在看着她，到现在被她抓住，也不闪不避的。 就像要看个够。 于是景瑟抱臂，居高临下地也垂眸睨沈掠。 沈掠短发凌乱，脸色苍白，眼里有不明显的红血丝，唇干裂。外套昨天是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他状态是肉眼可见地糟，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一晚经历了什么呢。 景瑟瞥他身旁的烟灰缸，在心里叹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昨晚也好过不到哪去。 算了。 骂又舍不得骂。 还能怎么样呢。 景瑟故意板起脸，凶巴巴警告:“下不为例，知道吗。” 窗外风声阵阵，呜呜拍打窗棂。 “起来，”她往外走，丢下句:“今天休息，别开店了，跟我回家。” 昨天还冷冷淡淡说不送她的沈掠，在景瑟经过他身侧的下一秒，乖乖站起来，不声不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回家。 到门口。 景瑟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起什么，回头。 沈掠脚步霎时顿住。 想起她讨厌烟味，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 “还有，”她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看着他，认真道:“我刚才跟红毛说的是真的。” 景瑟:“我决定了，不逼你回A市，也不逼你学习了。” 她说:“我昨天反思了一下，一直以来是我对你要求太高。我想好了，以后只要你活着，”顿了下，“活得开心就行。” …… 因为落下东西，去而复返的红毛抱着书在门外，把景瑟话听个正着。 他:“……” 这就是他哥说的姐姐走了，生气了，再也也不回来了？ 他没听错的话，姐姐对他哥的要求是，活着就行？？？ 第23章 . 23 弟弟的人鱼线 三个人一起回家, 一路都是红毛的愤愤抱怨。中途，红毛家到了，与景瑟沈掠两人分别。分别前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来了句：“姐姐你这么没原则地宠我哥, 会把我哥宠坏的。” 然后跑了。 景瑟回头看, 沈掠低垂眼眸, 乖乖巧巧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察觉到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就停下脚步, 缓缓抬眼看过来。 他眼眸漆黑湿润，无辜又可怜。怎么瞧，也不像会被宠坏。昨晚硬邦邦摔门出走时有多气人, 今天瞧着, 就有多乖。 景瑟早就发现了, 只要沈掠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没有办法不对他好。真像红毛说的那样，毫无原则。 她叹口气，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走过去, 抬手帮他理理松垮的外套：“为什么不接电话？” 说这话时, 她语气里已经听不出一点质问。 沈掠略略低下身，方便让她给他弄。 距离拉近，他嗅到她身上的淡香味, 不自在地别开眼。低声说：“没电了吧。” 事情上, 在昨晚景瑟没有打给他的时候, 他就控制不住摁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摁下最后一位数字，勉强找回理智，关机。 红毛猜的不对，他没有等景瑟电话, 他根本不认为景瑟会打给他，因为他故意惹她生气了。 一整晚，沈掠都在忍耐着不开机，不给她打电话。不去找她，不求她留下。因为再有一次，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说出让景瑟回去这种话。 景瑟昨天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沈掠并不是个理智的人。从前他可以对别人理智，对自己理智，是因为不在乎。对景瑟，他极少可以做到理智，否则也不会到了昨天才让景瑟回去。 连他自己也承认，对于景瑟，他有点走极端。 “哦。”景瑟抬眸多瞅了他几眼，没怎么信。 但也算了。 “以后不要……”景瑟下意识用了命令的口吻。 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她语气变软：“以后最好别夜不归宿。” 想了想又勉勉强强添一句：“不回家，想在外面玩，也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还觉得不太行。 “好吧，不打电话也行，发个微信。” “不发微信也行，手机不要关机。” 景瑟一连补好几句，心里面对沈掠夜不归宿这件事还是在意。 她昨晚没追出去，一方面是有点愣住。另一方面是没想到沈掠会一夜不回。天知道她早上起床发现沈掠不在，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 电话还关机。万一出事怎么办呢。 幸好，此时沈掠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景瑟:“反正不要失联，知道吗。” 沈掠矮下身，任姐姐把他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顶。拉链抵到他喉结了，他难受也不说，只是：“嗯，我知道。” “知道就行了。”景瑟给他弄完外套，手放下，“好了，回家吧。” 说完，率先转身走。 沈掠抬手动了动衣领，目光本能追随前方的红色背影。他亦步亦趋跟着她，欲言又止。 他想问问她，那你呢？ 你什么时候回A市的家？ …… 最终没问。 好像只要不问，她注定会离开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 - 景瑟说到做到，从这以后，真就没再管过沈掠学习，没再劝过沈掠回家。 她也不再跟着沈掠去便利店了。沈掠早出晚归，她不管，晚出早归，她不管，给了他足够自由空间。红毛有一回跟她打招呼，说要留沈掠在外面玩一夜，她沉默片刻，稍稍问了两句，嗯一声，竟然也准了。让他们玩得开心。 几乎对沈掠没了要求。 倒是沈掠，每天都会向她报备他的行程。没事的时候，尽量不出门。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粘她，总是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跟的很紧。 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天天在景瑟身后，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搞得景瑟也有点别别扭扭。再听红毛调侃沈掠姐控，她表情也不那么自然了。 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她没针对这件事情说什么，也没不许他跟。因为这几天沈掠情绪还是不好，没能恢复到他们吵架之前的状态，总是郁郁寡欢。 景瑟是真的懵，她自认她对沈掠很好。关心他，又不至于太过管他。简直是理想家长，连红毛都嗷嗷叫着想当她弟弟了。可沈掠呢，有事不高兴，没事不高兴，总是不高兴。 有一回，景瑟半夜醒了，摸黑走去客厅倒水喝。到了客厅，发现沙发上一个黑影，一点火星。 她迷迷糊糊开灯，与沈掠对视。沈掠猝不及防，愕然，慢半拍将烟摁灭。然后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像是准备挨她的骂。 他当时穿着睡衣，灰色的，宽松。随着他摁烟然后站起来的动作，她看到了他衣摆下，没入裤腰的人鱼线。 一眼，看不见了。 景瑟当时一下子就清醒了，满眼，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 说实话，她从没想过她弟弟像个成年男人一样，可能会有腹肌，可能会有人鱼线。所以当时她有点恍惚，水都没喝，越过他就走了，话更是险些忘了说。 到门口，才干巴巴一句:“早点睡。” 第二天，沈掠那抑郁的表情，让她一度怀疑她昨天是不是打了他一顿。 还有一回，是沈掠要在外面过夜那回。 那天，她是真的不愿意沈掠在外面住。但考虑到他可能会因为不能和朋友玩而不开心，她还是勉勉强强同意，装得非常开明，违心地祝他们玩得开心。 结果，沈掠天不黑就回来了。回来时浑身散发低气压，笑都没笑过。那表情，和她小时候在外面玩，玩着玩着被她爸抓回家时一模一样。 电话挂了不到一个小时，景瑟这次非常确定，她没有拦着他玩，更没有抓他回家。 她奇怪极了，问他:“你不是和朋友玩，不回家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沈掠默默看着她，几秒，没什么情绪地说:“困了。” “姐姐我想睡了。 ”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卧室了。 当时，景瑟看看不到七点半的时钟，再看看眼前紧闭的门。莫名其妙。只能猜测他是不是和他的朋友吵架了。 她想，要不要打给红毛问问，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拿出手机，电话来了，不过不是红毛的，是她等了一整天的。 她眼睛一亮，接起电话。时间不长的通话结束，她挂掉电话回头，发现沈掠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此时他就站在门口，神情郁郁地看着她打电话。 她吓一跳，差点骂人。忍了忍，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沈掠低声回。 ……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整整一周。 连红毛都看出沈掠情况不对，每天更加不高兴了。他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导致本就客流量不大的便利店，客人更加少了。 问很久才知道，景瑟最近不怎么管他，可能是快要走了。 景瑟是肯定会走的，沈掠说什么也不离开，景瑟能怎么办，还能在这里等他一辈子吗。红毛觉得作为姐姐，景瑟能在这里等沈掠将近一个月，简直不可思议。 景瑟离开，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太正常了。可是看沈掠那表情，红毛到嘴边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拉他出去玩。 沈掠没心情玩，起身回家。红毛心想陪人陪到底吧，叹口气跟过去。 结果，沈掠家门口是空的，景瑟车不在了。 有了先前的铺垫，红毛本能以为，景瑟走了，回A市了。 再看沈掠那脸色，煞白煞白。 他只能安慰啊，拍拍沈掠肩膀，“哥，可能姐姐是去买东西了。” “……” “或者出去玩了。” “……” “想开点，可能是姐姐她……去找你了？走的路不一样，正好就错过了？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呢。” 红毛说这话时自己心里都没什么谱，纯粹安慰他哥。然而，下一秒，后面一阵车声。 半天没反应的沈掠马上回头，红毛本能跟着回头，震惊。 竟然还真是景瑟的车！ 景瑟在两人的注视下开着车过来，缓缓停下。降下车窗，露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她探出头，看看红毛，看看沈掠:“你们在这里干嘛呢？怎么不进去？” 说着推开车门，下车。 红毛呐呐问:“姐姐你去哪了？我哥找你呢。” “我，”景瑟脚步一顿，“我去买点吃的，刚回来。” “对了，我有话要说。”她想起要宣布的正事，“我前几天去面试了，结果没出来，所以一直没跟你们说。今天结果出来了，我已经，被录取啦！就在附近，很近。” 第24章 . 24 占有欲 今天周五, 景瑟周一才正式入职，还有两天假期。 她带着两个男生，去外面吃东西。 餐桌满满当当，三个围桌落座。沈掠与景瑟挨着坐在一侧, 红毛坐沈掠对面。 红毛全程兴奋, 不断确认：“真的啊姐姐, 你真在这边找工作了？也就是说你一时半会儿, 不, 你挺长时间都不会回A市了？” 景瑟语气轻快：“是啊，不回。” 红毛：“天啊，太好了吧。” 说话间他朝沈掠递去一个眼神, 意思是这下哥你不用提心吊胆怕姐姐走了吧, 姐姐直接留在这了。 沈掠面无表情, 不说话，无视红毛。 不得不说，他有点怪。 除了最开始听到消息发了会儿怔，后来, 他全程面无表情, 根本没出过声。夹在景瑟与红毛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这脸色，这态度。 简直像来砸场子的。 景瑟已经习惯她弟弟每天多愁善感不开心, 瞅他几眼, 并不放在心上。见他迟迟不动筷子, 无奈拿公筷给他夹菜。 沈掠这才勉勉强强动了下筷子，脸色，仍然说不上好。 红毛莫名其妙：“哥你这是咋了？” 红毛是知道的，沈掠这几天情绪不佳是因为不想姐姐离开, 刚才以为姐姐走了，他都吓成什么样了。怎么姐姐现在都不走了，他反而没有很高兴。 高兴傻了吗。 红毛想到这点，确定地点点头。嗯，只可能是高兴傻了。 红毛大大咧咧的：“哥，姐姐不走了，这下好了。” 沈掠扯了下唇算是回应，不过这个笑看起来，实在不算真心实意。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 他垂眸，若无其事，“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 景瑟目光不放心地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蹙眉。 “这是怎么了？”她问红毛：“他最近为什么总是不高兴？谁惹他了？” 无缘无故的，谁会每天情绪低落。景瑟都想过要不要带沈掠看看心理医生。 “唉。”景瑟很愁，也跟着不高兴了，苦恼：“你哥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啊，莫名其妙的。” “不是莫名其妙。”红毛嘴里吃着东西，含糊着回了一句。 景瑟立刻看向他。 红毛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口水。才回：“姐姐你不知道？我哥这样，是因为不想你走啊。” 景瑟愣住：“我没说我要走。” 红毛：“我哥不是不愿意回去吗，你也同意他不回去。他以为你在这里没事做，肯定快要走了。” 他补充：“我也以为你会回去，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陪我哥。” “我肯定在这里陪他啊。”景瑟理所当然道：“他这样，我哪会放心。” 她念叨:“原来是因为这，怪不得他这两天总爱跟着我。早知道，就告诉他我找工作了。” 红毛闻言，夹菜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忽然攥着筷子沉默。 “对不起啊，姐姐。”片刻，他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景瑟正捧着杯子，边喝奶茶边想沈掠的事。听见这声道歉，稀里糊涂瞅红毛:“啊？” “怎么对不起，”她先是奇怪，转而想起什么，严肃脸，很护崽地问:“你欺负你哥了？” 红毛:“……” 他无语一瞬:“我哪敢欺负我哥，姐姐你对我哥是有什么误解，他打架可厉害了。” 景瑟一想也是，更奇怪了，“那你还能对不起我什么？” “就是，你刚来那天嘛……”红毛又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地抓了把头发：“你刚来那天，我哥让我送你去他那住，路上我对你……态度挺不好的。” “有吗。”景瑟放下奶茶，眨巴眨巴眼，回忆了下，没太想起来红毛当时对她是什么态度。 那天晚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掠。哪有心情在意红毛态度。 “哦，没事。”景瑟大度地摆摆手，涉及到自己的事，不太计较：“我没在意。” 说完重新拿起杯子喝奶茶。 红毛:“……” 景瑟在意还好，景瑟不在意，红毛更加不好意思。 红毛解释:“嗐，我当时以为我哥A市那边家人没一个好东……好人呢，所以有点偏见。姐姐你不知道，我哥刚来的时候，伤得特别严重，好多伤，还坐着轮椅，死气沉沉的。我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他太拽被人寻仇了呢，还想这得多大仇被打成这样。后来知道是他爸打的他，我当时简直怀疑他爸是不是亲的，哪有人打孩子是往死里打的啊。” 景瑟拿奶茶的手一滞，一眨不眨盯着红毛。 红毛越说越跑题：“其实吧，我那会儿看他挺不顺眼。他太拽了，不搭理人，好像谁欠他的。我妈还强迫我照顾他，我真是特别烦他。后来，刘奶奶，就是我哥他姥姥去世了。刘阿姨从外地回来奔丧，带着一个小孩……” 景瑟隐约想起，她妈说沈掠妈妈再婚没多久就生二胎了。 很明显，沈掠爸妈没离婚时就各自出轨。 她当时想，沈掠妈妈对沈掠那么冷漠，明显是不喜欢孩子，怎么会又生一个？这二胎该不会成为第二个沈掠，也可可怜怜没人管吧？唉，还怪惨的。 红毛却说:“刘阿姨对那小孩啊，特别宠，都惯成熊孩子了，刘奶奶葬礼，那小孩在刘奶奶坟周围窜来窜去，玩他的遥控飞机，刘阿姨也不管。小孩撞到人摔了一下，哭了，刘阿姨反倒怪那个人不躲开，哄孩子哄了好久。” 红毛撇撇嘴，显然对熊孩子怨气颇深。 而景瑟结结实实惊住，无法想象出红毛所描绘的画面。 红毛：“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奶奶去世，家里就我哥一个人了，我哥那会儿腿还没完全好，我们都以为她会把我哥接过去照顾两天，起码照顾到腿痊愈，有自理能力吧。哪怕不是亲生，只是亲戚，也不至于完全不管吧。可我妈劝了刘阿姨挺久，刘阿姨才勉强同意。让我哥收拾东西。” “结果，我哥东西都收拾完，”红毛气愤道：“那小孩一哭，刘阿姨就不提接走我哥的事了。葬礼结束之后招呼都不打，好像怕我哥非要跟她走似的，连夜带孩子回家了。我哥什么都没说，只能，一样一样把东西放回去了。” 最后，红毛真心实意，“我以为我哥家里除了刘奶奶没好人了，你这么好，我没想到。” - 红毛一番话，听得景瑟心里难受，堵得不行。好好的一顿庆祝餐，到最后，三个人都吃得没滋没味。 回家路上，车内也沉默。 到家了，景瑟勉强提起精神，提醒沈掠喝杯牛奶，早睡。提醒完了，问他要不要把牛奶热一热。 把他当小孩照顾了。 沈掠从冰箱拿出一盒牛奶，直接撕开，站在冰箱前仰头喝了。 他今天穿姐姐给买的纯白毛衣，黑长裤，挺拔干净。垂下眼睫喝牛奶的样子真是乖乖巧巧的，莫名奶气。 景瑟盯着沈掠喝完牛奶，没忍住凑过去，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 十八岁的少年，被家里人摸头多少会有点不耐烦，不自在。但沈掠不同。他很习惯，或者说很喜欢。每次都主动低下身，方便给姐姐摸，表情往往放松。 不过，这一次，他表情与以前不同。心不在焉。 两人各怀心事。 “早点睡吧，”景瑟不重地在他短发上抚了两下，收回手：“晚安。” 沈掠:“晚安。” 互道过晚安，景瑟转身回房间。 沈掠一直看着景瑟，直到她走出他视线范围。收回视线，捏憋空掉的牛奶盒，投进垃圾桶里。 轻微地一声。 丢完东西，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料理台边缘，望着小镇的茫茫夜色，出神。 一片黑。 云望镇与A市，就像两个世界。 沈掠离开A市半年，刻意遗忘很多关于A市的事，无果。他还清楚记得A市是什么样子。 在A市，这个时候，到处点灯，整座城市亮如白昼。夜色精彩。 在A市，景瑟不会睡这么早。她朋友很多，通常玩够了才回家。 很长一段时间，他对景瑟那些分走她注意力的朋友们，好感全无。包括夏露露。 姐姐留下来，真的很好。 留在这里，她每天只关心他。 留在这里，他每天都能看见她。 沈掠心想这不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吗，却，笑不出来。 姐姐并不喜欢这里，更不适合生活在这里。他知道。 许久。 沈掠强迫自己从窗外收回视线，走出厨房。 从厨房到沈掠的卧室，几步距离，不需要路过景瑟房间。 但沈掠站在厨房门口，停下了，久久不动。望向景瑟卧室。 景瑟卧室门关着，门缝漏出点点亮光。 里面不时传出微弱的窸窣声。 姐姐还没有睡。 一秒，两秒，三秒。沈掠向景瑟房间迈了一步。 然后，又停下了，眼神挣扎。转身向自己房间。 正要走，景瑟卧室里传出声音。 “不是，妈，我工作都找好了。” 老旧房间不隔音，景瑟每一句话传到沈掠耳旁，都格外清晰。 “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啊？” “我可以慢慢适应啊，这里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不好。” “我、我可以不出去玩，工作就很累了，没什么好玩的。” “我想好了，当然不会反悔。” “掠掠什么也没说呀，他前几天还说让我回去。是我不肯，是我想留下来陪他。” “那我该怎么办？掠掠不愿意回去，我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吗？我不要，我不要。” “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 沈掠站在原地，略微低着头，侧脸被阴影笼罩，一动不能动。 僵硬良久。 第无数次，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凭什么如此卑劣。 他凭什么拖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姐姐。 第25章 . 25 想跟姐姐回家 景瑟先是被妈妈数落了一通, 后又被夏露露等一干朋友连番轰炸。 “不是吧你真不回来了？那你也不能出来玩了？好惨啊。” “又不是你亲弟弟，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至于吧？” “你不是挺不喜欢那个小镇，怎么会留在那，也太想不开了, 自虐啊。” “疯了, 你真是疯了。” “你这宠得简直没边儿了, 不知道的以为是亲姐弟呢。” “你宝贝弟弟不都十八了吗,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八岁。” “景瑟, 真有你的。” 景瑟收到这些消息，翻来覆去看，看到失眠。凌晨也没能酝酿出一丝睡意。 要说景瑟是开开心心, 心甘情愿留在云望镇, 不可能的。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 她也没能完全适应。 两个地方太不一样。 云望镇比起A市，又冷又落后。别说出去玩，就算只是想去大一点的地方采购，都要开车一个小时到县里才行。 A市呢, 出了小区, 就是吃喝玩乐的天堂。 而且，她也并没有很喜欢她新找的工作。只是觉得这工作离家近，清闲, 方便, 合适而已。 景瑟从小在A市长大,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肯定是想回A市去的。可是并没有啊，眼下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佳决定。 这段时间，她是一定要陪着沈掠的。 …… 灯早就关了, 窗帘拉着，不大的卧室漆黑漆黑。景瑟瞪着眼睛，半天睡不着。干脆不睡了，起身去外面倒水喝。 推开卧室门。她散着长发，身穿白色睡裙，借着月亮光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客厅没开灯，昏暗。 景瑟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嗒摁下去。 室内霎时雪亮。 一时间，景瑟不太能适应这强光，不舒服地揉了揉眼，两下。 结果，等她试着睁开眼睛，慢慢看清眼前景象，一懵。 这么晚了，沈掠竟然不在卧室，而是靠坐在沙发上。 他依旧白毛衣，黑长裤，头上罩着一件黑色外套。人仰靠在沙发，两腿敞着，无声无息的，一动没动过。 大约是在睡觉。 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客厅温度比卧室低一些，景瑟穿着睡裙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感觉小腿冷飕飕的。 她皱起眉毛，水也不喝了，放下杯子走向沙发。停在沈掠面前：“掠掠？” 没回应。 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景瑟不太放心沈掠睡在这里，担心他明天生病感冒。她弯下腰，隔着黑外套不重地推推他肩膀：“掠掠，别在这里睡。” 外套居然凉冰冰的。 这样闷在里面，怎么呼吸，怎么受得了。 景瑟蹙眉，扯着外套要给拽下来。没等拽，被人从里面先一步掀开。 沈掠醒了。 沈掠揭开外套，露出困倦的脸。同样不能适应光线，他一只胳膊抬起来，手背搭在眼皮上。 灯光下，他皮肤奶白奶白。手臂，侧脸，脖颈……哪哪都白。 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景瑟拿起小少爷的外套，很随意地搭到沙发扶手上，问：“怎么在这睡觉？” 她匪夷所思“这么冷，你居然也睡得着。” “……嗯。” 他回应了，声音又低又模糊，很明显没有睡醒。 也没有打算起身清醒。 景瑟放完外套，扯着沈掠手腕拽下来，赶人：“起来，去房间睡。” 沈掠手腕也冰凉冰凉的。她只碰了一下，立即松开。 催促:“快一点。” 沈掠睫毛动几下，没了手背遮挡，总算睁开眼，露出好看的脸。 这一个月，他被景瑟养得很好，脸上伤已经完全看不见，干干净净，少年感满满。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跟人打架的不良少年了。 景瑟心里难免溢出点儿成就感，刚翘尾巴，就见他迷迷糊糊，摸出衣袋里的烟。 景瑟:“……” 景瑟站在他面前，并不阻止，面无表情看着。 他慢半拍意识到姐姐在这，手僵住。看姐姐一眼，把烟盒扔到茶几上，垂头。整个人有些消沉。 刚醒来，就一副被招惹到的架势。 景瑟没说什么，只是又一次催：“进去睡。” 然后转身背对他，拿起杯子倒自己的水，倒满满一杯。 倒满水，他还没走，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坐在沙发上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眼神有种说不的感觉。 景瑟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能看出他现在是彻底清醒了。 景瑟把杯子虚虚递了递：“喝水？” 他缓慢摇两下头，表示不喝。 她没勉强，端起杯子自己喝了。喝两口，弯腰把杯子搁在茶几上。 过程中，她能察觉到沈掠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 “看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去睡？”景瑟放完杯子，奇怪道。 他对上她的视线，终于垂眸避开，眼里情绪难辨。 “没。” 寂静半晌。 “你到底怎么啦？”景瑟叹口气，不催他回去睡了，正好她也睡不着，就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想跟他聊一聊。 景瑟:“红毛说，你这几天不开心是因为不想我走？” 沈掠闻言僵了一下，抬眸观察景瑟神情。 没从景瑟脸上看出排斥怀疑之类的情绪，他重新低下眼眸，无意识地抓了下头发。 “可是我都不走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景瑟费解，问：“能跟我说说吗，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掠不说话，耷拉着眼皮。周身氛围压抑。 景瑟一下子就不忍心逼他答了。 她又叹气。 “好吧，”她摸摸他的头发，“等你想说再说。” 她哄他：“我应该会留在这里挺久，你以后想说，随时可以说。” 这一句歪打正着，终于有用。 沈掠有反应了，他抬眸看着她，低声问:“多久？” 景瑟想了想:“很久。直到你不需要我那天。嗯，也就是到你有了……女朋友。有人陪着，能让你每天开心的时候？” 说起沈掠找女朋友，景瑟莫名有点别扭。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急着找女朋友吧，你年纪也不大，你的同龄人都在上学呢。虽然你不用上学，你谈恋爱算不上早恋，但你的同龄人算啊。要是你找你比你年纪小的，人家还在准备高考呢，你也不能耽误别人高考是吧。等你到二十岁，二十岁再找女朋友吧。” 沈掠听着她一口一个女朋友，神情漠然。 景瑟也是越说越别扭，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总之我会陪你很久的，一年，两年？反正在哪里工作都是工作，我在这也，挺好的。就算有一天我走了，也不会不告而别，会先征求你同意的，你不用担心我突然走。你要是想，等我走的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也行。” 沈掠仍然看着景瑟，认真听她说话。 一年，两年啊。 他眼神复杂，在挣扎。 景瑟并未注意他的异常，继续哄他：“我找的那个工作也还挺清闲的，周末双休，早九晚五，不用加班，离家不远。每天可以陪你吃早饭，吃晚饭，很多空余时间陪你。啊对，过段时间，我陪你去学车吧，你也考个驾照。这样你可以开我的车和朋友玩。不要每天闷在家里和店里，出去玩玩多好啊，心情也会变好……” 景瑟并不知道，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沈掠的梦寐以求。 她以为这还不够呢，又强调：“这两年我不会太管着你的，你放心，我会给你最大限度自由。你也是成年人了，你想和谁玩就和谁玩，想夜不归宿打给电话告诉我就行了。想抽烟……适量好吧？不要抽得太凶。反正除了抽烟，打架，谈恋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像红毛之前那样，染个红头发吗？” 景瑟说完，居然还认真端详了会儿沈掠的脸，点点头:“嗯，你染红发我也没意见。” 沈掠眼神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始终一言不发。表面平静，内心仍在挣扎。 她会陪他两年，这是个巨大诱惑。 巨大到他愿意用死来换这两年。 景瑟哪会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知道了肯定要打他。无知无觉地问：“这样你有没有开心一点？嗯？” 两人对视片刻。 沈掠率先移开视线，闷闷地一声：“嗯。” 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开心。 景瑟很无奈，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弟弟怎么办了。摸摸他脑袋，声音很轻：“开心点好不好啊。” 沈掠：“……好。”声音更糟糕了。 “算了算了。回去睡吧。”景瑟放弃了。 看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她站起来，把手给沈掠，示意他牵：“嗯，今天的聊天时间就到这里。起来，去睡觉吧。” 沈掠这次倒痛快了，闻言立刻牵住姐姐的手，没再沉默以对。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凉凉的。牵她的时候，有点小心，并不用力。慢慢地站起来。 一下子比姐姐高出一头还多。 却还要姐姐牵手才肯回房间去睡。 放在往常，景瑟早就想骂人了。今晚不一样，今晚她格外地有耐心。甚至牵着沈掠，一直把他送到房间门口。 “好了，快进去睡。”到了他的房间，景瑟把手抽出来，冲他挥挥：“我也困了，晚安。” 说完，干脆利落转身走向另一边她的房间。 沈掠看着姐姐的背影，迟迟没动，没像姐姐说的那样立刻去睡。他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景瑟刚才所描绘的画面。 ——能跟姐姐每天见面，每天坐在一起吃饭，每天睡前互相道晚安。 ——姐姐会陪他学车，陪他聊天，陪他无所事事。没有别人打搅他们，又能像小时候那样，姐姐只关心他一个人。 两年。 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梦寐以求的一切，都会实现。 只要他什么都不说…… 沈掠忽然上前一步，扯住景瑟的手腕。 景瑟被扯住手腕，走不了了。回头，迷惑看着他：“嗯？” 沈掠：“我……” 景瑟眨眨眼，等待他把话说完。 沈掠：“我……” 景瑟：“？” “你怎么了？”景瑟问：“你有事吗？” 安静两秒。 “没有。”沈掠缓缓收回手，艰涩道：“……我还没说晚安。” “姐姐晚安。” 景瑟:“……” 景瑟被他可爱到了，噗嗤一笑：“好啦，你现在说了。可以去睡了吧。” 说完，继续走。 沈掠停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一步穿过走廊，看着她停在她的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看着她推开卧室门，卧室里灯光倾泻而出，洒在没开灯的走廊。看着她，马上要走进房间。 “姐姐！” 沈掠忽然出声。 景瑟脚步顿住，再次回头瞅沈掠，耐着性子：“嗯，你还要干嘛？” 好一会儿。 景瑟:“有事明天再……” 沈掠打断她：“姐姐，我想跟你回家。” “我想跟你回去了。” 第26章 . 26 抱 景瑟攥着门把手, 愣住了，怀疑自己幻听。好一会儿没缓过神。 “你说什么？”她语气迟疑:“你是同意回A市了吗？” 沈掠站在走廊，光照不到的地方，表情看不清, “是。” 清冽干净的少年音。 景瑟心情瞬间明朗, “真的吗？那你也愿意去上……” 话音未落, 她猛然顿住。 “为什么啊？”景瑟不解:“你为什么忽然愿意回去了？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吗？” ——何止不愿意, 他还为了这件事情离家出走, 夜不归宿过。 沈掠沉默。 景瑟轻轻出了口气，松开门把手，朝他折返回去。 “掠掠, ”她停在他面前, 抬头看着他:“你是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他眼睫低垂,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莫名乖巧。安静片刻，答道:“愿意。” 景瑟试探道:“那你也愿意去上学吗？” “愿意。” 他抬眼，眼眸漆黑, “姐姐, 我想好了，愿意回去。” 真是一副释然的样子。 景瑟不能放心。 事态一下子从最坏转变为她最期待的样子，她却狐疑。 “可是为什么呢？”她一定要弄清楚:“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沈掠只有一句, “我现在想了。” 他扯了下唇:“回去也挺好的。” 景瑟:“是吗。” 昏昏暗的走廊里, 景瑟仔细辨认他的表情。 没有勉强, 但也没有开心。 说着愿意，却看不出哪里愿意。 景瑟反复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掠:“嗯，我想好了。” 景瑟:“那我们尽快出发？” 景瑟试探着问:“明天怎么样？” 沈掠不说话了。 景瑟就知道，他没想好, 他说回去也并不是出于自愿。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你先回房间吧。今晚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谈。” 又补充:“回不回去都没关系，看你开心。留在云望镇开心你就留在云望镇，回A市开心你就跟我回去。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沈掠喉结动了一下，看着她。 景瑟说:“反正你不用勉强自己，我早就想好啦，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上不上学无所谓的。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每天在你耳边逼你，管你。” “我最近也反思了一下，”景瑟说:“我那样管你是挺烦的，明知道你不愿意，还一直逼着你。换成我，我也讨厌自己……” 沈掠忽然:“好，明天回去 。” 他声音不太对劲。 景瑟愣了下，抬眼仔仔细细看他。不知是不是她错觉，他眼尾略微有一点红。 她蹙眉，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沈掠眼睛。沈掠没有躲，站在她面前乖乖地给她摸。 他眼皮很薄，睫毛长长，眼尾有一点热。眼睫毛在她指腹下，轻轻地颤了一下。 没有什么异样。 只碰了一下，景瑟收回手。到一半，沈掠忽然探过身抱住了她，脸埋进她的脖颈。 景瑟:“！” 小时候两人没有性别意识，没少抱。上了中学以后，才逐渐改变。近几年，沈掠只抱过景瑟两次。一次是现在，上一次，是两年前沈掠向她表白。 比起上次，沈掠个子又高了很多，虽然是很轻地抱着她，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时，还是给她很强的压迫感。更别提他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一声一声，格外清晰。 还有沐浴露的清香气。 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紧张的，觉得不妙。一只手抵在他肩膀上，下意识要把他推开。 然而，下一秒，他出声了，声音闷闷的:“不讨厌。” “姐姐，你管我吧……” “我喜欢被你管。” 景瑟手僵住了 沈掠说话时，语气不带一丝情.欲，和上次表白那声暧昧不明的姐姐天差地别。 就只是单纯地叫姐姐，单纯地难过了，想被姐姐抱抱，想被姐姐安慰，而已。 景瑟慢慢地松开了沈掠的肩膀，转而，摸了摸他的头。 她故作轻松:“这可是你说的。” - 第二天，天气很好。 处理好云望镇一切事宜，景瑟与沈掠收拾东西，准备回A市去了。 红毛简直不敢相信，昨天他们三个还坐在一起庆祝景瑟不走呢。今天，景瑟就带着沈掠一起走了？ 眼睁睁看着沈掠锁上老房子的大门，红毛才相信沈掠是真的要走了，没骗他，沈掠真的要回A市去了。 说实话，红毛是挺为沈掠高兴的。沈掠在这里住了半年多，看似适应良好，其实格格不入。他还听他妈说过呢，说沈掠成绩多么多么好，上的中学多么多么厉害。在这里开个小便利店，确实可惜。 有这么好的姐姐带他离开，太好了。对他而言是件很好很幸运的事。 不过，沈掠突然一走，红毛也是真舍不得。一直念念叨叨。 “唉这也太突然了吧，我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你怎么就走了呢。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啊，哥你可别忘了我。” 景瑟在一旁听见，“放心吧，忘不了，你哥满打满算就你一个朋友。等你放假，来A市找你哥玩。” 红毛刚伤感了下，被他哥只有他一个朋友这事逗笑了。 沈掠嚼着奶糖，无所谓被他笑，倒挺坦然。也没了前几天的阴郁劲儿。 他吃的奶糖是姐姐给的，姐姐昨天听他说喜欢被管，第一件事，就是勒令他戒掉烟。回A市不要带烟，打火机也不许。只需吃糖。 刚才收拾东西，红毛见他没装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还问了一嘴，听他说姐姐让戒烟，一脸同情。红毛知道他有瘾。 他自己倒真挺无所谓的，一副有姐万事足的姐控样儿。看都没看一样丢在茶几上的烟，走得很痛快。 …… 东西一件件放到车上，红毛帮着忙，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句:“不过哥你这么一走，我们班林雨莉说不定要哭了。她到现在还没死心呢，前两天还问我要你号码。” 沈掠神色漠然，吃完一颗奶糖又想吃，刚摸衣袋，被姐姐发现，“今天不要吃了，都吃几个了。” 他于是不吃了。 红毛继续话题:“诶哥，你真就不考虑给她号码吗？她挺好看的啊，喜欢你那么久了，真不试试？” 没等沈掠出声，景瑟道:“试什么试。” 她一脸认真严肃，“你哥不能早恋。” 红毛:“……” 他为他哥抱不平:“我哥今年十八了啊。” 他又想起件事，“不是，姐姐，你不是说过不再管我哥了，只要我哥活着，只要我哥开心就行吗？怎么又管起来了？” 这次，景瑟还没说什么，沈掠先不满了。他总算没了无所谓的架势，皱眉赶人，“行了，你早点回家去吧，话那么多。” 红毛:“………………” 第27章 . 27 别丢下我 回A市的路上, 景瑟密切注意着沈掠情绪。即使累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从天亮到天黑。 半年前，沈掠是一身伤离开的A市, 离开前, 还承受过许多人针对他的闲言碎语。 那会儿, 他只有十六七岁。 换位思考一下, 景瑟觉得沈掠心里一定是排斥A市的。甚至说不定有心理阴影。回到这里, 他肯定很不舒服很不自在。 景瑟想让他回来，更想让他舒服让他自在。 因此，她一直在安慰他。不停地叮嘱他这, 嘱咐他那。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我跟我妈说了我们今天回去, 我妈在家等我们, 所以我们可能要在那边住一晚。” “我租的房子挺久没住人了，回去前得找人清理清理，不然没办法住。所以我们明天才能去那边住。” “当然，你要是喜欢在这里住, 跟我妈他们在这里住也行。这边离你学校更近, 周边环境你也熟悉……反正看你喜欢。” “待会回去了，路上见到邻居，不想喊人就不用喊。不用对传你坏话那些人礼貌, 不要勉强自己。” “有人问了你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就不要回答。说到沈叔叔他们, 你不想听也不用听，怎么自在怎么来。” …… 不久前还嫌弃红毛话多的沈掠，此时一点也没烦话更多的景瑟。不管姐姐说了什么，他都认认真真听完, 乖乖巧巧应好。 比起景瑟，他表现得格外平和。反而景瑟才是焦虑的那一个。 - 车开得不快，景瑟中途还休息过。两人抵达A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月明星稀，灯光璀璨，A市比起云望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个月没回来，习惯了云望镇的静谧，景瑟下车后还恍惚了下，有种不真实感。回头看沈掠，他倒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气定神闲，目光习惯性落在她的身上。好像不管是小镇还是大城市，对他而言都一个模样。 对上她的视线，他快速移开视线躲避。接着察觉到她还没收回目光，只好把视线又移回她的身上。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景瑟：“……”这是什么反应，偷偷多吃糖了吗。 “没事。”她现在不想骂他：“走吧。” 沈掠点了下头，并不追问，控制着走路速度，乖乖跟在姐姐身后。 路上，他们遇见了住在同一栋楼的熟人，刘奶奶和李奶奶。 景瑟没怎么留心附近，还是刘奶奶一声，“哎呀，是沈家的小孩回来了吧？我这看半天了，才认出来。”她才循声望向身侧，礼貌叫人。 没等沈掠跟着叫人，刘奶奶先大惊小怪出声：“哎呀呀，沈掠怎么来啦？你爸和你阿姨早就搬走啦，房子都卖掉啦，你不知道吗。” 景瑟上前一步，握住沈掠手腕，解释:“刘奶奶，是我……” 刘奶奶没理她，扶了下眼镜，仔细看沈掠的腿：“沈掠你这腿怎么样了？能走路了？走得正常吗？你爸那天打你打的噢，是真狠啊。你可要记住教训，别再干那些坏事，不然呐，白挨这一回打了。” 李奶奶也符合:“是啊，别白挨教训，以后再不学好。” 景瑟听不下去了，冷声：“刘奶奶，李奶奶，掠掠从来没干什么坏事。” 刘奶奶:“你这丫头在外面上学，不知道，他呀……” 景瑟打断:“刘奶奶，我们有事先走了。” 说完，板起脸，扯着沈掠离开。 身后两个老奶奶还在议论沈掠。 沈掠被景瑟牵着，半点不在意他们的话。低眸看了看手腕上姐姐的手，在路灯下，翘唇笑了一下。 到景瑟家门口。不可避免地，他们要经过沈掠家。 沈掠家大门紧闭，冷冷清清，显然还没住人。 景瑟头大，简直后悔来这边了。回眸，不动声色观察沈掠脸色。 沈掠神情淡漠。 他路过以前的家，就像路过陌生人家，看都没多看一眼。 其实，这一路，即使听了刘奶奶李奶奶那一番话，他也没失态，没露出闷闷不乐，阴郁的表情。表现得比前几天在云望镇还要镇定。 发现她回头，他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 心理素质是真的强。 景瑟见状，松口气。没说什么，放心地转过头去，也把沈家当成陌生人家。径直往前走，摁响她家门铃。 …… 景瑟爸爸没在家，出差去了。家里只有景妈妈在。 景妈妈自己吃过晚饭，又做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坐在一旁，看着姐弟俩吃。 主要是看沈掠，从他们进门，景妈妈视线就没从沈掠身上移开过。先是愣，后来一直感慨沈掠跟走的时候不一样了，说他变化很大。 “长高了，比以前有精神了，没那么瘦了。变好了，变好了。”景妈妈打量了沈掠半天，用公筷给他夹菜。感叹：“还是小镇养人。” 沈掠吃着饭，客客气气谢人。 景瑟：“妈，我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来。你可别又把人说回去了。” 她心说，哪是小镇养人？分明是她养的好。她刚去找沈掠那会儿，沈掠还不这样呢。 景瑟不说话还好，她这一说话，景妈妈马上又想起另外一茬。 “唉，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们姐弟俩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吃顿饭了。”景妈妈语气欣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们俩还能冷战两年，景瑟这脾气啊，就是随了你爸。现在终于是和好了吧？现在能说了吧？说说你们俩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景瑟正在喝水呢，闻言一呛，“咳咳咳……” 沈掠马上撂下筷子，拧眉看姐姐。景妈妈愣了一下，也看过去。 景瑟脸都红了，不知是咳的还是怎么。 她抚了抚胸口，渐渐地不咳了。又喝口水，摆摆手表示没事。 沈掠抽出张纸给她。 她没注意。越过他的手，随手抽出一张新的。 沈掠被她无视，手在半空僵了一秒，缓缓收回去。 这期间，两人默契地不吭声。也没有过眼神交流。气氛诡异。 景妈妈无知无觉，教训道：“喝水着什么急，慢点！” 景瑟安分，老实。放下水杯：“哦。” 继续安静吃饭。 幸好，景妈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瑟瑟，你之后怎么打算？” 景瑟缓了缓神：“明天去学校，办完手续回我那边收拾收拾。后天开始找工作。” “还要回你那边住啊？”景妈妈一直不太赞同她自己住：“你回来住嘛，家里也不是没有房间。我和你爸下班晚，你没事还能在家陪陪小掠，免得小掠整天一个人在家，冷清清的。” “他跟我一起住我那边，不在这里。”景瑟说。 “和你一起？”景妈妈眉头皱得更紧：“这边离小掠学校多近啊，你那边有点远啊，搭车不方便吧。” 景瑟：“没关系，我有空会接他送他的。” 景妈妈：“你要是没空呢？小掠放学晚，你要是没空，他自己走那么远，也不安全啊。” 景瑟要说话，沈掠也要说话。景妈妈没给他们机会，继续：“而且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怎么照顾小掠？” 景瑟：“我……” 景妈妈：“小掠是直接上高三吧？那下半年他就要高考了，得吃好喝好，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你那么多朋友，天天这个来玩，那个来玩，多打扰他学习啊。” 景妈妈:“到了你那边，我看小掠说不定还得照顾你呢，你啊……” 景妈妈一直在说一直在说，景瑟渐渐地 ，左耳进右耳出了。专心吃饭。 景妈妈：“你说说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景瑟也不知道景妈妈具体都说了什么，她有点心虚，怕被妈妈发现走神。故作高深，假装思索两秒：“……嗯，有道理。” 沈掠垂下眼眸，唇线抿直，不说话了。 第二天，景瑟发现沈掠又开始闷闷不乐。 从早上起床，到吃完早餐，再到他们两个出发去他的学校……他神情郁郁，几乎没说过话。 景瑟：“？？？” 刘奶奶的话延迟发挥作用了？ 他后悔回来了？ 他不想上学？ 这人这么后知后觉的吗？昨天被刘奶奶说，他不是还没事人似的？ 景瑟担心沈掠是反悔上学，快速去学校，办理手续。 沈掠离校时，申请的是休学，学籍还保留着。一系列流程相对容易，很快弄完。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课。 弄完了，景瑟带着沈掠到外面吃饭。 一餐饭，吃得也是闷闷不乐。景瑟试探着问了沈掠几个原因，他都说不是。倒是莫名其妙，又喜欢跟着她了，寸步不离的。她去个卫生间他还要跟，被她摁着坐回去。 沈掠黏人的举止，让她觉得他心情不好应该与她无关。 吃过饭，按计划，景瑟是要带沈掠去出租屋的。 其实景瑟还没想好让沈掠住在哪里。她妈昨天的话很有道理，她不但照顾不好沈掠，可能还要沈掠来照顾她。 可是，她不太想住在家里，家里有人管，不自在。把沈掠一个人扔在那，她又不怎么放心。 她想每天都看见他，防止他出意外。 景瑟暂定的计划是，带沈掠回出租屋先住两天。如果不习惯，如果她照顾不了他，她就跟沈掠一起，回到她家里住。 然而，刚上车，景瑟发现她出租屋的钥匙不见了。 景瑟回忆了下，钥匙应该被她落下妈妈家了。于是，她调转路线，又把车开回了妈妈家。 周边风景渐渐熟悉。 沈掠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十分钟的路，到了。 景瑟只是拿个东西，没打算多留，因此没像昨天那样把车开进车库，只是停在路边。 停好车，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身侧的门。 正要下去，手腕被抓住了。她回头。 车内吹着暖风，沈掠手却很冷。 景瑟被冰了一下，皱眉毛。沈掠注意到，松手。 景瑟回眸看他，“嗯？干嘛？” 沈掠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你不舒服？”景瑟想了想，带他上去休息一会儿再走也不迟，说：“跟我下车。” 说完，她转身又要走。没走动，手腕再次被抓住。 “姐姐……” 低低的一声。 “嗯，”景瑟一脸懵，又回头看他:“到底怎么了？” 沈掠顿了顿，出声：“我会做饭。” “我知道啊，说这干嘛？”她莫名其妙的：“先别说了，下车。” 沈掠不放手，“我能照顾我们两个，也不怕吵。” 景瑟；“？” 沈掠：“我会打架……走夜路很安全。” 景瑟：“？？？” 景瑟:“打——架？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你……” “姐姐……”沈掠睫毛抖了一下，艰难道：“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窗外，刘奶奶牵着孙子路过。 沈掠故意看了外面刘奶奶一眼，等景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垂眸，安静。表现得比昨天被刘奶奶教训那会儿还要可怜。 第28章 . 28 黏人的弟弟 景瑟顺着沈掠视线, 一眼看到昨天念叨过沈掠几句的刘奶奶。 刘奶奶牵着孙子，慢悠悠走出她的视野。 她再回头，瞧身旁这个拉她手腕，硬是不让她走的小可怜。总算明白过来这人今天是为了什么反常。 ——可能是昨晚她妈妈的话被沈掠听进去了, 让沈掠以为, 她真会把他扔在这里, 不管了。 “想什么呢, ”她有点好笑, 又有点心酸，心想他怎么这么没安全感。 他的同龄男生，有几个不是大大咧咧粗线条, 谁会像他一样, 这么得没安全感。有心事也闷在心里, 轻易不跟她说。 景瑟说：“你本来就是要跟我住的啊，不然，我干嘛带你回来？” 她耐着性子：“就算在这里住，我也会陪着你的。放心好了。” 沈掠抿了抿唇, 握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一点。黑漆漆的眼睛却仍盯着她。 景瑟：“我也没想把你送回这里, 只是回来拿个钥匙而已。拿了钥匙，我们就回我那去。” “你在这里等我好吗？嗯？” 沈掠眨了眨眼睛，总算松手了。 他酷酷地应一声：“哦。”然后转回身去, 假装刚刚卖惨的人不是自己:“我等你。” …… 这个时间, 景妈妈没在家, 早就去上班了。 景瑟找了半天，在家里找到钥匙，没多留，免得沈掠等久, 找到后马上出了家门。到家门口，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妈妈发消息。 景瑟：【妈，我想好了，还是让掠掠去我那边住吧，我那边比较合适。】 她边走，边继续打字：【有一件事没跟你说，昨天我们回来路上遇见了楼上的刘奶奶，她拉着掠掠，说了好几句不好听的话。掠掠当时没说什么，我以为他不在意呢。但今天他突然反常，我看他心里还是挺在意的。去我那边，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他也能安心学习。】 打完这一行，摁下发送，景瑟刚要收起手机，景妈妈回了消息。 景妈妈：【你也要工作的，怎么照顾他啊？】 景妈妈：【还有一点，昨天小掠在，我没说。你俩都这么大了，两个人住一起，不方便的。】 景妈妈：【你不小了，小掠也十八了吧？你们俩毕竟不是亲姐弟啊，还是要有点距离。】 景瑟打了一长串，看到这句，顿住了。 不对劲。 ——妈妈从哪知道什么了吗？ ——昨天她反应太大，妈妈看出端倪了吗？ ——以前一直劝他们两个和好，怎么现在会这样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没等她确定一个答案，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 景瑟握着手机，抬头，说好在车里等她的沈掠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短发微乱，呼吸声不太平稳。显然是在车里等不及了，跑上来找她的。 刚从云望镇回来，他真的没什么安全感。 在 A 市，他只有她了。 …… 景瑟手机一震，又来了消息。 景妈妈:【你仔细想想我说的。】 她拿起手机，删掉原本打好的一行，想了想，重新打字：【没有，挺方便的。我俩还能怎么啊。我想好了，就住我那里。】 摁完发送，景瑟收起手机：“没事，回家去吧。” 沈掠嗯一声，跟在姐姐身后回家。 - 景瑟到底还是把沈掠带回了她的出租屋。 她租的房子，比起妈妈家当然不算大。不大的客厅，两个卧室，卫生间仅有一个。阳台小巧。 房子不大也有不大的好处，打扫起来方便。沈掠像是要履行他“我能照顾我们两个人”的诺言，大多数事情，都是由他做的。景瑟去趟超市的功夫，回来，家里已经干干净净。从来没有过这么干净。 她跟在沈掠身后绕了几圈，试图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也不能真的让弟弟照顾她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看着沈掠进卧室去换衣服，景瑟认命一般，无所事事回到沙发上，咸鱼。 手机在响。 夏露露知道她回来了，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先是惊叹她居然真能把沈掠带回来，惊叹够了，就约她出去玩。 景瑟当然是拒绝了。沈掠刚回来，明天还要上学，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去。 夏露露不死心，一条消息接着一条消息，几乎刷屏。还发语音，背景音乱糟糟的。 夏露露：【来啊，你都多久没出来玩了。来看帅哥。】 景瑟不为所动，老神在在打字：【有比我家这个还帅的吗？】 夏露露：【沈掠帅有屁用，给你当男朋友你又不要。】 还没等景瑟回复。 夏露露：【快来，这有个小哥哥超符合你审美，长得有点像你去年喜欢的那个爱豆。】 景瑟：她去年喜欢过几个爱豆来着？ 手机又震了声。景瑟低头摁开语音。 她没马上拒绝，夏露露还当她同意了。直接在语音里报坐标：【在这等你，快点来哈~】 景瑟无奈回：【真不去，掠掠刚来，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得在家给他弄点吃的。】 可能是已经放下手机开始玩，夏露露没回复了。 景瑟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回复，无聊地放下手机。 一抬头，沈掠白卫衣，黑长裤，短发半湿。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了他房门口。他也不出声，就这样面无表情看着沙发上她的手机，眼里没有情绪。 注意到景瑟目光，他移开落在手机上的视线，朝景瑟看去。 “姐姐，”他慢慢恢复情绪，“你要出去？” 景瑟还没来得及回，他迅速补充:“如果你不在家，我就做一人份的晚饭。” “我不出去。”景瑟:“你今天刚来，我肯定在家里陪你啊。晚饭吃什么，我来做。” 话音落下，景瑟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来看，还是夏露露的语音。点开，掺杂音乐声的女音在客厅响起。 夏露露:【不是吧，你在那个小镇闷了一个月还不够，现在还要为了给他做饭，玩都不能出来玩啊？】 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传进沈掠耳里。 景瑟黑线:【玩你的吧。】 她摁灭手机屏幕，放下手机彻底不再回复。朝沈掠招了手，“我刚才逛了下生鲜超市，你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说完，向厨房走去。 沈掠垂眸，在原地略略站了几秒，没有立即跟上。等景瑟察觉到他没跟上，第二次出声喊他，他才沉沉出了口气，提步跟上去。 厨房里，料理台上新买的食材还没来得及分类整理，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景瑟拿出一颗梨子，随手递给门口的沈掠。沈掠接过去，只是拿在手里，没去洗，也没打算吃。有点走神。 景瑟检查了下食材，询问沈掠:“番茄炒蛋怎么样？上次做了番茄炒蛋，你好像很喜欢。” 几秒钟，沈掠才回:“嗯。” 征求了沈掠同意，景瑟找到一盒西红柿，拆开塑料膜，拿出一个准备去洗。 忽然，沈掠又出声了:“姐姐。” 景瑟:“嗯？” 沈掠:“姐姐，你出去玩吧。” “啊？”景瑟拿着西红柿，懵懵地回头。 灯光下，沈掠脸干干净净。然而他故意撇开脸不看她:“你想玩就去玩吧，我不用人陪。” 景瑟:“……” 景瑟看看沈掠青筋凸显的手背，再看看他若无其事的脸，觉得，她弟弟可真能装。 估计没有谁比他更别扭，更口是心非。 安静片刻，景瑟淡定提醒，“不要捏水果。” 然后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继续洗她的西红柿。像没听见沈掠刚才的话。 水声淅沥。 沈掠转过头，一眨不眨盯着景瑟婀娜的背影。 总是被一群朋友簇拥，爱玩爱热闹的姐姐，此时竟然身穿款式简单的围裙，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晚餐。 她已经陪他一整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啊。 …… 不久，水声停下。 景瑟拿着洗好的西红柿，用刀在上面划十字。然后放在热水里烫，去皮。 沈掠又出声了:“姐姐。” 景瑟背对着他，眼也不抬地应:“嗯。” 沈掠云淡风轻:“你别为了我影响你，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真的。” “你放心去玩。”他假装不在意地说。 景瑟:“……” 景瑟好想叹气。 她回头瞅他一眼，想说你闭嘴吧安静等吃行吗。话到嘴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吧。”与沈掠对视了两三秒，景瑟，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去了。” 她倒要看看，她真的同意了，沈掠会是什么反应。 沈掠……沈掠并未感到意外。他眼神平静:“嗯。” 好像是真心想让姐姐出去。 景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摘下围裙，做势真的要走。交代，“你明天上学，我出去也不能带你。你今晚就自己做着吃吧，不用等我。晚上也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 沈掠静静看着她，没什么反应，又应声:“……嗯。” 景瑟默了下，继续，“噢对，我晚上有可能不回来，玩得太开心就直接在外面住了。你明天，自己给自己做早餐，吃完早餐自己去学校吧。别忘了喝牛奶。” “……” 景瑟说完，真的开始往外走。 到厨房门口，她推推堵在厨房门口的男生，“让让。” “……”沈掠不动，僵在门口。 “干嘛呢，”景瑟戳戳他胸口，“你、挡、路、了。” “……”还是不动。 “要干嘛。”景瑟仰脸看着沈掠，故作严肃:“你是不想让我出去玩吗？” “……没有。” “那我去玩咯。” “好。” “那你让让呀。” “好。” 沈掠嘴里乖乖巧巧，很懂事地一声一声应着好。然而，人还是堵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就是不给姐姐让路，不让姐姐走。 景瑟:“……” 第29章 . 29 两个拥抱 景瑟被沈掠突如其来的幼稚行径雷得不轻。 这人什么毛病。 今年三岁半吗。 过于幼稚了吧。 景瑟后退一步, 抱臂，很无语地睨着他。 沈掠略微低头与她对视，表情，竟然还维持着若无其事。 不到两秒, 他一只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避开她的目光, 看窗外萧瑟风景。大少爷似的, 倚在门口继续装云淡风轻。 景瑟:“……” 她懒得理他了, 哼哼一声，也没再逗他玩。转回身去，继续弄她的番茄炒蛋。 没人说话, 厨房陷入安静。不一会儿, 响起了油锅的滋啦声。 沈掠早就从窗外收回视线, 眼神又黏回姐姐身上，神情郁郁，不安。 他不想姐姐去外面玩。 更不想姐姐在外面过夜。 但最不想的，是姐姐生他的气。 半晌, 沈掠直了直身, 做好一个决定，要说话。 景瑟正好做完番茄炒蛋，装盘。端着转过身。 沈掠也没注意她这一系列举动, 见她转过来, 迅速切换回若无其事的样子, 堵着门看窗外。酷得不行。 景瑟端着盘子往外走，他还不动。 她真是，又气又好笑。 “这位，”景瑟无奈, “我现在，是要去餐厅。” 她拖着长调:“不是吧，餐厅也不行？” 沈掠:“……” 沈掠静了静，瞅一眼姐姐，从她手里接过餐盘，一手端着，默默走向餐厅。 景瑟没跟上去，空着手回身，整理堆在料理台上的其他东西。找出两样，装盘。装完发现沈掠又回来了，又继续在门口堵着，继续挡人路了。 景瑟:“……” - 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安静吃饭。 中午吃的不多，景瑟早就饿了。她想好好吃个晚饭，吃完再跟沈掠谈谈。 可是，她对面那个中午吃得更少，下午还干了很多活的男生似乎并没有感到饿，也根本不好好吃饭。 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 景瑟无聊了想放电视，他先一步拿起遥控器放响电视。景瑟渴了起身拿杯子，他一言不发替她倒好水。景瑟吃完半碗饭不够，想添饭。他拿起她的碗就去了厨房，给她装回满满一碗的饭。 她瞅着这碗满满当当的白米饭，无语凝噎，吃不完。他立刻，把饭拨到他碗里一半。 像是怕她生气，在讨好她。 坐下去后，还特意多瞥了她一眼，观察她的表情。 景瑟看在眼里，顿时吃不下去。 她撂下筷子，认真看向沈掠。沈掠明明已经垂下眼眸，此时被景瑟这么看了一眼，像多张了一双眼睛，马上回视景瑟。 景瑟抬手虚虚一让:“你继续吃 。” 沈掠从晚饭开始，压根没吃上几口饭。 不好好吃饭怎么行，他还在长身体。 景瑟:“你吃你的。” 他迟疑了下，慢吞吞拿起筷子，吃饭。 景瑟就这样一言不发看着他吃，等他吃完。他可能是慢慢明白过来她在等他，吃饭速度马上加快。 她随即意识到她又影响他了，拿起筷子也开始吃，不紧不慢。用行动告诉他不用着急。 这下，换成了他等她。 两人饭都吃完，沈掠抢先一步整理残局，去厨房洗碗。 厨房水声哗哗，景瑟跟过去，倚在厨房门口看他。 ——就靠在他刚才靠过的地方。 不多时，水声停止。沈掠背对着她，慢慢擦手。 景瑟发现他头发有点长了，走了下神，心想过两天该带他去理发。 不过，他头发长一点也不显得不修边幅，也仍然好看。 之前她问他想不想染个红发，其实是真心的。她觉得他染红发也会很帅。 只可惜，他现在要上学，一时半会儿没机会染红发了。 景瑟正天马行空想这想那，他擦干净手，转过了身，看着她。像是知道她有话说 。 ——来了，到她说话的时候了。 景瑟直起身，严肃脸，刚要出声。沈掠先一步，“姐姐，对不起。” 他神情压抑。 景瑟一愣，要说的话一下子噎住了。 他没继续，没进一步解释自己是为了什么道歉。说完对不起，郁郁垂下眼皮。 景瑟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道歉。 她在心里叹口气，走过去，扯住他手腕。 他手腕动了一下。 景瑟手滑下去，牵住他冰冷的手。 她牵着他，语气和缓:“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 客厅里电视还在放，叽叽喳喳，上演一出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戏码。 景瑟拉着沈掠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关了电视。客厅安静。 雪亮灯光打在景瑟脸上，景瑟扭头看向沈掠，神情认真，“我没生气，你不用跟我道歉，更不用小心翼翼。” 沈掠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神干净。 景瑟:“其实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你不想住在我妈妈那边，你不想我丢下你出去玩……你有话可以直说，有想做的事也可以马上告诉我。我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生你的气，我是姐姐啊。” 沈掠抿唇，不自觉握紧了景瑟的手。 “我知道，我之前……”景瑟说到这个还是尴尬，别开眼睛轻咳一声，勉强继续:“之前那么久不理你，让你有点阴影？我跟你保证，不会了。我前几天也跟你说过我不会不理你吧？你好像没信？那我就再说一遍。我永远不会不理你。 ” 沈掠冰凉的手与姐姐的手交握久了，一点一点，变暖。 “之前是我不对，我有点慌，考虑问题草率……”她抬眼向他保证:“以后不会了，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不理你了，真的。” 她也是很久以后才想到，她有朋友，有亲人，有许许多多在乎她的人。 而沈掠，沈掠得到的爱太少太少。从小到大，他亲近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没了她，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那样。”景瑟回忆着说，“你之前，什么话都会跟我讲，不管是高兴的事还是不高兴的事，马上会跟我说。想做什么，也会告诉我。” 两年前，他们是真的很亲近。 “当然，我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变回以前，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什么安全感。你慢慢来，慢慢试着把想说的话跟我讲，试着想做什么做什么。好吗。” 沈掠握着姐姐的手，良久。景瑟犹豫着，朝他张开手臂。 他见了，马上探身过去抱住姐姐，给姐姐摸头。 沙发窸窸窣窣响。 埋在姐姐暖洋洋的颈间，沈掠蓬松短发扫过姐姐下巴。 他闷声道:“好。” - 第二天，景瑟把沈掠送到学校门口，分给他今日份的奶糖，而后承诺，今晚会来接他。 沈掠九点下课。 他解开安全带，动了动唇，想说不用。景瑟看出来了，马上问:“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了？” “……” “到底想不想要我接。” “……” 想的。 当然想。 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 景瑟:“你还有话说吗？” 沈掠不说话了。 景瑟:“没话说？好，快走吧，好好上课。晚上这里等你。” 沈掠多看了姐姐好几眼，推门下车，走了。 景瑟看着穿校服的少年形影单只走进校门，边走还边时不时回眸瞥一眼，调转方向盘，驱车离去。 今天，景瑟也有事做。 找工作，投简历，和夏露露玩。 早就约好了，一回A市就和夏露露他们出去玩的。昨天得知景瑟已经回到A市，微信小群里面，那些人一直催她。 果然，今天回家没多久，又有人给她打进电话。 - 朋友们很久没见，这一玩就玩到了很晚。要不是景瑟给自己定了个日程提醒，恐怕要玩过头，来不及去接沈掠。 她提出走的时候，众人纷纷惊讶。奇怪她干嘛这么早回家，还拦着不让她走。 景瑟只好解释，她要接人放学，再晚来不及了。 夏露露马上知道景瑟是要去接沈掠。 她白眼翻上天，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一起去。然后就上了景瑟的车，横在后排。 景瑟随她了，边开车边警告:“待会儿见了他，不要乱说话。昨天你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搞得他又不舒服了一阵。我哄半天才好。” “哪句？”夏露露茫然，不确定地问:“昨天我骂他了吗？” “你最后一句。” 夏露露想了想，想起来了。无语:“不是吧，我也没说他什么啊，他有这么玻璃心吗。以前就算我说他，他也不在乎直接无视啊。是你大惊小怪吧。” “不是，唉。他现在就是比较，敏感，没安全感。跟我有话都不直说。” 说完给夏露露举了几个例子。 夏露露听得目瞪口呆，呐呐道:“那是挺没安全感的，小可怜。” …… 不久，学校到了。 早就放学，穿校服的学生稀稀拉拉往外走。 来晚了。 景瑟车还没停下，一眼望见站在她早晨停车地方的沈掠。 沈掠身穿松松垮垮的校服，神情淡漠，冷冰冰。双肩包斜挎到肩膀上，也不好好背。笔直站在路灯下，相当触目。路过的女生总会朝他投去一瞥。 夏露露评价，“嘿，你弟弟又变帅了，好拽。” 景瑟深以为然地附和了句，把车开过去，缓缓停下。 冰块融化。沈掠神色缓和，开车门上副驾驶。 景瑟没急着马上开车。她侧过身去，与他面对面。想问他是不是等了很久，想问他今天过得如何。开口前，注意到他校服里面的衬衫领口有点乱，下意识朝他伸手。 沈掠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以为今天又有拥抱，倾身，立刻抱住姐姐。下巴搭在姐姐肩膀:“……我以为你不来了。” 还有点委委屈屈。 后排的夏露露:“！” 这就是景瑟说的，敏感的小可怜？ 第30章 . 30 你弟弟喜欢你 可能是因为在风中等了太久, 沈掠怀抱很凉，自带一股寒气。他下巴擦过景瑟温热的脖颈时，景瑟被冰得，本能后仰了下。 很轻微的一个后仰, 他注意到了。于是本就只松松拢在姐姐腰间的手臂, 顿时更松。 景瑟察觉, 不顾后面的夏露露在, 马上摒弃推开沈掠的念头, 重重地回抱他:“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动作间她侧脸又一次擦过他的下巴，真的很凉。 一秒钟, 两人分离。 其实这两天, 景瑟抱过沈掠好几次了, 昨晚聊完，还抱了他挺久。但可能是因为有夏露露在，她现在抱完他，略略有一些不自在。 好在, 夏露露很反常地并没有说什么, 从头到尾没出过声。以至于沈掠都没发现车上有第三个人。 安静得都有点不像她。 景瑟竭力维持自然，反手指了下后面，“夏露露在呢。” 示意沈掠打个招呼。 沈掠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 而后, 一边系上安全带, 一边神色如常对后排的夏露露点了下头。客客气气。 其实, 夏露露从小就和景瑟玩在一起，也算是跟他们一同长大的。但同样是认识十几年的姐姐，沈掠只跟景瑟亲近，对夏露露则十分疏远。 夏露露也只是朝沈掠点了下头, 迟迟顿顿的。算是回应。 车内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出声。气氛有些奇怪。 景瑟调转方向，开车。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离学校越来越远。窗外风景急速后退。 景瑟开出一段路，才瞧眼后视镜，想起问夏露露:“你今晚还有事吗？去我家住？” 夏露露现在住的地方距离这边很远，以前遇到类似的情况，她没什么事的话都会直接住景瑟家。 景瑟以前的室友也和夏露露相熟，并不介意夏露露来住。 “啊？”夏露露慢半拍回，“啊，去吧。” 景瑟应了声，直接把车开向她的出租屋。 一路，车内没人说话。 夏露露缓过神了，靠在椅背，捧着手机摁个不停。手机的莹莹白光，照亮她写满八卦的脸。 景瑟手机搁在中控台上，嗡嗡嗡嗡，振个不停。 - 到了景瑟的出租屋，夏露露比回自己家还自在。不用人让，自己往沙发一坐，人陷进柔软的靠垫。 她抱着抱枕，观察这姐弟俩。 …… 沈掠一进家门，立刻脱了校服，只穿件白衬衫，白衬衫上面几粒扣子没系，领口略散。但不知怎么，他看起来就是干干净净，纯得不行。 大概是十八岁少年感加成。 景瑟也脱了大衣，穿一件薄薄的毛衣。薄毛衣衬得她身材突兀有致，性感。恰好，她毛衣与沈掠衬衫一样，都是纯白色的。 两人穿白色的人站起在一起，养眼，且莫名极为和谐。 相处更加和谐。 景瑟一进家门，就去拿牛奶给沈掠，沈掠乖乖地喝牛奶，乖乖听景瑟说话。 景瑟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沈掠喝着牛奶，声音有点模糊:“嗯。” 景瑟:“有交到新朋友？” “没有。” 景瑟蹙了下眉，半秒钟，松开，安慰:“没关系，第一天嘛，慢慢来。” “嗯。” “你乖一点，好好学习。” “好。” …… 那个传言中打架逃课欺负弟弟的沈掠，此刻乖乖喝着姐姐给的牛奶，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乖乖看着姐姐，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乖乖点头:嗯，明白，好。 景瑟有一搭没一搭跟沈掠说了好一会儿话，想起什么，进了厨房。 沈掠很自然地，喝着牛奶跟在姐姐身后，也进厨房。 不一会儿，景瑟从厨房出来了，手拿几个超市买的三明治。分给夏露露一个，分给沈掠一个，留给自己一个，当三个人的夜宵。 沈掠喝完了牛奶，捏瘪牛奶盒丢进垃圾桶里，乖乖吃三明治。期间，眼神黏在景瑟身上几乎没移开过。 景瑟吃两口三明治，似乎是渴了，去倒水。 沈掠极其自然地，又跟了上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小尾巴似的缀在景瑟身后，寸步不离。 …… 夏露露眼珠转了转，拿出手机，再次景瑟发消息。 景瑟手机震了一声。 可她只扫一眼亮起来的屏幕，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看手机。 夏露露等了等，等了半天没等到景瑟看消息。忍不住提醒:“景瑟，你手机 。” 景瑟嗯一声，咬三明治。满不在乎。 倒是沈掠，朝夏露露瞥了眼，眼神淡淡。 夏露露没注意沈掠的眼神，看着景瑟，语气有点急:“你手机有消息！” 景瑟莫名其妙看了夏露露一眼:“我知道有消息，听见了。” 夏露露:“那你看看。” 景瑟下巴点了一下，让夏露露看她一手果汁一手三明治，“没手，待会看。” 夏露露催促:“快点快点。” 这语气，急得就像她自己手机有未读消息。 沈掠拧眉，又看了夏露露一眼。这次眼神颇具深意。 这一眼，还恰巧与夏露露对视。 夏露露率先别开视线。 分明心怀鬼胎。 沈掠垂眸，扫了眼桌子上景瑟的手机，眉毛拧得更紧。 景瑟吃完了三明治，不紧不慢淡定擦手。 发现两个人都盯着她，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赶沈掠，“干嘛，还不去写作业？” 沈掠杵在她身旁不动:“自习课写完了。” “那就早点睡。”景瑟:“明天你要早起。” 沈掠:“嗯。”不愿意走。 景瑟:“去呀。” 沈掠:“嗯。”还是不走。 夏露露眼神怪怪地，又看沈掠一眼，拿手机飞快打字。 她手停下后，景瑟手机再次震动。然后她又让景瑟看手机。 景瑟:“嗯，嗯。” 沈掠把夏露露的一系列举动看在眼底。 他安静两秒，忽然道:“我去睡了。 ” 景瑟拿起手机:“嗯，晚安。” 沈掠扯了下唇:“晚安。” 互相道过晚安，沈掠回了房间。 夏露露看着沈掠进卧室，看着沈掠卧室门关上。低声催景瑟:“快看手机快看手机。”简直等不及。 景瑟很无语，心想急什么急。 她心不在焉地，解锁手机，摁亮屏幕，心不在焉扫一眼:“干嘛啊神神秘……” 话没说话，看到聊天框夏露露发给她密密麻麻的消息，她的话，一下子噎在嗓子眼里。 夏露露:【什么情况你俩。】 夏露露:【我差点以为你俩在一起了。】 …… 夏露露:【你俩在没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现在能肯定的是，你的小可怜弟弟一定还喜欢你。】 夏露露:【眼睛都没从你身上离开过，这黏的，痴情。绝对还喜欢你。】 第31章 . 31 心机弟弟 景瑟垂眸看手机, 久久不语。 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怎么。 夏露露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迟迟等不到景瑟出声，等不及了。她做贼似的，悄悄地注意着沈掠卧室门, 探身凑近景瑟, 压着嗓子, “所以, 你俩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 夏露露:“你想通了？愿意跟沈掠在一起了？” “……” “别的不说, 沈掠是真长情啊。你两年多不理他，他竟然还喜欢你。一点也不像别的十七八岁男生，十个里八个是不靠谱的。” “……” “说说看,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夏露露说着话, 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景瑟一下。催促景瑟回答她的问题, 满足她的好奇心。 景瑟……景瑟后悔把夏露露带回家了。 “不怎么想。”她关掉手机，没什么反应地回视夏露露:“你想多了，他只是突然回到这边，没什么安全感, 所以有点黏我。” “拜——托！”夏露露无语:“他出生在这, 长大在这，在这住了十几年，为什么回到这里会没安全感？你把他想象得太脆弱了, 他没这么脆弱的。” 景瑟不服:“他就是很可怜啊。” “可怜的人也不一定脆弱好么, 尤其是沈掠这样……算了我不跟你掰扯这个, 跑题了。反正沈掠绝对，绝对，绝绝对对……” 夏露露没绝对完，吱呀一声, 沈掠门开了。 他穿戴整齐，表情平静，目不斜视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门一开一关，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他在洗漱。 景瑟瞥了眼卫生间，收回视线，对夏露露:“绝对什么绝对，绝对是你想太多了。” 夏露露:“不，我没想多。我跟你讲，他看你时候那个眼神啊，真的藏不住。” 景瑟:“能是什么眼神？就很普通的眼神啊。眼神能看出什么，这又不是言情小说。看谁一眼还附带说明的。” 景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愿意相信沈掠还喜欢她，因为不愿意，所以哪怕有一千个理由，她也不会说信。 夏露露据理力争:“眼神你看不出来，行。那你，那你你想想啊。哪个这么大的男生天天围着他姐转呢，放学后竟然还抱他姐！你好好想想，这正常吗？啊？而且，他还非要跟你住一起！这更不正常啊！” 景瑟终于找到一个能反驳的点。 她马上反驳:“住一起怎么了，又不是住在一个房间，只是一个屋檐下而已。现在异性合租不挺多的么，太常见了。要是他住在我妈那边，会被邻居说闲话的。 ” “那他可以住校，住校多方便啊，比你这里方便多了好吧？为什么他不住校呢，还不是因为……” 卫生间水声停了。 夏露露话音戛然而止，景瑟也不出声。 两人齐齐向卫生间看一眼，又齐齐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很快，卫生间门被推开 。沈掠短发湿漉漉，从卫生间走出来。灯光照耀下，他侧脸奶白奶白，干净得不行。 依旧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沈掠神色自然穿过走廊，不打扰姐姐们说话，兀自回房间。 门不重地合上。 几秒钟。 夏露露忽然感慨，“我怎么感觉他现在比两年前还帅呢？好帅啊。而且他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样，不像我妈说的那样，打架啊什么的。跟你说话的时候，超乖。” “是呀。”景瑟听到弟弟被夸条件反射翘起尾巴:“掠掠一直很乖的。” 夏露露点点头:“也一直很帅。” 景瑟:“那当然！” “唉说真的。”夏露露看了沈掠房门半天，收回视线。半开玩笑:“要不是他喜欢你，我都想下手了。” 景瑟:“……” 夏露露:“又乖又帅的，你弟弟真是极品弟弟。” 景瑟:“…………” 景瑟拎着车钥匙，面无表情站起来，“走吧，送你回家。” 夏露露斜睨她:“开个玩笑都不让，小气鬼。我看你别是也喜欢他吧，你俩在一起得了，纠结什么。” “……拜托！”景瑟:“他高三！” “哦？”夏露露一听有戏:“也就是说，他高中毕业你们就可以咯。” “不行！不可以！闭嘴吧你！” - 第二天，夏露露走了。景瑟没出去玩，晚上一个人去接沈掠。 这次万幸没有迟到，景瑟到沈掠学校门口时，放学铃刚刚打响。她等了两三分钟，高中生们才从校门口成群结队地往外涌。 她以为，她今天要多等一会儿。毕竟昨天她来晚了，沈掠可能会以为她今天也迟到，因此晚出来几分钟，免得吹冷风。 但并没有，沈掠是第一批出来的。他身穿与周围人同款的蓝白校服，站在人群中，形影单只，格外触目。视线在黑压压的校门口搜寻一番，锁定景瑟的位置，笔直走过来，开门，上车。 动作利落。 上车后，他不着痕迹扫了眼后视镜。没看到第三个人，明显放松。 景瑟没像昨晚那样侧身去好好跟他说话，也没观察他衣服乱不乱，更没伸手替他整理衣领。 安静 。 安静好一会儿 ，她才随口问:“早上几点走的？吃早餐了吗？” 早上她起床时他已经离开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餐桌上没留任何东西。 沈掠:“五点半，学校食堂里随便吃了点。” 景瑟直视前方:“噢。” 没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安静。 景瑟今天一反常态，没关心沈掠学习如何，上课如何，和同学相处如何……她有些心神不属。 一副没有交谈欲望的模样。 好一会儿，沈掠开口打破沉默。 他故作不经意，“姐姐，我有件事。” 景瑟心不在焉的，“嗯。” 沈掠:“我想住校。” 景瑟:“嗯。”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她:“嗯？？？什么？？？” 沈掠漫不经心，很淡定地重复了遍:“我想住校。” 红灯。 景瑟停车，皱着眉毛扭头问沈掠:“住校？为什么住校啊？” “住校很方便，能多上几个小时自习。”沈掠淡淡回道。 景瑟:“在家里你也可以学习，况且，家里条件怎么也比宿舍强啊。” 她想起问:“宿舍条件怎么样？” “宿舍条件，也还可以。” 回答这个问题时，沈掠垂眸，故意顿了一下。 前方的车陆续开走。 景瑟跟着前行，听出不对劲，追问:“几人寝？” 沈掠静了下才回答:“六人。” 景瑟:“这么多人！” 她问:“住校的人很多吗。” “不少。”沈掠视线落在窗外，不看姐姐:“隔壁班宿舍一个同学今天搬出去了，床位才空出一个。” “隔壁班的宿舍啊。”景瑟语气迟疑。 沈掠的性格，其实是有点冷的。住宿舍，他恐怕不太好融入集体。何况还是中途插/进去。 景瑟不太想沈掠住校。 但，她想起了昨天夏露露的话。又觉得，沈掠住校并不是件坏事，对他们俩都好。 住在学校，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景瑟纠结不已，一时间没有出声，陷入沉思。 到家了。 坐在沙发上，景瑟还在想这件事情，都忘记给沈掠拿牛奶喝。 倒是沈掠，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纸，交给景瑟。 景瑟接过一看:住宿回执单。 她捏着回执单，抬眸看沈掠。 沈掠刚进门就脱了校服，身穿一件灰毛衣坐在她身边，一脸认真。 他似乎是真的很想住校。 “为什么这么突然？”景瑟费解。 没等他回答，她灵光一闪，“你昨天……”听见夏露露的话了？ “我昨天就想，每天让姐姐接送太麻烦。”沈掠抱臂，云淡风轻给出理由，“恰好今天听说有个空出来的床位，就想住校了。” 说完，他竟然还指了指回执单上签字的位置，“姐姐，签这。” 只催签字，却不递笔。似乎是忘记了。 景瑟扫了眼回执单，心里还是犹豫。犹豫半晌，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掠:“想好了。 ” “不勉强？” “不。” 两人对视两秒，景瑟一脸纠结，沈掠一脸坦然。 “好吧 。”景瑟败下阵，勉勉强强点了下头，要签字，发现手边没笔。 她起身 ，自己去拿了支笔。打开笔帽，把回执单平放在茶几上。弯腰。 笔尖落在纸上的前一秒，沈掠轻飘飘:“姐姐，等我下个月回来……” “下个月？”景瑟一顿。 她怀疑自己听错，攥着笔抬头看沈掠，眼神询问。 “嗯下个月。” 沈掠解释:“高三住宿生周末可以留在学校自习，我想，我接下来几个周末都留在学校自习。等到下个月放寒假，再回来。” 景瑟:“？” 她眨眨眼，懵。 沈掠继续:“我想好了，下个学期我也会一直住在学校自习，高考结束再回来。” 景瑟:“？？？” 她开始怀疑自己耳朵:“……你认真的？” “抱歉姐姐，不能和你住了。”沈掠无奈道:“我半年多没有上学，进度落后别人很多。据说那些住宿生每晚主动自习到凌晨一点。我想努力一下，也这样做，把成绩搞回去。” “既然回来了，我想好好学习。” …… 自习到凌晨一点这怎么行？最终，景瑟驳回了沈掠的住校申请。 沈掠遗憾，但很懂事地并没有继续争取。他接受了她回家学习的提议，收起回执单，默默进卧室学习 。 晚上，景瑟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给夏露露发微信。 景瑟:【你错了，你这次真的错了，大错特错的错。】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向夏露露复述了遍。 景瑟:【你瞧，沈掠喜欢我个鬼，他明明只喜欢学习！】 夏露露:【……】 夏露露:【你等着吧，明天我绝对证明给你看他喜欢你。】 第32章 . 32 吃醋 景瑟并不想看到夏露露的什么证明。她现在只想平平静静陪沈掠上完高中, 仅此而已。 就算夏露露真的拿出让景瑟反驳不了的证明，她能怎么样呢，也还是要陪沈掠上完高中。 人是她带回来的，她得对他负责到底。 两年前的事情, 绝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景瑟攥着手机 , 重重打字:“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不巧我明天面试, 没时间看你证明。” …… 景瑟没敷衍夏露露, 第二天她真有面试。第三天, 第四天，她也有各种事情。因此，一直没能再跟夏露露见面, 忙忙碌碌。 虽然忙碌, 却过得很规律, 很平静。 她和沈掠之间也没再发生什么让她苦恼，让她为难，让她纠结不已的事情。 沈掠每天早出晚归，熟悉了家到学校之间的路线, 已经不再需要景瑟接送。 一开始沈掠提出不用景瑟接时, 景瑟不太赞同。沈掠看着她明显不乐意的脸色，淡淡说有同学住这边，他们会一起走。 这样一来, 景瑟放心了, 也开心。 她没想到, 这么快沈掠竟然就交到了能一起上学放学的朋友。他那冷冷淡淡的性格，一周内交到朋友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不想阻碍他。 然而，没了放学路上那几分钟，他们俩相处交流时间, 越来越短。甚至见面也少。 偶尔，沈掠上学离开时景瑟还没起床。沈掠放学回家，她已经睡下了。他们俩的时间线是错开的，甚少相交。 沈掠似乎也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好好地学习了。好几次，景瑟半夜出门喝水，上卫生间，都能撞见他也从卧室出来。有时，他身穿宽松的深色睡衣，短发微乱。有时，他压根没换睡衣，穿件毛衣或卫衣，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回来后根本没上过床。 她问他怎么还没有睡，他神态自若说还在学习。 非常用功，非常努力。 烟，他也没抽过了。景瑟有时候看见他乖乖地边吃奶糖边写作业，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两年前。 但其实，两年前景瑟没发现沈掠有这么用功。小时候他俩住在一起，她几乎没见过他在家里认真学习，书都不怎么碰。她一度以为，沈掠学习好是因为天生聪明。 现在看来，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优秀。 “别太累了。” 作为从来不用功的学渣姐姐，每次，景瑟只能干巴巴这么嘱咐一句。也不太好劝弟弟不要努力。 沈掠点点头，倒也真听她的。回房间没多久，卧室灯就灭了。 ——总的来说，沈掠这一心向学的架势，还是让景瑟挺满意的，心理压力都减轻不少。 她非常喜欢他们俩现如今的相处模式——不过分亲密，也不会尴尬，疏远。越来越接近正常的亲姐弟，越来越接近她的最初设想。 这让她感到安心，感到安全。 周日，沈掠休息。 作为高三生，沈掠只有周日这一天完整的休息日。周六上午要留在学校上课，下午随便，可以回家休息，也可以留在学校自习。 昨天下午，沈掠没回来，在学校自习了。 不但昨天留在学校，今天一大早，沈掠来敲景瑟的门，告诉她他今天也要去学校自习。景瑟多问了两句，听他讲周日食堂不供应三餐，给拦住了，没让去，让他留在家里。 沈掠一直没有推门，人站在景瑟卧室外。景瑟隔着门板劝他：“……外面多冷啊，你去学校还要出校门找吃的，麻烦。就在家里学习吧，在家我可以给你……点外卖吃。” 沈掠：“你今天在家？” 景瑟手撑着门板坐起来，长发睡得毛毛的，她揉揉眼：“嗯，在家。今天没什么事。” 沈掠：“不出去玩吗？” 景瑟：“嗯，不去。” 其实她今天是想出去玩的，但让沈掠留在家里学习，她自己却出去玩。景瑟良心上莫名有点过不去。 沈掠：“一整天都在家里？” 景瑟又嗯一声：“明天要上班了，今天在家休息。” “噢——”说到这里，她突然明白过来他的顾虑，向他承诺：“你放心，我不会吵你的。保证让家里和学校一样安静。” 沈掠顿了一下，“嗯。” 隔着门板，景瑟看不到沈掠的表情。 但她莫名觉得，他现在应该心情不错。 吃过早饭，沈掠在客厅阳台边的桌子上，看书。 他今天穿白衬衫，黑长裤，衬衫袖口折上一截，露出干干净净的手腕。鼻梁上架着细细的银丝框眼镜，晒在太阳底下，好看得不行。 景瑟散着长发，也在客厅。她散散漫漫倚在沙发上，坐姿没沈掠那样笔直端正。手里捧个手机，无聊地玩单机游戏。担心打扰沈掠，手机特地调了静音。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她时不时翻动身体时摩擦着沙发的窸窸窣窣声。 游戏越玩越无聊，景瑟昏昏欲睡。时不时看沈掠一眼，试图醒神。 沈掠可能也是无聊了，书好半天没翻动一页。她迷迷糊糊地想，要不要提醒他无聊就休息一会儿。 转念又想到，他也许是在思考题目。 想东想西地消磨了一阵时间，景瑟醒神失败。 她扔下手机，回卧室睡午觉了。 沈掠目光跟着她，直到她关上卧室门。他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回书页。几秒钟，终于开始翻动手上一上午都没怎么翻的书。 心不在焉。 景瑟回房间没多久，门铃响了。 可能是她睡前叫的外卖？ 担心门铃声吵醒景瑟，沈掠立刻合上书，摘掉眼镜去给人开门。结果，门一开，并没有外卖小哥。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人是夏露露。男人一身黑风衣，二十五岁左右。沈掠没见过。 夏露露：“你姐姐呢？电话也不接。”一边问，一边放下包换鞋。 跟着她一起的男人也很娴熟地从鞋柜拿拖鞋换，很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沈掠唇抿成一条直线，没什么情绪地回：“午睡。” “她怎么还午上睡了。”夏露露换完鞋子，站起来嘀咕了句。 沈掠没回。 夏露露嘀咕完，瞧着态度冷淡，很没待客之道的沈掠，再瞧一眼身旁的男人，忽然想起什么，眼珠一转。 她挂起笑：“据说你姐姐起床气可大了。算了，睡就睡吧，别叫她了，等她睡醒再说。” ——据说。 据谁说？ 本来就没打算去叫姐姐的沈掠，表情越发冷淡。 夏露露：“对了弟弟，给你介绍一下。” 她站在玄关，指了指身旁换好拖鞋的黑风衣男人，“他是夏逸云，你姐应该跟你提过吧？” 又对夏逸云：“这是景瑟弟弟，叫沈掠，你应该不知道吧。” 语气刻意。 夏逸云温和地笑了笑，“确实没听说瑟瑟有个弟弟。” ——瑟瑟。 听到这个称呼，沈掠不由得撩起眼皮，又多看了眼夏逸云。 夏逸云温和儒雅，是景瑟会喜欢的类型。 不过—— 沈掠冷声强调：“姐姐没有提过。” “是吗？”夏露露闻言，故作惊讶：“怎么会没提过呢？奇怪。你不知道，夏逸云差点成你姐夫。” 夏逸云温和笑笑，还真一副姐夫做派，“别提了，都是以前的事。” 沈掠沉默片刻，掉头走了。 …… 夏露露与夏逸云很不见外地霸占了沙发，等景瑟醒。沈掠独自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面无表情摆弄手机。 气氛并不尴尬，因为，夏露露从进门起就没停过讲话。 “夏逸云，你出国这么久，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景瑟一会儿醒了，看到你肯定特别高兴。” “你和景瑟是真有缘分啊，一个高中，一个大学，夏叔叔和景叔叔还是老朋友。现在，你们俩又成同事了。” “你还记得你出国前一天吗，景瑟都喝多了。” …… 夏露露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 沈掠听着她的话，拧眉，周身不自觉带上戾气。 他目光落在灰掉的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许久。 其实，他正在心里唾弃自己。 明明已经决定只要留在姐姐身边就好，现在为什么又不满足，又想得到更多。 能每天看见姐姐，和姐姐住在一起，还有什么不知足。 总比没有姐姐那两年好。 姐姐总要恋爱 ，总要收回对他的关心，总要把视线投向另外一个人。 例如，夏逸云。 沈掠手背青筋凸起，他自己没注意。 夏露露又与夏逸云说起景瑟，夏逸云安静地笑。 沈掠抬眸，扫一眼夏逸云。 不行，太老。 不行，他对谁都笑。 …… 没其他理由了。 夏逸云注意到沈掠的视线，看过去，朝他也笑了笑。 沈掠安静片刻，冷静地冲他点了点头。起身，简短打了声招呼，回房间。 他现在迫切需要抽一支烟。 嘭，不轻不重一声，门关上。 夏露露：“搞定！”然后也不在乎什么景瑟起床气不起床气的了，去景瑟房间，喊她起床。 景瑟被夏露露拽起来，没等清醒，就听夏露露说她给她的证明来了。 景瑟瞬间清醒，警觉，“你对沈掠做什么了！？” 夏露露不说，搞神秘，“你等下就知道了。” “不过过程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果。等下你看沈掠就知道了。” 景瑟:“……” 景瑟深吸口气，瞪了眼夏露露，无语:“无不无聊啊你！” 而后，她利落地把长发绑成丸子，边绑边踩上拖鞋，啪嗒啪嗒走出房间，急着去看沈掠现在是什么状况。 客厅没有沈掠，沈掠用了一上午的桌子只剩本书。 很意外地，景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夏逸云。夏逸云站起来，对她点点头，笑了一下。 夏逸云跟景瑟，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缘分。他爸跟景瑟爸是朋友，小时候他跟着爸爸来景瑟家坐过不止一回。偏偏每一次，和景瑟都碰不上。 后来，他和景瑟上同一所高中。可惜的是，她高一，他高中毕业。 再后来，他跟景瑟上同一所大学。然而她大一开学没多久，他出国了。在国外学习，工作。 两个人还是在景爸爸与夏爸爸的饭局上认识的。 景瑟妈得知他俩如此没有缘分，有一阵子开玩笑，撮合过他们俩。他们俩都没那个意思，最后就当朋友，不咸不淡地来往着。反而夏露露跟夏逸云通过她认识后，相处得特别好。 景瑟挺久没看见夏逸云，现在在家里看到他，确实挺惊讶的。她暂且按捺下寻找沈掠的念头，也向夏逸云问好寒暄，客气地聊了聊。 夏逸云这个人，看着温温吞吞，其实很能接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莫名聊了起来。 原来，夏逸云彻底回国了，不但如此，前不久还入职了她所在的公司。他们俩成了同事。 正是因为这个，夏露露今天才专程带夏逸云来找景瑟。 景瑟听了，更惊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成为同事。两人借着这个话题，越聊越投机。话一向多的夏露露抱臂站在一旁，居然没插过嘴 。 良久，话题告一段落。景瑟听见身后不重地一声，有人推门。 她这才想起沈掠。 想起，她出来是为了看沈掠现在怎么样的。 景瑟回头看。 沈掠站在他房门口，面色如常，眉眼淡淡，跟上午没什么不一样，很普通，很正常。 景瑟收回视线，勉强有点放心了。她又看夏露露。夏露露皱起眉毛，一副纳闷的样子。 怕不是还要搞事情 景瑟略一思索，想到沈掠需要安静的环境学习。再次看向沈掠，对沈掠说:“掠掠，我要出去一趟，你等下自己在家里学习，饿了就叫外卖。” 说完，她马上招呼夏逸云与夏露露，“附近开了家蛮好吃的店，我们去吃午饭。” 夏露露没应，她看着沈掠，还在迟疑，夏逸云已经先一步点头同意，拉着夏露露到门口换鞋。景瑟则进卧室，找衣服穿。 她走进卧室，刚要关卧室门，沈掠淡定跟了过去。 景瑟眼睁睁看着他跟进来，愣了下:“？” 沈掠搬来这几天，从没进过她房间，比她还会避嫌。现在他突然跟进来，这是要做什么？ 奇奇怪怪。 不过，也只是穿件外套而已，景瑟没管，懒得赶人。她不在意地拉开衣柜门，找外套穿。 沈掠就站在她身旁，淡定得不正常。一直盯着她看。 景瑟在衣柜翻了翻，翻了又翻，终于挑出一件合适的大衣，关上衣柜门。她对着镜子，穿衣服，整理头发。从镜子看见沈掠，一边弄，一边对沈掠说话。 “抱歉啊，本来说了不出去的。但是有朋友来了，也没办法。我很快回来好吗。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沈掠没说话，安静看着她，眉眼冷淡。 景瑟不在意，“夏露露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你别理她，她无聊得很。” “……”没说话。 外面，夏露露催景瑟了。 景瑟提高音量回应一声，对着镜子匆匆又理了理头发。语速加快:“你乖乖在家学习，晚上回来我给你带奶糖，还有西街那边的烤鸭……你还想要什么，想好了微信上再跟我讲，我看到就给你买回来。不说了，我先走了。” 景瑟拎起包，打开卧室门，准备走。 刚把门开了道缝隙，一只手臂从她头上伸过去，啪地一下，重新把门拍上。 “不要。”沈掠声音在她发顶响起，气息很近。 景瑟:“？” 她茫然，抬头问，“不要哪个？” “……不要烤鸭吗，还是不要奶糖？” 沈掠垂眸睨着姐姐，眼眸漆黑。 他一字一顿道:“不要姐姐出去。” 第33章 . 33 姐姐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安静。 好一阵的安静。 外面, 夏露露又在催了：“景瑟！你这是换衣服还是做衣服啊！快点好不啦！” 景瑟这次没应。 她默不吭声打量了沈掠一会儿，眼神有点怪，心里也有点怪。最后，什么话也没说。掉过头去, 再次把门拉开。 沈掠像是和她较劲, 打定主意偏不让她离开。眼疾手快, 抬起胳膊重新把门拍上。 又是啪地一声。 关上门, 他手撑在门板上, 不动了。手臂上一层薄薄的肌肉。看着瘦，却分外有力。 僵持。 景瑟瞅了瞅沈掠摁在门板上，骨节分明的手, 叹气。 “人家在外面等着呢, 我怎么能不出去？”她语气放缓, 跟他商量：“你乖点，有话回来再说好不好。去写作业。” 景瑟说完，手放到门把手上，又要拉门。 沈掠手臂撑在门板上, 一动不动的。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沈掠。”景瑟开门开不动, 连名带姓叫他，语气警告。 沈掠唇线抿直，被姐姐警告了, 却仍然不动。他站在她身后, 手执拗摁在门板上, 姿势有点像把她环在怀里。 可惜也只是像而已，他到底不敢真的碰到景瑟，胸口距离她后背，有十几厘米。 景瑟头疼, 再次叹气，无奈抬起手，去抓沈掠手腕。 虽然，沈掠被她好好照顾了一个多月，但还是瘦。他腕骨凸出，皮肤凉凉的。 她握住沈掠的腕骨，往下拽。第一下，没拽动，第二下，没拽动。第三下，景瑟皱起眉，沈掠还是纹丝不动。 景瑟眉毛拧着:“沈掠。”又是暗含警告的一声。 “……” “我生气了。” “……” “我真的生气了。” “……” 几秒钟，沈掠乖了。 他冷着脸，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里戾气尽显。手却顺从地被她扯着，放了下去。 目的达到，景瑟很快松开了他的手。 “好了，去学习吧。”景瑟回眸瞥他一眼，很匆匆的一眼，也没注意他的表情。因为外面夏露露又在催促，急得不行。 如果只有夏露露，那没什么。但现在还有夏逸云，她跟夏逸云关系没到和夏露露的程度。不太好放人家鸽子，不太好让人家久等。 景瑟也就没多余时间哄沈掠了。 她语气略显生硬，向沈掠告别：“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说完，转动门把手。咔哒一声，她畅通无阻地推开门，款款离去。 沈掠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跟着夏逸云与夏露露走了，直到客厅门砰地一声合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没有收回视线。站在门口，像被遗弃的小可怜。 一个月以来，这是第一次，姐姐为了别人丢下他出门离开。 这只是第一次。 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 出门后，景瑟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坐在餐厅里，她还有些走神，反常得很，压根看不出她是和好朋友一起，出来叙旧、吃饭的。 全程，她只是捧着一杯柠檬汁安静地吸，望着木质桌面上弯弯绕绕的纹路，几乎没出过声。 夏逸云跟她搭了几句话，她回得也不太走心，态度并不热络。 说着说着，夏逸云接到一个电话，听他口气，还是个蛮重要的电话。 他向两个女生打了下手势，匆匆离开，去餐厅外讲电话。 夏逸云一走，夏露露立刻坐到景瑟身侧。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刚才弟弟跟你进去干嘛？你们俩那么长时间不出来，偷偷做什么了？” 景瑟咬着吸管瞥她一眼，闻言，把球丢回给她：“你觉得他能做什么。” “这个嘛……”夏露露嘿嘿一笑，“我觉得啊……” 听这语气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话。 景瑟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他什么也没干，就说了两句话。” 夏露露被打断，也不在意。 “哦——就说了两句话啊。”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景瑟，重复了遍：“那么长的时间，就说了两句话？” 这次是疑问句。 “我还想问你呢，”景瑟不喝柠檬汁了，把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放，抬起头看夏露露：“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夏露露愣了下：“果然——” “果然什么果然，你也看见了，他正常得很。”景瑟心虚地立刻反驳了她，“我是想问，你把我叫醒那会儿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证明的？你究竟把沈掠怎么了？” 沈掠确实挺正常的，语气，表情，都很正常。至于行为——也不是第一次。 但景瑟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联系起夏露露的话，她更是有种不祥预感。 也许是她敏感，是她想多。 反正，她当时是觉得沈掠需要自己待一会儿，需要冷静冷静的。 …… 夏露露不笑了，认真观察景瑟的表情，景瑟表情认真严肃，不似作伪。 很少见的认真。 夏露露顿觉无趣，懊恼自己白折腾了：“嗐，没什么。就说你和夏逸云高中一个学校，大学一个学校，现在还在一个公司上班，说你们俩很有缘分。最后提了句景阿姨撮合过你和夏逸云的事，就一句。不信的话，你一会问夏逸云啊。” 她努努嘴，指了指外面打电话的夏逸云。示意景瑟去问。 景瑟不看夏逸云，也没去问。她看着夏露露，皱眉：“你以后不要跟他说这些，他真的会胡思乱想。” “乱想？”夏露露回忆起沈掠今天的表现，深深叹气，“他怎么那么正常？都不吃醋吗？不对啊，一开始他对我可没那么好的态度。是从你出现以后，他才变得正常。怎么回事啊，怎么你一出现他就正常了？怎么这么能装？快去当演员吧。” “也不对。”夏露露又道：“我差点忘了，你那乖弟弟啊，一向在你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一个样。可能，一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其实是正常的？啧啧，他可真是个迷。” 景瑟:“……” “算了，我输了。”夏露露萎靡道：“我认输，我证明不了什么了，你弟弟心机太深，我算是套路不出来了。还是等你自己慢慢发现吧，不管不管了。” 景瑟：“……” “他哪来什么心机？”这次景瑟把重点在了夏露露中间那句：“他才十八岁，他单纯的得很，你别把他想象得太复杂好吗。” 夏露露撇撇嘴，嘀咕:“也就你信沈掠单纯。” 景瑟还要为沈掠辩解，想说沈掠就是单纯。没等找到证明沈掠的案例，恰巧这时，夏逸云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重新坐下，很自然地引起新的话题，先是跟两个女生讨论了几句这家店的饭菜，而后不动声色看向景瑟，重新开启公司的话题。 景瑟在家跟他聊这个，聊得还挺好的，现在，却总也无法投入，心里控制不住地想沈掠。想沈掠现在一个人在家怎样了。 她勉强应付着夏逸云，频频看时间。人坐在餐厅，心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天黑，景瑟被夏逸云与夏露露顺路送到楼下。 烤鸭没买到，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包的奶糖。真的是一大包，坐电梯都要抱着。 买来，当然是为了哄弟弟。 她估计，沈掠这会儿不管怎样，差不多都该冷静下来了。有了她给的糖，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沈掠本来就是个很理智的男生，这一点，景瑟万分肯定。 到门口，景瑟一手抱包和奶糖，另一手从包里摸钥匙。 找到钥匙，她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锁开了。 她拔下钥匙收回包里，攥住门把手，拉门。 门开了一个缝隙，没有光漏出来。 沈掠不在客厅？ 景瑟疑疑惑惑地把门推得更开了些，探头瞧，客厅黑漆漆，十分安静。淡淡的温柔的月亮光洒在阳台上，映照着植物，映照着桌子上的书，映照出沙发上的清瘦黑影。 目光捕捉到实熟悉的侧影，景瑟怔了下。 沈掠既然坐在沙发上，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出声。 她莫名其妙，抱着糖，找到墙壁开关，轻轻一摁。 漆黑的客厅瞬间雪亮，照亮沙发上沈掠的侧影。 沈掠身上仍然是那件白色衬衫，他低头，弓着肩膀，手肘搭在膝盖上。消沉，压抑，望着地板上某一处纹路出神。 灯亮起来，他似乎才回过神。朝景瑟望了眼，眼神从迷离，渐渐转变到清明，很慢很慢地直起身。 景瑟站在玄关，眨巴眨巴眼，看了他两眼就收回视线。她放下包，放下奶糖，脱掉高跟鞋，换上和沈掠同款的浅紫色拖鞋。然后脱掉大衣，重新抱起奶糖，朝沈掠走过去。 这期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安安静静。客厅只回响着景瑟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沈掠目光落在景瑟身上，眼巴巴看着她走近。一眨不眨。 景瑟来到他面前，停下，垂眸静了静，问，“吃饭了吗。” 缓慢摇头。 “先吃糖，等下给你叫个外卖，好吗。” 缓慢眨了下眼。 “……为什么不说话？”景瑟奇怪。 景瑟:“不学习，不看书，不开灯，不碰手机，你不觉得无聊吗。坐在这里干嘛。” 沈掠又眨了下眼睛:“……在等你。” 景瑟怔。 沈掠嗓子有点哑:“不无聊，等你回家。” 景瑟一下子，说不出话。 “姐姐，能不能，抱一下。”沈掠有点艰难地说。 其实，整整五天，他们俩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好好地坐在一起，没好好地聊过几句。 今天上午算是难得的相处，可惜没说过几句话。一个学习，一个玩手机。 其实，就算她在家，也没怎么陪他。 以后上班，陪他的机会只会更少。 两个人都忙，说不定会发展成，好几天他俩连面都见不上。 …… 景瑟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一步，抱住了静静等着被她抱的弟弟。 她摸摸他的头，任他下巴搭在她温暖的颈窝。有力的手臂紧紧的，越来越紧地禁锢住她的腰，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占有欲十足。 景瑟不知道沈掠在想什么。 不知道在这一刻，他下定了一个决心，决定不把她让给别人了。 他高估了自己，姐姐仅仅跟别人出去半天，还不是单独，他已经受不了。 姐姐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 抱了一阵，景瑟去厨房，给沈掠煮粥。 沈掠不去学习，不去看书。跟着姐姐一起进了厨房。嚼着姐姐给他买的奶糖，跟在姐姐身后，看姐姐忙。 “姐姐，今天和夏露露一起的人是谁。”他咬着糖，头发被景瑟揉得有一点乱。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 “噢，夏逸云。”景瑟背对着他，洗手，水声哗哗。 “夏逸云是我朋友。”洗干净手，她扯下干净的白毛巾仔细擦手。想起夏露露的话，强调:“普通朋友。” 沈掠:“嗯。” 景瑟迟疑着问:“夏露露怎么跟你说夏逸云的？” 沈掠垂眸，神色漠然，“她说夏逸云差点是……姐夫。” 后面两个字说得极轻，该有的“我”字也没有了。 景瑟:“……” “你别听她的，她故意骗你的。”景瑟解释:“我妈确实撮合过我和夏逸云，不过我俩谁也不喜欢谁。他根本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捕捉到在意的关键词，沈掠很敏感地立刻抬眼，“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什么类型啊……”景瑟想了想，想不出。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帅的吧。”想了半天，景瑟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同时，心里想，弟弟看久了，她眼光被养得越来越挑。很难觉得现实中哪个男生帅了。以后真要找男朋友，可怎么找。 沈掠还在等到下文。 没想到景瑟说完一条就不继续了，他追问:“然后呢？” 还要装出不太在意，随口问问的语气。 “然后，还没想好。”景瑟奇怪，“你问这干嘛啊。” 沈掠故作镇定:“嗯随便问问。” 她察觉他语气中的异常，擦完手，把毛巾挂回去，思索片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掠脊背一僵。 景瑟:“你担心我谈恋爱，就不管你，忽略你了是吧。” “……”脊背松懈。 “不会的，不会的完全不会。早跟你说过了，我这两年不会找男朋友。至少在你高考前，我肯定不会谈恋爱的，就算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会谈。其实我也担心我谈恋爱会忽略你，比你还要担心。” “所以干脆不谈。” 安静。 景瑟一口气说完，看了会儿锅，迟迟等不到沈掠出声，瞥沈掠一眼。 见沈掠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她重新转过身去看锅。 厨房，锅咕嘟咕嘟响。米香弥漫。隔壁隐约有狗叫声，小孩子笑闹声。和谐温馨。 隔着窗户往外望，空中挂着圆圆的月亮。今天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 “没关系，”许久，沈掠声音在景瑟身后响起。 他体贴，善解人意，也随意。一张脸人畜无害:“姐姐可以谈。” “姐姐能做到谈恋爱时不忽略我，我相信。” 第34章 . 34 吃醋的姐姐 周一, A市天气晴朗。沈掠上学，景瑟上班。 两人目的地不在同一方向，出了家门，一个往北, 一个往南。时间也刚好错开。一个朝九晚五, 一个早五晚九。 景瑟工作不算清闲, 悠闲自在了一个多月, 忽然开始工作, 她每天都像被榨干。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回家后，只想躺着, 漫无目的地刷手机。 完全没有心思陪沈掠。 之前, 她说她恋爱后会忽略沈掠, 沈掠不信，还莫名其妙对她有信心。哪成想现在她没恋爱呢，只是工作，就已经很忽略他。 沈掠嘴上不说什么, 脸上偶尔会闪过失落。可怜巴巴。 他肯定没想到, 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同时兼顾好几件事，还能都不出错。 说到这个, 景瑟也是非常佩服沈掠。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上课十几个小时, 回家后依然保持自律继续学习？还表现的一点都不累, 那么有精力？早晨不用闹钟，就能准时早起。 景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三……她反正没有这么努力。她那些很努力的同学，可没有沈掠的精神奕奕。每天下课铃一响，全班齐齐趴下补眠。连她这个不太拼的, 都很困很憔悴，每天，上课想睡下课想睡。回家后不想刷题，只想倒头睡。 反观沈掠，一点也看不出憔悴，脸干干净净，黑眼圈都没有。明明，每天他十二点都不睡。 是真的十二点都不睡，豪不夸张。 有一天，景瑟凌晨两点多醒了，迷迷糊糊瞧见客厅灯开着，以为沈掠忘记关。出去看了眼，发现沈掠居然还没有睡。他身穿浅灰色睡衣，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娴熟地撕开牛奶盒。仰头，一口气灌下半盒牛奶，喉结缓慢地一动一动。过程中，视线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牛奶是景瑟给的。 她认为他在长身体，规定他每天要喝两盒牛奶。 他很乖，每天都喝，从不敷衍。垃圾桶每天都多两个空掉的牛奶盒。不过景瑟没想到，他拖到这会儿才喝。 更没想到，他拖到这会儿还没有睡。 景瑟睡之前，都催过他一回了。他嘴上应得很乖，没成想她睡醒一觉，他还不睡。 问他怎么不睡，他说他没注意时间。赶他去睡，他说他还有东西要背。 景瑟索性就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边喝剩下的牛奶，边对着手机默背东西。 免得他背完还不去睡。 沈掠记性好，背东西一向快。那天不知是因为他太累还是他手机内容太多，他背东西背得，非常缓慢。直到景瑟睡意涌上来，打哈欠，他才说背完，语气中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不舍。等景瑟走了，他收起手机，回房间睡。 第二天，仍然天不亮准时起床。 至此，景瑟是真的服了。 …… 那天之后，沈掠就不在卧室里学习了。他把学习场地，移到了客厅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不够大，椅子也不太舒服，硬邦邦的没有靠背，类似酒吧的吧台椅，看个漂亮，一直闲置着做摆设。 沈掠一堆作业，搬来搬去那么麻烦。景瑟搞不懂他怎么会在这里学习。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观察了几天，暗暗猜测大概是学霸对自己要求严格，免得坐舒服了，会犯困。 沈掠在卧室学习还好，她看不见。现在亲眼看着沈掠孤零零坐在客厅，她会有一点不忍心。想起她高三那年，他爸她妈那么忙，晚上都会抽出空陪她学习。水果，零食，饮料，牛奶不断。走路还会放轻脚步。 而沈掠，什么也没有，孤零零在冷板凳上，一坐坐到十二点。有时还超出十二点，因为没人提醒他时间。 真是个小可怜。 于是，每天晚上，景瑟会坐在沙发陪他几个小时。到时间，提醒他赶快去睡。 免得他又忘记时间。 一个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玩，一个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学。虽然大多数时间两人没有交流，但气氛算得上温馨和谐。 不过这场景只维持了四天。 第四天，景瑟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五天，沈掠不在客厅学习，不要景瑟陪，也不要景瑟提醒才睡觉了。他在手机上定了闹钟，每晚十二点手机会震，提醒他睡。 他坚持一个人，景瑟只好不再管了。 一周过去，又是周六。 周六，天阴，景瑟不用上班，沈掠却还要上半天的课。 接下来半天，不知是不是还要在学校度过。 周六前一晚，景瑟特地问了，问他周六下午什么安排。她本以为，他会说留在学校自习，还想劝劝他劳逸结合来着。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说回家休息。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出去玩了。推了朋友的邀约，决定在家里陪陪他。闲得无聊，还去了趟超市，回来以后照着教程，给他烤了几个蛋挞。 做完这些，还没到沈掠放学时间。 窗外天越来越阴，大中午，太阳都不见了，乌云笼罩下的A市，黑得像傍晚。风阵阵。 景瑟立在窗前，望了望天，估计要下雪。 今早，沈掠只穿了件薄薄的校服外套。 她又扫了眼时间，估计还来得及，拎起外套和车钥匙，立刻出门去接沈掠。 到学校门口，时间还早。 景瑟把车开到第一次等沈掠的地方，安静等他放学。 不久，下课铃打响。 景瑟放下手机，扭头，注意着校门口。 校门口学生成群结队，呼啦啦往外涌。穿各种衣服的都有。 她视线在人群里搜寻。 一分钟，没有。 两分钟，没有。 三分钟，没有。 十分钟过去，学生都走得差不多，校门口人稀稀拉拉了，她还是没见沈掠。 之前，她每一次接沈掠，沈掠都是第一批出来。今天怎么这么久不见人？难道是她错过了吗？ 景瑟皱起眉，拿着手机下车，准备给沈掠打电话。 沈掠平时上学也是带手机的，但上课时不能开机。所以来之前她没告诉他，告诉了他也看不见。 这会儿，假如他没注意到她的车，错过她率先走了，电话应该是能打通的。 结果，关机。 景瑟站在风里，长发与大衣被风扬起。 她关掉手机，想着再等两分钟，等不到就离开。抱臂倚在车上，抬头看学校。 一眼，她看见了形影单只的沈掠。 沈掠身穿蓝白校服，拉链乖巧地拉到顶。也没像其他学生一样，在校服外套件外套，穿得算是单薄。背着黑色双肩包，步伐匆匆，面无表情。 酷酷帅帅的。 景瑟刚想去打招呼，发现一个同样只穿校服的女主追上了沈掠。大概是有话说，她停在沈掠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沈掠瞥她一眼，没搭理，绕过去继续走自己的。 女生愕然，呆立一瞬，继续追。这次，拽住了沈掠的校服袖子。 两人在操场上僵持。 景瑟直了直身，密切关注。 沈掠被女生拽住袖子，很快拂开她的手。女主手在半空僵了一秒，放下。而后拿出手机，对沈掠说了句什么话。 沈掠这次没立刻甩手走，略停了停，低头听着女生说话。听她说完，他简短回了一句什么。 而后，他再次越过女生，向校门走。女生瞅了瞅他，背着包跟在他身后，保持不远不近距离。 从操场到校门外，半分钟的路。 景瑟还在猜沈掠与那个女生说了什么，沈掠发现她了。加快脚步笔直走过来。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生动，语气意外:“姐姐？” “啊嗯。”景瑟回过神，抬眸。恰巧与刚才拽住沈掠的女生对视。女生对她笑了下，可能是听见沈掠的话，竟然对她打招呼:“姐姐好。” 景瑟对她点点头，回以一笑。然后招呼沈掠，“上车。” 车上，景瑟问沈掠，“今天怎么这么晚。” 沈掠说:“不知道你会来。” “嗯。”景瑟:“没什么事就来了，饿吗，给你做了很多蛋挞，回家吃吧。” 沈掠:“好。” “噢对。”景瑟又想起什么:“你之前说的，跟你一起回家那个同学呢？” 沈掠一顿。 景瑟紧接着问:“不会是刚才那个女生吧？” 沈掠:“？” 沈掠有一瞬间茫然，“不是她。” 以为景瑟会继续探听，他迅速在心里组织出用来应对她的措辞，编出了个莫须有的同学。 结果，没用上。景瑟问:“那，那个女生是谁？” “那个女生？”沈掠万万没想到姐姐会问这个，又是一顿，迟疑倒:“好像是隔壁班的。” “啊。”景瑟继续:“你们关系很好吗？” “……第一次说话。” “啊，说什么了呀。” “要微信。” “你给了吗。” “没给。” “乖。”景瑟唇角弯了弯，收回视线:“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 沈掠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心下莫名。 “姐姐，”他静了静:“我成年了。谈恋爱不算早恋。” “？” “而且，”他说:“谈恋爱我也能好好学习。” 安静。 好一阵安静。 景瑟听了沈掠这话，立刻有种不祥预感。心里泛起波澜。 有情况。 一定有情况。 以前，他不会说这么多，只会应声好的。 …… 到家，景瑟把车停下。扭头看一旁解安全带的沈掠，竭力心平气和。 “你该不会，”她顿了顿:“该不会有喜欢的女生了吧？” 否则怎么会铺垫这么一堆。 沈掠动作一滞，看着景瑟。 景瑟:“说实话吧。” 沈掠眨了下眼。 景瑟:“我不会生气的。” 片刻。 沈掠解开安全带，若无其事轻轻嗯一声:“有了。” 空气寂静。 几秒钟，景瑟:“哦。” 怪不得，怪不得前几天他让她谈恋爱呢。 景瑟转身，推门下车。 景瑟嘴里说不生气，却一路没有理过沈掠。她板着脸，摁电梯，坐电梯，下电梯，拿出钥匙，开门走进房子，蹬蹬蹬。 沈掠跟在她身后，摆正玄关处被她甩乱的高跟鞋。 景瑟穿着拖鞋，仍能走出高跟鞋的气势。蹬蹬蹬换衣服，洗手，坐到椅子上看手机，手指不耐烦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沈掠安静走过去，扯着一张椅子拉到她身边。 景瑟也不看他一眼，他刚坐下，她立即起身，不看路，什么都没想，进了厨房。 厨房里，烤好的蛋挞摆在料理台上。 景瑟有事做了，随手拿起一个蛋挞，重重咬下。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用看，沈掠也跟进来了。 他停在她身侧，打量几眼她的表情。伸手，很自然地去拿蛋挞。 然而，没等他手指碰到蛋挞，景瑟手伸过来，先一步拿走了他要拿的蛋挞。 沈掠没在意，转而去拿旁边的，刚要碰到，又被景瑟劈手抢走。 沈掠:“……” 沈掠还要拿。 “不许动。”景瑟没手了，只好开口阻止:“那是我的。” 沈掠:“…………” 姐姐很久没这么对他了。 突然这样，还挺好笑的。 沈掠看着她，眼神无辜，提醒:“刚才你不是说给我做了蛋挞？” “是吗。”景瑟冷漠脸:“我骗你的。” 第35章 . 35 姐姐不开心 沈掠并不生气, 闻言，他只是愣了一下。而后就站在姐姐身旁，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吃蛋挞。 景瑟第一次烤蛋挞, 每个步骤, 严格按照教程操作。可不知怎么, 最终成品竟是焦的, 外形难看，味道也不怎么样。 她只吃了一个，就有点腻。然而不知跟谁赌气, 硬是为难自己, 又吃掉了第二个。第三个实在吃不下, 冷着脸放回餐盘。 景瑟这情绪，来得着实莫名。 她有点生气，她自己也有点明白原因。大抵是因为，沈掠谈恋爱她能管, 她能制止。沈掠喜欢别人, 这她没办法管。 行为勉强可控，喜欢是不可控的。她怎么可能用一句话两句话，让沈掠对喜欢的人失去好感。 ——是的, 她不愿意让沈掠有喜欢的人。不能是她, 也不能是别人。 至于原因, 嗯……她想应该没有哪个家长，愿意知道自家快要高考的高中生，心里面有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 可这不现实啊，十八岁的男生有个喜欢的女生太正常了。她高中那会儿, 别提多讨厌棒打鸳鸯的家长了。怎么她才离开高中不到五年，就成了那些家长中的一员。 甚至，她比那些家长更加过分。想阻止的不是早恋，是喜欢。 明明她自己上高中那几年，各种小心思数不胜数，做的远远不如沈掠。现在不许沈掠早恋，勉强还算有理。不让他有喜欢的人，难免有双标，有无理取闹的嫌疑。 景瑟心里矛盾极了，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渐渐从生沈掠的气，转变为生自己的气。 问之前她还答应了人家，她不生气。 结果现在，傻子才看不出她生气呢。 …… 景瑟心里乱七八糟，表面仍然是冷着一张脸，故作淡定。她无视眼巴巴一直看着她的沈掠，越过他，离开厨房去洗手。 然而，沈掠真就成景瑟的小尾巴了。又跟上她。她停在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挤洗手液，洗手，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寸步不离在姐姐身后缀着，莫名可怜巴巴。 “姐姐，” 景瑟洗完手，关掉水龙头。 “你生气了吗？” 沈掠迟疑着问：“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景瑟背对着他，正在擦手。听了这话，她像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没有！” 像是生怕晚一秒回答，自己就真成了双标家长。 景瑟略微提高音量，口是心非道：“你这个年龄有喜欢的人太正常了，我还没那么过分那么死板，连这也要管。” 景瑟:“随便你喜欢谁，我才懒得管。” 说完，她又一次越过沈掠，转身离开。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回卧室，砰地一声关门。 沈掠视线追着景瑟，直到被门板隔绝视线。 他望着那扇门，脑子里很突兀地里冒出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测。 仅半秒钟，他否决了这个猜测，自嘲地扯了下唇。 难得的休息日，两人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卧室。各自安静。 渐渐地，天色彻底转黑。 沈掠置身黑暗，灯也不开，孤零零。 许久，景瑟卧室响起砰地一声。 他一愣，不经思考跑过去。要推门，意识到不妥，快速敲两下，“姐姐。” “没事。”景瑟声音从卧室传出，隔着门板，闷闷的:“我找东西。” 沈掠手放下去。 又是安静。 快八点了。 好不容易的迎来半天假期，很快就要过去了。 沈掠唇线绷直。 景瑟似乎找完东西了，卧室里不再传出声音。 她似乎不打算再出来了。 沈掠站在景瑟门外，始终没有离开。 思索片刻，他又敲门。 “姐姐。” “嗯。” “你饿吗？” “不饿。”她声音还是很闷。 沈掠只好:“我饿了。” 装可怜:“姐姐，我中午也没吃饭。”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 沈掠把客厅灯打开，等姐姐出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听他说饿，姐姐不会不出来的。虽然，她往往只是出来替他叫个外卖…… 半分钟过去。 景瑟:“那你，就给自己点个外卖吃吧。” 沈掠:“……”太反常了。 真的不出来了？ 沈掠想了想，打开手机，站在景瑟门外当起真点外卖。一点，就是好几单。 点的每一样，都是景瑟平时喜欢吃，一天到晚馋，却控制着量不敢多吃。吃几口，就推给他，让他来解决的。 一个小时过去，几单外卖陆续送来。 沈掠把东西一样样放到茶几上，放好了，又去敲姐姐的门。 “姐姐，外卖到了，出来吃吧？”他语气有点像哄。 “不饿。”被哄的景瑟有气无力的。 沈掠:“有泡芙，奶茶，芝士蛋糕……” 他报了一串名字，试图诱惑姐姐从卧室出来。可惜，景瑟没听他报完，就打断:“我不饿，你自己吃 。” “……” “姐姐。” “嗯。” “我能进去吗。” “不能。” “你——” “你去吃东西。”景瑟不耐烦了:“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嗯。” “明天之前都不要吵我。” “好。” …… 景瑟说睡觉，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工作一周很累，她这一觉意外睡得很好。 睡到天大亮，太阳光从窗口投进来，景瑟躺在床上，被景妈妈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里，景妈妈说，景爸爸出差回来了，家里还来了朋友聚餐。正好周末，让她带沈掠回家吃饭。 其实，邀沈掠多半是客气话。 沈掠住在她家，有时候处境也是挺尴尬的。平时，一家人气氛很好，一旦来客人了，客人看见沈掠，难免或好奇，或没话找话地问东问西。问出来了，当着沈掠的面，就要发表一大段的陈词。 新客人成了老客人，再见到沈掠，还是要感叹几句这个那个。言语委婉，却戳心。 每一次，沈掠表面都没什么反应。景瑟一度以为他不在乎呢。直到有一次，又收到一次同情之后，她看见他垂着头，两手搭在膝盖，坐在台阶上，凝望着他家窗户，愣愣发呆。 表情，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因此，后来家里再来客，景瑟都会找各种理由，硬是把沈掠带去外面吃饭。景爸爸景妈妈都理解沈掠的心情，总会轻易放行。 …… 如果是平常，景瑟是肯定不想回去的。难得一个周末，谁不想出去玩或在家躺着。 但她已经很久没见爸爸，今天正好有空，妈妈也打来喊她了，她不回家，怎么也说不过去。 是以，景瑟犹疑几番，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已经是上午七点。 景瑟被吵醒，就睡不着了。她心里装着事情，起床，换下睡裙，想着去敲沈掠的门，走个过场，问问他去不去。他不去，她就早去早回。 推开卧室门，景瑟一眼看见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还在睡的沈掠。 沈掠没换睡衣，身上穿的仍是昨天那套，侧脸晒着太阳光，奶白奶白，睫毛长长。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蜷缩在不大的沙发上，腿都放不下。委委屈屈。 景瑟攥着门把手，一下子愣住了。 沈掠怎么睡在这里？ 难道是早上醒了，来沙发补眠的？ 那怎么不换衣服？ 不等景瑟想出个所以然，沈掠睫毛动了下，被她推门声吵醒了。慢慢睁开眼。 景瑟皱眉，走过去:“你晚上在这睡的？” 沈掠扭头看了景瑟一眼，睡眼惺忪，他动作缓慢，撑着沙发，坐起来。还没醒神，就下意识回应姐姐:“嗯。” 少年短发蓬松微乱，声音低到模糊。 景瑟还要问，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睡。没等开口，手机又响了。 可能是不知道景妈妈打过电话，景爸爸也打来了，来催她尽快回家。 景瑟应两声，挂了电话。 挂电话后，她收起手机，忘了上个话题。直接问沈掠:“我待会儿要回家一趟，你一起吗？” 沈掠坐在沙发上，衬衫有一点皱，从睁眼后，一直看着姐姐，渐渐醒神。 景瑟，“家里来客人了，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如果你不想去……” 其实问这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笃定沈掠不会去的。沈掠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被人盘问。 可是没想到，她话还没完，沈掠:“想去。” 景瑟又愣，心下稀奇，强调:“来客人了。” 沈掠:“嗯。” 他没解释什么，直接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景瑟不解地眨眨眼睛，视线不经意扫过茶几。 发现，茶几上几个外卖包装，哪个也没被拆过，都好端端地放着。 - 这一顿饭，没景瑟想象中那么难捱。 来景家做客的，是与景瑟父母关系很好的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带着女儿，十年前起就经常来聚，对沈掠很友好。绝口不问他父母都离开A市各自组建家庭了，沈掠怎么还住这里。只偶尔问问沈掠学习上的事情，然后让她家女儿跟沈掠多多学习。 这家女儿名叫林雪知，今年高二。虽然比沈掠小两岁，却从小被父母拿来与沈掠对比。对她而言，沈掠大约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别人家的小孩。 比起年龄差不多的沈掠，林雪知更喜欢跟景瑟玩。每次来了，都拉着景瑟说话。景瑟也很喜欢她，拿她当亲妹妹看。 这次，吃完饭，景瑟立刻被林雪知拉进了景瑟卧室。 沈掠原本在喝可乐，见状，可乐也不喝了，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景瑟房间有段时间没住人了，却比她住着时整洁多了。 林雪知拉着景瑟，神神秘秘在小沙发上坐下，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景瑟姐，我给你看……” 话没说完，瞅见推开门走进来，若无其事坐在另一侧椅子上的沈掠，她眼睛一瞪，下意识想要赶人。然而，她也知道她赶不走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小时候总是跟着姐姐也就算了，这么大了，怎么还黏黏糊糊跟着姐姐。没救了。姐控。 景瑟催促:“给我看什么？” 林雪知回神，无所谓沈掠也在这了，解锁手机，打开相册，“给你看我偷偷在家里养的奶猫，我爸妈都不知道。” 景瑟好奇，探头凑过去看。林雪知与她头碰头挨在一起，手指一下下翻动相册。 奶猫照片没找到，手机忽然蹦出一条消息。 老公:【明天见[亲亲]】 景瑟:“！” 林雪知也不避讳，打开消息栏，大大方方当着景瑟面也回了条肉麻兮兮的消息。回完，退回到相册继续找照片。 景瑟:“！！！” 林雪知本来没什么感觉，注意到景瑟的表情，这才稍稍不自在了下，咳嗽一声，主动解释，“我男朋友。” 景瑟:“你都有男朋友了！” 林雪知，“嗯，是体育生，超级帅，还有大块肌肉，安全感爆棚。我本来也没想谈恋爱，可是他太帅了，还会帮我打游戏。我就没忍住。谁能抗拒打游戏厉害的帅哥呢？” 话说到这，林雪知干脆放弃找小奶猫，改为找男朋友的照片。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刷刷刷划过几下，找到了，一张张翻给景瑟看，“看，景瑟姐，他是不是很帅？” 照片上，是个很阳光的运动型男生，黑背心，小麦皮，圆寸，捧着篮球，笑出一口白牙。 确实是挺帅的。 景瑟由衷夸赞，“真的很帅，嗯，你眼光还不错嘛。” 话音落下，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沈掠，忽然幽幽看了过来。 景瑟对上他的目光，一愣。 沈掠不闪不避，笔直地盯着她。 慢慢地，景瑟被他盯到泛起一丝心虚。 一个是弟弟，一个妹妹。 同样上高中。 为什么林雪知有男朋友，她惊讶一下就过去，还由衷称赞林雪知有眼光。 沈掠只是有个喜欢的人，她就郁闷得不行，不想理人，饭都吃不下去。 第36章 . 36 被弟弟哄 景瑟给夏露露发微信：【我发现我对沈掠占有欲有一点强。】 发完, 马上觉得不妥。撤回这条，改成：【我发现我对沈掠掌控欲有一点强。】 然后，她一股脑地把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发给夏露露看。 夏露露没看见第一条，片刻, 针对她的第三条评价道：【很正常啊, 林雪知和沈掠又不一样。林雪知有监护人, 轮不到你管。沈掠没人管, 你对他全权负责, 肯定更上心些。】 景瑟想了想，嗯……夏露露这个解释很有道理。于是松口气。 然而，下一秒, 夏露露发过第二条：【不过, 听你这么一讲, 你对沈掠占有欲还真挺强的。】 景瑟：“？”她看见第一条了？ 夏露露：【我没亲弟弟我不知道，我堂姐有。我堂弟就是你前两天酒吧见过的，调酒那个。他比我堂姐小五岁，差不多算是被我堂姐带大。高中开始, 一茬茬换女朋友, 我堂姐不但没管，跟他好几个女朋友还相处得挺好呢，可没你这么难受。我堂弟现任女友, 还是我堂姐闺蜜呢。】 夏露露：【对了, 我堂弟大一, 好像跟沈掠同岁。人家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弟弟了。】 景瑟回忆了下，夏露露堂弟在酒吧里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一点也不像十八。 夏露露堂姐，景瑟也见过。是个看上去很严肃, 很古板的姐姐。 她难以置信：【真的吗，怎么不管？】 夏露露幽幽来了句：【可能因为他们俩是亲姐弟。】 景瑟：【？】 夏露露：【亲姐弟之间只有亲情，没有你们俩这乱七八糟的“占有欲。”】 她还特地，在占有欲三个字上打了个暧昧的双引号。 景瑟：【………………】 景瑟：【[再见][再见]】 景瑟:【当我没问。】 夏露露无视她的再见，自顾自发来一大段：【你就想想，明年沈掠上大学，谈恋爱了，你什么感觉？以后沈掠结婚，有老婆，有孩子，你什么感觉？沈掠不再依赖你，离你越来越远了，你什么感觉？我觉得你对他宠得有点过头，放太多精力了，搞不好要出事。】 景瑟不回，假装没看见。 在景家待到傍晚，林家夫妇带着女儿走了，景瑟也带着沈掠离开。 一整天，景瑟很明显心不在焉，走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属的。 还好，她今天不是开车来。软件上叫完车，人站在路边，边等车，边继续心不在焉。 A市的傍晚，风阵阵吹，很冷。 景瑟出门没看天气，穿得很少，随便套了件短款白色外套。妆容极淡，头发也没仔细打理，散着垂在肩上。风一吹，就乱了。 她下意识抬起手，弄了两下头发。 风吹着她的手，很冷。 她大衣穿惯了，弄完头发，本能放下手寻找大衣上的衣袋，想取暖，却找了个空。 沈掠站在她身侧，头戴白色棒球帽，身穿浅蓝色牛仔外套，一直注意着景瑟。 见状，他很自然地伸手捞过姐姐手腕，把姐姐冰冷的手装进自己的衣袋里。 而后，松开景瑟手腕。自己把手晾到外面，吹冷风。 景瑟正在走神，察觉沈掠的动作，也没作出什么反应。他们俩，手牵手实在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就这样把手放在沈掠衣袋里，一边蜷缩手指着汲取他的体温，一边垂着睫毛，继续走神。 半分钟。 景瑟忽然回神，意识到什么，倏地抽出了手。 沈掠一愣。 恰巧这时，车来了，停在二人面前。 景瑟什么话也没说，率先走上前，打开车门做势上车。 上车前，她鬼使神差回头，扫了眼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发现沈掠仍立在那，一动不动的 。高高的个子，莫名可怜。 刚才她抽手的动作有点大，连带着扯开了沈掠牛仔外套拉链。 原本到顶的拉链滑至沈掠腰腹，他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风吹过衬衫，他也不拉拉链，就委屈巴巴地抿着唇，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像被她抛弃了。 这两天，她其实对他不够好，都没怎么跟他说话。中午，还被他捉住她对林雪知与他的双重标准。 当时，他幽怨地盯了她好半会儿，心里肯定是不满的。硬是盯到林雪知都不敢跟她正常说话…… 景瑟叹气，败下阵了，冲他招手，“来啊，上车。” 沈掠倒也好哄，姐姐勾一勾手，他立马动身朝她走了过去。极其痛快。 上了车，沈掠与景瑟并肩坐在后排。景瑟靠在一旁假装玩手机，心乱糟糟。注意到沈掠系上安全带后又什么也不干，一味盯着她看。她忍了忍，忍无可忍，提醒，“拉链。” 沈掠垂眸，不在意地扫了眼，略微探身凑过去，让姐姐帮自己拉。 景瑟又是下意识把手伸了过去。细白手指捏着他冰凉凉的拉链，很自然地替他往上拽。嗤地拽到一半，顿住，抬眸。 一张又奶又帅的脸在眼前放大，气息干净清冽。 只一眼，景瑟迅速垂眸，淡定将拉了一半的拉链重新拽回末端。 沈掠:“？” 景瑟松手，绷着脸:“自己弄。” 终究没忍住，景瑟:“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你应该和别人保持距离，知道吗。” “不然，”她冷漠道:“没有女生会喜欢你 。” 沈掠:“……” 沈掠看着她，欲言又止 。 可是没等他说话，车停了，家到了。景瑟推开车门，下车了。 无论如何，景瑟决定从今天开始，她要与沈掠拉开距离。 最好能出个差，把她调去别的城市冷静几天。 是的，她现在不太冷静。 因为，夏露露那一连串的提问，已经在她心里有了答案。 ——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每个答案，都是不能接受。 然而，沈掠自己的事，景瑟接不接受有什么用。 她要做那种引起小情侣纠纷的坏姐姐吗。 不行。 不如给自己几天时间，冷静冷静趁早习惯。 不能任其发展。 - 景瑟想得挺好，结果，第二天她不但没能离家冷静，还因为扭伤脚，整个星期都要留在家里休息。 她朋友多，来看她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是大家都忙，人来了又走，匆匆忙忙。 只有夏露露，陪她陪到晚上八点。还说今天会留下来，陪她住一晚。 景瑟糟了一天的心情，听了夏露露话后，勉强有所缓解。 她今天真是委屈死了，先是组内有个同事出错，连带她被组长迁怒批评。后来，她又被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另一个同事“不小心”泼了一身咖啡，热咖啡。她当时第一反应是后退，结果就扭了脚。 还好，冬天穿的多，热咖啡洒在衣服上，不至于把她烫伤。 而原因呢，就是因为她入职第一天，夏逸云找她吃过一次午饭。那个同事恰巧一直喜欢着夏逸云，撞见之后时不时的针对景瑟，散播莫须有的谣言。 尽管，这之后景瑟和夏逸云基本没有接触。 景瑟又不是什么好性格任人拿捏的人，解释了一次不听，之后每次都会还回去。两人矛盾一天天升级。 这样的工作环境，实在让人心累。 …… 她抱着夏露露，呜呜呜地诉苦，念叨了整整两小时的不开心。被夏露露塞了一块蛋糕，情绪才勉强平复。 夏露露趁机马上转移她注意力，说起有关沈掠的话题。 …… “我已经决定适当跟他拉开距离了。”景瑟脚腕肿得不行，疼，搁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手上还顽强地拿着蛋糕，时不时咬一口:“我心态确实不对。” “真的？不心软？” “嗯，我是要对他好一点，不是要让他没我不行或我没他不行，这样的关系，会很奇怪。” “嗯……沈掠确实一副没你不行的姐控样儿。你也是太宠他了，管他太多。” “所以，以后他有喜欢的人就有吧，早……谈恋爱我也不会管了。我今天会告诉他。” “你不怕他难受？你不是说了，他没安全感吗？” “随便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调节吧。我明天就回我妈家住一周，养养伤，冷静冷静。” …… 这么一聊，聊到了八点半。 八点半，话题结束，夏露露出门去买洗漱用品。 这么一买，半个小时她也没有回来。 没了人说话，客厅静悄悄。 景瑟等了等，等了又等，有点担心。拖着一条伤腿，费力拿到茶几上的手机，给夏露露打电话。 电话接通，夏露露隔着话筒，抱歉道:“对不起啊景瑟，我妈刚才特别急叫我回家，临时有点事，我忘了告诉你。今晚也可能陪不了你了……” 景瑟愣了下，“啊……没关系，你忙吧。” 几句话，电话挂断。 客厅重新陷入寂静。 景瑟眨眨眼，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无聊地看墙上时钟。 秒针一圈圈转。 脚腕一阵阵疼。 不知是她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没人说话后，脚腕比刚才更疼。 她深吸了口气，又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想说自己明天回家。也是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力，找人说说话。 这个时间，如果景妈妈没上夜班，是不会睡觉的。 电话响了几声，不通。 她妈大概又在上夜班吧。 景瑟挂断电话，消停几秒，又打给她爸。 她爸虽说是个中老年人，却没有中老年人作息。一向睡很晚。这个时间，也不可能睡觉。 电话打过去，果然接了。接的却是景爸爸的助理。助理说，景爸爸到B市了，出差，刚下飞机。在赶往酒店的车上补眠呢。 最后，问她打来有什么事情。 景瑟闷闷应几声，“没事。” 既然她爸不在A市，那么她没必要电话里诉苦，让他干着急。 又挂了电话。 景瑟老老实实坐回沙发，隔着玻璃窗，望向夜色下灯火通明的街道。 车一辆一辆，在马路上飞驰。繁华热闹。 她坐在客厅里，只感到安静，无边安静。 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手边手机忽然一震，屏幕亮起来。 景瑟立即低头看。不是消息，不是通知，甚至不是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只是个低电量提醒。 红红的标志警告她手机即将关机，唯一会响的东西也会陷入安静。 充电器在卧室里。 景瑟郁郁吐出口气，没权衡，没犹豫，马上拿起手机，扶着沙发慢慢地站起来。 简简单单一个从坐到站的动作，脚腕钻心地疼。 她忍着疼，下定好大决心，试探着走出一小步，没事。又一小步，没事。第三步……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声。 景瑟本能地回头看，身形不稳，脚腕更疼。随着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砰地一下，她摔在沙发与茶几间的空隙里:“啊！” 刚进门的沈掠一愣，撇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快速闪过去，观察了一番景瑟伤势，没立即问，一把将她从地板上抱起来。 刚说了要与弟弟保持距离的景瑟，此时紧紧拽着人家的校服袖子，眼圈泛红:“呜呜呜疼。” 沈掠拧眉。一手抱着姐姐，另一手费力地在姐姐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像哄小孩。 第37章 . 37 摸弟弟喉结 沈掠弯下腰, 把景瑟放回沙发，动作很轻，小心避开她的伤处。 景瑟整个人陷回软绵绵的沙发，一手拿着手机, 另一手还无意识揪着弟弟的校服袖子, 很用力。眉头紧皱。 “怎么了。” 沈掠被姐姐扯着, 顺势矮下身, 半蹲在姐姐面前, 姿势难受。但他并不提醒她松开手，就这么顺从地任她拽着。 “没电了，充电。”景瑟把手机给沈掠看。 “嗯。”沈掠接过手机, 蹙眉:“腿怎么了？” “扭了一下, 嘶——”景瑟稍稍一动, 疼得快要飚出眼泪。拽沈掠的手，也跟着施力更重。 沈掠不在意，只是盯着她受伤肿起的脚腕:“怎么弄的？” 景瑟瘪瘪嘴:“就今天在公司嘛，被人泼了一身咖啡, 还是热的……” “烫伤了吗？”沈掠语气凉沁沁。 “没有。” 他不信, 视线落在她身上，在她身上搜寻有没有伤。 ——虽然她穿着很厚的家居服，就算有伤, 大概率也不会被他看见, 不会被他发现。 沈掠眼神干净, 不会令人难受。 总被他盯着看，景瑟大概早就很适应。她继续说自己的，“然后我只好躲啊，结果, 就扭伤了脚……” 把今天发生的事又重复讲了一遍。 …… 听景瑟说话时，沈掠拧着眉没松开过，全程表情不好。却一句句，语气很好地回应她，极其耐心。 他的视线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仍然在寻找她身上有无烫伤。 虽是一心二用，回应也不敷衍，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倾听，认真回应。 景瑟得到满意的回应，越说越起劲。 不过，她没跟他提与同事具体的矛盾，只细数了这几天工作的种种不好。 人不好，事不好，办公桌不好，吃的也不好…… 本来，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随口抱怨一句，也就完了。可是，沈掠郑重其事，真把她小委屈当回事。 景瑟也就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真是委屈。一说，就是半个小时。 整整半个小时，沈掠就这样被她揪着袖子，维持着很不舒服的姿势，半蹲在她面前，安静地听。 直到，她说得有点激动，抬起胳膊，比划了一下。家居服宽松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一截，露出她雪白的手腕。 沈掠瞥一眼，目光停顿，立即拉下她的手腕。 景瑟说话声音停下，被拉着手腕，疑惑：“嗯？怎么了吗？” 问话间，她目光顺着沈掠的目光看过去，瞅了瞅自己手腕，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于是更疑惑:“你在看什么呢？” “这里。”沈掠唇角绷直，“烫到了。” 烫到？没有啊。她没感觉到。 景瑟将信将疑，视线再次扫过去。仔细看，仔细看了又看，看了半天，才找到自己腕骨上那一点点的深粉色。 “啊，”她惊讶：“你这视力也太好了吧，我都没有感觉。” 还试着猜测：“可能是脚太疼，别的地方疼也不算疼了。” 说完，煞有其事点点头：“是的，一定就是这样。” 沈掠瞥她一眼，第一次没理会她，注意力很快回到她的手腕。 他放下手机，一只手虚虚攥着景瑟左手手腕，另一手，轻轻地把她袖口往上折了一截。 他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腕部皮肤，微凉。 景瑟却莫名感到热，感到痒。 为什么会热，会痒。 她想，她胳膊上可能的确还有她没注意到的烫伤。 她看了沈掠两眼，也凑过去，头碰头与他挨在一起，认真严肃，跟他一起观察自己腕部是否还有烫伤。 半晌 。 沈掠撩下景瑟袖口，放开她的手。意思是没发现有第二处烫伤。 然后，他还要检查姐姐右手。 景瑟这才发现，自己右手竟还抓着沈掠衣袖。她瞬间松手，看着沈掠校服袖子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皱，不自在地咳了咳，催促，“咳，手机，充电去。” “快去。” 沈掠抿抿唇，在景瑟催促声中拿起景瑟手机。站起来，转身向她房间走去。 转眼，客厅只剩景瑟。 安静空间内，沈掠的脚步声，卧室里轻微的碰撞声……格外明显。 景瑟注意着这些声音，没由来的感到安心。早把“要与弟弟保持距离”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全忘记了。 …… 半分钟，沈掠从景瑟卧室出来。去橱柜旁绕了圈，拿出药箱。 找到药箱，他面无表情，拎着药箱回到景瑟身旁。放下后二话不说，又要检查她还有没有伤。 景瑟索性大大方方，把袖子拉上去，胳膊递到他眼前晃了晃，“看，没有了。” 一晃，收回去了，不愿意再给他一点一点细细检查。 沈掠见状，也没坚持撩开姐姐衣服再仔细看。他默了默，转身打开药箱。 景瑟看着他打开药箱，迟疑：“我腿上过药了，不久前才包扎的。” 话音刚落，就见沈掠在医药箱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一管烫伤药膏。 景瑟：“……” 不至于吧，那么一点点的烫伤，还用药膏？ 他拿错了吧？ 景瑟刚要提醒，就见沈掠拿着烫伤膏，绷着脸朝她走过来。看样子，是真想帮她涂烫伤药。 景瑟：“……” “别，不用。”她夺过他手里的烫伤膏，想说不涂的，又想着辜负弟弟心意是不是不太好。改口道，“我自己弄吧。” 沈掠手一空，脚步停下。 景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移话题：“你今天牛奶还没喝吧？作业也没写？行了，别管我了，我没事，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作业写完了。”沈掠语气平静，还是想亲手给姐姐涂药，继续接近姐姐。 “写完……写完就去睡觉呀。”景瑟：“这都十点多了，难得不用熬夜写作业，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呢。” 说话间，景瑟挤出一点点药膏，随意在腕骨处粗糙涂了一下。 沈掠脚步再次顿住。 涂完药膏，景瑟给药膏盖上盖子。上半身探向茶几，把药膏抛回医药箱里。 动作间，不小心扯到脚腕。疼得她又皱眉头。一下，勉强松开。 他现在能睡着，她可不一定能睡着。 “我记错了。”沈掠忽地道：“还有几张模拟卷，我忘记写。” 景瑟抬眼。 沈掠迅速转身，去拎他扔在玄关处一直没有管的书包。 拎起书包，他又想起什么，三两下脱掉被景瑟扯皱的校服，随手搭在椅背。 不知为什么，沈掠似乎格外讨厌穿校服。 准确说，是格外讨厌被景瑟看见他穿校服。 否则，也不会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校服脱掉。 景瑟看着沈掠校服里面那件没比校服好看多少，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心想，其实他无论穿蓝白校服还是衬衫，都一样的好看。 这么好看男生，将来，也不知会是谁的。 景瑟想到这，不自觉瘪了瘪嘴。 恰巧被沈掠看到。 他愣了下，拧眉，拎着书包快速折回，看着她肿起来的脚腕:“还是很疼？” “没事。”景瑟别开眼，语气又是有气无力的，一点也不像没事。 她自己似乎也知道，随口编:“无聊。” 坐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不能出去玩，还没有手机……对景瑟而言，的确够难熬的。 这理由，也不算是撒谎。 沈掠信了。没怎么犹豫，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手机，给姐姐:“玩吧。” 一会儿他写作业，不能陪她说话了。 景瑟没客气，没推辞，接过他手机直接打开。 到输入密码界面，停住。 其实，沈掠不是第一次把手机给姐姐玩。 光是密码，他就反复跟她说过好几次。 可惜，景瑟总也记不住。 她回想几番，想不起来，又不想再问沈掠，那样很没面子。于是伸手，很自然地抓住沈掠食指。拉过来在手机屏幕上摁一下。 解锁，放手。 沈掠收回手，无奈，知道姐姐又没记住密码，重新把密码报了一回。 景瑟故作淡定，“哦。” 一个写作业，一个玩手机，客厅很安静，气氛和谐。 沈掠时不时地，起身去拿个零食，倒杯水。自己一份，姐姐一份。 东西拿完回来，他也不怎么动，专注地投入学习。 景瑟大大咧咧的，没注意他压根不动他的那份东西。她悠哉悠哉，吃零食，玩游戏。脚腕仍隐隐作痛，不敢挪动。但心情好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有游戏玩，有零食吃。 可能是因为吐完了一堆糟糕心事。 哗啦。 沈掠卷纸翻过一页，不大的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尤其清晰。 她被吸引注意力，瞥了眼背对着她，垂头，背笔直的沈掠。 ——也可能，是因为有人陪她了吧。 …… 景瑟玩游戏玩到困，连打两个哈欠。沈掠作业正好做完。 他简单整理了下桌面，有条不紊装好东西。转身看景瑟，“去睡觉吗？” 景瑟困困地嗯一声，把快没电的手机还给沈掠。 沈掠没管手机，弯腰，一把抱起姐姐。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景瑟拿着沈掠的手机，还没缓过神，一下子，人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挨着沈掠劲瘦的腰腹，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干净，清冽。眼前，是他的下巴，喉结。 她眨眨眼，睡意倏然消散。 沈掠抱着景瑟，往她房间走。 路上，景瑟视线飘忽，飘几下，总要回到弟弟喉结。 心不在焉地观察了半天，她有了新发现。注意到他喉结左侧，大约一厘米处，有个淡淡的小红点。 很小的小红点。 虽然，他皮肤白，那个小红点却一点也不醒目，淡到和谐的程度。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莫名性感。 景瑟房间到了。 刚才沈掠进来过一趟，现在，房间灯是开着的，雪亮。 沈掠把景瑟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还掀开被子，直接给她盖上。 接下来，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 他在景瑟床前，交代:“姐姐，你晚上有事随时叫我。我熬夜没关系，睡得再晚，上课也不会困。所以你脚疼，口渴什么的，别忍着……” 絮絮叨叨把能交代的全交代完，不能不走了。 临走前，沈掠不放心地又一遍，“有事叫我 。”说完，略站了站，没理由继续留下，转身。 “等等，”景瑟忽然叫住他。 沈掠回过身。 景瑟，“过来，我有事。” 沈掠不明所以，走近。 景瑟，“弯腰。” 沈掠仍是不明所以，顺从低下身。 景瑟一脸严肃，一时没出声。 沈掠:“姐…………” 景瑟慢慢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弟弟喉结旁的红点。 沈掠睫毛一颤，呼吸有片刻停顿。 景瑟没有察觉，垂着睫毛摸他脖颈。 他无意识地咽了下，喉结滑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姐姐手背。 “哦，是颗痣。”景瑟摸两下，一脸正经地收回手。 “嗯，”安静片刻，沈掠:“姐姐还想摸吗。” 第38章 . 38 害羞的弟弟 十八岁的少年, 个子很高。哪怕弯下腰，两手撑着床垫刻意矮身，也比坐在床上的景瑟高出不少。人瘦，却有力, 手臂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喉结明显, 属于男性的特征发育良好。垂眸俯视她的时候, 压迫感十足。 虽然, 沈掠在姐姐面前一向乖巧, 像小时候一样，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他也的确是一个大人了。懂得感情，懂得喜欢, 抱起姐姐来轻轻松松。也会像以往姐姐安慰他一样, 反过来安慰姐姐。 ——是个很可靠的大人。 沈掠平时最喜欢景瑟这样夸他。每一次, 都会翘起唇。 此时，很可靠的大人只是被姐姐摸了下脖颈，或许还被碰到了喉结……耳根就倏地红透，脖颈迅速染上浅浅一层薄粉, 颜色几乎与那颗淡淡的小痣一致。他还强撑着, 面无表情，故作淡定，认真询问姐姐想不想再摸一次。 景瑟:“……”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把他怎么了。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就, 太纯了吧。 不过, 她还真想再摸一下，很好奇他现在是不是变烫了。 “不，不想了。”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他害羞成这样, 景瑟不敢再动手。 她努力维持住表情，推推他撑在她身边的手臂。摸完了，就无情地赶人走:“我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多了个人，似乎房间都变小了。空气很闷。 他还凑这么近，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景瑟扫了眼时钟，其实根本没有看清时间:“都这么晚了啊，你快去睡吧，早点睡，明天还上学呢，别熬太晚。” “我也困了。” 沈掠听她说话，一动没动，像长在她床沿似的。幸好，他那双眼睛没再一味地盯着她。而是垂眸，似乎在研究景瑟的床单。 睫毛黑压压，好长。 景瑟顺着他的视线，也垂下眼。什么也没看见，只瞧见豆沙色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床单。 “看什么呢？别看了。”景瑟只瞧一眼，收回视线。不客气地赶人，“快点去睡。” 过去这么一会儿了，他脖颈处的红，竟还没消退。 她有点后悔摸人家了。 鬼迷心窍，真是鬼迷心窍。 没事摸他脖子干嘛。 “嗯，你……”景瑟正想着要么道个歉吧，今晚这事她做的是挺突然的。沈掠忽然，迅速伸手摁了下她床头的开关。 啪，房间灯灭了。一片黑暗。 窗帘只拉了一半，淡淡的冷清的月亮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 沈掠周身被月光笼罩，直起身，垂眸低声:“姐姐晚安。” 不等景瑟回应，他立即转身往门外走，脚步略微凌乱 。背影，竟然有一丝狼狈。 景瑟:“……” 至于吗？不至于吧？ - 脚腕不舒服，景瑟这一晚睡得一点也不好，中途醒了有三四回。 每次醒了，迷迷糊糊瞧窗外，总是瞧见一片漆黑。 望着那片黑看几眼，不过半分钟，景瑟又重新睡熟。 这么一睡，到了上午七点半。每天她起床的时间。 今天天气格外好。才七点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太阳光从玻璃窗映照进来，投在景瑟眼皮上。她睫毛动了动，缓慢睁眼。刚睁开，适应不了这强烈的光线，重新闭上眼。 缓了一会，她一手遮在眼皮上抵挡光线，另一手撑着床，试图下床。忘了脚伤，想去拉窗帘遮挡阳光。 失败。 脚腕开始疼了，疼得她倒抽凉气，想起了自己脚腕受伤。 不止脚腕，太阳穴竟也突突地疼，头昏昏沉沉。不知是生病，还是睡眠不足。 景瑟经历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起床失败，倒回床上，被床垫上下轻微弹了弹。只是小幅度地一弹，让她头更晕了。望着天花板，视线开始模糊。 哪哪都难受，哪哪都不舒服。整个人，简直像废掉了。怎么会这么难受。 起个床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景瑟缓了一阵，被太阳晒得受不了，第一次讨厌晴天。她心怀怨念地迁怒着无辜的太阳，顽强地第二次试图起床。 又失败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回去，不知怎么了，想吐。 半分钟，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她深吸口气，想拿手机看看，转移下注意力。 手机在床头柜上，插着数据线正在充电。 她人，在大床左侧，而床头柜，在床的右边。 对现在的她而已，距离算是很远。 连个手机都拿不到。 “掠掠！”景瑟只好求助弟弟。 她声音有气无力，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刺刺地疼。 喊完，安静。 景瑟马上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天还大亮。沈掠早该去学校了，几个小时前就不在家了。 现在，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当然安静。 静得窒息。 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景瑟眨眨眼，莫名其妙心里也难受起来，难受得想掉眼泪。忍了忍，忍不住悄悄掉出一滴。 眼泪湿哒哒不舒服，景瑟正要擦掉，忽然，门被推开。沈掠出现在门口。 他白衬衫，黑长裤。短发湿哒哒滴着水，衬衫扣子匆忙中只扣了两粒，人鱼线若隐若现。一边走进来，还一边单手系扣子。 像是刚洗完澡，没来得及穿好衣服，从浴室临时跑出来的。甚至胸脯还微微起伏。 到景瑟床边，沈掠停下:“姐姐想起床？” 说着就要抱她。 景瑟没伸手，愣愣的:“你怎么会在家啊？今天不是周二吗？” 沈掠注意到景瑟浑身被太阳晒。 他扣上最后一粒扣子，还是把姐姐抱起来，言简意赅回答，“请假了。” “请假？你好好的请什么假？？？” 景瑟到沈掠怀里，揪住他衬衫，长发散在他臂弯，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干净，清爽。 稍稍缓解了她的头晕。 景瑟用她哑了的嗓子:“你疯了吗请假？” 沈掠没回答景瑟问题。他抱着姐姐，拧眉问，“姐姐，你嗓子不舒服吗？” 问完，发现景瑟脸色不太好。他一只手抱她，另一手，摸摸她额头。 他的手冰冰凉凉，手心贴在景瑟额头，景瑟瞬间，整个人都舒服了。 可惜只有两秒。 沈掠摸完景瑟额头，把景瑟重新放回床上，替她盖回被子。转身就要离开房间。走出两步，折回去，到窗边，刷地拉上窗帘。 房间暗下来，光被遮住。 沈掠匆匆交代，“姐姐，我去拿体温计。” 说完快步出了卧室。 景瑟质问的话也被噎了回去。 测过体温，果然，景瑟发烧了。 沈掠忙前忙后，给姐姐找退烧贴退烧药。退烧贴有，退烧药吃完了。他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出去买。买完药，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这么折腾半天，他头发总算干了。 看着姐姐吃了药，他扯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这才有了点休息时间。然而，只坐半分钟，他又起身。 景瑟搭在床沿的手，下意识一把揪住他衣袖:“还没说请假的事呢，你又想干嘛去？” 沈掠被姐姐不重地拉住袖口，顺势停住。解释，“洗床单。” 忙了整个早晨，他才想起床单忘记洗。 “洗床单？”景瑟莫名其妙:“大清早的，你洗什么床单？” 她奇怪，“还有，你不是昨天才换的床单？怎么用了一夜就洗？” “你这洗得也太频繁了。” “……” 沈掠不出声。 不知道被戳到那个点，他耳根又一次，一点点地红了。 景瑟:“？” 他低低的，不明不白应一声:“……嗯。” 然后，大步离开景瑟卧室。背影像逃跑。 景瑟:“？？？” 她缓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怀疑人生。 刚才她也没碰他啊，不就拉个袖口？？？ 第39章 . 39 幼稚弟弟 景瑟瘪瘪嘴, 没再想这件事，低头无聊地玩手机。 一晚上，很多人给她发消息。有知道她受伤，关心问候的。也有不知道她受伤, 约她晚上出去玩的。 景瑟闲着也是闲着, 一条条回。回消息的时候, 听见外面隐约响起水声。 哗啦哗啦。 停了停。 然后又, 哗啦哗啦。 …… 沈掠没有用洗衣机。 她回完一条, 想到什么，手指动作慢下来，继而干脆停下。狐疑地抬起头, 眉头一皱。 才用了一天的床单, 就要换 。 大清早, 急匆匆马上去洗床单。 问他为什么床单换得频繁，他还红了耳朵，脸色不自然。 这这这…… 电光石火之间，景瑟忽然, 反应过来了。 沈掠他, 十八岁了。 景瑟:“！” 她攥着手机，呛咳。 啊啊啊。 人家换床单就换床单。 又没要她洗。 她跟着操什么心？ 非要多嘴，问那几句干什么呢！ 天啊啊啊啊！ 忽然, 响起吱呀一声—— 景瑟思绪被打断。 她抬起头, 发现门被推开了, 沈掠出现在门口。他握着门把手，袖口折上一截，露出劲瘦的手臂，拧眉:“怎么？” 景瑟:“！” 景瑟:“！！！” 怎么这时候出现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都不给她一点缓冲时间！ 他听力这么好吗, 她咳嗽一声也能被他逮到？ 景瑟内心波澜起伏，表面，却装得一派平静，甚至脸都没红。 到底是姐姐，没弟弟那么薄的脸皮。 “没事。”她重新低头，看手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摁一摁，假装认真打字。一副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理会他，更没时间思考他为什么洗床单的样子，头也不抬，淡定道:“你忙你的去吧。” 一时间，她不太想面对他。 她补充，“我这没事的，你慢慢洗，不用急。” 沈掠:“……哦。”退出房间，带门。 景瑟让沈掠慢慢洗，沈掠没听。没多久，他洗完床单回来了，坐回景瑟床边。 出去了这么一趟，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耳朵不红了，脸色自然，眼神清澈干净。还神色自若问姐姐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 景瑟现在不饿，不是很想吃东西。 但她现在，更不想看见沈掠。 她有点不自在。 “随便吧。”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好吃的。景瑟只想把他打发出去:“你随便弄一点。” 他忙了一上午，应该也没吃早餐。 “嗯。”沈掠起身，像任她差遣的小奴隶。马上出门为她准备早餐。 门关上。 景瑟立刻浑身松懈。 在心里，她拼命告诉自己:正常，正常，这只是男孩子正常的生理现象。 进一步证明，弟弟真的已经长大。 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厨房里，响起轻微的厨具碰撞声。有条不紊。 在厨房这样的地方，沈掠比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游刃有余。 景瑟分辨着声音，慢慢地深呼吸。 - 景瑟让沈掠随便弄弄，沈掠没有敷衍，也没真的随便弄弄。 他自己煮了粥，又点了几道外卖。将一顿不知该归类为早餐还是午餐的饭菜，摆了半张桌子。有粥有汤有菜，搞得还蛮丰盛。弄完，抱着姐姐洗漱，抱姐姐吃饭。 景瑟生着病，嘴巴里淡淡的，没有什么味道，坐在餐桌前，勉强吃了半碗粥就饱了。沈掠见状也没说什么，没问怎么他忙前忙后，她只吃这么一点。 他还就着姐姐用过的碗和勺子，一言不发，很自然地替她吃掉剩下半碗。 景瑟坐在沈掠身侧的椅子上，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沈掠。 沈掠衬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很正经。袖口折上那一截也弄下来了，此时他袖口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结合他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莫名有股冷清禁欲感。 ——禁欲。 ——禁欲？ 景瑟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因为这两个字，又一次泛起涟漪。 禁欲吗，似乎不是很禁…… 似乎…… 景瑟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她干巴巴地，扫了两眼手机。一堆消息，看不进去。 她有点坐立难安。 不想再坐这里。 突然觉得，今天这个位置距离沈掠过于近了。 落座时，方便照顾她，他好像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几寸。 虽然并没有什么可照顾的，她伤的是脚，又不是手。又不是不能吃饭。 越想越远，越想越跑偏景瑟打住脑内联想。想去坐沙发了。 反正她现在也吃完饭，无所事事的。 景瑟回头，目测了一番餐桌到沙发的距离。 不近，但能全程扶墙。她走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 景瑟动了动脚腕。 还是疼。 但，也许她能扶着墙壁跳到那边？ 明天，沈掠要上学了，没有人会在家里一直管她。她不独立一点，怎么办呢？谁会整天在家里，抱着她来来去去。 而且，跳过去也不至于碰到伤脚，大不了慢一点，中途停下休息嘛。 景瑟这样想着，手撑桌沿，还真跃跃欲试要站起来，朝着沙发方向，要往过跳。 可惜，没等她成功站起来，沈掠像多长了双眼睛似的，很快察觉她的意图。他匆匆喝口水，利落起身。 椅子擦过地板，刺啦一声。 不用移动，沈掠就是在景瑟身边的。 他一言不发，矮下身，手臂从景瑟腿弯与腋下穿过。抱起姐姐的同时，还主动略略地低头，给姐姐搂脖颈。 景瑟一下子悬空:“诶诶诶！” 混乱中，抓住了弟弟头发。 沈掠闷哼一声，疼了。 景瑟立即松手，心疼地在他脑后虚抚了抚:“抱歉抱歉。” 沈掠不在意。 他垂眸问姐姐:“想去哪里？” 景瑟下意识答：“那边，沙发。” 沈掠要走。 “不过，”她揪住沈掠衬衫上一粒木色纽扣，阻止他的步伐：“我自己走就行了。放我下去吧。” 沈掠拧眉，不动，不放手。 “为什么？”他不解问。 “因为我没有昨天那么疼了，自己能走。” 说话时，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景瑟碰到沈掠硬邦邦的胸膛。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到了她身上。 她一下松开他的扣子，手不知道往哪放，目光也不知道定在那里。 沈璐完全没察觉景瑟的异样。他瞥一眼景瑟脚腕，笃定道：“撒谎。” 景瑟：“……” 景瑟无语:“我总得自己走吧，明天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提前适应。” 沈掠:“但今天我在家里。” 沈掠:“想适应，可以明天适应。” 他拒绝:“现在不行。” “……”景瑟现在是真不想让沈掠抱了。 他俩穿得都不多，隔着薄薄的衣料，太近了。抱久了，她都能感觉到他腰腹部线条。 太清晰了。 很好摸的那种清晰。 “那，那你这样也太累了。”她想出了新的理由。 “我总要你抱，你会累到的。我好歹九十多斤，又不是九斤。” “你这样，多累。” 景瑟说着说着，真开始觉得沈掠很累。眼神真诚。 静了静。 “姐姐，”沈掠唇角绷直，“我不累。” 景瑟：“你现在当然不累，一会儿，一会儿肯定会累。” “一会儿不累，两会儿也不累。我没有那么弱。姐姐。” 沈掠语气明显不爽。 景瑟：“……” “算了。”她不想以这样的姿势与他理论，她想还是早点解脱为妙。勉勉强强:“走吧，去沙发。” 沈掠闻言，抱景瑟抱得更加紧。 他也没应一声，绷着脸，直接抱着景瑟走向沙发。 其实，也就几步距离。 几步，沙发到了，景瑟要下去。 沈掠却没停。 他抱着姐姐转身，又折回餐桌。 景瑟：“？” 到餐桌，沈掠仍然没停，稳稳当当抱着姐姐，再次走向沙发。 景瑟：“……”他这是在证明他不会累吗。 不会。他没这么幼稚。 结果，第二次到沙发旁，沈掠略停了停，低头看姐姐，强调：“不累。” 景瑟：“……” 他说完，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景瑟，好像非要她夸他体力好不可。 ……真是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原来，沈掠还能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景瑟算是大开眼界了。 景瑟无奈：“好吧，好吧。你厉害，你……” 话没完，门铃倏然响起。 景瑟如蒙大赦，话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改口使唤弟弟：“有人来了，你去开门。” 沈掠朝门口看了眼。 不知忘了还是怎么，自然而然地，他抱着姐姐走了过去。到玄关，一手抱着姐姐，一手给人开门。 门打开，门外是夏露露。 夏露露看看沈掠，又看看被沈掠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抱在怀里的景瑟。愣住。 她呆愣片刻，“呃，打扰了。” 然后很礼貌地，重新缓缓给俩人关上了门。 景瑟：“………………” - 好在，这样的情景只发生在周二那天。 因为，周三沈掠上学时，景瑟被景妈妈接回了家。 第40章 . 40 找姐姐 周二那天, 沈掠有点过分。 夏露露来做客，开玩笑把门关上，他居然还真就任门关上。很淡定地抱着姐姐，转身就走。 被姐姐打了一顿, 才抿着唇, 委委屈屈, 一声不吭地再次去给夏露露开门。 家里多了个夏露露, 沈掠并没有因此收敛。 像为了证明自己不累, 他这一天的日常是，抱姐姐，抱姐姐, 抱姐姐。 景瑟要喝水, 以往他会先替她倒水, 再递给她水杯。今天，两步的距离，他非要把她抱过去，等她喝完水, 再抱回来。 景瑟要拿手机, 他抱起她，走到手机旁停下，让她自己拿。 景瑟催促他喝牛奶, 他不等她反应过来, 一下子抱起她到厨房, 等她开冰箱门，拿出牛奶给他。 因为两只手都抱着她，他没有手喝奶。还要姐姐替他插上吸管。景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替他插上吸管, 等他低头示意她喂，她才面无表情把牛奶放下：“你爱喝不喝。” 沈掠其实不怎么爱喝牛奶。 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不喝，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所以，他也就把景瑟送回去放下，自己拿起牛奶喝了。 夏露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这……” 沈掠扔掉吸管，在牛奶盒边角撕开一个口子，灌一口奶，不咸不淡瞥夏露露，面色寻常，极其自然地说：“姐姐现在不能走路。” “那你刚才把水递她不就行了？” “姐姐不想麻烦我。”沈掠几口喝完牛奶，捏瘪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淡定道：“她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脸纯良。 夏露露：“……” 景瑟：“……” 夏露露：“呵，呵呵。你们年轻人花样真多。” 景瑟：“…………” 景瑟忍了他半天，忍无可忍。在他又一次试图抱她的时候，绷着脸，啪叽一下，打了下他的手背。 那一下绝对不轻。两人一个红了手心，一个红了手背。 他看看姐姐脸色，默默把手收回去，坐在姐姐身边，总算老实下来。接下来，就用他那只被姐姐打疼的手，垂眸，可可怜怜，安安静静玩手机了。 …… 景瑟刚受伤的时候，其实是想回家住的。被沈掠照顾了一会儿，打消念头。接着，被沈掠如此照顾了整整一天，她又犹豫。 犹豫着，是不是该回家去住。 沈掠太烦人了，虽然在她的警告下有所收敛，但也没好到哪去。加上沈掠学习忙，她不能浪费他太多时间。 而且…… 而且，让一个生理心理都成熟的男生来照顾她，每天抱她好多遍……不太方便。 犹豫着，景妈妈电话来了。听了她的情况，问她要不要回家里住。 听出景瑟犹豫，景妈妈在电话里简短分析了几句利弊。其中，包括影响沈掠学习。 影响是真的影响。 沈掠虽然没说，但景瑟怎么会不明白，他周二请假，是为了照顾她。 周三早晨上学前，他还故作不经意地问过几次她中午想吃什么，看架势是想中午回来找她。 沈掠学校距离家里并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他一来一回倒是来得及，可是，这样一折腾，他哪里还有时间休息。 于是景瑟语气严肃，很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他中午跑回来，她会生气。 他听了，无声观察了几秒姐姐的表情。避开这个话题，向姐姐告别:“我去上学了。” 然后就走了。 把景瑟气得不轻。 …… 因为这，景瑟没犹豫太久，最终选择回妈妈家。 景妈妈今天休假，景爸爸也出差回来了。听说女儿受伤，推了行程，去接她。搀扶着她下楼。 极难得地，一家三口工作日凑到了一起。 回到妈妈家，景瑟照旧靠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什么也做不了，就无所事事。 家里只有她自己无所事事，景爸爸与景妈妈，两个人都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在里面一阵忙。 景瑟偶尔，能听见两人的拌嘴声。 “你放了几勺糖？” “不多不多，就三勺。” “三勺！你看看你那血糖，还吃这么多糖！” “瑟瑟爱吃，瑟瑟爱吃。” “得了吧，我看啊是你自己又忍不住。” “就一次。” “哼，哪次你都说就一次 。” “还是老婆最了解我。” 景爸爸与景妈妈工作都非常繁忙，一家人很少凑在一起吃饭。但在景瑟记忆中，夫妻俩一向恩爱，几乎没有吵过严重的架。 偶尔拌几句嘴，也绝不过夜。因为，第二天一早，两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一个城市。 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景瑟从小，就很羡慕父母的感情。但她觉得，她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婚姻。她性格算不上好，脾气比妈妈差。向人妥协，基本不可能的。 哪怕心里妥协，嘴巴也绝不认输。出奇嘴硬。 所以这么多年，会无底线包容她，从不跟她吵架的人，只有一个。 ——沈掠。 只有沈掠一个。 想起沈掠，景瑟垂眸。 她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么毫无预兆地走，把他一个人扔在家，他是不是，有点可怜？ …… 不到十二点，一家人开始吃午饭。 满满一桌子，每一道菜都是景瑟喜欢吃的。 景瑟嗅着饭菜香气，在景爸爸搀扶下坐到餐椅上，心里面那点小情绪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拍照，P图，发朋友圈。 被景妈妈念了几句，才放下手机，吃东西。 一家人其乐融融。 午饭吃到一半，电话响了。 景瑟看屏幕。打来的人，是沈掠。 景家氛围宽松，绝没有吃饭期间不能接电话的规矩。可是，景瑟看看手机屏幕上沈掠的名字，又看看餐桌对面，奇怪她怎么还不接电话的景爸爸景妈妈。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挂了电话，简短说：“推销的。” 不知为什么，当着爸妈面接沈掠电话，她莫名，不太自在。 景爸爸景妈妈倒也没有怀疑，继续吃饭。景瑟见他们都不注意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沈掠：【姐姐。】 沈掠：【姐姐。】 沈掠：【姐姐。】 一连三个姐姐。 景瑟回：【不方便接电话。】 沈掠：【嗯。】 也没问她既然在家里面，能有什么不方便。 景瑟：【我这几天都不回去了，要回大概周日。你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中午吃过饭，好好休息。】 沈掠：【为什么？】 沈掠：【为什么不回来？】 沈掠：【昨天，你还生气吗。】 沈掠：【姐姐，对不起。】 景瑟：【没什么，没生气，过几天就回了。你就自己住几天嘛，我相信你可以的。】 静片刻。 沈掠：【姐姐，我不可以。】 景瑟：【……】 景瑟又要打字，景妈妈忽然出声：“景瑟，别看手机了，专心吃饭。看好半天了你。” 景瑟顿了下，应声。飞快打字：【你可以的，乖啊。我吃饭去。】 而后关掉手机，吃饭。 景妈妈狐疑地瞅了景瑟一眼：“跟谁聊呢？有男朋友了？” “没有。”景瑟含糊应付：“就一朋友。” 景爸爸插话：“瑟瑟啊，你还小呢，不用着急找男朋友。有合适的再说。” 景瑟：“哦——” 搁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声。 景瑟瞥一眼，心里料定是沈掠的消息。加快吃饭速度。 吃完，她扶着椅子，扶着墙壁，拒绝景爸爸景妈妈帮忙，一拐一拐地离开餐桌。 回到卧室，关上卧室门，景瑟打开微信。 微信里，沈掠并没有再给她发消息，只是给她最新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每一条动态都有他点赞，她看见，并不放在心上，打开对话框，想了想，给他发消息：【吃饭了没有？】 消息发出去，好半天没人回。 景瑟扫了眼时间——哦，应该是去吃午饭了。 她退出微信，安全感很足地玩起游戏。 当晚十点整，沈掠才回景瑟消息:【没吃。】 景瑟没看到，她当时睡着了。 凌晨三点，沈掠:【姐姐，我能去找你吗。】 凌晨三点半，沈掠：【姐姐，我不抱你。】 凌晨四点，沈掠：【姐姐。】 睡梦中的景瑟在床上翻了个身。 九点半，景瑟醒来。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摸手机。 打开手机，迷迷糊糊看到消息，她懵了懵，接着，看到不同以往的室内摆设，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妈妈家里。 她眨眨眼，勉勉强强醒神。没注意时间。一口回绝道:【不要。】 补充:【我周日就回去了，你跟着折腾干嘛？九点多放学呢，哪有时间整理东西搬来搬去？写作业都没时间！在家好好上学。】 消息刚发过去，沈掠居然秒回:【哦。】 景瑟:【乖。】 沈掠再次秒回:【哦。】 景瑟:【？】 景瑟一手撑着床，艰难坐起身。靠在床头，打字:【你哦什么哦。】 景瑟：【等等。】 她仔仔细细，又看了看时间。 景瑟:【这个时间，你不是在上课？？？】 景瑟:【什么情况？偷偷玩手机？】 这次没有哦了。 沈掠言简意赅回复：【下课时间。】 景瑟:【下课也不许再玩手机。】 景瑟：【我记得你们学校不是不允许上学时开机吗？你这怎么回事？】 沈掠没回复了。 景瑟迟迟没等到回音，料想他应该是关掉手机，上课去了。也就气哼哼地关掉手机，没再追究下去。 关掉手机的同一时间，景瑟房门被叩叩敲响。 景爸爸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瑟瑟，吃早饭。” 景瑟应一声。没要爸爸帮忙，自己慢吞吞起床，慢吞吞换衣服。扶着墙壁，桌子，慢吞吞离开房间，开门走向餐厅。 到外面，景爸爸要来扶她。她也拒绝了。自己一点点移过去，也不着急。 …… 很快，景瑟就发现回家休息没她想象中好。 景妈妈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景爸爸最近倒是不太忙了，但也不会像沈掠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景瑟。叫起床，陪聊天，给她端茶倒水，不存在的。更别提，抱着她走来走去。 就算景爸爸要做这些，景瑟也不会同意。虽然她跟爸爸一向亲近，但是也不喜欢太过头，初中以后，基本没让爸爸抱过。 现在，大学都毕业了。走得再困难，也不可能接受被爸爸背着抱着。 就很奇怪，很不自在，内心抗拒。 于是，不管景瑟想不想，她现在都要“独立”起来了，凡事，都亲力亲为。再也没有和沈掠一起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待遇了。 她感到巨大落差。 也不嫌沈掠烦了。 这落差，让她渐渐地，感受到沈掠的好，想回去找他了。 而城市另一边的沈掠，并没有像景瑟以为的那样，天天催她回家。他好像习惯她不在家了。 被她教训了一顿，他安分了，也不再玩手机。只在每天放学后与她聊天。固定问一次她的脚伤，然后向她报备他自己枯燥无味的高三日常。 学习，吃饭，休息，走路，坐公交，写作业，睡觉。 每天如此循环。 干巴巴，无聊。 尽管无聊，景瑟还是很喜欢听。不知怎么，渐渐地，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就是和弟弟聊天。每天不自觉数着时间，数到将近十点，给他发消息。 有时候她没发，他也会先给她发。 每晚十点左右聊天，成了他们固定的一个习惯。 但是，景瑟也不敢多跟沈掠聊，知道他学习忙，作业多，动辄做到十二点多。往往，没聊上几句，她就会催他放下手机，赶紧写作业去。 如果他说他写完了，她就转而催他赶快睡觉。 沈掠总说，自己不困，不累。可他又不是个铁人。怎么可能休息不好没感觉呢？ 她想让他好好睡觉。 他也只好乖，只好听姐姐的。 如此一来，两人聊天时间平均下来，每天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几分钟啊。 景瑟每天都觉得，时间太少，时间不够。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讲。比如朋友家小猫生宝宝啦，某个牌子出新品啦，今天的饭菜咸了淡了甜了，家里没人，自己很无聊啦…… 不管她说什么，沈掠都能回应。明明是个话不多的弟弟，聊起天来，却非常舒服。 这就导致，景瑟不管遇见了什么事，都会想起沈掠。想记下来，晚上一一讲给他听。再听他讲讲，他一整天遇见的事情。 她唯一没有告诉他的，是她一整天，会想起他一百遍。 她猜测，也许沈掠渐渐地适应了没她在的日子。 因为他这几天没提过找她，也没催过她回家。 他曾自己在小镇住过很久，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但她住在家里，看不到他，却一天比一天不习惯。 直到，周五那天。沈掠没有什么作业，不知不觉，两人聊到了十二点。 他们俩，聊得都是些很平常，很无聊，很没营养的话题。如果有人翻他们的聊天记录，翻着翻着说不定会被催眠。 就在这样无聊的状态中，景瑟迷迷糊糊，情不自禁说了句：“唉，想回去了。有点想你。” 发完，担心有点暧昧，加了句，“还想你做的饭，好想啊——” 这样两句话发出去，竟然没有得到回复。 景瑟眨眨眼，心想沈掠该不会真被聊天记录催眠，聊着聊着睡着了吧？ 她看看时间，快到十二点半。 果然很晚。 景瑟也不介意沈掠不回，打字想道晚安。打完，担心消息提醒声吵醒沈掠。删除未发送的消息，退出微信，关掉手机。 她打个哈欠，整理了下被子，也准备睡觉了。闭上眼。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几分钟过去……景瑟还没睡着。忽然，放在耳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响起来电铃声。 景瑟闭着眼，都没看打来的是谁，懒洋洋摁接听。 这都快一点了吧？谁会打来？ 景瑟:“喂？” 清冽干净的少年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里。 “姐姐，我在门外。” “我来给你做饭。” 第41章 . 41 我可能喜欢弟弟 景瑟瞬间清醒。花费半小时酝酿出的那一点睡意, 也没有了。 她看眼时间，凌晨，一点十分。 “你疯了吧！” 明天，他还有半天课呢。 就算没有课, 这大半夜的, 他跑这么远来找她, 也是够神经的。 景瑟深吸口气, 挂断电话。只穿件淡粉色丝质吊带睡裙, 掀开被子，下床。也顾不得加件外套，顾不得找到拖鞋, 赤脚踩地板, 去给沈掠开门。 她脚腕, 基本痊愈。走路还算正常。小心穿过没开灯的客厅，停在玄关，拧门把手，吱呀一声, 推开门。 沈掠黑色外套, 黑色长裤，笔直站在门外 ，周身被淡淡的月亮光笼罩。略低着头, 表情看不清楚。 风阵阵吹。 景瑟：“快进来, 好冷。” 沈掠看见姐姐, 下意识抬起手，想抱。 手抬到一半，在半空僵了半秒，不动声色放下。 放下手, 他走进玄关，反手关门，换鞋。把换下去的鞋子端端正正摆上鞋柜，直起身。 被姐姐抱了满怀。 景瑟刚从被子里出来，即使走了这么一趟，身上还是热乎乎的。很软。 沈掠被姐姐抱了，一愣，手比思维快一步，立即矮身回抱姐姐。 一片漆黑中，两人紧紧相拥。 好一会儿没人出声。 景瑟在黑暗中抬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头发，满手凉。 她问：“冷不冷？” 沈掠脸埋在姐姐颈窝，闷闷应声：“冷。” “冷还跑来！”景瑟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两下，动作变得不太温柔。 沈掠：“……嗯。” 被姐姐揉乱头发，他声音低低的，有点委屈。 景瑟又慢慢地，把他乱了的头发理顺。 她指尖时不时地在他发间穿插。他一动不动，任她动作。 景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了？” “……” “嗯？你这小孩怎么回事？” “我……提前说，姐姐让我来吗。” “……不让。” “所以，我没说。” “哼，知道我不同意，你还来！” “……” “说说，你这是为什么，嗯？别不出声！” “因为——” 他脸凉凉的，鼻尖也凉凉的。鼻尖蹭了下她的锁骨，轻轻一下。也不知是故意撒娇讨饶，还是无意识的。 开口时，声音又低又模糊：“因为，姐姐说想我了。” “……” “姐姐第一次说想我。” “……” 轮到景瑟沉默。 寂静、漆黑的客厅里。她清晰感觉到，她心跳——砰、砰、砰、砰……越来，越来越不规律。 快到，像要跳出胸腔。 “姐姐……”偏偏，沈掠还要说。 “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他说：“早就想来找你，一直忍着。” 景瑟手指仍穿插在沈掠发丝间，好半会儿，一动不动。 片刻。 沈掠：“姐姐，我学会做糖醋排骨了。” 糖醋排骨是景瑟刚刚回家那天，在朋友圈晒那些菜里其中一道。 “你跟我回去，我也做给你吃，好吗。”他用诱哄的语气，好声好气跟姐姐商量：“我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怕她不愿意，又卖惨：“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太可以……” 委屈巴巴的，真可怜。 知道他撒娇，知道他装可怜。景瑟却偏偏吃他这招。她立即：“嗯，我……” 景瑟话没说完，忽然，寂静的室内响起门锁转动声，开门声。 一瞬间——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放手，分开。 客厅灯亮起。 穿着睡衣的景爸爸站在主卧门口，看见短发凌乱的沈掠，惊讶，“小掠来了？” 看时间，“这都快两点了。” 其实，景爸爸没说什么，只是惊讶，连沈掠来的原因都没有问。景瑟听着，却开始心虚。 她反应很大，主动开口解释：“啊，他是，他的一本书被我误装来了。明天要用的。他就只好来拿。” 强调:“很重要的。” 景爸爸并未怀疑什么。 事实上，就算知道沈掠是大半夜专程来找景瑟，景爸爸都不会认为有哪里不对。 他们俩关系太亲密了，亲密到，再怎么样都是理所当然。 放在一个月前，景瑟也不会如此心虚。 幸好沈掠算是镇定，语气平静：“景叔叔，打扰了。” 景爸爸：“没事没事，不打扰。有用的书，就赶紧找，别耽误明天用。找完也别走了，在这凑合一晚，明天叔叔送你去学校，正好顺路。” 仔细看了看沈掠，又说：“外面冷吧？瞧这孩子冻的，耳朵都红了。” 沈掠：“……” 沈掠闻言，不自在地抓了下头发，耳朵更红。开口时，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一度：“嗯，谢谢叔叔。” 景瑟瞥了他一眼，眼神微妙。 “跟叔叔还客气什么。”景爸爸：“没事了，去睡吧。我也睡了。” 说完，关门退回房间。 客厅灯还开着。 灯光下，两人脸上，带有不同程度的不自然。 安静。 景瑟看眼时间，“去睡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沈掠红着耳朵点点头，乖巧：“嗯。” 景瑟：“晚安？” 沈掠：“晚安。” 互相道过晚安，景瑟眨巴眨巴眼，转身走。 刚刚迈出半步，手腕被拉住。 走不了了，她脚步顿了下，回头瞥沈掠，眼神疑问。 沈掠垂着眸子，目光落在姐姐脚腕：“不疼了吗？” 景瑟略微动了下脚腕，“嗯，不怎么疼了。” “快好了？” “还好。” “嗯。” “嗯。” 安静。 安静了一阵，沈掠:“姐姐。” “嗯？”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好吗？” 景瑟:“嗯，我……” 忽然，主卧里，又一次传出不大的声音。 沈掠倏地松手，景瑟也马上移开视线。 两人，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几秒钟，恢复安静。 景瑟背对着沈掠，短促应了声：“嗯，可以的。” 之后，连催他睡觉的话都没说，赤脚踩在地板上，匆匆回房间。 …… 这一天，景瑟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始终没有睡意。 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景瑟没用沈掠接。起床后，给他发条微信。自己收拾收拾，打车回家。 几天没回家，家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连她前几天总拿出来用的小毛毯，也仍半搭在沙发上。 她扫视一圈客厅，心里满满当当。提着行李箱走进去，拎到卧室，整理东西。 东西整理完，沈掠还没回来。 景瑟洗了个澡，无聊地坐了坐，想起昨天夏露露推荐给她的综艺。打开电视，搜到那个节目，边看，边吹头发。 这是个选秀综艺，组男团的，选手是一些和沈掠差不多大的男生。夏露露足足有四个墙头，天天在朋友圈里，找人给她四个弟弟投票。 景瑟看了十分钟，又收到夏露露消息。果不其然，又来催她给她的弟弟们投票。 擦完头发，她给夏露露回微信:【你那个几个弟弟，都比不上我弟弟。】 夏露露：【滚。】 下一秒又：【等等，你回家了吗？回家让你弟弟也开个会员，给我几个弟弟投票。】 景瑟：【回了，滚。】 夏露露直接打来电话，极卖力地卖安利。 “这个弟弟说话声音超级好听！” “没我弟弟声音好听。” “这个弟弟腿超级长！” “没我弟弟的长。” “这个弟弟长相绝了，啥也不干，往舞台中间一站当个花瓶，我都愿意给他送钱！” “这，还好吧，没我弟弟好看。” “那你看白衣服那个，白衣服的弟弟性格超好的。简直是小说里的温润男二活过来了，不争不抢，超惹人怜爱的！” “我弟弟……” “你别说你弟弟性格比他好！”夏露露忍无可忍：“前面几个我没意见，但这个就离谱了吧！沈掠那拽样，你当我不知道吗？他眼睛长在天上！不是不争不抢，是啥也看不上！” “并没有。”景瑟蹙眉反驳：“掠掠性格很好的，只是你没看到，你跟他不熟悉——” “姐姐诶！我认识你家掠掠十多年了，十多年还不熟悉呢？你这袒护弟弟袒护的，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景瑟:“……” “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的啊，你以前挺客观的啊，你以前也说他性格不行，难交朋友啊。”夏露露狐疑：“你不对劲啊，怎么回事？你可别是喜欢上他了吧！” “……”沉默。 夏露露：“真的假的？不会吧？你真喜欢他了？我就说，你们俩不对劲嘛。” “……”又是沉默。 “我的天啊。”夏露露当她默认，“你和沈掠还真……我以前虽然想过你俩的事，但真没想到，你俩还真有这么一天。这可太刺激太刺激太刺激了吧！” 夏露露一连说了三个刺激，静了下，试探着问：“下次见面，你俩不会就在一起了吧？” “不会。”安静了会儿，景瑟终于回应。 她闷闷的:“我可能喜欢他。但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夏露露：“……不是吧。” “是真的，唉，我百分百确定。”景瑟都快忘了这件事了，现在想起来，郁闷了，“不说了，挂电话了。” 夏露露：“……别忘了帮我弟弟投票哇！” “忘不了——” 挂了电话。 电视上，综艺还在放。 夏露露喜欢的小爱豆之一，正在练习室里练歌 。独自一人：“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爱上别人……” 一句，唱不好，所以来来回回的练习：“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爱上别人……”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景瑟听着烦，索性拿起遥控器，摁灭电视。 客厅霎时间寂静。 安静几秒，景瑟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她扭头，发现沈掠站在玄关处，站了不知多久。身门都没关，呼呼吹着风。 第42章 . 42 摸弟弟腹肌 场面有一瞬间寂静。 这一瞬间, 景瑟想了很多。 沈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她没听见声音。 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听见她和夏露露的通话了吗？ 他听见了多少？ 其实，刚才更多是夏露露在说。她只说了句——我可能喜欢他。 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如果他刚回来，那么，应该猜不到她口中喜欢的人, 是他……吧？ 如果他早就回来了呢？ 如果他完完整整地, 听完了她与夏露露的通话内容呢？ 都不用完完整整, 只要三分之二, 他一定, 一定能知道她喜欢他了。 怎么办，现在她的面子该往哪放？ 他们以后怎么相处？ 尴尬，窒息。 现在, 她重新搬回妈妈家里, 还来得及吗？ 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刚才不痛痛快快帮夏露露投几张票？非要开启一个无聊透顶的话题, 在电话里比较谁的弟弟更好？ …… 风，静静吹。 景瑟长发半干，海藻般垂至腰间。风吹进来，吹乱她的长发, 吹起她的裙摆, 吹得她眼睫毛都跟着抖了抖。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掠 ，一声不吭。一只手，不自觉揪身旁的小毛毯, 内心惊涛骇浪。表面, 勉强算是镇定。 而沈掠, 也出奇平静。 他放下书包，反手带上门。一边脱掉校服，一边走进来。淡定道:“姐姐，我回来了。” 景瑟视线跟着他。 他脱完校服, 随手搭到一旁。抓了下头发:“我以为你没回来，想一会儿去接你呢。” “……” “没想到回来了。” “……” 沈掠脸色，语气，举动，都无比正常。 正常到了，有点不正常的地步。 他身穿纯白色的薄毛衣，蓝白校服裤，眼神清澈，干净。很自然地问姐姐，“吃午饭了吗？” 仿佛，没有他刚刚站在玄关，忘记进门，忘记进门的小插曲。也没有她发现他之后，两人一瞬间的寂静。 景瑟还没缓过神，眨巴眨巴眼，愣愣摇头。 景瑟:“……嗯？没有。” 接着，干巴巴地反问:“你呢，吃了没有？”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不想想他哪里来的时间吃午餐。 傻子都能看出她不对劲了。 偏偏，沈掠像是看不见。 他摇摇头，“也没有。” 而后没再说什么，捡起校服，离开客厅。 景瑟深吸口气，踩着拖鞋跟上沈掠。 沈掠停在脏衣篓前，低头，拎着外套一动不动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转身看见景瑟，他才把衣服扔进脏衣篓:“姐姐饿了？” 他若无其事:“我先洗澡。” 景瑟默了默，应声:“嗯，去吧。” 他没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景瑟被他盯得不自在，奇怪:“不去吗。” 他默默指了指她的身后。平静提醒:“姐姐，你把门挡住了。” 景瑟:“……” 景瑟:“哦。” 景瑟僵硬地挪了一步，给他让路。 沈掠又看了她几眼。打开浴室门，略低身，手臂擦过她的肩膀，从她让出的那条窄路勉强挤进浴室，关门。 静半晌。 景瑟身后窸窸窣窣声，水声，水声淅沥。 一门之隔的几米外，沈掠开始洗澡了。 听了几秒水声，景瑟慢半拍反应过来。热气上涌，立刻转身走。结果，走得急了，本就没完全恢复的脚腕突地刺疼。 她险些摔倒，眼疾手快扶住墙壁，还是弄出声音。 浴室水声停了。 沈掠:“姐姐？” “没事，没事。”景瑟回了两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卧室，淅沥水声隐约。 景瑟关上门，给夏露露发微信。 景瑟:【完了。】 夏露露秒回:【？】 景瑟:【完了完了。】 夏露露:【不是吧？你票投错人了啊？？】 景瑟:【不是。刚才我们打电话，好像被他听见了！】 夏露露:【谁？】 夏露露:【！！！】 夏露露:【沈掠？？？】 夏露露:【你这运气。不知道算好算坏。】 景瑟:【但是又好像没有。】 景瑟努力搜寻着刚才画面的每一帧:【他什么都没说，还问我吃没吃午饭，表情什么的，都很正常。】 景瑟:【而且，他耳朵没红。】 夏露露:【为什么他耳朵要红？】 景瑟:【他害羞，他超级容易害羞，一怎么就耳朵红。】 夏露露:【哈？一怎么啊？】 夏露露:【我从来没见过他害羞。】 夏露露:【你怎么人家了，搞得人家总害羞啊？】 景瑟:“……”这是重点吗。 她试图掰正话题:【但是他刚才又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不正常。所以我不太确定。】 夏露露:【那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接着又:【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害羞啊他？啊？你调戏人家了吗？】 【呵，表面一口一个弟弟，背地里却调戏人家。我强烈谴责你！】 【不过，沈掠那么冷淡的酷弟弟，害羞起来是不是特带感啊？】 就知道她不靠谱，景瑟冷漠脸，关掉手机。 - 不知道沈掠是什么时候洗完澡的，景瑟感觉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她房门就被敲响，沈掠叫她出去吃饭。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接着想到，如果她表现得太不寻常，他就算没听见什么，也会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继而产生些她不能控制的联想。 事情没确定前，她正常点会比较好。 于是，景瑟迟半刻答应了声，竭力表现出没什么事的样子，推开卧室门，走向餐厅。 一餐午饭安安宁静吃完。 期间，景瑟没主动开过口，沈掠只问了句他洗澡时景瑟发生了什么事，得到一个敷衍的“没事”后，也很反常地不说话了。 直到景瑟吃完东西，又要回卧室。人到卧室门口，才被叫住。 沈掠:“姐姐？” 景瑟顿了下，背对着他故作淡定，“嗯。” 安静。 他突然不出声。 景瑟的心，渐渐提起。 他要问她什么？ 他要是忽然问:“姐姐，你喜欢我？” 她该回答什么？ 说不喜欢。 然后他说他听到了，该怎么办？ …… 片刻，沈掠语气平常地问:“不吃了吗。” “嗯。” 景瑟悬着的心，霎时落回原地。 回应完，她要继续走。 沈掠又:“姐姐……” 景瑟:“……”烦不烦！ 她转过身，对上沈掠疑惑的眼神。 “你去哪？”他问:“睡午觉吗？” 问完，扫了一眼时间，“两点半，姐姐。” 委婉提醒她，这个时间不适合她睡午觉。太晚。 睡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以往，假如她不睡午觉，白天是不会回卧室的。会在外面陪他。 而且，这么多天不在一起，正常来说，她今天也该陪她。 “……我不睡。”景瑟憋憋屈屈地说:“手机没电了，充电。” - 景瑟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看电视。 手机送卧室充电去了，现在，她也只能看个电视。 电视上，在重复播放她中午看的那期选秀综艺。 重复的不要紧，景瑟现在根本注意不到重不重复。她满脑子都是，那通电话沈掠究竟有没有听见。 她要问他吗？ 问了，无非是两个结局，或尴尬，或安心。 现在这样，没比尴尬好到哪去。还不如直接问呢。 可是，干脆不问，心照不宣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不是更好？ 景瑟正纠结着，身侧一陷。 沈掠挨着她坐了下来。 因为刚洗过澡，他换了衣服。本来的白毛衣校服裤，换成了黑衬衫，黑长裤。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味。 景瑟瞥他一眼。 他皮肤奶白，乖帅乖帅的。短发没完全干，仍带着一股潮意。 少年感满满。 只一眼，景瑟快速收回视线。 也就正好错过了沈掠看向她，带有探究意味，想确定什么，却不敢确定的眼神。 电视上，年轻的男生们唱歌，跳舞，说说笑笑。电视外，两个坐在一起的人，始终安静。 景瑟一直盯着电视，一错不错。 沈掠不看电视。他坐在姐姐身边，时不时地，就要瞥姐姐一眼。 景瑟当然能察觉到他这一眼一眼，但她假装没有注意，假装看电视看得专注认真。 气氛诡异，电视静静地播。 播着播着，屏幕上出现一个练舞时喜欢撩衣摆擦汗，一会儿露一次腹肌的小练习生。 后期剪辑也是很懂，把他几次撩衣摆的画面剪到了一起。配上滤镜，配上特写汗珠。 景瑟注意力再不集中，也很难记不住他。她多看了他几眼，眼熟。于是拿起遥控器调进度条，重看。第二遍，想起来了，这人是夏露露的墙头之一。 夏露露还拜托她给他投票。 沈掠不知何时也看向电视。 见景瑟对这个练习生格外注意，他抿唇，“姐姐……” 景瑟:“！” 他怎么又叫她…… 他怎么总是叫她？ 他又要干嘛！ 不知道沈掠这次又要说些什么，景瑟打断他，提前转移话题，“嗯，手机借我。” 沈掠默默把手机给她。见她低下头，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他脸色有所好转。本来要说的话，也没说了。 过了一会，他想起姐姐总记不住他手机密码，探身过去，想看看她这次解开了没。如果还没解开，他索性换串简单数字。 结果，一看，景瑟竟然解开了密码，现在手机上显示的界面，是投票网站。她在一群男选手中翻啊翻，筛筛选选，翻到刚才不停掀衣服露腹肌的练习生，停下，连着摁了好几次投票键。 沈掠:“……” 景瑟投完票，把手机还给沈掠。 沈掠接过手机，神情郁郁。 两人又回到之前的状态里，一个看电视，一个一会儿看姐姐一会儿看手机。 被景瑟投过票的练习生镜头很多，总切到他的画面。 于是，景瑟不得不一直看着这个练习生。看久了，心里难免比较。觉得，他哪都不如沈掠好。 身高不如，长相不如，就连腹肌…… 好像也，不如 ？ 沈掠的腹肌，她只不小心隐约看过一眼，没有机会见到全貌。 如不如，她也不能肯定。 他们住在一起时间不短，但沈掠一向很有界限感，就算她过界，他也不会过界。一直是个注重隐私的乖巧弟弟。 …… 景瑟望着电视屏幕，乱七八糟想东想西。 忽然，沈掠幽幽出声:“姐姐——” 拖着长调:“嗯——” 沈掠:“我胃疼。” 景瑟蹙眉，“嗯？胃疼？” “嗯。”沈掠垂着睫毛，低低应一声。 景瑟立即起身，“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我去拿药。” 起到一半，被沈掠拽着手腕拉回去:“不要。” 景瑟:“？” “胃疼怎么能……” 沈掠拉着姐姐手腕，慢慢地慢慢地，探到自己的腰腹间。 景瑟:“！！！”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她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触碰到他浅浅的肌肉线条。 以及，那道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久违的人鱼线。 这哪里是胃啊。 低到，她手甚至能抵到他的皮带。 景瑟哪能想到这个，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 沈掠松松地摁着姐姐手腕，松，却刚刚好控住不让走。一脸纯良:“揉揉。” 第43章 . 43 不要撒娇 当然并没有揉。 沈掠只是抓住姐姐手腕, 在自己腹部不重地贴着。 还隔一层衣料。 虽然隔一层衣料，触感也够明显的。景瑟垂眸，温热的掌心一动不动，真就这么贴了几秒。 这几秒, 是因为震惊, 是因为没缓过神, 是因为没想到, 沈掠会忽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还有景瑟绝对不会愿意承认的一点—— 触感太好。 她还是第一次摸男孩子的腹肌。 没想到摸起来, 触感会这么好。 更没想到，第一次摸，摸的会是她弟弟腹肌。 其实, 现在的各种社交平台上, 晒腹肌的男生很多很多, 一不小心就会翻到。可能是因为看过太多，腹肌对景瑟没什么吸引力，每次看到，她就面无表情划过。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有时候, 甚至感到油腻。 然而, 第一次隐约瞥见弟弟腹肌，景瑟既没有冷漠掠过，也没有感到油腻。 现在隔着衣服亲手摸到, 她第一反应是, 啊, 果然，掠掠的腹肌也是最好的。比那个练习生的好。 接下来，她恍恍惚惚想起，他疼的不是胃吗。 这里什么时候成胃了？ 再然后, 明白了，这家伙明摆着是在套路她呢。 他为什么这样做？ 突然让她摸腹肌，是为了什么？ 景瑟摸着沈掠腹肌，疑惑抬眸。 沈掠脸色镇定，眼神无辜清澈，平静与她对视。 景瑟手没挪开，极力装作和他一样平静。提醒，“学霸，腹……” 本想说胃不在这里，却差点说成腹肌。 景瑟及时停住话茬，仔细瞅沈掠，沈掠似乎没发现她说错话。 他也有点走神。 不淡定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清清嗓子，垂眸看自己的手。小拇指勾了下，指腹，刮过他衬衫最末端那粒纽扣。 纽扣动了一下。 “学霸，”她说:“胃应该不长这里。” “……”景瑟这么不经心地一勾，沈掠耳根红了。 纯得不行。 明明，最开始是他自己先动的手。 沈掠垂下薄薄的眼皮，喉结难耐地动了两下。手，却仍旧控着姐姐手腕不放开。低声:“是吗。” 景瑟也没挣扎着要移开，心不在焉回他:“好像是吧。” 安静片刻。 “那我这里疼。 ”沈掠抬眸，“姐姐……” 这次要点脸了，说不出让姐姐“揉揉”了。 他重复了遍:“疼。” 这意思，还是让姐姐给他“揉揉。” 因为他手一直握着姐姐手腕，固执不肯松手。 这架势，哪怕他没明说，景瑟也懂。 景瑟盯着他衬衫褶皱，看了有好几秒。 还算没有失去理智，她说:“你又不是没手，自己不能揉？” 虽然这样说，手却没拿走。 “……” 景瑟故意拿出姐姐架势，蹙眉训他:“你长大了，是大人了，不管哪里疼，都应该自己揉。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这话说的，就像他小时候经常撒娇。 其实，小时候磕了碰了，哭着让人哄的那个，是景瑟这个做姐姐的。做弟弟的沈掠，小时候安静沉默，懂事的不像弟弟，像哥哥 。 长大后，他才爱向姐姐撒娇。 仔细算算，正好是他十六岁那年，向她表白的不久前，他才变得爱撒娇。 不知习惯了还是怎么，喜欢她的时候，他跟她撒娇，不喜欢她了，他还会跟她撒娇。现在喜欢上别人了，他居然，照旧这样撒娇。 ——景瑟完全不认为，他口中喜欢的人是她。 因为，以他们俩那时候的关系，他如果喜欢她，绝不会大大方方，那么痛快承认他有喜欢的人。 再怎么，也会迟疑一下。 所以，他怎么明明喜欢别人，还对她撒娇？ 而且，这次这么过分。 他是听见了她与夏露露的通话，好奇，所以试探真实性，测试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吗。 景瑟抿唇，马上感到丢脸，不想再摸沈掠。忽然觉得，他腹肌也没有那么好摸。 她深吸口气，手掌收成拳，想锤他一下，然后就撤开。结果，不小心攥起了他的黑衬衫。 他扣子松，被她这么一弄，最下面那颗直接开了，露出腹部皮肤。 景瑟察觉，下意识低眸。又看到沈掠衬衫下面，那道没入裤腰的人鱼线。 他皮肤是真的白，奶白奶白。干净得像牛奶。很少有谁给人感觉这么干净，这么纯。 可能就是因为白，脸红明显，才让他看起来这么纯。 仔细想想，一个十八岁的男生，一个床单用一晚就换的十八岁男生，一个有了喜欢的人，还让别人摸腹肌的十八岁男生，能有多纯？ 忽然，卧室里响起电话铃声。 景瑟回过神，迅速松手，放开沈掠那截衬衫。又攥起拳，在他腹部锤了一下。算是实现自己刚刚的计划。 沈掠猝不及防被姐姐打，愣了下。手一松，让景瑟顺利抽出了手腕。 她起身，迈着不高兴的步伐匆匆走了。 砰，门关上。 沈掠坐在沙发上，没去追。视线跟着姐姐，直到被门阻隔。 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门许久，他抬手，无意识地搓了下脸。 表情是难得的懵。 沈掠确实听到了景瑟与夏露露的话。 事实上，今天一放学，他就开了手机，准备给姐姐打电话。开机后看到姐姐微信，立刻赶回家找姐姐。 到家门口，开门的时候，他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 提起他名字的，不是姐姐声音，像是夏露露的，所以他没注意听具体内容。只想着，家里的肉够不够待会儿给姐姐做糖醋排骨。 开门，一切声音都清晰。 他听见夏露露一句——“下次见面，你俩不会就在一起了吧？” 然后，是景瑟的话。 ——“不会。” ——“我可能喜欢他，但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沈掠当时脑子轰地一炸，不动了。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夏逸云？ 还是某个最近来探望她的同事、学长？ 他花了好一会儿，勉强冷静。 没关系。 有喜欢的人能怎么样。 姐姐也不是第一次有喜欢的人。 哪怕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也不能怎么样。 他会把她抢回来的。 反正道德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过。 姐姐都没有了，有道德干什么。 沈掠这样想着，对上了景瑟目光。 景瑟看见他，愣住。居然有一刹那紧张。 紧张？ 她为什么会紧张？ 接下来，这个疑问盘旋在沈掠脑海，挥之不去。 因为，景瑟一直不对劲，一直紧张。很反常。 而且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他什么。还出奇地，跟了他一会儿。 姐姐是担心他知道她有喜欢的人，生气？ 沈掠的确生气。 但是，他不愿意在姐姐面前表现出生气的情绪，更不愿意让姐姐看到他不乖。 姐姐喜欢他乖。 于是，他进浴室洗澡。借着洗澡，试图平复情绪。 姐姐昨天都抱他了，还说想他。 他昨天，其实有产生了一丝可笑的错觉。误以为，姐姐会不会像他喜欢她一样，也有点喜欢他呢。 他十八岁，不是十六岁。 会不会给她感觉不一样。 今天，姐姐一句话将他打回现实。 姐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他忘了那两年吗。 姐姐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不喜欢他的年纪啊。 沈掠洗完澡，在浴室里，尽力平复了情绪。担心姐姐饿，离开浴室，给姐姐做糖醋排骨。 做着糖醋排骨，沈掠思绪，仍一直围绕在景瑟身上。 无法不去想。 姐姐会喜欢谁。 姐姐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竟然喜欢别人？ 到底是什么人。 沈掠回忆起他进门前，到进门后听见的所有话。 先是夏露露说了一句:“沈掠……” 这句话不会太长，因为他开门只用了不到一秒。 开了门，他听见夏露露问:“下次见面你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姐姐说不会。 然后说“他有喜欢的人。” 这一番对话中，似乎没有出现，也没来得及出现除他以外的人名？ 沈掠反复回想了几遍，渐渐站直身体。 没有，不会有其他人名。 姐姐的口中的“他”，有没有可能指的是他？ 一些记忆，在沈掠脑海重现。 听他说有喜欢的人，姐姐嘴上说不生气，却不给他吃蛋挞，不理他。 有一天，姐姐莫名摸他喉结。 昨天，姐姐说想他。姐姐主动抱他。 景叔叔出来，姐姐紧张，避嫌。 …… 中午，沈掠烧糊了练习过七八次的糖醋排骨。 …… 接下来，沈掠一直观察景瑟反应。 但他不敢确定。 哪怕有再多证明，他都担心是自己的错觉。 哪怕姐姐承诺不会再不理他，他也时刻担心，一切重回那两年。噩梦一般的两年。 哪怕姐姐摸了他腹肌后，没有立刻躲开，反应也不像排斥。甚至像是有点喜欢—— 后来被锤一下，他又立刻担心，担心她是不是生他的气。是不是慢半拍才意识到他的行为不妥，进而，再次对他产生厌恶。 对于姐姐，沈掠完全不敢赌。 他坐在沙发上，散着衬衫扣子，茫然。 腹部隐约一点红印。 姐姐打他那一下不轻，完全没有心疼。 他刚才说疼，是装出来的。现在真的疼了，却不敢再找姐姐说疼。 沈掠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目光久久不动。 几次，他站起来，又坐回去。 直到，他手机响起微信消息提示音。 是姐姐。 他微信里只有姐姐一个人。 几乎是立刻，沈掠拿起手机，解锁，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专注认真。 与景瑟的聊天框里，果然多出一条。 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姐姐:【你想什么呢，我不可能再喜欢他了，他高三啊！而且，他有点渣，都有喜欢的人了，还让我摸他。】 沈掠看完这条消息，听见景瑟卧室响起砰地一声。 像是手机掉在了地板上。 难得没有立刻问姐姐有没有事，他紧紧盯着这条消息，眼神愣愣。 很快，消息被撤回了。 第44章 . 44 姐姐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景瑟想不通, 想不通她今天怎么会倒霉到这个程度。 先是承认喜欢沈掠，疑似被沈掠听见。 后又把想发给夏露露的微信，误发到了沈掠那里。 其实，她跟夏露露已经聊了有好一会儿。翻翻上面的聊天记录, 她发出的大多数消息是没意义的“烦烦烦”“啊啊啊。” 二十几条消息里, 才这么一条带有具体内容、能明显看出在吐槽沈掠的。偏偏, 就怎么巧, 发给了沈掠本人。 这一次, 翻车翻得可以说是很彻底。 虽说那条消息没提名字，但有“高三”“喜欢别人”“摸”这几个关键字眼。就算沈掠是傻子，也不会看不出。 何况他不但不傻, 还非常聪明。 现在, 只能寄希望于他善良一点, 愿意与她维持成年人的体面。体贴装作没有看见。 或者，他真的没有看见？ 毕竟沈掠把手机当摆设，平时很少会碰。又不像她，手上总是拿着手机。没什么事也翻来翻去, 消磨时间。 景瑟心里, 升腾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想了想，起身，决定出去打探一番。 拖鞋都忘记穿, 景瑟赤脚踩在地毯上, 到卧室门口, 小心推门，从门缝望出去。 沈掠坐在沙发上，还是她离开时的位置，衬衫被她弄得略微凌乱, 下摆依旧敞着。 他垂着头，不管衬衫。拧眉，认真专注，一动不动地看手机屏幕。出神。 真是很难得见他出神。 他现在的表现，就像是遇到了毕生最困难，最无法理解的题目。 那道题目是什么，不言而喻。 景瑟最后一丝希望，啪地一下，破灭了。窒息地准备关门。 沈掠似有所感，忽地抬起了头，视线笔直投向景瑟。 四目相对。 一秒钟，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 景瑟眼睁睁地，看着沈掠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景瑟：“！” 砰地一声，她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关上门，景瑟背靠着门板，谨慎聆听外面声音。 迟迟没听见他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她缓缓，缓缓地出了口气。 不行。 无论如何，她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少，是暂时离开。 景瑟定了定神，立刻去收拾东西。 至于一直在客厅里，待会儿必定会看到她出门的沈掠，景瑟倒没太在意。 她不担心被他阻拦。 既然他收到消息了，就应该明白她为什么走。 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快要十九岁了，一向理智，成熟。会维持成年人的体面的。 景瑟迅速整理了两件东西，换上大衣。拎着东西出门。 沈掠果然还在外面。 他似乎刚洗了脸，发烧湿漉漉的。撞见她，一愣。 景瑟若无其事别开眼，装作没有注意到他，向玄关走。 一步，两步，三步…… 景瑟能感觉到沈掠视线一直跟着她，她竭力表现出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拦她，不会把场面搞得尴尬，不会…… 沈掠忽然出声：“姐姐你出去？” 景瑟：“……” 沈掠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路，拧眉：“去哪？” 景瑟：“……”说好成年人的体面呢！ 景瑟：“回家。” “你不是刚从家里回来？”沈掠竟然刨根问底：“为什么又去？” 景瑟：“……”为什么又去，你不知道吗！ 景瑟没想过沈掠会拦她，更没想过他会问她为什么回家。所以，没有事先准备说辞。 她随口遍了个理由：“耳环忘在那边了，我去拿。” 沈掠垂下眼皮，默默看她手里装着衣服和日用品的包。 景瑟：“……” 给她留点面子，是会死吗。 她无视他的眼神，不再理会他了。越过他 ，准备离开。 沈掠反应很快，又一次拦在她面前。 “别。” 他短发还滴着水，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姐姐：“姐姐，我陪你去。” 他说：“正好去看看叔叔阿姨。” 像是为了防止遭到姐姐拒绝，特地补充：“我作业在学校写完了，在家里也没事做。” “一起吧。” “……” 景瑟严重怀疑，沈掠想把她气死在这里。 她默了默，平静问：“你很想去？” 沈掠毫不迟疑：“想去。” “好。”景瑟眨眨眼，“那你去吧。” 沈掠:“……？” “拿个耳环，也用不着兴师动众，两个人去。”她真诚提议：“愿意去你就自己去。” 景瑟:“这样行吧。” 沈掠：“……” 他垂下眼睫，委屈巴巴：“……行。” …… 景瑟没等沈掠回来，沈掠离开没多久，她就去找夏露露了。 受伤后，景瑟一直没出去玩，早就想出去了。夏露露昨天就约她，她当时差点同意。 点头前想到沈掠，景瑟才拒绝了夏露露的邀约。她和沈掠，也好几天没见面，说实话，她很想他，在家里半夜发出去的想他丝毫不作假。终于回来了，她想在家里，多陪陪他。 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早知道，她就出去玩了。 现在，陪沈掠是不可能了，她巴不得不用见他。因此，夏露露发消息来稍微劝了两句，景瑟就同意去找她了。 去之前，给沈掠发了条消息：【今晚有事不回，早睡。】 - 周六晚上，景瑟睡在了夏露露家。 周日一早，她看手机。发现有两个来自沈掠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未读消息。 打开消息看，就一个字：“好。” 景瑟瘪瘪嘴，瞧了眼危险的手机电量，关机。 又跟夏露露玩了整整一天。 今天有朋友过生日，她还很难得地喝了点酒。 过生日的朋友调侃景瑟：“真是大忙人，整天见不着人，还以为你今天也不肯来呢。” 紧接着不知谁说：“哪还有时间和我们玩，陪弟弟呢，陪弟弟谁不想呢。” 这其中有知道沈掠的，奇怪：“沈掠不是高三了吗，还用你陪啊？我像他这么大，都恨不得家里没人管我。” “谁不是啊，谁十七十八了还想让家里人管着啊。” “是啊是啊，我那时候巴不得没人管我，我还……” 众人七口八舌，聊着聊着，聊到自己的高三生活。 夏露露没参与话题，她喝多了酒，烂醉如泥。衣袋里手机一直响，被她迷迷糊糊摁了关机。 景瑟也没参与。她想起早上收到的，来自沈掠只有一个字的消息，心里冒出点小情绪。郁闷地抿了口酒，“哼。” - 天黑。 朋友生日，景瑟今天也有点喝醉，脑子不清不楚。 她把车扔在了夏露露那，打车回家。 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 打开灯，客厅空荡荡的，没人。 景瑟站在玄关，迷迷糊糊地眨巴几下眼，轻声：“掠掠？” 没人应声。 喝过酒，景瑟思维有点迟缓。她又呆呆站了几秒，才踢掉高跟鞋，走进去。慢吞吞，挨个房间找人。 没人。 沈掠没在家里。 今天不是周日吗，他怎么不在家里？ 他会去哪里？ 景瑟停在阳台上，站了许久，慢慢蹲下去，抱住膝盖。 她头痛，脸埋进膝盖缓了有半分钟。 满脑子想的，全是沈掠去了哪里。 她对他的社交圈，了如指掌。她，红毛。还要加，勉强算上她爸妈。 以及—— 沈掠口中那个，他喜欢的女生。 红毛在云望镇呢，他不可能去找他。她爸妈家他昨天才去，今天不可能再去一趟。 所以，沈掠是去找他喜欢的人了吗？ 景瑟这样一想，头更疼了。 她闭了闭眼，几分钟后，慢慢睁开，劝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揉揉太阳穴，抬起头看窗外，转移注意力。 结果，她看见了沈掠。 景瑟住的楼层不高，沈掠的身影对她而言又比较特别。只一眼，她就能确定路灯下那个正在听女生讲话的男生，是沈掠。他的衣服，她也眼熟。 她凝神，仔细地看。 两人说话时间不长，大概只交流了三两句，止住话茬。景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看见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这栋楼。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要带喜欢的女生回家？ 难道他以为，她今天也不回家？ 这也太过分了吧！ 景瑟心里的火腾腾往外冒，没多久，听见了钥匙转动声。 她绷着脸，回头看。看见门被推开，看见身穿纯黑色外套的沈掠出现在门外。 她只看了他一眼，然后，歪头看他身后。 好像没人？ 人哪去了？ 见他只身走进来，还反手关门。她不自觉发问：“你怎么一个人？” 语气惊讶。 沈掠脱外套的动作顿了下，“？” “什么？”他继续脱。 脱掉外套，他里面只有一件卫衣。 卫衣是不带图案的纯白色。 景瑟没说过，她其实很喜欢沈掠穿白色。穿白色的时候，他看起来特别干净，特别纯，尤其白色衬衫。每次他穿白色衬衫，她都会暗戳戳地，多瞅他几眼。 沈掠没问出话，也没在意。他穿着姐姐喜欢的白卫衣，向姐姐走过去。走近，嗅到姐姐身上的酒味，没有表现出意外。弯腰试图抱她，把她转移到沙发上去。 景瑟抵着他胸膛，推开他不让他抱。执着问：“刚才的女生呢？” 沈掠放下手，茫然了有三四秒。发现眼前这扇窗能看到楼下，才明白过来景瑟口中“刚才的女生”是谁。 “她回家了。”他答。 景瑟盯着他，片刻，“哦。”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窗外。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夜色静谧。 沈掠抱不到姐姐，只好挨着姐姐坐下。 他情商不低，只是一时没能适应姐姐会吃他的醋。疑惑片刻，忽然想到昨天姐姐错发的微信。 他马上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莫名其妙问刚才的女生，问完，一脸的不开心。 于是，明白了，她好像在吃醋。 沈掠轻轻笑了一下。 怕姐姐不高兴，忍回去。认真解释:“姐姐，刚才那个女生……”是他同学，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们俩打了声招呼而已。 那个女生有喜欢的人，跟他没任何关系。 然而没等解释，被景瑟打断了。 “挺好的。”她口是心非：“那个女生挺好的，你喜欢就行了。” 沈掠：“……” 景瑟不看沈掠，她依旧望着窗外，望着刚才他和那个女生站过的地方。赌气道：“你随便吧，爱喜欢谁喜欢谁，喜欢谈恋爱就谈恋爱，喜欢找女同学玩就找女同学玩。其实你都成年了，谈恋爱不算早恋，随便你找谁谈吧。” 沈掠听到姐姐最后一句，本想解释的话，变成了：“真的吗？” 沈掠：“姐姐，你觉得我可以谈恋爱吗？” 景瑟一噎：“可以！当然可以！随便你！” 一声比一声高。 她气死了，说气话：“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问我干嘛？难道我不让谈，你就不谈了吗！我说不可以有用吗！你去吧，马上就去！现在就去找你女朋友好了！” 沈掠像是感觉不到景瑟生气：“姐姐，我还没有女朋友。” “那你就去表白咯！反正你长这么帅，随便找个人表白都愿意跟你谈恋爱！不愿意，你就□□，反正你长这么帅！”景瑟是真有点醉，否则，不会在被弟弟气得半死情况下，还夸弟弟帅。 她推推他:“去吧，去吧，快走开！” 没推动。 手还被弟弟抓住了。 一根一根，沈掠把手指插进她指缝间，很温柔地收拢。 一阵安静。 “那姐姐愿意吗？”沈掠忽地问。 景瑟一手抱住膝盖，另一手被弟弟牵住，眼尾泛红，长发微乱，懵懵的。 她就这样懵懵的，懵懵地看着沈掠那张被她夸了两次的帅脸 ，忽然凑近。 近到没有距离时，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贴了一下。 一个凉凉的吻。 亲完，沈掠没离开太远。他的唇，距离她的仅毫米远。说话时，唇珠都会不小心擦过她的。 他轻声，“姐姐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第45章 . 45 吻 十八岁的少年, 干净，纯粹，眼神清澈。连亲吻，也极其青涩。 偏偏只是这样, 景瑟被诱惑到了。 她眨眨眼, 无意识地咽了下, 没有回答沈掠的问题, 事实上也想不起要回答, 她想再亲一下。仗着不太清醒，也真的这样做了。主动上前。 沈掠察觉，反应很快地后仰, 在两人之间拉开一道距离。人躲开, 暂时不给亲：“姐姐……” 他执着于他的问题, 想听回答，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想有个仪式感。 否则，他无法安心。 即使, 已经确定景瑟是喜欢他的, 已经确定景瑟八成会说愿意，他也无法安心。其实，他心里完全没有被爱人爱着的踏实感, 安定感。他似乎天生缺乏安全感。 这么多年了, 不管景瑟对他多么上心, 多么关心，他照样患得患失，担心景瑟早晚把对他的关心收回去，一言不发离他而去。 被景瑟晾过两年, 他更加没安全感，患得患失加剧。连阻止姐姐在外留宿，都不敢。知道景瑟死要面子，他担心把景瑟逼得太过，她会不开心，会生气，会收回对他的喜欢。 他还记得，景瑟昨天在电话里跟夏露露说的，是“可能喜欢 。”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也许，她对他的喜欢仅有一分而已。也许，就连一分也没有，只有新鲜感。 …… 景瑟哪里会懂沈掠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心思没有他那么细腻，想的也不如他想的多。 现在她还喝多了酒，思维迟缓，什么也不愿意考虑 。她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只知道她想亲弟弟，弟弟却不给她亲，于是愣了下。 沈掠，“ 姐姐，你……” 他想说你还没回答我。 他想问你究竟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话说到一半，景瑟露出委屈的表情。 沈掠:“……” 沈掠话音止住，完全无可奈何。 就像景瑟见不得他委屈一样，他同样见不得景瑟这样。 片刻，他认命般俯身重新挨过去，红着耳根，给姐姐亲。 - 第二天，景瑟很早就醒来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刻意放轻的响动，睁开眼。 这不是她的卧室。 也不是她的床。 是沈掠的。 沈掠一向干净整洁的床，此时乱糟糟的。床单皱巴巴。 她身侧，带有余温。 景瑟闭上眼，扯着被子遮过头顶。 昨天她都干了什么！ 非要亲弟弟。 亲着亲着，不知怎么想的，要摸腹肌。 隔着厚厚的卫衣，摸不到。还发脾气，嫌卫衣碍事，说讨厌他的卫衣。 惹的沈掠把头埋在她脖颈，闷笑。 然后只好去换衣服。 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抱进来，背对着她换衣服。换完，她睡着了。 其实没有睡熟，她当时，处于半梦半醒状态，能记起当时发生的事。记得沈掠穿着新换的衬衫，安静地抱着她，抱了许久。 后来，还低低说了一些什么。 她隐约记得一些。 隐约记得他说他下午去夏露露家了，因为她和夏露露都不接电话，他以为她还不想回家，所以去找她。从夏露露那得知她已经回家，又赶回来。 他说，她一夜没回家，也没怎么理他，他很想她。 最后，还委屈巴巴告诉她自己不渣。这么多年，除了她，他谁都没喜欢过。 …… 后来还有很多话，她忘记了。只记得，她抱他抱得很舒服，把他当抱枕了，抱到最后，甚至不愿意松手。 沈掠试图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卧室，倒是送回去了，可是，她当时迷迷糊糊，不愿意让他走。 他哄小孩似的，哄了她两声。不管用，只好又抱着她回到他的卧室。 …… 景瑟现在，又怪自己失态，又恨自己喝酒不会忘事。 昨天，她明明都神志不清醒了，怎么能把每个画面每个细节都记得那么熟，那么牢固！ 还非要亲人家…… 啊啊啊！ 正在懊悔，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也有刻意放轻，但还是可以明显听出，正在向这个房间接近。 景瑟不知道沈掠要做什么。 昨天被她闹了会儿，他可能没睡好，今天起晚了。看时间，再不走他都要迟到了。怎么不急着走，还要回来？ 是忘记带东西了吗？进来取？ …… 门开之前，景瑟反应很快地迅速拉下被子，装睡。 很快，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属于沈掠的气息，分外熟悉，沐浴露味，清爽干净。最后他停在她面前，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带着淡淡奶味。 看来，是刚喝过牛奶。 排开他现在的行为，他真的很乖。每天都记得喝牛奶。 似乎也知道自己快迟到了，只一下，他直起身，快而轻地离开房间。 第46章 . 46 吻痕 景瑟赤脚站在窗前, 撩开一点窗帘，望窗外。 天蓝，晴朗，有太阳。清晨万物苏醒, 生机勃勃。 没几分钟, 楼下出现沈掠身影。 他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 拎着来不及背的黑色双肩包, 穿行在宽阔的人行道上, 短发微乱，皮肤白得像牛奶。一个人，走得很快。 走着走着, 他忽然停住。若有所感回头望。 景瑟立即放下窗帘, 像做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似的。背靠着窗帘, 不想被沈掠发现。 几秒钟。 猜测沈掠应当走了，她转身，再次撩开窗帘。 果然没有人了。 人行道上，只剩三三两两陌生行人,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她兀自望着那条已经看不到沈掠的人行道, 眼神没有焦距，只是出神。 虽然…… 虽然沈掠早就满十八岁，各种意义上都算成年人了。但—— 景瑟抿抿唇, 想起刚才那个, 带有淡淡奶味的吻……心里蔓起浓浓的罪恶感。 清醒的时候, 她该怎么面对他？ 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亲完弟弟不负责吧？ 这也太渣女了吧。 但是，跟高三的弟弟恋爱？ 这不是感情上的渣女，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啊。 要谈, 也不能现在谈，起码高中毕业再说。 她警告过多少次，不许他早恋，不许他早恋。现在，怎么能自打脸？ - 景瑟一直想着这件事，心神不宁。 直到将近中午，她被临时通知要去B市出差一周 。 同行的同事们都觉得突然，抱怨着，表情不太高兴。只有景瑟，长长出了口气，懊恼不是今天启程。 下班，家还是要回的。 回到家，时间还早。景瑟一个人草草吃了晚餐，而后去卧室整理东西。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 忙忙碌碌整理完，天也黑下来了。 景瑟抬眼看时间，八点半。再过不久，就是沈掠的放学时间。 今天时间过得格外快。 放在以前，景瑟住妈妈家养腿那几天，别提多盼望沈掠放学，盼望沈掠跟她说说话了。然而到了今天，她无比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时间越走越快。 景瑟焦虑都写在脸上，洗完澡 ，无意识走进去，差点又洗了第二次。在回与不回卧室早睡之间，反复犹豫纠结。 不回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沈掠。回去？沈掠知道的，她不会这么早睡。 犹豫间，门响了。 看时间，离十点还远。沈掠今天回来的比以往都早，早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她心里好奇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没问，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玩手机。 余光瞥见他放下书包，正在脱校服。 他真的很不喜欢校服。 只瞥了一眼，景瑟收回视线。故作淡定，哗哗扒拉手机屏幕。 脚步声接近。 景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一声声上，心跳跟着变快。然而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一味盯着手机屏幕，像要盯出朵花。 一步，两步，三步…… 景瑟身侧一陷，沈掠挨着她，坐下来了。 他身上有很独特的味道，清爽的柑橘味沐浴露，夹杂一丝，烟味？ 没等沈掠先开口，先有所动作，景瑟蹙起眉，条件反射扭头质问：“沈掠，你抽烟了？！” 沈掠愣了下，摇头。强调：“没有。” 景瑟不信，怀疑地看着他。他于是也蹙眉，抬起手，短促嗅了下自己的袖口。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没穿卫衣，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衬衫。下面，依然是蓝白相间的校裤。 沈掠嗅到烟味了，解释：“可能是别人的……” 景瑟没太注意他的解释，注意力全在他衬衫上。看见这件衬衫，她想起自己昨晚非要他换衬衫的糗事。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追究了，继续看手机。心不在焉地说：“哦。” 略冷淡。 她这冷淡的态度，让沈掠以为她生气了。 “姐姐，我没有。”他认真解释：“你不让，我就没有抽过。” 是真的没有，自从离开云望镇，烟盒他都没有碰过。 因为姐姐不喜欢烟味，因为他不想姐姐以为他不够乖。 他想了想，夺下景瑟手里的手机，搁在茶几上。拉着她手腕，脸凑近，给她嗅。 景瑟：“！” “知道了，我知道了。”景瑟下意识把他推开，“我相信你了！” 景瑟手腕还被抓着。 她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不自在地说：“你去洗一洗吧。” 沈掠手在半空僵住。 默不吭声地打量景瑟两秒，他最终没说什么。点头：“好。” 说完，起身乖乖地去洗澡。 景瑟听着浴室传来的淅淅沥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没多久，沈掠洗完澡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换来换去还是衬衫。这次，是浅灰色的。袖口折上一截，腕骨突出。下面是松松垮垮的休闲裤，松垮，却不显得邋遢。短发半湿微乱，少年感满满。 洗完澡，第一个，马上来找姐姐。依旧是挨着姐姐坐，说：“姐姐，没有了。” 不用他说，景瑟也知道没有了。他现在好香。不是刺鼻的香，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爽香。 景瑟矜持地嗯一声。 安静。 安静了一会儿。景瑟以为她冷淡表现得太明显，沈掠被冷落，不高兴了。谁知，沈掠忽然出声，征求她意见道：“没味道，能抱了吗？” 问完，并不等景瑟回答，他自顾自，俯身过来抱她。 很轻的一个拥抱。 “姐姐……”沈掠下巴搭在她肩膀，高高大大一个，往她身上压：“我想你。” 景瑟下意识回抱他。闻言，满脸问号。他们俩不是早上才分开，昨晚还一起睡了吗？ “你不想我吗。” “……”还真没怎么想。 像是知道她的答案，他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只是幽幽叹口气。 好像很可怜。 搞得，景瑟有点不忍心把他推开。 又安静抱了一会儿。 他闷闷出声：“不想上学。” 景瑟顿时一凛。 沈掠：“想一直抱着姐姐。” 果然。 作为姐姐的景瑟，脑子里只划过一个念头：谈恋爱，影响上学。 没等到她教训他，告诉他好好上学。 忽然，他微凉的唇在她锁骨处，不重地吮了一下。 湿哒哒。 只有一下。 他自己可能也是不好意思，做完出格的事，又把头埋回姐姐颈窝，只露出红透的耳根。似乎也怕姐姐生气，怕姐姐推开他，抱着她的手，也更加用力。手臂几乎算勒在她的腰间。 平时冷冷淡淡，正正经经一个三好学生，谈起恋爱，黏黏糊糊的。 大约黏黏糊糊会传染，景瑟被他这样一弄，竟然也不太想跟他分开，原则没了一半，连教训的话都忘记说。 好半天，她勉强找回理智。故作冷漠推开黏糊糊的少年，“行了，去写作业。” 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顶着被吮出一点红印的锁骨，回卧室了。 没嘱咐弟弟喝奶，也没向弟弟道句晚安。像极了一旦得手，就变冷淡的渣男。 - 第二天，景瑟才意识到沈掠那一个吻，让她不但忘记跟沈掠说清楚她的想法，也忘记告诉他，她要出差几天。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不过，即使是在对他感情没变质的时候。他的一个举动，也很容易影响到她。 如果可以，她真想从现在开始，一直跟他维持恋爱关系。 她认为，她对他的喜欢，一点也不低于他对她的喜欢。 可是，没办法。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必须理智处理。 景瑟叹着气，登机前，给沈掠发微信。简短几个字：【出差，一周后回。】 发完，犹豫着又添了句：【好好学习，有事晚上说。】 抵达B市，景瑟开始了忙碌。 沈掠每天都会给景瑟发微信。 【出差？】 【姐姐，你把东西都带走了。】 【姐姐，你哪天回来？】 【姐姐，我快期末考。】 【姐姐，我想你了。】 【姐姐，周末我能去找你吗？】 【一天/行吗？】 【我不会打扰你工作。】 …… 景瑟拒绝了沈掠来B市找她，他快考试，有时间不如好好复习。 况且，景瑟自己的时间也并不充裕，她每天都忙，忙到回酒店就想睡觉。连回沈掠微信，也不像之前在家休息时那样积极。往往回个一两句，问问学习，问问成绩，就向沈掠道晚安，告诉他早点睡觉。 不等他也向她道晚安，她捧着手机，睡着了。 一周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然而这边的工作并没有完成，谈好的合作出现问题，一群人，又要额外滞留两天。 这两天，景瑟更加忙碌，有一天忙到凌晨才回酒店。饭局上喝了几杯酒，回去后，倒头就睡着。 天亮，起床晚了，也没时间看手机。继续新一天的忙碌。 直到，她忙到晚上，与沈掠约定好会回去的时间。耳边响起久违的一个机械音：【任务失败，攻略目标已黑化。】 之后，是漫长的安静。 景瑟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早就忘记很久前，曾有个系统找到她，告诉她沈掠天生是个坏胚。将来会伤害她，还会自.杀。 她忙碌的脚步，听到机械音后只是微微一顿。蹙眉左右望望，当幻听处理，继续走自己的路。 照旧忙到很晚。 景瑟回酒店，洗澡，换睡衣，疲惫上床。睡前，忽地记起沈掠。拿起手机。 出差这几天，沈掠每天给她发很多消息，每天刷屏，搞得她总是翻都翻不过来，看不全。 昨天忘记看，她打开手机前，以为，会有双倍轰炸。做好了翻很久消息的准备。 然而，打开手机，只有静静的一条消息。 沈掠：【姐姐，你又不要我了。】 不是疑问句。 第47章 . 47 被姐姐打了 凌晨一点钟, 夜色静谧。 景瑟收到沈掠这条消息，霎时睡意全无。不经思考，立即给沈掠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她后知后觉意识到, 现在已经不早, 沈掠很可以已经睡着。 于是犹豫着, 要不要把电话挂掉。 犹豫间, 电话通了。 话筒安静, 沈掠虽然接了电话，但出奇地没有主动出声。 景瑟试探着率先开口:“掠掠？” “……”没回应。 “昨天太忙了，忘记告诉你, 我这边还有事情, 回A市时间推迟了。” “……”还是没回应。 “对不起啦, 别生气，后天，后天我一定回去。” “……”依旧没有回应。 这还是第一次，沈掠接了电话却不理人, 如此直白地表现生气。 景瑟无奈叹气:“考试怎么样了？还剩明天半天对吗？” “……” “沈——掠——”景瑟被他搞得头大, 他能不能说句话？ “……” “这样吧，”景瑟想了想，妥协道:“明天你考完试, 来找B市我好不好？嗯？我把地址发给你。等我工作结束, 我们一起回去。” 这次, 终于有声音了。 少年嗓音略微沙哑，只回了低低的一个字:“……好。” “嗓子怎么了？”景瑟蹙眉:“病了？” 他一旦生病，总是很难痊愈，普普通通一个咳嗽, 都能拖上很久。景瑟不太放心:“吃药了没？出门多穿点知道吗？A市降温，你不要每天穿件薄外套，穿多一点，现在可是冬天。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景瑟滔滔不绝一段话，换来他微不可闻一声:“嗯。” 景瑟也不介意他回话简短，只要他回应，她就安心。 “那，晚安？你明天考试，今晚早点休息，好不好？” “……”又没回应了。 景瑟真是无奈死了，隔着话筒，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哄他。虽然他是弟弟，但他很少闹脾气，屈指可数那么几次 ，也不太需要她用心哄。她完全没有哄弟弟这方面的经验。 算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景瑟:“明天见？” “……”不出声。 景瑟知道，他这是无声拒绝，不想挂断电话。 可是，通着电话他又不出声。 这小孩 ，怎么会这么别扭，像了谁啊？ 景瑟:“掠掠，我挂了？” “……” “真的挂了。” “……” 安静。 好半天的安静。 说着挂电话，谁也没挂。 一个是不想，另一个，是不太敢。 景瑟很怕，怕她这一挂电话，他不但不去睡，又胡思乱想，脑补出她抛弃他，不要他。 怎么想的？ 她晚回家一天而已，他怎么就可怜巴巴，以为她不要他？ 他实在太缺乏安全感。 不行，这样不行。 景瑟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不给沈掠脑补时间，她很快打开微信，拨语音电话。 几乎是立刻，电话接通。 景瑟:“通着电话睡，行吧？明早挂。” 沈掠很快回应:“好。” 景瑟:“那现在就睡觉，晚安。” 沈掠沉默片刻:“嗯。” 之后，二人没有更多交流。在夜里，安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凌晨两点半，景瑟呼吸声逐渐均匀。 “姐姐……”话筒里，忽然响起很轻的一声:“晚安。” - 第二天，景瑟醒来，电话还没挂断。 景瑟拿起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地听了听，没有听到声音。 猜测沈掠大概已经起床，去洗漱了，她把电话挂断。给他发微信，告诉他好好考试，告诉他她的地址，告诉他有事联络。 没等他回复消息，她关掉手机，洗漱，换衣服，吃早餐，忙碌。 可能也是知道她有多忙，沈掠并没有打扰她。一整天，没给她打一个电话。 直到她忙完，跟着两个同事回酒店。在酒店外，看见了他。 他书包都没摘，一身蓝白校服，面无表情，眼神漠然。站在路灯下，冷冷酷酷的，分外惹眼。 景瑟已经听见身旁两个女同事议论起他。 “现在小男生都这么帅吗？” “个子好高，好纯，干干净净的。 ” “小奶狗啊。” “我以前怎么没有这么帅的男生当同学。” “啊啊啊他看过来了！” “看谁呢？好像又是景瑟……” …… 沈掠早就见到景瑟了，但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直直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景瑟快走几步，踩着高跟鞋，几步到他面前。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开始骂人，“你是不是疯了，穿这么少，不冷？昨天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沈掠不说话，只是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一周不见，他短发长了一些，人明显瘦了。不知是不是一直休息不好，本就白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虽然帅，却白得趋近病态。 与景瑟一起的两个同事走了上来，满眼好奇。 景瑟勉强压下情绪，向二人介绍，“我弟弟。” 很自然的语气。 过去的十几年，她一直是这样向外人介绍沈掠。沈掠很乖，每到这时候，会乖乖向别人打招呼问好。 这次，景瑟话音落下，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景瑟同事:“弟弟啊，怪不得呢长这么帅，你家都什么神仙颜值。” 另一个同事:“仔细看，你俩还真有点像，是亲弟弟吧？” …… 沈掠听着这些夸奖，脸色愈加冷淡。以往的礼貌不知哪里去了，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景瑟瞧他这冻人的脸色，就知道他还生着气。向同事二人告别，带着沈掠回房间。 离开那两人，路上，沈掠也一直冷着张脸。 景瑟问他问题，不管是疑问还是质问，他都冷冷淡淡地回单音节，要么嗯，要么哦。酷得不行。 进了房间，沈掠慢条斯理摘书包。 景瑟:“你当B市和A市天气一样呢，这里多冷你不知道吗，你真是要气死……” 话没说完，被摘掉书包的沈掠重重压在了门板上，重重吻住。 他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更没有前几次的小心翼翼，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咬，毫无章法，带着点报复性。但又不太重，像是怕她生气。 他手臂还控着她的腰，控得牢牢。人瘦，力气却大，不容挣脱。 像要拉她沉沦。 景瑟推推他肩膀，没推动，于是掐他的腰，可是他腰上没什么肉，硬邦邦的，掐不动。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 几分钟，沈掠停下来了。 景瑟晕乎乎的，呼吸还没平复。就见他淡定抹了下唇角粘上的口红印，平静问“弟弟会这样亲你吗。” 景瑟:“……” 没等她回答，他像往常一样，把脸埋进她颈窝。 他的脸凉凉的，大约独自在外面等了她很久。 也不打个电话。 景瑟没有把他推开，但骂他了，“你突然发什么疯？啊？” “……” “你是狗吗？还咬人的？” “……” “就你会咬人，力气大？” “……” 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她凶。 景瑟渐渐平复。 景瑟:“就因为我介绍你说是弟弟，你就生气？” 沈掠在她锁骨处，轻轻啃了一下，不疼，痒痒的。算是回应。 “拜托！”她都服了，“你穿着校服，我怎么告诉她们？” “……” “告诉她们，我男朋友是高中生，今年读高三吗？” “……” 沈掠看了她一眼，总算离开她的颈窝。利落脱下校服，很随意地丢在地板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然后又恢复刚才的姿势，压在景瑟身上，很依赖地抱着她。 打死不松手的架势。 “对不起。”他低低道歉:“对不起，姐姐。” 接连两声对不起。 景瑟，心又软了。 她摸摸他头发，迟疑了下。 舍不得，可是，有些话还是要说。 抱了半晌，她开口“算了，是我对不起。” 她闭了闭眼，心一横，“是我的错。我那天，喝醉酒了。” 静。 话音落下，沈掠很明显，浑身僵硬。 他们都知道，那天指的是哪一天。 景瑟:“我是很喜欢你，可是，你现在不能谈恋爱，学习比较重要。谈恋爱也不差这半年啊对不对？所以我……” 景瑟绞尽脑汁想着词汇，想着想着，被打断。 “所以，你又不要我了。” 沈掠直起身，直直地盯着她看。 他眼眶是红的，语气笃定。 “我没有不要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景瑟无奈，向他保证:“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 沈掠得到保证，脸色没有缓和。 果然保证完，她话锋一转，表情严肃地说:“但是，谈恋爱必须等到你高中毕业。这个不能改变。” 景瑟强调:“绝对，绝对，不能影响你上学。我——” 又一次，沈掠打断了她。 “姐姐。” 他眼眶是红的，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说:“我会回A市上学，是因为A市有你。” “之前好好学习，是因为你喜欢我乖，喜欢我好好学习。” “可是——” 沈掠漠然道:“可是我从来都不喜欢学习，也从来不想当好学生，我对你一直在说的未来，没有兴趣。这些对我而言，全都没有意义。如果是上学，阻碍了你和我在一起，我大不了再也不去上学。” 景瑟愣住。 沈掠用最平静得口吻说着偏激的话:“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都不在意，除了你。不能和你在一起，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说，“包括活着。” “不能和你在一起，连活着也没有意义。” 沈掠话说完，被姐姐打了。 “沈掠你有病吧！”景瑟这次是真的被气到，又气又怕，“没有人值得你这样做！姐姐不值得，女朋友不值得，再爱的人也不值得！你要爱你自己，你要为你自己活着！你最爱最爱的人，只能是你自己！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行！” 第48章 . 48 在一起 景瑟推开沈掠, 让他冷静冷静。随后，一个人去洗漱。 实际上，她自己现在也不冷静，有点怀疑人生。 她觉得, 她弟弟似乎是长歪了。 明明,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乖。好好上学, 好好吃饭, 情绪平和稳定, 戒烟成功，还会反过来照顾她，奶奶的乖乖的, 和任何小孩都没区别…… 怎么现在, 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刚才, 她瞧沈掠那表情……他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就算被她打了，挨完打，紧接着遭到劈头盖脸一番教训, 他仍然是那个表情。执拗, 认真，半点不动摇。 他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景瑟头痛。 她关注点，聚焦在他那句——不能和你在一起, 活着也没意义。 这—— 这种话, 从电视剧里男主角口中说出来, 景瑟可能会跟着感动。从沈掠口中说出，她完全不受感动。 她觉得可怕，觉得他思维奇怪。一点也不想自己被他排在他生命前面。爱情，应该只占生命的一部分。绝不该大过生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掠会产生这种想法？ 是因为这么多年，他父母不爱他，只有她比较关心他吗？ 是因为他的社交圈太窄了，不爱跟人交流，只能看到她？ 他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了吗。 景瑟满腹疑惑。 她认为她有必要掰正他的想法，让他明白他自己最为重要。可是怎么掰，怎么教，她不知道。 洗漱完，她推开浴室门，从浴室出来。 沈掠背靠在浴室墙上，面无表情，郁郁寡欢，像是一直在等她。低头时，他被长了一点的刘海遮住眼睛。落魄，可怜，真把自己搞得像被抛弃。 听见门声，他抬眸看向她。 隔了这么一会儿，他眼眶不红了，但仍是一副不太好的样子。与一周前的他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这一切，居然只因为她最近没怎么理他。以及，跟他说暂时别在一起。 景瑟真是……又心疼，又糟心。 她擦着头发，心情复杂。下巴朝浴室扬了下，示意他去洗洗。 他乖乖从包里拿出换洗衣服，进了浴室里。 景瑟继续擦头发，继续糟心。 不久，沈掠从浴室出来。 他穿着白色上衣，浅灰色休闲裤，短发湿哒哒。刚洗完澡，整个人显得又白又干净。但依旧抿着唇，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 景瑟长发半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涂涂抹抹，他不敢上前抱，只站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 景瑟从镜子瞥了他一眼。 他本来垂着眼皮，酷酷地抱臂倚在一旁。景瑟只一眼，不知怎么他似乎立刻察觉，也从镜子看她。 景瑟却收回视线，转而看她红红绿绿的瓶瓶罐罐。 安静片刻。 景瑟若无其事开口:“正好快放寒假，上学这么久，你应该也累了，过几天，你要不要找几个关系还行的朋友，一起出去玩玩？” 她想了想，想起一个人，漫不经心:“把红毛叫上吧，你们俩挺久没见面了。一起玩玩，挺好。” 她又从镜子看他，问:“想去哪玩？” 沈掠默不吭声盯了景瑟几秒，摇头:“不要。” 景瑟料到他会拒绝，不意外。继续劝:“放松放松嘛，一个人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说完，意识到有歧义。避免他又以为她不要他，她补充解释，“我每天都上班，你一个人，多无聊。” 沈掠默了默。 “我不是，要学习么。” 他幽幽道:“出去玩影响学习。” 说完，也补充，“谈恋爱影响学习，出去玩，更加影响。” 似乎为了更好强调，影响两个字，他故意咬字略重。 景瑟:“……” 景瑟劝人的话都被他噎回去，没话说了。 她闷闷地把用完的瓶瓶罐罐摆回去，一声不吭，转身上床。 已经十一点半 。 景瑟上床了，沈掠还是站在那里。 房间灯关了，周遭暗暗的。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房间里，床仅有一张，他就算想动，也没处可去。 彼此安静。 景瑟晾了他不到五分钟，自己先受不了了。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重新起身，要出去给他开个房间。 他看出她意图，走过去，拿起枕头，被子，沉默着，躺在她身旁的地板上。 景瑟站在地板上，看了他几眼，懒得管了，上床。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板上。室内，陷入漫长的安静 。 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睡一晚地板而已，又不会冷死。她气哼哼地想。 四十分钟后，地板上男生，压抑着咳嗽一声。 景瑟吐出口气。 她闭着眼，拍拍身侧，冷声:“上床。” 话音落下，沈掠抱着枕头，被子，动作很轻地上床，躺在她身侧。 两人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景瑟睁眼瞥了眼这半臂宽，闭眼。 景瑟这几天忙得不行，因为忙，每天都累。正常的话，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就会困。今天例外，今天没有一丝睡意。 她一会儿想想沈掠把她压在门板上时说的那一番话，一会儿想想沈掠睡在地板，到底冷不冷，凉不凉，生病怎么办。想这想那，操心得不行。 现在沈掠躺在她身旁，她总算安心了。安下心，也终于有了睡意，呼吸声趋近平稳。 实在是累，只用十几分钟，景瑟睡熟了。 她睡觉不太老实，会动来动去。没一会儿，无意识翻了个身，面朝沈掠了。长发，痒痒地扫过他下巴。 两人之间距离变近。 动作间，她掀掉了被子一角，露出洁白的肩。 一阵窸窸窣窣。 沈掠等到安静，睁开眼，入目是姐姐熟睡的脸。 黑暗中，他静静看了她好半会儿，抬手，轻轻替她理顺头发。然后，挨过去，忍不住抱她。 也是很轻地抱。 她整个人，软软的，热热的，很香，身材玲珑有致。沈掠尽量避免紧贴到她。 这一周，他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有多想她。 得到又失去的体验太糟，每天晚上，他想她想到睡不着。想跟她说句话，想抱她一下。 然而，只抱了半秒，沈掠撤开。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身上太冷了，会冷到姐姐。 于是，重新给景瑟盖上被子。盖好了，隔着棉被虚虚抱她。 ——下一次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或者说，不知有没有下一次抱。 - 第二天，一行人启程回A市。 回去路上，与景瑟同行的所有同事都知道了，知道景瑟有个很帅的弟弟，知道景瑟跟他的帅弟弟关系不怎么样。 路上，就没见他们俩讲过几句话。可能吵架了吧，脸色都不算好，互相不太搭理。 景瑟不知道她同事们是怎样想的，也没兴趣知道。 一路上，她很难受，非常难受。 早知道她和沈掠关系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就不让他来找她了。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僵巴巴的。 她不想这样。 虽然不想，她却没有试图改变局面。 因为，她知道，要想快速改变局面，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收回她昨天的话，继续和他在一起。 这是不可能的。 只能交给时间，慢慢改变。 相信用不了几天，沈掠会想通的。他会知道，即使暂时不在一起，她还是要他，她还是关心他，并且不比之前差。 他明白就够了。 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局面一直持续着。 一天，两天，三天…… 每一天，沈掠都不开心，神情郁郁。 他不开心，景瑟也开心不起来。家里气氛沉静低迷。 直到第四天，第四天，沈掠期末成绩出来了。年级第一。 这是一件太好的事。沈掠高中读得“坎坷”，休学半年，不着调两年……景瑟压根没指望沈掠这次考得有多么好，问都没想问。他读的可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班里都是厉害的学生。她心想，他排上班级中游就够。哪怕下游也没关系，还有时间提升。 知道沈掠聪明，很聪明。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厉害。重新上学还不到半个学期，第一次考试，就能年级第一？ 这脑子怎么长的？ 景瑟高兴得不行，心情多云转晴。立马给沈掠打电话，语气轻快地让他别做晚饭，晚上，他们两个出去庆祝。 沈掠在电话里，乖乖应好。 晚上，到了餐桌上，他照旧神情郁郁。 景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兴致，瞬间熄灭。 其实，沈掠的不高兴很收敛了。如果是不熟的人，并不能看出他不高兴，因为他情绪内敛，高兴不高兴都不直白。他也不发泄，不给景瑟摆脸色，不拿任何人，任何事物撒气，只是自己忍着。 甚至每天早上，他会给景瑟做早餐，晚上，给景瑟做晚餐，变着花样儿地做。他和以前一样，还是对她很好很好，没有区别。 情绪压抑着，很尽力不表现。 如果景瑟粗心一点，或者狠心一点，假装没发现他不开心，稍微装糊涂，她会很好过的。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是，她没有办法忽略，没办法装糊涂。 他不开心，她比自己遇见不开心的事情，更要难受。 最后，这一餐庆祝宴，理所当然是沉闷吃完。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这么多天，沈掠乖巧，懂事，寒假作业早就写完。 景妈妈来过一次，知道沈掠成绩，夸他的话就没停过，语气极其欣慰。 夏露露也来过，看沈掠的眼神，几乎是仰慕的，赞叹不已。送他两个字——学神。 还有景瑟的其他同事，朋友，甚至邻居…… 这么多人夸他，他一次也没有笑。 他没笑过，景瑟也没笑过。 渐渐的，她竟然，开始怀疑自己。 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他好吗？真的让他变好了吗？ 目前来看，效果正好相反。 …… 有一天，景瑟下班比平常早了一些。意外在小区外看见了沈掠。 她坐在车上，看见他从超市出来，手里拿一盒烟。白衣黑裤，脸上表情很淡。 从超市出来，他娴熟地拆开烟盒，边走，边从烟盒里抽出支烟。 景瑟清晰看见了，踌躇，不知该不该管。 沈掠抽出烟，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干巴巴夹了许久，才咬进唇间。 同时，他从衣袋里拿出打火机，要点燃。 点燃前一秒，手在半空停了半秒。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的手垂下去。低头想了想，把烟盒，打火机，以及嘴里没点燃的烟，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里。 过程中，毫不迟疑。 景瑟隔车窗远远看着，愣了好久。 回到家，依然是平时的时间。 室内阵阵饭香，沈掠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她，望窗外。 极难得地，他没听见她开门声，没来迎接她。 她也就站在玄关，安静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此时，在想什么事情。 许久，沈掠像是终于看够窗外。回头。 见到景瑟，他一怔，低声:“姐姐。” 景瑟没应声。 他并不介意，沉默走向厨房。 “沈掠——” 忽然，景瑟出声叫住他。 他脚步顿住，再次遥遥看向景瑟，眼眸漆黑。 不出声，没表情。却莫名可可怜怜。 这几天，他又瘦了。 长了的头发剪短了，没有刘海挡眼睛了。他整个人，也没显得精神一点。 惨得像失恋。 然而她没答应过和他在一起，他连失恋，都无从谈起。 她害惨了他。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景瑟看着他，良久，做下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 防止理智恢复，她立刻开口。 “沈掠，”她说:“你下学期，住校吧。” 沈掠长睫毛颤了一下。 他用一秒钟理解她话中含义，一秒后，眼眶霎时泛红:“姐姐……” “你住校，我们就在一起。”景瑟深呼吸，“从现在开始。” 第49章 . 49 假纯情 景瑟话音落下, 沈掠好一会儿没出声。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没能反应过来。 他人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动不动，长睫毛黑压压垂着, 眼眶微红, 可怜巴巴。用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 景瑟:“反正等你上大学, 也要住校, 现在提前适应嘛。而且, 住校了你还能空出更多时间学习，你以前也说过想住校自习对吧？所以我想呢……” 她顿了顿，见他这反应, 以为他是不想答应, 理智渐渐回笼。 话音一转, 语气不自然:“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吧，当我没说。” 说这话时，她语气里, 带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不止他想和她在一起, 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啊。 谁不想马上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啊。 景瑟故作轻松道:“嗯，就当我没说好了，你忙你的, 去……” “不要。” 沈掠如梦初醒, 打断了她的话。 “我同意。”他艰涩道:“下学期, 我去住校。” 他看着姐姐，眨了两下眼，补充:“要在一起。” 景瑟也眨眨眼，“……哦。” 静了静。 “……一直在一起？” “嗯, 一直。” “嗯，我去住校。” “好。” 对话结束。 两人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忽然开始沉默。 气氛奇异。 莫名的奇异。 几秒。 景瑟虚虚指了一下厨房，打破尴尬，提醒道，“晚饭做好了吧，我刚刚闻到香味，你做了什么啊？你要先去看看嘛？” 她示意沈掠与其在这杵着，不如，继续端他的菜去。 沈掠得到提醒，默了默，安静点头，“嗯 。” 回答她:“排骨汤。” 景瑟:“是吗，很香。” 沈掠:“嗯。” 没话说了。 最后看她一眼，他默默地，进厨房了。 景瑟视线跟着他。 看着他开门，看着走进去……她心里堵得慌，闷闷的。 他这反应，跟她预料得很不一样 。 她还以为这样一来，他心情能好起来，能变回之前的样子。 起码，笑一下吧。 可是，目前看来，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也许，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在意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也许是她太认真了，太把十八岁男生的情话当真…… 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整天郁闷？ 怪小孩，简直是怪小孩。 搞不懂他想什么。 景瑟瘪瘪嘴，矮下身，愤愤换鞋。 换一半，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没搭理，也不想搭理。当没发现，继续弄自己的。 过程中，沈掠一直没有离开。 慢吞吞换完拖鞋。 沈掠依旧在。 景瑟想问问了，问问杵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挡她光线的沈掠是怎么回事。故意找茬？要打架？ 不去忙他的事，他在这里干嘛。 景瑟直起身。 猝不及防，她被沈掠抱了满怀。 少年身体清瘦，温热，压在她身上，像一堵硬邦邦的墙。手臂有力，控着她的腰，控得很紧。 景瑟没料到他会突然抱她。 更没料到，他在这里等了半天，居然只是为了等她闲下来，抱她。 一时间，她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有立刻回抱沈掠。 反应过来后，气焰灭了大半，她正要回抱。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问，“我们和好了吗，姐姐。” 语气有点卑微。 景瑟愣。 沈掠:“算和好吗。” 好明显的卑微。 原来他刚才不是冷淡，而是不确定啊…… 景瑟心软了，软得不行。 哪还有什么气。 她摸摸他头发，然后抱他。点点头，刚要回答他，他又出声。 “和好了，能亲吗。” 景瑟:“？” 沈掠下巴擦过景瑟锁骨。 他抬起头，认真问，“姐姐，能吗？” 景瑟:“……” 话题怎么就转移到了能不能亲？ 问这种事，他还这么认真这么严肃干嘛？ 语气也是。为什么他会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讲出这么不正经的话？ 难不成，他真在等她点头吗？ 开玩笑吧。 景瑟蹙眉，分辨着他的表情，一时没回话。 沈掠等了半分钟，可能以为她不愿意，抿抿唇，用商量的口吻:“一下？” “一下行吗，很快。” 有商有量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这讲价呢。 景瑟:“…………” 这种事情，问就问了吧，还真需要回答？ 她说不行，他就不敢亲吗？ 亲不敢，抱就敢了吗。 景瑟无语死了，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他又与她对视片刻，迟迟等不到结果，垂下眼皮。 他睫毛长长的，密密的，垂下去时，看着好不可怜。 ——这是他惯用的哄姐姐手段。 可以啊，会撒娇，会装可怜了。 不像刚才，刚才他眼眶红红的，是真可怜。 那会儿，景瑟怀疑，如果她只说了让他住校那一句，没说后面的在一起，他会哭出来的。 虽然在她记忆中，沈掠一次也没哭过。小时候她不懂事，因为妈妈对他好，吃他的醋。经常捉弄他，欺负他，不理他……他也并不会哭。 原因，大概是更小时候的阴影吧。 更小时候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不会哭的小孩。 大概这世上没几个人见过他哭。 景瑟想到以前的事，又很没原则地，心软了。 她弟弟人生中大多数时候，都太过可怜。 所以，哪怕是在少数不可怜的时候，也需要温暖，需要哄。 “过来。”她朝他勾勾手指。 他抬眼，眼神清澈干净。闻言，很听话地靠近姐姐。 离得近了，景瑟从容抬胳膊，毫不犹豫勾他脖颈，迫使他低下身。 才没他那么烦人，还要一遍遍问，很直接地，她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他的气息，分外舒服好闻。 一吻结束。睁开眼，她发现他唇角沾上了珊瑚色唇印，颜色淡淡。虽淡，印在他奶白奶白的皮肤上，却极其明显。莫名还有那么一点性感 ，像个游戏花丛间的小少爷。 更有魅力了。 放出去，不知招惹多少女孩儿喜欢。 景瑟那只勾在沈掠脖颈的胳膊，慢慢地滑下来，滑下来。 她目光也滑下来，落在他饱满的下唇，用指腹，擦他唇角属于她的唇印。很慢很慢，少见的温柔耐心。 沈掠乖乖矮身给姐姐擦。 擦干净，景瑟放下手，“可以了。” 推推他胳膊，“行了，吃晚饭吧。” 没推动。 又推推。 没推远，反而让他近了。 这次，他不征求她意见了，低头，主动亲她。 亲吻时，有一点奶糖味。 “唔…吃奶糖了？” “嗯。” “……几颗。” “嗯…一颗。” “乖。” “嗯……” 天渐渐黑了。 室内没开灯，漆黑一片。漆黑一片中，两个身影依偎纠缠。 沈掠像要把这几天的找补回来，黏着姐姐，亲了很久。 直到，景瑟终于被他亲腻，不耐烦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饿，说想吃饭，他才磨磨蹭蹭，恋恋不舍地退开，结束这场亲吻。 结束时，他衬衫都皱了，短发也被姐姐抓乱。 景瑟看不到自己，但她能感觉到，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开灯，打算去卫生间料理自己。灯一开，沈掠没了刚才的肆无忌惮，迅速变回乖乖巧巧小绵羊，惨遭蹂/躏那种。乖乖地在她身后跟着。 样子比一小时前惨了不止一点，却完全没有了一小时前的颓废抑郁。像换了个人。 景瑟进去，他就靠在卫生间门板上，对着手机，一点点擦口红印。 等景瑟从卫生间出来，他还站在外面。头发不乱了，衬衫不皱了，唇边暧昧的口红印，也没有了。 看上去非常正经，走出家里，能立刻上学。 而景瑟，唇珠上，残留着被咬破的一块深色。 不疼，刺刺的，有点痒。 她刚才在洗手池镜子前，观察这块深色观察了半天，认为不太明显，大概率不会惹人注意，才放心出来。 可是，她一出来，沈掠直直盯着她唇珠看。 把她看得莫名好气，想发脾气。 “看什么看！”景瑟瞪他:“不是说了就亲一下吗？” “……” “结果呢，几下？” “……” “你是狗吗，还咬人的。” “……” 沈掠眼神无辜，耳根有点泛红。被姐姐骂了，不生气，只是害羞。 还时不时地，瞟一眼景瑟唇珠，像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景瑟:“……”更气了。 她不知道他心理活动是什么样的，只看到他耳根越来红，越来越红。 什么啊！ 景瑟忍无可忍，觉得他想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哼，假纯情，讨厌鬼，讨厌你。” “别讨厌我。”沈掠反应很快，立马矮身，抱姐姐，语气闷闷的。 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抱着姐姐，头埋在姐姐颈窝撒娇。红红的耳朵擦过姐姐侧脸，是烫的。 “对不起，姐姐。”他提议道:“姐姐，你也咬我。” 第50章 . 50 早恋事宜 和好后, 沈掠变得非常黏人。黏景瑟黏得，比之前更加厉害。 只要见到景瑟，他就要抱，只要景瑟闲着, 他就要亲。没有安分时候。 一开始, 景瑟以为是他们俩刚和好, 他有新鲜感才会这样, 所以也就由他, 反正她不排斥，不反感。 然而，一周过去了, 他热情有增无减。行为更夸张, 更严重。有一天景瑟有事, 天不亮起床。刚洗漱完，身后就贴上一个温热的身体。 放寒假，他生物钟不知不觉与她的相吻合，每天七点起床。这时根本没有睡醒, 人迷迷糊糊, 眼还是闭着的，短发凌乱。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手臂松松环着她的腰。模模糊糊跟她搭着话, 慢慢醒神。 也不知他是怎样察觉景瑟起床的。 反正只要是在家里,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黏姐姐的时段, 很神奇地能精准发现景瑟每一个闲暇时间。像她的小尾巴。 但也仅仅是在家。 到了外面，他一改小尾巴姿态，又变回礼貌周到有分寸的乖弟弟。规规矩矩，连姐姐手都不碰。 甚至他到景瑟公司接她下班好几回, 景瑟好多同事都知道他跟景瑟不同姓，没血缘了。竟然，还一致认为他们俩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哪怕不是亲姐弟，也胜似亲姐弟。 全靠沈掠会装。 家里家外，沈掠简直两个模样。任谁见识过他在家里的黏人劲儿，都想不到他到外面后这么能装。 对此，景瑟只能说声佩服。 当然，沈掠这样做，她心里面也隐隐轻松。 这段关系，虽然确定下来了。但是，景瑟并不想大张旗鼓公开，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不熟的人还好，越是熟人，越不想。 不止是因为沈掠年纪不大，还有另外原因。 怎么说呢……她跟沈掠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恐怕比不少亲姐弟还要亲密。现在突然在一起了，怪怪的，有一点禁忌感。 她自己都觉得怪，别人肯定也会觉得。本来沈掠和她住在一起，就已经招到一些人私底下议论——他有爸有妈，干嘛跟她这个邻居家姐姐住在一起？ 被人知道他俩不止住在一起，还以情侣关系直接在一起了，风言风语，恐怕更多。景瑟都不敢想象，这段恋情被她爸妈知道会怎么样。 大概率会把她骂死。 每想到这个，景瑟就头疼。只能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解决方式 。 这些问题，她想过，沈掠应该也想过，但他们俩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谈过。因为，沈掠现在根本没办法跟她好好坐在一起，更没办法跟她谈正经话题。 她怀疑，他是不是有类似皮肤饥渴症的病。 他太喜欢抱她了。 喜欢到景瑟怀疑他硬要和她谈恋爱，就是为了抱她。 每晚各自回房睡的前几分钟，他嘴上不说，眼神恋恋不舍。好像他们不是分别一晚，而是分别一年。 只有周五那晚，他才勉强好一点。因为周六景瑟不用上班，能给他抱整天。 然而，周六那天，夏露露一大早就来找景瑟了。 夏露露最近谈了个男朋友，没什么时间找景瑟，两人好几天没聊天了。今天，都没提前支会景瑟一声，贸贸然就来了。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景瑟还在好奇地摸沈掠腹肌。隔着衣服，问他腹肌哪里来的。 对他的身体充满好奇。 沈掠眼睫低垂，不反抗，一副乖乖巧巧任蹂/躏的模样，一声不吭。被姐姐接连问了好几句，没办法，动了动唇只得回应:“我……” 刚说了一个字，夏露露就来了。门铃响起。 听见门铃声，景瑟愣了下，收回手立即去开门。沈掠没跟。他扫了眼玄关，坐在原地，慢条斯理整理被弄皱的白衬衫。 门开。 夏露露还没进门，就一把抱住景瑟:“呜呜呜瑟瑟我只有你了！！！” 景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她这是失恋了？ 不能吧，前几天还在朋友圈晒秀恩爱的聊天记录。 夏露露:“呜呜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一起过吧呜呜呜呜……” 还真是失恋了。 景瑟略感意外，拍拍她后背:“嗯嗯嗯好的，进去说。” 夏露露委委屈屈:“嗯。”松开她，跟着她进门。 她拉着夏露露，转身。看到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的沈掠，脚步一顿。 糟了。 不会被发现吧。 万一他不想在夏露露面前装。 万一他忍不住。 他盼她休假，盼了整整一周啊。 她没明确说过不能公开，所以哪怕他忍不住，她事后也没什么可说的。 好像，刚才，她还把他衣服弄乱了。 夏露露万一要问，他再随口一答…… 下一秒，沈掠站了起来。 他神色如常，衣服整整齐齐。对夏露露略微点了点头，很正常地打招呼，问好。 然后看景瑟:“姐姐，我去写作业。” 语气平静。 景瑟愣了下，轻咳一声，迅速端回姐姐姿态，“去写吧。” 沈掠嗯一声，转身向房间走。 步调平稳。 看着他走进卧室，景瑟松了口气。 等到他离开，夏露露立刻拉着景瑟到沙发上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她细数渣男的种种不是，言辞激烈。 景瑟听得心不在焉，但也能时不时回一两句，两人聊得还算和谐。 聊着聊着，沈掠从房间出来了。 他手拿一册习题，一支笔，戴上了许久没戴过的银丝框眼镜，一副清冷学霸样子。停在阳台旁的书桌前，像没听见两个姐姐的交谈声，淡定坐下去，垂眸写题。 声音停了。 安静片刻。 景瑟蹙眉:“你进去写。” 她委婉道，“这个椅子，不太舒服。” “没关系。”沈掠像听不懂她在赶他，真以为她在关心他似的，不咸不淡道:“这里阳光好，舒服。” 景瑟:“……” 景瑟:“我们说话，可能会吵到你。” “没关系。”沈掠用食指推了下眼镜框 :“我不怕吵。” 景瑟:“…………” 好在，夏露露并不在意有第三人。扯扯景瑟胳膊，继续跟她说自己的。 就这样，一直到天黑。 夏露露吐槽完渣男，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抱着景瑟手臂，絮絮叨叨说这说那。她说得很起劲，说得忘我。饭想不起吃，水想不喝。 是沈掠，担心姐姐饿，担心姐姐渴，担心姐姐无聊……时不时给她们送一趟饭，倒两杯水，拿一些零食吃。 夏露露来景瑟家做客好几回，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级别的待遇，受宠若惊。猜测沈掠是同情她失恋，才忽然变得有良心，这么贴心？ 沈掠听了她的猜测，面无表情。 夏露露迟疑着问他:“你也觉得那个渣男很过分，不是个好东西，是吧？” 沈掠看了眼她抱着景瑟的手，沉着脸，“嗯。” 夏露露:“你也觉得我不该相信他，不该跟他和好，分手分得好，对吧？” “……” 因为沈掠一句赞同，夏露露对他瞬间好感爆棚。没等沈掠回答，她自动把他拉到她的队伍，夸赞:“弟弟也太好了吧！” 沈掠:“？” 景瑟:“？？” 夏露露:“你弟弟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了！不止脸帅，还善良贴心，三观正。我以前还以为他只有脸帅这一个优点呢，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夏露露晃晃景瑟手臂，口嗨开玩笑:“把你弟弟借给我当男朋友吧，看在我失恋的份上，一天就好~” 景瑟:“？？？” “不好。”沈掠冷着脸，断然拒绝道:“我有女朋友了。” 这次换成夏露露:“？？？” 夏露露被景瑟之前一口一个早恋洗脑了，扭头看景瑟，瞪大眼:“你弟弟早恋了啊！？” 景瑟没想到沈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懵懵的。听到夏露露的话，下意识反驳:“他都十八了，不早。” 第51章 . 51 暧昧 “哦十八岁……”夏露露恍然：“十八岁谈恋爱确实不算早了, 我堂弟十八岁那会儿，都谈过好几个了。” “但是，”夏露露问景瑟：“但是你之前不是不愿意他谈恋爱吗？你不是一直说他现在谈算早恋吗？他之前说有喜欢的女生，你不是还生气来着？” “之前管人家管得可严。”夏露露费解：“怎么你现在忽然想通了呢？” 景瑟：“……” 景瑟没想通, 景瑟想死。 她抬眸, 扫了沈掠一眼, 恰好与沈掠对视。 沈掠眼眸漆黑, 唇角翘起, 弧度微微，很明显在笑。被姐姐发现后，唇角迅速抿直, 表情恢复, 假装自己没在高兴。 景瑟:“…………” 这都是什么事啊。 没等景瑟回答, 夏露露扭过头，又去盘问沈掠了。 “你女朋友是谁啊，你们班同学？” 沈掠简短回:“不是。” 回话间，他不动声色瞥景瑟。 夏露露没注意, 追问:“不是你同学, 还能是谁？怎么回事，你俩谁追的谁？” 话音落下，马上想起沈掠这么多年以来多么的有女生缘, 走到哪都被搭讪。于是不等他回答, 笃定道:“肯定是她追你吧？” “不。”沈掠说:“是我追她。” 回话时, 又看了景瑟一眼。 夏露露只顾着诧异，根本没发现他在她眼皮底下，一眼一眼地看景瑟。 问:“你，追她？她很漂亮吗。” 沈掠观察着景瑟脸色, “漂亮。” 他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高兴。 因为景瑟脸色不是很好，看样子马上要骂他了。 夏露露对四周的风流涌动无知无觉，好奇:“有多漂亮啊，比你姐还漂亮？” 安静。 沈掠默了默，无声看景瑟。 然后，被景瑟骂了。 “沈掠，你很闲是不是啊。”景瑟板着脸:“不是说来写作业的吗，还在这里聊上了，聊什么聊啊。” 沈掠无辜地眨眨眼。 景瑟用严肃的口吻，“现在，立刻，马上，去写作业。” 沈掠收敛了，顺从应声:“嗯。”然后乖乖拿起笔写题，手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修长。 听姐姐的，他目光落到书桌的习题册上，专注研究题目。 很快，笔尖沙沙。 一下子变乖。 这么乖了，景瑟还不放过。 “别在这里。”她毫不留情开口赶人:“回你房间写去。” 沈掠笔尖一滞，抬眸。 景瑟:“天都黑了，又没阳光，坐哪都一样。” 沈掠默默盯着她，没动。 夏露露见势不妙，打圆场，“哎呀，沈掠他都学一天了，期末还第一名，你怎么还对他这么严格啊？让他休息会儿嘛。” 景瑟没理夏露露。 这不是学不学习的问题，她担心沈掠再乱说话而已。 沈掠以前是挺靠谱，挺理智的一个小孩，现在，她不能肯定了。自从恋爱，沈掠变了很多。 这不，连有女朋友都敢说出来。 景瑟眼神警告:“我要生气了，沈掠。” 几个字，威力十足。 沈掠安静站起来，整理纸笔。安静回房间。 门关上。 “啧啧啧，你现在怎么跟我妈似的啊。”夏露露为沈掠抱不平:“幸好我没你这么个姐，你是魔鬼吧，都寒假了，天黑了，你还逼弟弟学习。这么点事，还生气……” 说着话，夏露露声音渐弱。 她猛然间，想起不久前一件事情。 不久前，景瑟跟她打电话，电话里，景瑟说……说她可能喜欢沈掠。 夏露露:“！” 夏露露话音一转，语气生硬道:“生……生气也是应该的啊！” 景瑟:“？” 夏露露拍拍景瑟肩膀，反过来安慰她，“唉，我理解你。” 景瑟:“？？？” “唉，大家都不好过啊。”夏露露用怜爱的语气，“没关系，你有我呢，我们俩相依为命，今晚，我留下来陪你睡。” “咦，不对，今天周六，明天不上班呀。周六睡什么睡。”夏露露怂恿景瑟:“姐妹，走吧，今晚我们俩一起出去，去酒吧物色物色新帅哥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话音刚落，沈掠卧室门开了。 沈掠出现在房门口，身后，是一片黑。 “姐姐。” 他没开灯，面无表情，笔直盯着景瑟。 景瑟:“怎么？” 沈掠说:“我胃疼。” 胃疼…… 瞧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景瑟一下子就猜出，胃疼是一个暗号。 沈掠平静道:“家里没有药了，我们出去买药。” 果然。 景瑟想了想，交代夏露露留在家里稍等。 交代完，起身，去卧室换衣服，换完衣服，一言不发率先出门。 她表面严肃，实际上心里在想，沈掠等下又要搞什么花样？该不会只是一天没抱，想抱一下吧。 沈掠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他随意拎了件黑外套，神色淡淡，跟在姐姐身后。 到车库。 景瑟开车门，刚坐进去，沈掠站在外面，抵住车门，低身，抱住了她。 脸埋进她颈窝。 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现在真是的把他猜得透透。 就知道，他胃疼是假的。 景瑟低眸睨他，故意问:“干嘛。” 他短发毛茸茸，蹭到她下巴。 她不舒服，痒，本能推了他一下。 立马被他抱得更紧。 “对不起。”沈掠忽然说。 景瑟愣:“啊？” 好好的，怎么道上歉了？ “姐姐，我不说了。”沈掠闷闷道:“你别跟她走，好不好。” “回去后我告诉她，女朋友是假的，你别生气。”他语气有点卑微，“不要去看别人。” 景瑟哭笑不得。 “哪有那么严重啊。”她摸摸他的头，语气放缓:“好啦好啦，别这样，我没有生你气，你不用说对不起。” 说完，低头，主动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被姐姐亲了一下，他仍闷着，不肯起身。高高大大一个，压在姐姐身上，像撒娇。 景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一米八几的撒娇鬼，于是，又亲了他一下。 “好了没有，上车，去买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她多问了句，“胃还疼吗。” “不疼。”没想到，撒娇鬼本人很诚实，不卖惨，也不在意面子。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没疼，姐姐，我骗你的。” “哦。”景瑟故意逗他，“你为什么骗我。” “……” “嗯？” “……不想你去。” 他低声说，“不想你去看别人。” 又是看别人。 这个“别人”让景瑟迷惑了下，慢半拍才想起，他是指夏露露口中那句“物色帅哥。” 帅哥是别人。 景瑟无语。 “我明明没说要去。 ” “……” “我怎么可能会去？” “……” 她奇怪，“你以为我会答应吗？不会吧？” 没想到，沈掠没说话。 算默认了。 景瑟懵，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他还真以为她会去啊？ “我都有你了，有男朋友。”她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跟别人一起，去物色什么帅哥？太奇怪了吧？” 沈掠又不出声。 安静。 慢慢地景瑟懂了他的沉默。 她语气也就变得不好，“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她给了他后背一巴掌，“你是怀疑我人品吗沈掠！” “没有。”沈掠立刻否认。 “那你干嘛以为我会出轨？” 景瑟有点生气了，同时也有点怀疑人生，“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有男朋友了，还会出去物色帅哥？我是很随便的渣女吗？为什么啊？” “没有，不是。” 沈掠被她问得没办法了，无奈回:“姐姐，我只是…感觉不到我们在谈恋爱。” 景瑟愣住。 其实，沈掠是感觉不到景瑟把他当正经的男朋友。 现如今，她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差别不大。 经常是姐姐姿态。 确定关系以来，一直是他更需要她。 她对他的需要，几乎没有。 主动亲他，只有确定关系当天那么一回。 拥抱也只有他喜欢。 …… 安静中，响起了电话铃声。 景瑟推开沈掠，接电话。简短说了几句，挂断。 挂断电话，景瑟收起手机，下车，关车门。 “夏露露男朋友来接她了，他们和好了，我们也回家吧。” 丢下这么一句，她越过沈掠，率先走。 表情平静。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 走着走着，沈掠指尖碰了碰她的。 她没反应。 沈掠又碰了碰。 她没反应。 沈掠牵住了她的手 ，一开始是松松的，小心的，手指插进她指缝间，试探性。 后来正常十指相扣。 景瑟没有把他甩开。 两人牵着手，一路回到家。 到家门口，景瑟神色如常开门，推门，进门。 沈掠瞥了她好几眼，她像没察觉。 室内黑漆漆的。 灯被夏露露关了，灯的开关在沈掠那边。 景瑟这才对他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灯，打开。” 沈掠照做，去开灯。 期间，两人手一直牵着，没分开。 牵手由沈掠主动。 也是沈掠，一直不愿放手。 进门后，景瑟还是没有把他甩开。她牵着他，一直到沙发旁，自己先坐下，很自然地单手脱掉外套，只穿黑色修身毛衣。身材窈窕。 脱下衣服，她扯扯沈掠的手，示意他也坐下，坐在她身边。 沈掠乖巧坐下。 景瑟:“脱衣服 。” 沈掠愣。 景瑟言简意赅:“外套。” 沈掠依言，脱外套。 他外套薄薄的，里面也不厚实。只是一件薄薄的，款式简单的白衬衫。 自从她喝醉酒，抱怨他卫衣太厚，连腹肌都摸不出，非要他换衬衫……他就很喜欢穿衬衫。 连她去出差，他和她冷战去找她那天，他校服里面也是衬衫。 仿佛，生怕她因为他穿卫衣而不喜欢他。 其实衬衫哪有卫衣舒服。 她醉酒之前，他没那么爱穿衬衫。 他这样穿，只是因为她醉酒时一句喜欢。 …… 景瑟从来没见过谁，喜欢人喜欢到这样卑微，这样没安全感。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这个最不合适的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他们在一起，她没办法给他一个“名分。” 怎么都没办法。 景瑟松开了沈掠的手。 沈掠手一空，睫毛微微颤抖。下一秒，身前贴上一个柔软的身体。 景瑟搂住了他劲瘦的腰，紧紧的。 她散着长发，极难得地主动凑上去，闭眼。从他的唇，慢慢亲到他的下巴，再到喉结，到锁骨，弄开木质纽扣。 很缓，很慢，仔仔细细。 室内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时急时缓。 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景瑟从沙发，坐到了沈掠腿上。 沈掠脖颈都是红的。 这次是由景瑟占据主导，两人吻得并不激烈，可以称得上慢。 但比任何一次都要暧昧，空气黏腻。黏腻得让人理智丧失。 景瑟甚至感觉到，他指尖若有若无，碰了一下她的胸口。 一下，迅速退开。像是无意识的。 接着，很快，有个什么东西硌到她了。 景瑟有点晕乎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意乱情迷中，是沈掠先退开。 他把景瑟放回沙发，匆匆一句:“我去浴室。” 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景瑟很快也意识到了。 她只犹豫了不到两秒。抓住他手腕，“回来。” 第52章 52 正文完 室内安安静静, 灯光雪亮。 沈掠乖乖坐在姐姐身旁，衬衫敞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两手搭在身侧, 哪都不敢碰。安静垂眸, 看姐姐的手。 只看一眼, 他就别开眼不敢再看, 转而看地板上的纹路。面无表情, 耳根却红透，控制住表情，控制不住喉结缓慢滑动。 一开始, 景瑟也不好意思, 小心翼翼。 后来, 她发现沈掠更加害羞，比她害羞多了，胆子就大起来了。眼神好奇，动作变得不那么小心。 沈掠全程很乖。 就算被她弄疼了, 他也只是稍稍蹙眉, 哼都不敢哼声，乖得不行。那双总是干净清澈的眼睛，染上欲/色。闭上, 又睁。眼神忍耐。 …… 后来, 景瑟去洗手。 沈掠难得没去黏她, 没在她洗手时忽然袭击，从她身后抱她，打扰她洗手。 她顺利洗完手，擦干, 脸上热度消退。返回客厅，发现沈掠衬衫依旧像刚才那样敞着，手背搭在眼皮上，安安静静，背靠沙发。 耳根还是红的。 景瑟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停下。 “喂。” “……嗯。” “手放下。” “……” 他没说话，没动作。 于是景瑟亲自动手，拉着他手腕扯了下来，他倒也没反抗，还是乖。迅速抬眸看了眼景瑟，眼皮垂下去，面无波动。 景瑟不得不佩服，佩服沈掠真是会装。无论心情如何，他都能很快收敛表情。像现在，要不是他不敢看她，耳根泛红，她都看不出他还在害羞。 太纯了，怎么会这么纯。害羞这么久。 看着就很好欺负。 景瑟放下他手腕，坏心眼地揉乱他头发。他也不介意，抬眸，眼神清澈干净，少年感十足。 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她到底没舍得继续欺负他。又伸手，慢慢把他的乱发理顺。 最后在上面拍拍，语气轻快地催促:“去洗澡。” “嗯。” 沈掠起身。 他一站起来，瞬间从矮姐姐半头，变得比姐姐高出二十几公分。 他又矮身，黏黏糊糊抱住姐姐，含她的唇珠，轻轻慢慢地吮。 一吻结束。 他一言不发，没用姐姐催第二遍，很听话地向浴室走去。 很快，浴室响起微弱的淅淅沥沥。 他开始洗澡了。 景瑟扫了眼凌乱的沙发，弯腰，动手整理。 不久，淅沥声停下来。 他洗完了。 景瑟整理完沙发，没进卧室，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看着看着，身侧贴上来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身体。 沈掠刚洗完澡，草草吹两下头发，又来找姐姐了，也不说话，只是一只手搂着她，脸埋进她颈窝里，静静依偎。 很依赖的姿势。 景瑟放下手机，摸摸他半干的头发:“怎么样？” “……” “……嗯？” “……嗯。” “现在像谈恋爱了吗。” “嗯。” “为什么一直嗯。” “……像。” 每回一句，他抱她更紧一分。 真是个撒娇鬼。 安静抱了一会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景瑟切入正题:“不是我不想承认你，你懂吧，是不能承认。我们在一起太早了。” 闷声:“嗯。” “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合适。对你对我都不好。其实，只是谈恋爱就已经很不好了。” 又是闷声:“嗯。” “不公开，也不代表我不把你当男朋友啊，我很认真的，你知道我也喜欢你呀。”她无奈，“你想想，以前我会亲你抱你，还像今天这样……帮你吗。” 她一说，沈掠耳根又红了。模模糊糊应一声:“嗯。” 景瑟耐心告罄。 她掐了下他发烫的耳朵，“臭小孩，不要嗯。” “……” “一直嗯嗯嗯的，学会敷衍我了是吗，嗯？” “……没有，没有敷衍。” 他语气，莫名委屈巴巴。 “哼，没有最好。” 景瑟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没太计较。得到回应，就继续说下去 。 “等你高考结束。”她承诺，“半年，最多半年时间，半年后，我们就公开，不掖着藏着了，好不好？” 默了默:“好。” 语气，依旧不怎么热衷。 景瑟听出来了:“还怎么啊？” “没有。”他不承认。 “没有？你有没有，我还听不出嘛？”景瑟:“说。” 沈掠静了静。 片刻，他斟酌着问:“能不住校吗，下学期。” “不能。” 景瑟果断摇头，拒绝他拒绝得毫不留情。 可能也是预想到景瑟会是这个回应，他反应不大，得到回应后 ，没有说话。 “只是分开半年。”景瑟安慰他，“每周还能见一次面。” “一周一次不是挺好的？” “不要。”沈掠说，“想天天见面。” “天天？”景瑟:“这是不可能的。” 沈掠倏然松手，看景瑟。 “你还要上大学呢。”景瑟:“大学毕业了，不一定在哪里工作。” 沈掠动了动唇。 “你又要说你不想上学，是吗。”景瑟预已经想到他要说的话，瞪他，“是不是找打？” 沈掠被姐姐猜中心事，唇线抿直，又挨回去，抱姐姐。毛茸茸的短发蹭着她的下巴，听她说话。 “其实，掠掠，你生命中还有很多事情。读书，工作，交朋友……不止有我。我会一直对你好，你不要患得患失，偶尔也要关注其他事情。”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怕什么啊？我说过了，我不会不要你，不会再不理你。你不相信我吗。” “而且，等以后结婚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啊。” “结……婚？” 沈掠终于再次抬头。 他一眨不眨看着景瑟，眼神专注，认真。 景瑟眨眨眼:“啊。” 她说完，忽然有些后悔。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 被打断。 “姐姐，”沈掠语气艰涩，眼睛仍盯着她:“我们……会结婚？” “……” “会吗？” “……当然。” 景瑟被他看得，莫名开始不好意思。 她本能提高声量掩饰情绪，“怎么，你不想结？” “想结。”他点头，毫不犹豫:“想结婚。” “咳，等吧，等你二十二岁。嗯……不到四年。” 沈掠默不作声盯着景瑟。 目光灼灼。 景瑟被他盯得不自在极了，打了他手背一下:“想什么呢？” 她随口一问。 “想二十二岁。” 没想到，他回答了，“想到二十二岁，和姐姐结婚。” “……先想想高考吧你！” 这次，景瑟提到高考，沈掠没有消沉。 他抱抱她，语气轻松了些，顺从道:“好，想高考。” - 过了好几天，景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随口一句结婚，对沈掠有多么大的影响。 他整个人，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终于能够照常学习，照常做自己的事。虽然还是黏姐姐，但只是正常地黏，没像之前那样夸张，那样病态，一刻不想分开。 笑容也变多了。 但仅限于在景瑟面前。 到外面，他还是酷酷帅帅不好搭话的一个帅哥。拒绝女孩子拒绝得干脆利落。 以前拒绝就只是拒绝，现在还要添一句，“我有女朋友。” …… 慢慢的，寒假过去，开学了。 分别时刻，不像想象中那样难过。分别后的日子，也不像想象中那样难捱。他们都知道，度过这半年，一切都会变好。 两人一个努力工作，一个认真学习。沈掠学习成绩没有因为恋爱退步，一直稳定保持在年级第一名。几次模拟考，他都没有掉下去。 他也没像很多学生那样，周六周日也留在学校自习。 一到周六，沈掠立即往家赶，回家去找姐姐。 景瑟也很少出去玩了，每周，都会在家里等他。 每个周六，对两人而言，都是无比特别，令人期待的一天。 十几个周六过去，终于，到了沈掠高考的日子。 高考这几天，景瑟特地请了假，专程陪他。以姐姐的身份。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耐心陪着他，关心他。 实际上，这半年，他们一直是以姐弟关系相处。亲都没亲过，最多拥抱。 现在，她也像许多普通的家长一样，掺杂在人群中，等自家小孩考完结束。 最后一天，烈日炎炎。 时间一分一秒移动。 每一秒都缓慢。 最后一秒，考生呼啦啦涌出教学楼，穿过操场，涌出校门。 场面盛大嘈杂。 景瑟还在人群里，无头绪地找她家小孩。忽然，被人牵住手，带到人群外围。 是沈掠。 半年过去，他又长高了，白T恤，黑长裤。不管景瑟给他吃了多少东西，他还是清清瘦瘦。 好看的脸，格外引人注目。 “姐姐，考完了。”他说。 阳光下，他唇角微微弯。看上去，与任何十八岁少年都没区别。周身没有半点压抑，消沉。与去年那个执意留在云望镇的少年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这是在暗中提醒景瑟兑现承诺。 景瑟听出来了，打量了他半会儿，朝他勾勾手指。 趁他低身，她伸手揽住他脖颈，众目睽睽之下，短促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在他耳边，她轻声说:“知道了，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