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清冷师尊也这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别人家清冷师尊也这样? 作者:谦谦近桃花 文案 【口嫌体正透明徒弟攻x容易揍人清冷师尊受】 路越穿书了,穿成了个透明炮灰,透明到仅有十一个徒弟的师尊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他的人设是未来魔君,为了历练,找了个正道小山头做卧底,卧着卧着看上了主角的白月光——自家师尊,后来因爱生恨,绑回来一顿强制爱,那师尊不堪其辱、死了,主角为报师仇,一怒之下将魔君连同魔族挫骨扬灰! 带着系统的路越,磨刀霍霍,想和纸片人师尊表演虐恋情深,早日走完剧情线(绑师尊——强制爱——被主角打死)。但是…… 一晃两百年,清冷师尊依旧记不得他的名字,唤他时还是结巴,“那……”想了半天,“什么越……” 路越:“……” 忍无可忍! 路越怀揣捆仙绳,将赶着去闭关的师尊堵在了半道…… 清冷师尊:??? 【魔界】 路越:“我名字就那么难以出口?” 清冷师尊静默不言。 路越:“师尊叫一声我听听?” 清冷师尊沉默。 …… 清冷师尊有严重的洁癖,所以被扔到了最阴暗的地牢;清冷师尊讨厌被人碰,所以有男男女女来勾引他。路越算算日子,他的清冷师尊还能这样清冷? “师尊最近过得如何?” 清冷师尊沉默中:我徒弟怎么还不强制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越,李欲雪 ┃ 配角:十个师兄,阿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又是被清冷师尊嫌弃的一天 立意:小透明也要自强不息,努力奋斗。 第1章 为了平衡日益崩塌的现实世界和虚幻世界,穿书局每天忙到飞起。一些人忙着穿书穿越修复漏洞,还有一些人负责抓捕作者回来填坑,从源头解决问题。 阿藏的坑品不好,学会了狡兔三窟,多居于荒山深海,用着旧时代的电器,出门还用过时了近千年的支付宝,所以躲过了穿书局一次又一次的大围剿。也因此,他的名字常年在穿书局的s级通缉名单上,排名第一,外号“坑王”。 坑王阿藏除了和穿书局斗智斗勇,在他尚短暂的人生中,还经历过两次惊悚时刻: 一次是“神仙”下凡。大半夜忽然出现在他屋内,十一个神仙和一屋子的红线铃铛,为首的冰雪玉人说“光”,屋内便骤然亮起,冰雪降临…… 一次是穿书局代号为“路尘”的那个人敲响了他家的门…… 这两次事件前后相差不超过一个月,均是在公元3939年,一个彻底的无神论年代。 真是——见鬼了! 第2章 山门外,气氛剑拔弩张。 大师兄怎么也没想到,从前那个透明小师弟竟然是魔族的头头!小师弟一如从前,很有韧性,不见到师尊不肯罢休。 不到一年时间,离韵山对面平地起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比离韵山还像正经门派。 小师弟——路越,一改往日小透明作风,每日坐在豪华大轿中,盯着离韵山的山门。 只要人! 所以师尊让他扫了两百年的院子,是有道理的!大师兄又气又恨,耐着性子道:“师尊让你扫院子,是为了让你磨心性,你怎么竟……” 路越打断他道:“多说无用。只要将他交出来,这里一丝一毫——保留原样。” 路越坚持说师尊耍了他,一心要人。 以至于不少传言说,路越看上了他师尊。 大师兄心里更是将这谣言铁板钉钉:小师弟就是觊觎师尊!从前就觊觎,现在竟然大着胆子光明正大抢人,要不是师尊交代自己不要和他起冲突,他早就和他大战八百回合了。 “师尊哪里耍你了?师尊向来隔绝尘世,不惹尘埃,对我们都是如此,他怎么会耍你!”大师兄问过很多次,路越倒也给了一些理由,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奇怪理由,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从前就没发现小师弟是这么记仇的人! “魔族行事不需要理由。我说他耍我,他就是耍了我!”路越被问烦了,便拿出对付下属的那一套对付他大师兄。 哪有那么多理由。 理由很简单:两百年了,师尊为什么不肯叫他名字?到底什么时候记住自己名字的?但是魔族头头因为师尊记不住自己名字而发怒围山,说出来一定没人信,一定会被笑掉大牙。 他的师兄们会将这件事当作饭后茶余,传遍九州。他魔族头头的颜面何在? 因为师兄们都知道师尊就是那种冷冷清清的性子,虽然总是叫不出小师弟的名字,但也不至于说是故意耍他;换个角度想,路越竟然小气到这种程度,就因为师尊记不住名字而发火。 路越一想到这事,心里就特别烦躁,师尊记不起他名字的那些时刻,如鲠在喉,已经成了他心里的魔障。 那天,当了他两百年师尊的李欲雪,惊怒之下,脱口而出一声“路越”,他是喜大于惊的。但还没来得及品尝这份迟到了两百年的喜悦之情,他便反应过来了,李欲雪是故意的! 他已经忍了两百年,整整两百年啊! 他可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凭什么被一个工具人耍! 路越一想到李欲雪第一次叫全自己名字时,自己那个激动的傻样子,当时的心情、当时的模样一定可笑极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回自己的尊严。 这下任务什么的完全被丢在一边了,任凭系统苦口婆心劝他:“你用不着这么光明正大地要人啊,让你悄悄把人给绑回去,到时候门一关,随你□□,你这么大阵仗,你大师兄能让你将师尊抢了?你那师尊能出来给你绑?” 但路越却完全听不进去,他迫不及待地想绑了李欲雪,然后强制爱,然后完成任务,抹抹嘴走人。 再也不用见到冷淡得没有人情味的李欲雪! 那天路越发现李欲雪早就知道自己全名,并且能够脱口而出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暴露了真面目,甩袖而去,迫不及待地恢复身份,拿了捆仙绳,赶回山头,只为了将李欲雪绑回去。 路越在离韵山山脚下,蹲点蹲了一个月,愣是没蹲到人。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李欲雪早就料到他会来绑人,竟然提前将他十个师兄召唤回来,给他守门! 李欲雪自己则当了个缩头乌龟,不肯出来。 路越顿时觉得从前的李欲雪简直用心险恶,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魔族的身份,他再也忍不住了,第二天就带着魔兵来围山。 这一围,围了近一年,在离韵山对面围出了个魔宫来,李欲雪仍旧不露头。 已经到了冬季,大雪纷飞,下了足足一个月,离韵山被包裹在一片棉花里似的。 他想,可能要等到春天才有机会见到师尊了。 李欲雪的法术和冰雪相辅相成,这种时候一定整天呆在雪地里,和冰雪为伍,不会记得自己这种透明徒弟还在山脚下叫阵。 所以小魔兵慌里慌张地滚进来的时候,路越一脚将他踢远了。 “滚!” 绑不到李欲雪,他心情变得尤其糟糕,更讨厌在自己看雪的时候被打扰。 小魔兵滚到门边,又伸头进来瞧了瞧,声音细弱蚊虫:“师尊好像下山了……” 路越猛地回头,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滚进来!” …… 纷纷扬扬的雪花,如粉,旋转飞腾,弥漫离韵山之上。在铺遍白色的天际下,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而来的,是他师尊没错。 李欲雪。 一如初见,惊为天人。 即便路越恨他牙痒痒,不得不承认,这种高岭之花,的确有种想让人亵渎又不敢的敬畏。 他的师尊,冷,冷得不像世间的存在。 仿佛冰雪堆砌出来的人。 第3章 第一次见到他师尊,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正值冬季,离韵山的冬天,大半都是雪花飘舞的日子。路越从雪地里爬起来之后,清洗了一身的血迹,循着一条小道,找到了李欲雪。 雪中的李欲雪,远远地看过去,像个冰雪人儿。 他的周围零零散散地围了十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在旁边,更衬得立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李欲雪,像雪堆出来的人,被一群人观赏喜爱。 明明是李欲雪在给师兄们指导功课。 “哎!差点忘了你!”六师兄眼尖,一眼看见了路越,大声咋呼起来,一边跑过来,拽着路越进了院子。 李欲雪见到路越时,十分惊讶,惊讶程度不异于见鬼,但这种见鬼的表情转瞬即逝,淹没在一群热闹的弟子谈笑中。李欲雪愣了半天,才说了句:“那谁……” 旁边的大师兄接口道:“那是师尊刚收的小徒弟,路越。” 那时他是个十足的小透明。 透明最大的好处是:即便他起死回身换了个壳子,一天十八变,都没人会注意到;即便他罕见地迟到,身上的衣服还留着血腥味,他的师尊也不会注意到。 他仿佛一片空气,踩着棉花一样软的深雪,虚虚浮浮地往李欲雪面前跑了过去,刚刚跑到离他一丈远的距离,就听见李欲雪出口如山间清泉。 “罚跪。” 一副如山间清泉的嗓音,在冬日的深雪中,显得清冽又寒冷。 路越刚来此地,对这一切只有直观的感受:这地儿挺冷清的,这人也挺冷清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迟到了吧,他想。 李欲雪说完此话,李缓缓从冰雪之中转身,回屋。 他通身萦绕在冰雪覆盖的庭院中,一身白衣黑发,像是与这冰雪白色融为一体,轻盈的白色外袍微微动起来,勾勒出他轻灵的身姿,有种神仙化冰雪,降临人间的错觉。 一群师兄们或沉稳,或蹦跳着,跟着走到屋檐下,像一群小尾巴跟在李欲雪身后。 路越也跟了上去,他刚刚踏上屋檐底下,正要找个干净地儿跪下来,忽然又听到那声如冰撞玉的清冷声音。 “下去跪。” 路越懵了一瞬间,他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不是说这师尊对他徒弟很好的?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然又无知地问道:“下哪里?” 冰雪玉人嘴中吐出冰雪词。 “雪里。” 路越:“……” 路越跪到浑身冰冷,最后松软软的雪花在他膝盖下面,都变得冰冷坚硬,像块冰。而李欲雪,带着他的十个师兄们坐在正屋之内,大门敞开,每每说话时,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来,路越总觉得他马上要喊自己进屋了,但他差点就冻成另一个冰雪玉人,李欲雪依旧无视他。 他依旧高高在上地坐在屋内,与屋外的冰雪天地相辅相成,令人生寒意。 这一次罚跪,冻得他差点当场打包回去了。 可惜他没有。 现在的魔君路越满心遗憾地想: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能扛,就好了。 如果自己早点放弃,就好了。 如果…… 第4章 “路越。” 李欲雪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山间清泉,清凉又冷冽地到令人心旷神怡。 光是这如山间清泉一般的嗓音,就足以让他魂牵梦绕。 “师尊。” 这一声如同两百年的时光里一样,敬意有之,恨意有之,还夹杂着一丝不明了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路越很难想象自己竟然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叫他一声“师尊”,明明心底里已经将李欲雪扒了个底朝天。是字面意义上的“扒”。 他在当他徒弟的两百年里,想象过一千万种捆绑方式:吊在人人路过的山门口,推在他练字的大石头上,定在他扫干净的庭院里,绑在他修剪过的树杈上,或者将高岭之花扔到满是冰雪的地上。 总之,他预想过无数的场景,并且心想,要在他师尊自尽之前将所有方法都试一遍,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李欲雪像是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满满恶意,站在离韵山山门前,主动地,将一双冰雪手递到他面前,问道:“要绑吗?” 路越盯着那双手,捆仙绳不由自主地拿了出来。 他实在太想绑李欲雪了,他都想了两百年! 大师兄喝止了他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 大师兄这一声喝止让路越回归了理智。李欲雪是离韵山的掌门,山头的高岭之花,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自己小徒弟给捆仙绳绑走了,这让一干师兄们情何以堪? 路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师兄,再看一眼自己的师尊,确定师尊和大师兄之间没有眉目传情,心里舒坦了一些。 路越看着李欲雪上了自己的风帆,内心狂跳,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这种喜悦之情。他敲了自己的系统,山路十八弯地问话:“大师兄的白月光真是我师尊吗?我绑了人再强制爱之后,大师兄真的会怒发冲冠,灭了魔族?” 系统道:“你大师兄是男主,魔族必然灭于他手。这个你不用操心,只要完成自己的那份任务,都算完美完成任务。” 系统外号007,这个代码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成也007,败也007,就因为它叫007,才会被选定和路越绑定,原以为是强强联合,没想到会栽在李欲雪头上。 它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个书中世界。 世界本是个套中套,书中世界就像微小不可见的生物一样,也有自身的运行方式,自身形成了一个微小的逻辑世界。一旦书中世界崩坏,或多或少地会影响现世世界,多米诺效应最终会让现世崩盘。为了维护整个世界的安稳,现世常常会派人去书中世界扭转乾坤,让书中世界有条不紊的进行。 它当初跟着路越biu地一下穿过来时,万万想不到路越这种人会失败得这么彻底,两百年都搞不定本来两年能搞定的事情。 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就放弃了,路越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坚持,忍耐力强。他叫了李欲雪两百年的师尊,隐忍而坚韧,又蹲山头蹲守了一年,愣是将李欲雪绑了回来。 李欲雪向来安静,话很少,对路越更是如此,仿佛路越就是一片空气。 路越安静地站在他旁边。 在他师尊眼里,他一如既往地,是个透明人。 …… 第5章 路越是李欲雪的第十一个弟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透明,透明到仅有十一个徒弟的师尊都记不住他名字。 第一次见到李欲雪,他说了句“那谁”,路越以为是意外,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师尊压根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也记不住自己的脸。所以大师兄才会在旁边很自然地提醒。 因为师尊记不起路越的名字,每次提到“路越”,师尊恍若听见个陌生名字,没什么反应,连带着师兄们每次说起路越,开口闭口都是“小十一”,因为李欲雪知道自己有十一个弟子。 每次集体活动,师尊从来不喊他,连“小十一”这个人都想不起来,每每都是师兄们提醒“还有小十一”“那是小十一”…… 路越那时对自己的透明技能很得意,低调才好办事啊! 他穿的是本修仙小说。 “路越”本是下一任魔君,为了历练,特地挑了个小山头来做卧底,哪知卧底卧着卧着就看上了自己的师尊——也就是大师兄男主的白月光——李欲雪。而且这份喜欢是一头热,“路越”因爱生恨,将李欲雪绑到魔族,一顿强制爱,最后李欲雪不堪其辱,羞愤自杀,因此男主怒而灭了魔族。 现在那书中人物“路越”不知出了什么纰漏,竟然被杀了!才刚混进山头,就被杀了,以后谁绑人,谁强制爱,谁为魔族惹大祸?! 路越第一次做任务,热情满满,想到自己身负重任,起码得先和师尊混熟,以后才好说因爱生恨,不然说出去逻辑不通啊! 但李欲雪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路越开始以为是李欲雪故意和他作对,直到他发现李欲雪一直喊不出他的名字,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个妥妥的透明体质! 不仅李欲雪平时见到他就跟见不到似的,连师兄们偶尔都会叫不出自己名字…… “哎!那……那……那个小十一,快点过来。”六师兄看到路越一路大喘气跑过来时,忙招呼他跟上。 路越一阵心酸。 这次下山历练,师尊带着十个师兄一大早就起来了,路越偏偏今天睡过头了,竟没一个记得喊他。 等他爬起来一看,离韵山中只剩了鸟儿和自己作伴,头发都来不及绑就追上去了。 大师兄回过头来,惊讶地问路越:“师尊没喊你吗?” 路越看了一眼李欲雪。 六师兄拍了拍路越的肩膀,道:“师尊肯定是又忘了!十师弟,过来过来,给你小师弟绑个头发。” 李欲雪在六师兄的咋呼声中,扫了一眼路越,转过脸,淡淡道:“嗯,忘了。” 十一个弟子加一个师尊,队伍庞大,衣食住行全是大师兄一人操劳,他只记得师尊临行前,一再强调记得备十一个人的物资,又催他赶紧出发,忙的慌里慌张,累得他一到客栈就想当场趴下。 路越从一进客栈就突然发现了个大问题,忙挪着步子跟到李欲雪旁边。因为他听见六师兄拉着十师兄道:“我跟你一间,其他每俩人一间,师尊一人一间大的,正好!” 大师兄愧疚地看了一眼路越,因为到了客栈一分发下来物资,忽然发现少了一份!他为难地对李欲雪道:“师尊……少备了一份,弟子能不能在师尊房里打个地铺?” “这不大合……” 李欲雪话还没说话,只听六师兄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师尊的:“缺了小十一的吧?大师兄平时都是和四师兄一间,就让小十一跟着师尊睡啊!” 李欲雪不说话了。 大师兄瞧着李欲雪脸色,忙道:“小十一你到我房间来,你和你四师兄睡床,我打个地铺。” 六师兄丝毫不见眼色,将路越从李欲雪身后拉了出来,推到李欲雪跟前,道:“师尊房间最大!床也大!” 李欲雪像个冰雪玉雕一般,抿着嘴不说话。 大师兄扯了一下六师兄。 六师兄一句话已经出了口,到最后有点犹豫了:“小十一睡个拐角就行,对、对吧?师……师尊……” 十一个徒弟眼光全集中到李欲雪脸上。 李欲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微微点了点头,抬步上楼。 六师兄松了口气,不满地小声嘀咕:“大师兄你扯我干什么?师尊都同意了。” 大师兄脸上不大好看,道:“规矩在那里。师尊始终是师尊,能和我们一样?” “我们离韵派哪有那么多规矩,掌门说了算。床那么大,小十一能占多大地儿!” “再小也已成年!” 六师兄莫名其妙:“成年怎么了?” 大师兄气噎,正要好好教育六师兄,被旁边四师兄拉走了。 …… 路越醒来时,发现李欲雪已经起来了,正对着镜子绑头发。他睁着双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爬起来,扯出最自然的笑容,道:“师尊,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李欲雪动作一顿,绑了一半的头发散了开来,偏过脑袋,认真看他,道:“那……什么越,为什么这么说?” “……” 记不起来姓,喊“小越”也行啊!路越心里苦,却笑着道:“师尊好像不喜欢被人碰到,昨晚掐了我好几次。” “……哦,”李欲雪又坐回去,咬回发带,一边将头发拢在一起,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有一点。” 何止有一点! 路越本来以为李欲雪只是“像”个冰雕的,哪知就“是”个冰雕的。碰都碰不得! 这师尊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他整条手臂都被掐的青紫! 床再大,路越也不可能完成不碰李欲雪,哪怕只是压了他一块衣角,李欲雪的手都会不自觉地伸过来捞衣角,捞不到的话,便一下掐得生疼,还带着冰雪渣的冷感。 路越不说话,屋内便静下来。路越想了想,表忠心道:“师尊,虽然弟子才入师门不久,但这次历练,弟子一定认真听师尊教诲,争取有所长进!” “嗯。” 空气又安静下来。 “师尊,弟子以后定将门派发扬光大,不负师尊所望。”路越不擅长阿谀奉承,想来想去只能空大假。 “嗯。”李欲雪停顿了一会儿,道,“希望你记得自己这话。” …… 说是下山历练,李欲雪却带着一行人一路游玩,偶尔除个小妖小魔,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十个师兄早就熟识了,常常围在李欲雪身边笑闹,李欲雪话不多,总是静静地听。 这次,他们竟然接了个帮人找只野猫的任务。路越心里不屑,野猫而已,李欲雪随便使个法术,都能找到。路越这一路紧跟李欲雪,因此李欲雪让大家分头找时,他自然跟着李欲雪。 不多久,李欲雪一手拎着野猫,一手领着只巴掌大的小狗回来了。 九师兄最喜欢小动物,伸手逗弄了一番,那只小动物就在李欲雪怀中,睁着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可爱的很。几个弟子围着那只小狗,闹着要取名字。 连一向最沉稳的大师兄都忍不住摸了两下,思索着名字。 李欲雪道:“名字回去再取是一样,先将野猫交给户主才是。” 大师兄忙将野猫接过来,一行人正要回去时,他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想了半天,终于知道少了什么。 “小十一呢?” 一群人互相看了半天,终于惊觉路越不见了! “小十一不是一直跟着师尊的吗?刚刚他是跟着师尊走的吧?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李欲雪,李欲雪抬起眼眸,无不遗憾地表示担忧:“我没注意到他。” 十个师兄慌忙围着李欲雪,问他刚才经过了哪些地方。他们都知道师尊总是记不住小十一,但没想到这么个大活人跟在他后面,也能把人给弄丢了。 李欲雪带着十个弟子在附近找了一圈,竟是没找到。 …… 等回来时,才看见路越一身脏土混着血,等在户主家里。 路越脸上的冷意在见到一群人那一刻,骤然消失,笑了。 李欲雪从来记不得他这个小透明,吃饭上课不记得带就算了,打怪丢了他,找只野猫而已,他掉到幻境里,李欲雪竟然发现不了!要不是有007给他开挂,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大师兄忙过去问他:“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刚刚师尊急得什么样,我们在那边找了好几圈!你怎么受伤了?” 路越看了一眼李欲雪,实在看不出来一丁点“急”的模样。 李欲雪的面容像是千年雪冻住了一样,看到他,既不惊讶也不遗憾,一丝热气都冒不出来。他甚至偏开头,不去看自己,仿佛久居尘世之上,瞧不得这样他这样灰头灰脸。 难不成还能脏了他的眼睛?! 路越笑了一下,这笑声中带了一丝极清浅的冷哼。 这么清高,活该他羞愤到自尽! …… 第6章 路越觉得自己像十一个师兄弟里多出来的那个“一”。 被忽视被透明被不重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明明自己和他们没差,为什么李欲雪就是记不住自己名字? 十一个弟子,偏偏记不住他? 平时师尊被十个师兄立体环绕,他在师尊眼里是透明体质,和他说话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这天,路越带了一枚淞叶指环,准备送给李欲雪。淞叶指环是魔族特产,算个不大不小的宝物。 李欲雪擅长八卦推演之术,所居之处是个巨大的八卦阵。 路越先是站在院子外面喊“师尊”,无人应声。他这才沿着旁边的羊肠小道小心走了过去,一直到正屋,依旧不见李欲雪的身影。其他地方他没走过,不敢随便乱走,只好在正屋门口一声又一声地喊。 照理说,他师尊不论在何地,只要有人踏进八卦阵之内,就可以感应到。如果不搭理他,只有一个可能性,师尊不想理他。 路越在门槛外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直直朝着院门口走去。 “站住。” 彼时李欲雪坐在一颗分叉的长青树上,连带着那颗枝繁叶茂的长青树也冷清起来,仿佛落了一大片的雪花覆盖在其上。 路越展开笑颜,仰头道:“师尊原来在啊!” “那什么……”李欲雪停顿了一会儿,放弃寻找名字,问道,“找我何事?” 路越现在最烦师尊叫他。每次都是犹豫结巴半天,末了还是喊不出全名!一想到此处他便火大,恨不得扑过去,从树上拖下来,按在地上,伸手去将师尊的舌头拉出来! 路越压下心头恶念,手上的淞叶指环滑进衣袖中:“……师兄们都在学剑法和阵法,只有我闲着,所以来问问师尊,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 李欲雪垂着眼眸看他:“你的师兄们入门已久,你和他们不一样,本门修行最重心性,你初入门,每日打坐三个钟即可。” “今日修行已毕,所以……”路越说了一半便停了,笑着看他。 李欲雪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在等自己,这才道:“若是无事,便将各处扫一遍吧!” 路尘:“……” “也可以不扫。” “扫!”路越忙应下来,“从师尊院子开始,可以吗?” “嗯。”李欲雪飘了下来,抱着阿年出去了。 路越:“……” 路越非常想完美完成自己的第一次任务。 李欲雪让他扫院子,他便认真扫院子。心想,这样一个听话的徒弟,师尊没理由会不喜欢,迟早会说全自己的名字,迟早会对他好。只要李欲雪对他好一点,那以后绑人的理由就是“因爱生恨”,完美至极!连原身绑人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阿年跟着李欲雪回来时,路越在种花,拿着花盆,满手泥污,笑道:“师尊,我看院子里花都快枯死了,便自作主张,给它们换个大点的花盆,重新装了土。” 李欲雪有点儿意外,转瞬即逝,点点头:“好。” 阿年见到花便要往上冲,路越立刻净了手,伸手。阿年欢欢喜喜地跳上了他的手,路越摸了摸,道:“阿年身上脏,等会蹭脏了师尊的衣裳,我给他洗个澡吧?” 阿年在他怀里非常舒适,张嘴打了个哈欠,窝在那不跳了,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看李欲雪,又歪着脖子看看路越。 李欲雪十分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冷冷的神色终于淡去,带着一丝无奈的气息:“难为你了。” “为了师尊,不难为。” 路越笑开来,手中抱着阿年,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脊背,轻柔又小心,仿佛在给心爱的玩具顺毛一样,眼睛看着李欲雪,在沉寂中离开…… 第7章 “小师弟!”十师兄将路越堵在回去的路上,“六师兄喊你有事!” …… 除了大师兄,其他人都在,很是严肃。 路越很奇怪:“大师兄和四师兄呢?” “大师兄嘛,最不喜欢我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自然不在。四师兄和他一起嘛。” 二师兄冷哼一声,道,“恐怕是嫉妒小十一吧。” “怎么……回事?” 六师兄神秘兮兮地凑到路越面前,压低声音问他:“我只问你,你觉得咱们师尊怎么样?” 路越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可让他怎么说好?李欲雪可是山头公认的高岭之花,他当然觉得好! 看着一群师兄神秘兮兮,且热切地望着他……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殷勤过头,还没感动师尊却感动了师兄们,总不至于要将师尊送给自己吧? “师尊,很好。” 就是心冷了点,怎么都捂不热! “你难为情什么!我们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师尊有什么变化?” 路越:“哦,没有。” 六师兄推了一把路越:“哦什么哦啊,你天天往师尊那儿跑,就没看出来什么?” 路越想了想,道:“师尊……变好看了?” 六师兄“哈”地一声后仰,斜睨了路越一眼,道:“你什么眼神?师尊变呆了!” 呃…… 五师兄道:“我都发现了,你竟还没发现。师尊最近老是发呆,已经好几次了,叫他听不见。” 七师兄附和:“上次我看见师尊抱着阿年,站在树杈上,竟然盯着十一的泥盆发呆!照理说,师尊这种程度的洁癖,应该看一眼都嫌脏……” 九师兄小声道:“是啊,不仅如此,话更少了,看起来就更冷清了。” 六师兄道:“我们几个都有点担心。现在总是不记得十一,以后会不会连我们也不记得了?” 一直没出声的三师兄站在远离路越这个中心位置,冷静分析道:“师尊最近老是闭关,是不是闭关闭出毛病了?” 九师兄又小声道:“师尊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如此,还有一点很奇怪,我发现只要大师兄带队,师尊就去闭关,每次都是。” 路越心道:还总让我闭关呢,我不就没闭出毛病?他念头一起,心中便一惊,可不是么?大师兄一下山,师尊就闭关;师尊一出门,就让自己闭关! 完美避开自己和大师兄。 路越越想越心惊。一句“闭关”,几乎隔绝了他和自己、大师兄的联系。难道那块冰雕真能预知未来?还是…… “你们在说什么?” “说师尊……”六师兄话到一半,慌地站起身来,转过脸,果然是大师兄,旁边还有四师兄。 “说师尊什么?” “……” 大师兄有大师兄的威严,冷冷扫视众人,以略带教训的口气道:“师尊很好,就是性子冷清了点,以后不要背后说师尊,若是再有人多嘴,便自行去山门口跪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六师兄却道:“大师兄即便不说,师尊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大师兄知道什么,就该告诉我们。我们门派就这么大点地方,师尊要是……” 众人皆点头,纷纷问大师兄。 大师兄瞪了六师兄一眼:“师尊……可能是修炼入迷了些。上次还问我将本门所有书籍整理了一遍,全部堆在他房间,可能在研究什么功法。” 四师兄第一次听这件事,急了:“那也没听过什么功法会让人变呆啊!” “变呆的功法多着,你们少见罢了。像无情道绝情少爱,初期可能就是变呆的症状。” “啊?师尊修了无情道?”路越一下子就懵了,李欲雪怎么能修无情道! 大师兄见他脸色大变,道:“不过师尊修的应该不是无情道。” 路越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大师兄打量了路越一眼,声音飘忽:“师尊对我们很好。” 路越心道:好才怪!李欲雪对阿年都比对他上心。 * 大师兄一来就遣散众人。十师兄悄悄拉了一下路越,路越便跟着十师兄一起走了。 六师兄早就等在前头,一看到他二人,便勾住路越肩膀:“小十一,你去问问师尊,他到底修的什么道?” 路越惊讶道:“难道真如大师兄所说,师尊修了无情道?” “我这不是担心嘛!难道你就不担心?” 路越突然警惕起来,疑心道:“我干嘛担心。六师兄又担心什么?师尊修什么道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对师尊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六师兄一跺脚,道,“要是无情道,我接受不了!十一,你抽个师尊心情好的时候,问一问,举手之劳,让我们几个师兄安心安心。” 路越内心冷笑:“我哪知道师尊何时心情好?跟块冰似的。” “你怎么不知道?你跟师尊最亲!你不知道还有谁能知道?” 这话路越爱听,他被六师兄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十一,你记得问啊,六师兄等你好消息。” “好。” 路越见六师兄说完,胳膊便换到十师兄肩膀上,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山下走,一对好兄弟。他忽然唤住六师兄。 “六师兄!” 六师兄回头道:“我和你十师兄买了山下的票子,只有两张,下次再带你!” 路越却问道:“六师兄为什么觉得我和师尊最亲?” 六师兄笑道:“因为阿年最喜欢你啊!” 路越看着二人背影离开,苦笑了一下,他天天给阿年洗澡,给阿年喂食,阿年当然喜欢他。 可阿年是阿年,师尊是师尊,这是不一样的。 第8章 路越越看李欲雪越不对劲。 他越热情,他师尊反倒越来越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他又让007去查了一次。他不信,怎么就记不住自己名字?难道因为自己透明体质成这样,眼角都扫不见?结果依旧和之前一样:既不是穿书局派下来的,也不是纸捏的工具人。 这个结果一下来,路越心里更不是滋味,李欲雪怎么能修无情道!!! 路越将“李欲雪坐在树杈上,没心没肺地看着自己为他干活”的画面放给007看了。 路越心有不甘,又有些气愤:“早点绑回去,完成任务,各自安生。在他身上下功夫,纯属浪费精力!” 哪知007不肯,它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你再忍忍,这才一年而已,有志者事竟成。” “他这么一块冰,我这辈子都捂不热了!这种人,我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007道:“没让你和他瓜葛啊。主要是得让你大师兄和师尊培养点火花出来!不然以后你绑了他,男主不来灭魔族,这还得派人来修漏洞。你再忍忍,等你男主能独当一面时再绑,等男主和师尊有点那么意思再绑,不然绑早了,男主凭什么灭了魔族?” 007一提大师兄和师尊,路越就烦,直接将007踢回去了。 彼时李欲雪飘飘然落下来,仿佛一片巨大的雪花从树上飘下来,一把捞起刚刚晒好的毛茸茸的阿年,摸了两下。 路越见他逗弄阿年,忙净了把手,蹭到李欲雪旁边,没话找话:“阿年很喜欢师尊呢!” 李欲雪看了他一眼,偏了过去,一句话未说。奈何阿年伸着脑袋要往路越怀里滚。李欲雪无奈,只好将阿年送到路越怀中,转身欲走。 路越抱着阿年,唤住他:“师尊……修过无情道吗?” 李欲雪顿了脚步,奇怪道:“为什么这么问?” 路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觉得师尊不是那种人——不像修无情道的人,就是想问问。” 李欲雪顿了半天,才道:“不是无情道。” “那个……你……” 路越眸中光亮再现,正要开心,忽然听到他又叫不出自己名字,摸阿年的手一顿。修不修无情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照样记不住自己名字? 他忽然很想将那张冰雪脸掰到自己面前,让他仔细瞧瞧自己,让他记住自己! 路越很突兀地将阿年往李欲雪怀中一送,隔着冰雪衣袖捏着冰雪人的胳膊,一瞬不瞬,认真地看着他师尊的嘴唇,一字一句,像在教人说话一样:“路越。师尊叫我一声听听!” 路越眼中盛着一簇火苗。为什么一块冰一样的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情绪?他不止一次地,甚至会恶意地想,现在就告诉李欲雪,以后他会被自己吃干抹净,看看这张冰雪脸是不是还这么神圣不可犯的高洁样! 李欲雪一巴掌打了过去。 “放肆!” 雪白的脸,终于有了情绪,冰晶眸子闪了一下。 路越捂着半边流血的脸,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道:“师尊叫我一声名字试试?” 空气骤然冷下来…… * 大师兄将路越安顿好,细看他脸,叹气道:“师尊下手太重了些。十一,你这次起码得躺半个月。” 路越点点头,窝在被子里,十个师兄都好奇来看他。他一看到六师兄,便道:“师尊修的不是无情道。” 六师兄大惊:“你不会因为问这个,师尊发火了吧?” “不是。我捏了他胳膊。” 六师兄深吸一口气,竖起大拇指,道:“真汉子。上次上课时,大师兄还是谁来着,不小心碰到他膝盖,当场被掀翻了。你好好的,捏师尊胳膊干什么?” 路越窝在被子里,双眼看着床柱顶,幽幽道:“他不记得我叫路越,我就是想让师尊喊一声名字,一激动,就捏了。” 五师兄本在旁边桌子上倒茶喝,闻言道:“小师弟不是叫十一吗?” 三师兄笑了一声。 七师兄忙将五师兄推了出去,一边推一边道:“小师弟正因为名字伤心着呢,你别添乱。” 五师兄一脸懵:“……原来小师弟本名路越啊!” 路越:“……” 果然是妥妥的透明体质! “一个名字而已,你怎么这么倔?师尊记不住就记不住,竟然让师尊发这么大火……” 众人七嘴八舌。 路越却听到六师兄的声音在一众声音里格外清晰:“师尊被你气得去闭关了。” 闭关……闭关…… 冰雕玉人怎么会生气?冰雕玉人只是恰好又想闭关。 一个名字,从何时起,成了一种执念。 他要的很简单:师尊能主动喊他一声“路越”。 第9章 “路越。” 路越一转身,是李欲雪,披一身冰雪,站在火云雾海中。 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来这种地方。 他还在闭关……闭关…… 路越多看了几眼面前冷冷清清的人,挥剑,斩断。 李欲雪的身影如水中波纹,荡了一下,消失了。 从见到第一个李欲雪开始,他已经斩杀了无数的李欲雪。每一簇火苗燃起的都是李欲雪,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像冰雪人,像极了他师尊,真到他开始出现幻听,一声又一声的“路越”在他耳畔响起,清冷又魅惑,指引着他向着火云雾海的深处走去。 路越不清楚火云雾海深处到底是怪物还是燃烧的更剧烈的火苗。他被李欲雪勾着,向里面一点一点地前行、后退、再前行。师兄们全都不见了,只有李欲雪,还在前面等他…… 火云雾海,这里每一簇火苗都能燃起人们心底最深的情绪。他以为会看见自己的穿书局,这是他最关心的。但是李欲雪突然出现在火云雾海中,一个、两个、三个…… 路越不知道这是燃起的第几簇火焰,但每一簇都是李欲雪。 他在下山前,还指望着李欲雪能来送一送。毕竟十一个都出门,即便不在乎他,十一个徒弟,总有一个在乎的。 但是没有。 出发那天,十一个徒弟齐摆摆地跪在掌门院前辞行,李欲雪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因此大师兄一路脸色不好,路越觉得自己是被迁怒了。 师尊无情无义,和他无关。 一只胳膊都捏不得? 以后…… 以后全身没有一处不是他路越的…… 周围的火焰,带着令人眩晕的诱惑,像是能觉察人的心思一般,倏忽从路越背后升起,扑到他身上。 师兄们围在一起打闹,他是个小透明,紧紧跟在师尊旁边。周围忽然地昏暗了,他一抬头,屋内的窗户上映出白色的光亮,仿佛里面装了一屋子的雪,映衬得屋子一片洁白。 他师尊就站在那片雪中。 他觉得空气中有了沉重的压迫,越靠近仿佛越冷,但他依旧迈着步子过去了:屋内是雪,还有个冰雪玉人。 “下次若再犯……” 眼前一片白色长龙蜿蜒而至,那条长龙从师尊手上忽然长出,甩到他脸上的瞬间,化为纷纷扬扬的雪花。 眼前一花。 路越绝望地躺在地上,拿剑挡在自己眼前,试图挡住挥之不尽的“李欲雪”。 四周是无尽的火云雾海,他却只能看到冰雪的寂静。合着眼睛,冰雪玉人始终在他眼前,不远不近。 放大的欲念如同蚂蚁噬骨,痒到钻心又忍不住抓一抓。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看到李欲雪!以后所有的,都会带上冰雪的冷。但那种冰雕的师尊,眼神中没有温度、这条路根本不会有尽头! “路越。” 声音清冽,恍若做梦。 李欲雪的声音。 竟然带了一丝焦急的气氛。 他一睁眼,又看见了李欲雪。 李欲雪的长发落在他身上,俯身下来探他,长发扫到脸上,痒痒的,钻心。 他一把抓住了李欲雪的手,手指尖的温度是温热的,抓着不热也不冷,和他本人不像。 所以是假的啊! 李欲雪周身带着一种淡淡的光泽,在火云雾海中格外清晰显眼,像极了真正的李欲雪,李欲雪释放灵力时便是这种模样。但李欲雪不会任由别人抓着他的手不放。 路越忽然想到他是洁癖,又松开了,重新躺回地上,定定地看他,笑着喊他,无可奈何。 “师尊……” 一声“师尊”,周围的火焰猛烈地燃烧,围绕着他,吞噬着他,仿佛要将所有心思全部烧尽。 但欲念只会越烧越旺。 李欲雪伸手来捞他。 他从李欲雪的冰晶眸子里看到了柔情,那一定是慈悲,李欲雪在怜悯他,在可怜他,而他不需要人可怜! 路越却在李欲雪抱起他的那一刻,一把捏住他下巴,在狂风和火焰的包围中,将李欲雪往自己怀里拖。 李欲雪周身的淡淡光泽蓦地晃动了一下,周围的火焰便扑了过来。 他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竟然细密地颤抖起来,平日里冷清又矜持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红色,顿住了。 这是魔障。 李欲雪不会有这种表情。 路越有些开心起来,捏着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道:“我叫路越,你要记得我,知道吗?” 李欲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路越笑了,像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拥抱入怀。低下头,鼻尖碰了碰李欲雪的鼻尖,然后歪了一下脑袋,咬住了他的下嘴唇。 深深咬下去。 李欲雪在惊恐,在颤抖。 这时候师尊应该会掐他,会打他,会推他,唯独不会惊恐。 他下力气咬了李欲雪,同时脖子上忽然一凉,眼前一黑。 第10章 清醒过来的时候,师兄们灰头灰脸地靠在旁边,路越喃喃喊了一声“师尊……” 六师兄立刻高声道:“小十一醒了!师尊。十一喊你,快来看看啊!” 路越心跳快了一个节拍,猛地爬起来。 李欲雪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来这里?这可是火云雾海,和他那种冰雪人相克啊!李欲雪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李欲雪正靠在远离弟子们的一块岩石上休息,听到六师兄的咋呼声,微微侧头,也不知看没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老六咋咋呼呼:“小十一,你这次真是命大,要是师尊不来,你这傻子可能就要见到火云雾海本尊了!” 火云雾海,传说是上古巨兽,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因被封印禁锢,便会利用自身特性将人引进去,从而吞食。目前为止,只是传说,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巨兽还是一块石头,进到最里面的人,从来没出来过。 这次他们一行人是为了找意子,误入其中。大师兄发现不对劲后,将刚入幻阵人全拉了出来,唯独漏了个路越。 路越此刻并不在意大师兄漏了他,只是…… “师尊脸怎么了?”路越心跳有些快,人还晕乎乎的,便往李欲雪身边走。 六师兄搀了他,解释道:“师尊怕火,所以戴了冰绡面罩。” 透明的,一层薄薄的纱覆在李欲雪脸上,像是欲盖弥彰。 路越见他身上的衣服烂了一角,还带着黑灰的余烬,实难想象李欲雪也会被火云雾海所伤。他走到李欲雪面前,跪下来谢他的一刹那,突然伸手,一把扯开那层冰绡面纱。 冰雪脸。 冰雪皮肤。 嘴唇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六师兄慌地一把扯过路越:“你疯了?” 路越拿着那张薄薄面纱,呆滞了。 “不得无礼!”大师兄脸色沉了下去,快步走过来,将路越手中面纱抢了过去,双手捧到师尊面前。 剩下几个师兄惊奇看着这一幕,等着师尊出手。结果李欲雪竟然没动手,面色不变,静静看着路越,良久、蹙眉道:“那个……” 大师兄在旁边轻声道:“路越。” 这个门派里,大概只有大师兄还记得他名字吧? 路越突然气馁,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名字!怎么可能会在火云雾海中喊他! 李欲雪冷清一如既往,仿若此刻才想起这人,冷冷清清道:“不可放肆。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回去。” 路越呆头鹅似的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六师兄推了他一下,路越才点点头,蔫头耷脑地回到师兄们那边去。 一回到师兄堆里,六师兄便忍不住八卦:“小十一,那怪兽吐那么大口的火云雾,你看到什么了?怎么差点就走口里去了?” “很多东西。” 路越侧头看了看他,反问道:“六师兄看到什么了?” 十师兄好奇地凑过来。 六师兄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却躲躲闪闪道:“能看到什么?就是金银珠宝而已!我还没摸到边,就被大师兄拉回来了。” 七师兄抱着剑,嗤笑了一声。 六师兄道:“你笑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看见金银珠宝?” 七师兄摇摇头,道:“当然可以。” 六师兄哼了一声,又来问路越。 路越道:“我看见的也是珍宝。” 六师兄明显不信:“你当初来时不是带了一箱子的珍宝?还不够啊?” “珍宝自然越多越好。” 六师兄怪怪地笑了笑:“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当时师尊就在你旁边,就说说师尊,他出来时也被……” 大师兄突然插话道:“十一被师尊捡来时,窝在一箱子珍宝里面,但光有珍宝,却饿得面黄肌瘦,一连吃了十大碗面条,这次肯定是见到了吃的……之类,才会陷在里面出不来。” 路越眼珠在大师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大师兄见了,只道:“十一,回去将门规再抄写一百遍。可服?” 六师兄为路越抱不平:“师尊都没说什么……” 大师兄道:“师尊不和他一番见识,但刚刚确是大不敬,师尊不罚,我做大师兄的,不能坐视不理。” 路越点点头。 大师兄又道:“你应该说‘好’,点头是为不敬。对我便算了,只是对师尊你应当尊重。” 路越僵硬地点头,道:“好。” * 路越回来时如丢了魂。 那一声仿佛梦里的“路越”成了他的执念,他做梦都想听他叫一声全名。路越心想,只要他叫我一声全名,就放过他,不再绑人,不再强制爱,放过他。 他眼睛不自觉地飘到李欲雪身上,六师兄这个神经大条都忍不住过来问他。 “你怎么老是看师尊?师尊的脸怎么了?” 李欲雪不在,路越很自然的否认:“我没看。” “我明明就看见你两只眼珠子一直在师尊身上打转!是不是觉得师尊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千里迢迢跑去救你?不用惊讶,师尊从前也是这样的。” “从前?什么样的?” “嗯……没这么洁癖,待人待物虽不至于温柔可亲,也不像现在那么……”六师兄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路越:“冷漠。” “谁冷漠?” 路越心脏猛地一跳,一回头,李欲雪抱着阿年过来了。 火云雾海中的李欲雪,有冰冰凉凉的,有热情似火的,有欲念滔天的,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远离了他,所有的李欲雪,都不及眼前这个。 路越心在这一刻跳的厉害,说话便放慢了速度,怕呼吸融化了这尊冰雪塑的人一样:“阿年,说阿年。” 李欲雪摸了摸阿年,眼睛转到路越身上,道:“阿年不冷漠。” 路越忽然改变主意了。任务在其次,要记得名字,要让这人记住自己。像唤阿年一样自然的唤自己。他不介意阿年是狗。 这样半丝活气的冰雪人,抱着阿年,虽然嘴角没有翘起来,却带着一点点笑意。如同百年寒冰裂了一条缝,使他燃起一丝希望,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路越垂下脑袋,赤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就这样闪出了意外的期待。 …… 第11章 六师兄的话在路越心里生根发芽,他越看越觉得李欲雪是温柔可亲。虽然还是话少,虽然还是安静。 但在这时,他却干了件大事。 不近人情的大事。 没过多久,师门聚了一次,是为着二师兄。 路越本质是个透明,天天惦记他师尊,对二师兄完全不关心,直到聚会那天,他才知道,师尊竟然要二师兄出师下山! 路越听到消息时,懵了。二师兄下山坐什么?这剧情还是跑偏了? 但他又庆幸起来。也好,不然二师兄以后会死。以后他十个师兄全都会去找他要师尊,最后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大师兄——天命男主,最终替师尊报了仇。也好也好。 二师兄不知道有人在替他庆幸,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一边哭一边瞅九师兄。 九师兄拿着手帕擦哪里,二师兄便拿着衣袖擦哪里。 路越心里已经明了,二师兄平时争强好胜,尤其不服大师兄,事事要和大师兄比一比,哪里会哭?一看就是九师兄那个鼻涕虫教的。 二师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跪倒在李欲雪跟前,道:“我哪知道学会了迷定剑法就得下山啊?!师尊你不能这样啊!你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二师兄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自以为在剑法上比大师兄更胜一筹,兴冲冲地跑去师尊面前吆喝。现在他什么争强好胜的心都冻成一块冰了,怪道大师兄这剑法学得歪歪扭扭,他还暗自下了功夫,狠狠练过一番,哪知是给自己送下山的剑法! “我也是最近有所感悟。不能让你们跟着我蹉跎大好时机。这套剑法虽然并非多高深,只要你勤加练习,不懈怠,下山之后定会有你一席之地。你不必太过担心。” 二师兄才不担心这个,只是单纯不想下山而已,又哭道:“我们这小门小派的,统共就十个……十一个师兄弟,难不成就多了我一个?怎么就多了我一个呢?” 二师兄越说越难过,以前万事有大师兄挡在前头,万万料不到,下山这么大的事,他是头一个! 李欲雪难得伸出冰雪手,摸摸他脑袋,道:“为师自有为师的道理。能独当一面时就该出去闯,我们离韵山这小门小派的,会埋没了你们。何况若是你闯出了一番天地,离韵山有难时,恐怕还要你来帮衬。否则一旦离韵山大难临头,到时你们一个跑不掉。” 路越听到“有难”二字,心头一跳。他师尊……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二师兄道:“可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李欲雪:“世道都是如此,哪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命由天定,运由人定。为师卜出离韵山之祸,只是天机不可泄露,等为师找到破命之法时,你自然可回来。” “可我们这小地方的,能有什么?师尊可从来没提过,不能想赶我下山时,就说是天命……” 李欲雪看了一眼大师兄,道:“再过几年,你大师兄和师弟们都会下山,你是他们的榜样啊!” 大师兄站在旁边跟块木桩一样,一声不吭,生怕吭了一声,师尊将他一起打包扔下山。 大师兄不吭声,其他几个更不吭声了。 二师兄最终一步三回头地下山了。 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怕被撵下山,这些弟子们习惯了百年清净,谁都不曾想过离开离韵山。 …… 第12章 一百年过去了,路越眼睁睁看着师兄们一个个出师,在师尊面前得到夸赞,自己连名字都记不住! 他的师尊依旧如高山冰雪。对他一贯冷冷淡淡,和大师兄火花都没冒出来一个。他一边庆幸一边忧心,对007道:“再过一千年怕还是这样,我怕是要陪他千年了。” 007就等路越打退堂鼓,忙道:“那我马上发消息,咱们准备准备回去!” 路越却教育它:“都等一百年了,还差再等一百年?” 007:“……原身是因爱生恨,你到时候拿什么理由绑他,就因为他一百年都叫不出你全名?” “……” 一语成谶。 * 大师兄的迷定剑法越学越退步,退到李欲雪都看不下去,直接将大师兄叫到山门口,指着“离韵山”三个字说八卦星象,陪着大师兄在山门口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路越来的第一百五十二年,老大难的大师兄也出山了,每走一步又回头喊“师尊”。 一句一回步:“哎!师尊,我又想起来个事……” 路越早就不耐烦了,送过那么多师兄出山,就没见过从太阳送到月亮,从天亮送到天黑,还没送走人的。 李欲雪极耐心,站在山门口,从早站到晚,眉头都没皱一下,但也没松口。大师兄最后是在有星星的夜晚离去的。 李欲雪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人影消失还呆站在山门口。 路越有些羡慕又有些开心。羡慕他能得到师尊这么长久的注视,开心……就是纯粹的开心。 路越提醒李欲雪回去:“师尊。” 李欲雪的面容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我们回吧。” 师尊又不记得他名字! 刚才那一瞬间的停顿,路越甚至燃起了希望,最后一个了,他是陪他到最后的人,他竟然转头就不知道他叫什么! 又一次。 李欲雪又一次忘了他的名字。 他做他徒弟做了一百年,还没记住他名字!完成任务早被他丢一边,一百多年他都在致力于让师尊记住他的名字,但师尊每年总要闭关一回,闭关一回就忘记一回,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给李欲雪下了什么蛊了。 不,是李欲雪给他下蛊了。 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李欲雪,李欲雪像个小小蛊虫躲在他心里,躲在他脑海里,时时来蛊惑他。但是李欲雪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路越忍不住问他:“师尊到底是记不起我名字,还是‘路越’这两个字这么难念?” “名字重要吗?” “重要!” 李欲雪却仿佛松了口气,竟然道:“要是你介意这个,可以下山去追大师兄,趁他未走远做个伴。你大师兄一直记得你的名字。” 昏暗的长明灯微微闪了一闪。 路越突然笑了一下,往他旁边走了一步,道:“我会陪师尊,一直到记得我名字为止。” 那时的路越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像书中那样,因爱生恨。他想,现在他就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工作人员,就算有一丝丝的感情,绝不会太强烈,何况是对着李欲雪这尊冰雕玉。 …… 这一陪又是百年。 百年之间,二人从未提起名字一事,却能和谐相处。和谐到路越忘了自己的任务,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徒弟,一心要搞定师尊的徒弟。 后来,听说大师兄有了道侣,他的师尊还是高山冰雪。 路越表面依旧笑,内心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疯魔了,他只想听一声全名!不从这个叫李欲雪的冰雪人嘴里吐出来“路越”这两个字,他死都不能安心。 他还要从这人嘴里扒出一句话来! 第13章 “你回来了……” 那天,李欲雪抱着阿年,坐在阿年平时玩耍的小石凳上,轻声地说。 路越满心的恶意突然间消散了。 彼时他因为“不小心”牵了一把师尊的手,被罚面壁思过三月。惩罚结束,他内心的恶意值达到有史以来的巅峰。 他每天都在恶狠狠地想,虽然我现在是个扫地小透明,迟早有一天要风风光光地来炫耀,将李欲雪绑了,让他吃一百种苦,直到自尽身亡!每次都要将他弄哭才行,还要叫自己的名字! 一定要叫自己的名字! 迟早要他哭!要他求饶!要他喊自己的名字,做梦都要喊自己的名字!要他在床帏之间顶着这张冰雪脸喊自己的名字! 但李欲雪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的师尊不是罚他时清冷不近人情的模样,而是坐在清冷孤寂里,抱着一团雪白,冰晶眸子里含着雾气,迷茫又悲伤,连带着清泉般的声音里夹杂了雾气,像是从遥远不知名的地方传出来一样。 “阿年死了。” 路越身上恶魔退散,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阿年。 阿年已经冰凉。 “阿年是狗,能跟着师尊两百多年,很幸运了。” 自从师兄们下山之后,他们这百年时光都是在路越的“不小心”和李欲雪的一步步退让中度过的。路越不甘心,近在咫尺的人,看得见摸不着,李欲雪像个勾人的钩子,挠一下、放一下,冷一下、暖一下,勾得他想将李欲雪囫囵吞下去。 路越知道,能安然度过这些年,李欲雪能一点点退让,阿年这小家伙功不可没。 现在阿年冰凉凉的,他的师尊便如同丢了心爱的玩具,低声道:“我以为,他能陪我更久……” 李欲雪从来冷冷清清的,真如高岭之花一样高不可攀。路越见不得他如此无助悲伤的神情,轻柔地安慰:“师尊,还有我。” 李欲雪终于将目光从阿年身上挪到路越身上,但很快移开了,又看阿年。 李欲雪总是这样,仿佛阿年才是他徒弟一般,能对着阿年看一下午。看自己时,从来点一下,马上移开目光,仿佛他脸上长了什么碍眼的东西,脏了他的眼睛一般。 不过这时候,路越不会计较这蜻蜓点水般的一眼,他试图将阿年从他怀里抱出来。 “师尊,阿年不能这样。” 李欲雪非常听话地松了手,目光随着路越的动作移动。 路越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完成任务回归自己的世界,师尊会不会也这样伤心,如果他肯这样伤心,他一定很开心。 路越刚刚将阿年抱到自己怀里,突然身上一沉。 生平第一次。 他的师尊抱住了这个记不起名字的小徒弟。 有生之年,路越都没想过李欲雪会主动抱他。 中间压着冰凉凉的阿年,李欲雪身上温度不比阿年高多少,也不知在这里傻坐了多久。 路越一只手将阿年从怀里拉了下来,另一只手绕过李欲雪背后,加深了这个拥抱。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的师尊,李欲雪。 * 阿年死得其所。 那一次短暂的拥抱,像一次正式的和解。路越这才知道,原来李欲雪也可以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却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练剑…… 路越觉得他的春天要来了。 但李欲雪是冰雪玉人,春天来临之前,冬天先来了。 师兄们全都出师下山了,难得相聚一次。 为了迎接师兄们,李欲雪和路越一直忙到半夜,两人还忙得特开心。李欲雪比平时更像个能吐气的活人了,竟然亲自给包了十二个汤圆,少一个不行,多一个不肯包。 路越跟着他一起包,一边笑他:“师兄们要是知道师尊亲手给包汤圆,一定开心极了。法术都不许用,可累坏我了。” 李欲雪便走到他旁边,看了看他包的汤圆,道:“你的也很好。” 路越看着他笑。 李欲雪只好走开,看了一圈,忽然想到一件事:“还有酒,挖来!” 路越眉头一挑,没想到李欲雪是会藏酒的人。 李欲雪在平时最爱的那颗长青树下挖出了几坛子老酒来,路越心里酸酸的:“师尊藏了多久的酒,现在才舍得拿出来喝。” 李欲雪侧头扫了他一眼,道:“允你先喝一口。” 路越这才欢心一笑,作揖道:“多谢师尊。” 李欲雪被路越装模作样的作揖逗笑了。 冰雪融化,仿佛春风拂面。 他打开一坛子酒,拎到路越面前。路越早就凑过来,不等他放手,就着他手里的大坛子一起拽了过来,拎了起来,气吞山河地喝了一小口…… 李欲雪又微微勾了嘴角,笑起来。 冷冷清清的人,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惹人心动,何况那人是李欲雪。 路越放下酒坛,想哄他也喝一口,凑到他面前,带着一口老酒醇香,道:“师尊,美得很,你也来一口?” 李欲雪偏过头:“我不喝。” 路越坐在旁边看着李欲雪封老酒,此刻看他师尊,如雾里看水,梦里看花,美得很。他便不由自主地拉了拉他,道:“师尊不陪我喝酒,陪我坐总行吧?” 李欲雪没说话,依着路越拽他,就地坐下了,靠在同一颗大树上,和路越并排坐着。 路越心中一动,道:“师尊洁癖没那么严重嘛,还有得救。” 李欲雪看了路越一眼,没说话,靠在树上,仰头看天,看得很认真。 路越侧头看他:“师尊在看星象?” “嗯。” “那师尊能告诉弟子,看到了什么吗?” 李欲雪淡淡道:“星象不是一成不变。现在看到的未来,不作数,你无需知道。”末了又补充道,“要是能知道关键点,一切都迎刃而解。” 路越只是随口问问,本就知道李欲雪不会说,他竟然认真起来,好像探讨什么大事一样。从前觉得李欲雪只是冰冷,相处久了,发现他不只是冰冷,冰冷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李欲雪比他藏的老酒要香醇,越看越香。 路越心有所感:“师尊见到师兄们总是很开心。” “你也一样。” “嗯?” 路越歪了一下脑袋。 李欲雪安静地坐在旁边,微微仰着头看天,隔了老半天,才重复了一遍:“你在我也开心。” 或许是那一口老酒给的香气,或许是这一句话给的勇气,路越看李欲雪,越看越像一坛醇香的老酒,脑袋一热,右腿一翻,跨跪了过去,将李欲雪看天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 路越一手抚上李欲雪的脸,将他额前的发丝一股脑别到他脑后,一手搂住了李欲雪的腰。 毫不犹豫地,俯身,低头。 亲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李欲雪过于震惊忘了反抗,竟然被路越亲了他好几秒! 路越因着这好几秒,得寸进尺地扒他衣领,将他衣领沿着前衣襟扒了个缝隙。 还糊着包汤圆的糯米粉的手—— 堂而皇之地伸了进去…… …… 后来路越想,可能是因为糊了糯米粉的手没洗干净。 李欲雪那种程度的洁癖,被揍是应该的。 第14章 “小十一!你又对师尊做什么了?!”六师兄和十师兄是一道回来的,远远地看见他就咋呼起来。 路越鼻青脸肿地站在离韵山的山门口,迎接师兄们的到来。每一个看见他的师兄都会问差不多的问题。 路越摸了摸自己的脸,惭愧道:“亲了一口狗,就成这样了。” “阿年?” “阿年前段时间没了,是另一只狗。” “师尊又养了狗?” 路越摇了摇,道:“不是。因为亲的不是师尊养的狗,才会被揍。” 六师兄一副了然的神情,道:“那难怪。师尊不嫌弃才怪!” 十个师兄陆陆续续归来,路越将这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十遍。每说一次,便觉得自己也不亏,还没绑呢,就占了大便宜。 师兄们听了个个一边笑他一边同情他,有问阿年有问狗的。只有大师兄听了路越的话之后,既不好奇那只狗也不问阿年葬在哪里,而是问他:“你亲狗时,师尊在哪?” 如果是其他师兄这么问,路越肯定从善如流地随便说个地方,离韵山这么大,地方随自己胡诌。但大师兄在路越眼里不一样,大师兄是男主,师尊是他白月光。 路越目光如剑,眸中闪闪发光,笑道:“师尊就在我旁边。” …… 路越被针对了。 大师兄一如既往,是师尊最受宠爱的大弟子。 师尊对路越冷冷的,大师兄对路越也冷冷的,但他们俩人坐在一起时,俩人都暖暖地,仿佛百年不见的好友,谈笑往来。 路越拎着一壶酒,坐在最下首,重新感受了一把小透明的待遇。 师兄们和师尊久别重逢,个个都挤在前头,个个都是邀功的孔雀。 路越一口将杯中酒喝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灵力都没放,任由自己喝倒了。 李欲雪在高座之上,眼神跟着弟子们的话转,哪个弟子在邀功,他眼神就转到哪里。好几次,路越以为他在看自己,马上要关注自己了,实际上却是在看他的师兄们,或者听哪个师兄听得入神。 路越那颗久已不见的嫉妒心在今夜长了回来。 他嫉妒,他不甘。 他想将李欲雪从椅子上拖下来,或者拿出捆仙绳直接将他绑在椅子上,让他不能动弹,自己为所欲为。 …… 或许是因为这种念想太强烈,当迷迷糊糊看到李欲雪的脸就在自己近前时,路越绑在手腕上的那条白练倏忽飞了出来,差点当着师兄们的面将师尊绑了…… 那次临走时,大师兄的脸色一直没缓过来,亲自去了路越的院子里,开门见山:“即便师尊不提,你也该下山了。” 路越当时什么表情,没人看到,因为他脸上的伤遮盖了一切神情。 后来,其他几个师兄都或多或少地提过,六师兄更是拍着他的肩膀长吁短叹。 言下之意,别觊觎咱们师尊了。 * 在师兄们面前,他二人还算师慈徒孝。师兄们一走,李欲雪的脸又变成了高山冰雪,转身便回。 路越想了想,去了师尊闭关的必经之路上。 …… 手中白练如蛇,蓄势待发。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将亲李欲雪那一口还回去;亲都亲了,哪有不亲到底的道理? 果然,没过多久,李欲雪便来了,手上拎着个巨大的铃铛,足有半人高,这半人高的铃铛在他手上如纸片一样轻,随着李欲雪的步子“铛铛”作响。 白练没飞出去,捆仙绳也没飞出去,路越飞出去了。 李欲雪刚转过岩石拐角,便被路越一把掼到岩石块上,按紧了。 路越还没来得及实施下一步,忽然听到李欲雪嘴中迸出惊恐又惊讶的一声“路越!” 路越震惊了。万料不到他会脱口而出一声“路越”! 李欲雪似乎也没料到,立刻闭嘴了。 路越听到这一声迟到了两百年的“路越”,是喜大于惊的。但这份喜悦之情维持不到0.0001s,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平时结巴半天叫不出来,这种时候叫出来了??? 忍辱负重两百年,路越已经想过一千万种绑人的方法,甚至预习了一万种姿势,只为任务完成。 这一刻,路越所有的计划被这一声“路越”给打断了,他一把捏住李欲雪的下巴,恶声恶气道:“张嘴!再叫一声!” 李欲雪怒瞪他:“你干什么?!” 冰雪从空气中凭空生出。 路越眼前飘过雪花的那一刻,手上已经被凝结的冰刺破了。他蓦地松开李欲雪,后退余丈。 李欲雪站在满身冰晶雪花之中,被他捏过的雪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 第15章 路越从那一天,彻底解开了疑团。 怪只怪李欲雪装的太好,十一个师兄弟,竟没一个怀疑他! 他哪里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连自己擅长什么功法,有什么法宝都一清二楚,比路越自己还清楚。 他师尊什么都知道。 那些年的星星都不是白看的!亏他当初还自作多情地陪他看星星!李欲雪最擅长八卦推演之术,他是知道的。 自己因为他快疯魔了,放着自己的穿书局不管,一陪陪他两百年,结果他还是故意高洁的一批,他忍不了! 路越将李欲雪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屋,自己则反手关了门,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不知真心假意。 “坐,师尊。” 李欲雪转身看了一眼凳子,依旧站着。 路越眉头一挑,笑得有些不自然:“为了迎接师尊,这里每日都会打扫。师尊不会洁癖也好了吧?” 李欲雪没说话,默默坐了下来。 路越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师尊什么时候记住我名字的?为什么不肯叫?” 李欲雪本就话少,面对路越的质问,他始终一言不发,垂着眼眸沉默。 路越眉头一跳。 他高不可攀,他就要盛气凌人。 他将李欲雪旁边的一个凳子踢开,双手搭到他肩上,俯身又问:“你什么时候记住我名字的?” 李欲雪不得不抬头看他。 路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依旧笑:“师尊再叫一声“路越”给我听听?” 李欲雪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看到路越眼里的光,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像极了那一天。 * 推演天命,预知未来。 李欲雪深知未来的命运,早早做足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路越能从雪地里爬起来,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 更没想到的是,路越竟然是这么有耐性的人。他原以为,只要对他冷淡,忽视他打压他,就能彻底阻断自己悲惨的未来,只要他在自己这里获取不了一点情报,只要将他关在山头打扫庭院,自己出门就将他哄到洞里修炼,他迟早会打退堂鼓、自觉离开此地。 毕竟……魔族应该不养废人吧? 李欲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是路越太顽强,还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时常告诫自己:我是个绝情绝意的师尊,不带一丝感情。 但路越有顽强的韧性和清朗的笑容。 他挡不住。 他常常一抬眼,就能看到路越睁着一双透亮的眸子看自己,亮到心坎里;笑到心窝里。 十个徒弟陆陆续续出师,不常在山头,只剩路越在扫山头! 大弟子已经结了道侣,路越还在打扫山头! 一个魔族头头,整天扫山头,当然会扫出毛病来。 路越越来越不对劲,李欲雪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难道这么多年他真的就图自己? 李欲雪和从前一样,留了封信就赶着去闭关。 被路越甩到岩石上那一刻,他是恐惧大于惊讶,舌头尖转了无数遍的名字脱口而出:“路越!” 这次要直接绑人了吗?终究是躲不过吗? 路越没有拿出那条曾经想大逆不道的白练,而是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再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可是…… 如果从一开始就假装记不得的名字,那么——哪天都不适合脱口而出,“路越”两个字就卡在了嗓子眼,再也出不来了。 李欲雪叫不出来,反而想先发制人。 路越丝毫不在意手上的冰刺。他只在乎那一声“路越”。 “原来你——记得啊!” 路越长长地叹了这一声“啊”,连神色都变得奇怪,李欲雪便知要糟糕。 他不是不想叫他名字,他也曾练习过,如何很自然地喊一声“路越”。但路越一站到他面前,用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就喊不出来了。何况他以为可以和路越这么慢慢熬着、处着,熬到自己勘破天命,处到卦象变易…… “路越……路越……”路越慢慢重复了两遍自己的名字,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尝“路越”两个字的辛酸苦辣。 如果在他来这个世界的头一两年里,李欲雪能这么喊他一声,他或许早就离开了;但是这一声“路越”迟到了整整两百年。两百年的时光在书中不值一提,但于现在的他而言,他就是书中人,两百年就是两百年,他和李欲雪朝夕相处了两百年,还是没能融化这尊冰雕玉像。 两百年,他做什么不好? 他足够穿梭一百个小世界,和一千个“李欲雪”谈情说爱了! 偏偏这个李欲雪是故意的,在玩他!!! 从前种种恶念、种种心酸从心底蓦地升起,从前和李欲雪种种开心、种种笑意,融成了一个笑话。 恨意从中蓦然而生。 而他的师尊,李欲雪,一如从前,冰雪玉雕的模样。 手上扎着李欲雪“赐”给他的冰刺,从手掌心里开始,满心恨意从此更新、生长、创造。 他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周身的空气渐渐染上了一层墨色。 李欲雪手一抬,漫天冰雪降临。 路越盯着他一瞬不瞬,魔气地从他身上忽然地涌出。 …… 和魔君打成平手,或许是路越手下留情,或许是路越……李欲雪也不知道。 李欲雪已经记不起路越最后是怎样离去的,只能听到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狂妄的。 仿佛久被压抑释放的笑声。 明明有着清爽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师尊,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等我……” …… 李欲雪呆愣了一会儿,没去闭关,他将那个巨大的铃铛捡了起来,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过了一会儿,又去路越那里转了一圈,枯等到天明。 路越真的走了。 两百年的清修,只看今朝。 他最终一败涂地。 他本以为在命运关键点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再来一剑,彻底斩断孽缘。一剑不成,可以补一剑、再补一剑,他对未来了如指掌。 但是他下不去手。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他连让他下山都说不出口……如果从一开始便多补几剑,就好了…… 第16章 李欲雪有一双冰晶眸子,眸子里映照着居高临下的路越。 路越见他不说话,便故意拉他手,李欲雪却没有拂开他。路越顺势捏了捏,李欲雪这才试图将手抽回去,被路越拉紧了。 “淞叶指环呢?师尊又把我送你的东西卖掉了?” 李欲雪这个掌门看着世外仙人,实则穷苦的很,他们魔族财大气粗,路越从前送过他很多东西,李欲雪一一收了,却很少戴,有些赏给师兄们了,有些卖了换银子,用来补贴这一山的人。 不过李欲雪眼光很好,路越送的稀世珍宝似乎都没流出去,一直在他手上。路越现在开始怀疑,李欲雪愿意收留自己,说不定是因为这些钱财,不然干嘛留着一个魔族在山上陪他玩? 李欲雪终于会回答这个问题:“我没卖。” 路越知他不擅长说谎,满意地顾自笑了一下,这才松了手。李欲雪忙将手抽走,往后面的椅子背上靠。 路越见他往后躲,便往他面前凑:“卖就卖了,我也不缺那点东西。我换个问法,师尊除了知道我全名,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李欲雪抬眼,反问他:“还知道什么?” “比如——知道我会绑你?” 李欲雪又沉默了。 “你天天推演八卦之术,那时候我陪你看的星星里,有没有我?有没有算出来我为什么绑你啊?” “我不算这个,”李欲雪摇摇头,又补充道,“你明明知道……” 路越一挑眉,摸了摸他的长发,道:“明明知道?你也明明知道啊!为什么就是不能叫我一声全名!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非要你喊我,为什么非要绑你?” “为什么?” “为了这两百年来扫地扫出来的气!” 李欲雪沉静地看着路越:“难道不是因为记不住你的名字吗?” 路越直起身来大笑:“所以你承认是故意的了?你是不是早就看透了我?是不是故意的?” 他想起那天,天真的以为自己解脱了,迫不及待地回来拿捆仙绳,迫不及待地去绑人。但看到李欲雪出来见他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深陷雪坑,爬都爬不起来了。他哪里是想绑人完成任务,他分明就只是想绑人,根本不想完成任务,他只想要李欲雪。 李欲雪在他的大笑中,沉静地看着他,最后转过脸去看旁边。 路越羞愧了。 他想李欲雪那么高洁,一定要有足够多的药,捆仙绳必不可少。这间房里放着明晃晃的各种春天的药瓶子。 本想靠这些瓶子羞辱李欲雪。 等李欲雪真的看到了,路越却觉得羞愧。他的师尊那样个冰雪玉人,此刻正盯着那粗粗的捆仙绳沉思。 路越一抬手,捆仙绳便落到自己手上。 李欲雪看了他一眼,默默站起来,主动将手递过去,还说“你绑轻点,我不跑。” 路越听到这话时,生平第一次尴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红了脸,一直红到脖子,而李欲雪还在他面前用一双冰晶眸子看他,不带一丝□□。 路越觉得他还没扒李欲雪,李欲雪就已经将自己扒了个底朝天。 路越受不了这种眼神,一把扭过他的双手,站到他背后,开始拿捆仙绳绑人,近乎威胁的恶狠狠的语气:“师尊通晓八卦推演之术,不如算算下一步我要做什么?” 李欲雪没给自己算命,反而问道:“你绑过很多人吗?”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路越绑人技巧熟练,比第一次绑自己更加熟练。 他早就想问这么一句了。可惜一直没问,李欲雪不明白,路越到底绑过多少人,才能有如此娴熟的手段?是不是所有他想绑的人,都会守门守一年,硬是要绑到他才行? 路越推了他一下:“一个。从来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windy:谢谢你送营养液。 第17章 路越曾经差点绑了李欲雪。 那天,同门相聚。 李欲雪坐在最上头,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他看着一群飞走的弟子们,如今各有千秋,和当时大不相同。虽然他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实际上他是很喜欢他们的,只是不希望和他们有太多瓜葛而已,尤其他是个师尊。 自从他们走后,路越每逢过节,都会抱着礼物和酒邀他,他从来拒绝。路越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从不气馁,礼物放门前,坐他屋顶喝一壶酒。 路越酒量很糟糕,一壶足以。 李欲雪无奈,只能给他划个屏障,在屋顶下给他守一夜,防止刮风下雨。 这次,路越依旧提了一壶酒,抱着递给李欲雪。 李欲雪依旧不接。 在听弟子们讲奇闻趣事的期间,眼角瞟到他一口一口喝干了,也不知收敛,喝完了便趴下了,怕是已经醉了。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趴在角落里,脸上带着点点笑。 李欲雪声音放轻了。但徒弟们仿佛没看见小师弟睡着一样,尤其是路越的六师兄,大笑不止,手中捏着银筷子,还敲上了桌边。 李欲雪微微不满,脸上却是微微笑,提醒道:“十一好像睡着了。” 老六闻言,非但没收敛,反而大声笑道:“小十一以前可是很警醒的,怎么喝了一坛就睡着了,我去拍醒他!” 李欲雪眉头微微一蹙,站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路越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一个人缩在角落,看起来格外可怜。不待六师兄拍醒路越,李欲雪快他一步,弯身将路越抱了起来,轻手轻脚放到里屋的榻上。 六师兄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放轻了声音,嘀咕道:“师尊对小十一真好,现在都还舍不得放下山去。” 想当初他刚刚学会迷定剑法,还没来得及收住锋芒,就被师尊毫不留情地打发出去了。 李欲雪何等耳力,侧头扫了一眼六师兄。六师兄立刻推搡了一下十师兄,十师兄旁边挨着九师兄。 几个人推搡着笑开了。 “李欲雪!” …… 推搡着的笑陡然僵住了。 路越从美梦中惊醒,他又梦到师尊了。路越一睁眼,便看到了李欲雪,头昏目眩,仿佛梦中人。 下一刻,李欲雪一阵头昏目眩,视线一转,已经被路越翻了过来,压倒在床上。 他是料不到自己十个徒弟都在场时,会有人对他下手的。 一个呼吸之间,路越手腕上已经飘出来一条白练,手势娴熟地将他的双手扭到一起,马上就要绑上了…… “十一!你干什么?!” 路越一个人待习惯了,要么就是看见李欲雪,要么就是梦见李欲雪,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一惊,抬头一看。 一群人在看他。 十个师兄一脸惊异,齐刷刷地看着他——大逆不道。 再一看,李欲雪脸上雪白一片。 路越瞬间清醒。 李欲雪早已将他掀翻在地,鞋子露出尖尖头,带着点点蓝,冰冷冷的蓝,冷声道:“罚站!” 路越又开始脑袋发昏,自觉往外走,想去师尊院子里罚站。 李欲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就在这里受罚。” 他说完便领着他的师兄们出去了,只留路越一个人。 出了那道门,六师兄终于忍不住道:“哪有罚站在房间里罚站的?师尊偏心,还不是让小十一睡大觉?” 李欲雪眼角扫他:“你可以去陪他一起罚站。” 老六立刻道:“不,小十一天天陪着师尊,这段时间师尊就留给我们了,不能再让给他了。” 路越当时嫉妒得要死,每年都是一个屋顶一个屋内过的,偏偏今年师兄们来了,大家都在屋内喝酒。但是师尊不给他机会,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房间里,和师兄们一同出去了。 第二天他问起师兄们去哪里了,带着羡慕问,无非想听听师兄们谈起李欲雪,最好李欲雪能谈起他什么…… 李欲雪能说什么呢? 李欲雪一如既往,安安静静。 就算被绑,还是这么安静。 第18章 安静的李欲雪最让人抓狂,偏偏他就那么安静。 路越绑了人来,原本想速战速决,捆仙绳近在咫尺,春天的药瓶子擦得光亮亮,甚至房间每天打扫两遍。 一切都按照李欲雪的喜好来。 但是看到李欲雪毫无被绑的恐惧,毫无悔过之心,路越又改变主意了。想这两百年来,自己替他打扫庭院,和他逗阿年,陪他看星星,两百年就这么蹉跎一闪而过,要是李欲雪一次就羞愤致死…… 太便宜他了! 李欲雪太安静了,安静到路越怀疑他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点不在乎。这种性子需要好好磨一磨。 路越突然问他:“师尊最怕什么?” 李欲雪自然不会回答他。 但路越知道:李欲雪,他有洁癖。 地牢里常年湿漉漉的,地面上下着小雨,雨水沿着青砖堆积的缝隙一直流经地牢。 “请,师尊。” 李欲雪眉头微微蹙,路越满意了。 果然自己很了解他啊! 路越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这张脸上有不一样的表情,他都会满意。如果是因他所致,那更满意了。 这间地牢满是灰尘,狭窄又昏黑,上面结了一层的蜘蛛网,空气中尽是灰尘的呛人味。不知道他的师尊能坚持多久呢? 从精神上折磨人,这是路越最爱干的事情。以前路越抓那些作者来穿书局填坑时,也是这样,故意将他们放在难以忍受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当一个人忍受不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时,自然就会屈服,焦躁,露出本来面目。 他了解李欲雪。李欲雪那种人,就算断他一条胳膊,他吭都不会吭一声。血淋淋的威胁恐吓无用。 路越站在监牢之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问:“师尊感觉如何?” 他希望李欲雪能立刻从这地牢中跳出来,乖乖地任他摆布。这样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还好。”李欲雪隔着铁栏,从铁栏中露出若隐若现的脸,看起来不骄不躁。 路越突兀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师尊可以坐啊。” 李欲雪转身看了一眼床板,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床板。床板是乌漆墨黑的,不知是脏的还是本来颜色,上面铺了细细一层的灰白色粉尘,一看就是积累了不少日子。 这么脏的地方,他李欲雪还是头一遭住! 还是自己小徒弟请进来的! 李欲雪这一转身,头发上立刻沾上蜘蛛网,白白的蛛丝黏在上面,在昏暗的地牢中,不见得多脏,看起来倒像雪丝挂在上面一样。 路越就站在外面看着他。要是李欲雪再在床板上滚一圈,滚一身的蜘蛛网,他可以更开心。 李欲雪手一挥,试图清理干净这床板,但是……连普通的清洁术都无法施展…… “这地牢中设了禁止,法术——没用。”路越好心解释。 “……” 李欲雪受不得这种轻佻的眼神,尤其是路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落差还是大了不少,他难以调整过来。路越不想让他好受,他也不想让路越摸准了他一样。他竟真的坐了上去,坐的很轻巧,只坐了一小块,但床板还是“嘎吱”响了一声。 路越果然又笑了,还笑出了声。 李欲雪:“……” 李欲雪奈何不了他,更不想看见那张笑得张扬的脸,只好假装闭目养神。他就不信路越能一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打坐! 李欲雪很是气愤。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所有的心理准备都已经给了魔君的房间,他怎么也没想到路越会将自己关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怎么能将自己关在这种鬼地方!明明卦象显示不是这样的;明明房间都打扫好了,怎么一眨眼就从干干净净的大房子变成地牢了? 按照自己推演的卦象来看,此刻他应该被路越五花大绑扔在床上才对,现在却要坐这脏兮兮的地牢里,算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是自己学艺不精?算了这么多年竟然会算漏掉这么关键的地方,这种地方哪里是人待的,更不该是他李欲雪待的! 李欲雪不仅洁身自好,而且是非常谨慎的人。 他明白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在还没有找到改变天命的办法之前,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此刻下山实在无奈之举,若是一直不下山,他敢笃定,路越能围一辈子!他一人不打紧,但自己门下那些个弟子们,离韵山,都是他的心血。若是一直僵持着,迟早会生变,到时候还不知如何收场…… “道友?” 李欲雪倏忽睁开双眼,站直了。地牢外空无一人,路越早就走了,而他竟然一点感觉没有。果然一入虎口,任他宰割。 “道友,你是从哪里来的?”只见他隔壁的隔壁的铁栏之间,突然伸出一个脑袋,“那个白发娃娃是你徒弟?……” 李欲雪认定路越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人,觉得娃娃这个词用在路越身上实在不合适,故而认真道:“他不是娃娃。” “……” 那脑袋往后缩了回去,隔了一会儿又伸了出来,道:“道友,你是哪里来的?” 李欲雪一直看着那边黑暗里,直到那人再次伸出脑袋,才看清那人面容,确实是个青年,只是声音略显苍老。 李欲雪反问他:“你是谁?” 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道友可是离韵山而来?吾乃洞庭派掌门。” 原来隔壁的隔壁关的是失踪已久的洞庭山掌门! “我是离韵山掌门,李欲雪。” 洞庭山掌门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一见,李掌门果然当得无双二字。”说完话锋一转,“刚才那确实是你的弟子吧?我当初就是着了他的道,一关十多年,连你的面都没见着……” “?” “当年吾闻得离韵山掌门风华无双,路过离韵山时,特地上前拜访……” 李欲雪认真听完他的故事,总结了一下:这位掌门被关是因为——想看自己! 据他所说,从哪里听说自己长得好,某年某月某日恰巧路过离韵山,一想,择日不如撞日,连个拜帖都没递,直接上了山。在山门口碰见了路越,表明了结交之心,结果李欲雪的面没见到,直接被路越拐来了地牢…… 第19章 洞庭山掌门说起来很感叹,又带着一丝可惜的语气:“……吾当初确实有疑心,但他笑的那么真诚,我当真以为他是离韵山掌门,就信了他。哪知就……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这白发娃娃真不是东西!” 李欲雪安静地听他唠叨,偶尔答上两句。 洞庭山掌门问起他的事,李欲雪只道:“大概是从前亏待了他,所以关进来了。” 洞庭山掌门闻言,隔着铁栏打量他。 李欲雪侧过脸,往后退了一些。结果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软软的。 “吱”了一声。 李欲雪一惊,迅速转身看向背后,警惕道:“谁?” “老鼠。” “!”李欲雪整个人都不好了,手一抬,忽然意识到这里有禁制,法术无用;他又一退数步,后背直接撞到铁栏上,“这里怎么会有老鼠!” 洞庭山掌门很淡定:“地牢潮湿阴暗,会有的。” 李欲雪:“……” 早在推演出以后会被自己徒弟给怎么样的那一刻,李欲雪就将所有弟子都算了一遍,意识到关键可能在自己!只要自己不被路越看上,那路越不绑人,自己不自尽,几个徒弟的悲剧都可以避免。所以李欲雪对大徒弟和小徒弟格外避嫌,连带着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最后在弟子们眼里,师尊就成了极其洁癖的师尊。 李欲雪一直认为自己根本没有洁癖。但是,当这只老鼠从他面前经过,还被自己踩了一脚的时候,李欲雪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一点洁癖的。 刚才坐在满是灰尘的床板上就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能量,现在还有一只老鼠,而这才刚刚开始…… 洞庭山掌门突然一掌拍向地面,李欲雪震惊地看着洞庭山掌门试图用巴掌抓住那只老鼠。 这一刻,他宁愿躺在魔君床上。 李欲雪脑子里跳出这种想法的同时,立刻鄙视了一番自己,他可是离韵山的掌门,现在竟然想着躺在小徒弟床上,就为了躲一只老鼠和一只抓老鼠的人! 要是隔壁洞庭山掌门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一定再不说自己“无双”,而该大骂“无耻”!无耻的事情他虽然还没有做过,但是想过梦过,这么一想确实够无耻的。和洞庭山掌门这种徒手抓老鼠的人比起来,还要无耻! 这种无耻的人,一只老鼠算什么?就算将他按到泥坑里,李欲雪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洞庭山掌门和老鼠玩了一会儿,那老鼠便一溜烟地从管道中溜走,洞庭山掌门很惋惜的模样:“跑了。” “……嗯。”李欲雪礼貌又疏离地应了一声。 他表面上应答,心思还是飞远了,想将路越吊起来打。就算以后自己真的被这孽徒给怎么地了,他也想先揍一顿才好。可是现在被关在这种地牢里,连路越的衣服边边都摸不到,何谈揍人? 李欲雪眼神直直地看着铁栏之外,有些气馁,还不如绑到床上,好歹能动手。 洞庭山掌门见他若有所思,安慰道:“待习惯了就好。” 李欲雪回神,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惊着了:“你刚才说被关十多年了?” “是啊,想当初我也算……算不得风华无双,也是玉树临风啊!现在李掌门看我,恐怕……”洞庭山掌门说着苦笑了一下。 “……” 如果路越回来,拿着捆仙绳再绑他一次。也不是那么糟糕…… 第20章 李欲雪在地牢里,渐渐习惯了,监牢除了李欲雪和洞庭山掌门还有老鼠,再无第二个人,连铁门都不响一声。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旁边的洞庭山掌门太吵。每天拉着他说话。 “你和你小徒弟真的不能和好了?” 这个问题,洞庭山掌门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李欲雪起先不回答他,后来坚定地摇头。 靠着李欲雪出这地牢,似乎行不通了,洞庭山掌门有些气馁,坐了一会儿,突然问到:“对了,忘记问一声,李掌门的小徒弟叫什么?” “路越。”李欲雪顿了一会儿,似自言自语道:“道路的路,越过的越。” 这话一落,忽然听得外面铁门轻微地响了一声,洞庭山掌门和李欲雪同时看向那道铁门。 洞庭山掌门几乎激动起来,一边盯着铁门一边道:“李掌门,再说一遍!” 李欲雪却一声不吭。 洞庭山掌门见他不吭声,对自行对着那道铁门大声喊道:“路越,道路的路,越过的越。” 无人应声。 洞庭山掌门恨铁不成钢! 但第二天的时候,铁门“铛”地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 银发赤眸的青年,坐在中间,被一群妖魔鬼怪包围着。 明明是很显眼又招摇的长相,却像离韵山上多余出来的一个人,更像是这个世界多余出来的人。只有他李欲雪注意到了这个人。 招摇的有些晃眼睛。李欲雪眼神跟着葡萄转了一下,又垂了下来。 一个妖娆的男子正在给路越喂葡萄。 路越一看到李欲雪来了,头一歪,躲过那颗葡萄,笑开来了:“坐,师尊。” 李欲雪目不斜视地坐了过去。 “听说,师尊在地牢里想我,念念我的名字?” “洞庭山掌门问起来而已。” “不管如何,是第二次听师尊喊我的名字,为了纪念一下,这些是奖励。”路越手一挥,那群人仿佛得了圣令,全部奔向了李欲雪。 李欲雪冷冷道:“不必。” 路越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李欲雪嘴边:“师尊,吃吧。” 李欲雪偏开脑袋。刚刚才从地牢里提出来,他现在觉得自己一身尘灰味,在洗干净之前什么都不想碰。 路越自顾自地将剥好的葡萄扔到嘴里,咬一口,吞下去,道:“怎么能不要?这可是我为师尊精心挑选的。” 李欲雪疑惑地抬头看他。 路越笑着看他,缓缓凑到他耳边:“师尊见到这么多美人,不开心吗?” 李欲雪被这一口气吹得,顿时想到了自己算的卦好像不准了…… 路越顺势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李欲雪的脑袋,近在咫尺地盯着李欲雪的眼睛,道:“保证师尊很享受。” 李欲雪看看路越,看看这群人,本就雪白的脸更白了一层,脑袋在路越手掌下一抖。他宁愿路越自己动手! 路越看到李欲雪脸色有变,终于开心了。 这时来了个小魔兵,气势不足地喊他:“魔君。” 路越放开李欲雪,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扔进了香炉,手指一点,不过片刻,冉冉香云烟袅袅升起。 李欲雪努力屏住呼吸,生怕吸进去不该吸的东西。 路越见他脸色发白,安慰似地拍了拍他:“安神的,我怕师尊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 听到路越这句话,李欲雪直接吸了一大口,咳嗽了两声。还挺好闻的。吸进去之后,李欲雪就更加的郁闷了,总觉得自己吸进去了不得了的东西。 路越奇怪道:“我记得师尊挺喜欢这种熏香啊?” 李欲雪现在想将路越按在地上打! 路越离开的时候,李欲雪跟了两步。 “师尊,这里就是给你准备的,很适合你。”路越停了步子,歪着脑袋对他笑。这张笑脸再也不令人心跳了,和梦中那张脸重合,甚为恐怖,笑得甚为恐怖。 李欲雪依旧跟着他走。 路越双手按住李欲雪的肩膀,恶意满满的笑:“师尊好好享受,弟子告退了。” “等等……”李欲雪犹豫了半天,最后道,“我想回地牢。” 路越的笑脸不见了,冷冷道:“师尊也有怕的时候。放心,又不会死人。” 李欲雪脸色更不好了。 …… 第21章 泾渭分明。 李欲雪手上捏着一节法器,对立于这空阔的房间内。对面这一群穿着鲜亮美丽,但在他眼里,是一群妖魔鬼怪。 无人能近身。 “李掌门,这……不近身如何能伺候你?” “不需要。” 李欲雪始终站在靠近窗户的一侧,方圆一丈的位置,都是冰凉凉的。他们试图靠近,而后僵持,最后恢复本性,干脆坐到主座之上胡吃海喝,甚至有人当场搂搂抱抱。 这场景更令人难以忍受。李欲雪就想到了路越,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噩梦,这比在监牢难熬。 一头冷冷清清,一头热闹非凡,甚至浪言浪语。 “小青,这葡萄味道不错。” 名叫小青的男子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他最先坐到之前路越坐的位置,还抱了其中一个面貌清秀的坐到腿上,一路摸了下去。 “让我尝一尝。”小青一低头,含住了那人的嘴唇,而后大大感叹,“果然好吃。”他说完便抬头看了一眼李欲雪。 李欲雪垂着眼眸站在那儿,只盯着他们的脚。 小青忽然将腿上的人推了下去,手指成抓,飞身而去。 鲜红的热血,循着手臂缓缓下流。小青一连后退数步,被旁边的人扶到座位上坐下。 旁边那人道:“你别真伤了。” 小青狠狠地盯着李欲雪,一把推开那人,手一撑,再一看,旁边竟然是捆仙绳。他眼珠一转,忽然对李欲雪道:“李掌门,捆仙绳是魔君给的。” “嗯?” “魔君的意思,李掌门应该能明白。” 李欲雪沉静地思考。 小青道:“我们是奉命行事,还望李掌门体谅。” 李欲雪心里明白,这些天这群人被他打的半死,确实和他们无关。绑人是路越下的命令,那就对了。 小青谨慎地走过来,捆仙绳摊在手上,无辜地叹气,朝李欲雪走了过来:“李掌门,得罪了。” ……他竟然就这么从了! “这也太简单了!” “还是小青厉害!谁能知道一派掌门这么容易上当?” “我们和跟他斗了这些天,吃那么多苦头,早知如此简单……” 小青得意洋洋地盯着李欲雪,嗤笑道:“正道之人大多如此愚蠢,要不是他们人多,早被我们魔界干翻了!” 李欲雪:“……” 他以为是路越下的命令,他以为一切都会按照既定方向发展,反抗反而会让路越迁怒于离韵山。 他以为路越只是在暗中观察他,但直到这群人开始商量着剥他的衣裳,路越还没出现。 他真是愚蠢极了。 虽然李欲雪被一根捆仙绳和一句谎话制住。但他们似乎有所顾忌,谁都不肯先动手。 更何况只要有人近身,李欲雪便会呵斥他,一双眼睛里射出寒光来,看的人手脚冰凉,好似下一刻便会被扬成冰粉末。 小青在一旁处理好伤口,这才拨开众人,“他现在被捆仙绳绑着,法力尽失,也就剩一双眼睛能瞪人、一张嘴巴说个滚,看……”小青说着拽住李欲雪的衣领,往下一扒拉,“这么个玉人放在这里,你们不吃我可吃了。” 李欲雪眼中寒光要凝成寒冰,“滚!” 旁边有人拉了一把小青,“可是魔君……” “就算被魔君责罚,我也乐意受着了。”小青露出一排白牙,又伸手过来,“魔君走时,不是还说了,你们慢慢玩?” 李欲雪气得脸更冷了。 “滚!” “哈哈,李掌门骂人也不会换个词?入了魔族竟然还不会多几个骂人的词!”小青沿着捆仙绳将李欲雪的衣裳缓缓撕开,道,“一定是融入的还——不——够!” 小青话音刚落,突然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跪到了地上,头点地,断断续续地喊叫。只见他一只手已经不在手上,血淋淋地躺在一旁,而手腕处鲜血喷涌而出。 路越满脸黑气地走进来,外袍落到李欲雪头上的瞬间,一把将小青的脑袋掼到地上:“我交代过!” 小青登时头破血流,地面裂开了缝隙,小青断断续续地艰难道:“我……只是……逗他……玩一……” “他是你配玩的?!”路越一甩手,小青如一道黑影被扔了出去,撞到门框上,再爬不起来,不知是死是活。路越看都不看,转身去看李欲雪,“师尊,没事了。” 李欲雪当时只觉眼前一黑,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在安心的同时又意识到始作俑者是路越。突然间见到光亮,那一声“滚!”和之前无数声“滚!”一样,脱口而出。 路越不动声色地拉下盖在他头上的外袍,从李欲雪的背后一直裹到胸前。 冰雪容颜,岿然不动。 路越觉得自己手里人像个木偶一样。那么多人欺负他,无动于衷;自己包裹他,仍旧无动于衷!他将李欲雪往自己怀中扯了一下,希望他动一下。 李欲雪被这一扯很不满意,尤其是路越怜惜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被扒光了扔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错觉,眼神更加冰冷。 “滚!” 路越眉头一跳,抓着衣裳的手紧了一下。他的师兄们一直阴魂不散地追着李欲雪,大师兄甚至潜到他的寝宫去找人,他才脱身赶回来,正焦头烂额时,突然生出一种先将李欲雪生吞下去的冲动。 李欲雪说完将头偏了过去,似乎看见他都嫌弃。路越一把按住他后脑勺,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提:“我滚了,你想让他们上?” 李欲雪被捏住,仰着脸,冰凉凉地看着路越,雪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色彩。 路越盯着他的嘴唇,突然俯身,一口咬住李欲雪的下嘴唇。 一动不动,缓缓地加力。 眼睛睁得很有神,活似在吃人一样用力。 李欲雪震惊了,他一个“滚”字含在嘴中,最终只发出了一半的音节,模糊不清,像喊了一声“哥”…… 路越松开咬着的牙齿,手下突然加大力气,李欲雪被他捏疼,蹙眉轻呼了一声,路越舌尖顺势地探了进去。 路越几乎将他脑袋提了起来,一手捏着他下巴,一手按着他后脑勺。 李欲雪被五花大绑地坐在地上,手脚不能动,艰难地仰着脑袋,眼神却看到四周一圈人在围观!!! 这一幕似曾相似。 当年路越也是这样,问都不问,抱着他的脑袋就啃,那时候被压在老树根上亲的时候,路越几乎将他压扁到老树根里! 现在还是一样,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然后李欲雪顿悟了,再怎么会算,也算不到路越会在一群人围观之下直接啃上来。李欲雪心中突然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要自尽了,要是路越敢当着一群人的强制他,他自尽在其次,定要先杀了这徒弟!!! 李欲雪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路越忽然一顿,放开了他。 “怎么气成这样?”因为李欲雪满脸通红,很是羞辱气愤的模样,路越有点儿担心,他最担心的就是李欲雪想不开。 李欲雪一连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将脸转向旁边。忽然见到一排发抖的小腿,顺着衣裙向上,李欲雪目光凌厉起来。 路越顺着李欲雪的眼光,眼见一群人站在旁边围观,喝道:“滚出去!” 待到那群人散尽,将门掩了,路越这才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李欲雪。 李欲雪:“……”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屋里被魔君摩擦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短小。 谢谢读者“溯回”,灌溉营养液10~~~ 第22章 路越倾身过来的时候,李欲雪先开口了:“我不想被绑着。” 路越顺势环住他,手在李欲雪背后摆弄道:“我本来就要绑师尊解绑的啊。” 捆仙绳松开的同时,路越忽然向旁边一闪,躲过了李欲雪的袭击。李欲雪手掌虚空朝下一抓,捆仙绳的一端便被他握在手中。而另一端被路越带走了…… “真的生气了?” 李欲雪一言不发,手上一抖,将捆仙绳的一端拉近了,但这个动作一顿。原来是他一动作,本来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袍顺势落地,而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撕了不少,裸露的肌肤在外,自然凉。 这一凉,凉到心坎里,李欲雪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路越脸色一变,李欲雪可以杀不可辱,但他不想杀他,而辱——似乎过头了。路越在一瞬间分析情势,毫不犹豫地将捆仙绳扔开,跪了下来:“请师尊责罚。” “……” 李欲雪觉得这样毫无揍人的快感,但还是顺手操起捆仙绳。 “但师尊应该明白,自己现在是阶下囚。绑还是要绑的。就算今天师尊逃脱了,我仍然会去找师尊!”路越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欲雪。 李欲雪闻言,毫不客气地下手了。但凡能爬起来,李欲雪就继续。 绳子一端突然被拉住了。 路越抬头,嘴角沁了血丝。他一把夺过李欲雪手上的捆仙绳,抹干净嘴角的血丝,道:“现在可以绑师尊了吧?” 李欲雪:“……” “绑你是为你好。” 李欲雪:“?” 路越一边将捆仙绳往李欲雪身上套,一边道:“对我来说,亲你和亲一条狗没什么区别。虽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怕师尊会想不开。” 路越拉了拉捆仙绳,李欲雪被他拽了一个晃身,很不满:“我不会。” “不会什么?” 李欲雪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李欲雪的性子是要好好磨一磨,才能肆无忌惮地大口吞下,否则他吞的胆战心惊,心有不安。看到李欲雪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路越突然来了兴趣,想要逗一逗他:“你不需要会什么。” 李欲雪:“什么意思?” 路越笑了:“师尊只要躺着就可以了。” !!! 无耻之徒! 路越这么说,也这么做了。双手一推,李欲雪如片雪花落地。他没想到都打成这样了,路越还高兴成这样! 正在这时,忽然有小魔兵来报:大师兄来了。 路越一听,笑容变成了冷笑:“大师兄穷追不舍,竟然追到魔界来了。他对师尊真是上心,师尊感动吗?” “上心”二字咬的尤其重。 李欲雪忽略路越的冷嘲热讽,只是沉静道:“我想见见你大师兄。” 李欲雪这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交待了大弟子,让他好好守着离韵山,掌门印都交给了他,竟然跑来魔界找自己。大弟子不成器,小弟子脑子整天也不想好,这个时候突然凑过来,一张口,咬在他嘴上…… 路越咬完了人,李欲雪惨不忍睹,但一双眸子依旧冷清:“现在可以见人了吧?” 路越笑着抽出一面镜子,对着李欲雪晃了晃,道:“师尊这么想见,哪能不见?” 不仅嘴上破了皮,下巴上也有啃咬过的痕迹,连耳垂旁边都不放过。 一看就不是人干的事。 但一看就会知道:是人干的。 路越顺势将李欲雪盖好,将他塞到被子里,笑道:“师尊不想去,我当然不勉强。不过别乱动,想死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欲雪双眼中的冷静终于被打破,从中射出寒光来,声音清冷的像块冰:“我不想死。” …… 第23章 空气里有火花在四溅。 尽管大师兄看起来很稳重,没有像上次在寝宫相见时的剑拔弩张。但这神态,是路越见过最愤怒隐忍的大师兄了。 路越先笑了,很无奈地表示:“我是让师尊出来见你,可师尊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大师兄道:“我上次已表明来意,这次依旧是来接师尊回山。师尊临走时,嘱咐我掌离韵山,等他回来。” 路越若有所思:“师尊果然最重视大师兄。” 他是李欲雪最得意的弟子,这一点毫无疑问,大师兄毫不客气:“确实如此。” 路越眉头一挑:“所以现在我要和师尊好好培养感情,他太偏心了。” 大师兄一噎,最终垂下了得意的神色,道:“师尊待你严苛了些,但最终陪他两百年的还是你。难道你忘了,当初千里迢迢去火云雾海救你的也是师尊!” 提起旧事,路越却伤感道:“他也许是怕你困住了。” 大师兄扫了路越一眼,忽而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那点火云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只有你这种心思多的人才会陷在里面出不来。师尊向来料事如神,定是知道你会遇险,才会千里迢迢赶过去救你!我今日只说这一件事,你就不该怨恨我们的师尊,就不该如此待我们的师尊。” “谁说我怨恨师尊了?”路越这才想起之前围山的理由,可不就是说李欲雪耍了他要报复!现在李欲雪一到手,那些理由就成了云烟飞散了。 “不管是怨恨还是什么,请将我们的师尊还回来。” 路越费了老大力才将人弄回来,当然不可能让李欲雪走,只道:“师尊是自愿下山。” “如果你不围离韵山,师尊怎么会自愿下山?” “明人不说暗话。大师兄,关我可以不关,但放是不可能放的。” 大师兄见他撕破脸皮,不由恼怒:“你!师尊真是瞎了眼,当初就该让你死在火云雾海中,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什么意思?” 大师兄道:“师尊背上的火毒,可不就是因为你?他是冰雪系的,本就惧火,后来休养了好一阵子。” 他这是第一次听说李欲雪会中那么低级的幻术,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中火毒?” “要不是有你,当然不可能!” 火云雾海路越从来都不提。 那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想要李欲雪。被幻术中的“李欲雪”所迷惑,生出各式各样的“李欲雪”,后来那一段时间,李欲雪再清清冷冷的模样,在他眼里都有不一样的暗示。比如明明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他偏偏能从李欲雪眼里看出一丝柔情来。他一面想要李欲雪,一面又告诫自己绝不能对一个纸片人动心。所以火云雾海对于他来说,是禁区,火云雾海里的“李欲雪”被选择性遗忘,以至于后来将这件事彻底忘却了。 大师兄提起来的时候,他的记忆忽然活了起来。连李欲雪脸上戴了一层冰绡面纱,若隐若现地遮盖着那张冰雪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那么想见的人忽然地出现了,便疑心那火云雾海中的李欲雪是真的。薄薄的冰绡面纱被他鲁莽地拽了下来,李欲雪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扫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上温柔,却也说不上冷清。 他那时还奇怪,他师尊就这么被扯了面罩,也不动手揍人?现在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也中招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却知道?” “回来是我给师尊守关,我自然就知道……”大师兄又道,“只看在这一点上,希望你别太过分!” 路越沉思了一会儿,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过来:“你放心,师尊很好,他不会有事。但……我和他还有事要办。” 大师兄脸色不大好,字眼从齿缝里冒出来:“师尊和你能有什么事?” “我和师尊的事情,自然和大师兄无关。”路越站起身来,道,“下次你来时,师尊自会见你。” * 路越回来时,李欲雪已经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屋内一片狼藉,他想了想,将李欲雪抱走了。 路越将他安放到床上,给他盖了被子,又轻轻喊了两声“师尊”。 李欲雪半天不动,路越也不动,就坐在床头看着他。 李欲雪虽然很累,但在这种情形下,他是决计不会睡着。 他略微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装饰奢华,可能是魔君的房间,然后马上闭上了。他不想一睁开眼睛路越就凑过来咬他。 等路越将他安放在床上的时候,李欲雪更加确定了,这是路越的房间。因为这床的硬得像块板,是路越爱睡的地方。 他被捆仙绳束缚,感受不到路越的呼吸,太安静了。他正疑心想睁开眼睛瞧一眼时,忽然感觉有手伸进来了…… 不仅伸到被子里,还伸进他中衣里,摸他! 路越的手常年练剑,是有些粗糙的,在他背上摸来摸去,摸得他开始起鸡皮疙瘩,有些紧张起来。他突然很怀疑自己做好的心理准备,会在一瞬间崩塌。 路越摸索了半天,最后“咦”了一声,将手拿了出来…… 第24章 李欲雪不知道他在“咦”什么,但路越将手拿出去之后,便将他衣裳拉好,被子掖好,之后既没有将他扔回地牢,也没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路越总盯着他算卦,有点发慌,倒也相安无事。 …… 路越认真守了两天,确定李欲雪不会羞愤自尽,这才安心下来。看来亲两口,并不会触发剧情,直接让李欲雪自尽。 他在时,就放开李欲雪;不在时,拿捆仙绳锁着,防止他师尊万一跑了。 仿佛又回到离韵山的时候,不过角色对调。从前李欲雪下命令,现在路越强制下命令。 路越时不时从系统中抽身出来,看一眼他师尊。 虽然是个像工具人的纸片人,但不妨碍他喜欢。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病,很严重的那种,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他喜欢?浑身带着冰冷冷的气息,虽然摸起来是温热的,但谁摸着不是温热的?只要是人!李欲雪真的有血有肉,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当然能够带回去!李欲雪不仅有血有肉,还有脾气,真的不能再真的一个人,没有理由带不回去。他能穿过来再穿回去,那么只要技术升级,李欲雪照样也能穿过去。 李欲雪盘坐在八卦阵中,煞有其事地捣鼓星盘,也不知到底在算些什么东西。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清,不动的时候就像冰雪雕像。 “魔君,大师兄又来了!”门口伸进来一只脑袋,是路越身边的小魔兵,虽然对着路越说话,眼神却不停地打量李欲雪。 实在是因为李欲雪的待遇太特殊了,魔君每天都亲自看着。但魔君的眼神透露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私下里他们开了赌局,魔君到底什么时候才下口,将这口冰雪渣渣吃到嘴里。 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夹了那小魔兵的脑袋。 小魔兵站在门外,只听到一句“师尊想见大师兄?”便没了声音。 …… 路越眼看着冰雪玉人将目光从星盘上收回来,他师尊的眼睛又亮了。 李欲雪眼神微动,但余光瞥见路越在观察自己,便盘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外面小魔兵的通报声。 “师尊想见大师兄?”路越走过来,双手撑在李欲雪的肩膀上,缓缓地加力,往下压。 要是从前,路越敢这么对他,那是要被甩出房间的,现在……李欲雪大概是被他磨平了一些,脾气好很多,硬生生地受着肩膀上不断加重的力量,不卑不亢地答了一个“嗯”字。 离韵山的一切对李欲雪来说,都是软肋。路越发现似乎真的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心思一动,放松了手上的压力,趴到了李欲雪肩膀上,命令他:“回头。” 李欲雪静了一瞬间,缓缓地转过头来。 李欲雪肤色雪白,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地看人,整个人看起来冰冷冷,偏偏嘴唇生得很水嫩,唇色极浅,像镀了一层水光,晶莹透亮。 尤其是近距离看着时,令人忍不住想咬。 如果说李欲雪这种冷清清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也就这双唇最值得喜欢了。 李欲雪转过头来时,路越就这么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只要再转一点,刚好能亲上。 “师尊?不想见了吗?”路越笑着问他,声音轻而软。 李欲雪眼睫毛向下一抖。这是这么久以来,听过路越语气最温软的一句话了。 …… 小魔兵等了半天,里面都没声音,犹豫了好半天,这才偷偷靠近门边去,但什么都听不到,里面太安静了!小魔兵想了想,悄悄伸着脖子,将耳朵贴到门上,正要细听时,门忽然打开了。 小魔兵立马地缩成一团。这样等会被踢出去的时候,不容易伤着。 “你还不走?” 只见他们的魔君跟在李欲雪身旁,敲了他一下脑袋。 小魔兵瞧了一眼魔君大人,他在笑;再瞧一眼李欲雪。 顿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大声道,“走!”说完飞速跑了,一路将其他魔族招呼了起来…… 第25章 大师兄一见到李欲雪,好似几百年没见到一样,眼圈竟然红了,扑通一声跪下:“师尊!” 路越:“……” 李欲雪:“……” 李欲雪忙拉起他,细问离韵山如何? 大师兄爬起来,道:“一切安好,请师尊放心。只是师尊……瘦了……” 李欲雪:“……” 路越不由地看了一眼李欲雪。从见李欲雪第一眼,是冰雪堆里冰雪雕砌的玉人,如今仍然如此,仿佛千万年不会变。 就像他对离韵山的深情。 李欲雪千叮咛万嘱咐守好离韵山,其他事不用管。 大师兄却一直表示希望师尊回离韵山,左暗示右暗示地表示弟子们拼了老命,也不会让路越动您老人家一根汗毛。 路越起先看他师徒情深,最后开始不耐烦,盯着李欲雪,手指头在自己嘴唇上左右一直滑,明晃晃地威胁。 路越上次见到大师兄时并没有摸嘴唇的习惯。大师兄脸色越来越差,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你嘴巴怎么了?” 路越转向李欲雪,开心地笑道:“师尊,弟子的嘴唇有点痒。” 李欲雪一张冰雪脸面无表情。 大师兄脸色瞬间变黑,更加不放心李欲雪,一把握住李欲雪的双手,认真道:“只要师尊愿意,我和师弟们一定拼尽全力,请师尊回山。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李欲雪:“……” 他就是怕自己的山头和弟子们遭殃,才下山。当初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大弟子竟然还这么执拗,很是恨铁不成钢。 李欲雪只能一再强调:自己没事,把他的离韵山管好。 眼看着自己才调温暖了一点的冰雪人,就这么轻易被别人握了手,路越很不爽!十个师兄里,他最忌惮的是大师兄。 这时候他才知道,李欲雪竟然将掌门印都交给了大师兄! 他将李欲雪拽了回来,挡在李欲雪面前,道:“大师兄,我说过师尊在我这里很好!你如今见也见了,该回去掌大局才是。你以为魔界是离韵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过是看在师尊的面上,才允你来!” 眼看着见面要打架,大弟子怕是要吃亏,他的离韵山还指着大弟子呢。李欲雪不得不挡在二人之间,冷着脸让大弟子离开了。 …… 路越越想越奇怪,原以为李欲雪会暗示大师兄什么,但刚才看李欲雪的样子、说的话,都有些不详,好像有了什么预感一样。 “师尊将离韵山托付给大师兄,是不准备回离韵山了吗?”在回去的路上,路越看似懒洋洋地问,实际上挺紧张的,总觉得李欲雪在交待后事。 “离韵山早该有新的掌门人。” 路越追问:“什么意思?” “洞庭山掌门失踪不过十余年,门下为争掌门之位,自相残杀,一片混乱。我不希望离韵山也遭此横祸。” “他是他,师尊是师尊,你们不一样。他贪图美色贪到师尊头上,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师尊若是觉得过了,我放了便是。”路越一边给自己解释一边观察李欲雪,“洞庭山掌门贪图美色,该有此劫。” 李欲雪:“你又怎知我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路越更加不懂李欲雪了,“师尊……是吗?” “或许是。” 路越略微有些惊讶,将自己和大师兄比了一番,问道:“大师兄……那……我算美色吗?” 李欲雪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没说话。 …… “贪图美色”,路越生出一个神奇的念头:难不成李欲雪真的准备留在魔界?不然怎么说出自己贪图美色这种话来?他一直觉得李欲雪可能性冷淡,从来没想过他会贪图美色啊! 他不知道李欲雪到底是不是贪图美色的人,但他是贪图美色的人。 因为李欲雪就是美色。 第26章 “戏好看吗?”路越笑着问李欲雪,将他面前的一堆瓜子壳给推到旁边去,又抓了一把瓜子来剥。 人间的戏台上永远有好戏上演,随便什么时候来,都是满满的人们在喝彩。这一出《梧桐秋雨夜未央》更是一票难求。路越早早订了包间,只等拖着李欲雪来。 李欲雪在看戏,路越在看李欲雪。 李欲雪的目光一直盯着戏台,这时候眼珠稍微瞥了路越一眼,转而又盯着戏台。 这一眼,比来时还要冷冰冰。任谁被捆仙绳绑在椅子上看戏,都没心情看戏。因为被绑着的人就是戏。 李欲雪一句戏词都没听懂,也没听进去。他耳朵里只有路越剥瓜子的响声,瓜子壳落在桌面上的声音,虽然眼珠没转过去,但余光瞥见路越面前的瓜子仁已经堆积了一大把。 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路越将会撬开他的嘴,将这一大把瓜子扔进他嘴里。路越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磨他,从精神上折磨他,似乎是路越的一大乐趣。 路越就坐在他对面,背对着戏台,一边剥瓜子一边给李欲雪讲戏词,偶尔问他话。 李欲雪当然一概不答。 “以前六师兄和十师兄最喜欢看这一出戏了。师尊你不知道吧,我那时候特别想请师尊也看一回,可师尊从来都理我。我送的酒也不要,真是可惜了,那可是山下最好的酒,”路越越说越带了一丝委屈的强调,但忽然间又笑了,道,“师尊,你买不起的。” 李欲雪终于将目光收回来。 “师尊,你知道我有很多很多愿望吧?师尊当年教我训我罚我,我一点都不怨恨,真的,我完全不怨恨。我知道,是因为师尊太寡欲了,所以对我也这么冷淡,可人世间美好的东西这么多,你这么正经,真的不值得啊!所以那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带师尊做遍所有想做的事。你看人间的戏多好看,师尊看了戏一定意犹未尽,到时候我再带你将那酒也得喝了,还要那间打糖铺子里卖的糖葫芦……” 李欲雪垂着眼眸,安静地听着。 “师尊,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师尊啊,你话这么少,除了我,真的没人会喜欢你的。更没人会给你剥瓜子了。”路越抓起一粒瓜子仁,送到李欲雪唇边,道,“这家瓜子也是顶好的,师尊吃个试试?” 李欲雪往后侧方偏了偏:“我不吃。” “我刚刚才净了手,师尊不会还嫌我手脏吧?”路越起身,隔着桌子,身体往二人之间探了探,又往李欲雪嘴边送。 李欲雪往后退,那椅子也跟着往后滑了一点。 “师尊不想离桌子太近,可以告诉我啊。”路越转到李欲雪身后,直接将椅子拖到后面,人靠回桌子沿边,随手将旁边的水果盘拖了过来,掐了一粒葡萄,剥了皮。像逗小孩一样,将葡萄递到李欲雪嘴边。 李欲雪被葡萄怼到嘴边,脸上蓦地红了,头也垂了下去。 “葡萄也不吃?” “你若是不这样对我,也许……”李欲雪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路越最想撬开李欲雪的嘴巴,因此最是讨厌他这种说一半吞一半的说话方式,这回他冷笑了一声,道:“怎样对你?从前我对你如何?你说什么、我做什么,那时候你又怎么对我的?” 路越将李欲雪额前的碎发往后撩了撩,道:“师尊还记得怎么对我的吗?连‘路越’两个字都不愿意说,是嫌我魔族的血脏?” 李欲雪隔了半晌,才道:“不是。” “当然不能是!毕竟现在的你嘴里也有魔族的气息啊!”路越凑到他耳边,笑着,阴冷冷的笑着,“如果以后你的血里也有我的气息,该怎么办?” 路越一凑过去,李欲雪更加垂着头不说话。 “师尊老是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害羞了。”路越的手伸到李欲雪背后,将他背后的头发顺了顺,抓住了一缕,往下一直拽。 李欲雪吃痛,不得不仰起脑袋。 路越很自然地凑了上去。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即便大师兄不来,没有要李欲雪妥协的理由,路越也毫无心理负担了,只要将李欲雪制住…… 第27章 明月西升,投影在河岸,乌鸦在树林内哇哇大叫,森森然的气息。 路越心情却很好,拎了酒壶,驮着李欲雪来了。按照他的说法,从前都是做李欲雪屋顶喝的,一个人坐在屋顶,是有些森然的。现在不坐屋顶,也要选个气氛相同的地方,才配喝他打来的好酒。 “我不喝酒。” “喝一口都不行?” 李欲雪仍旧话少,摇摇头。 “我陪你喝,我喝一口,你喝一口?” 李欲雪见他目光闪闪,犹豫了半天,才道:“我……不能喝。” 路越笑了笑,将酒壶推到一边,摸了摸李欲雪的长发。 李欲雪便知他要做什么。 刚开始李欲雪还会端着架子,表现出一丝高风亮节,扭着头乱动。所以他的头发多遭殃,被路越拽着头发亲,滋味可不好受。 后来…… 他习惯了。 捆仙绳绑着,他再拗拗不过魔君,何必让自己头发遭罪!路越捧着他的脸,俯身亲了他一下,李欲雪便知此时应当张嘴,否则下巴会脱臼。 他来时,本来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若不然,就只能牺牲自己,坦然面对,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若再不然,也要让小徒弟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洁,拼个你死我活。等真的见到了路越,他那些深思熟虑过的言语全部缩回了肚子里,竟一个字没吐出来,在路越面前一如既往地安静。 安静地听,安静地张开嘴。 安静是他的本性。 …… 如果从前的李欲雪是野猫,碰一下会被抓得满身血痕;那么现在的李欲雪,就是已经被他路越驯服的猫儿,或者假装被驯服的猫儿。总之,是很温顺的猫儿。 路越这回再喂酒,李欲雪果然温顺地张开嘴,喝了下去。 李欲雪在喝完第一口,脸上便显了红,路越惊奇地看他。 李欲雪忙转过头,不去看路越,道:“我说过不能喝。” 路越就喜欢逆着李欲雪来,又递了一杯到他嘴边,李欲雪无法,只能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路越见他越喝脸越红,更加拉着他喝,只要再多喝几口,李欲雪就会醉。 但李欲雪没醉,他醉了。 路越眼圈有些微红,有了醉意。于是喝得更多,将两壶酒净全喝干了,完全忘了刚才是为了让李欲雪多喝几口,自己才假意喝来着。 他这时候,在月光下看李欲雪,似乎没有那么可恨。因为李欲雪就是这样啊。“师尊。”路越笑着看李欲雪,突然将他往旁边一推。 “嗯?” 路越一推,李欲雪以为被推倒,下意识地抱了上去,抱上去之后才发现路越根本没绑着他,有点儿尴尬。他没料到路越会突然给他解开捆仙绳,下意识地抱了上去,现在没有名为“捆仙绳”的遮羞布,李欲雪的手只好默默地往地上掉。 路越解开捆仙绳,就盯着他笑,末了又伸手来抱他。 李欲雪一个闪身,路越就扑到地上。 “……” 李欲雪知他酒量不好,一杯倒的人偏偏喝酒从来不警醒。 “路越。”李欲雪无法,只能将他扶起来。 路越抱到人,便要来擎着李欲雪的手,仿佛李欲雪会随时跑路一样,一定要握着他的手,才能安心地往李欲雪脸边凑过去。 李欲雪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去扶着他。 混合着酒的醇香,是比酒更加热烈的景色。 …… 第28章 即便李欲雪曾经摆脱了捆仙绳的束缚,即便李欲雪帮他躲过了洞庭山掌门,仍旧回了魔界,路越也要时时要抓紧他。 大概是因为没有捆仙绳,路越很没有安全感。一只手将李欲雪的手腕紧紧按在地板上,另一只手则按着李欲雪的肩膀,好像怕他爬起来跑掉一样。 仿佛要用无形的捆仙绳束缚住。 “如果我算美色,那师尊是不是喜欢我啊?” 李欲雪:“……” 这个问题李欲雪选择沉默。 赤色的眼眸中发着光亮,路越像是抓住猎物一样,手上魔气翻滚,将李欲雪按在地板上,不能动弹:“要是喜欢就好办了,以后离韵山有我魔族撑腰,这里所有珍宝法器任你挑,再抬离韵山做正道第一,怎么样?是不是很动心?考虑一下?” “我不想做第一。” “那就不做第一,”路越笑了笑,凑过去闻了闻李欲雪,“师尊身上都是冰雪冷味。” 李欲雪很无奈。冰雪哪里有味道,但路越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越的嘴唇在他耳垂上蹭,一句话轻轻吹入李欲雪的耳中:“我喜欢。” 银色长发落满地上。李欲雪只能看到银色的长发在他面前晃悠,路越闭着眼睛,显然很享受。 但李欲雪不全是。 路越像是怕他跑了一样,力气特别大,他几乎不能动弹。 胸口被压到喘不过气,有种窒息的快感。虽然有点儿难受,不过李欲雪忍了。 他希望路越能够速战速决,别再磨磨蹭蹭地不动手。他当然不可能抓着路越的衣襟,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动手?但路越总是亲亲我我,像是有所顾忌一样,就是不动手,让他又怀疑自己学艺不精。卦象显示的情形一直不发生,问题不是出在路越身上就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们俩将要拥抱,将要…… 路越很突兀地放开了李欲雪。 李欲雪:“……” 现在看来,“学艺不精”四个耻辱大柱钉不到他身上了。 现在的李欲雪不仅觉得他不大会,还觉得他……不行。 不会肯定是不大会的。魔族他是亲眼见识过的,那个小青当时将葡萄从别人嘴中吃下去的时候,不知道小青做了什么,那人□□出声了;要不是因为这群魔族太过□□,他被震惊到脑子瓦特了,是断不至于蠢到乖乖让人绑的。而路越,手上没有轻重一样,骨头都快被他捏断,要是个普通人,恐怕要请大夫了,要是做完全套,升天也是有可能。 不行么…… 他是听一个小魔兵说的。 那天路越和他一起出去散步,听见有人在草丛里窸窸窣窣,他还以为是谁要来偷袭,正凝神要动手,忽然听到一人突然道,“你行不行啊?” 另一人的声音沙哑又沉重,“我当然行!再不行也比咱们那位强!我还能坚持个把时辰,但那位……绝对不会超过一盏茶功夫!为了这个我差点输得倾家荡产。魔君真是坑人不浅,看着……啊——” 李欲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两个小魔兵已经滚了出来,光溜着双腿…… 魔族真的是!!!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李欲雪忙转脸看路越。路越脸上乌云密布,魔气翻滚,下一刻就要拍到小魔兵的天灵盖上,小魔兵连滚带爬地爬回草丛里。 路越一转头,见李欲雪正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他才是那个光着腿的小魔兵一样,突然伸手。 李欲雪眼前一黑。 白练已经盖住了他的双眼。 欲盖弥彰的遮掩…… 就算小魔兵是信口开河,还有个最直接的证明:路越总是点到即止。 明明热火朝天的时候,路越突然放开他,说有事要办,然后出去了…… 出去了…… 第29章 “师尊,别玩了。”路越将李欲雪手上的星盘按住,推到一边,揽过李欲雪。 李欲雪推开他,一边将星盘拿了回来,一边认真道:“我不是在玩。” 星盘就像李欲雪的宝贝一样。路越将他手上的星盘又拿了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在一旁,道:“师尊,命运难以更改,这一点你我早该明白。我知道师尊天天盯着星盘,是担忧未来的命运。师尊真是不喜欢魔界的话,以后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李欲雪问道:“去哪里?” “去一个不受这天命束缚的地方。” 李欲雪显然有了兴趣,冰晶眸子中闪着亮光:“有这种地方吗?” “有。”路越捧过李欲雪的脸,亲昵地蹭了蹭,道,“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地方,你将会认识全新的自己。师尊只要耐心等着,别想太多。你要是真逆天改命,会折寿,甚至会死。” “大概在哪个方位?” 路越笑了笑,捏了捏李欲雪的脸颊,道:“师尊要是想知道,就应该从我嘴里找。” …… 热烈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 又一次,很突兀地,路越了推开李欲雪:“师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得去办一下。” 李欲雪看着他,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为了再一次证实…… 路越被李欲雪拉住了,他很抗拒,即便李欲雪主动去亲他。 路越急了:“师尊,我真有事。” 李欲雪:“什么事?” 路越:“魔界事务繁杂,你不懂。” 李欲雪静静看他,末了:“哦。” 路越正要起身,突然被李欲雪拉住,借着路越的力,将他拉了回来。 路越有些惊讶:“师尊?” 李欲雪一句话没说,环住了他,学着路越平时的样子,开始咬他的嘴唇。当然,李欲雪比他要温柔的多,说是咬,其实只是用牙齿虚虚地咬了一下,比手指头捏一下还轻。 这样的亲吻有过很多次。李欲雪再不学,也学会了。他睫毛颤颤的,微微半睁着眼睛看路越的侧脸。 路越眼睛中红色更甚,压低声音,垂着眼眸,说了一句话,说得那么轻:“师尊,我没有强制你,对吧?” 李欲雪睫毛长长弯弯,向下一抖,半垂着眼:“嗯。” 路越似是犹豫了一下,往李欲雪身上一靠。 李欲雪:“唔……” “怎么了?” 李欲雪眸子里透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还未及多说一句,就被路越抱了起来。 路越突然觉得这块冰雕不是冰雕了,是块有温度的软玉,就像嘴唇上的口感一样,温软软。原来冰雕玉砌的人也可以这么温柔。 毫无疑义地,李欲雪也是有欲望的人。他伸手一摸李欲雪的后背,都微微有些热了。 “师尊,你的背,是光滑的。”路越抚摸着李欲雪的后背,缓缓地来回,缓缓地向下…… “……” 李欲雪的紧张慢慢迟缓下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一切顺理成章,既不恐怖也不难熬。路越的手上似乎带了魔力,滑过去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瞬间传遍全身…… 李欲雪睫毛一直在颤抖,弯弯的能盛下一滴水似的。但猛然间,向上一抖,李欲雪身形一僵。 手掌和后背之间突然生长出一种粗糙的东西! 李欲雪受到了惊吓,即刻转身,推开路越,朝床内一滚,惊恐地看向路越。“你什么东西!”话一出口,李欲雪便顿住了。 二人中间,隔了楚河汉界。捆仙绳松松散散地落在锦被之上…… 路越此刻倒是害羞了一样,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捆仙绳往自己那头收,一边收一边往李欲雪面前挪:“师尊应该知道我的心愿吧?能不能……” 李欲雪几乎同时道:“不能!” 李欲雪惊魂未定,眸如寒冰,盯着捆仙绳和小徒弟。 路越见状,将收了一半的捆仙绳缓缓地往后推,推到自己背后,眼中闪着光亮,伸着手臂过去抱李欲雪:“过来,师尊……” …… …… …… 鸳鸯帐里海棠香。 …… 第二天开门时,小魔兵瞧见他们的魔君脸上挂了彩,本来胆战心惊,却意外地发现魔君心情很好,让他拿最好的伤药来。 路越拿了伤药,过来拉李欲雪。 “不需要。”李欲雪一把打开他,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上一圈已经淡了的伤痕。 没有捆仙绳束缚,这点小伤对于李欲雪来说,确实不值一提。路越不强求,笑着看李欲雪,随手将伤药扔给了小魔兵:“师尊说他不需要,赏你了。” 小魔兵平时机灵灵的,今天格外呆愣。直到被药瓶子砸到脑袋,这才回神,捡了药瓶子,飞奔而出。 没过多久,就听到小魔兵张狂地大笑声从远处传来,“哈哈哈哈,快还我银子!” …… …… …… 第30章 许久不见大师兄,路越心情非常好;但走了大师兄,来了六师兄们。 李欲雪嘴唇殷红,仿佛喝了一碗朱砂般,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欲。连六师兄见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嘀咕道:“魔族真是养人的好地方。” 李欲雪:“……” 路越却接话了:“六师兄,这是我养的。” 六师兄听了这话,立刻大骂他:“就算你现在是魔君,也没有这么说话的!什么狗屁话,你能养师尊?你拿什么养师尊?!明明是师尊养了你!” 路越被骂,既不羞耻也不尴尬,道,“六师兄,是我说错了。”他转身面向李欲雪的时候,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笑了,朝着李欲雪作揖道,“师尊,是弟子错了,弟子以后一定不敢如此放肆,一定好好待师尊。” 李欲雪冷着脸,微微将头偏向一侧。 六师兄见状,狐疑起来:“小十一,你笑什么?你怎么着师尊了?” “慎言。”李欲雪训起六师兄来,很熟练。 路越则道:“我能怎么着师尊,无非是让师尊舒舒服服的,是不是?” 李欲雪看他们俩一本正经地对话,脸上神情差点没绷住。 因为上次大师兄上次见了师尊之后,说师尊瘦了,憔悴了,恐怕遭了不少罪。回去就发愤图强。他们几个师兄弟才组团来要人。六师兄准备好了九师兄,要连哭带骂地质问路越苛待师尊,最好能将路越羞到无地自容,自觉将师尊奉还。 今日一看好像没那么糟糕,就是小师弟和师尊都怪怪的。 六师兄总觉得师尊被威胁了,想凑到李欲雪面前,让他给点提示。结果看到李欲雪脖子上有一圈红色。 “师尊,你脖子怎么了?怎么一圈红红的?”六师兄大惊,怒视路越。 路越忙将李欲雪的领子往上拉了拉,道:“之前的衣裳不合身,勒的。” 六师兄一把打掉路越的手,又扒拉开来:“衣领能勒成这样?……” 李欲雪又打掉六师兄的手:“能。” 六师兄:“……” 十师兄站在旁边,拉了一下六师兄:“六师兄。” 六师兄忙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这次我们来看师尊,主要是想问问师尊何时回山?” 路越抢先道:“师尊暂时不回山。” 六师兄瞪了他一眼,又对李欲雪道:“师尊难道就不管我们了吗?我们,还有大师兄他们,都希望师尊回离韵山。” 李欲雪摇了摇头,表示意已决,不必再劝。 “可这里毕竟是魔界。” “我自有出去,你们不必忧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们的责任就是守好离韵山。” 李欲雪何尝不想回离韵山,回去看看他的弟子们,但是路越显然捆都要捆在他身边。 …… “路越,以后别这样了。”六师兄一走,李欲雪便道。 路越立刻过来扒拉他的领口。一圈浅浅的粉色痕迹,像是被细线勒了一道。 路越刚要伸手去摸摸,李欲雪一把打开他的手,道:“我是说你对师兄们的态度。” “哦,知道了。”路越讪讪地,又道,“师尊不疼吧?” “没事的。”李欲雪将领口遮盖住,道,“下次别再把脖子当成手腕。” “师尊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李欲雪:“……” 路越突然停下脚步,对李欲雪道:“师尊,我绝不会再绑你脖子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李欲雪静静看着他,道:“……好。” 第31章 “师尊,过来。”路越招呼李欲雪,将他的手捧起来,细心地给他上药。 李欲雪手腕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一直未曾消过。 最新的伤痕有明显的血痕。 路越一言不发地帮李欲雪上药。他本以为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任凭007在自己脑中尖叫,只要能拥着有血有肉的李欲雪。但他似乎不一样了,不像他本来,似乎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只要做某件事就会变成一种样子;他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纸片人,但是内心那种冲动让他无法放弃这个人。明知道要尽早抽身,他还是无法从李欲雪身体里抽离出来。他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人,一种饕餮,贪于饮食,这美味则是李欲雪。他想早点回到穿书局,那里资源足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将李欲雪带回去;但是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任务不完成,世界彻底坍塌,再也没有李欲雪了…… “嘶……”李欲雪手一抖。 做到一半时,抽出捆仙绳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且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就算他是修仙之体,也受不住日日捆仙绳伺候。 “疼?” “不是。”李欲雪摇摇头。 路越越来越沉迷于此,仿佛不知疲倦,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他的卦没问题,他越来越担忧,迟早要被这个魔君小徒弟弄死在床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拽着他们向着某个方向前进,即便中间发生多少事情,南辕北辙的方向前进,最终的最终还是会朝着既定方向前进。 既知天命,便应安天命。李欲雪早就尝过这种苦头,所以后来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切发展,很少出手。唯有离韵山是他的心血,他的弟子们不能消失,这一点,即便知道天命难违,他还是尽力违之。 他总觉得即便天命也是有破绽的,只是不能确定这破绽是在自己身上还是在路越身上,又或者根本不在他二人身上。 路越小心翼翼上完药,轻轻吹了一吹,仿佛吹吹李欲雪就不疼一样,声音也轻:“如果再抽出捆仙绳,师尊你就下狠手,我绝无怨言。” 少顷,李欲雪轻声道:“不要紧。” 李欲雪很无奈。他不是没有下过狠手。路越就是有那种韧性,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爬起来将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不仅如此,头破血流的路越会变本加厉,将他往死里蹂躏;因为他会让着。 路越闻言,开心地笑起来;李欲雪身上的冰雪冷气仿佛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生出完全相反的热情,想要将一颗冰雪心掏出来,刻上自己的名字,再放回他的心口,让他捂着。 这样俊美的冰雪人,对他温和地说“不要紧”,他不由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李欲雪却有点儿抗拒,他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当即抽回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路越见状,眸色微微暗了暗,声音虚浮起来,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别紧张,我们什么都不做。” …… 第32章 “师尊,你背上什么都没有。” “……” 路越又摸了一遍,奇怪道:“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李欲雪紧张道:“有什么痕迹?” “火毒。” 李欲雪还以为他在摸骨头,正在挑从哪跟骨头绑起,整个人随时备战状态,闻言松了口气,道,“早就好了。” “师尊为什么从来不说?”路越一边摸着他的背一边道,“为什么总是避着我?为什么……” 路越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李欲雪只道:“卜过一卦,卦象不祥。” “有多不祥?” “遇见你会比较……”李欲雪想了一下,道,“……倒霉。” “有多倒霉?” 李欲雪没回答。 路越拍了他一下,“师尊?” 李欲雪扭头看他,一眼瞟见了藏在他身后的捆仙绳,他立刻转回来。 “路越。”李欲雪突然道。 路越一只手正搭在后面,手势一顿,“嗯?” 眼前忽然影子一闪而过,路越一个翻身滚下床,手上的捆仙绳往影子身上一甩。他正要飞身到李欲雪身旁,脚底下忽明忽暗地线条在瞬间亮了起来。 路越脚步一顿,站在八卦阵之内,捆仙绳扔在了地上,双手一摊:“师尊,我扔了。” 李欲雪手指捏着一张符篆,倏忽飞了出去,落入八卦阵内。 路越突然被李欲雪困在八卦阵内,心下有些慌张,却还是露出笑容道:“师尊别这样,我们刚刚还好好的。” 李欲雪情动的声线中带了清冷的气氛:“我说过会受不了。” 路越脸色为之一变:“师尊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李欲雪冷静地丢下这句话,手上灵光闪现,手指结印,头顶上方忽然现出一片明光,明光照耀。 “师尊,你去哪儿?!”路越眼见他要走,突然大吼一声。 李欲雪被这一声吼,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言语,眸子又垂了下去,身形变得有些虚浮。 忽然听“砰”地一声,他抬头一看,只见路越手中黑色魔气凝聚,身形闪掠而出,不管不顾地,什么生门死门都不看,直接冲向了八卦阵离自己最近的方位。 等路越从中现出身形时,右手手臂如同从鲜血中浸染后,捞出来一般。 李欲雪大惊:“路越,你别冲动!” 八卦阵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不过破解要费些时间,他没想到路越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冲撞。 路越低垂着脑袋,头发散乱垂在眼前,半跪在地上,而他的周身围绕着层层黑色魔气,声音低沉又无力:“师尊要离开,我如何不冲动?” 地上忽明忽暗的线条猛然间光芒大放。 路越周身黑气陡然大涨,举起了完好的左手,似乎还想这么不管不顾地来冲撞一次。 李欲雪面色猛地一变。 几乎是一瞬间,李欲雪手中符篆一收,光芒一闪,射向了八卦阵的一个角落。 一道道的光圈陡然间消失了,地面轰然坍塌。 眼见路越便要跟着陷下去,李欲雪身形一闪,手向下一抓,便抓住了路越的一条手臂,再用力向上一扯,路越像个无力的娃娃一样,被李欲雪拎了上来。 李欲雪魂都惊散了,忙来查看路越的右手臂,却被路越一把抓住,举起血淋淋的手,一把捏住李欲雪的脸颊。 李欲雪闻到一股血腥味,手一抖,差点就将路越甩了出去。他怕路越再做什么不要命的事情,又将这种冲动压了下去,任由路越捏了。 李欲雪吓得不轻,路越反而更吓坏了一样,将李欲雪从脸到胳膊腿捏了一遍,显然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一般。路越捏完,才意识到李欲雪被他捏了一身的血,担心他嫌弃,又不想放手,慌乱中换了血淋淋的那只手抓紧李欲雪,另一只胳膊抬起来帮李欲雪擦脸。 李欲雪想看他受伤的手臂,但路越抓着他不放,刚刚碰了一下,就被路越一把打开;李欲雪见状,握住了他另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腰上,无奈又深情:“路越。” 路越才缓过气来:“你要走。” 李欲雪眼角瞟着自己鼻头上染了红色,也不在意了,只安慰他:“我不走。” 路越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还会消失。” “我不会消失。” 路越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伤心又委屈:“你说受不了了。” “受得了。” 路越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抓着他的手:“我一放手,你就会说受不了我,要走了。” 李欲雪眼光移下去,道:“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都受得了。你先疗伤。” 李欲雪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让路越松开手。 “那是强迫。” “不是强迫。只要是你,怎样对我都可以。” 路越这才缓缓地松开他,李欲雪认真帮他疗伤,路越则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 一直到路越平静下来,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他,李欲雪才站起身,又被路越一把抓住。 李欲雪道:“路越,我要沐浴。” 路越缓缓松开他,李欲雪刚转身,就听到背后声音响起:“师尊,你绝对不能死。” 李欲雪一顿。 路越目光直直地看着床幔顶,低沉道:“师尊要是死了,我就让离韵山给师尊陪葬,让这个小世界给师尊陪葬。” “我不是轻易死的人。”李欲雪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说完这话,停顿了一瞬间,又转回身,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路越蓦然笑了。 …… 等李欲雪回来时,路越仍旧睁着眼睛,远远见他过来,便看着他笑。 李欲雪和衣躺在他身侧。刚躺下去,便被路越拽了一下。 李欲雪只好将脑袋送过去,路越心满意足地亲了两口,这才满足,依旧睁着眼睛,目光闪闪地看着李欲雪。 李欲雪道:“休息吧,我哪都不去,就在你旁边。” “嗯。” 路越依旧看着李欲雪,忽然又道:“书中果真有颜如玉。” “嗯?”李欲雪一愣。 路越摇摇头,不说话了。 李欲雪仔细想了一回他说了什么,冰晶眸子忽然一闪,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忽然发现一条生路,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又碰碰他额头,竟然笑了。 第33章 李欲雪站在那里看星盘,路越从背后抱住他:“又看这么无聊的东西?看出什么了?” 李欲雪眉头微蹙,道:“你大师兄要来了。” 路越脸上神色就冷了起来,道:“你从早上坐到现在,一直在算大师兄?” 李欲雪摇摇头:“不。我只是顺手。” 路越的手滑了上来,摸了摸李欲雪的下巴,道:“真的?这几天师尊提起三次大师兄了。” 李欲雪一顿,他提了这么多次大师兄?他的确很想见大师兄,并且早早在等着他来。 二人在说话间,小魔兵的脚步飞奔过来:“魔君,李掌门,大师兄又又来了!” 李欲雪闻言,放下星盘就想出去。路越一把拽住他,道:“师尊这次特别期待见到大师兄?” 李欲雪脚步一顿,转身看了一眼路越,然后亲了他。这个流程他熟! 路越果然笑了,却道:“师尊上次见大师兄的时候,还说过让大师兄安心在离韵山待着,这次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李欲雪道:“我并不着急。” 路越闻言,点了点头。 李欲雪见他点头,转身便要走。被路越拦腰抱住了。 大师兄三番两次的来,路越已经厌烦了。尤其是李欲雪放下星盘就想去见人,更让他不爽。 “师尊还说不是一直在等着大师兄?” 李欲雪一僵,道:“迟早要见。” 路越将他下巴抬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脖子上还有点点的红色,他照着红色的地方又咬了一口,这才道:“不对,不是迟早要见。是我让他见师尊,他才能见到师尊。” 李欲雪安静了一瞬间,道:“好。” “但是什么时候见,由我说了算。现在——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 李欲雪奇怪地看了一眼星盘:“什么事?” 路越从背后搂着他的腰,索吻一样。 李欲雪只好侧过头和他耳鬓厮磨,心不在焉的让路越啃了两口。结果越啃越不对劲,李欲雪忙要推开路越,却被他一把拿住他的腰,将他的头往下一按。 李欲雪的冰雪脸终于要裂了:“你大师兄还在等着。” “让他等!” 李欲雪听他声音不对劲,充满了怒气和不满的气息,二话不说,手一抬,寒气袭来。 路越早有防备。空气中寒气凝聚之前,手一勾,将李欲雪身上的捆仙绳勾了出来。本来这是被李欲雪没收了,结果还是绑了李欲雪。 门“砰”地一声关紧了。 路越抽出他的腰带,直接往门口一扔,捞着李欲雪往自己身上一带:“师尊,乖一点,才能速战速决。” 李欲雪完全不信他的速战速决,腿像站不稳似的。 路越见状,将李欲雪半抱半推到墙边扶稳,然后双手去箍他的腰身。 “路越,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就不见大师兄。” 李欲雪:“……” 李欲雪更加不配合。路越伸手去捏他后腰心的某一点,语气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声音轻柔地哄李欲雪,道:“半个时辰就好。” “……” 第34章 大师兄终于见到人时,已经接近傍晚。 这一次,路越尤其关注李欲雪说了什么。除了让大师兄管好离韵山之外,李欲雪还提了一次铃铛,夹杂在一堆话语中,并不明显,像是故意藏在话语中间一样。 尤其是李欲雪说时,眼神瞟向了自己。让路越更加肯定了:师尊在和大师兄通消息,用一种他听不懂的暗语。 或许在离开离韵山的时候,李欲雪就已经和他们串通了。 * 当路越看到李欲雪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铃铛时,脸上阴沉了一回,更加的不安。 “师尊要储物袋里的宝贝还真多,怎么还带了这么个铃铛啊?”路越笑着。 李欲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伸手去拿那个巨大的有点可笑的铃铛。 路越挡在他前头,随意地捡起铃铛,左看看右看看,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便递给了李欲雪,道:“这铃铛有什么用?” “都是卜算用的法器。” “这样啊!”路越摸了一回自己的下巴,又扑过去抱李欲雪,带着循循善诱地温软,道,“我记得以前师兄们出山的时候,师尊都送一个小小的铃铛。师尊什么时候也送我一个?” “不一样。这个是卜算用的法器,他们手上的铃铛是用来防身的。你不用出山,自然不需要。” “我这还不算出山吗?”路越摊开手,张开手掌,在李欲雪面前晃了晃,笑着等铃铛。 李欲雪道:“没有了。” 路越眉头一挑,反问道:“所以没有给我准备?” “……”李欲雪安静了半天,才道,“要是你不抽捆仙绳……” 路越脸色有些尴尬,垂着头道:“那就给我铃铛?” 李欲雪顿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嗯。” * 但是……后来,李欲雪被捆在那儿搜身。 因为千不该万不该提大师兄。但是路越自己却不停地问大师兄,李欲雪知道他对大师兄过于敏感,一直没有正面回答。 直到路越趴在他肩上,手指缠着他的头发,绕过他的脖颈,问他:“要是大师兄的话,师尊会不会也像现在……” 李欲雪听他越说越过分,一口气喘到半途,硬是止住了,打断他道:“我不会和你大师兄做这种事情。” 李欲雪从前一心看着离韵山,教导他的弟子们,从来没想过其他事。捡到路越的时候,闲来无事算了一卦,从此以后噩梦缠身,他被关在小黑屋中浑浑噩噩;后来噩梦里人有了脸,噩梦有了实质;然后梦里的人有了笑容,有时候笑的温柔,有时候又笑的特别恐怖。 李欲雪不知道此刻路越有没有笑,只听到他问:“想都没想过?” 李欲雪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路越高高兴兴的,笑了。 然后趁李欲雪不注意,直接将人绑了。 李欲雪:“……” 继上一次没收失败之后,李欲雪将捆仙绳毁了,所以看到路越熟练地亮出捆仙绳时,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有?” “因为有时候需要,我又备了一根。” 路越扯了扯捆仙绳,防止没绑好李欲雪暴起揍他,确定绑的很结实之后,这才凑到李欲雪脸边,笑着道:“师尊既然还有铃铛,就直接给我吧?” 李欲雪只是不说话。 路越将他衣裳和身上配饰全部扫荡了一遍,连头发丝都不放过,依旧找不到。 “师尊,让大师兄他们‘戴好铃铛’,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有的东西,师尊竟然不给我?”路越撬开他的嘴巴,舌头探进去扫了一遍不够,手指头又探进去左右摸索了一遍。 李欲雪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任由他摸索。 “师尊的铃铛到底藏哪儿了?”路越一颗一颗地摸着李欲雪的牙齿,给他数了一遍,得意地拿出手指头,十指大张,摇了摇双手,道,“32颗,师尊有32颗牙,可惜没有一颗是铃铛。” 李欲雪看他笑得明亮,丝毫不知悔改,叹了口气道:“路越,你要是再这样,我们真的没法继续了。” 路越闻言,摸了摸李欲雪的长发,凑过去咬他的嘴唇,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师尊要是再不给,我就搜下面了……” 李欲雪冷静地由他咬,嘴唇开始出血。 路越舔了舔他的嘴唇,道了一句“咸的”,然后将李欲雪抱在身上,捧着他的脸道,“师尊明明说过,什么都愿意,只要是我。现在我只是要个铃铛,师尊都不给?” 李欲雪:“你也说过,不会再让我看到捆仙绳。” 路越手指头在李欲雪的发丝上一道一道地缠绕着,忽然现出一条白色绸带。他将那条绸带从李欲雪的头发中缓缓地拖到眼睛上,从左眼拖到右眼,又从右缓缓地拖到左边。像玩儿似的。 李欲雪从忽明忽暗的绸带之间,看到路越缓缓地笑了。 路越的声音轻缓而温柔:“师尊看弟子好不好?师尊不想看到捆仙绳,弟子自然不会让师尊看到。何况搜身这种事,要用心感受,否则——记不住。师尊,弟子将用满满的爱意灌溉您……” …… 李欲雪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到,触觉更加敏感。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眼角都开始发红。 路越将食指放进他的嘴中:“师尊,你咬啊。咬一下,我们马上就停,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李欲雪始终一声不吭,努力不去咬他的手指。 …… 后来李欲雪瘫在他怀里,彻底咬着他手指不放,路越才放开他,心疼地亲他眼角:“师尊,可以了,可以睁开了。” 李欲雪微微睁开双眼,松了口。 路越抽出手指,安慰一样摸摸他后背,一下又一下,抹平李欲雪的气息。 李欲雪清冷冷的神情彻底崩塌,近乎悲伤,声音里带了颤音:“路越……我们……完了……” “师尊,可这才开始啊!”路越故作惊讶,缓缓解开捆仙绳。 捆仙绳一落地,李欲雪手指一动,便被路越轻而易举地捏住,毫不费力地按到雕花大床上。 “你不能总是这样!” 路越一边将李欲雪的头发抽出来,垂在床沿边,一边道,“师尊,你看我对你多细心。虽然你偏心,不肯给我铃铛,但我对你一如既往啊!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当年我碰一下,躺三个月,我毫无怨言,还是这么喜欢你。当年我就觉得师尊太正经了,我当你徒弟时,正经一点倒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李欲雪本就筋疲力尽,稍微一动,路越身上的魔气便压了下来。 “我们完了……” “师尊不要总是威胁我,我们怎么会完?”路越声音里夹杂着笑意,轻声道,“我们会长长久久——” 李欲雪见他手上绕着捆仙绳,做最后的挣扎:“路越,如果你再用捆仙绳,我真的不会再和你继续下去了。” 路越手势一顿:“那师尊……觉得怎样好?” 李欲雪看着他,叹了口气:“换掉捆仙绳。” “可以啊!”路越眼睛一亮,将刚刚亮出的捆仙绳扔在地上,白练从衣服堆中飞出,缠在了李欲雪的脖子上。 李欲雪:“……” “我早就想换了,就是怕师尊不高兴!”路越很高兴,手一勾,一个小盒子从床底飞了出来。 “路越,你无非仗着我……心悦……你……”李欲雪喃喃一句未完,便忽然消了声音…… 屋内静静无声。 窗外虫儿喧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只飞”灌溉营养液5瓶~~~ 第35章 李欲雪消失了。 很突然,毫无征兆。 李欲雪说想要“静一静”。 本来这样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在他怀里发热,任他欺负。所以李欲雪说想要静一静的时候,他自觉地出去了。 李欲雪当时确实有些反常。明明前一天晚上被欺负成那个样子,还是在他出去之前拉了他一下,吻了他。 他当时就在想:李欲雪是真的喜欢他。他说什么都愿意,那就真的什么都愿意,即便自己让他死。但是李欲雪说这话时,那么冷静,不像一个随时可以赴死的人,怎样才能试探出他愿不愿意为自己死呢? 路越脑子里跳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再不敢多看李欲雪一眼,赶忙推开他出去了。 绝对不能有这种念头,否则他真的会下手!他总是要不断地试探李欲雪的底线,看他到底能为了自己做到什么程度,看他到底是在装还是真心。路越明白自己是有问题的,或许这就是书中世界的局限,无论如何要拉着他弄死李欲雪。 要是李欲雪死了,他想都不敢想。 路越在院子外面坐了一上午,来来往往的小魔兵,个个都奇怪地看他。 他那个机灵的小魔兵跑了好几趟,终于有一次扭扭捏捏地跑过来问他:“要不要搞点事情?让李掌门开心一下!” 路越认真地打量着小魔兵,忽然问他:“你觉得李掌门在这里开心吗?” 小魔兵愣了一下,随即道:“当然开心!魔君把李掌门捧在心尖上!” “那李掌门……把我捧在心尖上吗?” 小魔兵想了想,道:“李掌门不爱说话,还穷。又不说情话又不送礼,实在看不出来。不过如果李掌门心尖上有人,那一定是魔君。” 路越笑了笑,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容明亮极了:“你们也看出来了?” 小魔兵也跟着傻笑:“那当然!李掌门平时看人冷飕飕的,只有看魔君时才有那么点意思……” 路越满意地点点头,站了起来,推开院门,再去见李欲雪。 院门推开的一瞬间,路越忽然心跳一慌。 好安静。 推开房门那一刻,他的腿都快站不稳了。 没有心跳声。 没有李欲雪。 留给他的,只有一屋子的红线和铃铛。 路越慌了,原文中并没有李欲雪消失的情节,怎么会消失呢?他既不是穿书人,也不是工具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路越的第一反应是离韵山。 他一定是回到了离韵山。 …… 离韵山,空荡荡的。 只有一块牌匾,上书规规整整的“离韵山”三个字,比他师尊还要冰冷冷,毫无生机。 不仅师尊,师兄们也消失了。 一夜之间,仿佛离韵山上未曾有过这样一群热闹的弟子和安静的师尊一样。 李欲雪平日闭关的山洞被强行打开。 红线和铃铛。 他就知道那铃铛有问题! 无论如何,李欲雪嘴巴都撬不开,他就知道有问题。但是他没想到李欲雪会这么绝情,毫不犹豫地离开。明明昨晚还说“心悦”,第一次说心悦,说完就跑了。 不仅自己跑了,连带着师兄们都一起跑了! 既然能跑,为什么不早点跑?为什么又和自己…… 他将离韵山翻了个底朝天,又去所有和李欲雪有过瓜葛的人那里去翻了一遍。将整个世界搅的天翻地覆,也没有清清冷冷的声音喊他“路越”,没有各式各样语气的“十一”。 十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还消失的无影无踪。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w家小黑金”,灌溉营养液2瓶~~~~~ 第36章 系统007心有余悸。 路越回来时,差点将它拆了! 离韵山成了魔界的地盘,路越一定要找到李欲雪。但主角消失,书中世界维持不了多久,路越跑去挖龙心,想要安在离韵山,将书中世界永久地保存住。 原本路越穿书,并不是什么任务。只是他闲下来无事,才说要穿书试一试。007眼看着世界就要崩塌,路越还在挖龙心,挖了龙心还不够,还要去掘离韵山老祖宗们的墓。因为他只能怀疑李欲雪自己走到墓里去了。 自己的穿书局的头头就因为一个纸片人丢了本心,007只好偷偷向总机申请,将二人打包带了回来。 直到找到阿藏的消息,路越才彻底平静下来。 “我们这次加大力度,全力追捕阿藏,虽然常常有他的踪迹,但每次一到附近,阿藏总是提前一步预知一样,如有神助一样,就消失了。” “如有神助?”路越将这四个字反复呢喃了几遍,“要是真有神助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世界,路越才知道自己有多疯狂。但是“李欲雪”三个字已经刻印在心上,他抹不掉了。他渐渐平心静气下来,又将那个小世界的一切过了一遍,李欲雪的一言一行,还有他的反常之处。 听到阿藏的消息,他有一种预感。 “啊?还有人比我们技术更先进的?” 路越:“以后获悉阿藏的消息,第一时间发给我,我一个人去。” “这……” 路越平静地笑了:“如果真有神助,那神一定耳聪目明,百里之外一旦有大阵仗,自然能感知。” 下属忽然见到他笑,竟然觉得有一丝瘆人。 …… 落地窗,一间空旷的大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长长的书桌以及几把凳子。书桌上摆着两台笔记本,铺了一桌子的纸,地上也散落了不少。 少年脸色略显苍白,许久不见阳光的样子,坐着书桌前奋笔疾书,时而在一堆纸里翻找什么,时而在笔记本上打字如飞。 少年终于停下来,甩了甩快要断掉的手,看了一下落地窗前的人。 落地窗前的青年白衣黑发,侧影高挑,正望向外面的深海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穿着一身休闲套装,顺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静静站在那里,如同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当时一声“神仙哥哥”,现在也当得。 少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将新打印出来的一摞纸送到那人面前,道:“掌门大人,您看看这一次改得如何?” 那最上头的稿纸上,右上方用钢笔画了大大而潦草的三个字:“第九稿”。 水墨画忽然活过来,蓦然间动了一下,冰雪塑的一双手伸了过来,接过那摞纸。 一双冰晶眸子投射到那摞纸上。 轮廓俊美,但神情冷冷清清。即便阳光照在他脸上,也看不出有多大点热情能从这张脸上冒出来。 微弱的阳光映在冰雪似的肌肤上,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透明感,仿佛这人随时会随风而去………… 第37章 少年在他翻稿子的同时,一边拿着笔指点一边解释:“掌门大人,这一次包您满意!这次您不仅是离韵山的掌门人,还成了正道的光,带领正道踏平了魔族,后又彻底悟了天道,成为古往今来飞升成仙的第一人!还有,您十个徒弟也陆续飞升了,如何?” 李欲雪却问他:“踏平魔族?” 少年高兴道:“对,您踏平了魔族,飞升无后顾之忧,从此以后天下太平!” 李欲雪认真看了看手中的稿子,再次确认:“踏平魔族,一人不剩吗?” 少年知道李欲雪不喜欢他靠太近,只能微微眯着眼睛瞥着李欲雪手中的稿子,以便看清字体,抻直胳膊指着其中某一处,兴誓旦旦道:“当然!您也没被……那……那啥……您早早识破了魔族诡计,将计就计,最终灭了魔族,怎么样?” 李欲雪闻言,眼睛慢慢挪到那一处,手中捏着那一页纸,不动也不说话。 少年见状,高兴劲慢慢消了下去,嘴里咕噜着:“掌门大人,您到底想怎么个改法,能不能……稍微的给那么一点提示?” 李欲雪默默了半晌,指着稿子上“魔族”两个字,微微低声道:“可以……和平一点吗?” “和平?”少年“呃”了半天,想了想,问道,“魔族……改邪归正?” 李欲雪犹豫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但依旧拿着稿子不放手,反复看最后一章。 少年察言观色,道:“要不——您还是留在人间,结个道侣?” 李欲雪没说话。 少年认识他这么久,一看这神情,有戏! 少年:“这回不要大弟子了,您觉得你十弟子如何?和您一样,喜静。” 李欲雪:“太静。” 少年:“那六弟子呢?为人豁达。” 李欲雪:“太吵。” 少年想了想,问道:“掌门大人,您到底看上哪个了?能不能给一点提示?比个手指头也行?” 李欲雪低着头看稿子,仿佛能看出花来。 少年只好一个个猜,李欲雪神情却越加寡淡,最后又成了一座冰雪玉雕像。 如果问少年现在的心情,只有两个字:后悔!非常后悔!非常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写清冷师尊!!!为什么要写不爱说话的清冷师尊!!! 到底是看上了哪个杀千刀的!这么难以启齿! 少年始终不得要领,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入了这尊大神的眼,最后想了想,问道:“那您看洞庭山掌门如何?” 李欲雪却道:“魔族不好。” 少年:“???” 怎么又回到魔族了?这尊大神到底是留还是要灭魔族?李欲雪已经在这里看着他改稿子,足足改了大半个月,李欲雪都不满意! 少年正一头雾水时,忽然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少年忙跑过去开门。 李欲雪拿着手上的稿子,又认真地看。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旁边的铅笔,用握毛笔的方法握着那支铅笔,在“李欲雪”三个字后面认真地,一笔一划地画起来。 第38章 门开的刹那,少年一愣。 门口的人眉目清朗,身材高挑,比房间里那位神仙还要略高些,不过他穿着一身卫衣,短发。 看起来格外招摇又惹眼。 满室的光亮照着他的眼睛,显得眼睛很透亮,像一颗透亮的红宝石。见到少年时,眼睛更加明亮,像是发现了多么惊喜的事情。 那人笑着说:“阿藏?” 少年正是阿藏。很少会有陌生人找他,知道他叫阿藏的更少了。但穿书局的通缉,通常是隐秘的,出其不意的偷袭,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但常年被通缉的警惕心依旧顿起,阿藏一只脚往门后藏了藏,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门口那人手里拿着本书,递了过去,道:“你写的?” 阿藏一看,双眼一黑。 这本书里到底有多少神仙!!! 阿藏颤巍巍问道:“您……尊名?” “路越。” 阿藏了然:“啊!魔君大人!” 门口那人眉头一挑,笑了:“……代号‘路尘’。” 最近阿藏见神仙见多了,且帅的各有千秋,乍一见能跟屋里那位玉雕神仙不相上下的,以为自己书里哪位神仙又跳出来找他改文,一听是路越,正心生一计,想着让两位神仙自己斗法去。再一听还有代号…… 阿藏反手一个关门。 门被一只手挡住了,阿藏慌忙双手压门,硬是纹丝不动。 阿藏急了:“你以为我想坑?能填的坑那都不叫坑!路将军,你穿书局那么多人,别总盯着我一个啊!” 当初他被路越划到s级通缉名单上,过的可怜兮兮,但书可以坑不可以停!所以在新书中,怀着报复心给他安排了个透明体质,并将他当成反派来写!他当初为了写实,差点就被路越给抓住了。这次本尊找上门,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路越突然用消音器将阿藏的声音掩盖住。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阿藏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屋内传出另一个声音。 “谁回来了?” 清冷如玉的声音,如山涧清泉,令人心旷神怡。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阿藏一双眼睛瞬时睁大了,前有狼后有虎。他心中快速飞掠n种想法:要是按照李欲雪的改法,他已经可以将所有坑掉的书都填完了;但要是路越让他填坑,听说也很吃苦。 他还在犹豫投靠李欲雪还是路越时,路越已经迅速推开了那扇门。 门推开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 路越知道,如果李欲雪看到是他,说不定立刻就跑了;所以几乎是一瞬间制服了阿藏,朝那扇门走去。 李欲雪当时在认真看稿子,并没有在意外面的情形,随口问了一句,立刻觉察到不对劲,不觉心跳了一跳。手一翻,将那张纸翻转过来、背面朝上,同时手指尖灵力一闪,空气中寒气凝聚,李欲雪掐了个隐身诀,刚刚隐去身形,便见到了门口的人。 路越推开门的时候,只剩一阵寒气残留。 他眼中慌乱一闪而过,手腕一转,一个小小的钢笔大小的黑色东西往前一抻,光芒一闪一闪地,整个房间便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幽蓝色。 路越放下手上的东西,一双眼睛迅速扫过四周,虽然空无一人,但他觉得李欲雪……还在。 “师尊?” 第39章 李欲雪一惊,不知他手上为何物,但所幸自己是隐身状态。李欲雪刚刚放心的同时,突然听到路越一声“师尊”,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从那诡异的幽蓝色光亮在房间内慢慢闪动时,李欲雪听见路越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只有“……尊”的尾音残留…… 路越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一句话,李欲雪竟一点声音听不到。 这时,阿藏也走了进来,站在路越旁边,惶恐地看向路越。路越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笑,和他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问了个问题。 只见阿藏一脸懵,脑袋如同鸡啄米,连着点了好几下。 李欲雪依旧一个音节没听到。 不是没听清,而是没听见。 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隔音空间中。 此时他就站在路越对面,就算听不清,不可能会突然听不见! 只见路越又扫了一眼屋内,慢慢踱着步子往屋内走过来,手指尖碰在桌子边缘,沿着桌子的一头划到另一头。 李欲雪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仿佛自己真是个隐身人,看着他行动。 路越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加大,突然站直了,笑得更加高兴了。手指尖朝着李欲雪抓过来。 李欲雪起先以为路越看见了他,心中一惊,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路越手臂一转,朝着一侧的空气抓了一把。 李欲雪心中正惊疑不定时,路越放下了手,缓缓说了一句话。他依旧只能看到路越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回李欲雪有了意识,故而认真看他口型。他看到他说了什么: 跑不掉的,师尊出来吧。 李欲雪忽然明白刚才阿藏为什么点头了,路越刚才问阿藏的话很简单,三个字:“李欲雪?” 李欲雪犹豫了一会儿,站离了路越一些距离,从空气中现出身形来。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等着路越先开口。 久别重逢的惊喜。 路越一眨不眨地看了他许久,只是朝着他笑,只是笑容有些诡异,同时脚步不停,往李欲雪身边走了过去。 此刻见到路越,既有欣喜,却也带着一丝畏惧。他隐隐约约明白,路越很可能不是自己世界里的人。 李欲雪不知他想做什么,虽然扫见手上没拿捆仙绳,但手上那却握着一支细细长长的笔一样的黑色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令李欲雪感到不安。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但很快出现在附近。 “路越。” 声音像被什么阻隔回来一样,在他耳边回荡。 李欲雪更加不安。他似乎被困在这空间内,明明想要离开,站在落地窗之外,但他退到落地窗前,竟然再也不能前进半步。他只好退在落地窗面前,透明的玻璃外面有广阔的空间,虽然未知,但也是希望。 路越果然没有回应。 在李欲雪突然消失的同时,他眉头一挑,头一偏,脸上挂着那种不知真假的笑容,朝着空气增大了笑容的幅度。 这在李欲雪看来,似乎是和解讨好的意思,但笑容在这种完全陌生且没有声音的空间中,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人信服。 路越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又往后面退了两步,眼睛余光瞥到桌子上的纸,顺手往自己面前一拖,拿起旁边的铅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他将写的那行字举起来,展示在李欲雪面前。 “师尊跑不掉的。这是一种电子监牢,空气都传播不了,何况是人。” 路越忽然眼眸一亮,举着那张纸,疑惑地往自己面前一收。 只见这张纸的正面密密麻麻的宋体字上用铅笔画了两个字。字体颠倒,他一眼便认出是什么字,但还是将这张纸正了过来,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将纸张往旁边一挪,望向李欲雪。 李欲雪手向前一伸,正想将那张纸毁尸灭迹,路越“唰”地将那张纸往旁边一扬,笑容加深。 李欲雪:“……” 路越趁机一把抓住李欲雪,将那张纸的正面怼道李欲雪面前,笑容称得上可掬:“师尊知道这画的什么意思么?” 李欲雪突然再次听到声音,忙看了一眼四周,满屋的幽蓝色渐渐地散了开来。 “爱心???”阿藏一直站在门口没敢动,远远见那形状,惊讶至极。 李欲雪还在惊疑不定时,只见路越侧过头,笑着问阿藏:“他画的好不好?” 阿藏:“……好!” 他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说好!他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啊!阿藏那本书,写到最后彻底将路越透明化了,完全忘了李欲雪还有那第十一个徒弟,更别说李欲雪这种清冷性子竟然会喜欢令人恨得牙痒的大魔头! 他给李欲雪讲解演示的时候,随手用“爱心”代替“道侣”两个字连接不同的人,画的粗糙,有的近乎圆形“○”。李欲雪依样画葫芦,但他没见过“爱心图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画出来的爱心圆墩墩的,很是可爱。 他在自己名字后面添了“路越”两个字,中间夹了个圆墩墩的不规则爱心,怎么看怎么违和…… 路越显然很喜欢。 阿藏还没来得及细瞧,路越已经已经那张纸折好收了起来,突然地往李欲雪身上一扑一抱。 被路越这样一扑一抱,李欲雪瞬间放松下来。似乎只要路越开心,这里所有的不安都会烟消云散,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路越带着鼻音的笑意荡漾开来:“师尊,你怎么可以画这么可爱!” 李欲雪偏着头,虽然不明白画的哪里可爱,但脸上神情有了变化,浅浅笑了。 仿若冰雪消融。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是番外哦~ 第40章 番外 曾经的阿藏是个文艺青年,奈何读者口味偏重,爱看狗血,越刺激越好。后来,阿藏就成了狗血网文的作者,尤其热衷于师尊被…… 阿藏还是个夜猫子,这天又肝到凌晨三点,才揉了揉两眼下的乌青,心满意足地歪到在床上,彻底躺下了。 他今天睡得有点不踏实,隐隐约约中听到从远处传来声音,轻轻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有铃铛轻响。不知是谁家大半夜玩铃铛! 阿藏迷迷糊糊之中,顺手开了灯。 这一开灯,他差点吓瘫了,瞬间头皮发麻。 见鬼了!大晚上房间忽现一群长发飘飘的古代人,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放在平时那是飘逸至极。但现在!明明自己门窗紧闭,不漏一丝风! 没有一丝风的房间内,阿藏闻到了风的味道,因为铃铛轻响。 周围静到令人胜寒,除了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像是从脑海深处轻轻响着一样。 我应该是在做梦…… 安静无声的一群人。 阿藏眼神发虚,只看到一双双幽幽生寒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有些迟疑地出声了:“师尊……” 下一刻,不知是谁又道:“我们这是在哪……” 此刻他眼神终于聚焦,看清了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衣如雪,冰雪容颜,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未说。 闻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后面,后面的人个个瞬间变成了冰雕,面面相觑地静声了。 阿藏趁他回头的一瞬间,迅速又按了一下。用了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光亮猛然间消失了。 他动作如电地光了灯。 但黑暗只有一瞬间。 “光。” 阿藏听到黑暗中一声清晰又冷清的“光”,如山间清泉,冷冽到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发悚,这不是梦!!! 那一声“光”,顿时整个屋子突然现出光亮来,明明灯没有开,阿藏却能看见。 一屋子的…… 红线和铃铛飘在半空中,无风自动,铃铛轻响。 十一个人,每个都像神仙下凡,各有特色,为首的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神仙玉容,如冰如雪。 阿藏下意识地将被子往身上裹。 为首的冰雪玉人向前走了一步,一双冰晶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身旁的空气凝结成细小的白色。 冰雪,缓缓从他身旁飘落而下。 阿藏的血液随着这些冰雪一同凝固了,他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了一些,用了半天才发出一声颤音:“神、仙——” 为首的那人是玉雕像一样的神仙面容,年纪看着也不大,但神情冰冷,居高临下地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从深冬的寒雪中走出来一般,携带着冰雪降临。 阿藏发出两个字音节,视线与他一对上,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寒,但他依旧抖着声音,将好话说全了:“神仙——哥哥?下凡何事?” 周遭雪花簌簌落下。 那冰雪玉人随手一拂,满屋的红线和铃铛刹那消失不见,只余一张泛黄的符篆倏忽闪现出来,准确无误地飞了过去,粘上阿藏的额头…… 阿藏眼皮一跳,勉强抬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只有清冷寒冽的寒气浸入身体中,意识像被冰雪包裹覆盖,不能动弹。 仿佛置身在一片冰雪中,唯有寒气入骨。 …… 后来,阿藏发誓再也不写清冷师尊了,所有师尊都必须话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溯回”灌溉营养液5瓶! 第41章 番外 李欲雪这一路上都垂着眼眸,很少说话。他平时话便不多,倒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路越时时紧跟着他,又和他同榻,自然细观察他,观察之下,便觉得他这师尊实在像个木偶,还是尊爱沉思的木偶。 就像此刻,他静静地听着那青年说话,眼睛却微微垂着,像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样。问话答话一概由大师兄代劳。 这是一间小土屋,坐落在山间,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小土屋内只有一间房,几人站在门口,并未进去,从门口看过去,那屋内的床榻上呆呆地坐着一个老人。 青年指着那老人道:“我爹和那只野猫最要好,连我都要让三分。那时我出去找活,许久未见消息,等回来时,我爹还以为是见了鬼。那时我也落魄,九死一生飘荡,好容易在镇上安了家,想将他接去镇上,总比他一人待在这种地方好,但他就是不肯,定要将那野猫一起带走。” “野猫难以驯服,要是老人家喜欢,不如再买只猫来?”路越说话时,眼睛仍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李欲雪,观察他的反应。 李欲雪终于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再一闪,每个人都毫无差别地扫了一遍。 路越更加怀疑他只是一张纸捏出来充数的工具人。这世界的主角果然是他大师兄。此刻大师兄像个大家长一样,故作老成,时时点头,一问一答之间尽显仙家风采。 李欲雪安静地站在旁边,美曰其名:让大家历练一番。 他平时并不是这样。 他是他们的师尊,冷眼扫任何人都可以,不需要毫无差别地将所有人看一遍。但路越不同于他人,他怕其他弟子看出端倪来,因此更要做到一视同仁,连带着说话都三思,三思之后便彻底沉默了。 那青年无奈叹息道:“不愿意啊。那野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我爹只当那只野猫是我化身的,两人算是相依为命了这么久,所以认定了那只野猫,一定要它。你看现在,他生气着呢,最近连我的话都不搭理了。一只野猫,谁知道它跑哪里去?这漫山遍野的,就算看到也不一定抓到啊!” 原来这青年出去一趟许久不归家,他爹和一只山上下来的野猫混熟了,以为自己儿子变成了猫,如今儿子在外有了些依仗,想将他爹接去过好日子,他爹死活不肯,要走也得带走那只野猫。但那是只野猫,机灵的很,根本轮不到他抓着带走。这次正巧李欲雪一行人路过此地,便求助于他们。 好容易离了那清净的小山头,即使是找只野猫,一群人也跃跃欲试。大师兄听完,蠢蠢欲动,先是看了一眼李欲雪,像是询问一样,李欲雪微微点了点头,大师兄这才问道:“可有和这只野猫相关的东西?” “有有有!”青年忙答应道,一边去屋外,不多久,拿回来一只空瓷碗,破了边角,黑乎乎的沾了不少东西,他正要递给大师兄他们,忽而觉得不妥,又将手收回来,问道,“可要先洗一回?” “这……”大师兄瞟了一眼李欲雪,道,“就放这里吧。” 李欲雪本可利用这只猫碗施法追踪,但既然是历练,他自然不插手,只看着他们行事。 十二人,大师兄本要分两组去找猫。李欲雪这时忽然道:“两人一组即可。” 一锤定音。 最后是按照房间分配的。 路越一路紧跟着李欲雪,生怕他将自己甩了一样。 很不幸,李欲雪很有这个想法。 李欲雪快步走在前方,将路越扔在身后。他这次出来,本没打算带着路越,没想到他跟了上来,更没想到会被硬塞到他的房间来。 路越这时候又觉得这师尊活了起来,一旦活起来,他便有些惴惴不安。按照李欲雪对他的无视和嫌弃程度,他隐隐有些不安。 前面是一片青翠的茶园,李欲雪还没看到猫影子,仅凭气息便知那只猫就在那茶园内乱窜。 路越似乎也有所感应,犹疑地看向李欲雪,带着询问的语气问他:“师尊?” 李欲雪见状,点点头,道:“按你的意思。” 路越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略一思索,又转了回来,冲他笑道:“师尊陪着我一起吧?” 李欲雪心中有些疑惑。或许路越早就发现自己对他的不满,对他的偏见,但是魔族都这么厚脸皮吗?就算他再怎么冷着脸,路越依旧步步紧跟着,还咧着一张笑脸,笑得格外灿烂,仿若感受不到自己对他的冷意一样。 路越笑着邀他,他笑不出来,他有些惭愧。风和日暖的地方,他将要对自己小徒弟下手。 他是个魔族,早晚会暴露本性,李欲雪这样安慰自己。 他随手划了个迷障。 李欲雪自觉不该这样对他,好歹是相处的不错的人,最近观察下来,又觉得他不像魔族中人,尤其是卦象突然变得模糊不定起来。但万一真是魔族呢?他思考良久,还是觉得甩开他最好,暂且将他困住,留他一人自身自灭罢。 路越忽然停住了脚步,一转头,李欲雪竟然不见了。路越有些惶恐,他才刚来此地,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李欲雪不待见他,此刻突然不见了,这真是有大问题啊。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他问题,只觉面前一阵风平地而起,迅猛地朝他刮了过来,风势迅猛至极,他还没有用法术的习惯,下意识地抬胳膊抵挡。但毫无用处。 狂风呼啸而至,瞬间掀起巨大的气劲,让人无法可挡。那风像风刀一样,碰到胳膊的瞬间,路越的胳膊便染了一层鲜血,慢慢洇在干净的衣摆上。 “师尊!”路越慌乱之中,喊了一声,指望李欲雪这个好好师尊来搭救一把。 无人应答。路越心中又惊又惶恐,翻身一滚,滚到一个小斜坡后面,和着残留的雨水,滚了一身的泥土,待他一抬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间,那阵平地升起的风仿佛铺平了一样扫了过来。 茶树园中绿色波动。 狂风如四散的水波纹,沿着满眼绿色冲向了路越。 他这时候终于脸色大变。 李欲雪! 第42章 番外 从刚开始的迷惑到惊讶到面色大变,不过一瞬间。与此同时,一丝冰凉的寒意从身后袭来,路越瞳孔骤然收缩,一闪身,就地一滚,滚到一颗茶树底下,撞在上面,胳膊上不知扎了多少东西,只觉浑身酸痛,处处针扎。 本来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转眼间灰土和血迹合着,一双明眸慌乱中有些不知所措,惶恐极了,甚至连法术都忘了用。李欲雪有些难以置信,突然停了手,他真的是魔族吗?这种时候还不露出真面目? 李欲雪愣了一回,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疑惑,手上灵光闪动,一眨眼间,又忽然消失了。 翻飞袖袍陡然间静止了,垂了下来,他伸手一招,茶树园中突然飞出一只野花猫来,被他精确无误地抓住了。李欲雪蹲下身子去,一只手拎着那野猫的脖子肉,提了起来。 “师尊……” 路越又喊了一声,兀自在其中挣扎。他盯着刚才李欲雪的位置,空无一人,也无人应声。 李欲雪刚起身,便听到这一声:不知所措的声音。他犹豫了,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忽然伸手将迷障中的风力撤去,拎着那只野猫,从满园春色的茶树园里掠了出去。 饶他一命,由他自身自灭。 …… 李欲雪一抬头,便见到路越正坐在那小土屋的门口,像一只灰头灰脸的守门狗,衣裳破破烂烂,形容狼狈不堪。 李欲雪眉心一跳。温和的风吹在他脸上,仿佛暗中裹挟了一层寒霜,令他有些冒寒气儿。 一见到他们一行人,路越便笑开了,笑容很明亮,。 李欲雪他本以为会看到冷笑,或者怨气横生的眼睛。但路越没有。刚才他回到原点时,被一群弟子围着问路越,他当时是有些窘迫的,总觉得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又是为着离韵山好。 路越扶着旁边的土墩子从门槛上爬了起来,一条胳膊一直垂在身侧,袖子从肩膀一直到掌心都渗了红色。 大师兄忙过去扶稳,又取出伤药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刚刚师尊急的什么样……” 李欲雪本欲上前给路越看看伤势,一听了这话,脚步便迟缓起来,渐渐止住了。他刚刚没有表演多着急的模样,当然他也不大会表演,纯粹是大弟子这么说说而已。但路越却笑笑的,仿佛信了大弟子的说辞,这令李欲雪更加难以表演什么。 气氛热热闹闹,但于李欲雪而言,气氛则是凝固的。 他安静地站在后面,将那只野猫拎过来,递给了那青年。 青年接了那只野猫,忙递给他爹看,他爹老早听见喵叫声都格外不一样,站起身,探头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亮了,脚步都轻快起来,抱过了野猫。 “师尊哪里捡的这只小狗?” 路越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他身后。 李欲雪眼睛便转到旁边一只小狗身上,那是他在半路撞见的,腿受了点伤。许是对路越的残忍让李欲雪将惭愧附加在一只小狗身上。因此对那只小狗都心生怜爱,抱了回来。 李欲雪道:“半路。” 路越便抱了那只小狗,嘴角挂着笑容,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睛却看着李欲雪,笑了一下,望着他。 这回李欲雪终于抬眼看他,这一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路越鼻腔里带着一个“哼”字没出口,有些凉意。 但这种感觉转瞬消逝,无影无踪。 一阵暖分吹过,这种错觉更是无处可循。 李欲雪心头微微一跳,那双冰晶眸子闪了一下,转头看向门外的山林,山间的柔风穿过屋檐,拂起衣袍飞扬。随着风轻叹出一口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或许是嘲讽,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妥协…… 第43章 番外 那时以为他是魔族,一剑刺下去,却爬了起来;后来将他扔在那自身自灭,又找了回来。李欲雪颇有些无奈,总觉得这人像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路越从他院子外面进来时,他便知晓了。 路越像个无辜的小徒弟一样,走进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喊他,末了有些失望的样子,徘徊良久,不住地四下找寻,他觉得他有些可怜,于心不忍起来。 眼见路越要走到死门里,他立刻出声阻止。 他不想自己院子里死人。 路越一抬头,冲着树上的李欲雪一笑。 他站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之上,从未见过这样明媚且厚脸皮的人,李欲雪忍不住也想笑,但他忍住了,路越看人的眼神透亮,和他见过的魔族完全不一样,否则当初也不会将他收为弟子。 他本想随便打发走路越。但路越怎么都不走,他无视他也好,他对他冷脸也好。他想不明白,这离韵山上有什么好图谋的,至于赖着不走么?依路越的资质,去哪里不好,偏偏赖在这里打杂,还白搭了许多珍宝法器。 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连对阿年都很上心,总是抱着阿年,按到水中给它洗澡,洗干净了变成毛茸茸一团,再捧到他手上。 这种时候,李欲雪竟觉得千年如一日的日子里,有了不一样的沉静。 寂寞无声的院子里,因为路越的蹭上门来,沉静的自己,沉静的时光,沉静的掌门院,突然活泼起来,而且这活泼是凝固的,只要路越在,那活泼变凝固在院子里。 就在路越将阿年吹的毛茸茸,要递给李欲雪时,眼前突然白光一闪而过,他拎起阿年便往侧边一闪,但侧边是颗不大不小的树苗,正长得旺盛。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气流裹挟着形成巨大的漩涡,外圈凝结的带着寒气的雪花,簌簌而下的白色瞬间也被裹挟了进去。 路越反应极快,一闪身,躲到了树后。 树木陡然歪斜。 路越摸了摸被撞的鼻子,躲在树后,道:“师尊好好的打我做什么?” “试试你学的如何。” “……”刚才那一下确实不重,路越这才走出来,嘀咕道,“师尊也没教过我啊……” “所以现在教你。” 路越天天来和李欲雪培养感情,感情培养的倒是深,只不过是和阿年。李欲雪话实在是少的可怜,他现在和这院子里的一棵树都比和李欲雪感情深,此时听到李欲雪说要教他,大为吃惊。 “啊?” 李欲雪几乎不给他反应时间,立刻又出手,路越连忙躲过,大喊道:“师尊,你平时都是这么教人的吗?!!!” 李欲雪带着试探他的意思,结果路越的反应能力…… 李欲雪越发觉得这人威胁不大,他这才停了手,果真指导了路越两回。路越从来这个世界,李欲雪就没让他动过一次手,更别提教什么了,魔族功法被暂时封闭,他当然一塌糊涂,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往青砖石上一坐,摇摇手道:“师尊,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李欲雪马上收了手。 路越一愣,难道师尊不是应该让他再坚持坚持? “哎!师尊!”路越一叫他,李欲雪便走了过来。 路越这时候觉得没必要自己找罪受,眼见李欲雪走过来,便转了话题,歪了歪脑袋,顺口道:“师尊,扶我一把。” 李欲雪脚步一顿。 路越的手伸过来的刹那,李欲雪脸上神情微妙地僵了一下。眼见路越瘫在青砖石上,很自然地伸手,他心头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好像他的确该扶他一把。 路越手伸出去的刹那,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师尊,和他的世界不一样!哪让师尊扶徒弟的道理?他忙收了手,讪讪地爬了起来。 李欲雪微动的手指头又收回衣袖中,双手拢在了一起,高冷地转过身。 这副模样,实在不像能作天作地的魔族。 有这样一个徒弟,未尝不可…… 第44章 番外 冬日皑皑雪,笼罩着离韵山,如白云飘在天际,生出一丝落寞的气息。 正如此刻的李欲雪。 今日早些时候,出了会太阳,李欲雪觉得该带着弟子们好好练习一番了。平日里他总是不大用心在弟子身上,连带着弟子们都懒散起来,得过且过,比如六弟子和十弟子就常常不见人影,喜欢下山溜达去玩。 或许是早晨太阳太好,让他感叹一日之计在于晨,或许是路越探在门口的那只脚格外轻快,连带着李欲雪心情从空无变明亮起来。 他打开许久不拆封的藏剑阁,本来以为是亮闪闪闪瞎一众弟子们的眼睛,让他们大大感叹一番离韵山的“深不可测”,尤其是要让路越见识一下;但打开门那一刹那,他眼神立刻又空无起来:没什么好炫耀的。 十一个弟子排排站,个个垂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李欲雪。 李欲雪平常清修,常年用不了多少东西,屋内陈设简陋,他早已习惯。等到了练法器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离韵山的穷酸。所以他在藏剑阁中一站,神情又冷淡起来。 墙上可以说是集齐了各种破烂玩意,各种弓箭,长剑短剑都有,但有的生锈,有的蒙尘,有的甚至“身首异处”,比如那弓和箭就不在一处,弓歪歪斜斜地挂在墙壁一侧,箭却放在另一侧,箭也不全在壶中,零零散散地散落地地面上。 他顺手将壶中的箭□□一根,才发现底部已经生了铁锈。 再碰了把樱枪,散架了,落地飞起一地细灰。 本来想趁机教他们一些,现在才刚开了个头…… 几个弟子们本来见他心情好,挤眉弄眼地推搡着,悄声道“你去问”“你去问”,最后将路越推到了最前头。 路越刚一张口,李欲雪突然转过身来,他刚刚酝酿了半天的话一股脑吞回了肚子里。 李欲雪本来微微挑起的嘴角,此刻又成了冰雕,冻没了。他不知道李欲雪今日为什么心情好,突然兴致大发要好好教导他们。但李欲雪一转头,那神情就冰冻住了,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坏了他的好兴致。 满院子的嘈杂在他回转身的那一刻,陡然间安静了。李欲雪静了瞬间,才轻声道:“今日雪好,你们玩去吧。” 路越张了张嘴巴,最终没问出口。李欲雪这个人像万年不变的冰雪,但心情倒是转得快,谁都不知道他的雷点在哪里,他不想平白无故惹他。 …… 李欲雪将弟子们打发走,这才转身施了个法术,将这里清洁了一番,又将各种武器分门别类,一一整理。 这时候他更发愁了。 离韵山从前就这样破吗?这怎么好意思交到下一任离韵山掌门手里?怎么好意思让弟子们挑武器…… 李欲雪一边收拾,一边思考,末了,一个人站在这里发着呆。 正在这时,路越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中拎着个小布包。 李欲雪心里无来由地欢喜了一下,不过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出去玩一玩?” 银冠束银发的青年未语先笑了。 李欲雪觉得这一笑毫无理由。他自认为是很无趣的人,作息规律,做事认真,连笑容都格外收敛,以镇住这掌门之位。而路越一看就是那种开朗又明亮的人,怎么会老是跟在自己后面呢?还总是冲着自己笑…… 路越将手上的布包往他面前一放,献宝似的倏忽打开,道:“师尊,给你!” 珠光宝气。 布包散开,里面一片金灿灿,闪亮亮,刺得人眼睛里容不下其他东西,这和李欲雪手边这堆破铜烂铁形成鲜明对比。 原主当初被塞到离韵山时,瞧着这地方寒酸,自带了一堆金银珠宝,生怕缺了短了什么。李欲雪遇到他时,自然连人带包一起带了回来,不过原主自带的珍宝法器李欲雪倒是原封不动地给了他,一片金叶子都没拿,但最终,还是一样一样地送到了李欲雪手上。 本来李欲雪觉得这离韵山挺好,一切都很好。这种时候,他突然觉得窘迫起来,离韵山似乎真的很穷酸,不仅穷酸,还收了个财神爷一样的徒弟,总是拿着财宝来补贴这一山。这徒弟对他太过殷勤,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自己手里送,叫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好。 路越将那堆东西推到李欲雪面前,自己也跟着往他面前挪了挪,靠在旁边的木头架子上,略微歪了歪头,问道:“师尊喜欢不?” 这话问的很寻常。 但李欲雪却听出来一种被包养的感觉。像是他养了自己一样,明明没有路越时,他过的很好。 “不用。” 李欲雪旋转身子,从和他面对面变成斜对面,他见面前木头架子上蒙着一层尘灰,也不再清理了。 李欲雪心想,这样下去,路越真包养了一个山头,不仅自己,连带着自己的弟子们都莫名其妙地因他而富有起来。 路越却又凑近了一些,歪着脑袋扫过李欲雪的面庞,道:“我留着也没用,换了银子给我买把好点的铁剑啊!……” 路越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靠近李欲雪时,李欲雪立刻意识到距离太近,往后退了一步,因而更加窘迫了。窘迫的同时他突然觉得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安静到他感受到了一个词“心花怒放”。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难道自己这么贪财? “师尊,我上次那把剑都断了,虽然师尊给修了,但也用不了多久,师尊你别总拒绝弟子一番好意啊!”路越说着说着语气中又带了笑意,仿佛这堆玩意儿送出去还很开心一样,他说话的同时往李欲雪旁边再挪了一挪。 李欲雪瞧着他挪过来,这回没做声也没远离,微微侧着头,认真听他说话。他平时不爱搭理路越,无非是那卦象不祥,但具体怎么个不祥法,和第一次卜算出来的差点太大,李欲雪有点怀疑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敢妄动,只是尽量远着他,少和他交流,但路越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孜孜不倦地和他搭话。 “师尊?你在听?”路越突然凑过来,十分认真地看着李欲雪的眼睛,试图看看他眼睛到底看着哪里。 李欲雪这才收回眼神,他竟然盯着路越的脸在发呆,虽然路越的脸早就看惯了,但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越来越在意路越,路越的言语举动他都记得很清楚,甚至于路越的每句话,说话时眼中闪烁着光的样子,他都能一一呈现。 澄澈的红色眼珠里,仿佛散落着细碎的光芒,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略弯弯,像一颗红宝石,熠熠生辉。 极细微的变化,让李欲雪生出一丝感叹:财令智昏,是有道理的。 第45章 番外 二师兄下山之后,离韵山的弟子们功法不见长进,反而大幅后退。其中以大弟子和小弟子最明显,仿佛一夜之间被挑了手筋脚筋,稍微施加一点威压,手脚就软了,趴了下去。 李欲雪冷眼瞧着,并不做声。只是相对从前而言,在教导一事上更加严苛。大弟子倒还守规矩,毕竟是首席大弟子,从小规整过来的;小弟子最是头疼,刚刚教的规矩全喂了狗。 两人一起被罚,跪在大殿中抄写经文时,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下心得,而后狼狈为奸,成了最后两位留在离韵山的弟子。 这天李欲雪刚入大殿,才记起大弟子和小弟子正在罚抄经文,脚一拐,从偏殿后面进去,瞧了一眼。只剩了路越一人,正背对着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好似认真在抄写。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殿中,为整个大殿铺染了一层金红色的染料,银发白衣的青年略微歪斜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认真抄写经文。 留他也不是不可,毕竟还是听话的。 他正要出声让他回去,忽然见路越头向前一点。李欲雪奇怪,待转到正面一看,才发现路越只是撑着脑袋在打瞌睡。背后看来,坐的倒还算端正,一直毛笔笔直地握住手中,若不是看到正面,当真以为无比认真。 李欲雪脸上因余晖染上的温和,渐渐地冷了下去。 路越仿佛感受到寒意,眉头渐渐蹙起,忽而又是一个点头,眼睛马上便要睁开。李欲雪眼见他有要醒来的趋势,忽而一道光芒从他手中飞出,飞入路越眉间。 路越这回头一点,彻底垂了下去,趴在桌子上。 李欲雪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去,垫在他脑袋和桌面之间。看路越睡的香,他想起后来模糊不定的卦象,仿佛预示着路越未来的模糊。如果路越不是这么容易相处就好了,他有足够的理由扔出去…… 残留的光色斜斜地映在路越脸上,神情很安宁,仿佛平日里对他笑着的人本该如此一样。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俯身,按着路越的头皮,拔了一根头发,手上倏忽现出一个小小的圆金木色盒子,放了进去,这才唤醒路越。 路越醒来时,有些昏昏沉沉,两眼朦胧地看见李欲雪,突然咧开嘴笑了笑,拉了一下李欲雪的衣袍,低声咕哝:“师尊……” 李欲雪一刹那觉得路越和阿年一样,一个喜欢跟在他脚底下走,一个喜欢跟在他身后,这样拉着他衣角的路越,很像阿年拿爪子刨他衣角的模样。 他笑了一下,短暂到自己都没觉察到,他正要将衣袍从路越手中抽出时,路越突兀地一头栽了过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 李欲雪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同时一只手将路越拎稳了。 路越也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当然怎么对李欲雪都可以,但现实中…… 尤其是他没抱到李欲雪,反而抱着他一只大腿,抬起眼看到李欲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就很尴尬了。 李欲雪有点儿惊悚,刚刚以为被路越发现他在看他,差点顺手抱住了,幸好反应快,他面不改色地问他:“你大师兄呢?” 李欲雪竟然没有一脚踢出去,路越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僵硬挪开手,回答他:“他、已经抄好了,走、走了。” “嗯。” 李欲雪竟然不踢飞他?他刚才可是抱了他大腿啊!李欲雪没有多余的表现,反而让路越有些不安起来,好像抱了只大腿就像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他心有很细微的颤动,脸色渐渐转为绯红。 他想,可能真是被无视太久了,就是顺手扶一下的事情,他生出一种错觉:李欲雪好像细微地向前倾身过来,想要拥抱他一样,而不是拎起他的肩膀。 李欲雪犹如一尊雕像,唯有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46章 番外 自从师兄们下山之后,李欲雪几乎将所有事务都挪到掌门院内。 路越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踩在青石砖上,向李欲雪道:“弟子拜见师尊。” “嗯。” 李欲雪“嗯”了一声之后,便像是没看见路越一样,神态不变,继续低着头看书。 路越显然习惯了,等了一会儿,看到李欲雪手上翻了新的一页,马上笑了笑。 李欲雪果然抬起头,招手叫他过来,道:“你再试一次,我看看。” 路越忙将手上新画的符篆铺平,口中念念有词,煞有其事地注入灵力。只见那张符篆悠悠然飘起,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陡然熊熊燃烧起来,像冬日里的一把烈火。 李欲雪很满意:“好。” 话音未落,不料那火苗忽然又熄灭了,瞬间化为飞灰,纷纷落地。 路越默默瞧着李欲雪,只见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 路越功法不长进,似是一点都不羞愧,将那句重复了千百遍的话又说了一遍:“弟子愚钝,请师尊责罚。” 李欲雪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回头抄经文吧。” 李欲雪对路越的期望也就这样了。路越不愿意学,不愿意下山,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照常教导,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路越对此也毫无羞愧之心,将桌上的书收了起来,摆好笔墨,静候李欲雪教导。 李欲雪低着头,狼毫在纸上滑动,淡淡的墨香晕开,散在空气中。 安静极了。 路越也微微低着脑袋,眼角时不时扫过李欲雪。 明明是轮廓俊美的长相,偏偏没什么热气,和漫天的飘雪一样清冷。要不是入了这雪覆盖的离韵山深处,是万万想不到此处还藏着这样一个雪人,仿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能有多大改变。 像一捧深冬寒雪塑出来的雪人。 这个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想法?到底对他是怎么想的?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空气里呼吸声都清晰可辨,但李欲雪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路越看了他许久,才道:“大师兄上次来信说结了道侣,不知是什么样的人。” 李欲雪笔势一顿,带着疑惑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只扫了一眼,又垂下眼眸,道:“以后便知。” 路越的视线便光明正大地挪到李欲雪身上,企图从中看出什么情绪来。 “师尊不好奇吗?” 李欲雪听出他声音中的轻快。大师兄有道侣,他何至于这么高兴? 李欲雪只作客观评价:“你很开心。” 路越笑道:“当然,我替大师兄高兴。师尊也高兴吧?” 李欲雪略微一颔首。 路越视线落在李欲雪身上,欲言又止了好久,最终道:“师尊的高兴一点都不明显。” 李欲雪一挑眉,他觉得此刻的路越有些可笑,但是好心情地如了他的意,嘴角终于勾出一点点笑容。路越偷偷看了他半晌,确定他是真的高兴,深吸了一口气,嘴中轻柔柔地荡出一句话来。 声音很轻,但听在李欲雪耳中无疑是深水炸弹。 “师尊,要不咱俩也凑一对吧?” “啪”—— 李欲雪手上的狼毫整个的歪斜了,抖了三抖,墨迹沿着那张土黄色的符篆地一下滑出老远。 歪歪扭扭。 一张符篆彻底毁了…… 第47章 番外 路越一向不懂规矩,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路越会这么直白的毫无征兆地来这么一句。 李欲雪内心震撼到无言,所有动作都僵硬起来,仿佛真是个工具人,还是个没上机油的机器人,手臂直直伸了出去,将那张符篆反面朝上,放在一边。 记忆中路越的言辞举动一段一段地汇聚闪烁,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时候,李欲雪终于想起来,还是要回答他一下,不能就这么沉默着,尴尬着。 他将那张新的土黄色符篆铺平,这才抬起头来,李欲雪面上一尘不变,一张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冻住,唯有瞳孔中映着面前的人。 他沉静道:“玩笑不可乱开。” 路越一直在看他,用一双赤色的闪着透亮的细碎光,瞳孔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透亮明净。冲着他笑。 李欲雪又垂下脑袋,继续铺平那张符篆。 路越见状,也弯着腰垂着脑袋,从侧面去看李欲雪:“师尊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这声音中夹杂着一点点轻佻的笑意。那一点点笑意仿佛一滴一滴的小水珠,一滴一滴地点到李欲雪心尖上,。 李欲雪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长久的沉默和安静,手上那支笔迟迟不下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重复了那句话:“玩笑不可乱开。”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仿佛早就知道路越会这么问他一回,但他从来没想好怎么回答。 李欲雪定了定心神,再次提起笔,但手上的笔像是被一个陌生人牵拉着,该圆的地方不圆,不该圆的地方尤其圆。他渐渐将心绪扭转到这支要命的笔上来。 良久之后,李欲雪突然地放下了笔,直起身来道:“出来。” 路越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眼底闪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来,这才提脚跟了出去。 院中极其安静。冬日的积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踩在上面有细微的“沙沙”声音。路越很喜欢听这个声音,尤其是李欲雪踩出来的,仿佛能透过这沙沙积雪声听出李欲雪的心跳。 跨过院中小道上的青石板,李欲雪突然收住脚步,猝然拔剑。 路越:“!” 风扬起白色的衣袍,仿佛一片白色的雪花飘扬在空中,有惊无险地落在路越的脖子上。 李欲雪道:“你多年功法不见长进,迷定剑法更是停留在第二层,再不能前进一步。为师想了许久,终究是疏于教导。但此套剑法是本门必备,从今日起,为师亲自教导你,直到你能下山为止。” 路越:“……” 路越学不会,李欲雪从来没什么表示。今日不过是问了他这么一句,就急着赶他下山。 路越心里默默笑了,剑法学得更加不认真,尤其是握剑的手,跟软骨头一样,抬都抬不好。 李欲雪始终垂着眼眸,神情清冷,仿佛一个无机质人类在教他一样。 长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李欲雪几个字几个字蹦出来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热情,像是被人逼着去教人一般。 路越看着他衣袖翻飞,心中一动,道:“师尊,大师兄都有道侣了,我们凑一对不好吗?” “……” 李欲雪顿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路越这么直白,这个他可真算不到!他只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囚禁他,他身上将会鞭痕累累,常年和阴暗潮湿的地牢作伴,入眼皆是黑色,再也见不到一丝白雪。 而现在,院子里入眼皆是白色,连倒挂在屋檐上的冰柱都包裹着一层晶莹的白色。他需要这种雪色才能存活。 路越见他呆住,静静看着他不做声,自作主动地牵了一下李欲雪。 李欲雪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空气在此刻凝固了,如同白雪凝固成冰块。 李欲雪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中突然射出清冷的幽光,反手一转,猝然间,寒光冲天而起,白雪飞扬、爆裂。 笼罩在二人之间的温和气息,随着空中炸裂般的白雪,在一瞬间消失,以一种森冷寒意取而代之。 利剑出鞘,一声巨响,地面凭空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隔绝了他二人。周围的空气丝丝变得寒冷起来,李欲雪周身都笼罩在意味不明的寒冷和碎雪之中。 “我说过,不可放肆。” 电光火石之间,路越倒射余丈,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后面的岩石块上,刚刚牵过李欲雪的那只手,从肩膀开始,自上而下地渗出血丝,缓缓地,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落在白色的雪层之中,缓缓消融。 李欲雪眼中的冰冷之意反射在路越眼中,让路越那双澄清的透亮的赤色眼珠也染上了一层冷意。 错愕只在瞬间,路越瞬间明白过来,闪着希望的光芒的眼睛碎成星河,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另一种神情取而代之。 仿佛两个仇人,彼此凝视。 一片死寂无声。 良久,路越突然低低一笑,抬起头,随意地将那只染了血的手臂搭在石块上,靠在石块上,顺势坐下来,像是平时练剑练累了一般,很自然地靠着:“师尊,这回要怎么罚?” 路越那一声低笑随着这句话说完,笑意瞬间消散,只余了声音里拖着懒洋洋的音调,没有一丝不忿,仿佛很平常的事情。 的确是很平常的事情。 路越胆子大,常常不小心碰到李欲雪。 有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却会暴怒,将人打到爬不起来。只因梦境和卦象所显示的一切,让他有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他本欲一心向道,但这个弟子却偏偏要来坏他道行。明目张胆又不知悔改。 李欲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突然一伸手,路越毫无防备地被风卷起,连人带剑地摔在门外。 跟着一句冰凉凉的:“自去受罚,三个月。” 院门“砰”地一声关紧了,将一地风雪关在院门内。 路越无声地看着这道院门。李欲雪竟会发这么大脾气,不过是他太冒进了,本来最近就和李欲雪不大和,一听到大师兄的消息,竟然让他觉得有机可乘,大好时机,再无人和他争抢。 毕竟——那张雪白的脸,他早就想下口了。 第48章 番外 李欲雪觉得自己在梦里,但又不像。 路越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坐在小土屋门口那一句“师尊哪里捡的这只小狗?”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很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那时候路越的神态是那样的,和现在迥然不同。 李欲雪站在书架下方,整理着书架的各类书籍;窗外的细风吹进来,衣袍无风自动。 周围一片安静,除了风声,还有他身后响起一页一页的翻书声。很明显地,看书的人并不认真,甚至有些急躁,没有人看书可以这么快。 他看不到路越的神情,但却知道路越抿着嘴唇在微笑。 像在偷笑,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暧昧。 李欲雪忽然回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越,用无声的言语在警告他:别看了。 路越本来低着头,仿佛有了感应一样,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彻底将那抹暧昧的神情展开,懒散又暧昧地笑开来,手指头还朝李欲雪勾了一下。 李欲雪睫毛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猛然转过身,沉静道:“别看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别笑了。笑成这样,李欲雪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 路越依旧抿着嘴唇笑,甚至在李欲雪身后笑出了轻柔的声音,笑意延展在细风扫过的书架上,传到李欲雪手上。 路越将手上那本书放下来,一手撑着桌子,探过身体,朝着李欲雪道:“师尊,书有什么好看的?” 李欲雪闻言,微微后退了一步,挪到更远点的书架旁,静静地望着路越:“认真看。” 路越不满地将书本彻底合了起来,反手按在桌子上,起身便朝着李欲雪走过过去。 李欲雪眉头一动。 路越揽住了李欲雪的腰,伸出带着墨香味的手指,拨了拨李欲雪额前的发丝,将他整张脸完全地露出来,这才慢慢俯下身。 细风中夹杂的青草气息被掩盖住,暖意朝着他的嘴唇扑面而来。 李欲雪耳边仿佛听到了嘈杂声,远远近近的,像是他的弟子们集结而来,三三两两地笑闹着。他猝然推开路越,提醒他道:“……你师兄。” 路越却低哑地笑了一声,隐隐带着蛊惑:“师兄们看不到,夜深了,师兄们都休息了。” 李欲雪还想说什么教训路越的话,但路越说这话同时,周围忽然昏黑了。 昏黑之中,李欲雪两眼渐渐朦胧起来,恍惚之中,外面的嘈杂声突然消失殆尽,窗口的细风不见了,只剩无边的黑夜,静谧无声,预昭着一切如路越所说:这是黑夜,没有任何人会窥见屋中发生的一切。他的眼中渐渐显现出了光亮。 光亮之中,他觉查到自己的腰上放了一只手。 而自己腰上什么都没有,不着寸缕。 顺着那只手向上看,是银发赤眸的青年。 美而招摇的长相,是路越。 路越正抱着他,银色的长发从他胸前一直散落在红色被子上。 …… 大红锦被,金丝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情形,黑色青丝和银色一同裹在大红锦被之中,偶尔露出雪白的肌肤,里面的人如此用情,不会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这是大好时机。 李欲雪松了口气,正要从暗处走出来,忽然见到路越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黑色的冕服,冕服之上绣着金色的图案,隔着一层迷障,金线依旧在一闪一闪。 李欲雪那一口气没敢喘出去,屏住了呼吸,看向刚才颠鸾倒凤之处,帷帐遮掩,刚才在里面隐隐约约现出的两条身影全都消失了,那里面一片安静。 路越仿佛能看到他一样,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笑着问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师尊?” 路越说话的同时一挥手,手中黑气从袖口丝丝滑进迷障之内,迷障瞬间被破开,现出李欲雪清晰的身影来。 李欲雪一惊,手上灵光一闪,身形隐去,正要入第二层迷障。路越早已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黑气瞬间包围周身,将李欲雪渐渐隐去的影子从迷障中抓了出来。 路越抓到人,直接往自己床上拖。同时暧昧又嘲讽的笑意在他四周的空气中荡漾开来:“师尊做个木偶,就想骗过我?” 李欲雪一听木偶,忙看刚才颠鸾倒凤的床上,只见那层遮遮掩掩的帷帐早已消失不见。那床上大红的锦被铺的整整齐齐,上面躺了个白色的木偶,木偶之上有李欲雪亲手画的符篆,只是那符篆此刻已经裂了开来。 鲜血从里面不断地涌出来,在大红的锦被上洇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李欲雪真的生气了,他讨厌路越强硬的态度。他想要教训教训路越,刚要动手,猛然间却发现手动不了。他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五花大绑,被扔大红锦被之中,所有法力尽被一道一道的捆仙绳束缚住。 仿佛一个木偶般,被束缚在其中,毫无反抗之力。 “师尊,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路越拖长了的音调带着诡异的笑意。 李欲雪十分恼羞,声音冷清又隐含着斥责:“路越!” 路越仿若没听见这一声威力十足的愤怒之意,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俯身亲了亲他,笑着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但每个字都清晰到可怕,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师尊,二师兄死了,被我杀了。” 李欲雪那双时常含了冰的眼睛蓦地睁大,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突然激烈地挣扎、反抗起来。 路越却一把抓起他的长发,顺手一扬,乌黑的头发散在帷帐之外,帷帐之内,李欲雪面容雪白,连带着嘴唇都毫无血色。 路越一把箍住他,将手缓缓探向他怀中,一直滑至腰间至后腰心,直到李欲雪脸上的雪色变成血色,他这才笑着靠到他身上,笑容清朗得像个正人君子:“因为你逃跑,这就是代价……” …… 喘息在黑夜中慢慢弥漫,散落在其中的还有□□的气息。 * 李欲雪缓缓睁开双眼,屋内一片昏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梦境一致,那一声轻佻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 不知从何时起,李欲雪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睡前必卜一卦。 因此多噩梦。 从前他几乎从未做过梦,近些年来做梦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还多噩梦,少有清醒梦。 火云雾海之后,噩梦有了原型。起先路越会钳制住他的下巴,笑着张扬又恶意。有时又会暧昧地喊他“师尊”,有时又放肆地喊他“欲雪”,虽然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是谁。 后来有了各种开头。开头略有不同,结局却大同小异,仿佛为了印证卦象一样:路越总是能抓住他,逼他做尽各种羞辱的姿势,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们一个个的,为他这个师尊,或残或死。 那一年火云雾海,他被路越那么一咬,竟然让那魔焰入了身。火云雾放大的除了他的恐惧,还有那一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他不知道路越对自己到底是敬爱之情还是占有之情,或者二者兼有。但对他而言,路越无疑是特别的。 路越喜欢对他笑,喜欢粘着他,喜欢送他礼物,喜欢…… 不论真心或假意,他都没办法再次下手,一剑致死。 梦终究是梦。 命运之运并非不可改。李欲雪精通卦象,能推演未来。他原以为问题出在路越身上,但无论怎么易,未来的大方向总是一成不变。 这是他始终勘不破的命。 或许从路越踏进八卦阵,他说“站住”那一刻起,命便已既定。 如果他当初狠心一点,让他死在八卦阵中,或许就不用这样忧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我投2个地雷的小天使:世人谓我念长安~ 感谢给我灌溉1瓶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糖的猫~ 谢谢你们啦! 第49章 番外 夜风凉凉,吹过草丛,偶有虫鸣两三声。一望无际的黑夜里,月光照过浅浅疏影,从顶头照下来,清冷寂寥。 “我算美色吗?” 冷不丁地,平静的夜里,低低的一句问话,仿佛情人在说着情话。 “……算吧……”李欲雪有些无奈地回答着。他不过一句“贪图美色”,路越大概就记住了,此刻问出来。 李欲雪一直知道,自己喝酒会脸红。他一贯自律,醉酒绝不是掌门作风,脸红亦不是掌门作风。因此他极少喝酒。现在却被路越软硬兼施地逼着,一杯一杯下肚。但他酒量极好,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他更警醒,脸颊虽然早已红透,但只是脸红,他依旧清醒如来时。 路越哄着他喝,想着要套李欲雪的话,最好能多掏出几句话来。 醉意就这样流淌在寂静的黑夜中,从重重迷雾中流淌出来,却单单流淌到路越身上。他一喝醉,又开始胡说起来。脑子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思维一跳一跳的。 “师尊说得这么为难啊!”路越突然直起身子,半睁着眼睛,指腹一下一下地摸着李欲雪的眼睛,每个字都轻而呢喃。 李欲雪心道,这样不算美色算什么? “不为难。”李欲雪见他醉得眼神迷离,有些好笑,顺着他道。 路越望向李欲雪,像是在看着遥远不可知的未来,笑容不变,五感早就跟着脑袋一起被麻痹,奇怪道:“师尊怎么还不醉啊?” “……” 李欲雪见他有些醉意,心道小黑屋算是呆过了,怎么还没有后面的情形呢?整天带着他游玩,这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他又陪着路越喝了两口,这才问他:“你怎么还不动手?” “……动什么手?”路越闻言,缓缓将自己的双手举了起来,摊开来仔细看了看,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手怎么了。 李欲雪:“……” 这是已经彻底醉了吧…… 李欲雪刚要收酒壶,突然被路越一把抓住,紧紧地握着,像是怕他随时准备逃跑一样。 李欲雪:“?” 路越满脸笑容,晃了晃他,道:“不能跑。” “……”李欲雪默默叹了口气,言语中有疲惫,但仍旧四平八稳地道,“我不跑。” 路越也不知听到没有,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李欲雪目光微微闪动,怔怔地望着倒在他怀中的魔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收了酒壶,将人搭了起来。 黑夜中的星子滑落天际,风将周围岸上的影子吹得摇摇欲坠,吹落了零星的落叶,林风簌簌中,仿佛有窃窃私语从远处传来。 “刚才盘上显示魔气是从这边传来的。” “怎么回事?” “这会又没有了,一阵一阵的,像是没控制好……” 李欲雪渐渐听清这声音,略微一顿之后,将路越身上的披风系好,揽着他,一甩衣袖,飞身掠了出去。 那些声音渐渐远去,没过过久,突然传来“峥”的一声轻响,音波传来的瞬间,路越身子一沉。 原来路越出行时,并不会故意隐藏行踪,因他一呼一吸之间能够很自然的控制住;只不过今日喝醉了,又有李欲雪在他旁边,因此对魔气的控制不像平时那样,虽然一般发现不了,但如果有人用法器查探,还是能查探到。大概是那人探了半天,发现魔气越来越远,怕是跑了,因此不再慢慢查探,直接出手了。 李欲雪这时便停了下来,用兜帽将路越全部遮了起来,尤其是那一头显眼的白发。而后拿出一法器,掐了个法诀,将他周身魔气全部收起。 李欲雪将路越脑袋按下去,压着他的头不让他抬起来。他刚刚压下去,路越便迅速地抬起了脑袋,迷茫的看着李欲雪,对渐进的危险没有一点觉知一样。 “师尊?” 李欲雪无奈,又将他脑袋按了回去,道:“别出来。” 路越好像喜欢这种游戏一样,李欲雪一按下去,他呆两秒,马上又抬起脑袋,像个土拨鼠一样。 李欲雪一把按住他脑袋,不松手了。 路越抬不起头,只好换了方法,一只手顺着李欲雪的衣襟往他怀里钻。 李欲雪:“……” 眼见洞庭山掌门就要到跟前,这一次路越抬头时,李欲雪终于放弃和他继续无聊的游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次将他脑袋往下按:“路越,别乱动。” 声音轻轻的,黑夜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路越像是被这难得的温柔安抚住了一般,果然缩回脑袋,一动不动。 …… 树林摇曳,李欲雪怀中抱着个黑色的影子,静静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诡秘。 洞庭山掌门转眼便到了跟前,后面还跟着个弟子。 原来洞庭山掌门这次是发现这边有魔族的踪迹,跟着过来,他忽然不见了魔气,自然要试探一番,却没想到在此地见到李欲雪。他满脸惊讶,问道:“李掌门怎么会在这里?” 李欲雪一手抱着个比他还高的黑色影子,始终保持这个姿势,一动没动,笔直地立在原地,好似手上只是拿了柄剑一样自然,简单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洞庭山掌门目光转到他手上那尊不明人物,迟疑道:“李掌门这一路上可曾见到其他人?” 李欲雪摇摇头:“并无。” 洞庭山掌门莫名其妙被关,后来又莫名其妙被放了,都和李欲雪脱不了关系。本来以为他二人再不会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洞庭山掌门听闻李欲雪一直还被关在魔族,此刻在魔族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便以为他也被莫名其妙放了,因此道:“李掌门何时回离韵山?” “不知。” 洞庭山掌门早就见识过李欲雪的沉默寡言,此刻能客客气气回答上一两句,已经是难得。他犹豫了半天,见李欲雪始终不说手上抱的是什么玩意,便知他不想说;但任谁见到这么大只的玩意,也很好奇,他最终手指一转,指着那道被藏起来的身影道:“这是……” “傀儡。”李欲雪冷静道,但他说这话时,仿佛自己就是那傀儡,一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嘴中淡淡吐出这么两个字。 “傀儡”虽然没露头,却在李欲雪怀里动了一下,被李欲雪一巴掌按了回去。 只见这“傀儡”仿佛是软骨头一般趴在李欲雪身上,唯有脸部被裹在黑色的兜帽中,一身黑衣,有胳膊有腿,像个人无疑。 洞庭山掌门身后的那个弟子张了张嘴巴,脚步一挪,凑到洞庭山掌门旁边,悄声道:“可是他明明动了……” 洞庭山掌门怀疑起来,眼神扫了一眼那弟子,那弟子立刻闭嘴了。 洞庭山掌门往前走了一步,探了探脑袋,颇为好奇道:“这傀儡如此精巧,能否一观?” 李欲雪将路越的兜帽遮得更加严实,音量提高了一些,表情却更加冰冷了,目光直直地射在洞庭山掌门脸色,冷飕飕看他:“我道侣,他不喜见人。” 那傀儡道侣似乎听到了这话,趴在李欲雪身上,一只手直接滑到李欲雪脖子上勾住了,当着他的面将李欲雪往黑色衣裳中一拉。 洞庭山掌门伸出一半的手僵住了。 他和李欲雪一同蹲过小地牢,对这人是有一点了解的。话少,又不爱解释。他倒是从未想过李欲雪的道侣是什么模样,只觉得从李欲雪口中吐出来“道侣”两个字有些神奇。 但此刻听到“道侣”两个字,再一看这场景,立刻又觉得合理了。 此时此地的场景:明月高悬,古槐遮天,夜风凉爽,加之二人身上酒味甚浓,又这样亲密的姿势。这种地方是做什么的,是个人都懂。 洞庭山掌门刚才的疑心瞬间消散,全部心思凝聚成一句疑问:李欲雪竟然有道侣??? 但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那傀儡道侣似乎等不及了,又往李欲雪身上扒拉。洞庭山掌门见状,便未再多说什么,忙带着那弟子沿着侧边一条道飞速离开。 一直到那二人走远,李欲雪才松开路越,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第50章 番外 空旷的书房里正在播放全息视频,角落是一块沙发,本是供休息躺着的。但李欲雪往上一坐,坐出了一个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模样。 他一边感受着重力失衡一边咬着冰棒,一根又一根地接上。用路越的话说,就是一口冰渣味,但李欲雪很喜欢这种略带点儿甜味的冰棒,任凭路越用各式冰淇淋诱惑他,他只爱这一款老冰棒…… 路越刚刚进来,又看到他在吃冰棒,忍不住道:“要不要给你买一栋专门存老冰棒?” 李欲雪闻言,竟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不大好吧?” 路越:“……” 路越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手上的老冰棒夺走了,道:“少吃点,冰棒不是这么吃的。” 李欲雪“哦”了一声,扭头继续学习去了。他现在正在学习怎么当一个普通人,只是一时半会有些事情还改不了。 路越最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随意用灵力,给他配备一些新式武器。但李欲雪要么不太爱用,还是爱用灵力,这些小东西在他手上,禁不住摧残。 路越走近了,发现他头发又没吹干,还冒着些湿气,不由凑近道:“师尊你用吹风机吹的?” 李欲雪眼睛盯着前方的空气,像又沉迷于学习中一样,只低声道:“嗯。” 李欲雪对这种有声音的器械都很反感,常常是站在吹风机底下,草草让吹两下,便算ok了。路越揉了一下他尚湿着的头发,道:“洗完头发要及时吹干,不然容易感冒。” 李欲雪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身体好。” 路越:“……” 相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李欲雪这种人就是bug般的存在,唯一能对付他的只有新式武器,但他还在学习…… 路越想了想,又去给他拿吹风机。新的生存方式对李欲雪而言,难度不大,学会很简单;但要他装一个普通人,难度就比较大了。 当他回来时,却发现李欲雪头发已经干了,正坐在那里认真看视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路越揉了一把,有些无奈,道:“在家里没关系,但出门可不能随便用灵力。” 李欲雪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道:“你刚刚说会感冒。” 路越挨着他坐下来:“被发现的话,会被拿去解剖的。” 李欲雪听他这么一说,眼眸微微垂了下去,很快抬起来,不想让路越看到。 其实这里对他来说,是有些可怕的,他有些想念离韵山。如果不是因为路越,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来找作者,他知道离开书中世界,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危险。等真的到来时,虽然没有比他想象中强大到无法比拟的存在,但一切都陌生,一切倚仗路越。 他唯一能对抗这里的就是法力,但一听说会被解剖,他想他还需要再多多学习,多多适应才行。 这时,路越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等阿藏将剧情修改完毕,再将此书禁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再回离韵山看看。现在回离韵山,还不是时候。” 李欲雪微微一怔,没想到路越会主动提此事。就算他决定留在现世生活,也还想着回离韵山再看一眼,但他从来没表示过这个意思,总担心路越会发飙。 “我……没说要回去。” “我想回去。” 李欲雪眼睛都亮了。 头上一根呆毛随着他动作一晃,路越手痒痒,伸手将它压了下去。 “师尊,我现在不受书中人设限制,你想的事情我都想。你想做任何事情,我都想陪着你。” 自从入乡随俗剪了短发之后,李欲雪比从前看起来有人气多了,整个人都灵动了一分,和他本身那种清冷的神情融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平衡感,常常让路越有种恍惚在做梦的感觉。 他既欣喜于李欲雪这一分灵动,但又怕别人看见了,就像自己收藏多年的金子挖开来发现里面藏着钻石一样。李欲雪从前清清冷冷的样子,他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在想想,这样子起码别人近不了身。 因此这一根呆毛就很碍眼了。 路越又一次将他捋平,还嘀咕道:“怎么会长这么根头发……” 李欲雪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好吗?” 路越盯着他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道:“好!师尊怎样都好,但不能这么好看,会被外面的人觊觎。” 李欲雪疑惑了瞬间,认真打量一番路越,道:“那你不会被人觊觎吗?” 路越忍不住笑起来,粘到李欲雪身边,笑着问他:“这算是吃醋吗?” 李欲雪:“……” 路越慢慢地靠过去,刚一侧头,便被李欲雪一巴掌按住了:“我要学习。” 路越见他扭头看前方空气里的全息,不再笑他,下巴往他肩膀上一磕,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磁场。” “师尊看得懂吗?要不要我给你解释解释?” “不用,我已明白了。” 暖色的灯光映得李欲雪的脸色有些暖意,路越笑道:“我们之间就很有磁场。” “磁场是和灵力一样的存在,怎么能来形容我们?” “磁场相吸啊。” 李欲雪沉默了一瞬间,良久,才纠正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路越俯身凑到他面前,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道,“是异性相斥、同性相吸,师尊没学好,我来教你……” 缓缓弥漫在空气中的,是春雪消融的气息。 第51章 番外 “掌门!掌门!有个怪人在山门口非要找‘李掌门’,我说我们离韵山掌门不姓李,他还非要进来!”小道童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沿着长长的石阶一路飞奔,直至大殿前。 那被唤做掌门的人微微皱眉,一挥手,小道童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一个音节来,声音骤然消失。 离韵山刚刚新招了一批弟子,掌门正在训话,见不得大呼小叫。那群新弟子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眼睛不住地瞟着外面的小道童,指望从那哑语中看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旁边一位长老重重咳嗽了一声,新弟子们纷纷将脑袋摆正,继续听训。 离韵山掌门对那位年轻的长老道:“有劳六师弟了,我下去看看。” 离韵山掌门说完这话,便如一阵烟云飘出门外,将一众新弟子丢给了年轻的长老。他从前不懂为什么掌门师尊不爱教徒弟,总是将他们往山上一丢,自行修行;现在懂了,弟子们品性各不同,实在难以管教,他现在就想将这群新人赶下山去! 他却不懂,一个门派的性情,完全随掌门。 他师尊当掌门时,离韵山终年覆雪,冷冷清清,只有十个师兄弟相互抱团取暖;他当掌门时,就是另一个模样。 除了那块记录着“离韵山”三个字千年风霜的石碑依旧和从前一样古旧,离韵山现在焕然一新,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一路上都有人问候“掌门好”,再不是从前清清冷冷的模样。 门口的确站着一个怪人,银色的头发迎风招摇,脸是极俊气的,但怎么看都是个怪人,因为头发是短的,长短不齐地飘摇着。 他脱离尘世已有几百年,凡尘的父母兄弟自然是早已没有的,就是修仙的道友各有各的癖好,但确实没有谁剪这样一头乞丐头发的。他外出游历时,见过这种短发,路上的乞丐留长发容易长虱子,才会剪掉头发,但乞丐却没有这样干干净净的。难不成是当了几年乞丐,突然发迹了,洗干净这一头短发来拜师? 那怪人一见到他,笑容顿现,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一般,走上前道:“大师兄,好久不见。” “?” 离韵山掌门一脸惊异。主要是这人的表情太轻松,仿佛他真的是他大师兄一般;而最关键的是,他一叫“大师兄”三个字,他忽然又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他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他们师兄弟统共十人,除了目前在离韵山的九人,就只有外出云游的三师弟。但他印象中,三师弟大约是再也不回来了,他似乎彻底悟道,一心以行来证道,怎么会突然不吭不响地回来了? 他犹疑了一瞬间,不确定道:“你是我师弟?” “大师兄,我是路越,小十一。” 他惊疑地看着对面的人,皱眉想了半天,这一声“小十一”,让他嘴里仿佛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他实在想不起“小十一”是谁。 这时候,那剪着短短银发的人不知忽然怎么笑了,伸出手来。他是离韵山的掌门,受众人景仰,却任由这人碰到了他,压在他肩膀上。 记忆如同开了闸口的潮水。 他的师尊名李欲雪,是上一任掌门,没错。 他是新任离韵山掌门,也没错。 他们十个师兄弟,没错;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忘了从哪一年开始,离韵山上有了十一个师兄弟。 那多出来的最小的师弟,名“路越”。 后来他才知道,路越所在的世界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是见过那个世界的,只不过最终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将离韵山传承下去。 这位掌门大师兄终于明白刚才听到“小十一”那一刻,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了。 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师尊不在!!!” 小师弟是来抢师尊的! 他的三师弟根本不是云游在外,而是和师尊一起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有小师弟存在的世界里。 前几天师尊突然云游归来,大半夜出现在自己院子门口,竟然没一人瞧见师尊是怎么进入离韵山之内的。现在他明白了,师尊根本不是云游,而是直接从另一个世界传送过来的。 为了防止出现完完全全了解所谓“天道”的人,一旦回到书中世界,便会渐渐忘却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修正记忆,使自己的记忆符合天道的运行。他早就渐渐忘了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认知中,三师弟和师尊都外出云游,归期不定,极偶尔才回来一趟。 事实上,师尊这次只是回来看看,因为那时他说过,一定会回离韵山再看看。但这才回来几天,才瞧了几眼离韵山,路越前后脚就跟过来了! 这位掌门大师兄连连摆手,脚步往后直退,大声道:“师尊不在!他就回来瞟了一眼我们便连夜下山了,说是要看看山下的凡尘!你外面找去吧!” 他那小师弟一如当初在山门口叫阵的理直气壮,认定了师尊在离韵山里头。只不过这次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这次只是笑,笑得他心里发毛。 “师尊回来已经好几天,我只是担心他忘了我,才来陪他。大师兄你放心,阿藏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师尊以后可以随时回来,再也不会受书中局限。”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大师兄就来气。 上次他们一群师兄弟见到李欲雪“云游”归来很开心,正围着李欲雪看一种新鲜玩意,李欲雪突然地,凭空消失了! 他们以为是什么新的法术,围着那块空地研究了半天,从刚开始的新奇到惶恐到大惊失色,一直守那块空地守了大半个月,才发现师尊真的消失了!最后得出结论,师尊不吭不响地又云游去了。 现在一提到阿藏,大师兄又想起来了,因为书中bug不少,从一个世界剥离穿到另一个世界,有可能穿越穿进bug中,产生未知的危险。所以每次李欲雪回来都有时间限制,刚开始几个时辰,到现在的几天…… 即便路越说不再受限,他也不愿意师尊被路越拐到陌生的地方去,还搭上个三师弟! “哦——”大师兄想了想,道,“对了!正是因为不受限,师尊才有闲情逸致下山玩啊!” 路越明知这下山玩的不可能是李欲雪。 路越眼睛直直看着大师兄胡诌,忽然余光瞥到另一边的山间树林上站了个人,正望着这边,不由得心下高兴喊起来:“师尊!” 大师兄回首一望,顿时觉得师尊又要被拐走了…… 在这琉璃世界里,李欲雪站在一颗绿得郁郁葱葱的古树之上,衣袂随风而动,远远的看去,如映着一片白雪,显得分外清冷。 路越眼光向来极好,总挑最好的东西,当然看上的人也是如此。 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人。 路越早已越过他大师兄,顺着山脚一路向上,遥遥地朝着李欲雪笑开来:“师尊,我来接你。” 李欲雪飘飘如仙落了下来,周边郁郁葱葱的树木仿佛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冷雪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李欲雪却轻轻歪了一下脑袋,似是疑惑地望着他,好像不认识一样。 “嗯?” 路越脸上的笑蓦然僵住了,脚步踌躇起来:“师尊……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这才几天!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他?! 李欲雪依旧吃惊地望着他。 “……”路越一下子神色就变了,说话磕巴起来,“师、师尊,我是路……你小十一啊!!!” 李欲雪见路越忽然神色这么吓人,动了动嘴唇,最终轻声道:“我知道。” “那师尊记得我名字吗?” “记得。”李欲雪这回毫不犹豫,仿佛抢答题一般道,“你是路越。” 自从知道小徒弟对自己名字这么在意以后,李欲雪再不敢说自己不知道小徒弟叫“路越”,连“路越”两个字都专门练过,就怕写的不好,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路越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欲雪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我刚刚和你开玩笑。” 路越:“……” 路越松了口气的同时默默叹气,跟着李欲雪一直往山上行了百丈路,终于犹犹豫豫道:“师尊,以后……你还是别开玩笑了吧,我真的不嫌你闷……” 李欲雪脚步一顿,侧头望向他:“你不是说幽默好一点?” 不好! 这“幽默”太惊悚了! 路越哭笑不得:“师尊,我上次是胡说,您老人家千万别记在心里!我就喜欢师尊不爱说话的样子!” “哦。” 李欲雪单说“哦”后,再不开口,只静静沉默行走于山间,这时路越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不对劲,忙拉住李欲雪道:“师尊,我不是那意思啊!不管师尊爱不爱说话,我都喜欢!” “哦。” “……”路越有些无措地跟在他身后道,“师尊,你别不说话啊……” 路越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山间清泉,叮咚作响。 唯有李欲雪,安安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路越和李欲雪的故事正式完结啦! 这是个很短的小故事,内容不多,是一种感情随着时间生长、积累、爆发的变化,最终酝酿出感情来。路越和李欲雪虽然处在不同的时空里,但为了在一起彼此都默默努力,所以就这样啦~ 撒花撒花撒花~~~~~ 感谢给我灌溉2瓶营养液的小天使:五十二号。 感谢收藏的小天使们,感谢许许多多评论的小天使们,感谢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们,感谢给我投雷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