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拿了甜宠剧本》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反派拿了甜宠剧本(穿书)》作者:锦重 文案: “作”力爆表的顾衣穿进正在追的小说里,成了反派女二。 女二的命苦啊。亲爹为了护住过世同袍的女儿,逼迫她嫁给即将被废的太子。太子恨她心系他人,多年来将她圈禁在后院,肆意折磨。对她一片痴心的男主痛苦黑化,女主恨她夺走了男主的心,简直人见人嫌! 小说最后一章,太子在她的酒中下了鹤顶红,女主在菜里放了断肠草,男主在杯口抹了三日绝,她身中剧毒而亡。 顾衣:“……”浪费可耻! 睁开眼,北市喧哗,行人摩肩接踵,剧情回到了她和男主初相遇时。男主和太子被人贩子拐走,在北市发卖。原剧情里,她买下了男主,并送男主盘缠回家,因此两人萌生情愫。 这次,她才不要和男主有什么纠缠。姑奶奶钱多的花不完,扔掉也不买你这烂桃花! 反正逃不脱嫁给太子的命运,为了最后能少喝一杯毒酒,她果断将太子买下,拉进了自己的小马车。 清浅月光下,太子看向她的眼睛亮的吓人。 食用指南: 男主是超级腹黑、心狠手辣还有一丝丝病娇的太子! 宠妻无下限! 女主十分能“作”,谁惹谁倒霉! 内容标签: 打脸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轻松逗趣,甜到牙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捡了个病娇小太子 立意:努力闯出困境,遇事放手一搏,敢爱敢做才能拿到甜宠剧本 第1章 穿越 头昏昏沉沉,眼皮很重,身体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无法动弹,呼吸困难。 顾衣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睁开眼看见层层叠叠的青色床帐,愣了。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她身下是一张楠木拔步床,挂檐及横眉处镂刻海棠花、卷叶等吉祥纹样,甚是漂亮。脚踏上睡着一个穿青衫的女孩,约莫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头上梳着两个小发髻,圆圆脸蛋,倒是可爱。 脚踏左侧放着几个丝绸质地的包袱,其中一个解开了,露出里面满绣蝴蝶展翅百花争艳的裙衫。 她伸手将裙衫拿起,细细端详,把心中以为自己住在古风民宿的想法压了下去。 如果单纯只是一间主题民宿,绝对不会拿出这种一看就很贵的衣服招待客人。 而且,雇佣童工可不合法。 头痛的要命,她捏了捏眉心。 所以这是哪儿? 收回手时,猛然瞧见手腕上的胎记,她愣住了。 那是一个状如莲花的胎记,红的耀眼,且长于手腕处,衣衫半掩,行动时若隐若现,更透着一股神秘高贵。 她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她穿越了,穿成了小说《受宠王妃》里身世悲惨的反派女配!她清楚记得,书中对于女配的胎记有十分详细的描写,一位得道高僧凭此胎记言说此女生来便是大富大贵之相。然而这个跟她同名的女配,命运并不像高僧所言,反而极其凄惨。 女配顾衣出身高贵,父亲顾争凌乃是镇国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兵权,皇帝见了说话也要客客气气。 她是顾争凌唯一的女儿,又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本该享尽人间富贵,平安富足一生。可人家任娇柔有女主光环,虽模样普通,但人见人爱,手握甜宠剧本,无人能敌。 顾争凌为了保护已逝好友的孤女任娇柔,竟然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即将被废黜的太子温熙。 女配有心上人,正是男主陆恩。父亲以死相逼,她只能狠心弃了陆恩。陆恩因此黑化,处处与她为难。任娇柔一颗芳心都在陆恩身上,见陆恩总惦记着顾衣,便不喜顾衣。 顾衣自从嫁给太子,就被关在太子府,后来又被圈禁在柴房,多年来不见天日,到死都没能走出那间破败不堪的屋子。 让顾衣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女配最后死的实在是惨,太子在她的酒中下了鹤顶红,女主在菜里放了断肠草,男主在杯口抹了三日绝,哪个都不想让她活。 她吃下三种毒药,却未立刻咽气,痛了整整一天一夜,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才断了最后一口气。 而女主任娇柔长相平庸,头脑简单,身为孤女,却靠着手握甜宠剧本,一路开挂,如愿嫁给男主,成了富贵无双的王妃。 身为读者的顾衣看这本小说时,十分羡慕女主的运势,简直就是普通女孩逆袭大爽文! 然而现在她想起女主的甜宠剧本,再看看自己身为女配的悲惨之路,无比惆怅。 晋江穿书有个铁规,就是必须把剧情走完,才能穿回现实世界。 可她才不想被人抢走父亲的宠爱和无双的富贵,最后落个惨死的结局。 如果能把甜宠剧本抢过来就好了…… 她认真分析女配为何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原因就在有势力时没有主见,被支持女配的人玩的团团转,自愿成为受人摆布的棋子。 大势已去,却偏要冒头,手段还不行,被人惦记上,反倒丢了自己的小命。 “唉,女配像你这么惨的,在晋江也不多见了。”顾衣揉着太阳穴叹气,“既然我穿到你身上了,就帮你好好活一回。” 只要没到咽气那一步,凭她顾衣的手段,就有改变局势的机会! “姑娘,你醒了?”圆脸丫头坐起来,眼睛也是圆溜溜的,模样十分讨喜。 她取了帕子给顾衣净面,顾衣接了,佯作随意问起她多大年纪了。 “姑娘怎么忘了,我与姑娘同年,过了年就十四了。” 顾衣点头。她记得书中写到,顾衣的贴身女使香草与她同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香草待她忠心耿耿,只可惜在她出嫁前生了一场重病,小小年纪就离了人世。 顾府上下都以为香草是因病过世,身为读者拥有上帝视角的顾衣却知道,香草是被顾衣的奶妈廖婆子害死的,目的便是为了把自己的闺女抢了香草在顾衣身边的位置。 按分例,顾衣身边该有两个一等丫头使唤,二等丫头六个,其他粗使奴仆十二个。除了香草外,顾衣的另一个一等丫头年纪大了,前年放出去嫁了人。顾衣不肯再提新的丫头顶上,只留了香草一个一等丫头。 廖婆子想着,让香草多病上一段时间,顾衣没人服侍,自然会器重她的闺女。她便换了香草的药,冬日天寒地冻,又不给香草炭火,连热饭都不给,香草这才丢了小命。 香草今年十三,也就是说,她今年也是十三。 顾衣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第一件便是女主任娇柔给顾争凌写信求助,顾争凌派她亲自去阳乐县接任娇柔来京城长住。 人见人怜的任娇柔到了顾府,她的好日子就不多了。 第二件便是在去接任娇柔的路上,遇到了被人贩子拐卖的男主陆恩。她觉得陆恩小模样生的可爱,又可怜陆恩身世,花钱买下陆恩,还送了盘缠让陆恩家去。两人孽缘由此生出。 “姑娘,薛姨娘将行李都收拾好了。细软都在这几个包袱里,姑娘平日里用惯了的枕头锦被,也都一并带走。姑娘今日好好陪陪姨娘,明日一早咱们就要启程去接任姑娘了。” 香草絮絮叨叨说着话,顾衣的眼睛都亮了。 原来她穿到小说第一章 啦! 故事刚刚开始,很好,现在好牌都还在她手里握着呢。 逆风翻盘是她的强项,更别提好牌在手了! “姑娘起了没?香草,白日别让姑娘睡太久,留意晚上睡不好。不用心伺候,仔细你的皮!”有人在屋外高声说话。 香草撇嘴,小声抱怨:“廖妈妈天天寻我的不是。” 顾衣长眉一挑,穿了鞋,坐到梳妆台前,高声道:“妈妈进来说话。” 廖婆子推门进来,满脸堆笑:“原来姑娘已经醒了?婆子我在外面等了许久,不敢贸然进来扰姑娘清梦。” “什么事?” “明日姑娘就要出远门,姨娘那边派人来叫姑娘一同用午饭。今日老爷赏了您一盅雪参汤,还在小厨房煨着,不知道姑娘您是打算是先用了参汤再去清水阁,还是去清水阁用了饭,再回来吃参汤?” 香草暗自撇嘴。 谁不知道姑娘最厌烦喝这些没滋没味的补汤,平日谁来回,姑娘都直接赏了谁吃。廖婆子嘴馋,每次都抢着来回姑娘,就是要吃这碗雪参汤呢。 顾衣自然知道这老婆子的为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红唇轻启:“唉,你知道的,我最不喜吃这些……” 廖婆子唇角暗暗勾起。 “只是父亲一片疼惜女儿的心,我也不好辜负,就放着吧,我回来吃。” 廖婆子和香草皆是怔愣。廖婆子失望退下,香草捂嘴暗笑,她就喜欢看廖婆子吃瘪的样子。 “姑娘今个怎么想起来吃参汤了?” 香草为她穿上十样锦宽袖褙子,里面是杏色祥云滚边长裙,一头青丝虚虚挽起,左侧别了只蝴蝶累丝金簪,右侧簪了只宝石制的海棠花,衬着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明媚娇俏,光彩照人。 顾衣瞧了瞧铜镜里的容颜,十分满意。作者虽不喜这个反派女二,但也给了她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小说里对她的美貌描写不惜笔墨。言她皮肤白如皓雪,腰肢不盈一握,眉眼顾盼生辉,红唇小巧精致,可谓是姝容昳丽,绝色无双。 她不仅五官生的好,常年参汤燕窝的养着,奴仆婢子围着护着,养的她是金尊玉贵,雪一般的肤色里透着可人的粉,一双瑞风眼澄澈明亮,竟像是绝世珍宝,熠熠夺目,不带半点瑕疵。 生的这样一张脸,原主还过不好,顾衣在心里嗤笑鄙夷。 她随手挑了个八宝玲珑项圈,一边戴一边吩咐:“你悄悄往参汤里放些泻药。” 香草讶异:“放了泻药,回头姑娘可怎么吃?” 忠心是忠心,可惜这丫头有些蠢笨。顾衣暗自摇头,这丫头以后可有的调.教了。 “叫你去放你就去放,别让人瞧见了。回来的时候,再把咱们院子的账本拿来。” 香草福了福,下去办事了。 顾衣起身,环顾四周。 顾争凌待自己的独女是极大方的,屋内家具摆件无一不是奢华精贵,就连桌上梅子青花瓶里插着的几株含苞欲放的娇嫩鲜花,也不是这个时节有的,是花房用金子银子养出来的。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肆意盛开的莲花胎记,红唇轻勾。 顾衣啊,既然我成了你,那你我便是一体。 你享不了的福,我帮你享。 你护不住的人,我帮你护。 害你的人,我一一替你除尽。 第2章 惩治 深秋颇有几分凉意,园子里的树叶败了不少,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一刻都不敢歇息,生怕主人家见了落叶心生不喜。 倒是池子里几尾鱼,游得甚是欢腾。 顾衣看的喜欢,顺手喂了会。只是耽搁了这一会工夫,姨娘薛氏便不放心,带着人亲自寻了过来。 “我的好姑娘,池边风大,你身子娇弱,吹不得风,快来亭子里避一避。”薛氏远远瞧见逗鱼玩的顾衣,急坏了。 顾衣将剩下的鱼食全都丢进池子里,笑嘻嘻朝亭子跑来,走到薛氏跟前,还不等她开口,薛氏已然接过丫头递来的羽毛锻斗篷,细心为她披上。 “姨娘,这才什么时节,现下就披上斗篷,冬日可怎么办?” 薛氏嗔道:“冬日冷了,不出门便是。你是娇贵姑娘家,哪能吹得一点风,受得一点寒?” 说罢,想起来顾衣要出门,忍不住湿了眼角,埋怨道:“老爷也是,照顾同僚的孤女便照顾,做什么让你这个小女儿家亲自去接?婆子管家哪个不能去,还怕辱了她不成?” 薛氏本不认识任娇柔,谈不上喜欢还是厌恶,但因为顾争凌让顾衣亲自去接,因此对任娇柔很不喜欢。 这个薛氏并不是顾衣的生身母亲,只是顾争凌纳的良妾。顾衣的母亲是顾争凌的发妻,很早便过世了。顾争凌很喜欢薛氏,不愿再续弦。但端朝律令,妾乃贱籍,不可扶作正室。府里只有薛氏一个姨娘,虽然不是正室,可也受着太太的一应待遇,握着管家大权。 薛氏无子,顾衣又从小养在她膝下,她便当亲女儿一般疼爱。 只可惜原主任性,不大瞧得上这位姨娘,后来又受了廖婆子的挑拨,与薛氏渐行渐远,逐渐丢了娘家的支持护佑,在太子府的处境便更艰难了。 顾衣见薛氏眼中真情不似作假,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暖流。她在原来的世界,也没有受到过多少长辈的疼爱,对于薛氏,虽是第一次见面,心里已然有了亲人般的好感。 “姨娘别担心我,趁着年纪小,出趟院门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过了十四,到了议亲的年纪,父亲定然就不许我出门了。” 大抵是顾衣没这么柔声与薛氏说过话,薛氏怔了会,才缓过神来。 “这么一说,倒也是件好事。”薛氏心里好受许多,不再埋怨顾争凌,开始絮絮叨叨叮嘱顾衣出门多带些奴仆和东西。 用过饭,顾衣也没急着走,躺在罗汉榻上与薛氏说着话,央着薛氏教她看账本。薛氏早就想教顾衣打理内务,只是顾衣不肯学。薛氏便不管顾衣那小院,逼着顾衣自己打理。 如今见顾衣拿出账本来,她还以为自己的法子生了效,迫的顾衣终于走上了正道,因此喜不自胜。 一连学了两个时辰,天都落黑了,顾衣才合上账本。 薛氏欣慰道:“这才有一府千金的做派。你要是不会打理内务,迟早会惯的那些奴仆心往野了去,背着你干些偷鸡摸狗的混账事。” “女儿受教了。”顾衣点头。 顾争凌还未回来,晚膳要等他回来才能用。薛氏怕她饿着,让小厨房先给她炖一盅甜汤填补肚子。 她笑着辞了:“父亲走时,叮嘱我吃雪参汤。我贪嘴您这里的饭食,拖到现在还没吃,现在正好去用了它,顺便换身衣裳。” “也好。”薛氏叫自己院里两个婆子,给顾衣打着灯送回去。 顾衣回到小院,就命人去拿自己的雪参汤。香草想说什么,被顾衣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外头不知为何慌乱了一阵,过了一炷香时间,小厨房的张厨娘才红着脸进来禀告:“姑娘,对不住,那碗参汤婆子我没看住,竟给撒了。” 顾衣冷笑着“哦”了一声,也不答别的话,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上下盯着张厨娘打量。 片刻后,张厨娘再也忍不住,咕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姑娘,婆子我撒了谎,参汤根本不是撒了,是不知道被谁偷吃了去。” 香草奇道:“不管是撒了,还是被人偷吃了,总归是你没看住,罪责都一样,你为何要骗姑娘说是撒了,凭白多一层罪过?” 张厨娘结结巴巴辩解:“姑娘马上要出远门,婆子怕姑娘为此动怒,大动干戈调查,以至于晚上不得好好安歇。” “调不调查是姑娘的事,何须你操心?”香草朝张厨娘身上啐了一口,“凭你敢撒谎骗姑娘,就该狠狠打十个嘴板子。” 张厨娘自是磕头求饶,看着十分可怜,只是顾衣还是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对香草的愤恨。 香草这个丫头满眼都是她,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在她的小院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廖婆子能轻易害了她。 “骗我自然不对,但念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顾衣温柔轻笑,挥手,“你且下去休息吧。” 张厨娘感激不尽,慌忙退下。 “姑娘,为何不重重惩治她?您再大度下去,她们都要变成刁奴了!”香草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原本就圆的脸蛋,更是圆上加圆。 顾衣瞧她模样可爱,忍不住笑出声。 “姑娘还笑!外头那些丫头婆子,看见张婆子全身而退,还不定怎么议论您蠢笨好糊弄呢?” “议论的好,我还怕她们不凑在一起说呢?” “姑娘!”香草忧心道,“您今个是怎么了,好脾气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使。今天她们敢骗您,敢吃您一碗参汤,若不狠狠惩治,明日说不得就要爬您头上作威作福了?” 顾衣冷笑一声:“谁说我不打算狠狠惩治?” “那您还放张婆子走?她走了,您还怎么查?” 顾衣抬手朝东南角一指:“你去瞧瞧谁在茅厕里出不来,不就知道谁偷吃了我那碗参汤?” 香草恍然大悟:“您今日没赏了廖婆子吃参汤,还命我偷偷放泻药,原来是要出手收拾廖婆子了,姑娘好手段。” “先别急着夸我,等会,你还有得夸呢。” 廖婆子被人从茅厕里揪出来,双腿发软,已然没有多少气力,却仍然梗着脖子大喊:“姑娘吃我的奶水长大,我吃她一碗参汤怎么了?就算到了老爷面前,老爷也不会因为一碗参汤发落我。还不快拿开你们的脏手,扶老婆子我回屋躺着。” 众人将她揪到顾衣面前,逼迫她跪在台阶下,都拿眼小心瞧顾衣的脸色。 “廖妈妈说的对,我吃你的奶水才有了今日,待你和其他奴仆自然不同。一碗参汤而已,我自该孝敬你。” 廖婆子满意道:“姑娘知道念着我老婆子,甚好。” “只是……”顾衣话锋一转,“只是我孝敬你,是我孝敬你。你偷吃,犯了府上的规矩,就得按府上的规矩走,我一个不掌权的姑娘家,怎么好坏了府上的规矩?” 顾府规矩,凡是盗窃,一律捆了发卖。 廖婆子见顾衣不似往日耳根子软,忙磕头求饶。顾衣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暗暗琢磨,廖婆子这次的坎儿怕是过不去了,想不到廖婆子平日里在顾府作威作福,竟然败在一碗参汤上。 下人们有的暗自庆幸,有的紧锁眉头,正琢磨呢,廖婆子却又被顾衣叫到屋里关起门说话。 不一会,廖婆子欢欢喜喜出来,直言自己没事了。众人疑惑,又见外院过来几个粗壮男丁,将负责采买的裴婆子等人捆了,直接发卖。 事情毕,顾衣自去主院等候顾争凌回来,留香草在院里看好戏。 顾衣走后,先是廖婆子像张厨娘发难,说张厨娘告发她,要不然姑娘怎么会那么快便发现是她偷吃了参汤? 两人带着各自的心腹扭打在一起,这边还没打完,裴婆子等人的儿女找上小院来,见了廖婆子就拳打脚踢。 说是廖婆子为了保住自身,把裴婆子等人贪了院里花草钱的事推出来挡刀,如若不是,应该发卖了廖婆子,怎么关上门跟廖婆子说了几句,廖婆子没事了,姑娘立刻要追究起账本上的漏洞来了? 卖了他们母亲,这辈子说不定就再没相见的机会,这不等于直接杀了他们的亲人吗? 十几人在小院打的你死我活,动静颇大。顾争凌刚回府,就听说有人在他姑娘的院里打架,过来一瞧,盆碗摔了个满地,花花草草早已作践的不行,打架的人皆是面目狰狞,浑身是血,看戏的人也一脸惴惴,整个小院哪儿还有以往平静安详之态,简直成了血腥战场。 顾争凌大怒,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捆了,一并找人牙子发卖,立马就卖出府,谁也不许求情。 经此一事,顾衣不但除去了廖婆子,护住了香草,也彻底整顿了她的小院,甚至是顾府。 主人家这么一发狠,整个顾府去了近三成的奴仆,少不得要重新采买仆人。新买的奴仆跟谁也不熟,原来府里拉帮结派的风气自然少了。旧奴经此敲打,敛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也要本本分分做事。 第3章 暴富 此事得益最大的,不是顾衣,而是薛氏。 她地位尴尬,虽说头上没有女主人,自己就能做府里的主,可有些旧奴并不是真心臣服。 好些个旧奴仗着自己是府里的家生子,甚至还有看着顾争凌长大的,对于薛氏很有些不服气。 这些人被发卖了,新买来的奴仆必然要经过薛氏调.教,自然不敢越过薛氏。 原书中描写,任娇柔到了顾府后长袖善舞,存心挑拨,哄得顾争凌父女与薛氏离心,撺掇本就不服薛氏的奴仆暗地里与薛氏作对,竟然夺了薛氏的管家权。 一个外人,当起了顾府的家,可笑亦可悲。 这也导致薛氏最后郁郁而终。 用晚膳时,廖婆子等人早被人牙子拉走了,此事已尘埃落定。薛氏喜不自胜,不住给顾衣布菜,感谢自己的小福星。 顾争凌却有几分不满:“衣儿性子也太软了些,若不是你平日里善良可欺,又怎会纵得这些奴才蛮横无礼,都敢跑到主人家的院子里打架,更别提外头的小子都敢进姑娘的院儿了!” 顾衣故作憨憨一笑:“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里待女儿也好……” “好什么!”顾争凌恨铁不成钢,斥道,“若是对你好,怎会偷吃你的补品,贪你院里的份例?依我看,倒不是她们多精明能干,是你是非不分,软弱无能!” 薛氏坐不住了,一把将顾衣拉到自己怀里,美目含泪,怨道:“姑娘明日就要出远门,你今日不说与她交代几句贴心的话儿,反倒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了。好好好,明日妾同她一起走,这府里只留下你这个慧眼识人、果决能干的人便可。” 英雄最怕美人泪。顾争凌不敢再多言,一家人吃过饭,顾衣自回去休息。 路上,香草追着顾衣问话:“姑娘今日这事办的,我既明白,又不明白。” “怎么说?” “明明是姑娘自己下了药,查了账本,怎么不明说,让他们打浑架?您是主人家,看不顺眼,想发卖几个,那还不容易,何苦让将军埋怨您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香草嘟囔道,“还有一点我也不明白,姑娘平日里最是和善不过,怎么今日倒有心思整治那些个老货了?” 顾衣心道,因为现在在这个身体里的,早就不是你那个要脑子没脑子、要手段没手段的主儿了。 “就是要让父亲知道我性子软,以后还会多护着我些。” 顾衣提着纱裙,一步步踩着宫灯投在地上的光亮处,红唇偷偷勾起。 这边顾争凌和薛氏待顾衣走了,便坐在窗前罗汉榻上说着体己话。 顾争凌恼顾衣性子软,但更多的是作为父亲,对儿女以后生活的担忧。 “你这官是靠战功得来的,以后不必靠她稳固你的地位。”薛氏满心都是为顾衣好,“她性格软一些,倒也无妨,以后让她低嫁。最好能嫁给你的下属,日日在跟前护着,难道她还能吃亏不成?咱们护的她儿女双全了,再合眼入土,日后自然有她的儿女护着她。” “瞧你说的,她靠父母靠儿女,就是不靠自己,那成什么了?” “管她成什么,她活的舒心便可。”说到这里,薛氏忽然叹了口气,“姑娘不小了,你也该为她的姻缘多留留神。” 可惜她是个妾室,地位卑下,不好去各府走动,无法为顾衣的婚事筹谋。 她只能多吹吹枕边风,让顾争凌给顾衣选个好夫婿,护佑一生。 可惜真的顾衣,她并未护住。 不过今天这一出,让她的枕边风吹到顾争凌心里去了。在自己家中,尚且还有看顾不到女儿的时候,若真嫁到更高的门户去,顾衣这样的性格,岂不是要被豺狼生吞活剥? 他确实该沉下心,看看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下属里,谁家的子弟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赶路要趁早。 四更天,顾衣的小院已然掌灯,粗壮的婆子打着哈欠,将丫头们整理好的箱子一一抬出去,交给门外候着的小厮。 顾衣是用金子银子养出来的娇滴滴的一朵花,即便出门在外,也不能吃一丝丝苦。 平日里吃的用的玩的,全都得带着。 她一人出行,单是自己的东西,就装满了三辆马车。 薛氏三更便起了,把所有东西挨个瞧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才放下心,进来内室将顾衣唤醒。 顾衣因为突然穿越到书中,昨晚自是睡不好,只觉得刚合上眼,就被人喊起来,她赖着不肯醒。 “你呀,已经是大姑娘了,就该拿出大姑娘的样子来,小娃娃才赖床不起呢。” “我就是小娃娃。”顾衣死皮赖脸说道。 薛氏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骂,“昨天你那样厉害,借你父亲的手把小半个顾府的人都打发了,那可不是小娃娃的本事。” 顾衣猛然睁开眼。 她定定地望着薛氏,想从后者眼中瞧出什么来。但薛氏眼中只有心疼和关怀,她松了口气,坐起来,直接往薛氏怀里一倒,任由柔软的发丝在薛氏腿上散落,烛光中,像是条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的黑瀑布。 “您都知道啦?就知道瞒不过您。”面对爱自己的人,撒娇可解一切。 “你找我看账本,我自然瞧的出裴婆子等人的脏污手段。” “我这么有心机,您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自家的女儿,生性单纯那叫乖巧可爱,城府深沉那就是聪慧能干,各有各的好。何来心机一说,又怎会讨厌你?” 薛氏越看她越欣慰,竟说出一个大秘密来。 原来顾衣的生母沈氏出身尊贵,当年下嫁给顾争凌时,娘家怕她吃苦,陪送了许多金银首饰、良田铺面,足足有千万嫁妆,比皇帝嫁女儿还要风光。 “太太死后,老爷将嫁妆交给我保管,我一直想给你。可你从前没有掌握这份嫁妆的能力,昨天你给了我信心,今日便正式交予你。你母亲的嫁妆全都存放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这是钥匙。” 薛氏手里躺着一块玉佩,玉质通透,不是凡物。谁能想到这样一块玉佩,竟能开启千万之资。 顾争凌拼了性命在沙场征战,每年俸禄也不过五千石,加上各种赏赐,也不过是顾衣母亲嫁妆的一个零头。 有了这些钱,这辈子是不愁吃不愁穿了。 不不不,还能让她过的富贵荣华。 等过几年长大了,再买几个容貌好看的男.宠,小日子过的岂不是很美…… 顾衣傻笑着上路了。 虽说东西备的齐全,又有人伺候着,可天天一路颠簸,还是让顾衣十分难受。 她想停下来歇半日,四处瞧瞧风景,被随行的张管事无情拒绝。即便走的快,来回都要两个月工夫。若是再放慢速度,怕年前赶不回去。 一行人走了一月余,张管事看着日渐憔悴的顾衣,终于答应在天南县歇上一日。 天南县是这一带的交通要塞,来往商贾络绎不绝,比其它地方要繁华几分。东西南北四市,能寻得来自天南海北的物件。 张管事之所以松口,也是要在这里进行补给。他同意让顾衣四处转转,买些喜欢的小玩意,路上打发无聊的时间。 “姑娘,我听这里的人说,北市是最热闹的,那里卖什么的都有。”小厮大福奉命带人护着姑娘游玩,极力逗姑娘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一直吵嚷着要停下来歇脚游玩,张管事答应在天南县歇脚,姑娘反倒不高兴了。 顾衣警惕地看着四周,漆黑明亮的眼眸滴溜溜地转。在天南县歇脚,她如何能高兴? 这里可是她和男主相遇的地方! 一段孽缘从此开启! 如果她没被男主惦记上,起码能少喝一杯毒酒! 她记得书中描写,顾衣是在北市买了男主陆恩。今日说什么她也不去北市。 “咱们去东市瞧瞧,东市也热闹的很。”顾衣带头往东走。 她的小短腿倒腾的飞快,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大福想说什么,跑着追上去看见她脸色不虞,目光坚定,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头跟着她往前走。 这里的巷子弯弯绕绕,顾衣并不认识路,但她坚定大方向不动摇,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听到了热闹的吆喝声。 她十分得意:“瞧瞧,我就说东市热闹。” 大福嘿嘿一笑:“您走错方向了,这是北市。” “……” 顾衣抬脚就要走,香草揉揉肚子,求道:“姑娘,我们吃碗热汤面再走吧。” 旁边就有一家面馆,瞧着不大,倒是挺干净。顾衣想着,左右不过吃碗面的工夫,想来也惹不到什么事情。 就算遇到了男主,只要她不主动买人,难不成人牙子还能硬塞给她不成? 顾衣一行人上了面馆的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小二热情招待,上了面,还在一旁陪着说话。 “几位瞧着像是外地人,来了天南县北市,有一样必须要买。” “哦,什么?” 小二笑:“人。” 顾衣:“……”有不好的预感。 第4章 买奴 店小二热情地推荐了本地特产,惊得一行人说不出话来。 良久,大福才干笑说:“哪里没有卖奴仆的,谁要跑到你这里买?” “客官有所不知,天南县奴仆买卖不同其他地方,我们这里卖的奴仆里,可是藏龙卧虎!” 顾衣低着头自顾自吃饭,暗暗吐槽:当然是卧虎藏龙,日后权倾朝野的异姓王陆恩都被捉来卖了。听说当今圣上跟前最受宠的宦官裴烊也是从这里被卖入宫中。 “到这里您若不挑上几个好奴仆,等于银子搁在地上不去捡,亏!”店小二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在这里买奴仆的好处。 大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的心动了,小心问顾衣:“要不要去瞧瞧?正好府上缺人手,若有好的,此处地远,买回去他们那些旧缘也断的干净。” 香草还认真考虑起来了:“若是极好的,买了也成,若是一般的,便不值当。咱们还有好些路程,带着他们,一路上吃喝拉撒可都是银子。” 顾衣坚决不松口,推说身子乏了不想动。 她琢磨,只要自己不点头同意过去瞧瞧,那陆恩难不成还会自己送上门?与小心眼子男主相见的剧情,必须避开! 谁知,那店小二过分热情,下楼给他们烧热水,竟然带了许多人上来,“姑娘想买人,又不愿动,赶巧了,门口正好有扁奴路过,我就给您喊上来了。” 说罢,一脸等着打赏的喜悦。 顾衣:“……” 不想打赏,只想打人。 看来剧情很难更改。 顾衣默默叹气。 卖扁奴的是两个络腮胡大汉,一前一后赶着一串人上楼。 这一串人双手伸开,被牢牢捆在扁担上,这便是本地最有名的扁奴。扁奴与其他被买卖的奴仆不同,这些人以往的痕迹都被除干净了,只能卖作死契,买回家去,最是干净。 顾衣抬眼瞧这些人,有穿粗布烂衫的,也有穿绫罗绸缎的,但不管穿的什么,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瞧着应该没少挨鞭子。 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脖子上还系着孩童拳头那么大的铃铛,神情麻木,进来不等人吩咐,就朝顾衣跪成一排。 顾衣一眼就瞧见了跪在最中间的少年。 那少年虽蓬头垢发,衣衫褴褛,但不似旁人畏畏缩缩,抬了头盯着顾衣瞧。此人生的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狭长锐利。高挺的鼻梁下是苍白的薄唇,此刻紧紧抿着,像是噙着一把锋利的刀。 这便是小说的男主陆恩了。 书中对他这般描写:样貌出众,气质冷然,于一众俯首奴隶中昂头挺胸,一双眼睛写满了不甘、倔强,让顾衣认为,此少年若得机遇,将来必成大事。 是以书中的顾衣慷慨解囊,买下了陆恩,并在听取陆恩身世后,好人做到底,大方送陆恩回家的盘缠。如此好心,才招惹了陆恩。 现在坐在主位的是穿越来的顾衣,她深知陆恩这种有本事、爱钻牛角尖又心狠手辣的人是招惹不得的。既然陆恩会因为她的好心喜欢上她,那她不发善心,剧情不就走不下去了。 机智! 顾衣佯作把所有奴仆瞧了一遍,失望摇头:“不过如此,本姑娘一个都瞧不上。” 买家瞧不上,生意自然做不成,卖家合该痛快离开才对。哪知两个大汉也是个倔脾气,当场把陆恩拎出来,又举起一把长剑,炫耀道:“姑娘莫急着下定论,我手下的奴仆都是个顶个的好。不但干活卖力气,而且每个都身怀绝技,平时用来逗个乐也是好的。比如这个,他能吞剑!” 陆恩:“……” 本来还一脸矜傲,听了这话,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怨恨地看向顾衣。 顾衣:“……”委屈! 瞪她干什么!又不是她让吞剑! 小说男主的脑回路歪的有点厉害! “吞剑就不必了。”顾衣怕男主日后对她打击报复,敷衍说,“我不想看,你们走吧。” 络腮胡大汉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容易骗钱的女娃娃,自然不肯轻易离开,故意说:“这么好的奴仆都不买,莫非几位兜里没银子,装成大小姐出来骗吃骗喝?” 顾衣冷笑一声,并不在意。 香草却中了计,怒喝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顾大将军的独女,小瞧谁呢?顾大将军你们难道不知,便是赫赫威名的顾争凌大将军!” 正准备悄咪咪溜了的顾衣,震惊地看向香草。 谁让你自报家门了,嫌人家陆恩日后报复找不到家门是吗? 看来她想避开买下陆恩的这段剧情是不可能了。 为了日后少吃一份毒药,顾衣含泪解开了钱袋。小说中,她只买下了陆恩一个,现在,为了不让陆恩感觉自己受到了特殊对待,她咬咬牙,把所有人都买了。 一手交钱,一手接过一沓厚厚的卖身契时,顾衣的心都在滴血。 算了,回头把这些人都放了,就当做好事了。 银契两清。络腮胡大汉笑呵呵拖着个麻袋往外走,之前大汉来时人太多,顾衣都没注意到两个大汉脚下还放着个麻袋。 顾衣本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袋里的人命不该绝,下楼梯时,捆袋口的绳子断开,一个脏兮兮的孩童脑袋从里面露出来,重重磕在地板上。小孩似乎已经不省人事,磕的这么重,也没发出一声呻、吟,只紧紧皱着眉,用扭曲的五官宣示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痛苦。 “等等,这个人为何不卖?”顾衣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可最瞧不得老人和孩子被欺负。 大汉道:“这个男童生了重病,快死了,所以没有卖给姑娘。” “既然生了重病,这样拖着走,岂不是病的更重?” 大汉憨憨一笑:“出了门就将他挖坑埋了,要是在路上断了气,是他的福分,一会在土里少受着苦楚。” 大汉笑的越憨,顾衣周身的冷意便越重。 她穿来之后,所见所闻,包括她做下的一切,都觉得好似游戏闯关一般,是假非真。这里每个人,不过是书中几笔写成的名字罢了,哪有什么血肉? 也就是薛姨娘,给了她几分亲情的温暖,让她觉得有几分留恋。 但此刻,看到大汉残忍的憨笑,看到痛苦蜷缩的男童,终于让她在这个世界体会到了几分真实感。 这里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也会痛苦,也会难过。 顾衣扔了一锭银子给大汉,买了这孩子,交给大福抱着。 出了店门,她就将卖身契还给众人,叫他们自行家去。 大家欢呼一声,拿了卖身契便跑了,只有陆恩不肯走,一路跟着。 全程顾衣都没有分眼神给他。买下他,不过是为了不被恨上。盘缠什么的,不可能给了。明知道完喂出一只白眼狼,谁还上赶着喂? 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濒死的孩童身上。一行人去了药店,大夫把男童上衣扒了,她才知道原来这小孩不是重病,是重伤。 他后背竟有一处刀伤,刀深见骨,这孩子能活着,绝对是命大。 “那人牙子也太可恶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下如此重手?”香草愤愤不平。 大夫是本地人,见多识广,摇头道:“这刀伤一看就是练家子下的手,是要一刀致命的。依老夫看来,这孩子身份不简单,八成是被仇家追杀,侥幸逃得一命,却又被人牙子拐了去。” 顾衣摸了摸男童身上被血污染得又黑又硬的衣料,粗布衣衫,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穷苦人家的孩子,会有什么仇家是练家子? 她皱眉问:“他的伤可能治?” “须得舍得银钱,再细心照顾,方可治愈。” “大夫尽管用好药。”顾衣看了看香草,后者立马取出银子放到大夫手心中。 大夫收了银子,外敷内用的药给了十几包,细细叮嘱了半响,才放他们走。 大福先回客栈,将马车赶来,把男童抱上马车,与顾衣同坐。香草买了一碗饮子给顾衣润口,顾衣倒出半碗来,慢慢喂给男童喝。 男童喝了几口,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极亮极亮的眼睛,像是浓夜沉淀,动人心魄。男童原来脸上脏兮兮的,加之神色痛苦,顾衣没注意男童的长相,此刻男童擦干净了脸上脏污,神色平静,湿漉漉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瞧,她心里猛然一颤,忍不住暗暗赞叹——好漂亮的男孩子! 这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好看又不失英气,眼睛、鼻梁、嘴巴都像是精心雕琢后的完美呈现,不是赏心悦目的好看,是震人心弦的绝色! 顾衣伸手戳了戳他脸颊,忍不住问:“小娃娃,你几岁了?”这么小便生得这般模样,长大了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姑娘的心。 听到这个问题,男童皱起了眉。 顾衣见他不答,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 “我叫温……”男童终于开口,磕磕绊绊说了几个字,突然垂下头,顿了一会,又道,“叫梁温。” “那我叫你小温弟弟好了。” 香草撇嘴:“您还是叫他小梁弟弟吧,‘温’是皇姓,小心犯了忌讳。” 第5章 太子 温是皇姓,顾衣自然知道。 她这个悲惨女二,将来可是要嫁给太子,成为皇族,开启凄惨又短暂的后半生。 不过人家小孩子叫“梁温”都不怕犯忌讳,她喊一声怕什么? 大夫医术不错,梁温醒来后,虽然小脸仍旧苍白,可精神不错,丝毫没有刚才濒死的可怜样儿。 他吃了一碗饮子,靠在窗边,用手指将帘子挑起一道缝儿,板着脸看着窗外。他看外面时,顾衣也在打量他。 小男童身量不高,脸蛋也是可可爱爱,可不知为何,神色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幼稚,反倒像是有成人的平静深沉。 顾衣问他家里情况,想送他回家,问他三四句,他才回两三个字,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提供。 难道这孩子家里已经没人了? 外头大福提醒客栈到了,顾衣按下疑惑,伸手要把梁温抱下车。一直面色平静的梁温,神色终于有了波动,面对顾衣伸来的手,目光明显慌了一刻,不顾背后的刀伤,迅速朝一侧避让。 “你躲什么?我抱你下车。” 梁温抿了抿小嘴,几分隐忍,几分惊讶,还有几分生气,言道:“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竟不知道?” 顾衣“噗嗤”笑出声来:“你最多七八岁,韶年小童罢了,讲究倒是多!” 小童撇嘴,不言语。 顾衣唤来大福,后者把梁温抱起来,下了车也不放下。不管梁温怎么反对,大福就是要直接将人抱进屋里。 一行人正要进客栈,香草却“咦”了一声:“你怎么还跟着?” 顾衣回头,就见陆恩站在队伍的末尾,正要跟着大家进客栈。 “萍水相逢,缘分浅薄,还你卖身契的那一刻,你我之间已然没有牵扯,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陆恩见顾衣开口,立马从队伍的最后,小跑到顾衣跟前,抱拳施了一礼,彬彬有礼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怎可说缘分浅薄?您于我,是天大的恩情。恩情不报,我怎可离开?” 顾衣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呸,说的好听,不就是还差回家的盘缠嘛! 别想从她这儿再拿走一文钱! 顾衣明面上不敢得罪陆恩,忍着怒气,还了一礼:“公子言重了。我救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积福存德,不必谈什么恩情。我们还要赶路,不方便留下公子,还请家去吧。” 陆恩指指梁温:“一个重病之人都能留下,为何不能留下我?” “您都说他是重病之人了,我若丢下他,他只有死路一条。”顾衣继续微笑,其实心中早已不耐烦,“他需要照顾。” “姑娘善心,在下佩服。”陆恩点点头,似乎接受了顾衣的说法。顾衣正要松口气,却见陆恩忽然捂住胸口,艰难吐字:“要劳烦姑娘照顾了。” 说罢,眼白一翻,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顾衣:“……” 众人:“……” 本来还在大福怀里闹腾的梁温,看着说倒就倒的陆恩,一双瑞风眼都瞪圆了,连挣扎都忘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陆恩成功留下,并且得到了一间上房休息。 梁温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跟大福同住一间,方便大福照顾他。 采购回来的张管事听说自家姑娘买了奴仆,以为姑娘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将军分忧了,兴冲冲上楼来看,结果看到两个床都不能下的人,气的当场拔了自己五根白发。 在天南县补充物资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继续上路。此处已经离阳乐县不远了,最多四五日的路程。顾衣本来打算让梁温在任娇柔的马车上养伤,但张管事以马上就要接到人,不好弄脏马车为由,不让梁温使用。 大福将一辆装箱子的马车收拾了一番,腾出一小块地方来,可以让梁温躺着。陆温虽然表演了瞬间晕倒,但醒来已然没什么事,就跟家仆一起在前面赶马车。 走了三四日,平安无事。梁温除了吃就是睡,谁也不理。顾衣每天忙着想办法赶走陆恩,不知不觉也忘了旅途的疲惫。 眼看要进阳乐县城了,却又出了一档子事——阳乐县城封了。 再退回上一个县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张管事决定在阳乐县南城门不远的村子先住下,派人去打探情况。 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子过去,给守门的官差塞了几两银子,也没问出什么来,张管事急的团团转。 别人不知道,拥有上帝视角的顾衣却是清楚得很。 阳乐县之所以封城,是因为丢了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衣未来的夫君——太子温熙。 要说这位太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命运却实在多舛。温熙乃是正宫嫡出,大端朝最重嫡庶,按理,只要这位太子不痴不傻不残不犯下大错,皇位必然是属于他的。 温熙刚出生,也确实立马被封了太子。可三岁不到,皇后突然病重,不知搬到哪个行宫静养去了。再过几年,小太子也病了,随后同样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养病。 总之,大端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和太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年年有大臣上奏,请天子迎回皇后和太子。哪怕病重无法回还,也不该这般毫无消息。 不管大臣怎么请求,当今天子温闵行就是不肯松口。 民间传言,其实皇后和太子早被天子给杀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对外公布。 直到宣亦十六年,失踪多年的太子忽然有了消息。 原来太子在贫瘠的阳乐县养病,十三岁病重,眼看只剩下一口气,被匆匆接回宫里。 太子回宫后,就吊着这一口气,要死不死,要活不活,慢慢竟也长大成人了。 等到诸大臣上书请太子参政,天子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也就是这个时候,顾衣因为任娇柔的原因,被迫嫁给了太子。 大家都认为太子必定只有被废黜这一条路可走,不想这位病弱太子却不是个简单人物,每天顶着一张“明日便要断气”的脸,走路咳咳咳,说话咳咳咳,站着咳,坐着咳,最后竟然没把自己咳死,反倒咳死了自己的兄弟和皇叔,成功登上帝位。 顾衣看到小说结尾,才知道这位男二是全书中城府最深、手段最毒辣的存在,就连拥有男主光环的陆恩,最后也是向男二臣服,封了个异姓王。 “这位也是个厉害角色啊。”顾衣坐在农家小院里,懒洋洋倚着石桌,看香草喂梁温吃药。 大家都在院里忙来忙去,小院热闹的很,她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梁温的目光往这边瞟了瞟,又很快收回。 梁温的伤好的很快,不过几日工夫,伤就好了大半,引得大家直呼那位大夫是神医。 伤是好了大半,梁温却没有半点自己身为奴仆的意识,每天什么也不干,不是睡觉,就是等着人投喂。 如果投喂的慢了,还会派人来问顾衣。大家都当他是小娃娃,又心疼他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所以谁也不跟他计较。 跟他比,陆恩就自觉多了。哪怕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他也十分勤快,天天帮着大福跑腿,有一次还跟着人出去打探消息。他口齿伶俐,头脑清晰,加之进退有礼,很得张管事喜欢,几次暗示顾衣再把卖身契要回来。 顾衣哪里敢去问陆恩要卖身契。陆恩这种人,他自愿做事可以,谁要是敢强迫他,绝对在你背后磨刀霍霍。 她这几日还没想到办法,在不得罪也不给恩德的前提下将人赶走,所以只能无视陆恩,或者当着陆恩的面,对梁温更好些。 陆恩没有表现出异常,干什么活都很卖力。 梁温吃过药,又吃了大半碗的鲜鱼粥,扯过斗篷蒙住脸,又准备睡觉。顾衣取笑他是小猪,吃了睡睡了吃,张管事却道:“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变化呐。我瞧着,这孩子跟了咱们几日,不但壮实了许多,还抽了条,长高了不少。” “是,确实高了些。”香草点头附和。 顾衣看了梁温一眼,摇头,这家伙天天躺着,怎么能看出长个子了?而且,这才几日,能长高多少,如何看得出来? 不过,这几句闲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西让州的知府高盛,识人有术,断案如神,很有几分本事。小说里,高盛与陆恩一见如故,在陆恩一步步登上异姓王的宝座之路上,出力不少。 她垂眸,琥珀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再抬头,已是一副愁容。 “张叔,眼看一日比一日冷,咱们在这里空耗着也不是个事。我听说西让州的高知府曾往府里下过拜帖,想来跟我父亲有几分交情,咱们是不是派个人向他打听打听。要是他肯说句话,让人把任姑娘送出城,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管事一拍脑门:“还是姑娘脑子灵光,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顾衣微微一笑,勾手让陆恩过来:“你在这里的时间比我们长,人情风俗比我们懂得多,就由你和大福陪张管事去一趟吧。若能解决我的难题,就算是你报恩了。” 你和高盛赶紧一见如故去吧! 第6章 太子 对于顾衣的请求,陆恩欣然应允,他这般知恩图报,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有德君子。 要不是顾衣看过小说的后半段,恐怕也要被眼前这个笑容明媚、谦谦有礼的少年给骗了去。 陆恩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小院能作主的只剩下了顾衣,没了张管事的束缚,她自然不会闲着,命香草牵个小马驹来,言说要去游玩此处风景。 这里人生地不熟,谁敢放她出去,众人苦劝,她也不听。 骑上马,正要出门,一直闭着眼打瞌睡的梁温忽然开口。 他也没说别的,只问顾衣:“你猜猜陆恩是怎么被人牙子拐了去的?” 顾衣:“……” “此地人性蛮劣,与豺狼虎豹无异。你一个女娃娃出去,一定会被人盯上,若被人抓了去,幸运一些会被卖作奴仆娼·妓,倒霉些今晚就会被人剥皮抽筋,成为饥民果腹的食物。” 香草哪里听过这些话,当场吓得脸上就没了血色。 顾衣倒是不怕,但也听话,从马上下来,笑道:“你这话,不像是一个七八岁小儿能说出来的?” 梁温之前说话时,眼睛就没睁开,听顾衣问话,他才懒懒撩起眼皮,看顾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如此镇定,也不像一个深闺里养出来的千金。” 顾衣快走几步,掀了梁温的被子,抓住领口,一把将人拎起。 梁温打死也不敢想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行为如此粗暴,关键力气如此之大,哪里像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他在心里赞了声“将门虎女”,盯着顾衣的眼睛,看她想做什么。没想到这一看,差点晃了神。顾衣的眼睛极其漂亮,清澈灵动,不沾染世俗半分尘埃,却藏着天上全部星辰。 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了,必然是个绝色美人。 美人都是祸害。梁温暗暗撇嘴。 顾衣揪着他,挑眉:“你说话的语气、见识,不像个七八岁孩童。” 梁温吸了一口气,准备说话。顾衣只见他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好奇:“你想说什么?” 他却扭头看向香草:“拿盘桃子糕来。” 香草依言。 他在顾衣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吃了两块糕点,优雅吞咽后,长舒一口气,才慢吞吞看向顾衣:“我年岁几何,与你无关。倒是你,并不是个任性无知的大小姐,如今外头正乱,你不管不顾要出门,到底为了什么?” 顾衣答的干脆:“游玩!” 梁温又要说话,动了动唇,好像气力不济,又吞了一块糕点,才点了点头:“哦,随你。” 这敷衍的态度,惹恼了顾衣。她本来揪着梁温,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这会直接将人揪起来,拖到了地上,“我不但要自己游玩,我还要你陪着我!” 说罢,直接将人拖到了马上。梁温个子小小,根本挣脱不得,慌乱中,倒是不忘把那盘桃子糕拿上。 此地往来商贾不算少,即便在城外,也有不少客栈茶肆。张管事安排顾衣住进了农家小院,就是不想和四海八方过来的商贾打交道,徒惹麻烦。 顾衣知道张管事这样安排的用心,却还是带着梁温等人,找了城外最大的一家茶肆,点了一桌子的小食,一边吃一边听其他人说话。 这种招待过往商贾的茶肆,卖的向来不是茶水,而是消息。 丢了太子这种能灭人九族的事情,张管事再派人去给城门官塞银子,城门官也不敢漏出什么消息来。反倒是这些商贾没什么忌讳,经常聚在一起交流消息。 “傅兄,你不是往阳乐送货?这要是城门不开,你何时才能回转?你就没打听打听,阳乐到底为什么封城?” “打听不出来,现在这些在衙门里当差的官爷,嘴巴一个比一个牢,依我看,必然出了天大的事。” “这等边境小城,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谁知道呢。” “我也不关心阳乐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我只想知道事情有什么进展?我已经困在此处半月有余,再不开城,本钱都要赔光了。” “我今早去了城门,看见城门口悬挂着两具尸首,头砍了一半,还连着一半,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口,血淋淋的,十分吓人,我打听了,这二人与封城一事有关。” 顾衣抿了口茶,心下暗道,曝尸不仅是惩罚,更是震慑。阳乐城的县令虽然封了城,看似不让人出来,只在城里排查,但曝尸却是对外,所以排查城内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假象,或许太子已然被人带到城外,县令搜查的重点在城外。 县令既然能抓到两个人,想必已经有了查下去的线索。 太子平安被送回皇城,是迟早的事。 她出来,并不是游玩,而是想见太子一面,给太子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小说的剧情很难更改,日后她极有可能还要嫁给太子,不如现在就出手和太子制造一场初恋情深,说不定结局她不但能少喝一杯毒酒,或许还能在太子的庇护下,保住一条小命。 如果能美救英雄,成了太子的救命恩人,那就更好了。 “听够了吗?” “啊?”顾衣回神,转头,就见梁温脸色不虞地看着她。 梁温手指在八仙方桌上点了点,语气冰冷:“这里的小食……难吃。” 顾衣翻了个白眼:“难吃你还吃光了。” “你很聪明,知道来这里打听消息。”梁温说话时语速总是慢吞吞的,像是很吃力,“但你输在对此地不熟。我知道有个地方,最适合打探消息。” “走。”顾衣向来风风火火,说走就走。 根据梁温指的路线,他们进了一家大酒肆,点了一桌子的菜。或许不是饭点,酒肆几乎没什么人,别说打探消息了,连店小二的招呼都懒洋洋的。 不过有一点,这里的饭倒是挺香。 顾衣看着吃的停不下来的梁温,无语:“你是骗我来吃饭的吧?” “嗯。”梁温爽快认罪。 顾衣:“……” 要不是看梁温是个小孩子,她都想打人了。 梁温不但吃了满满一桌,还要求顾衣给他打包一桌带走,他吃腻了顾衣带出来的厨娘的手艺。 顾衣忍无可忍:“你还有没有半点身为奴仆的自觉?” “奴仆?”梁温低下头,细细品味了下这个身份,良久,突然抬头,打了个响指呼唤小二,“那就再给我来斤酱猪蹄带走。” 他对顾衣认真解释:“我的伤得尽快养好,才能像陆恩那样给你干活。” 顾衣:“……” 好有道理。 但是养伤关猪蹄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梁温有力气了,主动跟顾衣说起了话:“你还想去哪儿?” 顾衣看他一脸“不如回家睡觉”的期待,撇嘴:“城门口,看曝尸。” “……”梁温不敢置信,一个姑娘家,居然敢去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香草害怕不敢去,几个跟着伺候的小厮也不敢看。远远看到城门,大家都不肯再走,只有年纪最小的梁温胆子大,陪着顾衣慢慢上前。 吃饱之后的梁温,话多嘴欠,一边走一边挤兑顾衣:“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家,不在家绣花读书便罢了,还专门以看曝尸取乐。你这般野性,如何嫁的出去?” 顾衣心道,不劳操心,将来她嫁的可是大端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 一队铁骑突至,百姓纷纷避让。顾衣和梁温也退让到一旁,等着铁骑进城后,再继续上前。 百无聊赖的顾衣,起了逗弄梁温的心思,摸摸梁温柔软的发丝,笑眯眯问:“平日和你说话,你总不搭理人,今日倒是话多。那你便说说,你可是阳乐县人氏?” 梁温慢吞吞躲开她的手,摇头否认。 “你既不是此地人,又怎会知道那家酒肆的饭好吃?” “饭味飘过来了。” “飘了两里地?”顾衣捏住他脸颊,“小小年纪,骗人倒是一把好手。你再不说实话,我找人牙子发卖了你。” 也不知道是顾衣劲儿使大了,还是话说的梁温怕了。梁温大大的瑞风眼起了湿意,抿着唇,咬着牙,惦着脚,无辜又倔强地看着顾衣。 顾衣心软了一丢丢,但她知道,这孩子到了家乡,却没有半点回家的意愿,必然已是无家可归。 她可以收下这个孩子,护佑他长大,但必须摸清楚这孩子的来历。 她放开手,梁温还以为这事结束了,刚松了口气,手里一直握着的苹果就被抢了。 “我从现在起,就要行使主人家的权力。你一天不说实话,就一天不许吃饭!”顾衣故意凶巴巴吓唬小孩。 不可吃饭这一点果然触怒了梁温,他撇过头,极小声地“哼”了一声。 看来顾衣的震慑还是有点用的。 铁骑进城,两人走到城门口,抬头望,城墙上垂下了两具男尸,头并不像商贾所说被砍下来一半,而是砍掉之后,被人拿绳子缝了一半在身上。血把衣服染脏了,地面上也积了一滩黑血,但两人的脸还是干净的,没有血污。 顾衣看了一眼两人的模样,脸色瞬间惨白。 这两人正是她在天南县遇到的人贩子。 梁温,温。 本地人。 颐指气使,被人伺候惯了。 出言不似八岁小儿。 …… “那个……”顾衣深吸一口气,问,“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米高的梁温负手而立,倨傲道:“十三。” 苹果脱手,骨碌碌滚远了。 第7章 身份暴露 顾衣并不是受到惊吓就茫然无措的人,在吓出一头冷汗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迅速分析形势,找寻应对的策略。 梁温的身份基本已经确定。这位好吃且嘴欠的主儿,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太子殿下。 方才她在太子面前表现不是太好,但她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想来太子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恼她。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梁温还不知道已经被她看破身份。 她可以好好表现一番,让梁温知道她为人正直善良,帮助弱小,不攀附权贵,是个值得善待的好人。 在关键人物面前树立自己美好的人设,绝对是保命的最佳选择。 他们走回集合的地方,香草已然贴心地租了辆马车。此时起了风,初冬的风卷着黄土和枯叶,呼啸着扑面而来,像小刀似的剜人皮肉。 顾衣看见马车,立马向梁温示好:“你身上伤口还未痊愈,不宜多受颠簸,正好坐马车回去。” 梁温往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淡淡,语气凉凉:“我陪你跑了一日,这会才想起来我伤口未愈?” “……” 顾衣惆怅。这小子怎么还记仇啊? “咳。”顾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想用亲密的动作来安抚他,“是我思虑不全。天气这么冷,快上车吧。” “主人的马车,我一个奴仆如何敢坐?” 顾衣:“……”她都想抽自己俩嘴巴子,为什么要嘴欠吓唬人? “你是弟弟,可以坐。” 顾衣伸手,轻轻扯了扯梁温的衣袖。梁温“哼”了一声:“不必。你我男女有别,不宜同车而乘。” 这小子怎么这么拗?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顾衣都想打他一顿。 这边顾衣忍着火,那边香草“噗嗤”笑出声来,伸手直接把梁温抱上了车:“七八岁的小娃娃,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你别担心,我也要上车同乘。” 梁温抿了抿嘴,乖乖坐进去了,上车前,却又往城门口扫了一眼。 顾衣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往城门口看了一眼。灰色高墙上,两具尸首随着寒风摆动,不断地撞击墙面。 这小子定然是看人牙子被杀,心里痛快呢。堂堂一个太子,被人牙子当奴隶卖来卖去,心里必然恨极了。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牙子后面,还能不能牵扯出追杀太子的那些人。 原着中对这位太子正面描写着墨不多,可通过很多事情,也能瞧出太子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儿。 这种人,和陆恩一样,千万不能得罪。 顾衣最识时务,当下就奉上笑脸,对梁温嘘寒问暖。 一上车,梁温就找了个角落,闭着眼睛休息。无论顾衣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他都不答。 顾衣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无比郁闷。她安静了半刻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小梁弟弟。”她叫的十分亲热,还伸手戳了戳梁温的脸颊,决定开启夸赞模式,“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你的眼睛若天上星辰,皮肤胜远山白雪,鼻梁高挺,英气不凡,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呢。” 在她穿书之前,对于邻家弟弟们,她都是这般夸赞,哄得弟弟们个个都喜欢她。 梁温果然受不了她这般肉麻夸赞,终于肯睁开眼。 “如此俊俏不凡的小公子,肚量……”顾衣正要劝他要有容人之度,就见梁温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慌张,然后从这个角落,一点一点挪到了另一个角落。 顾衣:“……” 怎么感觉这家伙在害怕被占便宜似的?就算这家伙十三了,在她眼中,也只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罢了。 中二时期的小孩子,不都喜欢被夸吗? 可不能让太子误会她轻浮,为日后怀疑她喜欢别人埋下毒酒的种子。 她不好再追过去坐,只得倚窗叹息:“谁都知道我是个善良的姑娘,我……” 梁温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外头一阵喧闹,小厮朗声道:“姑娘,奇了怪,有只兔子撞到咱们马车上了。瞧着十分可爱,您看该怎么办?” 顾衣毫不犹豫:“烤了吃!”梁温不就喜欢吃嘛,她成全。 目光从车外转到梁温脸上,就见这家伙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一脸“果然如此”的嫌弃。 顾衣:“……” 她又做错了? 太子的心,海底的针,也太难讨好了。 回到小院,已然掌灯。厨娘学了本地长饼的手艺,给大家品尝。香草将梁温打包的一桌饭菜,拿到灶上热了,请顾衣用。 顾府规矩大,即便出门在外,规矩也不可废,一般都是顾衣先用了饭,吃饱回房了,下人才可开动。 大家都照顾梁温是小娃娃,又受了重伤,总是单独拨出两个菜给他,不让他用剩菜剩饭。 拿起筷子,顾衣看到梁温脸颊微动,唇角微沉,看样子八成在咬后槽牙。 这是气的吧? 原来这小子的命脉在吃食上?堂堂太子,馋成这般,说来谁信? 她低头笑了笑,招手叫梁温入席:“这本是你打包的席面,你坐下与我同吃。” 梁温还未答,几个婆子急忙摆手:“哪有下人跟主人家同席的道理?姑娘,莫要折杀他。” “在外面吃饭,早同席过了。” 婆子们还是不依:“外头酒肆吃席,有时候难免顾不得规矩。可规矩就是规矩,能不破便不要破。” 顾衣心道,我今日要是把这桌席面自己吃了,太子回头得赐我一桌的毒药吃。 她撇撇嘴,佯作任性:“我今日偏要破了这规矩。这是梁温的席面,我是沾人家的光,才能吃上两口,不让人家入席,怎么说得过去?” 她摆摆手,示意梁温坐下来吃。 这一番话,她说的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应该很容易被她感动才对。 然而,梁温一边坐下来,一边颇为愤慨道:“那个苹果,也是我提出带回来的。” 苹果?顾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梁温幽幽道:“也不知它在城门口,过的可还好?” 顾衣差点没被菜噎死。 一个苹果而已,说得好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她还以为梁温两次回看城门,是因为那随风飘荡的尸首,却原来只是因为一个滚在地上的苹果。 啧,太子不但记仇,还记得事无巨细啊。 这小子怎么比陆恩还要恐怖?! 第8章 身为奴仆 小太子一时间看来是哄不好了。顾衣不明白梁温怎么身体恢复的越好,脾气就越差,她左思右想,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吃饱了撑的。 每次嘴欠,都在吃了东西之后。 更让她不理解的是,为何梁温已然平安到了阳乐县,却不进城内找官府庇佑,反而愿意以奴的身份继续跟着她。 莫非阳乐县县令有问题? 原着中,是这位县令将太子送回皇城,应该不是伤害太子的人。 那为什么梁温不愿意回去? 拿小金剪剪了烛芯,屋里顿时亮堂不少。顾衣取出梁温的卖身契,在灯下细细研究。 卖身契落款是梁温,用的假名,小子倒是有点心眼。 户籍等信息,写的都是不详。卖身原因倒是写的清楚,是家境落魄后,被父母以一两银子卖了。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这是官奴卖身契上才有的印文。官奴都是犯官亲眷,梁温这种被拐被掳的奴仆,应该是民间发卖,怎么会是官奴? 她的目光落在官府用印上。 是西让州司狱的印。 顾衣托腮细想,似乎梁温开始变得话多,正是在她提到让陆恩去西让州寻知府高盛之后。 “原来小太子这么沉得住气,是想暗访良民变作官奴一事。” “姑娘,嘟嘟囔囔说什么呢?”香草推门进来,服侍顾衣净面。 顾衣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香草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脸。她皮肤像是剥了皮的水煮蛋,又白又嫩,根本不必以粉涂面。加之她年纪尚小,平时也不刻意打扮,出门在外,她连多余的首饰都懒得带,头上最多一根簪子一朵珠花。 饶是如此,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梁温歇下了没?” 香草道:“还没呢。这小子也太能吃了,方才又唤厨娘给他做吃食。他嘴巴甜,模样也好,很得厨娘喜欢,这么晚了还给他开了灶,要煲鸡汤呢。” 顾衣撇嘴。嘴巴甜? “之前姑娘觉得奇怪,我还不觉得,现在我也觉得梁温怪怪的。虽然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府里他这般年纪的小厮,哪个像他一天嘴都不闲着?”香草给顾衣递了漱口水,里面掺了盐和特质的药粉,含上片刻,便可口干齿净,唇齿留香。“他的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我明儿倒要看看他肚子下面是不是真有个洞,吃进去的东西能掉出去?” 顾衣被她逗笑:“他可能是在人牙子手中饿坏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好了。” “可别把咱们姑娘吃穷了。” 顾衣本能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她有顾府,有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就是一百个梁温,也吃不穷她。 此地到西让州知府府邸,脚程快的话,也不过一日路程,明日或许张管事和陆恩便能带着高盛的手令归来。 说不定后天,就要见到女主任娇柔了。 如果不在任娇柔过来之前,将陆恩和梁温打发走,她身边就会同时存在三个惹不起的家伙,到时候她的处境会很惨。 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自己从这三人的世界里抽出来。她有钱有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滋滋? 第二日晌午,寒风稍歇,日头暖洋洋的,给这里贫瘠的黄土地添了层金色的薄纱。梁温依旧让人抬出长椅来,到院里晒太阳。他蒙着脸睡觉,旁边摆着一只旧矮几,上面搁着一盘白玉糕,已然去了一半。 顾衣让人搬了把鼓腿圆凳放在长椅旁,笑眯眯坐下,掀开梁温脸上盖着的丝帕。 “小梁弟弟,姐姐有件事想拜托你。”话说的温柔又亲切,任谁都看不出她心里藏着算计。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温却半点不给面子,掀开眼皮看了眼顾衣,又懒懒散散合上,“主人,有什么事,吩咐便是。” “……”真记仇。 顾衣继续奉上笑脸:“什么主人不主人,那是姐姐跟你说的玩笑话。姐姐还说不让你吃饭呢,真让人饿着你了?” 梁温“哼”一声。 “给,这是你的卖身契。”顾衣道,“我买下的所有人,都让他们拿着卖身契走了。你的迟迟没给,是因为知道你身受重伤,一时半会离不开我们的照顾。我只是替你拿着,并非要让你做我的奴仆。” 梁温又“哼”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听在顾衣耳朵里,可温柔多了。 不过,他没接递过来的卖身契。 顾衣把卖身契放在他胸前,又掏出一个绣芙蓉金丝小钱袋,轻轻掂了掂,分量还不少。她将小钱袋也放在梁温胸前,压在卖身契上面。 “姐姐对你这么好,帮姐姐个忙呗。” 梁温撩开眼皮:“讲。” “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你寻个机会,帮我给了陆恩,当他回家的盘缠。只是要以你的名义,千万不要说出我来。” “你为何不自己给?” 顾衣道:“我救了陆恩一次,他便非要报恩。我若再给他银子,他更不可能走了。” 梁温双眼一眯,目光锐利:“你可真狡诈。你自己厌恶他,不肯施舍恩惠,借由我的手送出,那他岂不是要缠着我报恩?”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顾衣心道,反正日后你们也是一对好君臣,提前搞好关系,总没有错吧。 如果这两个小子能一起离开,顾衣巴不得他们俩缠缠绵绵到天涯呢。 她一边在心里暗搓搓盼着两人离开,一边又悄悄惊叹梁温的敏锐。这小子看似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别人都瞧不出来她讨厌陆恩,梁温居然看出来了。 梁温一口回绝她的提议:“你想的太美,陆恩又不是傻子,我一个卖身奴仆,哪来的二十两银子给他?” “所以才让你寻个合适的时机。”顾衣伸手在他额前点了点,“你这小脑袋瓜子聪明的很,对付一个陆恩,应该并不难。” “你错了。此人可不简单。他在人牙子手中,几次逃跑被抓回,都能轻松推到他人身上,让人牙子将替罪羊活活打死,他自己则丝毫无伤。如此年少,这等心机,这般狠辣,我可不愿意招惹。” 梁温侧身,钱袋子和卖身契便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了地上,“这夺命的恩惠,你自己施舍吧。” 不愧是将来熬死了叔父和兄弟的君主,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伎俩。 不过,顾衣可是个小作精,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唉。”她佯作苦恼,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那便罢了。其实不用我们送银子,想来陆恩这般人物,高盛见了,定然喜欢,说不定早就奉上银两,派人送他家去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多思多想。” 她拿着钱袋子要走,梁温却猛然起身,伸手抢了过来。 “方才是我不恭敬,主人的吩咐,我身为奴仆,如何能不遵从?这银子,我会找机会给他,保证他对我感激涕零,绝对想不到姑娘你身上。” 顾衣背过身,抿嘴偷笑。 不管什么人,有欲望就会有弱点。知道梁温想要什么,她就能从弱点下手,让梁温乖乖听她的话。 暮色四合,炊烟升起前,张管事果然带着陆恩等人回来了,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高盛的手令。 “高大人听说咱们遇到的困难,就写了这手令给我,还托我向老爷和姑娘问安。”张管事道,“我们接了任姑娘,回去时,您应该亲自入府拜谢才是。” 顾衣点头。高盛虽没有娶妻,但有个妹妹同住,她可以入府与这位高姑娘说话,表达谢意。 张管事吃了一盏热茶,又道:“陆恩是个极机灵的,这次前往西让州,路上出了几个岔子,全靠他一力解决。后来入了高府,除了我,咱们带的人都说不上话,只有陆恩面对高知府的询问,应对有策,进退有礼,不卑不亢,言辞恳切,不但事办的漂亮,还得了高知府的青眼,赞他后生可畏呢。哦,对了,还给了陆恩一块玉牌,让陆恩随时去高府寻他。” 不等顾衣夸奖,陆恩便起身抱拳,谦卑道:“张管事谬赞了。” 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顾衣奉上一个假笑:“确实不错。” 没想到随口敷衍的一句话,却让陆恩整个人激动起来,像是点点火星遇到了满山枯叶,瞬间烧红了半边天。 陆恩感激地看向顾衣,躬身道:“多谢姑娘,姑娘如此看重我,小的一定好好做事,报答姑娘的恩情。” 顾衣:“……” 谁看重你了? 天色已晚,不宜再进城。张管事定了明日巳时入城,最好能在一天之内将任娇柔接出来,早早离开多事的阳乐县。 顾衣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不想看到任娇柔,不过她更想回家。 入了夜,各屋都歇下了。顾衣为明天将要被三个喂她毒药的人围着,而辗转反侧。她索性披衣起来,坐在窗前感受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寒风。 凉意最能让人清醒。 突然她听见屋外有人小声说话。 “今天是你值夜?” 是梁温的声音。 另一人应了一声,正是陆恩。 顾衣顿时清醒,悄悄将耳朵贴到窗缝上,她倒要听听梁温这个小机灵鬼儿打算怎么哄陆恩离开。 第9章 第一更 顾衣小心翼翼贴着窗户缝,生怕被外面两个人精发现她偷听。 这两位,一个是拥有主角光环战无不胜的男主,一个是心机深沉洞察人心的未来君主,得罪哪一个,她都没好果子吃。 作为一个作精,要想活的好,首先要作的妙,作死可不是她的风格。 她以为梁温会寻机会送出二十两银子,花言巧语哄陆恩回家,没想到,这位小太子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起二十两银子的事。 小太子先是同陆恩回忆起两人在人牙子手中时那些悲惨时光,好好的卖了一波惨,把原本不想与他多言的陆恩,激的感情也上来了。 共同的回忆,相同的遭遇,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不到一盏茶功夫,陆恩的话便多了起来,同梁温说话,也亲近不少。 梁温一口一个“大哥哥”喊得十分顺嘴,好似自己真的是七八岁小儿。面对一个孩子,陆恩的戒备心降到了最低。 “说起来,咱们都得感谢姑娘。”梁温忽然将话题扯到了顾衣身上,顾衣心中一紧,就听见陆恩的声音也明显高了些。 “是啊,多亏了姑娘。” 梁温道:“大哥哥,姑娘放你走,你不走,是不是喜欢姑娘?” 顾衣:“……”谁要被喜欢! 她气的偷偷握拳,好端端的不卖惨,提她作甚,梁温简直想死! “你才多大,懂什么喜欢!”陆恩呵斥,“这话有损姑娘清誉,万万不可再提。姑娘过不了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此刻就该郑重起来,喜不喜欢这种轻浮的话,不可污了姑娘的耳朵。” “我虽年纪小……” 顾衣:“???”大骗子! 梁温接着说:“可我也知道,良贱不可通婚。你我入了贱籍,姑娘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身份悬殊,喜欢又有什么用?大哥哥若是有此心,赶紧按下,不可再多想,以免平添伤心。” 外头沉默了片刻,陆恩才道:“我知道了。” “看来大哥哥是真的喜欢姑娘。只是我不明白,姑娘都给了你卖身契,你何不趁机脱了奴籍,这两年凭本事混出些人样来,等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你才有资格上门求娶。” 顾衣恨不得跳起来给梁温鼓掌。梁温这事办的妙啊,先是拉近关系,博得好感,再装小孩子点出陆恩心事,假意站队陆恩,替陆恩出主意,其实就是想赶陆恩走。 如果她是陆恩,只会觉得梁温是天真小儿,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出主意。 而且不管这提议能不能帮助她赶走陆恩,反正今夜过后,梁温在陆恩的心中,定然会亲近不少。 现在她越来越觉得,梁温能收服陆恩作臣下,靠的绝对不只是皇子的身份。 梁温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回房歇下了,一句没提卖身契的事。顾衣也轻手轻脚回了榻上,抱着陆恩很有可能被说服离开的喜悦,竟也渐渐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香草便来服侍她洗漱用膳。 虽然到巳时才入城,可接走任娇柔并不是将人带上马车就走,里面还有好些个规矩。除此之外,张管事还要去县衙递手令,不可不郑重,因此便要早早布置收拾。 张管事点了陆恩随他一起去县衙,陆恩应下,尽心帮忙。 香草和几个小厮跟着顾衣去任府接人,梁温和几个年长的婆子,在城外等候。 梁温对任何安排都没有多余的话,反正只要给他吃的,让他睡觉,在小院等,还是在城外等,他都无所谓。 巳时刚到,张管事就带着顾衣一行人到了城门外。本以为只要拿出手令,就能顺利进城,没想到城门口当差的官兵却换了人,已然不是守城官差,而是身着铁甲的冷面军将,正是昨日那些铁骑。 对于张管事拿出的高盛手令,人家瞧也不瞧,直接轰人。 张管事没想到会遭此变故,十分沮丧。众人避到一侧说话,陆恩分析说:“阳乐县离北营驻扎地不远,这些将士应该是北营的人。对于他们,依我看,顾大将军的威望,或许比高大人的手令更有用。” 张管事茅塞顿开,准备去试一试。顾衣知道其中利害,不想让顾争凌牵扯太子失踪的事,辩驳道:“如今没有战事,父亲已放权给北营的将领。你我因为入城这种小事,就抬出父亲来,恐怕不好。” “是啊,老爷最不喜咱们用他的权势办事。还是去求高大人吧,他是本地官员,又是阳乐县令的直属上峰,处理此事合情合理,他人不会多想。” 陆恩也点头:“正是。” 他们从农家小院出来,包袱都收拾好了,只等接出任娇柔就直接上路。此刻,也不必再回小院,一行人直接往西让州走。 众人脚程不慢,在西让州城门落锁前,顺利进城。 只是天色已晚,不好再递拜帖。张管事找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安顿众人歇下。 梁温不知从哪儿听说西让州的烧鸡是拿沙子烤的,别有风味,撺掇顾衣去尝。张管事狠狠叱责梁温不知轻重,骂的梁温倒是没什么,顾衣却心惊胆战,生怕张管事日后遭了报复。 她站出来打断:“张管事也是担心大家安危,天已黑了,还是不要出门,明日我差人去给你买。” 梁温嘟囔道:“这是天黑的早,况且西让州没有宵禁的规矩,外头灯火通明,人人都走得,哪有什么危险?我看姑娘也想吃。” 顾衣:“?”梁温什么眼睛,她哪里想吃了? 梁温狡猾的很,突然转头看向陆恩:“是不是,大哥哥。” 帮忙搬东西的陆恩,并没有一直盯着顾衣的神色瞧,只是听到梁温说顾衣也想吃,还以为顾衣真的想吃,便立马跳出来,说他可以出去买。 “我腿脚快,不到一炷香时间,绝对能买回来,张管事大可放心,不会有危险。” 张管事对陆恩的能力十分佩服,他说可以顺利买回,张管事便不再多言,放他出去了。 谁知众人等了近两个时辰,都要歇下了,陆恩才回来。张管事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耽搁这么久,陆恩只是笑着说买烤鸡的人特别多,这才耽搁了。 众人不疑有他,尝了本地的特色沙子烤鸡后,都回房歇下了。 顾衣也打算去歇息,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拉扯。她转身,就收到了梁温的眼神示意。 等众人散了,顾衣也打发香草去准备热水,这才问梁温有什么事。 “陆恩身上有血腥气。” 顾衣贝齿轻咬樱唇,凝眉思索,此刻外头尚有行人,街道商铺大多未曾闭户,陆恩能去做什么,惹的一身血腥气? 她漆黑眼眸转了转,再抬头,已是一副笑颜:“小梁弟弟,你去问问呗。” 梁温警惕道:“为何让我去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你这天天大哥哥大哥哥地叫,与他这般亲密,假装随意问一句怎么了?” “不问。” 顾衣立马反问他:“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他有血腥气?不会是想要我去问吧?” 梁温眼神飘到地上,“不是啊,就是跟主人你说一声。” 顾衣撇嘴,她才不信梁温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诶,我听说西让州不只是烤鸡好吃,有一种露,叫什么来着,听说吃了一碗终身难忘,也只有此地才有。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脑子,记不起来了……” 顾衣话还没说完,那边梁温已经忍不住答道:“玉引露。” “哦,叫玉引露啊。”顾衣偷偷拿余光瞟梁温,就见这小子偷偷咽口水。 小吃货,还对付不了你? 顾衣压下嘴角的得意,原着中在阳乐县长大的太子特别喜欢吃玉引露,他回到京城后,也十分想念。 但这东西所用的果子只在西让州生长,偏偏果子和玉引露经不得长时间存放。所以他便命人装上一车的冰,拉上玉引露,再用八匹马拉着马车疾行,半日更换一次马匹,一次动用上千匹马,最后才能吃上几盏。对玉露的爱,不可谓不深。 “我还听说玉引露要十两银子一盏,算一算,够买是十个你了。” 听她这么说,梁温却笑了:“看来主人是打算给我这个奴仆买上一碗了。” “看你表现。” 一刻钟后,梁温进了陆恩的房间,顾衣假装回房,其实偷偷躲在门外偷听。 进屋后,梁温并没有直接问,而是先真诚地谢过陆恩帮他买烤鸡,谈了好久烤鸡的味道,表现那叫个天真无邪不问俗世只爱吃。 听的顾衣都差点信了。 “大哥哥,可能我鼻子比较灵,我闻到你身上……”梁温没点破,终于打开了他进屋之后就一直抱着的包袱,“我帮你问大福借了身衣服,你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洗,都是脏的,可以先穿这身。” 陆恩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如此贴心,感动接下。 “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事,反正是因为我贪嘴才惹出来的,都怪我不好。如果让你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会自责至死。” 顾衣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说的这般真挚诚恳,好演技!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陆恩的声音。 “没什么大事,只是顺手救了个人。” 救人? 顾衣顿时失了兴致,准备要走,衣角却掀翻了门口搁着的铜盆,发出了好大一声动静。 不等她逃走,门已被打开,陆恩衣衫不整地站在门里,惊诧地望着她。 顾衣目光落在陆恩光洁的胸膛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忙解释:“我、我、我路过……” 然而她还是看见陆恩的脸肉眼可见的红透了。 陆恩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仿佛明白了什么,又是喜又是羞,磕磕绊绊地说:“姑娘这、这么晚,不、不、不去歇息,还来看我换、换衣,我……” 顾衣几乎原地石化! 这家伙什么意思,为什么脸红? 脸红为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这家伙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喜欢他,大晚上跑过来偷看他换衣服吧? 顾衣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自己也开始脸颊发烧,她还没想到该怎么缓解这份尴尬,门突然被用力关上。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梁温愤怒的小脸蛋。 顾衣:“……” 小朋友,又关你什么事? 第10章 第二更 不管是偷听,还是看到陆恩衣衫不整,都很尴尬。 好在顾衣脸皮算厚,梁温把门关上,她就自己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用过早膳,张管事就往高府下了拜帖。拜帖是以顾衣的名义,递给高盛的妹妹高蕊。 不过半个时辰,高府便派了车接顾衣入府。高盛也派人传了话,让陆恩来府里候着,等他处理完公事,要找陆恩说话。 高邸是西让州最气派的府邸。一条能容纳五匹马并排跑的大道,只住了他们一户人家。府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既精致又不失气派。 不过因为家里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当家,府里处处可见乱象。 顾衣坐着小轿,被婆子们抬到了后院,她掀着轿帘一路看过来,见到仆人散漫,灯盏不全,角落污迹,廊画黯淡,便知高蕊不是个能担得起管家之才的人。 听说高盛兄妹父母去世的早,这里也没有长辈亲戚,高蕊多半是不得人教导。 软轿落地,婆子们掀起轿帘,顾衣就见前面站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明眸皓齿,脸颊稍有发福,但也不失可爱娇俏。 两人互相见了礼,手拉手往花厅走。 入座后,顾衣先谢过高盛出手相助之恩,又送了高蕊几副皇城流行的首饰。这本是小女儿都爱的东西,但高蕊拿着赏玩也有些心不在焉。 顾衣瞧了,便要起身告辞。 见顾衣要走,高蕊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拉着顾衣的手不让她走。 “好妹妹,难得有个人能陪我说话,我可舍不得放你走。你要是走了,我哥定然要怪罪我招待不周了。你随我去里屋,我将你送我的首饰都收进首饰盒里,你也顺便瞧瞧我们这里流行的花样,挑几个带回去,虽然粗鄙,可也能图个新鲜。” 顾衣不好再拒,跟高蕊进了闺房。 两人开了首饰盒,高蕊一一为顾衣介绍这里的花样,正说着话,顾衣的眼神却落到了摆放在梨花案面的一个布条上。 她只觉得那布条分外眼熟,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高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吓得失态:“哎哟,好妹妹,快别看了,这可不是什么男子之物。” 未出闺阁的女儿家,万万不能私藏男子的东西。 顾衣见她脸颊逐渐泛红,“那是什么?” “是、是我救命恩人的东西。” “高姑娘是知府的妹妹,怎会有性命之险?” 高蕊便讲起昨晚的惊险来,只是说时不见恐惧,倒有几分欣喜。 “昨夜经闹市回府,不料马儿受惊,马车侧翻,我差点掉入滚烫的油锅之中,好在有一过路勇士出手相助,才保全我性命。他不但救了我,还帮我将受伤的仆人送去医治。我追到医馆,他已然离去,未曾留下姓名,看来并不图我报答。” 高蕊羞涩一笑,继续言道:“他不求报答,但我又岂能不报恩情?他救我时,被路边的钉子撕下了这块衣角,我本想呈给哥哥,求哥哥帮我寻人。可我哥哥忙于公务,一夜未归,这布条才会被我收着。妹妹可别误会,哥哥一回来,我就要派人给哥哥送去。” “事关高姐姐清誉,我怎会误会?”顾衣道,“我只是觉得这布条眼熟,这才多看了两眼。” “你觉得眼熟?”高蕊惊喜问,“你再看看,可否认得。” 顾衣拿起布条,翻过来背面,撕开一处布头重叠,找到了里面绣着的“顾”字。 她将布条拿给高蕊看:“这是我们顾府小厮的衣裳。” “小厮?”高蕊不信,“我瞧那位举止言谈,可不像个下人。” “这位是谁,我已然知道。他确实不是我府上的下人,只是落难了,暂时跟着我们。今日他也随我到了贵府,高姐姐可随我去认一认。” 高蕊虽然犹豫,闺阁之女不好见外男,但错失了机会,可能再无法寻得恩人。她便带了面纱,带着顾衣悄悄来到前院,两人隔着花窗瞧那在廊下坐着下棋的人。 “是他。”高蕊看一眼,便红唇轻抿,忍不住娇羞,“就是他救了我。” 两人又回到后院,高蕊缠着顾衣给她说说这位恩人的姓名与来历。 “他叫陆恩,年方十七。今年仲夏随家中长辈出来游玩增长阅历,不幸落入人牙子手中,入了奴籍。” 说到此处,顾衣顿了顿,心道,梁温,本姑娘再帮你一次。解决了卖身契的事,赶紧离开。 高蕊听了忍不住抹泪:“听着,他倒是好人家出身,怎么如此不幸,沦落到奴籍?人牙子着实可恶,该杀,该杀!” “是啊,要不是我瞧见,出手救了他,他此刻恐怕还在人牙子手上受折磨呢。他饱读诗书,礼数周全,连你哥哥都对他赞不绝口。他的出身应该不只是寻常好人家,可能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哥儿。” “这样啊……”高蕊羞涩一笑。 “我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他了,他随时可以归家。” 高蕊急道:“那他怎么还不走,还要以奴仆的身份待在你这里?”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顾衣佯作苦恼:“我想,应该是他的卖身契乃官府所签。我听说官奴来官府销奴籍难得很,他可能无法脱籍,无颜回家。” 高蕊虽然不会打理府中事务,可还不笨,立马便想出其中异样。“他被人牙子拐了抓了,都不该是官奴。” 话到此处,多言无益。顾衣只静静吃茶。 高蕊气极了,捏了帕子便走:“我要去见我哥哥,让他查一查,谁敢将良民变作官奴?” 这边高盛回府,水都顾不上喝,便去寻陆恩,见他不进正厅,反倒在外面廊下坐着,正对着难倒他的残局苦思冥想。 他走近一瞧,只见残局已然被陆恩破了一半。 果然是个人才。 “好兄弟,你在廊下坐着,是瞧不上我正厅,还是下人不懂事?” 陆恩听到声音,从容起身,施了一礼,笑道:“大人勿怪。是草民身份卑微,不好进正厅叨扰。廊下晒得几缕暖阳,吹得几丝清风,也别有一番趣味。” “我听张管事说,他们家早已把卖身契还给你了,你怎么还未脱籍?”高盛埋怨说,“上次我说助你回家,你也不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难事,你与我说说。” 陆恩垂眸。 北疆之地多是荒蛮,没有银两,寸步难行。加之他不想离开顾衣,所以拿了卖身契,也不愿离去。 上次梁温与他说,让他早日归家,混出一番人样来,好进顾大将军的府邸,求娶顾衣。 今日出发前,梁温又与他说,既然他与高盛交好,为何不趁机从源头销了奴籍,抹去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待回家之后,不必再被人拿来说道。 这两点皆中他的心事。 他卖身契所用大印正是西让州司狱,想来他的入籍文书也存放在此地。高盛帮他处理干净文书,只需一句话便可。 想到这里,他起身,对着高盛郑重一拜。高盛疼惜他的才华,侧身让过。 “正要求助大人。草民本不想麻烦大人,只是入了奴籍,身份卑贱,很多事比草民想象中要更难。” “你只管说,能帮我一定帮。” “多谢。”陆恩看向远处青山,暗色山峰起伏连绵,远远缀在天边。天边之外,便是他的家乡吧。 “草民本是江州陆家子弟,不幸被人牙子抓了,迫草民入了奴籍。” 高盛讶异起身,失声大喊:“江州陆家!可是那个出了三代宰辅的陆家?” “正是。草民家中向来重视名誉,我若不除去奴籍,哪里有颜面归家?只是除去奴籍……”陆恩艰难启齿,“我入的是官奴。” “胡扯!”高盛更惊讶,“宰辅之后,怎么可能是罪臣之子?你不是说你是被人牙子拐去,怎会是官奴?” 陆恩正要答,后院的婆子疾行而来。 “大人,姑娘有要事,请您务必立刻去见她。” 高盛目光沉沉看了陆恩一会,随着婆子走了。一炷香后,高盛又从后院归来,见了陆恩,倒头便拜。 “感谢救下舍妹。救命之恩,我竟丝毫不知,怠慢了恩人。请恩人入正厅,受我和舍妹一拜。” 陆恩忙推辞:“大人言重,草民不知昨夜遇到的女子竟是您的妹妹。举手之劳,当不得救命之恩。” 高盛见陆恩坚持不肯受拜礼,心中对陆恩人品更是钦佩。他原先还只是欣赏陆恩才华,如今更是将人引为自己的知己。 “奴籍一事,包在我身上。良民在此地被逼迫当官奴,本就是我失职。我不但要帮你销了奴籍文书,还要将此事彻查到底,还百姓一个安宁!” 在高府用了午膳,顾衣他们回到客栈收拾东西,搬到高府去住。 高盛知道自己的手令并未帮助顾衣他们进城后,派人去北营打听情况。等事情打听清楚之后,才好想法子把任娇柔接出来。看阳乐县守门的架势,高盛也不敢贸然出头。 他只能安排顾衣先住在府上,起码能护顾衣周全,不让顾衣在外吃苦。 除了给顾衣安排了一个小院,还单独给陆恩拨了个小院,并派下人过去伺候,一日三餐分例,都与顾衣相同。 若说家世,陆家现在虽比不得顾家权势滔天,可宰辅世家,更为清贵。 再者,高盛已知晓他妹妹的心思,已将陆恩看作自己的妹婿,如何肯亏待? 高盛动作极快,三两日工夫,便揪出了揪出了为首作恶之人,还贴了告示,被逼迫入奴籍的良民拿了卖身契过来,便可销了奴籍,毁了入籍文书。若是主家不肯交出卖身契,只要寻来官府,高盛自会帮他们出头。 一时间,不只西让州,附近几个州县的奴仆纷纷寻来,要脱离奴籍。 陆恩也顺利抹了奴籍,准备择日归家。 顾衣乐坏了,终于将这位打发走了。她见梁温没有半点动静,忍不住催促:“多好的机会,小梁弟弟,你怎么不拿着卖身契去销奴籍?” 梁温立马变脸:“原来你不只想赶陆恩走,还想赶我走!” “……” 这小孩也太聪明了。 气人! 第11章 卖身钱 梁温气的晚饭多吃了几碗,那股劲儿看样子要把顾衣给吃穷才罢休。 他吃的太多,连张管事都觉得有问题了,让人请了西让州最好的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大夫先是看了梁温的伤口,已然恢复的挺好,听说梁温前几日还奄奄一息,今日伤口已经不碍事了,大夫十分惊奇,连呼奇迹。 “在吃上面,也是异于常人。”顾衣趁机吐槽。 小屁孩真的好能吃。 大夫又给梁温把了脉,看了舌苔和眼睛,按了肚子,全身上下都瞧了个遍,越诊越是摇头:“他身体并无异常,吃的多确实古怪,不过奇人处处有,过于他的奇异之处便是能吃吧。” 顾衣眉头皱起。她怎么不记得原着中有写太子饭量惊人? “他这奇异之处,时间长了,会不会对身体有损?”顾衣追问。 大夫道:“应该不会。” 梁温抬眸瞧去,就见顾衣竟然是松了口气。他敛了目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管事突然开口:“别人的奇异之处要么是力大无穷,要么是过目不忘,那都是活命的本事。他倒好,奇异到吃上去了,而且吃那么多丝毫无用,半点活儿也做不得!” 顾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都替张管事心惊,张管事真是活腻歪了。 “管事。”梁温很少搭理张管事,因为这位既不会照顾他,也不会给他烧饭吃,这次他却主动与张管事说话,“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可以给我分派差事了。” “不不不!”顾衣急忙拒绝,“你好了就家去。在我这里,会埋没了你。” 梁温十分谦逊:“我除了吃,一无是处,给姑娘当奴仆,怎么会是埋没呢?” 顾衣:“……”你还可会杀人了呢! “我看你现在就可以家去。”张管事摇头叹息,“怎么该留下的要走了,不该留下的偏要赖着?” 顾衣额间差点沁出冷汗,张管事能不能闭嘴?! “也罢,姑娘心善,既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无家可归。”张管事又说,“左右你还小,不必守太多规矩,就在姑娘跟前做个跑腿的小厮,过两年,再到外院领差事。” 顾衣正要说话,就见梁温对她挑眉一笑,神色得意。 她气的转身就走。 陆恩离去之前,过来与大家辞行,众人都不舍得他走。香草为他还抹了泪,顾衣这才知道香草偷偷喜欢着陆恩。 她十分惊诧。香草才十三岁,居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不过这里的人十四岁便开始议亲了,香草这般,也不算难以理解。 陆恩给了她一封信。 “虽然高大人给了我许多银两,我本可以送更好的东西,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我觉得那些俗物配不上你。” 顾衣气的牙疼。 她明明跟那些俗物配一脸! 要这封信有什么用,又卖不了钱。 “这封信,我只字未写。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写在上面,我一定为你办到。” 顾衣眼睛刷的亮起,她笑的眉眼弯弯,姣好容颜仿佛被这笑容点亮,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陆恩万分艰难挪开目光,对她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顾衣却见他不是往院门的方向,而是去了梁温住的小屋。她悄咪·咪来到后窗,蹲在墙角偷听。 “你当真不走?” “嗯,我已无家可归。” “不如你跟我走。陆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权贵,但供你吃穿读书,还不是什么难事。”陆恩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弟弟,聪明、贴心,嘴还甜,“你只要拿出卖身契,便可把奴籍销了,起码要做个良人,日后才能考科举,走上仕途。” 梁温的声音低了些许:“良人与奴仆,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不想读书,更不想当官,所图不过一日三、咳,七八顿饭。大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顾姑娘是个好人,顾家这些仆人也没什么坏心思,我留在这里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对了。”梁温忽然叫了一声,接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我打算留下来当差后,就得了这二十两银子,算是我卖身的钱。” 顾衣:“?”卖身? “大哥哥归家路途遥远,这二十两添作你的盘缠吧。” 顾衣撇嘴,这好人当的,还顺道卖了一波惨。这个梁温也是,她拿出二十两银子,是怕陆恩是因为没有盘缠,而赖着不肯走。现在的陆恩得了高盛的青眼,怎么可能没有回家的盘缠?梁温此举,根本不是在帮她了,而是纯碎卖好给陆恩。 果然陆恩十分感激,连说了好几声“好兄弟”,坚决不肯收下银子。 不但没有收下,还给陆恩留了十两,并且承诺,等他归家后,还会来探望梁温。梁温若有什么难事,随时去陆家寻他。 顾衣听着几句话的工夫,梁温就赚了十两银子,和一颗感恩的心,她都恨不得跳起来为梁温点赞。 这小嘴叭叭叭的可真厉害。 怪不得不长个! 这家伙太厉害,不早点打发了,日后必然吃亏。 陆恩刚走,这边高盛就送过来个好消息。他在北营当将领的好友,正巧去阳乐县公干,出城时,将任娇柔带了出来。 “阳乐县怕是出了大事。我交好的这位将军,不敢对我细说封城原因,他带人出来,也只能带出两人,听说是任姑娘,和服侍任姑娘长大的一个婆子。等任姑娘到了,我会吩咐府中拨几个丫头过去照顾。” 张管事忙道谢:“多谢大人解了我等难题。叨扰大人多时,实在惭愧。等任姑娘来了,小人就要带着姑娘们启程归家了。” 再不走,年前就真回不去皇城了。 张管事回到后院,将消息告诉顾衣,却不见顾衣有半分喜色。 任娇柔来了,顾家便要乱了。顾衣自然不会高兴。 而且那个被任娇柔带出来的婆子,八成是任娇柔的奶婆子。这位姓范,无儿无女,将任娇柔当自己亲闺女一般疼。 为了让任娇柔迅速在顾府立足,没有寄人篱下的自卑,她自己吞了毒药,嫁祸给顾衣。 用她的一条性命,让顾衣背负愧疚,对任娇柔言听计从。顾府的下人也可怜这位痛失奶婆子的姑娘,都当是顾衣任性所致,因此更同情任娇柔。 更别提本就一心要照顾好兄弟亲眷的顾争凌,听说此事后,狠狠斥责了顾衣,对任娇柔照顾的更加用心。 这条命,死的当真值! 到了申时。顾衣同高蕊一起在西让州城门迎候任娇柔。两人在马车上,抱着汤婆子说话。 “任姑娘的父亲虽说与顾将军交好,可她不去投奔亲戚,怎么想到投奔你家?” “我听父亲说,她已然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舅舅在川渝当官,听说她写信过去,好久才有回信。她自知舅母苛刻,不好相处,便写信向我父亲求助。” 高蕊没什么心眼,闻言,却一针见血指出任娇柔的心思来:“舅母再苛刻,也是正经亲戚,且她马上议亲,能在舅舅家中吃上几顿饭?你父亲同她父亲不过是好友,天下人皆知顾大将军重义,她分明是要利用顾大将军的情义,给自己谋条更好的出路罢了。” “我也不盼着她来。”顾衣托腮,樱唇嘟起,惆怅道,“可是我又改变不了父亲的心意。” “那就希望这位任姑娘,不要在你家起什么风浪,明年给她选个好亲事,风风光光送她出嫁便罢了。” 顾衣心道,她当然也盼着这样。 但人家任娇柔有女主光环,不但人见人爱,还能让所有讨厌的人都倒大霉。 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任娇柔便在两个官兵的护送下进了城。 三人在城门口互相见礼,顾衣看过去,只见这位女主身形柔弱,腰身只有巴掌大小,寒冬天气,只穿了夹袄,连个斗篷都没有,将鼻头冻的通红。 任娇柔的模样本就不出彩,又被冻成这副样子,瞧上去,既可怜又滑稽。 “我们出来的匆忙,细软都来不及收拾。”范婆子怕自家姑娘被人瞧不起,忙出声解释。 顾衣微微一笑:“不妨事,马车里暖和。” 呸!一个多月前就知道自己要被接走,什么细软一个多月都收拾不了?分明是家中已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连件像样的斗篷都没有。 三人回到高府后院,高蕊安排任娇柔住下。房间早收拾好了,几个伺候的丫头也早在院里候着。这些丫头平时就没人管束,加上她们也知道任娇柔不过是落魄主子,借住两日便走,因此伺候起来并不尽心。 顾衣回来后,也不曾主动找任娇柔嘘寒问暖,就连高蕊都亲自来过,顾衣竟然一次都没露面。顾衣不去,顾家的下人们便也不怎么敬重任娇柔。 这些都被范婆子看在眼中,觉得顾家不够重视自家姑娘。 她暗下决心,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要让自家姑娘迅速在顾家立足。 顾衣就等着她行动呢。 原主顾衣栽的跟头,她可不会再中招。范婆子主动出手也好,让她有了给任娇柔好好上一课的理由! 第12章 恶奴 顾衣清楚地记得,原着中对于范婆子死后的那一段描写。 那时他们也是刚刚准备回程,养尊处优的顾衣,哪里受得了一连月余的舟车劳顿,脾气有些不好,几次发脾气,想要慢些走,都被张管事给拒了。 众人都盼着年前回府,因此一致觉得顾衣十分任性。 他们敢怒不敢言,也只是私下吐槽。谁知就闹出了任娇柔的奶婆子被顾衣下毒害死一事。 范婆子断气前还在求顾衣饶她一命,无论顾衣说什么,大家都不信她,毕竟一边是任性的大小姐,一边是卑微的将死之人。 顾衣后来也恼了,等范婆子死后,竟然不让人好好安葬,随便找了个地儿一埋了之。 顾衣担了杀人的罪名,任娇柔又寄人篱下,不敢去官府告发,天天在马车上哭的凄凄惨惨。所有人都可怜她,对顾衣就不只是觉得任性那么简单了。 残暴,不将他们奴仆当人看。 回程的路上,大家照旧对顾衣恭恭敬敬,其实背地里没说顾衣的坏话。 就连张管事,也悄悄将顾衣害人的事写进信中,让人骑快马把信先一步送到顾争凌手中。顾争凌本就有心要补偿故人之女,看过信后震怒不已。 等顾衣回家,迎接她的便是长时间的闭门思过。她被放出来,任娇柔已然成了顾家最受宠的姑娘,出门前呼后拥,婆子丫头比她这个正经姑娘还要多。 原着里的顾衣在这事中,憋屈无比,现在的顾衣绝对不会。 只有她让别人不痛快,没人能让她不痛快。 范婆子既打定了主意,要拿命巩固任娇柔的地位,就三番四次故意在顾衣面前犯错,想让顾衣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她,好为以后她被顾衣毒死埋下可信的种子。 可无论她是打碎顾衣最爱的瓷器,还是弄脏顾衣华贵的衣裳,顾衣都不生气,更不骂人,只说没什么,转头还安慰任娇柔。 “别紧张,没什么的,虽然这些东西,哪一件都贵到你买不起。但我念你是我的姐妹,又怎么会同你的下人计较?” 任娇柔被她安慰的又羞又躁,拿帕子捂着脸不说话。 高蕊道:“还是顾妹妹大度容人,这样的婆子若是在我家,早打发出去了。任妹妹虽然与这婆子感情深厚,但也要时时约束教导才好。” “是,多谢高姐姐教诲。”任娇柔起身拜了拜。 高蕊见她拜的还算真诚,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你与顾妹妹以后是一家人,那与我也就是姐妹了。” 任娇柔红着脸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帕子,连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等任娇柔回房了,高蕊同顾衣说:“任将军当年也是令敌人闻之胆寒的英雄,怎么生的女儿,如此小家子气?” 高蕊身边的婆子说:“可能是双亲去的早,无人教导。家道中落,她一个女娃娃苦苦支撑,能平安活到现在,不容易了。” 这话触到高蕊心事了。 她也是双亲去的早,家中没有教导她的长辈,所以家中庶务才被她折腾的一塌糊涂。没有长辈带着她四处走动,平日里她连个说话的姐妹都没有。 还好她有个哥哥疼她,总算有个庇护。 这样想起来,任娇柔比她可怜多了。 她当即命人找出几件好东西,送到任娇柔的房中。 顾衣怎会不知高蕊心思,提点一句:“身世相同,未必心思相同。” “她娇娇柔柔,能有什么心思,我这不过是可怜人心疼可怜人罢了。” 顾衣不再多劝。 高蕊身边的婆子将东西送到任娇柔房中,任娇柔道了谢,还请婆子吃了茶,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婆子只当任娇柔对高蕊十分感谢,心满意足地走了。 谁知关上门,任娇柔便开始捂着脸哭。 “她送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刚被顾衣拿言语羞辱,她转头便送这些东西来,岂不是在耻笑我没有见识贪图钱财吗?你去打听打听,她给顾衣送了没有?没有给顾衣送,偏要给我送,不是瞧不起我,那是什么?呜呜呜……” 见任娇柔哭的痛,范婆子倒有几分欣慰:“姑娘以往心思简单,现在终于能看懂这人心可恶了。” “你还说!”任娇柔恨道,“还不是你,笨手笨脚,才让顾衣有机会说那些话羞辱我。” 范婆子不敢把计划说出来,惹自家姑娘伤心,只能垂头挨骂。 任娇柔发.泄完,又给范婆子道歉:“是我言重了,你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我不该如此说你。” “姑娘啊。”范婆子抱着她,一下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再让你过这样的日子。咱们将军要是没过世,说不定那顾争凌的大将军之位就该是咱们将军的,所以顾衣享受的一切,本就该是你的。你要给我死死记住这一点——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范婆子不肯再等,终于寻了个只有她和顾衣两人独处的机会,拿起一碗汤水,对顾衣恨恨一笑:“姑娘,你长得这般妖孽,将来必然祸国殃民,不得好死。” 顾衣心道,来了来了,终于走到了范婆子吃毒的剧情。原着中顾衣被这话一激,当下对范婆子破口大骂,还喊人把范婆子拉出去乱棍打死。范婆子不等人来,就吞下加了剧毒的汤水。等人来了,她就吐着血向顾衣求饶,话里话外透着是顾衣给她下了毒。 知道剧情的顾衣怎么可能会顺着她的安排走。 顾衣挑眉,走过去,伸出纤长白指,猛然夺走了范婆子手里的汤水。 “这碗中应该加了料吧。”顾衣端起来,在鼻下闻了闻,“好香甜的汤水,不如我尝一尝?” 范婆子愣了,顾衣要做什么? “你说,若我死在你面前,你和你家姑娘下场会怎么样?按我们顾府的规矩,你二人定然会被送官,到时候落个杀人的罪名,幸运的话被当众杀个头就完事,若不幸,就会沦为罪奴,充到军营被当畜生使。你们家英明在外的将军,怕是名声也要臭了。” 范婆子脸色瞬间惨白。顾衣怕不是脑子有病吧,正常人谁会用这招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么一想,我死了还挺值。”说完,顾衣便要喝。范婆子哪里敢让她喝下这碗东西,扑过来便要夺。顾衣一脚踹在她心窝,用足了力气,将她踹的半天缓不过气来。 “你个坏透了心肝的老东西,你觉得本姑娘会为了对付你们两个牺牲自己?可笑!” 说罢,顾衣放开嗓门大喊:“来人,来人啊,有奴弑主。救命啊,救命,再不来我就死翘翘了——” 门被大力推开,第一个跑进来的居然是平常连床都懒得下的梁温。 梁温扫了眼屋里情形,走过去,站在顾衣和范婆子中间。眉头皱起,压得一双瑞风眼也多出了几分狠意,“怎么了?” “等会说。”要不然等会大家进来,她还得再表演一遍。 梁温:“……”都喊救命了,还要等会说? 他又看了眼在地上捂着心口半死不活的范婆子,和生龙活虎正在努力瞪眼准备掉眼泪的顾衣,垂眸笑了笑,退到一侧。 刚站好,香草他们都跑了过来,询问顾衣出了何事。 顾衣积攒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举着碗的手颤颤巍巍,声音也哆哆嗦嗦,配上她可爱又可怜的脸蛋,任谁见了,都要心疼几分。 “她下毒害我。”顾衣将碗里的汤汁倒到地上,华贵的毯子立马冒起了黑烟,上面的绒毛尽毁,可见毒性之大。 众人怒视范婆子。 香草气的最狠:“你这笨手笨脚的婆子,犯了多少事,我们姑娘宽宏大量,都不与你计较,你反倒来害她!” 范婆子捂着心口,艰难吐字:“我不是、是要害、害顾姑娘,这、这药是她、她自己下的。” “是吗?”顾衣淡淡一笑,让高府的丫头分别去搜她和范婆子的房间。 范婆子早把毒药粉包偷偷塞进顾衣房中的瓷瓶里了,这会虽难受地喘不上气,倒也不慌。 谁知,过了一盏茶工夫,丫头们跑着进来禀告,在范婆子的房间发现了毒药。 高蕊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怒叱:“狠心的婆子,铁证如山,容不得你不认罪!” 范婆子心知,她已辩解无门,但若她担上害顾衣的罪名,任娇柔一定会被她连累。 她朝地上狠狠磕了个头:“对,毒是我下的,但老婆子我不是要害顾姑娘,是我自己要吃。” 顾衣挑眉:“可笑,你要死,死在你房里便是,端着毒药来我房间死,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众人皆不信。 “对啊,谁信。” “狡辩之言。” “这婆子忒可恶。” 范婆子还要辩解,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梁温忽然站出来,照着范婆子的心窝,又补了一脚。他用的力气比顾衣大多了,范婆子被这一脚踢得差点断了气。 “听她狡辩什么,还不快快绑了送官!” 顾衣在心中默默为梁温点赞,这种事解决的越快越好。 众人绑了范婆子要走,任娇柔冲过来,抱着顾衣的腿,哭着求情:“不能送官,她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官府的刑罚?那只是一碗毒药罢了,况且你又没吃……” 第13章 福报 任娇柔的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暴怒,这说的是人话吗? 范婆子若是还清醒,听到这话估计要直接气死。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娇柔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任娇柔说这种话,不是犯众怒吗? 高蕊哪里见过这种人,闻言愣了许久。她本来还对任娇柔有惺惺相惜之感,现在看任娇柔的眼神只剩下嫌恶。 即便自己可怜,也不能去害别人。 别人过得好,要么是自己努力博来的,要么是父母家人给争取来的,与你有何相干? 她嚯的起身,朗声说:“我已派人通知我哥哥,将这婆子直接送官即可,至于这位……” 她看了眼仍旧抱着顾衣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任娇柔,斥责下人:“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快把她拉开,顾姑娘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能让她这样抱着?” 这话一说,任娇柔抱着顾衣的手僵了僵,回头看向高蕊的目光极度怨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送东西来羞辱过我也便罢了,还这般落井下石。” 高蕊被任娇柔气得眼泪直掉。 她都是挑的好物件送过去,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能被这样解读? “罢了罢了!”她揉着帕子站起来,“顾妹妹,这算是你的家事,我不好多言,免得有些人以为我在害她。告辞!” 任娇柔见高蕊话里话外针对自己,更觉得孤苦无依,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救人,最后只得放开顾衣,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高姐姐要是不忙,还是留下来帮帮我。”顾衣拉住高蕊。 这位高姐姐为人善良,也不愚钝,就是遇事总爱逃,才把家中管得这样一团乱。她有意让高蕊多经事,日后才能做好当家主母。 “也是,你才是我的姐妹,我理她做甚!”高蕊痛快点头。 顾衣拉着高蕊的手,请她坐下。 再转向任娇柔时,顾衣完全变了脸色,她神色冰冷,说出来的话像是尖刀,句句捅向任娇柔的心里。 “这婆子到底是你带来的人,她做什么,我不敢保证你知不知道。” 任娇柔没想到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惊惶摇头。 “不管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看在你父亲与我父亲是故交的份上,我就权当你毫不知情。” 任娇柔的哭声小了不少,生怕这火往自己身上烧。 顾衣的目光轻轻扫了眼范婆子,又慢慢移到任娇柔的头顶,她的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她有一个绝妙的问题送给任娇柔。不管任娇柔怎么作答,只要答了,以后任娇柔在顾家的名声就要臭了,无法再兴风作浪。 只要顾府还跟她一条心,她顾衣就不会落到原着中那么凄惨的结局。 “任姑娘,这婆子害我已是事实,奴谋害主人,要么乱棍打死,要么送官惩办。我们顾府一向主张送官,且这婆子还算不得是我们顾家的奴仆,我们无权乱棍打死。现下就要你来做决定了,是送官,还是直接打死?” 任娇柔哭着摇头:“我不知我不知。” “既不知,我便与你细说。”顾衣道,“乱棍打死倒是简单,这事也能终结在这个小院,只是这婆子的性命必然要舍。” “不,不……” “送官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任娇柔的眼中燃起希望。 顾衣俯下身,与任娇柔平视,露出一个只有任娇柔才能看见的恐怖微笑:“虽然这婆子可能会保住一条命,被罚去做军奴,但是官府少不得要提审你……一个闺阁女儿家要是抛头露面上了公堂,下了大狱,即便最后定了无罪,日后说亲,怕是没有好人家敢来求娶了。” 任娇柔顿时收了哭声,她慌张地向范婆子看了一眼,垂头思量。 她这一番犹豫,看在众人眼中,都十分心凉。 刚才还主仆情深,哭诉两人感情仿若母女…… 就在高蕊以为任娇柔要做出决断,舍弃范婆子的时候,任娇柔忽然转身,开始抱住她的大腿哭。 高蕊:“……”早知道还是不看热闹了。 “高姐姐,我年纪小,哪里懂得这些,求高姐姐给我拿个主意。” 高蕊张口便要说话,被顾衣用眼神制止。 这是两难的选择,若帮人出了主意,日后当事人后悔了,不会怪自己,只会怨替她做选择的人:“当时要不是她让我这么选,我也不会……” 所以别人再为难,也不要替别人做选择。 况且任娇柔不是为难,她是不好自己张口让人将范婆子乱棍打死,所以故意让高蕊替她说出来。日后,众人也只能说高蕊心狠,怨不得她凉薄。 高蕊不说话,顾衣也不说,屋里其他人都是奴仆,任娇柔求不到他们头上。 任娇柔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期间几次哭到晕厥,顾衣也不理会,她晕了会又自己爬起来哭。 晕了几次后,任娇柔知道此事再无回转余地,厚着脸皮开口:“家丑不宜外扬,还是不要送官了。” 顾衣不想轻易放过任娇柔:“那你要怎么处置她?” 任娇柔只好乖乖说:“……乱棍打死。” 这话只要她说出口,日后范婆子的死绝对落不到别人头上。 顾衣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范婆子架出去,任娇柔又道:“在她死前,能不能让我与她说会话,她好歹是我的奶娘。” “可以。” 众人都散了,梁温不走,香草拉他:“你就算年纪小,也不能单独待在姑娘房中,快走。” “我问个话就走。” 为了姑娘清誉,香草也没离开。 “你问。” 梁温上前一步,问顾衣:“她果然是要害你?” 顾衣点头。 这碗毒药虽说不是为她准备,可范婆子自己吃毒不也是在害她? “好。”梁温没有多言,出门去了。 顾衣注意到,这次梁温居然没有顺手从她屋里拿走几块点心,真是奇怪。 她这边安心歇了,任娇柔却用红漆盘盛了几样好菜,哭哭啼啼去了柴房。 范婆子已经缓过劲儿来,被任娇柔拿去堵嘴的布巾后,破口大骂。 任娇柔哪里能听范婆子骂人,一个劲儿地抱怨范婆子糊涂,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一边骂范婆子连累她,一边又透露出顾衣准备将范婆子乱棍打死的事,绝口不提顾衣让她做选择的事。 “是我连累了姑娘。”范婆子懊恼不已,她言道,“姑娘倒也不必太害怕,你出去后只说我给顾衣下毒,并不是要害顾衣,而是想借谋害顾衣,让你在顾家无法立足。” 任娇柔眼前一亮:“怎么说?” “我给顾衣下毒这事,本就说不过去。谁寄人篱下,都只有狠狠巴结主人家的,哪有下毒谋害主人家千金的?必然有人琢磨不透这一点,你就抓着这点,说我对你早有怨言,看似是在害顾衣,实则是在害你。如此一来,他们只有同情你的份儿,哪里还会怪你?”范婆子悲声道,“姑娘啊,这一关你虽能顺利过去,可日后我便不能陪着你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多长个心眼,不要再头脑简单,任人欺辱!” 任娇柔没想到范婆子临死前还未自己谋算,一把将人抱住:“我一定为你报仇!” 天彻底黑透,没有月光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夜色沉的像是像是一口大钟,压的人喘不过气。 几个人行色匆匆,将范婆子从柴房拉出,直接出了府门。范婆子手脚皆被捆着,嘴也被堵的严严实实,拖出去的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香草提着一盏白兔花灯,为顾衣照亮身前的一方青砖。 她们身后的院子里回荡着任娇柔的哭诉声,院里的人都被任娇柔找出来诉苦,说是范婆子要害她。顾衣听得心烦,跑出来送范婆子最后一程。 这个婆子着实可恶,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害别人背上恶名。 对于顾衣来说,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顾衣又念她是个忠心的,决定饶她一命。杀人这事,顾衣再作,心里这关也迈不过去。 “虽说免了她一死,可送去大漠当马奴,恐怕生不如死。”顾衣勾唇冷笑,“能不能活命,活的像不像个人,就看她本事了。” 香草道:“姑娘心善,阿弥陀佛,会有福报的。” 福报?顾衣摇头,她不信这个。 人活的好与坏,全凭自己去谋,去做,去争。 “如果真有福报,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没见过福报?”顾衣笑着回房,嘴里轻轻哼着小曲,心情愉悦。 她和香草走后,一个矮小的身形悄悄出了府门。 第二日,顾家收拾东西启程回皇城,出城后在一处茶肆歇脚,见店小二正神色惶恐地与另一桌客人说话。 “一个老妇人,就死在前面不远。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仇家,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丢进了狼群,昨儿三更还能听见她的惨叫呢。哎哟,我的菩萨,提起来我就心惊。” 第14章 回府 一路上顾衣他们听到的稀奇事儿不少,这次也没多想,只是听一耳朵罢了。 眼看年关越来越近,北疆的风雪也越来越大,回程的路比他们想象中要难走得多。 为了年前能回到皇城,大家一心赶路,就连来时频频抱怨骨头都被颠散了的顾衣,也没多说什么,不管多累,她都咬牙坚持。 倒是梁温娇气,一到饭点必要大家停下,还不肯只吃干粮,在市集就要下馆子,在野外就让人把备好的鸡鸭拿出来烤着吃。 气的张管事几次想拿棍子打他,都让顾衣给拦了。 顾衣不是心疼梁温,她是在救张管事的小命。 托了梁温的福,顾衣也不必那么辛苦,一天总算有两三次喘口气的机会。 任娇柔一路上几乎不怎么露面,顾衣拨了个丫头照顾她。丫头每日把吃食送到马车上,除了到客栈休息,她的脚就没挨过地。 香草还笑话梁温:“瞧你,比任姑娘还像娇滴滴的千金呢!” 梁温随她取笑,该如何还如何。 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这天回了顾府。大管事顾文墨接到消息,早早率着众人在门外迎候。 众奴仆磕了头,才有人搬了小矮凳,扶顾衣下马车。 顾衣抬眼瞧,果然看见不少新面孔,想必这些都是薛氏在她走之后买的新仆。 这些人经薛氏的手进来,日后自然是听薛氏的话。只要薛氏疼她,任娇柔就在顾府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正要进府,就见几个丫头婆子搀扶着薛氏从二门出来了。薛氏披着狐裘大氅,额头系着缀珍珠绒毡大红抹额,发髻松松垂在脑后,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顾衣快走两步,扶住她的手:“姨娘这是怎么了?” 薛氏还未开口,身旁张管事家的便说:“老爷年关要出远门,姨娘心焦,大病一场。” 怪不得没瞧见他父亲。 顾衣纳闷,她怎么记得原着中,顾争凌这个年关并未出门。 剧情怎么不对劲? “姨娘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待在房里,出来做甚?” 薛氏含笑捏了捏她的手,这是她们两人才有的亲密动作,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彼此也明白。她走了两个月,薛氏怎能不想她?要是身子爽朗,恐怕就要去城门迎她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任娇柔轻移莲步,也走了过来。 薛氏靠在顾衣身上,看着任娇柔笑道:“来了远客,怎能不出门迎接?” 任娇柔在阳乐县时就已经打听好顾府的情况。与她父亲交好的同僚不少,她之所以选择顾府,不仅仅是因为顾争凌位高权重,更是因为顾府没有一个正经的女主人。 当时范婆子同她分析,顾衣尚小,不足以管家,也好哄好骗。薛氏不过一个妾室,位从奴仆,即便她是客,也比薛氏尊贵。 他们进了顾府,日子应该是最好过的。 谁曾想,顾衣小是小,却也厉害的很。 她本来瞧不上这个姨娘,但已然得罪了顾衣,她不得不拉拢薛氏,让自己在顾府多个靠山。 “娇柔见过薛姨娘。”任娇柔向薛氏行了个福礼。 薛氏忙要侧身让开,却被顾衣拉着,生生受了任娇柔的礼。 “好姑娘,好姑娘!初次见面,我也未曾备下厚礼,这个红玛瑙璎珞,虽不算名贵,可上面宝石颗颗剔透,也算难得,希望任姑娘万万不要嫌弃。” 薛氏身后的丫头打开一只楠木盒子,将里面的璎珞展示给任娇柔看。 任娇柔谢过,丫头收下。 她到顾府后,薛氏少不得要给她安排丫头婆子。顾衣趁任娇柔回房梳洗打扮的空当,问起薛氏是怎么安排任娇柔的。 薛氏懒懒倚在罗汉榻上,无所谓道:“虽说是个正经姑娘,可在咱们顾府也只是客,她父亲官职也比你父亲低,所以给她安排的仆从要比你少,一应分例都比你低一等,按庶小姐的来便是。” “姨娘。”顾衣正色问,“你觉得这个任姑娘怎么样?” “瞧着是个懂礼数的姑娘,性子教养都不错。你在府中无聊,有她作伴也是极好的。” 才见了一次面,任娇柔就得到了薛氏的称赞,女主人见人爱的金手指真的太厉害了。 顾衣又问:“你觉得父亲会喜欢她吗?” “后院闺阁之女,你父亲都见不了她几面,谈什么喜不喜欢?不过瞧她性子,比你温润沉稳,应该会喜欢。且你父亲念着同袍之谊,即便她不是个好的,你父亲待她也只有喜爱,还能厌恶不成?” 顾衣摊手:“她是个坏的,父亲都喜爱,更何况她是这样一番模样,人见人爱的,父亲焉能不喜她?所以,姨娘也该收了轻慢她的心,待她好一些,父亲才能满意。” 薛氏细细想来,家中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娃说的确实不错。 “那便让她同你一样。” “还要比我好上三分才行。” 薛氏不干了:“她一个投奔来的客姑娘,怎么能比你这正经主子还要享福?” “这有什么打紧?咱们若待她不好,父亲便会多疼她一些。若咱们待她比待我这个正经姑娘还要好,父亲就会多疼惜我些。一些吃食衣物,哪里有父亲的疼爱更重要。” “哎哟,我的心肝,你真的长大了,姨娘不如你。” 顾衣跪坐在榻上,脑袋软软靠在薛氏怀中,薛氏用手指轻轻为她梳着瀑布般的乌黑发丝。 “姨娘要多疼疼我,不要像父亲那般,去疼别人家的女儿。” 薛氏哪里受得了顾衣这般撒娇,当下心软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应好。 顾衣又问起她父亲为何要出远门。今日已是除夕,朝中都已休沐,边疆战事按不成文的惯例也是要停的,若不是什么大事,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派顾争凌去处理。 “老爷没说,前儿进了趟宫,还未出来,便让下人传话给我,命我给他收拾行囊。他连家门都未入,便匆匆走了,一句话也不与我交代。不过,他让我收拾的都是极厚实的衣裳,是他当年在北营时穿过的。” 北营? 顾衣咬唇思索。北营挨着阳乐县,又接手了太子失踪一事,她父亲面圣后匆匆出门,恐怕是奉命寻找太子去了。 唉,顾衣小声叹气,要是让她父亲知道,她把太子带回家了,她父亲会作何反应? 因着老爷不在,姑娘长途跋涉刚刚归家,姨娘又病着,顾府的除夕夜只是草草吃了顿饭,各院便回去歇着了。 顾衣有守岁的习惯。 仆人都歇下了,她自己提了盏花灯,穿了件轻巧的玉兰绣鞋,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花园里的暖亭守岁。 暖亭与她房间相隔不远,也烧着地龙,即便掀开帘子,任冷风灌进来,也不冷。 她拎着裙角爬上暖阁,掀开厚重的毡帘,却发现此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梁温,你怎么不在房中歇息?” 梁温不知从哪儿拿了壶酒,此刻已然喝了大半,喝的小脸通红,整个人坐在地上,靠着石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目光却还是透着锐利。 他举起酒壶,晃了晃:“守岁。” “小孩子吃什么酒?”顾衣狠狠拧眉,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壶。 梁温并未与她争抢,任她将酒壶拿走放到一边。他举起手,透过指缝和掀开的毡帘,瞧远处的星空。 “过了今夜,我便十四了。你知道我的年纪,怎么骗别人骗多了,还真当我是七八岁?” “别不识好歹。我之所以没告诉别人你的年纪,还不是怕你混不上饭吃。” 梁温低头笑了笑:“你还真是个妙人。” 顾衣撇嘴:“怎么说?” “起初你骂我,却是想留我。后来你对我好,却是想我走。我看不透你,被我看不透的,自然是妙人。” 他又看了眼广袤星空,苦笑,“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人真心留我,没有一处土地能容纳我。” 平日见惯了梁温尖酸刻薄的模样,也看过他为一口吃的油嘴滑舌,顾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梁温的心里话。 竟如此酸涩。 顾衣往前一步,顺着他的目光看那满天星河:“你知道吗,其实每颗星星都有它们自己要走的路。不用别人留它们,要走的路就是它们命定的位置。人亦是如此,你也有你要走的路,你把路走宽了,你就拥有了安身立命的场所。所以何必在意他人留不留你,你有手有脚,自己博一番天地出来,不是更好?” 梁温没想到眼前还透着几分稚气的女娃能说出这样通透的话来。他愣愣地看了顾衣许久,目光震动,神色严肃。 顾衣等着他打通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半响,梁温才终于开口。 “你脚痛不痛?” 顾衣还有一番豪情在胸:“路靠脚走出,只要我们勇敢不怕疼,就一定能……” 梁温打断她:“你踩我手了。” “啊?” “这么薄底的鞋,你脚真不觉得硌?” 顾衣后退一步。 梁温揉着被踩痛的手指,抱怨:“这是因你才受的伤,主人,记得给我炖两个猪蹄补补。” “……” 顾衣恼怒至极!白瞎了她刚才那一番人生哲理,这货眼中只有吃食,猪都比他活的通透! 第15章 相看 年前下人们忙的焦头烂额,年后就松快了,主子们却歇不得,年节正是走亲戚的好时候。 “这杨府、孙府、李府,还有昌义伯府,今日你都得去。”薛氏拿着衣裳在顾衣身上比划,瞧着顾衣倾城倾国的面容,笑的合不拢嘴。 顾衣最烦出门,不耐烦道:“随便穿一身就是了,姨娘在我身上比划半天了。” 她随便一身衣服都华贵无比,年前薛氏又给她做了七八身新衣裳,穿哪一身出去见人,都不会失了礼数。 “你懂什么!你已然是大姑娘了,明年十五及笄就该出嫁了。你当各府的夫人太太们为何下帖子请你,这是要相看你呢。” 顾衣:“……”十四岁的痛啊! 丫头通报说任娇柔来了,薛氏请她进来。 任娇柔既入了顾府,薛氏少不得要操心她的亲事,年下走动,正好让人知道他们府里还有一个姑娘。 薛氏为顾衣挑了件大红绣金丝百褶裙,上面搭白色绒边的红坎肩,再披上白狐裘披风,越发衬的顾衣身姿灵动,尊贵无比。 任娇柔没有穿薛氏送她的华贵衣裳,而是挑了件天青色银线绣红梅的长裙,腰肢不盈一握,配上娇弱神色,并不能令人惊艳的模样,也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等两个姑娘到齐了,薛氏才叮嘱说:“去各府千万不要失了礼数,更不能怯弱,让人起了轻慢之心。” 任娇柔知道薛氏是在说她,忍不住脸上躁得慌。 “今日要去的几个地方,昌义伯府尤其重要。昌义伯夫人是个心肠极好的,府里虽有通天的富贵,世袭的爵位,可待人做事宽容大度。昌义伯醉心书画,基本不问世事,亦没有妾室庶子女。府中只有两个嫡子,都在族学读书,还算上进。如今这两位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府里的夫人叫他们两个悄悄与你们见面,不要被规矩坏了脑子,见了便惊慌逃走,也不要盯着人家直勾勾地看,含羞带怯地瞧上一眼,看看模样便罢。” 两人点头:“晓得了,姨娘放心。” 皇城大道宽阔平坦,此刻满是走亲戚的车马。两人一起去了三四家,到了晌午,马车才停到了昌义伯府门。 薛氏交代过,最好能让昌义伯夫人留她们用午膳。 下人递了帖子进去,两人在马车上坐着等。任娇柔一双手死死捏着帕子,瞧着甚是紧张。 她这副样子倒是勾着顾衣想起一件事来。 原着中对于任娇柔还有一段感情描写,正是昌义伯府的嫡次子索轩武。 昌义伯夫人有意和顾府结亲,为大儿子索轩文迎娶顾衣。次子索轩武却从下人那里听到了顾衣欺负任娇柔的传言,对任娇柔十分怜爱,吵着要娶任娇柔。 结亲的事,昌义伯夫人也只是在心中做着打算,还未曾正式下聘,索轩武先出了事,与人发生争执,被活活打死了。 昌义伯府因白事,未曾及时向顾府下聘,后来等昌义伯夫人从伤心中缓过来,顾衣已经被赐婚给了太子。 这一段原着中着墨不多,顾衣差点没想起来,不过她认真回忆了原着中对昌义伯府的描写,发现索轩武其实是任娇柔的第一个外援。 正是因为索轩武,让初来皇城的任娇柔大大出了风头,成了才名远播的天下第一才女。 顾衣才懒得管任娇柔会不会成为天下第一才女,只要任娇柔别在她的家中生事,别害她被迫嫁给太子。任娇柔在外面如何风光,都与她无关。 两人在外候了片刻,就听见一阵爽朗笑声。顾衣挑开帘子,瞧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朝她们马车走了过来,身后丫头婆子乌泱泱的,都带着笑意。 这位便是昌义伯夫人魏氏。 “还不快扶姑娘们下车。” 几个丫头得令,马上搬来鼓腿矮凳放到马车旁,顾衣和任娇柔扶着丫头们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向魏氏行礼。魏氏一手拉一个,不许她们拜下去。 “瞧这模样,一个比一个水灵。外头天寒,快快随我进屋。”魏氏拉着两个姑娘往里走,一边走一看打量她们,越瞧越满意。 顾衣出身高贵,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放眼整个皇城,定然找不出比顾衣还标致的人儿了。 左边这位姑娘,虽然面生,但听说也是武将之后,顾争凌有意要收为义女,养在身边。瞧周身气韵,纤弱娇柔,是个惹人疼爱的主儿。 魏氏瞧的十分满意,她夫君一心扑在书画上,不过在礼部任了个闲职。要不是家中有爵位,这一大家子早就活不下去了。她两个儿子都是好的,但父亲无法为他们铺路,若是能得顾争凌相助,她那两个儿子以后的仕途必然会更顺利。 她存了与顾家结亲的心思,不但留了两姐妹用饭,还借口赏花,叫两个儿子来花厅与两姐妹见上一面。 顾衣和任娇柔在花厅等候,丫头们送了茶水来。任娇柔亲自为顾衣倒茶,将茶盏恭恭敬敬递给顾衣。 自从范婆子那事出了以后,任娇柔在顾衣面前十分小心,万分恭敬。她越是这般,顾衣就只能对她越好,免得被人挑出理来。 顾衣接过茶盏,刚要道谢,就听见有一道清朗男声在身后响起。 “人人都说,顾府姑娘骄纵蛮横,欺负人家远道而来的孤女。我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 顾衣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锦云缎的少年,扮着鬼脸进来,瞧年纪,约莫有十四五岁。 少年身后,还有个个子更高的少年,刚刚到弱冠年纪。 这两位就是魏氏的嫡子——索轩文与索轩武。 顾衣捏着茶盏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将茶盏捏碎。 她最恨别人在她背后造谣污蔑。 顾衣冷笑一声,起身,对着两位公子施了个福礼。 任娇柔在她身后,也弱弱一拜,瞧那柔弱模样,恐怕风一吹便要倒了。 索轩武瞧她这般柔弱,更加断定顾府没有照顾好亡故将军之女。 虽说心中存着气,索轩武还是被索轩文拉着,朝两姐妹回了礼。 “人人都说?”坐下后,顾衣率先发难,“请问二公子,你是听谁说我骄纵蛮横?” 索轩武嫌恶道:“前天有个诗会,众人都是这么说的。” 三人成虎,由不得人不信。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顾衣一针见血道,“谁家里的事,不是藏着掖着。怎么我们顾府后院的事儿,才几日工夫,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这可不像是无意流出的消息,更像是有人满大街四处宣扬。” 索轩武嗤笑:“做了坏事还怕人说。” 任娇柔急忙言道:“不要这样说顾妹妹,顾家与我有恩,我报恩尚且来不及,怎可因我让人指责妹妹?” “你这般良善,怕是要被人骨头都吞到肚子里去。”索轩武忧心道。 任娇柔低头不语。 顾衣冷笑,这番茶言茶语,看来是欠虐了。 索轩文却从顾衣的话里听出门道来,:“确实像有心人故意为之,应该是为了坏姑娘名声,还望姑娘多加小心。” 想不到索家老大倒是个明白人。 刚说了几句话,丫头们便来唤两位公子离开。让他们见面,已然是坏了规矩,为了姑娘们的清誉,魏氏也不敢太出格。 她亲自送两姐妹离开,一人送了一只镯子。 回到府中,顾衣自去找薛氏说体己话。任娇柔也关起门来,同自己收买好的丫头杏儿说话。 “姑娘,怎么对着昌义伯夫人送的镯子皱眉?这镯子成色多好,是难得的宝物呢。” 任娇柔叹气:“这只再好,也不如顾衣手上那只。” 杏儿不解。 “你没瞧出来吗?昌义伯夫人想让长子迎娶顾衣,将我配给次子。” 杏儿欢喜道:“这是天大的好事,皇城里不少姑娘都盼着嫁进昌义伯府呢。我看那位二公子,也很维护您呢。” “维护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次子,将来承袭爵位的是嫡长子。”任娇柔贝齿咬住下唇,神色一悲,便砸下一滴泪来,“可怜我父母双亡,在顾府寄人篱下也便罢了,嫁人后还要低顾衣一等。若是个性子好的,我伺候她也无妨,可顾衣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说罢,她趴在桌上呜呜哭泣。 杏儿为她出主意:“姑娘,亲事还未定下,一切还有转机。” 任娇柔挂着泪,看向杏儿。 “若是您能嫁给大公子呢?到时候,您的夫君承袭爵位,过年过节,顾衣不就要跪在您的脚下了吗?” 任娇柔别过脸,“哪里要让她跪我,不过是不想低她一头罢了。” “姑娘心地真好。” “只是我如何才能嫁给索轩文?” 杏儿笑眯眯拿出一封请帖来:“姑娘出门时,镇北侯府送来的文会帖子。听说侯世子请了各府的公子,侯府姑娘请了各府的千金,到时候一墙之隔,姑娘还怕没有机会?” 任娇柔一把握住杏儿的手,直掉眼泪:“我的好杏儿,多亏你为我出主意。” “姑娘,要不是你为我母亲出诊费,我母亲如今早已身埋黄土。姑娘这般好的人,我怎能看着姑娘做小伏低,受他人欺负?” 第16章 受宠 大端朝自开国以来,便盛行文会诗会,不只男儿以博学多才为立身之本,女儿家也以能写出锦绣文章为荣。 收到文会的帖子,薛氏就开始发愁。 顾争凌是武将出身,不能说不重视文墨,但到底不如那些书香门第对后嗣读书的重视。 顾衣小时候,顾争凌就给她请了先生,可顾衣不喜读书,今日头疼,明日脚痛,总也不肯好好待在学堂。 就这样一日一日混到了今天。 薛氏怕顾衣在文会在丢人,找了两本诗集一本文集,逼顾衣这两天苦读。 “不求你文采震惊众人,只求你别把咱们顾府的面子丢的满地都是。”薛氏把墨给顾衣研好,离开小书房前,丢下一句话,“今日你若写不出一篇尚且能看的文章,晚饭就别想吃了。” 顾衣拿着笔,愁容满面。 原着中的顾衣文采就不怎么样,她这个穿越来的顾衣,还是个理科生,更别提作文章了。 “啊,十四岁的痛啊!” 顾衣抱着脑袋哀嚎,随意别在头上的累丝珠花,被她的手打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屏风底下。 她跑过去捡,却摸到一张纸。拿起来一瞧,嘿,这不是薛氏请先生给她出的文章题目吗? “谁作的文章?”顾衣扫了几眼,只见这文章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甚佳。 “我。”一个小少年跪坐在屏风后,他后仰身体,将脑袋从屏风一侧露出来。 “梁温?”顾衣撇嘴,“马上到饭点,你不去讨厨娘欢心,溜进我这小书房做什么?” 梁温眨眨眼,神色十分无辜,他挥了挥手上的布巾,理直气壮地说:“我被分派的差事,就是给主人你打扫小书房。我一早便来书房打扫了,主人你没瞧见我罢了。” 一早?这么说,她跟薛氏谈起和昌义伯府结亲的事,梁温都听到了? 这亲事必然成不了。可别等到日后,太子再因为此事,对她多一分厌恶。 顾衣气的跺了跺脚,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托腮看梁温写的文章。 “这文章算不得好,但正好适合拿出去糊弄半吊子。”梁温走出来,撩开衣袍坐到顾衣的对面。 通篇辞藻华丽,又透着博学古今之才,只要不是文学大家,都要赞一句文章作的好。 顾衣挑眉:“谁是半吊子?” “你那姨娘呗。”梁温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我可以把这篇文章送你,你嘛,就让我尝尝顾府千金的晚膳是个什么滋味。” “成交!” 到了文会这日,薛氏早早来为顾衣打扮。她为顾衣选了身茜色海棠花袄杉,珍珠璎珞,再加上满头珠翠,贵气逼人。 顾衣十分无奈,这一身行头出门,妥妥的在炫富。 任娇柔只穿了件秘色袄杉,素色褶裙,头上并未戴什么首饰,只是鬓边簪了一朵还带着露水的鲜花。 这个时节,鲜花亦是难得。她这一身虽素,却雅,也不失身份。 薛氏看了眼任娇柔的装扮,有些犹豫。她觉得任娇柔这一身分外顺眼,可让她的顾衣头上不戴满名贵首饰,她又不甘心。 上马车前,薛氏悄声叮嘱顾衣:“记得把那个替你写文章的人也带上。” 顾衣小脸一红,在薛氏取笑的目光下,把梁温叫了来。 “他叫梁温,就是他作的文章。” 薛氏大惊:“怎么年纪这般小,就能作出那般锦绣文章?” 她知道顾衣买了个奴仆入府,年节忙,她身子又不大爽利,因此迟迟未见梁温,不想竟是小少年。 香草道:“他才七八岁呢。” 薛氏更是震惊。 顾衣抿嘴偷笑。梁温这些日子,个子已然向上窜了一头,有了少年模样。但比起正常十四岁少年来说,还是矮了不少。 “见过姨娘。”梁温朝薛氏躬了躬身。 薛氏招招手,命他走近,仔仔细细打量他,叹道,“我们姑娘眼光真是好,出门买了个仆从,便是这般厉害的神童。好孩子,你随姑娘去参加文会,别让她给顾府丢人,回来姨娘重重有赏。” “是。” 镇北侯府是先帝赏的宅子,气派非常。镇北侯当年曾救过先帝的命,又深受当今天子的信任,手握实权,身份贵重,令人艳羡。 府上的大姑娘陀若,已经与燕亲王的长子定下婚约,不日便会成为世子妃。 皇城贵女们正是受了陀若的邀请前来。众人到了百花园,见到陀若,纷纷上前恭维。 顾衣也有手帕交一起说话。 只有任娇柔,初来乍到,又身份尴尬,没人过来与她搭话。她悄悄抬眼打量这位大姑娘,模样并不出众,身姿圆润,只是一双眼睛还算好看。 她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手里的帕子揉来揉去。 那位大姑娘凭什么被众星拱月,还不是凭着父亲有本事,又谋了个好夫君。 若她将来能成为昌义伯府的主母,这些人还会瞧不起她? “杏儿,你打算怎么办?” “姑娘放心,等文会开始,我寻个机会,将顾衣推到河里,您只管把索轩武骗过去救人,到时候,他们孤男寡女湿身抱作一团,顾府顾忌名声,顾衣不嫁也得嫁。” 等顾衣嫁了索轩武,她便能嫁索轩文了。 “你下手轻一些,万万不可伤了顾妹妹的性命。”任娇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她是我的恩人,我不愿伤她。” “姑娘真是心善。” 文会开始,陀若请众位贵女写一篇以“初春”为题的文章。众人若是没有灵感,可在百花园随意走动,欣赏初春美景。只是不可越过东侧拱门,那边是公子们吟诗作对的地方。 众人称是,约上好友四处寻找灵感。 顾衣的灵感自然不是什么花花草草,她悄悄走到百花园入口,学了两声鸟叫,呼唤她的“灵感”出现。 “别叫了,我在里面。” 顾衣闻言,转身,就见梁温身着丫头衣裳,头上梳了两个发髻,还绑了红丝带,此刻随风飘扬,甚是可爱。 “噗——”顾衣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 梁温本来还只是板着脸,见她笑的这般不自控,气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此处守卫极严,我若不作此装扮,如何进来帮你?” “好好好,都是为了我。”顾衣拼命忍住笑,带着梁温找了一处假山里的石桌坐下。铺好纸张,递笔,“题目是‘初春’。” 梁温还在气头上,不接。 顾衣便从衣袖中掏啊掏,掏出一个香囊来,从里面取出一块松子糕,轻轻撞了撞梁温的唇。 她瞧见梁温的眉头迅速皱了一下,可见内心的挣扎。 梁温瞪了她一眼,到底经受不住松子糕的诱惑,张嘴咬住松子糕,接过了笔。 顾衣为他研磨,“你随便写一篇便可。” “为何随便?” “反正拔不了头筹。”她记得,原着中索轩武偷了索轩文的文章给任娇柔,让任娇柔得了个皇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剧情如此,她也不贪图那个名头,只求不丢人便可。 谁知梁温是个较真的,追问:“为何拔不了头筹?” “因为有人被宠着。”女主手握甜宠剧本,可怜她是个女二,不管什么事,都要被女主压一头。 梁温轻笑一声,问:“不必管他人,你只说你想不想拿这个第一?” 一盏茶工夫刚过,梁温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将文章交给顾衣。 后者接过读了一遍,拧眉:“怎么今日作的文章还不如平时的好,既没有举例子,又没有华丽的辞藻。还说帮我拿第一呢,别拿个倒数第一!” 梁温一边收拾笔墨,一边摇头苦笑。 顾衣撇嘴抱怨:“亏我看你写的累,时不时就投喂你吃糕点,举得我手都酸了。”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梁温起身要走。 顾衣却喊住他:“你既然来了,不如跟着我。” “不可。”梁温严词拒绝,“里面都是闺阁女,我怎可冲撞她们?” “那你躲在这个假山里,往池塘边瞧,一会有好戏看呢。” 梁温依言躲起来。 顾衣兴冲冲把文章交了。已有不少贵女在她之前,就交了文章,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这边顾索武为讨任娇柔欢心,把他兄长的文章偷了来,隔墙扔给了任娇柔。 任娇柔一看那文章,便知今日必要夺魁了。想不到顾轩文有这般好的文采,心中更盼着嫁给顾轩文。 等众人都交了文章。陀若一一瞧了,从中抽了一份出来,笑道:“有一篇文章写得极好,立意新,用词也新,非才高八斗作不出如此文章。” 众人都问是谁。 陀若微微一笑:“乃顾府的任姑娘。众位可瞧瞧这篇文章写得好不好。” 大家瞧了,都惊叹任娇柔竟有如此才情。 “要我说,这篇文章丝毫不输男儿,不如将文章送到隔壁,也让他们瞧瞧,咱们巾帼不让须眉。” “说得好。” 众人都跟着起哄。 知道剧情发展的顾衣,百无聊赖,拿手戳着盆栽里的叶子玩。 任娇柔文章作的好,立马便被众人围上,都要与她交好。她正高兴,却听陀若又开口了。 “这篇虽好,但与另一篇相比,只能甘居其下。” 众人惊诧,还有更好的? “这篇由顾姑娘所作的文章,不似其它文章只顾堆砌辞藻,看似锦绣繁华,其实空洞无物。在如此空泛的题目下,这篇文章能言而有物,关怀家国大事,可见顾姑娘本人的志气胸怀没有拘于后院,令人佩服。这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更应该送到隔壁,让他们也瞧瞧咱们女儿家的志气。” 片刻后,皇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落到了顾衣头上。 顾衣都呆了。她心虚地低头喝茶,这篇文章她都看不出好坏,更别提写了。这第一才女的名头,实在让她羞愧。 她更惊奇的是,女主明明手握甜宠剧本,被索轩武宠着,怎么会被她一个女二轻易抢了这么厉害的称号? 怎么办,这剧情发展的,都让她有点飘了,感觉自己成了有人宠着的女主了。 还好等会还有个被推入冰水中的剧情,让她清醒清醒。 第17章 清誉 百花园东侧围墙,任娇柔隔着一处花窗与索轩武说话。 “任姑娘让人捎口信与我,约我今日见面,是有什么难事?” 任娇柔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索轩武不得不把耳朵贴到花窗上才能勉强听清。但他一点也不恼,反而认为任娇柔羞涩守礼,若不是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断然不会来见他这个外男。 任娇柔没有直接说什么事,而是对索轩武那日在昌义伯府为她打抱不平道谢。 “这有什么,好男儿都看不惯他们恃强凌弱。” 任娇柔背过身,声音更小:“公子千万不要这般说妹妹。” “为何不能说?” “妹妹她……”任娇柔咬了咬下唇,终于抬头认真地看了眼索轩武,目光里的柔情满溢出来。 “我不是帮妹妹说话。”任娇柔道,“我是担忧你……” 索轩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姑娘家与他说担忧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体内升起。 “为何担忧我?” “你母亲有意和顾府结亲,我……自然配不上你们兄弟。妹妹日后要嫁给你或者大公子,你与她结仇自然不好。” “胡说!”索轩武急了,“谁要娶她?先不说她性子乖张,你瞧瞧她今日那身打扮,戴了一脑袋的金子珠宝,五彩斑斓的,难看死了。哪儿像你,你,你清雅别致……” 索轩武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懊恼不已,生怕任娇柔觉得他轻浮。 任娇柔果然受了惊:“你怎么能知道我们如何穿戴?” “池塘那边有个门,我们就过来瞧了瞧……失礼了。” 任娇柔没有指责他,只是拿帕子捂住了半张脸。索轩武越发觉得她温柔善良,娇羞可人。 他怕任娇柔孤女身份会被众人瞧不起,听说这边的文章题目也是“初雪”后,跑去把他大哥的文章偷了来,让任娇柔拿去惊艳众人。 两人约好一会在池塘小门处见面,归还文章。 不想,索轩武在小门处等了好一会,也没瞧见任娇柔来,反而有个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抓住索轩武的衣衫,焦急道:“不好了不好了,顾家的任姑娘掉水里了。” 索轩武来不及思索丫头为何不找下人,反倒向他这个外男求救,他急着救人,忙问在哪儿。 “那儿呢。”丫头伸手一指。 索轩武急忙跑过去,对着水花扑腾的地方纵身一跃。 索轩文的那篇文章,虽没为任娇柔拔得头筹,但也为任娇柔打开了京都贵女的圈子。她约了几个相谈甚欢的贵女游园,连陀若都被她说动了,随她一起向池塘走来。 “你说的稀罕的草儿到底在哪儿呢?”陀若问道,“我自己的园子,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稀罕花草呢。你莫不是骗我们?” “妹妹怎么敢,前面就是了。”任娇柔继续引着众人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在心里念着:杏儿说会把顾衣推下水,顾衣千万不要冻死在池塘里。索轩武将来虽无法承袭爵位,但也是昌义伯府的嫡子,顾衣嫁给索轩武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莫要怪我,莫要怪我…… “前面好像有人落水了。”大理寺卿的嫡女楚染忽然说。众人忙看过去,果然见有人在水中拉着另一人,正往池边游。 救人事大,众人顾不得看清楚是谁,叫人的叫人,帮忙的帮忙。 等人救上来,先看清了救人的是谁,竟是个外男! 贵女们心中一震,再瞧头朝下趴在地上吐水的女子,那女子在水中挣扎的污泥满脸,发髻全松,衣衫半褪,不但被外男看了身子,还被外男搂搂抱抱拖上岸。 几个性子烈的贵女心道,此女清誉全毁,若是这个外男肯迎娶,也算一段佳话,若是不肯,此女恐怕再无人愿娶,还不如死了干净。 “顾妹妹,是你吗,顾妹妹?”任娇柔见无人去认那落水女子的面容,咬咬牙,哭着扑了上去。 陀若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若是顾衣在她府上出了事,他父亲怎么向顾大将军交代?她的手指不自觉发抖,声音也颤:“快把披风给她披上。” 保住清誉要紧。 任娇柔却不接下人递过来的披风,只顾着拿手去扒落水女子脸上的污泥,好让众人辨的清楚。 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说不清是即将成功的喜悦,还是对顾衣的愧疚…… “任姐姐未免太担心我了,看不清面容,便一口断定落水的是我?” 任娇柔动作僵住。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敢回头。顾衣冷笑着,从一旁的假山中走出,站到诸位贵女之中,冷眼瞧着她。 “你、你没事?”任娇柔震惊。 “怎么,你盼着我有事?” 任娇柔哪里接触过这样嘴巴不饶人的主儿,一时间噎住了。 顾衣白她一眼,冷笑:“任姐姐是不是太担心我了,落水之人虽然穿着与我同色的衣裳,可上面没有金丝银线,身形也比我矮小,姐姐怎么就能喊着我的名字扑过去呢?” 在场的贵女有不少人精,当下会意,看任娇柔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盼着人家毁了闺阁女子的清誉,这是什么歹毒心肠? 落水的人不是顾衣,那又是谁?任娇柔顾不上再娇柔了,放开力气,将落水女子脸上的污泥抹去,露出一张她熟悉的面庞来。 “杏儿?”任娇柔惊呼。 顾衣撇嘴。杏儿是个狡猾的丫头,如果不是她提前知道剧情,杏儿今日必然能得手。不过她既然知道,自然早做好了防备,杏儿推她的时候,她避开了,一脚将杏儿踹了下去。 能害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个吃了顾家十几年饭,却因为几两银子而背叛她的丫头,应该好好在冰水中洗洗脑子! 索轩武同任娇柔一样震惊:“这是你的丫头?” 震惊之余,他还有些放松。他救人时没多想,救完之后就后悔了。若救的是个贵女,少不得要搭上后半生。还好救的是个丫头,不必他负责。 索轩武穿好衣服,麻溜地走了。 任娇柔独自坐在池边,抱着杏儿啜泣,哭的实在凄惨。有些心肠软的贵女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任娇柔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竟然向后跌进了池塘。 丫头婆子慌忙下去救人,池塘边乱成一片。 顾衣才懒得去救人呢,她就等着看落汤鸡。在任娇柔跌落的地方,她捡到了一颗石子。 这可不是一颗简单的石子,而是从假山上抠下来的石头。 她悄悄溜进旁边的假山,果然在梁温待着的地方,发现面前的假山被抠了一块。 “你会武功?”顾衣惊诧,原着中没写太子是个高手啊? 梁温摸摸鼻子,否认:“不会。” 顾衣在他眼前晃了晃石子。 梁温找的借口无比烂,“刚才……打了个喷嚏。” “厉害,一个喷嚏,把假山喷出一块石子,又正好把任娇柔打进池塘?” “……嗯。” 第18章 兄妹 回到顾府。顾衣让香草去给薛氏请安,她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把梁温拉进小书房问话。 “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顾衣挑眉,“给我露一手瞧瞧。” 她怎么不记得原着中还写着太子武艺高强?太子不是个病弱吗?是那种天天咳血,却靠大脑征服一切的反派。 难道是她看的不认真,太子一直在装病? 梁温盘腿在蒲团上坐下,叹气:“我哪有什么本事。” “少骗我。” 一直以来,顾衣都不愿意惹恼梁温,想等梁温待的无聊了,自己离开。可瞧瞧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主儿,再稀里糊涂地留下去,说不定更危险。 梁温伸手去拿长几上的橘子,被顾衣大力拍了下手背,橘子掉落。 他抬眼,目光诧异,顾衣对他向来客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跟他动过手了。 “我现在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说实话。” 梁温摸了摸自己被打疼的手,嘴角用力向下压了压,“不敢欺瞒主人,确实会些三脚猫功夫。” “有多厉害?” 梁温真诚地说:“不知道,我这辈子只与人交过一次手,还输了。” “……”对哦,不但输了,还被人牙子给卖了,惨。 梁温城府深沉,本事又高强,留在身边实在危险。 顾衣鼓起勇气,试着问他:“你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出去闯荡一番,甘愿困在这一方小院,做一个任人差遣的家仆?” “我乐意。” “……”想打人。 顾衣几次深呼吸,压下怒气,继续好言相劝:“我觉得你将来必是成大事之人,我愿赠你银两,助你出去博一番天地。” 梁温翻脸:“你打发人走只有这一招?怎么,我不走,你还会借别人之手转赠我银两?” 顾衣:“……” 小嘴叭叭真能说,心眼也真小。 “主人。”梁温忽然肃容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废话,还不是为了不得罪你这个未来的天下之主。 顾衣撇开头:“因为我善良呗。” 她心理迅速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梁温就是不肯走,这样不冷不热的耗着,也不是个事。 倒不如彻底与梁温交好,说不定能改了小说的剧情。 她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顾衣眨眨眼,大声说:“你跪下。” 梁温怔住。 “快跪下。” 梁温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多问,乖乖地改盘腿为跪。 顾衣兴冲冲从长几上拿起两块糕点,一块塞到梁温手中,一块自己拿着。 她跪到梁温身侧,虔诚将糕点举过头顶,在梁温询问的目光中,朗声道:“各路神灵在上,今日我顾衣,和梁温结拜为姐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我们两个谁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说完,她拿糕点碰了碰梁温手中的糕点,然后豪爽地一口吞下。 她这边努力将糕点吞咽下肚,转头却发现,梁温已然不是跪着,而是跪坐,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糕点居然没有吃,玫瑰糕可是梁温喜欢的点心之一。 她没什么底气地推了推梁温拿着糕点的手,弱弱提示:“感情深,一口闷。” 梁温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看的她心理都有些发怵了。梁温这才开口,却说起了百花园的池塘:“你说,那水有多凉?” “我哪儿知道?”顾衣莫名其妙。 梁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今日真应该让你跳下去试一试。” “?” 梁温将手中的糕点塞进顾衣嘴里,甩袖走人。 留下顾衣胆战心惊地吃着糕点,思索着梁温是不是想溺死她? 第二日,顾衣来薛氏这边用早膳,母女二人刚坐下,大管家便匆匆来报。 “昌义伯夫人来了。” 薛氏纳闷:“怎么来的这般早,连个拜帖都不递?她来者不善。姑娘,昨日发生什么事了?” 顾衣将昨日落水一事说了。 薛氏震怒:“糊涂,如此大的事,你怎不同我先说?堂堂伯府的公子,救了咱们家的丫头,昨日咱们就该登门郑重拜谢才是。” 原着中,索轩武发现救的是顾衣,还对顾衣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十分厌恶顾衣。 她才不愿意去探望索轩武。 薛氏顾不上指责顾衣,忙让人去迎,让顾衣换了见客的衣裳,好好同魏氏说说话。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恨自己身份卑微,不能去招待客人。 过了片刻,顾衣送魏氏出门,薛氏遥遥瞧了一眼,只见魏氏慈眉善目,心里盼着顾衣嫁到昌义伯府,一辈子不受罪才好。 她那点小心思都被顾衣瞧见了,香草也见了,气呼呼道:“姨娘,您还盼着跟昌义伯府结亲家呢,您是没听见,方才这位夫人说话有多难听,竟说是咱们姑娘故意骗他们府上的二公子跳湖救人呢。说他们家二公子如今得了风寒,病重在床,若有个好歹,必然跟咱们顾家没完。” “什么?!”薛氏大惊。 顾衣怕薛氏受惊,忙叱责香草:“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怎么没有,人家虽然客客气气的,可哪句话不伤人?” 顾衣瞪香草一眼,不许她再多说。 昌义伯府在原着中没有多少笔墨,对她的威胁也不过就是魏氏对外说过她几句坏话罢了,让她的名声在皇城臭了些。后来魏氏自己琢磨明白了,还为失去她这个儿媳懊恼了一段时间。 所以对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事情,根本不必说出来让薛氏忧心。 薛氏又惊又恼又气,把昨日跟着两位姑娘一起去文会的奴仆全都叫到院子里,定要一个个审问,查清楚是谁去找索轩武求救。 等人齐了,她发现任娇柔和杏儿没来。 “我们姑娘昨个也落水了。”任娇柔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名唤杏雨的,站出来禀道,“杏儿也落了水,她们此刻发了高烧,实在无法下地,到此处来给姨娘请安。” 这话说的薛氏瞬间变了脸色。 杏雨看似恭敬,实在话里话外都在说薛氏不关心任娇柔,连任娇柔落水病了都不晓得。 而且“请安”二字用的极其嘲讽。按律,妾乃贱婢,是仆,怎么能使唤任娇柔过来?即便任娇柔身子无事,也不是薛氏能喊来的。 薛氏最忌讳身份一事,当下被气的差点没站稳,还是旁边的婆子扶了一把,没让人她摔着。 她想为自己说几句,偏又无话反驳。 顾衣递给盏热茶给她,还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冷静下来,假装喝茶掩盖自己的失态。 “杏雨,我记得没错的话,门房老六是你的父亲。”顾衣问。 “是。” “你是我们顾家的家生子,怎么一口一个‘我们姑娘’,顾府已然不是你的主子了?” 这话问的极其凌厉,杏雨吓得忙低了头,“我永远是顾府的奴仆,您永远是我的主子。” 顾衣笑吟吟说:“你不必慌张,我不是问罪,反而要夸你。既然姨娘把你和杏儿给了任姑娘,就盼着你们忠心服侍她。姨娘疼爱任姑娘,什么珍宝都舍得给她,也不差你们几个奴仆。你们眼里只有她一个主子,才更遂了姨娘疼爱任姑娘的心。” “是,是,姨娘确实疼爱任姑娘。”杏雨不敢不顺着顾衣的话说,她得把“我们姑娘”几个脱口而出的字眼圆过去。 看姑娘没有追究她罪责的意思,杏雨正要松了口气,就见顾衣又变了脸色。 “姨娘疼任姑娘,你们是知道的。但是你们这些丫头胆大包天,任姑娘病了,为何不立刻来告诉姨娘,分明没有好好服侍任姑娘。” 杏雨松了一半的气,狠狠堵住她的喉咙,让她求饶的话都慢了半拍。谁能想到,他们家姑娘的脸说变就变,还说的她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 “让你过去,就是要你伺候好任姑娘,你既然不肯用心服侍,那就不必在任姑娘院里了。来人,立刻将杏雨和杏儿发卖了,记得卖的远远的,别让任姑娘瞧见了,心里堵得慌。” 几个婆子上来便堵住杏雨的嘴,将人拉了出去。 那边任娇柔其实并未发热,她就是怕顾衣要报复她,报复杏儿,所以才装病不肯去,还教了杏雨几句话,让薛氏先没脸,发作不得。 “姑娘,您为了我不惜同薛姨娘翻脸,姑娘的大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啊。”杏儿抓着任娇柔的手,感激涕零。 任娇柔摇头:“哪里,你都是为了我。” 主仆二人正深情着,突然闯进几个婆子,以杏儿伺候不周为由,将人强行带走。 听说杏儿和杏雨会一并发卖,任娇柔正要求情,薛氏却又扑过来抱住她嘘寒问暖。 “我的好姑娘,病了怎么不与我说?可让我心疼死了。那两个小丫头,你还求情,她们合该打死了才是。” 任娇柔乖乖闭嘴。 外面的丫头婆子听得屋里薛氏如此心疼任娇柔,各自散了。 顾衣招招手,嘱咐香草:“一会找个听话的大夫,不管任娇柔病的如何,只往快死了说,一天十碗苦药地灌下去,喝不死她!” 第19章 拔舌 解决了任娇柔身边的两个丫头,又对其他奴仆震慑一番,顾衣相信,短时间内,任娇柔也能老实一段时间。 薛氏还不放心,把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丫头红蕊,放到任娇柔身边伺候,不许任娇柔再出什么幺蛾子。 任娇柔“缠绵病榻”,几乎不再出院门。 顾衣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梁温身上,努力讨好自己新认的小·弟弟,未来的大靠山。 她不但天天让厨房变着法儿的给梁温做好吃的,还给梁温请了先生,督促梁温用功读书。 每日四更不到,她就派人去喊梁温起来读书。到夜色沉沉,才让先生放梁温回来。 若不是每日三餐,她都亲自送一桌美食到小书房,梁温早翻脸了。 如此几日,便惊动了薛氏。 本来梁温对于薛氏来说,只是个颇有才学的奴仆,有用则拿些碎银子赏赏即可。不曾想,顾衣对梁温竟如此上心。 她听说梁温好吃,命人从外买了三四包糕点,亲自到小书房看望梁温。 她已然见过梁温几次,要么是匆匆一面,要么是距离较远,此刻面对面坐着细瞧,忍不住惊艳。 好漂亮的小少年。 他们家顾衣已然是倾国倾城的美貌,而身为男子的梁温,则是另一种充满英气的惊心动魄的漂亮。 此时,梁温身着墨灰竹叶暗纹长衫,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束起,一手握著书,一手拿着笔写字,正襟危坐,不需要有多余的动作,便自有一番不可言说的贵气在身。 顾衣与薛氏说了和梁温结拜之事,也说了梁温写的文章助她得了个皇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薛氏大惊:“怪不得最近上门相看你的夫人太太,许多都出自书香门第。读书人眼光高,你父亲一介武夫,原本他们哪里瞧得上咱们?” 不知这句话薛氏说的哪里不对,顾衣见梁温写字的手滑了一下,墨汁在纸上画出长长的痕迹,毁了一篇好文章。 薛氏又对梁温说:“好孩子,原来我只知你通些文墨,没想到竟是这般大才。你既已是姑娘的弟弟,那就不必拿自己当奴仆了,只管在府里好好读书,改日我让人替你出了奴籍,送你参加科举,以你的本事,定然能高中,日后也当个官老爷!” 梁温彬彬有礼地谢过,并未提出不想脱奴籍的事,眼睛也不曾朝薛氏的食盒上瞟。 顾衣心中甚是奇怪,怎的这会梁温表现的如此知书达理、勤学苦读,明明方才还因为不愿意写一篇文章,跟她瞪眼,还吵着要吃外头酒楼的荷叶鸡。 薛氏越瞧梁温,越是喜欢,命人把食盒里的糕点都掏出来给梁温品尝,她和顾衣到外面花厅说话。 “你没个兄弟帮衬,日后你父亲老了,娘家没有后辈给你做靠山。这孩子确实不错,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回头你父亲见了他,要是满意,就认作义子,将来给你当娘家人。” 顾衣没想到薛氏都为她想到这一层了,她心里暖暖的,靠在薛氏身上撒娇:“好,他日后便是我娘家兄弟了。” 不知道自己成了“娘家兄弟”的梁温,发现薛氏对他关怀备至,热情非常。不但天天送吃食给他,还让人给了裁了好几身新衣裳。 梁温心中暗喜,隔几日便要写一篇文章请薛氏点评。 薛氏哪里懂文章,只觉得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便是极好,对梁温更是看重,下定决心要给顾衣培养个得力的娘家兄弟来。 皇城留不住春。冬袄还未收起,夏衫便已随处可见。百花一时争艳,还未曾细赏,就只余诗人叹息。 薛氏打听到江州方家族学里的一位先生,名唤蔡期,才学极好,手里出过两个解元。他恩师的长孙,也是当地的解元,明年要参加省试。蔡期便陪着恩师的长孙,早早来了皇城,如今就住在离他们府邸不远的一处三进宅子里。 “蔡先生来了之后,各家后生都拿着文章上门请教。我想着,若是能让他也瞧瞧梁温的文章,给梁温指点一二,岂不美哉?” 顾衣并不动心。她让梁温读书,只是为了哄着梁温走上正道,日后受益,能念她的好。梁温不会参加科举,不需要被人指点文章。 但薛氏早已为梁温打点好,给方家送了礼,拿了家主的信才求得蔡期点头,顾衣不好扫薛氏的兴,只好领着梁温去寻那先生。 到了蔡府门口,只见乌泱泱的车马,都是前来请教文章的学子。 顾衣是女眷,不好往里凑,便命人将马车停到旁边的巷子里,她在这里等着,梁温去扣门。 此处的巷子不算偏僻,但只有一个宅子朝此处开了后门,因此走的人甚少。 顾衣在车上打了个盹,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香草钻进马车里,神色慌张:“有几个人在巷口打起来了。” “不必管。”她们离巷口还远,还有小厮护着,不会有什么事。 顾衣还要再合眼歇息,大福忽然开口:“姑娘,我怎么瞧着,巷口挨打的那个像是昌义伯府的二公子?” “……”顾衣皱眉,她想起来了,顾轩武被人活活打死,约莫就是在初夏的时候。 若只是打架,自然与她无关,可要是闹出人命…… 顾衣悄声与大福言语几句,便与香草悄悄下了马车,和其他小厮一起,从巷口另一侧走了。 大福架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巷口,将人群冲散的同时,还顺手拉着顾轩武一把,将人拽上马车,到不远处的客来酒肆与顾衣碰面。 顾衣只让大福冲散人群,没想到大福将索轩武直接救了,还带到了雅间外。 “原来是顾姑娘救了我。”索轩武本来还感激涕零,听说里面坐着的是顾衣后,感谢的态度便有几分敷衍,“想不到顾姑娘虽然任性刁蛮,但也没坏到骨头里去。” 香草气的跺脚:“你怎可如此说我家姑娘!” “她欺负孤女,软禁任姑娘,难道还不许人说?” 众人气极。哪有什么软禁,是任娇柔自己不肯出来。 顾衣轻轻笑了一声。索轩武以为她要说什么,不想门突然大开,鞭子凌厉的攻势袭来,他还来不及逃开,胸前便是一阵皮肉割裂的剧痛。 顾衣握着鞭子,笑着坐着桌前,丝毫不见恼意:“方才就不该救你,如此蠢笨,被人利用了,还帮人说话,就该早早死了才是。” “什么利用?你不必狡辩。任姑娘柔弱,你若没欺负她,她贴身的两个丫头怎么都死了?” 顾衣惊了一下:“死了?” 索轩武道:“杏儿被人推到水里,溺死了。还有一个去唤我救人的,我记不大清楚姓名,似乎叫杏雨,被人生生拔了舌头,多日不治而亡。” 怎么会这样? 是谁做了这样的事? 索轩武见顾衣蹙眉不语,不像是知道此事的样子,他愣了愣,迟疑问:“难道不是你差人做的?” “胡扯。我若要她们性命,何必要等发卖了偷偷下手?” “也是。”索轩武迟疑点头。 顾衣瞧见他就烦,懒得同他多言,几句话将他激走了。 香草沉浸在杏儿杏雨的惨死中,呆立半响,问顾衣:“我怎么觉得她们俩的惨死跟姑娘你有关。杏儿想推你入水,所以是溺死。杏雨去是唤索二公子,所以被人拔了舌头……姑娘,真不是你干的?” 顾衣无奈,“你家姑娘虽然厉害,任性,可也不敢犯下人命。” “也是,我家姑娘最善良了。索二公子嘴巴那么臭,你还救他呢,怎么会去害人?” 顾衣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却又不敢肯定。 她猜的是梁温。 大福重新将马车赶到蔡府,她挑帘看时,便见梁温正从蔡府出来,送梁温出来的是个高个子少年,很是面善,她仔细看了眼,竟是陆恩。 放下车帘,顾衣心砰砰跳的厉害。 陆恩怎么也来皇城了? “走,还去小巷子里等梁温。” 这个陆恩,能不见就不见。 马车刚停到小巷,梁温便寻了来,站在马车外抱怨肚子饿了。 顾衣只问他:“你去蔡府,可有什么见闻?” “没什么,不过就是说说文章罢了。” “只是文章?” 梁温将帘子掀了个缝隙,笑眯眯往里面瞧:“不然,主人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顾衣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为青澈的眼,里面干干净净,盛满了人畜无害的笑意。可顾衣清楚记得,原着中这位太子可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 她别开目光:“你进去时间太长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她自认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梁温还是看了眼车轮,问她:“主人可是一直在巷子里等我?” “是啊。” 梁温又瞧了眼车轮,把帘子放下,自顾自骑马去了。 到了顾府,顾衣由马车换轿子时,无意间扫了眼车轮,上面滚了许多泥巴和碎草。 大道小巷上都没有泥巴和碎草,是小巷子抄近道往酒肆走时,不知道从哪儿粘上的。 完了,梁温定然知道她说谎了。 说谎会引来猜疑,猜疑会让关系生疏,生疏会升级矛盾,矛盾会导致仇恨。 然后便是拔舌,毒酒! 顾衣吓得捂住嘴,觉得遍体生寒。 正想着,梁温却又回来了,掀开帘子,把脑袋探进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还不下马车?说好了,只要我去给先生看文章,晚上就让我多吃一碗饭的。我快饿死了,我要多吃两碗!” “……” 是她想多了叭,这哪里是刽子手,明明是头猪。 第20章 重逢 回了家,两人都到花厅用膳。薛氏早就备了满满一桌的饭菜,等着他们回来。 梁温饿的狠了,连吃了三碗,还要再添饭,被薛氏摁下。 “姨娘,姑娘答应我,只要先生夸我文章写的好,便让我多吃两碗饭。”梁温把顾衣抬出来给自己撑腰的同时,还不着痕迹地告诉薛氏,他文章得了蔡期的夸奖。 薛氏大喜。 她见顾衣回来时脸色不甚好看,还以为梁温文章作的不好,不想伤孩子们的面子,便没主动问。 不想,梁温果然是可造之材! “好孩子,不是姨娘不疼你,只是饭不宜吃的过饱。”薛氏又唤婆子去给梁温熬消食的汤药。 梁温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饭菜,却还是听话地将碗筷放下。 顾衣纳闷不已,梁温一直都很听薛氏的话,这话若是换她来说,梁温定然要拿话怼回来。 “虽说你这个年纪都吃的多,但人家吃这么多饭,养出来都是白白胖胖,怎么我瞧着你反倒越吃越瘦了?”薛氏抬手在梁温腰间丈量,狐疑,“怎么比上次裁夏衫时,又瘦了两寸?” 顾衣点头:“是啊,姨娘瞧他的脸,两颊都凹下去了。” 梁温并不当回事,随口说:“许是因为长个子,不是说抽条的时候都不会长胖么?” “那倒是。”薛氏笑着说,“梁温入府时,个头和我院里的大水缸一样高,才半年,已然高出水缸不少了。如今瞧着,不像是八九岁小少年,倒像是有十一二年纪了。” 顾衣心虚地看了眼梁温,后者镇定自若,一点都没有撒谎可能被拆穿的慌张。 薛氏又与顾衣说:“我瞧着倒像是病了。若说是因为长个子,你不也长了,怎么你不见瘦?等你父亲回来,让他请个太医给梁温仔细瞧瞧。” 说罢,她又逗梁温:“好孩子,你放宽心,胖瘦不打紧,关键是个子。瞧瞧你,站到姑娘跟前,还得仰着头看她,在她面前,可不就是个弟弟,是个小不点嘛?” 这话只是随口一句玩笑罢了。顾衣却见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梁温,突然开始变得慌乱。 梁温眉头皱的死死的,良久才张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地对薛氏说:“我·日后一定会比姑娘高。” “一定会!”他还握了握拳头。 顾衣:“……”这是什么要紧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门房来报,说昌义伯夫人又来了。薛氏一双细眉蹙起,没好气道:“还是有爵位家的太太,他们家莫非有一早便去别人家拜访的规矩?这次来又不知是什么事,难不成我家又有丫头让他们府上的公子给救了?” “罢了,快迎进来,好茶伺候着。去唤姑娘陪她说话。” 片刻后,门房回转,只说昌义伯夫人请她到前厅说话。 薛氏又惊又喜。她身份卑下,难得有夫人太太愿意见她。 随后她又觉得不安,莫不是魏氏已经十分厌恶顾衣,所以宁愿见她这个卑贱之人,也不同顾衣说话了? 这么一想,她气的咬牙。就算魏氏讨厌他们家姑娘又如何?她家姑娘貌若天仙,又乖巧懂事,何愁嫁不到好人家去? 比昌义伯府还要好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薛氏带着几分怒气进了前厅,还未开口说话,魏氏便主动站起,带着笑意快步走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妹妹安好?一早便来叨扰,还望妹妹勿怪,实在是我这人心里存不住事儿。” 薛氏受宠若惊,她哪里敢当昌义伯夫人的妹妹? 而且听这话头,魏氏不像是来找事的。 两人寒暄一番,魏氏这才道出来意,原来昨日顾衣出门救了索轩武,魏氏特来感谢。 “按理,我该备下重礼,好好谢谢你家姑娘,但姑娘清誉要紧,出门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张扬。你们的恩情,我心里记着呢,日后若有需要我们昌义伯府的地方,尽管开口。” 薛氏心中甚喜。 “我听说顾姑娘是你教养长大的……” 薛氏急忙摇头,家中姑娘被妾室抚养,出门都要被别人低看。 “妹妹不必自谦。我是极喜爱顾姑娘的,所以才想看看能把顾姑娘教导的如此之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我要是有半点世俗眼光,就不会巴巴地来瞧你了。” 几句话说的薛氏心中甚是服帖。 魏氏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想让顾衣给她当儿媳妇,还请薛氏过几日带着府上的姑娘们一起去礼佛。 薛氏欣然应允。她见魏氏如此尊重她,想让顾衣嫁入昌义伯府的念头又再次活络起来。 不只是她,“病”中的任娇柔听到消息,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倒也没闲着,把府里上下里面的关系摸了个遍。 顾府有一半的奴仆都是刚买入府的,对薛氏言听计从,但也有一半家生子,更忠于顾争凌。这其中,有不少人觉得她甚是可怜,竟被一个妾室打压。 还有几个管事,应该是得了顾争凌的嘱托,一直在暗中照顾她。 借着这些人,她还能往外递消息,让各府都知道顾家还有她这么一个人物。 半年后,她就要及笄了,得尽快找个好人家,逃离这寄人篱下的日子。 听说过几日魏氏邀请她们姐妹出去礼佛,她便开始走出屋门,一日两次去给薛氏问安,不给薛氏用病拒绝她出门的机会。 然而薛氏压根无此念头,她巴不得任娇柔赶紧嫁出去。 最好在寺庙,能有什么奇遇。她也想给任娇柔谋个好人家,最好是高门大户,免得顾争凌说她待任娇柔不好。 而她们家姑娘,若嫁不得富贵人家,也不必强求,就在顾争凌的那些下属后生中,挑个老实稳重的就行。 很快到了礼佛这日,薛氏一改往日有多少金银都往顾衣身上堆的审美,给顾衣挑了身素白衣裳,头上也只用了两根簪子简单挽着。 顾衣容貌美艳,平日总穿些大红大紫的衣裳,今日难得穿浅色衣衫,美艳去了一二,娇憨添了三分。 她自己喜爱这种打扮,尤其是头上轻了不少,便对薛氏撒娇,日后多让她穿成这般。 薛氏不以为然:“自然还是穿金戴银的好,如此这般,别人还当咱们顾府连个首饰都买不起呢。梁温,你说是不是?” 骑马随行的梁温,闻言,立马挑了帘子,把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面对顾衣信任的目光,竟然说:“我也觉得你平日里打扮的更娇美些。姑娘家,自然要穿最美的衣裳,戴最贵的首饰。” 说罢,他还道:“若我将来有了一座金山,定然要把半座金山都放到你的头上。” 顾衣:“……”压死她吧。 一个太子,审美如此之歪,令人惊叹。 这话深的薛氏的心。等梁温去前面打探路况,她跟顾衣说:“你找的‘娘家兄弟’果然不错,知道疼你。” 顾衣干笑。 她们要去华丰山的华丰庙。这里只招待达官贵人,说是寺庙,其实更像是官太太们清净喝茶的地方。 华丰庙最灵的便是姻缘。百姓都当是菩萨保佑,实则是此处多是各家相看之地,许多姻缘都由此成。 魏氏早早拜了佛,要了一间禅房和薛氏几人说话。她虽然带了两个儿子来,却不许他们进院子,让他们在寺庙外自己游玩。 坐下刚寒暄几句,任娇柔就说身子不大爽利,要回马车上。薛氏让婆子们送任娇柔出去。 顾衣也不愿听长辈说话,她在府里早待烦了,好不容易出个门,自然也想游玩一番。 薛氏不愿让魏氏瞧见顾衣不守女儿家的规矩,即便顾衣多次给她使眼色,也不肯放行。 最后还是魏氏开口求情,薛氏这才放了顾衣出门。 “将门虎女,性子就该活泼些。”魏氏瞧顾衣是怎么看怎么好,“要真是那种娇滴滴,出个门便累病的姑娘,我还瞧不上呢。” 顾衣出门便把婆子丫头甩了,只带着香草一同游玩。 悠哉悠哉晃到一条小溪上,顾衣来了兴致,脱了鞋袜捞鱼。玩的正尽兴,却见一人朝她们这边疾行而来。 那人眉目清朗,身姿挺拔,背着一只箭筒,左手还捏着一只被一箭穿喉的兔子。 顾衣看清此人面容,立马拉着香草,悄悄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来的是陆恩。 她大气都不敢出,等陆恩离开后,才长松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香草拍拍胸脯:“还好没让人瞧见咱们,姑娘快穿上鞋袜吧。女儿家怎可让人瞧见玉足?” 顾衣撸袖子:“我还没玩够呢。这里的鱼定然好吃,我要多抓两条,回府烤了给梁温吃。” “梁温已然与姑娘熟识到姑娘亲自为他抓鱼吃的地步了?” 香草大喝一声:“谁?” 应该走远的陆恩,却从一颗大树后走出,看了眼顾衣手上的木棍,神色寞落。 方才他满怀重逢的欣喜走过来,不想,顾衣却躲开了。他还当女儿家羞涩,便假装在溪边洗手。顾衣不肯出来,他也觉得自己行为冒失,便想着去树后躲一躲,哪怕不能说话,再看顾衣几眼也是好的。 哪里想,却瞧见顾衣兴冲冲给梁温抓鱼吃。 梁温不过一个奴仆,怎么就值得顾衣亲自动手抓鱼了? 虽然梁温是个孩子,却还是让他嫉妒到发狂。 他躬身行礼:“姑娘,我回来了。” 顾衣向后退了一步。 她正琢磨怎么脱身,就听见任娇柔的声音传来。 她不由大喜,很好,男主就交给女主了,千万别爱上她,她只是个女配啊! 第21章 抱树 任娇柔被索轩文扶着,一瘸一拐慢慢走近,看到众人都在,任娇柔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索轩文见到顾衣却高兴地很,要把任娇柔交到顾衣手里。 “任姑娘的脚崴了,山中人少,半晌也无妇人路过,在下只能搀扶任姑娘回去,还望勿怪。” 索轩文礼数周全,一派正人君子作风,虽然与顾衣说着话,眼睛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往顾衣的脚上瞧。 香草接过任娇柔,索轩文便后退几步,见有面生的男子在场,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问顾衣要不要同行。 顾衣见他正直又细心,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薛氏为她挑选的门户,自然不会差。索轩文又是一个君子,若是将来嫁给他,倒也是一条安稳的出路。 她这边暗搓搓想着,突然听人欢快喊叫。 “主人主人,我猎了只兔子,烤给我烤给我。” 顾衣:“……” 家里的小吃货来了。 梁温满眼都是顾衣,走近了才看见顾衣身边还围着一圈的人,他脸上的笑瞬间敛了,先脱了外套盖在顾衣脚上,随后转身,向陆恩和索轩文抱拳:“两位公子,可否避一避,容我家姑娘穿好鞋袜?” 陆恩这才发现不妥,忙转过身去。索轩文也背过身,假装看天。 梁温看了眼扶着任娇柔的香草,眯了眯眼睛,讥讽道:“香草姐姐,哪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会独自出门,还私见外男?你不过来给自家姑娘穿鞋袜,抢人家任姑娘身边丫头的差事做什么?” 任娇柔是为了“偶遇”索轩文,才谎称不舒服,辞别长辈出来。既然要“偶遇”,做这样的事,自然一个丫头婆子都不能带。 梁温几句话,说的她羞愧难当。 “不必管我。”顾衣自己穿好了鞋袜,捡起梁温的衣衫,抖落掉尘土,扔给梁温,“快穿上。” 她有意撮合任娇柔与陆恩,遂笑道:“任姑娘,这位陆恩陆公子,在接你出阳乐县一事上,出了大力。” 任娇柔羞怯怯不敢上来,朝陆恩施了一礼,便立刻侧过身去。 顾衣道:“相见即是有缘,任姑娘不必害羞,这么多人在场,大大方方说几句话,也不会坏了女儿家的清誉。” “私见外男恐怕……” 任娇柔打死不看陆恩。后者也不往这边瞧,急坏了顾衣。 你们可是官配啊! 任娇柔抱怨说:“妹妹怎可坏了规矩,不知回避?” “什么叫坏了规矩?”顾衣还没说话,梁温先站出来了,“姑娘她行事光明磊落,心若是干净的,何必守什么世俗规矩?” 任娇柔:“……”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衣还不放弃,对着陆恩大力赞美任娇柔:“还是任姑娘知书达理,兰心蕙质,我就不同了……” “你很好。” “你很好。” “你很好。” 在场的三位少年异口同声,打断顾衣的话。 任娇柔贝齿轻咬下唇,哀怨地看了眼顾衣。 顾衣:“……” 她已经闻到毒酒的香味了,呜呜呜…… 人家才是女主,男主还有男配们,能不能瞧瞧女主,别老盯着她,太渗人了! 大家准备分开回寺庙,男女不同行。临别前,陆恩忍不住问顾衣:“我写给你的信,你可收到了?” 顾衣压根没见过信长什么样。 “姑娘家多有不便,因此我不敢贸然送信,托了梁温给你。”陆恩忽然想到什么,转头质问梁温,“信呢?” 梁温丝毫没有被抓到错处的羞惭,反而理直气壮道:“你还敢说?你一个外男,给我家姑娘写信,我如何能给?你若不是我的好兄弟,当场我便要同你翻脸,哪里还会给你留面子?” 两句话说的顾衣和陆恩心中都很服帖。 大家一前一后回寺庙。 梁温跟着陆恩一起走,索轩文在岔路口便与他们分开了。等人走了,陆恩问:“昨日,你让我抓了索轩武拷问,是这位的弟弟吧?” “是。你问出什么来了?” “用你给我的几个问题套话,索轩武对姑娘没有意思,家中倒是有意让姑娘与他大哥结亲。”陆恩叹了口气,昌义伯府有爵位在,确实是与他竞争顾衣的强敌! 他拍了拍梁温的肩膀,谢道:“还好有你与我通风报信,让我知道还有索家两兄弟的存在。你说的对,不亲口问一问他,怎么能知道他们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梁温垂眸笑了笑:“不必言谢。” 片刻后,梁温问:“你还问出什么了?” “哦,对,我提了杏儿杏雨的名字,他的脸色果然变了。我按照你所言,没有多说。怎么,你怀疑索轩武与这两个丫头有什么牵扯,要给他一个警告?” 梁温摇头:“也不是。这事你不必管了,还是专心读书吧。” “是,这次省试我必然要高中,早早向顾府提亲,以免夜长梦多。” 梁温将脚前的一颗小石子远远踢开:“你抓他的时候,可戴了我送你的铃铛?” “当然,你说装鬼吓唬人,铃铛叮叮当当最能迷惑人心。” “姑娘她也喜欢铃铛。” 梁温随口说了一句,眉眼间涌动着一丝笑意,炙热的山风卷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将他的衣角吹起。 装鬼并不好玩,把人变成鬼,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华丰寺,香火缭缭,信众芸芸。 此处是最为静心之地,然而进来的每个人却都带着各色·欲·望。 薛氏和魏氏一见如故,竟有说不完的话。她们决定在寺庙用午膳,顾衣受不了清淡菜色,偷偷跑出来烤山珍吃。 梁温自然跟着她。 顾衣还在想怎么撮合陆恩和任娇柔。任娇柔看都不看陆恩,这还怎么发展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得给他们创造机会才行。 最好能来一场英雄救美。 她该怎么给任娇柔制造危险呢? 梁温忽然问:“在想什么?” 顾衣道:“在想得找一个笨蛋去办件事。” 说着话,她把目光转移到了梁温脸上。 梁温没想到自己能跟笨蛋扯上关系,呲牙威胁她,见她还不肯将目光移开,又瞪圆了眼怒视她。 这会的梁温初有少年模样,到底稚气未脱,脸蛋圆乎乎的,眼睛也大,怒目而争的时候,煞气没有多少,反倒十分可爱。 顾衣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视觉暴击,她伸手拍打陆恩的额头,碎碎念:“你还小,你还小,你还小……” 梁温把她手拍开,怒道:“我不小了,明年也能娶妻生子了。” “别想太多,你给我好好读书!”顾衣挥手赶他,“去去去,柴火没了,捡点树枝去。” 她继续琢磨事儿,不知道想了多久,火都快灭了,梁温却还没回来。她只好先去附近捡些枯枝,走了没多远,就瞧见梁温抱着一棵树,双目微眯,表情陶醉,像是抱着个什么珍宝,用手温柔地摸了摸树干,甚至还拿脸去蹭。 顾衣:“???” 这孩子脑子怕是不大清楚了。 还有人在说话。 她轻手轻脚往前几步,探头去看,就见索轩文抱着任娇柔,手温柔地摸着任娇柔的头发,脸也轻轻蹭着任娇柔的额头。 与梁温的姿势一模一样! 顾衣:“!” 她顿时哭笑不得,既气梁温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搂搂抱抱,又心疼梁温无人可抱,抱着一棵树拙劣地模仿。 “你的心意我都已经明白,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索轩文还是有些犹豫,“我回去会禀报我母亲,婚姻大事,还是要她做主。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止于礼吧。” 索轩文放开任娇柔,后退两步。 顾衣在心里骂了句: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公子说的对,是我对公子你太过喜欢,情不自禁了。”任娇柔也羞涩转身。 顾衣只想为她鼓掌,这话说的自己不脸红? 怪不得方才索轩文还不肯扶任娇柔,一顿饭不到的时间,两人就抱在一起了。 女主果然是女主,甜宠剧本不是白拿的。 她以为这样便结束了,任娇柔偷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没想到任娇柔却突然“哎呀”一声,平地摔跤,朝索轩文这边摔去。 索轩文急忙接住,两人再次抱在一起。 好一招苦肉计,成功把索轩文拉了回来! 啧,之前的脚莫非也是这么崴的? 顾衣撇嘴,扭头走了。随便捡了几根枯枝,还没走回去,梁温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就好像偷吃到了顾衣不许他吃的点心,那种满足又得逞的笑容。 顾衣吸吸鼻子,似乎有糊味,她快走两步,要赶回去给兔子翻面。 她脚步一加快,梁温也倒腾着他的小短腿追上来,一双眸子亮晶晶,就盯着她的脚瞧。 看她脚做甚? 顾衣一心奔着烤肉,正欲跑几步,却见梁温咬了咬牙,猛然跳到她前面,似乎没站稳,直直朝着她摔过来。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一边倒去!”她一把推开梁温,心急火燎道,“我的烤肉要糊了。” 梁温从地上爬起来,气的脸都涨红了,小声抱怨:“自己不崴,也不知道扶,还不如一棵树。” 第22章 吃醋 从华丰山回来后,任娇柔每日都要出趟门。每次出门都要去一家茶楼品茶,进了雅间,却不许丫头婆子们跟着。 薛氏急坏了,几次暗示任娇柔不要做出格的事,一旦事发,自己清誉受损不说,还会带累顾家的名声。 任娇柔每次都是一副受教模样,第二日该出门还出门。薛氏不好直接将她锁在房中,日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她想不出任娇柔出门会做什么,越想不出,便越害怕。 不过,她并未害怕多久,因为很快魏氏又在一个清晨登门了。 “什么,你们家大公子想定下娇柔?”薛氏又惊又气,拿帕子的手都在抖。 魏氏没脸道:“这孩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本来只知道用功读书,连我让他去相看女方,他都知礼守礼,不敢多瞧两眼。突然间就同我说,他喜欢任姑娘。我劝他不要胡闹,他当时应下了,说遵父母命。谁知昨日,跟我闹开了,非任姑娘不娶!” 薛氏很想问问,他们家大公子是不是也日日出门? 但这话她不能问。任娇柔愿意嫁到哪儿都成,不能连累了他们家顾衣的名声。 魏氏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命丫头拿来两个玉镯子,质地温润,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她将玉镯子交给薛氏,言语诚恳:“我是真心想跟顾府结亲的,顾姑娘我也是真心喜爱。不怕你啐我,这话我一定得说。我有两个儿子,轩文要是喜欢任姑娘,不是还有轩武吗?我知道,我说这话,你必然要恼,但顾姑娘绝对不是轩文不要了,才给的轩武。是我这个当娘的自私,舍不得放弃顾姑娘这么好的儿媳。你先不必急着回绝我,考虑几日。我也回家同我家老爷商量商量,或许会有一份大礼奉上,到时候你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罢,她便起身告辞了。 魏氏走后,薛氏仰倒在红木太师椅中,她呼吸急促,双眼瞪直,半响发不出声音。身边的婆子看见状况不对,急忙把顾衣请了来。 得到消息的顾衣,一边差人去请大夫,一边急匆匆过来花厅。 她同几个婆子一起扶着薛氏回房,服侍薛氏躺下。大夫过来瞧了,只说是气急攻心,等气散了自然就好了,留了个疏解郁气的药方。 丫头们抓药煎了,顾衣喂薛氏服下。 一副热汤药下肚,薛氏这才回了魂,能开口说话了。 “哎呀,我当什么大事,把您气成这般!”顾衣听薛氏说完,无奈极了。 薛氏含泪道:“你懂什么,嫁给老大,那就是将来的世子妃,嫁给老·二,就要低任娇柔一头。你瞧瞧我,空有你父亲的疼爱,还不是被人瞧不起?女人,若嫁对了,那是一步登天,若嫁错了,日后有你给人家低头的时候!” 顾衣不以为然。 她才不指望高嫁。就凭大将军女儿的身份,再加上她母亲留给她的钱财,自己关起门来,养几个好看的男.宠,日子不知道过的多美,何苦非要嫁人? 人这辈子,有钱就行。 “姨娘,我难道非要嫁入他昌义伯府不可?” 薛氏顿时醒悟。是啊,她钻牛角尖了。好人家可不只他们昌义伯府一家,就算挑不到门当户对的,从顾争凌的属下中挑个青年才俊,也能保证顾衣过的舒坦。 都怪她被魏氏的态度迷了眼。 魏氏瞧得起她又如何,只要顾衣过的好,亲家把她当个下人,她也愿意。 “是姨娘想岔了。娇柔嫁的好,日后成了昌义伯府的世子妃,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薛氏刚说完这句话,任娇柔便进来了。 她柔柔下拜,拿帕子捂着羞红的脸,轻启红唇:“谢姨娘疼我。” 薛氏捏了捏眉心,只问她:“方才我们说的话,看来你都听到了。顾府收留你,却不好做你的主。我问你,让你嫁给昌义伯府的大公子,你可愿意?” 任娇柔更是娇羞,但仍说:“愿意。” 薛氏正色道:“好,既然你点头了,日后你嫁入昌义伯府,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感激他人,也别怪罪他人。” 任娇柔太过敏感,别人不经意的言行,都会多想。薛氏可以看着任娇柔嫁去她为顾衣挑选的人家,但她不想再落个埋怨。 见薛氏神色凝重,任娇柔也郑重拜下,发誓般说道:“我能嫁的如意郎君,全靠府上照应。日后不管妹妹嫁的如何,我都会待妹妹好。”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姨娘放心,娇柔永记在心。” 薛氏挥挥手:“你们都走吧,我累了。” 顾衣给她掖了掖被角,和任娇柔一起出来。任娇柔走得慢,她在前面马上要出远门时,回头瞧了一眼,就见任娇柔唇角压都压不住,喜悦、得意一一写在脸上。 她笑了笑,大步往前走。 任娇柔却提着裙角追上来:“妹妹,我方才见你笑了。那笑容,似乎不是在祝福我。” 当然不是祝福你。顾衣长眉挑的老高:“你信不信命?” “不信。” “我不信我的命,但我却信你的命。你要嫁什么人,过什么日子,命都给你定好了。” 人家原着可不是白写的。 任娇柔还当顾衣是因为被她抢了好姻缘,在阴阳怪气地呛她,心中更是痛快得意。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我知道妹妹你也喜欢轩文公子。” “没有。” “若是不喜欢,那日怎么会非要让我和陆公子见面说话?” 顾衣气的噎住。任娇柔这是以为自己想嫁索轩文,所以要把她推给陆恩? 被害妄想症绝对晚期了! 她忍下怒火,问:“陆恩不好吗?首辅世家,太·祖·父配享太庙,家世不比昌义伯府差,才华更在索轩文之上。” 任娇柔娇滴滴拿帕子擦了擦嘴,声音很轻:“若是真这么好,你为何不嫁,要给了我?” 顾衣:“……” 好有道理,说不过,说不过。 任家姑娘与昌义伯府的大公子即将定亲的消息,在顾府传得沸沸扬扬。 同时,顾衣要嫁二公子的谣言,也是满天飞。 几个管事狠狠斥责了背后说闲话的奴仆,不许他们背后议论主家,但这等惊人的消息,本来就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又怎么止得住。 有些心思活络的婆子,开始想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往任娇柔跟前送。等任娇柔成了世子妃,她们的女儿自然也高人一等,日后放出去配小子,起码也得是个管事才成。 任娇柔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下人们就算不想巴结任娇柔,但也不敢再轻视,一个比一个恭敬。 任娇柔在府里的走动也开始变得多了,顾府的一草一木,终于不再是她高攀不起的模样。 又过了几日,到了盛夏,天气闷热的仿佛掐着人的脖子,蝉也聒噪,日日叫个不停。 魏氏再次登门,这次她打扮的尤其郑重,还穿了诰命朝服,戴了珠冠。她让薛氏把两个姑娘都叫到跟前。 “上次我来就说同我家老爷商量过后,会有一份大礼送给顾姑娘。”魏氏笑眯眯吃了口茶,“我今日陪着老爷入宫面圣,出宫衣裳都没换,就赶紧过来了。” 顾衣好奇:“送我的大礼?” 什么大礼还要入宫面圣? 魏氏笑道:“我家老·二混世魔王一般,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点好,不像老大那般耳根子软,别人吹吹风,他就跟着倒。” 任娇柔捏着帕子的手攥紧。 “老·二更活泼些,若是能拿住了,也是个会疼人的。我看,顾姑娘就能拿住她。” 薛氏忙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都到今天了,没什么不能说的。”魏氏拍拍薛氏的手,笑容轻松又痛快,“我知道我家老·二配不上顾姑娘,所以我今日去宫中请旨,给老·二请封了世子。” 这道晴天霹雳,直劈的任娇柔怔愣当场! 她看着魏氏拿出一道黄灿灿的圣旨,让薛氏瞧,只觉得千万只虫在她耳边嘶鸣,不,是嘲笑。 哪里有世子之位不给嫡长子,给了嫡次子的? 魏氏分明是瞧不起她,分明是在害她! “任姑娘,你与我儿真心相爱。”魏氏跟她说话时,眼皮都未全抬,“如此真爱,想来也不在乎他将来能不能承袭爵位了?” 任娇柔被她几句讥讽言语,气的双眼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 顾衣让丫头将任娇柔扶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出来花厅,她指挥丫头们将任娇柔送回小院,却见梁温站在门外一侧,脸色阴郁,眸色冰冷。 被这种眼神看一眼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黑云压城暴雨将至,毒蛇吐信饿狼环伺。 顾衣生生打了个哆嗦。她佯作镇定,转身进了花厅。 她记得!拔舌!毒酒! 这小子,怎么养也养不成天真无邪善良可爱,气人! 不知道这会又在打什么主意? 顾衣猜不透梁温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很快她又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陆恩突然要进顾府读书。 薛氏看见陆恩,病不治而愈。 第23章 喊爹 陆恩来的十分突然。白天,魏氏刚来府上提了索轩武与顾衣的婚事,几个时辰后,陆恩不顾暮色四合,带着蔡期住进了府里的东厢房。 薛氏听说陆恩是蔡期恩师的孙子,宰辅的后代,又见陆恩生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心中喜爱得不得了。 什么索轩文、索轩武通通抛到脑后。连魏氏来说话,都没有那么热情了,还让人把魏氏的镯子退回了一个。 顾衣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出手解决掉与昌义伯府的婚约,她最讨厌的陆恩,竟然帮他解决了。 陆恩是梁温邀请入府的。 薛氏看重梁温读书,托了不少关系才能让蔡期看一眼梁温的文章。梁温跑来跟她说,蔡期十分欣赏自己,想来府中教自己读书,她哪里有拒绝的道理,简直乐坏了! 他们家梁温就是有本事,连蔡期这样的大家都能请到府里来。这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到的事。 蔡期提出还要带个人来,薛氏欣然应允。 顾府平时也要招待来京述职的将士,东厢房大得很,又与后院离的很远,多住个小少年进去也没什么。 只是让魏氏没想到的是,住进来的少年竟是如此优秀。 且她听梁温说,顾衣曾有恩于陆恩。陆恩又与梁温交好,以兄弟相称。 日后娘家兄弟与夫君相处和睦,多美的事! 她观察了两日,忍不住拉着顾衣说:“我原先竟被索轩文那孩子迷了眼,差点就错失一个好人家!你瞧瞧陆恩,每日都在用功读书,从不出东厢房一步,连个丫头都不肯要,绝对是个正人君子。” 顾衣心道,男主自然哪儿哪儿都好。不过将来爱而不得,同你翻脸,也是翻最狠的脸。 她向来爱恨分明。梁温、陆恩和任娇柔,在原着中都给她喂毒吃,她却最讨厌任娇柔,其次陆恩,梁温排在最末。 为何? 原着中她并未对不住任娇柔,却被任娇柔下毒害死。顾家可是对任娇柔有养育的大恩,她还为了救任娇柔,嫁给了即将被废的太子,算是毁了终身幸福。 如此这般,任娇柔不但不感激她,还因为男主天天念着她,觉得她伤了男主的心,误了男主的事,便想要她的性命。 而她对陆恩,亦有救命之恩,就算她舍了两人之间的情愫,嫁了太子,也不该对她痛下杀手。 原着中,她嫁入太子府后,对陆恩是有所摇摆,是有所纠缠,是可气了些,身为读者的顾衣也曾因为“顾衣”的死拍手叫好。 可站在女配的立场上,恩过相抵,陆恩和任娇柔实在不该对她下毒手。 就连太子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也没立刻发作,忍了几年,才下了毒。 太子虽然也很可恶,但相比来说,陆恩和任娇柔更可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顾衣与梁温相处久了,这孩子就像是她养大的一般。孩子再差,那也比别人好! 薛氏见顾衣因为她的话陷入沉思,轻轻拍了她一下,把一个食盒交给她:“这是我让丫头们炖了一夜的补汤,你趁热拿去给梁温。” 顾衣要掀开看看,薛氏却摁着不让。 “别弄凉了,热着喝才有效果。” “姨娘怎么对梁温越来越好?” 薛氏笑道:“自然要越来越好,梁温简直是你的贵人。他只是读个书,还未曾中举,就往家里领回了陆恩。这孩子果然是个小福星,该待他再好一些才是。” 什么小福星!梁温让陆恩进府一事,顾衣还没跟他算账呢! 要不是梁温那日的眼神太可怕,这会顾衣早把梁温的膳食减半了! “我不去给他送,你找个丫头送吧。”顾衣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 薛氏又拿出一个食盒:“你不去给梁温送,难道还想给陆恩送不成?你真该有个姐姐的样子!你父亲在信中已然应了认下梁温为义子的事,你也该让梁温做个正经主子了。” 最后顾衣不但没给梁温送汤,陆恩的补汤也是梁温拿过去的。 两人在一处读书,陆恩用功,梁温犯懒,一个写的文章堆的老高,一个空盘压着空盘。 “姨娘熬的补汤,真材实料,绝对是最补的。”梁温一边喝,一边同陆恩顺,“连喝三日,包你鼻血长流。” 陆恩顿时不敢喝了,他好奇问:“我听府上的人说,你被顾衣认作了弟弟,府上也将你当主子对待,你怎么还不脱奴籍?” 梁温无所谓道:“不是说过,当奴仆还是当良民,对我没什么区别。” 陆恩一针见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随别的奴仆叫她‘姑娘’,却在私下叫她‘主人’?” 梁温喝汤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不管你在奴籍还是在良籍,你都只把她当成了你的主子,别人都不是,对吗?” 梁温继续喝汤,没有接话。 陆恩突然伸手,揉了揉梁温的头,语气宠溺:“你这人就是这样,平时不言不语,其实掏心窝子地对人好。你我萍水相逢,只因共过生死,便能将卖身钱赠我当盘缠。如今还为我通风报信,还助我进了顾府,你的好,哥哥都记着。不管你脱不脱奴籍,我都不会让你再吃苦,再被卖来卖去。” “陆兄为何突然说这些……”梁温躲开陆恩的手,闷头喝汤。 陆恩失笑:“去年你还一口一个‘大哥哥’,今年再见,我就成了‘陆兄’了。还不让摸头,个子高了,脾气也大了。” 梁温抱着汤碗跑了。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就见顾衣正指挥丫头拾掇他的房间,不但彻底打扫了一遍,还添了许多贵重物件。 他冷眼瞧着,并不说话。 顾衣见他板着脸,也不肯轻易张口,只让裁缝过来给他量尺寸。 这是府里用熟了的裁缝,单是给梁温做衣裳,这半年就已经来了四五回。 “小公子又长高了。”裁缝笑呵呵夸了一句。 梁温抬头看了看顾衣的头顶,忍不住嘚瑟,还是先开口了:“马上就追上姑娘了。” “人前人后,你都得叫我姐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 这句“不是小孩子了”,戳中了梁温的心。他这几日的阴郁消散不少,偷偷抿嘴笑。 顾衣见他心情好了,开始给他洗脑:“我把你当亲弟弟疼,你也得把我当亲姐姐对待,日后要是生我的气,就想想我今日是怎么待你……” 她的话越往后说声音越低,因为梁温的脸又冷了下来。 顾衣觉得莫名其妙的很,她说错什么了? 她也没了耐性,走过去拉住梁温的衣裳,将人拉到屏风后,质问:“你到底在气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 梁温不看她,盯着自己脚尖:“我一个奴仆,哪儿敢生主人你的气?” 这阴阳怪气的态度,果然生气了。 顾衣知道梁温心眼多,强问绝对问不出来,她长眉一挑,计上心来。 “好!好!”顾衣佯作恼怒,一边气,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你既然不肯把我当亲人,那你就走吧,我只当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猪!” 梁温吓的脸色都变了,他跟顾衣认识这么长时间,哪里见顾衣这样哭过,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大如豆子,砸的他心疼。 他慌了心神,手足无措地站在顾衣面前,急的围着她团团转,语无伦次道:“是我的不对,我说错话了,我没生气,哎呀,你别哭了,我错了,我该死!” 顾衣心中暗喜,挂着泪珠问他:“那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提起这个,梁温还是气:“还不是因为你要嫁给索轩武。” 顾衣纳闷:“我要嫁给索轩武,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 顾衣狐疑地看着他,直把他瞧了个双颊通红。 “我知道了。”顾衣语气欢快。 梁温脸更红:“你知道了?你知道就好。” “原来你是看不上索轩武那小子才生气!所以陆恩进府,是你为了让姨娘别盯着昌义伯府而想出的策略。”顾衣蹙眉,“难道你想让我嫁给陆恩?” 梁温:“……” 他气的揪住顾衣的肩膀,恼怒之下,下手没个轻重,竟把顾衣的衣裳扯开了。 盛夏时节,又在后院,除了梁温一个小少年,都是婆子丫头,顾衣只穿了两层薄衫,轻轻系着,被梁温一扯,顿时香肩半露。 “我我我不是故意……”梁温话还未说话,只觉得鼻下一股温热,他慌忙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下,满手的腥红。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对着顾衣,流鼻血! 顾衣指了指他的鼻子,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拉上衣服跑了。 留下梁温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一会想,完了完了,肯定要被当成登徒浪子了。 一会又偷笑,这下顾衣该知道他的心思了。 明明同岁,不要再把他当弟弟看待。 他是那样的心思啊。 这边顾衣跑去找薛氏,软软抱怨:“可别再让梁温吃那些补汤了,他小小年纪哪里受得了,鼻血直流呢!” 薛氏道:“他近日越发消瘦了,大概是用功读书,顾不上用饭。” 顾衣:“……”姨娘你想多了。 “补汤还是得吃,还要多吃。”薛氏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人把梁温叫了来。 梁温一路上猜想,薛氏叫他过去,定然是顾衣将他流鼻血的事说了。 到了花厅一瞧,果然顾衣就在薛氏身旁。 梁温心道,不知薛氏是个什么想法。若是不赞成他与顾衣,他该如何如何。 “好孩子,又瘦了。”薛氏上前对他嘘寒问暖,并不提流鼻血的事。 梁温见薛氏如此态度,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看来薛氏还是满意他的。若不满意,定然会因为他对着顾衣流鼻血的事,责骂他。 “你对姑娘的心意,我都知晓。” 薛氏知道他喜欢顾衣!也是,他对着香肩半露的顾衣流鼻血,谁都能猜到他对顾衣是哪种情愫。 梁温到底年纪小,忍不住面皮发烫。 “我已写信告知老爷,他也知道你的存在。好孩子,若是你愿意,他回来,你直接喊他一声‘爹’便是。” 梁温的眼睛刷的一下子亮了,他惊讶,激动,欣喜,兴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却只说出了一句半拒的话:“直接喊‘爹’会不会太失礼?” 薛氏笑盈盈说道:“这有什么,他已经跟我说了,他心中是认了你的。” 认了!认了! 他这鼻血没白流! 原来顾家长辈早知道他对顾衣的心思了,不枉他努力表现,赢得了长辈们的欢心。 长辈们认可了他和顾衣的关系! 明年他就能迎娶顾衣! 什么索轩武,什么陆恩,通通靠边站!他可是要直接喊‘爹’的人了。 梁温被先生喊回去读书,一路上都在傻笑。 他走后,薛氏笑道:“还是你父亲的名头好使。你认他做弟弟多长时间,他可曾叫过你一声‘姐姐’。我就让他喊一声‘爹’,就把他高兴成这样了。你父亲对这个义子,也很满意。”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信已到,他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顾争凌比薛氏想象中更快,当天晚上便回了府。 薛氏带着顾衣和梁温出门迎接,顾府外挂了千盏灯笼,恍若白昼。 顾争凌快马而来,刚下马,薛氏便抱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见他身上没带伤,薛氏这才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平安回来就好。姑娘,公子,还不快来给你们爹爹磕头。” 梁温快速瞧了顾衣一眼,欢欢喜喜跪地磕头。 “我的女儿长大了。”顾争凌先把顾衣扶起来,这才去看他在远方就认下的义子。 薛氏在信中把这个义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并不全信,但也相信梁温有一定的本事。 他之所以认下梁温,还是因为顾衣救过梁温的命,薛氏说可以给顾衣当娘家的靠山,他这才心动。以后梁温能端多大的碗不要紧,能给顾衣分一口,就算没白养。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养几个义子都不是什么难事。 顾争凌带着满腔豪情,打算先同这个义子说上几句训诫的话。 他拍了拍义子的肩膀。 义子跪在地上,抬头,喊了他一声“爹”。 薛氏与顾衣点头,相视而笑,都在等着一场温情的训诫。 谁知顾争凌看清义子的面容,扑通一声,竟然朝着义子跪了下来。 顾衣:“……”她父亲难道见过太子? 薛氏:“……”两方都跪了,她端的敬茶该给谁,谁给谁敬? 第24章 亲吻 (一更) 千盏灯火,将青石砖上的尘埃都照的清晰可见。而头顶的天空,黑沉沉的夜像是一口大钟,随时可能会压下来。 出来迎接顾争凌的奴仆们,都畏惧这位铁血大将军的气势,皆垂着头,远远跪在后面,不敢朝前看。 若是他们当中有个胆子大的,抬头瞧上一眼,发现他们的大将军这会正跪在地上,保证给吓破了胆儿。 梁温高高兴兴喊了一声“爹”,就见顾争凌对着他跪下了,脸色登时便黑了。 他跪着不动,顾争凌也不敢起。 薛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里端的茶盏都差点摔在地上。 继续跪下去,万一被人瞧见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顾衣心知梁温认爹一事必然不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了,叹口气,先把梁温拽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是拽不动她父亲的,但两个人中必须要有一个人先起,只能是梁温了。 果然等梁温起身了,她父亲也跟着起身。 梁温虽然被顾衣拉了起来,脸色却冷的仿佛是深冬清晨推窗后扑面而来的寒气。顾衣站在他身旁,只觉得周身冰冷,几乎要抬不起头。 她不好开口,伸手戳了戳梁温的后腰,梁温肉眼可见的浑身一僵,冰冷气压顿时降了不少。 她又戳了一下,梁温看了她一眼,脸色好转不少。 顾争凌对着梁温抱拳,躬身道:“得罪了。” “父亲,你要……” 顾衣的话还未说完,顾争凌便高声道:“左右何在?” “属下在。” 顾争凌身后走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将士。 “拿下。”顾争凌伸手指向梁温,两个将士便站到了梁温身后。 顾衣想挤到将士与梁温的中间,梁温背在身后的手将她推开了。 “天色已晚,还请去正房歇息。”顾争凌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将士便立刻抓住了梁温的左右手。 顾衣急了,不能让梁温这样被抓到正房,这么晚,说不定还要在正房住上一晚。家里奴仆那么多,还有个任娇柔这样的总对外传话的存在,要是传出去,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低声哀求:“柴房吧。” 梁温:“……” 回头瞪顾衣,顾衣立马瞪回去。难得顾衣对他有这般强硬的态度,他收回目光,挣脱两个将士的束缚,转身往府里走,自己进了柴房。 后面的将士立马把门锁了,又进来几个人,将柴房团团围住。 顾争凌叫顾衣去正厅说话,他得先弄清楚失踪了大半年的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中。 顾衣只说了自己买下了一众奴隶,梁温便是其中之一。梁温因为年纪小,无处可去,就跟在她身边当个跑腿的小厮。后来发现梁温文采斐然,便认作弟弟,留在府里读书。 这些话,薛氏早就在信中告知过顾争凌。他想听到的答案自然不是这些。 “你可还有什么瞒着我?” 顾衣拨浪鼓式摇头:“真没有了。” “他一个卖身的奴隶,却文采斐然,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我问过。”顾衣装傻,“他是富足人家的公子哥,说自己全家都死光了,无人可投靠了。” 她不敢说自己知道梁温的身份,这事谁都不能说,她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知道。 听到“全家·死光”这句话,顾争凌脸颊抽搐,半晌无言。 顾争凌盯着顾衣瞧,见她丝毫不回避自己的目光,心中想到,顾衣还是个孩子,孩子不会撒谎,也容易被人蒙骗。 他女儿只是被太子给骗了。 想到这里,他关心地问:“梁温在府中这段时间,你可有耍大小姐脾气,欺负人家?” “没有没有,好吃好喝地养着,还请了先生教他读书。” “他性情乖张,你可曾责罚过他?” “不曾。”顾衣哪里敢惹这位主儿,摆手说,“他其实还好,也就是嘴巴臭点。” 也就是拔舌!毒酒! 谁敢惹?! 顾争凌这才放下心,他带着几分埋怨、几分关怀,还有几分庆幸说道:“你呀,差点把咱们全家的脑袋给弄丢了。你可知道他是谁,竟然还敢认作弟弟!” 顾衣继续装傻:“他是谁?”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啊!” 顾衣十分配合:“哇~” “我出去半年多,就是奉了旨意去寻殿下。这次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咱们府上也不会被怪罪。待我明日入宫……不,我还是今夜就带着殿下入宫,以免夜长梦多。” “父亲且慢!”顾衣不愿意今夜就失去梁温,她舍不得她养的猪一般可爱的梁温,变成遥不可及的冷冰冰的太子殿下。 “父亲,您若今夜就将殿下带回宫中,就不怕殿下责怪您?将来这天下还是殿下的,您何苦得罪他?不如,让女儿去劝劝他,让他高高兴兴地离开。” “你能劝的动他?” 顾衣自信满满道:“我都能让他跪下来喊您‘爹’,您说我能不能劝的动?” 顾争凌:“……” 特意选了几类梁温最喜欢吃的点心,顾衣拿了顾争凌的手令,来到柴房所在的小院。 结果手令并未用上,因为守着房间的将士,此时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莫非梁温跑了? 顾衣快走两步,提着衣裙上了台阶,还没推门,就听见薛氏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放心,守门的人,我用一锅汤全给放倒了。你趁着夜色,赶紧从后门溜走,你身形小,钻狗洞也是可以的。” 后面便是梁温无奈的声音。 “姨娘,我没打算跑啊。”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哪家的罪臣之后,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让我家老爷又跪又抓的。反正被他抓了,总是违了你的意思,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姨娘,你放了我,就不怕被责骂?” “我被骂几句又有什么,到你身上,应该不只是责骂这般简单吧?” 屋里沉默下来,顾衣站在外面静静听着。良久,梁温才说:“姨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姨娘能看出来,你是真心待姑娘好。你在她跟前的时候,眼睛里面除了吃的,就是她了。姨娘没有孩子,姑娘和你就是我的孩子。” 梁温又唤了一声:“姨娘。” 只是这一声比以往都要温柔。 “快来看看姨娘给你收拾的包袱,里面装了三百两银票,五十两碎银子,还有些铜钱。这是几身衣服,不知道你要往哪里逃,我厚衣裳也备了一件。哎呀,怎么忘拿驱虫的药粉了?你可是被蚊虫一盯就睡不了觉的……” 梁温认真道:“我真的不走。”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给你装些驱虫的药粉。这是宫里特制的药粉,外头买不到的。”薛氏边说边往外走,“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梁温:“……姨娘,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你这孩子,都说了不要怕连累我,你自己活痛快了就行。”薛氏打开门,就见顾衣站在月光下,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笑盈盈望着她。“你也来送他?” 顾衣摇头:“他想出去,哪儿能那么简单?柴房挨着后院,不好进太多官兵,但府外定然还有人守着。姨娘回去歇息吧,他走不了。” 薛氏眉头紧皱,她一个深宅妇人,实在不知道梁温一个孩子能惹出多大的事,除了帮助梁温逃跑,她也无力再做其他事。 她没问什么,抬脚走了。 顾衣进来,看见梁温站在一张缺了一只脚的破桌子前面,身上还穿着为了见顾争凌而特意换上的新衣裳,那是一件竹青卷云纹长袍,用了上好的苏州锦,越发衬的梁温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还没养大的弟弟,这就要飞走了。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叹了口气:“我父亲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那样的身份,为何要跟在我身边当个奴仆?” 梁温不答反问:“你以前真的不知我是谁?” 顾衣装傻:“我父亲是见过你的画像,才把你认了出来。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家,又怎么会认识你的面容?” “为何那日在阳乐县城门外,你突然对我变了态度?” 顾衣半真半假地说:“我一直都待你很好啊,那日说了几句重话,不过是想吓唬你两句,是因为打算收留你,所以问个清楚而已。” 这话说的,梁温信不信另说,但听了心中十分熨帖。 他打开食盒盖子,掏出里面的点心一瞧,乐了,都是他爱吃的。他拿起点心,乐滋滋吃起来。 顾衣却没他那样的好心情。 原着中太子爹不疼娘失踪,兄弟叔父一个个精明能干野心勃勃,太子想要活下去都难,称帝之路必然荆棘重重。 哪怕知道结局是好的,顾衣也忍不住担心。 “其实姨娘说的对,父亲抓你,就是要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为何不走?你曾说天下之大,没有留你的地方,可这句话换个意思来理解,是不是天下之大,你什么地方都可去呢?” 她有手令,若梁温要走,她可以送梁温离开。 梁温见顾衣皱着眉,满脸愁容,他扔了点心,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摸上顾衣的额头。顾衣本能地往后退,但是退到一半,又停了,任由梁温短短的手指贴上她的额头。 “不要皱眉,不要担心我,你只管开开心心就好了。” 顾衣眉头紧皱,哪里抚的平? 梁温叹口气,只得把话跟她说明白:“姨娘让我喊‘爹’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回去了。所以你父亲抓我回去,不过比我的计划提前了一段时间而已,你无需为我担心。” “你想回去?” 梁温看着她,笑的温柔又坚决:“你当这一声‘爹’叫的容易?你毕竟是大将军的独女,姨娘疼惜我,可我也得有自知之明才是。” “不会啊,你是奴仆也没什么,可以叫‘爹’,我们看重的是你这个人。” 顾衣说的是大实话,她爹认个义子,是太子反而不好,还不如个奴仆呢? 不想她这句大实话,却让梁温红了眼圈,敛了笑意,神色肃然。 她见过梁温对着婆子丫头们厚着脸皮卖萌要吃食,见过梁温一眼便看透人心的锐利目光,见过梁温阴毒算计的狠辣面容。 唯独不曾见过郑重又深情的梁温。 “我没想到,你待我……”梁温话里的深情浓的像是这化不开的夜色,“你待我如此深情,已经到了不计较身份和世俗目光的地步。” 许是梁温太过深情,顾衣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她试图从话里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哪有那么深情?” 梁温仍旧温柔盯着她。 这目光哪里像一个弟弟看姐姐?顾衣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把点心拿过来救场,隔在两人中间,尴尬地笑:“这不是一个姐姐应该做的吗?” 若是平常,这一个“姐姐”,梁温就能意识到什么意思。但他今日自以为流鼻血诉说了心意,又得到了长辈认可,晚上却被认出身份,经过大起大落还不说,此刻又沉浸在顾衣竟对他用情至深的感动中,还剩下几分清明? 因此他还傻乎乎地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少年人脸皮总是薄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姐姐’?” “什么时候,也是‘姐姐’。” “我知道的,我也看过那种话本,这是一种……”夫妻间不可言说的情趣! 顾衣看他脸颊越来越红,更是莫名其妙,她觉得有些烦躁,直接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我为你争取了一夜的时间,你可还有什么事要做?” “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可助你。” 梁温红着眼微笑:“确实需要你。” “身为姐姐,我什么都……” 顾衣的话生生止住。 因为梁温踮起脚,亲了她的额头。 这不是弟弟对姐姐的礼仪。 顾衣惊的眼睛都睁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梁温。 她明白什么梁温奇奇怪怪的表现是什么意思了! 救命! 她对梁温这般好,又是管吃管住,又是结拜姐弟,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不走剧情! 怎么她一番努力过后,太子竟然喜欢上了她? 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来是不敢想,不愿想,二来她对别人都默认梁温才八九岁,谎话说的多了,她自己也忘了真相,加上她穿越前早已成年,所以真把梁温当个小孩子看了。 这怎么能成?! 顾衣又惊又惧,吭吭哧哧拒绝:“你、你、你怎么能、能……还、还小、小啊……” 梁温努力握住她的手指,笑容宠溺:“我不心急。我等你长大,你等我长高,好不好?” 等我羽翼丰满,可护住你,便娶你进门。 夜色愈浓。 夏风吹的温柔,蝉也歇了,偶尔配合竹叶的沙沙声,懒懒轻鸣。 失了魂的顾衣慢吞吞走着,迎面撞上急匆匆而来的陆恩。 “姑娘,我正寻你呢,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这里属于后院与前院界线不明的地方,陆恩若再往里走,就坏规矩了。 “找我?” 陆恩急道:“我听小厮们说,梁温被顾将军抓起来了。他犯了什么事,怎么顾将军刚回来,就把他关进了柴房?” 顾衣暗暗叹气,顾府还真是处处漏风,还好梁温被抓时,她父亲没说什么要紧的话,人也关在了柴房。就是风四处漏,别人也只当梁温犯了错。 见顾衣不说话,陆恩又道:“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连姑娘都救不了他。在下家中虽没有权势,可祖父还算有威望,实在不行,我可写信回去,求祖父开口保下梁温。” “你都不先问问他犯了什么事,就要保他?”看来梁温的“卖身钱”真没白给。 陆恩摇头:“我相信梁温的为人!” 顾衣头大。果然原着主线剧情难以更改,陆恩即便有男主光环,无论多聪明狡诈,也必须要走君臣佳话这段剧情。 “再说了,他能做出什么事。”陆恩真情实意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顾衣:“……” 是啊,但是这个孩子他都早恋了! “他没什么事,放心好了。”顾衣安抚住陆恩,赶紧进了后院。 她不想和陆恩过多纠缠。 原着中太子不喜欢他,都接受不了她和陆恩的关系。 现在小太子喜欢她,她再跟陆恩纠缠,可能会死的更惨。 说不定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顾衣在夏夜中生生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梁·早恋·温:用我短小的手,努力握住你的……手指。 等会还有二更三更~感谢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音1瓶;么么哒~ 第25章 回宫 (二更) “姑娘。” 进了后院,又有人唤她。 她回头,就见薛氏又提了个包袱,正款款走来。 “姨娘。”顾衣无奈,“梁温他真的不走。” “他怎么能不走?我看得出来,他是个散漫性子,有颗自由的心,让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他能开心?” 顾衣声音很轻:“可他也逃不走。” 就算能逃出顾府,又哪里能逃过皇帝的天罗地网? 薛氏并不知道是皇帝在找梁温,只当是顾争凌不放人。她咬咬牙,将包袱扔给顾衣,冷笑道:“你也大了,今日我便教教你女人才有的本事。” “?” 薛氏说着话,抬脚往正房走,顾衣看她气势汹汹,忙跟在后面。 到了正房门口,薛氏打发走守夜的丫头,指了指门口,示意顾衣站在此处透过门缝偷看。 她自己推门进去,一只脚迈入的那一刻,脸上神色瞬间变换,哭的凄凄惨惨,直接扑过去抱住了顾争凌的腿。 “老爷,妾实在不知梁温到底怎么了?妾身份低贱,也不敢说什么。只求老爷看在妾把他当亲子一般,给他一条活路!” “闭嘴!”顾争凌听的额头直跳。薛氏和顾衣都疯了,一个想当太子的姐姐,一个把太子当亲儿子,这是活腻歪了,上赶着折寿! 太子是君,他们是臣,这样的话不但不能说,连想一想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太子都未喊过当今天子一声“父皇”,却先叫了他一声“爹”,这要是传出去要天子知道了,岂有他的活路? 薛氏又哭哭啼啼道:“老爷,妾自进府以来,待您和姑娘,哪一日不是尽心伺候?妾从未求过您什么,就这一次,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您就放了梁温吧。他是个好孩子啊……” “不必再求。”顾争凌低吼。 薛氏见顾争凌态度强硬,使出杀手锏,她仰头长叹一声“若梁温有什么事,这不是要了妾的命吗”,说罢,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顾衣:“!” 顾争凌捏捏眉心,半点都不慌忙,对着晕倒的薛氏幽幽·道:“梁温乃我朝太子殿下。” 只见薛氏倒吸一口凉气,从地上直直坐了起来。 顾衣:“……”姨娘,哪怕你再坚持一会,也没这么假。 薛氏惊呆了,她拿帕子捂着嘴,呆了足足半盏茶工夫。片刻后,她又噗嗤噗嗤笑起来。 “他是太子?太子竟然天天围着我喊‘姨娘’,还日日喝我熬的补汤流鼻血,还熬夜写文章哄我开心。我祖上是积了什么德,能有这样的好事砸我头上?” 若地上跪着的这位,不是他心头的人,顾争凌早一脚踹过去了。 “你还笑得出来?倘若你和衣儿做的有半点不对,我顾府早就血流成河了!” “哪有那般严重,老爷战功赫赫,连当今天子都要敬您……” “快别说了。”顾争凌打断薛氏的话。 人人都知道他战功赫赫,人人也知道天子敬重他。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当今天子看似是个仁德之主,实则多思多疑,对他这个大将军早就有所忌惮了。 这些年惨死的功臣良将,骨头都能堆满整个皇宫。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个血淋淋的道理,他明白。 他忧的是,当今天子的手腕太过阴毒,杀忠臣良将也便罢了,还要斩草除根,连个血脉都不肯给人家留下。 且最狠的是,还会给这些忠臣良将扣上一顶十恶不赦的罪名,让他们遭天下人谩骂。 可惜他身不由己,只能战战兢兢与之周旋。 见过薛氏怎么撒娇后,顾衣便掩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天色微明,香草便瞧见他们家姑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想着什么。 香草慌忙沏了热茶来:“姑娘怎么起的这般早?” 她放下茶,才发现顾衣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头上的珠钗也未曾摘下,眼底一片黑青。看着情形,竟是一夜未曾合眼。 “姑娘在担心小公子?” 顾衣抿了口热茶,问香草:“你觉得梁温怎么样?” “小公子很好啊。嘴巴甜,人也乖,关键是文章作的好,府里都在说,他若参加科举,必然能得个状元回来。”香草咬了咬唇,“只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错事,与老爷第一次见面就被关了柴房。” “他待不久了。” 香草惊喜问:“老爷要把他从柴房放出来了?” 顾衣摇头。 “你们怎么都说他好?”难道只有她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不是个好人?但就算她知道又如何,以前还防备着,还盼着太子走,现在知道要分离,只有满心的不舍。 还有满腔的惆怅,怎么弟弟养着养着,就养歪了呢? 她洗手净面,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边让香草派人给梁温送些吃的,一边去给父亲和姨娘请安。 刚到正院门口,就瞧见父亲院里的婆子在同任娇柔说笑。 “姑娘天不亮就来候着请安了,真是有心,还不许老婆子我进去禀告。老爷和姨娘知道您在外面侯了一个时辰了,都心疼了,怪老婆子我呢。姑娘快请进,先去花厅等一等,老爷和姨娘梳洗完就来。” 任娇柔朝婆子福了福身,从袖口里掏出一粒碎银,塞给那婆子:“害您吃了骂,是我的不是,这个您收下,若不收,我良心难安。” “哎呦,姑娘心肠未免太好了些。老婆子我给您开门去,快快进来。” 香草气的跺脚,小声同顾衣说道:“她昨日都不曾去接老爷,今天一大早假惺惺做给谁看呢?” “随她吧。”顾衣转身便走。 香草急忙追上:“姑娘,咱们不去给老爷和姨娘请安?要是不去,更显得任姑娘懂事听话了!” “显就显呗。她就是膝盖跪烂了,姨娘也不会喜欢她。她就是不去请安,我父亲也不会薄待她。” 见任娇柔便心烦,还不如回房歇着。 刚走了没多远,正院那边却又派人来叫她——顾争凌要见她。 顾争凌的书房在前院,很少会在书房见顾衣。一听说要去书房,顾衣就知道顾争凌要问梁温的事。 香草不知其中内情,得意道:“任姑娘在院门口候了一个时辰又如何,老爷要见的却是姑娘。” “少说两句。父亲回来了,咱们待任娇柔要更好一些,尤其是你,嘴上千万不可说不敬的话,要是让父亲听到,仔细你的皮。” “是。” 顾衣赶去书房,顾争凌已经在书房等着她了。 “昨日你没来向我回禀,可是没劝好?” “劝好了,他愿意跟着您回宫。” 顾争凌松口气:“看来这位小太子倒是很听你的话。” 顾衣的手抠了抠桌角,心里有些乱。 她的小动作都被顾争凌看在眼中,顾争凌不动神色地吃了口茶,佯作随意地问她:“你救过太子,又与殿下一起长途跋涉归来皇城,感情不错?” 她下意识接话:“感情错了。” “恩?” “不是,女儿是说,确实不错。” “等朝会散了,我便要带他入宫了。走之前,我还要叮嘱你几句。” 顾衣起身:“父亲请讲。” “不管你同殿下感情有多好,天家威严,今后他是君,你是臣。你再是尊贵的千金,也比不过殿下的一片衣角尊贵。日后,与他断了联系,可能做到?” 顾衣咬唇不语。 半响后,就在顾争凌以为她做不到的时候,顾衣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再跟殿下有太多牵扯了。” “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顾争凌也舍不得女儿伤心,“你去同他话个别吧。日后恐怕没机会再见了。” “女儿还有一事。”顾衣道,“殿下被丢在边疆小城这许多年,甚至还被人追杀,可见当今天子并不疼爱他……” 顾争凌呵斥:“慎言。” 顾衣继续说道:“殿下在皇城无权无势,初来乍到,若这样被送入宫中,难免会受到轻视。” “不许胡说,殿下是中宫嫡子,东宫太子,谁敢轻视?” “我不是小孩子,父亲不必拿这样的话来哄我。我昨儿想了一夜,殿下不能无声无息地回宫,他得闹出点什么动静来,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回来了,太子也是有脾气有本事的人。” 顾争凌默了片刻,问:“你想如何?” “太子要打个人,那个人身份越尊贵越好。” 顾争凌立刻便懂了顾衣的用意,他摇头苦笑:“你方才还说,日后会断了与他的联系。你这样为他筹谋,能断干净?” “女儿养了他半年,不能就这样轻易交出去,让人砍让人杀。好歹也得为他铺条路,他走顺了,女儿就不再惦记了。” 顾争凌失笑:“殿下回宫,只有被人供着的份,什么砍啊杀啊的。” “不过,你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让我吃惊,你长大了。” 顾衣垂头。要不是为了梁温,她还是想在顾争凌面前装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顾争凌带着顾衣去了柴房。推开门就见一张破桌子上摆了七八道菜三四样汤,瞧着像是没吃几口。梁温坐在桌前,拿着根筷子不知在想什么,眼下同顾衣一样黑。 “臣拜见殿下。”顾争凌没有进门,跪在门外请安。 顾衣犹豫片刻,跪在了顾争凌身后。 梁温放下筷子,理了理衣裳,“进来吧。” 顾争凌迈过门槛,再次撩起衣袍,跪地道:“殿下,可需要臣派人来服侍您梳洗?” “梳洗?”梁温冷笑,叱责道,“你可知道我昨夜在这柴房被蚊虫叮咬了一夜,我一夜不得合眼,你真该……” 梁温正要发火,就见顾争凌身后,缓缓歪出个小脑袋。他顿时哑了火。 “平身吧。” “谢殿下。”顾争凌起身。 梁温“咳”了一声,微笑:“小王方才火气有些大,还望顾大人勿恼。梳洗就不必了,小王换件衣裳,便可进宫。” 差点忘了,顾争凌是顾衣的爹。在顾争凌面前,要好好表现! 说到换衣裳,顾衣又把脑袋歪出来:“殿下要穿哪件衣裳,我……臣女让丫头去拿。” 说完,又把脑袋收回去。顾衣还有些不好意思见梁温。 “每次都是你帮我选,这次照旧。” 顾争凌闻言,回头瞪了眼顾衣。感情再好,太子也是外男,顾衣怎么能日日给他挑衣裳穿? “殿下,衣裳让丫头们去准备便可。小女有一计,要献给殿下。” 梁温“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顾衣道:“殿下回宫要闹出些动静来,动静越大越好。储君就该有储君的声势,不能回了宫,只有几个人知道。您是天命储君,越多人知道您回来,就有越多的人为您效命。臣女父亲昨夜归府,今日晌午前必须要进宫复命,您只有一两个时辰去闹这动静。” 梁温点了点头。 “要想在短时间内闹出大的动静,只有打人最快,而且打的人越尊贵越好。” 梁温失笑:“姑娘,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孬点子,亏你想的出来。” 顾衣:“……” 知道孬,也不要说出来嘛。 “不过,这点子确实最快,效果也最好。” 就是嘛,她顾衣想出来的办法,不能说是最好的,但绝对好施展,有效果。 梁温看了眼顾争凌,挺直了背,正色道:“但是为了一己之私就打人,这种事,小王断断干不出来。” 顾衣:“???” 这话假到,顾衣都不想出来给他打圆场。 为了不浪费她想了一夜的好点子,顾衣硬着头皮陪着梁温往下演:“臣女为殿下挑中了镇南侯的嫡子骆遇。他的祖母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自不必说。骆遇被娇养长大,实在是个混世魔王,不但流连花丛,甚至还强抢民女,肆意殴打良民,百姓提之,无不色变。” 顾衣最后总结一句:“殿下打他就很好。既能闹出动静,又得了民心,一举两得。” 顾争凌听着,欣慰地点了点头。 女儿真的长大了。 梁温也点头:“好,都听你的。” 顾争凌变了脸色,躬身道:“殿下,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不可?好,那小王改。” 顾争凌松口气。 “只是小王改了,就变成听你的话了?”梁温贱兮兮问,“小王年纪小,实在不知,该听姑娘的,还是该听顾大人你的?改与不改,必须二选其一啊。” 顾争凌:“……” 三人在柴房并未说太长时间,但出门时,顾衣却瞧见顾争凌这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 她不由心疼。 实在是梁温这张嘴不做人。 他们在说话时,顾衣其实也悬着心。她生怕当着顾争凌的面儿,梁温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比如等他长高什么的。 但梁温一字未提,也未同她再话别,就匆匆出了府。顾争凌也很快进宫复命。 顾衣回到自己的小院,香草给她递来一封信,是陆恩托人送来的,信中问她梁温怎么样了,是否能让他见一见? 她还没想到怎么回信,香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隔壁院那位,正跟陆公子凑一起说话呢。” “说呗。”顾衣不但不像香草那般急,甚至还颇感欣慰,盼着任娇柔赶紧把陆恩勾搭走。 香草拧眉道:“姑娘你还真是不急。陆公子那样好的人,姑娘半点不知珍惜,这是要将他拱手让人?” 顾衣忽然想起来,香草对陆恩很有几分好感。只是如今陆恩这样的身份,香草必然不再多想。 “姨娘都快急死了,你怎么就对陆公子不动心呢?” 香草说的不假,薛氏果然急了,不但派人把任娇柔叫到自己跟前待着,不给任娇柔接近陆恩的机会,晚上还安排了家宴,特意邀请了陆恩和蔡期一同用饭赏月。 顾争凌过了晌午就回来了,没有带回有关于太子的任何消息。但是留了人在宫门口候着,一有消息,会立刻传回府里来。 他在花厅招待陆恩和蔡期,隔着一个云母屏风,薛氏在后面带着两个姑娘用膳。 陆恩住在府里的时间不长,薛氏还来不及在信中向顾争凌介绍他的情况。 宴会上,顾争凌听说陆恩的家世,又见他虽是个文弱书生,但身体强壮,看着陆恩频频点头。 薛氏一直念叨着要给顾衣找个不会受欺负的人家。他琢磨着,除了他的属下,就属书生最好。以顾衣的身手,只有她欺负书生的份。 他瞧不上书生的一点,就是太孱弱了些,不经打。 这个陆恩就很好,看着身体健硕,应该比较耐打。 陆恩等宴会上氛围好些的时候,开口提了梁温的事。 “不敢向将军您求情,只是希望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我这个做兄长的,尽量弥补,减轻他的罪过。” 这话说的极妙。不是求情,胜似求情。以他们陆家的威望财力,只要梁温不是犯下抄家杀头的大罪,陆恩都能出手处理。 顾争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安心在我府上读书,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了。” 蔡期道:“梁温若是不来,我这个先生就没有住在府上的理由了。” “先生怎么能如此说?”顾争凌道,“那孩子走前,与我说,一定要留你们二位住在府上。他还夸了陆公子,说你为人仗义,知恩图报,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正人君子。” 走?夸? 陆恩和蔡期对视一眼,都琢磨出不对劲来。 顾争凌又去拍蔡期的肩膀,差点把这位老先生拍散架。他笑眯眯道:“我是不会放你们出府的,好好在我这里待着!” “咳。”薛氏在里面咳了一声。 顾争凌赶紧加上一句:“待着读书。” 陆恩:“……” 蔡期:“……”感觉像是上了贼船。 屏风里侧,任娇柔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她越听越觉得顾争凌颇为欣赏陆恩。 这段日子,她在“病”中仔细想了想,没有爵位的索轩文,是万万不能嫁的。 之前她觉得顾衣把她推给陆恩,是因为顾衣自己瞧不上陆恩,要跟她抢索轩文。 现在听到顾争凌都这么喜欢陆恩,薛氏又一直阻挠她跟陆恩见面,她终于可以肯定,这个陆恩是极不错的。 薛氏一看任娇柔心思都在外面,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他们家给顾衣瞧上谁,任娇柔都要抢。把索轩文抢到手了,又不愿意了,几次推了魏氏的邀约,害的她还要去跟魏氏解释。 就算任娇柔惦记陆恩,她也不怕,她可是有杀手锏呢。 “姑娘,太……咳,小公子昨夜同我说了,陆公子人好文采好,将来必是个不错的夫君。” 顾衣心道,薛氏为了骗任娇柔,假借小太子说这些话。小太子根本不可能跟薛氏说陆恩是个不错的夫君,小太子对她可是那样的心思,依小太子的占有欲,怎么可能会把她推向陆恩? “瞧着,你是不信?”薛氏给顾衣夹了一块山药,笑道,“他还跟我说,他去年送陆公子卖身钱的时候,就想着陆恩是个可嫁的人。他同我说,陆恩是人世间,除了他以外,第二好的男人了。” 顾衣夹菜的手僵住。 卖身钱? 如果不是小太子提出来,薛氏不可能知道。 所以昨夜小太子先向薛氏说陆恩是个不错的夫君,后面就亲了她? 小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等等,第二好? 这还是把悄咪·咪把自己放在了陆恩的前面。 顾衣皱眉,小太子这是谋划着,万一娶不了她,就将她推给陆恩? 不可能,这小屁孩绝对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里面定然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正想着,探子来报:“宫里有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温:在线求助,岳父好像不如岳母讨喜怎么办? 为了娶了太子妃,本王费尽心思,压个头啊,呜呜呜~ 现代小甜文有小天使喜欢吗?存稿十万后就发出来。《天天塌房的职业站姐》詹简白是一名职业站姐,一边追星一边赚钱,立志要把爱好发展成为自己的饭碗。然而她天生克星体质,追谁谁塌房,在她塌了一百零八个房后,她在明星圈里也出了名。 当红小生沈铎接到经纪人通知,不得了了,他被詹简白关注了,吓得他急忙将早已卸载的某大眼APP下载回来,找回密码,登上账号,迅速将詹简白踢出关注列表。 铎铎逼人后援会喜大普奔,感谢简姐,居然让我们哥哥上线了,我们哥哥还活着,呜呜呜呜…… 一天后,沈铎爆出恋情。 粉丝:“……” 就关注了十分钟,詹简白的煞气要不要这么厉害?! 詹简白名气有多大,兜就有多穷,在被所有粉圈拒绝加入后,为了糊口,她把镜头对准了选秀新人周季。 为了不让周季塌房,她晚上当站姐,白天跑去周季身边卧底,当个勤勤恳恳小助理。 她只是想要个不塌房的小艺人,没想到,却捡了个宝贝。 第26章 宠爱 探子说宫中来消息了。 顾争凌便向蔡期和陆恩点点头,示意探子跟他去书房。顾争凌是大将军,军务繁忙,吃饭离席再正常不过,陆恩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他却见屏风后,也有个人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走了。 人个子高挑,行动如风,不会是娇小的薛氏和软绵绵的任娇柔,必然是顾衣。 宫中能有什么事,是顾衣关心的? 陆恩十分疑惑,蔡期在他桌前点了点,提醒他不要一直看着女眷的方向,失了礼仪。 顾衣跟着顾争凌进了书房,只听探子说,“太子与骆小公子起了争执,两人大打出手。”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有一点,顾衣担心小太子下手太重。 她问:“骆小公子伤的如何,没落下残疾吧?” 探子被她问的有些懵:“骆小公子没事啊,是太子殿下伤到了。” 顾衣猛然起身:“什么?” “确实是太子殿下受了伤,殿下伤的还不轻,是被人抬进了宫,陛下把所有太医都叫到了东宫为殿下诊治。具体伤势,还不知晓。” 顾争凌抬手,探子便退了出去。 顾衣还是不敢相信:“我叫人查过,骆遇是个草包,虽然练过,但也只是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也足以收拾太子殿下了。殿下他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如何能打得过骆遇,更何况人家还有帮手。”顾争凌摇头,“我还以为他会找帮手,没想到他还真单枪匹马跑去挨了一场打。” “殿下瘦归瘦,可他拳脚功夫不错。” “怎会,陛下跟我说过,他只请了先生教殿下读书。他说殿下从小身子弱,根本习不了武。” 顾衣想说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原来小太子的拳脚功夫是偷偷学的。 “不知道殿下伤的怎么样?” 顾争凌正色道:“他伤的轻与重,自有太医医治,与你无关。饭不必再吃,你回房吧,好好想一想,一个女儿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衣只得应了声“是”。 顾争凌下了决心不让顾衣和太子再联系,他一边将顾衣禁足在房中,一边催着薛氏给顾衣相看人家。 赶紧找个好人家,把顾衣嫁出去,太子边也就不会再生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虽然认了顾衣作姐姐,他也得提防着。 “因为太子替姑娘写了一篇文章,之后来咱们家相看的多是读书人家,里面不乏有出息的子弟。”提起来这个,薛氏心情大好,“但若说起来,什么样的人家也没有陆恩好。要我说,何必把眼睛往远了瞧,咱们府上的陆恩就行。” “我也很喜欢这孩子,只是他家比旁人还要清贵三分,不知能否瞧上武将门户?” 薛氏拿帕子捂着嘴笑:“咱们姑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以身相报怎么了?再说,就算他不愿意,太子要发话了,他还能反抗不成?” “不许再提太子。我们全家没有一人见过太子,明白吗?” “……是,妾明白了。” 被关在房中的顾衣,起初还能用原着剧情来安慰自己,小太子没事,他会好端端活到大结局。 不会死! 可她随后又想,原着里的人物不会疼,可她的小太子会疼啊。 不行,她得出门。 等想个什么理由让她父亲无法拒绝。 “香草,这两日我就没有收到什么文会诗会的帖子?” “有啊,不过姨娘都帮你拒了。” “姨娘帮我拒了?” 不应该啊,薛氏不会帮着顾争凌禁她的足。 她让香草把薛氏请来,撒娇问:“为何给我拒了文会诗会的邀请?” 薛氏奇道:“之前些帖子雪花似的,也没见你去过哪个。” 顾衣干笑:“这不是想去了吗?若是天天不出门,谁知道咱们家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物。” “少来,你父亲可不许你出门。我也觉得你少出门为好,女儿家就该呆在家中,绣花写字,其余什么都不要想,在房中等着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 薛氏笑着伸手推了她额头:“等着就是,不用多问。” 顾衣见说不过她,索性开始耍赖,“姨娘,我不管,我必须要出门。” “你要出门做什么,让下人跑腿去办不就得了。” “我想知道太子怎么样了?”这种天家消息奴仆根本没有渠道打探,她得去有爵位或者有子弟在宫中当差的府上,找主人家打听。 薛氏还不知道小太子受伤的事,她只当是顾衣心里挂念小太子,出言安抚,但经不住顾衣苦苦哀求,最终还是松了口,让顾衣从后门溜了出去。 顾衣让人把青楼里的索轩武挖了出来,带到茶楼见她。 索轩武很不喜欢顾衣,可顾衣对他有救命之恩,又不能不见。 “找我什么事,快说。”索轩武隔着门不耐烦问。 “我想知道太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索轩武好奇:“你打听太子做什么?” “你乖乖交代就是,不肯说,我就让人把你母亲请来,让她知道知道你干的好事!” “别别别,我说就是了。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变出来的太子,被骆遇个混·蛋打折了胳膊……” “什么?”顾衣只觉得有人狠狠在她心上攥了一把。 索轩武被她吓一跳:“你别激动,太子的胳膊折不折,与你又没什么关系。他有一群太医围着,死不了。” “骆遇又是怎么处置的?” 说到这儿,索轩武来了兴致,“说来也怪,你说太子再不好,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吧。儿子被打断了腿,陛下竟然只罚了骆遇禁足。这是亲老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顾衣气的咬牙。她知道皇帝不疼小太子,可也不能这般对待吧。这次轻轻放过骆遇,大家有样学样,日后人人都要骑到小太子头上去! “而且我跟你说,骆遇根本没在家好好禁足。他天天出来喝花酒,睡外室,过的不知道多快乐。” “你可知他现在在哪儿?” 索轩武笑道:“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我这人没别的能耐,就是耳朵长。” 顾衣心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索轩武就能跳出来指责她开始,她便知道索轩武爱打听事。 “他现在就在他养的外室里。北市大道南有个行山巷,里面有七八个小宅子,都是他养的外室。你要想知道他在哪个外室的房里,门口绿头牌翻过来的便是。” “绿头牌?” “小子把他养的些妓子外室,当后宫三千佳丽了,呵,这般没规矩,我等着看他命大到几时!” “就到此时为止。” 索轩武吓一跳:“啊?” 顾衣冷笑,又重复一遍:“就到此时为止。” “你一个女儿家说这种打打杀杀的话?”索轩武嫌恶要走。 顾衣喊住他:“我听说因为喝花酒抢魁娘,你也被骆遇欺负过?” “没有的事!”索轩武跳脚,“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净打听这种事情?” “你不必管我,我只问你,想不想报仇?” 索轩武刚要说“不想”,却听顾衣又加了一句。 “不必出头,也不必担责任,只要你为我叫一个人出来。” 索轩武心动:“什么人?” “晋王爷。” “疯了吧,可是陛下的同胞亲弟,还是尚书大员,我能差的动他去收拾骆遇?” “谁让你差他做事了?” “你让我……” “我知道你同晋王爷也常在一起喝花酒,骗他到一个巷子里走走,不难吧?” 索轩武又跳脚,隔门指着顾衣骂:“你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哪里听说这么些个浑话,污了耳朵,污了耳朵!” 顾衣撇嘴。你们男人事都办下了,不嫌自己污脏,她们只是听听,就脏了耳朵? 可笑。 索轩武虽然人品不行,但办事还算快。顾衣这边刚埋伏好,索轩武就把晋王从礼部请了出来,说是要抄近道去他们最爱的春柳楼。 不想,半路马车坏了。 晋王等的无聊,掀帘往外瞧时,却见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对他回眸一笑,又扭着腰肢进了前面的巷子。 晋王心想,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风尘气,莫非这巷子住着暗娼? 他下车便往巷子走,却见这巷子虽小,但所有门户修的奢华无比,每家门前还挂着一模一样的木牌子,约莫手掌大小,下面刷着绿漆。只是牌子上写着不同的名字。其中有一个牌子,被翻了过去。 他心中一惊,轻轻推开门朝里看,就见本该禁足在家的骆遇,光着身子,在追着一个美人调笑。 “朕的皇后娘娘,快到朕怀里来,让朕好好疼疼你。” 晋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身旁的小厮忍不住惊呼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晋王出来,就带了一个小厮,怕自己走不出这巷子,忙带着小厮往外跑,上了马车,就叫车夫迅速赶车离开。 骆遇听到动静追出门来,就看见两个背影匆匆离开。 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晋王。 “赶紧让人把这里所有逾矩的东西都收了,拉到外头烧了。不,人也得搬走,快快快,都给我动起来。” 他带人从路上抢了个商人的马车,将所有逾矩的东西装了,拉到不远处的西山去烧。他不敢在巷子里烧,有痕迹,更惹人疑。 身旁装扮成小厮的美人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小公子此时一脸冷汗,神色慌张,纳闷问:“您可是连太子都敢打,怎么就怕一个晋王?” “你懂什么?你还真当晋王是个风流成性的窝囊王爷?他在朝中多年,也是嫡皇子出身,背后支持他的不知有多少势力。岂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太子可比?我们家不在他的阵营,他逮住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往死里整我!” 刚到山脚下,马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马车向前栽倒,车里的东西包括人在内,都摔了出去。 骆遇顾不上疼痛,赶紧把东西扒拉到一处,想就地点火烧了。他的小厮都留在巷子里搬东西,只有他和一个美人出来,东西摔出了老远,一时半会也捡不完。 不远处,顾衣坐在一块石头上喝茶,索轩武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看见顾衣身后的几个人拿着棍子朝骆遇而去。 他疑惑:“不是有晋王去跟陛下告状吗,你怎么还打人?” 顾衣吹了吹茶叶,淡然道:“想打人了。” 索轩武还要再说顾衣几句姑娘家不应该的话,大福抢在他前面问顾衣,“姑娘,打到什么程度?” “买一送一吧。” “领命。” 大福过去,片刻后,索轩武听到两声惨叫,他生生打了个哆嗦,不由想起自己前几日被打的经历。 “姑娘,已经打断他两条胳膊了。” 索轩武:“!” 他震惊地看着顾衣:“你一个姑娘家竟然这么……” 顾衣根本不理他,不满道:“谁让你只打断他两条胳膊了?” 大福一愣:“不是一送一?” 顾衣将茶盏重重放在大石头上:“是买胳膊送腿!” 大福领命。 索轩武惊的下巴都掉了。顾衣这才想起来他,眼神往他边一瞟,索轩武立马移开目光,低下了头,怂怂地站到了其他人身后。 刚才指责顾衣的高傲模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旁边又是两声惨叫。顾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众人离开。 他们刚走,就见晋王领着兵马朝骆遇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第三更,晚上突然有朋友来住,没能码字。 今天的更新要到下午六点左右啦! 爱你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音1瓶;么么哒! 梁温:今天是有姐姐疼的一天~ 第27章 变心 出了西山,走了一炷香时间,顾衣才从一辆没有任何挂饰的马车里出来,上了他们顾府的马车。 走到丰庭路时,马车忽然停了,大福在外面高声说:“姑娘,前面是杨府的马车,杨府的大姑娘想请您到旁边的茶楼说说话。” “哪个杨府?” 大福道:“瞧那马车的规制,应该是工部侍郎杨居易的家眷。” 杨居易,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一定是在原着中出现过的人物,但是她记不起来,说明戏份不重。 “就说我应下了。”她倒要看看这位杨大姑娘找她有什么事。 “是。” 香草陪着顾衣进了旁边茶楼的雅间,里面坐着一位略有些发福的姑娘,虽然脸蛋圆圆的,但模样却艳丽无双。 杨大姑娘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见顾衣,还不曾开口,眼睛便涌上笑着,让人瞧了便觉得亲切。 杨大姑娘旁边还坐着一位贵妇人,正是杨府的大太太李氏。 “那日在镇北侯府的百花园见了你,我只觉得是天仙下了凡尘,回去与母亲说了,她日日盼着见你一面。前天去府上递了赏花的请帖,府上说你身体不适,未能应下。不想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就冒昧请你上来坐一坐。”杨大姑娘笑着拉住顾衣的手,“妹妹可别怪我冒昧。” 顾衣顺着她的话说:“怎么会怪姐姐,我病方愈,出来透透气,本来也没什么事,跟姐姐说说话正好。” 杨大姑娘看顾衣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许,她拉着顾衣走到李氏跟前:“这是我母亲。” “大太太好。” “好,好。”李氏满眼笑意,“真是个标志人儿。” 李氏拉着顾衣坐在她旁边,说起自己有个儿子,一直在老家读书,今年方十八,身边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我家姑娘与我说了你,我读了你的文章,又有才情又有志向,不像是女儿所作,倒更像是男人写的。我就想,能写出如此文章的女子,该是个性格果决胆大心细的女英雄!” 顾衣不好接话,只是干笑。 “我喜欢你,想让你到我家来,做我的儿媳妇。好孩子,这话原不该对你讲。只是我往你府上递请帖,都被拒了。我找人打听了,说是你已许了人家。我不甘心,就想问问,你许了哪一家?” 许了人家? 顾衣懵了。 看顾衣的神色,李氏笑了:“许是我听错了,没有许人家就好。过两日,我家开了个新园子,要热闹热闹,略备了酒水,你记得来尝尝。” 辞别杨家母女,顾衣就回了家。下了马车换轿子时,顾衣瞧见几个面生的奴仆。 “府里又买人了?” “回姑娘的话,前两天任姑娘买了几个丫头婆子。” “她买的?没有经过府里?” “老爷交代下来的,让任姑娘自己买,身契都握在任姑娘自个手里呢。” 顾衣皱眉。 大福又道:“姨娘知道这事后,也买了几个奴仆,有两个安排在厢房伺候先生和陆公子。” 这是斗上气了。 至于给厢房安排人,应该是薛氏担忧任娇柔买心腹,想办法去招惹陆恩,所以直接给陆恩派了两个小厮,不给任娇柔接近陆恩的机会。 顾衣失笑,回了自己的小院。薛氏听说她回来,急匆匆来寻她。 “偷跑出去一天,也不怕老爷知道?” “怕。”顾衣换了身干净衣裳,将头上的珠钗卸掉,随口问,“姨娘,你最近帮我相看了没有?” “大姑娘说这些,也不怕臊的慌!”薛氏嘴上埋怨着,却早就笑开了花,“不是让你等好消息吗?” 还真定了人家? “您看上哪一家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衣头大,薛氏给她说哪一户人家都行,就陆恩不行!她没有嫁给男主的命,不想惹一身事。 “陆恩我和你父亲都很满意,你父亲也和陆家说上了话,陆家也有此意。不过陆恩马上要考试,亲事暂且搁置。等明年开春,就先定了亲。”薛氏乐呵呵,“虽然还没正式定亲,但两家都已认定,所以我已经不再托人替你相看人家了。” 顾衣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你不是对相看一事很是厌烦,怎么不用相看了,反而不高兴。” “我那是不想嫁人!” “你不喜欢陆恩?陆恩多好,瞧瞧任娇柔,天天恨不得到厢房去,你怎么就不喜欢?” “她喜欢的,我为什么要喜欢?” 薛氏捂嘴笑:“那我们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进来,端了两碗冰过的酸汤,跪在矮几旁,将酸汤一一放下。 顾衣认真道:“我喜欢比我厉害的,能护着我,还要爱重我,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 “还要……”顾衣越想越美,“还要高一点!我可不喜欢矮的。” 小丫头手一滑,碗从矮几上翻出,酸汤撒了一地。 薛氏骂了小丫头几句,赶她出去,唤了用熟的人来收拾。 “这是新买的丫头?” “对,我瞧着她生的面相周正,嘴也甜,就收在身边,没想到是个笨手笨脚的。” 一碗酸汤而已,两人也没在意。 申时,顾争凌归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顾衣提到花厅审问。 顾争凌已经知道顾衣偷偷溜出门,直接便问顾衣出去做了什么。 “女儿实在无聊,出门只是透透风,喝喝茶,陪杨家姐姐说了会话。” “是吗?”顾争凌瞪她一眼,吩咐左右,“把大福提上来。” 顾衣垂眸看着地面。 大福进了花厅,立马跪下喊冤,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道:“老爷,小的冤枉啊。姑娘非要出门,小的拗不过,只好跟着,总不能让她只带丫头婆子出门吧。我跟着出去后,立马让人去兵部寻您,可您进了宫,消息递不进去啊。” “这么说,你还是真心护主了?” 大福磕头道:“不敢,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顾争凌冷笑,今天他要入宫,家中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大福去派人去给他报信,明摆着只是做给他看。 “那我问你,姑娘出门都做了什么?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说错一句,仔细你的小命!” 大福慌的直磕头,却在说话前忍不住看了眼顾衣,后者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就是喝喝茶,与杨家官眷说了会话。” 顾争凌气极,他指着顾衣呵斥:“你倒是早就交代好了,让我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也不问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我只罚你偷出家门的罪过。你给我去祠堂老老实实跪上三天,一天只许吃一顿饭!” 顾衣:“……”三天,她腿还能要? “老爷!”薛氏哭着进来,一把抱住顾争凌的腿,哀求说,“怎么能罚姑娘跪祠堂?她身子娇弱,平时少吃一口饭,我都心疼,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你要罚她,就先杀了我吧。” 顾争凌不松口。薛氏便推开他,一头朝柱子上撞去,众人忙拦着,乱作一团。 正闹着,张管事突然跑来,惊惶道:“不好了,老爷,祠堂走水了!” 众人震惊。 祠堂好端端地怎么会走水,哪里供奉的可都是祖宗!顾争凌顾不上再责罚顾衣,点了人去救火。 火势起的汹,根本扑不灭,一个时辰不到就把顾家的老祖宗们烧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祠堂四面临水,没烧到别的地方来。 顾争凌哪里还想得起顾衣偷跑出去的事,跪在祠堂外,喊了一夜的“不肖子孙磕头了”。 第二日直接病倒在床,连早朝都没去。 东宫。 守夜的两个小太监在大殿外打着瞌睡,一阵风刮过,带着几丝甜意,两人陷入更深的梦乡。 “殿下。” 本该半死不活的太子,却立刻坐了起来,用完好的手撩开床前纱帐,懒洋洋倚靠在床头:“说。” “晋王发现骆遇藏了许多逾矩的东西,陛下派人抓了骆遇,还软禁了大长公主一家。这事,陛下严令彻查,已然交由三司会审。” “那他惨了,这事闹到晋王跟前了,想大事化小也不可能了。他也是倒霉,被谁撞见不好,偏偏让晋王瞧见了。” 暗卫道:“不是偶然撞见,是有人故意引晋王去瞧。” “谁这么聪明,挑中了一个骆遇最惹不起的人?” “顾姑娘。” 帐中人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本王害她担心了。” 顾衣为他谋划的回宫之计,很好。可他不能那样做。 在顾衣面前,能做个活生生的人的那个,是梁温。 而他只是个病恹恹不受宠的弃子。 梁温能打得过骆遇,太子不能。 暗卫又艰难地说:“您口中的柔弱善良的顾姑娘,不但招来了晋王,还让人打断了骆遇的四肢。” 太子由衷赞美:“她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 “打断四肢才疼多大一会,若是本王,会把他的骨头一点点敲碎,让他骨碎皮连,再用铁汁封住他的四肢,让那些碎骨无法破出皮肉。然后将他倒挂在水车上,晃啊晃,摇啊摇,让那些碎骨游走在他身体里面,刺破五脏六腑,想想都觉得好玩。” 暗卫的头低的不能再低。 太子忽然想到什么:“姑娘她如此护本王,没有被人发现吧?” “顾大人似乎有所察觉,但顾姑娘早有准备,没有被抓到把柄。可偷出府门一事,无法辩解,顾姑娘被罚跪祠堂。” 太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暗卫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为了救顾姑娘,咱们在顾府的人,把祠堂烧了。” “……”太子惊了,猛然坐直了身子,“你们把姑娘的祖宗给烧了?” “是,还、还烧的干干净净的,一个祖宗也没留下。匆促之下,实在没有更好的避免姑娘受罚的法子了。” 太子急问:“姑娘可否伤心?” “那倒没有,姑娘该吃吃,该睡睡,倒是心宽的很。只是顾大人气病了。” “病了才好,免得他找姑娘的晦气。”太子长松一口气,厉声警告,“这事你们都给本王死死咽回肚子里,以后也不能让姑娘知道。此事,与本王无关,明白吗?” “是。” 暗卫顿了顿,又硬着头皮开口:“还、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直说便是!你们把姑娘祖宗都烧光了,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不好的事?” “……有。”暗卫只觉得自己脖子发凉,随时要掉,他再吸一口气,“暗卫红十一打听到,顾姑娘说她喜欢的男子不是、是、是您这种。” 太子慌了:“她变心了?” 死便死了,暗卫语速极快地说道:“应该是变心了。她说她喜欢高大威猛的那种,一定不能比她矮。” 太子:“……” 暗卫见他久久不动,磕头道:“殿下勿恼,保重身体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长不高!”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已送达~明日份更新睡醒就能看到哦! 梁·被抛弃·温:祖宗在上,只要我不说,就不是我烧的! 第28章 一掷千金 (捉虫) 太子十分伤心。 但他不是那种默默流泪的人,于是他把目光转到了骆遇身上。 顾争凌还未从病榻上起了,就收到了消息——丰阳大长公主薨了。 “大长公主若还在,骆遇保不住小命,镇南侯府一家起码能留下活口。她一死,整个镇南侯府怕是不会有活人了。” 副将严铎则只觉得十分痛快:“那个骆遇,末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末将听说,他一年能糟蹋十几个好人家的女儿,都是镇南侯和大长公主太过疼爱他,将他宠成了混世魔王,竟然连绿头牌也敢用?” 顾争凌冷笑一声,骆遇年纪小,以为家中有人护着,便可肆意妄为。却不知是荣华富贵,还是血流成河,其实都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末将还听说,自从骆遇打了太子,也没受到什么严惩。他就更猖狂了,原本绿头牌不敢拿出来用,也是打了太子,发现陛下根本不会重罚于他,就直接把绿头牌挂到门外了,而且晋王还亲耳听到他自称‘朕’呢。” 顾争凌沉默不语。骆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怕当今天子也出了不少力。 天子不愧是天子,整个镇南侯府都死光了,百姓也只会说一句“太子被打,仁慈的陛下都饶了他们,不想他们竟恩将仇报,意图篡位呢”。 “铎则,我想辞官回老家。” 严铎则摇头:“如今边疆未稳,陛下如何肯放您走?” 等边疆稳了,恐怕他就更走不得了。 “对了,今日朝会,杨侍郎听说您病了,托我向您问好。末将之前,怎么未曾听过您和他交好?” “未曾交好,不过是想为他儿子来我家说亲。你觉不觉得这杨居易有些奇怪?” “一家有女百家求,很正常啊。” “别人来府上递过两次帖子,被拒之后,都知道是已经定下的意思,也就不会再过多纠缠。只有杨家,不但锲而不舍地找了我,还私下见了衣儿,一副非衣儿不娶的架势。你去帮我盯着他们家,我怕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末将明白。” 顾争凌一遍遍擦着手中的长刀,脸色愈发阴沉。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官职越高,实权越大,遭遇更多的算计也就越多,他就是一把刀,人人都想要,连小女儿家的婚事都有人惦记着。 等副将走后,他问管事:“姑娘呢,可有乖乖呆在房中?” “姑娘方才来了书房,想见您,知道您有客人,便去后院寻薛姨娘了。姑娘还未走远,是否要叫她回来?” 顾争凌摇头。 在书房吃了闭门羹的顾衣其实并未去后院,她在书房小院外等了一会儿,见副将走了,父亲也没派人来叫她,便知道她今日所求之事,即便说了,她父亲也不会帮她。 “还是得靠自己啊。” “姑娘,什么事得靠自己?”香草好奇问。 “我想知道小太子的伤恢复的如何了。”顾衣起身往外走,“父亲定然知道,但他一定不会告诉我。” “您要出去打听,或者想办法见见殿下?” “见?”顾衣失笑,“我哪里进的去宫门?再说,我又不是大夫,见了他又有什么用?” 她突然想到什么,重复说了一遍,“大夫。他不受重视,也不知道宫里的太医是否有用心医治。” 她摸了摸胸前挂着的玉佩:“干着急无用,我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的性命拿捏在别人的手里。祖宗保佑我,一定要把事做成。” “祖宗?”香草看了眼祠堂的方向,恭敬道,“小太子也是差点拜过顾家祖宗的人,相信祖宗如果不忙的话,一定会保佑他。” 顾衣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 她回房拿上银票,就要出府。到了门口,却见等着她的除了大福之外,还有小厮打扮的陆恩。 “如今你是外男,作这样的打扮,跟着我家姑娘出门,不合规矩吧?”香草得到顾衣的示意,开口赶陆恩走。 陆恩也不恼,彬彬有礼道:“我是奉姨娘之命,保护姑娘。顾大人还未允准你出门,有我陪着,你回来才不会受罚。” “为何?”顾衣问完,自己想到了原因——她被许给了陆恩,陆恩陪着她出门,顾争凌又怎么好责怪? 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她等着陆恩说什么“你我婚约”云云,不想,陆恩只是说,“我本来就是姑娘买回来的奴仆,有我护着,顾大人就不会担心姑娘的安全了。” “随你吧。”顾衣懒得同陆恩多言,抬脚要走,却又有人追了上来。 “在府里待得实在无趣,妹妹要去哪儿,可否带上我?”任娇柔穿着一身月白纱裙,头上未用任何钗饰,只用一朵海棠别在鬓边,越发衬得她气质出尘,人淡如菊。 她身边只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应该是刚买入府的奴仆。 任娇柔走过来,陆恩便垂下头,退到一众小厮之中。 顾衣不想掺和进男女主的美好爱情中,她压着性子说:“我出门办的也是无趣的事,任姐姐不如自己去逛逛北市,要是少银子,随时从账上支取便可。” “顾府待我恩重如山,我不是想采买,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妹妹效劳的事?” “……有!”既然打发不走,顾衣决定以进为退。 白莲花也好,绿茶也罢,在她小作精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耍什么花样。 你们男女主自己谈恋爱便可。 顾衣带他们去了南市,进了一家成衣店。任娇柔看了几眼店铺悬挂的成衣,站到陆恩与顾衣的中间,佯作调笑:“这家店的衣裳,太素雅,怕是配不上妹妹。” 香草气的咬牙。他们家未来的姑爷是读书人,素来也不爱穿金戴银,任娇柔这般说,岂不是在提醒他们家未来的姑爷,跟他们姑娘不是一路人! 可她又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们家姑娘的衣裳真的件件都很华丽。 再看看任娇柔,确实跟陆恩更般配些,这两人都是那种茅屋赏雨、左右修竹的高雅人士,他们家姑娘则是那种宝马华衣、金银财宝的凡间俗人。 香草不说,可顾衣却不是个好欺负的。 她笑着同任娇柔说:“姐姐的眼中怎么只有衣裳,那些都是俗物。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目光太短,怕是长久不了。” 任娇柔被她说的脸颊燥红:“不知道妹妹进成衣店,还能看上什么?” 顾衣看上了这家店。 她买下了这家店,一出手便是十万两,惊呆了众人。这家店铺虽然店面不小,可位置不算太好,若是坐下来好好谈谈,耗上几日,五万两也可拿下。 但顾衣没时间耗,她不但买下了这家店,还派人搬空了南市几家小药店。用了半天时间,就将这家成衣店改成了药铺。 陆恩与任娇柔等人面面相觑。起初,陆恩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茶,后来就坐不住了,看着顾衣银子流水般地花出去,他的额间也沁出了几滴冷汗。 顾衣前前后后花了足足有十二三万两,这些银子能够养活一条街的百姓了。对于他这种清贵人家,也够全族用上两年了。 “姑娘,坐下来歇歇。”陆恩给顾衣递了杯茶,好言提醒,“姑娘想在这里开药铺,不知是否注意到,对面就是皇城最大的药铺?” “注意到了。”顾衣忙前忙后,早就渴了,她一口将茶水喝干,爽朗道,“那家慈心堂的东家是太医院的老院判,现如今的院判,还有好些个太医,都是出自他的门下。他们家的药材品质也是天下最好的,宫里用的药材也从此处采买。” 陆恩心下震惊:“姑娘瞧着平时不关心这些事,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顾衣笑笑,没答话。她可是看过原着的人,掌握着一手好情报。 对面的慈心堂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出来个年轻高大的男子,背着手向这边看过来。大概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胆大到在他们对面开药铺,年轻男子向这边注视了许久。 “姑娘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开药铺?”陆恩问。 顾衣抬抬下巴,指着对面的慈心堂:“就是看上它了呗。” 看上他了? 任娇柔身后面生的小丫头伸出脑袋,看了看对面那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惊恐地看了眼顾衣。 东宫,太子突然病重。 皇帝坐在主位,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外殿跪了一地的太医,在商量着怎么用药。 “殿下这病来的急,微臣等人还未查出病之根源,实在不好用药。” “太子从小身子就不好,所以朕让他出宫养病。如今宫中太医是当年几倍之数,难道还治不好太子?”皇帝一副慈父模样,“无论如何,都要把太子给朕治好。” “是。” 寝殿。 太子垂死病中惊坐起,双目圆睁:“红十二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说顾姑娘看上一个高大的男人,还为他一掷千金,花了十几万两呢!” 太子不敢相信。 顾衣怎么可能变心如此之快?让他喊“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今天顾衣就为另一个男人动心了? “红十二看清楚没有?” 暗卫道:“红十二、红十一,虽然年纪都小,有时候会犯傻,可向来眼明耳灵,绝对不会看错听错。” 太子冷笑一声,从床头的密格中抽出一把匕首,扔给暗卫:“杀了他。” 暗卫吓一跳:“杀了这个,要是姑娘再喜欢上另一个,咱们杀得完?” “本王为她屠了全天下又如何?” 暗卫磕头道:“殿下息怒。” 他磕完头又说:“属下恐怕不能立刻杀了顾姑娘喜欢的这个男人。” “为何?” “他是老院判之子,方太医,此刻正跪在外殿,商量着怎么给您治病呢?” 外殿,太医商量不出一个统一的方子,不是这个嫌用药轻,便是那个嫌用药重。 皇帝失了耐心,悲悯地看着众人:“若是治不好太子,朕让你们通通给太子陪葬。” 话音刚落,寝殿的小太监跌跌撞撞推门而出:“陛下,不好了,殿下、殿下他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衣:求祖宗保佑太子。 片刻后,不好啦,太子断气了! 早上好~下一章更新在明天晚上十点左右,会有大大大长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5瓶;爱你!谢谢支持!我会加更哒~ 第29章 定情信物 三更天,灯火俱灭,黑夜沉淀寂静,风已然有了初秋的凉意,却还舍不得夏末的温柔。 顾衣没睡,捧了盏灯在假山亭看账本。这是顾府名下一家丝绸店的账簿,她拿来瞧瞧,学习怎么打理商铺。 穿来这本书前,她是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这里的商铺虽然打理方式不同,但也难不倒她。 正瞧的认真,却见北面正院亮了灯光。很快,就见有人提着灯笼出了正院,往书房走了。 大半夜的,莫非有什么紧急军情? “香草,你去帮我沏杯茶来。” 顾衣打发了香草,提着裙角偷偷摸摸来了书房后面。在这里守夜的小厮根本没想到主人家半夜会来,睡的正香,还打起了鼾。 “太子薨了?” 顾衣听到的头一句话便是这个,她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扯了出来。 怎么可能?小太子明明活到了大结局! 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她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不让自己倒下。 “确实是断气了,但奇的是,宫人们都已经开始趁殿下身子还热给他换衣裳了,殿下却又一口气上来了。” 顾衣觉得自己的心又回来了,她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后背上全是冷汗。 “殿下这口气断的妙啊。一百多个太医,还有东宫里所有伺候的人,包括侍卫、伴读,全都给推到了午门外,就连负责东宫一些事宜的礼部工部官员,也被连夜抓起来了。太子这一断气,整个皇城都跟着大乱。还好太子缓过这口气了,否则皇城非要血流成河不可。” 顾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等等! 小太子会不会是装死? 死过去又活过来,这招数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莫不是跟薛氏学了什么歪本事? 书房有什么人出去了,屋里变得安静,顾衣偷听完,蹑手蹑脚要走,却又听顾争凌说,“衣儿进来。” 顾衣脸皮厚,推门进去,甜甜地喊了声:“爹。” “你都听到了。”顾争凌脸色冰冷,“以后不要再惦记这位太子殿下了。不管他是真的重病,还是装出来的,太子再不受宠也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气喘的不对了,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惹不起,避开为上。” 顾衣心道,顾争凌手握兵权,是各派都想拉拢的对象。原着中,顾争凌不想站队,除了效忠陛下外,对哪个皇子都避而远之。 但党·派之·争,没有人能避得开。 后来顾争凌被任娇柔连累,为了救任娇柔,顾争凌不得已向晋王低了头,又被迫把顾衣嫁给了即将被废的太子。 后来晋王造反失败,顾争凌被牵连,顾家全族被诛。 她既然穿来了,就不能让顾争凌被牵连,让顾家家破人亡。 “父亲,您已经站在云层之上,神仙打架,您想避也避不开,与其日日被人算计,处于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将来新帝登基,我们还有从龙之功。” 顾争凌拍桌而起:“你一个小姑娘,竟敢妄言政事?” “姑娘怎么了?”顾衣不屑,“这大端朝的天有一半也是女子撑起来的。” 顾争凌默默盯着自己的女儿。去年,女儿连自己院里的婆子都不忍责罚,今年,却已经能够站在他的面前,同他冷静地分析局势。 是出一趟院门女儿的心野了,还是女儿以前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顾争凌有心考考她:“那你说,几位皇子、亲王,我该支持谁?” “诸位皇子皆是文武双全,几个亲王也都野心勃勃,他们势力似乎不相上下,确实难以抉择。” “那如果你是我,你会选谁?” 顾衣抬起头,对上父亲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会选,太子殿下。” 丰华寺。 昌义伯府与顾家今日各自带着家中儿女来上香。这是前两日就提前约好的,可到了华丰寺,却被告知,主殿有贵人来,他们得在禅房稍候。 禅房今日也紧张,只给了他们两间,昌义伯和顾争凌一间,其余人在另一间。 这倒合了魏氏的心思。魏氏还在打顾衣的主意,来之前便再三叮嘱索轩武要多与顾衣说话。但不知为何索轩武一听她说顾衣,就变了脸色。坐在一起时,也离顾衣远远的。 她看到顾衣身旁坐着的陆恩,便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 “好俊的公子哥啊。”魏氏输的心服口服,“我若有姑娘,也要嫁给陆公子。薛妹妹,你有陆恩这样的女婿,怪不得上门相看的人家都让你给拒了。” 薛氏忙道:“陆公子可不是我的女婿,他是顾府的姑爷。” 陆恩比薛氏还急,他起身拜了拜:“姑娘把您当母亲,我心中亦是如此。” 薛氏拿帕子捂着嘴笑,看陆恩的目光越发疼爱。 顾衣偷偷撇嘴,陆恩这个时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旦翻脸,下手又比谁都狠。 顾府上下死的透透的,跟陆恩也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吐槽,突然觉得一道目光如有实质,一直盯着她。她转头看向索轩武,后者立马低头,不敢再偷瞄。 索轩文自然是黏着任娇柔,一连吟了几首诗词,见任娇柔都不感兴趣,便又说起皇城如今最热闹的事。 “太子身子骨差,听说只是夜间贪凉,在屋里多放了块冰,第二天便病的起不来床了。那些伺候他的宫人,虽然最后捡了一条命回来,可都被打发去服苦役了。” 魏氏见孩子们说起了不该说的事,没有阻拦,而是示意婆子们把门窗关好。 任娇柔终于分了些眼神给索轩文。 “听说太子已有十四岁,几位皇子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上朝听政了。他身子骨这般差,恐怕东宫都出不得吧?” 索轩武接话说:“是啊。咱们关上门来自己说,这位太子也就是出身好,占了个嫡出。不过出身再好,身体这般差,恐怕迟早得让位。哎呀,你这小丫头,往我身上倒什么水?” “对不起,公子。”任娇柔身后的丫头忙跪下,拿帕子擦索轩武的衣裳,“我本想给姑娘添茶,一时失了手,求公子饶了我。” 索轩武恼怒道:“你倒的可是开水!” 疼死他了。 小丫头一边磕头一边哭:“求公子饶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任娇柔也替她求情,索轩文瞪了索轩武一眼,不许他再为难任娇柔的丫头。 “没事了,咱们接着说。”索轩武又道,“我倒觉得太子这一病,说不定还是个好事。” 顾衣问:“怎么个好法?” “你们想啊,皇子们谁能容得下一个嫡出的太子挡在他们前面,可都磨着刀呢。但是太子一断气,陛下就要杀上百人给他陪葬,这不是天子的恩宠,这是太子应有的尊荣。这些人再想动太子,下手前可就得细思量了。” 陆恩低声提醒:“慎言。” 越说越不像话了。 哪知索轩武兴致更足,问他们:“如今已有三位皇子成年,五位皇子参政,算上太子,你们说最后谁能夺得帝位?” 任娇柔托腮想了想:“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事?诶,妹妹,你平时总爱谈论政事,你必有高见。” 顾衣实在烦厌任娇柔动不动便来踩她一脚,好像踩了她,就能将自己衬托的更高贵似的。 她斜了任娇柔一眼:“你是姑娘家,难道我不是?” 任娇柔被她这么一凶,眼眶立马涌上湿意。她往后坐了坐,怯怯道歉。索轩文心痛极了,之前他对顾衣还有几分喜欢,现在看任娇柔这般柔弱的人儿,被顾衣如此欺负,待顾衣再没有了好感。 他转移话题:“所以你们猜的笑到最后的人到底是哪个?” 索轩武贱兮兮:“反正不会是现在的太子。他怕是没有那个命当皇帝!嘶——好烫——” 他跳起来,抖落衣服上的开水。 顾衣捧着茶壶,眨了眨眼,分外无辜:“真是对不住,本想给你添水,手抖了。” 这一壶水浇下去,可比刚才丫头泼的那杯威力大多了。索轩武疼的龇牙咧嘴,又不敢找顾衣的麻烦,只得恨恨道:“还好被烫的是我,要是换了那小太子,早烫没了。嘶——怎么又来?!” 顾衣捏着茶盏轻笑:“又抖了,如何?” “不如何。”索轩武低头坐下。 魏氏见索轩武被烫,不但不恼,反而更喜顾衣。若索轩武能娶了顾衣,日后定然不会再犯浑。 顾衣懒得听他们分析哪个皇子厉害,哪个亲王得人心。她自己跑出来散步,薛氏不准她出偏院,她就沿着围墙慢慢踱步。 上次她同顾争凌说要支持太子,被顾争凌一顿臭骂。顾争凌说,无论她选择支持哪个皇子,顾争凌都会考虑,唯独太子除外。 太子是最没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不只身体的原因。十四岁的皇子,在朝中还没有一点根基,没有外家扶持,没有皇帝的宠爱,单靠正统出身,根本无法争得皇位。 谁都不看好太子。 顾衣正琢磨怎么说服顾争凌,脑袋忽然被一块石子砸中。她捂着头叫了一声,却听围墙那边砸她的人笑的痛快。 是她熟悉的声音。 “梁温?”顾衣试探喊道。 那边道:“谁准你叫本王的名字了?还有,本王不叫‘梁温’,叫‘温熙’。” “真的是你!” 太子还要嘴欠两句,未来得及张嘴,就见一个脑袋从围墙上露了出来。 顾衣趴在墙头,朝太子伸手:“快接我一下,我能上来,但我下不去。” 太子跳上墙头,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抄过她的膝盖,将人打横抱起,向下一跃,稳稳落在地上。 顾衣冷笑一声,猛然推开他,气恼:“你断气果然是装的!” “谁说本王是装的!”太子比顾衣火气更大,“我是被气死的!” 顾衣犹不自知:“谁气你了?” 太子愤愤瞧了她一眼,一边说话,一边踩上了一块石头,他负手而立,言语中看得出在压制怒气,“某人的誓言犹在耳边,却已经转投他人怀抱了!” 顾衣莫名其妙:“什么?” 太子站在石头上,顾衣不得不抬头看他:“转投他人怀抱?” “要本王把他们的人头割下来,都送到你面前,你才会承认?” 顾衣还是有些心虚的。她与陆恩的事,皇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基本都知道了。小太子说的,应该就是她与陆恩的亲事吧。 “没话说了吧?”太子怒而指责,“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殿下!”顾衣试图解释,“我跟谁定亲,是我的自由,您不必这般生气吧?” “本王不必生气?哈,那我们的誓言,你又放在了哪里?!” 誓言?顾衣有点懵。 太子“温馨”提示:“不是你让我喊‘爹’的么,这难道不是誓言?” “……” 顾衣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努力挤出一个假笑:“义子才喊‘爹’,姑爷都叫‘岳丈’。” 太子:“……” 顾衣心道,她都解释的这么清楚了,小太子应该不会再误会。她虽然决定支持小太子,可不想成为太子妃,走原着剧情。万一走到底,还是一杯毒酒,也太惨了。 她这话说的直白,依小太子的脾气定然会暴跳如雷,但也比继续被误会强。 谁知,小太子的反击几乎是立马就来,而且完全不在她预料之内。 面对她的解释,小太子“咳”了两声,虚弱地扶住了墙,“来人。” “奴才在。”从屋里快速走出来几个宫人。 “把顾将军请来。” 顾衣伸手拽住他宽大的袖子,看了眼急匆匆离去的宫人,问:“你要做什么?” 太子抬了抬胳膊,甩开她的手。 顾争凌就在隔壁院子,听闻太子传召,迅速过来,跪地参拜。 太子看着顾衣,却问顾争凌:“是你要收本王为‘义子’?” 顾争凌一愣,随即磕头道:“臣不敢。” 太子立马摊手,对着顾衣得意挑眉:“看,叫‘爹’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那就只有当你夫君的意思了?” “……”顾衣恨不得为小太子的机敏反应鼓掌叫好! 她磨了磨牙,“殿下不是刚断了气,这么快就活蹦乱跳跑出来玩,不怕别人怀疑?” “就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所以本王才来求佛祖保佑。” 原来主殿的贵人,说的就是他。 顾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准备溜走。太子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去了主殿。 太子在蒲团上跪下,又向下一扯,拉着顾衣跪在另一个蒲团上。 “小王听说,华丰寺最灵的便是姻缘。菩萨在上,若能保佑小王得以迎娶身边这位女子,小王愿折寿……” “不许说。”顾衣急忙捂住太子的嘴。 两人目光撞上,彼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顾衣才想起来放开太子。她把手背在身后,脸颊发烫,别过了头。 “这个送你。”太子拉过她的手,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她低头看看,是一颗黑色小球,中间开了孔,用绳子穿着。不像是珠宝,放在鼻下,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 太子笑笑,“是我的命。” 顾衣瞧他神色,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么一颗小球,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命? “低头。”太子说了一句,却也明白顾衣不会配合,直接上手扒拉顾衣的脑袋,将黑色小球系在了顾衣脖子上。 “这是定情信物,你收下,就代表我们定亲了。” 顾衣:“……”谁说要收下了? 她伸手要摘下,太子却比她还要快,一把将她穿在外衣里面的玉佩拽了下来,迅速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你回我的信物。” 顾衣:“……” 别的都好说,那玉佩是她身家财产啊!她的富贵生活,她的漂亮男宠,都指着这块玉佩呢。 “还我。”顾衣伸手就抢。 太子跳起来躲开,捂着胸口,抱着柱子,耍无赖:“你要对我这个刚断过气的人动手吗?” 顾衣气的手都在抖,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了,指着他鼻子骂:“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讲理的人,当初就应该让那两个壮汉活埋了你!” “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诶诶诶,你别过来,再往前,我就跳上房梁。”太子笑嘻嘻摆手,“走吧走吧,你在本王这儿耽搁太久,咱们跪在外面的爹,会不放心。” 顾衣知道今天定然抢不回来玉佩,她扭头就走。 太子还对着她的背影喊:“其实你凶一点,我更喜欢。” 顾衣:“……” 等顾衣走了,从横梁上跳下来一个暗卫,他言道:“殿下,方才我看见顾姑娘都去摸腰间的鞭子了,您嘴下留点情吧。” “什么时候她拿鞭子抽本王了,本王才更高兴呢。” 暗卫理解不了太子殿下这奇奇怪怪的爱好。 他只能干巴巴地恭喜主子,“殿下方才实在厉害,连蒙带骗就拿下了顾姑娘。” 太子怒:“本王那是睿智机灵,先占为上。” 暗卫赶紧顺着他的话称赞。 “好了。”太子抬手打断他,“让你安排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是。半个时辰后,皇城定会大乱。” 太子冷笑,到蒲团上坐下,举起占卜的签子筒晃啊晃,一支签很快便掉了出来。 他捡起,“凶?” 叹气:“本来还想饶皇兄一命,但是老天都不给他机会,小王就只能听佛祖的了。” 他把签扔回签筒。 “动手吧,这皇城也平静的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肥美起来~下章下章!再给我一次肥美的机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01252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带胡萝卜来看我10瓶;你是要长大的孩子5瓶;感谢,我会努力更新~ 第30章 金砖 顾衣摔门走了,到院里将她父亲扶起来,回了隔壁偏院。 她看了眼顾争凌黑如锅底的脸色,知道这次被小太子给害惨了。 果然进了偏院,顾争凌立刻反抓住顾衣的手,将她拉到树下说话。 “你口口声声说殿下要认你做姐姐,我当时便觉得殿下看你的眼神不对,原来真的是喜欢你!”顾争凌又惊又气,他抓着顾衣的手握的十分用力,顾衣吃疼地叫了一声,他也没有松开。 “衣儿,你看上谁,父亲都可以点头。唯独皇室中人,不可托付终身!” 顾衣点头:“女儿晓得。” “殿下如此待纠缠不休,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女儿真的只是把他当弟弟,您看他那么矮,跟女儿也不般配。” 虽然顾衣不像是在说谎,可顾争凌这口气还是松不了。太子今天敢强拉着顾衣诉说心事,明日说不定就会求陛下赐婚。 他盘算着,与陆家的婚事要提前,最好过了年,就让二人成亲,彻底断了太子的念想。 太子如此任性,绝非明主。 他背着手在树下站了有半个多时辰,一直犹豫的事,终于有了决定。 如果躲不过皇子之争,那就如顾衣所言,主动出击。 诸皇子中,他决定支持仁德的大皇子。 “衣儿。” “女儿在。” 顾争凌下定了决心:“到出嫁为止,不许你再出府门,更不许你有帮太子的心。为父决定,支持大皇子。” 话音刚落,昌义伯府的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喊道:“出事了,大皇子被刺身亡!” 顾争凌:“……” 大皇子在城东布施,回宫的路上,被刺客一箭穿心,当场断气。 禁军几乎在小厮报信之后,便涌入大殿,护送太子回宫。 来寺庙的官眷,一律进入禅房,等太子入了宫,才被放出,各自归府。 皇城各街道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拿着刀枪的官兵、禁军在抓人。他们回府路上被盘问了好几遭,若不是顾争凌在马车上,恐怕天黑都回不了家。 顾争凌将薛氏、顾衣送回家,自己便往宫中去了。 薛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回府后连喝了两盏茶,这才缓过神来。 “大皇子在皇城里都能被刺杀,菩萨诶,这刺客得有多大的本事。” 顾衣给她轻轻地拍着背,无所谓道:“仇人多了,总有几个厉害的。” 小太子在边疆,不也是被人追杀,还被人卖作了奴仆。 薛氏讶异:“大皇子哪有什么仇人?他素来仁德,哪个地方遭了灾,他便亲自去赈灾,与灾民同吃同住,半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今日,他出宫也是为了布施。这样好的人,谁对他痛下杀手,简直是丧尽天良,合该让狗啃了去。” 顾衣但笑不语。 原着中,这位大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善于伪装,对谁都是一副菩萨心肠,其实心脏的很。每次去赈灾,看似怜惜百姓,实则吞了大半的赈灾银。 刺客便是被大皇子祸害过的灾民,他们被人秘密培养,就等着杀大皇子报仇。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杀了大皇子,但没有证据揭发大皇子的恶行。大皇子死后还被追封了仁德太子,年年都有百姓自发去祭奠他。 薛氏也很敬重大皇子,愤愤道:“刺客不但得了手,竟然还逃了。大皇子身边的侍卫,都是无用的草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刺客拿下,替大皇子报仇?” “快了,有我父亲在,刺客跑不了。” 原着中,刺客就是被顾争凌抓住。皇帝亲自审问,刺客却只言大皇子罪行,受尽酷刑也不肯交代幕后主使,最后被凌迟处死。 刺客也是报仇,顾衣倒是盼着,他们不要被抓到。 一连过了好几日,刺客依旧没有踪迹,顾争凌忙得脚不沾地,晚上也不回来歇着。 不过皇城倒是渐渐恢复了正常,商铺开门,街道有了行人车马,几个集市又变得热闹起来。 顾争凌不在,禁足令就被顾衣扔到一旁。她在南市的药铺,一连几日关门,大受影响。听说外头安全了,她便第一时间去了药铺。 她的药铺不但大,药材全,而且价位低,是皇城所有药铺中价位最低的,有些药材甚至赔钱在卖。 对面慈心堂口碑再好,百姓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是哪儿便宜就去哪儿。 她这店开了没多长时间,就把慈心堂的生意抢了个大半。不只慈心堂,皇城所有的药铺都多多少少被她抢了客。 店铺生意好,她就从家中找几个伶俐小厮,和伙计一起招待买药的客人。 只有小厮可不行。 她从陆恩手上要了几幅书画,到城东敲开了一个破落书生的门。 这个书生叫许多口。人如其名,一张嘴厉害的很,赞一句舌灿莲花都不为过。 原着中,许多口被陆恩发现,带在身边作军师,专门派去忽悠敌人。后来陆恩被封异姓王,许多口从幕僚摇身一变,成了礼部侍郎,几次代表大端朝出使各国,不费一兵一卒,便要来无数金银财宝、车马奴婢。 顾衣想让许多口去她的店铺当个掌柜。她知道这也太大材小用了,但是谁让许多口现在还只是饭都吃不上的落魄户呢。 她把十两银子放到桌上,另一边又放上几幅名家书画,一字未提,便让许多口的目光都发直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但讲便是。” “爽快人。”顾衣道,“先生有大才,落魄也只是一时。我这里有一口饭,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赏脸,来帮我做事。” 许多口盯着他最爱的字画,咽口水:“那得看这饭合不合我胃口了?” “绝对包先生满意。只是请先生去药铺帮忙一段时间,事成之后,不但这些都归先生,药铺也归先生一半。” 许多口惊讶:“药铺也给我一半?你这是什么忙,我能帮得?” “先生帮得,也只有先生能帮我。” 慈心堂的骆掌柜已经好几日没有睡着过。对面叫“圣心堂”药铺,也不知道是老板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就专门要跟他们对着干,不但把店开到了他们对面,名字取得同他们只差一个字,还把药材以极低的价位贱卖掉。 他们店里,除了达官显贵依旧光顾外,百姓或者略有些富足的人家,都跑到对面去了。 眼看生意一日不日一日。骆掌柜坐不住了,把少东家请了来,去会会对面的药铺。 方又晖带着骆掌柜进了圣心堂的门,刚一进去,便有个山羊胡的中年人,笑眯眯凑过来:“小的请方太医的安,骆掌柜好。” 骆掌柜为方又晖介绍:“这位便是许多口许掌柜。” 方又晖矜傲颔首。 许多口请他二人旁边入座喝茶。方又晖刚坐下,便不悦开口:“许掌柜怕是没做过生意,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您还是真是慧眼如炬。我一个读书人,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当掌柜。可这世道得活人啊,光读书可端不起饭碗。” “您这口饭吃的未免贵了些,你们贱卖药材,日日赔钱,就不怕把家中老底都赔光了,日后子子孙孙都吃不上饭?” 骆掌柜接着他们少东家的话说道:“我可为你们圣心堂算过,你们每日赔的银子,起码在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在许多口眼前晃了晃。 许多口笑眯眯将他手指压下:“生意嘛,有赔才能有赚。” “我倒想看看你们有多少家底够如此挥霍?” 许多口指指门口:“瞧瞧,那位便是我们药铺的老板。” 方又晖往门口瞧,就见一个穿月白衣衫的女子,带着面纱,头上别着一朵浅色绢花,行动如弱柳扶风,娇美异常。 “不是她,是后面那位穿金戴银的姑娘,瞧见没?她头上可顶着足足五十两的真金头饰呢!” 方又晖摸了摸自己脖子,姑娘的脖子真好! “你瞧我们姑娘那衣裳,一针一线都是金丝银缕,袖口的宝石都是天子赏下来的,随便一件衣裳,就够我们赔一阵了。” 许多口见方又晖变了脸色,继续忽悠:“瞧她坐的那轿子没?都是金子做的,外面拿上好的苏州锦包着,一寸一两金的苏州锦呐。听说轿子里面的坐凳,是一整块罗山石,价值不菲啊。” “哎哟,你看我这张嘴,说个不停,也没让二位尝尝我们店的茶。” 方又晖哪还有什么心思喝茶,黑着脸往外走。许多口也不恼,笑嘻嘻送他们出门。 两人回了慈心堂,骆掌柜叹息:“人家财大气粗,真跟咱们这么耗下去,恐怕先倒下的是咱们。” “不能坐以待毙。传我的吩咐,通知所有跟咱们有过合作的药商,所有药材必须提价,药价开的越高越好。有本事,他们就高进低出,我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 骆掌柜沉吟问:“若是药商不肯配合呢?他们必然忧心提了价,药材卖不出去。” “放出话,药材卖不出,有咱们兜底。皇城里那些小药铺,也告知他们,可以正常价格来咱们这里购买药材,不要误伤了他们。” 为了防止圣心堂从别的小药铺买药材,药商必须对所有药铺都提价。 这边顾衣很快接到消息,药材提价了。她没说什么,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给了许多口,让他尽管买就是,卖的价格依旧不变。 她看似大方,其实心里早就在滴血了。 现在不只是赔钱,让她心痛。小太子那厮,拿走了她娘亲给她留的嫁妆钥匙,单靠她自己存的银子,根本支持不了药铺的开支。 眼看就要断粮了。她无奈找上了薛氏。 “真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一个铺面,开了才几日,竟赔了这么多银子。”薛氏絮絮叨叨地说她,“你若没有经商的头脑,还不如拿银子买了地,稳赚不赔。” 薛氏虽然念叨她,但还是把自己多年攒的家底都拿出来了。 她一个妾,虽然管着家,可没贪顾府一丝一毫的银子。这些钱,这都是她拿自己的月例银子,一分一分攒下来的。还有顾争凌送她的首饰,也都好好存着。 “姨娘,等我有钱了,马上还你。”顾衣不好意思地接过薛氏递过来的百花绕枝金边漆盒。 等再见到小太子,一定要想办法把玉佩拿回来。 屏风外熏衣裳的丫头,伸头往里面瞧了一眼,又默默缩回脑袋。 一炷香后,太子接到了顾衣穷的向薛氏借钱的消息。 “一个铺面就把姑娘就折腾穷了?”太子十分震惊。 暗卫老实说道:“那跟铺面有什么关系,是顾姑娘太能折腾了。” “放肆!” 暗卫忙把头磕到地上。 太子恨恨说道:“分明是方又晖那厮使诈。都怪本王那口气断的时间太短,再长一会,那厮今日哪儿还能欺负姑娘?” 暗卫心道,明明是你家姑娘欺负人家方太医。 “去把本王的银子备上十万两,择日,本王给姑娘送去。” 暗卫十分为难:“殿下,您有多穷,您心里当真没点数?” 太子真不知道:“本王穷?” “多年来,您有攒过一两银子吗?您入主东宫,也就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月例,都不够您吃的。还什么十万两呢,您偷吃的零嘴儿,都是属下自己拿钱补贴您的,也没见您给过属下一个铜板。” 太子被暗卫说得颇为没脸,他默默把目光转向了殿里的摆件。 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有几万两了。 “殿下,您就别打这些的主意了。这都是陛下赏赐的,在东宫登记造册了,少一个,就不知道要砍多少宫人的脑袋。您可饶了他们吧。” 太子不甘心:“本王当真如此穷困潦倒?” 暗卫磕了个头:“千真万确。” 太子摸了摸他“断”掉的胳膊,挑眉问:“杨裕,你说,皇城最肥的官是谁?” “当属吏部尚书马则。” “好,那就让他给姑娘送点银子花花。” 马则这两日过的食不知味,提心吊胆。 入秋后,各地官员陆陆续续来京述职,有几个外放出去的官员求到他头上,想调回皇城。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谢礼都收了,只等着将留京名单呈上,陛下加盖玉玺,一切便尘埃落定。 谁知半路出了岔子。有人向他告密,说吏部有人收集了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准备捅到了陛下跟前。 他慌了。他家中有一间密室,里面放着无数块金砖,就连当今天子的私库,都未必能有他的金砖多。 这些金砖都是各地官员送给他的,不好去银庄兑换银票。 若是陛下派了人来抄家,这些金子就会变成刀子,夺了他全家,甚至全族的性命。 他琢磨着得把这些金砖藏到别处才好。 跟了他多年的小妾,给他出主意:“妾倒是知道一个地方,用来藏这些钱最好不过。” “哪里?” “国舅爷的丽漱园。” “张国舅有这个园子?” “妾说的可不是这位国舅,而是那位正经的国舅爷梁恣。” 马则道:“他多年前就死于非命了。” “是啊,他就死在这个园子里。这么多年下来这个园子早荒了,谁也不想去,谁也不敢去。岂不正是藏金子的好地方?” 马则还有些犹豫。 第二日他亲自到园子里瞧了瞧,见这里的野草长得比人都高。遂放下心来,找人在园中挖了个大坑,将金砖埋了。 他想着,等杀了大皇子的刺客被抓后,城门查得不严了,就将金砖偷偷运回老家。 反正只是放几天,应该不会有事。 才两天,顾衣就把薛氏的银子花完了。她正愁没银子花,突然有个小孩子跑过来,说有个高大威猛姓梁的小哥哥,在前面一处园子等她。 顾衣乐坏了,迫不及待想去把自己的玉佩拿回来。 小孩儿说的园子离南市并不远,但顾衣不明白,明明园子周围住的都是富足人家,怎么这个园子就荒的好似鬼宅? 为了见太子,她孤身一人前来,越往里走越害怕。正想退出去,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她脑袋上。 不疼。 顾衣没放在心上,但看到砸她的东西,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块金子,约莫有婴儿拳头大小。 她俯身去捡,却发现前面竟有许许多多的金块。 她一个个捡起来,正捡的尽兴,脚下踩的土地猛然一软,身体失重,将她连人带金子摔了下去。 摔得特别痛。但是她顾不上吃疼,因为她掉落的地方,是一个用金砖砌成墙的地下密室。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 如果这些金子都是属于她的,那她什么都不管了,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左手一个绝世美人,右手一个倾国男宠。 美哉美哉! 密室上方冒出一个脑袋,正是太子。 “古有金屋藏娇,今日也有小王金砖赠美人,还望主人笑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梁温小太子要早点睡觉才能长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面清圆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是要长大的孩子2瓶; 第31章 小福星 顾衣第一次瞧小太子这么顺眼。 她的眼睛在金砖的映衬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踮起脚,笑的眉眼弯弯。 “当太子原来这么有钱的吗?” 小太子为了让她看的方便,又把头往里伸了些。他半点不心虚,得意道:“那当然,你想要多少银子,小王都给得!” 顾衣的目光闪了一下,又笑:“殿下这般有钱,臣女更应该讨好殿下才是,以后还望殿下多多照顾。臣女这里有一块七彩宝石项圈,是臣女心爱之物,臣女想把它献给殿下。” “送小王的?”小太子乐滋滋,伸手要拿。 可怜他手短,顾衣还得蹦一蹦,才能将项圈送到他手上。 “殿下,您戴上这个项圈,不如就把那个玉佩摘下来吧,让它来代替玉佩,要不然脖子怪累的。”顾衣眼神十分真诚。 换作别人,一定会被顾衣的真诚打动,乖乖听话,但小太子哪里是常人。 他把项圈戴上,豪爽摆手:“不累不累。你头上那么多首饰,都不嫌累,我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儿,还差它这点份量?” 顾衣吓唬他:“太沉了容易压个儿,长不高。” 本来还笑嘻嘻的小太子,被戳中痛点。他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发火,反而盯着顾衣瞧,“本王明白了,你送本王东西,就是想把玉佩拿回去。这玉佩虽然瞧着不是凡物,但也不至于让你紧张至此?这莫非是哪个野汉子送给你的?待本王摔了它,断了你的念想!” “等等等等!”顾衣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半真半假道,“那是臣女娘亲留给臣女的遗物。” 小太子忙收回手,又挂回胸前,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玉佩:“原来是咱们母亲的遗物,那小王更要替你收着了,免得你丢了、摔了。” 顾衣知道忽悠不过他,踮脚,伸手:“殿下,您把臣女拉上去吧。” 小太子手不够长,顾衣就把鞭子抽出来,让小太子抓住鞭子,把她拉上去。 等小太子的手抓稳鞭子,顾衣猛然用力,小太子猝不及防,直接被她拉了下来。 小太子也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咬着牙,神色痛苦,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臂。 顾衣吓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旧伤复发罢了。” 顾衣纳闷:“旧伤?那日从墙上抱我下来,未见你吃痛,我还以为你断胳膊也是装的。” 小太子瞪她一眼,气乎乎道:“哪个都不是装的!断气是真的,胳膊断了,也没作假。”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衣狐疑:“才几日,哪儿能好的这么快?” “本王打小就是,什么伤痛都好的比旁人快。” 那倒是。顾衣记得,去年梁温一只脚都快迈入鬼门关了,才养了几日,就有力气嘴贫了。 “不过这次是真摔断了。”小太子忍着怒气,可怜巴巴地看着顾衣。 到底是养过的崽子。顾衣也无法不心疼,她蹲下来,捏了捏小太子的胳膊,后者额头立马沁出了细汗。 真断了。 这底下除了杂草和土,连个树枝都没有。顾衣便抽了一条金砖,扯下小太子的腰带,将金砖固定在小太子断掉的胳膊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有旧伤……”顾衣赔礼道歉。 小太子不依不饶:“疼死小王了,你可知罪?” 顾衣揪住他衣角,扯了扯。 “看你认罪态度良好,就不治你死罪,但活罪难逃,就罚你……” 小太子不怀好意地看着顾衣,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衣摸了摸鞭子。 小太子立刻收回眼神,别别扭扭道:“那就罚你把这块玉佩放在小王这里,不许找小王要。除非,你嫁给小王。” “想的美。” 小太子不悦,眯着眼威胁她:“你再说一遍?” 又差点忘了这主儿不好惹。小太子总是能把她脾气给激出来。 顾衣讨好地拉拉小太子的衣角:“别生气嘛。要臣女嫁给殿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踮起脚,伸长了手,努力去拍最上面的金砖,“等殿下长到这么高,臣女就嫁给殿下。” 大皇子被刺一案,在十多天的满城搜捕后,顾争凌终于抓住了刺客。 皇帝痛失爱子,不顾病体,亲审刺客。那些刺客痛快认罪,但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反而对着当今天子痛数大皇子的罪过,气的皇帝当场晕厥,命人活活打死了其中两个刺客,方才解气。 皇帝不信素来仁德的儿子,会贪墨赈灾银,会卖假药材,会走私黑火。 “可怜朕的皇儿,死了还要被人如此造谣!这帮刺客,训练有素,不可能没有幕后主使。再给朕狠狠拷问,朕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陛下,臣也觉得这些刺客分外可憎。但人言可畏,不如查查他们说的事情,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也好止住风言风语。” 皇帝闷咳了两声,点了点头:“说的对,朕不能看着皇儿带着污名下葬。不瞒你,朕打算追封他为仁德太子,他的德行,岂是一个皇子或一个亲王位,能匹配的了?” 顾争凌送了皇帝回宫,他再回去,却见张管事在门口候着,给他带来了几身换洗衣裳。 “家中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 “衣儿没惹什么麻烦吧?我听说她在南市开了个药铺,日日待在那处。你多盯着她些,别让人欺负了她。还有任姑娘那里,家里什么东西都先紧着她,别让她受委屈。” 张管事笑道:“是,老爷放心。” “姑娘此刻还在南市?” “姑娘去了码头,说是要去看一批药材,好几船呢。姑娘不放心,要亲自去看。” 顾争凌心里想着,他家姑娘的买卖竟然做的这么大。才开张的药铺,就敢买几船的药材? 他心里不放心,让张管事一会先去看看顾衣,莫让她着了别人的道。若是顾衣需要银钱,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让薛氏直接从府中走公账给了顾衣,不必再来问他。 “姑娘似乎挣了银子,最近出手阔绰的很。老爷放心,我这便去瞧瞧姑娘。” 等张管事到了码头,远远瞧见顾衣上了一艘船,那船等顾衣上去,便向江心驶去。无论他怎么招手叫喊,船夫只是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岸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船才慢慢靠岸,看见顾衣平安无事地下船,他长长松口气。 “姑娘好大的胆子,只带着两三个人,便敢随意上他人的船?”张管事后怕道,“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做了。” 顾衣点头。 “姑娘可买到好药材了?” 顾衣从袖中掏出一把药材,这是她偷偷藏起来的。 “看着都是上好的药材。而且给我的价钱,没有高的离谱。那些药材商联合起来针对我,我要是能买下这几船药材,就能少受他们一分掣肘。” “姑娘买下了?” “不急。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我得先查查,这其中可有什么古怪。” 顾衣带人回了圣心堂,她把偷来的药材交给许多口,请他去对面卖了这些药材。 “姑娘意欲何为?” “我就想看看,这药材的品质到底如何。买卖药材的行家,还得是对面。” 许多口失笑:“您直接说,让我去请对面帮咱们瞧瞧药材不就得了。他们正跟咱们较劲儿呢,怎么会买咱们的药材?” “有劳许掌柜了。”顾衣叮嘱道,“有一点,容我多嘴说一句,不管他们态度如何,万万不可与他们发生争执,最好能化敌为友。” “姑娘做事,我真是看不懂。您唱这么一大出好戏,难道不是为了让圣心堂取代慈心堂,而是为了和慈心堂的人交朋友?” 顾衣痛快承认:“是。” 许多口震惊:“您要想交朋友,直接去便可,何苦花这么些银钱,先得罪人家一番?” “直接去交朋友,要到能差使人做事的地步,还不知道要多久。不如这么做快。” “怎么个快法?” “你请好了慢慢瞧呗。” 许多口拿着药材去了对面,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回转,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怎么,没办成?”不应该啊,许多口那张嘴,什么事忽悠不成? “办成了,只是我觉得奇怪。他们听说我的来意后,马上就要赶我走。但我想法子让他们瞧了我手中的药材,他们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把他们店里所有的大夫都叫了过来,瞧了半天,还把方太医给叫回来了。他们不但说要买下咱们这些药材,还一直追问药材是从哪儿买的。我觉得不对劲儿,便随口胡诌了几句,跑了出来。” 确实奇怪。慈心堂怎么对这些药材如此感兴趣? 她从船上拿下来的这些药材,并非什么珍贵药材,都是寻常用的,哪怕品质再好,慈心堂也不该如此失态?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古怪? 她招手叫来大福,轻声叮嘱:“你找人盯一盯码头那边的药材商,这可是一大笔钱,咱们可别中了什么算计。” 大福虽然是个家仆,但自小在将军府长大,身手眼力都要比常人好些。顾衣很信得过他。 “哦对了。”大福脚都迈出去了,又折回来,“姑娘爱吃的郭家乳酪,今日没买到。听说是整个皇城的牛乳都被宫里要了去,没了牛乳,便做不成乳酪了。晚上姨娘想煮牛乳地黄粥,怕是也吃不成了。” 无非是些吃食罢了。顾衣不在意:“明日再买便是。” 大福走了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宫人。进门便问掌柜:“听说你们这里的药材最多最全?” 许多口忙躬身请几位宫人上坐。 “不敢不敢,只是有几味寻常药材罢了。” “找的便是寻常药材。”宫人态度倨傲,斜着眼吩咐许多口,“把你们店里的骨碎补、续断,还有牛膝,都找出来包好。” 许多口不敢有二话,忙命伙计去包药材。他一边给宫里来的大爷们添茶,一边佯作随意地问道:“宫里药材不都是从慈心堂采买吗,怎么今日几位大爷愿意赏脸来我们圣心堂了?” “那边的药也买光了,否则哪里轮得到你们。” “哎哟。”许多口故作讶异,“怎么宫里要买这么多续断和骨碎补?这可都是断骨重生的药。” 断骨重生? 在屏风后喝茶的顾衣,默默竖起耳朵。 “不必问那么多,天家之事哪儿是你这种贱民能问的?银子不会少了你的就是,动作麻利些。” “是是是。” 许多口和伙计一起将宫人们的药材迅速打包好,送上了马车。 待人走了,顾衣才从屏风后出来,“这些多药材,几百条胳膊腿儿都够用了。”他们家小太子一个人可用不了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许多口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同顾衣说笑道,“他们这般,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趣事。我八岁时,怎么也不长个,母亲不知从哪儿听的偏方,给我买了一大车的续断、骨碎补、牛膝,熬了水,让我每日泡上一个时辰。” 顾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问:“管用吗?” 许多口摊手说:“若是管用,今日我能同姑娘一般高?” “……也是。”顾衣抿嘴偷笑,不知道太子殿下用了这个偏方,能不能有点作用? 被顾衣惦记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泡在用骨碎补、牛膝等药材熬出来的水中,他泡的时候,嘴也不肯闲着,喝一口牛乳,再吃一口奶酪。 贴身伺候他的宫人,叫贤乐,忧心忡忡道:“殿下,可不敢再吃了。这东西不好吃的太多。” “确实不宜吃的太多。”太子沉思一番,“不如你把牛乳煮了,本王直接泡牛乳,应该也能有些作用。” 贤乐道:“殿下莫说笑,牛乳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吃上的东西。您怎么能用来沐浴?” “少废话,快去煮。还有,让宫人都退下。” 贤乐带着宫人退开。他们走后,从房梁跳下来一人。 “殿下这药味,熏的属下差点就掉下来了。” 太子努力将药水往身体里拍,上拍拍,下拍拍,手酸了也不肯停下来,“本王的大皇兄都要封太子了,顾将军还没调查清楚?” “按您的吩咐,张三他们把大皇子的罪过一一说了,陛下和顾将军也去调查了,但大皇子做事向来严谨,事毕不留丝毫线索。顾将军查来查去,也找不到实证。” “本王那大皇兄若没有两把刷子,也做不到今日人人称赞的地步。”太子笑了一声,“这事僵持太久了,若再找不到证据,那就只能看着他以太子的名义带着千秋功德风光下葬了。” 暗卫道:“本来是没什么进展。但就在属下进宫前,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说。” “年初江州瘟疫,陛下命大皇子带了几十车药材送往江州。这些药材却在半路被换成假药,服用了这些药材的百姓,全部惨死,江州门户几乎断绝过半。” 太子叹息:“大皇兄狠起来,本王自叹不如。” “这事大皇子做的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到他头上。但唯一他没有抹掉的痕迹,就是他换下来的几十车药材。他本来想卖掉,但发现这些药材出自慈心堂,上面都有记号。若去掉记号,不但费时费力,被损伤的药材也就不值钱了。所以这些药材,他一直没能找到出手的好时机。” 太子忽然有了预感:“这事莫非牵扯到了姑娘?” 暗卫点头:“大皇子死后,藏着这些药材的人,更不敢出手,想把药材沉江。但他们听说有个傻子老板高价收购药材,就想把药材卖了,拿上银子逃命。姑娘把药材拿给圣心堂瞧了,那边立马报了官,这会药材大概已经在官府手中了。” 虽然江州瘟疫蔓延,百姓惨死,但皇帝还是大力嘉奖了大皇子冒死送药的仁德之举。等这些药材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皇子的仁德面具,就戴不上了! 太子趴在桶边,眉眼敛了戾气,尽是笑意:“姑娘还真是本王的小福星。” 大皇子一案有了新进展,顾争凌将证据交给当今天子,就不再插手。 皇帝愿意公开证据,降罪已死的大皇子,为惨死的百姓报仇也好,愿意藏下证据,护着大皇子也罢,都不再是他能管的事了。 他只恨自己懦弱,但他有美妾,有娇女,实在不敢掺和到其中。 回到顾府,同家人吃了顿饭,便坐在一处说体己话。 任娇柔见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谈,早早就起身回房了。 薛氏替他捏腿,小心问:“不知道宫中禁军是否加强了防守,大皇子出事之后,妾总做噩梦,怕太子殿下出什么事。” “他能出什么事?他是东宫太子,即便无能无权,也是除了陛下之外,被保护的最好的一个。”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知道,他在宫里过的好不好?老爷这段时间,常常进宫,就没见过他?” 顾争凌在宫中,还真是没见过太子。也就那次在华丰寺,被太子叫过去回了句话。 他见薛氏紧皱眉头,颇为担心,正色道:“太子与我顾府,没有半点关系。日后,不许你二人再挂心他的事。” 薛氏不肯给捶腿了,往顾衣那边坐了坐。 “朝廷的事,妾不懂。但妾是个人,养了半年的孩子,小嘴又甜,人又乖巧,在府里待着不知道多好,偏让你送到那虎狼窝去了,还不让人问。” 顾争凌拍桌怒道:“你懂什么,如今诸皇子相争,我们踏错一步,就是死地。我思来想去,还是衣儿说的对,得主动寻个明主,不能被牵着走。” 顾衣问:“大皇子已死,您想好支持谁了么?” “二皇子不同流俗,不为私利,值得效忠。” 话音刚落,副将匆匆而来,高声禀道:“将军,陛下急召,二皇子中毒身亡。” 顾争凌:“……” 顾衣:“……”支持一个死一个,那、那还是别支持他们家小太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敢挡本王长高者,一律杀无赦! 第32章 卖身契 顾争凌这一入宫,又是半个月不曾回府。眼看天一日比一日冷,薛氏担忧顾争凌身体吃不消,日日派人送补汤过去。 在顾府读书的陆恩,也常常能吃到薛氏的补汤。 薛氏有意让顾衣多和陆恩接触,便求了蔡先生,让顾衣和任娇柔也过去读书,只是陆恩考期在即,为了不打扰陆恩学习,先生只准顾衣和任娇柔辰时来读一个时辰的书。 每日一个时辰,用屏风将三人隔开,既没坏了规矩,又能让陆恩和顾衣彼此熟悉。 这天薛氏又熬了补汤,让顾衣拿给陆恩吃。 “姨娘的补汤怕是又加了许多好东西吧。”陆恩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心有惴惴,“我从前喝了,只流一次鼻血,如今,每日要流个两三次,唇角也起了个大包。” 顾衣:“……” 她尝了口补汤就放下,讪笑:“姨娘去我药铺看了看,走的时候拉了一车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补药,比进贡的还要好。” 陆恩不敢像顾衣那般任性,尝一口就放下。他闭上眼,一口将补汤喝干了,感叹,“若是梁温弟弟在就好了。他在这里,姨娘的补汤多半都要进他的肚子里。” 他顿了顿,有些寞落,“梁温弟弟到底去了哪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衣摇头。她不想参与男女主的剧情,也懒得管男主和男二君臣相得的戏份。 “梁温弟弟身体不好。姨娘这补汤本就是为他而熬,现在熬的越浓,怕是越想他吧。” 陆恩正感慨着,旁边任娇柔忽然一声惨叫,顾衣抬头看去,就见任娇柔碗打翻了,她的手已然被滚烫的汤水浇红了。 外面打瞌睡的丫头听到声音要进来,被任娇柔暗中打手势劝退。 顾衣收拾书本默默离开,把英雄救美的场地让出来。 她逃学出来外院,就见张管事在指挥小厮们套车,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张管事,谁要出门?”薛氏轻易不出后院,顾争凌忙于公务,也没时间出去。任娇柔天天黏着陆恩,就更不会出门了。 “姑娘,是我要出门接人。陆家的长辈要来皇城,老爷怕路上不安全,让我带人去半路接应。” 顾衣有不好的预感,她门也不出了,回后院找薛氏问个明白。 “陆家长辈来,还能做什么?”薛氏笑盈盈,伸手在顾衣额前推了一下,语气宠溺,“自然是商量你和陆恩的婚事。” “不是说等陆恩省试之后,才商量定亲么?” “本来是这样说好的。但那日从华丰寺回来,你父亲便总是心神不宁,非要让两家将婚事提前。说可以年前先定下,等陆恩从考场出来,便立刻让你二人成亲。” 薛氏笑着抱怨:“你父亲也太心急了些。顾家只有你一个掌上明珠,陆恩又是陆家的嫡长孙,你们二人的婚事自然要办的风风光光。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哪里够呢?” 顾衣听了头大,扔下一句“姨娘看着准备吧”,赶紧溜出门去。 香草在后面跟着,疑惑问,“姑娘当真不喜欢陆公子?” “当然不喜欢。” “那为何不闹着退婚?虽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可姑娘是老爷姨娘的心头肉,您若闹,这婚事也并非取消不了。” 顾衣抬抬下巴,朝厢房指了指:“哪里用得着我出手,自有人帮忙。” 圣心堂的生意越做越顺。 不只是靠顾衣人傻钱多,对面慈心堂的东家因为受了二皇子中毒一案的牵连,自顾不暇。 方又晖被天子痛斥,还挨了板子,方家门生或死或贬,慈心堂短短半月就从云端跌倒了谷底。 可见无论你有多厉害,生死富贵还是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没了慈心堂的阻挠,圣心堂渐渐站稳了脚跟,药材商们也不敢肆意提价,恢复了以往的价格,并且愿意给圣心堂更多优质药材。 慈心堂那边没能力再买他们的药材了。 许多口大喜,准备来者不拒。谁知顾衣却不许他买。 “为何不买,难道咱们还要再压一压价钱?姑娘,我比您年长几岁,少不得要劝你一句,莫要落井下石。” 以后还要跟这些药材商合作,在这个时候压价,等于趁火打劫。得罪了这些药材商,万一日后又有慈心堂这样的药铺起来了,他们必然会报今日之仇。 “我就是要落井下石。”顾衣细眉高挑,眼中多了几分狡黠,“可我踩的不是药材商,我踩的是慈心堂。” 许多口更是纳闷,“不是说要和慈心堂交朋友?” “生意场上的朋友,没有利益相关,就只能是对手。” 还有利益捆绑,才能是真正的“朋友”。 慈心堂是皇城甚至整个大端朝药材商的财神爷,他们给的价格公道,又买的多。 眼看慈心堂要倒下,各大药材商都慌了。 他们准备卖给慈心堂的药材,一时间很难找到买主。 他们把目光放到了人傻钱多的圣心堂。尽管主动把夸张的价钱降了下来,可一向来者不拒的圣心堂,却不肯再买他们的药材。不但慈心堂的那部分没要,原来圣心堂高价都要买的药材单子,也搁置不提了。 没了圣心堂和慈心堂,其它小药铺根本买不了多少药材。 这些药材都砸在自己手中了。 很多药材商耽搁不起,堵了慈心堂的门。言说慈心堂当初放过话,若是圣心堂不买他们的药材,他们慈心堂全包。现在他们走投无路了,慈心堂必须出来给个说法。 方又晖刚被打了板子,又遇此事,竟生生气出一口鲜血来。 他未被革职,慈心堂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可今日若未遵守承诺,得罪了这些药材商,日后慈心堂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往的兴隆了。 可要是买,慈心堂又没有圣心堂那般财大气粗。方家元气大伤,为疏通关系早就把银子花光了,哪儿还有钱去买这么多的药材? 两种选择,皆是无路可走。 正在绝望之际,骆掌柜忽然引着一个美貌小娘子上门了。 他抬头便见那姑娘顶着一头的宝石金银,衣衫也华贵非常。他心下厌恶,若说起来,他更喜欢那日穿素白衣衫的姑娘。 “原来是圣心堂的东家,顾姑娘怎么亲自登门,这是来看我们慈心堂的笑话了?” 顾衣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答话。她摆摆手,立刻有小厮将一个大箱子抬过来。 方又晖冷眼瞧着,骆掌柜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金砖。方又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们方家最鼎盛的时候,也能拿出这么多金子,但绝不能这么轻易就拿出一箱金砖。 若是方家现在能有这么些金砖,就能解了眼前的困境。 “那些药材商分明在无理取闹,方太医你当初的承诺,是让他们对我们圣心堂提高药价。如今他们价钱都降下来了,我们买不买,已经与慈心堂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以此要挟,实在非君子所为。” 方又晖警惕地等着顾衣的下文。 顾衣爽朗笑笑:“我是武将出身,义气在心,最看不惯不公之事。这箱金砖,我赠与慈心堂,助你解了眼下的困境。” “这么多金砖,赠我?”方又晖无比震惊。 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 皇帝赏人都不会这般大方! 方又晖更警惕了:“无功不受禄。” 顾衣坐下来,接过香草递上的茶,慢慢吹走茶叶沫子,轻轻抿了一口,不慌不忙道:“当然不能白给你们。” “你要想要什么?” “放心,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我只是想加入慈心堂,在慈心堂做个二东家,日后拿些分红罢了。”顾衣看着方又晖惨白的脸色,伸出三根手指,“我只要三成的分红。” 三成?只是三成。方又晖还以为顾衣会狮子大开口。他虽不愿,但也只有这条路,能保全慈心堂。 “我话还未说完。”顾衣微微一笑,“我还会将圣心堂赠与慈心堂,日后只有慈心堂,再无圣心堂。” 夜半,小太子忍不住敲了顾衣的窗。 香草就睡在脚踏上,顾衣都醒了,香草却睡得死死的。 她打开窗,就见小太子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窗外。 见顾衣看见他半点都不吃惊,他愉悦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小王,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顾衣实话实说:“窗户上有你的影子,像你这般高的人,都还是小屁孩,可不敢来敲将军府的窗。” “……” 顾衣看着小太子脸上的笑容僵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补救:“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皇城无春秋,这天说冷就冷的这般厉害。” 小太子跳进来,站到顾衣身旁,仰头说:“本王长高了,如今都已经到你耳朵了。” “是是是。”顾衣敷衍点头。 她算是摸清小太子话中的套路了,自称“本王”,那便是心情十分的差,若是称“小王”,那便是心情愉悦。 如果喊她“主人”,要么就是特别开心,要么就是非常恼怒。 今日月光极好,屋里不用灯火,也是亮堂堂。顾衣借着月光,发现小太子的容貌更俊美了几分,皮肤又白又细,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太子的脸颊,手感果然极好。 小太子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皮肤这般好? “摸小王的脸做什么?”小太子抓住她的手,语气温柔。 顾衣想抽回手,却挣脱不得,她抬头撞入小太子的眼中,那眼睛亮晶晶的,比月光还要亮。 “你半夜闯入将军府,胆子未免太肥了些。你胳膊好些了?” “小伤,已然好了。小王进顾府怕什么,被捉住了,姨娘自然会救小王。” “你就不怕让别人知道一受凉就断气的太子殿下,其实拳脚功夫厉害的很?” 小太子笑道:“不怕。他们也得有本事看的见小王。” 顾衣回头看了眼依旧睡得不省人事的香草,明白了什么。 这小殿下也太厉害了,将军府都能下蒙汗药。 原着中并未交代清楚是谁害死了二皇子。顾衣大胆猜测:说不定二皇子的死,这位也脱不了干系。 顾衣谨慎了几分:“殿下找臣女有什么事?” 说到这儿,小太子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开始语言讥讽:“别人拿银子买宅子买田地,你倒好,用金砖买药铺,不,是用一箱金砖倒贴了别人一家药铺。” “是又如何?”顾衣戒备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还想把金砖要回去吧?你是太子殿下,救你一条命,难道不值一车金砖吗?还有你在这里吃吃喝喝,都是银子!” 小太子冷笑:“金砖本王可以送你,但你也不能拿本王送的金砖去养别的男人!” 顾衣听的莫名其妙。 “那个方太医还是命大,明天等他来给本王请平安脉,本王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顾衣皱眉,“关方太医什么事?” 小太子满腔怒气,却不见顾衣有丝毫心虚,反而还在保护方又晖。 若是换了别人敢这般做,哪里还有活路。可面前站着的是顾衣,他冲天的火气撒不出来,憋来憋去,最后倒憋成了委屈。 他放开顾衣,委委屈屈站在那里,不再说一个字。 顾衣见他撒手,跑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红木漆盒。打开,取出厚厚一叠卖身契。 她将卖身契交到小太子手中,说话也带着几分抱怨,“臣女费尽心思为你谋划,你还跑来莫名其妙指责臣女!” 小太子翻了翻手中的卖身契,都是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初秋买下的人,如今都送到慈心堂学本事了。不送金子,不送铺面,不跟人家交好,人家能让你的人进去成为药童、学徒?”顾衣嘟囔道,“还不是担心你在宫里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巴巴地给你养药童,好送到宫里伺候你。你倒好,不先问问臣女辛不辛苦,跑来一通指责!臣女虽然不及殿下尊贵,也可是有脾气的,殿下要想发火,还请去别处!” 小太子捏着卖身契,只觉得是捧着一份重若千金的真心。他欣喜若狂,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衣自己坐回床上生闷气。 过了许久,小太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扑倒床边,跪坐在脚踏上,抬头看着顾衣,眼睛亮的吓人。 “你怎么会对我这般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你还缺金子吗?我可以再送你金兔子、金蝴蝶,金山也成!” “要不,我把我自己送你吧?” “对对对,梁温的卖身契已经在你手上了。要不,我以温熙的名义,再给你签一个卖身契可好?” “主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要不,我把身子给你吧?” 顾衣忍无可忍,拍了他一巴掌:“滚!” 小太子手忙脚乱地把卖身契再次塞回红木漆盒中,他将漆盒抱在怀里,嬉皮笑脸道:“我可听主人话了,你让我滚,我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 这下连“小王”都不自称了。 太子出了顾府,侧门暗处有人在等他。 “殿下。”暗卫牵着马,陪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殿下怎么怒气冲冲进去,兴高采烈地出来?莫非……” 暗卫想到什么,捂住嘴,震惊:“莫非殿下占了顾姑娘便宜?” 太子给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姑娘还小。”他能对姑娘说点浑话,别人可不行。 “不小了。属下不是同您说了,陆府要来人了,明年开了春,顾姑娘就要嫁做人妇。”暗卫困惑,“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方太医,您倒是紧张兮兮的,陆家都要迎娶顾姑娘了,您却这般放心。” 太子紧紧抱着红木漆盒,回头看了眼顾府东厢房的方向,不屑摇头,“虽然姑娘是见一个爱一个,水性杨花,不知自爱。但这个陆恩,她绝不会嫁。” “殿下就这般肯定?” “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本王又怎会在顾府想和昌义伯府结亲之际,把陆恩迎入府。这半年,还真是多亏了我这个好哥哥,替本王把那些求亲的人都拒之门外。”太子遗憾道,“到了成亲这一步,这颗棋子就不能再用了,可惜。” 暗卫陪着他在皇城的大道上慢慢走着。 太子不知在想什么,一手抱着个盒子,一手背在身后,时不时仰望天空,偶尔还要低头思考人生。 暗卫在后面偷吃给太子准备的零嘴儿。 忽然间,太子转身,吓得暗卫将果脯的核也吞下了肚。 好在太子并没有看见他偷吃,而是兴冲冲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吓的跪地:“殿下尊贵之体,怎么能打自己?” “起来起来。”太子还在体会那个巴掌的滋味,他炫耀地说,“杨裕,刚才姑娘不但戳了本王的脸,还这样轻轻地拍了拍。本王甚是喜欢这样的力道!” “……”好轻哦!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明天会有双更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3章 娘家兄弟 (一更) 因为调查二皇子中毒一案,迟迟没有进展,顾争凌被皇帝当朝训斥。这个案子交给大理寺卿和刑部主审,顾争凌虽然被罚了半年俸禄,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回到家,还来不得歇下,任娇柔便哭哭啼啼找了上来。 薛氏一脸恼怒,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将她赶出去!就算天大的事,也要让老爷喘口气!” “胡闹!”顾争凌低声叱责薛氏,“任姑娘孤身投奔过来,你怎可让下人对她如此无礼?你这般,日后让她在府上如何立足?” 薛氏被他一骂,一双美目瞬间涌上湿意。她转过身,拿帕子抹泪:“好好好,是妾的不对。妾不该心疼老爷,让人拦了任姑娘。你们主子的事,妾一个下人胡乱掺和什么呢?老爷要是没什么吩咐,容妾告退,给您守夜去。” 说罢,抹泪就走。 顾争凌慌忙拽住她,“好端端地,与我置什么气?” 薛氏在他胸前砸了一拳:“老爷只惦记她无法在府里立足,您这次要是让她进来,妾的颜面何在,妾又该如何立足?这许多年,妾在这府里,不上不下,立足何其艰难,老爷可有心疼过?” 被薛氏这么一闹,顾争凌也不敢让任娇柔进来了。他和薛氏很快歇下,第二日趁着薛氏未醒,他早早去了书房,让人把任娇柔唤来。 任娇柔来时,双眼哭的红肿,应该是哭了一夜的缘故。进了门,便跪在地上默默哭泣,也不说话。 还是顾争凌再三追问,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伯父,您的养育之恩,娇柔叩谢。只是顾府,娇柔实在无颜继续待下去了。” “为何?” 娇柔又开始低声哭泣。 陪她来的黄婆子说:“我们姑娘不想嫁给昌义伯府的大公子,但若退了婚,就辜负了薛姨娘的美意。如此,哪还有脸面在府上住着?” 闻言,顾争凌脸色变得沉重。 任娇柔磕头道:“伯父,姨娘本是一片好意,想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娇柔身世孤零,万万不敢嫁去高门。” “这你不必担忧。对外,你是我的义女,有我在,昌义伯府不敢对你不好。” “可我家姑娘就是不想嫁到昌义伯府,昌义伯夫人并不喜我们家姑娘,嫁过去,我家姑娘岂不是要日日吃苦头?” 任娇柔忙叱责说:“放肆,你不要为我说话,再怎么不愿,还有姨娘的脸面在里面。姨娘已然答应了昌义伯夫人,怎好食言?” 她泪眼婆娑,柔柔弱弱拜下,对顾争凌道:“伯父,娇柔不敢高攀伯府,但也不想姨娘为难,毕竟姨娘和昌义伯夫人交好,食言怕是会断了交情。娇柔只求能剃了发,遁入佛门,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不要胡说。你是任弟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让你出家当姑子。”顾争凌道,“你若不愿意嫁,拒了便是。” 黄婆子道:“可我们姑娘几次求到姨娘头上,姨娘非说是姑娘自己愿意嫁,不肯退婚。分明是姨娘跟昌义伯夫人交好,昌义伯夫人来提亲,她又不舍得把顾姑娘嫁过去,就拿我们顶替顾姑娘。求老爷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等黄婆子说完了,任娇柔才泣道:“快别这般说姨娘,姨娘不让我退婚,自有她的道理。我本来就是孤女,承蒙府上大恩,替顾妹妹嫁人又如何?能报恩,是我的福分。” 顾争凌震怒。他一边命黄婆子扶任娇柔起来,一边让管事把薛氏给他叫到书房来。 管事听顾争凌声音不对,差了小厮去告知顾衣。 等顾衣赶来时,还未进门,就听见薛氏辩驳的声音。 “老爷,不是妾不答应娇柔退婚。若对方是小门小户,咱们顾府舍了脸又如何?可对方是昌义伯,那是有爵位的人家,既答应了又如何能无缘无故就退婚?” 有个婆子的声音,“薛姨娘说的好听,若是顾姑娘不愿意嫁,恐怕是皇家的太子,您也会退婚吧。到底还是我们家姑娘无依无靠,任人欺辱!” “你怎能如此说?”薛氏的声音也急促起来,“当初我可是问过你家姑娘,是娇柔说她愿意,我才应了这门婚事。她若不愿,我能逼她不成?” “薛姨娘次次拿这谎话打发我们,如今当着老爷的面,还敢这般说!我们姑娘哪里愿意了?每次索公子来,我们姑娘都避之不及,难道你觉得老爷看不出来?” 顾争凌想起在华丰寺时,任娇柔待索轩文确实不亲近。他又想起昨晚薛氏对任娇柔的态度,看薛氏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薛氏忙道:“她说愿意时,衣儿和丫头婆子们都听着,她们可作证。” “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 “你们……”薛氏哪里见过这般无赖的主仆,她被生生噎住,气的说不出来话。 顾衣推门进去,看了眼薛氏,却转过身,先扶着任娇柔坐下来。 “父亲,任姐姐不想嫁,不嫁便是,哪怕跟昌义伯府翻脸又如何,总不能委屈了任姐姐。” 顾争凌欣慰地看了顾衣一眼,“这次你还算懂事。” “女儿平日任性了些,难免要父亲和姨娘为我多操心。任姐姐温柔端庄,不像女儿总是闯祸,父亲就该多疼任姐姐一些。这次谁要让任姐姐嫁到昌义伯府,我第一个不答应。” 听顾衣这般说,任娇柔愣了,薛氏也愣了。 “好,很好,你们姐妹就该这般。” 顾衣又说:“说起来,这事还真是姨娘的不是。姨娘确实和魏氏交好,也确实是姨娘让任姐姐嫁给索大公子。” 薛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衣。 顾争凌看顾衣的目光逐渐柔和,他还以为顾衣会不辨是非地站在薛氏这边。 “我愚笨不堪,父亲和姨娘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昌义伯府,本是姨娘为我千挑万选找出来的。整个皇城,都不会再有比昌义伯府更干净的人家了。姨娘原本想让我低嫁,也正是看中了昌义伯府,才改了念头。” 这一点,顾争凌倒是知道,他点了点头。 “后来任姐姐一直缠绵病榻,姨娘私下劝我,说任姐姐实在可怜,要是所嫁非人,这样柔弱的身体必然受不了折磨。让我把这门好亲事让给任姐姐,我起初不愿,还闹过,但姨娘苦口婆心,我这才应了。能为任姐姐做些事,我迟些亏也无妨。” 顾争凌欣慰地拍了拍顾衣的肩膀:“乖女儿。” 黄婆子见顾衣以退为进,几句话就把顾争凌的脸色说的和缓了,忙要说话,顾衣却骤然变了脸色,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也不知道武将的女儿是吃什么长大的,黄婆子整个人被打的重重摔在地上,脑子像被一口大锅砸了,意识模糊,耳朵轰隆隆地响着。她挣扎着起身,吐出一口鲜血,里面夹杂着两颗黄牙。 “姨娘如此疼惜任姐姐,本来是长辈亲,晚辈敬,一家人和和睦睦。都怪这老婆子挑拨离间,哄我任姐姐着了她的道,这么好的婚事都要退!” 任娇柔哭道:“不是的,不怪黄妈妈……” “姐姐!”顾衣佯作焦急,“你当这婆子害姨娘呢?她是在害你!让你丢了这么好的婚事不说,婚事一退,你的闺阁名声呢,还要不要了?日后我爹爹就是舍了老脸,恐怕也没有高门大户敢要你了,你只能低嫁!” 顾争凌被顾衣的话点醒,他起身,绕过书桌,快步走到黄婆子跟前,一脚踹下。黄婆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断了气。 “这恶仆竟要害你,实在可恶。”顾争凌让人将黄婆子的尸首拉下去,不准埋,扔到荒郊野外喂狼。 任娇柔虽然早已不是刚出阳乐县时那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可她毕竟涉世未深,哪里见过一脚就将人踹没了的场面。 她吓到呆滞。 顾衣的脸色也骤然惨白。但她还提着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管这恶仆怎么样,任姐姐不想嫁,不嫁便是。再怎么样,都要让你过的称心如意。昌义伯府本就是姨娘的一片好心,还望任姐姐不要误会姨娘。” 顾争凌这才想起来还在地上跪着的薛氏,他忙将薛氏扶起,柔声安抚:“都是我的不是,误会你了。快坐下,吃口热茶。” 薛氏什么都没说,就着顾争凌的手闷声喝茶。 顾衣知道她自觉身份低下,不敢真同顾争凌翻脸,但顾衣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薛氏凭白受这么大的气。 “女儿怎么瞧着,姨娘精神不好。父亲,不如让姨娘搬到庄子养病吧。” 顾争凌哪里肯,“庄子怎么能养病?还是在府里好,我马上去请太医来,好好为你姨娘诊治。” 顾衣点头:“很该请个太医来。” 顾争凌见顾衣没有坚持带薛氏去庄子,松了口气,拿了手令给管事,“快去请太医。” 管事拿着手令走了。顾争凌抱着薛氏回房,顾衣看了眼还傻在原地的任娇柔,没说什么就走了。 “姑娘,姨娘受这么大委屈,您怎么不骂那狐狸精几句?”香草实在气极,对任娇柔直接骂“狐狸精”。 “骂她几句又能如何?我倒觉得我父亲最可恨,自己的女人不相信,反倒去相信一个外人?昌义伯府他自己也说过好的,怎么任娇柔哭两句,就成了不能嫁的虎狼窝?” “那姑娘怎么不为姨娘说话?” “我指责他一两句,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让他去惊动那一位。” 香草纳闷:“哪一位?” “那位人小脾气大,吃饱了就找事的小公子啊。” 太子的动作比顾衣想象中更快,顾争凌刚用了午膳,就有宫人带着一队禁军前来。 “奉旨请镇国将军入宫。” 顾争凌心中忐忑,他命人拿银子给宫人,宫人笑着退开了,不肯收下。 他更是惴惴,叫来顾衣叮嘱:“此次进宫,若我有事,不要乱了阵脚,安心在家等我回来。无论谁来说什么,都不要听。” 顾衣点头:“父亲放心。” “还有……”顾争凌又回头,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姨娘,帮我照顾好她。” 顾衣没接话。 顾争凌被禁军带走,薛氏吓坏了,派了人四处打听。直到第二日,张副将才送来消息。 “将军被关在宫里,消息封锁的很严,我得到的消息也不甚牢靠。姨娘和姑娘听听便是。” “你只管说。” “听说是牵扯到二皇子中毒案里了。刑部抓到一个疑犯,那人昨日吞毒自杀前,血书了‘镇国’二字。所以陛下才会把将军叫到宫里问话。不过清者自清,不是将军做的事,相信陛下很快就能还将军清白。” 只是写下“镇国”二字,不代表顾争凌就跟凶手是一伙的。 薛氏松口气。她相信顾争凌一定会没事。 “还有一个可靠的消息。”张副将带着便秘的表情说道,“听说关押将军的地方离东宫不远,太子出来散步,被将军一声低吼吓晕了。陛下虽然担心太子,但没指责将军。只是将军心有不安,在东宫外跪了一夜,给太子请罪。” 一时间,薛氏不知道该担心被声音就能吓晕的小太子,还是该心疼她跪了一夜的夫君。 顾衣看薛氏紧张兮兮的,暗中点拨她:“说起来,殿下说晕就晕,很像您传授给我的一些本事啊。” “快别说了。”薛氏用眼神止住顾衣的话,把屋里人都打发走了,才与顾衣说,“你的意思,殿下是装晕?” “多半是。”那个小太子狡猾的很。 “定然是管事去请太医,让外人知道咱们府里的事了。殿下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晕在老爷面前,分明是替我出气呢。我就知道,殿下是个知道报恩的好孩子。” 薛氏忍不住落泪,接着说:“殿下都要比你父亲更知道疼人些。我虽是个妾,是个下人,可也待你父亲一片真心,偌大的府邸,我都帮他操持着,他今日竟如此不分黑白,肆意糟蹋我的心。” 顾衣跪坐在罗汉榻上,轻轻给她捶着背。 “你要是能和殿下说上话,就告诉他别管了。我虽然卑贱,可要是任人欺负,也活不到今天。等你父亲回来,我自有法子收拾他。” 薛氏擦干眼泪,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一想到有你们两人可人疼的孩子,我心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扶我起来,我现在身子好多了,浑身有劲,我要去熬一锅浓浓的补汤。” “姨娘,熬了也没用,送不进宫里。” “我知道送不进去,我熬给陆恩喝的。你娘家兄弟这般硬气,日后陆恩少不了要在东宫门口跪着,得把他身体养的壮壮的才行。” 顾衣:“……呵呵,姨娘真有远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姨娘你清醒一点,谁要当娘家兄弟啊! 今天还有一更,大家睡前来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是要长大的孩子2瓶;疯狂么么哒~ 第34章 唇角 顾府这几日不太平。 顾争凌被禁军带走,皇城哗然,一时间有上门送安慰的,也有来看笑话的。 好在顾府只有顾衣一个正经主子,还是个小姑娘,挡了不少人的脚步。 那日拦顾衣马车的杨家母女带着好消息登门拜访了。 “我家老爷有幸在御前见了顾将军,说他没事,只是被陛下叫入宫中问话,陛下待将军十分客气,不但把将军安顿在偏殿,还日日赐宴。” 李氏握着顾衣的手,安慰她不要担心。 杨家大姑娘也笑着说:“顾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岂会因为恶徒一句话,便对他如何?妹妹大可放心。” 顾衣起身谢过了。 李氏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将话题引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我家那个不成才的,马上要回皇城了。到时候你若还未定亲,即便你父亲拿刀拦着门,我也要登门提亲!” “母亲,看你把妹妹都说害羞了。” 顾衣:“……”她没害羞,就是没想到李氏会这么惦记她,脸有些发热罢了。 杨家母亲走后,张副将又来了。他带了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晋王入宫替将军求情了。” 薛氏松了口气:“晋王身份贵重,想来在陛下面前说话一定有份量。” 顾衣却道:“他与父亲素无交情,怎么这次上赶着为父亲求情?父亲手握兵权,本就被帝王忌讳,晋王去求情,还不如不求。” 众人正在担心之际,外面大福疯了似的跑进来,跪地道:“姑娘,老爷回来了。” 众人忙迎出去。就见顾争凌还穿着离家时的衣裳,面色虽见憔悴,身体却无大碍,想来在宫里并未受到太多为难。 薛氏立刻吩咐小厮们烧水,伺候顾争凌梳洗。 顾争凌换上干净衣裳,低头看着瘦了一大圈的薛氏,心中泛疼:“家中辛苦你了。” “伺候老爷本来就是妾的本分。”薛氏依旧温柔如水。 顾争凌却听出她话里的心酸来,他低声说,“若不是我朝律法不许将妾扶正,我定然要抬你为正妻。” 薛氏跪下来给他穿鞋,低着头,顾争凌看不到薛氏的神色。 “真当了妻又如何,若是在老爷心里是个外人,那终究是个妾。” “还在气?”顾争凌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那日是我急躁了,你的为人,我不该不信。” 薛氏依偎在他怀里,软声道:“老爷若信我,妾此生再无所求。” 两人说了会体己话,顾争凌便让人把顾衣叫进来。 “你知道是谁助我出宫吗?” 顾衣道:“是晋王。父亲,晋王这个人深不可测,不要深交。” 原着中,她被逼着嫁给太子,也有晋王的缘故在。 别的皇子、亲王都是暗中拉拢,想赢得顾争凌的支持。只有晋王光明正大拉拢顾争凌,害的顾争凌被帝王猜疑,逼得顾争凌无路可走。 “晋王确实为我求情了,但改变陛下主意的,却并非晋王,而是太子殿下。” “太子?”顾衣讶异完,又自己想明白了,肯定是小太子替薛氏出了气,不准备再为难顾争凌。 顾衣问:“他怎么帮的您?” “他说让我再查二皇子中毒一案,十日为期,若是还查不出,我就是贼人同谋。” “……”这是帮? 原着中都没有交代出真正的凶手是谁,现在让顾争凌查,怎么查?要能查出来,顾争凌之前就查出来了。 而且她怀疑小太子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难道他要逼着顾争凌将他查出来? 顾争凌显然也没什么信心:“查案并非我特长。不过能出宫,起码主动权在我手上。十日之期,说不定会有么么际遇,能让我破了此案。” 顾衣点头:“我也会倾尽我的人脉,帮助父亲查案。” 她现在通过慈心堂,算是成功打入了大夫圈。中毒的案子,她或许还真能帮忙打听消息。 从书房出来,她直接去了慈心堂。正巧方太医当值回来,就在铺中。她询问二皇子所中何毒,方太医脸色骤变,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这才同她说话。 “一个姑娘家……” 顾衣打断他:“我最烦的便是这句话了。你与我相交的时间不算短了,难道还不知我脾性?” 方太医苦笑道:“你是生错女儿身了。也不知道你这般的人物,将来什么样的夫君,敢收下你?” 顾衣十分不屑。为何非要男人收下她?她可是有金砖满墙的人,将来收几个美男子养在后院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好,我便同你说说。”方太医正色道,“二皇子所中之毒名叫鞭衣,提取自鞭衣草的根部,毒性凶狠,甚至不需入口,只需皮肤沾染一点,便能夺人性命。这种毒不同于其它毒.药的是,服下它之后并不会立即发作,而是会在七日内,遇中毒之人激动时发作。毒发时,中毒之人上唇发紫,下唇乌黑,双目流血泪,疼痛异常。” 方太医叹气,接着说:“太医院只能查出二皇子中的么么毒,但要将七日内二皇子所用所食之物,全部查看一遍,从而确定二皇子如何中的毒,我们很难做到。” 二皇子在刑部还领了一个差事,每日都要出宫去刑部处理公文,一路上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多了,确实不好查清。 顾衣道:“如果我们不从二皇子身上查,直接查毒的来源呢?” “怎么查?”方太医觉得顾衣太天真了,“鞭衣草是官府严厉禁止种植的,若是哪个贼人要用,难不成还会光明正大地种或者买?” “鞭衣草总不能是谁想种便能种出来的吧?” “当然不能。鞭衣草喜极寒,非得是北疆高山之地才可生长。在皇城,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未必能养活它。” “那若是被制成毒药,又能存放多久?” “最多三个月。” 顾衣辞别方太医,让人给顾争凌送了个信——查查三个月内去往北疆的人都有谁? 北疆偏远,路程起码月余,一般人不会往北疆走。到了边关之地,为防奸细入城都要查户牒,且在户牒上留下标记。每隔一段时间,边关各城会将入城之人的名单送到皇城备查。 顾争凌听小厮高声说完顾衣的意思,笑着摇头,顾衣能想到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但这两年边疆没有战事,各城的入城名单便送的不像以往那般准时。三个月之内的入城记录,皇城还未收到。 他正要让小厮转达顾衣不必再操心此事,却见小厮手腕一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入夜。 顾衣早早便打发丫头婆子们各自回房歇息,她倚在罗汉榻上,随意翻着一本书。屋里不甚明亮,她也懒得动弹,就着月光吃力地瞧书上的字。 桌上烛火忽的一跳,屋里登时亮堂许多。 “你的眼睛是不打算要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衣乐得把书一扔,招手叫站在烛火旁的少年过来:“来榻上坐,臣女有话想问殿下。” 少年却十分矜持:“男女授受不亲,主人还是不要为难本王了。” 本王?顾衣皱眉:“臣女又哪里得罪殿下了?” 小太子冷哼一声,负手背身而站,月光将他的影子照映地十分高大。 顾衣又唤了他一声,小太子还是一动不动。顾衣摸不着头脑,干脆不理他,捡起来书继续看。 不一会,她忽然听见有人在罗汉榻前重重咳了一声,抬头,就见小太子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桌子前,悄悄走到了罗汉榻前,此刻仍旧是一脸高傲冷淡。 顾衣抿嘴笑了下,继续低头看书。 果然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有个人灰溜溜上了罗汉榻。 “咳——”小太子绷着脸咳嗽。 顾衣见好就收,给小太子倒了杯茶:“夜风寒凉,先吃杯茶暖暖肚子吧。” 小太子矜傲地吃了口茶,仍旧不悦:“茶水可暖肚,可心又该用什么暖?” 顾衣今日没么么耐心:“有屁就放,有话直说!” “……” 居然这般同他说话!小太子神色差点绷不住,他震惊,迟疑,最后又变成妥协,简明扼要地提醒,“方太医。” 顾衣还是不明白:“他又怎么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窗紧闭,是何居心?该死,本王定然要杀了他!” 顾衣哭笑不得:“殿下想多了。人家方太医觉得臣女粗鲁胆大,他更喜欢任姑娘那种娇弱文静的女子。” 她解释一番,谁知太子听了更是震怒:“他眼睛瞎了?你这般好,他竟然会不喜欢?该死,本王一定要砍了他的头!” “……” 喜欢不对,不喜欢也不对,方太医真的难。 顾衣果断转移话题:“殿下让臣女父亲查二皇子中毒一案,何其艰难。十日之后,若查不出,该怎么办?” “查不出正好。你父亲,本王很不喜欢。” “别闹,好歹你也是叫过‘爹’的。”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正戳中小太子的痛处。他一口气将茶水喝干,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顾衣道:“臣女今日找方太医就是为了查案。殿下要是有么么线索,帮帮臣女吧?” 她拽住小太子的衣角,摇啊摇。 小太子被她摇的心猿意马,两颊都爬上了红晕,“怕了你了。可以给你一个提示,笔墨伺候。” 顾衣笑着将纸张铺开,笔递给他。他写时,顾衣下了榻,光着脚跑到桌前,也提笔写字。 “臣女也有一个线索,殿下帮忙瞧瞧是与不是?” 两人停笔,同时将纸举起,就见两人十分默契,都写了一个字——冰。 前往边疆各城会在户牒留下标记,他们知道,贼人又如何不知。这种毒药,沾了便活不成,想来也无法托人带回。 所以在皇城种鞭衣草,才是最好的方式。 顾争凌之前根本没往这一点上想过,太医跟他说,皇城即便最冷的天,也养不活鞭衣草。 但顾衣却在信中提醒他,贼人可以准备大量的冰,来制造严寒环境。 想不到两人竟然如此心有灵犀,小太子的神色仿若冰山融化成春水,笑意藏也藏不住。 “现在还不到寒冬,往前推三个月,都未曾冷到结冰的地步。虽然说达官贵族家中都会藏冰,可冰窖不大,勉强到夏天供主子们凉爽。想要种植鞭衣草,根本不够。贼人必定会大量买冰,只要去查一查,谁近来去冰铺买过冰,就知道贼人到底是谁了。” 顾衣分析完,颇为得意:“想不到我顾衣在破案方面还是一个奇才。” 小太子宠溺地看着她,“是是是,以后小王就封你一个大理寺卿当当。” “不嫌弃我是女儿家?” “女儿家也会出英雄,男儿也多的是狗熊。” 顾衣听了,心中甚慰。她穿到书中后,只有小太子一人并未因为她是个女儿家,就对她诸多限制。 她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厉声道:“殿下,容臣女冒犯了。” 小太子疑惑,被她一把揪住衣襟。 “你告诉我,二皇子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小太子一言不发,脸色发黑。 她又将人拉近一些,表情故作凶狠:“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主人?现在我命令你,与我说实话!” 她可不想查来查去,最后查到小太子的头上。 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一拳的距离,过近的距离容易给对方压迫感。顾衣要的就是这种压迫感。 小太子可能许久未见过这么凶的她,目光有些闪烁。 顾衣敏锐地察觉到,小太子还屏住了呼吸。 压迫成功了? 顾衣等着听结果,却见小太子闪烁的目光,忽然发亮,之后便是猛然凑近,在顾衣唇角吧唧亲了一口。 她根本躲闪不了,就这样被亲了唇角。 “!”顾衣推开小太子,眼睛都睁圆了。 “你敢亲我?我叫你声殿下,你还真把我当臣女欺负了?”顾衣将歪倒在榻上的小太子一把揪过来,还要再骂,却在看见小太子的面容时,脸色瞬间惨白。 小太子双目紧闭,流下两行血泪,上唇青紫,下唇乌黑,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顾衣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小太子猛然抬头,吐出一口鲜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多好的机会,居然亲偏了! 大意了,亲完太激动导致毒发! 昨天太抱歉了,二更没码完就被工作肆意折磨,到现在饭都只吃了一顿,打工人太难了! 我会补更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不小心的西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ai、我想冬眠不想学习5瓶;鞠躬感谢~ 第35章 媒婆 小太子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 顾衣抱着他,焦急无措,一声声唤他:“殿下,殿下,温熙,温熙,梁温,梁温,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她不敢挪动小太子,小心翼翼地撑着小太子的身体,努力用一只手将窗户开的更大些。 她用力喊人,张开嘴却发现她太过焦急,以至于声音发出来像蚊蚁嗡声那般小。 “来人啊,香草,香雪,有谁在?”她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清醒不少,她终于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然而不管她怎么喊,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出来应声。 不用想,小太子又给大家吹了迷.药。 她将小太子轻轻放下,顾不上穿鞋就往外跑,衣角却被拉住。 惊喜回头,果然见小太子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皮未完全撑开,但比方才气息都差点断掉好太多了。 顾衣刚才焦急、恐惧,反倒撑着一口气,现在看见小太子的脸色一点点红润起来,她却忽然忍不住,泪如雨下。 “别……哭……”小太子挣扎着要坐起来,顾衣急忙上前,他费力抬手,想要替顾衣擦干眼泪,但手到底是没举起来。 “你吓死我了,我去喊人,给你叫大夫。” 顾衣要走,小太子却仍拉着她的衣角不放。 “水……” “好,好!”顾衣忙倒了杯水,喂他一点点喝了。 只一杯水,小太子的唇色便恢复了许多。 梁温的目光又落到了点心上,顾衣心领神会,把一盘点心都端过来,放在榻上,拿起一块栗子糕喂到小太子嘴边。 小太子却不吃,目光落在杏仁酥上。 顾衣:“……” 小屁孩,都快死了,还挑食! 她喂小太子吃了半盘子的糕点,小太子终于有力气贫嘴了。 “小王今日也算为主人舍身了。” 顾衣莫名其妙。 小太子看了眼她的唇角,喉咙上下翻滚,他斥责顾衣说:“竟敢勾引本王!” “如此大胆!该当重惩!” “本王死给你看!让你痛失夫君!” 顾衣被他气的一噎,随后又破涕为笑,在小太子胳膊上狠狠一拧:“还贫嘴!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这种小毒要不了本王性命。” 顾衣蹙眉,拿帕子擦小太子脸上的血泪,“这还是小毒?你中的可是鞭衣,剧毒!” “本王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你待本王缓一会,毒性可自解。” “还是叫大夫来瞧瞧吧。” “不必,也不可。我太子的身份太过累赘,不要害了顾府。” “怕什么!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你不必担忧。” 小太子摇头道:“顾将军心有牵挂,不愿卷入朝堂斗争,遇事谨小慎微,以至畏手畏脚,不会为了救小王就让人胡乱猜疑他。” 这话说的不假。顾争凌怕东怕西的性格,顾衣也十分无语。 “只要我不再受刺.激,最多两个时辰,便可解毒。” 顾衣刚要点头,就听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而且已经到了门前。 “姑娘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死了不成,怎么一个来应门的都没有,守夜的人呢?” “姨娘勿恼。姑娘院儿里规矩一向松。等天亮了,我好好给她们松松筋。” 顾衣慌道:“姨娘来了。” 小太子拉过大红鸳鸯锦被,将自己蒙上,不想让薛氏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再为他忧心。 顾衣瞬间会意,也立马钻进被子里,借此掩盖被子拱起的问题。 薛氏推门进来,见顾衣没在床上躺着,反而在罗汉踏上坐着,身上还盖着今日刚刚请人绣的嫁妆锦被。 “你院里的奴仆一个个都该打,主子的灯都还没熄,他们却去睡了。” 顾衣笑道:“是我让他们去睡的,姨娘可别恼她们。” “小丫头,你可惯着他们吧。等你嫁到陆家,再这样下去,谁还把你这个主母放在眼中。” 薛氏的音刚落,顾衣就感觉她的脚底被人轻轻挠了挠。她受不住痒,差点笑出声。 “被子上怎么会有血?”薛氏走近了,就瞧见被子上好一大团血迹。 “哦,是、是我葵水来了。” 薛氏迟疑:“来这么多?还弄到你嫁妆上了,就让你瞧一瞧花样,怎么也不收起来?” “嗯。”顾衣转移话题,“姨娘这么晚过来是?” “是这样。”薛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高兴道,“刚刚接到亲家的消息,说已经到了皇城外,明天城门一开,他们就到了。路上他们遇到一位得道高僧,为陆恩测了一卦,说是成亲要趁早。否则就会遇到特别大的阻碍,亲事准黄。” 顾衣心道,必然得黄啊。 “那位得道高僧还给了破解的法子,就是明日先让你们拜了天地,算是请诸神佛见证你们也是夫妻了,让人无法再拆散你们。” 顾衣惊了:“这怎么行?就不能先定亲吗?天地一拜,我不就真成他媳妇了?” 她说完,就觉得被中之人猛然抽搐,随即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她脚边淌开。 “……” 完了,一句拜天地,又把那位刺.激到了。 女主窝囊废呀,都努力了这么久,还没把陆恩拿下。 “定亲不作数的,还是拜了天地更郑重些。神明认可,两家长辈认可,你们这婚事就算成了。待明年陆恩考中进士,就让他风风光光迎你过门。”薛氏摊开手,“快把玉佩给我,那里面都是你的嫁妆,我得一一对过,列了单子,才好交给亲家。” 顾衣担心小太子,想打发薛氏快些走,就把手伸进被中,摸到小太子胸前,一把扯下玉佩,交给薛氏。 她请薛氏离开的话还未说出口,小太子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她的脚腕上。 “……”吐两口了,不会死了吧? 薛氏拿着玉佩十分欣慰:“还是我们家姑娘命好,被人抢了个伯府的嫡子,就来个首辅的孙子。最厉害的还给自己捡了个娘家兄弟,竟是个太子殿下。日后陆恩要是敢欺负你这个太子的姐姐,殿下岂能容他?” 应该是“娘家兄弟”这个词又惹小太子激动了,又是一口鲜血被送出来。 顾衣担心,小太子马上就要血尽身亡了。 “姨娘快走吧,那么多嫁妆要对,没时间耽搁了。” “好,我走。”薛氏笑眯眯拍拍大红鸳鸯锦被,“我立马去对还不行吗?陆太太!” 顾衣:“!” 噗 随着一阵抽搐,锦被滑落,小太子的三窍流血的脑袋露了出来。 灯光不甚明亮,薛氏辨认了一会,才失声瘫坐在地上。 东厢房。 先生已经回房歇下,陆恩还在苦读,有个小厮跑过来,在门外磕头说:“公子大喜。” “说。” “陆家长辈明日就要进城,说是路上遇到一位得道高僧,要将公子和姑娘的婚事提前。” 陆恩已经收到消息,心下欢喜,点了点头。 那小厮又说:“姨娘让小的来传说,还请姑爷吃了补汤,早些歇息,明日可有的忙呢。” 小厮侧过身,后面的丫头就将手中的补汤放到了书案上。 陆恩疑惑地看了眼那丫头,平日里,薛氏嫌弃丫头们办事不牢靠,不是让顾衣亲自送汤来,就是让身边得脸的婆子送,偶然让丫头来,也必定是一等丫头送,这个丫头倒是瞧着面生得很。 “公子趁热吃。”小厮见陆恩犹豫,便说,“姨娘还要出门去理嫁妆单子,吩咐小的一定要看着公子吃完,向她回禀,她才放心出门。” 顾府东侧门传来喧哗人声,灯盏将那一片天空照亮。 姑娘们晚上不会出门,顾争凌会走大门,那便是薛氏要出门了。 看来小厮没有骗他,陆恩放下心,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陆恩猜的不错,薛氏是要出门。但却不是按照原计划去庄子清点嫁妆,而是以此为借口,找大夫医治小太子。 也是小太子命大,当晚方又晖正好在慈心堂熬夜看账本,就被顾衣抓去给马车里的人瞧病。 当他瞧见马车里半死不活的人是谁,吓得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大福收到顾衣示意,一把将他拎上去。 “疯了!你果然是个疯子!”方又晖吓得舌头都打颤,他见小太子没有意识,低声说顾衣,“他可是储君。要是死在这里,整条街怕是都要给他陪葬。” 顾衣道:“那你就别让他死。” “他中的是鞭衣,无药可解!” “我不管,我不许他死。” 方又晖也不敢让小太子断气,他从怀中拿出银针,封了小太子的几个穴道。 这并不能解小太子的毒,只能帮助他延缓毒入心脏的时间。 “你去多拿点解毒的药给他吃。” “没有解鞭衣的药。” “无所谓,什么药能解毒,你就通通拿过来!我就不信,没有一种药能借鞭衣的毒。” “不……不可……”小太子终于醒了,抓着顾衣的衣袖,“药……难喝……” 顾衣喜极而泣,只要小太子醒了,就不会有事了。 “你吐了好多血,我以为你要死了。”顾衣抹泪。 小太子努力勾起嘴角:“想的美……我……死了,你就没有……娘家兄弟这个……靠山了……” 顾衣:“!”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记仇! “是不是……”小太子说话时,还往外吐血,但他还是不依不饶,“是不是……陆太太……” “!” 小太子收拾了顾衣,又看向哭的双眼红肿的薛氏,“姨娘,你再说……一次……我是顾衣……的什么?” 他一直以为起码薛氏是将他当作姑爷养的。他写了那么多篇文章给薛氏啊! “娘家……”薛氏看见顾衣拼命给她使眼色,她十分纳闷,不明白顾衣具体的意思,但她知道了“娘家兄弟”这四个字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她犹豫了下,试探:“媒婆?” 顾衣捂住了眼睛。 给小太子留条活路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晚安 第36章 夫君 小太子总算在天亮之前保住了性命,顾衣一口气给他灌了十几碗解毒的药,吓得方又晖直呼“太子没被鞭衣毒死,也要被你毒死了”。 不过小太子十分争气,不但醒了过来,身体还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在恢复正常。 只是鞭衣的余毒还留在体内。 小太子接连在顾衣和薛氏这里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他心下悲愤,睁开眼看看顾衣。 嗯,这个不敢惹。 再看看薛氏。 嗯,这个不能惹。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方又晖身上,恨滋滋道:“本王定要砍了你的脑袋。” 莫名成了出气筒的方又晖,无比委屈。 顾衣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小太子吃疼,老实了,闭上眼装死。 “方太医,今晚多谢你了。只是今晚之事,还要烦劳你一句话都不要说出去。”顾衣叮嘱方又晖。 “这个自然,我可什么都没瞧见,今晚就是睡了一觉而已。”方又晖偷瞄小太子,强调,“我一定比死人还要守口如瓶。” 顾衣失笑,她拿手戳小太子的脸:“方太医可是我的朋友,不许你欺负他。” 方又晖见顾衣居然敢戳小太子的脸,且小太子还一副“我虽然有气,但我能憋着”的忍气吞声脸,他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们先出去,容本王喘口气。” 因为不敢挪动小太子,所以他们还在马车上。不过马车进了慈心堂的后院,几个跟着来的忠仆则在店里休息,隐秘性还算好。 小太子开口赶人,方又晖立马下车磕了个头,溜了。顾衣扶着腿软的薛氏到二楼休息。 他们刚走,便有一道身影钻入车内。 “陆恩这颗棋子留不得了。你找几个人,把他从顾府拖出去,等明日过了,再放他回来。然后,就该下索轩武这步棋了。” “殿下。”暗卫道,“陆恩出事了。” 小太子看过去。 “陆恩被人下了药,此刻搂着美人,睡的正香。” 小太子乐了,“谁,这么惦记本王这大哥哥?天助我也,明日一早就把索轩武送过去,让顾府好生热闹一番。” “是。” “你让红十一她们盯紧姨娘,本王要把那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她的所有嫁妆都搬空!” 暗卫小声提醒:“哪有动媳妇嫁妆的男人?” 小太子咬牙切齿:“再不搬空,本王连人都做不成了!” “……” 顾衣搀扶薛氏上了二楼,方又晖悄悄跟上来,在门外低声同她二人说话。 “姑奶奶,您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你可知道,自从这位回宫,我们太医院都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他身子骨极差,受个凉吹个风都能要了他的小命。你同他待着,是全族的脑袋都不打算要了吗?” 顾衣问:“他的身子那么差?” “是啊,不然又怎么会被送出宫养病?他可是嫡皇子,若是没病,这会早开始处理国事了,还有其他皇子什么事。不过说来也怪,平日里一点小问题都能要了他的命,怎么鞭衣这种剧毒,他却能自己扛过来?” “别想了。”顾衣怕方又晖摸清小太子的底细,赶紧打断他的思路。 方又晖道:“我也不问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今夜之事我会忘的干干净净,你们先休息吧。” “多谢。” 顾衣从门口走回桌前,倒了杯茶给薛氏。这间屋子平时用来招待贵客,很少有人来,桌上的茶水不但冰凉,且还不知放了几日,饶是如此,薛氏还是一口气吃了三四杯。 她定了定心神,开口:“殿下是不是喜欢你?” “您看出来了?” “我刚想明白。这孩子才几岁,怎么能……”薛氏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惊到了,她使劲揉着帕子,“我瞧着他个头长了不少,都快追上你了,他该不会不是八岁小儿吧?” “他与我同岁。” 薛氏惊呼:“怪不得!” “姨娘,对不住,我瞒着您。” “无妨。只是你该同我讲明,太子待你是这般意思。” 顾衣挠头:“说了也没用,您和父亲不是都不愿让我高嫁吗?” “你不懂。”薛氏柔声说,“男人身份高低,并不能决定女人过的如何。” 他们想让顾衣低嫁,不过也是想要多层保障。 薛氏接着说:“若是你的夫君疼你,爱你,敬你,无论他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你都能过的顺心如意。” “我瞧着,小太子满眼都是你啊。” 顾衣沉默。 她其实有些动摇了。 她不想走原着剧情,但也必须要承认,她牵挂着小太子。 今晚看着小太子吐血,她的心都要碎成渣了。 “不过,跟顾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陆恩那孩子也满眼是你,嫁到陆家去,比嫁到宫里要好得多。” 薛氏又吃了一口凉茶,叹息:“只可怜殿下了,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在宫里都被养成了什么样!” 她们说了会话,小太子突然推门进来,虽然走路还需要扶着墙,但脸色基本已经恢复如常了。 薛氏拉着顾衣就要拜,让小太子给扶住了。 “姨娘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还是姨娘跟前的梁温。” 在顾衣面前,小太子还时不时端着架子,那是情趣。在薛氏面前,他只当自己是晚辈。 薛氏拉着他的手,不住抹泪:“好孩子。” “姨娘,听说前几日你病了,身体可大好了?” “托殿下的福,好了。” “姨娘若是在顾府有不顺心的时候,可以到我身边来。父皇要为我建太子府,以筹备我的婚事,我母后不在身边,府上也没个长辈操持,姨娘若是能来帮我,我感激不尽。” 薛氏还未说话,顾衣便拍手叫好:“姨娘去你府上养着最好,气死我爹!” “胡闹!”薛氏呵斥顾衣。她走了,谁护着顾衣?谁把顾府值钱的物件全部偷偷塞给顾衣? 顾衣心不在后院,她一走,顾府恐怕就要成了任娇柔的囊中之物了。 “我要回宫了。”再不回去,宫里便要大乱了,小太子笑眯眯祝福顾衣,“天一亮姐姐就要结婚了,弟弟在这里祝福姐姐心想事成,与如意郎君恩爱白首。” 顾衣:“……”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一听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顾衣就盼着没好事呢,她可不想嫁给陆恩。 等小太子走了,天差不多也亮了。薛氏和顾衣来不及去庄子,直接回府。 顾衣回去便被丫头婆子们围着打扮,香草服侍她穿嫁衣时,她却不肯。 “急什么,陆家的长辈入城了?” 香草笑道:“若是赶着最早的一波进来,现在应该快到府门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婆子说:“姨娘让我来告诉姑娘,说陆家长辈已经进府,老爷陪着说话。叫姑娘赶紧收拾,一定要赶在辰时拜了堂。说是陆家长辈有话,若是在辰时前拜堂,对陆公子的仕途也有利。” “好,知道了。”顾衣嘴上应下,却还是不肯穿嫁衣。 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有个小丫头跑进来,急声说:“姑娘,不好了。陆公子昨夜和人好上了,被陆家长辈抓个正着。这会儿,陆家的大太太要命人打死陆公子呢。” 怪不得小太子松口放她回来,怕是知道陆恩有这一出。 “他跟谁好了?”任娇柔? “是门房老四的闺女香河,原来在厨子当粗使丫头的。” 顾衣对香河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是个五官端正的少女,不过因为常年做粗活,虎背熊腰,体态极差。 顾衣诧异:“这两人怎么好上了?” “谁知道呢,平日里也没见两人接触过。老爷身边的人说,大家在外面喊门不应,推门进去,就见两人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香河的……”丫头有些不好意思,“香河的腿还挂在陆公子的腰上。” 这画面还真是有些香艳。 顾衣回想原着剧情,陆恩确实曾来府上提亲,不过早早便被薛氏拒了。薛氏觉得顾衣没读过几本书,怕日后被夫君嫌弃,所有读书人家薛氏都给拒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原着。 顾衣也不知道,陆恩怎么就和一个粗使丫头好上了,后来又是怎么处理的? 她好奇心起,要过去瞧瞧。 婆子们死命的地拉着她,“我的姑娘诶,这事是你一个未出门的姑娘能看的?就是听一听,也脏了您的耳朵。” “我就去瞧一眼,偷偷地看,这有什么?” 顾衣执意要去,薛氏那边早料到她会坐不住,派了几个婆子过来锁门。 “姑娘别瞧了,姨娘说了,陆恩出了这档子事,便与咱们顾家没关系了!” 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新郎官睡了新娘子的丫头,这不是打新娘子的脸吗? 顾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顾衣出不去,就派香草去打听情况。过了一个多时辰,顾衣都等的不耐烦了,香草才气鼓鼓回来。 “老爷把陆家的婚事退了。陆家几位长辈,把陆公子打了个半死,我没瞧见那位大太太,听说在东厢房就被气晕了!” 香草接着说:“陆公子一口咬定与香河并无私情,他昨晚困得厉害,书都没念完,便回房睡了。再睁眼,就是被长辈喊醒的时候,至于身边躺着个人,他完全不知情。” 顾衣心想,此时陆恩还是个君子,这事儿办成是被人设计了,不是任娇柔,就是小太子干的。 她现在都有一丢丢可怜男主了。 “陆家最重诗书礼仪,既然香河失.身给了陆公子,陆家长辈便要走了香河的身契,要她给陆公子做通房。” 房中一个婆子叹道:“陆家来时,以定亲礼的名义,抬了不少东西。这一下又要原路抬回去,怕是陆家的面子都要丢光了。听说索家的二公子今日也来了,他可是个大嘴巴!” “才不是呢。”香草越说越气,“本来是要这般,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人家任姑娘蒙着面纱跑出来说,她相信陆公子的为人,说陆公子必然是被人算计了。还说我们姑娘不愿意嫁,她愿意在辰时前与陆公子拜堂成亲,不让陆家颜面尽失,也为陆公子仕途助力。” 顾衣刚想赞一句,任娇柔这一招玩的漂亮,旁边的婆子们却都骂了起来。 “哪有姑娘家这般上赶着嫁人的?” “这样污秽的事,正经人家的姑娘躲都来不及,她竟然直接冲出去了。” “我早瞧见她惦记陆公子呢!果然按耐不住了!” 香草气愤道:“我们身为奴仆,没读过书,没受过礼仪熏陶,也知她这般做不好,完全不在意顾家的脸面,不顾家中姐妹的清誉!那些陆家长辈,都是书堆里泡大的,却称赞任姑娘懂事乖巧,顾全大局。呸,我瞧着他们读书人的礼仪,才是最虚伪的!” 顾衣记得原着中男女主确实有一次仓促成亲的剧情。 她问:“陆家长辈同意了?” “陆家巴不得呢,倒是老爷不愿意。可任姑娘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不嫁陆公子,哪儿还有名声可言?老爷只能点头。” 剧情对上了。 她记得陆恩后来逃走了,女主也由此开启了漫漫追夫路。 用过午膳,顾衣还被关着不许出门,任娇柔却主动来拜访她。 “妹妹,我与陆公子成亲的事,你可知道了?” 顾衣点头。 任娇柔流下两行清泪,楚楚动人道:“伯父不想你嫁给还未过门房中已有人的夫君。可两家聘礼嫁妆都已备好,若是亲事取消,两家颜面都有损,不如我受些委屈,替你嫁了,成全两家的交情。” 香草听的直跺脚。她没想到任娇柔脸皮如此之厚! 顾衣却半点都不恼,“那我真的要谢谢你了。” “妹妹客气。” “我若是你……”顾衣挑眉,“这会儿一定不乱逛,好好守着自己的夫君,以免他跑了。” “妹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已然拜堂,我就是他的妻子,他能跑哪去?” 顾衣摊手:“那谁知道!” 任娇柔看不到顾衣失落,也没了炫耀的兴致,起身走了。 到了未时,婆子过来回禀说,陆恩跑了。任娇柔受的刺.激太大,晕了过去。 顾衣这边收到消息,小太子那边知道这事不比她晚多少。 “跑了?”小太子啃了口鸡爪,“派人找找,他还带着伤,别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暗卫应下。 小太子贱兮兮问:“姑娘知道这事后,是伤心啊,还是高兴?” “殿下,您都是娘家兄弟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小太子气的踹了他一脚。 “难道不是?根本就没有顾家长辈认可您!”暗卫豁出去了,不怕死道,“一个陆家倒下,千千万万个陆家站起来!大将军的女儿,还怕没有人上门求亲吗?” 小太子上下打量他,目光不善。 暗卫说完就后悔了,低着头等待发落。 “对,不能让人上门提亲,姑娘的婚事本王得完全握在手中才放心。”太子轻笑,“该你上场了,杨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濯濯猫的10瓶营养液~爱你! 第37章 心意相通 因为陆恩的事,薛氏气病了,两三日都吃不下东西。 顾争凌偏又为二皇子一案分不开身,薛氏不许仆从告诉他,也不许他们告诉顾衣,自己躲起来养病。 顾衣知道已经是第三天了。薛氏已然病得起不来身,好在意识清醒。 “姨娘这是做什么,要不是你房里那个新来的丫头目光闪躲,让我看出了异常,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顾衣吩咐人去请方家一派的太医,方又晖当值回来,正巧遇上顾府的小厮,便跟着来了。 他给薛氏细细瞧了:“没有大碍,吃些东西就能自己缓过来。说到底,还是心病,姨娘要自己想开些才好。” 顾府与陆家定亲的事,方又晖也有耳闻。看薛氏这般情形,估计这亲事黄了。 丫头们早炖好了鸡汤,方又晖瞧了,直摆手:“不必给她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就拿黄米慢慢熬的浓稠了,先喂她吃上半碗就行。她身子弱,不禁补,以后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丫头们自去熬粥,顾衣亲自送方又晖出门。走出小院,方又晖看了眼顾衣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还没说话,顾衣已然会意,让丫头婆子们都退到几丈外。 方又晖在心中赞了一声聪慧,暗暗为陆恩可惜。 “我今日差点掉了脑袋,宫里出大事了!” 顾衣脱口便问:“是太子出事了?” “正是。顾将军昨晚抓了害二皇子的人,还搜出了鞭衣草。陛下把张贵妃软禁了,听说是她的弟弟张国舅所为。具体内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张贵妃是陛下最爱的宠妾,她能被软禁,想来这事顾将军已经查清楚了。” 顾衣听他说了半天,也没提到小太子,她急了:“所以这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二皇子的死,并不足以让陛下狠心处置张贵妃。” 顾衣恍悟:“所以太子也毒发了。” “是。” 知道小太子自愈能力强,顾衣倒也不那么担心。她就是不明白:“陛下难道会因为一个不得宠的太子,就去处理张贵妃?” “再不得宠,也是国之储君。毒害太子,与刺杀陛下同罪。就算陛下想护张贵妃,大臣们也不会允许。” 顾衣点头。 方又晖又说:“我原来只把他当作一个会死在储君之位的人,现在看来,其他皇子未必斗得过他。” 那是自然,小太子将来确实干掉了兄弟叔长,登上帝位。 “我看你与殿下亲密无双,麻烦你转告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方家愿意效劳。” 顾衣乐坏了。果然人都会追随强者。小太子能有方家扶持,等于掌握了半个太医院。 其实不只顾衣想的这个原因。方又晖已经知道太子的秘密,他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投靠太子,要么除去太子。 显然,太子这般厉害,他惹不起,只能投靠。 送走方又晖,她回到屋里继续开导薛氏,可无论她怎么说,薛氏都咽不下这口气。米粥熬好了,薛氏也神情恹恹,只吃了一口,还吐了出来。 丫头们收拾薛氏吐出来的米粥时,不小心将床边矮几上的信弄脏了。 新来的那个丫头将信都抖落开,拿布巾小心吸着水,“索二公子再三吩咐,一定要给姨娘瞧这封信的,叫我弄脏了可怎么好?” “索轩武写的信?” “是,陆公子与任姑娘成亲那日,索二公子受母命来府中送东西,正撞上这出闹剧。他一直想同老爷和姨娘说什么,在外院等到了午后呢。可惜老爷忙着处理陆家的事,姨娘又气晕了,他等不了了,这才写了信交给我们,让我们转告姨娘务必要看这封信。” 顾衣伸手:“把信给我,我读给姨娘听。” 丫头忙把信交给顾衣。好在信只是脏了个边角,不影响里面的内容。她一目十行瞧过去,脸色骤变。 薛氏见顾衣神色不对,抓住她的手,轻声问:“何事?” “他在信中说,任娇柔原来的两个丫头,被人害死了。他去调查这事,还被凶手抓起来打了一顿。” 薛氏移开目光,无所谓道:“两个背主的丫头,死便死了。” “他说他见那凶手身上配着铃铛。” 薛氏猛然睁大眼,铃铛?陆恩总爱在香囊下悬挂铃铛,走路叮叮当当的,十分讨喜。 面对薛氏询问的目光,顾衣点了点头,“索轩武非常肯定就是陆恩。他说虽然那铃铛样子寻常,可他当时被打趴下,看见有一个铃铛里面有一处金斑。那日陆恩的铃铛就扔在地上,正好让他看见了金斑。他还说,打他的人,与陆恩的身形一致。” 顾衣有些疑惑,所以拔舌一事,是她误会了小太子? “扶我起来。”震惊过后,薛氏长长地吐了口闷气,像是要把晦气都吐出去。她坐好后,就让丫头把米粥重新端来,她自己拿着勺子颤颤巍巍吃了半碗。 顾衣看她仿佛活了过来,很是不解。 薛氏吃饱了,这才笑眯眯道:“我还不是替你惋惜陆恩,才气成这般。” 陆恩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薛氏定然不会把顾衣嫁给他,但一个污点,只能让薛氏呕个半死。若是再加上两条人命,薛氏就只有庆幸了。 还好,没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 “我还气了娇柔两日,这么看来,倒霉的是她。”薛氏让人去花房搬两盆娇嫩的花,送到任娇柔房间,“她在府上住的日子不多了,嫁到陆府,还不知道会过什么日子。咱们就可怜可怜她!” 薛氏嘴上说着可怜,眉眼却还带着笑。 这是任娇柔第二次抢顾衣的亲事了,哪怕是不好的亲事,薛氏也绝不允许任娇柔同顾衣争! 她心中郁气散尽,随口说了一句:“只是可惜了陆家那样的书香门第了。” 话音刚落,香河的母亲疯了似的在院里磕头,嘴里大声叫唤着什么,薛婆子出去问了问情况。 “那婆子已经疯了,话都说不清楚,我已让人把她拖下去了。”薛婆子道,“我去问了门房老四,原来是他家的姑娘香河出事了。” 薛氏惊疑:“出事了?她不是跟着陆家走了,做通房也比当丫头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不晓得。陆家那边来人只说,是香河自己想不开,跳了河。” 顾衣问:“难道香河不是自愿?” “我瞧见她被人抓了包,还挺高兴,怎么可能不是自愿?”薛氏垂头想了想,明白其中缘由,更是庆幸。 读书人家又如何,心要是脏起来,还不如武夫。 “给老四拿些钱,让他好好把香河安葬了吧。”薛氏到底心善,不但从公中支了银子,还自己拿了十两银子补贴给老四。 顾衣也贴补了五两。 可怜老四一家只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香魂一朝散尽,不知道他们家会承受怎样的悲痛? 小太子听说薛氏重病,怎奈他也毒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等事情平息了,才敢偷跑出来探望薛氏。 他让人给顾衣送了信,约了在华丰寺见面。 结果那日风雪极大,顾家的马半路就罢工了,无论怎么呵斥,也不肯再往前。 正焦急呢,有个骑马的蓝衣公子路过,见她们都是女眷,主动将马借给她们。 下人们忙将马套上车。 蓝衣公子看了看顾家在一旁打着响鼻的马,朗声道:“这是一匹好马,知道这种天气山上危险,故不愿前行。正巧我要下山,把它带下去,回头我们再将马换过来。” 薛氏在马车中道谢:“都是女眷,不便当面致谢。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和住址,日后我家老爷定会登门道谢。” “不才杨裕,家父是工部侍郎杨居易。” 闻言,顾衣将帘子挑了个缝儿,往外瞧了一眼。却见马车前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娇憨的男子,穿着深蓝色暗云纹滚边长袍,顶着一头白雪,后面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都是书。 待人走后,薛氏笑话顾衣:“哪有你这样的姑娘,还偷瞄人家小郎君。” “姨娘,我就是好奇杨姐姐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杨家母女对她十分上心,听说她和陆恩的亲事黄了,两次登门宽慰她。 说是宽慰,其实话里都在暗暗夸赞杨裕有多么多么好。顾衣估摸着,要不是因为薛氏病了,杨家都要上门提亲了。 经顾衣这么一说,薛氏这才想起来,“哎哟,原来这就是杨公子,想不到竟是这样好心的一位少年。” “是啊。” 这件事虽小,却让杨裕给薛氏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到了华丰寺,两人去正殿拜佛,婆子将门关上,顾衣就环顾四周寻找小太子的身影。 “他还没来?”顾衣纳闷。 薛氏:“殿下出宫不易,你我且耐心等等。” 顾衣却把一旁的食盒拉过来,拍了拍,故意大声说:“姨娘带了这么些好吃的,要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人,正是小太子。 “还是姨娘疼我。”小太子伸手便要抢食盒。 顾衣避开,“小心碗里的汤水洒出来。” 汤水?小太子立马眉头紧皱,果然见顾衣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补汤。 “一路上用炭盆煨着,还好没凉。”顾衣见小太子后退了一步,她乐不可支,问,“殿下难道不喜欢吃姨娘做的补汤?” “当然……喜欢吃。”小太子接过来,一口干了。 今晚又是为姑娘流鼻血的一天啊! 薛氏仔细打量小太子,越瞧越是心酸,“怎么又瘦了?瞧瞧你的脸,都凹进去了。宫里可是吃不饱?” “姨娘不必担心我,吃的饱,点心也多。不过东宫许多奴才都有二主,因此吃食上,我要格外小心些。” 这岂不是住在刀光剑影中,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 薛氏心疼的不得了,拿帕子抹泪。 小太子看准时间,突然伸手在顾衣胸前一摸,夺走了顾衣贴身佩戴的玉佩。 顾衣的脸颊瞬间红透!她有些羞涩地别开了头。 小太子把玩着玉佩,洋洋得意,还对薛氏说:“一块玉佩而已,看把姑娘气的,脸都气红了。” 顾衣:“……” 薛氏抿嘴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我马上就到成家的年纪了!”小太子不服气。 顾衣看不了他嘚瑟模样,用力踩了他一脚。他吃疼,低声惨叫。 还告状,“姨娘,瞧瞧,她还有尊卑之分吗,居然敢打小王!” “打的就是你。”这几日,顾衣心里憋着气呢,她抬起一只脚,把全身重量都压在踩着小太子的那只脚上,还跳了两下,“什么狗屁太子,天天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是不是不想当太子,想当阎王了?” 顾衣骂第一句的时候,小太子还想跟她斗两句嘴,可听她说完,小太子却贫不起来了。 他伸手扶住顾衣,不让她掉下去,“我确实不想当什么太子,我还想给你当奴仆,任打任骂,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 小太子的眼睛很亮,亮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顾衣盯着那双眼睛,呆呆地看了许久。 两人彼此望着对方,遵循心意,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顾衣缓缓地闭上了眼。她感觉到小太子慢慢靠近,温热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脸上,有软软的唇靠上来…… 她禀住了呼吸。 然后,什么东西流到了她的唇上。 温热,稠腻。 她睁开眼,就见小太子鼻下两道鲜血汹涌而下。 顾衣瞬间清醒不少,后退几步,目光飘忽,转移话题:“你怎么一靠近我,就有血光之灾。以后,你还是不要靠近我了。” 小太子拿帕子把鼻血擦干净,听顾衣拒绝的话,他剑眉拧起,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里面藏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本王偏要靠近。” “还要亲你。” 他抓住顾衣的胳膊,不许人再退开,十分强势地对着顾衣的眼睛吧唧吧唧吧唧。 声音十分响亮。 顾衣:“……”法式长吻这种级别对于小太子来说,可能难度相当于重新投胎了。 薛氏:“……咳!” 小太子不知道吧唧了多少下,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顾衣,看见顾衣脸色慢慢变黑,他抬腿就要跑。 顾衣威胁他:“玉佩还我。” “不还!”小太子的脚已经站在了门边。 “你敢给我出这个门,我以后再不跟你说一句话。” 小太子顿了顿,就在顾衣以为他会妥协的时候,小太子忽然一个转身跃起,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顾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今天又是靠智慧和鼻血打败恋爱的一天! 祝福大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拥有一颗永远长不大的童心来看世界。 第38章 两情相悦 小太子逃走之后,一直在旁边静默不语的薛氏,忽然对着佛祖磕头。 顾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跪在她旁边。 “请佛祖保佑他们两个平安长大,遂了心愿。” 华丰寺最灵的便是姻缘,这里能求什么心愿,自然是姻缘。 薛氏这是默认了顾衣和小太子的关系。 “姨娘看得出殿下喜欢你,也看得出你在犹豫。真心难得,跟随本心吧。” 顾衣点头。 她不是要抗拒这段感情,只是剧情中她的结局太惨了。 现在,她不只害怕自己惨死,还怕小太子对她用情至深,将来看到她的结局,不知会多悲痛。 “不过……”薛氏忽然又说,“殿下如今处境艰难,自身都难保,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掌上明珠,绝不会允许你嫁给他,陷入危险境地。” 薛氏接着说:“你父亲懦弱,也是为了护着你。太子若立不起来,就算赐婚的旨意下来也无用,你父亲把头磕破了,身后还有刀,真把他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他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处于危台之上的太子。” 顾衣暗暗撇嘴。 顾争凌或许会为了她的幸福起身反抗,但薛氏却不知道,顾争凌还会为了任娇柔,舍了她。 身在后院的薛氏,平时不爱打听朝堂诸事。因为小太子的缘故,她也关心起朝堂大事来。 年节亲戚朋友四处走动,正是说话的好时候。 今年顾争凌在家中过年,顾府热闹非凡,每天门口停的车马都能将大街堵死。 顾争凌身为权臣,不愿与太多人交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大过节的人家笑盈盈来拜年,总不能关门赶了出去。 薛氏今年也不清净,顾衣到了及笄之年,生的花一般娇俏,谁看了都眼热。各府的夫人太太们,也顾不上端着架子了,一个个上门找薛氏吃茶,想要见见顾府的掌上明珠。 其中杨家母女去的最勤,初六登门时,还带了杨裕,这便是要相看了。 杨裕是个读书人,瞧着十分老实,同长辈说话,头都不敢抬,不过问话对答如流,举起有礼,只是害羞罢了,不是个小家子气畏畏缩缩的。 顾争凌与好友在家对饮,叫杨裕过去,因为马的事情,还谢了杨裕一杯水酒。 当晚薛氏服侍顾争凌宽衣时,顾争凌说了杨家想要提亲一事。 “杨居易前天与我吃酒时,说了想让他们家嫡子迎娶衣儿。听说是他们家姑娘在百花园见过衣儿,觉得衣儿是个有福相的,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地上门。我以前还觉得人家有歹心,让副将去查。” “人家可没歹心。不说杨府如何,单是杨裕那孩子,我瞧着就是个好的。” 顾争凌叫杨裕去吃酒,就是想看看杨裕本人如何。 “这孩子确实不错,虽然是个书生,可我瞧着他底盘扎实,功夫应该不错。” 薛氏大吃一惊:“杨府的大太太可没说过他会功夫,只说他常年在老家读书。” 顾争凌不会看错。 “能文能武是好事,杨家却只字不提,妾觉得有些蹊跷。” “这孩子面相端正,眉眼干净,不会是个狡猾凶恶之徒。平日里,你多带着衣儿与杨府走动,衣儿主意大,她若不满意,咱们说什么都没用。” 薛氏见顾争凌竟有撮合顾衣和杨裕的念头,等顾争凌歇下了,她便下床,借着起夜匆匆去了顾衣的小院。 顾衣还未歇下,正趴在床头剥莲子。薛氏进去便数落她:“亏你还有心情剥这个,这两日,各府快把咱家的门槛踏破,媒婆都来了七八个,提亲的话我耳朵都听的起茧了。” “姨娘都拒了就是,就说我还小,家里还想再留我两年。” 这是两人早商量好的应对措辞。 薛氏却说:“你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你父亲有意将你许配给杨裕。你若觉得他还行,我就帮你多打听他。你若还惦记太子,你就快些断了你父亲的念头。” 顾衣十分干脆:“太子的事,女儿心中已有主意。杨裕这边,我不能拖着人家。明日我就同父亲说,我不喜欢杨裕。” “很该如此,杨裕是个好孩子,咱们不能耽误了人家。” 他们二人都觉得拒了杨家的亲事就行,谁知道顾争凌却不肯松口,连续几日把杨裕叫到府中考问功课,越看越觉得满意。 为了改变顾衣的心意,他还约了杨居易一家,到京郊的庄子游玩。 马车上,他对薛氏说:“这次游玩,就是为了让衣儿和杨裕互相多了解,你也别只顾着规矩,多让他们二人说说话。若是孩子们害羞,让他们私下说话也可,只是时间不能太长,以免遭人非议。” 薛氏嘴上应得飞快,真到安排的时候,却迟迟不松口。反正顾争凌在前院陪杨居易说话,手伸不到他们后院来。 李氏那边几次暗示,薛氏都假装听不明白。话若说的再明白些,薛氏就扶着额头,佯作不适,让顾衣给她揉按眉头,一步都不许走远。 以往杨家母女到府上来说话,对亲事虽着急,却也按着规矩来。今日却不知为何,看着薛氏不松口,李氏额头都沁出了细碎的汗珠。杨家大姑娘的眼神也慌张起来,时不时往外瞟一眼。 顾衣瞧出不对劲,更是不肯跟着杨裕出去。 直到顾争凌和杨居易分别派人来喊顾衣和杨裕出去。顾争凌的话,薛氏不能不听,顾衣也只能随着去。 她跟着婆子出来,却不是去前院,而是被带到了花园。 这里的腊梅开的正盛,一朵朵红的艳丽,枝上些许残雪,执意留冬。 她在梅树里穿来穿去,一回头,身后跟着的婆子丫头们都不见了。她立马警惕起来,悄悄摸上藏在腰间的鞭子,慢慢往前走。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抽出鞭子,使足了力气,对着后面就是无情的一鞭。 啪 鞭子甩在一个少年的身上,那少年吃痛,不但嗷嗷惨叫,还直接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殿下?”顾衣收了鞭子,跑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太子,既吃惊,又哭笑不得:“别装了,我都是花架子。以你的本事,如何躲不开?就算挨了这一鞭子,又不痛不痒的,嚎什么嚎!” 小太子收了惨叫,一手垫在脑后,一只腿支棱起来,赖皮道:“全天下都知道本王身子弱,哪里经得起主人一鞭子抽打?哎呀,要死了,要死了。” 顾衣用脚尖轻轻踢他的腰:“你这般模样,跟府上那些耍赖的婆子一模一样。” “要是能博得主人怜惜,跟婆子们一样又如何?”小太子就是赖着不起。 顾衣笑眯眯蹲下来,一语道破:“杨裕是你的人?” 小太子这下乖了,坐起来,否认三连:“不是,不认识,别误会。你瞧,那家伙是被小王给绑了,小王这才能借着机会,与主人你见一面。” 顾衣顺着小太子指的方向瞧过去,就见杨裕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棵桃树下,嘴里咬着块布巾,小小的一块,见顾衣的目光转来,他叹口气,开始配合地“呜呜”叫。 结果随便一叫,嘴里的这块布巾就因为太小而掉出去了,落在肩头。 为了不被小太子怪罪,杨裕侧过头,努力伸长舌头,把布巾勾回来,咬住,又开始“呜呜呜”。 顾衣:“……” 她笑盈盈建议,“哇哦,看来你们果然不是一伙的。我这边建议你把他杀了,他都看见你的脸了,万一泄露了你太子殿下的行踪,多不好啊,杀了干净!” 小太子站起来。 杨裕立马吐出布巾,翻脸:“殿下,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好了,最多是打属下一顿,拿属下逼姑娘主动亲你。这已经是属下的底线了,属下的小命万万不能上交。” “闭嘴!”小太子气的脸色铁青。 多少事都坏在杨裕这张嘴上。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顾衣撇嘴。她上前,给杨裕解了绳子,杨裕立马站起来要跑,被她抓着衣衫。 顾衣想气一气小太子,她上下打量杨裕。 唔,模样远不如小太子那般勾人心魄。 地位嘛,自然也不如一国储君来的尊贵。 钱财方面,小太子可是有金砖的人,杨裕不能比。 该怎么夸一下杨裕,气一气小太子呢? 顾衣想了想,还真找到一个点,她往杨裕身边一凑,故意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我还挺喜欢杨公子的。” 小太子顿时恼了:“果然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你喜欢他什么,本王哪一点不如他?” “他高大威猛!” 这可戳到小太子的痛处了。他一记眼刀飞过去,杨裕见状不妙,撒腿就跑:“殿下,红颜祸水,妖姬误国,这话可说的一点都不错。” 顾衣乐不可支。 小太子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汤婆子,放到顾衣手上。顾衣碰到他的手指,被冰的缩了一下,那汤婆子却还温热着。 不知道小太子为了见她,在外面等了多久。 这么冷的天,汤婆子却不肯拿出来暖手,放在怀里护好,就等着给她用。 顾衣不但手暖,心更暖,“以后要见我,不必通过他人,把信送到慈心堂,我收到消息就会来。” 小太子心中雀跃,面上压住欢喜,不着痕迹地往顾衣身边靠,“小王……” 顾衣打断他:“你没有名字吗?” 太子愣了愣,他的名字以前便说过,“温熙。” 顾衣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点点红梅,还有她,“那我就叫你温熙。” “你……”小太子太过紧张,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 “你要是想让我只当臣女,就继续给我端太子殿下的架子。”顾衣低下头,踢了踢脚边掉落的残雪,“要是想娶我为妻,就和我平等相交。你是温熙,我是顾衣。” 必须先在小太子心里埋下日后不能轻易赐死她的种子。 小太子被巨大的欢喜砸中。 他呆愣过后,迅速恢复冷静,傲然看向顾衣:“喜欢本王、咳,喜欢我可以,但是只能喜欢我一个,不能再喜欢别的男人。” 他谨慎万分,补充:“也不能喜欢别的女人。” “狗也不行。” “猫也不行。” 顾衣忍无可忍,在他腰间使劲一拧:“我还没说喜欢你,只是平等相交,懂吗?” “平等还打我?”小太子吃痛,“这是平等?” 顾衣挑眉,手还未松,轻飘飘一眼看过去。 小太子忍着疼,怂道:“是,是,就是!行了吧!” 顾衣以为,杨家是小太子找来迷惑顾争凌的,不让顾争凌把她许配给别的人家。 那日从别庄回来,顾争凌对薛氏说,与杨家的亲事定下了,让薛氏直接对外放出话,各府不必来相看了。 顾争凌动作之快,惹得顾衣怀疑。 她留了个心眼四处打听,发现这个年下,京城许多家有实权的贵女都定了亲事。 这便不是儿女们的小事了,定是朝堂出了什么大事。 长辈们不与他们小辈说实话,但小辈也有自己打听的途径。 顾衣就找上了索轩武。这位昌义伯府的世子,如今在宫中当侍卫。虽然只是守门,但前朝后宫那些能让人知道或者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他都能知道。 “年前你父亲把张国舅抓了,陛下虽然也把张贵妃软禁了,可到底念着张贵妃的好呢,舍不得美人落泪。张贵妃知道谋害太子,必然保不住自己和张国舅了,就想给张家留下一点血脉,央求陛下从京城贵女中选一个,嫁给张国舅的幺子。到时候张家满门抄斩,或许还能留下这位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顾衣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十岁就想成亲?” 索轩武浑身充满了正义感,他气愤道,“张贵妃一个妾室都敢手握凤印,张狗贼都敢自称国舅,这世道乱成这般,还有什么可惊讶的?” 皇帝专宠张贵妃,这事顾衣也知道。原着中,对于皇后和太子被放出宫养病的原因没有明说,但她猜测,应该是因为皇帝想要扶张贵妃和她的儿子上位。 按照律法,即便是贵妃,也是妾室,不能封后。 皇后活着,但又如同死了一般,对张贵妃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顾衣心口疼的厉害。她的小太子,在宫里过的都是什么光景。自己身在虎狼窝,却还出手为她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衣:爱情就是不拖沓~ 小太子:爱情约等于挨打~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是要长大的孩子6瓶;玳瑁2瓶;爱你们~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在晚上~ 第39章 英雄救美 一连数日,寒冬都过了,朝堂风波仍旧未平。 无论群臣如何上奏,当今天子就是不肯处死张贵妃,就连对张国舅,也迟迟不肯作出判决。 大臣们都知道陛下这么拖着的用意,无非就是舍不得美人,还想给张家留下一点血脉。 但是大家也不肯后退一步,张家血脉不可留,张贵妃也必须除掉。 为了安抚众人,皇帝开始命太子上朝学习理政。 让朝臣们每日看看,瞧,太子还活着。 我们父子感情很好,朕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美色,连儿子都不要的人。 除此之外,皇帝暗地里也加紧了动作。他第一个盯上的是迁安侯的嫡女,还未定下亲事。迁安侯祖上曾有从龙之功,手握丹书铁券。若是能攀上这一家,张国舅的血脉必然能留下。 当皇帝拿着天大的好处示意迁安侯时,这位老侯爷不但没有动心,还托人转告陛下,即便是他亲子犯了事,他也不会动丹书铁券,按律杀了便是。 亲子尚且不保,更何况姑爷。 皇帝碰了硬钉子,又相了几家。被他看上的人家,皆是连夜定了亲事,他也不好明着抢婚。 无奈之下,他把目光转向了顾争凌。 他知道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不愿参与党.派.之争,更不会牺牲自己的女儿。所以无论他能给予什么好处,这位大将军都不会心动。 不同于皇帝把目光放在朝臣身上。张贵妃见皇帝一直办不成,自己也暗中发力,直接将目光锁定了顾衣。 这天,薛氏刚用过早膳,管事过来回禀,说是陆家来人了。 “我们老太太昨晚做了个梦,找了高人解梦,说是近日子孙或有灾难,遂提醒任姑娘一声,少出门为妙。” 薛氏点头,吩咐下人给上门几个婆子看茶,“我们老爷近日也叮嘱两个姑娘不许出门。对了,陆公子可回府了?” “未曾回府。” “马上就是省试,想来考试之前,他总会回家的,还请府上的老太太放心。” “是,多谢关心。” 薛氏亲自送人出去,看着人走远了,这才差人把亲家的话转达给任娇柔。 不过一盏茶工夫,丫头便回来了,“姨娘,任姑娘出门去了。” “她又去找人?”自从陆恩失踪后,任娇柔常常跑出门自己找人。 “不是。是姑娘出门办事,任姑娘瞧见了,非要跟着。姑娘不许她跟,她就悄悄跟着走了。” “悄悄跟着做什么?”薛氏一脸的嫌弃,“也太小家子气了,好像我们姑娘要背着她占什么便宜似的。让她跟,不必理会。” 薛氏转身往回走,随口问:“姑娘要去哪儿,可知道?” “似乎约了人验药材,在京郊的庄子。”丫头道。 “老爷说,最近皇城不太平,那边人少,恐怕不安全,姑娘带了多少人?” “姨娘放心,大福他们都跟着呢。” 薛氏拍了拍胸脯,道:“我心里也总觉得不安,再派些人,去找找姑娘,人越多越安全。” 她的担心,并非多余。顾衣去京郊别庄验货一事,本就是个饵。 张贵妃在别庄埋伏了人手,想要挟持顾衣,再让张国舅家中那不满十岁的小儿,出来假装英雄救美,把两人单独关一夜。顾衣的名声臭了,不嫁也得嫁。 虽然让他们家的小儿英雄救美,无人会信。 可只要没把脸打在明面上,顾争凌若还想保护顾氏一族性命,就不会同皇家彻底撕破脸皮。 这招可谓是阴损,顾争凌被人打破了牙,还得嚼吧嚼吧,自己吞进肚子里。 张贵妃觉得收拾个小姑娘再简单不过,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王就等着张贵妃对顾争凌出手,他好出来当个好人。 当晋王了解了张贵妃安排的这一出好戏后,他将计就计,安排自己的长子也去来一出英雄救美。 “一定要等张国舅的儿子出现了,你再现身。他那小儿英雄救美无人相信,你却不同。等你救下美人,又克制守礼,美人定然对你倾心。日后哪怕他娶不了美人,只要顾争凌念你的好,对咱们就是一大助力。” 晋王的儿子温涂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最会哄小美人开心,他胜券在握,领命而去。 这边兴冲冲去验药材的顾衣,丝毫不知自己被两大势力盯上。车到了别庄外,就有个胖乎乎的药材商出来相迎。许多口上前与他攀谈,顾衣是女客,不好下马车,一会直接坐着马车进去庄子,从后院的小门绕到花厅,隔着屏风与药商说话。 大夫们负责验货,许多口负责讲价,顾衣没什么用处,不过是个吉祥物罢了,让药材商看到他们想合作的诚意有多大。 马车刚进了后院,顾衣提起裙角,探出头,正准备下车,突然听香草在外面高声道:“你们在烧什么东西,我家姑娘来了,还不快打扫干净。” 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见院子一侧堆着高高的枯草,瞧那草似乎就是路边普通的野草,烧起来的味道也没什么异常。 跟着马车的有个叫二福的小厮,常在慈心堂帮忙,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他吸着吸鼻子,急道:“草里掺了东西,这烟雾有毒,大家快屏住呼吸。” 顾衣心头一紧,还来不及捂住口鼻,浑身的力气便像是被瞬间抽空。她无力地跌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缝隙,瞧见跟车的丫头、婆子、小厮统统倒地。 房间里冲出来几个黑衣人,一脚一个,将顾衣带来的人全部提到一边。他们的首领走到马车前,搓搓手,神色猥琐:“美人长得这般国色天香,今天就让小爷好好疼疼你吧。” 说着话,伸手便要抓顾衣。 突然小院又冲进来一个身量不到四尺的小儿,大喊着:“姐姐莫怕,我来救你!” 话音还没落,就被黑衣人抓着领子给拎起来了。 顾衣:“……” 大概是被小儿的无知无畏感动到了,首领也不“疼爱”顾衣了,直接将二人锁进了一间房里,然后就带着人全部退开了。 顾衣躺在地上,十分无语,问那小儿:“你是不是姓张?”能不能有点演技?剧情能不能安排的稍微复杂一点? “正是。”小儿走到她跟前,同她说话。 顾衣这才看清这孩子长什么样?一个孩子竟然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眼睛也脏的很,藏满了污浊。 这样的孩子,一瞧便是在长辈的宠溺下,没少做坏事。 “姐姐,我力气小,无法将你扶到床上。地上凉,我脱了衣裳给你垫在下面。” 说罢,他就开始脱自己衣裳,不但脱了外衣,手还放在了中衣的系带上。 顾衣脸色瞬间苍白,她猜出这孩子想干什么了。 温涂跟着张贵妃的人,一路出了皇城。他早就听说过顾府的千金模样极其出挑,可谓是艳丽无双,今日不但能瞧见闭月羞花的美人,还能唱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他心情甚美,一路都哼着小曲。 正得意,马车却被人拦下。 已经出了皇城,路上的人都少了,谁会、谁又敢拦晋王府的车? “谁?左右还不快将人赶走!” “兄长,是本王。” 温涂暗道一声“糟了”,怎么遇到这位主儿了? “左右退开,不许伤了太子殿下!”他挑帘出去,跳下马车,对着太子恭敬行礼,被太子扶住,不许他下拜。 “兄长何必多礼。” “殿下怎么在此处?” “父皇交代了差事,本王正要去办,谁知马车坏在半途。你晓得,本王身子弱,骑不得马,正发愁呢,就见兄长你来了。不知可否捎本王一段路?” 温涂不好拒绝,问他要去哪儿。 太子说了个地方,温涂松了口气。正好顺路,且太子先下车,误不了他的事。 一上车,太子就亲亲密密坐在温涂旁边,求知若渴:“兄长,听闻你颇能讨女子欢心,不知有什么诀窍可以传授?” “殿下问臣可算是问对了。” 晋王是各大勾栏院的常客,温涂更是生性风流。 “说起来讨女子欢心,无非就是嘴甜手松心狠。所谓嘴甜,就拣好听的话哄她,让她飘飘然。手松便是要大方,时常送些礼物,切记不能送太便宜的东西,而且要送的随时随地。” “怎么能随时随地?” “殿下可以在身上常备些女人喜欢的小物件。” “哦?”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本王瞧瞧,兄长身上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温涂不疑有他,一股脑拿出来,挨个炫耀。能在他身上带着的,自然都不是凡物。 “兄长,那心狠又怎么说?” “你果然还小,连心狠都不知道。面对一个女人,不管你有多喜欢她,千万别配合她玩清高矜持的把戏,哄也哄了,礼物也送了,该上手上手,该上嘴上嘴。她们嘴上说着不要,哎呀,害怕,其实那都是欲拒还迎,心中巴不得呢!只需一夜过去,保准乖乖地躺在你怀里,再也离不开你。” “哦,还有。”温涂又从一个香囊中倒出几包药粉,“女人嘛,也有不听话的,这个时候就可以用点药。这些都是上好的迷药,会让人四肢无力,但是意识清醒,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干抹净……越是刚烈的女子,用这药的效果越好,看着她们不甘受辱的神色,你就玩的越尽兴!” 太子受教了。 他问:“所以兄长这打算去做什么?” 温涂已经说的脑子发热,笑道:“自然是去调.戏小美人。不像殿下,是去做正经事。” “哪里,哪里,其实巧的很,本王也是去调.戏小美人。这不是经验不足,所以才在你这里取取经。” 温涂指着他坏笑:“殿下长大了。” 太子的目光游移到温涂怀里:“就是出门匆忙,没准备讨小美人欢心的东西。” “这有何难。”温涂掏出两个小玩意,恭敬递上,“还请殿下笑纳。” 太子看了一眼,却没接。笑意一点点扩大,眉眼却冷了下来,他歪了歪头,看着温涂,“可是,本王都想要。” 温涂愣了愣,把所有小物件都掏出来,“殿下若喜欢,都拿去。” “还不够。” “殿下……何意?” 太子伸手点了点香囊,温涂以为他看中了这个,慌忙解下。 “不够。本王还想要……”太子不知何时抽出一把刀,抵在温涂胸口,一字一字道,“你的命。” 温涂骤然冷脸,“殿下到底何意?” “你今日想调.戏的美人,是本王的人。” 温涂讶异。他和父王商议的事情,太子怎么会知道? 这位殿下被文武百官捧得正高呢,要是他知道了,这事必然不能再做下去。 温涂又换上一副笑颜,“原来是殿下的人?还好臣没犯下大错。臣立马回转,还请殿下恕罪。” 话音刚落,利刃便整.根.没.入温涂的心脏。 他惊恐抬头,“臣、臣还未……” 太子仍旧笑着,拿布巾擦自己染了血的手,“兄长勿怪,在本王这里,想想都不行。” “……” 顾衣看着四尺小儿脱光了上衣,顶着肥肉一颤一颤向她走来。 她一动不动,攒足了劲,伸手摸腰间的鞭子。可那迷药实在厉害,她摸到鞭子,却抽不出来。 “姐姐,别瞧我个子矮,我可不是什么十岁小儿。我是私生子,抱回府中安在了夫人名下,所以少报了几岁。”他目光猥琐,伸手要扒顾衣的衣裳,“地上凉,姐姐穿我的衣裳吧。” 顾衣死死咬着牙,正绝望,门突然大开,张小儿被一脚踹出老远。 太子站在门口,背着光,抱着刀,头微微仰着,身形异常高大。 “哪来的矬子,也敢碰本王的主人!” 矬子两个字,咬的非常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太子认真学习的一天~ 周末愉快,晚安啦~ 第40章 生子 见到太子,顾衣彻底放下心。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太子的强大,和对她密不透风的保护。太子再也不是小太子,成了能让她依靠的人。 张家小儿惊惶,高呼外面的人,太子抱臂看着他,等他喊够了,才侧身让开。 “滚出去,不要脏了姑娘的眼。” 张家小儿还以为能走,撒腿就往外跑。刚迈出门槛,寒光白刃便逼上了他的脖颈。 太子冷声说:“等一下。” 他将门掩上,阻挡了顾衣的视线。门外传来一声闷哼,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地上。 顾衣什么都没听到,她在喊太子去照看许多口等人,别让他们也遭了毒手。 “放心,他们安好。”太子蹲下来,看着顾衣若有所思。 顾衣提醒:“赶紧救我啊。” 太子不发一言,踢走张家小儿的衣裳,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 他脱了自己的狐裘披风,将顾衣扶坐起来,又伸手解顾衣的外裳。 顾衣气的瞪他:“你敢?” 什么坏事,太子都学的贼快! “本王有什么不敢?”太子动作麻利地脱了顾衣的外裳,露出里面大红色百花穿蝶的坎肩,暗色金丝累线裙,不盈一握的腰肢也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太子的眼神暗了暗,埋怨:“姑娘总是勾引本王,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顾衣看着他逐渐逼近的手,又气又急,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狐裘披风兜头而下,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 这般还不满足,他使劲拽了拽,宽大的披风在顾衣身上多绕了一圈,拿掺了金丝的绳子捆了,让顾衣动弹不得。 如此圆丢丢一团,他这才满意点头。 “本王就瞧不上你卖弄姿色的下流行径!日后见一次,本王就捆你一次,让你变成大肉粽子!” 说罢,将顾衣打横抱起,上了一直停在院中的马车。 暗卫架着马车,往皇城的方向走。 太子喂顾衣吃了口茶水,见顾衣还有些心神不定,他便伸手进怀里摸啊摸,摸啊摸,将温涂“献”给他的小玩意全部掏出来,一股脑的塞给顾衣。 “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这支步摇累金丝工艺瞧着不错,这支钗上的宝石也挺大颗,还有这个镯子,嗯,这个一般,扔了……” 除了被他扔掉的镯子外,其余所有都被他戴在了顾衣身上,头上插了八只首饰,脖子带了三只项圈,手腕上也多了两只玉镯子。 顾衣哭笑不得:“太沉了。” “不沉不沉,好东西就应该戴在你身上。”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要给我?” 太子认真点头,“等我当了皇帝,我就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搜刮给你。” “……” 完了,还是个昏君啊。 太子送了礼物,说了甜言蜜语,便开始实施第三步——心狠。 他牢记温涂的话。 “该上手上手,该上嘴上嘴。” 他趁顾衣看向别处之际,迅速行动,伸手摸向了顾衣的小手。 顾衣被他抓住手,愣了一下,随后警告太子,“不要趁人之危。” 太子分析她,“你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是欲拒还迎,巴不得要呢。” “什么下流话!”顾衣恼怒,一双美目都瞪圆了。 太子自言自语,“这便是不甘受辱的神色?果然很提兴致。” 顾衣:“!”这孩子都学了点什么! 太子乐呵呵俯身,准备上嘴。他刚亲到顾衣的唇角,便被顾衣死死咬住,他吃痛拧眉,却一动未动,任由顾衣咬着。 良久,顾衣力气用完,这才放开他。 他摸了摸唇上血迹,低叹一声,“人家都是欲拒还迎,你倒好,不死不休。” 顾衣重重“哼”了一声。 他立马凑过来,笑容讨好,喋喋不休,“你这样,本王偏喜欢。” “你在我面前,想怎样便怎样,无需隐藏自己。我不喜欢,你对我藏着掖着。” “不过,下次你咬个看不见的地方。咬在嘴上,我还怎么上朝?” 马车一路到了顾府,顾衣堪堪能起身。香草他们在入城时便追上了她,太子也在那时悄然离开。 香草、大福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强撑着进府中喊了人出来,几个婆子抬了顶小轿,将顾衣抬进后院。 薛氏听说顾衣遇到歹人,腿都吓软了,被婆子一左一右扶着去看她。 “今早起来,我心口就泛泛地疼。”薛氏抹泪,“怎么就是你出了事?若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便是!” 顾衣笑着安抚:“殿下安排了暗卫跟着我呢,我一出事,他就会出现。” “他果然待你用心。” 薛氏感慨了太子的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呀,坏了,娇柔偷偷跟着你出门了,她会不会也遇到了歹人?” 顾衣倒是不慌。人家有女主光环,不会有事。 从时间上来看,剧情发展到这个时候,任娇柔不但不会有事,还会有一个身份极其尊贵的追求者出现。 薛氏喂顾衣吃了药,她才出了小院,张管事便慌慌张张过来。 “任姑娘回来了。” “她没事吧?” 张管事摇头:“姑娘瞧着没事。她回房不到一刻钟,又匆匆出门去了。” 薛氏还是不放心:“如今皇城乱成这般,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太过危险。你把她喊回来,就说是老爷吩咐了,日后一律不准出门。” 张管事领命要去,薛氏又叫住他。 “罢了罢了,那个任娇柔也不是个听话的。你多派人跟着,她是老爷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只盼着顺顺利利将任娇柔送出门去。 到了晚上,任娇柔才冒着夜色回府。进了府,便让丫头们烧水,她要沐浴更衣。 顾争凌已然回来,同薛氏都在顾衣的床边,守着顾衣吃药。 张管事过来回禀:“我们追上任姑娘,可任姑娘不让跟。我们只好偷偷地跟着。任姑娘回房,大抵是拿了银票,她出府后直接去药店买了些金疮药,然后租了辆马车去了京郊别庄。” 京郊那处有一个小庄子,顾争凌送给了任娇柔。 “任姑娘在里面一直待到了暮色四合,才匆匆出来。”张管事垂眸道,“她的身上有极重的血腥味。” “去查清楚。”顾争凌吩咐完,转头见薛氏眉头紧皱,他安抚说,“娇柔的事,必然跟衣儿没有关系。欺负衣儿的张家小儿,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顾争凌握住薛氏的手,“说了可别吓到你。他被人拿长棍从魄门入,从口出,倒吊在梁上,血水一点点吐干净了,这才气绝。” 薛氏闭了闭眼睛,不但不觉得怕,还觉得十分痛快。 顾争凌又说:“这个恶徒,是张家最后一点希望。现在被太子杀了,怕是张贵妃不会善了。” “不能让殿下担了这事。”薛氏急道,“反正只有咱们知道是殿下出手救了姑娘,咱们绝对不能说出殿下来。” “那便是我们自己担着了。” 张家小儿在害他们的时候死了,找不到凶手,张贵妃自然就会把他们当成凶手。 顾衣抠着碗上凸起的花纹,轻声说:“父亲打算怎么办?” 顾争凌一向冷漠避世的目光,徒然变得阴鸷,周身泛起久战沙场才有的血色凌厉,他咬字很慢,“还能怎么办?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让恩人替咱们挡着。” 他的眼底一点点恢复冷冽锋芒,“我以前,竟看错这位殿下了。” 顾家已经做好了面对张贵妃报复的准备。顾争凌平日唯唯诺诺,可他到底是手握兵权的镇国将军,真把他惹急了,谁也别想太平。 顾争凌甚至都做了反皇帝的准备。 谁知,张家小儿的死,竟被人推到了晋王的头上。 在京郊的庄子里,满地的尸体中,不只有张家的人,还有晋王府的人。看样子,是两家互殴所致。 而且,晋王的儿子温涂下落不明。 其余人全部死在庄子里。 而顾衣,则完全从这事中隐了身。张贵妃和晋王都绝口不提顾家姑娘,给自己平添罪责。 张贵妃早知晋王野心,可她没想到,晋王出手竟如此狠辣。她逼着皇帝向晋王发难,定要让晋王为此事付出代价。 晋王亦不服气。 张贵妃能哭,他难道不能? 张贵妃在后宫哭,他就在前朝哭,哭的惊天动地,哭的众人落泪。 “臣的爱子,到现在仍旧下落不明。张家,起码还有个尸体,臣的爱子呢,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关起来凌虐?求陛下为臣做主。” 可怜张家一.党都被下狱,偌大朝堂,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张家说话,任由晋王随意编排。 晋王把张家好一通骂,骂完还求皇帝:“求陛下一定要救救臣的爱子,严刑拷打张氏贼人!” 皇帝看向众臣,大家都盯着自己的脚尖,谁也不帮。皇帝不由头大,他起身,走下御阶,把打着小呼噜睡得正欢快的太子摇醒。 太子揉着眼睛坐起来,迷糊问:“父皇,退朝了?” “没有,朕有差事交给你。” 太子应得干脆:“好。” “温涂失踪一事,交给你查办。” “父皇,儿臣,咳,这身子,咳,怕是无法胜任。” “不怕,朕拨一队禁军听命于你,他们可帮你查案。” 众臣互相交换眼神,皇帝这不是欺负人嘛。太子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查案?还只给十几个禁军,别说温涂是在京郊失踪,就是在皇宫失踪,也不够用。 只要推给太子,晋王日后自然找太子哭,找太子闹,皇帝就能清净了。 过段时间,还找不到温涂,晋王只会怪太子无能。 若是找到了,是个尸体,那也是太子办事不力。 皇帝怎么不给其他皇子? 也就是太子殿下浑浑噩噩,不知其中陷阱。 “儿臣遵旨。” 大臣们暗暗摇头,太子果然接了。 “不过,儿臣能讨一人,帮儿臣破案么?” 皇帝冷冷地瞧着他:“你想要谁?” “不是什么大人物,儿臣记得温涂兄长在礼部挂职,有个端茶倒水的小吏,个头矮矮的,山羊胡,一双眼睛只有一条缝那么大。” 晋王清了清嗓子:“他叫魏詹,他不矮。敢问殿下,要他做什么?” “他伺候兄长惯了,有他带路,本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兄长。” 晋王还要再问,皇帝已经不耐烦了,甩袖道:“一个小吏而已,也值得这许多话?以后,魏詹入太子府听差。” 太子扶着宫人,起身拜下:“儿臣领命。” 收到太子出宫去京郊的消息,顾衣便扮做男儿,早早等候在城门外的茶肆里。 太子也是常服装扮,进了茶肆,便陪着顾衣优哉游哉吃起茶来。 顾衣看着同桌而坐的魏詹,不敢多言。 “这位曾是我舅舅的门客。”太子吃了一肚子茶,才想起来为两人介绍,他指指顾衣,“这是太子妃。” 魏詹惊得霍然起身,太子在他跪地之前,把他摁住。跟着他们过来的禁军,可都是皇帝的人。 “是太子妃不假。”太子偏过头,悄声与魏詹说,“可本王还没有娶到手。这个女人,死不松口。” 顾衣偷偷踩太子的脚,有什么话要背着她说? 她问:“听说殿下专门向陛下讨了魏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厉害之处,可帮到殿下?” “惭愧。”魏詹长叹一声,“下官只擅长吹曲。哦,这几年,端茶倒水,也特别熟练。” “……”顾衣挠头,“擅长吹曲,哈哈,也不错。” 所以,带这个人出来,是给温涂吹超度曲? 他们在茶肆喝了两个多时辰的茶水,禁军都有些按捺不住,几次想过来催促,却又不敢。 太子只当做瞧不见,晾了他们半天,等他们都焦躁无比了,这才开口吩咐他们四下查看。 “殿下,就这样毫无章法地乱找吗?”禁军问。 太子柔弱道:“怎么找是你们的事,本王出来吹风,已经在鬼门关疯狂试探了,难不成还要本王拖着虚弱的身体,为你们出谋划策?” “……” 禁军自己躲一旁商量,他们留了一半人保护太子,一半人开始沿路寻找。 留下的这一半人跟着太子喝饱了茶水,又转到酒楼大吃一顿,刚吃饱,又进了皇家别苑。 日头还未落,太子就准备要歇下了。 禁军们十分不忿:“太子为何不去找人?” 太子更无辜了,“本王怎么不去找人?你们在阳间找,本王说不定今天晚上一口气没上来,就到阴间找兄长了。” “……” 禁军小队想了想,不敢再多言,万一太子被他们气的真跑到阴间去,他们几个必然也得到阴间服侍太子了。 顾衣跟着太子回房,端着一盘子点心,喂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太子吃,“你是不是知道温涂人在哪儿?” “知道。” “在哪儿?” 太子咬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路上有几处险峻,大约跌落山崖摔死了罢。” 顾衣立刻会意,她捏住点心,不许太子再吃,“该不会,是你让他摔下去的吧?” “胡说!”太子拍拍手,将点心的余渣拍去,拿过床头打湿的布巾,仔仔细细将手擦干净了,这才去握顾衣的手,拉着她躺下。 “干什么?”躺着说话? 太子却不答她,反而高声道:“魏詹,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外面便响起一阵笛声,低沉悠扬。 顾衣莫名其妙:“我们要躺着欣赏笛声?” “我记得在北疆归来的路上,你说好听的曲子能让人怀孕。” 顾衣点头,这话她说过。 小太子十分兴奋,腿都支棱起来了。 “本王打算父凭子贵。你孩子都怀上了,顾争凌难道还会阻挠你我?” 顾衣:“?” 她问:“咱们就这么躺着?” “你要使劲听。”小太子给她加油打气,“这我可帮不了你。” 她侧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太子,震惊,“你就没看过什么禁书?或者,宫中嬷嬷没教过你什么?” “看书?”太子摇头,“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读书。当初若不是为讨姨娘欢心,我才懒得读书。” 原来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顾衣幽幽问,“你仔细思量,今日就算我努力怀上了,孩子也不是你的吧?” 太子猛然坐起! 半夜落了场冻雨,细碎无声,却又落地成冰。 时断时续的笛声悲凉悠远,像极了这昏暗的夜色。 顾衣的脚冰的厉害,迷迷糊糊中一直试图找个暖和的地方。 太子第十次将顾衣的脚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他睡意全无,爬起来,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吹笛的魏詹看见他出来,喜极而泣,抖着已经冻成冰的胡子,期期艾艾叫了声“殿下”。 太子忙示意他噤声。 两人顺着屋檐,换到隔壁的书房。守夜的宫人忙送来热茶,被太子叮嘱给顾衣往被子里扔几个汤婆子。 “殿下,下官这曲儿是不是可以不吹了?”天寒地冻,实在受罪。 太子比他还吃惊:“谁让你吹一夜了?本王说过,让你助太子妃怀子便可。” 魏詹委委屈屈:“属下在等您动啊。您不动,如何能怀?” 太子怀疑地看着他,“本王动?” “殿下莫非还没有得过嬷嬷们教导?”魏詹看了眼太子发黄的面色,心下了然。太子身体本就弱,对外又常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这样的身子,皇帝必然不可能让他早早就尝人事,动根本。 太子在这方面懂得越少,说明皇帝还是想让这个儿子活下来,并为此作了严格的保护。 魏詹偷偷松了口气。 太子还在纠结“动”与“不动”,“本王是没动,但太子妃动的厉害,她的脚总是往我身上蹭。” 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魏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大变,慌忙捂住耳朵,“这个可不是臣能听的。殿下,日后这种事还是少对外人言说比较好。” “嗯。”太子吃了口热茶。 他略烦躁,转头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来。 “这场冻雨一下,温涂即便还有命,也活不了了。除非……”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桌案,“除非有人救了他。” “殿下真的捅了他一刀,并将他扔到了山崖下?” “是。” “如此重伤,他被推下山崖后即便还活着,也无法动弹。如今山崖下找不到尸体,他必然是被人救走了。” 太子点头:“本王也是这般猜想。所以父皇当时被晋王发难,本王特意把呼噜声打的特别响。父皇果然就把差事推给了本王。” “……殿下英明。咱们接手了找人的差事,好方便暗中灭口。” “不。之前本王确实想杀了温涂,不过今日早朝时,父皇还在维护张家,实在令人生厌。这个温涂就让他再活两日,除掉张家,再慢慢杀了不迟。” 魏詹担忧:“可一旦将他找到,他难道不会告发您?” 太子轻笑一声,眼睛垂下来,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片阴影,像是凝着残冬的寒意。 “一个无权无势却是正统的太子,和一个拥有皇帝宠爱、只差一下就能结果的贵妃,你说,晋王会选择先与谁为敌?” 冻雨一直下到天色蒙蒙亮。 禁军何宿过来禀道:“臣等找了一夜,并未发现温小王爷行踪。京郊许多庄子,温小王爷很有可能或被抓或藏身到这些庄子里。臣想借用殿下令牌,好方便入各府的庄子搜查。” “这个好说。”太子没有丝毫犹豫,解下令牌,扔给了何宿。 这可是储君令牌,如太子亲临,同样能号令群臣。何宿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太子就直接解了令牌给他。 也不知道是太子心性太过单纯,还是太信得过他们? 何宿拿着令牌,心绪复杂地出了书房。 到了辰时,顾衣才睁开眼,她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这才想起来,她这不是在家,而是跟着太子一起宿在京郊。 她掀开被子,便有几个汤婆子被甩出去,骨碌碌滚到地上。 一、二、三……六。 锦被中居然藏了六只汤婆子! 怪不得她被热醒了! “姑娘醒了?”一个低眉敛目的宫人进来瞧了一眼,又退出去,随后端进来一个大漆盘。 他先递了杯热茶给顾衣漱口,又拿起热帕子要给顾衣擦脸。 顾衣不习惯被人这样服侍,伸手要拿帕子,“我自己来。” 宫人却被这简单的几个字,吓得脸色发白,他跪下来磕头,“求姑娘开恩,要是让殿下知道姑娘还要自己辛苦净面,非剁了奴才的手不可。” “不至于。” 顾衣不觉得事情有这么严重,那宫人却十分坚持,“殿下特意交代过的,说不能让您累到一点。还说,若是姑娘嫌弃奴才伺候的不好,殿下就亲自来服侍您。” “你不必怕,有我在,他不敢胡来。”顾衣坚持自己净了面,问,“太子去哪儿了?” “已经找到了温小王爷,太子出门去接温小王爷回宫了。” 顾衣伸手要拿靴子,宫人抢先一步,服侍她穿好。 “外面冷的厉害,姑娘还是待在屋里吧,殿下让人给姑娘温了牛乳山药粥,还烧了各色野味,姑娘尝个鲜吧。” 顾衣哪有心情吃饭。 虽然小太子不承认,可她怀疑,温涂的失踪就是太子所为。 现在温涂找回来了,太子会不会有事? “备马,再找人引路,带我去见太子。” 宫人哪里敢放她出门,一边用身体挡着出去的路,一边引着她往正殿走,那里早已烧好炭盆,桌上用小火煨着汤菜。 “好歹用了膳再去,别叫奴才们为难。” 顾衣知道太子脾气臭,不想连累了这个老宫人,便点点头坐下。 宫人将汤盖掀开,顾衣看了一眼,哭笑不得:“这是牛乳山药粥?” 怎么只有山药,一点牛乳都没有? 宫人面不改色:“殿下临走前,进来看了一眼。” “……”看没了? 顾衣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刚要起身,宫人又过来给她穿大氅,塞汤婆子,仔仔细细把她捂严实了,才肯让她出门。 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太子已经带着温涂回来了。 温涂伤的很重,被人拿门板抬着,路过顾衣身旁时,顾衣看了一眼,只见温涂脸颊、唇角没有一丝血色,人倒是醒着,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 这个温涂,她没有太多印象,估摸着戏份不多,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应该伤不了他们家太子。 正想着,太子跳下马,拉着她往屋里走。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春天的日头一晒就暖和了,我穿着大氅还觉得热呢。” 两人进了屋,太子披风都不脱,先去看桌案上的早膳,不悦道,“怎么就吃了这么点,饭菜不合胃口?” 话音刚落,那宫人便吓得跪地。 “不关他的事,是有人把牛乳都喝了,叫我吃什么?”顾衣小手背在身后摆了摆,宫人会意,慌忙出去,将门掩了。 等人走了,顾衣劝他:“你随便一句话,就把宫人吓成这般,可见平日里不是个仁厚的。” 太子目光闪了闪,看向他处,“你喜欢仁厚的?” “要是我说是呢。”可愿意为了她改变? 太子咬牙,下定决心:“那本王便杀光所有仁厚的蠢物,看你怎么喜欢!” 顾衣愣住。 这确实是书中太子的本性,他真能干得出来。 顾衣往后退了一步。 “吓到你了?”太子变了脸色,他手忙脚乱给顾衣到了杯茶,小心翼翼解释,“你知道的,我嘴巴坏,人其实很好。” 顾衣接过茶,仍旧定定地看着他。 太子努力狡辩:“就比如温涂兄长,他落在歹人手中,就是我好心救了他。” 谎话说的掷地有声,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太子不但坏,还不自知。 他最绝的是,说的十分诚恳,都能把自己骗过去。 顾衣举着茶杯咳了半天。看来她调.教太子的事要加加速了。 太子以为她不信,拉着她去找温涂。 温涂满心欢喜的等着人来救他,却等来了给他一刀的太子殿下。他震惊,恐惧,久久缓不过神。 现在被宫人、太医围着,他终于能松口气。只要能回到皇城,见到他父王,他就安全了。 吃了一大碗药,他刚觉得好一些了,就见太子拉着个雌雄难辨的少年,气汹汹地走到他床边。 他有些害怕地往里挪了挪。 太子坐下来,突然握住他的手,敛了凶狠模样,又恢复成平日里虚弱胆小的样子。 “兄长,这是刑部的一个文吏,他想问你几句话。” 太子随口给顾衣编了个身份。 温涂看向顾衣。顾衣站在门口时,他看的不大清楚,此刻顾衣站在床边,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这绝对是一个姑娘。 而且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眉如远黛清丽,眸若秋水含情,唇似朱染艳丽。他恨不得拍床而起,赞一句姝容昳丽,媚色无双。 太子见他眼睛都看直了,拧眉挡在两人中间,“他想问你,是被何人所伤?” 一句话把温涂拉回了恐惧中。太子离他最近,只要他说错话,取他性命不过眨眼之间。 “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温涂的声音很小,藏着深深的恐惧和克制。 太子得意挑眉:“那又是谁救了你?” 温涂:“……”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说啊,是谁?”太子穷追不舍,“难道你不应该表示一下你的感激,比如跪下来磕个头。当然你与本王是兄弟,本王也不会真让你跪下去。” 刚刚好转一些的温涂,被他的无.耻行径气的不轻,一口气喘不过来,晕了过去。 太子还想着拿水把他泼醒,被顾衣强行拉走了。 回到皇城,太子要带着温涂去晋王府。顾衣本来还担心温涂会报复太子,可见太子丝毫不慌,她就松了口气,放开手让太子去做。 临走前,她悄悄与太子咬耳朵。 “我不喜欢仁厚之人。” “嗯?” “人若只有仁厚,必遭人欺。该狠时必须要狠,可对自己人,要宽容仁慈几分。”日后那杯毒酒,她不想喝。 “还有,无关仁厚或狠辣,我喜欢的,是你呀。” 小太子耳朵仿佛被她的嘴烫红了,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回到顾府后,薛氏抓着她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她。 “姨娘,我们合衣而眠。”顾衣知道薛氏在担心什么。 薛氏替她向顾争凌撒的谎,她若真舍身给了太子,薛氏第一个后悔。 “殿下果然是正人君子。”薛氏十分满意。 自从她知道太子想给顾衣当夫君,而不是想当娘家兄弟后,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顾衣撇嘴。太子连父凭子贵这种破招儿都使出来,还谈什么正人君子? 分明是无知小人! 薛氏见她不出声,想着什么,自己在那里抿着嘴偷笑。薛氏轻轻推了她一下,“姑娘,既然已经认定他了,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让父亲接受他。不过这事急不得,他处境尴尬,如今好歹还能保住小命,若是娶了镇国将军的女儿,就太招人眼,惹人恨了。” 薛氏点头。 这么看来,太子若一日站不起来,就一日娶不到顾衣。 “不过这次太子帮了晋王,或许能赢得晋王的支持也不一定。” 顾衣摇头,晋王野心比谁都大,帮太子也只是障眼法。 原着中,晋王就曾假意支持太子。也就是在晋王支持太子的一段时间里,她被迫嫁给了太子。 等等,难道剧情已经发展到她即将被迫嫁给太子? 虽然很多支线剧情都被她弄乱了,但主要剧情不曾改变。 原着中,顾衣之所以会被逼着嫁给太子,是因为任娇柔得一身份贵重之人赠送令牌,私闯天牢。 被抓后,因不肯供出令牌持有者,只说是顾争凌所赠。害顾争凌被皇帝猜疑他已投靠五皇子。 五皇子当时风头正盛,皇帝忌惮,如何肯让手握兵权的顾争凌再依附五皇子。 皇帝要按律处斩任娇柔,逼顾争凌主动将顾衣嫁给地位摇摇欲坠的太子。 顾争凌如果一定要在诸位皇子挑选一个,只有选择最无能的太子,皇帝才会放心。 顾衣托腮思索,剧情如果还这样走的话,那她大概猜出给任娇柔令牌的贵人是谁了。 该她出手了。 她虽然乐意嫁给太子,可主动嫁,和被逼着嫁,是两回事! 东宫。 太子在看太子府修建的图纸,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回事,就闭上了眼睛。 工部几个官员都以为太子在沉思,战战兢兢候在一旁,不敢惊扰。 直到他们听到了太子欢快的呼噜声。 “殿下,请醒一醒。您瞧瞧,太子府还有什么需要变更?若是没有,臣等就告退了。” 太子烦躁地坐起来,又捧着图纸细看,“太子妃的箩棠苑,要修两个寝殿。”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自古以来,太子都只能迎娶一位太子妃。” “废话,难不成你觉得本王会娶两个?” “我朝还没有一个太子妃两个寝殿的先例。不知您的用意是?” 太子想起顾衣冷冰冰的脚一下下踹自己的滋味,心有余悸,“就比如,太子妃如果睡觉不老实,本王总得有张自己的床吧。” “殿下大可在自己的寝殿召幸妃嫔,事毕,让她们连夜回自己的院落歇息即可。” “连夜回去?不可!夏日蚊虫多,冬日夜里寒,怎可让她吃这样的苦。”说到这里,太子又记起一件事来,“太子妃的寝殿一定要把地龙修好,不能让她受一点寒。” 几个大臣从东宫出来,纷纷感叹太子虽然身子骨薄弱,但却是个会疼人的,谁能嫁给太子,也算是有福人。 不过皇城权贵之家,又有谁舍得把嫡亲的女儿嫁给太子? 本来大皇子二皇子在诸位皇子中最得圣心,也是最有可能取代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可天不遂人愿,两位皇子都被人害死了,大皇子还身败名裂。 现在五皇子又冒了头。 晋王找到儿子后,一口咬定就是张家绑了他的儿子。 越来越多的大臣上书天子,请求严惩张贵妃和张家,为二皇子报仇,也给晋王一个交代。 就在皇帝仍旧不肯松口之际,五皇子提刀闯入天牢,直接将张家一十四口,全部斩下头颅,送去宫里给张贵妃。 张贵妃受惊过度,一命呜呼。 五皇子被陛下寻了个由头,夺了刑部的差事,也不许他在上朝参政,日日在家禁足读书。 虽然失了圣心,可五皇子如此英勇,还是让许多大臣看到了希望。 不同于这位五皇子的风头正盛,太子越发低调,不但早朝三天有两天起不来,还不肯出东宫,天天关着门,不知在闷在里面做什么。 太子在东宫里挑了几个年长的嬷嬷,问她们如何能让一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怀上孩子。顾衣和魏詹不都提到了嬷嬷吗,说明嬷嬷对此事必然知道的多。 “殿下,有没有孩子,孩子是男是女,都是上天恩赐,急不得。” “可本王就是急!” “殿下若真急的话,也可吃些汤药,比如送子易孕汤。” 太子愉快地接受了嬷嬷们的建议,于是就有一碗奇怪的汤药被送到了顾衣面前。 顾衣:“……” 方又晖在送汤时,神色古怪,他弱弱提醒,“你二人还未婚配,难道不应该吃避子汤?” 顾衣:“……” “就算殿下想让你有孕,可只赏赐送子易孕汤,殿下不来……咳,似乎也没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抽了,好气! 补上了,还多写了一段送了大家,不要生气啦~ 太子殿下在线求助:如何能不努力,就能当爹? 第41章 嫉妒 过了年,不需多久,便是省试。 各地学子汇集皇城,都盼着能够登皇榜,入仕途。 不过今年春日冷的厉害,学子要在考场待三日,身子弱一点的,怕是都无法活着出来。 顾衣早早就开始准备,她向府中的绣娘请教,一针一线,无不用心,终于用了两天两夜,缝了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垫子。 太子一下朝,捧着圣旨回到东宫,暗卫杨裕就送上了顾衣给太子亲绣的垫子。 “她亲手绣的?”太子扔了圣旨,拿手在垫子上一寸寸摸过去,确定里面没有被遗落的针,这才放心地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 太子很感动:“她是不是为了这个垫子,双手被扎出了许多血窟窿?” 他知道他们家姑娘女工差的很,连衣服开线了,都不会补。 杨裕偷偷翻白眼:“没有。就算双目失明,也扎不出许多血窟窿。” 太子冷笑一声,“你倒也不必如此嫉妒。” “……” 太子拿着垫子在腰间、腹部、膝盖处挨个比划,什么地方也不合适,狐疑问,“这是用在哪儿的垫子?” “姑娘说,这是屁垫。” “……”拿着屁垫的太子身形僵了一下,随后又兀自镇静,“甚好。” 杨裕小眼神朝太子的椅子上迅速瞄了一眼,小声嘀咕:“东宫哪一把椅子没有锦绸软垫,姑娘缝个狼皮垫子有什么用?” “巧了。今日早朝,父王命本王与五皇兄一同负责今年的省试。礼部修的贡院你又不是不清楚,到处透风,听说次次都有人冻死在里面,本王要是有这个……”太子皱眉,艰难说出口,“有这个屁垫护着,必然不会冻着。” 贡院修的差不假,考生冻死过也不假,可太子是一国储君,进了贡院也自然有炭火,有热茶,有棉衣,断不会让他受寒。 如果有这些,那顾衣的屁垫就派不上用场了。 所以太子人还未到贡院,就先命人将所有考官椅子上的软垫全撤了。 考官们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看着太子命人将椅子擦的干干净净,边边角角的灰尘都不放过,擦干净后,他亲自在上面铺了张大虎皮,这才把他心爱的羊皮屁垫铺在上面。 晋王作为礼部官员,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也正是他向当今天子举荐太子和五皇子为这次的主考官。 他笑眯眯看了眼太子身下的垫子,“殿下如此爱惜,莫非是御赐之物?” “皇叔说笑了,小王身上所有,不都是御赐?” “那为何这个垫子如此得殿下看中?”晋王吸了吸鼻子,“闻着似乎有药香?” 太子虚弱地咳了两声,佯作喝茶,没有接晋王的话,只是眉眼间的得意终是掩藏不住的。 本来身下坐垫这种东西,众官员从来没有认真瞧过。可在贡院的生硬凉椅上坐了三日,众人再看太子的垫子,越看越心痒。 被他们问的次数多了,太子也忍不住炫耀,“自然不是普通的羊皮垫子,这里面没有塞棉花,装的是各色药材,能补人气血,温身驱寒。用在这寒冷的贡院,最适合不过了。” 众人心道,若不是你让人将炭盆软垫撤了,贡院又怎么会冷? “如此用心,不知这垫子,殿下从哪里讨来的,能否也赏下官一个?” 太子懒洋洋靠在虎皮上,眼皮半耷拉着,故作散漫地炫耀,“虽不是御赐之物,但也极其难得,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心中得意了,却将几个考官生生冻了三日。他们出了贡院,第一件事就是让家中奴仆四处打听这种夹了药材的垫子从哪里传出来的。 有太医被问到,告诉了方又晖。 方又晖当作玩笑说给顾衣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衣连夜命人做了几千个药材屁垫。通过方家掌握的各府情报,针对不同的病症,制作了不同功效的药材屁垫。 并且通过方家的人脉,第二日就卖光了。 第一批卖的都是高门显贵,倒也不完全是卖,算是送。不过权贵们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为交好太医,给的礼物、打赏自然比应收的钱要多的多。 太医们要把打赏交给慈心堂,顾衣不许方又晖收,反而还大方同太医们说,他们可以自己做药材屁垫,是卖是送,所得银钱,都归他们自己,只是一定要在屁垫上留下慈心堂的印记。 这样一来,等于是顾衣给太医们送了银子,又给慈心堂送了名声,皆大欢喜。 方又晖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顾衣又命人不停歇地赶制屁垫,竟要做几万之数。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真做成了要堆满好几件屋子。 但顾衣有钱,方又晖也不好阻止,随顾衣去了,只是在心中暗暗笑话顾衣任性。 谁知,才几天时间,皇城便时兴起药材屁垫来,贵族出行必备,百姓争相模仿。还有人给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百草千金”。 顾衣大赚一笔。 只是可怜太子在一次宴会上,兴冲冲拿出屁垫准备感受爱的温暖,顺便再炫耀一番,就见所有人都拿出了一样的屁垫。 这是后话了,先说回省试时,贡院出了件大事,有人举报贡院门口搜身的小吏被人收买,放了好些个身藏小抄的考生进来。 晋王知道后,便请太子下令,要挨个搜身。 按律,考场舞弊,一律斩杀,任何人不得求情。 太子一点头,晋王和五皇子带着所有人,挨个号子搜查。很快,便抓住了十几个衣服里有夹层的考生。 这些人被查出,直接交给刑部严刑审问便是。太子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偏让他在一群跪地求饶鬼哭狼嚎的人中间,瞧见一个沉着冷静为自己辩驳的人。 这人他认识。 是陆恩。 陆恩虽极力澄清自己不知衣服里有夹层的事,但证据都搜出来了,考官自然不信他,只当他是狡辩,痛斥于他。 还有考官怒问他姓名,他正要答,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开口。 “本王最瞧不上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宵小。”太子开口打断众人呵斥声,他指着横着脖子不服气的陆恩,不耐烦道,“与他多说什么,拉到后面杖杀,也好给所有考生提个醒,只要舞弊,便是死路一条。”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留下其他人拷问幕后之人,他便杀了以儆效尤。” 太子没说话时,陆恩并没有瞧清楚被考官半挡在身后的那个身形不算高的人。太子一说话,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登时便惊的不能动了。 当初那个被人牙子捆着怎么也卖不掉的男童,竟然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 陆恩本来还要为自己继续辩驳,但见太子的目光在他身上瞟了一眼,就移开看向其他人,他想说的话,死死咽了回去。 太子带来的侍卫将陆恩拖到贡院后面的空地上,只听两声惨叫,侍卫便将尸首拖了出来,让作弊的考生看过后,又在所有号子前一一走了一遍。 众人看那尸首满脸鲜血,头软软地耷拉着,被拖的一身泥土,半身鲜血,十分凄惨,都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陆恩这次参加省试,背负了整个陆家的希望。 省试第一天时,陆家家仆在排队进贡院的队伍里发现了自家公子的身影,赶紧去隔壁酒楼报信,片刻后,陆家几位长辈就将陆恩团团围住。 陆家老太太并未过多斥责陆恩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陆恩身上的棉衣,点了点头,不知道陆恩从哪里穿来的这身蓝色棉袍,但摸着还算厚实。 她把准备好的篮子给了陆恩,里面放了一些吃食和御寒的衣物。 “孩子,好好写你的文章,若能一举得中,你想要什么,自然都是有的。你不想要的,其实也可以消失。” 陆恩的眼眸亮了许多,“孙儿想娶顾姑娘。若孙儿考中,能否让孙儿给任姑娘一封和离书?” 老太太应允。 陆恩心中芥蒂全消,千恩万谢地进去了。 他走后,陆恩的母亲愁道,“恩哥儿与丫头的事,皇城许多人家已经知道了,他们还知道任姑娘为了维护恩哥儿挺身而出。如果恩哥儿高中,便给人家一封和离书,实在说不过去。” 陆家老太太道:“陆家自然不能做这些有损家门清誉的事。” “那您还答应恩哥儿?” “他不就想娶顾衣?若是任家那姑娘得重病死了,留下一个吃奶的孩子,你说顾大将军会不会将顾衣嫁过来,给咱们恩哥儿当续弦?” “还是母亲思虑周到。” 她们如意算盘打的很好,陆家人对陆恩高中十分看好,就等着陆恩高中,带着陆家再入仕途。 不想,考到第二天,贡院门大开,押出来十几个人,说是合谋舞弊。 老太太一瞧他们都穿着蓝色棉袍,与陆恩身上那件竟是一模一样。 陆家其他人也瞧见了,想要上前看看那些人中有没有陆恩,被老太太拦了。 不能贸然上前,坏了陆家的名声。 若里面真有陆恩,就盼着陆恩念着陆家清誉,自己死在狱中,不要说出陆家来。 不只陆家在贡院外盯着陆恩,任娇柔也在。 她也看出那件蓝色棉袍就是问题所在,认定陆恩已经被押去了天牢。她去找了前几日救下的贵人,想要一块能进入天牢的令牌。 她要救人。 顾衣也没闲着,她前几日便想办法偷了那位贵人一块贴身之物,骗任娇柔拿着。 等任娇柔在天牢被抓,就算任娇柔不肯供出令牌的主人是谁,凭借那块贴身之物,也能将祸水引到那位贵人身上。 与他们顾家没有丝毫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不适,挣扎了几天,写了一点,原谅我。 都不敢看大家的评论。 明天我尽量恢复日更。 第42章 发卖 这边任娇柔拿着贵人所赠的令牌进了阴冷血腥的天牢,顾衣却精心打扮去赴杨府大姑娘的春宴。 她乘小轿进了后院,等了半晌,迟迟没有婆子过来为她掀起轿帘。跟着她的丫头婆子们,似乎也不在周围了。 又是这样的把戏。 她抿嘴偷笑,坐着不动。 过了会,轿外的人却先按捺不住,拿了柄玉如意轻轻挑起轿帘。那是一柄玉质极好的如意,干净温润,却比不过握着它的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的手从又肥又短,悄悄变得修长。 他肤色总是透着一股病态,尤其的冷白,周身总像是自己带了一层柔光。 玉如意再好,也是凡物,同那双仿佛属于谪仙的手相比,总还是差了许多。 太子这只手握着玉如意,那只手攥着一只红盖头,手腕随意一勾,便扔到了顾衣的头上。 他敛了笑意,肃容,躬身,用玉如意将红盖头慢慢挑起。 顾衣冲他扮鬼脸。 “幼稚。”顾衣骂他。 太子委屈极了:“我练一下挑盖头。洞房练了,生子也努力过了,挑盖头事虽小,但也不可忽视。” “……”顾衣抓过玉如意,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太子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外头还是有些冷的,她要下轿,太子却不许,脱了披风,先给她仔仔细细穿好,这才一把将人抱起,进了屋。 “人都说春捂秋冻,丫头们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多拿件衣裳。”太子倒了杯热茶,又不许她拿,非要喂到她唇边。 她喝了一口,推开,“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太子的目光立马心虚起来,嘴兀自强硬,“没有啊。” “你负责这次的省试,陆家那边又传过来消息,说陆恩现身贡院。难道你没见他?” 顾衣揪住太子的衣领,挑眉瞪着他。 如今两人刚确定心意,彼此情意正浓,若是太子此时都会骗她瞒她,那日后太子还不定有多少事会背着她做呢。 夫君一定要趁早调.教。 “啊,啊,对,是有一件事,我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把见到陆恩的事说了,却不提考场舞弊之事,只说,“他是考生,我是主考官,说不上话,后来考完他人就不见了。” 顾衣冷笑一声,在太子胸口砸了一拳,“殿下撒谎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若陆恩好好考完,平安出来,陆家早将人捉回家去了。还有我们家那位任姐姐,一脸急色,家都不回了。我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我也不知其中内情,不过,我真没骗你。”太子嘴巴硬气的很,他心知在这事上讨不得好,便立刻冷了脸,拍开顾衣的手,怒斥,“本王还未问你的罪,你还敢质问起本王来了!” “我的罪?” “你偷温涂的汗巾帕子做什么?莫非又背着本王,看上了那个风流成性的狗东西?” 自然是为了嫁祸温涂。 虽然原着中没有写的太明白,但顾衣已然猜出来,温涂就是帮助任娇柔的贵人。太子伤了温涂之后,温涂被任娇柔救下,从此对女主情根深种。 当女主求到他跟前时,他手里正拿着五皇子的令牌,便将令牌给了女主。 这也是为什么,任娇柔被抓之后,皇帝会以为顾争凌与五皇子勾搭在了一起。 顾衣不阻止任娇柔救陆恩,男女主的感情线,她巴不得越顺利越好。 但是她不能让任娇柔连累顾家,所以必须把隐藏在所有人背后的温涂给揪出来。任娇柔出了事,也是晋王勾结五皇子,跟他们顾家没有丝毫关系! 这其中关系,顾衣不好说太多,太子本来就是七窍玲珑心肠,她说一句不对,太子还不知道会想出来多少事。 反正太子揪着这个事发脾气,本来就不是为了问个究竟,只是想转移话题。 顾衣见太子甚至都偷偷踮起脚,拿身高增加气势,想要压她一头。 她也不恼,笑眯眯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太子眼前晃啊晃,“你知道这玩意还能怎么用吗?” 太子见她笑的渗人,也顾不上踮脚了,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她,“你不会被我逮住罪行,就想翻脸扎人吧?” 顾衣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见血的事,人家可干不出来哦。”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杨裕接到急令,在门外高声请太子出来。 他生怕自己打搅了太子的春宵时刻,心中忐忑无比,谁知太子出来,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嘉赏目光。 “出什么事了?” “科场舞弊案,有了新进展。礼部左侍郎被咬出来了,陛下震怒,急召您回宫呢。” “本王还当什么事,让他怒着吧。本王回去,不过就是成全他的假仁假义罢了,替他拿刀得罪人的活儿,交给五皇兄就好。” “那殿下您再回去……”睡会? 方才听了天子震怒,都一脸镇定的太子,此刻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跳脚的大事,目光也变得慌乱,“不不,不回去了。” 说着话,还微微弯下腰,揉了揉膝盖。 杨裕:“?” “走,咱们见见陆恩去。” 那日太子让侍卫将陆恩打了,喂他吃了一粒断气丸,骗过所有人后,又悄悄从乱葬岗捡回,将人藏到了一处秘密宅院里。 少年人身子恢复的快,陆恩在这里休养了几日,身子已无大碍。 就是有一点,他挂心科举之事,食不下咽。 “陆兄。”太子在门外唤了一声。 陆恩十分惊喜,快步走来,将门打开,撩衣要跪,被太子一把拉起。 “你我之间无需这样。” “以前草民不知您是储君,冒犯了。”陆恩侧身让开,请太子坐上主位。 太子却在圆桌前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拍拍桌面,示意陆恩也坐下来说话。陆恩静默无声地看了他许久,确定他还是梁温,这才松口气,坐到了旁边。 “考场之事,还好你没有说出姓名。不过既然有人送你这身衣服,必然是要拉你下水,迟早要咬出你来。皇城不宜久留,你伤好之后,本王派人将你远远送走,保命要紧。” 陆恩咬牙,“草民冤枉。若是蒙冤而走,倒不如一死,还我清白!” “你与本王细说。” 原来陆恩离家出走后,本想自己躲起来读书,不想银子丢了。无奈之际,遇到了昔日同窗,不但赠衣赠粮,还给了一间屋子供他吃住读书,他这才勉强熬到了省试。 “那衣服,草民不知里面还藏有乾坤,也没留意有人与草民穿的一样。” 太子道:“能在这事上做下手脚,背后必然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恐怕还未查清真相,还你清白,你就已经丢了小命,还是速速离京为上。” 陆恩也知道太子说的是为上策。 “可草民能去哪儿?”顶着污名,回不了家。 “本王倒是有个好去处。你可以去苏州,那边的清江水营刚组建,正是立功的好时候,本王可以把你塞进去。你不必担心,高盛刚刚调任苏州,可以护着你。还有,清江水营的主将是顾将军的人。” 陆恩垂眸。太子这般一说,清江水营确实是个极好的去处。 “草民有一事求殿下。” “你说。” “草民这一去,或许终生无法返回皇城,草民想再见姑娘一面,还请殿下想办法传信。” 太子的眸色暗了几分,他低头笑了笑,不经心地玩着手腕上的珠串,“是本王引你入了顾府,才有了你和姑娘的婚事。因是本王种下的,那么这果确实也该由本王来解。明晚,南城门扶余巷,你且等着。不过本王只管捎去消息,姑娘去不去,本王可管不了。” 陆恩也没几分把握顾衣能来,“她不来,就证明她心中已然没有草民的一席之地。” 当然没有,从来就没有!太子数着珠串,气定神闲。 “若是她来了,不管出了什么事,草民都不会再放开她。” 太子辞了陆恩出来,杨裕悄声问:“为何让他去清江水营?他同顾将军太过亲近,对您和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您不是想拿下清江水营吗?” “你真当陆恩去了清江水营,就能同顾争凌亲近?顾争凌谨小慎微,又怎么会允许该杀头的陆恩藏在他的军营中?” “您的意思是,陆恩到了清江水营,会丢了小命?” “顾争凌的人动手杀他,本王却出手救他。几次救命之恩,陆恩做牛做马,也还不清本王的恩情了。以他的本事,再加上本王的助力,几年之内,拿下清江水营,不是问题。” 杨裕感叹:“殿下还真是连自己岳丈都坑!” “谁让他不愿意当本王的岳丈呢。本王不得不好好给他挖个坑,让他跪着求我把姑娘给娶了。” 顾府。 顾争凌刚得到任娇柔已有两日未曾回府的消息,他一边吩咐副将速去调查,一边埋怨薛氏到现在才告诉他娇柔出事。 “老爷教训的是,是妾的不对。”薛氏垂头,不敢辩驳。 顾衣冷冷道:“姨娘可真难做。不让任姐姐出府,您让姨娘莫要拘着她。姨娘往她身边放个人,您怕姨娘的人伺候的不周到,全都给换了。如今任姐姐自个儿跑出去了,她的丫头婆子,都不归姨娘管,不肯来报信,姨娘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么同您说?” “放肆!”顾争凌气的不轻,“你二人平日里怎么冷落薄待娇柔,我为了护着你们脸面,都不曾说什么。如今连生死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被你们当回事,娇柔若真出了事,你们让我到九泉之下,如何去见故人?” “薄待没有,冷落倒是真的。”顾衣道,“父亲怎么不先问问,姨娘如此善良的人,连女儿捡回来的小奴仆都愿意供他读书,为何偏偏冷落她,惹父亲不快?” “不就是她身边一个婆子做下了错事!可此事又与她何干,你们不该将气撒到她的身上?” 顾衣也动了怒,一句句顶上去:“与她无干,那又与我何干?凭什么我要被人诬陷,全部都要我来承受,连动怒都不行?父亲对她的仁和善,分明是对我的刻薄!我偏要迁怒她!” 这个时候,她反倒觉得残暴狠辣的太子,更让她觉得安心。 至少太子一定会无条件选择站在她这边,从别人身上挑错,绝对不会认为她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顾争凌正焦急,又被顾衣这般顶撞,登时大怒,想也不想,拿起手边的茶盏朝着顾衣扔了过去。 顾衣不躲不让,茶盏狠狠砸在她的小腿上,已经放凉的茶水泼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裙,凉意透过衣裳,钻入骨髓。 茶盏落在地上时,已碎成几瓣。 “老爷莫不是疯了!”薛氏将顾衣拉到身后,急道,“她是你的女儿,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平日里茶盏妾都舍不得让她端,你居然用茶盏砸她!” 无论顾争凌怎么数落她的不是,薛氏都能忍受。可顾衣是她的底线! 茶盏刚扔出去,顾争凌便后悔了。顾衣纵然有千般不是,那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伤害顾衣? 顾争凌不想落了面子,没说什么,只抬手打发两人出去。 顾衣抬腿就走。 薛氏却没跟着走,她劝顾争凌去哄哄顾衣,“孩子大了,不日就要出门,何苦伤了她的心。” “娇柔还没有下落,我哪有心情?” 薛氏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摇头,“老爷,娇柔失踪,是姑娘的不是?” “自然与她无关。” “那为何朝她发火?”薛氏站直了身体,这是她第一次在顾争凌面前挺胸抬头,她笑了笑,“都是妾的不是。妾既然做错了,那按顾府的规矩来。” 说罢,薛氏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争凌想问问薛氏这话什么意思,正巧副将进来回禀,他脱身不得,也就把薛氏的话忘在脑后了。 后来他又匆匆出门处理任娇柔的事,再回来,薛氏已经不在府中。 薛氏把自己给发卖了。 妾乃贱籍,妾通买卖。在官府过了文书,成了妾,若发卖出去,便是贱籍,是为奴。 顾争凌一路追到人牙子的家中,几间捆了人的房间挨个找了,都没有薛氏的踪影。 他看那些被发卖的人,皆是蓬头垢面,拿粗麻绳串成一串捆着,吃饭就用嘴去碗里叼,哪还有人的模样?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鞭伤。 也有不挨打的,都是些面容姣好的,被扒了衣裳,冻得瑟瑟发抖,等着心术不正的买主来验货。 顾争凌一想到薛氏也有可能被这般对待,心头窜起怒火,狠狠踢了人牙子一脚。 这一脚直把人牙子踢得后仰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 “大人饶命!” “从顾府买的人呢?” “被人买走了。小的刚领她出了府,绳子还没捆呢,就有人过来将她买了去。” “哪个府上买的?” “没说是哪个府上,瞧着也不是熟面孔。出手大方的很,拿了卖身契便走,不容小的多问一句。” 副将看见顾争凌握着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致半个身子都在抖。 “将军莫急。出手大方,定然是哪个府上买了去。咱们放出消息,相信大家还是愿意给咱们将军府一些面子的。” 副将想的不错,没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奴仆,而得罪顾争凌。 但若薛氏被买回去不是做奴仆,而是被主人家给供了起来,那顾争凌的面子可就不好使了。 薛氏被太子的人带回了刚建好的太子府。 顾衣扮做送菜的丫头,悄悄过来瞧她。见她独自住在一个敞亮的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比在顾府时还要多,身上也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夜明珠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姨娘。”顾衣揭了面纱,投入薛氏的怀里。 薛氏慌忙让下人们退开。 “不要紧的,温熙既然敢让你住进太子府,又拨了他们来伺候你,就说明这太子府已经都是自己人了。” “我自然晓得。可你一个姑娘家,出入太子府,让人看轻可怎么办?” “我反正不怕。”顾衣笑嘻嘻问薛氏,“温熙可将你照顾好了?若是他做的不好,我可有的是法子整他。” 薛氏吓得直拍她的手,“胡闹,如此尊卑不分!不可直呼殿下名讳,更不可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顾衣不以为然。 “姨娘就是在父亲面前太做小伏低了,才惯的他如此不像样。温熙这里,我可不惯着他。起码得让他知道尊重我,爱惜我。” “身份有别,我怎可在你父亲面前谈什么惯着不惯着。你与殿下也是,他是储君,你是臣女,就好似,他是主,你是仆,奴仆又如何能在主子面前放肆?” 顾衣刚要开口辩驳,太子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姨娘忘了,姑娘可用一两银子买了我,她才是主,我是仆。” 太子笑着便要进屋,一只脚刚要迈进来,顾衣回头:“你出去,我们要说体己话。” “我就不能进来讨杯水喝?” “不能。” 太子幽怨地看着她,慢吞吞把脚抽回去,还没忘把门给她们关上。 薛氏看的目瞪口呆,“我记得,在顾府,即便太子还是奴仆时,你也没这般跟他说过话,怎么现在反倒对他大呼小喝的?” 以前自然是惧怕太子,现在有心别别太子的性子,不能让太子的残暴随意用在她的身上。 人的情绪若是对着谁发泄惯了,就总会对着谁发脾气。 顾衣看着门口矮下来的影子,抿唇偷笑。薛氏在她脑门轻轻推了一下:“你就仗着殿下宠你,胡作非为。” “对了,你父亲如何?” “到处找你呢。”顾衣撇嘴,“让他找吧,他现在顾得上找你,就顾不上管任娇柔了。” 薛氏垂眸:“他在找我?” “姨娘万不可心软,这种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若是真的喜欢,就不应该把人弄丢了。既然把人弄丢了,就要做好永远找不回来的准备。” 门外坐在台阶上的太子附和:“有道理!那我应该在你腿上绑根金链子,把你拴起来,弄丢了我可没脸找回来。” 他顺着顾衣说话,谁知道还是把顾衣惹恼了。 顾衣推开门问他:“弄丢了就不找了?” “……找!必须找!我得求着你回来,但是回不回来还是你说了算。” 顾衣满意颔首,又要关门,太子挤进来,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让我进去吃些点心,从宫里回来,连口水都不曾喝呢。” “进来吧。” 顾衣侧身让开,太子三两步走到桌前,先同姨娘问了安,这才捏起一块点心,自己不吃,先喂到顾衣的嘴边。 “你自己吃吧。”顾衣给他倒上茶水,问,“怎么这个点才从宫里出来?”天都要黑了。 “还不是科场舞弊案,抓了条鱼出来,父皇嫌小,还想抓大的。他自己又不愿意落下不仁不慈的名声,想推倒我头上,让我替他拿刀子杀人。” 薛氏不安道:“那殿下可拒了?” 顾衣也拧眉:“哪有那么好拒?” 太子喝了口茶水,咽下嘴里的点心,“也没那么难,他眼睛往我身上一瞧,我立马断气,最后太医把我抬出来了。” 薛氏:“……” 顾衣:“……”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辜负光阴和爱。 感谢“蓝璃”小天使的3瓶营养液,染夏小天使的营养液,main摸on小天使的4瓶营养液,妖狐崽崽的十瓶营养液! 感谢你是要长大的孩子小天使的地雷~ 疯狂么么哒~ 第43章 让 太子很快将桌上的两盘点心全部吃光,又唤了人去拿。顾衣不许他再吃。 “这些点心都不好消化,小心积食。”顾衣劝他,“你还不如直接传晚膳,这些吃饱了,晚膳又吃不成了。” “这些也就垫垫肚子,一会晚膳我定然好好吃。” 薛氏蹙眉,“殿下吃的不少,怎么越来越消瘦了?瞧瞧,你这身上哪还有肉?” “就是。”顾衣拍了拍他肚子,“你这肚子里该不会住了只虫子吧?”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太子却移开了目光,低着头继续吃。 外面宫人过来传话,说是宫里赏赐了药膳,陛下跟前的德公公还奉旨,要亲眼看着太子吃完,才能回宫复旨。 太子只好先去那边应付。 等太子走了,顾衣小声与薛氏说:“方太医曾与我说,温熙身子骨特别的差,五脏六腑都有毛病。” “那不过是骗人的,殿下只是瞧着瘦弱,身子骨不比别人差。” “姨娘,你想想,太子初入宫便被一群太医围着诊治,除了让自己身子骨真的变差,他能有什么法子瞒过那么多太医?” 薛氏奇道:“那他又能有什么法子,让自己身子骨变差?” “我还没弄清楚。问他,他闪闪躲躲也不肯说。”顾衣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给了他一些人,自己也留了几个,安插到宫里了。等他们在宫里站稳了,我让他们好好查查。” 薛氏不敢想,顾衣才多大的人儿,就敢往宫里安插人手。 她轻轻拍了拍顾衣的手背,心里感慨万千。顾衣有顾争凌在战场厮杀的勇气,但比顾争凌还要有担当有魄力。 “我既然入了太子府,就会好好伺候殿下的衣食住行,把这府管的铁桶一般,断不让人伤害殿下。” 薛氏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白了几分,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你说,太子不受宠,那陛下送的药膳会不会……算了,必然是我多想了。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已经痛失二子,想来也不会舍得丢了太子。” “只是……”薛氏不敢往坏的方面想,但是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是二皇子被人毒害,陛下居然舍不得杀死凶手。一个张贵妃舍不得倒也罢了,竟然还想着给张家留种,怎么不想想二皇子还是他的种呢?” 薛氏又接着感叹:“如此看来,陛下未必是个好父亲。” 两人说了会话,太子就已经用完药膳。德公公带着人走了,太子过来要送顾衣回府。 “我如今搬出宫住,做什么都方便些。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送信到杨府,我就能收到消息。” 太子掀起轿帘,让顾衣坐进去。 顾衣却想在街上走走。 此刻天已然黑了,路上行人不多。即便遇到人,彼此也看不清面容。 太子欣然应允。 两人慢慢走着,太子提了盏兔子灯笼,下面扎了许多孔,灯光透过小孔打在地上,像是铺了一片星光。 太子一点一点握住顾衣的手。 顾衣踩着星光往前走,唇偷偷翘起。 太子的笑意也一点点变大。 “你觉得太子府如何?” “富丽堂皇,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 太子道:“花园还未建好,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花草,我让人都种上。” “花花草草没什么喜欢的,倒是柴房,我建议你修的舒服点。” 顾衣不得不为以后多想想,她愿意同太子在一起,也是下了大决心的。 她会尽力改变剧情,但如果剧情要是真的无法更改,那么她就要在柴房待到死了,现在给自己多争取些,只盼着日后的日子不要太难过。 她是这般想,可这些话落在太子的耳朵里,却又成了一种暗暗的威胁。 太子悄悄地在心中叹气,亲还未成,太子妃就想着把他赶出房间,让他去睡柴房了。 看来日后他少不得要在柴房闭门悔过,那确实得把柴房修的舒服些。 太子府离顾府,说不上近。坐马车走大道也得半个时辰,但若是走小巷子,虽然七绕八绕的,但走路也不过一刻钟。 快到顾府东门,太子就不再往前走了,远远站着,看顾衣去叩门。 顾衣刚走到门前,突然从树后窜出一个人影。顾衣吓得叫了一声,手立马摸上腰间的鞭子,但她的花架子遇到高手根本不够看,来人一手摁住她的鞭子,另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喊人。 她刚被制住,便有几只手指长短的尖锐暗器破空而来,直扑那人面门。 那人要躲暗器,就不得不松开抓着顾衣的手。他退了几步,刚站稳,已经有一把利剑横在他脖间。 而顾衣,已经被太子抱在怀里。太子掂着脚,试图让顾衣的脑袋能靠在自己胸前。 “没事了,我在呢。” “殿下恕罪。”那人跪地,垂首告罪,“草民只是想同姑娘说几句话,不想惊动门房,才去捂姑娘的嘴。” 顾衣借着月光看过去,抓她的人竟然是消失了许久的陆恩。 她从太子怀里挣扎出来,向着陆恩走了两步,当着陆恩的面儿,用帕子狠狠擦自己的嘴,恨不得把嫌弃两个字刻到自己的脸上。 最讨厌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了。 她这般不加掩饰的嫌弃,陆恩面子果然挂不住,头垂的更低。 太子却多了几分笑意,把顾衣拉回来,同陆恩道:“本王说过,私下无人,你我还是兄弟相称。陆兄起来说话吧。你有什么话,既然见到了姑娘,今日全部说完才好。” 陆恩又告了声罪,却不同顾衣说话,先问太子,“不知道殿下是否已经将草民在南城门等候的事,告知姑娘?” 这一问,就是戳破了太子之前同顾衣说与陆恩没联系的谎话。 太子小心睨了眼顾衣的神色,正要编个什么话来圆自己的谎,顾衣却抢在他前面开口。 “他同我说了,是我自己不去。” 顾衣根本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也不怪罪太子瞒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他。太子的心仿佛被一股暖流击中,他暗暗想道,日后顾衣再让他跪金钗,他也甘之如饴。 陆恩这才同顾衣说,“姑娘不来,我也不怪你,虽然你我定了亲,可终究没能走到最后一步。姑娘哪怕就此舍了我,我也怪不了姑娘。” 这话说的好像她没去,就应该被责怪,只不过陆恩大方原谅她了! 顾衣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话,快些说。” “我只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愿意同我一起走?” 顾衣都惊呆了,谁给陆恩的自信,居然敢问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姑娘心中是有我的。” 顾衣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商议定亲的时间那么长,你却从来没有拒绝过你我的亲事。” 当然是因为知道结局,所以懒得理会。 但是这话在男主和男二面前说不得。 顾衣知道这件事解释不清,她也懒得再多言,直接后退一步,站到太子旁边,伸手搂住太子的后脑勺,在陆恩震惊的目光中,吧唧亲了太子一口。 陆恩:“……” 太子:“……” “不拒绝你,是因为我知道,殿下一定会抢亲的!” 陆恩:“!” 太子:“?” 拿刀抵着陆恩脖子的杨裕差点想捂脸,太子妃说个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说这个。他们家太子想拉拢陆恩,几次当好人,又是送银子,又是救命,这下因为太子妃的一句话,全白搭了。 “殿下,你我兄弟相称,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能……怎么能……”陆恩气的不轻。 太子知道今日必然要同陆恩翻脸了,他认命点头:“是,本王确实……” 顾衣却打断太子的话,满脸怒容,指责太子:“你确实喜欢我,但是你迟迟不肯来抢亲,宁愿自己晚上一个人对着月亮嘤嘤嘤嘤嘤地掉眼泪,不就是惦记着你那所谓的兄弟之情!” 太子愣了一下,虽然他听明白顾衣把话说回来了,但是嘤嘤嘤嘤嘤是什么意思? 听顾衣这么一说,陆恩再看太子的目光便收了怨恨。 顾衣吸吸鼻子,擦了把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你看重兄弟,明明心中喜欢我,却还是忍着割肉一般的痛,把他带入顾府,看着他向我家提亲,含着泪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陆恩的眼中不但怨恨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甚至眼睛里都带上了水雾。 他走过去,大力抱了抱太子,“是我误会你了,我只当你是性格纯良的小·弟弟,没想到,你待我竟如此深情厚谊。日后,我当你是亲弟,当你是明主,若有吩咐,在所不辞。” 太子也抱住陆恩,他在陆恩背后,偷偷给顾衣竖大拇指。 “还有,姑娘就托付给你了。” “啊?”杨裕惊的瞪圆了眼睛。是太子妃忽悠的本事太厉害,还是陆恩过于相信太子的为人? 陆恩道:“你能为我让出喜欢的人,我为何不能?反正我这一走,有可能再回不来,姑娘就交给你了,好好护着她。” 说完,转身要走。 太子失笑,“喜欢的人,本王不会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4章 入宫 陆恩走后,杨裕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顾衣,然后放低呼吸,放轻脚步,躲到了太子这一侧的巷子里。 “他什么眼神?”顾衣委屈,“这是在嫌弃我,还是在怕我?” 太子也很气愤:“回头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让他再看你!” 顾衣踩了他一脚,这厮明显在说反话维护杨裕。 不过太子维护属下,更让她心安。太子知道护属下,自然也会护她。 原着里,太子不喜欢她,最后给了她一杯毒酒。可现在太子的心都在她身上,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顾衣站到门前,小声让太子离开。 太子却不肯乖乖走了,“不看着你回房间,我放心不下。你拍门吧,我走墙头送你进去。” 顾衣笑着挥手,叩了几下门,便有门房将门打开,看见自家姑娘孤身一人站在门外,急忙侧身让姑娘进来。 老门房叹了口气,十分心疼顾衣。 谁都知道皇城最近不太平,谁家里都把小辈拘在家中,夜色一落,便不许再出门了。 他们家老爷竟然放姑娘入夜不归,连个丫头婆子都没带。家里没个管理内宅的主母,当真是不行。 顾衣一边走,一边往墙和房檐上看,她没瞧见有人影,还以为太子只是说说,其实已经走了。 等她回了房,刚把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太子就从窗户钻了进来。 “别以为搬出皇宫,就自由了。都这个时辰了,赶紧回去歇着吧,万一陛下急召,宫人找不到你,又要引发事端。” 太子却不走,吃了口她桌上的点心,又吐出来。 “怎么府上的点心这般难吃了?” “姨娘不在,府上没人打理,底下人自然不用心。”顾衣拍掉他手里的点心,不许他再吃,“快回去吧。” 太子却用手点了点唇角,目光灼灼。 顾衣嘟囔:“送我回家还要打赏。” 说完,爽快地在太子唇角亲了一口。 上一个亲亲,太子来不及细细体会。这一亲,太子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就如同春日里破除而出的绿芽,迎来了新的世界。 “真想把你现在就拐回太子府。”太子的眼睛比外面的月色还要亮,“再等几日,我便来迎娶你。” 几日? 顾衣皱着眉算了算原着中成亲的时间,确实不远了。 不过太子怎么知道? 莫非在成亲这件事上,太子自己还暗暗推了一把? 顾衣想问个清楚,可太子在她皱眉沉思时,就已经跳窗离开。 春日骤寒之后,又骤然变暖。 似乎就是一夜的工夫,枝上萌了新芽,远远瞧着,新绿压旧枝,勃勃生机惹人动容。 顾衣白天不在府里待着,不是去慈心堂,就是去各个庄子转悠。 太子同她说要迎娶她的第三日,她正在庄子里清点库房,张管事慌慌张张跑过来,“府里出事了!” “你慢慢说。” “任姑娘找到了,她私闯天牢被抓,老爷受她连累,已被禁军带去了天牢!” 上次禁军来府上带走顾争凌,是去宫里问话。这一次却是带去了天牢审问。 明显,上次皇帝对顾争凌是保,这次就不一定了。 顾衣细眉深拧,她明明哄骗任娇柔带了温涂的汗巾帕子,那上面有晋王府的标记,任娇柔认不出来,可审案子的官员不可能不知。 晋王跟五皇子走的正近,任娇柔跟温涂关系亲密,她身上那块属于五皇子的令牌,正常人都应该想的到是温涂给的她。 她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会又牵扯到顾争凌了? “老爷似乎知道自己要出事,他说若他被人带走,就让我带姑娘走。” 顾衣这才看见,张管事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 “去哪儿?” “去一个园子,不是顾府的园子,好像已经荒废了。” 顾衣纳闷:“去哪儿做什么?”她怎么不记得原着中还有这一段? 张管事压低声音答:“老爷没说,只说把姑娘送到哪儿,就不用管了。那个园子荒废多时,平时都没人去,是不是老爷想让您藏到那儿?” 顾衣摇头。 朝廷要真找人,别说一个荒废的园子,就是藏到地下,也照样把你挖出来。 “姑娘,别问太多,快跟我走。” 顾衣还未来得及起身,却有一队禁军跟再张管事身后找了过来。 “陛下旨意,传镇国大将军顾争凌之女顾衣入宫觐见。” 皇帝要见她? 顾衣冷眼瞧着来“请”她进宫的禁军,个个都眼盯着她,手握着刀,最后面那个手里还拿着绳子和镣铐。 她要是敢说一句不去,那绳子和镣铐肯定要往她身上招呼。 反正无法抗旨,何必自找苦头吃? 顾衣从容起身:“既然陛下传召,那就请几位大人带路。” 张管事吓得面如土色,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要给禁军,哀求道,“诸位大人请来庄子里喝杯酒水歇歇脚,面圣是大事,容我家姑娘换身体面的衣裳,以免御前失仪。” 禁军里为首的人,冷哼道,“让陛下等急了,罪过更大。” 张管事哪里敢让顾衣去那龙潭虎穴之地,他还要恳求,那为首之人冷声说,“谁若再敢阻拦,视为抗旨不尊,就地正法!” 在场的人都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顾衣上了马要跟着禁军走,香草不声不响拽住马的缰绳,要跟着一起去。 被耽搁了这么久,禁军彻底恼了。 “陛下只传召了顾家姑娘一人,谁要跟着去,就别怪我这刀不客气了。” 香草是个倔性子,顾衣真怕她抓着缰绳不放,被禁军给一刀砍了! 她忙出言安抚香草,笑道:“你们这是担心什么?我父亲为陛下征战沙场几十年,立下汗马功劳。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陛下定然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派了几位大哥护送我进宫。你们不必担心,我进宫必然是领赏,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呢?” 香草犹犹豫豫放开了缰绳。 为首的禁军冷笑一声,没有戳破顾衣的谎话,拿刀背狠狠拍了下顾衣的马。 马儿吃疼,猛然撒开了蹄子狂奔。 顾衣猝不及防,差点从马上滚落。 她伏下身,死死抱住马的脖子,走了不知道多久,马渐渐放慢速度,她这才坐直了身体。 “顾姑娘,策马狂奔的滋味,不好受吧?”为首的禁军在顾衣的一侧拍掌大笑。 顾衣的手因为抓缰绳抓的太紧,勒出了血印,她一边不着痕迹地轻轻活动手,一边装作风轻云淡,“还好,武将后人,怎么会连马都骑不得?” “是吗,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顾衣挑眉:“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敢问一句,你同我顾府有什么仇怨?” “仇怨没有。”那人轻蔑地看着顾衣,“只是瞧不上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昨日,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之女,我家请的媒人都进不去你顾府的大门。” 顾衣明白了,更是无奈。拒绝提亲,也是她的错?顾府又不是只将这个人挡在门外,年前年后的那段时间,来府上提亲相看得人家,都被客客气气关在门外了。杨府不就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才私下去堵顾衣的马车? “今日!”那人得意大笑,“今日,你父亲成了阶下囚,你这条小命也随时难保。而我,成了押送你们的‘大人’。真是风水轮流转!” “哦,是吗?”顾衣也笑,“那这一路你真要好好保护我。要是我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回宫交不了差,小心也成了阶下囚。” “你……好,我再让你吃着苦头,我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那人拿起刀背又要拍顾衣的马,顾衣死死握住缰绳,正咬牙悬心的时候,前面过来一行人,也是宫人打扮。 “请问,你可是赵闵大人?”宫人中走出一个老嬷嬷,昂首高声问。 一直刁难顾衣的禁军领队赵闵,看见这位老嬷嬷,立马跳下马,讨好地笑道,“什么差事还能劳动秋嬷嬷您的大驾?陛下跟前,怎么能没有您伺候?” “大人言重了。”被称为“秋嬷嬷”的老宫人,淡淡回了赵闵一句,随后把目光移向了顾衣身上。 她上下打量顾衣一眼,原本昂着的头,也低了几分,态度十分恭敬,“那这位便是顾姑娘了。” 顾衣不知她是敌是友,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赵闵指着顾衣答道:“秋嬷嬷说的对,她就是顾争凌的女儿顾衣!” 他抢着回答,自然是为了讨好这位皇帝身边的老嬷嬷。 不想,秋嬷嬷听了他的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怒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顾大人的名字,也敢对顾姑娘无礼?” 赵闵额头上登时沁出了冷汗。 秋嬷嬷对顾衣施了一礼,“姑娘家怎好抛头露面,奴婢这里有一块面纱,若姑娘不嫌弃,请让奴婢伺候您戴上。” 面纱戴不戴,顾衣无所谓。但她乐于吓唬赵闵,便点点头,让秋嬷嬷亲自给她戴上面纱。 秋嬷嬷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就是后宫的娘娘们也没人敢让她服侍。 赵闵心中惴惴,不敢再折腾顾衣,暗暗琢磨怎么套套秋嬷嬷的话,看看陛下对顾衣到底打算怎么处置。 不是应该对顾衣严刑拷打,逼问顾争凌造反的证据吗? 他还没想好怎么套话,迎面又来了一队人。 这次却是来了上百人,皆华服肃容,还有御马拉车,丝弦鼓乐。 “奉陛下旨意,前来迎接顾姑娘入宫。请姑娘下马上车。”为首的宫人说完,便带头跪下,后面跟着的宫人也纷纷跪好。 秋嬷嬷和她带的人,也后退一步,跪了下来。 顾衣心中惊诧,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再惊诧,脸上却半点不显露。 她没有跳下马,而是淡淡瞥向赵闵,“过来,给本姑娘当个下马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梦到自己喜欢的人! 第45章 赐婚 即便顾衣收到了如此优待,赵闵心中再忐忑,也绝对到不了自己要跪下来任顾衣脚踩的地步。 赵闵梗着脖子不肯。 顾衣便笑,“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若今天给我当了这下马石,我便不追究你伤我的罪过。你不肯,那日后被人砍手砍脚,就怪不得我了。” 她是故意吓唬赵闵。这一去,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境遇。为了路上不再受这厮的为难,她想把赵闵彻底吓唬住。 这句话虽然没让赵闵屈服,可赵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始终不敢再落到顾衣身上,可见确实被吓唬住了。 宫里给顾衣准备的马车,极尽骄奢,但舒适更在骄奢之上。 马车垫子软绵绵的,已经是春暖天气,大家都把棉袄脱了,这马车的垫子上却还铺了一层绒皮,细腻柔软。 车里上下左右用厚实的棉布密密封了,一处漏风的地方都没有。 顾衣刚坐进去,就惹了一身的汗。她把两侧的帘子掀开,窗户却不似平常马车,而是设有木窗。木窗之上有五六个小木格,格子上扎着密密麻麻的孔,风一吹,便有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将燥热压下,心情也变得舒朗。 真会享受。顾衣暗暗撇嘴。 左边的红木案上随意扔着一本书,她拿起来了看了一眼,是一本志怪小说。 她恍然大悟,这是太子平时乘坐的马车。 拉开矮几的抽屉,里面果然放着满满的糕点零嘴儿。 这样讲究,好吃,又不思进取的人,宫中只有太子一人。 想到这是太子的马车,顾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然不知道这马车是不是太子派人送来的,但算算时间,这会太子肯定已经知道她被陛下召见的事了。 只要太子知道,她就不会有事。 他们家小太子可是未来的皇帝,整本书的最后赢家!只要她有太子这个靠山,谁能动她? 想到这里,顾衣更是心松,她拿起那本书,懒洋洋靠在软垫上,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马车很快到了宫里,下车后她才发现马车直接将她带到了皇帝的东暖阁。 这边的宫殿稍小些,离前朝后宫都近,皇帝常在此处处理政事。 宫人将她带到偏殿,说陛下正在同大臣议事,让她在此处稍候。 正殿,皇帝叫了两个心腹大臣说话。 “朕想废了太子。”皇帝见两个心腹皆沉默不语,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他态度坚定,“现在都在传废太子一事,是朕故意放出的风声。朕早有此意。” 禁军统领郭百贺劝道:“臣明白陛下想试探各家的意思,但现在陛下应该也看清楚了。朝中没有太多人明确表示支持殿下,但大家都反对废太子的态度都很坚定。太子是嫡出正统,这一点无法更改,您就废他不得。” 皇帝阖了阖眼,神色痛苦,“你当朕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当然不想废太子,他们在等着太子自己死,好名正言顺地扶另一个皇子继位。” 在众臣眼中,太子活不了几日了。 这样朝不保夕的太子,根本没有必要动手除去,只要太子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们就耐心等着太子自己死去,没有了嫡皇子,他们扶持的庶皇子就有资格继承皇位。这样一来,他们和他们扶持的主子身上都没有让可后人指摘的污点。 这也就是为什么,众多皇子斗的你死我活,只剩下一口气的太子,却能平安无事。 “朕的大皇子、二皇子离朕而去,世人都说朕是铁石心肠,不疼他们。可这世上,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但朕是皇帝,哪怕丧子之痛再难承受,朕也得打起精神来操持国事。” 皇帝接着说,“朕也疼太子,就是因为疼他,才不能让他继续坐在太子之位,让他成为影响国运的罪人,让他被人天天盼着去死。” 刑部左侍郎江清案道:“陛下言重了。太子只是体弱,性子也有些暴躁,但总归他没有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影响不到国运。” 皇帝道:“在不合适的位置待着,就是罪过。” “可若是殿下被废,他血统仍然尊贵,还是会招人惦记,日后他又该如何自保?” 皇帝笑了,“朕说了,朕疼他,又怎会不为他的将来打算?朕给他找了个大靠山——顾争凌,你们觉得如何?” 郭百贺疑道:“他不是投靠了五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死后,朝堂几乎完全成了五皇子的天下。有一半的臣子,都成了五皇子的支持者。 就连从不涉及党.派之争的顾争凌,也被查出拿着五皇子的令牌。 皇帝本就忌惮五皇子势大,如今顾争凌又跟五皇子拧到一根绳上了,叫皇帝如何能安心? 所以皇帝想来想去,五皇子可以暂时按着不动,一定要让顾争凌这个有实权的棋子,彻底废了,他才能心安。 怎么废了顾争凌这颗棋子?自然是把顾争凌和废黜的太子紧紧捆绑。 一石二鸟。 他既可以安心的继续用顾争凌,也可以谋日后的太子谋一条生路。 皇帝唱了半日慈父的戏码,其实他的意思,郭百贺二人都明白。 郭百贺只忧心,“不知顾将军是否愿意?” “所以朕寻了个由头,将他关到天牢了。朕不会伤他,但他若不从,他府上收养的那个姑娘就会死。”皇帝气定神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就是不知道他亲生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秋嬷嬷回来复命,呈上一本带血的书,说了顾衣被赵闵为难,却又再车上安心看志怪小说的事。 皇帝听了大赞,“遇事不慌不乱,是个好姑娘。太子正需要这样一位内助。” 他被顾衣勾起了兴趣,决定再试一试顾衣。他给赵闵下旨,“你不是喜欢顾家姑娘,朕今日就让你在偏殿逍遥一日。” 赵闵不疑有他,乐颠颠去了。 皇帝不放心,派了郭百贺去窗外守着,别让赵闵真伤了顾衣。 片刻后,郭百贺回转,“顾姑娘伶牙俐齿,好生厉害。她先抬出陛下,将赵闵唬住,趁赵闵分神的空当,抄起桌上的大花瓶,照着赵闵的脑袋就砸。” 皇帝兴趣更浓了。 郭百贺咂嘴,“她行动果决,而且下手狠辣,专挑致命处,不会给人爬起来再伤她的机会。不愧是顾将军之女,有勇有谋,令人佩服。” 皇帝更加坚定了要把顾衣嫁给太子的想法。 他让两个心腹躲到屏风后,把顾衣叫进来说话。 “朕有意让你去服侍太子,你意下如何?” 顾衣抬头,大着胆子偷偷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确实生了一副仁慈之相,但就冲他不疼爱太子这一点,顾衣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她摇头:“臣女不愿意。” 皇帝身边的宫人斥道:“陛下有旨,还管你愿不愿意?” 顾衣虽然跪着,却挺直了后背,她指着旁边的柱子,淡淡道:“陛下若是逼臣女,臣女就一头撞死!” “朕不是让你做侍妾,是让你当太子妃。如此荣耀,你该愿意了吧?” “那也不愿。”顾衣冷哼,“谁都知道太子要被废了,做一个被废的太子妃,岂不是很惨?” 皇帝将茶盏用力放下。宫人会意,指责顾衣妄议主上,犯了大不敬的罪过。 就连屏风后的两位大人,也为顾衣捏了把汗。这样的大实话,谁敢说?顾衣还真是有勇气! 顾衣被斥责,也不惧怕,昂着头无声对抗。 反正她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死在皇帝手里。 果然皇帝忍了怒气,换了语气同她说话,“果然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听外面的谣言呢?朕最心疼的就是太子,朕绝对不会废了太子。” 郭百贺:“……” 江清案:“……” 一个皇帝这样骗人家小姑娘不好吧? 顾衣还是不松口。 皇帝见一计不成,又拿顾争凌和任娇柔的性命威胁顾衣。 “他们犯了错,陛下随意处置。”顾衣无所谓道,“任娇柔,陛下想剁几刀剁几刀,臣女父亲嘛,您给他留个全尸就好。” 皇帝哪儿见过这么狠心绝情的姑娘家,当下都被惊的呆了片刻。 顾衣见皇帝手中筹码用完,开始提自己的要求。 她不想被逼着嫁给太子,但她想嫁给太子。 “陛下想让臣女嫁给太子,只需答应臣女三个要求即可。” “讲。” “一,把臣女父亲远远打发到北疆,不许他回京。”顾争凌不是总想逃避吗,她给机会。 “二,让太子进户部领个差事。” “三,赐臣女一块免死金牌。” 皇帝道:“前两个条件都好说,只是你要免死金牌做什么?”太子妃本身不就是块免死金牌? 顾衣撇嘴:“臣女怕性子不好,日后欺负太子太过,把太子惹急了,要杀臣女。” 郭百贺与江清案心道,顾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陛下但凡有一点慈父之心,就绝不能让太子迎娶这位姑娘。 然后皇帝一口应下,让人将顾衣带回偏殿歇息。 顾衣走后,皇帝问两位心腹觉得顾衣如何? “这位姑娘千古奇人,反正臣不敢招惹。” “太子殿下身子柔弱,经不得一点气,娶了这姑娘回去,能受得住?” 皇帝摆手:“你们只看到她凶悍,却不想想,若是她真心护一人,那人得到的好,也必然是别人的千倍百倍。” 两位称是。然而心道,就是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活到被这位姑娘真心护着的时候了。 皇帝心中满意,让人把太子喊了过来。 “朕要将顾争凌之女顾衣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太子吃着御案上的果子,摇头,“不要不要,儿臣不要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今天逼迫了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朕不容易啊! 第46章 断子绝孙 皇帝见太子眼中只有御案上的点心,对娶亲之事毫不在意,不由头疼。 他的几个皇子,到了太子这个年岁,都已经是妻妾成群。比太子小一岁的八皇子,也已经纳了两个侍妾。 不只皇家,哪个府上的公子哥到了成亲的年岁,家中都要赶紧给他娶个知冷知热的人回来。一来能被照顾的更好,二来也能让子弟不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 “你是没见顾家姑娘,她模样生得极好。你去瞧一眼,回来再同父皇说喜不喜欢。” 太子露出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去了偏殿。 顾衣在偏殿等的无聊,坐在罗汉榻上打盹。睡的正香,忽然就觉得手心一阵阵刺痛。 她本能缩手,就听见太子低声斥责她。 “伤成这样,为什么不传太医?” 她睁开眼,见太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本来没觉得手有多疼,被太子这么一骂她,她反倒感觉手痛得厉害。 “不知道怎么传太医,我好害怕。”顾衣越说越委屈,不但哽咽,还落了泪。 “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太子说着话就要走,顾衣急忙拉住他,小声说:“还用得着你?我已经报仇了!” 进来面圣之前,太子已经知道了赵闵被顾衣砸伤的事。 “我去瞧瞧他死了没,要是死了,算他命好!要是没死,哼!”太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把顾衣轻轻推开,“处置赵闵不急,我先去找狗皇帝给你报仇!赵闵敢在东暖阁欺辱朝臣之女,必然是出自他的授意!” 顾衣吓得捂他的嘴。 骂当今的天子、自己的亲爹是狗皇帝? 这还是在宫里! 太子把她的手掰开,“不怕,没人敢听我的墙角。” “你打算怎么给我报仇?” “他让我心疼,我就让他心疼。” 顾衣哭笑不得:“该不会是他打你媳妇,你打他儿子吧?自己打自己,可不好玩。” 这句话说完,顾衣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但是太子听了笑的脸颊都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他巴巴地说:“你既然认了自己是我的媳妇,那不如叫一声‘夫君’听听可好?” “……”顾衣脸颊涨红,推太子出去,“你还是赶紧去给我报仇吧。” 太子乐颠颠出去,门刚打开,唇角的笑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脚步软绵绵的。宫人见他出来,忙上前扶住他。 “瞧见顾家姑娘的容貌了?朕没骗你吧,当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太子也不等皇帝发话,直接便坐到了椅子上。伺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太子的特殊待遇,甚至还主动为太子奉上热茶和点心。 “样子长得倒好看,就是太素净了。儿臣喜欢艳丽富贵些的。” 平日里顾衣穿金戴银,都是薛氏的喜好。自打薛氏搬出顾府后,顾衣几乎都是素净打扮,头发随意束起,最多簪一根金钗罢了。 皇帝哈哈大笑:“儿子长大了,对于女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了。喜欢艳丽富贵的还不简单。来人,开了库房,取几样首饰,伺候顾家姑娘梳洗打扮。” 太子立马接话:“库房里那套玛瑙花蝶头面,儿臣瞧着就很好。” 皇帝迟疑片刻,见太子又一心扑到吃食上了,还是咬牙应下,吩咐宫人取了给顾衣戴上。 这套头面可绝对是一套稀世珍宝。 能收在皇帝私库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宝贝。可那些宝贝跟这套头面一比,便要逊色几分了。 这一整套头面里的钗、步摇、华胜等等,所镶嵌的玛瑙,皆是赤如鬼血所浸。最奇特的是,所用的十几块玛瑙,毫无瑕疵,上面都有蝴蝶模样的天然纹理。 一块这样的玛瑙,已经是能上供的宝物了。这套头面可用了十几块! 皇帝再宠爱张贵妃,也从未舍得让张贵妃看一眼。为了哄骗太子成亲,他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 可太子还不知足,一边吃一边抱怨:“为何非要给儿臣娶亲?” 郭百贺道:“殿下身为储君,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您的职责所在。” “开枝散叶?”太子慌忙摆手,“儿臣不行的。三皇兄跟儿臣说过,儿臣这样的身体,将来注定是要断子绝孙的。” 这话吓得宫人们齐齐跪地,郭百贺和江清案也退后几步,躬身垂首,不敢再听。 太子是唯一的嫡子,若是他这一脉传不下去,就等于是皇帝血脉中最尊贵的这一部分断绝了。 咒太子断子绝孙,等于是咒皇帝断子绝孙! 三皇子是张贵妃之子,皇帝向来十分宠爱。不是对诸皇子那种浮于表面的宠爱,对三皇子,皇帝是操碎了心,吃穿用度无不妥帖精心,负责三皇子读书的太傅,也都是名士大家,比其他皇子的太傅都要强些。 宫人们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皇帝还是沉默不语。 太子嘴角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又装作不明白,问他父皇,“儿臣为什么会断子绝孙,是因为儿臣快死了吗?” “殿下!”郭百贺再也忍不住,跪地求道,“这种话,不可随意出口。” “父皇,这种话为何儿臣不能随意说,但是三皇兄就能天天问儿臣‘什么时候断气’?” 皇帝惊得站不住脚,往后仰倒,还好宫人在后面扶住了他。 “去,去把那个逆子给朕抓起来!”皇帝说完,又后悔,抓人的话动静太大,三皇子以后恐怕无法立足。他睨了眼一侧坐着的太子,斟酌道,“不必抓他,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所有分例一律减半!” 太子点头:“父皇罚了三皇兄,还是父皇疼儿臣。唉,儿臣误会父皇独宠三皇兄,进宫前还跟晋王叔说了这事,请晋王叔开导儿臣呢。” 晋王的野心,皇帝早就注意到了。这事被晋王知道,晋王必然要拿来大做文章。到时候,满朝文武必然要逼着他处置三皇子。 与其被众臣逼着惩治三皇子的罪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处置了,堵住悠悠众口。 “来人,三皇子不敬储君,拉到光元门,杖责三十。” 太子把御案上的点心全部吃完,宫人来报,说已经处罚了三皇子,他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瞧儿臣这脑子,儿臣今日还未曾见过晋王叔呢。记错了,记错了。” 皇帝:“……” 在皇帝发火之前,太子快速起身,“儿臣去偏殿看看。她要真的艳丽富贵,儿臣现在就跟她生小皇孙。” 说罢,让宫人扶着溜了。 太子走后,皇帝心痛的半响说不出话。郭百贺和江清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和赞赏。 他们原来只觉得太子是个性子暴躁、单纯无知的储君,没想到太子还有几分小聪明。 但也只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想成为一个皇帝,有几分小聪明远远不够。若不是太子身体孱弱,皇帝又怎会纵容他耍这些小聪明。 太子进了偏殿,就见顾衣已经穿戴了整套红玛瑙花蝶头面,正坐在罗汉榻上,手扶着大金冠,一脸苦恼。 “我给你选的这套头面,可喜欢?” 顾衣抱怨:“太沉了。” 薛氏已经很能往她头上折腾首饰了,这一套头面,比以往那些还要华丽,还要有份量。 她已经能够看到,成了太子妃之后的苦难日子了。 “我能取下来吗?”顾衣软了语气问。 太子笑道:“随你意。你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我只负责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顾衣一边拆,一边忍不住偷笑。太子人不大,情话倒是说得很厉害。 “我也给你要了个好东西。” 太子问:“什么?” “户部的差事。皇家钱粮,都由户部经手。你日后是要当皇帝的,户部怎么挣银子,有哪些好东西,你何不趁这两年多留意。” 太子失笑:“我为你打劫父皇的私库,你为我惦记父皇的银库。” 顾衣很快被送回了顾府。 张管事看到顾衣平安归来,泪撒当场,“老爷不在,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他忙安排人备小轿,送顾衣去后院。顾衣在后院换了身衣裳,又悄悄溜出去找薛氏,将她被赐婚的事说了。 “好好好!”薛氏连说了三声,她比顾衣还要高兴,恨不得立马跑去佛堂谢谢菩萨。 “除了你父亲这里,我就担心皇帝不会让你嫁给太子。没想到,他竟然会赐婚给你二人!”薛氏道,“现下,就看你父亲会不会同意了?” 顾衣修剪着宫人们送来的鲜花,一剪一剪将花枝上扎人的刺,全部除掉,“任娇柔还在天牢呢,我父亲犟到最后,也只能点头答应。” 薛氏揉着心说:“本来是挺高兴的事。怎么听你一说,皇帝拿亲人威胁你,你父亲又亲疏不分,你是被逼婚呐!” 本来就是逼婚。顾衣暗暗撇嘴。 薛氏越想越气:“等你父亲出来,他若同你说起此事,你就告诉他,你不想嫁太子。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脸面逼你嫁人。” “好,都听姨娘的。” 薛氏这才敛了气,她让顾衣等着,从床底的暗格中掏出一个小臂长的红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账。 “什么账本,需要藏到暗格里?” “哪里是账本,这是顾府库房、庄子、铺面清单。”薛氏笑着一页页翻给顾衣瞧。 顾衣并不感兴趣:“姨娘都从顾府出来了,还替他管着清单作甚?” 薛氏气的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什么叫‘替他’?我是在替你管着。” “替我?” “你当我是临时起意要走?自打他上次听任娇柔那小蹄子的话,怀疑我,我便起离开他的心思,暗暗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清点出来。本想都给你塞到嫁妆里我就走,没想到我先出来了。好在这些值钱的东西,我都想办法倒腾走了,顾府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薛氏接着说:“等你嫁了人,就让顾争凌那个王八蛋喝西北风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7章 成长 三日后,顾争凌才从天牢里走出来。张管事驾着顾府的马车,深夜将他接回了府。 他在战场上吃树皮喝雨水苦熬半月,甚至身受重伤,都不会有半分憔悴。 可如今在天牢待了几日,张管事便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哪还有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 张管事不由在心中叹气。 人都说皇帝是天下之主,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也握着所有人的荣华富贵。 他之前还有几分不信,总觉得像他家老爷这样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皇帝是轻易动不得的。 甚至大胆些,他家老爷造反,自己称帝也不是不可。 现在他信了。哪怕你握着天下兵马大权,哪怕你威名在外,百姓敬你爱你,只要皇帝伸手一拉,你就会立马从云端掉落尘埃。 过年的时候,顾家热闹非凡,每日来送礼的人把顾家的门槛都不知道踏破了多少个。 而这几日,顾争凌进了天牢,能来府上宽慰顾衣几句的人,十个手指都数的完。 不但外面人看轻,顾府里面也乱了起来。自打薛氏离开,顾衣心思又不在府中,现在府中的账目无人管,库房钥匙又不知所踪,连他要马车去接顾争凌,都折腾了好久。 这样的权贵之家,里头乱成这般,哪怕日后再起来,也必然元气大伤。 马车停到顾府门口,顾争凌下车,就见顾衣撑着一把伞,神色淡淡地站在门口,并未走过来迎接他。 哪家儿孙迎接长辈,都要快步迎上来。若是长辈出远门,或者遭逢什么恶事,小辈们都是要磕头的。 顾衣这般,可以称得上是举止不恭了。 但顾争凌什么都不敢说,他甚至没脸见顾衣,站在细雨中仰头看了看顾府的门匾,苦笑着摇头进去。 顾衣随他进了书房。 张管事带着人送进来饭菜,他一口也吃不下。他等着顾衣问他为何被关进天牢,但是顾衣什么都没问,沉默地陪着他。 “你,什么都知道了?” 顾衣点头:“陛下召我入宫,说了您拿五皇子令牌给娇柔的事。” “令牌不是我给的娇柔,我也并未加入五皇子的阵营。”顾争凌闭上眼睛,“我被人算计了。” “谁?”顾衣冷笑,“任娇柔吗?” “你怎么会这般想?娇柔受尽酷刑,也未往我身上泼脏水。但是外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义女,她即便不说,我也难逃干系。” 都被连累成这样了,顾争凌还是对任娇柔没有半点怨言。 顾衣低头笑了笑,盯着自己脚尖上绣着的云朵花纹,讥讽,“那她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自从你接她回府,我们家好事不断。父亲就该穿上朝服,三拜九跪的将她接回来!” “你胡说什么!”顾争凌微恼,但随即想到什么,他的那点怒火又全部熄灭,化作漫天的愧疚,“这事怪不得娇柔,除了她连累我之外,还有人模仿了我的笔迹,替我写了封投诚信给五皇子,被陛下发现。是这封信,才让陛下彻底相信我与五皇子勾连。” 信? 顾衣抬头,狐疑地看着顾争凌。 原着中没有这个情节。书里写任娇柔进天牢救人,除了温涂想报恩之外,还有像晋王这样想害顾争凌的人故意在其中推波助澜。 莫非是因为她擅自改了剧情,想救下顾府,蝴蝶效应导致又有人出手陷害顾争凌? 会是谁呢? 顾争凌见顾衣陷入沉思,他几次张嘴,又犹犹豫豫把话咽了回去。 张管事过来说热水烧好了,请顾争凌沐浴更衣。顾衣起身要走,顾争凌见无法再拖下去,不得不开口。 “我出狱前,禁军统领郭百贺曾带着陛下的口谕过来,同我说,陛下想让你嫁给太子。” 顾衣等一晚上,就是在等他说这句话。闻言,也不接话,转身静静地看着他。 “太子一直都对你很好,但他自身难保,我不想你跳入火坑。” “所以,父亲拒绝了陛下?” 顾争凌苦笑,“口谕亦是圣旨,哪有我拒绝的份儿?” 顾衣挑眉看着他:“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现在皇帝最忌惮的就是风头正盛的五皇子。他还在壮年,就已经有年轻的儿子可以取代他在臣民心中的位置,就算是父子,也是一山不容二虎。我被他认定已经投靠了五皇子,陛下心中更是忌惮,不会再留我。” 顾衣点头,听他继续说。 自己的女儿是个有主意、有脾气的,顾争凌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她,斟酌着说,“陛下这次寻了个由头将我下狱,就是想试探我的意思。他给了我两条路,一,把我这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划给最没有将来的太子,让他心安。二,我继续支持五皇子,只剩下死路一条。衣儿,你说父亲该怎么选?” 顾衣霍然起身,冷笑:“父亲的话大可以说的再明白些。您无非就是想说,我要是不嫁给太子,您就只能死。您是以死来逼我,对吧?” 顾争凌被她说的十分没脸,“我若是怕死,也不会拼下这许多战功。我死了不要紧,可你怎么办?” 顾衣摊手:“我不怕死。” “还有、还有娇柔,她还在天牢。” “是了,娇柔不能死,她死了,你没办法跟九泉下的好友交代。”顾衣冷冷看着顾争凌,一字一句道,“那请顾将军赶紧给我挑个好日子,让我嫁过去。” 一句“顾将军”惊得顾争凌猛然抬头。 “你若不想,为父可以送你走。”顾争凌只觉得脸上发凉,他用手背擦了下脸,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就是战死,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顾衣一句“顾将军”是他承受不住的伤痛。 “把我送走?”顾衣问,“那你呢,任娇柔呢?” “你不必担心我们。你走之后,我会想办法救出娇柔,若顺利的话,我们在清江水营汇合。” “清江水营?” “那里都是我的心腹。只要我们能安全到达清江水营,皇帝就奈何不了我们。” 顾衣拧眉,“您是大将军,兵马无数,到底为何这些年软弱至此?我要是您,早反了皇帝!自己占地为王,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顾争凌垂眸,“我不敢妄动,是因为有妻儿。我的属下,也都有妻儿啊。” 他要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义女,就轻易造反,那些跟随他的将士们的妻儿,难道就不是性命了? “……我明白了。”顾衣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顾争凌,“我嫁。没有勉强自己,不是为了您,也不是为了任娇柔和您那些属下,只是因为我喜欢温熙。” 回到房中,顾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读原着时,觉得顾争凌这个爹当的实在是渣,懦弱胆小,把一个大将军硬生生活成了憋屈蛋! 现在想想,顾争凌不是懦弱,只是要顾及的太多。 但是作为女儿,她想要的是无条件的偏爱。而不是为了任娇柔和他那些属下,给她的第一选项是顺从嫁人。 若是太子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将她放在第一个要保护的位置上。 正想着,窗户被轻轻推开,有人从外面跳进来。 她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太子走到床边,先拉过她的手细细看了,见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在她的伤口倒上药粉,又拿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包裹住。 “我突然想起库房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就给你送来了。” “大半夜想起,就送过来?”顾衣哭笑不得,“我父亲是武将,家中怎么可能没有上好的金疮药?” 太子哼哼:“有是有,他给你用了?还是,你自己想的到要用?” 顾衣噎住。是啊,顾争凌同她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也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伤。 她用力摇头,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摇出去。人的精力有限,还不如把所有的时间都分给自己喜欢的人。 “好痛。”她抱怨一声,软软地倒在太子的怀中。 太子停下动作,双手高举,姿势可笑,但神色又非常认真,他还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嗅了嗅。 “你在干什么?” “我在感受。” “感受什么?” “魏詹说,女人是软乎乎的。我想试试,你软不软?” 顾衣被他的话羞的满脸涨红,然而太子是真的在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她又气恼,又觉得好笑,在太子后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太子吃疼,扔下金疮药,跑了。 太子从顾府□□出来,杨裕牵着马等在外面。太子老远便冲他张开手,“来,抱抱!” 杨裕:“……” 杨裕扭头就跑。 “你跑什么?本王只是想试试男人硬不硬?”对比一下。 杨裕:“!” 赐婚的圣旨很快送到了顾府。 随着圣旨回来的还有任娇柔。她在天牢中,被严刑拷打,几乎已经是丢了半条命。这还是皇帝格外开恩,偷偷送出来的。 顾争凌让她现在家中养伤,等伤养好了,再将她远远送到清江水营。 他派人去问过陆家,之前他还以为陆家是书香门第,任娇柔又是因为陆恩闯的天牢,陆家如果想把任娇柔这个长孙媳妇送回老家,自然更好些。 谁知道陆家一口否认了陆恩进天牢的事,还丢了一封休书,将张管事赶了出去。 顾争凌大怒,恨自己竟看错了陆家! 顾衣当年救下两人,如今看来,太子比知书达理的陆家更知道报恩。 若是太子再争气些,他也愿意顾衣嫁到太子府。 但是据他得到的消息,皇帝在写赐婚的圣旨时,还写了一道圣旨——废太子的旨意。 自古以来,废太子的下场都很凄惨,能活下来都没几个。 顾衣成了废太子妃,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儿去? 顾争凌日日在自责自悔中,寝食难安。顾衣却是开开心心的在整理自己的嫁妆。 顾府如薛氏所言,已经被搬空了。顾争凌给了她库房钥匙,让她挑选嫁妆,可库房打开,里面空了一半,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库房里只剩下些不值钱的或者没多大用处的玩意,饶是如此,薛氏走之前也将这些东西或摔或撕或剪,折腾的都不能再用。 就连顾争凌的一把旧刀鞘,薛氏也把上面几个红宝石全都抠走了。 顾争凌望着惨兮兮的库房,目瞪口呆。 在他的心中,薛氏一直是温柔娴淑,偶尔虽有些小脾气,但只要他随意哄哄,就又变得乖巧柔顺。 女人报复起来,当真是可怕。 要不是顾争凌脸色实在难看,顾衣都想当场为薛氏拍手叫好,怎么能把所有小细节都注意到呢,一件完整的东西都没给留下。 女儿出嫁,顾争凌若不给添妆,哪里说得过去? 可他发现不但库房里的东西没了,家中的银子银票也没了,连铺面和庄子都不知道何时卖给了别人。 最让顾争凌脸面无光的是,任娇柔养伤的药吃完了,大夫又开了几味补药,里面就有百年的老山参等一些名贵药材。下人拿着单子去支钱,却发现支不到足够的银子去买药。 张管事提议:“老爷大可跟姑娘说说。姑娘就是开药铺的,再名贵的药材,姑娘都弄得来。” 顾争凌自觉没脸同顾衣说,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任娇柔吃不上补药。他还是寻了个机会,将方子给了顾衣。 “慈心堂的大门没关,您需要什么药,直接派人去买就是。”顾衣将方子扔在长案上,看都懒得看一眼。 顾争凌低声说:“就是救命用的,你不要赌气。” “我偏要赌气。因为她,我姨娘走了。因为她,我被逼着嫁人。因为她,你我父女情分都断了。我今天就是圣人,也拿不出药材给她!” 顾争凌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甩袖子走了。 顾衣不将他二人放在心上,继续整理自己的嫁妆。顾争凌那些庄子、田地、铺面,明面上是被薛氏卖给了别人,实则只是转到了别人名下,等顾衣嫁人后,这些庄子田地等等,都会再记入顾衣的名下。 除此之外,顾衣还有她娘亲的嫁妆。 太子因为在早朝时睡觉打呼声音太大,被皇帝下令闭门思过三日。她便利用这三日,同太子一起清点她娘亲的嫁妆。 说是一起清点,但太子根本帮不上忙,从头到尾,都只是端着各色点心,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忙的脚不沾地。 她便有些恼,累了就各种折腾太子,又是踩脚又是拧腰。太子疼的龇牙咧嘴,还主动往她跟前凑。 “为何不帮我?”顾衣揪他脸颊。 太子握住她的手,求饶:“别打脸,禁足解了之后咱俩就该成亲了。我可不想成亲那日,脸上带着伤。” “那你帮我找找这个游鱼珐琅花瓶。” “找到了你也用不上,还是放在这库里,又何必费劲去找?” 顾衣瞪他:“我可是要带着这些东西嫁到你府上,你捡大便宜了!” “没本事的男人,才惦记媳妇那点嫁妆呢。本王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动你的一分一毫的嫁妆!” 顾衣为他拍手鼓掌。 她见清单上列着一本书,叫《幸事》,却没写在书籍那一页中,反而单独占了一页。 莫非是个什么藏宝书? 她来了兴趣,在库房上上下下地找,费了半天劲,才从一个上了锁的盒子里找到了这本书。 打开一瞧,她的脸颊骤然红透。 这是一本教人长大的书。 她本想再把书放回去锁好,却又瞧了眼在一旁拿着小锤子跟核桃认真较劲儿的太子,红着脸把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送你。” 太子淡淡瞟了一眼,“本王说过,本王是男子汉,绝不碰媳妇的嫁妆!” “这个……有用。” 太子不屑:“还能比我的核桃更有用?” “嗯,也能……补脑。” 太子傲娇地很:“本王这脑子,还用得着补?” 顾衣又羞又气,抢过锤子在他腰间狠狠锤了一下,“给你你就拿着。晚上好好看,好好学!” 想了想,顾衣又补充了一句:“看的时候,不许有姑娘在。” 太子莫名其妙被塞了个盒子,他晚上去给薛氏问过安之后,就抱着盒子回房间研究。 不知道盒子里面藏了什么东西,顾衣非要他瞧,瞧的时候还不许有姑娘在身边。 “杨裕!” 门外进来一人,跪地,“殿下有什么吩咐?” 太子拍了拍盒子:“姑娘交代要本王跟这个盒子学东西,大抵是只能跟男人学,所以叫你进来伺候着。” 杨裕:“?” 太子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将铜锁破开,从里面取出一本书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衣:自己的夫君自己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带胡萝卜来看我5瓶;浅梦璃3瓶;唯有余生不可尽4瓶;玳瑁2瓶;爱你们~ 第48章 天牢 天□□明,暮春的晨风拨弄窗外的柳枝。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但几只打盹的鸟却受惊长鸣,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太子拿起那本书,还未翻开,杨裕突然握紧刀,躲到了门后。 收到示意的太子,立马将书收好,将盒子盖上,藏到了桌下。 “殿下。”片刻后,有宫人在外高声道,“陛下身边的德公公来了。” 闻言,杨裕收起戒备,在长案上轻点,跃上房梁。 德公公带着人进来,先给太子请了安,这才道,“陛下急招您进宫呢。” 太子漫不经心地扔着棋子玩,“不去,他不是罚本王禁足么,本王出不去这府门!” 德公公陪着笑脸,“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才两三日不见,陛下这不就想您了。” “天还未亮,父皇宣我作甚?” “也没什么事。就是御花园里开了不少花,陛下心血来潮,想吃个百花宴。御厨说,清晨的花苞最好。陛下知道您好这口,这不就派奴才来接您了。” 太子纤长的睫羽垂下,并不急着起身,而是拿话试探:“本王跟五皇兄府上挨着,你先去接上他,容本王换身面圣的衣裳。” “陛下只宣了您一人用早膳。”德公公怕太子琢磨出不对劲儿来,赶紧又补了一句,“诸多皇子中,也就您肯为一口吃的起个大早。快走吧,要是晚了,百花宴就不好吃了。” “是了,本王换了衣裳就走,你先出去候着。” 德公公本还想伺候太子更衣,被太子不耐烦一瞪,不敢惹这位主儿,只得灰溜溜地出去。 伺候的宫人都走了,杨裕才从屋梁上跳下来。 “陛下叫您吃的这顿饭,恐怕不简单呐。宫里咱们的人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不知陛下到底什么用意。” 太子问他:“昨日父皇都见了什么人?” “昨日是梁妃娘娘生辰,陛下在后宫待了一日,和众妃一起给梁妃娘娘贺寿。除此之外,也就见了去给生母贺寿的五皇子。但是五皇子有差事在身,没说上几句话便走了。” 听着确实没什么异常。 太子自己换了衣裳,杨裕跪下来帮他系玉带。 “殿下,陛下最近动作频频,是打定主意要废了您。这次进宫,该不会要把废太子的诏书给您吧?” “不会这么快。他让本王娶顾争凌的女儿,就是还想用顾争凌。既然想用人家,就不会在姑娘未过门之前废了本王,让顾争凌没脸。”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陛下有什么动作呢?”杨裕担忧道,“属下让大家准备一下,都在宫外候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宫里一旦传出信号,属下就想办法进去救人。” “好。” 换好衣裳,太子准备出门,临走前,他又看了眼在桌下顾衣给的百花缠枝漆盒。 姑娘交代要学的,也只能回来再学了。 顾府,喧哗声起。 顾衣披衣起来,匆匆往外走,“天还没有亮,出了什么事,怎么外面这么热闹?” 香草已经在外面打听过一轮消息,“老爷把小厮都派来守咱们的院子了。听说是外面起了贼寇,到处杀人,还放了好大的火。” 这里可是皇城,天下脚下,什么贼寇敢如此大胆? 禁军又是干什么吃的? 顾衣问:“我父亲呢,被陛下叫走了吗?” 香草顿了顿,撅起嘴往东边的小院指了指,“喏,担心那位有事,亲自守在那儿呢。自己的亲闺女不守着,一个外人,也值当他大将军亲自护着?” “随他吧。”顾衣朝太子府的方向张望,只见那边火光冲天,她担心太子和薛氏的安危,从下人手中抢过一盏灯笼,要点人马去太子府看看。 大福听说她要出门,死死拦着。 “姑娘,皇城不会轻易乱起来,这一乱必然是出了大事,咱们府上这点人马,还不够他们磨刀用。”大福顾不上尊卑,将顾衣推回院子里,招呼婆子们把顾衣带回房间,不许她出门。 看着太子府那边的火光越来越红,顾衣急的厉害。她知道同大福多说,也只是浪费时间。大福定然已经受了顾争凌嘱咐,绝对不会放她出门。 她果断回了房间,将门掩了,环顾四周,犹豫着喊道,“有没有人,有人跟着我吗?” 没人回答她。 “我有急事,若是他派来跟着我的,请现身。” 顾衣的手死死抓着衣角,乌黑明亮的眼睛因为焦急,蒙了一层水雾。虽然知道原着结局,可还是担心太子会被伤到,还有薛氏的安危。 “姑娘。”床后走出来一人,黑衣蒙面,身材矮小,手握短刀,脚步轻的仿佛没有声音。 顾衣屏住呼吸,摸上腰间的鞭子,问:“你是谁?” “不是姑娘唤属下出来的么?”黑衣人垂首道,“属下是太子的暗卫。” 她揭开面纱,顾衣认出她来,这人曾经是薛氏身边的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 顾衣放开鞭子。 她猜得没错,太子果然不放心她的安危,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保护。 “属下知道姑娘想要问什么,太子府无事,起火的是五皇子府邸,刺客行刺的也是五皇子。” 顾衣蹙眉。五皇子的府邸跟太子府相隔不远,“火会不会烧过去?” “姑娘放心,当初修建两位殿下府邸的时候,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图纸。五皇子府上的花园挨着太子府的花园,两个园子都修了渠,引了活水,寓意兄弟齐心。火势再大,也烧不过两条河。” 顾衣这才放下心。 至于刺客,太子身边高手不少,自己也会些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有太子在,薛氏也必然不会有事。 起码,比待在顾争凌身边安全。 顾衣福了一礼,“多谢姑娘告知,还请再去太子府探一探,没有他确切的消息,我还是放心不下。” “姑娘不必多礼,有事吩咐便是,属下这就过去。” 待人走了,顾衣又把大福叫过来,“天马上就亮了,天亮之后,你速去慈心堂,让人将治烧伤的药膏留出来,不要卖了。” 万一太子府有人伤到了,她得保证这些人有药可用。 “用我的名义,再从慈心堂支一万两出来,到钱庄兑成二十两一张的银票。” “姑娘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不必多问,快去,记得不要张扬。” 天亮之后,大福出门。被顾衣差使去瞧太子的暗卫也回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 “陛下急召,殿下在起火前就进宫了。薛姨娘也平安无事,火并未烧到太子府。” 顾衣这才彻底放下心中悬着的大石,坐下来喝了口凉透的茶,“他运气不差,园子修的好,又被叫进宫里,上天也在护佑他呢。” 被顾衣差了暗卫去瞧的太子,并没有那么幸运。 百花宴还未开席,不,确切的说,是他刚离了太子府,五皇子那边便热热闹闹的烧起来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仍旧去宫里用他的早膳。 最后饭没吃成,挨了几个板子,被打的半死不活,丢进了天牢。 顾争凌先得到消息,急急来寻顾衣,“五皇子府上烧起来,宫人在报消息的时候,殿下笑了一声,陛下震怒,说他毫无手足之情,若当了皇帝,还不定怎么料理这几个兄弟。骂着骂着,竟然就怀疑起是殿下放的火,派的刺客。” 顾衣听得恼怒:“陛下有什么证据?” “听说,本来陛下只是叱责殿下,后来去东暖阁见了朝臣,不知查了什么线索,再回来,就非说是殿下做的此事,还命人打殿下的板子,要逼他招供。” 顾衣咬牙沉思。 “殿下身子虚,打了几板子就晕过去了,什么都没说,陛下将他关进天牢,下旨让刑部主审此案。”顾争凌唏嘘道,“刑部那些人,哪里敢审太子?他们不但不敢审,这会说不定还在家烧高香,求上天保佑太子别在天牢里出什么事。” 顾争凌说完,见顾衣低头在想什么。 他有些心急地打断顾衣的思路,“你若不想嫁太子,这是个好机会。若太子真被查出谋害五皇子,即便他是储君,最终能免一死,也逃不出被终身□□的命运。” 顾衣霍然抬头,目光锐利且坚定,“我嫁太子。就是牢饭,我也陪着他吃!” 顾争凌见她如此坚决,心下了然。这门婚事,已然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既如此,他也该帮帮顾衣。 他疏通了一位狱官,让顾衣假扮送饭的狱卒,混进天牢。顾衣推着一车味道奇怪的饭,跟着狱官往里走。 进门不久,就有一间大的石砖房,狱官去签字,让她在此处稍候。 她听那几个狱卒闲聊。 “那位爷又喊着要吃零嘴儿,还专挑贵的。我今儿已经替他跑了三趟,腿都要废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该我去了。” “我也跑了两趟!不过跑腿无所谓,关键是买零嘴儿的银子谁出?那位爷浑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那可是天潢贵胄,身上能有铜板才怪!” “上头吩咐下来,让咱们好好伺候。可不能惹这位主儿有半点不高兴。我可听说,他在上朝的时候,有个大臣说了他一句不好听的话,他气的当场吐血。那大臣还以为自己把太子气死了,吓得回去就吞了毒,不想连累自己的九族。” “那、那、那咱们凑、凑银子吧。这、这次他、他要吃十星楼、楼的干、干果。” “你怎么结巴了?” “吓的呗。这位爷要真是死在咱们这儿,咱们的九族谁也跑不了。” “来来来,大家都把身上的银子掏出来,要吃什么,给他买。” “他才进来一日,我已经倾家荡产了。呜呜呜,他要再住两日,我就只能卖儿卖女了。” 顾衣:“……” 在狱卒身后的另一张桌子上,她悄悄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连累别人卖儿卖女。 “好了,随我来放饭。”御官招呼了几个狱卒,几人往前走了一段,狱官便让狱卒去送饭,他等人都走了,才带着顾衣往下一层的牢房走。 牢房臭不可闻,饭馊味、体臭、老鼠的尸臭还有屎尿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顾衣闻了便一直呕个不停。 “谁啊,本王正吃得香呢,跑本王这里吐?再吐,把脑袋给你拧了!” 顾衣哭笑不得,朝着狱官福了福身:“多谢您带路,劳烦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同殿下说句话便出来。” 狱官应声,退到一侧。 太子听见顾衣声音,忙把桌上的油灯点上,举到牢门前,“你等烛火亮了再过来,这里干草石子多,小心摔了。” 顾衣走过去,先上上下下打量他,“听说你挨了板子?” “对,差点把我打死!”太子扶着她进来,等她站稳了,就往床上一趴,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你再不来,我就要断气了。” 顾衣看眼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果皮糖纸,她走过去,伸手在太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太子:“……” 他猛然坐起来,抱着被子往后退,后背靠上墙了,他才停下来,“你怎么能打我那里……咳,不雅。” “看你行动自如,几板子似乎也没什么威力嘛。” “怎么没有?”太子吓唬她,“要不是我早早晕过去,肯定会被活活打死。我父皇疯了,非说是我要谋害五皇兄。你说我冤不冤?” 顾衣嘴上说着“冤”,心道,是真的冤,如果真是太子出手,五皇子这会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搞这么一出声势浩大的谋杀,五皇子反而还能活蹦乱跳,这可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 “那你亲我一个,当做给我的安慰。” 虽然太子没什么事,但这厮也确实吃苦了。顾衣凑过去,正要亲,又是一阵恶心,她歪头干呕。 “你怎么了?”太子吓一跳。 顾衣想说什么,又恶心的厉害,干呕了半天,吃了太子递过来的一个酸橘子,这才止住。 她再抬起头时,却见太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是不是我要当爹了?” “……” 太子认真想了想,“算算时间,正好是咱们在京郊的那一晚。你和魏詹都跟我说不会有,我竟然傻的相信了。” 顾衣:“?” 太子看了眼顾衣的肚子,更惊喜:“想不到现在就已经显怀了。” 顾衣:“!” 太子开始傻乐。 顾衣抓住他手腕,问他:“我给你的书,你还没看?”看了也不至于这么无知啊,少年! “你还有心思看书?”太子激动地跳下床,在牢房的地砖上走来走去,筹谋道,“我得尽快出去,要是耽误了婚期,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叫人瞧见了,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顾衣忍着性子,问他:“你有办法解了眼下的困境?” “不必担忧我。婚期之前,我定然出去。” 顾衣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她朝自己“显怀”的肚子上拍了拍,在太子紧张担忧的目光注视中,把藏在衣服里的各种点心掏出来,塞给了太子。 “给,这是你儿子,这是你姑娘,别逼着他人卖儿卖女给你买零嘴儿了,还是自己的儿子姑娘吃的更香。” 太子:“……” 刚出了天牢,顾衣还未换下狱卒的衣裳,便有人拿石子砸她。 她顺着方向找到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了杨裕。 “杨公子,你找我有事?” “殿下吩咐,若他出了事,让我来跟着姑娘。殿下他在里面如何,可有吃食?” “好得很,嘴就没停过。” 杨裕松了口气,“有吃食就行。” 顾衣纳闷,为何杨裕不先问问太子在里面是否有被用刑,竟然张口就问有没有吃食? “太子府情况如何?” 杨裕:“府上没有起火。不过宫人有去五皇子府上帮忙救火,好些人烧伤了。这个五皇子也是,他府上虽然伤的人更多,有二百来人,但也不至于把皇城所有的烧伤药膏都买了,他们府上用不完,别人又没得用。不只太子府的宫人无药可用,就连去救火的巡逻禁军,也伤了七八十个,现在都等着药铺现制药膏呢。烧伤不比刀伤,虽不出什么血,但是痛的厉害,禁军兄弟和府上的宫人可有的受了。” 顾衣道:“这个不难。我让慈心堂留了药膏,你直接去找一个叫二福的伙计,他认得你,会将药膏给你。” 杨裕喜不自胜,“姑娘你可真是小福星!只是不知道,药膏数量多不多?单太子府受伤的宫人,就有五十多人。” 五十多人的烧伤药膏,就是慈心堂,也未必有这么多。 慈心堂正好新制了一批烧伤药膏,还没开始卖。“足够,而且还能分给禁军。这样,你找个能以太子名义活动的人,给烧伤的禁军送去药膏。” “是。” “还有,你去慈心堂领药膏时,让二福再给你一叠银票。这次救火出了力的,没受伤的一人一张银票,受了伤的两张银票,伤的厉害的十张银票。” 杨裕点头。 “禁军那边也要送银票,但是不要分好。你直接拿银票给当日巡逻禁军的领队,随他怎么分。哦,对,记得再单独给个老实人,什么都不说,给银票便是。” 杨裕皱眉:“这还有什么讲究?” “当然,咱们若是挨个分了,收买人心的意图就太明显了。还不如给了领队,一来给了人家面子,二来不求回报的善意才更让人感激。” “那要是领队私自吞了钱,或者分下去,又不提太子呢?” 顾衣无奈地瞪他:“所以让你再找个老实人嘛。领队不说,老实人也会说,到时候不是更显得太子做好事不求回报。” 杨裕躬身:“姑娘重金为太子筹谋,属下佩服。” 顾衣刚要客套两句,就见杨裕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来,红着脸递过来。 “既然姑娘这么有钱,不如把太子欠属下的零嘴钱也给还了。属下月例微薄,每个月为太子鞍前马后,不但没挣到钱,还得倒贴银子。生活不易,让姑娘见笑了,劳烦结一下账!”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下章我会好好读书~摆脱无知少年的负面标签,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怼怼1个,疯狂么么哒~ 今天我要早点休息啦,晚安~ 第49章 读书 除了太子,顾衣最担心的便是薛氏了。 薛氏是个常年困在后院的妇人,朝堂之事懂的不多,也极容易受到惊吓。 顾衣干脆扮作宫人,住进了太子府,陪着薛氏。 如她所料,薛氏听说太子入狱,生生晕过去两次。她过去时,薛氏还强撑着身体,打理太子府的内务。 府上虽说一下子伤了五十多人,主子也入了狱,可在薛氏的安排下,竟没有半丝乱象。 太子府的宫人待薛氏,比顾府的奴仆们待薛氏,要尊敬的多。 不是这里的宫人更听话,是太子将薛氏当长辈敬着,主子什么样,宫人们便什么样。 以前她只觉得顾府奴仆不好管,是因为薛氏地位尴尬,现在有太子作对比,她才明白,不是薛氏因为妾的身份被奴仆们轻慢,而是因为顾争凌就是将薛氏当妾对待。 有她陪着,薛氏安心许多。薛氏担心太子安危,她反倒让薛氏赶紧拾掇太子府,马上就到婚期了,她可不想草草就把亲成了。 “你怎么这般坚定殿下会没事?”薛氏问,“该不会太子入狱是他自己设下的计谋?” 顾衣摇头:“他那般好吃懒做,要是有什么计谋,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招呼。你让他装死他乐意,去蹲大狱,他才不愿意呢。” 这话说的薛氏破涕为笑。 她擦干眼泪,开始罗列成亲用的东西。她手中有个成亲用的物品单子,却是女方的,现如今她成了男方这边的管事,单子里的东西起码要翻上几倍。 按理太子成亲,婚事应该由皇后操办,所用物件都由宫中或赐下,或采买。 可瞧现下的情景,皇后仍旧不知所踪,宫里也没有派主事之人下来的意思,给钱给东西就更别想了。 薛氏把要用到的东西罗列出来,去库房支银子时才发现,偌大个太子府,到处是珍品、孤品、贡品,随便哪个拿出来,都贵的让人咂舌,偏偏就是没有现钱。 杨裕同薛氏说:“哪个东西都不能卖,全都是御赐。” 没有银子,薛氏就是再用心,也什么都张罗不起来。 最后还是顾衣悄悄给杨裕塞了十万两,让杨裕以太子的名义转交给薛氏。 “您跟太子真是天生一对。”杨裕竖起大拇指。 “何解?” “一个能吃会花,一个能贴会赚。” “……” 太子在天牢待了几日,薛氏这边刚买了一堆红纸红灯笼回来,正在院里堆着,准备分下去。突然闯入许多禁军,宫人们来不及收拾,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纸和灯笼都踩的不成样子。 禁军将太子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虽然没损坏什么东西,可屋里的东西全都被查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证据。 他们还将太子府的宫人,全都赶进一个小院,一个个搜身盘问。 顾衣不是太子府登记在册的宫人,要是被抓到,她解释不清,自身难保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太子。薛氏不同,太子早就给她捏好了一个老嬷嬷的身份。 禁军来的太过突然,根本没给顾衣跑的时间,甚至连找个隐蔽的躲藏处都来不及。 慌乱之中,她只能闪身钻进桌子底下,希望桌上垂下来的幔布,能为她遮挡一二。 禁军查的十分细致,连糕点盒子都一一打开瞧,圆桌之下,又怎么会不查? 有个面熟的禁军一进门就撩开了桌子的幔布,和顾衣视线相撞,两人都受了惊吓。 顾衣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那面熟的禁军却示意她噤声,自己放在幔布,在圆桌前坐了下来。顾衣能瞧见他翘起二郎腿后,一只脚在悠哉悠哉地晃荡。 “那边也找找,这边仔细着点。这是太子的寝殿,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定然都藏在这里。” 有几个人应了声,在屋里东翻西找。 片刻后,那人又说:“行了,都翻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你们去找偏殿,我来再找一遍。” 屋里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 “出来吧。” 顾衣从桌下钻出来,朝那人施了一礼:“多谢掩护之恩。” 那人上下打量她,狐疑:“你不是刑部的小官吏,怎么又成了太监?” 这一问,倒让顾衣想起眼前之人为什么会觉得面熟?这人曾跟着太子去救温涂,好像叫何宿。 她再一瞧,何宿脖子上贴着黑糊糊的一片,闻着味道似乎是烧伤药膏。 “要是为难就不必说了。”何宿道,“太子是个待人至诚的人,我不过小小一禁军,太子便能信任我,大方借令牌与我。我相信他的为人,不会害自己的兄弟。” 他见顾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解释说,“那日去五皇子府上救火,伤到了,还多亏了太子派人送来的药膏。今日放过你,就当是我报恩吧。” 顾衣心道,还真是好人有好报。 何宿让她继续再这里躲着,搜过的房间就不会有人再过来。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片口呼万岁的声音,皇帝竟然朝这间屋子过来了。 顾衣在心里哀嚎一声,又躲回了桌下。 这次来的人多,顾衣借着幔布与地的缝隙,数了数有几双脚。她能看见的,就已经有十几人了。 “三皇兄咬定了是本王杀人放火,要你拿出证据,你却带着父皇和众臣来本王的寝殿,怎么,证据难道藏在本王的寝殿里?” 是太子的声音! 顾衣悄悄往外挪了挪,想看清哪双脚属于太子。 “证据还真是在这儿!”三皇子声音微哑,音色颇暗,似乎猝了毒,听着就让人不舒服。“刑部的张屏曾一个人去提审,不,是探望殿下,殿下托他来府上取一个东西,说是极其重要的一个东西,必须立马取给殿下,一刻都不能耽搁。” 张屏是太子的人,又是刑部的官员,悄悄来见天牢他一面,并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张屏的对话,会让五皇子知道。 最大的可能便是,五皇子早就知道张屏是他的人,并且抓住了张屏的弱点,逼张屏交代了他们对话的内容。 顾衣听太子没有答话,心中暗道不好。 不知太子让张屏过来取什么要紧的东西,若是被查出来,会不会对太子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 顾衣的一颗心都悬起来了。 太子没说话,倒是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三皇兄如此咄咄逼人做什么?我是苦主,我都未曾向殿下发难!父皇,殿下是什么人,您还能不知道吗?他要人着急忙慌取的东西,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瓜子点心蜜饯干果。” 听话里的意思,这位说话的正是被人放火烧府的五皇子。 顾衣诧异,怎么竟然是五皇子相信太子,三皇子跑出来乱指责? “五皇弟也别这么说。今日就当着群臣的面儿,等我把太子在大狱都要人拿的东西取出来,众人传阅一番,再来想想咱们平日里是不是小瞧了这位太子爷!”三皇子提高声音,“来人,还不赶紧把太子藏在桌下的盒子取出来。” 桌下! 顾衣:“!” 她旁边确实有个盒子,方才一直悬着心,未曾仔细留意。她将盒子迅速抱到怀里,发现这居然是她给太子的盒子! 里面装着教人长大的书! 这要是给群臣传阅了,太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把盒子里的书毁了,就已经有宫人过来掀开了幔布,“桌下有人!” 然后便是齐刷刷拔刀的声音。 顾衣被人拽着肩膀,揪了出去,登时有七八个锋利刀刃架在她脖后,她还死死抱着盒子不撒手。 “什么人?”皇帝呵问,“把她的头给朕抬起来!” 有人去抓她的头发,她被迫仰着脸让皇帝看清楚。皇帝本来一脸怒气,看清她的长相,明显愣了一下。 皇帝道:“来人!” “父皇!”太子看背影便已经认出她,上前,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他是儿臣贴身的人,不是刺客。” “既然是贴身伺候的奴才,为何要藏在桌子底下?”三皇子打量着太子护人的架势,更觉得这个小太监有问题,“父皇,他怀中抱着的正是太子同张屏形容的百花缠枝漆盒。” 顾衣:“?” 这个盒子里真没什么! 太子也真是,蹲大狱就好好蹲,狱中一盏油灯豆子大小,能看清什么! 这下好了,丢死人了。 她低着头,抬眼去看这位三皇子。眯缝眼,塌鼻子,大嘴巴,皮肤泛着红色油光,瞧着就让人倒胃口。 皇帝虽然上了岁数,但也瞧得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男子。太子更不必说,容貌精致漂亮,连女人瞧了都自愧不如。 听说张贵妃也是个绝世美人,怎么生下的儿子不像父,不像母,长成这般? 她又迅速瞄了眼五皇子,虽然容貌不似太子那般令人惊艳,但也算是个普通人。 不过这两位的容貌,还真没继承皇帝的优点,甚至可以说,是半点不像。 还是太子会长,继承了皇帝最漂亮的眉眼。 太子用手背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不要再偷瞄了。她赶紧垂下头,不敢再看。 “父皇,我看太子殿下护这个小太监护的可真紧。既然殿□□弱,不能动刑审问。那儿臣提议,不如对这个太监施以酷刑,相信他一定知道很多太子的秘密。” 这三皇子心眼真坏。顾衣气的咬牙。 “父皇!”太子也急了,忽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便要软软地倒下。 皇帝冷冷瞧着:“你要是敢断气,朕就让这个小太监给你陪葬!” 太子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随便把唇角的血擦了擦,“只是吐口血而已,儿臣还不至于断气。” 众臣:“……” 顾衣:“……”太子已经把薛氏的手段练了个炉火纯青。 “父皇。”五皇子说道,“既然三皇兄把咱们叫到这里,是为了看这个盒子,那咱们直接瞧这个盒子里装了什么宝贝即可,何必为难一个宫人?” 顾衣心道,我不能被用刑,这个盒子也不能看啊。 皇帝一定认出她了,若知道她抱着的是什么,恐怕会立刻收回赐婚的旨意。 “你说的对,来人,将盒子呈上。” 皇帝身后的宫人领命,过来夺盒子。顾衣不肯撒手,太子转过身,一脸正义:“这里面能有什么,叫他们看。” 太子还豪爽道:“父皇,此物里没有什么所谓的放火罪证,儿臣问心无愧,您可以看,众臣也可以瞧瞧。” 顾衣:“……”闭嘴吧! “如此,让我先看看!”三皇子说着话,突然来抢。他见顾衣不撒手,便使了个巧劲儿,把盒子从顾衣的手里打了出去。 盒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里面的书掉落出来。刑部尚书捡起来瞧了一眼,立马老脸通红,手像是拿着焦炭,烫得丢出老远。 书落在地上,摊开朝上,里面一张生动的图画便撞进了众臣的视线。 大家纷纷向太子投去“虽然我懂你,但是我还是要嫌弃你不雅”的目光。 顾衣想挖个地缝逃走。 皇帝站的角度,正好被桌子挡住了视线。他没瞧见书里的内容,只见太子快步走过去,将书捡了起来,看了一眼,惊的眼睛都瞪圆了,然后便盘腿坐下,自顾自看起来。 “看的什么书?”他哪里见过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对看书也有这么痴迷的时候? 五皇子也好奇,凑上去看,“这、这、这……太精彩了,三皇兄麻烦你挪个脚,让我也坐下来一起看。” 三皇子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太子放火的证据。即便这个证据不行,他就不信,以此为借口,搜查太子府,就找不出一件不利于太子的东西。 不想,太子府上干干净净,除了御赐之物,便是吃食。 就连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盒子,里面装的居然是这么一本春.宫.图! 他都要怀疑自己了,是不是应该听幕僚的话,不要针对太子。这个明显只会吃喝玩乐的太子,什么坏事都不干,让他针对无门啊! “到底是什么书?”皇帝见两个儿子不顾仪态,起了怒气。 晋王也在场,躬身回禀:“是禁书。” “放肆!谁给太子准备的这种东西,还不快收了!”皇帝震怒。太子体弱,一滴米.青十滴血,容不得在此事上折腾。 他对太子这方面一向护的很严实,所以太子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即便他给太子赐了婚,也没有让太子与太子妃同房的打算。 宫人们上去抢夺太子手中的书,太子手指飞快地翻动书页,书被抢走,他正好把最后一页看完。 他抬头,一双黑眸仿佛被霞光和水汽侵染。他呆呆地看了会顾衣,突然拍桌而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父皇!”他起身,语调激昂,“请把书还给儿臣,儿臣还要学习!要细细品味,要深入领会,要仔细感悟!” 顾衣捂脸。不至于不至于! “可以的话……”太子撸袖子,“儿臣还要临摹它三百遍!” 皇帝气的站都站不稳了,指着太子怒吼,“把这个逆子,给朕拖回天牢,不,关进死牢,一盏灯都不许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爱学习,学习爱我,学习使我快乐! 第50章 柔软 顾衣看着太子被半拽半哄地带下去,她恨不得把脸藏到地缝里,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看来她不只是在皇帝面前丢脸,说不定小命都要丢了。 “都退下。” 顾衣大喜,也要跟着众人出去,却听皇帝又加了一句,“小宫人留下。” 顾衣:“……” 三皇子一看皇帝将顾衣留下,仿佛得了支持般,毛遂自荐道:“父皇,不如让儿臣来审问他?” “滚!还嫌这场闹剧不够咱们父子丢脸的?”皇帝暴怒,一脚踹在三皇子心窝,“你要把太子折腾死了,就是弑君,你跟你府上的那些人全都得给他陪葬。” 三皇子吓得肝胆俱裂,扑上前,抱住皇帝大腿,痛哭流涕:“父皇,儿臣不是此意,儿臣只是想帮五皇弟找出凶手。父皇,您不疼儿臣了吗,儿臣知道错了。” 堂堂一个皇子,这般没骨气。 顾衣暗暗撇嘴 她要是这位三皇子,绝对不会掺和此事。五皇子府上被烧,太子入狱,跟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这等蠢货,怪不得有皇帝和张贵妃的宠爱,仍然扶不起来。 皇帝看了眼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三皇子,面露疼惜之色,他把三皇子拽起来,拍了拍肩膀,“你若真想为兄弟出点力,可以跟着刑部的线索去查,没事还可以把你五皇弟叫过来问话。但是太子那边,不要去招惹他,你没瞧见刑部那些人站都不敢站到他身边吗?” 顾衣蹙眉,这皇帝瞧着是个精明的主儿,怎么也让儿子去办糊涂事?他不是应该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远离是非中心? “记住朕的话,再去招惹太子,朕也救不了你。太子活不长的,你若想担起天下的大任,就把目光放到别人身上。” “是,儿臣这次真长记性了,绝不再招惹太子!” 父子俩和好如初,站在一侧的顾衣却惊的说不出话。 这皇帝说的是人话吗,这分明在挑拨自己儿子内斗! 果然天家无父子。 待三皇子走了,皇帝这才把目光转向顾衣,语气阴冷,“朕不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寝殿,也不问其它,只有一句,若再让太子看到这些东西,朕诛你九族。” 说完这些话,皇帝等着顾衣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然而出乎意料的,顾衣没动,甚至还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皇帝眸色幽深,静静地看着顾衣,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笑了,“朕瞧见院里摆的红纸红灯笼了,你有这个心,甚好。只是要小心,莫让红事变成白事。” 顾衣咬唇,忍着惧怕,保持面上的镇定。 “既然你这么清闲,朕就给你个差事。” 皇帝带着禁军离开后,太子府的宫人才被放出来。这些宫人大概是在宫里见惯了风风雨雨,并不如何惊慌,出来就开始打理太子府。 顾衣面对皇帝时还算镇静,皇帝一走,她反倒瘫坐在鼓腿圆凳上,抖着手给自己倒茶。 “姑娘,可无恙?”杨裕从窗户跳进来。皇帝一行人来的太急,根本不容他给顾衣报信。 他在外面看着皇帝进了太子的寝殿,着实为顾衣捏了把汗。 顾衣摇头,她喝了一口茶,因为手抖,茶水抖出去半盏。 “我送您回顾府?” “不必。”顾衣定了定心神,问,“太子对男女之事半点都不懂,是因为陛下?” 杨裕没想到顾衣这般大胆,一个大姑娘竟然同他说这个。 他红着脸道:“皇子们这方面的开蒙,宫里有专门的教习嬷嬷。除太子外,几位皇子都是十三四岁就开了蒙,陛下还赏赐了宫女侍寝。只有太子,到现在,陛下也不派嬷嬷来。也不许太子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让太子单独待在东宫读书,送进东宫的书啊画啊,没有一本涉及那方面的书,连小说杂记这种书,也是挑了内容干净的才会送来。” 太子要是能跟兄弟们一起读书,即便没有教习嬷嬷,多多少少也该知道些。 顾衣苦笑,她不明白皇帝这么做的意图。 是为了太子的身体?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皇帝做的许多事,她都有些不明白。 “姑娘,姑娘?” 外面传来薛氏焦急的声音,杨裕躬身告退。顾衣起身,还来不及走到门口,薛氏就已经推门进来,将顾衣一把抱住。 “我的儿,吓死我了。”薛氏紧紧抱着顾衣,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顾衣。 顾衣心里暖洋洋的,方才的恐惧瞬间全消。她扶着薛氏坐下,笑着安抚。 “我躲起来了,他们没有发现我。” 薛氏抹泪:“这太子府看着富贵,却是燕巢危幕。再怎么说,这也是亲儿子的府邸,陛下怎么能这般糟蹋?” 顾衣一下下给他拍着背。 “查了这么久,连个证据都没有,就将人关了这么些天。”薛氏突然抓住顾衣手腕,几乎是用气音说,“太子会不会不是陛下的亲子?” 哪有人舍得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顾衣哭笑不得:“我见过陛下的模样,同太子一模一样的眉眼,绝对是亲儿子。” “啧啧,亲儿子这么折腾,居然也下得去手。” 顾衣垂眸,她不敢告诉薛氏,她还领了一个差事——每日给太子送吃食。 这吃食由宫中送出,再由她亲手送到狱中。 皇帝想往里面掺点东西,再容易不过了。 第二日,宫人过来接她。 她伸手要拿盛着吃食的漆盒,德公公却不给,皮笑肉不笑地说,“哪里敢劳烦姑娘,陛下交代了,要奴才护送姑娘与食盒,亲手交给太子才行。” 这便是不给她检查吃食是否有毒的机会了。 顾衣笑笑:“那就辛苦公公了。太子好吃,您也知道的,我给殿下准备了他平时爱吃的几样菜,还有几盒零嘴儿,不知能否一起带进去?” “姑娘随意。” 宫里还给顾衣准备了马车,正是她之前坐过的那辆——太子住在东宫时常用的马车。 里面依旧奢华舒适。 甚至考虑到天气渐热,还准备了凉茶供着。 顾衣拿着那本她看过的志怪小说,陷入沉思。 人人都说皇帝对太子没有宠爱,但太子的衣食住行,皇帝都是用了心的。 谁都知道皇帝要废太子,可皇帝挑拨儿子们内斗,却不忘提醒他们别去招惹太子。 忧心太子身体,不愿意太子过早沾染男女之事,可皇帝难道不知,太子一旦被废,哪儿还有活路? 顾衣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到了天牢,有宫人带路,顾衣顺畅无阻到了关押太子的牢房前。 狱卒一边开门,一边小声提醒:“太子这两日沉迷作画不可自拔,小的们一时间给纸给慢了,太子连墙都没有放过。各位大人进去后,千万别点灯往墙上看,不雅,实在不雅。” 顾衣:“……” “谁在外面?快,纸来,笔来,本王又想起一个新的姿势!” 顾衣:“!” 她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谁知太子大概是在兴头上,没听出是她的声音,大声呵斥,“本王已经定亲,必要守身如玉,只要纸笔,不要女人!你们不必拿女人讨本王欢心!” 顾衣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咳,是我。” 狱卒猛然回头,他还以为自己带进来的是一群小太监呢。听声音,这分明是个姑娘家。 想到狱中太子所作之画,他小小声建议:“殿下这两日如狼似虎,姑娘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如狼似虎? 顾衣更是哭笑不得。 “胡说!”太子怒斥,随后他的声音又变得温柔,“姑娘别听他的,快进来。” 门打开,太子已经站在门前,举着灯给顾衣照亮脚下的路。 上次来时,太子住的还是杂草铺地、鼠虫乱跑的房间,这次换了个石屋,干净整洁不少,只是一盏油灯小的可怜。 大抵是皇帝说了不许给他灯,他又闹,狱卒两头都不敢惹,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小心脚下。”太子伸手扶着顾衣,这间牢房虽然干净了许多,但地面是碎石砖铺设,并不平整。 顾衣用目光示意太子注意她身后跟着的宫人。 太子哪里顾得上别人,一路小心举着灯,将把她扶到了桌前,看着她坐下了,这才冷下脸,看向德公公。 “给殿下请安。”德公公早就习惯了太子的冷脸,他摆摆手,身后的太监便将宫里的吃食和太子府的吃食一并放在石桌上。 石桌不大,德公公请太子挑了几样菜先摆出来,其中有一盏汤,太子并未选中,德公公还是拿了出来。 顾衣盯着那盏汤。 “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吧。”太子开口赶人。 德公公不想走:“让奴才留下来伺候吧……” 太子也不恼,打断他的话,伸手指指墙面:“那你选一个姿势,本王陪你玩。” “……奴才告退。” 顾衣借着微弱的光线,瞧了眼满墙的“大作”,伸手在太子腰间狠狠一拧:“长本事了是吧?瞧把你闲的,这是大狱,不是你寝殿!” “哎哟,疼疼疼。”太子笑嘻嘻捏起一个小花卷,送到顾衣唇边,“别气嘛,来,吃一个。” “你吃吧,我喝汤。”顾衣伸手去端德公公拿出来的那盏汤。 太子却按住她的手。 她能看出来这盏汤有问题,敏锐如太子,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太子拿起汤盏,低头闻了闻,又拿起勺子要喝,被顾衣拦住。 “没事。”太子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父皇天天赐宴与我,要是会下毒,我还能活到今日?” “可你现在被怀疑谋害皇子,哪儿能跟平日里比?” 太子“噗嗤”笑出声来:“什么谋害皇子?五皇兄野心勃勃,拉帮结派,父皇早容不下他了。就算父皇认定了这事是我干的,也不会动怒。最多把我关几日,不会将我如何?” 容不下五皇子? 顾衣咬唇思索。 太子趁她走神的时候,喝了半盏汤,“这是药汤,难喝死了。” “啊?”顾衣回神,“药汤?” 她掏出一个小瓷瓶,灌了汤水,小心封严口,揣到怀里。除了天牢,她就去请慈心堂的大夫瞧一瞧,这汤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方才想什么呢?”太子问她。 这次顾衣来天牢,心事重重。 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让顾衣这两日的疑惑稍解了些,她蹙眉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子双眼瞬间亮了,脸颊还偷偷染了绯红,“你、你有多大胆,本王都可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墙上的,纸上的,你随意选,本王很柔软。” “!” 顾衣捂脸:“闭嘴。” 脑子里怎么就不装个正经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王灰常柔软,一切皆有可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玳瑁5瓶;微茫4瓶;圈圈2瓶;浅梦璃1瓶;爱你们~ 专栏预收文大家有喜欢的,求个收藏哈~ 第51章 出狱 “方才你说就算是你对五皇子下了毒手,陛下也不会如何气恼。”顾衣道,“你这句话,倒让我想起了许多可疑的事。” 太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墙上的话,被顾衣朝脑门上弹了一指,委委屈屈,“本王听着呢,你说就是了。” “五皇子的府邸和你的府邸,是陛下亲自设计,偏偏就将水流放在两个府邸的中间,让火烧不过去。还有五皇子那边着火前,偏偏你就被陛下叫走了。” 顾衣拧着眉,继续说:“有没有可能,是陛下放的火,派的刺客。他想除掉五皇子,又怕你去救火,伤了自己,所以故意把你叫进宫,不让你有陷入危险的可能。” 太子放下筷子,干笑两声:“你这想法确实挺大胆。” “你就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昏暗烛火中,顾衣的眼睛仿佛是春日的嫩叶,盛满了明亮和生机,没有恐惧。 他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姑娘。皇家的事,也敢肆意猜测。 “不但有,就是他下的毒手。”太子坦白相告。 他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鱼肉里的尖刺,一根一根剔除到盘子边缘。 “父皇正值壮年,不会容得下敢提剑闯宫杀了他心爱妃子的人。” 五皇子既然敢闯宫杀了张贵妃,明日就敢提刀杀了皇帝。 君臣之间的鸿沟,不是父子血缘便可跨越。 果然是皇帝!顾衣诧异、不解,但是顺着这个思路想,确实能解开一些疑惑。 顾衣托腮认真地思索,她又琢磨出不对劲来:“按你这么说,陛下想杀五皇子,是因为五皇子杀了他心爱的张贵妃。但是,为何他在设计图纸时,便想着这把火要烧起来呢?” 她推推太子的手臂,“你父皇是不是早就想杀了五皇子?” 太子刚夹起一块鱼肉,被她一推,筷子没夹住,肉掉在了桌上。太子惋惜地看着桌上的鱼肉,无奈道:“你说,你要没事干,把心思放在吃喝上多好,何必去理会这些腌臜事?” “我当然要理会。你都被关进大狱了,我要是不把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如何忍的下这口气?”顾衣比他更气,“我顾衣的人,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果然是将门虎女。”太子心里喜滋滋,面上半分不显,还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来,“你就是琢磨明白了这些腌臜事,又有什么用?别说你了,就是你父亲,不是照样被我那父皇玩弄于股掌之中?” 顾衣被他瞧不起,登时便要收拾起吃食,不给他再吃了。吓得他举手投降,“我说还不行吗?” “说。” “我父皇最疼的是三皇兄,除了他之外,哪个皇子,父皇都留了一手,必要的时候,都可以除去。”太子小心翼翼把卤鸡爪的盘子,从顾衣手里抠下来,“五皇兄和大皇兄、二皇兄一样,太傻了,不该去跟三皇兄争。” 顾衣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问:“那你呢,陛下在你那里留的什么后手?” “我就不一样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嫡子,挡不了任何人的道。人人都知道他在等着我死,他却还得做出一番慈父的样子来,就是想着在史书上留下一些好听的话。” 出了天牢,德公公将顾衣送回了太子府,说陛下吩咐了,顾衣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要午时在天牢外等着就行。 顾衣松口气。 不限制她的自由,说明皇帝并不忌惮她。 她没进府内,等德公公带人走了,她就带着香草去了慈心堂。 方又晖在宫里当了一夜的差,回来睡的正香,被顾衣派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姑奶奶!昨夜齐妃娘娘头风发作,我一夜未曾合眼,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就想着好好睡一觉。” 顾衣赔笑:“辛苦辛苦。” 她掏出盛了汤的小瓷瓶,“瞧瞧里面掺了什么?” 方又晖接过来闻了闻,“都是些安神静心的寻常药材,昨晚太医院给齐妃娘娘开的药里,也有这几样。” “齐妃娘娘头风发作,安神静心的药能对症?” “娘娘是忧虑五皇子,心神不宁引发的头风。陛下特意嘱咐,要让齐妃娘娘静下心。你这里头的分量重,每日服食,可让人昏昏欲睡,什么事都想不了。” 顾衣又问:“那对身体可否有损?” “不会有损。它不同于迷·药,它让人昏睡目的是调养,不但不会损伤身体,还能延年益寿。家中体弱的老人,所吃的白鹤丹,就是这个了。” 所以,皇帝只是想让太子昏睡,不但不想伤害他,甚至还在调理他的身体。 顾衣把纷杂的思绪放一边,同方又晖说起生意上的事。 “我想多开几家慈心堂分店,最好能开遍全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处处都有咱们的店才好。” 方又晖惊诧:“你怎么敢说这样的大话?” 王土之上,处处都有分店,那得开多少店? 方又晖同她分析:“现在我们的买卖已经做的够大了,不需要再冒险开分店。而且我们账上能用的银子并不多,一家分店就需要不少银子,我们就算把账上的银子都拿去开分店,也开不了几家,还不如留下银子买药材。万一有什么急事,账上没有银子,到时候就只能空着急了。” “不必用账上的银子。” 方又晖好笑道:“你不拿银子,人家白送铺面给你?” 顾衣点头,樱唇弯起,“只要我们慈心堂的名号不倒,不但有人会白送铺面,而且还得送银子,求我们收下。” “哪有这等好事?” “有,这叫加盟。” 顾衣将加盟的概念同方又晖细细解释清楚。虽然方又晖也知道慈心堂的名号很值钱,但他觉得人家从他们这里买药材去卖,还得自备铺面,还要掏钱求他们,就为了挂上慈心堂的牌匾,就跟骗人钱财一样。 “不用担心,多的是人想要加盟。你就坐等着收银子吧。” “这不就是靠着一块牌匾吃天下吗?” 顾衣点头,“这就是品牌的力量。谁让咱们慈心堂的名号叫得响呢?” “为什么突然提出来这个?” “我想多挣点银子,越多越好。” 银子是底气,保护太子的底气。 眼看着成亲的日子近了,薛氏急的不得了。太子府上下已经准备妥当,薛氏筹不出太多的聘礼,但太子府被她拾掇的干干净净,喜庆非常。 她心中对顾衣有愧,她一直想着把顾衣的亲事办的风风光光,不想到头来竟是如此潦草。 不过顾衣不在乎。 只要太子能平安出来,同她成亲,风不风光又有什么要紧。 只是有一些遗憾罢了。 就在婚期的前一日,五皇子府邸纵火案终于有了新的进展,却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而是五皇子把三皇子给打了。 三皇子和刑部一起主审此案,日日叫五皇子来刑部问话。对于三皇子来说,五皇子有杀母之仇,说话自然不会太客气。 五皇子也有自己的差事,天天被三皇子搅的什么都不能做,好似成了犯人。 他脾气也大,忍无可忍后拿刑部的杀威棍把三皇子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三皇子被打了个半死,皇帝震怒,质问五皇子为何下此狠手。五皇子便说,他怀疑自己府上起火,不是太子所为,而是三皇子干的。 他还拿出了证据。一个当场被杀死的刺客,身上穿的中衣衣角,绣着一朵菊花。 菊花是张贵妃的最爱,她给三皇子做的衣衫上,一定会绣一朵菊花。久而久之,她宫里的人,和三皇子的人,也都会在衣服上绣一朵菊花表示忠心。 靠一朵菊花就指认三皇子是纵火主谋,实在是有些牵强。刺客故意穿绣有菊花的衣裳,来栽赃陷害三皇子的可能性更大。 五皇子得了这个证据,也认定了是栽赃,所以根本未放在心上,也没交给刑部去调查。 谁知道三皇子处处找他麻烦,他盛怒之下,打了三皇子。为了减免罪过,就只能一口咬定这个证据是真的,三皇子就是纵火案的主谋。 五皇子一派激情指责,三皇子一方奋力辩驳两方混战之下,皇帝想了。把太子放了出来。 太子出狱,第一件事就是要入宫谢恩。 他坐上宫里派来接他的马车,车子一晃,他的眼皮便有些睁不开。他手腕一翻,露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十根手指全扎了个遍,疼的他额上沁了冷汗,困意这才消散。 “殿下。”杨裕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藏进了车里。 十指连心。他见太子如此,暗暗想到,要是让姑娘看见了,肯定心疼坏了。 “姑娘呢?” “她还没接到消息。今日她给您送了饭,就出城去了。” 太子疑惑:“为何出城?” “听说是来了几个苗疆的大夫,在城外支了摊子给人瞧病。姑娘对苗疆的医术感兴趣,带着慈心堂的大夫过去想同人家切磋。” 太子点点头,“派人跟着她。苗疆的医术平平,但是毒术蛊术,还有个热闹可瞧。” 说完顾衣,太子才说起正事。 “五皇兄和三皇兄果然没有辜负本王的期望,一个鲁莽暴躁,一个蠢笨愚钝,也敢天天肖想着皇位?” “还是殿下英明,一直派人盯着五皇子,还提前交代死士,一旦五皇子府上有刺客,就穿着带有菊花的衣服混进刺客队伍里。之前属下还觉得您这一手太过明显,没人会相信。现在看来您是算准了他们两个的性格,以及之间的仇怨,知道这菊花一定能起到作用。” 太子从抽屉里拿出点心,开始填饱肚子。 杨裕见他眼皮又开始打架,心想,皇帝想靠一碗汤,就让太子老实下来。可太子这样的人物,就是睡着觉,也照样能够运筹帷幄。 “对了,明日本王就要成亲,总不能空手去?”太子靠在软垫上,想了想,“得给姑娘送一份大礼,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现在哪儿还来得及准备礼物,而且您又没钱。” “那就随便挑个人,给他一个孝顺本王的机会。” 杨裕问:“您要挑谁?” 挑人一向不是太子擅长的,他懒得想,随便选了一个,“上次被我拿走了金砖的那个,还是他吧,本王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杨裕小声:“……什么有始有终,分明是逮着一个人祸害,非要把人祸害死才算完。” “你在嘟囔什么?” 杨裕偷偷撇嘴,“属下在说,有死有终真的是您的原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2章 敬茶 皇城很少能见到苗疆大夫。 达官贵人们都很忌讳毒、蛊和咒,偏偏这三项苗疆人都很擅长。 苗疆人进皇城会被仔细盘问,搜了身还不放心,还怕他们在身体里藏着毒虫。 好不容易进了城,也是客栈不收,酒馆不迎,人人避而远之。 别人都怕,顾衣却不怕。 能挣钱的买卖就是好买卖。 她带着慈心堂的几个大夫,找到了苗疆大夫的摊子。 还真是个摊子,不过是找了处平地,铺上厚厚的干草,几个大夫盘腿而坐,前面摆着几个瓶瓶罐罐。 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同行中有个老大夫,是方又晖的师叔,叫方知其。他怕顾衣轻慢这些人,低声提醒:“别瞧他们穿的破破烂烂,那些瓶瓶罐罐也不值钱,可里面的东西却不是咱们平常能见到的。不要得罪他们,也不要好奇随意乱碰,万一里面有毒虫,叫你想活活不了,想死也死不成。” 顾衣点头:“我晓得,谢谢师叔提醒。” 到了摊位前,方知其说了他们的来意,并奉上了顾衣准备好的礼物。 顾衣抬眼打量这些苗疆大夫,不似传说中那般恐怖神秘,一个个瞧着都很亲和。 “这是我们慈心堂的二东家。”方知其指指顾衣,“她是姑娘家,不便与我们同席,就让她与那个孩子坐一起,旁听一二,涨涨见识。” 方知其说的那个孩子,是坐在最东边的一个小孩,看样子不到十岁,很瘦,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正捧着个黑乎乎的饼,胡乱啃着,看上去饿的厉害。 顾衣最瞧不得孩子受苦,她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给太子的零嘴儿,递到那孩子面前,“送你。” 那孩子看了她一眼,接过零嘴儿,却不肯挨着她坐,自顾自往西边坐了。 顾衣有些尴尬,只好自己在东边坐下。 大夫们讨论医术,她在一旁听着,并不作声。她其实听不大懂,难免分神四处乱看。 坐在西边的那个孩子,同她一样,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全程在吃。他吃了顾衣给的零嘴儿,又啃了饼,吃的没什么东西吃了,整个人就恹恹的,靠着旁边的少年打着盹。 大夫们相谈甚欢,看着时辰不早了,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方知其按顾衣的吩咐,邀请苗疆大夫明日进皇城,到慈心堂来看看,并说已经同守门官说好,他们进去绝对不会受到为难。 苗疆的几个大夫甚为感激,送了顾衣几个蛊虫玩。 “这些蛊虫没什么毒性,在我们那里是用来治小孩子积食的,给姑娘当个新鲜物耍吧。” 顾衣迟疑:“我没养过虫子,这要怎么养?” “这些虫子又叫不死虫。无论冷热饱饥,都死不了。就是有一点,别让它们靠近毒性强的蛊虫,遇到会被活生生吓死。” 听他们这般说,顾衣才放心收下。 她身边哪有什么毒性强的蛊虫,这些小虫子一定不会有事。 她不喜欢虫子,但是可以拿出去给慈心堂的大夫们研究。 进了皇城,她便和慈心堂的大夫们分开走。今日不再去太子府,而是回了顾府。 这些日子,她在顾府待得时间很短,回去也很少和顾争凌见面。 顾争凌不知道在忙什么,整日待在书房,张管事同她说,顾争凌晚上干脆就睡在书房,连主院都不回了。 这次她下了马车,却见顾争凌在门口等着她。 薛氏离开顾府,也没多少时间,顾争凌却苍老了许多。两鬓生了白发,头发也不再被打理的服帖整齐,衣裳也皱巴巴的,胳膊那处还起了线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态。 “父亲。”顾衣问了安。 顾争凌招手叫她上前:“走,我让人备了家宴,你再不回来,菜就要凉了。” 顾衣跟着他往花厅走,入座之后才发现,一大桌子的菜,只有他们俩个人吃。 这是出嫁前,他们父女俩吃的最后一顿饭。 “任娇柔呢?”顾衣问。 顾争凌经常在她面前替任娇柔说好话,想让两人和解,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任娇柔居然没有出现? “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想见她,我又怎么会让她出来碍你的眼?” 顾衣轻笑一声,难得顾争凌这般贴心。 顾争凌给她夹菜,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动筷,眼里藏着寞落,“陛下要将我派去驻守北疆,明日你成亲,我便要走了。” “哦,保重。” 顾争凌见她并没有太多的不舍,心下悲凉,他问,“你姨娘是不是在太子府上?” 顾衣点头。 承认也无妨。薛氏已经更换身份,另有一张卖身契在太子手中,顾争凌还能去抢人不成? “明日,让我见见她。” “她要操持我和太子的婚事,实在没有时间见您。” 太子的婚事居然要一个妾室来操持。顾争凌心中震惊,看来太子待薛氏确实不错,那他带走薛氏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想不到他戎马一生,妻子早亡,美妾离府,女儿离心,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也只有去北疆,远离朝堂,还能让他心中松快些。 “府上如今没什么银子了。就是送银子,怕是你也瞧不上。现在我能拿出的也只有这个,算是给你的嫁妆。” 他将贴身带着的虎头令牌,轻轻放在顾衣的手边,“我不在京中,你和太子若遇到事,可以拿着此令牌去调离皇城不远的厉军。” 顾衣惊诧,她没想到顾争凌会将能调令军·队的虎头令牌送她。 顾争凌喝了一杯酒,又说:“我把张副将调去厉军了,还有几个长年跟着我的人,也安插到不同的地方。他们得了我的吩咐,若你和太子有事,他们会冒死相救。” 虎头令牌给她,就是给了太子。这便是要效忠太子,甚至做好了随时造反准备。 “父亲怎么想通了,不怕你的兄弟受牵连了?” 顾争凌冷笑,将手中的杯子,朝地上狠狠一摔,白瓷登时碎裂。 “我便自私这一次又如何!” 顾衣吩咐香草取了干净的酒盏,替他满上,“父亲还是想岔了,这不是自私。连你都护不住自己的妻儿,你那些兄弟就能护住?” 人若一味的退,反而会失了最后的退路。 第二日卯时刚到,顾衣就被叫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媒人这才点头。 她穿的是太子昨晚派人送来的嫁衣,花纹装饰极其繁琐,单是一个扣子,就要两个人同时操作才能扣上。 繁琐也就罢了,还十分沉重。 嫁衣上的装饰有金有玉,宝石更不必说,数都数不清,巨大的裙摆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宝石。 顾衣对太子的审美一向不看好,这件嫁衣,除了华贵之外,一无是处。 薛氏本来也给她准备了嫁衣,没有这件奢华,但也是一样的风格,太子鞭衣毒发作的时候,吐血弄脏了。 除了嫁衣,太子还派人送来一条抹额,中间嵌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质地黄白,瞧不出什么稀罕。 只是抹额一戴上,便通体清凉,夏日的燥热瞬间消散。 香草喜道:“这玉冰冰凉凉的,还真是个好东西。姑娘戴着它,今日就能好过许多。” 太子成亲有诸多礼节,如今日头毒的很,顾衣已经做好了汗透重衣的准备,却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能让人凉爽的宝贝。 外头锣鼓声响起,媒人催促:“定然是太子府来接新娘子了。快快,给新娘子蒙上盖头。” 香草手忙脚乱地蒙盖头,媒人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喜滋滋地对顾衣说:“娘娘好福气,太子亲自来迎!” 顾衣抿嘴笑。 皇室娶亲,向来新郎官不会亲自迎亲,而是会派属官去接新娘子,以示尊卑有别。 这个规矩,媒人一早过来就同她说了。可顾衣知道太子的性子,一个早就开始练习成亲的家伙,迎亲这种事怎么可能舍得让给别人做! 盖头刚蒙上,就听见外头婆子们阻拦的声音。 “哎哟,殿下,还没到时辰呢,您不能进去。” “不就时辰嘛,走开,本王进去同她一起等。” “那就坏了规矩了。” “本王就是规矩!” 门被大力推开,太子急吼吼进来,瞧见顾衣蒙着盖头,端坐在梳妆台前,他焦急的脚步,像是被绳子拉住,竟生出几分近人情怯。 “娘子。”太子双手抱拳,对着顾衣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顾衣偷笑,不理他。 太子急了,上前一步,又使劲鞠躬,再叫:“娘子。” 顾衣还是不理他。 太子干脆走到跟前,伸手去抓盖头,顾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太子松了口气,“是了,这是本王的太子妃。方才,本王还以为有人冒充你,不敢应声。” “殿下,姑娘也没有出声,单凭这一巴掌,你就确定是她?”香草好奇问。 “挨打挨的多了,什么手法,什么力道,本王都能分辨的出来。”太子指指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面那些钗,本王不用看,跪一跪就知道,是哪一根。” 香草:“……” 媒人还没见过这般卑微的新郎官,她呆了呆,再看顾衣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敬佩。 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让人去正厅送消息,该准备茶水了。 “殿下和娘娘可以起身了。” 太子喜道:“甚好,快走!” 顾衣起身,被沉甸甸的衣服压的她几乎走不动。她埋怨道:“嫁衣上缝这么多宝石做什么,不但不好看,还重的很。” “本王就是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要不是这嫁衣太小,本王还想把太子府里所有的宝石都缝到上面去。” 太子眉眼弯弯,将顾衣打横抱起,“不就是重些,你不用走,本王抱着你就是。” 说完,不等顾衣拒绝,大步流星往外走。 路过正厅时,媒人见他看也不看正厅上坐着的人,直接往大门走,她急坏了,脱口而出,“顾将军还等着磕头呢。” 太子急着带顾衣走,回头冲顾争凌豪爽摆手,“你不必磕头了,免礼免礼。” 顾争凌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众亲朋面面相觑。 顾衣捂脸。媒人着急说错了,太子不会给臣子磕头,但是太子好歹也要敬老丈人一杯茶啊,抱了人家的女儿就走算怎么回事? 她提醒:“必须敬茶,这是礼仪。” 太子无奈,宠溺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太子妃都发话了,他只能照办。 第一次成亲的太子,抱着顾衣走回正厅,众人都不敢再坐,顾争凌也起身,准备等太子请他入座。 不想太子见他起身,自己竟大马金刀坐到主位,抬头,用下巴示意顾争凌,“快敬茶,本王喝完,还要赶紧带太子妃走。” 顾衣:“……” 太子还真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顾大将军:今天是我被姑爷气死的一天~ 第53章 嫁妆 太子虽然年纪小,不大懂事。但有一点好,就是听话。 顾衣让他给顾争凌敬茶,他愣了愣,似乎很是诧异,但也乖乖照做,接过丫头递来的茶,转手递给顾争凌。 顾争凌吃了茶,脸色稍缓。 他将自己上战场杀敌时用的大刀送给太子,太子不收。 “听闻将军要去北地守卫疆土,宝刀还是自己拿着吧,愿将军能守住城门,让我等在后方无忧。” 顾争凌起身:“臣领命。” 花厅里来贺喜的亲朋,免不了在下面小声议论。 “太子不肯收宝刀,是他根本扛不起来吧?想不到顾将军的女儿,竟然会嫁给一个病秧子。” “方才不是抱着人进来么,瞧上去身子骨还算硬朗。” “大抵是吃了什么药了,今日精神看着格外好,平日里三步一吐血,五步一晕倒,陛下都不敢大声和他说话。” “昨儿还有人说,太子居然能活着走出天牢,奇迹!” “能走出天牢又如何,陛下让太子太傅教三皇子读书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 “慎言!天家之事,岂能容我们议论。” “对对对,还是心疼顾家姑娘吧,其他不提。” 这些话,顾衣听不到。顾争凌这种耳聪目明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看向太子,后者脸色如常,眼睛看着媒人,似乎在询问还有没有仪式要走。 顾争凌松口气,太子没听到就好。这样大好的日子,坏了心情可就不美了。 确认顾府的流程已经走完,太子便抱起顾衣,大步朝外走。走到花厅中间时,太子侧过头,看了一眼方才热闹讨论的人群。 出了门,太子将顾衣送进花轿里,他在前面骑马,身后是望也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 一直在榻上养病的任娇柔,今日也出了府门,偷偷藏在一个茶馆二楼,想看看出嫁的顾衣。 顾衣是因为她,才被迫嫁给即将要被废掉的太子,或许性命都要难保。她不敢在府里见顾衣,怕顾衣毫不留情地指责她。顾衣是个暴脾气,向来不吃她哭哭啼啼这一套,说话做事从不给人留余地。 就这样远远看着顾衣出嫁便好。 她同丫头抹泪说:“是我对不住顾妹妹,是我害了她。听说太子脾气古怪,性格暴躁,妹妹嫁过去哪里有好日子过?我还听说宫里都没有派人来主持太子的婚事,顾家也没给妹妹多大的支持,若是这场亲事办的不像样子,我良心实在难安。” 出嫁的队伍从茶馆前的大道徐徐走过。 新郎官身着锦衣,骑着高头大马,虽然瞧上去极其消瘦,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但五官精致无暇,面如冠玉,仿佛谪仙下凡尘。 他唇角一直荡着浅浅的梨涡,可见心情甚好。 新郎官心情好,便是对这门婚事满意,新娘子在夫家的境遇便要好一些。 任娇柔看着新郎官,惊得起身。 这是梁温?! 许久不见,梁温长高了许多,原来的小短腿,如今踩着马镫,修长的腿弯的都有些憋屈。 梁温是太子,那顾衣在太子府,怎么可能不好过? 为何她费尽心思,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连嫁人都嫁的不如顾衣。 她攥紧拳头,指甲扎入手心,也浑然不知。 花轿后面,便是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十里红妆,没有半分夸张。前面的队伍都到了太子府,后面的人才刚刚从顾府出来。 任娇柔身边的丫头都惊了,“这等场面,还是两家长辈未曾出手。这岂不是说,顾姑娘和太子殿下,自己就银钱颇丰?姑娘,他们这么有钱,日子肯定过的不差,姑娘您不必担心了?” 丫头好心劝慰,却发现任娇柔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太子府,太子把顾衣背到正厅。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居然来了,宗室子弟也都到齐了。 顾衣梳妆打扮时,太子还派人来告诉她,宫里没有准备任何仪式,他们只在太子府拜堂成亲。她还以为皇帝不想见他们。 拜过天地后,众人起哄要看新娘子。 太子不耐烦:“时辰不早了,你们该走了。” 皇帝笑着骂他:“哪有太子妃不受众人朝拜的道理?今日你要是犯浑,仔细你的皮!” 太子仍不乐意,他着急洞房! 顾衣悄悄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太子无奈,将盖头掀了。 顾衣本就是花容月貌之色,今日打扮起来,更是笔墨难言其美貌,丹青难绘其芳容。 众人瞧了,一片吸气声。 只有一个矮胖的官员,眼中不是惊艳,而是震怒。他指着顾衣吭吭哧哧地说,“这抹额的玉……怎么会在……这这……” 顾衣狐疑,偏头瞧了他一眼。 见众人都盯着顾衣的脸瞧,太子不乐意了,将盖头蒙上,就要抱着顾衣回房。皇帝忍无可忍,拿手腕上的珠串砸他,“慌什么,快带着太子妃去叩谢祖先。” 太子闻言气的脸色发青。 众人瞧他心急火燎的模样,都取笑他:“少年人嘛,第一次娶亲,难免心急。” “可别这般说,本王成亲时比太子还小一岁,可没这般心急。”三皇子也跟着笑,仿佛前几日来搜府的不是他。 众人哄笑。 折腾了一日,顾衣和太子才把繁琐的礼仪走完。顾衣累坏了,腰都直不起来,懒散地窝在太子怀中,任由太子一口点心,一杯凉茶地伺候她。 “你父皇真是个怪人,昨天还把你关在天牢呢,今个就跟你父慈子孝起来了。”顾衣有气无力地起身,让太子喊人进来,“我先脱了这衣裳。” 太子眼睛瞬间亮了:“我帮你脱。” “扣子复杂地很,你解不开……” 顾衣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大力一扯,这件价值不菲的嫁衣就被撕裂开,海棠花玉石扣子也全部碎开。 她心痛的不得了,她是不喜欢这衣服,但是不代表她不喜欢金银玉石啊。 家里能有多少钱够这败家子祸祸的? 她迅速起身,自己把彩冠摘了,不许太子再碰,随口闲聊,“这嫁衣上的金银玉石,是不是把你所有的宝贝都用上了?” 太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又摘下抹额,摸着冰凉的玉石,纳闷问他:“这玩意你新得的吧?” 依太子的性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第一时间捧着给她。 “父皇什么时候赏你的?”昨儿太子还在天牢。 太子的目光开始飘,“昨天入宫谢恩赏的。” 顾衣一把揪住他衣襟,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不许他逃避,“少骗我!这东西该不会是偷的抢的吧?” “胡说!本王怎会是那样的人?”落到顾衣手里了,太子反而来了底气,他言辞凿凿,“是底下人孝敬本王,送的贺礼。” “哪个孝敬的?” “吏部尚书马则。” 这个人名,顾衣有印象,是书中最大的贪官,害了不少人,不过下场也惨,还算解气。 顾衣好奇:“今天马则来了么?” “来了。” “哪个是?”顾衣好奇最大的贪官长什么模样。 太子轻轻拍她手背,她这才松开。太子整理自己衣衫,“站在晋王身后又矮又胖的那个。” 顾衣:“……” 她又一把揪住太子,“还说这玩意不是抢的偷的!”她把盖头一掀,马则看见她的抹额时,那扭曲的表情,能是自愿孝敬? 太子一脸诚恳:“反正不是我偷的抢的。” 横梁上,杨裕气的磨牙。 “今日让他瞧见了,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太子嗤笑一声:“如果他还有命报复的话,本王欢迎。” “……” 顾衣脱了嫁衣,和太子一起盘腿坐在床上,“府上的情况,姨娘都跟我说了。你怕是这皇城中最穷的一个了。” 太子不服气,但又无法辩驳。 顾衣掏出几个账本,先递给他一个,“好在,我有钱。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你都知道的,多少王公贵族的家底,还不如我这份嫁妆厚。” “还有,姨娘把顾家掏空了,针针线线都没放过。”顾衣又给了太子一个账本,“虽不如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丰厚,但在边疆收的奇珍异宝也不比宫中少。” 太子双手捧着账本,不敢动。 顾衣又给他放一个,“这是我自己挣的。现银没有多少,几千万两吧。” “!” 顾衣又补充一点:“黄金。” 太子咬住后槽牙。 “除了现银,我私下置了几万亩良田,京郊十处庄子,北街两处宅子,十几个地段好的铺面。还有慈心堂每月能给我分红三万两,若有大笔的生意,分红多十倍百倍也不止。最近几日又开了十几家分店,每家分店每月都要给我交银子。我还参股了别的生意,每月都有大笔的银子入账。” 太子吸了吸鼻子。 顾衣认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的身家在皇城是个什么水平,但是养你足够了。” 太子眼睛睁的圆溜溜。 “所以呢,你不用偷,也不用抢,只要你乖乖地对我好,姐姐养你。” “……” 太子静默许久,从床下掏出他在狱中的呕心沥血之作。他跪坐在顾衣面前,双手奉上画作,“姐姐一掷千金,小王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顾衣拍掉他的画作。 他又捡起来,往顾衣跟前送:“选一个选一个,服侍的不好,你也可以不给打赏。” 顾衣又气又羞,拿脚踹他。 正闹着,五皇子府上忽然来了人。 一开口便是哭嚎,“殿下,我们主子不好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求您快去看看。” 顾衣诧异,五皇子今日不是还来同他们贺喜,瞧着精神不错,还同三皇子争执了几句,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在线求助,一夜暴富后,我该做点什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5855591个 感谢微茫的营养液4瓶 鞠躬~ 第54章 诊治 顾衣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上,两人就要往外走。 刚出了二门,太子忽然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往东边看。 她转过头,发现薛氏的身影匆匆闪过。 看薛氏走的方向,分明要出府门。东边有一个侧门,薛氏常从那边出去,来回开门惊动不了多少人。 这么晚,薛氏要去哪儿? 薛氏天天叮嘱她,说皇城乱的很,让她晚上不要出门,怎么自己反倒乱跑? 必然是有什么事,否则薛氏这种谨慎性子,不会这个时辰出门。 “我去瞧瞧。”顾衣小声同太子交代一句,转身去寻薛氏。 她见薛氏从东侧门出去,却没锁门,只是将门虚掩了。 轻手轻脚来到门边,顾衣正要开门,就听见薛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将军找妾有何事,还请快些说,府中事情多,实在脱不开身。” 顾衣的心揪起来。 她没有帮顾争凌传话给薛氏,今天太子府来的人多,不知道是谁帮顾争凌给薛氏传了话。 她不明白薛氏为什么还要出来见顾争凌? “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去北疆,若无宣召,轻易不会回来。” “虽然不是辞官,但远离皇城是非,也算是遂了将军的心愿。妾恭喜将军。” “你和衣儿已经到了太子府,我哪儿还有远离是非的资格?”顾争凌苦笑一声,又问她,“你在太子府,过的可还好?” “很好。太子待妾如长辈,凡是往他房中送的东西,必然也有妾一份。太子若有时间,早晚都要来妾房中问安。妾名义上是个奴仆,但待遇跟府里的老太太一样。” 顾争凌听了,唇动了动,却未说出话来。 薛氏见他已经无话可说,转身要走。顾争凌却又叫住她,她转身,顾争凌又实在张不开嘴。 “妾知道你想说什么。”薛氏笑笑,“妾不会跟你走。”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倾心以待,甚至连他的女儿都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去疼,到头来却还不如一个外人。 倒是顾衣不同。 别人都在背地里说闲话,说她疼顾衣也是白疼,顾衣长大后不会将她放在眼中。 对于顾衣,她没抱太大的希望。 对于太子,她更是从未指望过,不过是想,给顾衣寻一个娘家兄弟罢了。 谁知道,顾衣和太子一个比一个孝顺。 “我、我能再抱抱你吗?”顾争凌的声音,比平时虚了几分。他很怕薛氏拒绝。 但薛氏没有,反而主动伸手,抱了抱他。 “衣服都破了,怎么还穿着?”薛氏努力笑着,拿出随身带着的针线,一针一线,细心补好。 “妾走了,将军保重。” 薛氏打开门,对上顾衣担忧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将门关上了。 门外是顾争凌压抑的哭声。 两人回房,一路无话。顾衣瞧出薛氏情绪起伏,没问什么,服侍薛氏躺下就出来了。 很多情绪,都得自己去消化。 她往隔壁的五皇子府上走,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震天的哭声。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见常服侍在太子身边的宫人过来,同她说,“娘娘,五皇子薨了。” 宫人打着灯引着她回府,太子说人多,怕混入刺客,不许她过来。 回了太子府,宫人这才把事情同她说明白。 “五皇子是自己割了腕儿,殿下赶过去时,还没断气。殿下喂他吃了一粒还魂丹,五皇子才勉强睁开眼,把宫人都赶出去,同殿下说了会话。殿下再出来,五皇子就彻底断气了。” 顾衣悬着心:“殿下是单独同五皇子说话?” 怎么能单独说话?万一被人指着说五皇子断气同太子有关,太子该如何辩驳? 很快又有宫人进来送消息。 “陛下和诸位皇子都过来了。” “宗室的人都到齐了。” “陛下已经命人去报丧了。” 消息一个个递进来,顾衣坐立难安。 三更时,太子让人扶着回来,神色憔悴,烛光下脸色惨白,连唇都没有半点血色。 顾衣吓坏了,让人把灶上炖着的参汤拿来,她一口一口地喂太子吃。 一盅参汤下肚,太子的脸色稍缓。 “我没事,今日忙着成亲,再加上五皇兄的事,没顾上吃东西,饿了而已。” 太子伸手,将顾衣眼尾担忧的泪珠擦了。 顾衣听他这么说,赶紧端了桌上的点心,掰碎了送到他嘴边。吃了半盘子点心,太子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地转好。 她只知道太子好吃,却不知道吃食对于太子竟是续命神药一般的存在。 那么方又晖同她说的“太子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并非是太子故意装病,而是真的有损伤? 她现在分不清,太子的身体,到底是真差,还是装出来骗人的? 若是差,为何差,又差到什么程度? “想什么呢?”太子见她低着头沉思,笑着推她额头,“不要胡思乱想,快上床歇下,明日可有的忙。” 顾衣脱了外衣,躺在他身旁,“你的五皇兄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割腕?” “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顾衣侧身,手撑着下巴,等着他说。 “有人告诉他,那日放火想杀死他的是父皇。他心中难过,不愿再活。他同我说,原来只是同兄弟争皇位,想着,总是母妃不同,算半个外人,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想不到,亲父子也争,还争得你死我活,没有念及半点血脉情分。” 顾衣敏锐地抓住重点,“放火一事,谁同五皇子说的?”这个人必然没安好心。 “晋王。” “他们两个不是关系很好?” “面上罢了。” 温涂回去,必然跟晋王说了真正害他的人是谁,那么五皇子杀张贵妃,对于晋王来说,并不是什么恩情。 就算有恩,晋王也非报恩之人。 接连几日,朝堂上下都因为五皇子之死,忙得不可开交。顾衣跟着忙了一日,颇有些吃不消。好在太子及时晕倒,皇帝便放她回去照顾太子,她这才从宫里脱了身。 她带着太子,乔装打扮去了慈心堂。 太子换上小厮的衣裳,神清气爽,一会给顾衣赶马车,一会钻进马车给顾衣捶腿,忙得不亦乐乎。 “你就不该生在皇家,做太子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做太子,是做给别人,做奴仆,是做给你。” 顾衣笑着拧他:“那你今日可要乖乖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今日出门要做什么?” “你猜。” 马车停到慈心堂后门,太子扶着顾衣进了一间后花厅,就见有几个年长的大夫在那里等着。 方又晖也在。他见太子小厮打扮,没有戳破,点头算是见了礼,为太子介绍:“这几位是我的师叔,医术精湛,常年四处游走,知晓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太子一听,抬脚要走。顾衣扯着他的腰带,不许他离开。 “说了今日乖乖听话。” 太子小声同她商量:“我是装病,要是让别人瞧出来,捅到父皇那里,我脑袋就保不住了。” “放心,他们是我的人,不管诊出来什么,他们都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我没病,不用诊。” 太子还要跑,却见顾衣望着他,也不再说话,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砸,砸的他心痛不已。 “好端端地哭什么?” 顾衣是怕。 成亲那日,她见了生离,也见了死别,让她更明白要珍惜眼前人。 她一直以为太子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太子是全书最后的赢家。 可她还是察觉到太子身体有异,若不让大夫仔细瞧瞧,她放心不下。 “好,你别哭,我让他们瞧就是了。” 若是顾衣揍他骂他,他都能跑。可他惹不起顾衣的眼泪。 他先吃了两大盘点心,这才坐下来,让几个老大夫将他团团围住,又是诊脉,又是检查眼底舌苔,忙活了好一阵。 方又晖趁机悄悄同顾衣说:“我这几个师叔,可不认识什么太子。一会知道了什么天家秘密,不许杀人灭口。” “放心吧。我们家小太子,不是胡乱杀人的主儿。” 方又晖同她闲扯:“你这亲事选的日子可不好。五皇子出事不说,那日去顾府贺喜的好些人,得了烂舌症。” “烂舌症是什么?” “就是沾染了一种毒草,舌头会先起白色的脓包,然后一点点烂掉,期间疼痛无比,最后齐根断掉。” 顾衣听得浑身难受。 “五皇子断气那一夜,吏部尚书张则也死了,听说是畏罪自杀。陛下忙着安葬五皇子,还没有让人查张则的事。”方又晖看了眼太子,“你说,你们成亲的日子,是不是选的不好?” 顾衣:“……” 几个大夫诊完,又商量了好一会,才下了结论,“这位小哥身子骨稍弱,不是什么大事,多吃些滋补的汤药,一两年便能调养回来。” 方又晖十分震惊,太子的脉,他再清楚不过,明明是五脏六腑俱有损伤,且还伤的不轻,不是长久的命数,怎么到了几个师叔手里,就变成了身子骨稍弱? 他不敢置信,走过去,搭上太子的脉。 确实同他以往在宫中时,诊出来的脉象不同。 “到底怎么样?”顾衣担忧问。 方又晖迟疑:“如我师叔所言。” 顾衣长长松了口气,喜不自胜。她示意方又晖同她到外面说话。 “什么话,不能当着太子的面问?” 顾衣脸有些红:“就是想问问,他身子骨是稍弱,是不是不耽误,唔,那个?” 听懂的方又晖脸颊爆红。他气的甩袖,“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同我说这个?毫不知羞,毫不知羞!” 顾衣撇嘴,“到底行不行?” 方又晖捂着脸道:“可以,但若是调养一段时间后再,咳,会更好。” “多谢告知。” 方又晖落荒而逃,连师叔都不要了。 顾衣一一谢过几个师叔,等人都走了,她喜不自胜,一把抱住太子。 这厮身体没事,太好了。 太子在她瞧不见的时候,也松了口气。 她兴奋地絮絮叨叨:“慈心堂新制了几个药膳点心,我拿给你尝尝。对了,前几日我新得了几个虫子,圆滚滚,胖嘟嘟,十分可爱,我拿给你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1瓶;么么哒~ 第55章 生子 听到药膳点心,太子的眉眼便弯了下来。 顾衣心中感叹,太子也算是好养活,每天只要零嘴儿管够,就活蹦乱跳开开心心。 二福捧着两个盒子过来,将其中一个放在圆桌上,另一个打开,露出里面各色点心,又给了太子布巾擦手。 太子挑了块顺眼的点心,捏着吃。顾衣对点心没兴趣,在旁边同二福说话。 桌上有什么动静,顾衣皱眉,“什么声音?” 太子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你这盒子里装的虫子?倒是欢腾的很,活蹦乱跳呢!” 顾衣乐了,“看来我养的这些小东西还挺喜欢你。” “我可不喜欢虫子。”太子将点心吃光,全程没瞧一眼盒子里的蛊虫。 蛊虫起初闹腾的特别厉害,后来渐渐地便没了声响。 顾衣见太子不喜欢,自己也懒得瞧这些小虫子,吩咐二福再给研究它们的大夫送回去,说自己有空再过来瞧,就拉着太子去市集,买了不少零嘴儿。 太子对皇城哪家铺面卖的什么点心,哪家好吃,哪家难买,一清二楚。杨裕除了贴身保护他之外,还要负责到处给他搜罗好吃的。 不过因为太子常欠钱不给,杨裕买起来便不怎么痛快。有时候太贵的吃食,他就推说买不到,有时候太子让买的太多,他就只买一两包糊弄。 反正薛氏也不许太子总吃外面的东西。 这次跟顾衣出来闲逛,太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且顾衣出手阔绰,他要买两包,顾衣就直接给他买五包。遇上太子十分喜爱的,顾衣直接全部买回去。太子吃不吃得完不要紧,高兴就行。 两人逛了半个时辰,店没去几家,东西已经买了两大车。 大福实在看不过去:“可不能再买了。再买下去,别人都要来瞧瞧是谁这般挥金如土,到时候被人瞧出来您二位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顾衣点头,她见太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就给了大福一张银票,“你替我们去买,这条街上的吃食,都买一份带回来。” 大福:“……” 他突然好想要个媳妇! 回了府,太子自去跟吃食较劲儿,顾衣拿了几个薛氏爱吃的点心,到后院给薛氏请安。 “大夫可瞧了殿下的身体?”薛氏知道顾衣的安排,在家焦急地等着结果。 “大夫都说没什么。” “佛祖保佑。”薛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给供奉的菩萨磕了头,这才道,“你那日说太子脸色惨白如纸,可吓死我了。太子原先在顾府,除了瘦弱些,矮些,身子骨不算太差。虽然外面都在说太子有今日没明日的,但他来我这里,可没表现出半分虚弱。今日过后,我再不疑他的身体是否有病了。” 除了那次吐血让薛氏心惊外,太子没让薛氏担忧过。 倒是薛氏自己,常常念叨太子在宫里过的不好,又瘦了云云。 顾衣释然地笑:“让大夫瞧过,我就彻底放心了。不过虽然没什么大问题,身子虚的问题还在,以后还是要麻烦姨娘多多给他熬些补汤了。” “放心,只要他在府上,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薛氏喜滋滋吩咐丫头去准备食材,回头见顾衣脸颊泛着红,额上沁着汗珠,衣衫的扣子解了两个,白皙的脖颈露出大半,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别说男人了,就是她瞧了,也忍不住心动。 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们成亲也有几日了,太子那儿……虚吗?” 顾衣:“……” 顾衣哭笑不得,摇头。 薛氏庆幸,“那里不虚就好。你们也早点生个娃娃出来,也让我在这后院有个伴。” “大夫说,他身子虚,还是少一些这种事情,对他的身体好。姨娘,我不急,我俩还小,再等两年,等我俩都长大了再说。” “这可不行,等不得!”薛氏道,“成亲半年,你肚子若还没有动静,陛下定然会赏赐几个侍妾下来,打的就是你‘不能生’的名头,到时候你如何能抗旨?别人给太子生了长子,你的嫡子又该如何自处?” 顾衣拧眉:“我瞧着,皇帝不想让温熙过早接触这些事。” 除了那日皇帝当面警告她之外,这些天她去宫里帮忙,总觉得皇帝故意折腾她,让她累个半死,回来就没办法缠着太子。 薛氏顺着顾衣的话,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若按你说的,陛下这是担心殿下的身子呢,还是不想殿下早早有后?”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又派了马车来接太子和太子妃入宫。 五皇子今日要下葬,太子就是吐血,也会被抬着送五皇子最后一程。 顾衣一身白衣,跟在女眷的队伍里。 到了皇陵,离下葬的时辰还早,众人便在不同的殿里休息。顾衣和几位娘娘、王妃,待在西侧殿。 此时最悲痛的自然是五皇子的生母齐妃,她早就把眼泪流干了,木愣愣地瘫在罗汉榻上。其他几位娘娘,都离她远远的,围着个长案吃冰过的鲜果。 几个王妃也没什么话,各自呆坐着。 顾衣成亲的时候,这些女眷也都来了,只是顾衣太忙,未曾好好见过大家。今日大家都在殿里枯坐,倒给了她机会,努力记住众人的模样。 原着中,对于皇帝后宫的描写,笔墨不多。 毕竟原着是围绕男女主展开的,后宫和皇子斗争,都没有太具体的描写。 她知道皇子们都死光了,但是皇子们具体什么日子死的,她不是个个都记得清楚。成亲那日,听到五皇子的噩耗,她也吃了一惊。 皇子们的情节,她都记不清,更不必提后宫这些娘娘们了。 她一个个瞧过去,今日来的都是妃位以上的娘娘,要么得宠,要么孕育了子嗣,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并不是每个娘娘都是一副天仙模样。 齐妃容貌不差,丽妃相貌一般,娴妃甚至还有些丑。 看来皇帝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幸福”。 大概是这些后妃容貌良莠不齐,所以皇子们长得都不像太子那般漂亮精致,像三皇子那般长相丑陋的竟然也有好几个。 顾衣悄悄感叹,这些皇子没有遗传到皇帝的优良基因,实在可惜。 还好他们家太子生的好。 到了下葬的时辰,她跟着众人出去,送五皇子最后一程。看着棺木被送进地宫,皇帝和齐妃抱头痛哭,顾衣看的震惊万分,皇帝哭的这么痛,谁又知道逼死五皇子的就是这位呢。 演技可太厉害了。 太子亲送棺木入地宫,再出来时,什么都没说,站到顾衣身侧,冷冷地瞧着众人都哭成一团。 “我们不哭,是不是不大好?”顾衣小声询问。 她虽然十分可怜五皇子,但让她像旁人那样嚎啕大哭,她真是做不出来。只是掉几滴眼泪,大家也瞧不见。 太子对父子兄弟之情看的很淡,不想哭便不会哭。 “我们来送五皇兄最后一程,就算是尽了兄弟之情了。不必装模作样。”太子与她咬耳朵,“这里面还不知道多少人在偷笑呢,他们的哭声,想来五皇兄也不想听到。” 众人都在哭,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悄悄话。顾衣大着胆子问太子,“这些娘娘我都认识了,那边的人都是谁?” “三皇子你已经认识了,拿着折扇的是四皇子,后面那些是我的小皇弟。在四皇子身后的那位,是丞相莫征。其他皇子后面,也都是他们母妃的娘家人。” 顾衣一一瞧过去,就见那位丞相莫征,眉眼锐利,不怒自威,瞧着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见三皇子身后也站着人,纳闷:“三皇子身后的人又是谁?” 张家不是死干净了么? “是他新娶王妃的娘家。”太子冷笑,“张家覆灭以后,父皇嫌三皇嫂一家势弱,借口难产,害死了三皇嫂和她腹中的孩子。三皇嫂死后第二日,这位新嫂嫂就进门了。” “三皇子知道他妻子和孩子是被害死的么?” “知道,不留下这个孩子,给新嫂嫂添堵,是他提议,父皇允准。” 顾衣听得心中发寒,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这父子二人就可以害死无辜之人,甚至连亲儿子亲孙子也不留。 “想不到皇家亲情淡薄至此。”顾衣再看众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尤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帝,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太子许是感受到她的恐惧,竟然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亲近他们,不代表我不会疼自己的孩子。”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顾衣的手背,力道很小,却让顾衣觉得无比心安。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要生很多个孩子,我会疼爱他们每一个人。” 顾衣:“……” 谢邀,拒绝,不想生。 太子得意,“名字我都想好了。” “?”顾衣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一个姿势生一个,哪个姿势生出来的孩子,就叫哪个姿势的名字。” 顾衣:“!” 她对准太子的脚,狠狠一踩。 这一脚,用上了顾衣全部力气。太子吃痛,也不敢叫出声,生生把这份痛憋回肚子里,眼睛都疼红了。 “还不如叫花卷、馒头、桃花糕呢!” 太子忍着疼认真思索一番,否了,“这些名字虽好,但不够精准啊,不足以表明孩子的来处。” 顾衣忍无可忍,又给了他一脚。 “闭嘴,再说一句,我送你进地宫。” “……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明天奉上粗长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梦璃1瓶; 第56章 幽禁 安葬了五皇子,皇帝开始着手处理张则的事。 张则是畏罪自杀,据说贪了许多银子。刑部官员从他的账簿、书信等等记录中,大致摸清了他这些年到底贪墨了多少。 但奇怪的是,张则贪下的大部分金银宝石,不见了。 本来朝堂正乱,皇帝不打算深查张则一案。 但数量如此巨大的脏银不翼而飞,皇帝坐不住了,他要严查到底,看看这笔钱到底被谁藏起来了。 与张则一起剥削百姓、贪墨银钱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下了大狱,酷刑审问。 一时间朝堂空出许多位置,就有不少人起了心思,开始找关系的找关系,送礼的送礼,想趁机给自己谋个肥差。 竟然还有人求到太子头上。 顾衣坐在屏风后,一边看分店的账本,一边竖着耳朵听太子与拜访之人的谈话。 “说起来,微臣与殿下也是远方的亲戚呢。贱内是国舅爷夫人的表妹,殿下刚出生时,国舅爷送您的金锁,还是贱内与您的舅母一同挑选的。” 太子不耐烦道:“今日要是为了攀亲戚而来,那本王认了你这门亲戚,好走不送。” “殿下息怒。微臣不是为了攀亲戚而来,是为了给殿下送几样杭州的特色小食。” 说到吃的,太子才来了兴致,“打开瞧瞧。” 那人赶紧让人将他带来的几个食盒放在长案上,神秘兮兮地请太子来看。 “到底是什么特色小食?” 听声音太子的兴致还挺高。 顾衣抿嘴笑,这个官员倒是会投其所好。 “这道是西湖醋鱼。” 送礼之人打开第一个食盒盖子,露出里面的一条金灿灿的大黄鱼。 太子:“……” 那人又报了几个菜色,打开食盒,不是黄金,就是珍珠。 太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笑了两声:“你所求什么?” “微臣外放已有数载,想调回皇城,不拘什么,殿下看着安排便可。” “这样啊。”太子沉吟道,“那就守门官吧。” “殿下!” 太子冷哼一声,指着那些食盒:“这些阿堵物,本王可瞧不上,还不快滚!再不走,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那人吓破了胆,抱着食盒要走。 太子长眉轻挑,“东西放下。” 那人还以为来了转机,欣喜问:“……殿下,那臣所求?” 太子斩钉截铁,“不准。” “那这些阿堵物?” “留下。” “……” 顾衣差点笑出声,她等人走了,从屏风后出来,见太子一脸郁色,笑眯眯道:“人家上赶着给你送银子,不好吗?” “送银子便送银子,打着送美食的名号,叫本王空欢喜一场,实在可恶。” “你都不答应帮人家办事,还收人家银子做什么?” 太子揽过她,纤长的睫毛眨啊眨,目露狡黠,“本王名声不大好,如今朝堂上参政的皇子就剩下三个了,本王该重新做人了。” 顾衣给他理了理衣衫。 太子这是要改变以往任性柔弱的形象,在朝堂上大显手脚了。 太子唤了宫人进来,“把刚才那个人贿.赂本王的事,告诉父皇。别忘了,跟父皇说,本王把人赶出去,把银子收下了。” 宫人纳闷:“收下银子也要说?” 顾衣笑道:“说。殿下要是突然变得太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任性不假,但在大是大非上不出错,更让人挑不出毛病。” 太子正要称赞顾衣两句,却见顾衣吩咐宫人将食盒提走,“收进我的库房。” 宫人略为难:“娘娘,府里的库房除了御赐之物,什么都没有。这些银子,也该往府里的库房放一放了。殿下买东西,不能总找您要银子啊。” “我听殿下的吩咐。”顾衣也不多说什么,笑盈盈看着太子。 太子立马呵斥宫人:“本王要什么钱?本王要钱没有用!本王想要什么,太子妃自然会给。太子妃不给的,那就是本王不需要!快走,以后这种话,提都不要提。” 顾衣十分满意,亲了太子一口,让人捧了账本,驾车出府。 她昨天托人买下了几家打铁铺,今日得亲自去瞧瞧,才能放心。 看了几家,都是小门面。打铁铺都是小买卖,一间屋子,一个铁匠,最多再配个打下手的徒弟。 她不但买下了铺子,铁匠也被她雇了下来,每月给月例,打的铁器多,还有抽成。 这不但比他们以往挣得多,还不用担心没生意时会饿肚子。铁匠们都十分乐意。 只是有一个条件,顾衣让他们多带几个徒弟,必须得倾囊相授。 至于这些徒弟的人选,自然是由顾衣来选。 “我让你挑的人,怎么样了?”顾衣问大福。 她出嫁时,把大福、香草等人的身契都要走了。顾府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几个老仆在看门。 “娘娘放心,挑了几十个背景干净的少年,会分批送到打铁铺,给铁匠当学徒。” 顾衣点头,大福办事,她放心。 正准备往回走,她却瞧见了那日在京郊见过的苗疆小孩。她让大福去把人叫过来。 “你怎么自己出来,你家大人呢?”顾衣担忧问,孩子的父母心可真大,让孩子一个人出来,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可怎么办? 那小孩看着顾衣不说话,眉头紧紧拧着,目光透着一股大人气,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更成熟些。 顾衣拿一包糖诱惑他:“想吃吗?” 小孩子看着糖,吞口水,妥协了,“我来给慈心堂送蛊虫。” 蛊虫?顾衣不解,难道大夫们还要深入研究,所以又让人多送些蛊虫来? “慈心堂的人说,他们的蛊虫死了,怕他们的东家伤心,叫我们再送几只过来。” 这里的东家,说的就是顾衣。 顾衣明白了。慈心堂的大夫把她的蛊虫养死了,所以又问苗疆大夫们要。 “还是上次的那种蛊虫么?”顾衣问。 “是。这种蛊虫轻易不会死,你们也就能养养这种蛊虫玩。” 香草好笑道:“你这小娃娃,还瞧不起人。你说你们这种蛊虫不会死,怎么我们才养了几日就死了呢?” “还不是你们把它们吓死了?”小孩气呼呼瞪着香草。 香草更觉好笑:“我们可没有厉害的蛊虫,能把它们吓死。” 小孩气坏了,也不吃糖了,把装蛊虫的盒子往大福手里一塞,扭头跑了。 顾衣怕他丢了,顾不上多想,急忙差了个人去追那小孩,务必要把他安全送到家。 “娘娘,这些蛊虫要我送到慈心堂么?”大福问。 “不必,先回府吧,改日我过去时,顺手捎上。” 回到府里,却不见太子,宫人说太子被皇帝叫去宫里,说是太子在户部当差时,没留意,犯了个错,这会儿应该正在宫里挨骂。 顾衣没放在心上,谁知道,这个错还不是个小错,太子被叫走后,好几日都没再回来。 暗卫告诉她,这个错不过是皇帝寻了个由头,太子压根就没在处理户部的事,白天跟着皇帝批折子、处理朝政,晚上就宿在东宫。 太子刚搬出来不久,东宫的东西还是全的,只是宫人少一些,皇帝把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德公公派过去伺候太子。 说是伺候,也是监视,不许太子私自出宫。 “你们新婚燕尔,陛下闹这一出,看来真的是不想你二人太过亲近。”薛氏同她分析,“如今你父亲离京,天高水远,照看不了你。若是你与殿下分隔的太久,失了宠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顾衣肯定地说:“就算见不到,温熙也不会移情别恋。” 太子的性子她知道,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别的瞧一眼都懒得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薛氏感叹,“当年,你父亲同你母亲也是恩爱无比,你母亲死后,他又看上了我,这中间也没多长时间。” 薛氏叹气,遗憾道,“要我说,太子成了你的夫君,还不如是娘家兄弟可靠。” “姨娘怎么这般想?” 这一问,薛氏就带上了怒气,“你看看你们成亲多久了,还不同房!这下好了,殿下被叫到宫里长住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 薛氏恨铁不成钢地问:“你们晚上躺一起,就没有一点点心思?” 顾衣侧过头,红着脸道:“一开始,我担心他身体,不大乐意。后来他挺自觉,碰都不敢碰我。” 也就每天晚上睡不着,在她床头画画。 不过只要她不松口,太子再想如何,也没那个胆子。 薛氏越说情绪越激动,竟然开始抹泪,“我不管,你想个法子,赶紧让我抱上孙子。眼下,你先把殿下想办法弄回府!” 顾衣哄不好薛氏,只好坐下来想办法。 皇帝把太子叫到宫里,应该就是不想让她和太子同房。如果,她无法跟太子同房,那皇帝是不是就会放心让太子回来? 她想了一夜,第二日入宫,同几位娘娘发生了争执,还没大没小,把宸妃的宫殿给砸了。 皇帝震怒,降了一道圣旨狠狠骂了她一顿,将她幽禁在太子府后院,无旨不得外出。 薛氏接到圣旨,差点吓晕过去。 “我的好姑娘,你虽是个暴脾气,但素来谨慎,怎么就闯了这么大的祸?”薛氏搂着顾衣痛哭。 砸了宫里娘娘们的宫殿,要换成别的王妃,说不定就直接被休了。顾衣一来是太子妃,二来有顾争凌撑腰,才只罚了幽禁。 可幽禁也可大可小,万一皇帝永不降旨恕罪,顾衣很有可能会被幽禁一辈子! 薛氏越想越怕,几欲晕倒。 顾衣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姨娘,我故意的。我要是被幽禁,无法跟温熙接触,温熙就能回来了。” “殿下回来是好的,但你也不能做下这么大的事,这幽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什么时候解除幽禁,这一点顾衣倒是不担心。等太子登基,她自然会被放出来。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闹一场,皇帝真的将她幽禁在后院,正符合原着中的情节。 只是幽禁她的人,从太子,换成了皇帝。 两人说了没几句,宣旨的宫人便有些不耐烦了,皮笑肉不笑地请顾衣速去后院。 顾衣进去后,宣旨的宫人便将门上了锁,还留了几个禁军守门。 薛氏忧心忡忡,坐立难安。到了傍晚,太子果然从宫里回来了,薛氏听说他回来,忙来主院寻他,却见他正在跟宫里来的禁军说话,她不敢冒闯,借着送茶的由头,进屋等候。 “何大人,烧伤可好些了?”太子看了眼薛氏,不动声色地同禁军说话。 被派来守门的禁军正是何宿。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何宿对太子十分感激,主动道,“殿下若想同太子妃说话,隔着门说几句也无妨。” 太子冷脸道:“这等没规矩的妇人,本王同她有什么好说的。” 薛氏惊得差点没站稳。 何宿也不敢接话。 太子接着说:“父皇还是太仁慈了,将她幽禁在后院,还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算什么惩罚?传本王的吩咐,把太子妃带到柴房关押。” “这不太好吧?”何宿反倒为顾衣求情,“娘娘尊贵,怎能去柴房那种肮脏之地?” “不必多言,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她如何能知礼守礼?再吩咐下去,不许她带伺候的人,一个人在里面好好反省。” 何宿见太子执意如此,不由为太子妃心痛。 太子妃可是在太子被关押大狱时,还来太子府等着的人,如此勇敢,如此善良,今日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进了柴房,地方脏乱、没人伺候不说,可能还要挨饿。今日吃不上饭,明日吃一顿馊饭,太子妃日日捧着碗眼含热泪地看着窗外,不出半个月,可能就要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何宿悲从中来,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何宿:好心疼太子妃,呜呜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圈圈1瓶;么么哒~ 第57章 国舅 何宿送顾衣往柴房走,路上,他寻了个机会,同顾衣说:“要不要微臣帮您给顾将军送个信?” 一进这柴房,音信断绝,顾衣岂不是求救无门? “多谢,不必了。”顾衣神色淡然,步伐从容。 何宿看她这般,不由从心底生出敬佩来。 世上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像太子妃这样勇敢镇静了。 何宿不由埋怨太子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么好的媳妇都不知道珍惜。 当天他下了值,喝了点酒,跟三五好友把太子的冷酷无情说了一通。 第二天,全皇城都知道太子妃失宠被关在柴房了。 大家纷纷可怜太子妃刚嫁过去不久,就失了宠爱,以后还不知道要过什么苦日子。 被大家可怜的顾衣,却是在柴房里大吃一惊。 这是柴房? 修的比她与太子的寝殿还要好! 一张拔步床铺了不知几层垫子,看着就能想象出躺在上面的舒适柔软。 屋里没有太多桌椅,反而有许多药材柜一般的柜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抽屉。 打开,里面放着的都是点心,每个小抽屉外还写着里面所放糕点的名字。 顾衣大致算了下,起码有上百种点心。 “……” 她曾让太子把柴房修的好一些,不过这明显是修成了太子自己想住的小窝。 没人跟着来,顾衣自己把外衣脱了,找了几个太子平时爱吃的点心,刚在桌子上放好,就听拔步床后面的红木箱子“嘎吱”一声,盖子被推开,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 顾衣瞧着他笑:“这地方修的好啊,我嫁过来之后,府里各处全都瞧遍了,却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你交代下来的事,我如何敢不听?”太子凑过去,笑眯眯道,“这里比你住的那个院子强,床后面有个暗道,可以通到主院。” 有了这个暗道,太子就能躲开禁军的监视,随时过来陪她。 “这里是很不错。不过,你为何不让香草进来陪我?”太子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没意思。 “自然有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说嘛,你别光顾着吃,回答我。” 她说话的时候,太子就在一旁吃啊吃啊吃。吃了五六块点心后,太子这才拿布巾将嘴和手擦的干干净净,再抬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果决。 他起身,拽住顾衣的手,将人往床上一甩。 顾衣摔在厚厚的锦被,半点都不疼,她只是摔得有点懵。手撑着身子,爬起来,微恼,“你干什么?” 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背,手心滚烫的温度,卸去了她大半的力气。那只手只轻轻往下一压,她便无法反抗,又一次摔在锦被上。 太子靠近,贴着她耳边说话:“你猜,本王想干点什么?” 她又羞又愤,气呼呼说着“你敢”。 “本王为何不敢?这是柴房,就咱们两个人。外面还有个大院子,你就是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太子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与当年被她救下时稚嫩的嗓音完全不同。“我的好姑娘,我的好主人,咱们都成亲了,也该做点什么了。你送那本书,不就是想同我……” “闭嘴。”顾衣打断他的话。 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衣服,她不安地挣扎。太子咬着牙说:“今日,我是怎么也不能放过你了。” 她挣扎的更厉害。 衣服都挣掉了。 太子却又不肯往下走,犹犹豫豫,“姑娘,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顾衣:“……” 她反手抓住太子的衣裳,一把扯掉,因为脸埋在锦被中,声音听起来格外闷,仔细辨认,还带着恼意。 “勇敢一点,你孙子都能上街买零嘴儿了。” ——————拉灯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衣再醒来时,外面天色雾蒙蒙的,瞧不出是什么时辰。 薛氏坐在床边,正在绣一个娃娃肚兜,一只可爱的小老虎已经初见雏形。 见她醒了,薛氏捂着嘴笑,放下肚兜,递了杯热茶给她。 “姨娘,什么时辰了?”顾衣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 薛氏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并不吃惊,顺着她的话说:“酉时了。” “哦。” “第二天的酉时。” “!”她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薛氏理了理鬓前的碎发,数落道:“你们年轻人气血方刚,干什么都不知累的。不过身子是自个儿的,要知道珍惜,‘适可而止’四个字,就应该写在你们床头。” 顾衣被教训的满脸通红。 她小声嘀咕:“只一次。” 大夫交代过,太子身体虚,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有。要不是太子心急,薛氏又一直催她,她也想再等两年。 昨日她时刻谨记大夫的话,没有敢放肆。 “瞧你睡个不停,太子脸上也满是疲惫。今日一大早,他便去求我,给你熬点补汤送来。” 薛氏拽了拽床边的一根红绳,顾衣只听见床后那只大箱子里隐约有铃铛声响,之后便有人应声。 “灶上温着的补汤,快送来。”薛氏对着箱子高声道。 那头便答:“马上来。” 薛氏抿嘴笑:“这地方修的好。殿下通过密道,把我带过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呢。他说要不是瞧你昏睡不醒,还不愿告诉我,想着把这里当做只有你二人知道的地方,日日幽会。” 顾衣暗暗在心里吐槽,想不到太子居然还有这般情趣。 “补汤温熙吃了么?” “自然少不了他的。他来找我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眼下全是乌青。户部差人来请他,我让他喝了补汤,才放他走的。” 顾衣垂眸,昨晚确实没有过度,怎么今日她和太子都如此不适? 她吃了补汤,又躺了会。薛氏出去准备晚膳,她瞧着时间差不多,薛氏该过来给她送晚膳,却迟迟没过来。 薛氏再忙,也不会忘了照顾她。定然是出了什么事,绊住了薛氏的脚。 她忍着不舒服,打开箱子,准备穿过密道,去主院瞧瞧。整个太子府,只有柴房院子外有皇帝的禁军把守,其他院子都是太子的人,即便她出去,也不会有事。 刚要下去,就听见密道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停下来等了会,就见薛氏提着个食盒过来了。 “出了什么事?”她问。 薛氏笑笑,“怎么生的如此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太子又在宫里晕倒了,跟着太子入宫的人回来报信,我同他说话说的久了,耽搁了给你送饭。” “晕倒了?”顾衣急问,“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你怕什么?”薛氏好笑道,“太子在宫里晕倒还不是三天两头都有的事,这次定然又是装的。” 顾衣道:“不是说他今早脸色苍白么?” “你不也找大夫给他瞧了,说他身子只是虚,没有问题。我的好姑娘,何苦自己吓自己。” 顾衣也在心里暗劝自己,但又忍不住担心。 薛氏又说:“这次殿下在宫里晕倒的事,闹得还挺大。我听宫人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三四个太医呢。还把殿下留宿东宫了。自你二人成亲后,殿下倒常常住在宫里,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姨娘,我明日想出门一趟。今天躺的我腰酸背痛,明天得出去走走才好。” 薛氏将饭菜一一摆开:“殿下出门前交代过,说你是闲不住的,若要出门,进密道走北边那个口,可以直接出府门,外头有人接应你。只是一点,出门要乔装打扮,莫要让人给认出来。” “晓得。姨娘明早过来时,将我房里的蛊虫拿来,我送去慈心堂。” 顾衣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的太厉害,用过晚膳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还是被薛氏给叫醒的。 “你倒是睡得沉。”薛氏仔细瞧她,“今日你气色好多了。” 顾衣也觉得身上没了那种乏力感,她下床净了面,只觉得饿坏了,将薛氏带来的早膳全吃了。 薛氏同她说,太子派人捎来话,说在宫中一切安好,叫府上不要惦记。 用过饭,顾衣换了身男人穿的衣裳,从密道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见亮光。出来是个井口,还是别人家后院的井。 “娘娘。”原来服侍薛氏的那个暗卫,在井边候着,“殿下让我在这儿等着您呢。您要去哪儿,我陪您去。” 顾衣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她,“随我去一趟慈心堂。对了,你名字叫什么?我总不能喊你在顾府的名字吧。” “娘娘叫我十一便好。” 两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聊。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温熙?” “属下是孤儿,很小就被国舅爷买了,认了殿下作主子。” “那杨裕呢?”这位的父亲还是个二品大员呢。 “他们全家都效忠殿下,杨裕从小就被送走,由国舅爷的人教习武功。” 顾衣记得杨家大姑娘曾说过,杨裕一直在老家读书。 她听人提起过这位国舅爷,但了解的不多,太子也很少提,原着中对这位国舅爷也没有什么描写。 她很好奇,“看来这位国舅爷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听说他英年早逝,可是病死的?” “外头都说是病死的,但不瞒娘娘,国舅爷是被丞相莫征给逼死的。” 四皇子的外祖父莫征? 顾衣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陛下登基,皇权不稳,陛下处处受制于臣子。国舅爷主张交权于陛下,不设丞相,所有事情由六部直接上奏陛下。丞相莫征便联合张家等世家,往宫里送了好些美人,还逼迫陛下不雨露均沾。皇后本就不受宠,那么些美人一来,皇后处境更难,也无法帮到国舅爷。” 顾衣听得心惊,“后来呢?” “后来皇后和殿下重病,被送出宫养病,再无音信。国舅爷留在皇城忍辱负重,暗中筹谋,但莫征不依不饶,栽赃陷害,国舅爷虽都躲了过去,可日日操劳。在他重病时,莫征还派他去除水患,国舅爷操劳过度,生生累死了。” “温熙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 顾衣纤长的睫毛垂下,目光落在满是尘土的青石砖上。太子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跟她提,是不想让她担心。 可太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仇恨,她也会心疼啊。 红十一瞧见顾衣脸色不对,惊诧捂嘴,“娘娘,属下是不是话说的太多了?” 顾衣摇头。 “肯定是的。杨裕就说过我,说我要是死,肯定是死在自己这张破嘴上。” 顾衣失笑。 红十一巴巴道:“娘娘能不能就当没听过?属下可以说个殿下的大秘密,娘娘听了就把这个事忘了吧。” “……” 顾衣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轻易把温熙的大秘密交待出来?” “啊,难道这个也不能说?” “你先说,我听听看这秘密能不能说?” 红十二大大咧咧道:“殿下偷了好些个贪官的银子,藏在一个大山洞里,好多好多钱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老老实实,是姑娘她强迫我! 第58章 蛊虫 太子从不将银子放在眼中。 顾衣嫁给他之后,自己的银钱任由他花用,他除了买零嘴儿,很少动用银子。 太子若真攒着一大笔钱,必然有大用处。 “温熙为何迟迟不对莫征出手?”顾衣问。 连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除去了,为何莫征这个仇人还活的好好的? 红十一道:“殿下早就想除掉他了,但莫征老奸巨猾,根本不入局。且他还是联结各世家的核心人物,不好强攻。” 很快到了慈心堂,顾衣捧着装有蛊虫的盒子往后院走,竟然遇上了在京郊见过的苗疆大夫。 这些苗疆人很少进皇城,若没什么事,轻易不会到慈心堂来。 顾衣让伙计给他们沏了凉茶。她今日穿了男装,也不避讳了,大大方方坐在众人身旁,“诸位今日到慈心堂来,可是遇到是难处了?” “正是。有个蛮不讲理的公子哥儿,将我们的蛊虫全抢了去。我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想拿我们的蛊虫做什么,想着你们慈心堂认识的人多,便厚着脸皮来求助。” 蛊虫丢了不要紧,可要是因为他们的蛊虫,闹出了大事,他们苗疆大夫日后的处境怕是更难。 众人听了,也是犯难。 蛊虫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位公子哥儿抢了,估计也是自己藏起来用,不会叫人瞧见。而且皇城的公子哥儿像天上的鸟儿一样多,这如何能找得出来? 方知其沉声道,“你们可曾看见那位公子哥的模样,高矮胖瘦,大致年纪?” “瞧着还未弱冠,个子不高,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 众人苦笑,长相没什么特点,叫他们如何去找? 顾衣问:“他抢走的那些蛊虫,可有什么危险之处?” 苗疆大夫抹了把额上冷汗,“不危险,我们岂会找来?那些蛊虫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拿毒草毒虫喂出来的,只要碰到它们,就会奇痒难耐,不出几个时辰,浑身都会起毒水泡,若没有解药,不到一日,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顾衣听得恶心,把她带来的蛊虫推远了些。 苗疆大夫见她害怕,赶紧解释:“送给姑娘的这些虫子,都是没毒的。不但没毒,若遇到厉害的蛊虫,它们便会被吓死,也算是给姑娘提个醒。” “甚好。”顾衣又把盒子往自己这边扒拉。 众人愁眉不展,这事情线索太少,茫茫人海,又该去哪儿寻找抢他们蛊虫的人? 顾衣问他们:“你们养的那种毒蛊虫,可曾说给别人听过?” “不曾,不曾。”苗疆大夫急忙摆手,“达官贵人们都忌讳这个,我们哪里敢把这么厉害的蛊虫放在明处,都是装进小罐子里,贴身带着。没毒的蛊虫,才敢摆摊子上,也不卖,权当是个吸引人的物件。” “那抢你们蛊虫的人,可把摊上的蛊虫也抢走了?” “都抢走了。不过摊上的蛊虫不打紧,只要跟毒蛊虫放在一处,就吓死了。” 也就是说,抢蛊虫的这位公子哥儿,并不懂蛊虫,只是乱抢罢了。 顾衣笑了,“那我们不必急。告知所有方家一系的大夫,留意谁因为奇痒难耐而求医。这个求医的人,不是偷蛊虫的人,也跟偷蛊虫的人密切相关。” 不懂蛊虫,害人之前必害己。 “还是二东家厉害,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方知其赞道。 顾衣又问:“若是被你们那种蛊虫咬了,可有什么解药?” “毒性虽然厉害,却不需要什么解药,只要拿松枝烧了,用烟熏上两三个时辰便可解毒。” 顾衣点头,“那就通知下去,谁要是发现了被咬之人,就想办法引他们到慈心堂来。” 有个苗疆大夫指指顾衣手边的盒子:“这次送给二东家的蛊虫,还活着吧?” “活的好好的。路上它们还活蹦乱跳,动静可不小。”顾衣说着话,就打开盒子给众人瞧,不想,原本肉色的小虫,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紫色,有的还生出了黑色斑点,样子甚为可怖。 顾衣吓一跳:“我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走过来就成了这样?” “它们受了惊吓。姑娘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 顾衣看向红十一,“只同她一起,并未遇到别人。” 一个年轻的苗疆大夫起身,先告了声罪,随便捏着一只还未生出黑点的蛊虫,慢慢靠近红十一的脖颈。 蛊虫有气无力地挣扎。 年轻的苗疆大夫却摇了摇头,“不是她。” 他又把目光放在顾衣身上,将那只蛊虫往顾衣脖颈间凑。 红十一拦着不让,顾衣把她推开,“无妨。” 蛊虫还未靠近顾衣,便开始剧烈挣扎。等离顾衣脖颈一寸远时,蛊虫浑身泛出黑色斑点,不过几个呼吸,就断了气。 “它、它被我吓死了?”顾衣震惊无比,“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厉害的蛊虫?” “若是二东家身上有厉害的蛊虫,它会死的更快,不会一路走来还能活着到慈心堂。只能说二东家身上有厉害蛊虫的气息。” “我没有碰过……”顾衣解释的话骤然顿住。她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瞬间全退。 她看着盒子里半死不活的虫子,“不知道几位还能不能救下这些虫子,我还想用它们验证一个猜想。” “没起黑点的蛊虫,或许还能活。” 夏末秋初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顾衣等着苗疆大夫救蛊虫,就坐在慈心堂二楼的窗边,吹着风,看后街来来往往的行人。 红十一睨着她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顾衣想等到蛊虫好了就走,不想被毒蛊虫咬上的人,先找上门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征的孙子——莫揽岳。 红十一同她交代这个莫揽岳的情况,“是莫征最小的孙子,宠爱非常。莫征的儿孙都十分谨慎,只有这个小孙子,大概是被宠坏了,骄横非常,且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毫无莫征的深沉城府。” “那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很好的朋友。”还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这次来慈心堂,还真是来对了。 顾衣振奋精神,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是谁在慈心堂的后院,叫的如此凄惨?” 莫揽岳身旁的小厮躬身道,“我们家小公子中毒了,奇痒难耐。方太医说,慈心堂里有专攻解毒的大夫可解此毒,我们便求过来了。” 说着话,顾衣已经走到莫揽岳身旁。她走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侧过头干呕。 莫揽岳暴露在外的脸、脖子和手,都是鸽子蛋大小的脓包,每个脓包还往外渗着黄水,且奇臭无比。莫揽岳受不住痒,四处要抓,下人没拦住,哪一处被他抓到了,就会被抓出许多发臭的黄色脓水,还会甩出老远。 红十一护着顾衣,挡在两人中间。 “救救我,爷有重赏。”莫揽岳整个人已经被逼疯了。 顾衣推开红十一,笑道:“我当是什么病,这种小病,我便能解。” 闻言,莫揽岳充血的双眼看向顾衣,不敢相信,“你能?” “能便是能,我骗你做什么?”顾衣爽朗道,“我这人一向不轻易救人的,不过瞧着你跟我哥哥有几分像,这次便出手救你一次。” 顾衣拍拍手,示意跟着莫揽岳的小厮:“去旁边的人家折一些松枝来,越多越好。” “你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东西,你能治我家公子的病?” 有个小厮不信顾衣有这等本事,被莫揽岳一脚踢开。 “别废话,先去准备。” 莫揽岳虽然急,却也没有把全部赌注放在顾衣身上。他一边让小厮按着顾衣的准备去折松枝,一边向别的大夫求救。 但是他无论找谁,大家都只摇头说不会解此毒。这是顾衣提前交代好的,不帮忙解读,也不说出她的身份。 等他问完最后一个大夫,小厮正好折了松枝回来。 事已至此,莫揽岳便想试一试。 “那边有个放杂物的小屋,请你们公子进去坐着,点燃松枝,闷着烧,烧出越多的烟越好。” 莫揽岳半信半疑地照做。他没报太大的希望,谁知道他才熏了一炷香时间,身上竟然不痒了。 再熏了几个时辰,身上的脓包也渐渐愈合了。 神医啊。 等莫揽岳出来,想谢一谢那位年轻又模样好看的大夫,却被告知顾衣已经走了,而且没有留下姓名,看样子完全不图莫揽岳的回报。 莫揽岳捧着一支还未燃尽的松枝,想着那位大夫的模样,思绪万千。 在莫揽岳熏烟时,苗疆大夫把那些半死不活的蛊虫救回来几只,顾衣拿了蛊虫便走,红十一纳闷:“您要救莫征的孙子,不是为了接近他么?这要是走了,还怎么培养交情?” 顾衣轻笑:“要是留下来,虽然顺理成章,但经不住人细想,还不如走,回头‘偶遇’一个,就没有半分让人疑心的地方了。” 莫征连太子的局都不入,可见心机,她接触莫征的孙子,还是小心些为妙。 “娘娘,我来替您拿蛊虫吧?” “不必。”她为了亲自拿这个盒子,还按着苗疆大夫的指引,熏了香,掩盖了她身上可能有的厉害蛊虫的气息。 红十一的目光落在顾衣捧着盒子的手上,那白皙的手背,因为太过用力,而暴起了青筋。 盒子不重,之所以用力捧着,是心事重。 到了密道口,红十一便不往前走了,叮嘱顾衣:“娘娘,时辰不早了,您先安歇。如果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出来,属下会想办法告诉殿下,什么事殿下都能帮您解决。” 顾衣摇头,没说什么,直接下了密道。 回到柴房,薛氏在屋里绣着花等她。见她回来,正要嗔怪她几句,却见她神色不对劲。 “你拿殿下的衣服做什么?这些衣裳我正准备拿走让宫人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 太子 薛氏见顾衣从盒子中取出两条肉乎乎的小虫子,放到太子的外袍上。 只见被顾衣捏着时还没什么动静的小虫子,此刻却在外袍上剧烈翻滚,慢慢生出许多黑色斑点。 挣扎了一会,便不再动弹。 薛氏脸色煞白:“衣裳有毒?” 顾衣将蛊虫的事一五一十同薛氏说了。 薛氏胆小,她本不想吓到薛氏。 但如今薛氏管着太子府衣食采买,得知道这些事情,以后对太子的吃穿要更加用心。 “怎么会?殿下可是天潢贵胄,谁有那个胆子敢在他身上种下蛊虫?” 顾衣看着死去的蛊虫,目光像是猝了毒,恨不得将伤害太子的人千刀万剐了。 她这人就护短,更别提太子是比她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 薛氏低头思索,她忽然想到一个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跌坐到地上。 “会不会……会不会是……”她不敢说,伸手指了指天。 顾衣咬牙。 薛氏抓住顾衣的手。秋意未浓,然而两人的手指都十分冰凉。 可能是顾衣给了薛氏些许胆色,她抬头看着顾衣,眸色慌乱,“大家都说,陛下真正疼爱的只有三皇子。你还说过,他不想让殿下和你同房,说不定就是为了不许殿下留下嫡系一派的孩子。这么看来,陛下早有除掉殿下之心啊。” 顾衣垂眸。 是啊,太子不是说过,皇帝在每个皇子身上都埋了一条死路,五皇子不就是因为知晓自己被皇帝放火、刺杀,悲痛自裁。 所以蛊虫,极大可能就是皇帝种在太子身上。 皇帝想让太子活着,只要太子尚在,刺向三皇子的刀剑就少一些。 等到三皇子长大成人,皇帝凭借蛊虫,随时可以让太子“功成身退”。 当时在狱中,太子否认皇帝在他身上留了一手,是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蛊虫? 顾衣越想越心惊,握着薛氏的手都在抖。 “我的好姑娘,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为今之计,是快点想办法让太子回来,让他来拿主意。”薛氏抱住顾衣,她自己也怕的要死,却还是想用怀抱止住顾衣的发抖。 她小瞧了顾衣。 顾衣虽惊,虽怕,却还是能冷静思考, “姨娘,温熙与我同房后,我在床上躺了两日,这不正常。温熙的脸色不也是极差么,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蛊虫。” 薛氏道:“难道种在他身体里的蛊虫,让他不能同房?” “蛊虫是不是皇帝所种,不敢确定。但皇帝必然知道温熙身上有蛊虫。所以他才一直不想让温熙知晓这方面的事,不想让我与他同房。”顾衣越说越镇定,“皇帝这么做,可能是怕温熙死,也可能是怕温熙早死,让三皇子失了这么好的挡箭牌。” 不管哪种,都可推出,皇帝暂时还不想让太子死。 顾衣反握住薛氏的手,“姨娘,太子一时半会不会被放出宫。太子府上下,你要多费心,别让这个铁桶被人钻了空子。”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后院这些了。” “不,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顾衣看向院里的那棵大梧桐树,长于院中又如何,只要努力生长,又岂会被这一方天地困住? 顾衣能做的确实有很多。 她把准备回故乡的苗疆大夫接到皇城,安置在自己买的一个小宅子里。 等太子出宫,她要让这些苗疆大夫看看太子体内到底是什么蛊虫。 这些苗疆大夫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慈心堂的二东家,还以为是方家的姑娘。 他们对顾衣的身份不感兴趣,愿意留在皇城,是想要和慈心堂的大夫们多些交流。 若是可以,他们还想带些稀罕的草药回去。 他们的要求,顾衣爽快答应,还给了他们些银钱,派了两个伙计替他们跑腿。 这让他们十分感激,都憋着一股劲儿,想等顾衣有求于他们的时候,好好报答顾衣。 安顿好苗疆大夫,顾衣又给许多口派了个差事。 “买荒山?”许多口惊诧,“我倒是知道坛年县有几座荒山,那里地广人稀,荒山更不必提,都见不到个人。那山上都是野草,就算能种东西,你也找不到佃户去种。”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买。” “……”有钱任性。 顾衣掏出银票塞给许多口,“我买山的事,托付给您老。若是可以,尽量别让人知道这些山是被一家所买。” 许多口狐疑地打量她:“你该不会是要干什么坏事吧?当初我出来帮你做事,可只说帮你打理药铺。” 顾衣挑眉问他:“可你的志向也不在药铺,对吧?” “……对。” “好好替我做事,不会亏待你。” 白天在外面忙完,晚上顾衣会回到柴房,与薛氏用完晚膳,她会就着烛光看会账本,等夜深了,自己睡下。 一连过了几日,秋意渐渐深了,太子还是没有回来的消息。 这天晚上,她瞧账本瞧的累了,便在柴房的院子里走动散心。 这个院子,太子没动。东边堆了许多杂物,西侧有棵大梧桐树,中间还有一口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溜达了两圈觉得无趣,准备要回去时,却瞥见门口似乎也堆着什么东西。 门早就锁了,谁在门的里面放了东西? 她走过去,蹲下来瞧了瞧,竟然是许多只被压扁塞进来的馒头。 “……” 也许是她手里的油灯惊动了外面的人,有人低声同她说话。 “娘娘,是您吗?” “何大人?” “是微臣。”何宿乐坏了,“娘娘,你被关进去这么些天,可还好?” 顾衣进去后,就再无动静。他见没人来给太子妃送饭,担心太子妃饿死,就每日吃饭时,悄悄往怀里藏个馒头,再通过门缝塞进去。 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这些馒头太子妃吃了没有。 “多谢关心,我还好。” “如今前朝事忙,想来等陛下忙完这一阵,一定会下旨放您出来。” 顾衣没想到何宿会主动同她提起前朝的事。何宿是禁军,虽然此刻在太子府当差,但相比宫里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 “何大人,我在这里消息闭塞。想问问,殿下是否也在忙着朝政?” 何宿还当顾衣是哀怨太子忘了她,忙道:“殿下一直在宫里未曾回府。” “原来是这样啊。”顾衣继续提问,“不知殿下近日在宫中如何?” “殿下身体抱恙,但没有什么大碍,如今跟着户部在忙减税的事。” “陛下最近没有再斥责他吧?” 何宿实话实说:“殿下最近忙的事情多,俗话说‘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殿下做得多了,自然挨骂挨的也多。不过如此在朝上挨骂最多的是四皇子,他主审马则一案,被挑出了许多问题。” 除了挨骂这一条,其他的消息,顾衣已经从暗卫那里听说了。 她郑重同何宿道了谢,言说若能出去,必好好谢过何宿。 何宿连呼不敢当。 她之所以问何宿这么多,打探消息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同何宿交好。 同一个人快速交好的法子,就是请人家先帮个小忙。 又过了几日,顾衣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找了个机会“偶遇”莫揽岳。 莫揽岳撞见她,极其惊喜,上前拦着她的马车,几次躬身拜谢。 她佯作不耐烦,冷淡道:“救你一命,不过是念在你同我兄长模样有几分相似罢了,并非为的救你,不必谢我。” “小公子是真性情的人。”莫揽岳笑眯眯抓着她的马,“容在下报上姓名,小公子再走也不迟。” “赶紧说,说完赶紧滚。” “在下莫揽岳,祖父是丞相莫征。” “哦。”顾衣用鞭子抽他的手,“现在可以滚了。” 莫揽岳没想到顾衣听到莫征的名讳,竟然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拿鞭子抽他,一时没防备,躲闪不及,手上被抽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莫揽岳哪里受过这样的痛楚,当下哀嚎连连。 跟着他的人就要来抓顾衣,顾衣掏出手帕,对着最先朝她伸手的人的脸上一吹。 那人只瞧见空气中混着白色粉末,还来不及细究,便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不由惨叫出声。 众人听得心惊,再看他时,却见他的整张脸都烂了。 那些人不甘心,还要再抓顾衣,莫揽岳却说,“不要对小公子无礼。” 众人退后。 莫揽岳不敢再靠近顾衣,但仍不死心,“是我的不是,惹小公子生气了。还不知道小公子叫什么?” 顾衣冲他拌了个鬼脸,爽朗笑道,“你脾气倒是好,我记住你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说罢,狠狠抽了马一鞭,马吃疼,甩开莫揽岳跑了。 东宫。 春捂秋冻,宫人都还穿着薄衫,太子已经将被子裹在了身上。 他抱着一盘点心吃着,问杨裕:“莫征那孙子不是已经解了毒,怎么还没有动静?” “莫揽岳被莫征看的很严,我们把蛊虫的事送进他耳朵里,已经费了很大的劲儿。他被蛊虫咬了之后,惊动了莫征,又被关在府里了,属下无从下手。” 太子冷笑,“莫征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子孙,自然要看紧一点。无妨,这次不成,下次本王送他个大礼。” 杨裕小心看太子的脸色,斟酌着说,“红十一来报,说太子妃在试图接近莫揽岳。” 太子猛然坐起,恼怒:“莫揽岳试图接近太子妃做什么?” 杨裕:“……” 他在心里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太子妃在试图接近莫揽岳”,没错啊。 怎么从太子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呢? 太子愤愤道:“这小子一定不安好心!” 杨裕小声辩驳,“属下怎么觉得,是太子妃没安好心。” “胡说!”太子斥责了杨裕一顿,顺便又气又急地吃了一盘子点心。 太子一刻也等不了,决定立马报复莫揽岳。 “十天了,那些苗疆大夫,可养熟了?” 杨裕悲痛:“殿下,他们被太子妃养熟了!属下一直在等机会,奈何太子妃管吃管住管花钱,根本不给属下表现的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青楼 在薛氏督促绣娘给太子和顾衣准备夹棉衣服前,许多口回来了。 他替顾衣买下了五座荒山。 “我都亲自去瞧了,就是荒山,上面除了荒草,树都没有几棵,里面会蹦会跳的活物都没几个,毫无价值,毫无价值!” 许多口实在不解顾衣要买荒山的意图,用了两个“毫无价值”来提醒顾衣。 顾衣仍旧笑着,给他包了一大笔辛苦钱。 “不过也有两点好处。”许多口拿了钱,改了口,“一来,离皇城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两日足矣。二来,山下倒也没我们想的那般荒凉,还是有几户人家居住。” 不但如此,许多口还想着顾衣或许要雇佣佃户,便将几座山下的农户都查了个遍。 其实也简单,找里正把情况一问,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并不是人人都能主动去办的。 这也是为什么原着中许多口能从一介白身,混成礼部侍郎,靠的可不单单是一张嘴。 顾衣想着,如今皇子已经去了三个,朝堂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皇子们之间的不和,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是时候该让许多口去帮帮太子了。 原着中,许多口投靠的是男主陆恩,成了帐中军师,助陆恩打了许多胜仗。 但她自私,这样好的人才,她自然要给太子留着。 东宫。 太子收到了薛氏派人送来的秋衣。他摸了摸,几件马甲里都絮了厚厚的棉花。若是常人穿上,怕是还要觉得热。 可对于他来说,这些衣裳太薄了。 他的宫中已经用上了炭盆。 宫人热的受不住,好几个在他殿中生生热晕了。他便吩咐,若无事,可在外候着。 杨裕一进殿中,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差点让他喘不上来气。 “殿下,怎么烧了这么多炭盆?”杨裕看着殿中七八个炭盆,狠狠拧眉。 太子的手却还在炭盆上烤着,“无妨,不必理会。” “怎么不必理会?”杨裕急了,这些日子他在外面办事,来一次,太子的情况都比上一次更差。 自从太子遂了心愿,与太子妃同房后,身体就出现了怕冷的症状,且还动不动就晕倒。 是真晕。 “娘娘不是往宫里送了许多药童,不如把东宫的太监全换了吧?” 因为太子搬进太子府,东宫的人换了大半,如今都是内务府给太子挑的寻常宫人。 懂药理的人在身边,总要安全些。 “吃食本王都派人盯着,没人能下毒。” “那您的身子……” 太子的手放在炭火上烤着,仍冰的厉害。 “不必担忧本王,你先说说,太子妃这两日可乖?” 说起这个,杨裕啧啧感叹:“娘娘忙得很,天不亮就从密道出来,又是逛打铁铺,又是看庄子,在皇城买买买还不过瘾,周边几个县,都让她买完了。哦,对了,前几日还差她手下的人去买了几座荒山。” 太子也很震惊:“她哪来的银子?” 杨裕翻白眼:“娘娘不是让您看过账本么?她在慈心堂有分红,如今还把慈心堂的分店开了几百家。除此之外,铺面、庄子、良田不计其数。别人买了这些,买了便买了,娘娘是低价买,高价卖,折腾出不少钱。说实话,娘娘可真是个奸商。” 太子用夹子捏起一块烧红的炭就要扔他,杨裕忙跪直了,求饶,“殿下恕罪,属下实在忍不住。” “就该拿炭烫一烫你的嘴。”太子把炭扔回炭盆,继续烤手,“说,她还做了什么?” “白天在外面忙,晚上回去还要看账本,一看就看到深夜。” 太子眸色变得幽深,沉思不语。 “殿下,小心手!”杨裕见太子的手指都碰到了烧红的炭,竟然毫无反应,他急忙将炭盆拉开,再去瞧太子的手,已然烫伤了。他抬头,错愕,“殿下,您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太子抽回手,仿佛不知疼痛,仍旧满心都是顾衣,“把红十一叫来,本王要问问她是不是让太子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杨裕去找红十一的时候,顾衣正带着红十一在“偶遇”莫揽岳。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是青楼。 莫揽岳好几日不能出门,一出来就奔青楼找相好。顾衣得到消息后,也带着红十一来青楼喝花酒。 见顾衣左搂一个,右抱一个,杨裕趴在房顶上看的心惊胆战。 太子妃实在大胆! 不要以为是女人,太子就不会吃醋了? 难道不知太子狠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 他听见莫揽岳举着酒杯敬顾衣,“我还未曾郑重谢过小公子救命之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吃了这杯酒。” 顾衣懒懒散散抬手,晃了晃酒杯,算是应了,却没喝。 饶是如此,比起上次的态度,已经是强了不少。莫揽岳十分高兴,自己连吃了三杯。 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顾衣也不怎么搭理他。 顾衣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月,旁边坐的女子再美,也不过是烛火,焉能与明月争辉。 莫揽岳看着顾衣,慢慢痴了。 旁边喂他吃葡萄的簪花女子,娇嗔地拿葡萄往他脸上蹭:“公子,再不看人家,人家要生气啦。” 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暧昧嬉戏罢了,莫揽岳因为无法吸引顾衣的目光,正憋着一肚子急火,被这簪花女子一挑.逗,仿佛找到了火气的发.泄口。 他起身,对着簪花女子拳打脚踢。 他打人的动作极为老道,没有废招,一脚一脚全踢在女子的小腹上,不等顾衣阻拦,七八脚便将女子的下面踢出了血。 簪花女子蜷缩着身体,捂着腹部,面部痛到扭曲。 “住手!”顾衣推开莫揽岳。她让红十一把簪花女子抱去附近的医馆。看这女子的情况,子·宫必然受到了重创。 见顾衣恼怒,莫揽岳十分委屈,他不明白。 “我只是教训个青楼女子,你怎么就生气了?” 顾衣冷笑。看莫揽岳目光里满是疑惑,竟然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莫揽岳根本没把这女子当人看,还以为顾衣也是。 “你……”莫揽岳见顾衣生气,自己也急了,“一个低贱的女人罢了,值得你这么生气?不过踢了她几下,又没有要了她的命,回头赏她几两银子不就得了。” 顾衣扔下手中的酒盏,随着红十一离开。 她下手也狠,但狠的前提是对方伤害了她或者她要保护的人。 杨裕跟上,等顾衣为簪花女子付了高昂的诊费,回了太子府,他才在红十一面前现身。 “殿下要见我?”红十一抱头痛哭,“完了完了,是不是我多嘴的事,让殿下知道了?” 杨裕点头,“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帮你买一副好棺木,不会随便把你扔到乱葬岗喂狼。” 红十一忧心忡忡:“可殿下会给我留全尸吗?” 杨裕震惊:“你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连全尸都保不住?”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那你自求多福吧。” 两人进了宫,太子没见她,隔着窗说话。 太子问:“太子妃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红十一冷汗连连,“您说的是您藏私房钱,还是您杀贪官,还是您放火烧太子妃祖宗的事?” “!” 太子痛心:“你全说了?” “嗯。”红十一磕了个响亮的头,“属下知罪。” “本王收下你们的时候就应该……就应该……拔了你们的……舌头。”太子侧头吐出一口鲜血来。 闻到血腥味,红十一立刻握住袖口里藏着的匕首,杨裕冲她摇了摇头,并竖起手指为她点了个赞。 太子吐了血之后,只觉得身上血脉顺畅许多,手脚的知觉恢复了些许。 这些天他气血不畅,周身发冷,尤其手脚,早已血脉不通。 “殿下保重身体。”红十一道,“娘娘特别惦记您是否安好,每次让属下来打听消息,第一个问的便是您身体如何。” 太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蛊虫的事,她是不是知道了?” 红十一没有开口。 也是一个回答。 杨裕惊的推了她一把,“你疯了,你帮着太子妃欺瞒殿下?太子妃知道了蛊虫的事,你为何不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殿下?你要知道,殿下瞒着太子妃,也是为了太子妃好。” “太子妃不让属下在殿下这边多嘴,不也是为了殿下好?她不想让殿下因为想着她会难过担忧,而自己难过担忧。” 红十一虽然是个大嘴巴,可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泄漏一句。 她看着太子妃拿着蛊虫脸色惨白,看着太子妃整日忙忙碌碌为太子筹谋,看着太子妃夜半挑灯熬的眼下全是青黑。 如此真心,她愿意为之欺瞒太子一次。 红十一又道,“殿下也无需太过忧心,太子妃还不知道您体内是什么蛊虫。”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太子紧绷成一条直线的精神,终于稍稍得到了放松。 “那就找个机会,让太子妃知道我体内的蛊虫不碍事。” “是。” 红十一磕头后要走,杨裕偷偷拉她袖子,用唇语同她说,“再气殿下一次。” 红十一很为难,但这又是她极其擅长的。 “殿下,今日太子妃同别的男人逛青楼喝花酒了。” “!”太子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太子问:“她都做了什么?” 红十一斟酌着说:“她费尽心机、精心装扮,只为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还为了一个女人同人争论不休,并且一掷千金。左亲亲右抱抱这种小事,属下就不多说了哈!” 太子再也忍不住,狠狠吐了一大口血。 杨裕为红十一鼓掌,小声道:“要说歪曲事实的本事,无人能比得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费尽心机、精心装扮,只为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想利用莫揽岳) 还为了一个女人同人争论不休,并且一掷千金。(付药费) 顾衣: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高大威猛和方太医吗?暗卫杀人都是靠嘴的吗? 第61章 落泪 不知为何,这两天顾衣突然就有了预感,她要跟太子见面了。 晚膳时,她把这话说给薛氏听,薛氏还不信。 “陛下是铁了心不许你二人同房,怎么会放殿下回来?”薛氏放下筷子,忧心忡忡,“不回来也好。你们小两口一见面,又哪里能控制得住自己?索性不见面,彼此念着,也是好的。” 薛氏说这话,就不只是担忧,而是已经做好了顾衣和太子只能成为名存实亡的夫妻的事实。既然行不得夫妻之事,那就看重对方心意,彼此尊重、爱戴也好。 这些天,薛氏夜夜辗转难眠,生怕顾衣身后无人照顾。太子身中蛊虫,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能陪顾衣多久。 子嗣是不必想了。 想过继一个,皇室又诸多规矩,嫡系一脉尊贵非常,能从哪里过继? 难道要她的姑娘孤零零老死在这太子府? 顾衣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给她添了碗汤,劝解:“姨娘放心,温熙是什么人,他既然娶了我,必然给我留了后路。他有多疼我,你还不清楚?” 薛氏还是不放心。 用过晚膳,薛氏收拾东西,出了柴房。顾衣照旧看账本,计划明日行程,累了,就到院子里走走。 她举着油灯刚到院里,就听见何宿轻声唤她。 “何事?” “恭喜娘娘。今日朝会陛下同群臣商量秋祭一事,选定太子替陛下主持秋祭大典,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隆山。秋祭向来都是帝后主持,皇后不在,这些年都由张贵妃代替。这次太子主持,陛下定然要放您出来同行。” 顾衣乐坏了。没想到她的预感这么准。 不过,今早朝会发生的事,到了现在,为何红十一都没有说给她听? “只是……”何宿迟疑道,“只是陛下还允准了三皇子同行。说若到时殿下身体抱恙,无法主持,可由三皇子代替。” 顾衣细眉蹙起。 这个皇帝又在耍什么花招?祭天向来都是帝后,由太子代替,已经是破格了,但储君尊贵,也不是不行。 可三皇子算什么,让他来代替,岂不是提升他的身份,告诉众臣他也是能承继皇帝大统的人? “陛下让三皇子同行,御史台无人反对?” 何宿道:“当然有不少御史反对。丞相莫征和晋王都十分不忿,再三求陛下收回成命。可陛下一意孤行,他们又能如何?三皇子素来得圣心,只是没想到代君祭天这种事,陛下也敢给了三皇子。” “多谢告知。” 第二日,果然宫里来了旨意。 顾衣沐浴更衣,从柴房出来,到正厅接旨。 旨意上却没说让顾衣陪太子参加秋祭大典,而是宣顾衣进宫。 薛氏现在听到皇帝就害怕,一听皇帝要见顾衣,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生怕顾衣一去便回不来了。 “公公,容本宫交代两句。” 顾衣抬手,香草便上前,往宣旨的公公手里塞了一锭银子。那公公手一缩,便将银子收到了袖子里。 “娘娘请便,只是不好耽搁太久。” “晓得。” 顾衣到花厅同薛氏说话,“姨娘不必担心,皇帝不会将我如何,应该只是告诫几句。” 薛氏稍稍放心,忍不住啐道:“他处心积虑算计我们家好好的姑娘嫁到他们家,我们还委屈呢。要不是殿下是极好的,我日日烧香咒他!” “秋祭这段时间,我和温熙离开,必然有人会打太子府的主意。” 薛氏忙道:“放心,我定然把这里护的跟铁桶一般。” 顾衣摇头,“姨娘,我们俩都不在,没有护着你的人。若有人打太子府的主意,你就记住一点,莫要把自己暴露在人前。若对抗不了,只管躲出府去。我和温熙回来,再收拾他们不迟。” 薛氏听的鼻头泛酸。 还是她的顾衣好。 谁也别想欺负了她的顾衣。 出了太子府,顾衣坐上了那辆属于太子的马车。大约是赶时间,马车一路疾行,摇摇晃晃间,顾衣感觉不适,一阵阵泛恶心。 不过还好她随身带着慈心堂制的顺息丸,吃了两粒,压下了不适。 这次皇帝没让她等,直接在东暖阁见她。 她行了礼,退到一侧,等着皇帝开口。 皇帝歪坐在龙椅上,仔仔细细瞧她,“关了你一些日子,还真是清减了不少。” 顾衣道:“夏日苦饭罢了。” “朕听说,太子将你关到柴房了?”皇帝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神色露出些许气恼,“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怎么能把自己的妻子,关到柴房里去!” 顾衣心道,装,你继续装! “你也不要恨他。他是爱之深责之切,有心教你懂规矩罢了。” “……”顾衣纳闷,皇帝这是在替儿子说好话? 看来皇帝并不想她同太子彻底翻脸。 思及此处,顾衣吸了吸鼻子,开始掉眼泪。 皇帝正要顺着往下训斥顾衣两句,脸还未板起来,顾衣的眼泪已经往下砸了不少。 “御前失仪,你可知是什么罪?”皇帝才懒得哄人,想要把顾衣的眼泪吓唬住。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随便说几句,就能哄得团团转。皇帝根本没把顾衣放在眼里。 然而顾衣是什么人物? 无论皇帝怎么吓唬,她就静静站着,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皇帝见吓唬不住,又开始哄:“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回头朕赏你几匹云锦,给你裁新衣,不许哭了。” 顾衣软硬不吃,哭的衣襟都湿了。 皇帝走投无路,又开始吓唬:“再哭,朕砍了你的脑袋!” 顾衣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盘龙云柱,哽咽说:“不劳父皇动手,臣妾自己撞死在这柱子上。” 说着就要撞,旁边的宫人死死拦着她,没让她干出傻事来。 皇帝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太子妃,竟然好坏话不听,死也不怕,又完全不在乎亲人的性命,这般毫无弱点,让他可怎么摆布? 皇帝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愁坏了。 他又不能真把顾衣怎么样,但哄不住,顾衣寻死腻活,他的计划就全完了。 “朕和太子又没将你如何,你作出这副样子来,到底想怎样?” 顾衣抹了眼泪,大马金刀往太子听政时的椅子上坐下,“父皇,臣妾想让太子回府。” 原来是想念太子了。 皇帝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如果是想念太子,那是好事,说明夫妻二人没有隔阂。 “太子可以回去,但朕有话要说在前头……” “父皇,臣妾还未说完。”顾衣打断他的话,不管皇帝脸色有多难看,继续说,“臣妾还想要北山山脚下的一百亩良田。” 北山是皇家园林,山脚下几万亩良田也是皇家财产。 顾衣也没多要,就要一百亩。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只是一点,那一处的良田皇帝从未赏赐给他人。 原来只是要田地。 皇帝心中暗喜,果然年岁不大,拿几亩地就能打发。他爽快道:“一百亩地算什么,你要是喜欢,朕赐你西郊一千亩地。” “臣妾只要北山山脚下的良田。那处阳光足,又依山傍水,种些果子再好不过。父皇知道的,太子喜食零嘴儿,臣妾不放心外头采买的,想自己种给他吃。所以也不求多大,只要一百亩,让臣妾自己种着玩就行。” “只是为了种果子?” “是。”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里面确实一派天真,最终还是点了头,“自己去挑吧。” “多谢父皇。”顾衣乐了,从椅子上起来,摆出一副恭敬姿态,“臣妾没规没矩,惹父皇和太子生气了。臣妾自罚再住柴房一段时日,夜夜抄写《女训》《女则》,百遍成,再搬回与殿下同住。”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里了,他叫顾衣来,也是为了此事。只是没想到,倒是由顾衣自己说出来了。 他点头应了,“不禁你的足,但你也该安生待在家中,少出门以免多生事端。” “臣妾遵旨。” 对谈话结果,两人彼此心中满意。 太子被传召进来,见顾衣站在殿中,脸上还有泪痕,衣襟又湿了,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 顾衣也不敢同他有太多的视线交流,生怕被皇帝看出什么来。 他们应该呈现给皇帝的是,不恩爱,也不敌对。只要关系不极端,就不会被人当成彼此的弱点。 “太子,你瞧瞧,太子妃来接你回府了。”皇帝乐呵呵同太子说话,俨然慈父模样。 太子躬身道:“儿臣也想回府了,宫里的饭千篇一律,儿臣吃厌了。” 皇帝暗暗高兴,太子今日也难得的好说话。 他唇角的笑还没扬起,就见太子拧着眉,非常气恼的模样。 “父皇,为何太子妃哭了?” 皇帝:“……” 就知道他这混账儿子今天一定会作妖! 太子眉头越皱越紧,沉声道:“儿臣记得,大婚前一日,儿臣从天牢入宫谢恩,您同儿臣说,娶亲以后便是大人了。自己的媳妇,自己欺负。” 顾衣:“?” 皇帝头疼,纠正他:“你把话说完整了,是自己的媳妇,自己可以欺负,别人不行。” “对,所以儿臣想问一句,谁欺负太子妃了?” 皇帝:“……” 他把目光投向顾衣,这个时候,顾衣应该出来替他解释两句。但是顾衣对上他的目光后,将视线移开了。 移开了! 唉,也是个不懂事的! 皇帝叹口气,自己解释:“太子妃太过思念你,才落了泪,赶紧回府,同她好好过日子去吧。” 他留太子在宫中住着的目的已经达到。 赶紧走!一个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这两个站在一处,简直要人命! 太子却没那么好打发,他转头看向顾衣,脸色一板,怒斥:“御前落泪,乃是失仪。你可知罪?” 顾衣便要跪下来认罪,皇帝迅速起身,丢下一句“朕有军情大事”,溜了。 出了正殿的门,皇帝扯了扯衣领,同殿外值守的禁军统领郭百贺说道:“小两口打架想拉着朕,还好朕跑得快,否则打起来,还得朕赔不是赔东西。朕可不是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暴富》,喜欢的小仙女移步专栏瞅瞅鸭~ 社畜顾耀过着贫穷又平淡的日子,挣钱不易,房租死贵,每月入不敷出。 男友劈腿富婆,父母更疼爱有钱的姐姐,穷人仿佛自带一层隐形膜衣,连买个包,都会被柜姐当做看不见。 她越来越自卑,几乎到了不敢同人说话的地步。 突然有一天,她被一张彩票砸中,从此暴富,走上人生巅峰。 以前看不见她的人,个个都堆起了笑脸。 那日在邻居的花园,她看见有个模样极好看的男人,穿着短裤、背心,踩着十块钱一双的拖鞋,挥汗如土地剪草。 可怜的男人,是时候要让金钱来拯救你了。 她走过去,挑起男人的下巴:“跟我走,包吃包住包你有花不完的钱。” 男人犹豫,点头,被她拽着走,鞋都掉了,想回去捡鞋,她豪爽道:“不用捡了,回头我送你双水晶鞋。” 后来顾耀才知道,那双拖鞋并不是十块钱一双,而是意大利名家纯手工制作,有钱也买不到。 治愈系小故事。 第62章 神医 正殿耳目多,太子和顾衣没有过多交流。 两人回了东宫,这还是顾衣第一次进东宫太子的寝殿。 这里比太子府还要气派奢华,桌椅摆设也都是按着太子的喜好来。北侧的长案上,没有放笔墨字画,而是摆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 看来太子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不差。 太子叫宫人都退下,连房梁上的杨裕都赶走了。 顾衣好久未见杨裕,抬手同他打招呼。 杨裕给她留下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闪身出了房间。 顾衣:“……” 她没做错什么啊,这眼神什么意思?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太子突然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将人推到在床上,两人滚作一团。 太子压在她身上,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头恼怒的小兽,“精心打扮见男人,一掷千金为女人,几日不见,太子妃出息了不少啊。” 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 顾衣伸手点了点他气鼓鼓的脸颊,好笑道:“红十一那个大嘴巴子,告密就算了,怎么还歪曲事实、添油加醋啊?” “那也是先有此事,她才能歪曲。”太子不依不饶,“本王要是再不回去,你是不是连孩子都要给别人生出来了?” “有可能。毕竟嫁给你之前,我可是计划着养上十几个漂亮的男宠,每天就过着数银子搂男人的小日子。” 太子一听,真急眼了,看着顾衣,气的说不出来话,只连连冷笑。 顾衣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举手投降:“但是喜欢上你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别的男人再好,也没有我们家温熙模样漂亮,没有我们家温熙温柔懂事。” “少给我戴高帽。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回头,我把全天下的男人都给阉了,看你怎么喜欢他们。” “……”好志气。 太子突然低头,在顾衣脖颈上嗅了嗅,“怎么一股淡淡的药香,你病了?” “没有。来时马车太急,颠的我有些难受。” 也就随口说了一句,太子却记在心中,第二日出发前就再三叮嘱,队伍一定不能走太快。 在群臣跪拜中,顾衣和太子登上了马车。 她与太子成亲时比较仓促,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接受群臣的跪拜。 她回头看伏跪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只有身下一方土地。而站在城墙上送行的皇帝,却能看见所有人的臣服。 她握着太子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隆山离皇城不算远,快马的话,一日能走个来回,若是皇家出行,脚程慢,就得两日了。 慢也无妨。他们不赶时间,路上接受臣民的跪拜,也是秋祭的目的之一。 路上,太子同她闲聊,“皇家出行,越声势浩大,越奢华尊贵,百姓才越臣服。” 顾衣指指自己头上的珠宝钗饰,“所以要给我戴这么多的首饰?我在车里,百姓又瞧不见,还不如给这车装饰上!” 见她不满,太子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宠溺道:“自然不是戴给他们看的,是戴给我瞧的。” 顾衣瞪他一眼。 太子将她揽到怀里,压低声音,“这算什么,有朝一日,我要将整个江山放在你头上。” 顾衣:“……” 又来!到底是多大的执念? 感谢美意,承受不起。 不过她支持太子争夺皇位。 在这本书里,在太子的处境中,只有两种选择,跪着或站着。 “这次三皇子随行,你打算怎么办?” 太子无所谓,身体懒懒散散向后靠,“五皇兄死了以后,他在朝堂太过高调,有的是人看不惯他,不必我费心。” 现在成年参政的皇子只剩下三个,太子因为病弱,反倒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四皇子遇事很少出头,也就是近来有了些存在感。 三皇子就不同了,本身性格就张扬,又受皇帝的偏爱,自然会成为很多人眼中钉,第一个要除去的绊脚石。 顾衣想了想,“这次路上该不会有什么刺客之类的吧?” 太子笑着咬了口桃花糕,点头。 “那我们离三皇子远一点。” 太子失笑,在她脑门上推了推,“平时吃的饭都不长脑子的吗?我与三皇子同行,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单独刺杀三皇子?杀了我,嫁祸给三皇子不是更好?” 顾衣惊的起身,懊恼,“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她拽住太子的胳膊,急问,“真有刺客可怎么办?” “所以,我们一会想办法溜走。” “?” 到了晌午,队伍停下来休整,太子寻了个机会,带顾衣悄悄混出了队伍。 两人骑了一匹马,换了条小路,慢悠悠往隆山走。 虽说是小路,但一路上也有不少农户人家。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进了一个村子,找了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人家,想要借宿一晚。 这户主人家是个鹤发童颜老头,精神很好,已然六十岁高龄,仍然能够劈柴挑水。 院子里晒了许多药材,顾衣挨个拿起来看了看,都是品相绝佳的好药材。 “老人家怎么晒了这么些药材,可是卖药材为生?”顾衣好奇。若老人家肯卖,她愿意把这些药材都买回去。 老人家没有太多交谈的欲·望,敷衍摆手,“算是吧。” 随后,指了一间屋子让他们休息,便背着手进屋了。 太子对这老头完全不感兴趣,对药材也不感兴趣,但他对老头院中的腊肉感兴趣。 征得老人家的同意后,两人亲自下厨烧腊肉吃。 顾衣同太子说想买这些药材,可老人家瞧上去不太爱搭理人。 太子吃的腮帮子圆鼓鼓的,他一心扑在腊肉上,比老人家的态度还敷衍,“哦哦,走的时候,你扔锭银子给他,咱们拿了就跑,他腿脚慢,追不上咱们。” 顾衣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拳,什么馊主意。 正吃着,突然间有人哭着跑进院儿里来,“裘叔,救命,我家那口子误食了老鼠药,快不行了。” 顾衣听到动静,探头往外看,就见有几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那中年男人双目紧闭,口吐白沫,脸色发黑,手脚时不时抽搐,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被称为“裘叔”的就是那位老人家。顾衣见他走出来,扒开中年男人的眼睛和嘴巴瞧了瞧,不慌不忙从院里抓了把药,在嘴里嚼碎了,捏来男人的嘴,吐在了里面。 顾衣:“……” 突然觉得手里的腊肉没那么香了。 她回头看看,太子一心扑在吃上,压根没留意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好吧,吃货有吃货的福气。 这事他帮不上忙,准备坐回去的时候,却听陪着中年男人过来的人惊喜大叫。她掂了脚往外看,竟见那男人动了,歪头吐了许多东西出来。 只要毒药能吐出来,人就能有救。 顾衣再看老人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来这位老人家不是卖药的商人,而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还是很厉害的大夫。 老人家又抓了几味药,交代回去煮水熬了,今天明早各一碗,就没什么大碍了。 几人千恩万谢,“还好村里住了个神医,要不然我家这口子的命就交代了。” “神医不愧是神医,我们给您磕头了。” 老人家挥手赶他们出去,“别多话,我不喜热闹,赶紧走。” 顾衣忽然想起,方又晖同她说过,他太爷爷曾败在一个姓裘的手下。当时他太爷爷已经四十多岁,稳坐太医院院判之位,而那位姓裘的行脚大夫才二十出头,他爷爷竟然败了,引为奇耻大辱,从此闭门不出,苦学医书。 算算年岁,眼前这位老人家的岁数正合的上。 “老人家,您可认识慈心堂方家?”顾衣上前,请老人家坐下说话。 老人家本来懒得搭理顾衣,听到“方家”倒是停下了脚步,“曾经与一方院判交手,他饱读医书,非常厉害。只是困于皇城,见识太少,难为良医。” 果然是那位裘神医没错了。 顾衣既惊喜,又惊奇,这么厉害的神医居然让她给碰上了? “老人家,相逢即是有缘,不知道能否请你帮我夫君诊治?”顾衣看向太子,这厮吃完自己碗中的腊肉,已经开始把魔爪伸向她的碗中了。 “他?”裘神医摇头,“体内藏有蛊虫,不好解。” 这一句差点没把顾衣的眼泪给带出来。老人家竟然一眼就看出来太子身上藏着蛊虫,果然是神医。 她走近,再三恳求,“您给细瞧瞧,一定能解,求您了。” 裘神医不肯,抬脚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顾衣又求了半天,好话说尽,老人家终于打开房门,不耐烦道,“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小娃娃长得好看,这种死不了人的病,我向来都是不瞧的。” 这话虽然说的态度不好,但话里的意思却让顾衣欣喜。 死不了的病。 裘神医到院中坐下,顾衣赶紧把啃腊肉的太子拉过去,把手放在石桌上。 “我没事,不用瞧病!” “闭嘴!” 太子神色很震惊,不太愿意配合,被她强压着坐下。 “麻烦您老人家了。”顾衣恭恭敬敬给裘神医倒了杯茶。她放在桌上,太子顺手拿起来喝了,被她在后腰狠狠拧了一把。 裘神医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一会,顾衣紧张地呼吸都要忘了,他这才开口。 “不是什么致命的蛊虫,不过它在体内,会消耗人的元气,所以也不算没有危险。” 顾衣急问:“可否能解?”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7瓶;黑屏3瓶;爱你们 第63章 妙处 若是这位裘神医能解了太子体内的蛊虫,顾衣一定会把他老人家给供起来。 她最担忧的就是太子体内的蛊虫。 原着中没写太子在位几年,所以她很害怕太子体内的蛊虫,会是一个大隐患。 “老人家,能解吗?” 裘神医对上顾衣期盼的目光,转头看了太子一眼,摇头。 顾衣眼里的光瞬间熄灭,眼尾也泛了红。 太子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急忙握着她的手,“对不起,这件事一直瞒着你,害你为我担心了。不过这蛊虫没什么,我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顾衣不想在太子面前掉泪,再担忧,也只能点头。 裘神医却道:“虽说不可解,但不是不能克。此蛊虫名为‘贪吃蛊’,说通俗些,就是你吃的东西有一多半都被它吃了去。所以你必须要多吃多喝,自己才能分到一点。若是吃的不够,吃的不好,人的个头便会如孩童一般,或者骨瘦如柴。当然,吃的多了,也会长得高大威猛。” 说到最后,裘神医加重了字音。 顾衣:“……” 她怎么觉得不对劲,“按您这般说,只要吃饱喝足,就没什么危险。可如果是这般,下蛊人又何必为他下蛊?” 裘神医笑着摇头:“你说的正是此虫的妙处,既不害人性命,又让人身子弱于常人,不能做常人能做之事。所以这种蛊虫,一般都是后院妇人用在夫君与他人的孩子身上。” 原来如此。 顾衣蹙眉,这虫子还真是恶心人。太子确实活着长大了,但身子弱,又不能做正常男人能做的事。 这话太子可不爱听,他咳了一声,问:“到底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别绕弯子。” “此种蛊虫爱吃甜食,但偏又不能吃太多甜食,吃多了,它会像人喝醉一般,昏睡不醒,对人的影响就没那么重了。我再抓服药给你,混入甜汤中,一起服用,对你身体无害,对它却是□□。你若运气好,不出几年,它会老死在你体内。若是运气不好,也不会像现在受它制约。” 顾衣一一记下,跟着裘神医把药抓了。 虽说这位裘神医一眼就看出症状,说话也句句对症,可事关太子,她还是不放心,把所有的药材都认了一遍,确定都是温补的药材,即便吃的不对症,也不会对太子有伤害,她这才放心。 两人在西屋歇下,抵足而眠。 太子在被中轻轻捏着顾衣的食指指腹,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仿佛顾衣就是这夜色,动静一大,就惊得悄悄溜走了。 他诚恳道歉,“蛊虫的事,我应该早早同你说。” 顾衣应了一声,“你别小瞧我,再大的事也吓不到我。你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也能帮你。” 太子“嗯嗯”应着。顾衣就问他,“还有什么事,不如今天一并交代了。” “没什么了。” 顾衣作势要拧他腰,太子乐呵呵把腰送过去,让她拧。两人在床上闹了会,顾衣准备要歇下,就听见太子肚子跟敲锣打鼓似的,咕隆隆响个不停。 她笑着起身,切了一段腊肉,给太子煮面。 太子拿着件衣裳追出来,给她披上,看着她站在灶台前,头发松松散散,随意束在后面,鞋未穿好,还踩着一半,灶台的火光印在脸上,将她明艳容貌映衬的更为动人。 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感受着秋夜中她的温热,还有面食的香味,第一次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明日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吧。” “嗯?” “我舅舅。” 太子一夜未眠,他数着顾衣的呼吸声,只觉得今天的夜色特别短,好像才一会天就不争气地亮了。 杨裕悄悄跳下,跪地,“殿下,该动身了。” “太子妃还没醒,不急。” “您二位不是还要去祭拜国舅爷吗?” 太子道:“无妨,等她醒了,快马过去。” 他坐起来,低头想在顾衣脸上亲一口,唇都要贴上去了,却又担心把顾衣吵醒。 算了,自己的媳妇,以后有的是机会亲。 出来房间,早已有人将早膳做好,摆在院子的石桌上。裘神医候在石桌旁,恭恭敬敬,哪还有昨日半点散漫、不耐的模样。 “昨日你做的很好,有赏。” 杨裕便从自己荷包里拿银子。裘神医急的直磕头,“老奴哪有脸面收殿下的赏钱?老奴的命都是皇后娘娘和国舅爷的,他们吩咐老奴照顾您平安长大,可是您不让老奴近身伺候。昨日给老奴一次效忠的机会,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要您的赏钱?” “起吧,多大岁数了,还说跪就跪。”太子过去,亲自将裘神医扶起。“本王身边眼睛太多了,你不方便过来。你也是个待不住的性格,在外云游更适合你。” “光顾着说话,耽误您用饭了。”裘神医推着太子坐下,“您这身子可不能误了用饭的时辰。昨日对着太子妃娘娘,您让我拣好听话说,但是您心里得清楚,这肚子里的那东西,不只是贪吃,更是贪心。它是一把悬在您脖间的利刃,随时随地能要您的性命。” 杨裕怕屋里的顾衣听到,忙示意裘神医声音小点,“娘娘听不得这话,殿下让您露面演昨日那出戏,就是为了让娘娘安心。你可记住了,不要再说什么利刃一类的话了。” “我偏说。”裘神医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只是待太子尊敬罢了。 杨裕心中更倾向昨日的话,反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危险,殿下与这蛊虫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当年太子落到人贩子手中,哪有饭吃,还受了重伤,不照样没事?” 裘神医道:“那是因为这蛊虫的妙处。昨日我只说了这蛊虫的第一个妙处,这蛊虫其实还有第二个妙处。” 太子问:“怎么说?” “第二个妙处便是——它能活死人死活人。” 杨裕急了:“把话说清楚,别整那些听不懂的话。” “那些深宅后院的妇人,只知道这种蛊虫下在旁人的儿子身上,会让这些孩子活的不如常人,失了争夺家产的能力。却不知这蛊虫被苗疆的大夫们找出来,却是为了救人。” “快说快说。” 裘神医对着太子行了一礼,“老奴多年来一直在查您身上蛊虫之事,前段时间机缘巧合,还真让老奴查到了一本古书,里面对这蛊虫的记录更为详细,说这蛊虫可以拿来救断气不足一日的婴孩。” “救?”杨裕看向太子,两人的目光皆是震惊。 “是。要想拿这蛊虫来救人,必须是刚出生的婴孩,而是被毒死的婴孩。毒药可以喂饱蛊虫,让它将婴孩当做宿主。” 太子垂眸,神色一时难辨。 “此书记载可准确?” “老奴多方求证,今日才敢禀告。” 太子低声重复:“救,怎么会是救?” “说救,也不完全是救。”裘神医道,“活死人,说的是它能救活在母胎里中毒身亡的婴孩。但死活人,说的便是,它只能让这孩子勉强活下来,等这孩子长大,自身需要更多的消耗,无法保证它的供养,它就会活活饿死。它一死,宿主也会跟着死去。” 杨裕听得浑身冒冷汗,裘神医的意思是说,太子很快会走到“死活人”这一步。昨日说的那些话,果然都是骗人的,他还傻乎乎的信了。 他现在只盼着裘神医还有办法,“昨日你说的甜食,还有药……” 裘神医打断杨裕的话,“甜食有用,但作用有限。药不过是我随口说出来,让娘娘安心罢了。” 杨裕急道:“你不是神医吗,为何不会?古书上难道就没有记载怎么解这种蛊虫?” 裘神医摇头。 杨裕还要说什么,太子却道,“小声些。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清楚,没有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殿下前几日还冷的披着棉被烤着炭盆,早朝时晕倒差点就没了气息。”杨裕又气又急,“殿下欺骗娘娘也就算了,我等石头般的硬汉子,有什么承受不住的,殿下身体什么样,只管说出来就是。” 太子瞪他:“本王身子真没什么。” “讳疾忌医乃是大忌!”杨裕什么都不管了,语速极快道,“神医,我直接问吧,殿下他是不是不能行周公之礼?” 太子:“!” “杨裕,放肆!你再多讲一句,本王诛你九族。”太子双颊红透了,把他最爱吃的糕点都当作武器,砸向杨裕。 杨裕跪地,脖子一梗,“诛九族就诛九族,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殿下就是同娘娘行房之后,差点没进到鬼门关去。殿下不必自卑,无非以后就跟太监一样,满宫都是这样的人,属下又不会瞧不起殿下。” 太子忍无可忍,拔了匕首要把杨裕先阉了。 “不要闹了。”裘神医道,“这位嘴毒的小跟班说的没错,您的身体,万万不可行周公之礼,想都不要想。” 太子把匕首拍在桌子上,并不服气,“本王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 大不了,一年一次! “殿下!”裘神医指指西屋,“房事会让蛊虫吸食娘娘的生气,对娘娘身体损害极大。您若疼惜娘娘,最好不要再碰她。” 太子沉默,这是他的软肋。 裘神医看向仍旧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杨裕,“您若忍不住,可同这位壮硕如牛的男子试一试。他能提供给蛊虫更多养分,或许对您的伤害就没那么大了。” 太子:“……” 杨裕:“……”脖子慢慢垂下,不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裕哭唧唧:壮硕如牛是我的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带胡萝卜来看我5瓶;黑屏3瓶;爱你们~ 第64章 中毒 顾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面对太子取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挠头,“昨天赶路太累了,我平日你也知道,很少贪睡。” “晓得。”太子蹲下,拿鞋给她穿上。“昨天确实让你累到了,今日我们慢些走。” “不好,还是快些吧。要先去祭拜舅舅,还要赶到隆山和大家伙儿碰头,哪有时间耽搁?真要是来了刺客,乱起来,你不得腾出时间来坐镇指挥?” 太子刚要应下,就见顾衣手抚上肚子,眉头蹙了蹙,虽然顾衣什么都没说,眉头也很快舒展,可太子到嘴边的话还是变了。 “没关系,我不去也没什么,还是慢慢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两人用了午膳,临走前,顾衣还从裘神医那里买了几味甘甜的草药,让太子嚼着吃。 实在是这里买不到什么果脯糖果之类的甜食,只能先拿这个来将就了。 两人骑着马往山上走,太子注意到,只要马速度一快,顾衣就总是忍不住要摸自己的小腹。 他问顾衣可是不舒服,顾衣只说没什么。 “也不疼,就是有些胀胀的难受,大概是昨天吃的不对。”顾衣笑道,“要是难受,我肯定请神医帮我瞧瞧。我可不是有病会忍着的人。” 太子也一直有留意顾衣神色,确实不像有多难受。 两人到了隆山半山腰的一处庄子前,门口早早有人守着,见他们过来,立马迎上来接过马的缰绳。 “主子,胡将军早早就来等着了。小的让他待在西屋不要出来,免得冲撞了娘娘。” 太子点了点头,带着顾衣往里走。 顾衣一边走,一边看这庄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从外面瞧就是个有些年头的旧庄子,连说话的这个门房,模样、穿戴也十分普通。但是一张嘴,顾衣就知道这位牵马绳的门房,不是普通人。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门房口中的那位胡将军,应该是一位非常年轻却又身经百战的将军,叫胡有斤。 原着中对这位胡有斤的描写,倒是比太子的篇幅还要长。 胡有斤是个军师天才,与男主陆恩不同。陆恩也是带兵的一把好手,但更稳重,而这位胡将军书则更英勇些,最适合当先锋。 书中写到,陆恩还未在明面上投靠太子时,曾与胡有斤有过一战。当时两军人马相差数十倍,陆恩营帐中上上下下都断定胡有斤只敢死守城门,甚至他们还想着三日能攻下城池。 谁知胡有斤偏偏胆子大的很,竟然自己开了城门搞偷袭,以百名勇士毁了陆恩一万车粮草,重创陆恩营帐。 胡将军勇猛无敌,但是运气差点,总是缺银子、缺粮草、缺兵马,打不了痛快的仗。 太子引着她到了一间祠堂,里面只供着两个人——国舅和皇后。 两人磕了头,上了香。太子把自己怀里装着的几色点心,放到了桌上。 能让太子主动交出点心的,世上只有顾衣一人,阴间怕是只有这两位了。 顾衣迟疑问:“母后她……” 皇后外出养病,并未有国丧传出。 “我不知道母后是死是活,应该是活不了。”太子加了把纸钱扔进火盆,“反正先上着香,烧着钱,万一母后死了,在阴间,也不缺钱花。” 顾衣:“……” 太子见她神色奇怪,赶紧找补说,“反正我舅舅是死了的,母后没死,这钱舅舅应该也能花吧。” “……” 顾衣想捂他的嘴,在灵位面前,能不能少说几句,不怕把人气活了? “之前听十一说,舅舅为朝廷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令人敬仰。” “她骗人的,没人敬仰他,都说他是个傻子。” 顾衣道,“至少我父亲提起来梁国舅,都是恭恭敬敬的。” “我舅舅确实是个傻子。他明知道父皇不喜欢梁家,不喜欢他,还非要做什么忠臣,提议将朝政大权还给父皇,得罪了众臣。朝堂上下,坐着的,站着的,跪着的,哪一个不恨他?” 顾衣狐疑,“为何舅舅这样,父皇会不喜欢他?” “父皇还是太子时,我舅舅并不看好他,觉得他太过软弱,城府又深,不会是个明君。但父皇是嫡子,我舅舅即便不喜,也只能奉他为君。” “不喜欢可以理解,但是舅舅不会说出来了吧?” 太子看向她,叹气,点头,“不但说出来了,还想把母后嫁给别的皇子,不许母后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说自己可以侍奉昏君,但不想要个糊涂姐夫。” “……” 怪不得被皇帝讨厌。 顾衣不想太子在灵位前说这些,句句都好像在说国舅的坏话,虽然是大实话。 她把话题转向皇后,“那父皇和母后,感情如何,一直不好吗?” “起初还算相敬如宾,后来嫔妃逐渐多了,母后就失了宠爱。再后来,大抵是相看两厌,所以才对我下了蛊虫。” 顾衣虽然心理早有准备,可听到太子确定的话,还是十分震惊和心痛。 太子却神色淡淡,好像谈的是别人的事。 顾衣瞧他如此这般,更是心疼,当下拍了拍他后背,立下豪言壮志,“什么玩意儿,我帮你推翻他的皇位,让他当太上皇!” “可我又刚刚得知,他为我种的蛊虫,可以吸走我体内的毒,暂时救我一命。” “……” 顾衣收回手,在自己腿上蹭了蹭,尴尬道:“那就不让他当太上皇了。等等,毒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道:“毒也是他下的。母后怀我的时候,他一碗一碗喂母后喝下的毒药。” “……”顾衣有点接不上太子的话。她挠头,跪直,“他到底什么意思,想害自己的妻儿,又后悔了,找了蛊虫来补救?” “不清楚,他愿意怎么样,随他。”太子又加了把纸钱。 顾衣瞧他的神色,当真是无所谓,大概就是日后少烧一份纸钱的事。 也是,有什么所谓呢。她心疼的是太子会不会难过,关心的是太子还会不会受到皇帝的伤害。如果都是不会,那就没什么了。 祭拜了国舅和皇后,太子要去见那位胡将军,他想让顾衣去旁边的屋子休息。 顾衣想了想,问他:“我能去见见那位胡将军吗?” 她对这位胡将军还挺感兴趣的。 对于她抛头露面的事,太子向来没有过多的干预。当然,前提是她别惹太子吃味。 太子点头,杨裕就将那位胡将军带了进来。 胡将军果然就是胡有斤,看起来刚刚弱冠年纪,生的一双锐利眉目,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行动极快。 胡有斤看见顾衣也在,有些惊愕,皱了皱眉,觉得太子谈论大事带个女人在身旁,实在不妥。 他没说出来,但太子心思通透,瞧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心里的意思。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太子妃与本王是一体。” 胡有斤不满,哼唧道:“臣知道,不过臣说的事血腥无比,怕是会吓到娘娘。” 顾衣“哦”了一声,“怎么个血腥法?是为了打胜仗,烧光了敌军的裤子,结果连自己的裤子也没保住,还是挖地道挖到了人家的茅厕,被浇了一身?” 胡有斤惊了,他这些光荣事迹,早对全军下过死令,不许对外多言一字,就连太子,也不可能知道。 太子妃怎么会知道? 他再看太子妃的目光,多了几分小心。 太子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问,“你急着见本王,何事?” “殿下,臣已经成功策反了许多人,他们都愿意追随殿下。可他们自愿效忠是一回事,臣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总要有所表示才好。眼看着要过年了……” 顾衣看了看窗外刚刚有些泛黄的叶子,分外无语。 “眼看着过年了,兄弟们都得往家里送些银钱,家里安顿好了,兄弟们在外才能豁得出命。”胡有斤把要钱说的理直气壮。 太子蹙眉,一针见血地问他,“朝廷又克扣你们俸禄了?” 胡有斤的理直气壮登时破了气,憨笑道:“还是殿下英明,瞒不过殿下。今年的俸禄,只发了一点,臣实在是同兄弟们交代不过去了,才想着来殿下这里试试。臣知道殿下也穷,但是再穷,也不能穷咱们刀尖上舔血的苦命人吧,许多兄弟家中都揭不开锅了,臣这才厚着脸皮找过来,您看着给点就行。” “要多少?”太子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一个兄弟三两银子就行,您给六万两吧。”胡有斤见太子板着脸,不应话,他有些气馁,商量着说,“要不,给五万两也行,四万也成,总得让兄弟们过个年。” 太子点头,唤杨裕,“开仓库,取六万两银子给他。” 胡有斤大喜,当下就要磕头。 “不必磕了,你随他走一趟,还在京郊呢,速去速回吧。” 别说在京郊,就是在南疆,胡有斤跑断腿,也一定要去。 顾衣却道:“哪用得着跑那么远?”她随手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递了一张给胡有斤,“出门在外,没带零钱,给你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你都给兄弟们发了吧。” 胡有斤不敢置信! 没带零钱? 随便拿一张就是十万两! 他看太子妃的眼神,在小心的基础上,多了几分尊敬。 他没敢接,见太子点了头,他才颤颤巍巍接了,忙给太子妃磕头,“臣替兄弟们谢娘娘。” 磕完头,还不走。太子问他,还有什么事。 “今年从北疆修了一条大道到皇城,路好走了之后,莫征的心腹慕容录所带的兵马,脚程快的话,到皇城最多两日。一旦莫征造反,那些兵马是个大患,殿下一定要早早防范。” 这一点,太子已然想到,“本王在各地驿站都安排了人。” “那是明路,怕就怕他们一路杀过来,您的那些人来不及报信。臣手下有许多死士,可以供殿下差使,帮殿下监视动静,只是要给他们寻个隐蔽的地方。” “甚好。等本王寻个好地方,安排他们过去。” 顾衣听到这儿,同太子咬耳朵,说了她同皇帝要了一百亩地的事。如果大队人马要杀进皇城,必然要路过那里。在那儿种上密密的果树,藏几个人作监视用,绝对没有问题。 “你还真是本王的小福星。”太子捏了捏顾衣的手,对胡有斤说,“太子妃寻了个好地方,你只管把人送来就行。” 胡有斤初见太子妃时的那点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太子妃还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磕头要走,顾衣又喊住他。 “既然是死士,家里也得先安顿好,我再给你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厚待这些兄弟。” 胡有斤敬畏地看着太子妃,郑重磕头:“多谢娘娘。您如果再给臣十万两,臣立马杀入皇城,助殿下披上龙袍。” 顾衣:“……”十万两就够了? 果然是英勇先锋。是不是原着中,作者要是给足了胡有斤兵马粮草,这位就不会吃败仗,甚至会盖过男主的光环? 太子失笑,踹了胡有斤一脚:“滚吧。跟将士们说,这是秋天的赏银,年前还会有过冬过年的银子。” 胡有斤喜滋滋走了。 杨裕道:“娘娘太大方了。这家伙经常打秋风,他打仗太费银子了,自从跟了殿下,没少要钱。” “没关系,正好钱多,不怕要。” 杨裕:“!” 从祠堂出来,天色已然暗了几分。这个时辰,太子的仪仗必然已经到了行宫。如果没有刺客,这会太子失踪的消息,估计已经被发现了。 如果有刺客,也早在路上行刺过了。 太子派暗卫快马去前方探查情况,自己仍旧和顾衣慢悠悠骑着马。 “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有什么事,太子还是尽早处理的好。 “无妨。”什么事,都不如顾衣重要。 顾衣知道他心疼自己,虽然替他焦急,却也心中愉悦,向后靠在太子怀中,看着西边烧红的天空,恨不得永远这样走下去。 如果小说结局能定格多好。 就停在当下。 她的太子可以不当皇帝,她也不必喝什么毒酒,手拉着手,共骑一匹马看夕阳,足矣。 可小说情节又怎么可能只余幸福快乐,没有勾心斗角、你争我抢呢? 暗卫在天色黑透前,赶回来报信。 “果然有刺客,在行宫南十里外的小溪林动的手,您的马车被乱箭齐发,好在马车厚实,里面的人没事。三皇子急坏了,亲自带人去抓刺客,抓了几个回来,自己也受了伤。三皇子已然发现车中坐着的是替身,正派人四处寻您呢。” 杨裕松口气,“没想到刺客会动手那么晚,都快到了行宫才动手,还好咱们有事耽搁了。” 他还曾建议太子就小溪林回到马车里,因为到了行宫门口,就有官员迎接。 要是按照他的计划,太子岂不是要在小溪林,同刺客碰面? “娘娘,这次属下真的信了,您就是殿下的福星。” 几人赶到行宫时,里面乱成了一团。何宿正在行宫外四处巡查,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忙带着人将两人团团护住。 “还在抓刺客?”顾衣问。 何宿道:“是,三皇子吩咐,必须将刺客全部抓住。” “这会刺客早跑远了,你在这里哪儿还能寻到?” “三皇子已经调了附近的官兵来搜捕刺客,臣只负责在行宫外围,怕刺客不死心,还想二次行刺。” 顾衣想想乱箭齐发,心里后怕。如果这会刺客发现他们,再对着他们放一阵箭,可没有马车替他们当着利箭了。 许是感受到她的紧张,太子轻声安抚,“别怕,刺客的目的不在我。” 顾衣恍然大悟。对啊,这次行刺目的不是为了除去太子,而是为了嫁祸三皇子。 所以不必有什么二次行刺,只要有行刺这回事,目的就达到了。 当然杀了太子更好,可眼下都是禁军和官兵,傻子也不会来第二次。 到了行宫外,收到消息的三皇子激动地跑出来迎接。他手臂伤到了,裹着厚厚的白布,依然有血渗出来。 “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可把皇兄吓坏了,来来来,快随皇兄进来。” 顾衣同太子悄声说:“他这伤该不会是自己弄的吧?” “嗯。” 刺客杀太子就是为了嫁祸三皇子,否则三皇子的马车上也应该都是利箭。三皇子定然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才会奋力追赶刺客,而且自己弄伤手臂,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果然,能当皇子的人,再蠢,也比常人聪明。 到了行宫,里面乱成一片。太子什么也不管,就要回房歇息。三皇子拉着不让他走,“你同得我一起审问刺客。你回来之前,我可从未私下审问过他们。” “皇兄尽管去,本王难道还信不过你?” “你是太子,是储君,这次出行是以你为主,你不审谁审?” 太子早就饿了,闻言,一边指挥宫人备晚膳,一边吩咐禁军,将刺客押到花厅院子里审问。 三皇子忙得团团转,压根没想到吃饭的事。其他人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人要吃饭,谁也没准备,连灶台都是凉的。 太子只好从自己怀里掏点心吃。 杨裕躲在暗处瞧着,撇嘴,太子怀里装的是不值钱的点心,而太子妃的怀里装的都是大额银票。 啧。 刺客被押上来,刚除去塞嘴的布巾,便要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杀。 三皇子早防着他们有此招,已经叮嘱过押送他们的禁军。他们刚要咬,便被禁军卸了下巴。 太子不急着审问,一直在专心吃。刺客合不上嘴,口水湿哒哒的掉下来,把衣襟都打湿了。 三皇子焦急,敲桌子,“看他们这样,你不恶心,你还能吃得下去?” “皇兄莫急。”太子看着他,“本王就是看着屎,也照吃不误。” 三皇子:“……”总感觉太子在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1-02-0123:01:32~2021-02-0321: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436490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审问 三皇子审问刺客并不顺利。 这些刺客都是死士。禁军从他们嘴里抠出了毒药,再安上下巴,他们还要咬舌自尽,无奈,只得再拿布巾堵上嘴,严刑拷打。 太子就在血沫子乱飞的情况下,优雅从容地用了晚膳。哪一道菜烧的好,他还会让宫人装了,送去给顾衣。 花厅乱糟糟的,顾衣被安排在旁边的院子歇息,由三皇子妃罗氏陪着。 太子那里有的菜色,她这里同样也有,但是太子有心,仍旧挑了好吃的送来。 罗氏瞧的眼热,但转念一想,她的夫君深受陛下宠爱,身子强壮,是将来的皇帝。 而太子妃眼下不过多吃两盘菜,日后太子病死了,可就要吃独守空房的苦了。 且两盘菜算什么,太子妃还被太子关过柴房呢。男人都一样,好的时候好,转头便翻脸无情。 她带着几分怜悯,给太子妃布菜,“娘娘多吃些,瞧您瘦的,腰怕是只有臣妾一掌宽。” 穿书过来,顾衣最满意的便是自己的身材了。怎么吃都不胖,而且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身姿曼妙,勾人心魄。 罗氏十分热情,伺候的也周到,顾衣虽然对她抱着警惕心,可话赶着话,两人就交换了闺名,说要抛开妯娌的关系,以姐妹相称。 顾衣小罗氏一岁,喊罗氏一声姐姐。 罗氏见她这么轻易便同自己交好,心中对这个太子妃颇有几分瞧不上。不过是武将之女,空有一副好皮囊,没有头脑,还偏要嫁到皇家来,迟早会被害死。 这边两人说的亲亲热热,偶尔从花厅传来一两声惨叫,倒也不影响什么。罗氏其实听不得这种惨叫,不过面上不敢表露,她见顾衣一个劲儿地朝花厅张望,还当顾衣怕了。 她一边安抚顾衣,一边便派宫人去前面看看。 宫人很快回转。 “还在审问呢。四个刺客里,有一个已经被活活打死了,其他三个人也都用了重刑,不过都是硬骨头,不肯交代呢。” 罗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我们妇道人家,最听不得这种事情。行了,你再去前面盯着便是。” “等等。”顾衣开口叫住宫人。 “妹妹可还有什么吩咐?”罗氏笑吟吟道,“是不是还想吃哪个菜,让他从太子的桌上端过来?” 不过是个同太子一样只知道吃的蠢货罢了。 顾衣微微一笑,不答罗氏,问宫人,“前面怎么审的,用的刑罚太子可说什么了?” 宫人道:“太子在上面坐着,基本都是三皇子殿下在审。不过,太子也选了几样刑具。” 顾衣问这一句,就是想知道太子要不要掺和到里面。如果太子不闻不问,那她也会装聋作哑。现下太子都选了刑具,想要逼刺客招供,那她也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 “姐姐,咱们去花厅瞧瞧。” 罗氏吓了一跳,“不好吧,前面那般情形,岂是你我妇道人家能瞧的?” 顾衣起身,“姐姐要是不去,妹妹自己去了。” “……”罗氏愣了一愣,忙追上去。三皇子特意交代她要同顾衣搞好关系,她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就是看看审问现场么,又有什么。 罗氏咬着牙同顾衣来到花厅外,宫人前去禀告。 听说她们两人要来,三皇子有些不耐烦,后院的人就该待在后院,来前面做什么。 太子却道:“闲杂人等退下,留几个拷问的禁军便可。” 等人走了,他又对宫人说:“还不赶紧把一地的臭血和肉渣子打扫干净,冲撞了太子妃,仔细你们的小命。” 三皇子无所谓:“哪有那么娇贵,殿下也太宠弟妹了。”他觉得奇怪,不是说太子妃都被太子关柴房了么,怎么又这般宠爱? 太子看都不看他,“太子妃确实娇贵,经不得一点吓。” 结果顾衣和罗氏携手进来,顾衣把刺客一一瞧了个遍,脸色半分未变,倒是罗氏吓得脸色惨白,眼神都不敢往刺客身上瞟。 这会的刺客浑身上下都已经没了好皮肉,血肉狰狞,五官扭曲,当真是可怖。 顾衣想到他们几个朝着太子的马车乱箭齐发,就恨的不行。不管这些刺客要对付的目标是谁,他们都是想要通过杀了太子来完成任务。 想害他们家太子,就别想轻轻松松死去。 “看样子,还未审问出结果。”顾衣勾唇,对着三皇子颔首致意。 三皇子虚虚地回了个礼,压着自己的不耐烦,“他们嘴硬的很,什么酷刑都用过了,还是不松口。” 顾衣道:“人的嘴哪有那么硬?他们不说,不是不怕这些酷刑,定然是说了的结果,他们更加承受不起。” “什么意思?”三皇子问。 太子道,“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他们的家人在支使他们的人手中,他们不敢说。” 三皇子更纳闷:“这有什么不敢说,难道家人的死活,还能比自己受皮肉之苦更要紧?” 罗氏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袖。 顾衣看了三皇子一眼,突然笑了,“殿下说的极对呢。” 三皇子只是一味苦恼,“酷刑都用遍了,怎么撬开他们的嘴?” “殿下,再审下去,恐怕他们的小命都要没了,不如今日缓缓。”罗氏开口提议,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是被下面刺客的惨状吓倒了,还是听了三皇子的话寒心。 三皇子正在气头上,浑身烦躁无从发泄,罗氏一开口,他像是发现了出气筒,对着罗氏一顿好骂。 罗氏自进门以来,三皇子待她还算尊重,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训斥。当下也呆了,战战兢兢侍立在一侧,什么都不敢说。 顾衣只觉得聒噪无比,一把将罗氏拉着坐下,三皇子一时间脾气没收住,怒视顾衣。顾衣才不怕他,瞪圆了眼睛还击。 三皇子怔住,他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居然敢瞪他。 “把他们押到那个房间。”顾衣从三皇子丑陋的面容上移开,看向他们家如谪仙般的太子,瞬间觉得心旷神怡。她提议要单独审问这几个刺客。 三皇子更为震惊。 太子没有犹豫,立马就答应了,他支持顾衣的提议,不过在顾衣进去之间,他自己先进去,看着禁军将几个刺客从头到脚都捆了绳子,绑的结结实实,这才放顾衣进去。 顾衣起身要走,罗氏却抓住了她的衣裳。 “别、别冒险吧?” “没事的,姐姐。” 罗氏见顾衣脸上丝毫看不出惧怕,心中震动。方才她还瞧不上这个太子妃,觉得她贪吃、命苦,现在忽然觉得武将之女也有武将之女的好,比他们这些世家女更勇敢。 虽然有些蠢,真的喊她“姐姐”。 还护着她。 顾衣进去后,里面便是惨叫连连。 三皇子审问刺客,也是手段用尽,酷刑挨个上,刺客也是惨叫不断。可完全无法同现在的惨叫比。现在的惨叫声,好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三皇子是上位者,是审问者,也听的心里发毛。 他忍不住哆嗦,问太子:“太子妃这般,你能驾驭的了?” “哪般?” 三皇子用身子撞他,“你只有这一个女人,你不懂。别人的媳妇儿,那都是温柔如水。就你家这个……唔,怎么形容呢?野,对,十分的野!” 太子目光充满了疑惑:“是吗?” “当然。”三皇子得了皇帝的嘱咐,要与太子多亲近,别让外人觉得他有刺杀太子的可能。为此,他大方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虽然你不能那个,但是把温香软玉搂在怀里,让她们服侍,还是可以的。等回皇城后,皇兄送你几个美人,让你感受感受。” 太子追问:“你准备送本王谁的媳妇儿?” “……美人,不是媳妇儿!” “你方才可是说别人的媳妇儿好,还是送本王媳妇儿吧。要不本王试试你的媳妇儿?” 太子把目光移向罗氏,三皇子登时恼了,亲亲热热的面具也不肯戴了,狠狠拍桌子,“这是你皇嫂!” “是本王错了。”太子道歉,可目光仍旧盯着罗氏,他贴近三皇子耳边,轻声说,“皇嫂怎么了?本王难得看上一个,但是皇兄你可以娶很多个皇嫂啊。” 这话说的声音虽轻,但罗氏就坐在太子身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罗氏听了小叔子的话,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可她却撞见了三皇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一闪而过。 对她却是晴天霹雳。 是了,她对于三皇子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只不过是因为她家中还算有权势,能帮助三皇子夺取皇位罢了。 她只是一颗棋子。若是能换来更大的利益,她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好在今天说这种话的是命不久矣的太子。若是换个更厉害的人,三皇子一定会舍了她。 罗氏浑浑噩噩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就见顾衣满身是血的出来,拿过宫人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笑容明媚地说,“成了,他们愿意招了。” 三皇子又惊又喜,差点没激动地抱住顾衣。现在他突然明白了顾衣的好处,虽然性子不好,但助力大。 他拔腿往审问的房间走,没有分给罗氏一个眼神。 太子起身,把自己披风给顾衣系上,回身同罗氏说道:“皇嫂,本王要带太子妃回房更衣,告辞。” 罗氏急忙起身恭送。 两人回了宫人给安排的寝宫,各自沐浴更衣,中间隔了一扇屏风。太子问顾衣怎么从刺客嘴里问出话来。 顾衣笑道:“好说。你们都只知道伤人,却不知其实治比伤还要痛。看在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气上,我好心给他们上了些药。” 太子笑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我不够善良?”顾衣手臂撑在浴桶边,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屏风上隐隐透出的太子。 太子起身拿屏风上挂着的衣裳,身姿线条暴露无疑。 顾衣吞口水,侧过头,不敢再偷看。 可望而不可吃,可叹可悲。 “我就是故意折腾他们的。”顾衣没话找话,“凭什么他们要护自己的家人,就要伤害别人的家人?” 太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所以他们招的幕后主使是谁?” “先招的是八皇子的舅舅柳皖。” “怎么还有先招后招?” 顾衣又迅速偷看一眼,继续吞口水,“柳皖精明的很,他留了后招,把自己和莫征联手的证据,‘不小心’让其中一个刺客看了。” 这些刺客如果嘴没被撬开,那脏水就会被泼在三皇子身上。如果嘴还是被撬开了,那么罪责也有莫征跟着一起承担。 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沉。 太子突然问:“你饿了?” “啊?” “一直咽口水。” 太子越过屏风,俊美的脸骤然近在眼前,顾衣的脑海里还有许多不该有的画面,此时仿佛被抓了个正着,顿时脸颊通红。 “你脸红什么?”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衣指指屏风,老实交代:“我觉得吧,一起洗也比隔着这么透的屏风强。” 末了,她真诚发问:“你觉得呢?” 太子:“……” 他蹲下来,与顾衣平视。顾衣能清楚地看见他目光中的挣扎、不安、懊恼与决绝。 “是我无能,不能同你……也无法让你生儿育女。是我对不住你。可是你别想逃,我不会放手,哪怕永远不能,哪怕永远对你不起,我也会把你牢牢禁锢在我身边。”太子咬牙道,“你若实在是想,我便让杨裕……” “我不干!”杨裕在屋外听到,崩溃逃走。 顾衣纳闷:“他、他怎么了?” 太子皱眉:“我让他拿个药给你,谁知道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要多更点!忏悔! 第66章 野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血腥气冲到了,秋祭当天,顾衣一早醒来便脸色苍白,吐个不停。 太子让宫人去请随行的太医。 这次随行的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判之一,姓唐,是个资历深厚的老太医了。 若论起医术来,唐太医的本事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太医院被方家一系和另外两个小派系牢牢把控着,他能坐到副院判的位置,已经是不易了。 唐太医被叫过来,顾衣仍旧是吐得昏天暗地。他给顾衣把了脉,神色微动,却没有多言,又看了舌苔眼底,让人去了屋里的熏香。 “你折腾半天了,到底如何?”太子恨不得自己替了顾衣。 唐太医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敢问娘娘一句,这段时间,可是焚膏继晷,不曾好好歇息?” 顾衣还未答话,太子已然点头。 这段时间,顾衣白天在外忙碌,晚上还要回去看账本。也就是这几日,从柴房出来后,顾衣才停下手头的事。 “那便是了,娘娘身子再强壮,也经不起日以继夜地操劳,再加上娘娘这段时间思虑颇重,所以才会有此症状。” 太子问:“那该如何调养?” “不碍事。殿下若肯听老臣一句,就别让娘娘吃药了。是药三分毒,娘娘既然是劳累所致,那多歇着便是。” 太子蹙眉:“可她现在如此难受……” 唐太医微微一笑,“殿下莫急,这个季节,满山都是酸酸甜甜的野果,不如摘了让娘娘换换口味。” “吃野果就行?” “可以试试。若不行,老臣再给娘娘煎药,只是用药的效果未必比吃野果强。” 太子半信半疑,让人摘了一篮子野果,细细地洗了,这才端到顾衣跟前。 令他诧异的是,顾衣吐个不停,早膳看一眼就没胃口,偏这野果子倒是能吃下去。 看顾衣一个人吃了半篮子,脸色虽没大好,可止了吐。 太子伸手拿了个野果,“有那么好吃?” 顾衣点头:“嗯嗯,味道很不错。” 太子咬了一口,登时苦了脸,宫人见状,忙在手中铺了帕子,太子转头将嘴里的野果吐到帕子上。 “什么呀,酸死了。”太子将手中扔下的果子一并扔到帕子上。 “还好吧,也没那么酸。”顾衣揉了揉肚子,“我现在有胃口了,早膳送上来吧,我饿了。” 宫人便要去拿。 顾衣又叮嘱说:“肉菜就不必了,昨晚用醋调的那个黄瓜就很可口,再来碗粥就行。” 宫人应了,下去准备。 唐太医一直在殿外候着,太子将他叫了进来。 “这果子吃了果然没事了。”太子将自己的早膳赏了一半给他。 在宫里服侍过的人都知道,能得太赏赐吃食,那绝对是得了太子的心。 唐太医谢恩,又道:“娘娘的身子并不要紧,殿下莫要过于担忧。不过这段时间娘娘得多歇息,最好闭门谢客,好生将养。食物上也多吃洁净之食,莫贪凉。” 顾衣这会恢复了精神,闻言,不大乐意,“我哪有那么娇弱?” 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忙。这段时间,确实忙了,不过在穿书之前,她天天活的比现在要忙多了。 那个时候没事,怎么穿成了武将之女,身子硬朗了,反倒经不起忙碌? 唐太医不急不躁道:“还是要养着,莫仗着年轻就肆意妄为,落了病根,日后可有得罪受。” 太子一听“病根”,立马正色警告顾衣:“乖乖听话。” “哦。” 唐太医告退。外头官员又来催促,太子和太子妃再不准备,秋祭的时辰就要错过了。 顾衣要下床,太子按住他,高声吩咐外头的官员:“本王身子不爽,吩咐下去,令三皇子替本王主持秋祭。” 外头官员惊愕。主持秋祭,可是天子才有的资格。按理说,太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把这种机会让给旁人。 三皇子要是主持了秋祭,那岂不是说三皇子也可以当皇帝? 几个官员想劝太子,可他们也亲眼见到唐太医刚走。太子病弱,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担待不起。 思来想去,只得应了太子的话,出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早已对主持秋祭死了心,经过昨天那场刺杀,他就盼着太子自己咽气,可别让他背锅。反正他有父皇的宠爱,太子死了,皇位必然是他的。 谁知道天上突然掉馅饼,太子主动将主持秋祭的机会让给了他。 罗氏服侍他更衣,忧心忡忡道:“昨日太子殿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你不知道本王这个弟弟,在朝堂,别人咳嗽声大了,他都能吓晕过去。”三皇子笑眯眯道,“上天也助我,叫他今日犯病。” 三皇子看了眼罗氏头上的首饰,柔声道,“你这头面还是素了,我下聘给你时,送的那套点翠累丝金头面,若是带来了,就穿戴上。” 罗氏听三皇子语调温柔,昨日被训斥的那点不安、委屈全都烟消云散。许是昨日三皇子太急了,才会那般对她。 她笑着说:“会不会太隆重了?” 三皇子见罗氏犹豫,脸拉下来几分,“你站的位置,是一国之母才能站的位置。你得记住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套头面,哪里就戴不得了?” 罗氏不敢再多说,让宫人去取。 屋里没有别人,三皇子同她低声说,“太子不足为虑,但太子妃不是个简单的。她背后站着顾争凌不说,性子又要强,本王真怕啊……” “您怕什么?”罗氏道,“太子死后,她难道还能越过您登上皇位?” 三皇子“啧啧”说:“这种武将之女,毫无规矩,本王怕她忍不住,强了太子。” “……” “太子被她弄死了不要紧,她要是怀上孽种就麻烦了。” 罗氏跪下来,给他抻平衣服上的褶皱,“女人家怀子岂能那般容易?太子那身子骨,怕是被太子妃强一次就保不住小命了,哪有延续子嗣的福气?” “但愿吧。”三皇子瞧了瞧门口,取头面的宫人还未进来,他迅速往罗氏手中塞了一包药粉,“秋祭结束后,你去侍奉太子妃用膳。把这包毒药藏进指甲中,喂给她吃。一定要抓住机会,等回了皇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罗氏是大家族出身,后院下毒、下咒等等腌臜手段,她也见过不少。可让她亲自去下毒,还是给太子妃下毒,她心里还是有慌。 她没有立刻接过药粉。 三皇子最瞧不上她这样,半点忙都帮不上。要不是看在罗家能帮衬他的份上,他早同罗氏翻脸了。 要不是因为罗氏,他又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 罗氏就是杀他妻儿的凶手! 三皇子压住火气,但说出来的话多少带着几分不耐,“为了以防万一,把这个喂给她吃。放心,不会让她死,只是会加重她的寒气,让她无法怀子罢了。” “是。”罗氏收了药粉。 三皇子和罗氏带领官员在山顶主持秋祭时,行宫变得安静不少。 太子陪着顾衣在行宫的花园散步,这里少有人来,东侧打理的很好,西侧因为离各宫比较遥远,无人打理,长了许多野果树。 顾衣兴冲冲指挥太子上树给她摘果子吃。太子摘了野果,扔下来,她就拿太子的外袍在下面撑开,接住果子。 两人摘光了一棵树,这才停手。 顾衣看果子还算干净,不知为何突然犯了懒,也不想洗了,直接拿衣服蹭了蹭上面的灰尘,就要往嘴里送,吓得太子从她手里夺了。 宫人没跟着。太子喊杨裕去十几米外的河边洗果子。太子不过帮杨裕往怀里装了装果子,就这么一会,再回头,顾衣已经打起了瞌睡。 杨裕小声嘟囔:“属下觉得娘娘不大对劲。” “唐太医没有派系,他的话可信。”太子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免不了嘀咕。 先让顾衣歇一日,回去的路上,再让裘神医给瞧瞧。 顾衣睡了,这果子也不必洗了。他同杨裕闲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眼瞧着她不舒服,本王也担心,却又没那么担心,奇怪,真是奇怪。” “殿下,今日是娘娘身子不爽,您怎么对外面说,是您不舒服?” 太子拿果子敲他脑袋:“傻了?要说太子妃不舒服,本王就把秋祭让给三皇子主持,朝臣还不骂死她?反正本王在他们眼中时日无多,也就无所谓多病一次,少病一次了。” “可是这次不同。”杨裕肃容道,“您既然已经打算在朝堂出头,这段时间,五皇子还有吏部零零散散各种事情,您都处理的很好,已经有不少朝臣看到了您的本事,这次对于您代替天子秋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您要是让给了三皇子,恐怕有不少观望的臣子会选择站在三皇子那边。” 太子手里转着一只野果,没接话。 杨裕继续说:“娘娘虽然身子不适,可吃了果子便好了,主持秋祭未必不能。权衡取舍,您这次可没做出正确的选择。” 太子心里清楚,杨裕说的很对。他身为储君,连一场秋祭都主持不了,如何能承担一国重任? 放弃这次主持,会给三皇子带来莫大的助益。 可是唐太医走时叮嘱要让顾衣多休息,都要闭门谢客了,更何况是主持秋祭这么累人的事。 “现在秋祭差不多要开始读祭文了。” “是啊,三皇子此刻正在接受万民朝拜,这是属于天子的荣光。”杨裕道,“殿下,三皇子的母妃夺走了本该属于皇后的荣光,现在三皇子又站在属于您的位置上,您就甘心?” “甘心。”太子目光一点点变得阴冷,周身的气势徒然变得凌厉,“既然本王送了他这份礼物,那就送到底。去通知咱们的人,一会好好的让三皇兄尝尝当帝王的滋味。” “他想当,就让他当。看他的命到底多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烦躁,我可能被太子传染了,无法粗长! 第67章 怀子 高台之上,三皇子意气风发,朗声宣读祭文。 众臣跪拜。 礼部两个小官员因为负责传递东西,就藏身在高台后面,等着按仪式流程送东西上去。 他们俩窝在一起说悄悄话。 “瞧三皇子唇角压也压不住的得意,嘴脸真难看。诸多皇子中,有性子沉稳的,有足智多谋的,还有血统尊贵的,唯独三皇子苍蝇见血,眈眈逐逐,怎么陛下偏偏宠爱他?” “子凭母贵罢了。要是太子身子强健些就好了,再怎么说,他是中宫嫡子,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 “听说太子脾气也不大好。” “太子只是任性些罢了。我倒是听说最近太子经手的事办的都很漂亮。这三皇子不但任性,还很蠢。之前对太子都不恭敬,太子进天牢那会,他比五皇子还像个苦主,上蹦下跳地寻太子麻烦,现在倒是好些了,知道君臣尊卑了。” “呸,他装出来的罢。你瞧他现在,嘴角都快咧到脖子根了,那目中无人的模样,哪里像知道君臣尊卑的样子?” “看他现在,应该还知道克制几分,但愿他不要生出妄想来。” 两人说着话,不错眼地盯着台上台下。话可以大着胆子说,反正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但是办事不能出错,台上台下需要什么,他们必须第一时间送到。 正盯着,他们的顶头上峰匆匆寻来,“快,准备金剪刀。” “金剪刀?陛下又没来,剪下金穗赠群臣的仪式不是取消了吗?” “现在又要加上,这是礼部和诸位宗亲共同提议的。” “何时提议?” 那上峰道:“就在刚才。” “万万不可啊。太子主持秋祭,尚且还取消了这项仪式。三皇子主持怎么可以再加上?” 那上峰拍手道:“我也不愿意,但几位大人和王爷都提议了,咱们能怎么办?” “这哪里是提议多一项仪式,分明是要给三皇子黄袍加身!” “是了。这些人还真是为了奉承三皇子,连半点尊卑规矩都不讲。现在就看三皇子是否还有自知之明,拒了他不该碰的东西。” “怎么可能拒绝?他既然敢应下代君主持秋祭的事儿,就说明他有野心。多加这么一个仪式,不过是更加满足了他的野心罢了。” 两人在那儿气愤,那上峰却说:“其实多了这项仪式,对三皇子未必是好事。他能主持秋祭,总算还是陛下亲自交代过的。若只是群臣建议,他就答应加上这么个仪式,回去还怕没人参他么?” “参他又如何?有陛下护着,多少本参上去,都能压下来。要是参他有用,他以前还敢对太子不敬,对兄弟不仁?” “快住嘴吧,拿个剪刀,也能引出你们这许多话。快去快去,别让大家等急了。” 一觉睡醒,人已经在寝殿中了。顾衣努力了几次,才把眼睛睁开。 “醒了?” 太子从长案前起身,到床边,俯身将她扶起来。“你倒是能睡,从花园把你一路抱过来,同你说话,你都没醒。” “你同我说话了?”顾衣揉着发胀的眼睛,“我答话了?” “不但有问有答,还主动同我说你挣了多少多少银子,叫我大胆造反。”太子哭笑不得,“还好我没让宫人跟着。” “……” 顾衣有点不好意思,开始转移话题,“什么时辰了,秋祭结束了吗?” “天都要黑了,早结束了。” 话音刚落,外头宫人便进来,说是三皇子以太子的名义宴请众臣,这会大家都到场了,三皇子让太子速速过去,还说知道太子身子不适,已经在屋外备了轿撵。 “你去吧,不必担心我。” 太子握了握她的手:“你也饿了一天,先自己用膳,我不会待太长时间,一会就回来陪你。” “好。” 太子换了衣裳,跟着宫人走了。 这边太子刚走,罗氏便来了,还带了一捧麦穗,金灿灿的,十分漂亮。 “这是我亲自剪的,平时不去庄子,哪里能见到这稀罕玩意儿。姐姐便想着,拿来给妹妹瞧个新鲜。” 顾衣点头,宫人就接过罗氏手中的麦穗,找了个白瓷瓶放进去。 金灿灿的一捧,很衬这秋色。 “男人们都去外面赴宴了,咱们自己也开个金秋丰收宴如何?”罗氏笑眯眯挨着顾衣坐下,“姐姐要来你这用饭,就看你欢不欢迎了?” “怎么会不欢迎?”顾衣吩咐宫人添了一双碗筷。 屋梁上,杨裕紧紧盯着罗氏。 罗氏一边用饭,一边和顾衣闲聊,说太子的身体,说外头的景色,还说了今年丰收的光景,两人简直无话不谈。 “姐姐不用给我布菜,我自己来就好。”顾衣捧着碗接住罗氏夹过来的菜,客气道。 “虽然你喊我一声姐姐,我也厚着脸皮认了。可到底你是太子妃,君臣有别,给你布个菜,我才好安心坐在这里用饭呀。” 顾衣说不过她,便由她去了。 杨裕盯着罗氏,不敢分心。罗氏的行为虽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杨裕看人很准,罗氏在紧张。 她能短时间同顾衣成为姐妹,说话办事都很得体大方,按理见到顾衣不该紧张,至少昨天她们两人在后院用饭时,罗氏可没这么紧张。 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皇子妃如此紧张? “这里的饭菜确实透着一股‘鲜’,不像平时吃的,都腻了。”罗氏招招手,捧着汤盏的宫人,便走到她身旁。 罗氏起身,一边从宫人捧着的漆盘上盛汤,一边用下巴示意大家瞧桌上摆着的野味。 “秋天的野味也格外肥美呢。可惜我们明日就要返程,不然住几天,一起去打猎多好。” 顾衣顺着她的话回了一句。 罗氏将盛好的汤盏送到顾衣唇边,“这也是野味烧成的汤,闻着就鲜美,妹妹快尝尝。” 房梁上,杨裕从袖中拔出暗器,瞄准了汤盏。 罗氏说话时,众人都看着桌上的野味,他却一直盯着罗氏,看见罗氏的手指伸进了汤盏里。 罗氏是大家族出身,绝对不会不小心将手指碰到食物。 所以,便只有一种可能。 罗氏将毒药藏在了指甲里。 “妹妹快尝尝。”罗氏很是热情,汤盏都已经碰到了顾衣的红唇。 顾衣张开口。 杨裕气凝指尖。 “什么好吃的?皇嫂怎么不懂规矩,我们家向来都是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先让本王吃第一口。” 太子笑着迈过门槛。 顾衣顺势歪了头,笑着看向太子。 罗氏端着的汤盏便递了个空,她不自觉快速吸了口气,放下汤盏,同太子问安。 “皇嫂不必多礼。”太子洗了手,也入了席。 顾衣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王身子不适,外面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本王应付不来。还好三皇兄体恤本王,放本王先回来了。”太子看向罗氏,感激道,“皇嫂也很细心,来陪着衣儿不说,还亲自喂她,可别把她给惯坏了。” 罗氏神色有些不自然,僵笑着拍了拍顾衣的手,“我们是妯娌,也是好姐妹。” “她有皇嫂陪着,就不怕衣儿寂寞了。” “是。” 太子的目光落在罗氏面前的汤盏上,又移开目光,问罗氏:“你们可吃好了?” “吃、吃好了。”罗氏接了一句。 太子回来的太不是时候,打乱了她的计划。计划一乱,她的心也跟着乱。 罗氏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三皇子说的对,错过今日这次机会,以后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太子来了也没什么的,一个病秧子,又能瞧出什么? 她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最后这盏野味汤,还是尝一口吧。”罗氏鼓起勇气,也不知道自己笑出来没有,努力勾起唇角,将茶盏送到顾衣嘴边。 顾衣看着她,目光澄净。 罗氏心里没由来又是一虚。她没有退缩,“尝尝啊,离开隆山,可就吃不到了。” 顾衣仍旧看着她,没有张嘴,却是勾了个笑容,“姐姐,还是不了……” “本王先尝尝。”太子打断顾衣的话,一把夺过罗氏手中的汤盏,“都说了,什么好吃的,都要先让本王尝。” 罗氏看着太子吃了一口,神色大变,“殿下……” 这里面的毒药也不知道厉不厉害,太子这样的病秧子吃了,是否会危及到性命? 她只是想帮自己的夫君,不想害出人命。 太子吃了一口,细细体会一番,“味道确实与我们平日里吃的不同,除了鲜之外,还加了许多东西呢。” 罗氏躲开太子的目光。 “来,你尝尝罢。”太子端着茶盏送到顾衣嘴边。 顾衣给他使眼色:明显罗氏情况不对,为何还要让她喝? “味道确实不错,吃一口。”太子再劝。 罗氏又抬起头,盯着顾衣的唇瞧。她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一面盼着顾衣吃了这盏汤,遂了她夫君的心愿,一面又恨自己卑鄙,顾衣昨天还帮了她。 一声声“姐姐”叫的她心中难受。 “我吃一口?”顾衣再次向太子确认。 太子点头。 顾衣信他,准备就着他的手,吃一口。谁知太子忽然收回手,看的罗氏差点站起来。 “怎么,又不让我吃了?”顾衣挑眉问, “让吃。”太子眉眼俱是笑意,端起茶盏,不往顾衣唇边送,反而自己吃了一口,然后便低下头,堵上了顾衣的红唇。 顾衣:“……” 紧张忐忑的罗氏:“……” 房梁上仍旧握着暗器的杨裕:“……” 好一会,太子才放开顾衣,笑着问她:“味道如何?” 顾衣红着脸打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不要突然就吻下来。 汤的味道还残留在唇齿间,味道确实鲜美,至于里面还加了什么,她没吃出来。 难道里面没有放东西? 是她猜错了? “本王有些乏了。”太子道。 罗氏见顾衣吃了汤,就恨不得立刻离开。现在太子开口说累,她便起身告退。 她一走,太子挥手,宫人也都退了个干净。 杨裕从房梁上下来,拿起汤盏闻了闻,又吃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琢磨。 顾衣狐疑,“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下毒?” “有。”杨裕道,“我似乎尝出红花、烨草了,其它没尝出来。” 顾衣蹙眉。 如果只是这两样,只要她没怀孕,没有在特殊时期,吃几口也没什么,权当吃药膳了。 “应该还有许多寒凉的药草,被这两样压住了味道。那些才真正碰不得。”太子道,“吃了,对你身子有大损伤。” 顾衣伸手锤他,“那你还让我吃。” 太子主动贴过去让她打,“毒药凡是进了我的嘴,哪里还能有什么毒性?” 他身上有蛊毒,不敢说百毒不侵,反正到现在也没有毒药能毒死他。像这种只是寒凉的毒药,他碰过之后,药性自退。 “虽然我不知道你本事有多大,但是既然看出来有毒了,你我就不该吃。”顾衣埋怨他。 外头都要说一句“任性”的太子,在顾衣面前,那可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任由顾衣打骂,不但不恼,还贴心地将顾衣一抹乱飞的鬓发拨正,动作神色尽是温柔,“不吃,他们只是遗憾,回头还琢磨着机会害你我。但若是吃了,他们的小命就在我们手中了。” 杨裕一脸懵。 顾衣却是瞬间明白过来,“我们吃了,就可以装作中毒,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杨裕:“……不对啊,他们既然敢下毒,自然想好了后路。而且这只是性子寒凉的药草罢了,又不至于让你们如何,太子妃若有不适,也最多是惩罚罗氏,三皇子还是没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顾衣坏笑,“管他下的什么毒,我们都可以假装中了很厉害的毒药。反正我吃的可是我那位好姐姐递过来的汤水。” 杨裕嫌弃地看着顾衣。 学坏了。 这是个对付三皇子的好机会,但是最终两人商量着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三皇子素来得皇帝宠爱,由他们出手,除去三皇子,未免要遭皇帝记恨。 还不如借刀杀人,把自己摘干净。 太子让自己的人,撺掇三皇子一派的人,决定临时加上三皇子剪麦穗赐予群臣的仪式。 一来,让三皇子得意忘形。这段时间,三皇子对他客客气气,做别的事情,也都谨慎小心,反倒不好下手。 二来,三皇子越风光,别的派系才会越坐不住。 这次秋祭之后,回到皇城,朝堂局势定然如同紧绷之弦,各方会争得你死我活。 两人决定不当出头鸟,毕竟引来皇帝的仇恨,代价太大了。 晚膳用的不好,太子让人撤了,再上些点心和野果来。宫人刚撤走几盘,唐太医来了。 他不放心太子妃的身体,想趁两人还未歇下,来请个平安脉。 顾衣就坐在桌前,让他把脉。 唐太医把脉时,宫人一边撤菜,一边端上来点心和野果。 “娘娘身子恢复的很好。”唐太医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看来娘娘的胃口恢复的也不错。” “这果子越吃越开胃呢。”顾衣看见野果,嘴里就忍不住分泌唾液。她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吃酸的,不知为什么,今日格外惦记这酸溜溜的果子。 说着话,顾衣瞧见宫人在撤汤盏,心中一动,笑眯眯同唐太医说,“帮本宫看看,这野味汤如何?您知道,太子身子骨弱,吃食上,本宫要格外注意才好。” 唐太医端起来汤盏闻了闻,脸色骤变。 他这一变脸色,把顾衣吓了一跳。 难不成这里面藏着什么厉害的毒药,太子和杨裕都没吃出来? “娘娘可吃了这野味汤?” 顾衣点头,“吃、吃了一口。” 唐太医猛然站起身,“什么,您吃过了?”他撸起袖子,胡子也跟着颤啊颤,“快快,让老臣再看看您的脉象。” “本宫没吃多少。”顾衣惦记着蛊虫的事,怕节外生枝,惹唐太医疑心,便补了句,“就小小小小地抿了一口。” 太子却不依不饶,追问:“这汤里有什么是太子妃不能吃的?” 唐太医执拗地不肯说,一定要给顾衣再次把了脉,确定顾衣脉象强劲后,这才松了口气,脸色恢复如常。 “这里面有许多对女子不好的东西,说出来也不算什么,只是娘娘身子本就弱,一定不要碰这些才好。” 唐太医的脸色虽然又挂上了平时的温和笑容,话里也没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事,但“一定”二字,却还是惹了太子疑心。 太子什么都没说,让宫人客客气气将唐太医送走。 到了半夜,顾衣睡下了,太子却爬起来,吩咐杨裕去把裘神医给带过来。 裘神医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再次游历江湖。还好杨裕半夜去了,要是等天亮再来,农家小院就没人了。 裘神医跟着杨裕一路疾行,听杨裕说太子妃有哪些症状,越听越心惊。 等他见到太子时,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气,整个人都不大好。 太子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我们走之后,你遇到什么事了?” “老奴没事。”裘神医同情地看了眼太子,一会有事的是你! “那就给太子妃瞧瞧。”太子侧身给他腾出位置,忧虑道,“太子妃跟了本王,不但没有更胖些,反倒越来越瘦弱。她身上都没有几两肉了,尤其肚子,越来越平。” 太子叹了口气,“甚至,都凹进去了。” 裘神医胆战心惊地看向太子妃的肚子,是有些瘦。不过很多人怀子的前两个月,都不会变胖,反而还会显出瘦态。 他慢慢把手搭在了太子妃的手腕上,脸色逐渐变青,一会又黑如锅底,最后又摇着头叹了口气。 “怎么还叹上气了?”杨裕问。 太子叹气,杨裕没当回事。他这个主子,遇上顾衣时,整个人都不大正常,矫情的很。 但是一个神医叹气,就让人难以心安了。 杨裕急道:“你快说啊,娘娘身子到底怎么样?” 裘神医又看了眼太子,目光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他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在心里同自己吵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 只问太子,“您对太子妃感情可深厚?” 这都不必太子回答。杨裕气道,“废话,殿下对太子妃,您还瞧不出来,一颗心全在娘娘身上呢。” 裘神医又叹了口气,问:“那是不是娘娘有不好的地方,您都可以接受?” 太子向前迈了一步,站到顾衣身边。他做事向来果决,这是第一次,他想问,又害怕听到什么坏的结果。 他以为裘神医说的是顾衣身子有哪里不好,悬着心问,“她哪里不好,你直说便是?” “这、这不好说。您只说,您能不能接受?” “能。”太子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无论什么,本王都能承受。” 若是顾衣得了什么重病,他会想尽办法,为顾衣诊治。 若治不好,这人间,顾衣在,他在。 “您能接受就好。”裘神医松了口气。 杨裕性子急,追着问,“到底是什么,你直接说便是。难道还能有什么,比殿下中蛊毒还难治?” 他也以为是顾衣身体有什么不适。 “比蛊虫还要难。”裘神医愁眉苦脸,“不是一回事。蛊虫尚且还有希望,可娘娘这事,就全看殿下自己怎么想了?” 太子体会出不对劲来,皱眉看着裘神医。 杨裕还在嘚嘚:“能有什么是殿下接受不了的,你直说便是。” 裘神医向后退了两步,他已经有了主意。 顾衣确实是怀上了,正好太子不能经房事,而且身子孱弱,即便上次同顾衣有了一次房事,也断不会有子嗣。顾衣这个孩子,太子要是能接受,也算白捡一个孩子。 何乐而不为? 他看向窗外淡淡的月光,还有月光下的树影,负手而立,“老奴曾游历至江南,见一梨树,其形甚怪。上面一半树枝挂满了梨,一半树枝却又挂着苹果。虽然模样怪异,但老奴大着胆子尝了尝,苹果的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太子眉头越皱越紧。 杨裕最后一点耐心即将用完:“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奴是想说,那梨树包容了苹果,把那苹果养大,那苹果竟也能吃出几分梨的味道。所以说,任何事情,莫要看的太重,一切随缘,随缘便是天意。” 裘神医提了药箱,躬身道:“再多的老奴不便多说了,告退。” 说完,不顾年龄大,急匆匆自己□□头走了。 太子和杨裕面面相觑,都不大懂什么意思。杨裕压根没往怀子这方面想,太子更不必说,对这些事情不过全靠一本画册,脑子里没多少东西,更想不明白裘神医的意思。 “他在回避什么?”太子想不明白,什么梨啊,树啊的,与他的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他不想逼一个老人家,可坐下来想了想,还是担心顾衣。 “杨裕,你追上去问清楚。”他低头,在顾衣脸上轻轻落下一吻,“没什么,是本王承受不了的。” 杨裕早就憋不住了,太子一松口,他立马跃过墙头,往外追去。 好在裘神医胳膊腿儿都不利索,刚刚翻出行宫。他追上去,把裘神医堵在一棵树下。 “殿下不在,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他自己肚子憋着急火,还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别吓到老人家。谁知道,裘神医不但不领他的好,还朝着他的脸啐了一口。 “一定是你。” “?” 裘神医肯定道:“娘娘身份尊贵,想来天天被宫人围着,别人根本无法靠近,也只有你……” “我怎么了?” 裘神医又是一口啐他脸上,“你干的好事!当着太子的面,我不好揭他的短,但是你,我可不给你这种无耻小人留面子。” 杨裕只觉得莫名其妙。 裘神医愤愤道:“即便苹果能长出梨味儿,可它还是苹果的模样。你就不怕有一天,太子的孩子长得像你!” 杨裕:“……” 杨裕:“???” 杨裕:“!” 作者有话要说: 杨裕:朋友们答应我,干啥别干暗卫,真不是人干的活! 第68章 孩子 行宫寝殿。 太子在房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杨裕才步履蹒跚地走回来,还差点惊动了禁军。 “他说什么了?”太子咬住后槽牙,不管裘神医说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他是顾衣的夫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护顾衣周全。 杨裕垂着头,思索半响,吧唧跪在了地上。 太子攥紧了拳头。 “神医说,您这身子,不能做男女之事。”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他还说,即便您做了,也会因为身子太弱,无法让女人孕育子嗣。” 太子侧头去看睡梦中的顾衣。顾衣睡得很沉,他们几人在房中说话走动,顾衣毫无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事,顾衣的唇边还带着笑意。 “是本王对不住她,希望她莫要怪本王。”这个他也知道。 “不是您对不住他!”杨裕气愤的脸都涨红了,“分明是她对不住您。” “什么意思?” “她怀上了。” 太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杨裕恼怒地指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有了。” 太子呆住了。 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有了?” “是。”杨裕怒道,“按神医说的时间,应该是您被关在宫里时,有人对娘娘下手了。” 太子:“……” 他怔了怔,随后想通了什么,无奈地笑,“你怎么不说,正好是我同她的那一夜,她就怀上了呢?” “神医都说了,别说一夜,就是您豁出命去,多来几夜,那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子抬脚踹他,“你说谁不可能呢?活腻歪了是吧!” “是、是神医说的。”杨裕秒怂,“属下可没说您不行。” 他现在理解裘神医为什么不当着太子的面,把话说明白了。 这事情太沉重,太丢人。太子知道的少,反应还算好的,换个什么都知道的男人,被当场说出来,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没想到,太子不但反应没什么强烈,反而还坚信顾衣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的。 “您明明那么瘦弱,却还那么自信,属下佩服。” 太子又给了杨裕一脚。 他平时嘴上是总骂顾衣水性杨花,总爱四处勾搭人什么的,不过也只是有危机感罢了。 顾衣对他的爱,他信得过。 杨裕跪在地上,掰着手指头,帮孩子找爹:“首先排除我,我还是童子之身,这一点,可验尿。” “其次嘛,慈心堂的方又晖嫌疑很大,还有何宿这些禁军……” “不对。”太子猛然抬眼。 杨裕没留意太子的神色,还当太子在接自己的话:“对着呢,何宿他们晚上守着柴房……” “是唐太医不对。”太子打断他的话。 杨裕抬头,脸色骤变。 唐太医有问题。 一个老太医,还是副院判,医术高明,三次搭顾衣的脉,怎么可能诊治不出喜脉? 唐太医明明知道,却不说,不定藏了什么心思。 这人没有派系,他才敢放心用。 看来也是个背后有主子的。 杨裕马上起身,跑去找唐太医,但还是晚了,房间是空的。 杨裕急的不行,发动所有埋伏在附近的暗卫去找,一定要把唐太医给揪出来。 不管顾衣的孩子是不是太子的,但名义上是,就足够别人拿来作文章了。 “怎么办,殿下?” 太子也急,却比杨裕镇定,他把事情细细想了一遍。 唐太医对顾衣吃下可能含有红花、烨草的汤水甚为着急,可见唐太医和他背后的主子,是想让顾衣保住这个孩子的。 可皇室当中,无人愿意他有子嗣。 他的兄弟、叔长,甚至父亲,都不愿意他这个尊贵血脉拥有子嗣。 所以唐太医会是谁的人? 五更,天亮。 皇帝今日免了早朝,在他的宠妃那里睡懒觉。 他如今身子不好,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今日宫人在外面催了几次,他也不愿起身。 淳嫔跟了他十几年了,深知他的习惯还有脾性。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守在外殿。宫人再催,她都拦着不让。 “陛下难得睡个好觉,什么国家大事,就不能放一放?” 德公公赔笑:“娘娘说的是,只是陛下睡得时间太长,未必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淳妃让宫人给她敲打着脖子和肩膀,与这位皇帝面前最有脸面的公公闲聊。 “以前本宫侍寝,一夜过后,脑子晕晕乎乎,身子也乏力酸痛。陛下瞧着,也不像是能睡足了的。如今倒好,陛下来寻本宫,就是踏踏实实睡觉,这是什么?这是老夫老妻了,图的便是个一起舒舒服服过日子罢了。你说舒舒服服过日子,本宫怎么能任由你们去吵醒陛下?” 德公公不敢多说什么,侍立在一旁。 “这几年,陛下来本宫这里,他睡得舒服,本宫也舒坦。这样虽好,但就是陛下的身子,着实让人挂心。本宫且问你,陛下去别的宫里,也是只睡觉,不做别的事情?” 原来想问这个。 德公公暗笑一声,面上越发恭谨:“陛下体力不如从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淳嫔嘴角偷偷扬了扬,“如此也好,陛下皇子众多,也不必念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事了,专心养好自己身体才是正事。” 正说着话,外头有个小宫人匆匆跑进来,对着淳嫔磕了个头,不等淳嫔发话,便径自起身,与德公公悄声说了句话。 淳嫔脸色难看,但又不敢说什么。 德公公打发小宫人退下,对淳嫔道:“有急事,容奴才唤醒陛下。” “不可。”淳妃拦住他,“陛下身子不好,难得睡个好觉,纵有天大的事,也缓一缓再说罢。” “八百里加急军情,缓不了。”德公公正色道,“还请娘娘让开。” 淳嫔的气势瞬间消散,她打心里怵皇帝跟前这些人。都是人精,又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得罪了他们,不定什么时候会让你栽个跟头。 “你去吧。”淳嫔松口,看着德公公的背影,尽是怨恨。 德公公进了内殿,将门关好,来到床前将陛下叫醒,“陛下快醒醒,南疆藩国反了。” 皇帝没有睁眼,但人已经醒了,“反了?不出朕的意料。他们啊,多少年了,还是老招数,不给人半点惊喜。” “众臣都在东暖阁候着,等您决策呢。” “让他们等着吧,让他们多乐一会。” “还有一事。”德公公神色更为谨慎,贴近皇帝的耳朵,“唐太医报,太子妃有孕。” 皇帝猛然睁眼,“是他的吗?” “唐太医说,从时间上推算,就是那一夜。但殿下身子弱,不敢说是不是小皇孙。” 皇帝起身,不等德公公伺候,自己穿了鞋袜,“唐太医太过谨慎。先不管是不是,生下来,看看长得像不像,不就知道了。” 德公公给他穿上外袍,听他说了一句。 “谁的孩子,像谁。” 隆山行宫。 回宫的队伍都已经收拾好,在外面候着。三皇子和罗氏在宫人的簇拥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礼部的官员派人去请太子和太子妃动身,但宫人说,太子身体抱恙,还未起身。 众人也不敢如何催促,生怕太子被他们叫起来,再有个好歹。 “他们起不来,是不是因为那些药?”罗氏心中惴惴,忍不住问三皇子,希望能从自己的夫君得到些勇气。 然而三皇子十分不耐烦,“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可是,妾身很害怕。” “你怕什么。他们二人身子不适,必然是野味出了问题。那些菜又不是你送过去的,你不过是陪着用了一顿饭罢了。再者,即便是查出来你往里放了些东西,也不过是些寒凉之物,太子本身就无法延续香火,太子妃吃了那些东西无法受孕,不是正合父皇的心意么?难道养着太子妃,让她给太子生一窝别人的孩子?” 说到这儿,三皇子脸上带了笑意,“别说这个病秧子还是本王的弟弟,就是仇人,要是听说他养别人的孩子,我都心疼他。” 罗氏坐正身子,“不是爱极了,恨透了,谁又会养别人的孩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事已经晚了两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福气诞下自己的孩子。 以后三皇子坐上帝位,她的孩子血脉最尊贵,是可承继江山的太子。 她瞥了眼三皇子,心想,到时候她可不允许别的女人生下像三皇子这样有野心的庶子。 “对了,剩余的药粉你可藏好了?” 罗氏道:“都扔了。您那里若还有,也赶紧扔了吧。”可别让她误食了。 “放心。”三皇子没有再同她说话的意思,拿出他读过的祭文,一遍遍地看。 罗氏看着祭文,也是满眼笑意,“这次回去,您的身份就要更加尊贵了。太子之下,就是您了。” “什么太子之下?”三皇子恼怒道,“别看本王待他恭敬,那是父皇一遍遍交代过。本王才瞧不上那个短命鬼。” “殿下声音小一些。” “放心吧,马车周围都是本王的心腹。”三皇子的话匣子又被罗氏打开了,他把祭文举过头,沾沾自喜,“这个天下很快就要属于本王了。下一次再过来,本王就会以皇帝的身份再来主持。” 罗氏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怕他得意忘形,又开口提醒:“殿下,还是谦卑些好。” “你懂什么?” “妾身不懂,但是这次咱们代君主持秋祭,恐怕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回去之后或许还会因为剪麦穗赏赐群臣的事被责怪,所以还是要对太子和太子妃更加恭敬才行。” “你放心吧,没人会责怪本王。” 罗氏喜道:“殿下难道已经想好退路了?” “是啊,有了这条退路,不但没人会骂本王抢了太子的风头,还会特别可怜本王,会有很多人愿意为本王伸张正义呢。” “是什么退路?” “说了你也不知。”三皇子道,“大早起闷在这马车里,憋闷死了。本王四处走走,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是。” 等三皇子下了马车,罗氏开始收拾马车的东西。三皇子御寒的披风没带下马车,随手扔在一侧,罗氏捡起来叠好,却从衣服下面捡到几包药粉。 她心中一颤,想着三皇子不是说已经扔了么,怎么还在? 她不敢问,也不敢贸然扔了,便又把披风原样放回,假装不曾见过这些药粉。 她不知道的事,这些药粉同三皇子给她的寒凉药粉不同。 这是剧毒。 是为她准备的。 队伍在外面等得焦急,他们都认为太子还未睡醒,毕竟宫人就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太子一夜未睡。 他沉浸在自己即将做父亲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房梁上,杨裕也一夜不曾合眼,他沉浸在太子喜当爹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两人相顾,默默无言。 门外突然想起几声鸟鸣,是他们暗卫的信号。杨裕从天窗翻出去,片刻后,又跳入屋内。 “殿下,盯着三皇子那边的暗卫来报,三皇子要对罗氏下手。” 太子丝毫不觉得惊讶。他的第一个三皇嫂不也是被三皇子杀死的? 上次是为了获得罗家这个更大的助力,“这次又为何?” “是为了削弱他代君主持秋祭的影响。” 太子点头。 是啊,三皇子一时间风光无限,会让人嫉妒。但若此时成了鳏夫,就会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淡化别人的妒忌。 “还有,三皇子还打算栽赃给太子妃。” 太子冷笑:“这样一来,支持本王的人,就没理由再找三皇子的麻烦,甚至会转而投靠三皇子。而且若能借此机会,除了本王的太子妃,就等于把顾争凌从本王身边踢开了。” 太子惊叹道:“他这次怎么有脑子了?” “他身边新来了个幕僚,很厉害。” “可能又是父皇给的人。” “属下瞧着不像。那人口音很重,且没在皇城露过面,倒像是张家老家那边的口音。” 太子无所谓道:“不必管他。” “三皇子也太坏了,连自己媳妇都要杀。” 太子听到声音,忙起身,到床前把顾衣扶起来,动作格外小心,“饿吗,冷吗,还困吗?” “不困,不冷,也不饿。”顾衣顺势靠在太子怀里,“咱们不能让三皇子的奸计得逞。凭什么他对我下药,我还要被他栽赃陷害?” 太子瞧她漆黑眸子滴溜溜地转,便知道她心中有主意了。他也不问,吩咐宫人把早膳送进来,他们在床上吃。 “这里吃多不舒服,还是去外殿吧。”顾衣撩起被子要下床。 “不可。”太子突然叫了一声。 顾衣吓得一哆嗦,“吓死我了,你干什么?” 太子不由懊恼,他没想到会吓到顾衣。看来顾衣这个时候是真的很柔弱,连大一些的声音都受不住。 “我抱你过去。” “为什么?” 太子答的一本正经:“地上有浊气。” “?” 太子不等顾衣同意,将人抱到圆桌前,亲自服侍顾衣洗手净面,又挨着顾衣坐下,不用宫人服侍,自己乐颠颠给顾衣布菜。 多吃菜好,吃菜聪明。 还得吃肉,吃肉有力气。 汤也少不了,各色面点自然也得吃。 太子越夹越兴奋,不知不觉把所有菜都堆到了顾衣面前。顾衣很是无奈,“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不怪。”太子夹了菜喂她,“日后,我天天待你如此。” “大可不必。”顾衣推开他筷子,自己夹菜吃。她这会确实饿了,懒得同太子废话,连吃了两个小花卷,这才找回些力气,同太子说体己话。 她觉得奇怪:“你怎么不用早膳?” 太子可是半点饿都禁不住的。 不想,太子的目光全在他身上,看都不看桌上的早膳。虽然什么都没吃,可精神异常的好。 “我不饿,看着你吃的香,我就吃饱了。” 顾衣更觉得奇怪。 太子本来琢磨瞒着顾衣一段时间,等寻个好机会,给顾衣一个惊喜。但他活到现在,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喜事,饶是城府深沉如他,也忍不住。 他老老实实告诉顾衣,“你肚里有咱们的孩子了。” 顾衣惊呆了。 杨裕从房梁倒掉下来,哼了一声:“孩子有了不假,但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顾衣:“……” 太子提刀就要砍了杨裕,顾衣拦下他,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会还是平平的,什么都感受不到。 可太子说里面藏着个孩子,她就莫名能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抬头,见太子嘴角带着笑,目光飘在远方。 “你在想什么?” “想那一夜我们是什么姿势,孩子的名字得尽快定下来。” 顾衣狠狠踩了他一脚。 两人初为父母,连喜悦的表现都显得格外笨拙。他们用了膳,又歇了会,太子叫了个小轿子,直接从寝殿门口把顾衣送到了马车上。 太子小心谨慎,顾衣自己也害怕,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对孩子不好。 她后悔穿书之前,没多看些有关怀孕的书籍,导致现在知道的少,心里发慌。 队伍走了一个时辰,就停下来休息。顾衣把太子赶下马车,让人请了罗氏来。 一进马车,罗氏就见顾衣躺在里面。因为是秋天出行,没准备厚被子,顾衣身上就盖了两层薄被。 瞧间顾衣这般,她不由心虚,坐在马车另一侧,不敢与顾衣亲近。 “姐姐不要担心我,我没事,是太子不愿我吹风,说山上风大,马车又不够严实。” 罗氏不知为什么,听顾衣说没事,她失望之余,居然还松了口气。 她其实挺同情顾衣的,明明是个笑容明媚灿烂的姑娘,却嫁给了个病秧子。 “听你这么说,殿下对你还挺好。”罗氏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是啊,嫁对人真的很重要。温熙心中,我最重要。” “你怎么敢直呼殿下的名字?”罗氏惊讶万分。 顾衣笑笑:“我私下都是这么叫他的,他也愿意我这么叫他,因为我们是夫妻。” “夫妻又如何,总有尊卑……” “没有尊卑。”顾衣道,“如果你的夫君跟你说什么尊卑,那就说明,在他的心中,有比你更重要的存在。” 罗氏垂眸,不再说话。 顾衣接着说:“我想说什么,姐姐其实心里清楚。” 罗氏自然清楚,她嫁给三皇子之前,家里长辈同她说的很清楚。三皇子娶她,是因为罗家的助力。 但那又如何,生在高门,谁不是为了家族而活? 想到这里,她格外羡慕顾衣。虽然顾衣也逼着嫁给了太子,可起码顾衣现在能与太子恩爱。 不像她,三皇子心情好时,待她还算敬重。 心情不好时,对她十分不耐烦。尤其此次出行,已经朝她发了好几次的火。 三皇子对她越来越差了。 她想着,大概是男人都喜新厌旧,三皇子对她已经没了新鲜感。 但是下一秒,顾衣的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顾衣说,三皇子要杀了她。 “不可能,我是他的妻,是他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妻。” “怎么不可能,他的原配发妻不也是他的妻么,还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罗家的助力,就被他杀了?” 罗氏不信,“那一位是病死的。” “是被他害死了。”顾衣道,“还有三皇嫂肚子里的孩子。” 提到孩子,罗氏的底线终于被触到。她看向顾衣,眼里有质疑,也有眼泪。 顾衣的声音放轻了:“是真的,不然哪有那么巧,张家刚倒下,那位出身不好的三皇嫂就咽气了,你们罗家就成了三皇子的姻亲。” 她告诉罗氏真相,是为了不被三皇子陷害,但看罗氏这般,她心软了。 如果太子这样对她,她自己又该有多伤心难过? 这是谁都承受不了的痛。 “他下手的时候,知道那一位腹中有了他的孩子么?” 顾衣点了点头。 罗氏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外面都是宫人,她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异常。 其实顾衣无凭无证,可她就是知道顾衣说的是真的。三皇子为人她清楚,野心大,脑子空,且心狠手辣。 还有那些三皇子口中已经处理掉的药粉。 还有三皇子近来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的态度,还有对她随口说的秘密越来越多。 因为她是个要死的人吧。 原来三皇子口中的那个退路是她。 “你小心些。”顾衣提议,“要不,你找个借口,我派人护先送你回去?” “回哪里?”罗氏低下头,笑着落了一滴泪,她拿手背擦了。回王府,不过是早死一天晚死一天的事。 罗家?怕是不会为了她如何。 她擦了眼泪,拿过镜子,把脸上被冲掉的粉,仔仔细细补好,起身告辞。 临走,她又转过身,笑着小声说,“妹妹,我可能有孩子了。” 顾衣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她感到难过。 “你要帮我记得这个孩子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就不更新啦,除夕见~ 第69章 父亲 回到皇城,三皇子亲自押着刺客面见皇帝。太子没跟着去,专心护送顾衣回府。 太子现在紧张的不得了,路上稍遇个颠簸,他都能把心提到嗓子眼。 本来初为人母的顾衣也很紧张,但太子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喘,吃饭都不香了,她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回了府,太子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薛氏。 薛氏喜不自胜,把顾衣安顿在柴房,借口让太子去挑几个心腹宫人,将人打发出去,自己关上门来跟顾衣说话。 “怎么就有了?”薛氏不敢相信,“不是才一次?” 顾衣哭笑不得:“姨娘,怎么连你都不信我?真的是温熙的孩子,我虽然曾经计划着养十个八个男宠,可不是没付诸行动嘛。从头到尾,我只有温熙一个。” “殿下那般人物,有他一个你还不知足?”薛氏拿指头在她额前轻轻推了一下。 顾衣不服,嘟囔:“他有我,也得知足。” “自然得知足。”薛氏乐得合不拢嘴,“殿下遇上你,还真是大幸。殿下生在这样的家中,身子又这般,能得了你,得了个孩子,殿下真该去好好谢谢菩萨保佑。” “姨娘说的对。”太子挑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听见薛氏说他短处,不但不恼,还跟着点头,“不过第一个要拜的是姨娘,要不是姨娘为我二人操心,哪有我们今日?” 太子嘴甜起来跟抹了蜜似的,薛氏被他逗乐,心中也觉感动。太子和顾衣是真的将她当做亲人,才会明白她说的话,并非是揭短。 “如今养胎是第一紧要之事,可我恐怕要有一段时间忙得分不开身,所以还要请姨娘多多帮忙照看衣儿。”太子想喂顾衣吃粥。 但顾衣一路上颠簸,根本没有胃口。 薛氏点头应道:“你尽管放心去忙,府中有我,定然都照应周全。就算你有时间,也未必能照顾好姑娘。譬如这吃食,有些人怀子时孕吐严重,或者在吃的上面喜好与平时不同,或酸或辣或甜,都得按着她现在的口味来。” 太子恍然大悟,郑重点头。 还说不上几句话,宫里便来宣旨,请太子入宫。 顾衣放心不下。 “肯定是因为刺客的事。既然已经审问出来刺客的幕后主使了,父皇和三皇兄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朝堂要掀起一波风浪了。” 顾衣蹙眉:“父皇会趁机除去四皇子和八皇子身后的势力?” “恐怕不止?” 顾衣惊得睁大眼。 “别看死一个儿子,父皇便苍老不少,可只要让他心爱的儿子登上帝位,他什么心都能狠的下来。” 宫中,东暖阁内。 三皇子面露得意,站在左侧,他身后的人都是他的党羽,这会也掩饰不住兴奋。 站在右侧的大臣,则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而跪在中间的几个被禁军牢牢禁锢的刺客,已经招认,低着头,等着治罪。 尽管屋里早早生上了炭火,但右侧的大臣和刺客们却都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主位却空着。 皇帝借口更衣,在大殿里面优哉游哉地吃茶。德公公要递过来军情奏折,被他推开。 “不用看了,莫征那点手段,朕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以为拿南疆藩国、拿皇子的性命威胁朕,朕就妥协。他错了,一个父亲,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儿子做到什么地步,他不清楚。” “陛下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坐山观虎斗,看一场好戏喽。”皇帝眉眼间俱是痛快笑意,他吃完了热茶,问:“太子还没来?” “陛下还不知道殿下的性子,这会哪里舍得出府,要磨蹭好一会呢。” 皇帝嗤笑一声:“第一次当爹,瞧把他紧张的。” “陛下还取笑殿下,您第一次当父皇时,不也是晚上辗转难眠,在床边站了一夜又一夜,生怕儿子自己飞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皇帝的脸色却骤然阴沉,阴沉之下,是滔天的恨意。 “不同,朕那时是性命攸关的紧张。可如今,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人蒙骗的皇帝了,朕经历过的,不会让朕的儿子再经历一次。” 太子府。 顾衣说想吃点酸的,薛氏就让厨下弄了几个酸口味的菜,又亲自去挑了最酸的醋,哄着顾衣吃饭。 虽然太子一再交代不许顾衣累到自己,可顾衣知道现在形势紧张,又如何能安坐? 原着中,对皇家的描写本就少。她看小说又不认真,囫囵吞枣,只看主线,导致现在都不知道剧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所以说,不管看什么,都要认真,说不定哪句话里就藏着对你有用的东西。 她一面派自己的人出去打听消息,一面从红十一这些暗卫那里套情报。 红十一上次挨了训诫,这次不敢再多言。却禁不住顾衣又哄又骗的,还是当起了顾衣的线人。 “最新消息,刺客已经全部招认,陛下却把审问刺客的差事交给了柳皖。” 莫氏惊得拿帕子捂住嘴,“天啊,柳皖不是刺客的幕后主使么?刺客交给他审问,那不就是摆明了要让他脱罪么?” 红十一道:“是啊,属下也不明白。按理这么好的时候,主审权交给三皇子,趁机把莫征和柳皖一锅端了,不是更好?” 顾衣咬着牙细细思索,皇帝这一手实在叫人看不懂。 这个皇帝身上处处透着疑点,做出来的许多事情,都叫人想不明白。 她忽然想到什么:“除了刺客这件事,朝堂是否还有其他大事发生?” “哦,有,南疆藩国反了。” 对了,就是这个。她知道剧情现在发展到哪儿了。 原着中,南疆藩国是在莫征的撺掇下反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皇帝重视四皇子。 所以皇帝把审理权交给柳皖,柳皖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开脱,就会把罪名全部推给莫征。 到时候柳皖和莫征就会由合作转变为你死我活的仇敌,甚至柳皖还会跟三皇子合作,一起把莫征狠狠踩死。 而南疆藩国造反,本来是莫征逼迫皇帝的一招。只要皇帝不怕,强势对抗,就会反过来成为逼死莫征的一步棋。 莫征之所以自信到这招能逼到皇帝,自然不只是因为挑起战争,更大的原因是藩国造反时,七皇子正出使藩国,这会已然沦为人质。 皇帝不怕战争,难道还能舍得自己的亲儿子去死? 但是他想错了,皇帝真的舍得。 主审权给了柳皖,就是不在乎七皇子的死活了。 南疆藩国造反,还是主角崛起的开始。陆恩的军事才能突显,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 顾衣死死咬着唇,紧绷的神色吓坏了红十一。后者不由懊悔,她就不应该多嘴,要是吓坏了太子妃,她罪过可就大了。 “娘娘,您在想什么?”红十一补救道,“陛下愿意把主审权交给谁就交给谁呗,跟咱们又没关系。” 薛氏反驳道:“哎哟,小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刺杀的可是咱们家的太子,怎么就没关系了?” “姨娘,万事殿下自有安排。主审权不管在谁手中,这幕后黑手啊,殿下一定不会放过。” 薛氏虽然知道的事情不多,但只瞧满太子府没一个怀有二心的人,就知道太子的本事。 她闭嘴不言,和红十一一起担忧地看着顾衣。 顾衣在想什么? 她想到了原着中的情节发展到男主崛起时,正是太子受困时。 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她握着羹勺的手攥紧。 纵然知道结果,可过程不会让人那么好受。 她能力有限,改变不了结果,过程么,她改变一下下应该没问题。 “吃好了,我们去一趟慈心堂。”顾衣放下羹勺,擦了擦嘴,就要起身。 “不行。”红十一嘴上不严,可不让顾衣随意出门,是太子交给她的死令,不可更改。“您要见谁,我把他扛过来。” “……那倒不用,你同许多口说一声,他会乖乖跟你过来,对了,记得提醒他把药铺、铁匠铺等等所有账本,全都拿来。” 薛氏脸色不虞:“你可看不了这么多账本,太费眼睛了。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养着才行。” “难道我就天天圈在这屋里,什么都不做,整日躺着坐着?”顾衣小声抱怨,“那我就无聊死了。” 这话红十一回头就传给了太子,后来大端朝换了新主子,外面的百姓都在传,原来的太子府有一大特色——别人家的花园都修在后院和前院之间,原来的太子府的花园却围着柴房而建。 大家都表示很震惊,难道奴仆们去柴房拿个东西,还要穿过偌大的花园? 每日奴仆们在花园里穿行,那这花园到底是修给主家,还是修给奴仆? 这是后话了。 继续说到太子进宫后,又是一去不回。 薛氏以前提到皇帝话都不敢多说,现在提到皇帝张口便骂:“天天不把儿子当儿子,不高兴了就圈在宫里,高兴了也圈在宫里,那还为他建这太子府作甚?” 薛氏揉着帕子骂道:“难不成就为了娶个媳妇,放着好看?” “倒也不是为了娶个媳妇这么简单。”顾衣记得原着上对这个倒是有过描写。 皇子成年后,会被封亲王,就是要开府另住。 但是历代以来,太子是不必建府的。 皇帝给太子修了太子府,圣旨上说是疼爱这个儿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把太子降为亲王的小动作罢了。 皇帝要废太子这事,闹的时间不短了,明里暗里,动作频频,闹的人尽皆知。 按照原着的情节,皇帝废太子的动作要加快了。 但是太子进宫两日,红十一都没传回来皇帝对太子的动作。顾衣估摸着不对劲,派了自己的人去查。 薛氏正吐槽太子府建的多余,许多口和方又晖便从密道口钻了出来。 许多口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太子的印章被收回了。” 他奇怪地看向顾衣:“您怎么不紧张,不担忧?” 顾衣:“我猜到了,他人没事就好。” “哦,殿下人没事。”方又晖接话,他常在宫中行走,知道的消息比许多口还多,“他好好的在宫中,只是要比平时清闲,已经不允许上朝参政了。” 薛氏惊得叫了一声。 顾衣轻轻在薛氏背后拍了拍,算是安抚。 她猜的没错,红十一看着嘴巴不严,也只是表象,人家报喜不报忧,半真半假地哄着她安心。 “这个倒无妨。”顾衣同方又晖说,“今日让许掌柜带你过来,是有事求你。” “微臣早就投靠殿下,娘娘吩咐就是。” “常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丫头,叫十一。你给她一些毒药,要那种看着极其吓人的,最好不会要人性命。” “娘娘要这种毒药作甚?” “本宫要送给莫征的孙子莫揽岳。” 顾衣举着金剪刀,剪了剪烛芯,屋里亮堂不少,更加衬得屋外的夜色暗沉。 朝堂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那她就来加把柴火,先给太子的舅舅报仇。 不伤人性命,是她为肚子里的小家伙积德。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呀,大红包送给大家。 完结倒计时啦~ 第70章 皇帝 托方又晖办事,顾衣很放心。两人合作期间,方又晖从没叫她失望过。 她又问了许多口如今的差事。 许多口现在不只是慈心堂的掌柜,如今进了礼部,有了个不大不小的清闲职位。 太子特别喜欢的魏詹,如今也换了差事,跑去礼部当差了,跟许多口在一个屋里做事。 魏詹,顾衣不清楚,但是许多口绝对有大才。她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不重用许多口,反而扔到晋王势力所在的礼部。 “虽然差事没什么实权,但是有一点很好。”许多口说道,“如今殿下不被允许上朝参政,这便是陛下马上要明召废太子了。支持殿下的官员,这两天或被训斥,或被贬官,势力大损。我和魏文书没有实权,反倒没人在意,逃过了这一劫。” 人人都知道太子曾亲自讨要魏詹,但魏詹依旧没事,正是沾了官位不入流的便宜。 顾衣恍然:“看来温熙早料到会有这一步,所以对你们做了安排。” 众人点头。 许多口劝慰说:“眼下虽然时局紧张,可到底殿下未曾犯下过错事,所以陛下即便要废太子,也没有合适的借口,不能拿太子如何,最多就是加封荣宠,让殿下自己辞让储君之位。” 没有借口,可以找借口。 顾衣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成了皇帝废太子的借口。 同许多口谈话的两天后,三皇妃中毒身亡的消息传遍了皇城。 顾衣得到消息后,很是纳闷。 她已经告诉罗氏三皇子的奸计,罗氏瞧着也不是个愚笨的,怎么还是着了道? 而且外面都在传,是她害死了罗氏,因为她嫉恨三皇子取代太子主持秋祭。 这种谣言,连平时大门都不出的薛氏都听到了,可见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关节,宫里就派了宫人来,说有御史参她毒害三皇妃,陛下召她进宫问话。 薛氏看了眼外面站着的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宫人,狠狠掐住手心,不让自己吓晕过去。 眼下太子和顾衣都遇到了事,她不能再倒下。 “姨娘,我没事。父皇大概只是问问情况,没有相信御史的话,否则来的就不是宫人,而是禁军了。” 薛氏稍松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又出了事?这哪里是冲你来的,分明是想借你栽赃殿下?” 太子妃给皇子妃下毒,还能因为什么,肯定因为是皇子之争。大家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子妃是受太子指使,想让三皇子断了和罗家的关系。 顾衣肯定地说:“温熙不会有事。” 无论别人设下多少陷阱,她的温熙都是笑的最后的人。 薛氏却说:“我不只是担心殿下,殿下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更担心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一句话点醒了顾衣。 是啊,这两天忙着太子的事,连小家伙都往后排了。 太子登上皇位,是原着的剧情,基本不会有错。 可原着中并没有这个小家伙的存在。 所以她应该把重心放在这个小家伙身上。 因为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留住这个小家伙。 顾衣心中一坠,精神紧绷成一条线,却反过来安慰薛氏:“不用担心,没人知道我怀有身孕,我会注意不让人伤到我。温熙也在宫里,他收到消息,一定会出来护着我。” 安抚了薛氏,顾衣从后院出来,跟着宫人出了太子府的大门,门口停着的仍旧是太子乘坐的那辆马车。 她在香草的搀扶下正要登上马车,突然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朝马车撞过来。 宫里来的这些宫人也不是吃素的,那乞丐离马车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被宫人拦下,往一边拖去。 那乞丐嘴里大喊着:“姐姐,妹妹,姐姐,妹妹孩子……” 顾衣上马车的动作停住,她眉头蹙了蹙,忽然想到什么,同香草小声说了句什么。香草便去找那个乞丐,好说歹说请宫人离开,从自己香囊里掏出一些铜钱塞给乞丐,还同乞丐说了许多安抚的话。 为首的宫人等得不耐烦了,连声催促。 那身形单薄的乞丐神情慌张,抓着香草的手呀呀乱叫,看样子神智不对劲儿,似乎连正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马上来。”香草推开乞丐,跟着顾衣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马蹄声响亮,掩盖了车内说话的声音。 马车一直走了很久,顾衣感觉应该到宫门口了,马车还是在缓缓向前。今日走的格外慢,宫人不是说,皇帝和群臣都在大殿等着她么? 她挑了帘儿往外瞧,发现马车其实已经过了宫门。 按照规矩,到了宫门口,不管是谁都要下车步行。若有恩旨,可以乘坐轿撵。 她的马车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进了宫。 马车的速度很慢,三匹马拉车,都是慢悠悠地迈着蹄子。而在最前面牵马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换成了皇帝身前的大红人德公公。 她又挑了侧帘看,发现去太子府接她的宫人,此刻站在马车两侧,神色严肃警惕。 每个宫人的腰间都鼓囊囊的,右手轻放在腰间,看起来随时准备战斗。 香草也看到了,吓得抓住顾衣的衣角,“娘娘,这次进宫情况好像不大对。” “不怕。” “应该是我跟您说不怕。您是最受不了惊吓的。”香草吓得睫毛都在颤,却还是神色坚定地同顾衣说,“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护着您。” 顾衣心中一热。 马车直接进了东暖阁院里,主仆二人下了车,就见太子站在殿门前,手里捧着个汤婆子,宫人正在给他披厚厚的大氅。 现在秋意虽然深了,可还不至于到需要保暖的时候。 顾衣想起去隆山的路上,偶尔碰到太子的手,总比她的手要冰一些。 她下了马车,太子就大跨步走过来,宫人们要跟,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都自觉退的老远。 “你在这儿,怎么不进去?”顾衣问。 太子将汤婆子递过来,顾衣没接,反而握住太子的手指。还好,有汤婆子暖着,太子的手热乎乎的。 “父皇不许我参政,非召不许我入内。”太子低声说,“父皇打算利用罗氏之死,往我身上泼脏水,所以你只要进去,他们就会想办法让你认罪。” 顾衣咬唇。 “我直接认罪。” “你直接认罪。” 两人同时说出相同的答案,说完,相视一笑。 顾衣把孩子放到了第一位。 太子心中,顾衣和孩子都不能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他的太子之位因此被废。 既然皇帝一定要她认罪,那么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增加危险。 “殿下,娘娘,陛下还在等着呢。”德公公开口催促。 在众人瞧不见的角度,太子轻轻将手贴在顾衣的小腹上,“不用害怕,他们都认为我命不久矣,所以即便你认罪,他们达到目的就会收手。” “如果他们没有收手呢?” “殿里有我的人,不会让他们动你。” 太子都已经安排好了,顾衣彻底松了口气。 德公公忍不住上前催促:“你们小两口一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何苦让陛下在里面等着?” “我进去了。” “放心,我在外面等着你。” 顾衣跟着德公公迈入大殿。皇帝高坐玉阶之上,三皇子率领众臣分列两侧,莫征也在其中,只是瞧上去比送五皇子入地宫时,苍老不少。 她一进门,众人便纷纷将目光投过来。这些目光里,有怜惜,有质疑,有对立,有嘲讽,最多的就是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不屑。 管别人目光如何,有太子在,她不怕。 昂首挺胸走到大殿中间,顾衣正要行礼,皇帝却道:“太子妃年纪小,这么大的阵仗,朕瞧着她腿都抖了。” 顾衣看看自己的腿,没抖啊。 “不管怎么样,也是储君的正妃,尊贵体面还是要有的。” 皇帝勾勾手指,德公公会意,给顾衣搬了把椅子,放在身后。 顾衣:“……” 众臣:“……” 这样好吗? 管他呢,何必为难自己,先坐下再说。 “太子妃,罗氏之死,经调查,她是在隆山中的毒,回府后毒发,昏迷了几日,最后还是不治身亡。在隆山时,她与你一起用膳,听说审问刺客时你随身携带毒药……” “臣妾认罪。” 皇帝噎住。 几个准备质问顾衣的大臣,惊愕不已。他们心中清楚,这事根本不是顾衣干的,顾衣为什么要认罪? 皇帝顿了会,失笑道:“好,既然你已经认罪了,那就听听苦主要怎么发落你?” 三皇子也没料到顾衣认罪的这么快,他甚至都做好了顾衣负隅顽抗的准备。一时间,他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慈爱:“皇儿,赶紧说。” “是,父皇。虽然是太子妃毒害了儿臣的妻,但知道太子妃有悔过之意便可,儿臣不想追究。” 皇帝便问:“为何不想追究?” “因为儿臣的妻,一直将太子妃当做好妹妹。儿臣也敬重太子,儿臣还是兄长,要疼爱弟弟。” 皇帝大喜,对三皇子称赞连连,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恨不得脱口说出他就应该是太子。 众臣见状,各有心事。 要不是大家都看着,顾衣真想翻个白眼给这一对父子。 这戏唱的太假了。 最后还是顾衣忍不住想为罗氏讨个公道,“你不追究本宫,那罗家呢?” “与小王意见一致。” 顾衣在心里为罗氏叹息。 一个温室里的花朵,没人护着,怪不得提前知道三皇子要下毒手,也无法逃过。 她起身,同三皇子一字一句道:“本宫提前恭喜三皇兄,日后再娶个娇妻,就是不知道,连续牺牲两个孩子,你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话让三皇子眼前闪过两个妻子死前的凄惨模样,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罗氏死前,用满是毒血的手指,拿着刀子握着他的手,让他往肚子上扎,说让他看看孩子是什么模样。 他额前沁出许多冷汗,抬手擦了。 他不能失仪。 罗氏是害死他妻儿的凶手,要不是罗家势力大,他需要借助罗家的势力,他又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儿。他只是报仇罢了,不算什么。 至于孩子,他没想要,与他无关。 他心烦意乱,抬头,已经无法维持面上的虚假仁德,凶狠地盯着顾衣:“小王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必太子妃操心了。还是担心担心太子,他可是注定了要断子绝孙。” “住嘴!” 顾衣还没说什么,皇帝勃然大怒,取了长案上的茶盏朝三皇子脸上摔去。 三皇子捂着肿胀的脸跪下来认错:“是儿臣出言不敬,儿臣愿意给太子和太子妃赔罪。” 柳皖低着头,唇角勾起一抹不屑。三皇子再受宠爱又如何,皇帝处心积虑想把他的名声做好,可太子妃几句话,就让他原形毕露。 蠢笨的人,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皇帝英明一世,最大的败笔就是选了三皇子做继承人。 三皇子失态后,莫征的心腹却站出来,将话题巧妙地转移回顾衣身上,替三皇子作掩护。 顾衣认罪,自然也没有继续审问的必要。皇帝看在三皇子不愿追究的份上,同时也不想家丑外扬,对外只说是罗氏身体抱恙,太子妃未照顾妥当,禁足一年,不得擅出。 她还以为会被送回太子府,出来后却被带到了东宫。 好在太子也被禁足在此地。 “吓坏了吧?”太子从门口就将她抱起,一步都舍不得她多走。 德公公跟在他们身后,见状,挥手叫所有宫人离开,将门关好,给他们夫妻留下说话的空间。 顾衣对这个德公公很是警备,见他走了,才同太子说体己话。 “紧张不假,吓坏倒不至于。我瞧着,三皇子和莫征似乎联手了。” “还能注意到这个,果然没吓坏。”太子点头,“是啊,柳皖得到刺客的主审权,他一定会把所有罪名推到莫征身上。莫征这个时候,必须找援手。” 顾衣纳闷:“我以为三皇子会趁机和柳皖联手,除掉莫征。为什么他会同莫征联手对付柳皖呢?” “莫征这个人,最擅长便是拉盟友。你不是见过各宫的娘娘们,她们进宫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当年就是莫征联合所有的权贵世家,给我父皇选的妃。” “也就是说,父皇初登基时,皇权微弱,是因为莫征将臣子们拧成了一股绳,对抗皇权?” “真聪明。”太子在顾衣笔尖上点了点,顾衣还真是聪颖,一点就通。“不只是这个,莫征还联合了几个藩国造势,逼得父皇不得不低头。” “莫征现在还这么厉害,所以父皇不敢动他?”顾衣感叹顾争凌的遭遇。顾争凌其实手握军权,可皇帝说动就动,这便是不会拉盟友的悲哀。 “如今莫征同柳皖翻脸,权贵们定然要二选一,他的实力会大减。三皇子又是个靠不住的,他这招也只能暂时保命罢了。父皇这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当年的仇,肯定还给他留着呢。” 顾衣蹙起细细的眉毛,向后靠在太子身上,“我觉得父皇这个人,不像是刚刚逮住机会对付莫征。我总觉得,父皇可能布了一个好大的局。” “嗯。”太子掰着橘子,漫不经心地应着。 顾衣已经完全沉浸在皇帝的计谋中,“我还感觉,父皇最爱的并不是三皇兄。你没觉得吗,父皇一直在把三皇兄往浑水里推,谁难惹,就让三皇兄去惹谁。这可不像宠啊。” 太子不以为然,冷哼道,“要怪只怪三皇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换成别人,早把我挤下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父皇对你不差呢?外面都说父皇待你不好,可你回来之后,并没有真刀子……” 话正说到这里,门外宫人一片请安声,皇帝来了。 太子气的咬牙:“真不能教人安生一会。放心,一会他要是为难你,我就七窍流血,当场断气,让他顾不上你。” “……哦。” 皇帝这次只带了一个宫人,进门黑着脸,在主位上坐下,也不说话。 顾衣拿眼偷偷瞧那个宫人,总觉得很面熟。 她因为是跪着的角度,能瞧见那宫人嘴下泛青,竟像是有胡茬。 太监似乎生不出胡子。 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宫人是在哪里见过。 皇帝伸手滚了滚桌案上剥好的橘子,“太子,太子妃是有了吧。” 皇帝说话时还带着笑,却让太子后背都绷紧了,整个人仿佛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只要皇帝敢有什么动作,太子一定会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揭秘一切~ 晚安~ 第71章 完结章 皇帝这句话,更加印证了顾衣的猜测。皇帝正是知道她有了孩子,所以才会让德公公亲自给她牵马,还派了强壮的宫人保护。 在她被问话时,还搬了个椅子让她坐着说话。 方才她想同太子说的就是,她感觉皇帝并不是真心疼爱三皇子,她反而隐隐觉得皇帝一直在保护太子。 小事上宠溺,无论太子怎么任性,皇帝都不恼。从物质待遇这方面来说,皇帝对太子比对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大方。 大事上虽然皇帝一直吵吵着要废太子,小动作不断,众人都道太子是被废的命,都瞧不上太子。 或许也正是这一点,才让太子回来之后,没有受到诸多势力的对抗。 想通这一点,顾衣正要说话,太子却站到她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是又如何?” 挑衅的语气。 顾衣扶额,皇帝触到了他们家太子的逆鳞了。 皇帝把太子的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神色玩味,“太医说,你这身体,注定无子。” 他伸手指向顾衣的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你的。” 太子戒备地看着他。 皇帝侧头,他身后站着的宫人将手中的漆盘放到长案上。皇帝揭了漆盘上的红布,露出里面一盏清酒。 “不是你的孩子,不要留。” 顾衣蹙眉,难道她方才猜错了?皇帝确实对太子不好? 太子看看毒酒,笑了一声,“太子妃虽然美貌无双,谁见了都会心动……” 顾衣:“……”这个时候就别夸她了。 “可太子妃心中只有儿臣。” 顾衣:“……”草率了,原来是夸他自己。 “所以儿臣坚信,这就是儿臣的孩子。”太子又向前迈了一步,前倾身子,手撑在长案上,视线与皇帝齐平,一字一句道,“也是您的嫡皇长孙。” 皇帝和太子的目光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屋里隐藏的暗卫已经摸上了武器。 顾衣深吸一口气,决定试一试皇帝的态度,她伸手把太子拉了回来。 “父皇想说什么?”顾衣问。 太子退后,皇帝的神色也缓和不少。他伸手摸了摸杯沿,“你能这样想,很好。一个人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就会做下令自己终身抱憾的事情。” “您到底想说什么?”太子依旧神色戒备。 皇帝冷笑一声,将漆盘向前推了推:“你知道的,朕中意的储君并不是你。你虽是嫡系,但身子孱弱,不堪重任,退让储君之位理所应当。可若是你生出个嫡子,他贵为嫡长孙,也比别的皇子更尊贵,皇位还是轮不到他们。” 皇帝在漆盘上点了点:“给你两个选择,一,让太子妃喝了这杯毒酒,你没有子嗣,平安无事。二,你喝了这杯毒酒,朕会将他们母子二人远远送走,保下他们性命,也算是全了你我父子之谊。” 太子没有犹豫,上前拿过毒酒。 皇帝握住他手腕,“朕知道你体内的蛊虫让你百毒不侵,可对这杯毒酒无效。你还要喝吗?” “是吗?”太子想了想,把毒酒放回去,“那我还是不喝了。” 皇帝没想到他放弃的这般干脆,微微有些怔,“你不喝?那就得太子妃喝了。” 太子的唇角挑起轻挑散漫的弧度,神色尽是挑衅,“如果这杯毒酒一定要有人喝的话,未必是我们两个。” “你想造反?”皇帝大马金刀地坐着,神色不见恼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朕知道,你在这屋里藏了高手,可也不过几个人。而东宫的宫人,朕早就换成自己的人了。” “父皇以为儿臣只有几个暗卫么?” “宫里属于你的那些人,确实还算多,你也算有本事。要是暗杀,或许朕还真的躲不过。但明着来,你那点势力,对朕来说,不堪一击。” 顾衣见太子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看来皇帝没有说错。 “作为臣子,永远不可能打败一个君王。因为臣子只能靠耍小聪明,靠一些阴谋诡计,而作为一个君王,整个天下都臣服在朕的脚下,朕可以调动天下所有的资源。绝对的强大,不是一点点小聪明就能打败的。” 太子敛着眉眼,看似没什么反应。但顾衣却感觉的出太子的精神已经完全绷紧。 皇帝继续说:“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盘算着,是不是能威胁朕,若伤害你和太子妃,你就让你在军营的势力,闹得天下大乱。” “是。儿臣确实是这么想的,父皇既然这么清楚儿臣在宫里的势力,想来盯着儿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也清楚儿臣的势力已经渗入了军营。” 这一点,顾衣也知道。太子还没回宫之前,就已经开始布置自己的人脉。以太子的心机谋算,他安插在军营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太子走到这一步极其不易,他不像别的皇子有强大的外家支持,皇帝也不给任何援助,所有动作都要小心谨慎暗地进行。 这个天下,恐怕除了太子,没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是面对太子的威胁,皇帝却笑了。 “你呀,还是太年轻。你知道为什么朕几次相逼顾争凌,他都不敢反了朕么?” 提到顾争凌,顾衣脸色不大好看。 “像顾争凌这样的武将,手握兵权,愿意为他们流血卖命的将士不在少数。但是他们不敢造反,因为朕赋予他们权力和信任的同时,也会将他们的家眷留在皇城,放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而他们的兵,远在边疆。要是有了造反的意图,兵还杀不过来,他们亲人的尸体就凉透了。” 一手信任,一手威胁,顾衣心中沉沉,果然是帝王之术。顾争凌曾同她说,他不造反,不只是担心自己的亲人,他那些手下的家眷也都在皇城。 皇帝看着同样脸色发沉的太子,往后一仰,放松地靠上椅背,“朕相信你有挑起天下大乱,让朕头疼的本事,但是前提是,你和太子妃都无法活着看到这一切。” 太子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半响不发一言。就在皇帝以为已经彻底将他的骄傲击败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错了,是我们三个都无法活着见到。” 皇帝轻蔑地笑了一声,手指屈起,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几下,沉闷的击打声,让屋里的每个人的神经更为紧张,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皇帝身上。 “你比朕想象中更勇敢,也更愚蠢。”皇帝坐直身体,神色变得严肃,“从小到大,朕都没有教过你什么。你能长着今天这样,全凭自己,算是不错了。今日,朕就教教你帝王之道。” 太子的神色多了一丝怀疑。 “永远不要试图跟敌人同归于尽,因为你的命是最重要的。惹不起,可以蛰伏,甚至可以屈服,因为活着才有机会。” “想成大事,谋略、实力,都不可少。” “对敌人出手前,一定要清楚敌人的软肋是什么。你想做什么,从来没有失败过。但却打不败朕,是因为你不知道朕的软肋。” “用人不疑,但要留有后路。” “君王是天下的主人,要学会无情,所有人都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对百姓要仁德。” “爱的人,不要怀疑她,要守护好。怀疑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灾祸。” “……” 太子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放松,眼睛也一点点红了,眼泪在眼眶中逐渐凝蓄。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人人都说父皇宠爱三皇兄,父皇确实给了三皇兄最大的偏心,他回宫之后,属于太子的一切也一直在被剥夺,他从来不敢往这方面猜测。 原来他才是被宠爱的那个。 他不应该相信父皇骤变的态度,但是他能感受得到父皇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还有最后一点。”皇帝继续说,“男子汉,眼泪是最没有用的。君王需要的是铁血手腕,是百姓认同,是臣子效忠。如果你敢把眼泪掉下来,朕就把你贬入奴籍,扔回顾家,给顾争凌那个胆小鬼当干儿子。” 顾衣:“……” 连这个都知道。 她现在有些理解顾争凌为什么这么惧怕皇帝了。 太子显然一时间无法消化皇帝的态度,不过还是把眼泪擦了。他犹豫片刻,走过去,跪坐在皇帝身侧,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儿臣从来没奢望过,能这样同您说话,能问问您,母后呢?”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她……” 话却止住了。 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阴狠,他推开太子,猛然站起身,“这杯毒酒,你要么喂给莫征,要么自己喝。” 说罢,甩袖走了。 太子保持着被推到的姿势,一动不动。顾衣走过去,蹲下神,轻轻抚着他的背。 杨裕也从暗处走出来,跪在太子身边。 “我从来没敢奢望过父亲的疼爱,因为从我懂事我就知道,我是一个一出生就被放弃的儿子。后来我知道他给我和母亲下了毒,我就跟自己说这是仇人。我被扔在边疆的小城里,他从未管派人来问候一句。我回宫之后,他面上作出一副慈父模样,却一直想收回我的储君之位。” “我太恨他了,从来没想过,他不是面上的慈父,他是真的疼我。” 这么多年,太子的恨意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而且身为当事人,不容易看破真相。顾衣则不同,一来旁观者清,二来,皇帝有几次在顾衣面前没有伪装。 “其实那次他和三皇兄五皇兄去你的寝殿时,他不让三皇兄为难你,还撺掇三皇兄和五皇兄相争,我就该猜到的。”顾衣十分懊恼,可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轻易猜测,猜错了,便是无数条人命。 太子还在琢磨:“那么多皇子,只有我不在他身边长大,他为什么会为我下这么大一盘棋?除了血脉尊贵,长得好看,我没有别的优势啊。” 顾衣:“……” 杨裕道:“这是大实话。” 顾衣:“……你闭嘴。”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惹怒太子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特别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真的太大胆了,顾衣说之前紧张地咽口水,她还没张嘴,太子仿佛同她心有灵犀,率先说,“除了我之外,三皇兄他们都不是父皇亲生皇子。” 顾衣狂点头,虽然不想说,但还是无心地奉承了太子一句,“只有你继承了父皇漂亮的面容,其他人长得跟父皇差距也太大了。” 杨裕震惊无比,“皇室血脉,怎么可能有假的?而且还不只一个,是除了殿下之外的所有皇子,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皇帝临幸嫔妃,都有宫人做专门的记录,每个妃子的宫里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妃子怎么敢又怎么能做出背叛皇帝的事,而且是除皇后以外所有的妃子? 除非,皇帝不只是知情人,他更是操纵者。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假皇子,还独独给了三皇子这么大的偏爱? 顾衣猜测:“也许父皇布下这么大的局,耗费这么些年,是为了拆散莫征他们的联盟,好有机会下手。” “对对对。”杨裕十分赞同顾衣的猜测,“不过,陛下真是个神人,为了对付臣子,让自己的妾室生别人的孩子,还养的这么好。自己的孩子反倒扔出去,在边疆小城苦哈哈长大。” 顾衣暗暗用眼神警告杨裕,平日说话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今天太子情绪这么激动,就不要再暗搓搓戳太子的伤口了。 她以为太子会陷入在激动的情绪中,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理智。但是太子显然比她想象中更为冷静。 “不,凭父皇的本事,想除掉这些违逆他的臣子,不用布这么大的局,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太子扶着长案,站起身,顺手把顾衣也拉了起来。“可是我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我对当年的事,知道太少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知道父皇不会害我们,以后做事不用再防备他了。” 太子点头,目光落在毒酒上。 杨裕问:“殿下,您要听从陛下的吩咐,让莫征喝下这杯毒酒?” “想知道一切,必须完成父皇交代的事。”太子目光阴沉,“只有知道当年的事,才能解开一切迷雾。” “可是让莫征喝下毒酒哪儿那么容易?莫征已经挑动南疆藩国造反,还能把七皇子卷入其中,刺杀太子的罪行人证物证都有了,不还是照样身着紫服昂首挺胸站在朝堂上?说明他背后还有许多家族的支持。您别忘了,他现在还有三皇子作为盟友。” 顾衣也觉得不容易。莫征这种老狐狸,长袖善舞,明处暗处势力不知多少,太子才回来多少时间,不会是莫征的对手。 杨裕继续说:“如果暗杀,或许我们拼尽全力,可以一试。” “不好说。”顾衣蹙眉道,“莫征作为一个臣子,能与帝王对抗这么长时间,他身边一定固若金汤,不会给我们任何机会。” “娘娘不要小看我们的本事,拼死一战,未必杀不了他。” “代价太大了。国舅培养你们十几载,不是为了除去一个莫征,是要你们辅佐太子。” “太子妃说的对。”太子也否了杨裕的提议,不只是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高,而是刺杀莫征,让莫征稀里糊涂地死去,就太便宜莫征了。 他舅舅的宏图伟志,他的血海深仇,都得用莫征千万倍的痛苦偿还才可以。 “那该怎么吧,连刺杀太子这种罪名,也没有把他打倒。”杨裕馊主意一个接一个,“要把,您在莫府死一死,等诛了莫家九族,您再活过来?” 顾衣:“……” “其实本王早有布置,想除掉三皇兄,让父皇和莫征对抗。” 皇帝今日来说这一番话,太子的计划便不能再用了。 这个计划杨裕也知道,他遗憾道,“可惜了,咱们盯了莫征的孙子那么长时间,布置了那么久。” 提到莫征的孙子,顾衣就笑了。 太子为什么派人盯着莫征的孙子莫揽岳,是因为莫征极其小心谨慎,莫家一众子弟也都毫无破绽,唯独莫征的孙子莫揽岳被惯坏了。 “几日前,我托方太医给了莫揽岳一些毒药,本来就是为国舅报仇,没想到刚好能帮到你。” “什么毒药?” “一些能吓唬人,但又不致命的毒药。莫揽岳一直在四处找毒药和蛊虫,他想对三皇兄出手,向莫征证明他的本事。可是莫征看的很紧,旁门左道的人他根本就接触不了,更别提拿到厉害的毒药了。我就让人给了他大量的毒药,我相信,毒药多了,他为了让自己实力看上去更牛,一定会对更多的人出手。现在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开始了。” 太子一把搂过顾衣:“你还真是我的小福星,次次瞌睡递枕头。” 顾衣笑着拧他,“那等你以后当了皇帝,我要当比皇帝还位高权重的人。”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杨裕还跪在地上,顺势磕了个头。 顾衣白了他一眼,“我当了皇后,第一个就把你舌头拔了。” 皇帝禁了顾衣的足,不许她迈出东宫一步。顾衣算是明白皇帝借罗氏的事怪罪她,到底是图什么了,并不是为了帮三皇子,而是为了把她护在东宫。 她是坐不住的性格,如果只是关在太子府柴房里,还是会往外跑。皇帝连顾府的事都知道,太子府柴房另有机关的事,不会不清楚。 所以她被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皇帝的人牢牢看着,皇帝才会放心。 她以为关自己一个人禁足就可以了,皇帝既然差遣太子办事,总要解了太子的禁足才对。 可皇帝的想法不是谁都能摸的清楚,皇帝不但没有解了太子不许出宫的禁足,现在更是连东宫都不许太子迈出一步了。 这段时间,暗卫就成了太子的手、脚、耳朵和眼睛。 困在东宫,消息都是滞后的,很多事情,他亲自去办,更快一些。 皇帝除了不阻挠他的暗卫进出宫门之外,把他与外界的联系一概斩断,更不必提会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了。 想完成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比想象中还要难。 “父皇这是要让外界彻底相信你要被废了。”顾衣捏着鼻子,一口气将满满一碗安胎药喝完。 皇帝每日都会派人来把平安脉,用的是唐太医和方又晖。两人一起开安胎药的方子,一起煎药,一起送药,两方都安心。 即便知道了皇帝的态度,可事关顾衣和孩子,只派唐太医开方子,太子绝对不会让顾衣吃药。 太子吸了吸鼻子,药味太苦了,他心疼顾衣吃这么苦的药,忙不迭送了一块果脯到顾衣嘴边。 “不只,父皇应该还在锻炼我的帝王之术。身为帝王,很少会出宫门,要统治整个天下,就要学会用人。” 顾衣点头,仍有疑惑,“可是你只能用暗卫,这些人都是你用熟了的,还有什么好锻炼的?” 太子刚要张口解释,顾衣却自己想出了答案,捧着空碗若有所思地说:“父皇这么做,其实是给你增加了难度,要你通过暗卫去指挥臣子,中间隔了一层,难度翻倍。” “还不算笨。”太子低头看了会书信,再抬头就见顾衣双眼出神,咬着碗沿,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拿过一旁的狐裘,轻轻搭在顾衣身上。 顾衣回神,把狐裘扯了下来,反塞到太子手中。天气越来越冷了,太子今年又格外体寒,屋里早早就生上了炭盆,她穿着薄衫喝了碗热汤药,身上甚至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怕冷的是你。” 太子无奈,自己披上了狐裘。 “在想什么?” “我在想父母能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顾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们以后会不会也特别宠爱他?他如果遗传了父皇的城府深沉,你的任性狠辣,他会变成小魔王吧。” 太子不服:“我的城府不深沉吗?我只是不像他,什么都不说,藏着掖着。我的小郡主小世子生出来,我天天抱着他,他就是不做小魔王,我也得把他宠成小魔王。” “嗯。”顾衣轻轻靠在太子肩膀上,透过薄薄的窗纸,能瞧见外面飘着的细碎雪粒。 冬天要来了。 因为刺杀太子一案,莫家跟其他权贵的关系,没有以往那么密不可分了。尤其柳皖从合作者摇身一变,成了审问者,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莫征身上,莫家上下无一不恨之入骨。 莫揽岳一直被家族视为纨绔子弟,虽然受宠,可又被人瞧不上。他憋着劲儿,想来一手大的,震惊所有人。 本来他的目标只集中在三皇子身上,没想到他喜欢的一个小公子竟然给了他一箱子毒药。 而且这段时间他仿佛得了上天庇佑,无论对谁出手,都十分顺利。 他自认为做的非常隐蔽,但是当别人毒发,他将事情告诉莫征,想要得到爷爷的夸奖,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记耳光。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并不是胡乱下毒,他还结合了莫征此刻的处境,毒的都是对他爷爷有威胁的人。 消息传到东宫,顾衣心情大好,“他毒的都是谁?” 红十一道:“柳皖一派,三皇子一党,还有之前巴结莫征,现在又划清界限的人。” 顾衣拍手叫好:“他本事倒是大。” “您同殿下说了给他毒药的事后,殿下出手帮他了,否则就他那点小聪明,怎么能做到对这么多人下手。” “也是,瞧着也不像个聪明的。”顾衣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三皇子他也动了?莫征和三皇子可是联盟啊。” “他没动三皇子,但是气不过,对罗家动手了。”红十一说,“罗氏死了之后,罗家之所以还愿意扶持三皇子,就是因为三皇子同意再娶一个罗家女。莫揽岳也是熊,收买了一个家仆,趁着人家家中姑娘们办赏梅晏,往井水里下毒,莫家所有的姑娘都中了毒。听说毒发的时候特别恐怖,似乎毁了容,三皇子一听就不干了。他嘴上没说,但已经开始接触许家,把罗家给气坏了,估计以后不会再帮他了。” 三皇子确实蠢。 尤其这段时间,他风头正盛,几乎已经是公认的储君了,所以越来越得意。 之前他还舍不得罗家,现在却觉得罗家没了,还可以有王家,李家,总之只要有人相信他能当皇帝,就都会巴结上来。 “罗家女不会毁容,只是毒发时看起来吓人而已。她们不用嫁给三皇子,就不用走罗氏的老路,也算是逃过一劫。”顾衣将束着的头发散开,让香草给她梳一梳。 她现在晚上睡得不大好,每次醒过来,身边都没人。 东宫书房的灯,每天晚上都亮着。 “娘娘,您说,殿下能借机除掉莫征吗?” “能。” “什么时候?” “雪停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顾衣没有猜错,雪停的那天,长案上放着的那杯毒酒被送出去了。晚上,皇帝就派人来,叫他们二人去皇帝的寝宫。 “我很少来这里。”一边走,太子一边同顾衣说着话,“父皇身子不好,晚上如果不去各宫,就会直接睡在东暖阁。你别看东暖阁那些宫人体面,其实寝宫的宫人更得父皇的信任。德公公的干儿子、干女儿,都在寝宫服侍。” “父皇不在这里休息,心腹却都在这里,里面肯定藏着什么。” 太子点头:“我曾经也很好奇,就派杨裕去探了探。” “里面是什么?” “他没进去。他说里面藏着无数双眼睛,应该是父皇的暗卫。” 这么一说,顾衣对皇帝的寝宫更加好奇。天下奇珍异宝,都归皇帝所有。能有什么好东西,让皇帝派这么多暗卫守着? 两人进了寝宫大殿,殿里没什么人,门窗也紧紧闭着,光线很暗,想要看清室内的摆设都很费劲。 殿里只站着德公公一个人。 “殿下,随老奴往这边走。” 德公公引着他二人走到书架前,伸手一推,那书架便如同一个门般,让出一条容单人通过的空间。 顾衣跟着太子往里走,她很好奇这个暗门,就用手推了推,想推回原位,没想到书架仿佛有千斤重,她用力之下,丝毫未动。 明明看德公公推得十分轻松。 看来这个德公公也有功夫在身。 太子注意到她的动作,不需要她开口多言,就已经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暗室起初只是一个狭小的屋子,里面放了许多书画,桌上燃了一盏油灯,旁边是铺开的画纸,似乎画了一半。 顾衣踮脚,悄悄探头看,画是画了一半,但看纸张微微发黄,应该已经放了很多年。 这是一幅什么画,没画完会放这么多年? 德公公又打开了一间暗室,这次机关更巧妙,顾衣都没看清楚德公公手上的动作,门就已经开了。 “殿下,娘娘,里面就不是老奴能进去的了。”德公公止住脚步,往里做了个请的动作。 “多谢带路。” 两人走进去,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是一间比寝宫正殿还要大的宫殿。 皇帝寝宫背靠圣山,这里应该是把山挖空了建成的大殿。 里面很冷,放许多冰块。如果不是装饰的十分奢华,倒更像是一个冰窖。 太子本就受不住寒,一进来脸色就白了几分。 “冷也要忍着。” 皇帝就站在大殿正中央,冷冷开口。 太子应了一声,咬着牙坚持。他和顾衣走到前面,才发现皇帝面前摆着一副冰棺。 方才皇帝穿着大氅,身体将冰棺完全遮住,他们二人刚进来时并未看到。 不用看清楚冰棺里躺着的人,顾衣就猜到了是谁。太子自然也猜出来了,他刚看到冰棺,身子就虚晃了一下,要不是顾衣及时扶住他,他可能都站不住。 走到冰棺旁,顾衣看见里面躺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容貌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模样同太子有几分相似。 “母、母后。”太子双手撑在冰棺上,不让自己倒下去。“儿臣一直盼着你还活着,像儿臣一样,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哪怕苦一些,活着就好。” “这么多年,儿臣一直在想,您是什么模样?今日见到您,竟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母后,儿臣好想在您膝下尽孝。” “母后,儿臣来迟了。是谁害死了您,儿臣一定为您报仇。” “母后,还好儿臣年年为您烧纸,希望这些年您在下面过的还好。” “母后……” 皇帝脸色越来越冷,最后怒斥一声:“闭嘴吧,你母后还没死。” 顾衣:“……” “哦。”太子擦了眼泪,仔细看冰棺里躺着的人,虽然仍旧肌肤如雪,没有尸斑,但胸口也没有起伏。 这不可能是活人。 皇帝解释说:“她没死。她肚子里有蛊虫,是子蛊。母蛊在朕的肚子里。朕没死,她就不会死。” 顾衣看向太子,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没有呼吸,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先同你母后说说莫征怎么死的。” 太子跪下来,先磕了个头,这才把他怎么对付莫征一一告知。 刺杀一案,皇帝已经破了莫征的联盟。太子利用莫揽岳,彻底孤立了莫征。 最后各家纷纷出手一起对付莫征,把莫征勾结外敌的铁证都拿了出来。 “莫征同陆家关系最好,儿臣就让陆家的人,把毒酒喂给他喝了。” 皇帝点头:“做得好。” “母后躺在这里,是因为莫征?” “有他的原因,不过他不是下手之人。” 太子急急追问:“那是谁害了母后?”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朕。” 过往若是沉重,连尘埃都重的让人承受不起。 “当年你爷爷将你母后赐给朕为妻后,便骤然离世,朕被你爷爷保护的太好,坐上皇位时仍然蠢笨无知。我与你舅舅素来不合,他又常在朝堂上扫朕的面子,所以连带着朕也不大喜欢你母后。” “莫征抓住机会,便联合其他臣子,挑选各家贵女,充实朕的后宫。他们入宫之后,朕才发现她们心思不纯,联合外臣压制君权。朕不能让她们生下朕的孩子,又不能被她们看出破绽,就找了人冒充朕临幸她们。” 顾衣疑惑问:“所以他们都不是您的孩子,那太子为什么是?” “朕在这个位置上坐的久了,看懂的东西也就越多。朕明白国舅是忠言逆耳,也逐渐与皇后生了情愫。她之前并未主动投身于朕,所以朕没让人碰过她。喜欢上她之后,更不可能让人代替朕了。” “外面都说,您不喜皇后。” “后宫争宠不断,朕怕宠爱她,会害了她,所以用假象遮掩罢了。” 太子扶着冰棺站起来:“那下毒和蛊虫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的眼底都是自责和愤恨,他强压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后宫诸妃联合起来打压她,还日日在她的饭菜中下毒。因为下的量极小,根本查不出来。等朕喜欢上她,她已然吃了几年的毒药,身体已经不行了。偏偏她还怀上了你,生你时毒性发作的更厉害,朕只能下更重的毒,以毒压毒。后来又用蛊虫克制你体内的毒,保住了你。你母后,朕只能用另一种蛊虫,让朕的性命与她相连,保她不死,可她也醒不过来。” 太子气的手都在抖,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还留着那些后妃?” “你母后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最大的责任在朕身上。要不是朕已开始疑她,后来又没有护好她,她也不会如此。你要怪,应该怪朕。” 太子又冷又气,情绪逼到极致,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父皇,可下毒的是您那些妃子,还有那个参与外臣,我们一个都不应该放过。” “朕后来有能力除掉他们,但朕不想便宜他们。他们让朕害了朕最爱的人,朕也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朕不但要让他们联盟破掉,还要让他们残杀自己的亲人。那些假皇子,朕都给他们调换了身份,老三其实是老四,老五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外家……哈哈哈哈哈……” 皇帝越笑越疯狂,渐渐失了仪态,坐在地上捶胸大笑。 失去理智的皇帝,倒让太子冷静了几分。 太子把顾衣往后推了推,不让她被失控的皇帝伤到。 两人一起又给皇后磕了头,就出来了。 仇确实应该报,但是以此取乐,未免太过残忍。几个假皇子还是无辜稚子,就被卷入到这场盛大的报复中,无论后来他们是否作恶,他们也都受到了欺骗和伤害。 尤其是五皇子,何其无辜。 莫征死之后,南疆藩国来势汹汹,杀了七皇子给莫征报仇,后来被陆恩击败。陆恩开始展露头角,太子给他安排了几次机遇,推他一步步走向高位。 皇帝不断给太子出难题,让他先后杀了柳皖等重臣,又要他除去晋王等野心勃勃的皇族。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等人,太子没有出手,他们为了夺得皇位,争斗不休,最后都没活下来。 从秋末到第二年的初夏,顾衣和太子都没有迈出东宫一步。太子就在东宫小书房里,把他的仇人和登基前的障碍全部除去。 这期间,皇帝没少给他出难题。 虽然过程难了些,可大半年下来,太子迅速成长,积累的经验和能力,还有自己的势力,非前面十几年可比。 等到嫡皇长孙落地,皇帝看了眼长相,就禅位给了太子,进了密室再没出来。 顾衣只能通过放在门口的饭菜是否有减少,来判断太上皇是否还活着。 太上皇进密室前,交代皇帝,万万不可宠溺小太子,要尽早培养小太子。 皇帝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莫要让小太子懵懵无知地坐上皇位。 皇帝随口应了,回头就抱着小太子不撒手,连御玺都能让小太子往上面撒尿玩。 慈父多败儿。顾衣怕小太子被宠坏,只好扮严母,不许皇帝过分宠爱小太子。 皇帝为了宠儿子,每天抱着儿子,在宫里东躲西藏,甚为可怜。 后来,小太子真的长成了混世小魔王,皇帝再想教导时,已经晚了。 好在皇帝没有像大臣担心的那样短命,可以慢慢收拾小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体内蛊虫解除,需要小太子,番外交代。 么么哒~感谢在2021-02-1821:03:34~2021-02-2422: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濯濯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做吃货,我骄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