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的合约金丝雀》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渣攻的合约金丝雀》作者:南山玫瑰 文案: 原家破产欠债,两夫妇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唯一的孩子原溪不能说话,是个哑巴 无措之时,原溪赴了一个突然的邀约 男人一身西服,笔挺地坐在谈判桌前,推给他一份文件 “签了它,拿走你要的钱,然后留下来。” - 唐渡青年才俊,可惜风流成性 想待在他身边很简单,但时间长点儿没可能 直到他捡走原家的小哑巴 为他破的一个又一个戒,惊掉了老朋友的下巴 有人嫉妒得忍不住:一个哑巴有什么好玩儿的? 唐渡轻笑一声,眸色深沉:你管个屁啊? 一口白雾吐出,烟头火光明灭 谁也不知道他早就在意过原溪 觥筹交错间,众人你来我往笑意虚假 只有他冷冷清清高高在上,像一件标着天价的瓷器 唐渡只是远远看着,都被勾得野火四起 - 以为自己很清醒但最后还是疯了的受x从头到尾就没正常过的攻 - *攻控制欲很强 *洁党慎 *不是真正的hzc,其实是双向 *金主文,年上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渡,原溪 ┃ 配角:接档《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场交易蓄谋已久 立意:生活总是充满曲折和挑战,我们仍然要用阳光奋进,永不放弃的心态积极面对,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 第1章 渡爷 2021.1.28 原溪站在华舟大楼下,又看了一眼时间。 室外风不大,但气温低得吓人,而他已经等了唐渡半个小时。 原溪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变成微热的白雾,很快便散了。 这时视线中终于出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稳稳停到他面前。原溪走过去,伸出已经冻僵的手打开车门,微躬身子坐了进去。 “等了多久?”后座上的男人合着双眼,留给原溪一个线条凌厉的侧脸,问他。 原溪猜唐渡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因为原溪不能说话,唐渡又不愿意睁开眼看他打的字。 原溪侧头看到前座和后座升起的挡板,往唐渡身边坐了一些,仰着脸亲了一口唐渡的下巴。 这期间他把手规规矩矩手在上衣口袋里,他的双手太冷了,要是碰到了唐渡,他会不舒服。 唐渡总算张开眼睛,冷淡地看了原溪,又握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身上。 “开会耽误的。” 唐渡施舍他一个解释,在平稳的路上让原溪全身发软。 原溪想唐渡看他的眼神总是和给他的动作相差很远。 他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贴着唐渡的肩膀望着窗外。 大楼逐渐远去,原溪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多。 他第一次进唐渡的公司的时候还是秋天。 华舟的总部坐落在这座城市的黄金地段,120层的大楼成为这里最高的建筑,对面是地标双子星,脚下江海交汇。 来接原溪的是唐渡的特别助理陈景韵,她一身职业西装,脚蹬Christian Louboutin的秋季新款细高跟,从头到脚每一处地方都经过仔细打理,和站在她身边的原溪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溪刚刚从画室里出来,因为常常会弄脏衣服,所以他今天穿的是衣柜里最旧的那一套。 黑色的薄卫衣,被水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白色帆布鞋,身上还背着在始终不愿意留给前台保管的画板,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全是洗不掉的颜料。 陈景韵只把原溪送到总裁的办公室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离开了。 原溪没闹懂她的意思,但还是抬手敲了门。 上好的缅甸花梨,华舟再有钱,也不至于每一扇门都用这么名贵的材料。 里面传来一声“进”,原溪应声而入。 侧头便是一张皮质沙发,刚刚让他进来的那个声音轻轻喘着气,而声音的主人分腿跪坐在一个男人身上。 垂感自然的西裤包裹着小腿,一双皮鞋稳稳踩着地板。 听到开门的声音,男人捏住了身上人的后颈,用力的时候骨节微凸,把他掀了下去。 那人微呼一声,跌在男人脚边,翻过来一张精致的脸。 李堇时。 原溪不关注娱乐圈,但也知道他的名字,原家没有倒台的时候,曾经有过邀请他做代言人的想法。 新生代歌手,自出道起上好的资源就拿到手软,没有出现过任何黑料的完美明星。 李堇时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溪,温顺地用脸侧贴住男人的小腿蹭了蹭。 然而男人对他的依赖没什么反应,抬起腿来,皮鞋底贴在李堇时胸前,微微一用力把他踹到一边,对他说:“你可以滚了。” 李堇时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但转瞬就再次微笑起来。 “渡爷。” 原溪正了正后背的画板,他背的有点久,两肩被带子紧紧勒着,有点不太舒服。 他想李堇时不愧是个歌手,对嗓音的控制能力极强,叫个人都能千回百转,又媚又娇。 被唤的人没有理他,看着原溪问:“来签字的?” 原溪点头,从卫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是前几天练习速写,留在画室里忘了带走的。他不想待得太久,连找笔这种事都嫌耽误时间。 唐渡笑了一声,嗓子哑哑的。 “你觉得我这儿连一支笔都没有?” 李堇时站了起来,他经过艺人的良好培训,连从地上爬起来的狼狈动作,都做得尤其优雅和高贵。 高级定制的西装完美地包裹出他纤细的线条,起身的时候展示出完美的身体弧度。 是个难得的美人。 “还是个小孩子吧?”李堇时走到原溪面前,手指挑逗地勾了勾他的下巴,”不懂事的话,我可以教教你。” 原溪面无表情,被勾的那一下也毫无反应,只是直直看着沙发上的唐渡。 唐渡喜欢原溪看他,尽管他想说的也许是“管好你的人”这样不客气的话。 因此作为奖励,他对李堇时说:“我们结束了。” 原溪眼见李堇时颤抖了一下,漂亮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嵌进自己的掌心,这种时候都不敢对唐渡发脾气,准备了满眶盈盈欲坠的泪水回头,又叫:“渡爷。” 这样婉转的声音,哪个听了舍得不挽留? 可惜唐渡半个眼神都没分,嘴角勾着笑看原溪,话却是对李堇时说的:“我不想说第二次。” 原溪晃了晃手中的笔,而李堇时摔门离开。 唐渡总算舍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和李堇时纠缠时弄皱的衬衣也懒得管,领口开了几粒扣子,站在办公桌前找东西的时候,弯腰的姿势使凹凸有致的锁骨和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原溪跟着走过去,背上画板太大,没好往椅子上坐,便一直站着等。 好在唐渡没怎么找,桌子上看了一圈,抽屉里抬了几份叠着的文件,最后又回到桌面,从暗金的书立里抽出一叠纸,扔到原溪面前。 前几页飞起来又落回去,“沙沙”响了几声。 原溪把它扶正,翻到最后几页上下扫了一遍,果断地签了字。 笔帽合上的那一瞬发出“咔嗒”一声,唐渡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视着他,眼神专注而危险。 唐渡嘴唇很薄,原溪也曾听别人玩笑似的说起长着这样唇的人薄情,现在看来或许有几分依据。 签了字,原溪就是唐渡的人,因此风度和微笑都没有了。 唐渡伸出手,拿指尖揉原溪的下巴,纯银尾戒一闪而过。他认真地看着那里,声音很轻地对原溪说:“收拾东西,然后搬去我家,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处理。” 以及。 “除了我以外,别让别人碰你。” 手收回,唐渡十分嫌弃地抽了一张纸,当着原溪的面儿用力搓自己的指腹。 李堇时都被他玩烂了。 好脏。 - 几分钟以后,原溪背着画板从办公室走出来,陈景韵在门边端庄地站着,特意等待他。 穿过办公区,原溪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李堇时被赶出来的事,很快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这毕竟是总裁养的最久的一个情.人,长得好,有点才华,又听话懂事乐得讨好,前不久大家还纷纷猜测他什么时候会被甩,说他日子还长的人挺多。 李堇时胸口留了个脚印,衣服都顾不上搭理就去找陈景韵哭诉,非得知道里头那人是谁。 他在唐渡那儿失宠,在陈景韵这儿有什么理由得到好脸色呢?总之一切全拿无可奉告打发。 往这儿注意的人越来越多,李堇时也清楚这样丢脸,瞪了陈景韵一眼,便带着自己助理走了。 原溪进来的时候样子实在落魄,尽管带他的人是陈景韵,也没人来得及看他,大家以为这或许是哪个高管的穷亲戚,又要往总裁床上塞了。 他再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层楼里个个是人精。唐渡为了他连李堇时都扔了,得好好认认,下次再往这儿来,不能得罪了。 仔细一注意,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品出了那么点儿理由。 稍长的头发遮了大半额头,眉毛看不见,底下那双跟杏仁似的眼睛倒是透亮,鼻子挺,到鼻头那儿就小小的,一股可爱劲,嘴唇生得饱满,自然的弧度很美。长得不高,身材偏瘦,走着路的时候像棵抽苗柳树,很有姿态。 要是换身衣服理个发,这种不落凡尘的气质,说是哪家公子也得信。 看着小美人进了电梯,人影都见不着了,众人才在心里纷纷唏嘘。 总裁这是换口味了,庸脂俗粉不行了,看看人家那身打扮,肚子里肯定有点儿艺术家的东西。 “司机在楼下等你,他会送你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也可以使唤他。”陈景韵说。 原溪点了点头。 电梯到得极快,伴随着打开门时发出的轻响,原溪的手机也叫了一声。 屏幕一亮,来的是银行卡的短信,唐渡要给他的钱,到位了。 陈景韵往前走了几步,原溪还没跟上,她便回头去找。 陈景韵跟着唐渡见了原溪好几次,这是第一次看他笑。 唇角勾起,眼梢略提。 唐渡好他这口。 “司机姓陈,从今天开始他就一直跟着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说,他看得懂手语。”陈景韵为原溪拉开了车门,陈叔从驾驶位下来把原溪的画板取了,往后备箱里塞。原溪跟着过去看了一眼,确认后备箱是空的,损不了板子才坐进车里。 陈景韵站在门口看着车子离开,华舟的大楼消失在原溪身后。 他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短信上的数字,他就是为了它们走到这步田地。 原溪不断在心里跟自己说,唐渡英俊多金,人人都想仰仗,唐渡一心一意的时候是完美的情人,他拿自己和唐渡做交换,一点都没亏。 双手发紧,冰凉的手机外壳上留下原溪的指印。 被唐渡捏过的下巴还在隐隐发疼,他借着座椅的遮挡,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第2章 后颈被唐渡捏着往下一摁…… 车子艰难驶入小巷里。 开到原溪的住处,用了接近两个小时。 这条街傍晚的时候尤其热闹,人们吃了晚饭,三三两两走到楼下来散步,声音吵闹。巷子狭窄,楼房密集,青灰色的砖瓦裸.露在空气中,昨夜下的雨落到地上小小的坑洼里还没干,一片陈旧而肮脏的景象。 汽车勉勉强强能挤进巷子,原溪往前坐了一点,敲了敲驾驶座的后背,陈叔便把车停下了,免了原溪比划一阵的麻烦,跟他说:“我在这里等您。” 原溪推门下车,往前走了没几步折进一栋楼里。 房子是父母找的,家里宣告破产以后,原知方带着他和母亲搬了进来。 那真是一段难挨的日子,相对于父亲原知方和母亲何瑶来说。 原溪从来不敢告诉他们,其实他很喜欢。 一家人窝在小小的房子里,像普通家庭一样担心着生活。 原溪东西不多,真正值钱和不那么值钱的,通通都被卖掉了,剩下的都是没有就不能活的。 他用一个手提包装完了自己的所有衣物,最后往面上塞了一张一家人的合影。父母的东西在他们下葬那天就一起埋入土里,把最好带走的照片留给他。 这个房子总算空空荡荡,可以退租了。 回到车里,陈叔的一根烟还没抽完,见原溪来得这么快,立刻掐了烟头,转向后座道歉:“我以为您没这么快,烟味熏着您了。” 原溪摇头,陈叔也不再说什么,把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条换气的缝,带原溪回唐渡那里。 整个宜江市最贵的住宅区,独栋别墅,豪华庭院,处处都是金钱的味道。 陈叔在大门口停了车,早已备好的保姆上来接原溪。 保姆是个中年女人,不施脂粉,一手提了原溪的袋子,另一手扛起了原溪的画板,脚步扎实地往里走。 原溪觉得过意不去,好几次想上去拿,都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东西先放在了起居室里,保姆才跟他简单介绍了自己:“我叫艾琳。” 原来连保姆也是海归。 艾琳带原溪看了他的卧室,房间没有什么额外装饰,艾琳说从此这间房属于他自己,可以随意打扮。 走出来之后,艾琳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这是唐先生的。” 原溪没有多感兴趣,他只匆匆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就下楼坐回了沙发上。 他连唐渡给他的房间都没敢仔细看,只留下一个床很大的模糊印象。 唐渡会在哪里要他? ”你什么时候走?”原溪对着艾琳打了手语。 艾琳果然是能看懂的,说:“看您吃好晚餐以后,我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果不是有急事需要我,我不会打扰。” 原溪听罢紧张起来,他一紧张就咬嘴唇,像他平时坐在画板前却没有灵感那样。 晚餐很合胃口,但原溪吃得风声鹤唳,好在唐渡并没有回来,也没有人告诉他唐渡什么时候会回来。 胡乱地洗了澡,原溪盘腿在沙发上坐着。 电视开着,声音不大,原溪来来回回划着手机屏幕,学校群里有同学在聊天,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艾琳果然如她所说消失了,原溪连她朝哪里走的都没注意到。 沙发柔软,原溪随手拿了个抱枕,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 他满脑子就是,唐渡,唐渡,唐渡。 原溪大概在沙发上待了很久,再久神都是恍的。 陈景韵的消息发过来,手机响了一声把原溪惊醒。看到内容的那一瞬,原溪全身都松懈下来。 陈景韵说唐渡会回来得很晚,让他早点休息。 原溪回了好,跑上楼进了房间,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没想到的是这个很晚,指的是第二天早上。 原溪上午有课,定了闹钟起得很早,迷迷糊糊叼着牙刷站在镜子前洗漱,嘴里一口白沫弯腰去吐。 室内全天恒温,他只随意地穿了一件棉t,俯身的姿势露出一小截白而瘦的腰。 下一秒,那截腰被一双手从后握住。 原溪抖了一下,手肘往后顶,半途就被人抓住推回去,他一个没站稳又往前趴,蜷着的手指在洗手台上磕出声音,牙刷滑进池子里,飞溅出来的沫弄脏了光亮的瓷面。 “起床了,这么早?” 唐渡声音含笑,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在原溪耳边摩挲。 原溪咳嗽了两声,清凉的牙膏味滑进喉咙里,辣得他眼圈都红起来。 唐渡心疼坏了,一手拿过放在一边的漱口杯,一手抬起原溪的头,喂给他一口水。 “别呛着了。” 水是温热的,原溪含在嘴里,后颈被唐渡捏着往下一摁,尽数吐了出来。 “我等你吃早餐。” 唐渡说完,理了理原溪被他弄皱的衣服,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衣摆下凸起的脊柱,抽身离开。 原溪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尾潮.红,嘴唇也像充.血一样,领口歪歪斜斜。 他压了压眉头,抬手擦掉了嘴角的水,又接了一杯水。 下楼的时候唐渡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桌上是西式早餐,松饼、西多士、水波蛋,精致地摆放在纹有鎏金花饰的骨瓷碟里。 椅子已经为原溪拉好,在唐渡身边。 原溪走过去坐下,艾琳很快往他手边递了一碗倒了坚果的酸奶。 “喜欢吃什么,等会儿给艾琳写一份,”唐渡说完,先喝了一口牛奶,又问他,“今天是要去上学吗?” 原溪握起沉甸甸的银质刀叉,点了点头。 “等下陈叔送你。” 唐渡没再说什么。 吃完早餐,原溪上楼拿课本,出来的时候看到唐渡的房间门开着,唐渡在讲电话,声音冷而平淡,是原溪没有听过的语气。 他也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脚步,经过就正好被唐渡的眼神抓到。 唐渡背靠落地窗,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原溪握紧了手里的书,偏过头错开他的眼神往楼下走。 原溪在读大三,平时没课才会去画室兼职,主要是当助教。 早晨是一节理论课,大多数的学生不会来,原溪一进教室,就看到了自己一个室友朝他挥手。 原溪坐过去,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室友叫余泽明,最近才去染了一头银发,加上原本就俊的脸,走在学校里回头率极高。 “你什么时候搬回寝室住?”余泽明问。 之前原溪为了处理父母的后事申请了一段时间的外宿。 原溪打开手机,在备忘录写了一段递给他看。 “我暂时不回来了。” “为什么?”余泽明听了,眉头都皱起来,很不理解也很不开心的样子。 原溪摇了摇头,没编出什么适当的理由。 好在这时老师走进来,开始上课了,余泽明才暂时没有了追究的意思。 课上了一半,原溪还是恍恍惚惚的,他想到走的时候唐渡的那个眼神,看了一眼早上手在池子上被磕到的地方。 那里还留着红痕,原溪本来就是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 他打开手机又输了一段话,在老师背过去写板书的时候递给余泽明。 “我想自己住一段时间。” 第3章 唐渡抱他去看烟花…… 余泽明看完这句话,自然以为是他需要一段时间消化父母去世的事情,第不知道多少次跟他说:“节哀。” 他不会再纠缠原溪不住寝室的理由了,原溪松了口气。 下课以后余泽明把原溪叫住,跟他说晚上有几个同学要约着一起跨年,“就我们寝室,还有小欧女朋友。他们也很久没见到你了,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原溪才想起明天是元旦。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可以去,但是不能太晚,吃了饭就走。” “好,吃了饭我可以送你回家。”余泽明眼神一下就亮了,对原溪说完回见便走了。 原溪去了图书馆,他前段时间落下太多功课,最近都要补起来。 走回去的路上他给艾琳发了消息,说明他晚上会和同学一起吃饭,不用为他准备晚餐的事情。 纠结了一会儿,原溪还是没有单独给唐渡发,唐渡看起来那么忙,应该没时间盯着一个情人,管他每天去哪儿,吃什么这种琐碎的问题。 艾琳很快给了他回复,说她知道了,并且祝他玩得开心。 原溪收到以后便安下心来看书。 晚上他是和余泽明一起去餐厅的。 他们选的地方是校门外的一家烤肉,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他们俩。 小欧原名欧远,洲哥是寝室里最大的,全名池洲。欧远的女朋友宋婉婉是隔壁雕塑系的,大方开朗的类型。 “迟到了,得加酒。”池洲把两个酒杯放到原溪和余泽明面前。 余泽明没什么压力地接下了,多问了原溪一句:“能喝吗?” 原溪在杯子中间划了一下,意思是只能喝这么多。 余泽明冲着池洲扬了扬下巴,说:“剩的我帮他喝了。” 池洲笑了一下,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就你宠着他。” 余泽明嘻嘻哈哈笑过去了,一条手臂从后绕到原溪的椅背上搭放着。原溪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点。 桌上气氛很热闹,原溪默默地听,偶尔用点头和摇头作回应。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原溪的父母,只是关心了一下他自己出去住的事。 一顿饭吃完接近十点,原溪只喝了半杯不到的酒。 欧远喝得最多,已经晕了,宋婉婉和池洲两个人一起扛他他才勉强站稳。 余泽明还记得送原溪回家的事,抽了外套追着原溪走出去,见他正站在马路牙子上看手机,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现在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原溪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屏幕上一点白光,好看极了。 我就是喝醉了。 余泽明想着,朝原溪那张脸伸出了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喇叭响,余泽明一下清醒过来,猛地收回手。 原溪在手机上迅速按了几下,亮给他看:“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 余泽明读完,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原溪已经绕过他跑了。 余泽明回头去看,又被车灯晃了眼睛,最后眼前阵阵发白,只抓到一个车屁股。 银灰色的布加迪连车尾都是独特设计,光一扫过,颜色的层次展开,不低调的奢侈。 余泽明愣在原地,布加迪的价格超过一套海景房,来接原溪的人是谁? 上车之前,原溪以为来的人是陈叔,开门进了后座才发现唐渡也在。 唐渡的衬衣依然穿得不规矩,领带扯松了,形状散着挂在脖子上,头几粒扣子都是扣好的,但有的只往扣眼外露了一半。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那双桃花眼,偶尔眨动的时候显得慵懒了些。 与驾驶座之间的挡板升起来,原溪又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 唐渡简直像是刚从风月场下来,原溪自觉坐得远远的。 “刚才是你同学?”唐渡问。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一只手有节奏地敲打着车门。 原溪点头。 唐渡又不说话了。 因为那半杯酒,加上唐渡身上的味道,原溪一时也觉得有些头晕,靠在座椅上松懈了一会儿。 车转弯,原溪歪了身子,离唐渡分明还有一拳的距离,被握着肩就带过去了。 呼吸骤然放大,原溪竟然在唐渡几个沉哑的字里,品出红酒的味道。 “希望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原溪慌张地咬住下嘴唇。 车子回到直道,唐渡还是不放原溪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加大力气,把原溪压在大腿上。 肌肉很硬,原溪哪里都不舒服,但是什么都不敢说。 他双手折着放在胸前,逼自己去想银行卡里的那串数字。 但最终唐渡什么也没有做,撩开原溪耳侧的头发,借着别到耳后的动作揉捏了一把肖想已久的耳垂上的软肉,俯身对原溪说:“知道晚上我为了什么喝的酒吗? “为了三方那块地。” 原溪怔住了,唐渡轻柔地摸着他头顶的发。 三方是原知方长大的地方,是他在这世上奋斗完一辈子,想要带着妻子安然沉睡的地方。 唐渡一定知道这对原溪来说意味着什么,当他察觉到原溪松软下来的反应以后就无声笑了。 三方是一块有钱也买不到的地。 那群兔崽子,来之前就摸清楚他想要那里,平常见他恨不得一步鞠三个躬,今晚饭桌上个个装大爷。 从前不敢让开的酒现在敢觊觎了,不敢说的话现在敢拿来调侃了。唐渡好不容易有求人的一天,大家心里划出个底线,往上怎么蹦跶,都算卖了人情。 好在原溪喜欢。 唐渡摁着他肩膀的手很快就松了,变成一下一下的抚摸。 原溪也没有坐起来,睁着眼睛涣散地看着椅背。 回到家以后,艾琳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酒汤端出来,原溪想直接上楼洗澡,被唐渡叫住了。 “不喝点?你也喝酒了。” 原溪顿了一下,回身坐在唐渡身边,小一点的那碗被推过去。 一碗汤喝完,原溪和唐渡一起上楼,分开的时候唐渡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洗完别睡。” 原溪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等听到唐渡房间门关上的声音,他才惊觉自己不该傻站着,好像很害怕一样。 但原溪就是很害怕,洗澡的时候磨磨蹭蹭,沐浴露打了两次,洗发露打了两次。 他没穿衣服,在洗手台前看了自己很久。 镜子占据了半面墙,镜前灯样式简单却明亮,原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半晌,镜子里的人扇动一下睫毛,尾巴上几颗水珠滚落。 唐渡问他想去哪里的时候,原溪选了能看到烟花的地方。 唐渡的房间有一面墙的落地窗。 …… 原溪解了他纯黑色的浴袍,丝质绸带光滑得像是婴孩的皮肤,轻飘飘落到地毯上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 艾琳厨艺很好,那碗醒酒汤也许是太注重味道,喝完了洗个澡,原溪仍然觉得大脑昏沉。 原溪被吓到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后开始不住地哭泣,滚烫的泪水顺着狭长的眼廓滑向两边染深被子。 唐渡抱他去看烟花。 “我让人放的,你喜欢这些颜色吗?”唐渡抬他的下巴,手上使了粗.暴的力,小拇指上的冰凉戒指贴到原溪的脸。 原溪整张脸上都是泪,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在听到烟花炸开的声音的时候,感到眼前骤然亮了一下。 “美不美?”唐渡问。 原溪闭着眼,在变幻的光线里像是一副安静而混乱的画。 现在正是一朵烟花落下的时候,唐渡强势地扭过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鼻尖,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原溪什么力气也没有了,窝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哽咽地抽着。 浴室里水声响起,唐渡拨开水凑到他耳边,祝他元旦快乐。 原来,这一秒是新的一年。 原溪扶着墙,艰难地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 “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唐渡揉了揉他僵直的脖子,推门出了浴室。 第4章 酒会 原溪这澡洗了很久,身上每一处都被他搓遍了。 唐渡留给他的痕.迹像是一块一块不小心沾染的颜料。 洗完澡,什么都顾不上想,原溪蜷进被子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原溪腿间多了一种冰凉的感觉。 他不敢多想上药的人是谁,平静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 唐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了一份报纸,身上是昨晚被随手扔了的黑袍子,胸口开了一大片。 只一眼原溪就低下头,朝餐厅走,装作没有注意到唐渡。 报纸翻动发出“沙沙”声,唐渡的声音跟着响起:“我帮你约了医生,早餐以后就会来。” 原溪称得上是慌张地小跑过去,唐渡在看报纸没有抬头,他只能去牵他的衣服引他注意。 开始好几下,唐渡都没有理,仍是慢条斯理的,眼睛在报纸上移动着。 很快原溪就反应过来唐渡是故意的,他拉的动作的确很轻,但跑来的脚步声不小,唐渡不可能没有听见。 原溪有些生气地皱了皱眉,指尖刚刚松开袍子,手腕就被握着拉回去,脚跟撞到唐渡小腿,拖鞋飞了一只,另一只还悬在原溪脚尖,被他拱着脚背吊着,人又坐在了唐渡腿上。 唐渡不介意原溪撑着他的肩膀,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问:“怎么了?不愿意?” 原溪总算找到机会点头。 唐渡圈紧原溪的腰,空出来的手轻而易举抽了他的裤带要往里探,被原溪一把抓住了。 原溪的手比唐渡小了一圈,只沿着虎口抓到他一半的掌心,唐渡反握住,五指从原溪的手背嵌进去,强硬地往下带。 感觉到原溪的挣扎,唐渡加大了力气,一偏头,嘴唇刚好落在他因为往后仰而深陷的颈窝边。 “不是不让医生看吗?那就我看。” 原溪摇头,手被牵着勒出泛白的颜色,最后无济于事,一下卸了力气,控制不住倒在唐渡肩头。 “好多了。” 唐渡拍了拍他的腰让他站起来。 “药都放在你床头,先去吃早餐。” 元旦有三天假期,学校不上课,出去做兼职的画室也不上课。原溪不知道唐渡的行程,但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吃完早餐打算去学校画室。 原溪在房间里给唐渡发了消息,走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唐渡在看手机。唐渡听到他下楼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拿起报纸,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早点回来。” 原溪只是脚步顿了一下,没答应他。 陈叔在外面等他,原溪跟着他往地下车库走,在快上车的时候原溪拉住陈叔,在他面前打手语,问:“一定要开这辆车吗?” 陈叔看懂以后愣了一下,说:“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问一问唐先生。” 听到要问唐渡,原溪好像又不是那么愿意了。 他坐进车里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陈叔发了v信:那麻烦您帮我问一问,车可以低调一点吗? 学校的画室今天没有人,元旦回来就是考试周,大多数学生选择在这个假期好好出去玩一玩。 原溪才坐下没多久,就收到一条余泽明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参加摄影社的活动。 摄影社是原溪加入的唯一一个社团,最初是因为寝室里的三个人都参加了他才去的。后来因为家里出事,相机也跟着一起卖掉了,原溪就很少出现在社团里。 余泽明知道原溪的为难,便说:只是出去玩,不是工作,不需要到处拍。去的是凤山的温泉酒店,一起来玩吗? 能躲开唐渡,原溪当然是很想去的,但是他又想到昨晚唐渡对余泽明的反应,只跟余泽明说:我考虑一下。 晚上陈叔来接原溪的时候车已经换了,是街上常见的品牌。 陈叔打着方向盘说:“是唐先生下午临时让人去提的。” 车子驶进别墅的区域,原溪给唐渡发了v信:谢谢。 得到唐渡联系方式的那一天,原溪很狼狈。 家里最后的积蓄用来安葬因为意外的车祸而双双去世的父母,各路债主听说原知方和何瑶死了,更担心手里的钱收不回来,约了个时间聚集到一起去找原溪讨债。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指指点点,根本没有人想听原溪说什么。 自诩理解的人把出租屋翻得底朝天,原溪靠窗站着,看他们从房间里扔出翻烂的书,旧颜料盒,毛都分叉的画笔,最后一无所获地走出来,给了原溪一耳光。 “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不指望你还上了,卖了你都值不了几个子儿!” “这家人什么玩意儿,自己惨还不够,祸害别人!” 骂骂咧咧进来骂骂咧咧离开,来讨债的人因为原溪那雷打不动的冷漠神色而更加火气冲天。 一巴掌不够还加上一脚,拽着他的衣领推推搡搡。 但是谁也清楚,无济于事。 大门被用力踹开,摇撼破旧的楼房,邻居老婆婆又忍不住,走过来扯大嗓门喊:“原溪!搞什么呢!” 原溪捂着被踢到绞痛的小腹,缓慢地走过去,把颜料盒捡起来。 原溪很爱惜颜料,颜料盒的每一个格子里,不同的颜色泾渭分明。 那天他打开盖子,心疼地发现,黑色的颜料流进装有白色颜料的格子里,再也不干净了。 他还没能站起来,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是一个职业化的女声:“您好,原溪先生,我是华舟总裁唐渡的特别助理,我叫陈景韵,唐总想见您,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唐总的联系方式会以短信告知您。” 说完陈景韵就挂了电话,原溪的手机屏幕一暗又一亮。 微信,电话号码,时间地点,全都有。 商圈很少有人不知道唐渡。原溪第一次是在原知方的口中听说他,后来他们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过。 原溪不会说话,就算去了酒会,大多数时间也只是自己坐着吃东西。 那次厅里暖气开得太大,原溪觉得不舒服想出去透口气,沿着走廊不知怎么就到了露台。 露台上灯很昏暗,能依稀看出两个男人的身影。高大一些的那个一只手撑着露台的大理石扶手,指尖夹着一根烟,烟头冒出一点火星。 那人侧脸线条锋利,表情漫不经心。 另一个人扶着他的肩膀,两人的脸凑在一起。 第5章 投怀送抱 原溪认出了唐渡,只远远一眼就转身走了。 后来他坐回原位,在角落里看到唐渡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衬衫和西服都是整齐的,像是仅仅只抽了一根烟。 原溪觉得无聊,没多久就跟父亲的助理李晔交代了一句,然后离开了。 坊间传闻看来是真的,唐渡的确风流,但在他的财力能力甚至外貌面前,没人有资格指摘什么。 这是他关于唐渡全部的印象,在这通电话以前。 原溪看到陈景韵的短信,闹不准唐渡找他做什么。 他还是添加了唐渡的v信,名字是很简单的姓名首字母,头像大概是他自己穿衬衣打领带的照片,只拍到领口往下一点。 原溪发:您好,我是原溪。 唐渡过了一会儿才回:唐渡。 他们这样就算认识了。 陈景韵告诉他的时间就在第二天,约的地方是一家餐厅。服务生把他领向最里面的包房,原溪推门进去,看到一身西装的唐渡。 这不是一张饭桌,四四方方的黑胡桃木桌,两把相对的椅子,一份文件摊开,端正地摆在桌上。 他点头算作打招呼,走过去坐在唐渡对面。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唐渡。 他的五官很深,甚至有点偏向混血,眉毛浓密整齐,眼尾稍提,鼻子挺立,唇薄,与那天露台上的人重合在一起。 唐渡指节微曲,把文件推到原溪面前。 他说:“签了它,拿走你要的钱,然后留下来。” 原溪垂眸,轻轻扫了一眼,合上文件夹推到一边。 白纸黑字,原溪只看得见唐渡想要他的野心。 原溪眨了眨眼,逼自己冷静。 他向唐渡发了条消息:可以先吃饭吗? 唐渡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转着尾戒,挑了唇角轻笑一声,说:“当然可以。” 他挥了一下食指,服务生走过来恭敬地递上菜谱。 唐渡指了指原溪,服务生便走过去将菜谱放在他面前。 “想吃什么就点。” 原溪没拒绝,这家餐厅他从前也爱来,他点了一桌很清淡的菜。 服务生一走,唐渡换了个随性的姿势和他聊天:“你在读大学对吗?” 原溪点头,没想明白唐渡怎么会想和一个哑巴聊天。 他拿手机打字,要递过去不太方便,于是唐渡站起来,绅士地帮他挪了椅子,靠在自己身边。 唐渡给了他很多耐心,问的问题简单又不多,等他回答的时间从不盯着他看,不让他尴尬。 原溪想到很多人对唐渡的评价:温柔是真的,狠辣也是真的。 一顿饭结束,原溪没有带走那份文件,也没有接受唐渡说的送他回家。 他走的时候唐渡微笑了一下,一只手打开手掌撑在桌上。 唐渡就是吃准了他会签,他看原溪已是笼中的鸟。 不签能怎么办呢? 原溪独自走在街头,而繁华与他无关。 一个哑巴,一个连自己的生活费学费都不挣到的大学生,一个负债累累的人。 不签他能怎么办?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不晒。 原溪走了十多公里回到出租屋,上楼的时候腿都抬不起来,站在门口摸裤子口袋里的钥匙,额头抵着门支撑自己站着。 两三下他才把钥匙插.进孔里,打开门还没进去,隔壁的老太太出门丢垃圾看到他,动作停下来,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原溪一边摇头一边拉上门,他不理解老太太表情为什么那么夸张,直到他因为眼睛不舒服碰了碰眼角,摸下一手泪水。 - 唐渡没在客厅里,艾琳在餐厅忙碌着晚饭,跟原溪说应该还要等一会儿,唐先生在书房里。 原溪回自己房间坐了一会儿,屏幕上是余泽明的邀请。 艾琳来敲门请他出去吃饭,原溪便下了楼。 晚餐后唐渡说要带他去看点东西,原溪第一次去了三楼。 三楼只有两个房间,外面的厅里摆了一架三角琴。看到琴的时候原溪才知道唐渡是会弹琴的。 唐渡带着他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脚下铺着柔软的地毯,靠墙放置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具。 原溪走过去,透过木质立柜的玻璃,眼神慢慢往下。 出自意大利著名大师兰纳德之手的、带有烫金签名的画笔,Lucas1862的大师级油画颜料,施德楼的铅笔,一叠康颂的画纸。 墙边靠了纸板木板亚麻布,用来画油画的。 所有东西都是那么名贵,除了正中间架着的被原溪带了一路的画板。 原溪眨了几下眼睛,神色舒展了些,对唐渡比:“谢谢。” 唐渡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掌心向上把手摊开,一把金色的小钥匙落到原溪手中。 他裹着原溪的手指合上,将那把钥匙合入掌中,说:“这是你应得的。” 那把钥匙被原溪握着,在手心生了汗。 唐渡安静地等了他一会儿,原溪把钥匙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然后走过来抱住他的腰,脸深深地往唐渡肩上埋了一下。 唐渡双手插在西裤的兜里笔直地站着,半晌才揉了揉原溪的头发。 他说:“好了。” 原溪最终还是把要去温泉酒店的事情告诉了唐渡,特意强调了要外宿一晚上,唐渡没说什么便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原溪带着简单收拾的东西去和几个室友汇合。 因为是去山上,社长特意提醒大家要穿厚一点的衣服,原溪翻出了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看着尤其清秀。 要去参加活动的人大概有二十个,社团包了一辆车,原溪和几个室友一起坐在最后一排,身边还有几个女生。 很明显,那几个女生是想和余泽明以及池洲搭话的,原溪坐在中间的位置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手机,听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后在颠簸中觉得头晕眼花不舒服,摁了屏幕睡了一会儿。 原溪是被余泽明叫醒的,他睁眼的时候迷迷糊糊,跟着余泽明就下车了。 在酒店大堂里,社长开始为大家分配房间。 余泽明一直站在原溪身边,听到单人间里有原溪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以原溪目前的经济状况,一定会要双人间,因此自己也选了双人间。 原溪上去拿走了自己的房卡,跟着前面的同学一起上了电梯。 回了自己房间原溪才打开手机,看到有一条消息是唐渡的,问他到了没有。 原溪回,说自己到了。 晚餐是烧烤,一群年轻人在一大片草地上,一边玩闹一边吃。 原溪跟着室友,余泽明和池洲都是被招呼着去玩的大忙人,欧远因为有了女朋友,便和原溪一起坐着闲聊:“这俩人什么时候要是脱单了,好多妹子得伤心呢。” 原溪认同地点头,欧远接着看了他一眼,原溪没懂,欧远就笑了。 旁边的人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原溪和欧远都没参加,看他们玩。 余泽明运气尤其不好,一上来就抽了个真心话,有个女生问他:“还是单身吗?” 余泽明点头,但是又说:“在努力不是了。” 大家起哄,女生脸红。 真心话结束,他又抽了个大冒险,内容是亲吻在场一个人的手背。 余泽明的视线环绕一圈,最终停在了原溪身上。 原溪本来埋头在吃东西,发现大家都看着他,才注意到余泽明的眼神。 他像被烫到一样从小凳子上起来,慌张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烧烤架。 第6章 坐在唐渡身上泡温泉…… 原溪懂了欧远那个眼神的意思,现在还心有余悸。 余泽明最后好像亲了欧远,那群人一直闹哄哄的。 因为晚上还要泡温泉,不宜吃得太多,烧烤很快就结束了,大家分散回房间换泳衣。 原溪带了泳裤,但脱了衣服准备换上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唐渡留下的痕迹仍旧很明显。 好在他们选的是露天温泉,环境昏暗,如果下水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原溪裹上浴袍出门,在电梯外遇到了余泽明。 原溪知道自己锁骨上有痕迹,他有意早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学,不自然地拉了拉领口。 余泽明的打扮和他差不多,他看到原溪拉衣服的动作,还以为是他不自在,便绅士地没有看过去。 电梯下行到达,两人并肩出了电梯。 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匆匆走过,没注意撞到了原溪,右肩上的浴袍往下滑了一截。 女人道了声歉便牵着孩子走了,原溪去拉衣服,还是被余泽明看到了。 余泽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但原溪没有想解释什么,甚至还理了理肩头。 出了酒店就是玻璃走廊,往里一直通到泡温泉的地方。 余泽明跟在原溪身边欲言又止。 拐弯处已经能隐约听到其他同学的玩笑声,余泽明去拉原溪的手,还没碰到就被躲开了。 原溪用眼神问:“怎么了?” 余泽明被原溪看得紧张了起来,手握成拳定了定神,说:“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原溪拿起手机打字,但余泽明莫名觉得他说什么都会影响自己告白的决心,第一次没等他打完便说:“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余泽明的告白很生涩,原溪的指尖在半空停住,而后把屏幕转过去给余泽明看。 感谢你的喜欢,但是对不起,我们不太合适。 几乎是一个拒绝的模板,这样的理由余泽明有些难以接受,他一垂眼又看到原溪锁骨上的痕迹。 余泽明知道原溪身上容易留下这些,夏天的时候他们一个寝室被咬了,就原溪抹了药也好不了,要等到冬天过完,被叮的地方才能消掉。 他的理智被那些浅浅淡淡的红色夺走了,不过脑子地冲原溪喊:“你有男朋友了?是不是?” “拒绝我,是因为他吗?” 余泽明朝着原溪锁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又想去抓原溪的手,但被原溪反应很大地后退几步躲开。 原溪皱得很深的眉让余泽明清醒过来,他慌张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对不起。” 原溪摇头,但不想再和他聊天了,转身朝外走的时候余泽明又问:“我可以追求你吗?” 原溪没有停顿地走了几步,听到前面传来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原溪很熟。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微小地颤抖了一下。 原溪从唐渡的眼神里反而看出几分饶有兴趣,跟着唐渡过来的几个人也全都停下了脚步,离唐渡最近的那个人抬手拍了拍唐渡的肩膀,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他啊。” 唐渡轻轻笑了一下,偏头错开那人,向原溪伸出手:“一起泡温泉。” 原溪没去管身后余泽明是什么表情,总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握住了唐渡的手,点了点头。 唐渡把原溪带走了,就他们两个,去了一个很远的温泉池。 走了几步唐渡就松开了原溪的手,原溪在想这次唐渡要怎么惩罚他,心里有点忐忑。 或许他应该跟唐渡解释一句,他已经和余泽明说清楚了。 唐渡脱了衣服,在月光和暗灯下露出一块一块整齐紧实的肌肉,背着原溪一步一步踏进温泉里。 原溪也脱掉浴袍,走进池中以后就在靠岸的地方坐下了。 水的温度很高,淹到原溪锁骨以下一个指节的地方。 唐渡说:“你的同学喜欢你。” 他不回头,原溪没办法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唐渡转身朝原溪走过来,他背对着光,整张脸都在阴影里,原溪什么也没看出来。 唐渡很快到了原溪身前,躬身握住原溪的腰,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将他抱起,水声哗啦。 原溪怕摔,下意识抬腿夹住唐渡的腰。唐渡抱着他在池中坐下,让原溪和他面对面。 池水打湿了唐渡的上半身,原溪手掌一滑,跌进他怀里,头磕在唐渡肩膀上。 唐渡屈起五指,沿着原溪的腰上下摩.挲了几下,跟他说:“陪我泡。” 两人竟然就着这样的姿势待了很久,但最终什么也没做。 最后也是唐渡拍了拍他的腰,说他身子僵了才让原溪起来。 回去的时候夜深了,走廊上有些冷,原溪紧了紧浴袍,跟着唐渡在石面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在大厅里他们遇到了同样刚刚回来的同学们,余泽明和池洲欧远一起站在角落里。 几个女生上前和原溪打招呼,原溪点头算作回应。 原溪很清楚她们是为了唐渡和自己打招呼的。女孩子好奇到发光的眼神落在身边的唐渡身上。 唐渡大概觉得好笑,扭头小声地跟原溪说:“我先回去了,等会儿上来找我。” 他故意离得很近,带着薄热的气息扫过原溪的耳廓。 而后唐渡绅士地对女孩子们笑了笑,并祝她们玩得愉快,拾步离开。 唐渡这么一下,跟着原溪的女生多了,全是在问他刚才那个男人是谁的。 电梯里女孩子们讨论的声音叽叽喳喳,余泽明突然说:“那是华舟的总裁,看不上我们。” 他的声音突然又响亮,女生们的声音止住了一会儿,而后是更激烈的讨论。 或许是她们突然记起来原溪从前也是豪门子弟,便有人说:“难怪你们认识。” 原溪一时间有点想笑,他想说余泽明说得对,唐渡看不上他们,以及,唐渡不是因为他家认识他,他们那点儿玩儿似的小生意,够不上华舟的眼。 回到房间,原溪看了一眼手机,唐渡还没有发消息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唐渡当时说让他去找他的话,到底是不是在那种场景下有意和他开的玩笑。 原溪先去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有了唐渡的一条短信:6801。 原溪关了手机换了一身衣服,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余泽明靠在对面的墙上,问他:“我们谈谈可以吗?” 第7章 一口雪茄 原溪觉得没什么好谈的,给余泽明发了一条微信,仍然是差不多的话: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余泽明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但没有打开来看。 “你要去找他吗?” 原溪点头。 “你知道唐渡是什么人吗?你为什么会和……” 余泽明话还没说完,原溪就转身走了。 没有听见他追上来的声音,原溪松了口气。 唐渡的房间在顶层,原溪在房间门口敲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 开门的不是唐渡,是之前看到的走在唐渡身边的男人。 他换了身衬衣领带西裤,原溪差点没有认出来。 “来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进房间。 原溪愣了一下才跟上。 这是一间总统套房,唐渡换了一身浴袍,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说的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情。 领原溪进来的男人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原溪走过去坐在唐渡旁边,隔了两三个拳头的距离。 他们进来以后没多久唐渡就挂了电话,把桌上的一份文件扔给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去让他们处理。” 男人笑着接过来,走之前弯腰去看原溪的眼睛,和他说:“你好,我是裴宴。” 没等他回应,裴宴就转身离开了。 原溪听过裴宴的名字,裴家和唐家是世交,裴宴目前是华舟的总经理。 唐渡俯身打开了一个盒子,让他坐过来。 原溪往他身边移了一些,看到盒子里放的是雪茄。 “会剪吗?”唐渡把一个雪茄剪递到原溪面前,原溪摇摇头接下来。 “过来,”唐渡从盒子里随手拿了一根雪茄出来,把带有茄标的圆形那一头朝向原溪,“拿着。” 原溪把雪茄和剪子都拿在手里,唐渡从后面圈上来握住他的两只手。 唐渡应该也才洗完澡,身上带着和原溪相同的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比原溪大了一圈的手温度很高。 唐渡的侧脸贴着原溪的耳朵,带着他的手把雪茄帽卡在双刃式雪茄剪的刀口。 “看清楚了。” “咔嚓”一声,大约2mm的雪茄顶部被剪下来,落在桌面上。 唐渡握着原溪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从雪茄剪中抽出来,在一旁擦了一根火柴。 “四十五度。” 原溪把雪茄送到冒着白烟的火柴旁边。 “转一下。” 雪茄烟的尾部逐渐发亮,唐渡甩灭火柴,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 他拿过点好的雪茄放进嘴里抽了一口,吐出婷婷袅袅的白雾。 “怎么哑的?” 原溪在手机上打好以后拿给唐渡看:很小的时候发烧。 起初谁也没料到这场发烧会如此严重,当时原知方的事业刚刚起步,两人都来不及看顾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 后来一场高热几天都没有消下去,医生遗憾地告诉他们,孩子的脑部神经受到影响导致无法说话,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唐渡看完以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抱着原溪坐在自己怀里,食指轻轻托了托原溪的下巴。 “尝一口。” 原溪垂眸看了一会儿,雪茄烟雾的味道不那么好闻。 他不知道唐渡为什么要问他是怎么哑的,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不会说话了。 医生说如果不会说话,可能也会导致听力下降,所以原溪小时候的每一天都在努力让自己听东西,而不是因为无法开口就拒绝交流。 但是他从来没有怪过父母,在何瑶把这个故事告诉他以后,他也没有。 他知道他们很爱他,他是因为父母之间的爱诞生的,他也知道他们很后悔,原溪不止一次见过何瑶哭,有时候他们在房间里聊这个,原知方也会哭。 既然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为什么不做些积极的面对。 就像现在一样。 原溪低头,微微张着嘴,但不知道怎么下口,含上雪茄头的姿势像在用吸管,吸的时候更像。 一口烟进去,原溪立刻就被呛着了,他把雪茄从嘴里吐出来,捏着喉咙偏过头,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咳了好几声。 眼睛里蒙了层泪,原溪眼梢是红的,鼻头是红的,脖子是红的,连指尖都红了。 唐渡刚吐出一口雾,握着原溪的腰把他抱回来一些,笑着说他:“娇气。” 原溪咳累了,往唐渡肩头靠,陪着他抽了一大半。 唐渡又做了些什么把剩下的半根雪茄封好,抱着原溪回了房间。 这房间只是侧卧,唐渡把他扔在床上就不管了,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 原溪等了他一会儿,实在是困了,拉好被子便睡了。 可能是换了个陌生的环境,第二天原溪很早就醒了。 头天晚上唐渡果然没有来,原溪洗漱的时候想到,唐渡似乎没有和人同寝的习惯,就连那天晚上也是…… 他打算走的时候唐渡还没动静,原溪给他发了条消息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以后时间还早,原溪又躺了会儿才起床,走到餐厅的时候社团的同学也基本都在。 他选了几样简单的食物,坐到欧远和池洲身边。 欧远见他来了,问:“你知道余泽明去哪儿了吗?” 原溪听罢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和他一起住的那个人说他昨天整个晚上都没回去。”欧远解释道。 原溪吃东西的手没有停顿,只是点了个头。 池洲和欧远还隐隐有些担心,好在他们吃完早餐就看到余泽明走过来了。 他应该刚刚打理过自己,但身上酒味很重,沐浴露都掩盖不了。 “你昨天喝酒了?”池洲皱了皱鼻子。 余泽明简单答应了一声,不打算多说。欧远和池洲对视一眼也就没问。 排队等上车的时候他们正好遇到唐渡和裴宴,唐渡还在抽雪茄,看长度应该是昨晚的那根。 他抬眸看了原溪一眼,什么也没说。 倒是裴宴和原溪打招呼,还问他需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走。 原溪摇头,指了指大巴,意思是他要上车了。 唐渡让裴宴赶紧上车,裴宴对原溪无奈地笑了一下,躬身钻进了车里。 唐渡把剩下不多的雪茄交给了为他们开车门的酒店服务生,跟着坐进去。 欧远叫了原溪一声,原溪才惊觉自己走神了。 他回头上车,余泽明站在车的楼梯上,刚才应该在看他。 第8章 原溪原本是蹲着的,后来…… 车上余泽明没再和原溪坐一起,欧远和池洲都觉出点味儿来,欧远直接发微信问他们怎么了。 原溪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没什么。 应该是没什么的吧,不过就是做不成朋友而已。 回到市内将近中午,社长说大家再去吃一顿中午饭,原溪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到唐渡家里,唐渡不在,艾琳倒是惊讶他突然回来,说午饭要做还需要等一会儿。 原溪回了自己房间,给手机里那几个欠债人挨个发了短信,说欠款假期结束之前会打到他们卡上。 他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午饭刚好准备好了。一路舟车,原溪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出门去了银行,陈叔问需不需要他送,被原溪拒绝了。 坐在柜台前,钱一笔一笔划走,原溪也一个一个删除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一切结束以后,原溪只欠唐渡一个人了。 他签了一份没有时限的合同,不清楚自己要用多少年来还债。 假如有期限的话,期限就是唐渡厌倦他的那一天。 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再见到唐渡,晚餐的时候听艾琳提了一句,听说是公司很忙,唐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原溪听到她这么说以后轻松了一些。 收假以后,考试周正式开始。 原溪留在学校画室的时间明显变多了,不过正好唐渡也很忙,原溪晚上回来得晚,早上走得也早,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他。 原本他是打算考试周暂时搬回寝室,余泽明这件事情以后显然不可能了,好在每天还有陈叔接送,在路上的时间原溪就看看书,也没有耽误多少。 考试周要用学校画室的人很多,原溪不怎么抢得到,往往就等晚一点同学们都要走了才去。 明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原溪在画室待得有点久,走出学校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上车以后就困到打盹,靠着窗便合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不动了,暖气也很薄,原溪迷糊了一阵,发现自己是侧躺着的。 “醒了?” 直到原溪被摸了摸耳廓,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膝头,而这个人是唐渡。 他猛地坐起来,看着唐渡的眼神里依然有几分茫然。 唐渡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看起来很疲惫。 几分钟之后唐渡慢慢睁开了眼睛,推门下了车。 原溪跟在唐渡身后进屋,看到客厅里的行李箱,才知道唐渡这几天出差了。 “听说你最近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唐渡一边脱了大衣递给艾琳,一边对原溪说。 这是事实,原溪点头。 唐渡看了他一会儿,手伸到他后颈捏了捏,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最后一门科目结束,原溪在自己房间里倒头大睡,醒来时不知何年何月。 他太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大脑已经昏得发疼。 起床清醒以后,一看时间已是晚上□□点,原溪洗了个澡走下楼,艾琳正好带着一床毯子走上来,见他醒了,便说:“您等会儿要喝粥吗?喝的话我就熬一点。” 这时候喝粥的确能舒服一些,原溪点了点头。 下楼以后他才看到唐渡也在,走过去硬着头皮坐下。 唐渡开着平板正处理公事,没和原溪说话。 没多久他解决好了工作的问题,关了平板问原溪:“为什么不用家里的画室?” 原溪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想到那天唐渡会说他回去得太晚,原来是想说这个。 原溪想到很多种解释,刚把手机拿出来,手机就被唐渡抽走扔在了沙发上。 唐渡不想听他解释,总之事情的结果就是,原溪宁愿去学校里和别人抢位置,每天来来回回受累,也没有用他唐渡准备的东西。 艾琳在楼上不知道正整理什么,起居室安静了很久。 原溪突然想到那天烟火之后的事情,房间应该也是艾琳收拾的。 画室这件事,原溪有点冤枉。 他不是有意避开,而是没有习惯,在他需要的时间里,他没有想过唐渡这里有。 原溪不知道怎么安抚唐渡,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做安抚这件事,他一定会更受罪。 于是原溪站起来走到唐渡身前。 唐渡双腿分开坐着,手随意地放在大腿上。 原溪拨开他的手,把自己放进唐渡怀里,唐渡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像这样抱他。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唐渡总算有点回应。 他捞起原溪的腿弯,把原溪抱上了楼。 艾琳从唐渡的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们,只是恭敬地弯了弯身子,连表情都毫无变化。 唐渡带着原溪去了画室。 原溪原本是蹲着的,后来跪下了。 画室里的地毯柔软。 原溪回想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在画室里铺地毯是一个很不明智的行为。 那么多颜料、铅笔的碎屑,不是很容易染脏吗? 唐渡抱着原溪出来的时候,在他身上裹了一层毯子。 原溪连发尖都湿了,像是从水里出来的一样。 这天唐渡帮原溪洗了澡,尾戒泡在热水里,触到皮肤也还是很凉。 粥还是喝上了,艾琳很会看眼色,原溪上桌的时候,所有菜都热腾腾的。 明天他要回学校收拾一趟东西,再回来就正式放寒假了。 原溪没从学校带走什么,只有几本假期做兼职能用上的书。 临走的时候他又遇到了余泽明,他应该是刚从篮球场下来,身上穿得很薄,气息也很急促。 原溪要绕过他,被叫住了,还是那句话:“我们谈谈。” 余泽明带他去了湖边,湖水已经结了冰,一眼看过去,什么波澜也没有。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和什么人交往是你的自由,而且我也不该妄自揣度。”余泽明一上来就道歉。 原溪不知道说什么,遂没有开口。 “喜欢你也是真的,我一直都是……大一进寝室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也是。起初知道你家境也很好的时候我很开心,我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阻力是不是也会小一点。现在看来,我好像确实想得太早了。” 余泽明的姐姐是商圈的人,因此余泽明对这个圈子里的事多少也了解,那天才能一下认出唐渡。 “我相信你,”余泽明又慌忙解释,“我只是怕你不知道唐渡是什么样的人。” 原溪突然笑了,他想你干嘛相信我,我太知道唐渡是哪一种人了。 第9章 在家里教育小朋友 余泽明看不懂原溪的笑,更拿不准原溪的态度,但求和是认真的。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原溪开始埋头打字,余泽明便住了嘴。 “多谢关心,我们还是朋友。” 变相的拒绝,余泽明看得出来。 他故作大度地起身告别,不知道原溪在身后看了他很久。 这很久的时间里,原溪没有一刻做过“唐渡从未出现”的假设。 寒假的兼职很快就开始了,这一次原溪带的是幼儿班,只需要在上午工作两个小时。 原溪跟唐渡报备完以后,唐渡把他叫到了书房。 唐渡又是因为工作在打电话,嘴里用英文说着一些原溪常常在父亲口中听到但又不懂的词语。 唐渡的发音是标准的英伦腔,听起来很舒服。 原溪怕打扰他,只站在书桌前。 唐渡又说了那么三两句,突然抬起头来看他,问:“我找你是来谈工作的吗?” 原溪怔了一下,走到唐渡身边,被他拽过去。 如果忽略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身体,原溪现在像极了一个被罚站的学生。 “我给你的钱远远超过了你要还的债吧?” 唐渡在打电话的间隙里问,他夹杂在英语里的中文很快引起了电话那头的注意。 唐渡跟他们说:“在家里教育小朋友。” 电话那边笑了几声,原溪低下头,眼神正好落在唐渡的腿。 “为什么还要出去做兼职?” 原溪想过唐渡会问,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会得到唐渡的同意,硬着头皮在手机上打字。 他删删改改,打字的声音时断时续,就是不停。 唐渡大概也听烦了,抬手示意他停,说:“每天下课以后来公司找我吃饭。” 原溪的寒假兼职正式开始。 唐渡的公司离画室不远,因此原溪拒绝了陈叔的接送。 去他公司的第一天,原溪被前台拦在了楼下。 前台是个年轻女生,跟原溪说:“要进公司的话,需要预约。” 原溪只好打开手机备忘录和她解释,但卡在了自己的身份上,他该说他是唐渡的什么人呢? 原溪在前台奇怪的眼神中停住了打字的手,转而给陈景韵发微信,但等了半个多小时,陈景韵没回。 他只好发给唐渡,唐渡也没有回。 前台看他站着摆弄了好半天手机,走过去问他:“先生,不如您先过去坐一会儿?” 原溪点头答应了,他站在这里已经接受了来来往往好多人的注目。 手机剩下的电不多了,离午餐时间也过去了很久,原溪包里还背着两三本少儿绘画书,很重。 他坐在沙发上喝着前台倒的一杯温水,想唐渡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想到他。 在手机被原溪等到电池发红的时候,有人突然喊了他一声:“原溪?” 原溪抬起头来,是那天在温泉酒店遇到的人,裴宴。 裴宴换了一身西装,一股精英范。 “你怎么在这里?需要我带你上去吗?” 原溪点头。 前台和裴宴恭敬地打了招呼,没有再拦原溪。 裴宴指了他一下,跟前台提醒:“以后看到他直接放进来吧。” 进了电梯,裴宴才问:“来找唐渡?” 答案是显然的,原溪又点了点头,这次拿出手机打给裴宴看:“他和陈助理我都没有联系上,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宴看他拿出手机,又说,“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事也可以找我。” 原溪同意了。 他的列表里人很少,现在又添了个裴宴。 电梯到了,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还在工位上,见到裴宴来了一个接一个地打招呼,但是人人都朝原溪看了一眼。 “还习惯吗?” 原溪意识到裴宴是在说这些员工的打量,“和唐渡的话,就是这样,更何况你还特别一些。” 原溪听完裴宴的话愣了一下,裴宴笑着和他解释别的,“最近有个项目特别忙,估计唐渡是忙忘了。” 又到了那扇梨花木门前,裴宴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原溪跟在他身后,看到唐渡卷着衬衣袖子,握着笔在写东西。 唐渡先看到了裴宴,少见地笑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帮你把人带来了。”裴宴错了身子,唐渡才注意到原溪也在。 “来了?”唐渡放下了笔,在老板椅上靠了一下,自然地以为是裴宴正好在楼下遇到了原溪,才和他一起上来的。 裴宴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叉了一块茶几上的水果,说:“你怎么把他忘楼下了?” “楼下?”唐渡听裴宴这么说,看着原溪问。 原溪指了指手机,唐渡在桌子上找了一阵也没看到,裴宴连头都没回,就说:“看看是不是在左边抽屉里。” 唐渡弯了一下腰,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 “让你等了。”唐渡显然是看到了原溪发消息的时间,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原溪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站着,等唐渡走到他身边揽着他的后脖子把人微微提起来,在耳下印了一个吻。 裴宴若无其事地吃着他的水果,一回头见唐渡的手都快伸进原溪衣服里了,赶紧撒丫子跑了。 唐渡没怎么弄他,只是摸了摸原溪的小腹,问:“是不是饿了?” 原溪诚实地点头,从裴宴吃水果开始他就馋了。 这天唐渡心情似乎尤其好,带原溪去公司楼下吃饭,一路都牵着他的手。 如裴宴所说,唐渡最近的确很忙,午饭基本晚点,因此原溪每天下课以后也不着急过来,在培训机构揽下了收拾教室的活儿。 有些晚上唐渡会让原溪等他,原溪就抱一床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唐渡回来的时候原溪多半都睡着了,他会撑在沙发的软背上吻原溪的脖子,看着原溪在自己怀中迷迷糊糊被闹醒,发现是唐渡以后又歪歪头让他方便亲一些。 但唐渡从没和他接过吻,没有再抱过他,好像那天烟火下的疯狂只是偶然,或者干脆出于原溪的想象。 补习班快要结束的时候,唐渡问原溪:“春节打算怎么过?” 原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他想大概是唐渡有了安排,但带着他不大合适。 唐家世代豪门,这样的节日应当过得很隆重。 原溪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唐渡说:“艾琳留下来陪你。” 原溪摇了摇头,他坐在唐渡怀里,偏了偏身子让他看着他打字:不用麻烦艾琳,我可以自己做饭。 唐渡看完,没问他是真的会做饭还是假的会做饭,握着他的手揉捏了一会儿,说:“好,听你的。” 第10章 原溪委屈得冒泡…… 临近春节,天气寒冷起来,原溪出门早,这两天都把围巾找出来戴上了。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唐渡难得也在,他越过原溪的肩膀看了一眼窗外,说:“让陈叔送你。” 外面确实很冷,多走几步就冻得发疼,原溪两三步小跑上车,被暖气烘着才感觉好了一些。 原溪去的时候教室里只来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今天穿得尤其好看,原溪记起来她叫芽芽。 也许是因为换了漂亮的裙子,芽芽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上课时间快到的时候,教室里的小朋友多了起来,芽芽看到自己的小伙伴来了,兴奋地跑过去。 原溪帮忙整理着画板,再抬头时看到芽芽飞奔的身影,本想提醒一句小心一点,无奈没办法发出声音。 意外就在一瞬间。 一个小男孩为了在脚边放下自己的画具,把身边的画架挪远了一些。芽芽显然没注意到突然露出一截的木质画架,不小心勾到画架的脚,整个人推着架子往前扑。 画架倒地的声音一响,芽芽连着周围好几个小朋友全吓哭了。 原溪跑过去把芽芽从地上抱起来,第一时间就牵着她的手看。 画室的画架做工粗糙,表面上有很多没有处理仔细的毛刺,把小孩细嫩的手掌划出了血痕。原溪想要放她下来,芽芽脚一沾地就差点跪倒,原溪拨开她的袜子一看才发现脚踝一片红肿。 原溪立刻抱着芽芽一路跑出教室,在走廊上遇到来上课的老师。 老师一看这架势也慌了,情急之下原溪没办法跟她解释,只能自己带着孩子去医院。 出了培训机构大门,原溪看到那辆熟悉的车还停在门口,发现陈叔竟然没走。 车里的陈叔原本就看着大门,原溪带着孩子刚刚出现他就开门下车帮忙了。 八九岁的小女孩并不算轻,原溪平时也不是什么热爱运动的人,把芽芽放到后座上才后知后觉手臂酸软。 陈叔一下看出了状况,油门一踩往医院跑。 路上原溪一边哄芽芽一边编辑消息发给老师,总算把事情解释清楚。 陈叔没有多问什么,一到医院就下车帮原溪抱孩子送进急诊室。 原溪一路提心吊胆,在围着芽芽的医生护士外站着,咬着下唇的力气失控的大。 嘈杂的急诊室,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把原溪拽回了车祸那天。 他在学校被辅导员叫走,寝室楼下被告知父母因为意外的车祸进了医院,目前状况不好,生死未卜。 听到这个消息的前几分钟原溪都是懵的,这些字分分合合撞进他的脑子里,连成的句子原溪却读不懂了。 原溪被老师拽去了医院,那天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格外浓郁,因为匆忙而飞舞的白大褂和线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没什么大事,请问你是她监护人吗?“ 医生看着面前这个面如白纸的年轻人,又问了一次。 “请问你是她监护人吗?” 原溪从医生提高后的音量中惊醒,摇摇头,把事先准备好的备忘录拿给他看。 医生看过以后对原溪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芽芽没什么大问题,手上的擦伤已经处理过了,脚只是扭伤,下面等她父母过来,医生会再交代一次注意事项。 尽管如此,原溪还是十分认真地记录下了医生的每一句话。 医生走后原溪坐在病床边陪着芽芽,任课老师说她和芽芽的父母马上就到。 原溪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打字问她:“难受吗?” 芽芽点了点头,满脸哭得通红,还冒着鼻涕泡。 原溪抽了床边的纸巾给她擦脸,擦着擦着芽芽突然笑了出来。 “下次我再也不跑那么快去追小婷了,老师你表情好丑啊。” 原溪听罢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他不擅长的笑容来。 他想给芽芽买点糖果哄哄孩子,可惜抽不开身,只好跟她承诺:“下一次上课,老师给你带糖来好吗?” “是草莓味的糖吗?”芽芽问。 原溪告诉她:“你想要什么糖都可以。” 芽芽这边刚刚睡着,父母就过来了。医生跟在他们身边,想必已经给老师和家长介绍过孩子的情况。 先冲上来的是母亲,管都没管床边的原溪就去抱孩子,芽芽睡梦中被突然叫醒,第一声就开始哭。 任课老师走过来拉起原溪,芽芽的父亲抱着手臂站在床头沉默不语。 “芽芽没事吧受苦了孩子。” 母亲一边晃着孩子一边转过来找原溪,拿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也不知道现在的机构找的是些什么老师,不会说话都能带学生了?” 原溪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有问题,垂着头不争辩。 何况他不会说话,解释也没有什么结果。 “我们有的是钱给孩子治,但孩子受的苦怎么办?她还这么小。” “妈妈,你别怪老师了,他……” “你给我闭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啊。”母亲瞪了替原溪说话的芽芽一眼,抱着她擦着原溪的身子走了。 老师跟原溪解释:“她家长看完监控过来的,主要是看到你抬头了没提醒,找个地方撒气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原溪点了点头,老师说她还要接着回去上课,今天这节原溪可以暂时不用来了,便离开了医院。 原溪独自在走廊上坐了一会儿。 他内疚的是自己没说出的那句话,难过的是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那句话。 他想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是否都与那场发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他能说话,或许早早就上了学校,不让父母为了照顾自己分心。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有更大的作用。或许会有朋友,即使走到无路可退的那一步,也有帮助自己的人。或许能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好一些。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人。 原溪离开医院,看到车仍然停在门口,站在车外的人却不再是陈叔,而是唐渡。 唐渡在西装外面加了一件同色的长款风衣,手插在兜里倚靠着车,一脸不耐烦。 见到原溪以后,唐渡说:“冷,快过来。” 原溪小跑着过去,先为唐渡拉开了车门,自己再跟着钻进去。 唐渡为什么会过来,原溪没有头绪。 “听陈叔说,今天你班上有孩子出事了?”唐渡分明就是很普通的语气,一句询问却让原溪心里的委屈像快要沸腾的热汤一样咕咚咕咚冒泡。 原溪点头,眼睛垂着盯着车里的地毯。 “本来是过来给你解决麻烦的,现在看来不用了,”唐渡像逗猫儿似的挠了挠原溪的下巴,逼得他把头抬起来,眼睛里盛着晶莹的泪花,“选个地方下车。” 原溪偏头看到一家甜品店,手指放在车窗上敲了几声。 唐渡对陈叔说:“停车。” 原溪被揽过去亲了一口额角,他一只脚迈出车外,又听到唐渡交代:“晚上我不回去。” 第11章 原溪细小的声音像被吞…… 车子离开,原溪走进街边那家甜品店。 店内装饰温馨,除了原溪以外没有别的客人。原溪走到前台,店员走上来递给他一张甜品单,问他需要什么。 吃什么是原溪在车上就想好了的,他指了指单子上的冰淇淋。 原溪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坐在甜品店二楼的角落,一勺一勺挖着吃。 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冰淇淋显得不那么凉,但仍然有些刺激喉咙。 原溪吃得很慢,把冰凉的奶油在嘴里捂化了才咽下去,甜滋滋地沁入肺腑以后终于感觉失落的情绪好了一些。 他重新裹好围巾,拿着空掉的纸碗起身离开。下楼经过服务台的时候服务生收走他手上的碗,于是原溪把空出来的双手放进上衣的口袋里。 那天天气寒冷,风也大,原溪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从甜品店走回去,全身僵硬得厉害。但突然间重新回到暖气屋的感觉并不太好,原溪脱了外套,裸.露在外的手指和耳朵密密麻麻发痒,鼻子也很塞。 艾琳开门的时候见他是走回来的,吓了一跳,连连说着要马上给他准备感冒药,原溪没阻止,但心里觉得恐怕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小时候很少生病,病得最重的只有那一次。 原溪被艾琳推着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热水蒸得他昏昏沉沉,一直到饭桌上也觉得头疼得厉害。 大概是他夹菜动作缓慢,艾琳看得更紧张了,赶紧看着原溪把冲好的颗粒喝了,又说要去请医生。 但原溪吃完晚餐就忘了这件事,回了房间躺上床,手连扯被子的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就睡过去了。 原溪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似乎听到过唐渡的声音,好像是问他怎么了,原溪用一碗冰淇淋压下去的委屈又冒出来。 “芽芽原本是不会摔的,是我的错。” “我为什么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很没用。” 胸口闷得厉害,几句话就让原溪在梦里哭得喘不上气。他看见自己站在办公室里,面前是左右为难的任课老师,气势汹汹的家长,还有泪水盈盈看着他的芽芽。 他想解释,想道歉,嘴巴开开合合,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直到他不可避免地咳嗽起来,又被揉着头发握着腰抱住,原溪才意识到这这个梦里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比如唐渡。 原溪难受地躬着身子,手抓在脸上,摸下来一掌泪水。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来自窗外,现在起码是第二天了。 原溪知道抱着他的人是唐渡,唐渡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拍着他的后背,不大会哄:“怎么哭上了?” 唐渡的声音落到原溪的耳朵里其实很模糊,他沉浸在久违的难过里,情绪像刚刚冲毁大坝的洪水,刹也刹不住。 唐渡让他别哭了,他很烦有人哭。 原溪听到了,一两秒又忘掉,急急地哽咽和喘气。 唐渡受不了,捏着后颈把人拉起来,看着原溪通红的脸,训斥的话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小可怜。” 原溪觉得唐渡这句话是在骂他,因此唐渡吻下来的时候特别凶。 他捧着他的脸,咬他的嘴皮,从前原溪在他面前总爱咬的时候唐渡就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原溪的声音瞬间小了,抽噎逐渐变成细小的哼唧,哭声变成喘.息,同样缓不过气。 原溪身子都立不稳,软了倒进唐渡怀里。 唐渡拿大拇指抹了一把原溪的脸蛋,“你发烧了,三十九度几。” 原溪还晕着,听不太懂唐渡的话,又闭了眼。 - 唐嵩这天晚上本来在酒吧和朋友玩儿,半途去上厕所,被手机里他没接到的好几个二哥的电话吓傻了,手忙脚乱回拨过去。 “哥,找我有事吗?” 唐渡几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现在这情况肯定是有大事儿。唐嵩在心里一件一件把自己最近做得不对的清理出来,还是没想到哪件事能让唐渡亲自给他打电话。 接完电话以后唐嵩人更傻了,唐渡竟然说他在来的路上,让他准备好房子。 唐渡说的房子是很早之前托唐嵩帮忙买的,以往唐渡回来都是直接住进唐家,这还是第一次说要用这栋房子。 从装修完起就没人管,现在那边肯定落灰了。 唐嵩酒一下就醒了,大半夜给家政公司打电话,加了好几倍的价钱请了四五个保洁过来打扫,后脚就跟着赶了过去,监督着几个人一顿整理,好歹在唐渡来之前收拾干净了。 唐嵩坐下歇了会儿,一口热茶还没喝完,一阵光扫过,屋外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这栋别墅所在的小区安保严格,不是户主无法进入,每栋房子之间也隔了十分安全的距离。这动静一定是唐渡到了。 唐嵩放了杯子,穿着拖鞋跑出去,站在离车门两臂远的地方。 司机下车拉开了门,当唐嵩看到他哥抱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医生的时候,怀疑自己是没来得及睡觉眼睛出了问题。 他哥的个性他知道,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但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哥你没开玩笑呢吧?”唐嵩走上去本来想帮忙,被唐渡避开了。 唐渡稳稳当当抱着人,只说:“让路。” “哥,这、这是谁啊?” 您不是在犯.法吧?! 唐渡被唐嵩吵得脑子疼,带着人进了屋就让他滚,唐嵩只好委屈巴巴地在门外等着。 医生给原溪挂了水,细长的针管从原溪瘦削苍白的手背,沿着青色的血管刺进去。 “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医生偷偷看了唐渡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说。 实际上他在车里就战战兢兢。 为了能够及时观察病人的情况,中间的挡板并没有升起来。 唐渡给原溪盖了一层毯子,原本只是把他放在身边。 原溪吃了药也一直在发低烧,浑身难受。尽管唐渡已经换了后座空间最大的一辆车,但怎么也没有床宽敞舒适。原溪睡得不踏实,动动脑袋翻翻身子,唐渡牵了好几次毯子都被他自己弄开了。 唐渡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看原溪粉嫩的脸一半都藏在柔软的毯子里,卷翘的眼睫毛乖顺地搭在下眼皮,突然又舍不得把他喊醒,干脆把人抱过来,亲自压着毛毯。 最初医生不懂事,一听到后座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回头看,前几次只是唐渡拢被子,后来是原溪发出细小的声音,几声以后就像被吞下一样消失了。 医生以为原溪出了什么事,转头去看,原溪睡在唐渡手弯,被毯子拢着只能被看到一撮黑发,而唐渡埋着头,下半张脸消失在毯子的遮掩里。 还没等医生反应过来,唐渡就微微抬了头,往医生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医生却猛地回头,心惊胆战。 一句“接吻会传染”噎在喉咙里,后来只要不是唐渡叫他,他再也没回头看过。 唐渡合上了房间门,随医生走至起居室,对他说:“今天麻烦你了,司机会送你回去。” 唐嵩坐在一边的沙发里,唐渡见医生走了,从口袋里摸了一根随身带的烟,唐嵩正想把自己打火机递过去,就见唐渡又把烟收回了盒子里,一整包都扔给他。 “没你事了。” 第12章 “穿上袜子再下来。”…… 原溪是被热醒的。浑身被汗湿了,和衣服一起黏糊糊的,不舒服。 原溪在被子里翻了几下身,被子以外的温度似乎也很高,他把手伸出被子,才刚刚放好就被人塞了回去。 原溪皱了眉头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黯淡的从紧闭窗帘中透出的光,眼睛、鼻子、嘴唇,把他手放进去的人是唐渡。 原溪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偶尔他晕晕乎乎的时候也会忘记自己是个哑巴,而产生这样下意识的举动。 唐渡坐回一边的椅子里,从小桌上拿起平板,对原溪说:“你之前感冒发烧,刚好。” 原溪盯着唐渡看了一会儿,其实是在醒神。 唐渡穿的是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裤,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是少有的懒散而放松的姿态。 原溪这时发现不对了,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也不是唐渡的房间。 彩绘实木斗柜,大气水晶吊灯,暗红色花藤墙纸,暖棕地毯,厚重的青灰窗帘,风格整体偏向欧式古典。 他想从床上坐起来,稍稍动了动便觉浑身酸软,这才从昏沉的大脑里捡回些最近的记忆。 他和唐渡接吻了,这是最先记起来的。 因此原溪又红了脸,唐渡往这边一看,眉头紧了紧,走过来拿手背挨了挨原溪的额头,眼见他又红了几个度,原溪眨着眼睛偏了偏头,往被子里藏了一半,又来看唐渡。 唐渡似乎明白过来,原溪是因为他脸红的,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说:“休息好了就起床吃饭。” 唐渡离开以后原溪就起来了,他掀开被子闻到一股汗味,觉得难受,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唐渡为他准备了干净的新衣服,原溪挑了一套舒适的换上,浑身染着沐浴露的清香。 沿着木质楼梯下去,起居室的大小和装饰与唐渡家里相差不大,餐厅在另一侧,唐渡坐在桌上等他,手边摆了一杯水和几片药。 “先吃药。” 原溪走过去,先尝了一口水试了试温度,才拿起药来一口全吞了。 这里没有保姆,房间很大,只有原溪和唐渡两个人。 饭桌上,一边是给原溪的清粥小菜,一边是给唐渡的西餐。 原溪躺久了觉得嘴里没味儿,看着唐渡的菜馋,又不敢多言,乖乖坐下,端过自己的粥碗一勺一勺舀着吃。 “过几天唐家晚宴,和我一起去。”唐渡手里握着刀叉,说出来的话讲原溪一惊。 他还没吃几口,瓷勺沉进装着浓稠玉米粥的碗里。 唐渡见原溪难得袒露一回紧张,觉得有趣,多看了他一会儿,明知道他心里想得乱七八糟,却恶劣地连一句实话都不说——已经邀请了很多人,原溪并不显眼。 - 原溪在床上躺了一两天,期间医生来过好几次,说的是原溪之前就有些营养不良,身体不太好。 医生说完这话的当晚,餐桌上多了很多大补的菜色。 原溪看得发虚,吃什么都小口小口的,没几下就撑了。 但唐渡不满意,又推了一碗汤给他,原溪握着勺子喝得又少又慢,让唐渡觉得他是故意的。 唐渡起身过去,在原溪还没来得及舀下一口的时候就把人抱在怀里,抬起下巴端着碗,看好了往嘴里灌。 动作看着虽凶,但唐渡手上有数,喂的汤刚好能让原溪吞下又不呛着。 汤碗一会儿就空了,唐渡抽了张纸给原溪擦嘴,见他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点幽怨,笑着又讲出不那么客气的话:“给我快点好,我不做赔本买卖。” 原溪想到这个买卖是什么,双耳又红了。 唐嵩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唐渡的手放在原溪后背,原溪身上还穿着睡衣,衣服里空空荡荡,两对白脚丫子悬在空中,被唐渡抱着一衬,霎时就是个我见犹怜的小孩。 唐嵩怔了一下,才说:“二哥好,这……” “原溪。”唐渡说完,拍了拍原溪的后背,嘴唇贴住他的耳朵说:“穿上袜子再下来。” 原溪巴不得从唐渡怀里出来,穿着大一号的拖鞋小跑着上楼,路过唐嵩的时候朝他点点头打招呼。 唐嵩被原溪看了一眼就自觉站不稳,走到他二哥身边坐下,还没坐稳就听到唐渡问:“上次输的钱还完了吗?” 唐嵩惊了一下,看到唐渡阴沉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原溪再从楼上下来,连睡衣都换掉了。 唐嵩和唐渡坐在沙发上,见他下来,唐嵩往唐渡那里望了一眼,问道:“等会儿我们要去酒吧玩,你想去吗?” 原溪第一眼就看向唐渡。 他肯定是不乐意去这种地方的,但他决定不了。 唐渡对原溪的反应很满意,开口问他:“想出去吗?” 原溪从唐渡的语气里听出来他是想让自己陪着去的,但点头的时候仍然带着几分不确定。 唐渡看出他的小心翼翼,笑了一下,让他过来给自己点根烟。 唐嵩在一边看着两人的相处,突然觉得唐渡有些变了。 原溪为唐渡打燃火机,半蹲在他面前,等着香烟燃烧起来,烟头迅速变黑并升起白雾才站起来。唐渡让他再上去加点衣服,等原溪收拾好,三人便出门了。 今晚不是唐嵩临时起意,是一群人听说唐渡回来了,非让唐嵩把他哥请出来。 起初唐嵩说什么都不答应,他二哥玩得有多野,唐嵩可听说过,再者原溪病还没好完,他把唐渡带走了,这算什么事儿。 后来唐嵩被缠得没办法,听人说了一句:“渡爷我们还不知道?你哥那新宠管不了多久。” 唐嵩一琢磨,觉得这哥们儿说的有道理,便开着车过来问他哥。 这下他好好看到了原溪,坐在驾驶座上心都是死的。 那话有个屁大爷的道理。 第13章 “他来玩,输了算我的…… 酒吧是唐嵩常去的,他车一到,经理就匆匆跑出来在旁候着,没想到后车座门一打开,先出来了个唐渡,把他吓了一跳,张嘴就喊:“渡爷。” 唐渡微微点头示意听到了,回过身看着后座又钻出个人来。 脸蛋白净,身材清瘦,一身简简单单羽绒衣,却穿出清冷高贵的感觉。 经理下意识以为是哪家少爷,还没想好怎么和人打招呼,就见唐渡伸手揽着那人肩膀往里带。 哦,渡爷新欢,那没事了。 穿着衬衣马甲的服务生将两人带到卡座。 原溪不是第一次来酒吧,可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五颜六色的昏暗灯光在舞池中扫来扫去,嘈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在这样的酒吧里,原溪和唐渡都是人气极高的对象,一路走过来,不知多少男男女女朝他们伸出手。 唐渡把原溪看得很紧,手一直搭在他后腰没离开过。他这个动作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了,想过来招惹的人纷纷住了脚,勾搭的心变成了看戏的样儿。 门被推开,服务生让了路。包厢里气氛正热,十来个人围着两张桌子坐,门一开全望过来。 唐渡站在原溪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众人没见着原溪,还以为唐渡是自己来的,侧边一个年轻男孩儿一下就端着酒站起来走过去,柔柔地对唐渡笑着,“渡爷来了。” 唐嵩这时候也走上来了,见唐渡站门口堵着,小声问原溪:“怎么不进去?” 原溪听到唐嵩的声音便回头,打开手机正想打字,唐渡已经往里走了,他便偏头对唐嵩示意了一下,自己跟着进。 唐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原溪是不能说话的。 唐渡一进去,中间的人低头让座,正好够一个人的,又看才注意到原溪。 原溪该坐哪儿的事情谁都没个数,唐渡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在中间坐下,朝原溪伸手,等原溪一握就拉着人过来往腿上放。 原溪哪里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唐渡如此亲密过,十根手指不安地搅着。 唐渡没介绍原溪,但大家都明白过来。 起初上去和唐渡打招呼的男生看着原溪,上前问唐嵩:“那人谁啊?” “原溪,我哥的……总之你别招惹他。”唐嵩接了他原本打算递给唐渡的酒,坐下喝掉了。 这人是白安,这场子里出了唐嵩和唐渡以外最大的腕儿,唐白两家是合作伙伴,白安和唐嵩一直是同学,关系很好。 “原溪?”白安有点惊讶地确认了一遍,“几个月前破产的那个公司?” “是。”唐嵩说。 “他要是那家的儿子……我怎么听说是个哑巴?”白安问。 “你没听说错,就是不能说话。”唐嵩答完回过劲来,白安少爷脾气,最喜欢按着自己的心意招惹是非,这么问怕不是要找原溪的不快。 “玩儿你的,别过去故意找事儿行吗?”唐嵩有些担心地又说了一次。 白安撇撇嘴,很不走心的“哦”了一声。 一群公子哥儿见唐渡这架势,准备好叫的少爷小姐又不知上是不上,一时打不定主意,都朝唐嵩和白安看。 唐嵩自然是摇头,白安盯着桌上的骰子盅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儿便站起来朝中间走。 白安对唐渡那点儿心思昭然若揭,唐嵩急得叫他他也不理。 围着的人见白安走过来也纷纷让开,白安往唐渡身边一坐,指着桌上的几个盅,笑着说:“渡爷来都来了,玩点儿喝酒怎么样?” 唐渡不置可否,白安接着说:“最简单的摇骰子,小的喝。” 他又看向原溪,“你来喝?” 这是唐渡以往带人的规矩,只有唐渡乐意的时候他才会自己喝酒。 原溪一听,先是看了一眼唐渡。唐渡没给他眼神,替他说:“他不行。” 白安脸色变了,问:“怎么不行啊?” 唐渡抬眼看了看白安,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让白安生出几分颤意。 “他来玩,输了算我的。” 白安握了握拳头,改了主意:“来玩猜点数吧。” 原溪知道白安是在故意刁难他,猜点数需要说话。 白安一脸志在必得,他今天一定要让原溪出丑,看着原溪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唐嵩追过来圆场,也没说原溪不能说话,只是劝:“就是来喝酒的,摇大小就……” “好。”唐渡打断了唐嵩的话,拍了一下原溪的腰,原溪便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边。 唐渡从桌上拿了一杯酒,握着摇晃了一下,又说了一次,“就玩猜点数。” “会吗?”白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原溪,嘴角带着嘲笑的弧度。 原溪点头,把手机拿出来。 “哦,对了,”白安拿了两个盅过来,像是不经意地说,“从前我见过你的,你是原溪吗?” “你好像是个哑巴,是不是啊原溪?” “白安……”唐嵩看着他哥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很怕下一秒白安就会被拽着拖出去。 白安没有压着声音,凡是注意着这边的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原溪又点头,平平静静的看着白安。 白安被原溪的毫无反应噎到了,他没办法发作,又问:“会玩吗?” 原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知方的生意刚起步的时候很依赖这样的酒局,曾经教过原溪一些。 唐渡坐在一边看,指尖落到酒杯上,一下一下敲着,没出声。 白安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富家少爷该会的他都会,不该会的他也会一点。 玩骰子,白安很少输,唐嵩都不一定能玩过他。 两边摇骰子,原溪把手放在盅上,黑色的盅壳显得他的手背更加苍白而平添清冷。 下一秒,两个盅被同时摇动,十个骰子撞击盅壁和桌面,发出杂乱的声音。 白安闭了一下眼睛,而后停了下来。 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原溪看到了盅里骰子的点数。 五个骰子,分别是23346,原溪合上盅,白安抱着手看他,说:“你先。” 原溪思考了一会儿,包厢的目光都被这边吸引,一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原溪在手机上打了字,亮到白安眼前:四个三。 白安笑了一下,说你别让着我,因为我是不会让着你的,我开了。 他掀了自己的盅,12235,白安赢了。 第14章 胜者暖床 唐渡倾身,前胸贴到原溪的后背,压着他从桌上拿了一杯酒。 原溪回头,正见唐渡仰头灌下,酒杯拿开时那双桃花眼看着他,仿佛带了淡淡威士忌的味道。 “继续。”唐渡说。 第二局,两人对喊两轮,白安叫到了五个五,原溪开了,六个五或者六个六都是不可能的,白安敢把五的个数叫这么大,手里一定有把握。原溪输的概率很高,但他只能赌一把。 盅罩打开,除了原溪自己手上的两个五之外,白安手里还有三个,他又赢了。 原溪没觉得很意外,他估计唐渡也是。 在原溪说自己要开的时候,唐渡已经又拿了一杯酒。只有唐渡的位置能看清楚原溪的盅里有什么。 第三局,赢的还是白安。 他端了两杯酒站起来,其中一杯递给唐渡,把自己手里的和他的轻轻碰了一下。 “渡爷一个人喝酒,显得我好像很不懂事。” 不懂事的是谁,白安一句话内涵了原溪。 原溪当然想赢,他甚至不想管自己是不是感冒才好,去喝自己输掉的酒。 唐渡不声不响地喝,整个包厢的人给白小公子喝彩,不是不给唐渡面子,只是在唐渡带着原溪进来却没有介绍的时候就达成了共识,原溪算什么?唐渡帮他喝酒,不过也是为了让白安玩得开心而已。 从头到尾原溪只赢了一局,还是在他犹豫开或者不开的时候,唐渡把手放在他腰后给了他提示。 原溪开了,一开就赢。白安面带笑容地喝酒,大概是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唐渡站起来,说他们要走了,白安一脸不舍地说他喝太多醉了,想送他。 唐渡指了指原溪,说他也可以。 原溪点头,乖顺地扶住唐渡的腰,白安的脸一下就成了菜色,转头想起唐嵩找他帮忙。 唐嵩为难,看了唐渡一眼,说:“你很久没去我那里玩了,那走吧,先送二哥他们回去。” 好在唐渡没说什么,带着原溪走了。 晚上风很大,出了酒吧以后温度骤降,原溪冷得缩起了脖子,唐嵩走在他身后,明显看到他抖了一下,接着唐渡把手伸进他的脖子里,大概是捏了捏,抽走手的时候带了一下他的衣领。 一辆车坐不下四个人,唐渡上车之后白安就想跟着进去,被唐嵩拉了一下手臂,他回头瞪了一眼唐嵩,挣开他的手坐进去了。 原溪见唐渡没有要让白安下车的意思,便跟着唐嵩去了后面那辆车。 原溪在包间里就被烟酒味熏得头疼,这下一上车便觉反胃,但也只能忍着。到下车的时候,他脸色又白几分,动作也慢慢的。 医生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着,见人回来了赶紧起身。 医生认识白安,称呼完唐渡便和他打招呼。 接着原溪进来,医生走过去,说:“再量一次体温。” 白安反应了几秒,突然高兴起来,问原溪:“你感冒了?” 原溪闹不懂这个少爷的脾气,医生帮他答:“是,发烧才降。” 医生跟着原溪往房间走,原溪听到白安对唐渡撒娇:“那今晚没人能照顾你了?我来吧。” 唐渡好像是笑了一声,说:“你自己能把自己收拾清楚吗?” “我当然可以。” 后来唐渡拒没拒绝,原溪听不到了。 房间里只剩下医生和原溪,那医生这时才敢问:“你不会喝酒了吧?” 原溪摇头,医生好歹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带你去洗胃了。” 烧没有再反复,但原溪现在也算不上好,他先去洗了个澡,吃药的时候才发现水杯应该在楼下,只好硬着头皮下楼。 屋里很安静,唐嵩不在,唐渡和白安也不在,原溪只想着赶紧倒杯水回房间,很不巧,折身就碰到从唐渡房间出来的白安。 他先是一脸气急的表情,见了原溪立刻转了姿态,挺直腰板往下走。 原溪对唐渡碰没碰他根本不感兴趣,端着水走自己的路。 白安衣衫凌乱,和原溪擦身而过的时候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傲慢地展示了自己颈间一枚红印。 唐嵩还在门口等白安,白安上车以后骂了一声“操”,问唐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哥不会碰我?” 唐嵩发动车子,回答他:“你喝醉了。” 原溪上了楼,正准备睡觉,又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是唐渡的短信,只有两个字:过来。 原溪匆忙吃了药走过去,推门的时候听到浴室一阵水声,唐渡在洗澡。 他走进屋里,床边摆了两把软椅,原溪挑了一张坐下。 这个屋子的暖气开得没有他那边大,原溪觉得有点冷,盘腿把自己卷起来,蹭着软椅的温度。 洪星邵先兑du佳 唐渡裹着浴巾出来,看到的就是原溪在软椅里昏昏欲睡的模样。 原溪双手交叉在胸前,微抓着衣服,脚趾头也是蜷紧的,闭着眼都满面愁容。 原溪以前不是这样的。唐渡抱走一床毯子搭在他身上,四处拉了拉,指尖在碰到他下巴的时候多停留了几秒。 仅仅几秒而已,原溪竟然醒了。 他看到身前的唐渡,第一个反应是道歉。 原溪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找手机,被唐渡抓住塞回去。 “别动了。” 唐渡弯腰把他抱起来,不算轻地放上床。 “刚才白安在我房间,他出去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原溪不明白唐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 唐渡单膝跪上床,浴巾随着他的动作松开,全身流畅坚实的肌肉毫无保留地袒露。 “他想让我上他。” 唐渡靠过来,沐浴露也没完全掩盖住的淡淡酒味飘出,把原溪因为唐渡几句话胡乱出走的思维拉回来。 唐渡今晚喝酒了。 “玩骰子玩得那么烂,到底谁教的?” “我帮你喝的七八杯酒,打算怎么还?” 唐渡越靠越近,原溪快再退就滚下床了。 他咬着嘴皮,立起上半身,抬手抵住唐渡的胸膛,仰着头把自己送上去。 唐渡口腔里酒味很浓,原溪起初因为害羞不敢直接碰他,后来也顾不上这些了。 这天唐渡竟然很温柔,按着原溪腰的力气甚至比抱他小。 原溪忍着不发出声音,被唐渡深深吻了几次就乖了。 唐渡仍然没有做到最后,后半程好像醒了酒,看着原溪的眼睛清明了不少,重新冷淡起来。 抱着把原溪里里外外洗了一次,唐渡送他回了自己房间。 第15章 你带了什么人回家…… 原溪也是后来才想到,自己似乎没有和画室交代清楚。 他问老师,老师说已经有人帮他请假了,工资会按时给他打过去,叮嘱他好好休息,别再生病了。 原溪收了手机才发现自己也是傻,唐渡一定会帮他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离唐家的晚宴还有几天,原溪基本都是自己在屋子里看看画,唐渡要应酬的很多,在的时间很少。 有几次唐渡晚上回来,原溪还窝在沙发里拿平板看导师推荐的书,被他一身酒气地亲。 相反这样原溪的心理压力会小一些,至少他不用出去面对唐渡复杂的社交圈,有什么白安红安黑安乱吃醋,最后让他遭罪。 有天晚上,原溪刚刚吃好饭,就听到有人开了门。 他以为是唐渡回来了,迎上去接人,门一打开才发现不是唐渡。 这个人样貌和唐渡有几分相像,但细看之下又有些微区别。 比如唐渡的眼尾有些上挑,是标准的桃花眼,而这人眼睛很平,深邃立体一些。 原溪一下就猜到了,他是唐渡的大哥,唐叶城。 唐叶城看到原溪,眉头立马皱起来,问他:“唐渡呢?” 原溪想他一定是觉得唐渡没有分寸,把情人都带来陪自己。 见原溪拿出手机打字,唐叶城更加生气。 玩玩就算了,还把人玩到嗓子都坏了,唐渡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 没等原溪慌慌张张打字解释,唐叶城一个电话打给了唐渡,“你带了什么人回家?” 原溪离得近,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唐渡那边吵闹的声音在唐叶城的问题之后就消失了,安静了一会儿唐渡才说:“我马上回去。” 唐叶城挂了电话,冷漠地看了原溪一眼,没有再看原溪打出来的东西的意思。 原溪觉得自己冤极了。 唐叶城应该是没来得及吃饭,他先进厨房看了一圈。 保姆为原溪做好饭以后就走了,原溪吃完晚餐顺手收拾,厨房里什么也没有。 原溪坐在沙发上悄悄看着唐叶城的动静,没想到唐叶城直接走出来问他:“会做饭吗?” 原溪不确定地点了点头,这次唐叶城总算看完了他打的字:煮面可以吗? 唐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叶城吃面,而原溪坐在他对面看手机的场景。 唐叶城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 “之前不是说明天才到?”唐渡走过去,原溪已经主动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等他坐下以后站在他身边。 “自己有点分寸。”唐叶城知道唐渡玩得野,不打算多干涉,但也不想看到唐家晚宴出什么差错。 唐叶城走的时候唐渡出门送他,在他上车时告诉他:“他是原家儿子。” 唐叶城怔了一下,关于这个孩子,他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他很优秀,可惜是个哑巴。 原来他就是原溪。 原溪在水池里洗碗,刚刚洗干净油污,就被人从后抱住。唐渡握着他的小臂把他的双手拉出来,动作生硬,力气极大。 “别洗了,再煮一碗。” 原溪愣了,唐渡又说了一次:“再煮一碗。” 一碗面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上了桌,唐渡漫不经心挑了一口。 原溪觉得唐渡根本就不是饿了。 两三根面进了口中,唐渡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擦了擦嘴,看着原溪说:“怎么煮的?” 原溪以为是自己困迷糊了,调料放的不对,想折身重新那双筷子出来尝尝,被抓着手逮回去了。 “你自己来尝。” 唐渡捏着他的下巴亲上去,咬他嘴唇,又凶又狠。 原溪在想一碗面怎么得罪他了,毕竟唐渡亲完以后就让原溪去把它倒了,再也没有碰过。 晚宴当天,负责服装的人很早就到了。 唐渡会直接到唐家,原溪需要自己去。 他任由造型师摆弄,穿上要求的西服,打理了头发,直到出门之前才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原溪很久不这么穿了。 裁剪得当的西装遮掩了他偏瘦的身材,反而衬出抽条般的修长,偏长的头发修理适当,露出饱满的额头,增加了几分精神。 兰尼斯的金色领针别在衬衣领口,简单大方的小叶款。纯黑色领带打了温莎结,同样不复杂。手表是积家今年的限定,低调却有品味。 过分苍白的病弱转变为不食烟火的清贵,原溪抚了抚西装,跟随司机走了。 一个多小时后,载着原溪的车驶入庄园的大门。 对于不接触商场的人来说,唐家的庄园比唐家的企业更有名气。据说庄园的设计者是曾经受尽追捧的建筑师,一草一木的位置都经过细致的思考和协调。 这座庄园是在唐渡的父亲,唐华清刚刚成为残疾人的时候建造的。 唐华清当年因为在施工地考察而意外被石块砸中了腿,从此双腿残疾。 那时人人都说唐家要完蛋了,从唐家爷爷开始打拼的家业没有着落。最先出来扛担子的是唐渡,他在国外只用五年的时间修完了本硕博的所有金融课程,回到唐氏重新整顿,最后成立华舟。 唐渡带着唐家转型的那段经历,被传得花里胡哨,但个中杀伐果决的操作不算天马行空,甚至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唐渡重振唐家以后,唐叶城接管了唐氏,从此这个家族在宜江扎下的根再无人可撼,一切落定成今日的模样。 管家为原溪拉开了车门,一个标准躬身,对他说:“欢迎您。” 大堂内灯火辉煌,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裙摆摇曳。似乎是这家主人还没到,大家三三两两站着,形成不同的圈子。 从前父母经商,原溪就不爱社交,就算参加酒会也不怎么能认识人,但他目前还不至于无所适从,单单是不能说话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从以往经历中学会了如何自处。 原溪从来往侍从端着的碟子中挑了一杯气泡酒,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最先看到他的是裴宴,裴宴从楼上走下来,原溪正坐在离楼梯不远的地方。 “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啊?”裴宴带着温和的笑意问他。 原溪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 裴宴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拿了一杯酒,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今天唐渡是主角,我和唐嵩也没办法招待你,只能抱歉了。” 其实原溪乐得没人理他,也没仔细想为什么唐叶城和唐嵩都在,主角却是唐渡。 裴宴陪他喝过一杯酒就走了。 第16章 唐渡看了一眼原溪喝剩…… 晚上八点,晚宴正式开始。 唐家的人到了,整个大堂的人都朝门口走。 原溪没跟着过去,在靠后的长餐桌上把酒杯换成果汁,又挑了几块蛋糕,重新回到角落里。 这时人群才逐渐散开,原溪看到了大厅中央的唐华清。 唐华清年逾六十,满头稀疏白发,一身西服整齐地坐在轮椅上。听说自从那场事故之后唐华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差了一截,近两年因为唐渡和唐叶城得力,唐华清安心在家中养老,闲散以后好了不少。 唐叶城和唐嵩围着唐华清一人站了一侧,唐渡在唐华清身后,一双手刚刚从他轮椅的握把上收回来。 这时仍然围着他们的都是真正的大鳄,很快唐叶城唐嵩就端着酒杯离开了,唐渡步至唐华清身侧,游刃有余地应对攀谈的人。 原溪终于意识到这场晚宴的意义,唐华清是想无声宣布,唐渡是唐家未来的掌舵人。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行为都蒙上了一层值得考究的色彩。 “没想到你也来了。” 原溪正思考着,却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没等他转身,声音的主人就在他身边落座。 “虽然不明白唐渡为什么要带你。”白安瞥了一眼小桌上各种各样的甜点,又笑了。 原溪颔首当作打招呼,他想白安现在大概在心里嘲笑他,如此盛大的酒会,这么好的拓展人脉的良机,原溪就坐在这里吃东西。 “是不是很微妙?唐叶城唐嵩都让位了,”白安看了原溪一眼,转头微笑望着人群中央的唐渡,“唐家是唐渡的。” 白安每一句话都在提醒原溪:唐渡和他不是一路人。 原溪当然听懂了,而且想到余泽明之前也是这么个意思。 “唐渡给了你多少钱?”白安问,“你是因为你们家的欠款才跟他的。” 白安很笃定地看着原溪,眼神愤怒又不屑,“他给你多少,我同样可以,我不要你做别的,你只要拿了钱离开唐渡,我保证让你过得很好。” 原溪还是不回答,平静地看着远处。 “我知道唐渡的个性,有我在他不可能再把你带回来,而且他不是那样的人。” 唐渡不会为了一个拿钱换的情人,和白安、和白家撕破脸。 “花大功夫找你会让唐家很掉价,”白安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往后靠在椅子上,朝一旁的侍应生招了招手,拿走了一支笔和一张小卡纸,“我的联系方式。” 白安起身,把纸片留在了桌面。 他刚走,原溪就愣住了,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起来。 唐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捕捉到了他的眼神。 原溪看不懂唐渡的表情,但那神色毫无疑问是不加遮掩的。原溪不知道如何回应,干脆眨了眨眼偏开头,过了一会儿再看回去,唐渡又走远了。 手里的果汁喝完了,原溪收走了桌上的纸,走过去又换了一杯。 这次和上一杯的颜色不一样,应该是用不同的水果榨的。 第二杯果汁见了底,一个女人走上来,试探地问:“你是原溪?” 原溪怔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女人衣装华丽,面容年轻,乍看之下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我听小泽提起过你。”女人见到他,似乎有些惊喜。 这声小泽让原溪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低下头打字,女人便在他身边坐下,耐心地等待着他,对他不会说话这件事没有丝毫奇怪。 “您好,请问您是余泽明的姐姐吗?” 刚刚上大学时原溪就知道余泽明有一个姐姐,后来也偶然听原知方提到过一两次。 “是的,我是余初,”原溪能认出自己,余初显得很惊喜,“经常听小泽提到你,以前在酒会上我也见过你几次,一直没来得及打招呼……” 余初停顿下来,她顺着就想问原溪怎么会在这里,又察觉到这样失礼。 “一个人坐在这边,不无聊吗?”余初的视线落到桌上的杯子,“喝完一杯了?” 原溪跟着看到他手边装果汁的玻璃杯,点点头。 “没想到你还有点厉害,这果酒度数蛮高的,刚开始没感觉,就是后劲大。” 余初一开口原溪就傻了,他喝的难道不是果汁,是果酒? 余初一见原溪这副表情,立刻明白过来,笑了一下说:“你不知道?” 原溪无奈地又点头。 “等下怎么回去?”余初问,“有人送你吗?没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走,我有司机。” 原溪摇摇头,打字说:“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余初懂事地没有问这个朋友是谁,原溪松了一口气。 余初去给原溪拿了几块水果,又陪他坐了一会儿。 “这些人来来往往,都是围着一个人转的,”余初看着人群中间的唐渡,感慨道,“这里的人加在一起,基本就是整个宜江商圈的上层了。” 原溪不置可否。 “唐渡这人阴晴不定的。不久之前我还因为合作的事情找过他,刚开始亲自打电话和他助理约,次次都是没有时间,要么就是别的搪塞的话,我都以为没希望了,结果最近随口问了一下,他竟然又愿意和我聊聊了。 “结果呢,进他办公室递了个文件夹,几分钟没有,他就说不行。” 余初摊了摊手,“我连他脸都没仔细看到就被送客了。唐家上上下下就唐渡最难亲近,他是个真正的商人,利字当头,不讲情面。” 至少在唐渡让陈景韵联系他之前,原溪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明白,他一没有钱,二没有权,三没有商业头脑,甚至身有残疾,在床上敏感又生涩。他到底能给唐渡什么? 察觉到原溪有些走神,余初换了一个话题,“小溪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工作?” 原溪很少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如果是放在从前,那原溪或许会说,他还是想做画家。毕竟他是因为热爱才选择了美术大学。但时过境迁,他想自己应该选一份更务实的工作。 因此他和余初说的是:“进美术馆或者博物馆吧。” 余初看到他的回答,脸上流露可惜的神色。 “不想继续读书了吗?或者……”余初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唐渡在原溪身后,正往这边走。 余初下意识站起身,原溪回头看,也看到了唐渡。 他微笑着走过来,没有理一边的余初,拿起桌上原溪喝剩的果汁看了一眼,说:“看来你喜欢这个。” 余初看原溪的眼神立刻就有些奇怪。 第17章 饮料还是酒 “你是余初?”唐渡直起身,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是,唐总您好。”唐渡能记住她,余初已经深感荣幸。 “你好,”唐渡说完又去看原溪,“你不晕吗?” 原溪本来确实是不晕的,听到唐渡这么一问,好像又晕上了,一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余初已经察觉这两人气氛不对,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唐渡把站在一边的管家招过来,指了指原溪,说:“给他找个房间。” 原溪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被唐渡看了一眼,又噎了回去。 “下次喝之前,弄清楚是饮料还是酒。” 唐渡语气很硬,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气。 原溪垂着眸子站在唐渡身前,颇有一种被训的感觉。 管家带着原溪离开,刚才唐渡过来的那几分钟为他招惹了足够多的目光,一路上原溪都在被侧目。 他隐隐约约能听到“哑巴”这样的词汇,一时竟然有些荣幸。看来父亲之前混得不差,这里有人能把他认出来,连他不会说话这样的事都知道。 宅子很复杂,原溪跟着管家绕了几个弯,才终于走到一扇门前。 管家把房卡递给了他,说:“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全新的,可以放心使用,您好好休息。” 待管家走后,原溪推门进屋。房间和他在唐渡家里的那个差不多大,但风格要古板一些。 原溪脱了西装外套,从衣柜里拿了一个架子挂好,生怕弄皱了。 他现在相信那不是单纯的果汁而是酒了,跟着管家上楼的时候原溪就晕乎乎的,现在在床边坐下,酒回过劲头,像从身体中缓慢蒸发一样,逐渐霸占了原溪的每个部分。 他的脸开始发红滚烫,被衣料包裹着的身体亦有同感。不过醉得最厉害的仍是大脑,原溪控制不住地解扣子,他双手颤抖着,一边担心衬衣会变得很难看,自己等会儿肯定还要下去,一边又在想房间里热得让人受不了。 原溪匆匆忙忙地跑进浴室,残存的意识想到似乎醉了是不能立即洗澡的,又跌跌撞撞回到床上。因为房间里有暖气,被子轻而薄,但原溪还是嫌碍事,任性地一挥腿,把被子踹下了床。 沾着柔软的枕头,原溪似乎睡着了,又感觉自己醒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发出的哼声缠绵娇软,连自己都辨不出来。 这么恍惚地过了不知道多久,原溪清醒了一些。他听到房间里有秒针走动的声音,一抬眼看到时间,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原溪不敢回顾刚才这三个小时里的自己,他沿着额头往上抓了一把头发,摸到一手汗水。 原溪身上还有些软,但站起来走几步不成问题。他扶着墙慢慢到了浴室边,正想打理一下,这时房门那边发出“滴”的一声。 这是刷门卡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原溪想这个人应该只会是唐渡,没停地往里走。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原溪也关上了浴室的门。 唐渡当然注意到原溪进了浴室,他直接走了进去,看到原溪弯着腰,撑着洗手池,站得有些艰难。 听到唐渡进来的声音,原溪侧了一下头,又很快转回去打开了水。 温水从铜质弯曲的龙头里流出来,原溪觉得不够冷,将就地捧了一掬拍到脸上。 通红的脸上滑过几颗晶莹的水珠,原溪面相带来的清冷感被水痕割裂,像是偶沾清雨的玫瑰,立刻就生动了起来。 唐渡一步跨过来,捏着原溪的下巴掰过他的脸。唐渡总是这样,力气大得吓人而且不管不顾,用他喜欢的方式撕.咬原溪的唇。大概是还没散尽的酒精给了原溪莫名的勇气,他接着唐渡的吻,舌头却往外抵。 原溪的手地抓着洗手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唐渡察觉到原溪的抵抗,但没有生气,似乎还发现了一丝乐趣,牵扯嘴角笑了一声继续吻他。这个亲吻变得尤其长且激.烈。 唐渡难得在这以后抱了他,原溪喘.息的声音中带着一些不甘。 “下面在做夜宵,陪我下去。” 原溪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凌乱的衣服,望到唐渡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控制好。 唐渡扯了扯他的脸。 原溪瘦,脸上连肉都没几块,一用力就红了。 “算你喝多。”唐渡放了手,转身离开了。 原溪最后还是下了楼,他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自己收拾好,冷水逼着脸上红热散了大半。先前原溪也没吃上什么,他是真的有些饿了。 厅里人少了许多,年纪大一些的几乎都走了,余下的年轻人们穿着也没有之前那般正式,男士们敞了西服,女士们也纷纷换了更方便的衣服,气氛闲散得多。 小桌子和椅子被摆开来,长桌上的食物换了一通。 夜宵十分丰盛。泰式金边粉,意大利面,三明治,沙拉,寿司,还有中式小米粥,烧卖,马蹄糕等等点心,各式咖啡,甚至有牛奶。 原溪光是看着都觉得食指大动。 他挑了几样爱吃的,端着碟子选座位,看到了唐渡。 白安和裴宴都坐在他身边,看起来白安正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因为裴宴很明显被逗笑了,而唐渡本来就很难笑。 原溪走了一下神,他想这回应该不用他来陪唐渡吃夜宵了。 原溪是被唐嵩叫回来的,唐嵩走到唐渡的那一桌,在白安身边坐下,被白安白了一眼。 他的突然加入让画面重新动了起来,原溪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了。 他拿着碟子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路上遇到了唐叶城,不过唐叶城没有和他打招呼,而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因为瞥到原溪碟子里装的东西太多而微微惊讶。 原溪随便找了张桌子,背对唐渡的方向坐下。 不过他觉得自己单独吃东西的时间快没有了,唐叶城大概率会说看到了他。 原溪拿叉子卷了一截面条,淡淡的黑胡椒味道迷人。他正要塞进嘴里,又停了下来,把叉子重新放回碟子里,端着碟子站起身朝唐渡走去。 最先看到他的是白安,白安当然是一脸厌弃和不解,但白安与原溪无关,要紧的是唐渡。如果唐渡说让他陪,那么原溪只能自投罗网。 对于原溪能主动走过来的举动,唐渡显然是满意的。他敲了敲唐嵩面前的桌面,唐嵩便站起来给原溪让位子。 原溪对唐嵩点了点头,在他的地方坐下来,重新握着叉子,卷起已经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那截面,顺利地放进了嘴里。 而后他用一小张纸轻轻擦了擦嘴角。 这是原溪在外吃东西的习惯,不管有没有沾到,他总是让自己的状态保持整洁。 白安立刻就看懂原溪过来是唐渡的意思,他也不能和唐渡说什么,发出一声很刻意的“哼”,然后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原溪趁着抬头的空隙看了一眼唐渡的碟子,里面只有一只可颂。 他一直以为唐渡是真的饿了,才会跑到楼上来让他和他一起吃。 第18章 赌注(修)…… 原溪再拿起蛋挞的时候,唐渡把一杯牛奶放到他面前。 原溪还以为是给自己的,疑惑唐渡为什么没有说让他喝掉,视线里的杯子就消失了。 一边的白安拿走了牛奶,脸上欣喜而羞涩的表情压都压不住。 哦,原来是唐渡拿给白安的。 “你也去拿一杯。”这次是唐渡和原溪说话。 原溪没问为什么,总之他站起来,听话地到餐桌上又拿了一杯,放在唐渡手边。 “给我干嘛?给你的。”唐渡把杯子推给了他。 尽管原溪也喝了牛奶,但白安明显仍然很高兴,频频看向原溪的眼神里充满炫耀。 原溪不太理解地低头吃东西,想如果你能替我受床上那些罪,唐渡就不会让我喝牛奶了。 但这话也不一定对,因为原溪不知道唐渡有没有碰过白安。 用过夜宵,晚宴正式结束,但娱乐活动才刚刚开始。 一行人邀请唐渡去玩,唐渡同意了。原溪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着,毕竟唐渡只和他说了“吃宵夜”。原溪犹豫了一会儿,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后。 马上就要上电梯,原溪还有机会离开。 他脚尖都偏转了,裴宴却在这时回过头找他,和他说:“去看看吧。” 原溪只好点头。 白安走在唐渡身边,有意贴得很近,唐渡什么也没说,反而给了白安勇气。 他们是最先进电梯的,一趟电梯自然坐不下这么多人,最后剩在外面的有原溪和另外两个他没见过的男人,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今晚唐渡给原溪的眼神不多,但足够引起注意。 白安见到这个情况,抬手圈住唐渡的手臂,凑近了一些问他:“我们玩什么?” 唐渡没低头,回答道:“你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原溪觉得电梯应该快自动关上了,唐嵩却突然拨开人群走出来,和原溪站在一起。 他应该也没想清楚,手在后脑勺上碰了碰,解释道:“我想先回去换身衣服,你们先去。” 白安满脸无所谓,唐渡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电梯顺利合上,载着那群人消失了。 原溪看了一眼唐嵩,他还没自信到以为唐嵩下来是为了他,虽然当时情况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原溪想要不然不等下一趟了,因为他也许上去了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但这时唐嵩主动问他:“要等我一下,和我一起上去吗?” 原溪看着唐嵩的时间长了几秒,后者已经感觉到不好意思,头都低了些。 原溪点了点头,打好字以后给他看:我要在哪里等你? “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过去吧。”唐嵩脸都有些红。 原溪实在是很好看,唐嵩其实不敢直视他。 原溪同意了,唐嵩在前面引路。唐嵩比原溪还小一些,但早就没有读书了,听说他是唐家最干净的人。 原溪突然停下脚步,意识到这样会连累唐嵩,因此打好了字,跑上去拍唐嵩的肩膀,待他回头以后给他看:“谢谢你,但我还是要先上去。” 唐嵩怔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原溪的用心良苦,总之还是点了点头,说:“好的,找不到记得问。” 原溪走了,唐嵩留在原地看着他转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冲动之下做出了这样的事。原本他以为裴宴会帮原溪开解尴尬,因为他很清楚他和裴宴都知道,原溪是不一样的。 并不需要原溪去问旁人,当他回到电梯的时候,之前的两个男人还没有走。他们看了一眼原溪,又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进了电梯。 电梯在顶楼停下,两边站着的侍从见到几人出来,彬彬有礼地领着他们往前走。 墙壁是暗红色花格的,地毯也是差不多的颜色。 走了没多久,侍从为他们推开一扇大门。 入眼是一张宽大的台球桌,四盏吊灯悬挂在草绿的台布之上。屋内的人大多站在另一边的牌桌上, 大概又是什么别的玩法,横竖都是原溪不擅长的。 原溪跟之前的那两个男人一起走过去,牌桌的一头坐着唐渡,另一头是白安,看桌上的情况,他们玩的应该是德州。 正是一局结束,赢的人似乎是白安,周围人的叫好明显是有倾向性的。 下一局开始,站在牌桌一侧的荷官正要发牌,唐渡抬了抬手。 “换个荷官。” 荷官脸色没绷住,瞬间惊恐起来。 倒是白安笑的开心,“怎么了渡爷?才输了一局,玩不起啊?” 唐渡不作声,往身旁指,“德/州会吗?你来。” 所有人跟着他的手指看,指尖的那头落在一个模样格外优越的年轻人身上。 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之前留在电梯外的那个人吗?哦,还是唐渡身边的新人。 原溪走过去,直面白安讽刺的笑容,没有显得很紧张或者难堪,而是平静地点头。 原溪收了桌上的扑克,开始洗牌。 他洗牌的动作很笨拙,洗一次掉几张。周围有人已经憋不住笑了,谁都明白如果两方有谁成心,恐怕早就把牌看得一清二楚。 但原溪该怎么洗还是怎么洗,荷官是唐渡让他当的,既然唐渡敢叫他,他有什么好怕的? 原溪只知道德州的大概规则,具体的牌局看不懂,但很显然的是,唐渡打得散漫,白安却尤其认真。 原溪不能说话,每次只用眼神询问是否加注。 唐渡不看他,屈起手指在墨绿色绸缎上敲几声,代表继续加注。 最后一轮开牌,白安一脸遗憾,却面带笑容地摊开自己的牌,“呀,小,太小了。” 原溪往后退了一步,再抬眼时白安已从雕刻花纹的皮质椅上站起来,走到唐渡面前,恭敬地弯身,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唐渡微仰下巴,待白安站了两三秒以后轻轻笑了一声,才偏头叼了那根烟。 钻石碰撞般的清脆响声中,火焰的焰尾触上烟头。 “小白愿赌服输,”白安收了打火机,膝头一弯,隔着高定西裤贴在暗红色的短毛地毯上,沉腰跪下,“请渡爷拿走您赢的筹码。” 原溪须得承认,他被这个场景吓到了。 唐渡的双手随意地搭在座椅把手上,修长的手指垂着,指尖朝下,白安仰着脸,表情迷恋又沉醉。 他错过了下注,对这场游戏的赌注一无所知,但白安的虔诚再一次提醒原溪唐渡的身份。 唐渡嘴里的烟只吸了一两口便从嘴里拿了出来,一旁的侍从立刻把烟灰缸递到他面前。 唐渡摁灭了烟头,退开椅子站起来,低头看着白安:“自己脱。” 在唐渡说完这句话以后,唐嵩进来站在原溪身后,原溪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偏头便看见了他。 厅里的人安静地纷纷离开,裴宴和唐嵩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原溪一时有些为难。 这时唐渡侧目看了一眼原溪,白安跟着唐渡的眼神看过去,再回头时望着唐渡的眼里竟然浮上水光。 原溪没动,他想这应该就是唐渡的意思,于是看向白安的视线里带了几分怜悯。 唐渡是不可能招惹白安的。 第19章 无端且复杂 晚宴结束以后白安就脱了西装外套,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衣。白安埋下头,顺从地一粒一粒解着衬衣扣子。 从原溪的角度可以看到,白安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领口的部分打开了,脖子到锁骨显出来。 唐渡却抬脚走了。 原溪跟上去,经过走廊转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白安被唐嵩扶着,而裴宴坐在一边,姿势没动地玩着两三颗骰子。 从棋牌室回到房间的一路上,唐渡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让原溪以为唐渡起码对白安是存有念想的。 唐渡进了房间以后径直朝浴室走,原溪合上了房门,正准备去沙发上坐下,忽然听到唐渡叫他:“跟我进来。” 浴室宽敞而明亮。 原溪以为今晚他是来代替白安的,因为唐渡贴在他身前,一粒一粒打开他衬衣的纽扣,到第四颗的位置便停下,而后张着手掌,指尖随着眼神走过原溪的锁骨,在他圆润的肩头停下,五指收紧握住。 尾戒的存在感此刻尤其强烈,唐渡整只手都是火热的,只有那一处冰凉。 在这一刻,原溪开始思考尾戒的含义。 这是唐渡的独身主义。 不需要伴侣,不随意信赖他人。 原溪开始怀疑这就是唐渡选择他的理由。 “在想什么?”唐渡突然问。 原溪摇头。 唐渡两只手握着打开的衬衣,用力向外一扯,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没消,扣子七零八落往外掉。 “知道吗?”唐渡握着原溪的腰,把他抱到洗手台的瓷面上,双目漆黑,气音缓缓,“如果你今天是和唐嵩一起进来的,你就要挨操了。” …… 以后几天,原溪没有再见到唐渡。 实际上他也不敢面对他。遇到唐渡之前,原溪从没处理过这样无端且复杂的感情。 倒是裴宴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帮唐渡拿文件资料,又匆忙离开。 有一次原溪留住裴宴,问他能不能帮自己买几张画纸和几支铅笔,裴宴怔了一下,说:“你可以让陈叔带你去外面逛逛。” 原溪听完以后,眉眼倏尔收缩,手里握着的水杯砸到地上,玻璃碎成瓣儿,在水晶灯下折射单一的色彩。 原溪蹲在地上伸手去收拾,半途被裴宴拦住,保姆也很快就上来了。 裴宴扶着他的手臂起来,看到他呆滞的眼神里似乎染着强烈的悲伤。 他真的去约了陈叔,要自己出去买些画材回来。 陈叔问:“是去最近的商场吗?” 原溪回道:不,去画材…… 打字的时候他想到那些碎了的玻璃,又把句子改成了:好的。 最近的商场离别墅也并不近。在车上的时间原溪小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发现导师给自己发了几条消息,全是询问他的作品进程和是否需要帮助的。 原溪报名参加了今年的紫藤花画展,在暑假之前需要上交作品。 他也一直在思考作品的主题,但想了好几个仍然觉得不够满意。 原溪给导师回了话,车便到了。 下车之前,陈叔问原溪:“请问您大概需要逛多久?要我陪着您吗?” 原溪摇头拒绝,告诉他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商场里卖绘画材料的地方不多,原溪查询了导航,很快就找到了唯一一家,迅速地挑选好了他需要的东西。 但原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拿着手里的东西,没有目的地四处转。 即便是原家没出事的时候原溪也很少逛街,少数几次也是何瑶非要带着他来。 原溪并不缺少什么,住进唐渡家以后,穿的用的总会有艾琳打理,专门的人准时送到,不需要原溪多费心神。 但正是因为这样,原溪从裴宴的那句话里意识到,他想错了一些事情。 他不会永远都是唐渡的金丝雀,他总有要离开的那一天,去过没有陈叔,没有艾琳,没有陈景韵唐嵩裴宴,没有唐渡本人的生活。 到那时候他不希望自己养成了雀儿的毛病,羽毛漂亮却只是摆设。 不过能在这里又遇到唐渡,是原溪完全没有料到的。 彼时他正弯腰查看饰品店里一个八音盒,盒上摆放着缩小版的旋转木马,每一只木马都被刷成了粉白色,随着音乐高低起伏。 八音盒的价格不贵,原溪萌生了带走它的冲动。 从十岁开始原溪就没有买过这一类华而不实的东西,今天倒是第一次突然有了兴趣。 原溪小心地拿着音乐盒走到前台,前台小姐看了一眼,说要帮他换一个新的。 原溪想的是不用这么麻烦,手上这个也很不错,但他手上东西又多,没办法迅速打字,便放弃了。 就是等着店员找一个新的八音盒的时间里,原溪见到了唐渡。 他仍然一身西装,走在好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中间,没有什么表情。 倒是旁边围着的人拿着平板,像是在汇报工作一样不停地说着什么。 原溪同样看到了裴宴,他就跟在唐渡身边。 先看过来的是裴宴,他只是不经意地四处看看,没想到就发现了守在一个八音盒边的原溪。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想来是和唐渡说了什么,接着唐渡也看了过来。 被裴宴发现以后原溪就想往里走一些躲躲,奈何这时候店员正好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叫住他往柜台走来。 原溪借着付钱转过背,因为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店员给他开收据单时原溪还没反应过来,这钱是要去商场柜台交的。 这么一来就必须要走出去了,原溪拿着单子转身,想要是遇到唐渡也没什么,他原本就不需要解释。 但是唐渡已经走了,原溪站在商场宽阔的走廊上,看到那群人到了扶梯处准备下楼。 于是原溪收了目光,走去付钱的柜台,却被告知这一单已经有人买了。 原溪第一个想到的是唐渡,打开手机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干脆任由自己稀里糊涂。 他返回店里,店员已经简单打包过了,见他回来,又问:“是礼物吗?请问需要帮您包装一下吗?” 原溪想要摇头,最后却点头。 这样的八音盒,的确通常都是用来当作礼物的,恐怕少有人买给自己。 原溪拿着包装精美的盒子回到车内,陈叔见了还有些惊奇,闲聊似的说:“原来您是来买礼物的,最近的……该是唐总的……” 原溪觉得他想说的是唐渡的生日,于是打手语问陈叔:“什么时候?” 然而陈叔的态度却躲闪,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误言,胡乱扯了两句便不说话了。 原溪不为难他,也当作没有听到。 陈叔这番遮掩,反倒提醒了他,不论是唐渡还是唐家,一定都是有秘密的,他不能忘了要小心谨慎。 第20章 除夕夜 原溪把八音盒带了回去,却没有及时拆掉。 明天就是除夕,在这里过完这个年,他们应该就要回去了,包装可以等到回去再拆。 原溪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铺开画纸,将之前有一些灵感的主题全都大致勾勒了一遍,每张拍了照发给导师。 导师回复得很快,意见和原溪的大致相同:太普通了。 对于这些内容,原溪确实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和想法。他靠在椅子上东一下西一下想着,手握着铅笔,无意识地在白纸上摩挲。 晚上原溪难得见到了唐渡,唐渡进了他的房间,还是原溪下午见到的那身,唐渡也没问他下午为什么去了商场,只是在看到原溪描了几根线条的画纸和一旁包装精美的礼物袋时,眼神停顿了一下。 “明晚唐家主宅有团圆饭要吃,我不会回来。” 原溪听完以后并没有失望的情绪,这是他失去双亲之后的第一个年,他早就做好了一个人过的准备。 和唐渡一起吃完晚餐后,原溪洗了澡,回到房间读一本讨论美的书。刚读到“艺术是用来弥补人生和自然缺陷的”,原溪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原溪看得投入,这一下将他吓了一跳,急促地回头撞到了唐渡的下巴。 唐渡顺势吻了他的额头,抽走他手上的书扔在一边,握着他的腰把他提过椅背抱出来,正面压在墙上。 原溪心里想这下糟了,唐渡的手已经滑了进来。 唐渡问他为什么要学美术,原溪觉得他在欺负人。 他偏要这个时候来问,诚心不想听他回答。 结束之后唐渡带他去洗澡,但只是靠在浴缸的另一边,看着他自己清理,然后又问:“为什么学美术?” 原溪脸上粉红,抬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听到了,在缓慢地挪回房间以后,将自己之前在《谈美》上读到的话拍了一张照发给唐渡:艺术是用来弥补人生和自然缺陷的。 原溪快要睡着的时候,唐渡回了他一句话:做完上药,否则你疼得皱眉,很难看。 唐渡这栋房子周围无比清净,原溪早晨起来站在阳台上,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今天是除夕。 往常何瑶很在意除夕,总是很早就起来打扫家里的卫生。还住大房子的时候,何瑶也亲自上阵,后来换到了出租屋,何瑶更是在意除夕,总是一边打扫一边说:“霉运都被扫走了,明年就是好日子。” 这样的话实际上是没有什么用的,何瑶只是求个心理安慰。 以前原溪从没觉得心理安慰很重要,今年忽然觉得了,见保姆在做大扫除,自己也主动上前找事,还把保姆吓了一跳。 原溪再三和她强调不会有事且唐渡不会管,保姆才总算答应让他参与。 原溪换了一身旧一些的衣服,想何瑶当年是怎么做的,竟然从打扫中品出一些乐趣来。 大扫除的活动上午就结束了,保姆一下午都在准备晚上的年夜饭,而原溪坐在庭院的藤椅上,吹着不算很冷的风,等待日的西沉。 时针指向七的时候,晚餐准备好了。保姆要赶着回家过年,整个房子空空荡荡只剩原溪。 清蒸鲈鱼,金标木樨肉,玫瑰红烧排骨,玉米水饺,清炒三鲜。 只有一个人的桌子也被色泽丰富的菜碟填满。 原溪本来是没有多少伤感的,要是他轻易就悲伤,那大约在原家倒了的日子里就该哭瞎了眼。全怪那碟玉米水饺。一个一个饺子整齐地绕着瓷碟排了一圈儿,透着晶莹的白皮,还能隐约看到里面嫩黄的玉米粒。 何瑶最爱包玉米猪肉饺子,但原知方却喜欢白菜猪肉的,每次端上来煮好的水饺,两人都要仔细挑选一番,辨认出每个饺子是什么馅儿才下筷子,偶尔挑错了也不愿意将就吃,非得要塞给对方。 还有原知方总是想要把硬币包进饺子里图吉利,但何瑶从来没允许过,一边骂原知方铜臭染到吃的东西里来了,一边又拿红枣来代替。 原溪将筷子朝饺子里伸,最终又收回来。 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原溪打开来看,是寝室群在互道新年好。 池洲发了红包,原溪点了,只抢到几块钱。欧远抢到的最多,二十几块,被池洲骂说守着手机干嘛快去陪宋婉婉。余泽明晒了一张他和姐姐的照片,余初只化了淡淡的妆,看起来竟比那天晚宴上的人还要美一些。 很快欧远晒了他和宋婉婉的合照,宋婉婉是宜江当地人,今年欧远因为父母出国留在学校,过年就顺理成章地去了宋婉婉家里。 池洲也立刻把他和父母的照片发出来,他们三人都穿着大红色的毛衣,肩挨肩靠在一起,背后是一张福字。 但池洲的照片发过以后,群里忽然安静下来。 原溪在框里输了几次,还是觉得措辞不够好,干脆调了身子侧坐着,打开前置摄像头,将自己和身后的一桌菜一起照下来点了发送。 池洲又扔了一个红包,大家开始问原溪桌上都是些什么菜。 其实原溪也叫不出名字,只能大概和他们描述用的材料,又夹起来尝口感。 这么一问一答的,等到最后大家都说要开始吃年夜饭了,原溪都差不多快饱了。 放下手机,他真就没再吃什么,从房间拿了一张小毯子出来,又坐到小花园的藤椅里去,看着夜色中的花花草草,期待晚上会不会有人放烟花。 在原溪以为这是一个平凡普通的除夕夜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裴宴的消息,让他帮忙去唐渡的书房找一份文件。 原溪向他确认唐渡的书房是他可以随意翻动的,裴宴给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原溪起身去找,毯子落在微凉的夜里,顺着藤椅滑下去。 这是原溪第一次进这栋房子的书房。唐渡留在里面的频率很高,原溪不会主动找他。 书房装修得十分简洁,收拾得也很整齐。原溪去找裴宴说的地方,翻到的是一本日语书,不是什么文件。 原溪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裴宴,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话,说让他往下看一层。 原溪果然在下面一层发现了一个文件夹。不过里面的东西似乎很散乱,拿起来的时候有几张没有夹好的纸差点儿就落了出来。 原溪正想问接下来要怎么办,又看到裴宴说: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记错了,往常就是放在那里的。 其实这句道歉十分多余,只是一个文件夹的位置而已,原溪想。 第21章 “你怕我?”…… 紧接着裴宴就告诉他地址,甚至是大门的密码和具体的房间,让他把文件带过去。 原溪一时觉得奇怪,但很快就因为担心交通的问题被叉开了思路。附近很明显打不到车,更没有公交。 不过裴宴马上就说,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希望他穿得正式一些。 这点原溪倒是理解,他们现在应该是一家人在吃年夜饭吧,如果他穿得太随意,自然是会丢唐渡脸的。 为了不让他们等得太久,原溪换衣服换得很快,他穿了一身西装,抱着文件夹往外走。 别墅的铁门外果然停了一辆车,不过不是原溪熟悉的,下来的司机原溪也没有见过。 原溪在车上坐好以后,给裴宴报备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在路上花的时间比上次去主宅那边长得多,不过接近的时候,从外面看到的屋子仍是高大气派。 司机说已经到了,原溪便下了车,先尝试着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才用了裴宴给的密码。 门一打开,里面所有的灯都亮着,客厅宽敞得像是舞池,木地板一块一块拼接,光滑平整,踩上去声音沉闷。沙发摆放在角落里,入目便是一截楼梯。 原溪没有多看,沿着楼梯上去。 他要去的房间在三楼,第二层没有开灯,朝向楼梯的露台上映了一些月色。 这时他听见了小提琴悠长的一声,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刺破重重夜色钻入原溪耳中,他空出一只手来抓住楼梯的扶手,一只脚往上踏了一步便再也没有动过。 这是他从没听过的曲子。 起调便是最悲凉的音色,原溪想象出琴弓在琴弦上摩擦的状态,悲戚长鸣撕裂层层阻隔而来,将什么妻离子散,什么孤独终老,什么高处不胜寒全都带进心里来。 原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手指继续往上走,才发现因为过于用力,五指都有些疼了。 琴声又骤然而止,如它出现那般。 原溪脚下步子都浮了许多,他站在裴宴说的那扇门前,轻易就推开了门。 小提琴的声音不是从这间房传出来的,因此原溪推门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侥幸。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床边坐了一个披着头发的中年女人,一见到原溪便立刻起身,最初眼神惊恐,原溪看过去以后她忽然就换上了温和的笑脸。 “孩子?” 中年女人眼角堆起皱纹,看着是在笑,嘴角却是被她费劲努着,勉强又难看。她步子很小地朝原溪走来,对原溪伸出的双手微小颤抖。 原溪很懵,手里拿着沉甸甸的文件,立刻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想打字解释,但来不及,中年女人已经走过来了,手指碰到他的衣袖,仰起脸来看他。 原溪皱了皱眉头。 这个女人的面相……和他当时看到唐叶城的感觉很像。 她该不会是唐渡的母亲吧? 但是……姚姿兰,不是早就已经去世了吗? 眼见那女人越走越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溪往后退,女人却一步上前,越过他拉了房间的门。 “唐华清,对,唐华清!”女人看着自己竖起来的食指,神神叨叨地念着,“他和我没关系,他喝的那杯水和我没、没关系!你不能抓我的!” 原溪的后背紧紧贴住了门,女人不管他手里的文件夹,依旧步步紧逼,紧张之下,原溪错开手去挡女人靠过来的身体,塑料封面的文件夹滑落在地,没夹紧的纸混乱地散开,在脚下撒了一地。 “你们不能抓我!唐华清就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你凭什么来抓我!”女人骤然发难,比原溪矮了一头却凭着那股不管不顾的气势跳起来掐住了原溪的脖子。 看起来羸弱的身体里爆发出难缠的力道,原溪抓着她的手又怕伤到她,只能堪堪让她的手掌离开自己的脖子一两个指节的距离。 女人长而尖锐的指甲随着手的胡乱挥舞砸在原溪脖颈上,口中仍然是那几句肮脏的咒骂,以及刺耳的尖叫。 原溪一个发力将她推远了一些,反手握住门把压下去,一瞬间门被外面的一股大力打开,原溪踉跄着往后倒,立刻被开门的人接住。 原溪侧头,看到唐渡赤.裸且覆有薄汗的上半身,手臂被他还卷着拳击绷带的手力气极大地一拉,疼劲儿还没缓过来,人就被唐渡挡在了身后。 接着唐渡一松手,把他推了出去,大门“peng”的一声合上。 房间里传来东西接二连三砸到地上的声音,原溪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裴宴发给他的短信,再次确认他要自己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女人的叫声终于停下,整栋房子陷入突然的死寂,原溪在门外踌躇难安,同时又很难不去猜测女人的身份。她的眉眼的确是太让原溪熟悉了,但姚姿兰的死又确乎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姚姿兰人如其名,年轻时似一弯新月,盈盈挂在天上。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皆是学者。姚姿兰决定嫁给唐华清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付之一笑:什么清高?什么墨香?最后还不是拜倒在权势脚下。 但也有人说不是,姚姿兰的确阻了唐华清许多次,最后答应他也是因为两人真心相爱。 姚姿兰嫁给唐华清之后,第一年就有了唐叶城,唐渡是唐叶城两岁那年出生的,接着过了四五年又有了唐嵩。一下有了三个儿子,一时间羡慕的人多了。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唐渡十五岁那年,先是唐华清遭遇意外下肢瘫痪,又是姚姿兰突发心脏病,人送进医院半个月不到就去了。 接连不断的厄运仿佛一只手,让这个本就在悬崖边,招惹觊.觎的家族顿时岌岌可危。 因此大家猜测或许这也是唐家决定重新建宅的原因:辞旧迎新,告别厄运。 原溪咬着下嘴唇,他知道的关于姚姿兰的事情非常非常少,姚姿兰去世的那年他连记忆也没有。文件已经摔在房内,原溪双手空着,感觉全身没有依靠,极其不安。 唐渡打开门的声音把原溪吓了一跳,牙齿突然用力,再抬起时瞬间就尝到腥味。 原溪睫毛眨得很快,手也背在身后,慌张得尤其明显。 唐渡反手合上了门,室内的情况原溪一概没看清楚,但地上的纸仍是同样凌乱,而唐渡看不出情绪地将手朝他颈间探去。 红色的痕迹在原溪白皙的脖子上特别明显,有些颜色深的地方甚至是细小的血痕,唐渡的指尖刚刚碰到,原溪就被刺得偏头躲了一下,脖子错开唐渡的手。 那一瞬间是原溪自然的应激反应,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动作。 原溪甚至微微张开了唇,想发出声音的时候才记起自己是个哑巴,听到唐渡沉沉地笑了一声,和平时逗弄他完全不同,这声笑讽刺而冰冷。 “你怕我?” 第22章 唐渡问他是有多甜…… 原溪摇头,为了证明自己表达的是真的,小心而又仓促地看他。唐渡发尖有一种湿润的感觉,微微垂在额头之前,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频率稳定幅度不大,差点就让原溪以为唐渡没有和他计较。 “你怕我。” 唐渡抓着原溪靠近领口的那一截领带,毫不留情地把人拽过来,旋身摁上墙,一点力道都没收。原溪的后脑勺磕到坚硬的墙壁,声音闷又响。 但唐渡仍然笑着,手掌往上走,四指并拢从后圈住原溪的脖子,大拇指推着下巴抬起他的脸。 原溪艰难地仰着头,喉咙里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呼吸像是也被扼住了,眼泪立刻就跟着掉出来滑向两边,但是抽泣也不能,原溪的喉结靠着唐渡大拇指的指节急.促地上下滚动,进来的空气越来越少。 唐渡掐着他的后颈,原溪却产生一种被人正面制住的恐惧,他抬起双手照着感觉胡乱摸索到唐渡的手掌,两只手的力气挣.扎间又小了许多。唐渡没管,单手去解原溪的皮带,金属锁扣开得很容易,一整根鳄鱼皮做的带子被他握着头抽出来,快速而凶狠地擦过原溪腰间,隔着西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甩过墙壁发出清脆凶猛的声音。 原溪闭上眼很响地哼出一声,感觉后颈的力道骤然消失,双膝一软就朝地上跌,没落下去便被唐渡提起来反身摁回去,两只手扣在一起被凌.厉地打上皮带。 “你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吗?” 唐渡声音发抖。 原溪意识到这点,短发擦过墙壁,浑身僵住了。 唐渡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意识到原溪让所有的事情失控了,而他讨厌失控。 “你应该怕我的。” 唐渡红着双眼,克制地抽掉捆着原溪的皮带,眼见他因为站不稳顺着墙壁跪下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原溪靠着墙壁坐了许久,手腕没有力气,双手搭在膝上,头贴着墙。 脖子间的疼痛让他刚刚的经历在脑海中久久不去。他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要谨慎地对待唐渡。 新建的唐宅是精美的笼子,谁都清楚它只是外表华美,但没有人走过了层层包裹。这些精致包装的深处才是真正的牢笼,它建在曾经的唐家之内,被里面的人重重锁住。 今夜原溪做了那只窥到些许的眼睛。 原溪想今晚做了这个局的人太蠢,太简单,不入流。这个秘密是一把将他拴在唐家的锁链,而不是对着他脖子的刀刃。 提琴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溪听出仍是之前的那首曲子。乐声在黑夜里漂浮,一切如同他来时那般。好像他没有推开那扇门,只是站在楼梯上,拿着并不重要的资料,听了一首容易有泪的曲。 原溪缓慢地扶着墙站起来,他手腕和脖子的位置仍旧疼着,但并不影响走路。原溪只是脑子有些晕,他不想记得那个女人和她说的话,然而它们却在他不想触碰的角落无比清晰,让原溪很清楚,如果有一天有人逼他想,他仍知道,那个女人是唐渡的母亲唐华清的妻子,她没有死,她是个疯子,被唐家藏起来,似乎因为她对唐华清做过什么。 原溪重新出现在别墅大门外的时候,倚靠着车门抽烟的司机非常惊讶。他的嘴没合拢,让原溪看了生怕那根烟会掉出来。 原溪脖子上的伤在黑夜里并不明显,加上他用下楼的时间整理了衣领,手上的就更不会暴露。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原溪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正值隆冬,夜里风也大,干着冷。唐渡还是之前那身打扮,光着上半身,一条宽松的运动及膝短裤,站在大露台上,毫无掩饰地看着他。 晚上原溪被医生弄醒,睁眼时不自觉的挪动让疼痛敏感而尖锐。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一盏落地灯,显然是怕吵醒他。 医生没有穿白大褂,原溪愣了两三秒才记起他的脸。医生包扎的手也顿住了,见原溪眼中茫然,生怕被误会,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我在给你处理。” 原溪感觉到贴近皮肤的地方药膏冰凉。 结束之后医生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原溪听着点头,但也没力气和他道别,不过他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没受什么重伤,被姚姿兰抓伤的地方也许会留下疤痕而已。 医生推门离开,原溪闭着眼,身子往下缩进被子里,却迟迟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但是有人走了进来,因为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性,原溪一时间心跳如雷。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唐渡。当晚上的事情不存在吗?唐渡不会允许;好好和他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唐渡当然会知道他是被人利用了,原溪对那里根本一无所知。且不论怎么做,这一切被原溪撞破了,这是改变不了的结果。 身侧的床轻轻陷下去一块,温热的手指搭在缠着原溪脖子的绷带上,让他觉得有些痒,又不敢动。 “明天……扫墓。” 原溪听了双眼半睁,眼睛雾蒙蒙又红红的,大概是因为那几颗泪水。唐渡牵着他的小臂,埋下头沿着一点已经不太明显的红色痕迹亲了亲。 原溪抖了一下,唐渡笑着把他的双手握出来,叠在自己后颈。 “用力。”他说。 原溪摇头,短发在枕头上摩擦出声。 唐渡顺着手臂捏了捏原溪的手,神色温柔地又说:“我没喂饱你吗?让你用力。” 原溪动了一下,他一手掌着唐渡的后颈,一手拿大拇指摸了摸他的喉.结,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唐渡,眼睛微微睁大。 用力了。 唐渡眼神暗了暗,忽然弯腰吻他。 这个吻太轻了,轻得不像是唐渡给的。原溪还是没有回应,圈着唐渡的手逐渐滑下来挨着床单。 唐渡揉了揉他的嘴唇。原溪的唇色原本就比常人深一些,每次亲过以后又润了不少。 原来原溪是不冷的,他一身清高装给外人看,实则柔软无比。 原溪把这些都当成唐渡给他的道歉。 “底下煮了元宵。” 原溪摇摇头,唐渡还是把他抱起来下了楼。 餐厅里放了两碗汤圆,每一个汤圆的个头都小小的,一碗里总共也没几个。 唐渡没放他下来,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原溪吃了两个之后就把勺子放下了。 唐渡没有尝,问他甜不甜,原溪点头,唐渡又问是有多甜。 原溪怔了一下,唐渡又吻他。 原溪睡下了唐渡才离开,他没留在这栋别墅,上车以后给陈景韵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找个心理医生。” 第23章 祭祖 昨夜唐渡说的扫墓,竟是要带上他去的意思。 早上医生又来了一次,帮他换了药,医生走后没多久,原溪收到了唐渡让他出来的短信。 应该是医生告诉唐渡他已经醒了,原溪慢吞吞地换着运动鞋,鞋带栓了好几次。 门外停了三辆车,打头那辆的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唐渡的侧脸。 原溪走过去,打开车门往里坐。 路上花的时间不多,车子在一片墓地外停下。 一棵一棵的松柏被整齐地种植,满眼都是绿色。 司机绕到后座为唐渡拉开车门,原溪跟在唐渡身后没往回看,一直到墓园门口,唐渡抬了抬手,原溪便停了下来。唐叶城推着唐华清进去,经过的时候唐叶城看了原溪一眼,但唐华清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没有侧目,接着是唐嵩和裴宴。唐嵩甚至对原溪点了点头,原溪注意到裴宴眼神停顿了几秒。 一行人向里走,很快原溪就看不见了。 他没明白唐渡让他来这里的意义,他知道唐渡喜欢去哪里都带着他,偶尔也怀疑一下,唐渡对每个情人都是这样吗?那么哪一天他会被踹走呢? 至少原溪曾经以为这一天就是昨天。 很快他发现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唐渡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明不白,相比唐渡的怒火,他更害怕唐渡的温柔。 一个人对你很好的同时对你很不好,原溪处理不了。 没过多久,裴宴出来了。 原溪看到他的身影在一座座墓碑间穿梭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 裴宴是最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人,然后他才能选择怎样面对唐渡。 “抽烟吗?”裴宴问他。 原溪摇头。 裴宴笑了一下,明显是知道他不抽,一根烟都没往他面前递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应该知道短信是谁发的。”裴宴说。 其实原溪不知道,他、白安或者唐叶城,哪个都有可能。 认真想起来,原溪才发现,自己被好多人盯上了,单要论盯上,应该远远不止这些。 “唐渡知道是谁,而且有证据。但他没处理,你猜为什么?” 原溪忽然觉得裴宴也不是那么聪明,他一早就清楚自己不算什么,裴宴为什么会觉得他自视甚高? 于是原溪笑了,又想到这场景很像余泽明站在他面前那天,一下竟然没忍住出了声。 “在笑什么?”裴宴是真的诧异,见原溪没有回答的意思,便接着话往下说,“唐渡不会为了任何人何人事,得罪他的利益相关,这才是他走到今天的原因。” 原溪脖子上那一圈白色绷带很明显,裴宴的意思是,让他放弃去给自己找道理。 可惜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原溪就没再朝谁要过道理。要债的人要打要骂可以随便,只要能挣钱,原溪卖了自己也无所谓。 站在裴宴身边,原溪忽然想,如果当初那个人不是唐渡会怎么样。 和唐渡同样有钱,但没有唐渡帅,没有唐渡身材好,原溪会答应吗? 裴宴意识到自己是白费口舌了,因为原溪根本没有认真听的神色。 裴宴是知道姚姿兰秘密的人,唐华清的腿是姚姿兰害的。但是白安不知道。 当然白安也并不想知道,他仗着唐渡不会动他,肆无忌惮地向唐渡表示出他要让原溪滚的决心。 裴宴是凌晨才知道白安干了这些,他头一天被白安整了,醒过来看到手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立刻跑去找白安,这小子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因为白安不知道唐家的秘密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所以他将一切计划想得无比简单。 但裴宴很清楚,唐渡极有可能为了这件事情破例,再加上原溪,他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 所以裴宴站在这里,很心虚。 但这是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原溪不追究,唐渡才可能不追究。 “补偿,你可以提。” 裴宴说完这句话,原溪转过脸来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淡漠,让裴宴一下子想到唐渡。刚开始和唐渡一起做公司的时候,裴宴还常常会犯一些错,那时他去唐渡办公室,看到的神色和眼前相差无几。 他立刻明白自己错了,原溪也许比谁都想得通透。 他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被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看得透透的。 裴宴有些许挫败,不过他仍然认为原溪会合作——即使原溪摇头,说他不要补偿,让裴宴又失去一个威胁他的东西。 这番谈话总共也没花多少时间,但是为了避免被唐渡看到,裴宴先上了车。 又等了一会儿,唐叶城推着唐华清出来了,这次是两人都没看他。 原溪站得很直,隔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唐渡。 他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没给原溪眼神,但原溪跟上了他。 回了车里,唐渡问他:“你假期还有多久结束?” 这时原溪才想起,唐渡的确没有过问过他的寒假有多长。 原溪给他比划出来,唐渡摸了摸他的下巴,又说:“够了,过几天我要去日本出差,顺路玩一圈。” 原溪愣住了,最开始想你出差带我又没用,后来才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唐渡给他的补偿。 唐渡一身黑衣,西装的口袋里插了一朵白色纸花。 原溪不想去,因此抱住唐渡的腰,但好像被唐渡误会了。 回去没多久,原溪在新闻里看到了唐渡祭祖,那天他站在墓园外,一个记者都没见到,这些照片却把整个流程都拍得一清二楚。 有几张拍到了唐叶城推着唐华清进去,原溪分明就站在旁边,但是照片里没有他。 原溪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 祭祖结束代表着唐家的整个新年仪式也结束了。 回去那天原溪是独自一人,带着他还未拆开的礼品盒,以及只有一个八音盒轮廓的草稿。 唐渡是晚了几天才到的,回来的时候原溪脖子上的痕迹几乎都消了。 唐渡摁着他在灯下看了好久,手指来回摩擦着,说:“好像是消干净了。”原溪怀疑他不是想看,只是想碰碰他。 果然唐渡摸着摸着手就往下滑了,原溪有点喘,被唐渡捂了嘴。 结束以后唐渡擦了擦手指,对他说:“过几天□□本,准备一下吧。” 第24章 半个冰淇淋 原溪除了衣服以外,还带了一个大的速写本。走的那天宜江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原溪在机场买了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唐渡没管。 等飞机的时候原溪就坐在候机室里吃,唐渡在听裴宴简短地汇报工作。 裴宴和唐渡坐在原溪对面,原溪听不懂,拿着纸勺子低着头吃他的东西,小口小口的。他的嘴唇很饱满,脸被机场的暖气扑得红红的,偶尔嘴角沾上一点褐色的奶油,又被迅速拿纸擦走。 裴宴说着说着,觉得唐渡有一些走神,声音一顿,就见唐渡起了些身子,拿走了原溪的冰淇淋。 “不能吃了,上次发烧你忘了?”唐渡表情还是挺吓人的,原溪一脸遗憾地把勺子插回了没吃完的冰淇淋里。 唐渡顺手把冰淇淋递给了裴宴,说:“拿去扔了。” 裴宴:“……” 上了飞机以后原溪就开始写写画画,中途吃了一份日式套餐,不太合胃口,原溪只夹了几筷子就不再想要了。 空姐上来收拾了垃圾,没一会儿又上来一位,给原溪带了一张毯子,递给唐渡一杯咖啡。 唐渡拿着平板,似乎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原溪抱着速写本有些倦了,快睡着时听到裴宴过来叫走了唐渡。 陌生环境里原溪一般睡不熟,唐渡回来的时候原溪听到了但没睁眼,临下飞机才醒了一些。 唐渡回来之后好像表情沉了许多,走出机场的一路上原溪才发现哪里不对,裴宴和唐渡竟然一句交流都没有。 安排好的车早已在机场门口等待他们,原溪一边想他们是不是在飞机上聊了什么,一边埋头走路,没留神撞到了唐渡的后背。 唐渡抓着他的小臂把他拉到身侧,说了他一句:“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原溪跟着唐渡上车坐在他身边,感觉自己撞了唐渡,他的神色却缓和了一些。 酒店仍然是大套间,原溪洗了个澡,和唐渡一起在房间里吃了点酒店送上来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睡了。听说第二天没什么事情,原溪没定闹钟没管时间,一觉醒来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原溪匆忙换了衣服,一边跳下床往外走,一边整理卫衣的领子。 他领口大,人又生得白,脖子连着肩膀的地方还有唐渡前几天留下来的痕迹。 原溪推门走出去,听到好几个人杂乱的说话声,抬头便顿在了原地。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手里拿着电脑文件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见到他以后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陈景韵走在最后,走过来问了原溪一声好。 后面的人相互看了几眼,也都和原溪打了招呼。 房间里唐渡叫了原溪一声,原溪便对众人点了点头走进去了。 唐渡坐在宽大的书桌背后,面前摆了好几张椅子,原溪随便挑了一张,正要坐下,又听唐渡说:“坐那边干嘛?” 原溪只好站起来,走到唐渡面前,由着他把自己拉到怀中坐下。 “这几天都有事,把你交给陈景韵了。”唐渡摸了摸原溪的后颈,觉得那里的伤又好了一些。 原溪听了反而觉得好,他靠着唐渡的肩头,看到他身后——洁净的落地窗外,雪花纷纷扬扬。 宜江偏南,冬天没有雪,原溪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两次,都是小而易融的雪花。 陈景韵问原溪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这几天她可以带他在附近玩。不过原溪对日本没什么了解,只让陈景韵带他到处逛逛。 日本又是不一样的景色,原溪跟着陈景韵穿梭在陌生的大楼之间,时不时举起手机拍几张照片。 原溪看上了新宿御苑,这里是东京有名的日式与法式结合的公园。尽管不在赏樱时间,这里的雪景依旧很美。 司机每天会带着陈景韵和原溪去那里,陈景韵陪着原溪下来走走,原溪找好地方画画以后陈景韵便不再打扰,两人约定好时间再一起回去。 唐渡确实很忙,每晚结束了晚餐,原溪会夹着速写本,在外面的街道走一走,看看种在日本街头的树,看看走在街上的日本人,看看日本的建筑,这时候再回去,书房里的人都还没散。原溪会帮着陈景韵给他们买咖啡,多了几次,书房里坐着的人原溪也都面熟了。 分完咖啡大家会拿着短暂地离开一会儿,自觉把书房交给唐渡和原溪。 文件和电脑都大大咧咧地开着摆在明面儿上,唐渡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原溪会看到,问他去了哪里,又看看他的画,更多时候只是抱抱他,好几次撩开他衣摆又放下。 唐渡从陈景韵那里知道了原溪这几天总是去写生,已经朝他要速写本要了两三次,原溪总是不给看。 东京的雪化得很快,原溪上完最后一笔颜色,前几天来时下的雪似乎就融了个干净。他埋头收拾着画具,正拿着本子合上,手忽然就被包住了。 “好美。” 原溪听出这是唐渡的声音,并且也习惯了他的突如其来,唐渡不论是说风景还是话,原溪都认可他的评价,于是难得地浅浅笑了一下,挣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可惜唐渡不放,原溪不想同他闹,偏了脸讨好地亲了亲他的下巴,连唐渡正脸都没看着,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 “晚上和我一起吃饭。” 原溪没回去换衣服,身上就是随意的羽绒服牛仔裤,袖子上还沾了一块颜色。 唐渡带他去的是一家日料店,穿过装修精致的大堂,竹门打开,包间内已经坐了两人。 其中一个是一位中年男人,头发打理得很好,西服整洁合身,笑容温和。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轻女人,米色风衣被脱在一边的衣架上,里面是紧身高领打底衫,一条滚边荷叶裙自然垂着,裙摆落在小腿处,往下的脚部曲线流畅优美。 原溪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场合,因此侍应生为他脱掉羽绒服的时候,原溪难得觉得窘迫。 女人站起来,鞠了个躬,先用日语问候了唐渡,又看向一边的原溪,笑容不变地说:“你好。” 原溪颔首。 “这位是小林先生,这是他的女儿,小林千惠。”唐渡为原溪简单介绍了一下,小林先生便开始用日语和唐渡聊天。小林千惠中文说得流利,也不参与他们的对话,转头来和原溪说话。 小林千惠声音很温和,问的也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问题,原溪拿出手机打字时她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而后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晚餐结束之后,四人站在餐厅幽静的院子里,小林先生说了什么,小林千惠微低着头拢了一下发,接着唐渡点了点头。 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小林先生做了请的姿势,小林千惠先进了后座,唐渡扶着车门,捏了一把原溪的后颈,说:“去表参道逛逛。” 原溪点头,并且懂事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第25章 忍耐 后座两人一直在用日语聊天,原溪听不懂也不好奇。 表参道云集了各式各样的大牌奢侈品店,小林千惠是来逛街的。 小林千惠在一家家服装店里挑选合适的衣服,原溪看出来她是想买一条连衣裙。不过唐渡兴趣不是很大,小林千惠每次拿一件衣服靠在身上,他都总说一样的话。原溪猜那应该是好看的意思。 小林千惠果然嗔怪地看了唐渡一眼,却和原溪抱怨:“他是不是不会说别的了。” 原溪对她微笑了一下,小林千惠又说了一串话,唐渡俯身去听,然后给原溪翻译:“她说你是学美术的,眼光一定好。” 原溪再去看小林千惠,她已将手上拿着的裙子递给了一边的导购小姐,唐渡跟着将一张银行卡交了过去。小林千惠弯着腰,用中文说:“谢谢唐先生的礼物。” 路过一家男装店的时候小林停了下来,指了指店门口的一条纯黑领带,取下来往唐渡身上拿,唐渡没有拒绝,由着小林系。 领带的表面是一层网状织花,小林熟练地为唐渡打了一个温莎结,纤细的手指平整了唐渡的衬衣领,回头问原溪:“好看吗?” 原溪感觉到唐渡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便点了点头。 唐渡是谁见了都觉得英俊的长相,这点毋庸置疑。 小林千惠也很满意,没再让唐渡取下来,走进店里结账,唐渡抬手拦了一下,两人说了几句,小林千惠笑着进店了。 原溪和唐渡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气氛冷了下来。 “小林先生是我们的合作方。”唐渡把手放到领带结上,食指勾着往下拉了拉。 其实这点原溪看得出来,否则唐渡不会给小林千惠这么多耐心。 一条街走出来,唐渡的车停在路边,司机抱着一束百合下来,唐渡走上去接过递给小林千惠,她很惊喜地捂了捂嘴,一只手拿着花,给了唐渡一个不算很久的拥抱。 唐渡送她上了车,自己开门进去跟着坐了一会儿。 原溪站在路边,没往车里看。 十多分钟后唐渡下了车,后座的车窗降了一些下来,露出小林千惠的脸,她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明媚,甚至有些沮丧。 “再见。”唐渡说。 小林千惠似乎是有话要说的,但最终车子开走了。 “离酒店不远了,陪我走一会儿。”唐渡揽着原溪的肩膀往前带了一些,顺着手臂往下摸了摸他的手。 原溪手很凉,但唐渡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松开他的手以后,两人并肩各走各的。 陪着小林千惠逛了一圈,此刻时间已经晚了,街道上行人稀松。吸进去的空气很冷,原溪感觉鼻尖冻得疼,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了拉。 因为说话需要打字的缘故,原溪很少主动开始话题。 并且今天唐渡也没说。如果唐渡也什么都不说,那原溪更没什么想说的。 他们十分安静地从表参道走回了酒店,路上时而飞驰过一两辆车。在今天之前,原溪不知道唐渡会陪人逛街,不知道他会像普通人一样结束晚餐以后在街边散步。 看到酒店标志的时候,原溪甚至有些惊讶,原来那边离酒店这么近。 进了房间,原溪被唐渡带进套间,唐渡脱了大衣,原溪自觉地上去接住,挂在一边的衣帽架上。 唐渡双腿张开坐在床沿,指了指小林千惠买的那条领带,对他说:“帮我解开。” 原溪走过去在他双膝之间站着,垂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领带结,抬手再解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小林千惠选的领带确实和唐渡很配,斯文中带着性.感,原溪取下来以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举着领带看唐渡。 唐渡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眼睛微微瞪着,宽大的羽绒服包着显得人很小又很圆,尤其高领毛衣上那一张脸,单纯又无辜,还对他有所期待。 烦得要死。明明疲于应付情人的期待,但为什么对原溪就不是? 连看到了姚姿兰这样的事都能被揭过,唐渡怀疑自己的原则坏掉了,医生说他应该和原溪更亲近一点,但唐渡很犹豫。他第一次觉得医生说的话不很对,靠近原溪只会让他更加控制不了自己,怎么能治好他的病呢? 他现在就想掀了原溪,把他脸朝下摁在床里,从后面进,最好原溪能够哭哭闹闹,他会爽到。 但是不能,唐渡对谁不是随心所欲,只有原溪,他怕了那天原溪的眼神,脖子都在别人手里了,他还在担心唐渡为什么不对劲。 怎么会有这种人? 医生让他克制住对原溪做出格事情的冲动,因此唐渡烦躁地在身上找烟,原溪仍然那么看着他,上次问的是“领带挂在哪里”,这次问的是“你在找什么”。 “烟。”唐渡说完就想到今天因为要见小林先生和小林千惠,所以没带。 原溪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把领带平整地放到小桌上。 唐渡问他:“放那里干嘛?” 原溪想说“你又不告诉我放哪里”,但是不能,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唐渡忽然不想看到他了,他在这里纠结得要死,原溪却无比冷静,给他添堵。 唐渡指了指门,看到原溪的身影很快消失,又觉得空落落的。 他一个画家的手,很漂亮,该拿来用一用。 次日下午陈景韵告诉原溪唐渡在这边的工作处理完了,他们下面要去北海道。 听说北海道雪景很美,原溪有点开心。 陈景韵带着原溪在车里等唐渡,小林先生和小林千惠送唐渡出来,他们三人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 原溪能看到小林先生和小林千惠的脸,但唐渡只是背影。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唐渡转身往车这边走,小林先生没动,小林千惠跟着送过来。 见唐渡要走到了,原溪推门下了车,站在旁边等唐渡过来。 小林千惠这次没和原溪说什么,拦了唐渡的手臂,又对他说了一些,唐渡给了回绝的笑容。 车子一启动唐渡就在闭目养神,原溪盯着唐渡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觉得他这样也挺累的。 男男女女围着转,应付完这个还有下一个。原溪想了想唐渡对白安的态度,又想到之前那个小明星李堇时,再看了看自己,发觉唐渡身边的人都是好拿捏的,裴宴说的没错。 第26章 “你好像有些不听话。…… 在机场又见到了裴宴,他先于两人到了候机室,桌上摆了一个冰淇淋,看两人过来以后就把小碗推给了原溪。不过原溪今天不想吃,因此拒绝了,唐渡勾着唇看了一眼裴宴,裴宴好像被气到了,拿着勺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唐渡工作的接近一个星期里,原溪都没再见过裴宴,起初还有些奇怪,之后有一次问了陈景韵,陈景韵很惊讶原溪会过问裴宴,她说裴宴在别的地方,有安排别的工作。 他们在札幌降落,下了飞机以后有人来带走了他们的行李,裴宴兴奋地搓手,说:“我等这顿酒太久了。” 原溪跟着唐渡走在裴宴半个肩后。他今晚没有穿西装,一件夹克配休闲裤,若不是那张面容出众的脸,扔进人堆里恐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这种感觉很新奇,就连唐渡似乎都放松了不少,他们从昂贵的大楼中脱离出来,短暂地脱离手起刀落步步为营的商人身份,暂时地成为普普通通的人,就是这大街上最多的人,和原溪不一样,又一样的人。 三人上了车,原溪给唐渡发消息,问大概要多久到目的地,唐渡看完以后揉了一把原溪的头发,说:“慌什么。” 唐渡又误会了,原溪只是有些困,且听刚才裴宴的话,他们也许是要去喝酒的,但原溪不会喝,他想的是要是离得远,他可以趁现在小睡一会儿。 原溪没有问唐渡第二次,但或许是他的疲惫很明显,唐渡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大概一个半小时。” 那么足够了,原溪没有拒绝唐渡的这个动作,缓慢地合上了眼。 原溪醒来的时候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车窗外是一栋老式的英伦风建筑。尖屋顶,半圆窗,拱门以及泛黄的砖,还有屋顶下的一口标有罗马数字的钟,晚上十一点。 原溪打开手机看到一条裴宴的信息,大概是告诉他他们的位置。 原溪推门下了车,在铺了薄薄一层雪的路边呼吸了好几下,神志清醒了一些,才往那栋房子走。 这是一个酒馆,里面放着轻柔的音乐,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小桌上,几乎都是在聊天。原溪没有想过裴宴说的酒馆是这样的地方,他一直以为他们会去的都是乐声和灯光同样嘈杂的酒吧。 原溪按着裴宴说的走过去,很快看到裴宴的背影,他旁边还坐了一个女人,大概是屋子里有些热,他们都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 原溪又往周围看了一圈,没发现唐渡。他走过去,最先回头的是那个女人。 “你好啊,原溪。” 原溪确实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小林千惠,停顿得不明显地和她打了招呼。 小林千惠朝他身后看,嘴上问着:“唐渡呢?” 原溪过去坐下,又听裴宴说:“之前唐渡说他来找你了,你没看见?” 原溪摇头,他的确没看见,连想唐渡的影子都没有。 裴宴拿出手机给唐渡发了一条消息,笑了一下对小林千惠说:“唐渡在外面抽烟。” 小林千惠听了以后也笑了,表情忽然明媚起来。 “喝点什么?”裴宴转而问原溪。 原溪又摇头,他不会喝酒,非常不会,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原溪也不知道自己喝多了是什么样子,但他很确定的是没人能照顾喝多了的自己,他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裴宴当然不同意,小林千惠对原溪说:“没关系的,这是啤酒。” 她的中文很优秀,但口音仍然有些奇怪。 裴宴给他点了一杯,原溪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酒很快就上来了。 桌上原本就摆了三杯酒,都是很高很大的杯子,让原溪想到他在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喝啤酒的片段。主角们共同举杯把淡黄色的酒液往嘴里灌,豪迈又热情。 小林千惠最先举起杯子,说:“旅途愉快。” 裴宴没说什么,三人简短地碰了一下杯,原溪原本只喝了一小口,看到连小林千惠都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喝,于是也学着。但他喝的时候眼睛看着杯子里,像一只抱着松果啃的小松鼠。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小林千惠问。 “大小姐,想跟着我们直说啊,唐渡又不在。”裴宴说完小林千惠就掩着唇笑了,不过看了原溪一眼。 接下来或许是因为词汇有些复杂,两人开始用日语交流,原溪又听不懂,扭头去看台上的乐队。 主唱是一个很高的男人,旁边也只有一个吉他手和一个键盘手,他们唱的都是些很安静的歌,是原溪喜欢的类型。 他们唱的是日语歌,原溪不理解歌词,却能从调子里理解歌曲的情感。他想到那天听到的小提琴,突然觉得和此刻的这首歌很像。小提琴是唐渡拉的,这点原溪没想到,但很确定。 他一边听歌一边在自己喝酒,好像已经忘记了对面坐的小林千惠和裴宴。 一大杯啤酒过半以后,那首歌也结束了,原溪发觉自己有点醉了,不然不会觉得那首歌那么伤感,让他在这异国他乡上了情绪,眼泪从肺腑中上来。 这时候有人站在他的背后,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原溪对上了唐渡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发现唐渡轻微地停顿了一下,话才说出来:“你好像有些不听话。”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常,原溪不会太在意,它就像唐渡对原溪说过的任何一句话一样,只需要原溪承认并服从。 但原溪喝多了,他听完就委屈上了,拿起桌上的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听到唐渡在旁边和小林千惠说:“带他出去一下。” 原溪还没把想说的打完,唐渡已经拉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快速地带着他出了屋子,拐向屋外一条安静的小路,最后在一根石柱前停下。 “你又怎么了?”唐渡问他。 什么我又怎么了?我怎么过吗?一直都是你在怎么。 原溪气愤地想。 唐渡看了他一会儿,捧着他的脸吻下来。 原溪生着气,拽唐渡的衣领拽得很紧,并且在他亲吻的时候努力去抓唐渡的舌尖,他是想咬唐渡,但每次都能被他灵活逃走,最后原溪的招数全成了刻意的调.情,他们一个跑一个追,气喘吁吁可谁也不想首先认输。 原溪觉得大脑的氧气似乎全被抽走了,在啤酒和烟草味道交错之间,在这个他终于看到雪的冬天。 后来唐渡先放开了他,一直问他“怎么了怎么了”,原溪觉得好烦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第27章 没有人和唐渡抢原溪…… 原溪在风里多吹了二十分钟,因为唐渡说他不仅脸红,眼睛也红,嘴唇也红。 他说的时候手指就跟着那些地方走,原溪觉得这样不对,这样他就更不舒服了。 唐渡说既然不舒服那就先回去,原溪被他拽着往前走,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两个人,但很快就被唐渡太快太大的脚步打岔了。 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会说话就朝唐渡大喊大叫,腿长了不起?你走那么快干嘛! 唐渡把原溪推进了后座,自己跟着挤进来,很用力地关了车门。原溪觉得唐渡好急,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 但明明就没有。 原溪在这世界上孤单一人,带着残疾,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没有人多么在意。他吃东西不挑,住的地方不挑,穿的衣服不挑,甚至连用来画画的东西都不挑,他成绩中等,身高中等,他朋友少之又少,除了会画画之外,他什么都不会。 所以原溪想不通唐渡为了他放弃那么多人的理由,论美比不过李堇时,论长袖善舞比不过白安,论家世修养比不过小林千惠。他真的就是一座孤岛,分明一文不值。 因此在唐渡揉着腰吻他的时候,原溪一直盯着唐渡的脸看,看到唐渡又不耐烦,捂着他的眼让他别瞪了。 唐渡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很艰难,原溪原本想说你想做就做,别让我觉得你给的钱不值,但在身上摸了一圈都没找到手机,才想起手机还留在屋里的桌子上。 唐渡又拉着原溪出来,把他塞进副驾驶,自己上了驾驶座。 原溪又看他,唐渡发燃了车,才跟没法子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没喝酒。” 其实唐渡没去找原溪,那只是说给小林千惠听的借口。 小林千惠想和唐渡结婚,小林先生说希望他们能在今年之内结婚,并且最好拥有一个孩子。 当时唐渡听完就笑了,想说我一个同,对着女人石更不起来。他回绝过,说了自己的情况,但小林先生仍然表示没关系,甚至说他和小林千惠都能接受不要孩子,而且婚后唐渡只需要配合他们演好人前的戏,除此之外唐渡的私生活他们不会干涉。 唐渡仔细想过这件事,当然清楚小林千惠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有想过答应,小林千惠和小林先生都见过原溪了,明白原溪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并且纵容了他的存在。但唐渡站在林子里抽烟的时候,看到原溪走过来,忽然又犹豫了。 他刚刚睡醒,步子小小的,很没精神,看着这栋建筑的眼神那么好奇,像只兔子一样。 唐渡想要是他真的和小林千惠结婚了,原溪要住在哪里? 原溪没办法一个人住一栋房子吧,他大概率不会好好吃饭,只吃自己喜欢的比如冰淇淋,每天给自己找事儿然后忙到很晚,说不定常常不会回来,每次总买一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玩意儿,比如那个旋转木马,看起来是个八音盒还是什么,还有,他再也不会主动想起唐渡。 这些唐渡都忍不了,他的哪个情人不是时时刻刻想黏着他的?他为原溪花钱了,而且花得最多。 唐渡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但车子还是很快就停在了酒店外。 唐渡从车里出来,把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哥,接着打开副驾驶的门把原溪抱出来。亲的时候唐渡就发现原溪醉了,原溪才没有这么会吻。 抱起原溪的时候他皱着眉头动了动身体,唐渡差点想把他扔在半路。皱眉什么意思,他嫌弃自己? 唐渡带着原溪进了房间。他们选择的是一家度假酒店,房间装修精美,且能看到最好的风景。 唐渡半跪着把原溪放到床上的时候他醒了,但只是看了唐渡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唐渡在床上扒开一块地方给自己坐,望着落地窗外一片漆黑,拿出手机给陈医生打电话。 他问:“都没给我上过,我怎么总在惯着他?” 原溪知道昨夜是唐渡带他回来的。醒来的时候他头很疼,大概是那大半杯啤酒的后遗症。床头柜上摆了一粒药和一杯水,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但流畅:吃药。 原溪没想什么便仰头就着水吃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小林千惠坐在小客厅里,见他出来了便站起来。原溪觉得她是专门等自己的。 “感觉还好吗?对不起,昨晚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喝。” 其实小林千惠毫无道歉的必要,她从哪儿能知道原溪不能喝呢? “桌上有酒店送上来的早餐。”小林千惠一边说一边和原溪一起走过去坐在餐桌边。 原溪到现在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要怎么和小林千惠说话,便只用点头摇头简单地表达一些东西。 原溪确实有些饿了,他认真吃早餐的时候小林千惠什么也没说,但等他差不多快吃完,小林千惠开始说了:“你知道我和唐渡很有可能要结婚的吧?” 原溪没什么表情和多余的动作,他一点也不惊讶。 “虽然婚后我也不会干涉唐渡的私生活,但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有占有欲。” 小林千惠在缓慢地说服原溪。 但这句话原溪认为她说错了,唐渡对他的占有欲很强,这点原溪知道,但并不认为是因为喜欢。 接着小林千惠描述了她喜欢上唐渡的过程,原溪觉得这个过程大概代表了很多人,比如白安,这个过程听起来真的很美好,让原溪有点感动。 唐渡应该来听听的,他对小林千惠那么随意,小林千惠还给他的感情却如此动人。 小林千惠说了挺多,但原溪不是全都记住了,他印象最深的是小林千惠说的一句话:“他在哪里,我就去见他。” 可惜唐渡从来喜欢把原溪带在自己身边,原溪体会不了这种奔赴。 小林千惠和原溪一起乘电梯下楼,在大厅里看到了裴宴和唐渡,唐渡朝他们投来的目光不是很愉快,因此原溪小跑过去站在了唐渡身边。 “我和原溪聊了一会儿。”小林千惠说,一脸你不会责怪我吧的表情。 唐渡什么也没说,导致裴宴出来解围:“上午我们就先在附近山上走走。” 第28章 哨子和巧克力 原溪的宿醉还没好,费力地让自己紧紧跟着唐渡。 酒店外真是一座山,山上堆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听带路的人说这里雪很不容易化。 小林千惠一直走在唐渡身边,有时候山路太陡或者太滑,她会轻轻拉住唐渡的手臂。这种时候唐渡是没办法拒绝的,小林千惠的动作就好像不经意一样,让人觉得要是唐渡躲开了,她就会倒。 原溪走得昏昏沉沉,终于听到带路的人说:“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往下望是层层树林,酒店只看得到一个屋顶,小林千惠感叹了一句“好美啊”,但原溪只觉得头晕。 午饭原溪吃得很随意,他并不知道下午的安排,只想找点时间睡一觉,因此随便弄了几口就说饱了,唐渡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便让他走了。 原溪回了房间,拉上被子睡得天昏地暗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窗外天空很暗,好像在下雪。 原溪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去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看见手机里有短信。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小林千惠、裴宴和唐渡都在。 出于礼貌,原溪先在便签上打字问了小林千惠:“你们下午去哪儿玩了?” 小林千惠似乎被这个问题讨好了,开心地说:“我们去逛了巧克力工厂,我还亲手试了试。” 原溪点点头,又打字说她:“真厉害。” 裴宴说他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小林千惠于是也走了,原溪这时候才把注意力放在唐渡身上。 唐渡手里拿了个黑色的盒子,经过原溪时把盒子塞在了他怀里,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溪拿出来一看,上面有一串不认识的日文,打开来一阵香味,几张薄纸下是三块黑色的巧克力。 隔天他们要去旭川动物园,开车的是裴宴,他拉着原溪去坐副驾驶,假装体贴地说:“你不是不舒服吗?坐前面舒服一点。” 唐渡没说什么,于是原溪坐到了副驾驶,让小林千惠和唐渡一起坐了后座。 他们是下午启程的,中午饭桌上全是小林千惠推荐的各种寿司,原溪因为吃不惯,但不好拒绝,因此吃的非常少。 他现在饿了,拿出唐渡之前给的巧克力,放了一颗在嘴里,胃里空荡的感觉立刻好了许多。 原溪以为他这么坐着,吃巧克力的动作是不会被看到的,没想到唐渡马上就说:“你真的有点麻烦。” 不知道是为什么麻烦,原溪的手指顿了一下,发觉小林千惠看过来了。 “下次要好好吃饭。”唐渡又说。 他语气轻松,一点不像责怪的样子,突然说话好像是为了让大家都看过来。 原溪吃了他给的巧克力,是因为这件事吗? 这次路途上没花多少时间,他们直接就去了动物园。 裴宴问小林千惠想先去看什么,小林千惠选了企鹅。 动物园里游人如织,更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或者一对一对的情侣。小林千惠和唐渡并肩走在前面,原溪和裴宴一起跟在他们身后。 进园的地方有一个礼品店,里面全是和这些动物有关的东西。小林千惠好像很感兴趣,拉着唐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放了一堆东西进购物篮子。 原溪倒是觉得这些没什么很特别的,但裴宴给他选了一个带着两只企鹅的发条,并且一直想让他戴上。原溪闹不过,接过来往头上一放,正好对上唐渡看来的眼神。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扯了下来,还因为太用力刮到了头发,疼了一小下。 原溪突然窘迫,把发条塞到裴宴手里,转身走出店子,站在门边等他们。 没多久他们就出来了,小林千惠头上戴了一个和原溪之前戴的一模一样的发条。小林千惠一直都是知性美女的长相,乍一下换了个可爱风的装饰品,竟然也一点不违和。 小林千惠怎么样都很适合这个发条,但是原溪不行。 小林千惠和裴宴一起兴高采烈地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原溪落后了一截,唐渡在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追上来,拉了一下原溪的手。 原溪下意识去看小林千惠,但她在前面聊得很开心,完全没注意到。 “你看她干什么?”唐渡语气不好地问。 原溪不知道怎么解释,由着唐渡短暂地发脾气。 他埋着头盯着脚下的雪地,雪很白很软,是原溪从没感受过的。 唐渡把手里的什么东西举起来,接着一根一个指节那么宽的绸带挂在了原溪脖子上,一只小小的企鹅垂下来。 原溪握起来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哨子,轻轻一晃还能听到里面的铃铛响。 “给你很有用,好好戴着。”唐渡说完便抬脚走了。 原溪又晃了晃,以为是唐渡怕他在人多的地方走丢了,但这个东西未免太孩子气。 原溪拉了拉系铃铛的带子,想总之是唐渡给的,他也没办法取掉了。 他们正好遇到企鹅散步的项目,一群企鹅会跟着规划好的路线往前走,游人们可以走在企鹅身边,近距离地和它们互动。 原溪从没来过动物园,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企鹅,说不好奇是假的。 企鹅身边游客很多,小林千惠和唐渡说她想看,语气很娇,唐渡说好的,带着她往前挤了一些,选到了一个好一点的位置。 原溪跟着他们走,但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些企鹅的背影。 果真是很可爱,其中有一只掉队了落在最后,在人们都跟着企鹅大部队移动的时候,它回头四处张望,让原溪有一种和它对视了的感觉。 他们在动物园玩了一个下午,看了很多很多动物,不过原溪并不能完全认识都是什么,上车以后跟着自己的记忆在网上搜索。 晚上到了餐馆,小林千惠先去了个洗手间,唐渡问原溪:“不开心?” 原溪被问得有些诧异,因为他并没有,原溪看到了北极熊,北极狐,驯鹿,还有企鹅,他已经很满足了。 第29章 情书 夜里是真的很冷,软绵绵的冰仿佛变成了锥子,一下一下穿过厚重的衣服往人身上戳。 原溪受不了这种冷法,尽可能很少地待在室外,闷在房间里回想他一天看到的东西,写写画画的。 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一声,是一个只知号码的电话。原溪下意识认为这是骚扰电话,因为认识他的人都应该知道他是哑巴,不能接电话,打了也没用。 原溪没把手机放回去,处理了一些这几天没来得及看的消息,看到室友群里讨论,才想起自己还有摄影社的作业没完成。 需要上交的是几张个人假期生活中的照片,但要求尽量使用专业相机。 只是要一个相机而已,唐渡应该能解决得很快。原溪没怎么想就去敲了唐渡房间的门。 唐渡说了“进”,原溪推门看到他坐在小桌子前抽烟,正在打电话。 唐渡仍然是听对面说话更多,原溪选择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等着唐渡打完这通电话。 唐渡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试试。” 原溪忽然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唐渡只说了“试试”而已。 “什么事?”唐渡挂了电话,转而问原溪。 原溪看着唐渡有些复杂的眼神,想到自己是来求他的,便走过去拨开唐渡的手臂,站在他的双腿之间,把手机拿给他看:想要相机。 唐渡很快读完了那四个字,轻松地说:“好。” 然后很沉重地吻他。 唐渡很久没有碰过原溪了,真的很久,久到唐渡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忍这么久。 他这天手上没收敛,力道大得很,直到最后在打开了所有灯的浴室里,原溪睁不开眼,唐渡才看到他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每一道都不比那天原溪脖子上的轻。 但唐渡仍然自认为对原溪很好了,他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人,喜欢就久一点,不喜欢则扔掉,且从不后悔,从不回头。 但陈医生又跟他说:“你要多一些耐心。” 唐渡答应说他可以试一试,但唐渡觉得他今晚没有做到。原溪提出的要求挺简单的,一个相机而已,这有什么做不到的?但唐渡让他拿了大半个晚上的亲热来换。 唐渡把原溪从热水里捞出来放到床上,原溪睡得很熟,这一刻唐渡又觉得自己做到了。 万一原溪也觉得这样的亲热其实是舒服的呢?原溪会因为唐渡的动作投入情绪产生回应,毕竟他的这些感受骗不过唐渡本人。 相机如约到了原溪手上,从拿到的那一刻开始,原溪走路就不怎么看路了,全盯着相机里的风景。 “你想要什么味道?”小林千惠指了指路边的冰淇淋问唐渡。 唐渡看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说:“我不要。” 小林千惠撇了撇嘴,转过去不理他了,唐渡看到原溪仰着脑袋举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什么,旁边有人说着话经过也没注意,眼看就要被人撞了,唐渡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臂,原溪晃了一下,相机被唐渡伸手托住。 “走路的时候能看着点吗?” 原溪这下看到了路过的人,想的却是唐渡这几天和他说的话多了,虽然听起来全是嫌弃他的,但也让原溪产生一种唐渡好相处一些了的感觉。 晚上他们去看了雪祭,主要是冰雕展览的活动。夜里冰雕内部的彩灯亮起,游人们在一座座冰雕之间走过,偶尔停下来欣赏一下。 小林千惠戴着动物园里买的发条,头上两只小企鹅随着她走路的步伐一蹦一跳的。唐渡突然抓住原溪的手,问他:“你的哨子呢?” 原溪身上穿得很厚,尤其羽绒服很宽大,他听完唐渡的话,费劲地动着手臂,在围巾下找到了拉链,摸索着拉开了一些,手指摸着找哨子的带子。唐渡看到那条淡蓝色的带子了,他把原溪的脑袋从羽绒服的帽子里拨出来往上一抬,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在一栋冰雕的城堡旁边,灯光是粉红色和蓝色的。 原溪被唐渡的动作弄懵了。他们前面是裴宴和小林千惠,即使他们没有回头,周围也全都是人,唐渡竟然在异国他乡、大庭广众之下吻了他。 不过这个吻时间很短,原溪猜测是唐渡短时间里很用力地带走了他的呼吸,因此他才会心跳不平。 小林千惠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她的身后接吻,裴宴应该看到了。他叹了口气,站到唐渡和原溪中间,接着唐渡停下脚步不走了,错过了原溪和裴宴一个多肩膀的距离,伸手把原溪拽回自己身边,并且对裴宴说:“管好你自己。” 裴宴深深地看了唐渡一眼,小林千惠这时回过头来,发现他们三个不大对的气氛,往下又看到唐渡握着原溪的手。 裴宴走上去和小林千惠说话,小林千惠勉强笑了一下,跟着裴宴往前走。 唐渡松开原溪,问他:“现在开心了吗?” 原溪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唐渡的背影,发觉他有一些误会自己,又不敢解释,因为唐渡多半都会生气。 这天晚上裴宴第一次告诉了原溪他们的安排,下一站是去小樽,提到这里的时候小林千惠明显很激动,她用日语说了一连串,原溪什么也没听懂。 回了酒店洗好澡,原溪很惊讶地看到唐渡坐在自己床边上,以为是他想要了,便自觉把手放到浴袍带子上。 但唐渡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摁了一下,昏暗的房间里,墙壁上亮起了一些光。 原来唐渡只是过来看电影,原溪窘迫地埋下头脸红了。 唐渡把原溪抱上床,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又将他抱得很紧,和他说:“有的是时间。” 电影缓缓开场了,唐渡看得很不认真,嘴上说着有的是时间,可是又好像就急在这么一会儿。 明知道原溪回答不了,唐渡还一直在问他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原溪一边被唐渡摸着,可恨地喘得厉害,又一边感叹唐渡好可怜,他一定没有多少看电影的机会,这些镜头想要表达的简单的情感,唐渡竟然都看不懂。 到了最后,唐渡已经把原溪脱干净了,还在问他这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是《情书》啊,原溪在心里回答,是岩井俊二的《情书》。 第30章 唐渡能睡在原溪身边…… 实际上小林千惠激动的就是这个。 小樽就是拍摄《情书》的地方。 他们到那里时是晚上,酒店在小樽运河边,是矮小的房屋。 站在大厅里分房间的时候,裴宴分别给了原溪和唐渡单独的房卡,笑着解释说:“旅游旺季,情侣太多,只有单人间了。” 唐渡抽走房卡以后轻轻地看了裴宴一眼,裴宴很心虚地低下了头。 小林千惠倒是蛮高兴,兴奋地说要站在房间里看一会儿河景。 酒店的隔音不太好,走廊上开门关门的声音尤其明显。唐渡住在原溪对面,小林千惠则在他隔壁的房间。 原溪进了屋,先拉开了窗帘,他的房间也正对着河。窗外路灯很亮,像往灯罩里聚了一粒火种,倒映在水中仿佛天河的星盏。 原溪先去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以后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裴宴的消息,是几分钟之前问他要不要出去吃夜宵的。 原溪拒绝了,他被热水蒸得懒懒散散的,明明晚上也没吃什么,但就是没有胃口。他斜靠在抱枕上,歪着脑袋往外看。 原溪觉得自己模模糊糊睡了一觉,后来是被冻醒的。 虽然房间里开着暖气,但只穿一身睡衣,什么也不盖地睡觉,还是有些冷。 原溪掀开被子往床上缩,还没躺好就听到门铃响了,百般不情愿地光着脚丫跑下床。他先从猫眼里看了看,来敲门的人是唐渡。 于是原溪拉开门就迅速跑回了床上,他冷。 唐渡提了一袋东西进来,闻着很香,口袋上还印着logo,原溪猜是他们出去吃的夜宵。 唐渡皱着眉头问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原溪把自己埋在厚重的被子里,在手机上给唐渡发了:冷。 唐渡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但没打开来看,拎着袋子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说:“小林千惠……给你带的。” 原溪已从行李里摸出了一件毛衣,直接套在了睡衣外,下床挪到小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一层一层打开食物的包装。 闻起来是甜甜的味道,的确像是女孩子会喜欢吃的东西。 里面放了一块蛋糕。 最上面点缀了几颗红彤彤的草莓,侧边可以看到两三层中夹着的粉色果酱。 这很像是一块生日蛋糕,从一个很大的蛋糕里面切下来的那一块。 原溪没有马上拿起叉子吃,而是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日期,不过他不熟悉这个日子,只是注意到现在凌晨已过,他睡到了第二天。 “小林小姐生日吗?”原溪怕唐渡又不看手机,这次输在自己的备忘录里,递到唐渡面前。 唐渡瞟了一眼,回答说:“是。” 原溪拿着叉子先选了一块草莓,入口冰冰凉凉,甜味丝丝沁入心脾。 他觉得味道很好,又把面上厚厚一层奶油往下刮,蹭到没沾着奶油的侧边,挖了一块塞进嘴里。蛋糕细腻,奶油也很清爽,原溪忽然醒了神,房间里只有他细小的咀嚼声。 蛋糕吃了一半多,唐渡问他:“有这么好吃吗?” 原溪点点头,舌头还在舔着嘴唇上残留的奶油,又被唐渡亲住了。 原溪一点也不意外唐渡会亲上来,他难道不总是这样?打扰他吃东西,打扰他睡觉,打扰他做很多很多事情。 只是这次唐渡突然说:“小林千惠和我表白了。” 唐渡垂眸看着原溪,原溪头一次觉得唐渡眼里很迷茫,因此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脸侧。 “我要和她结婚吗?”唐渡问。 原溪笑了一下,想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样我们就不能接吻,不能上床,出门我需要和小林千惠一个房间,当然在家里也是,然后你需要搬出去……”唐渡一件事一件事地算,比如会多出两个房间,一个是原溪以前住的,一个是给原溪的画室,比如原溪需要重新申请宿舍了,比如原溪最好不要有事没事去华舟大楼,还有原溪得习惯自己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出门…… 原溪跟着唐渡想,哦,原来我们之间要结束,会这么这么麻烦,似乎比将原溪困在唐渡身边一辈子还要麻烦。 “我要结婚吗?”唐渡又问。 原溪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翻个身子坐在唐渡腰上,自己脱掉了毛衣。 他抬手的时候里面的睡衣收缩起来,露出一截纤瘦的腰。 要结就结,不结就不结好了。 唐渡给过钱了,原溪不会跑的。 唐渡闹了原溪很久,很久很久。 他好像是在原溪身上反反复复找答案,但谁也知道原溪没有答案。 原溪躺在唐渡怀里睡过了天亮之前的那么一两个小时,唐渡身上很热,抱着原溪让他觉得很舒服。 后来太阳斜斜地从落地窗的一边升起,缓慢地爬上来,从床脚照到原溪的睫毛上,亮得他动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在唐渡的颈窝里打转,刺激得唐渡扣住他的腰把他往身上提,原溪半梦半醒的时候两人又接了一会儿吻。 这似乎是第一次,唐渡能睡在原溪身边,这是第一次。 白天的小樽将它的美丽全都暴露出来。 地上雪堆得很厚,原溪虽然还是走得慢,但至少已经习惯了走一步陷一步的感觉。 他□□不是很舒服,一直都慢慢地跟在后面。裴宴大概是为了能让唐渡和小林千惠单独相处,也落在后头,跟着原溪走。 他们去了一些电影里的地方,小林千惠想在这些地方都留下照片,原溪便去帮她拍。可惜的是今天天晴,没有下雪,意境不对。 拍了好几张照片以后,原溪意识到小林千惠兴趣平平,在镜头里看了好几眼裴宴,于是裴宴走向唐渡,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唐渡答应得很勉强,好几分钟之后站到小林千惠身边,看向原溪的镜头。 唐渡今天穿了一件带绒毛的深色工装夹克,脚下一双黑靴,整个人气势挺拔,而小林千惠是一袭棉质长裙搭配绒毛披肩,高贵中透露着可爱。 他们站得并不近,为了让他们的合影显得好看一些,原溪拉远了镜头,装下了更辽阔的景色。 合照结束后原溪拿着相机小跑过去把照片给小林千惠看,被脚下的雪绊得一步一顿的,走近的时候被唐渡扶了一把手臂,还被说了一句:“急什么?” 小林千惠看完之后觉得很满意,说原溪拍得不错。 原溪点点头,拿着相机往前走,听到小林千惠问唐渡:“你们多久了?” 唐渡说他不知道。 小林千惠又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会对他很好的。” 唐渡没有说话,原溪也听不见了。 第31章 乱勾人的坏蛋小可怜…… 晚上他们在当地一家很大的餐厅吃饭。 小林千惠和唐渡最先走进去,随着一声巨大的欢呼,餐厅里突然冒出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拿着一个一个的礼物盒子,走上来和小林千惠说差不多的话,原溪猜应该是生日快乐的意思。 唐渡也被那些人缠住了。原溪忽然笑了一下,惹得裴宴看了他一眼,把他带到餐厅的一边。 其实原溪想的是,唐渡恐怕要被烦死了,他心里说不定在骂着他们,这群看不懂人脸色的蠢货。 唐渡在人群中抬了一下头,原溪便拨开人群朝那边走去,裴宴在身后喊他名字,大概觉得他又去打扰他们,气急败坏的。 原溪挤到唐渡身边来,他的脸色终于好上一些。 原溪听到唐渡拿中文对小林千惠说:“没有下次了。” 可能是唐渡偶尔的绅士,让小林千惠得意忘形了。她带一群朋友来分明是故意的,这种要挟一般的聚会,唐渡没有转身就走已经够给面子了。 他们和小林千惠一道坐在最热闹的一桌,但唐渡很少说话,原溪更是谁也没搭理过,倒是裴宴一直陪着笑脸,以至于最后小林千惠的朋友竟然问她:“你是不是指错了?他才是你的未婚夫吧。” 小林千惠脸上也不好看,尴尬地说没有,唐渡只是不太适应人多的环境。 宴会终于结束,原溪跟着唐渡,走到餐厅的花园里被唐渡拦住,眼见他独自走了进去。 唐渡一转身裴宴就过来了,他今晚为了陪小林千惠的朋友喝了很多,呼吸之间都是酒气。裴宴靠着墙,先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接着花园里响起小林千惠的声音,唐渡任她发了一会儿脾气,用他一贯平淡却严厉的声音说了一些,裴宴突然把手肘抬到原溪的肩头放着,身上的重量压了一大半过来,问原溪:“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原溪没说话,裴宴自己又说:“小林千惠说唐渡有错,唐渡说小林千惠太任性,他还没答应她什么就开始自作主张了。” 裴宴大概上头了,和自己聊得挺开心:“今天小林千惠做的确实有点问题,但唐渡也有问题,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唐家继承人的问题?” 原溪由着裴宴靠,觉得大半边身子都要垮了,依然没什么反应。 裴宴推了原溪一把,自己退开,说:“你也太没意思了,跟唐渡一个死样子。” 原溪被裴宴说傻了,他一直都觉得他和唐渡天差地别,怎么会是一个样子。 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花园里争吵声停止了,只剩下小林千惠压抑的哭声,唐渡走出来抓着原溪的手臂,拖着他往前,力道大得原溪疼。 街边多了一辆车,唐渡带着原溪进了后座,挡板升起来,车子也启动了。 唐渡一句话没说并且气压很低,原溪想到之前裴宴说的话,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小林千惠看起来是个懂事的女人,唐渡要是什么都没承诺过,她怎么会有勇气做今天的这个局? 所以还有可能是唐渡不够负责任。 “你是不是在心里乱想?”唐渡捏住原溪的手,凶狠地将自己的五指挤进去。 原溪意识到他这个金丝雀做的有些不称职。小林千惠可以对唐渡发脾气,可以质疑唐渡,但是他不可以。 因此原溪摆了摆头,将自己缩起来,温顺地靠在唐渡肩膀上。 唐渡被这个姿势取悦了,揽住他的腰。 之前在饭桌上,原溪没有事情干,一直盯着桌上各种各样的甜点吃,以至于唐渡现在觉得他身上全是奶油的味道。 乱勾人的坏蛋小可怜。 头一天晚上本来就没怎么睡觉,原溪困得要死,回去洗了个澡就裹进被子里。第二天原溪也醒得晚,走到酒店餐厅吃饭的时候正好遇到裴宴,他满脸疲惫,见到原溪哼了一声:“小林千惠走了。” 他好像觉得原溪听到以后会很开心,但实际上是原溪反应很平淡,还把自己不喜欢的生黄瓜丝从寿司里拨了出来。 没多久唐渡打着电话过来,看到原溪剩在碟子里的黄瓜和一些生菜,抬起头来看了原溪一眼。 电话里是唐华清,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小林千惠和唐渡一起在日本旅游的消息,特意打过来关心他们。 但唐渡什么都回答得很敷衍,唐华清问他:“你觉得小林千惠可以吗?” 旁边突然响起瓷碟碰撞的声音,是原溪在玩黄瓜丝,叉子带着碟子滑了。 意识到打扰了唐渡打电话,原溪十分抱歉地用双手把碟子端回面前,并且在唐渡的目光下轻手轻脚地放好了叉子,直起身板坐得离桌子很远。 唐渡说:“一般,我这边还有事。” 唐华清没有怪他,能从他嘴里听到“一般”,唐华清已经满意了。 “那你去忙,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来家里吃顿饭吧。”唐华清又说。 唐渡随意地答了好,想的却是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原溪快要开学了。 一顿饭以后唐渡跟着原溪进了他的房间,把一张旅游地图扔到床上,问他还想去哪里玩吗? 比起到处走,原溪其实更想停下来画画。不过他拍的东西已经够了,回去以后也可以照着画,于是原溪摇头,告诉唐渡他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这次候机室里不再有冰淇淋,裴宴手上又多了一大堆文件,唐渡带着他的平板,眼睛没离开过。 在日本的这么些天,原溪差点忘记了,唐渡是很忙的。 小时候父亲原知方也很忙,忙到原溪画出了人生的第一幅画,原知方只来得及看一眼,连表扬的话都只说了半截,就又被一个电话突然叫走,在公司里忙上好几个星期不回家。 那时原溪跟自己说,你以后不能成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会没有什么感情生活。 然而唐渡忙起来比起原知方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溪又发现自己错了,他怎么会拿唐渡来和原知方比较。 原溪蜷在座位上,闭眼假装休息,这些天他坐飞机坐得有些烦躁,觉得怎么样都不舒服。 大概是他动得太频繁,把唐渡惹恼了,伸出一条手臂摁着他,说:“别动了。” 原溪隐秘地扁了扁嘴,再次注意到唐渡手上的尾戒,这次肯定是小林千惠弄错了,唐渡根本连尾戒都没摘。 第32章 是不是因为你也是一座…… 下飞机以后来接他们的是陈叔,裴宴被自家的司机接走了,陈叔从原溪手里把行李接过来,原溪要是会说话,这会儿一定就和陈叔问好了。 车停在熟悉的屋外,陈叔对地方的把控总是那么精准,以至于原溪坐在车内看到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原溪正要推门下车,忽然被唐渡叫住了:“等等。” 原溪随着唐渡的视线看出去,才发现不远处还停了另一辆车。唐渡打出了一个电话,没有避开原溪。 “给你三分钟,我下车的时候希望你已经走了。” 唐渡没管电话那头的人要说什么,讲完这句就挂了电话。没多久之后,视线里那辆车亮起了车灯,朝着大门开走了。 这辆奇怪的车让原溪联想到他还在日本的时候接到的那个同样奇怪的电话,不过他不打算追究了,唐渡明显不喜欢。 回去以后原溪进了画室,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他必须要承认唐渡这间画室送到了他心坎上,尽管他忍着很多次都没进去。 日本的风景的确是美而独特,但原溪没有成片的时间画画,每次只够用一两笔记下他宝贵的稍纵即逝的灵感。 唐渡知道他一个人在画室里,难得没有来打扰他。在车上的那个电话打过以后,他仿佛又被成堆的事情压住了,进了书房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原溪把房间里的八音盒带进了画室。拆掉外壳的旋转木马将美暴露在日落里,原溪摆好了画板,对着那一小块地方开始他的想象。 唐渡在书房忙了一夜,路过画室只是偶然,推门进去也只是偶然。 他知道昨晚原溪在这里画画了,但没有想到他能待到现在。 打开门以后,唐渡看到原溪靠在落地窗上,背后的窗帘拉了一半,双脚松散地蹭在地毯上。他顿时笑了,想自己当初选择在画室里放地毯,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唐渡走过去想把他抱起来,却在原溪手边看到了一个旋转木马,唐渡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伸出去的手无意间碰到它,木马往前走了一些发出声音的时候,唐渡才知道这是一个八音盒。 那天他让手下去给原溪付钱,回来以后问花了多少,手下说只有两百多,又问买的是什么,手下说没看清,就看到木马这两个字。 原溪被这么一点点声音弄醒了,睁眼看到唐渡的脸时表情十分迷茫。长久不变的姿势让他全身酸疼,脚动一动就发现麻掉了。 唐渡问他:“怎么在这里睡了?” 是很嫌弃的语气。 唐渡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没控制力气,差点把原溪摔了,不是因为原溪太重,反而是因为他太轻了,唐渡完全没想到。 原溪被颠了一下,手下意识挂住了唐渡的脖子,拖鞋在脚尖勾不住,越走越往下滑,很快就落了一只在地上。 唐渡不想弯腰去捡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带回来的是个祖宗,根本不是什么金丝雀。谁家的金丝雀娇成这样? 于是好好走着路,唐渡却突然把原溪放在了高脚凳上,说:“自己回去。” 原溪又在画室熬了好些天,总算把老师期末布置的什么速写练习之类的作业完成了。桌上多了一堆画稿,而原溪也终于觉得熬不住了,笔一丢浑身都没了力气,拖着身子下楼找自己的房间,大概看了个床的位置就爬上去睡了。 这天的床很暖和,原溪伸手抱了一卷被子,睡得沉沉的。 唐渡只是到原溪的房间坐了一会儿,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知道回来睡一觉。原溪跌跌撞撞进来的时候,他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这人上床抱住了。 像抱一卷被褥那样,手脚并用,蹭来蹭去。 唐渡被原溪蹭得反应很大,从他带走原溪开始他就没碰过别人,唐渡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这么清心寡欲。 他是个欲.望很大的人,任何方面都是。 因此当原溪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睡颜,唐渡决定先等他睡一会儿,然后把他做醒。 唐渡说一不二,从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说给自己听的也一样。 他对自己做出过诸如成绩要比唐叶城好,今年完成论文毕业,明年考上xx大学,两年后拥有自己的公司之类的要求,一一都完成了。 唐渡被很多人环绕,但他从不承认得到很多人敬仰的那个人是唐渡本人。 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唐渡,他的整个人生都是无比孤独的,他努力的时候只有自己,失意的时候只有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也只有自己。只有做.爱的时候不是。 原溪快要被弄醒了,唐渡手劲很大,并且在想,我这么喜欢你,是不是因为你也很像一座孤岛。每天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岛从来不动,立在海里看白天和黑夜轮换,连一只海鸟都吸引不到。 唐渡觉得自己花钱买的是一张船票,一张可以离原溪的岛近一些的票,他让船停下站在远处,眺望海水进进退退,打湿边缘的石块沙砾,向岛上渗透进.犯,看得目不转睛不知疲倦。 他好像也沉进海水,变成细小的浪花,一朵一朵聚起来,爬上原溪的岛,变成导致他颤.栗的海浪。 …… 导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原溪正躺在床上发烧。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选择给原溪打电话的,导师打来的原因是原溪已经太久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导师是怕他出事了。 电话接起来,导师先表达了对原溪本人的担忧,然后说他马上就挂掉,转成微信沟通。 那边却突然有了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年轻男人。 “您好,您是原溪的老师吗?” “是,请问您是?”导师诧异地问。 “我是他叔叔,”唐渡抱着原溪,摸了一把他光滑的脊背,看他朝自己缩了一些,像是要醒的样子,于是叹了口气把他抱紧,“原溪这几天生病了,等他好些了我会让他和您联系的。” 导师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毕竟他从来不知道原溪还有什么叔叔。 因此半个多小时之后,唐渡拿着原溪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他导师的短信:如果有人上门催债,请务必保护好自己,即使他是你的亲人!必要时可向我求助。 唐渡气笑了,拿到原溪面前给半睁着眼睛的他看,被原溪一把拍到了旁边。 第33章 你这种控制欲强到爆炸…… 唐渡必须要出去见唐嵩,这小子发疯了。 但这几天原溪状态都不是很好,唐渡看着他吃不了多少东西又想睡了的样子,偶尔也有一两次后悔自己做得太久,并且故意没帮他弄得多干净。 唐渡这次抱着原溪亲手喂他喝粥,原溪终于喝得多了一些,让唐渡觉得他是不是就在等着自己喂,怎么会这么心机。 唐嵩把唐渡约在自己家里。他也有一栋小房子,是前几年生日的时候唐渡和唐叶城共同送给他的礼物。 唐嵩的态度比唐渡想得好一些,至少见到唐渡以后先恭敬地问了好,把他请进来,泡了唐渡唯一要喝的咖啡,看着也不像兴师问罪。 唐渡吃到原溪,心情不错,也没有一上来就责骂唐嵩。 他在皮质沙发中间坐下,唐嵩走到他对面,离茶几还要远一些的地方,先叫了一声:“二哥。” 唐渡应了,唐嵩双膝一落往地上跪直了,气得唐渡扔了一个咖啡杯,瓷杯碎成许多块砸下来,发出响亮的声音。 唐嵩抖了一下,他平时都怕这个二哥,何况是这种时候。 唐嵩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跪直,声音颤抖地说:“二哥,求求您放过白安好不好?” “白安是你谁?轮得着你为他跪?”唐渡眉头皱得很深,他真的生气的时候,脸上所有让他英俊的五官都能变得很吓人。 唐嵩辩解道:“白安不知道妈妈的事情,他只不过是……” “你叫谁妈妈?”唐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唐嵩身边,语气陡然冷了许多,“你有妈妈?” 唐嵩全身僵住了。 “唐嵩,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懂点事?”唐渡不打算和唐嵩多说什么了,转身正要走,又听到唐嵩很大声地说:“二哥,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很没用,什么都得靠你们。” “唐嵩……” “白安是我们的朋友,我知道他这件事确实做错了,他想要来道歉的,但你没给他机会。而且原溪他、他应该不会背叛你的,白家已经快完蛋了,惩罚到这里应该够了吧?白安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我没办法忍心看他这样。”唐嵩语无伦次,打好的草稿这时每个字都搅在一起,他看着唐渡转身蹲下来,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每个人做事之前都应该清楚要付出的代价。” 又是这样。 唐嵩一把拍开了唐渡的手。 又是这样。 刚刚读书的时候唐嵩一直以自己的二哥是唐渡自豪,他小,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就爱炫耀,他第一次和同学打架,因为那个男生说不相信他的哥哥如此神通广大。 唐嵩好几拳给下去,他的拳击是唐叶城亲手教的,输不了。 老师打电话让他叫家长,唐嵩忐忑地打给了唐渡,唐渡根本没听他说,只匆匆交代他在学校等着。唐嵩高兴极了,平时二哥总是很忙,几乎没时间理他,这次竟然同意过来。 唐嵩在同学面前身子都站直了。没多久唐渡真的来了,唐嵩迎上去,一边带着他哥往里走,一边跟他说自己为什么打人。 “哥,他说你,他凭什么说你,他算什么?” 唐渡只是轻轻地看了唐嵩一眼,问他:“无聊的人干无聊的事,你怎么也跟着参与?” 唐嵩愣在原地,看着唐渡进了办公室,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问老师:“多少钱?这个人的医药费。” 唐渡把助理丢在办公室里解决剩下的问题,出来对唐嵩说:“以后这么小的事情不用找我了。” 那是唐嵩第一次明白,自己不能对唐渡抱有太多希望。 “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只有钱才配称为价码对吗?”唐嵩瞪着眼,控制不住情绪地往外掉泪珠,“我知道我给你添过很多乱子,你是不是永远只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孩子?我受够了,你追求的不过是所有人都追逐你的感觉,没有利益可言的东西就不必在意了,那你当年就不该让妈把我生下来或者把我弄死来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 唐渡直起身,像是忽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一样顿了几秒,“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嵩双手捂着脸不住地摇头,听到唐渡摔门离开的声音跌坐在地上。 原溪正守在锅旁边看艾琳做饭。唐渡走了之后他自己去花园里转了一圈,天气已经在逐渐回暖了,花园的枯木重新抽了枝芽,原溪觉得很新奇,他从来没有过看着春天走来的经历。 厨房的窗正对着小花园,艾琳在烹饪料理的时候,香味从窗子里传出来,原溪被勾着进了厨房。但他不会做饭,艾琳把勺子递给他让他试一试,被原溪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唐渡回来之后先上楼去找原溪,之前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唐渡让他醒了以后起床走走。但当时原溪表现的十分恍惚,唐渡不知道他是否听清楚了。 房间里没有人,唐渡焦躁了一会儿,转身又下了楼,正想去问问艾琳,就看到厨房边那个瘦削的身影。 原溪垂着头,似乎是看着锅里的东西,看得很认真,甚至没有听到唐渡的脚步。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伴着一些油花溅起的声音,唐渡想如果这是一幅画,应该会有很多人和他抢。 他走上去从背后抱住原溪,他生了一场病,又瘦了一些,说实话唐渡规规矩矩抱他的次数不多,但每回抱的时候都觉得怀里明明有个人,还是空荡荡的。 原溪被吓得颤了一下,侧了一些头看到是唐渡,又放松了一些。 唐渡因为原溪松了一些的身体,一路上烦闷的心情舒缓不少。 “会做菜?”唐渡问。 艾琳见两人暧昧的姿势,努力让自己专注着手上的事情,不敢说话,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原溪摇了摇头,他不太能接受人前亲热,手按了按唐渡的手臂,唐渡没动,附耳问他:“刚才干什么了?” 原溪指了指窗外,尴尬地不敢看艾琳。 唐渡点了点头,竟然很快放开了他,握着他的手说:“陪我出去站一会儿。” 傍晚有些凉风,唐渡把风衣打开裹住原溪,让他站在自己身前,面对着一丛只剩枝条的月季。 “你记得这里的月季是什么颜色吗?你刚来的时候它们在开最后一次。” 原溪不记得了。 唐渡探出手,指尖在枯萎的藤条上走过。 残枝上还长着刺,即使已经枯掉了仍旧锋利。唐渡拿手背对着原溪,但原溪思维是分散的,他一直在想这些刺会划伤手吧,会流血吗?为什么唐渡看起来那么冷静,不疼吗? 原溪想事情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挣扎,不过唐渡没有注意到。 他还在想唐嵩的事情,这个叛逆的弟弟,把他气得不轻。 反倒是原溪发现了唐渡的反常,唐渡今天可能有点烦,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他想。 原溪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因此猜测是公司里的事。 唐渡没带着原溪站多久,接了一个电话又走了。 走之前他叮嘱原溪要好好吃饭,他会回来检查。 原溪对着一桌子精致的料理,思考的是唐渡会怎么检查的问题。艾琳从楼上下来,带了一卷床单,原溪手一抖,筷子碰到了瓷碟,发出响亮的声音,惹得艾琳看了过来。 原溪慌张地摇头,想到了一种他不大喜欢的检查方式。 第34章 原溪竟然会觉得唐渡是…… 晚饭以后原溪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书,对于看书这件事,原溪一向认真专注,只有今晚不是。 原因是在结束晚餐以后,艾琳又回到了厨房,这次是用烤箱在做蛋糕。 原溪还挺喜欢吃蛋糕的,平时艾琳也会常常做给他,但都是小个的,没有像今天这样大的。况且晚餐以后做,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呢? 因此原溪看着烤箱的时候还有些困惑。 不过艾琳很快就给他解答了,唐渡快要生日了,就在下周。 原溪怔了一下,然后想,下周,他刚刚开学。 他应该需要准备一份礼物吧,原溪室友生日的时候,他也会提前为他们准备礼物,他想象了一下,假如到了唐渡生日那天他什么也拿不出来,唐渡应该不会开心。 于是原溪看书走神,想礼物的事情想到睡着。 凌晨的时候他被一个电话吵醒了,打来的人是裴宴,他大概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才会打电话,原溪接起来并且坐直身子,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能出门一趟吗?你去劝劝唐渡。车在门口。”裴宴说。 其实原溪并不想去,他并没有忘记那天让他误闯进别墅的短信是从谁那里发出来的,但他仍然下了床开始换衣服,因为裴宴听起来很急,好像他再慢一点,唐渡就要出事了。 车子果然停在门口,裴宴从车上下来为原溪拉开车门。 裴宴跟着进来以后车就开了出去,一切都是很着急的模样。 “到了以后你上去把唐渡劝下来。” 原溪打字问:他在干什么? 裴宴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看着原溪说:“在打拳。” 原溪一下子想到那天晚上唐渡也是在打拳,他身上的肌肉流畅结实,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原溪没太明白裴宴在紧张什么,打拳而已,又不是打架。 裴宴见他表情很平淡,又和原溪补充了一点:“下午唐渡和唐嵩吵架了。” 原溪总算有了点反应,不过他惊讶的点是,他们竟然能吵的起来,毕竟唐嵩看上去非常敬重唐渡,唐渡也并不像会和唐嵩计较什么。 “总之挺严重的,唐嵩吓惨了,他也在那边,但没敢进去。” 原溪听得眉头直跳,很想问裴宴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去就能解决问题了。 路上花的时间很长,裴宴就没安分过,导致原溪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车子终于停下,原溪还没动,门就被从外面打开,唐嵩拿看救星一样的眼神看他,上来就握住了原溪的双手:“你带哥出来吧,不用说见过我了。” 原溪见他好像快哭了,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裴宴下车拍了拍唐嵩的肩膀,把他带到一边安慰了几句,才过来带着原溪进去。 原溪从没进过拳场,所以当他看到人人举着酒杯,声音喧闹灯光迷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的是酒吧。 但众人一阵一阵欢呼的声浪清晰地告诉他,这里是拳场。 正中间就是拳台,几个保安过来护着他们,原溪很远就认出了现在在台上的人有一个是唐渡。 这是原溪第一次直面唐渡的杀伤力。 他光着上半身,一块一块健壮的肌肉流畅地沿着宽大的骨架拼接起来,在灯光下唐渡身上脸上覆着的一层薄汗亮亮的,他打出一记直拳,沉重的拳套砸在对手的下巴三角区,拳风带出的砸肉声凌厉地穿过全场雷动的掌声,裁判喊了ko。 唐渡一边解着手上的拳套,一边翻身下拳台,没有看到人群中的裴宴和原溪。 裴宴带着原溪往他的方向走去,唐渡只是站在台下接了旁边人递过去的水,并没有离开。 唐渡从前经常来这里,这里的老板加西亚是他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同学,一个瘦条条的美国人。唐渡刚刚回国的时候他就做了这个拳场,最开始只是请唐渡来喝酒,后来唐渡忍不住常常上去玩。 他并不在乎赢得比赛获得的奖金,同样清楚输掉比赛付出的代价,他只是有太多郁闷无处消散,乱七八糟的唐氏企业,才起步就被到处打压的华舟,样样都不省心。 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唐渡就很少来这里了,偶尔过来也只是喝酒,今天是个意外。 加西亚和他抱怨他刚买过来的拳手是个孬种,害他输了很多钱,唐渡说要不我上,然后连着打了三场,全胜。 加西亚高兴之时更担心他出意外。今时不同往日,以唐渡现在的身价,但凡出现一点差错他都赔不起。加西亚说可以了兄弟做到这份上,唐渡拿大拇指擦了擦腰上的伤口,告诉他我才不是为了你。 加西亚劝不了,只能打电话找唐渡身边他唯一认识的裴宴,裴宴知道唐渡一样气他,又怎么能有用? 情急之时裴宴想到了原溪,尽管知道要是他把原溪带来了,唐渡决计不会饶了他,但眼下只有这个办法。 没有人不相信唐渡的能力,他的拳术是在美国真刀真枪练出来的,但没有人能承受唐渡出一点差错。 裴宴对原溪说:“你别怕。” 原溪不可能不怕的,这里是他根本想象不了的地方,他朝唐渡走的每一步大脑都是空白的。 在日本旅游的这些天,唐渡变了,原溪能感觉到。他的变化也影响了原溪,让他记得唐渡板着脸但仅仅只是别扭的样子,却忘记了唐渡是习惯厮杀的。 加西亚拍了拍唐渡的肩膀,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唐渡顺着看过去,立刻就把眉头皱得很深。 “谁把他带来的?” 原溪听到了唐渡这句话,走近的同时看到了他身上许多新鲜的伤口。他想大概是因为在一起久了,怎么都会有一些感情,原溪竟然会觉得是有些疼的。 “唐渡,你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裴宴说着,把原溪推到前面,加西亚看了一眼原溪,揽着裴宴站远了一些。 “裴,我觉得你挑战了唐渡的权威,你找的这救兵行吗?唐渡现在喜欢这样的了?”加西亚侧头和裴宴说话。 不怪他怀疑,是原溪看起来实在他文弱。美是美的,这点见了原溪的人都会承认,他五官那么工整漂亮,最出众是全身那种清贵独特的气质。但加西亚没想过这样的人会是唐渡碟子里的菜,唐渡身边的人形形色色加西亚也见过很多,妖一些的是大多数。 “切。你等着看吧。”裴宴捶了一把加西亚的胸口。 加西亚再去看,唐渡已经用脱了拳击手套的手拉着原溪往一边的房间里走了,他走得很快,原溪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加西亚看着他拽了一下唐渡的手,接着唐渡回过身来没有表情地盯了原溪一会儿,把人一下扛上肩头,大步带走了。 加西亚问裴宴喝酒吗,他觉得这个叫原溪的孩子,好像真的有点意思。 35. 倒v开始 35.我给的钱够多吗…… 门一关,拳场上的喧闹都消失了。唐渡把原溪放在墙根,都没让他双脚落地。 唐渡刚刚下场,呼吸很重,戾气很大,且不愿意说话,很沉默。 不过唐渡没有亲多久,原溪感觉出他离开得比较困难。他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唇,原溪很少会在和唐渡接吻之后做这个动作,因为会显得他像在回味一样。但这次唐渡弄痛他了,原溪怕有血,因此摸了摸。 唐渡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眸色深了一些,握着他的指尖说:“我有分寸。” 原溪想那可不见得。 唐渡抱着他,头放在他的肩窝里。 原溪试探地拍了拍唐渡的后背。裴宴说他和唐嵩吵架了,原溪原以为唐渡是不会在意这类事情的,但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到这个拥抱快要结束的时候,唐渡竟然问他:“我给的钱还够吗?” 听他说完原溪就愣住了,唐渡接着放开了他,神色正常了一些,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其实唐渡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原溪了。 “晚上想教你点别的。” 唐渡看他一会儿,松了手,让原溪留在这里等他,他要先去洗个澡。 原溪等唐渡走开以后才挨着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意识到自己腿很软。 唐渡只是简单清洗,很快就出来了。 原溪坐在凳子上,手里多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药水和绷带。唐渡还敞着上半身,手里拎了一件毛衣,说:“我不用。” 原溪像没听见一样拿着东西站起来,走过去弯腰看唐渡小腹那一段。在唐渡去洗澡的时候,裴宴进来给原溪递了药水,说唐渡腰侧有些红.肿,原溪一看确实是这样。只是他没有太多处理伤口的经验,并不知道会不会弄疼唐渡。 原溪看够了,离开了一些,洒在唐渡腰间的温热呼吸也走远了,唐渡突然扣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回来,原溪的脸贴着唐渡的胸膛,一只手拿着药水一只手拿着绷带,略显无措地悬在半空中。 唐渡明明刚刚洗完澡,身上却凉凉的,原溪觉得他是不是痛了,因此轻轻地合起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唐渡好像愣了一下,揉了揉原溪的发,把他放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低头碰了碰他的脸。 “你会抹吗?”唐渡问,语气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原溪诚实地摇头,但仍然坚持地打开了药水的盖子,唐渡顺从地走过去坐下,等原溪把药水弄到他腰侧,接着他的手抚上来摁住红.肿的那里轻缓地揉搓,期间还不时抬头看唐渡的反应。 不过唐渡全程没什么反应,靠在椅背上松散地坐着,也没看原溪,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原溪的手不大,而且瘦得只剩骨头,他上药的手法仿佛无师自通,让唐渡显得懒懒的。 原溪揉了没多久就没力气了,唐渡腰侧的肌肉很硬,而原溪原本就没什么劲。唐渡先出声说可以了,原溪合好药水的盖子,带着没有用上的绷带站起来,朝着门背对唐渡,等他三两下穿好了衣服。 唐渡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原溪往外走。 拳台上此刻早已开始了下一局的比赛,场上是两个肌肉夸张的外国人,你一拳我一脚到肉,伴随着不知是疼痛还是壮势的嘶吼。 原溪走在唐渡身侧,丝毫不敢偏头,他很怕,之前唐渡站在台上的时候他也怕,他总觉得自己在跟着疼。唐渡似乎是看出来了,伸手掌了他靠近拳台一侧的脸,帮他挡了一些余光。 唐渡和原溪出来的时候裴宴正在陪着加西亚喝酒,他们同时看到了两人,加西亚和裴宴碰了一下酒杯,说:“你是对的。” 然而裴宴却叹了一口气,“我更希望我是错的。” 走出门以后原溪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唐嵩的身影,唐渡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没有多问,走到一辆越野面前打开了驾驶座。 原溪半信半疑地上了副驾驶,毕竟他从来没有见唐渡亲自开过车。 “饿了没?”唐渡没和他解释,反而问了一个出乎原溪意料的问题。 原溪摇摇头,唐渡没再管他,真的开车上路了。 他走的地方原溪都不太熟悉,并且从唐渡专注开车的眼神中,原溪莫名觉得他们还要走很长时间的路,而此刻离天亮其实也没剩几个小时了。 原溪靠在座椅上,看到路边出现青山路的标志时,好像知道唐渡打算去哪里了。这条路通往本市最高的山。 “困就睡一会儿。”唐渡说。 他还剩下的半句话是:等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时间睡觉。 原溪没听唐渡的,他半夜被吵醒就很难再睡着了,何况还是在并不太平稳的车子里。 唐渡果然是要带着原溪上山,原溪忽然觉得唐渡有些疯,总是做一些难以理解的事和发难以理解的脾气,比他难伺候得多。 想到这些原溪突然就要笑出来了,但他不想让唐渡知道,因此把袖子凑到嘴边假装咳嗽。 唐渡问了他一句“怎么了”,原溪摇头,但其实没多少说服力,因此唐渡又叮嘱:“以后只要不舒服就让医生过来,我不想再看到你烧到动不了的这种情况了。” 原溪心想知道了,意识到他装咳嗽的这个动作太幼稚,不像是自己会做的。 但因为和唐渡在一起后他变得奇怪了许多,原溪又觉得这不算太奇怪,顶多是有些新意罢了。 唐渡直接把车开到山顶,那里有一片野营地,但很显然的是,凌晨三点多,没有人醒着。 “下车吧。”唐渡轻轻地叫了原溪一声,并且把手伸过来摸了摸原溪的脸。 因为原溪在车上一直侧着头,唐渡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只是觉得原溪脸上温度有点高,也许是真的睡了一会儿。 原溪把身子转回来看他,眼里还是有些疲惫,唐渡安抚地亲了他一下,先打开车门下车了。 这时候的山顶很冷,唐渡嫌原溪摸摸索索,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往前带。 他们进了一顶帐篷,顶上是透明的,里面不大宽敞,原溪觉得不像是唐渡会选的。 唐渡弄亮了汽灯,帐篷里逐渐暖和起来,原溪缩在厚重的被子里,看着唐渡弯腰的背影,等他走过来和他分了被子。 唐渡仍然用了他喜欢的姿势抱住原溪,让他抬头往上看。 原溪觉得冬天星星应该不会很多,抬头的时候有些犹豫,唐渡靠过来咬了他的下巴,原溪发现天上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除了漆黑以外没什么看头。 第36章 “第一次疼不疼?”…… “你们小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唐渡给原溪撩了一把额前微润的头发,“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唐渡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原溪觉得他的话应该是针对唐嵩的,因此沿着想了想,他接触唐嵩的机会不多,从这些少数的接触里,原溪认为唐嵩是一个在他的环境里仍然相对单纯的人。 其实他不敢怎么劝唐渡,原溪首先认为自己没什么资格,其次认为自己的话对唐渡并没有多少作用。 这时候原溪的手机响了一声,原溪坐在唐渡怀里,打开手机看的时候唐渡一低头也能看见。发来信息的是裴宴,先问了他们在哪里,又说让他尝试着开导唐渡。 唐渡在原溪耳边轻哼一声,原溪偏了一下头,唐渡便拿了他的手机,过一会儿以后还回来,原溪看到唐渡给裴宴回复的是:你管得还挺多。 裴宴那边应该是愣住了,很长时间没有发来别的。 “你知道唐嵩和我说了什么吗?”唐渡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原溪的后脖子,“他就让你劝啊,不怕出事?” 原溪被他捏得浑身发软,唐渡手上温度很高,说话也带着故意的腔调,但原溪仍然觉得唐渡并没有表面那么不在意。 因为唐渡摸他的力道很不均匀,原溪有点不舒服,弓着身子呈回避的姿态,但唐渡并没有注意到,横在原溪腰上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可能唐渡是想让他问的,因此原溪打了一条便签:你把唐嵩保护得很好,他只是不知道。 唐渡读完以后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想到那天的唐嵩。他有些话说的是对的,譬如他责怪唐渡眼里只有利益,以及唐渡对他不够关心,这些唐渡通通都认。 唐渡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唐嵩。唐嵩比唐渡小了接近五岁,在唐渡和唐嵩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中,唐渡一直认为唐嵩和其他富家子弟没什么区别。玩心大,单纯得无忧无虑,没什么追求。唐渡从没和唐嵩说过这样是对的或者那样是错的,他怎么样唐渡都无所谓,他有的是资本帮唐嵩善后。 唐嵩出生那年姚姿兰的精神状况又差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唐嵩的出生是直接导致姚姿兰疯掉的原因。唐渡不记得当时知道自己快有个弟弟时的感受了,但是他偶尔想一想,觉得即使自己只有五岁,应该也不会很喜欢唐嵩。五岁之前没有唐嵩,唐渡是在对母亲的恐惧中长大的,以至于在唐嵩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之前,唐渡以为唐嵩应该对他保持感恩。 “我没有怪他,”唐渡说,这是真话,“再让我想想。” 他接着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挺能说。” “光留着说没太大意思的。”唐渡话音一转亲了原溪。 他这么说的时候原溪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原溪比唐渡矮了很多,头只到他肩膀上面一些的位置,因此在唐渡怀里,半个身子转过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得困难,但唐渡亲得猛,握着他的后脑勺不管不顾的。 原溪空隙中悄悄叹了口唐渡发现不了的气,然后在唐渡下一次吻上来的时候借着拥抱的姿势摸了摸他的头发。 关于唐嵩,其实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原溪是理解的,唐嵩就和曾经的他自己一样。他们面前都有一个这样的角色,代替他们承担了一些责任,让他们得以获取相对的自由。 这是原溪第一次没有想着怎么逃避唐渡的吻,他意外地发现今晚唐渡有些可怜,像一个得不到理解又始终不想低头的顽固的父亲。 唐渡很快就意识到原溪在顺着自己,隐秘地挑了挑嘴角,他猜测原溪没有意识到,而后握着他的后脑勺,大拇指抵着下巴将他推开到可以说话,但又十分亲密的距离。 “说好教你。” 唐渡垂着眸子,没有笑容地把原溪的脑袋往身下按。 帐篷里温度不高,但埋着两人的被窝却暖得仿佛生了火。 唐渡抱着原溪站起来,用被子把人包得死死的,带到门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矿泉水被拧开,瓶口贴着原溪的嘴唇,唐渡倾斜了一个适合的角度看他喝了水,又压着被子让他能埋头吐掉。 原溪的嘴唇红红的,脑子也没什么理由地晕。他额角沾了汗水,靠在唐渡肩头的时候蹭着被子又没有了。 他没什么力气去想唐渡怎么一直看着自己,腰甚至以为长时间弯得很低而有些疼。 唐渡看他,是因为他的嘴唇很红,像一枚鲜艳的果实,那一部分如此诱.人,而往上走一点的眼神却仍旧单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唐渡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把头微微抬起来一些。 “你学懂了吗?”唐渡拿大拇指摁住了原溪的嘴角,“还可以吗?” 原溪脸上一下就红了,眨着眼睛急切却缓慢地转回去,看向帐篷以外没什么意思的天空。 唐渡很有耐心地带他回去,帮他重新掖好被子,但不顾他意愿地抱着他,让原溪睡得不舒服。 原溪不太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唐渡仍然醒着。 不过他睡得很浅,唐渡把他抱起来让他平躺下,和唐渡拉开帐篷走出去,原溪都察觉到了,只是没有睁开眼。 唐渡走了以后原溪没躺多久,因为环境格外陌生,原溪睡不着,唐渡一走,他身边空下来,就更没办法睡了。 原溪干脆起了床,穿起放在一边的厚衣服,弯腰走出帐篷,几乎没什么寻找的动作就看到了唐渡。他靠在车边,手里拿了一罐饮料或者酒,歪歪斜斜地站着。 原溪没有刻意压着步子,走过去的路上踩到茂密但很浅的草,发出并不轻微的声音。 唐渡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回头。 原溪安静地站在唐渡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着对面的山。 要日出了,淡淡的光线给山峦描出金边。 “我在这里看过很多次日出,”唐渡忽然说,喝了一口手里的东西,还问原溪,“要吗?” 原溪有点好奇他喝的什么,因为唐渡只用几根手指的指尖部分拿着铁罐子的姿势利落好看。 他接过来一尝,舌尖被刺激得轻轻一跳,立刻就弯下身子。唐渡早料到这个结果,从原溪悬在半空的手里拿走了自己的酒。 原溪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耽误了一小会儿再抬起头,眼前太阳冒出了更多。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原溪从来没有看过日出,他的每天与何瑶和原知方一样忙碌而充实,很少有旅游或者郊游之类的行为。但是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许多。 在目睹太阳升起的整个过程里,原溪都被惊艳到什么也想不了。 看完日出之后唐渡把原溪带回去睡觉,他搂着原溪,好像是因为太累,又不太在意是否和原溪在一张床。他躬身从背后抱着原溪,呼吸均匀温热地喷洒在原溪肩头的薄毛衣上,竟然让原溪没有怎么睡着。 启程的时候仍然是唐渡开车,唐渡侧头看了一眼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原溪,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俗啊?” 原溪被他问得一愣。 不过唐渡没有过多纠结,又说:“一直忘记问了,第一次疼不疼?” 唐渡从来不和没有经验的人上.床,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他的潜规则,因为负担太大。 但要了原溪那天唐渡没有想很多,毕竟和在此之前所有有关原溪的事情相比,这实在是一个比较小的决定。 原溪先摇头,又点头。 但唐渡是在他点头的时候才因为转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说:“知道了,下次也不会改的。” 第37章 原溪才猛然感觉到失控…… 原溪没有再听裴宴提唐嵩的事情,他们都没再来找过他。 不过原溪也没时间思考这些了,他正式开学了。 这学期唐渡仍然不同意让他住校,因此报道那天,学校里人来人往都是拖着大箱子的学生和帮忙的家长,只有原溪背了个轻松的双肩包。 原溪先去寝室里和几个室友打招呼,自从他走了以后他们寝室一直都是三个人。他去之前打了招呼,走到寝室门外才发现室友给他留好了门。 原溪推开门进去,脚步很轻,池洲正背对着他收拾椅子上的东西,余泽明先抬头看到他,眼神里飘过一丝不自在,而后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从他的表情里原溪看不出来他是否在伪装,但不论是怎样,原溪都和他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 池洲从余泽明出声开始就转过了身子,熟络地走过来揽了揽原溪的肩膀,“啧,”池洲看了一下余泽明,“你好像没长胖。” 池洲又拍了拍原溪右边的肩膀,喃喃道:“瘦了。” 按道理说原溪也不应该长胖。日本的东西不合他的胃口,原溪还常常被唐渡闹到半夜或者半夜闹醒,旅途还算轻松,但原溪仍然觉得每日的行程有些赶。他也察觉到自己瘦了。 但池洲的语气又让原溪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原溪四下打量一圈,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依旧空空荡荡,寝室里的装饰都没变样,但原来的东西旧了一些,贴在墙上的池洲、欧远以及余泽明共同喜欢的球星的海报,边角泛黄且卷起来了,书桌上柜子上的挂钩锈了点,连扫把的毛都弯了许多,边缘上沾染了已经抖不掉的灰尘。 原溪在这里住了将近三年,只离开了一个学期,却觉得所有东西在这相对而言更短的时间内竟然变得快了。 池洲继续收拾东西,余泽明问他想喝点什么,原溪摇头说不要,问余泽明欧远去了哪里。 池洲很突兀地抬起头来和余泽明对视了一眼,然后才说:“他和宋婉婉吵架了,这次有点厉害。” 原溪没想明白这和欧远不在寝室里有什么关系,余泽明又解释道:“刚才宋婉婉让他出去了。” 原溪这才点点头。 池洲拿着手上的布帮原溪把他原来的位置擦干净了,让他坐在那里等。原溪听他们聊了一些假期里的事情,庆幸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来问原溪假期做了什么。 临走的时候他们的手机都响了一声,是摄影社发来的,说假期作业已经整理好了,中午就会发在学校的公众号上。 他们出了寝室,沿着学校的小路往食堂走,期间池洲问余泽明他都拍了什么照片,余泽明说他和姐姐去雪山玩了一圈,就是那时候照了一些。 余泽明说到这里,原溪愣了一下,明明知道可能性很小,他还是在回想在日本的这一路上是否遇到过类似余泽明的人。 余泽明看向原溪,“你拍的是什么?” 池洲也有些好奇的样子,原溪想欧远曾经说他去过日本,这时候撒谎很难圆,干脆就给余泽明发:我去了日本。 余泽明愣了一下,池洲见余泽明的反应,拍他的肩膀,急切地想知道原溪说了什么,余泽明将手机倾斜了一些,池洲很快看完了,笑着说:“还不错。” 他们去的是学校里比较一般的食堂,原溪站在余泽明和池洲中间排队,正好要轮到他们的时候余泽明接了一个电话,转过身来一边走出队伍一边对余泽明和原溪招手。后面的人很快补上了队伍,余泽明挂了电话,对他们说:“欧远回来了,说请我们吃饭。” 三人转道去了最贵的食堂,池洲打趣说他是分手了还是和好了,余泽明说是和好了。 这个食堂平时人也少,原溪在门口就看到了欧远和宋婉婉,他们相对而坐,宋婉婉朝着门这边,叼着奶茶的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笑容倒是很明显。 宋婉婉抬了一下眼,偶然看到了原溪,戳了戳欧远又指过来。 走在前面的余泽明加快了脚步,原溪和池洲跟上去,很快就走到了两人身边。 “原溪,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宋婉婉一向比较关心原溪,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余泽明和池洲也坐了下来,池洲挨着原溪,余泽明在原溪对面。 “点菜没?”余泽明问。 “点了,放心,都是你们不爱吃的。”欧远开玩笑说,被宋婉婉推了一下。 一个假期没见,几个人都有很多要聊的,原溪虽然没有参与说话,但也听得认真。宋婉婉几乎整个假期都和欧远在一起,她想说的欧远都代她讲了,因此手上一直刷着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她逐渐不插话了,看屏幕看得有些入迷。 原溪正看了一眼,宋婉婉恰好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很惊喜一样对原溪说:“你好会拍哦。” 原溪没反应过来宋婉婉在说什么,她声音也不小,吸引欧远问:“拍什么?” “是你们的假期作业吧?”宋婉婉把屏幕立起来给欧远看,“学校公众号放了原溪的。” 欧远很快把宋婉婉的手机接过去了,余泽明和池洲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原溪也是。 他拍照片给照片都很敷衍,想的原本是放在学校公众号上这种事情一定轮不上他。他突然有些慌乱,在点进公众号的那一分钟不到里想自己究竟拍了什么。 公众号的最新推送在显眼的位置,原溪点进去,发现第一个就是自己的。 第一张就是《情书》里很出名的那个画面,一条雪中的长坡。公路两旁沿着木质房屋的那截被雪埋得很多,略显老旧的电线杆歪了一些立着,画面宁静而灰沉。 第二张是冰雕展,原溪拍的是那一场冰雕里比较出色的作品,一座城堡。 原溪的心脏跟着图片的完全展开紧了一下,因为他这张照片的出彩之处不在于那城堡多么逼真多么壮美,而是右下角露出的人。 半个身子的唐渡转了一些头,彩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的侧脸,仅仅只是一只眼,鼻梁和半边嘴唇,都足够英俊。他的眼睛恰好看向了镜头,眼角压着,嘴角却略略向上提,像是故意逗人一样。 社团只选择了原溪的这两张照片。 原溪懵了,假如他现在辩解说这张照片是无意的,多半没有人会相信。因为画面的构图太和谐了,背后的冰雕衬托着人物,把唐渡表现得太好。 他根本不敢去看评论区,很怕会突然看到唐渡的名字,那样他就完蛋了。 欧远看完了照片觉得唐渡眼熟,刚“嘶”了一声,就被余泽明打断了:“你点的菜呢?” 欧远一回头,正好有人为他们上了菜。 “是很好看,这是和你一起去的人吗?”宋婉婉从欧远手里拿回手机,问。 原溪点了点头,不安地看了余泽明一眼,余泽明马上懂了,拿起筷子为欧远夹了菜放进他碗里:“你点的,你先来。” 欧远成功被引开了注意力,一桌人又闹起来,虽然近在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原溪整顿饭仍然吃得毫无滋味,惹得宋婉婉为他夹了很多次菜,还责怪欧远没有点好。 余泽明也话很少。 结束之后大家还在聊天,原溪却突然站起来,说他要走了。 宋婉婉留了一下,原溪说是他有东西忘拿了,在几个人怪异的眼光下匆匆走了。 原溪没有给陈叔打电话,而是选择走回去,这样他就能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怎么和唐渡说清楚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唐渡对于这件事会是什么态度,但直觉不会太好。 他把唐渡暴露了。 原溪先尝试着去联系公众号删除,公众号的管理人员名单在十分明显的位置,但原溪一向不善交际,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最后只能给池洲发消息问他要。 池洲回得很快,说他没有,但是余泽明好像认识。 假如让池洲去问余泽明,会显得原溪缺乏诚意,因此他简短地感谢了池洲,自己去给余泽明发了一条差不多内容的消息。 余泽明什么也没问,把联系方式丢给了原溪,说这个师姐是里面最好说话的人。 原溪去和师姐沟通,但被拒绝得很彻底,师姐语气很兴奋地谢谢他,说他们的推送从来没有掀起过这么高的话题度。 这是原溪第一次拥有强烈的生气的情绪,言辞激烈地给师姐发了好几条消息,等那边诧异地问他没事吧,并且承诺会去联系处理的时候,原溪才猛然感觉到失控,继而收了手机,不敢再看了。 原溪想着手机上标着唐渡名字的联系方式,明明应该好好思考的问题却迟迟没有头绪,乱七八糟的思维倒是发散地很多。 比如他在想自己拍照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唐渡的这个表情,比如唐渡是在这之前还是这之后吻了他,没被小林千惠注意却被裴宴看到了,比如唐渡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还想去看看相机里有没有别的照片,那些照片里有多少出现了唐渡,有多少只是风景。 原溪快要走到了,才突然想起:哦,相机交给了唐渡。 完蛋了。 原溪走到花园里,却看见艾琳在门廊下,脸色不太好。 她很远看到了原溪,却对着他挤眉弄眼,又突然低下了头。 原溪侧头一看,觉得停在门边的车很眼熟。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后座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的人躬身走出,用不是非常友善的目光看向原溪。 其实原溪有过一些猜测,关于在日本接到的莫名其妙的电话和回来那天遇到的车,他也猜得很准。 确实是白安。 自从德州之后原溪没有再见过他,几个月过去,他看起来变得有些多。原溪知道那不是因为单纯的身材上的变化,而是白安的眼神。 他见原溪的时候仍然微微抬着下巴,但从前信心十足神采奕奕的目光没有了,消散最多的是那股傲气。 裴宴来找原溪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原溪不再知道有关白安的消息,但可以确定的是唐渡一定知道那天晚上让原溪过去的人是白安。 原溪并不知道唐渡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直到白安站在原溪面前。 唐渡应该惩罚过他了。 第38章 一条小小的电流通过心…… 唐渡想到相机在他这里的时间和原溪差不多。 原溪导完照片之后就把相机交给了陈景韵,今天陈景韵才拿着东西来问唐渡相机里的照片要不要处理掉。 唐渡回忆了一下原溪拿起它的某些时间,手上沉重的钢笔转了一圈落到桌面,他朝陈景韵伸出手:“先给我吧。” 午休的时间裴宴过来给唐渡带了一次饭,他今天工作很多,下午还要连着开三个会。 唐渡吃东西的时候裴宴坐在他身边,好像很紧张一样说了挺多,唐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止住了声音。 唐渡放了筷子,问:“怎么了?” 裴宴看了眼菜,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点了点递到唐渡面前,用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心虚的语气告诉唐渡:“你在原溪他们学校里火了。” 唐渡短暂地皱了眉,接过手机看,然后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裴宴早就放弃去估计唐渡对于有关原溪的事情的反应了,他知道不是自己猜不准,是唐渡的问题。 裴宴正要拿起筷子重新吃的时候,唐渡把手机还了回来,一边起身一边和他说:“你今天点的菜太难吃了,下次别点了。” 他转身往外走,裴宴看着他的背影委屈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本市最有名的一家家常菜馆,一道菜好几百块,唐渡怎么还嫌弃? 唐渡径直穿过一张张摆放整齐的办公桌,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景韵拿来的相机被他因为太忙丢到一边,唐渡大步走过去拿起来,四下翻转着找放置内存卡的地方。他对相机的使用不是太熟练,以至于心急地花了些时间。 相机是让陈景韵买来的全新的,里面所有的照片都是原溪当时拍的,唐渡从来没问过他拍了什么。 唐渡站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看着屏幕等待电脑识别。他感到些许后悔,或许里面原本有那么一两张,可以是唐渡和原溪一起拍的。 趁他专心思考构图的时候抬住他的镜头,小哑巴一定会吓坏吧,惊慌的眼睛看着唐渡又匆忙低头,好像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但耳垂却红起来。 唐渡会很想碰碰他,但是碍于原溪更偏爱拍街景,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唐渡只能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亲一口解解馋,一分一毫都算好了,累计到晚上一点一点讨回来。 原溪会算少,唐渡会算得很多。他们都不是老实的学生。 照片已经传好,唐渡握着鼠标,常年用电脑处理公务的习惯导致他一坐在办公桌前,手背都会不自觉地拱起一个小的弧度。 箭头覆盖在文件夹上时,他感到一条小小的电流通过心脏。 原溪没有主动搭理白安,用和平常没有差别的眼神看过去,又用正常的速度收回来。 白安站在原地不动,却和原溪说:“我想和你谈谈。” 原溪猜白安不敢跟着自己进去,因此像没有听到一样往里走。 艾琳为他打开了门,恭敬地站在一边,谁也没看。 在原溪面前,白安仍然表现得有些高傲,他挺着身子倔强地背对原溪站了一会儿,等艾琳回身关门的时候才有点着急地叫住他们:“你还真懂礼貌。” 原溪觉得白安别扭又奇怪,连头也没回,弯下腰去脱鞋子。 可是白安没让他脱完就过来拽住他的手肘,原溪被拉得趔趄了一下,蝴蝶骨磕在鞋柜上,疼得皱起眉头。 白安立刻松开手,马上又意识到什么,有点慌地重新扶上来,问:“你没事吧?”原溪弓着身子撑了一会儿柜子才重新缓过来,对着白安轻轻摇了摇头。 白安和原溪对视了一眼,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臂,有些厌恶地后退一步。 白安对原溪突然的情绪不是没有来由。原溪疼了一阵,看白安时眼眶里蓄着点泪花,并且摇了头,没有和白安闹,没有得意洋洋或者满脸凶恶,而是用他冰冷的一张脸,表现得十分可怜。 白安最怕这种人。 “需要去医院吗?”白安问得很冷漠。 原溪碰了一下身后,但只摸到腰的位置,却再次摇了头。 白安瞪他一眼,低头看了下他握着的手机,把自己的翻出来亮到他面前,很大声地说:“我要加你微信。” 原溪没理他,但白安也不走,原溪做不出把人往外推的事,只能把二维码亮出来给他扫。 白安的添加提示很快跳出来,直到看到手机上显示添加成功,他才终于离开。 原溪埋头看了一会儿手机,觉得白安的号码有些熟悉,退出去对了一下在日本时接到的电话,听到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 “您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艾琳问了一声,原溪才从走神中反应回来。 晚餐结束的时候原溪又去看公众号,发现有唐渡出现的那一张照片已经被删除了,且原本评论区中所有关于这张照片的讨论也全都消失了。 见处理得如此彻底,原溪去感谢了师姐,师姐先是回复了一个问号,隔了一会儿才又说:我还在和师兄沟通,已经删除了吗 原溪盯着师姐这句话想了一会儿,一开始是紧张,然后是不理解自己的紧张。 唐渡手下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没用,连这么一点关于总裁的小事都处理不好。 原溪和唐渡手上数字大得吓人的资产相比,的确很少很少、很小很小、十分微毫。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或许唐渡还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已经被处理好了,或者是唐渡真的知道了,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给原溪一些多余的情绪。 所以原溪为了唐渡提心吊胆,似乎有些可笑。 这天晚上唐渡是在原溪睡着以后才回来的,他粗鲁地闯进来,分明看到屋里漆黑一片,还是连步子都不压着,开了原溪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掀开被子抱着他的肩膀吻他。 原溪从他推门开始就逐渐醒了,唐渡身上既有浓郁的酒味,又有沐浴露的清香,两者混杂在一起,让原溪几乎和唐渡一样既醉又醒。 原溪听到唐渡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旁说:“晚上吃饱没?我可能会要得很多。” 原溪被抬起腰,接着开始害怕,等唐渡的手摸到后背他才急促地哼了一声。 唐渡停下来,双手放在原溪两侧,眉毛一平,问:“怎么了?” 应该是之前撞在柜子上的伤,如果换一个唐渡眼睛没那么红的时间,原溪一定会摇头,上药很麻烦且毫无必要,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 原溪立刻皱起了眉,手摸到肩膀的地方,指尖往下探了一些,示意是在背后。 唐渡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原溪一会儿,原溪怕是他打断了唐渡的情绪,弄得现在气氛很糟糕,因此心虚地躺下来,主动解了几颗纽扣。 只差领口那一颗的时候,唐渡碰开了原溪的手指,换上了自己的。 唐渡可能是喝得多了,手指不颤抖,但是也很不灵活,一颗不紧的扣子开了好多下。 原溪合上眼,以为唐渡要来了,结果唐渡只是抱着他,将他翻了个身,还提醒了一句“小心脸”,借着一点点光看原溪的后背。 肩胛骨的地方青了一小块,刚好是在最突出的地方,像一只落到岩石顶上的蝴蝶。 唐渡滚烫的手掌抚上来,声音沙哑地说:“可能需要上药了。” 他话音一落,床很大幅度地震了一下,唐渡起身离开了,随后脚步titatita响起来,快而密集。 原溪趴在枕头上,因为不舒服而侧过了脸,想不通明明唐渡去的时候那么快,回来怎么就这么慢了,是不是因为家里没有,还需要出去买,或者回来的就是上次那个医生了。 他想了一会儿,脑子空白一会儿,又想一会儿别的,又空白一会儿。 唐渡就回来了。 原溪闭着眼没看他,因而不知道唐渡是用什么样子的姿势在给他擦药。 能感受到的是药膏冰凉,随着唐渡恰到好处的揉按而非常舒服。 唐渡竟然什么都没问,让原溪安安稳稳睡着觉,不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的睡衣扔到了床底下。 原溪是被热醒的。房间里本来就开了一层薄薄的暖气,原溪盖得并不多,温度是实验了好几次的刚刚合适。 但这天非常热。 原溪早上的课是在十点之后,他原本打算睡得晚一些,可很明显现在还早。 原溪一睁眼便看到了唐渡,明白过来为什么会热了。 他不知道唐渡体温那么高,特殊情况下他身上的温度会和唐渡差不多,而这是原溪待在唐渡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他完整地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 原溪以为这是唐渡愿意的。 他自下而上地看了唐渡一会儿,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唐渡却很快就醒了。 醒来以后的第一个表情是怔愣,所以原溪善解人意地拉着被子离远了一些。 拉着被子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身上没有衣服。 第39章 用雏菊道歉 身后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往下陷又起来,接着便不动了。 原溪身上的热还没退,连带着觉得被子也有些厚了,掖着一些汗水腻在身上,不太舒服。他以为是唐渡下床了,眼睛睁着,漫无目的地看着还未拉开的窗帘,脸颊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没课吗?”唐渡问。 原溪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深了一些,伴随着摇头的动作,短发在枕头上轻轻摩擦几次。 他其实睡不着了,只是想等唐渡走了以后再起床。 但唐渡没让他再睡下去,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起来陪我吃早餐。” 每次他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说话,就提醒原溪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能想着拒绝。 去了日本一趟,艾琳的厨艺似乎又长进了一些,连早餐都有了很多新花样。 她端着面包片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原溪想到唐渡的生日快到了。 一整个早餐他都在想需要为唐渡准备怎样的生日礼物,毕竟他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且唐渡看起来明显不缺少什么,又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 他想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同时注意控制自己的眼神,在唐渡那里就变成了原溪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看自己,偶尔对视一眼又收回得很快。 他压着眉毛,拿叉子敲了敲瓷碟的边缘,提醒他:“好好吃饭。” 原溪顿了一下,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缩着头用乌龟一样的姿势把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吃完早餐以后原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直用倾斜的目光去瞥唐渡。按照平时的作息,他现在应该要去公司了。 但唐渡气定神闲地走过门进了起居室,原溪马上扭过脸看向书本。 唐渡走到原溪面前就放缓了脚步,像是故意停顿得很长,好让原溪注意到。 原溪面上没有表示,看上去似乎是毫无波澜,然而心里却有一丝紧张。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盯上的小动物,知道面前就是猎人布下的陷阱,选择留在原地装作一无所知来逃避。 “你早上有课。”唐渡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原溪早晨撒的谎。 原溪握著书页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也不敢抬头看他。原溪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这个好符合所有传统的标准,因此撒谎对他来说既不熟练又很困难,被直白地点明更是没有想到。 原溪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句话,唐渡接着又说:“身上伤怎么弄的?” 原溪又懵了。 “昨天去了哪里?还是遇到了谁?” 唐渡耐心地等了原溪一会儿,只等到他头又垂下一些,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唐渡没再说什么,总算如原溪一开始希望的那样转身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原溪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因为他从唐渡带来的压迫中缓过神以后,便发现自己什么都还没做。 假如唐渡因为公众号以及原溪确实说了谎而生气的话,那么原溪认为他应该为此道歉的。 上车之后原溪给裴宴发消息,去问他们对公众号的事情是否知情,裴宴承认得很大方,并且知道原溪在担心什么:我看到以后就给唐渡看了,应该是没事的。 原溪想中午是不是应该去一下唐渡的公司和他当面说,没有及时回复裴宴,他便又发来:你还没和唐渡说吗? 原溪说是的。 裴宴回复:今天唐渡心情不太好,骂了好多人了。 原溪说:对不起,应该是怪我。 快下车的时候裴宴才又发来消息:刚才在骂我…… 原溪又说对不起,接着问裴宴:你们中午能按时下班吗?我想过来一下。 裴宴:应该可以的,你来吧。 原溪这节课和欧远一起上,看到他上课时拿了好几次手机,想到欧远才和宋婉婉复合,应该有很多道歉的经验,于是打算虚心求教。 原溪:请问要怎么和别人道歉呢?欧远看到了原溪的消息,偏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男生or女生? 原溪:男生。 他这么输入来形容唐渡,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因而心里有一些别扭。 欧远:我还真没有和男生道歉的经历,因为男生之间解决矛盾,相对来说更直接一些。 原溪看到欧远的话,觉得询问他是一个很好的方案,欧远的回答看上去靠谱极了。 欧远:不过按照一般规律,真诚总没错。 欧远继续教他:如果对象是男生的话也一样,有些男生反而吃软不吃硬,好好说,脸皮要厚。 原溪想了想,觉得唐渡就是欧远口中这样的人。 下课的时间有些晚,原溪怕去慢了正好撞上唐渡午休结束开始工作,连饭也不顾上吃就往他公司去。 尽管时间有些紧,原溪还是选择了走路过去,根据他朴素的人际交往经验,道歉空着手去大概率会显得不够真诚。 原溪一边走得很快,一边在回想这一路上有什么合适的店,他先路过了一家蛋糕店,又想到唐渡似乎不太喜欢甜的东西,接着经过花店,停下了几秒。 门口摆了装饰的花,开得又艳又香,原溪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知道这些都是花店常常会有的种类。 他犹豫了一下,仍然决定先进去问问。 店里只有一位女店员,迎上去询问原溪的需求。 原溪在手机里打好字问她:可以送花给男生吗? 女店员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原溪一眼,不过眼神里只是惊讶,没有不友好。 “当然是可以的,也不会显得很奇怪。” 原溪对买什么实在没有头绪,又总觉得时间好像来不及了,到晚了唐渡可能又会生气,便直接请店员帮自己包扎一束适合送给男人的花。 原溪有意强调了是男人。 店员选了以嫩黄色的小雏菊,原溪站在旁边,基本没有什么意见,不论店员问什么都点头。 他又有些走神,是在想唐渡收到一束花的反应。 如果是开心的话应该也不会十分明显,唐渡西装革履抱一束花似乎也很奇怪。 不过这些都不用太担心,唐渡要是不喜欢,会很直接地表达。 原溪从来没有看人包过花,这甚至是他第一次进花店。 原来没有卖出去的干枯的花会收集起来倒挂在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都充满香味,而包装一束花的时间也并不多。 原溪忽然从这里面感受到一些艺术的味道,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每朵花的位置。 店员把花交给原溪,说这是雏菊。 原溪不大关心它的花语,同时也相信唐渡会和他一样不在意。 花束整体并不大,但原溪抱着走在街上仍是十分惹眼的。 前台已经认识了原溪,直接就放他上楼。原溪感到有些庆幸的是他乘坐的这班电梯没有人,毕竟他对送花这种事情毫不熟练,有些紧张。 走到唐渡的办公室需要穿过一块办公区,但现在仍然是午休时间,按照原溪为数不多来到这里的经验看,此时人应该不多。 原溪硬着头皮往里走,刚转了个弯,差点被吓到往后退。 他似乎撞上了一个很忙的时候,整个办公区鸡飞狗跳吵吵闹闹的,三五几个人聚在一起,声音很大地争论什么。 原溪埋下头,加快了步子,眼睛盯着自己不断往前移动的鞋尖。 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是他有意抬头,而是大片声音齐齐突兀地停下,很难被忽略。 手上的花随着原溪的脚步颤抖起来,包装纸和衣服摩擦发出不小的响声,原溪一直到了唐渡办公室的门前才停下来。 这时他从不好意思中走出来,又被紧张的情绪填满了。 来之前觉得唐渡的态度不重要,临到面前了又反悔。 原溪对一切都很没有把握。 他对讨好金主这项业务不甚熟练,对唐渡也没有那么了解。 原溪深吸了一口气,他都走到这里了,总不可能掉头回去。 小臂抬起来,弯曲的指节正要磕到梨花木面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原溪的手落了空,重心却还保持着前倾,连人带花一起往前扑了一些。 更为尴尬的是,原溪面前不是唐渡,不是裴宴,不是陈景韵,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陌生的、大约是来这里商谈什么事情的一个中年男人。 从旁一下伸出一只手臂,有力地握住了原溪的小臂。 那一瞬间原溪整只手都疼了一下,抓住他的人极力扭转了他的姿势,原溪被拽到一边,后背在门框边沿轻轻撞了一下。 唐渡没有收回手,而是松了手上的力气却仍然虚假地挨着他的手臂,站到原溪面前挡住了他看中年男人的视线,用原溪没有听过的办公事时缓和得多的语气说:“见笑了。” 中年男人很快大笑一声,好像是想看一眼原溪,脑袋左右摆了一下。 但唐渡遮得严实,他最终什么也没看到,又笑了小声地一下,把遗憾表现得明显了一些。 在门边的那一下似乎正好撞在和之前相同的位置,原溪埋着头抱着花,觉得原本能用一束花讲清楚的事情,现在更复杂了。 第40章 只有你觉得原溪重要…… 裴宴接过中年男人的话头,将他引了出去,唐渡不打算走,待他们离开后往回走,让原溪“把门关好”。 原溪听话地做完,像因为犯了错而被叫到办公室的小孩子一样到唐渡的办公桌对面低头站着,又突然想到曾经有一次在唐渡的书房里他也是这样的姿态,当时唐渡问他:“我是叫你来工作的?” 所以原溪又犹豫是不是应该主动站过去,脚尖朝着能绕到唐渡办公桌后的方向。 唐渡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先点了一根烟。 原溪仍然低着头,只听到打火机清脆的开盖声,以及烟叶燃烧嘶的那一下。 “来干什么?”唐渡问他,语气略显冷淡,但尾音上扬。 原溪终于敢抬头看他,因为唐渡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生气。 原溪拿出手机,对唐渡晃了晃,意思是能等我打完字吗? 唐渡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原溪的手顿了,慢慢垂下来的时候仍然感觉背上是有些痛的,以及唐渡刚才抓过的地方,说不定留下了青色痕迹。 唐渡叼着烟站起来,走到原溪面前抽走了他的花,随意地扔在办公桌上,原溪听到那几层包装纸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有小而轻的花束整齐落下擦到纸面的声音。 唐渡把手伸到原溪的后背,手掌按在那一处上揉了一下,原溪疼地一缩,两只手臂并着立起来抱在胸前,往唐渡怀里跌了一些。 “你就是这样道歉的?”唐渡摸着他后背的手攀上他的脖颈,在耳后的位置有技巧地撩.拨。 原溪对唐渡一切触摸身体的动作都很敏.感,迅速察觉自己在逐渐烧起来。 但他匆匆忙忙地来,是有一定要做的事的。 原溪不管唐渡不会不不高兴,抬手抵了一下唐渡的手臂。 唐渡果然马上就阴了脸,原溪适时拿起手机打字,唐渡竟然等了他一会儿,斜靠在办公桌的边沿,抽那根还剩了大半的烟。 原溪一边想唐渡今天脾气为什么这么好,一边又被烟呛着,觉得有些难受。 他总算打好了字,拿到唐渡眼前:你是不是知道学校公众号上的照片了?我传图的时候没有注意,非常抱歉。 唐渡垂眸看的时候原溪有一些紧张。 他举着手机的手很用力,但心里难得有一丝着急。这还只是他要说的第一件事,万一唐渡没有耐心了怎么办。 因此原溪一直看唐渡的神色。 他五官很立体,略略低头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一句话不需要读这么长的时间,原溪很确定。 他手指轻颤了一下,觉得不能再让唐渡这么看下去,在合适的时候收了回来。 唐渡一句话也没说,原溪只能硬着头皮讲有白安的那件事。 好在他还愿意等原溪打字,平时按得十分熟练的键盘,现在一下连着另一下,打错打漏尤其不顺。 最终那句话还是完整了,原溪又给唐渡看,这次他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他来找你了?”唐渡问,语气严肃得原溪有点怕,“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溪一下衡量出这两件事在唐渡心中的地位,同时对昨天无从解释。因为分明是唐渡喝多了回来得很晚,一上来就要他,根本没给他说什么的机会。 就连分明看到了,也没问是怎么弄的。 但原溪不敢打这样的答案,说是你没给我机会,是你没有问我。 这样的语言太暧昧,好像他们是恋人的关系,而原溪在用责怪撒娇。 所以他只说:对不起。 唐渡突然笑了一下,“你怎么永远在说对不起?” 原溪把头低下来看着脚下,听到这句话,觉得心脏好像突然被很深的海水包裹住了。 原溪也不是一开始就只会道歉的,也不是从来都不会为自己争辩的。 但是现在是了。 “白安的事你别管,我会解决的。”唐渡抽完了烟,把烟头摁进桌上的烟灰缸里。 带着烟草的气息,唐渡再次走过来,用手指抬起了原溪的下巴。 “你一直这样,我会很丢脸。” 原溪睫毛眨了几下,但是一点都不楚楚可怜,反而有种宁折不屈的味道。 这才是唐渡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绕回椅子上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点着,没有看原溪,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原溪又站了一会儿,不明白唐渡这样到底是想让他走还是不想让他走。 他垂着眼,好像什么也没在看,只是在思考的样子,视线却包裹住那束小雏菊。 淡黄色的小花是整个房间里唯一鲜亮的颜色。 原溪微微弯身,莫名学着唐渡下属的姿势和他告别。 唐渡看着原溪离开,想了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原溪是不是喜欢他呢?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在有小林千惠的时候总在吃醋?为什么相机里全是唐渡的照片?为什么总是自己处理白安的事情?为什么要给唐渡送花?为什么在唐渡面前想着要尊严? 因此唐渡把原溪赶走了。 他越想就越害怕,因为要是把所有的主语换成自己,这似乎也能全然成立。可是这是唐渡不能允许的事情。 唐渡的反应让原溪觉得莫名其妙。他一路赶来,连饭也没顾上吃,走出办公室才感觉到很饿。 在电梯外原溪遇到了裴宴,他刚和几个同事结束了聊天,正要往回走。 原溪点头对裴宴打招呼,裴宴问:“和唐渡的事情说完了?” 他能猜到原溪是为了公众号上的照片来的,却偏偏用打趣的口吻说:“唐渡是什么反应啊?” 原溪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裴宴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接着讲自己的:“刚刚那个李总看你的时候,我感觉唐渡快想上去把他眼睛挖出来了。” 原溪偏头看了裴宴一下,裴宴意识到原溪是不知道的。 李总在业内有名的不仅仅是他的能力,还有他贪财好.色,喜欢乱玩的名声。 “你们说清楚了就好,”裴宴马上换了话题,“我也不想听他骂人了。” 电梯这时到了,裴宴看着原溪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你吃饭没啊?” 裴宴回到唐渡办公室以后差点没被烟味熏死,他没想通明明原溪都来了,唐渡怎么看着还是这么不对劲,抱怨了一句:“原溪受得了你吗?” 唐渡回过头淡淡地看了裴宴一眼,裴宴少见他用这种冷漠又残暴的眼神,吓得站直了一些。 裴宴见唐渡摁掉了大半根烟,才试探地问:“花要怎么处理?” 唐渡的眼神随着他的这句话落到小雏菊上,说:“这是雏菊吗?” 裴宴走上去凑近看了一眼,正要拿手碰,小臂就被唐渡抓住了。 “看花需要伸手吗?” 裴宴讪笑着收回来,说出自己的结论:“应该是的。” 唐渡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问题:“每一种花是不是都有花语?雏菊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小,因为唐渡清楚裴宴大概也不知道。 “给我找个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的联系方式。” 裴宴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渡,在他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唐渡抬起眼皮,用那双眼廓狭长、压迫力十足的眼睛回看他,声音冷淡却又渗透威胁地说:“我想练拳了,加西亚那边太远,你陪我练吧。” 在去拳击馆的路上裴宴找到了一个做花艺的人的联系方式,问唐渡是要自己问还是直接帮他问,唐渡又突然反悔了。 他看着窗外,对裴宴说他不需要了。 到了拳馆,两人进专门的更衣室换衣服,唐渡最先换好,坐在长椅上等裴宴走出来。 裴宴换完了衣服路过唐渡,叫了他一声“走吧”,唐渡没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陪我打拳。”是陈述的肯定语气。 裴宴顿住脚步,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既然做了,就敢承认。” “我很不明白,”唐渡站起来,“为什么你和唐嵩都要帮他?” “因为只有你觉得原溪重要。”裴宴看向唐渡,他眉头皱得尤其深,眼里闪过浓重的疑虑。 什么人重要,什么人不重要。 唐渡通常认为自己是个感情冷漠的人,因此这些命题在他心中毫无答案。 “你对白安下那么重的手,不就是为了他吗?” 裴宴没再看他,径直走出更衣室。 唐渡想说不是的,是因为白安不分轻重让原溪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但他没有及时反驳,他清楚如果要对裴宴的这句话表达反对的辩解,他应该把原溪送走,厌恶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而实际上是唐渡和原溪做了很多次的爱,心里拿小东西骂他,却带他去了日本,为了他烦小林千惠和结婚。 唐渡意外地认为这样没什么,毕竟这之前他同样这么思考过原溪。 原溪看起来并不比他少别扭多少。 第41章 给的很少吗?不够就要…… 以前裴宴经常和唐渡练拳,他很清楚唐渡真想和一个人打的时候狠厉的风格。 唐渡的混乱全都表现在他的拳上。凌厉的拳风擦过裴宴的身体,裴宴不想白白挨打,格外专注地盯着唐渡的每个动作。 状态好的时候,裴宴最多也就和唐渡打个平手,何况现在唐渡心情尤其差,每一个动作都灌了十成的力量。 裴宴伤了额角和腰侧,唐渡只是累了,差不多的时候就退开几步脱了手套,说:“不玩了。” 裴宴顺势躺倒在地上,喘气的时候感到拳台围栏的带子晃动了几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裴哥累了吗?那我来吧。” 裴宴一个打挺坐起来,看着正在对峙的白安和唐渡。 唐渡看了白安几秒,白安倔强地和他对视,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我累了。”唐渡自顾自走到拳台边,正要翻身下去的时候被白安从后抓住了手臂。 “你对白家做的那些事我根本不在乎,我们不能谈谈吗?”白安语气有些急切。 他堵过唐渡很多次,没有一次唐渡愿意见他,现在人就在面前了。 唐渡把手臂从白安那里抽回来,不欲多谈。 “你觉得唐家能接受原溪吗?”白安冲着唐渡的背影喊。 唐渡停顿了一下,肌肉上蒙着一层薄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立体。 “我需要吗?”唐渡反问白安,“如果我们要谈的话,我只想说一件事,别去找原溪。” 唐渡没再管身后的人,拿走地上的矿泉水和毛巾往更衣室走。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白安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 唐渡视若无睹地出了拳馆,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拿了根烟出来。 原溪不知道这样的道歉是否算是成功的。 那束雏菊似乎并没有引起唐渡的注意,他听他的解释又漫不经心。原溪不止一次觉得唐渡和他在在意不同的事情,他们都活在很别扭的状态里。 从华舟出来,原溪先在周围的商铺里随便找了一家餐馆。他选了一份很普通的饭,等了不短不长的时间,从很饿到没什么胃口。 走出餐厅的时候欧远发了条微信问他怎么样了,原溪回复不怎么样。 欧远:? 原溪:我不太知道到底成功没有。 欧远:他没有很明显的表示吗? 原溪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唐渡,他撞到了他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唐渡看起来读了很久他打的内容,实际上根本没走心。原溪觉得自己像小丑一样,在为唐渡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大费周折。 公众号的一个剪影就让半个学校的女生轰动了,或许唐渡只觉得是一群小孩子在闹,完全没有搭理的必要。白安又过来找原溪,并且部分导致了原溪后背上的淤青,这是两个小孩子在闹。 欧远:不会吧,你这么乖,怎么会有人和你生气呢。 原溪:我不乖的。 原溪快经过那家花店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步子,换了另外的一条路,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溪:他要过生日了,有什么推荐的礼物吗? 欧远在这边觉得原溪十分奇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一般就给你们买背包买耳机,男生就喜欢这种硬核一些的东西吧。 原溪很快就知道欧远说的这些都不适合唐渡,于是放弃了向他求教。 原溪:谢谢你了。 回去之后艾琳出来和原溪聊了一会儿天,见原溪没有什么需求便在一旁忙自己的事情。 原溪拿了块平板,在上面模拟研究颜色的堆叠。 他玩类似的游戏时就很入神,被搅乱的思维收束回来。 然而这样的时间没有很久,后来原溪再次想到,以后只要有了需要专心做的事情,都不应该选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原溪分了一下神想是不是唐渡回来了,看了眼平板上的时间又觉得太早。 没多久门被人打开,从玄关进得很急,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个人。原溪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刚朝那边转,就看到唐渡的脸倏忽在眼前放大,后脑勺被手掌握住,嘴唇被攫.取。 唐渡吻得尤其用力,原溪又疼又麻,同时感到莫名其妙,他伸手去推唐渡,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看不清楚什么,手掌胡乱地拍在他胸膛的位置,被唐渡一把抓住往沙发背上摁。 原溪忍不住想叫,唐渡只用一只手就握住他的两个手腕,腿弯曲起来压他的膝盖,这时大门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唐渡明显停顿了一下,放开原溪的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和唇。 接着唐渡变得轻柔了,更像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玩,手上还为原溪整理他被弄乱的衣服。 原溪在极近的距离里和唐渡对视了一会儿,他猜刚刚门口的人是白安,也不知道是否正确。 唐渡从他身上起来,捏住原溪嘴角边的一块软肉,手指停了停。 “怎么了?”他问原溪,因为原溪现在看起来委屈极了。 唐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又带着一点他惯常的强硬风格。原溪感觉到自己是有一些唐渡在想的那种情绪,觉得毫无厘头又可笑。 原溪轻轻晃了晃脑袋,唐渡的手指便放了下来,但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原溪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早就说服自己放弃了一些东西,从决定接过唐渡的钱开始。他想到用这样的方式逼走白安其实很好,即使做的是他从前难以接受的事。所以他不能感到不舒服。 唐渡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像是一种安慰。 “晚餐吃的好吗?” 原溪没料到唐渡会问这个,他的睫毛挨着唐渡的手心,缓缓地扇动几次。 不过好在还没等到原溪回答,唐渡的手机就响了,原溪看到裴宴的名字,唐渡表情突然不大好,接起电话就离开了。 原溪看着他进了书房,坐在沙发上发了一小会儿呆,想到自己应该把画展作品的大致设计拿给导师看一看。 再次打开平板,微博为他推送了一条新闻,大概意思是:白争民被查处。 刚刚开学事情还很杂乱,原溪需要分神去想给唐渡的礼物,他原本打算问问裴宴的意见,但看到那天唐渡接了裴宴电话之后的反应,又觉得如果他送的礼物是裴宴建议的这件事被唐渡知道了,他又会不开心。 原溪浏览了许多关于生日礼物的帖子,最后选定了袖扣。原溪平时很少注意到唐渡衬衣上的这些细节,他也没有穿的如此精致的习惯,但综合了很多来考虑,袖扣应该是最妥当的选择。 原溪先在网上挑了一个品牌,预备到商场里去买。 当天下午池洲在寝室群里发了一个新的志愿者活动,活动的主要内容是在街头宣传一个画展,主要地点正好是在商场附近,原溪这一学期的志愿者时长还没够,便和池洲一起报了名。 傍晚两人参加了面试并且顺利通过,正好一个小组两个人,由原溪负责整理资料,具体的宣传交给池洲。 晚上回去之后原溪和池洲通过视频的方式核对第二天活动的准备工作,原溪把用来开视频的平板摆在房间的小桌子上,看到池洲的脸往前凑了一点,指了指什么东西,问:“那是企鹅吗?有点可爱啊。” 原溪愣了一下,跟着看过去才发现池洲说的是从日本动物园带回来的那只哨子。 他还记得走的那天唐渡很刻意地问他有没有记得带上,这只哨子是唐渡买给原溪的,所以在意很正常,原溪也有注意保管。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了哨子的带子,还没把整只哨子拿出来,就被唐渡按住了手,说“不用看了”。 唐渡好像是因为不太信任原溪,又不想很明显,才在说话的时候使用了让原溪想拿出来给他看、以此证明自己的语气,却又没有看到一整只企鹅就反悔说不用了。 原溪在和池洲的聊天框里输入:从日本买回来的。 池洲点了点头,说:“挺可爱的,很适合你。” 两人只通话了不到三十分钟就决定结束,最后池洲在为原溪重复注意事项,原溪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不敲门就进来的人只有唐渡,原溪心里一紧,手上一慌按到了home键,瞥到一眼唐渡又连忙低头把平板盖到桌面上,封住了前置摄像头。 原溪手忙脚乱的,甚至连脸都红了起来,唐渡很难不关注到。 “你在干什么?”唐渡抱着手臂站在原溪面前,暗示性十足地看着背面朝上的平板。 原溪把手臂放到平板上,摇了摇头。 “我给的很少吗?”唐渡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摩挲了一下原溪的下巴,表情轻.佻但认真。 原溪不敢看唐渡了,现下更害怕池洲会听到什么,于是站起来抓着唐渡的手往外带,唐渡在原地立着不想动,原溪就一点也拽不动他,只能拿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求他能跟他走。 唐渡看了原溪一会儿,总算随了他的意,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就在原溪以为危机快要解除时,唐渡忽然把他往回逮了,一脚踢上门,推着他贴到门上。 “不够就要说。” 第42章 柠檬很酸很酸 “刚刚在打视频?”唐渡摸了摸原溪的耳廓,声音温柔地问他。 原溪低着头,感觉到唐渡语气背后的不悦,下垂的双手抓住唐渡黑色毛衣腰间的部分,接着就被他吻了。 接吻的声音是细小琐碎的,但这是原溪对比之后的选择。 唐渡的手很快就滑进来,原溪感觉他想要了,又很害怕会被池洲听到,因此在唐渡带着他往房间里走的时候推开了浴室的门。 两人跌进浴室里,唐渡却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撑着洗手台俯视原溪。 没有开灯,房间里的光从唐渡背后投射一些过来,只能让他们看清楚对方的眼睛。 “你在心虚什么?”唐渡眯起眼,表情真实地阴沉下来,揽着原溪的腰将他抱在身前,不顾反抗地拖回桌子旁。 原溪的拖鞋早就在被唐渡抱起来的那一秒滑到了地上,东一只西一只地落在浴室里。他被按着仰躺在桌上,肩膀旁边就是那块平板。 原溪侧了一下头被唐渡看到,他一挥手便把平板扫到地上,钳着原溪的下巴把脸掰回来。 原溪蓦地合上眼,牙齿将下唇咬得紧紧的,避免发出声音,心脏像是充.血一般紧张和慌乱。 而预想中的一切没有到来,唐渡松开了原溪,指尖落到他的眼角。 “你太爱哭了。” 原溪控制着呼吸,在发现自己又一次没意识到眼泪的同时,被重新压住了。 【……】 第二天临近中午原溪才醒过来,手机上有很多条池洲发来的消息。 他们原本商量好的是中午到学校集合,再一起出发去商场,原溪意识到自己快迟到了,还没来得及看就匆匆起床准备出门。 昨天是唐渡最长的一次,原溪发现唐渡给自己上了药,但下楼梯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疼。 好在唐渡并不在家里。 在陈叔的车上原溪读了池洲发给他的信息,第一条是问昨天视频打到最后怎么了,后面全是过问他没事吧,最近的一条是问他出发没有。 原溪回复了正在车上,池洲便说好。 初春风有些大,天气不算太好,走了一段路又阴了一些,甚至有种要下雨的感觉。 原溪在图书馆底下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池洲,两人简单核对了一下需要带的东西,便向商场出发。 他们选择了乘坐公交。 原溪关于坐公交车的记忆全都是家里公司刚刚破产时的。 他学着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找一个能站稳的地方,好的时候是一根可以倚靠的杆,平常一些是横挂着的拉环。 从学校到商场有些堵车,导致他们到的时候几乎要迟到了,原溪身上还疼着,跑得不够快,池洲折回来拉着他的小臂带他往前。 停在指定位置之后,池洲让原溪先站着,自己到稍远的地方为他拍了一张照片,堪堪在最后一分钟里上交了他们已经到位的凭证。 池洲得到师兄师姐的回复,收了手机正准备走回去时,发现原溪身边多了两个人。 靠得最近的是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旁边还有一个身着长风衣,妆容精致的女人,她站在男人身侧,看着其他地方,似乎有意不去打扰他们。 池洲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觉得仅仅是这个侧脸都十分面熟。 池洲看到原溪往他这边望了一眼,动作很小,像是怕被发现一样,接着男人往原溪那里靠近了一些,正好把原溪挡在身前,让池洲看不见他了。池洲突然警觉起来,立刻抬脚走过去,越想越觉得原溪的那一眼是在对自己求助。 池洲用肩膀抵着原溪的,让他站到自己身后,用不太友好的笑容看向男人。 “你好,是原溪的朋友吗?我是他同学,你好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男人这时才将目光从原溪身上移过来,给了池洲没有表情的一眼,而后旁若无人地对原溪说:“晚上要早点回家。” 池洲闻言怔了一下,男人已经抬步离开,原溪勉强地对池洲笑了一下,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去了一边。 气氛明显不对,池洲朝着男人走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在人声喧闹的广场反应许多印象不深但确实存在的画面。 比如一起去温泉那次,在等大巴的时候站在门口抽雪茄的男人,比如昨天和原溪打视频,屏幕突然黑下去之后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池洲的猜测很多,但是什么都不敢问。 凭借朴素的直觉,他知道很多事情的解释是不能听的。 池洲一点也没有为难原溪,他平静地像是去认识了一个朋友的朋友一样,帮助原溪一起搭建好了宣传的小棚子。 原溪坐在塑料板凳上,埋头仔细整理着带来的东西,池洲也坐在旁边和他随便说了几句。 志愿活动比他想象中困难一些,因为这次活动相对而言受到学校重视,因此原溪还需要带着手机拍一些宣传的记录。两人一起在商场周围来回走动,一下午原溪手都举得有些酸。 手里的资料快要发完的时候,池洲说先休息一下,原溪才放下手机坐回棚子里喝水。 这时旁边走上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站到原溪面前,说:“这是唐总给您的。” 池洲看着原溪怔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接下。 好像因为池洲的存在,原溪显得有些尴尬,把手中的一杯分给他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何况年轻人还伸出手拦了一下,“这杯是您的,这杯是这位先生的。” 原溪提着奶茶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用一种很听话的样子换过了奶茶。 年轻人说完“您请慢用”便走了。 池洲把吸管插.进去,手还没握上杯子就被原溪拿到了一边,接着原溪把他自己那杯推了过来。 池洲其实没想什么,原溪递过来他就喝了。 奶茶不像奶茶,而是草莓牛奶,甜丝丝的微冰牛奶加上草莓,味道很好。 池洲边喝边点头对原溪点头,示意他快尝尝。但原溪面色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含住了吸管。 淡黄色的液体从透明吸管中走过,池洲才意识到两杯里是不一样的东西,怪不得送水来的人会特意说清楚哪杯给他哪杯给原溪。 池洲一直看着原溪的反应,在原溪喝到了饮料后的几秒,他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难受。 然后原溪呛了几下,头偏到一边去咳。 池洲紧张地站起来,塑料凳子在地面划出声音,原溪没有转过来,却朝他摆摆手。 好在他没有咳嗽多久,更像是真的呛到了。 一阵咳嗽之后原溪眼眶有些红,蒙了一层生.理性的眼泪。像是怕池洲会误会,原溪拿出手机打字和他解释:是柠檬水,我有点不习惯的。 “那要不我们再换回来吧?我这个是草莓牛奶,也没怎么喝。”池洲说。 男生之间交换一杯水,在池洲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原溪拒绝了,他说没关系。 他们总共休息了半个小时,期间原溪一直抱着那杯柠檬水,牙齿轻轻咬着吸管头,但基本没有喝。 他骗了池洲,不是因为他不能喝柠檬水,而是因为这杯水一点糖都没有,柠檬很酸很酸。 傍晚的时候他们收工了,原溪拜托池洲帮忙把资料带回去,他要进商场买点东西。 池洲原本提议他们可以一起去,但原溪说他自己就可以。 池洲没有再纠缠,爽快地带着东西走了,并且安慰原溪这本来就是他们共同的事,不用再说麻烦他了。 原溪对商场并不熟悉,在入口处看了很久的导航牌才找到了要去的店。 导购小姐职业素养很高,原溪选了很久,她都一直十分耐心。 最后刷卡付款时原溪还特别留意了周围,没有再看到唐渡的身影。 收钱的人给了原溪小票,奢侈品牌的一对袖扣都并不便宜,尽管是这样原溪仍然害怕唐渡会看不上他的礼物。 他并不了解唐渡喜欢什么。 拿着买好的东西出去,原溪才感觉心中轻松了一些。 但糟糕的是外面下雨了。在商场明亮的灯光和封闭的环境里注意不到,原溪走出来站在临近雨帘的位置,才想到伞留在了池洲带走的收拾杂物的盒子中。 按照原溪一贯的思维,他并不会进去买一把伞临时用着,很大概率是等到雨小一些就走。 原溪提着小小的袋子站着发呆,视野里忽然滑进一辆熟悉的车。 天色已晚,车的前灯开着,像是在呼唤他赶紧过去。 但是原溪不敢,他背着手拿好礼物袋,很怕唐渡就在车上。 他要是问起来,原溪什么都解释不了。 第43章 唐渡是一个脾气不好的…… 原溪迅速地低下头,想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这辆车,同时脑子里想着怎样才能为礼物做出一份合理的解释。 很快雨中响起脚步声,比天晴时更大一些,地面上的水被落下去的鞋底踩到溅起来,声音稍显独特。 来人离自己很近了,原溪想要不算了吧,还需要假装什么呢?直接和唐渡坦白,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原溪连说出这是我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这样的话都准备好了,却听到面前传来的声音:“原先生,请上车吧。” 原溪抬起头,陈叔撑着伞,手里还拿了一把。他从车上下来,伞面足够得大,让他丝毫没有被雨水淋到。 “原先生?”陈叔没明白原溪为什么没反应,又唤了一次。 这次原溪轻而快地点了头,接过陈叔手里的伞,打开来和他一起走到雨中。 上车之后原溪为自己的听到陈叔声音以后的思维的暂停找了个理由,一定是陈叔称呼他为先生。原溪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带着自然的尊敬,好像他身居高位,或者十分有钱一样。 但原溪今天的一切都来自唐渡,而当他坐在车里,偏头看向布满水珠的车窗时,在想似乎唐渡没有来,他好像也仅仅只是放松了一些而已。 把礼物带回家之后,原溪又有了新的纠结方向。 唐渡的生日是在周六,他一整天都有时间,但礼物应该什么时候拿出来呢? 周五晚上显得刻意,可是如果拖到周六,被唐渡误以为原溪忘记了他的生日,那原溪是没办法解释的。 他明明一直记着唐渡生日,一直在思考给唐渡的礼物,但就是不想让他察觉。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 原溪把礼物藏到了柜子的深处,用很多小东西堆在外面,确保唐渡不会无意之中看到。 有时唐渡也会来他的房间,最近次数尤其多,且原溪不知把唐渡怎么了,他现在偶尔也会来和原溪睡在一起。 因此原溪放东西时有意避开了装有避.孕.套的那一层,脸微微有些烧。 原溪第二天在餐桌上见到了唐渡,他醒得有些晚,无法分辨昨晚唐渡有没有过来和他一起睡。 唐渡在用平板看新闻,原溪走过来看到他面前装牛奶的杯子都空了,往椅子上坐的动作慢下来。 唐渡没有分神给他,但似乎知道原溪在想什么,于是说:“我不够用力吗?你昨天怎么那么能走?” 原溪可以确定唐渡之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和这句相似的话,但这同时也是唐渡一直在说的话。 熟悉的语气,和原溪判断出来的熟悉的生气的点。 唐渡真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好。 原溪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能走。昨天一个下午结束,原溪的双腿是很痛的。 酸痛,像是被什么注满了一样,腿很沉,抬不起来。 原溪不知道怎么和唐渡说,干脆就什么也没说,坐下来开始吃碟子里的煎鸡蛋。 但鸡蛋已经有些冷了,略焦的蛋白硬了许多,用餐刀都不那么容易切开。 大概是原溪选择被动承受唐渡的发问,又让唐渡不舒服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平板,抱着双手问他:“昨天下午小张给你带过去的那杯是什么?” 原溪握着叉子,叉子的齿顶磕在碟子上。 他没有拿出手机打字,而是对着唐渡做了夸张的嘴型:草莓牛奶。 唐渡盯着原溪的嘴唇,有些走神地看着那里开开合合。 在原溪说完了一遍,歪着头好像是想问唐渡看懂没有的时候,唐渡很快地站起来,说:“哦,我让他随便买的。” 他连平板都没来得及带就走了,很快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 唐渡后来几天都没再去过原溪房间,他能确定了。 原溪其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池洲没必要骗他,他一定把奶茶的品种说对了。 但是唐渡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慌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原溪提早了预备送礼物的时间。 在周五的晚上,唐渡很准时地下了班,并且顺路把原溪从学校里带了回来。 原溪一路上有些紧张,他想到藏在柜子里的袖扣这几天没来得及再看一眼,怕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差错。 到家之后艾琳上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唐渡说他要先洗个澡。 原溪开心了一下,这样他就有时间去偷偷看一眼。 原溪和唐渡一起上了楼,看着他关上门才走进自己房间。 对于礼物盒的位置原溪记得很熟,甚至是到柜子的哪个深度,原溪都能有点印象。 他放进去之后就一次也没动过。 原溪查看得很快,袖扣还完完整整躺在精致的包装盒里,完全没有被碰过。 这次原溪将其放回去,就没有那么深了。 原溪先下了楼,坐在餐桌前等唐渡过来吃饭。 艾琳为唐渡准备的生日宴在明天,因此今天仍然是平淡家常的菜。 唐渡没让原溪等多久,很快就坐到原溪对面,和往常一样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青菜。 原溪喜欢先吃肉,等唐渡开始夹菜之后就跟着吃起来,他们通常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开始一顿饭的。 晚餐一般没有什么声音,原溪安静地吃着,连碗筷碰撞都极力控制。 吃到一半的时候唐渡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会儿屏幕,没有避开原溪就接起来。 原溪听到唐渡说“不去”,然后又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变了态度,说“好的”。 唐渡挂了电话,问原溪:“裴宴打来的,说要给我过生日。” 原溪抬起头,唐渡见他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低了一下头,语气沉了一些说:“要玩过十二点,随便你去不去。” 原溪没有犹豫地站起来,好像让唐渡惊讶了一点,“没那么急,吃好了再走。” 也许是因为原溪的反应,走的时候唐渡表现出少有的体贴。 他先让原溪去拿多一件衣服,又在出门的时候牵了一下他的手。 应该是在试原溪的温度,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唐渡就放开了。 “不会有多余的人。”唐渡最后补充了一句。 原溪在上楼拿衣服的同时带上了买给唐渡的礼物。 或许到最后和唐渡一起坐车回家,他会有机会送出去。 裴宴约的地方是一家酒吧。 进门后服务生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上一层的包厢,原溪和唐渡并排走着。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服务生为他们拉开了大门,喧闹瞬间从包房里涌出来。 唐渡往前一步挡住原溪半个身子,服务员默默退开了。 “这就是你叫的人?” 因为唐渡跨出的那一步没有那么大,原溪的头微微抵着他的后背,感受到唐渡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过生日就是要人多热闹啊。”裴宴没觉得做错什么,揽着唐渡的肩膀把人往包房里带。 唐渡推了一下裴宴,转身握住原溪的小臂。 裴宴举了一下双手,嘴上说:“好的,好的。” 原溪这才把房间看了个遍。 灯光暧昧昏暗,但能确定的是人很多,原溪几乎都不认识。 唐渡拉着他往最里面走,一路目不斜视,但身边叫“渡爷”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角落里终于清静了一些,但他们也没坐下来多久,陆续开始有人过来送唐渡礼物。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没有进行额外包装的,品牌名字大喇喇地露在外面,都是商场里一般人轻易不会去的奢侈品店。 原溪贴着唐渡坐,把他们送过来的东西看得很清楚。 唐渡面前的桌子堆满了,再有人送过来的时候唐渡就把面前的礼品盒往原溪那边推。那些礼物各式各样,很少有价格比原溪买的袖扣还低的。原溪想盒子里面的东西应该也会更好看,更适合唐渡使用。 装袖扣的盒子不大,正好能塞进原溪外套的口袋里。外套是唐渡让他上去穿的。 商场专柜里有很多可以放进那个小盒子里的东西,但原溪选择了这对袖扣。严格来说买它们的钱仍然来自唐渡。 原溪感到那里装着的似乎已经不是一样礼物,而是一朵已经凋零的花。 原本就没有什么很珍贵的价值,现在枯萎了,被抛弃在半路上于是才枯萎了。原溪的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捏着那个方形的盒子。他不知道要怎么送出去,不知道唐渡如果很嫌弃的话,又会放在哪里。 他希望是一个他能找到的地方,如果唐渡不要,那么他会要。然后唐渡可以去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礼物,原溪再为他付钱。这样是可以的,唐渡当然拥有嫌弃的资格,只要他喜欢。 房间里的人几乎来过一轮了,唐渡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起伏。 原溪认为是唐渡没有收到想要的礼物,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松开一些,正要递出时,裴宴走过来问唐渡要喝点什么,原溪便将手收了回去。 唐渡面色不虞,但还是说了一款酒的名字。原溪对这些不熟悉,当裴宴转而看向他的时候,他只好打出一种听得最多的酒:莫吉托。 唐渡看了原溪一眼,用很针对的语气说:“我记得你很容易醉,你喝多了会很麻烦。” 第44章 帮我戴 原溪被唐渡说的脸上一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窘迫。 原溪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突然招上了唐渡的讨厌。 他把头埋得更低,虎口夹着礼物盒,奢侈的东西连包装的盒子都十分精致,边角很硬,但不至于锋利,让原溪握得很紧却没什么疼痛的感觉。 裴宴干笑了几声打圆场,但唐渡表情很冷漠,原溪低着头看不清脸。裴宴感觉自己在自讨没趣,很快就站起来走了。 唐渡脸色不好,敢上来和他说话的人很少,偌大的包厢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原溪有时候觉得不能说话,对他而言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由于他本身话就很少,并且自认为并不懂得什么沟通技巧,在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的有些时候,哑巴的这个身份能让他躲过很多交流。 离十二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唐渡的生日还没有开始,他此刻的情绪还有机会在第二天之前缓解。 于是原溪掏出手机打了一段字,一边拿给唐渡看一边站起来。 唐渡坐在原溪外面,如果他不动,原溪出不去。 原溪打的是:我先回去吧。 是商量的语气,起身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好像唐渡挡了他的路一样。 唐渡没动,把原溪的手机收进自己怀里,反问他:“我在这里,你想回哪儿?” 原溪回答不了,他盯着唐渡因为坐着的姿势而弯曲出褶皱的西裤,很想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在这里吗? 唐渡并没有完全说错,原溪就是很麻烦。 小时候要花父母很多精力才能照看好他,长大之后别人听他说话需要等待很久,他还木讷的要死,不懂得怎么让别人喜欢,不懂得怎么才能不打扰到别人的心情。 父母去世之后,原溪就靠那些欠款活着。 他当然清楚自己原本没有偿还义务。 只是因为有一天他在窗帘后听到一个母亲哄她哭闹的孩子,说:“等钱拿回来你才能买玩具。” 那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替父母还清这些钱,如果他能独自承担这么多个家庭的不幸,这也算他勉强活着的意义。 唐渡的出现是个意外,非常意外。 所以当他说出“我在这儿你想去哪儿”这句话的时候,原溪产生了一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原溪和唐渡正僵持着,门再次被推开,走在前面的是唐叶城,后面略微几步跟着唐嵩。他似乎还有些不敢见唐渡,躲在唐叶城身后,让人不怎么看得清楚。 原溪走不掉了,和唐渡的谈话也没有结果,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和唐渡之间的距离比上一次远了一些。 唐叶城走到他们面前,先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唐渡:“生日快乐。” 那个盒子比起原溪的小一些,原溪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唐渡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道谢之后便收下了。 礼物被唐渡放在更靠近自己的桌面上,唐叶城这才坐下,问跟过来的裴宴点了些什么酒。 唐嵩磨磨蹭蹭走上来,神情和原溪之前做兼职时遇到的爱捣蛋的孩子到老师面前认错时差不多。 他捧出自己的礼物盒,声音不大地对唐渡说:“哥,生日快乐。” 唐渡没有伸手接,而是靠着沙发背笑了一下,“我是你哥吗?” 唐嵩很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唐渡,解释着:“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哥。” 唐叶城也笑,他手里端了一杯裴宴递过来的酒,喝了很小的一口。 “你有错吗我反而觉得我错得比较多。” “哥……”唐嵩又说。 唐嵩要求唐渡什么的时候就会叫他哥,这是唐渡在唐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 那天和唐嵩吵完架唐渡也想了很多,但结论仍然是,唐嵩错了,很离谱。 唐嵩的手还举着,礼物似乎有些沉重,原溪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唐渡,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接过了礼物,放在了靠近自己这边。 唐嵩和唐叶城都突然没了声音,原溪对发愣的唐嵩笑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 盒子在衣兜里放了太久,四四方方还有些不好拿,原溪试了几下才成功把它掏出来递给唐渡。 原溪坐在沙发上,递礼物的动作却和唐嵩站着时很像。 原溪从来没有认为他和唐渡之间有平等可言,他根本不要求,但仍然希望唐渡能收下礼物。 良久的安静之后,原溪觉得唐渡不会想要了。 他收回了一些手,唐渡忽然朝他摊开掌心,“不是给我的吗?” 原溪拿着盒子,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唐渡好像等不了他磨磨唧唧,自己拿过来拆了盒子。 这是唐渡唯一拆开的礼物,一对银色的袖扣躺在柔软的绒毛之中,被几束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发出闪烁的光芒。 应该还是好看的,总之原溪选它,就是因为它是那家店里最好看的。 原溪双手交扣在一起,因为瘦,所以骨节有些疼。 唐渡握着打开的盒子,花了很长时间,久到服务员端上了他们之前点的酒,唐渡才在服务员摆酒的时候把一只手伸到原溪面前。 “会吗?会就帮我戴。” 原溪想说不会,但唐渡看了他一眼,原溪就抬起手来为他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原溪睫毛很长,尤其是垂着眼的时候,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一次一次扇动,让唐渡想起偶尔和原溪接吻,他也会被原溪的睫毛碰到,软软的,不规律地扫在脸上,又痒痒的。 唐渡今天穿了衬衣,不过是在里面,而且衬衣袖子上原本就有两粒袖扣。 原溪努力回想着店员为他展示袖扣时的方法,笨拙地拆着,又焦虑等会儿要怎么弄上去。 唐渡完全没注意到原溪正陷入困难的境地,他只是又想不明白裴宴和唐嵩为什么要为白安做这么多。 他们都知道房子里的秘密,知道那对唐渡很重要,知道被骗进去的是原溪,知道原溪和房子都不能碰,是唐渡少有的底线。 而且原溪明明对他们很好,不知多少次地帮唐嵩解围。 唐渡为他们的不在意生气,因而也选择忽视他们。 原溪弄得很难,但最终还是成功了,整个过程中他紧张又小心,还戳到了几次唐渡的手腕,但唐渡完全没有反应。 弄好之后他才敢抬头,把取下来的旧的袖扣放回盒子里,把盒子和其他的礼物一起堆好。 唐渡慢慢回神,手碰了碰袖口的位置,说:“还可以。” 这就是唐渡的认可了,原溪手里没了一直抓着的东西,听完这句话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处安放的尴尬,把桌上的酒杯够过来。 玻璃杯贴着嘴唇,冰凉的酒液滑进喉咙,烈得原溪皱起眉眼。 “你喝错了,那是我的。”唐渡淡定地把杯子拿回来,将属于原溪的莫吉托推到他手边,又说:“我的是威士忌。” 原溪看着唐渡用他喝过的那边抿了一口酒,重新感到无所适从。 许多目光投向这里,从一开始的盯着唐渡,变成了盯着原溪。 唐渡养了个大学生,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这个大学生在他身边待够了两个月,这事儿很多人也知道。 这个人是原溪,刚破产的原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传开了。 唐渡有些喜欢他,不是走心的那种喜欢,为了他先踹掉了李瑾时,又拒绝了白安,还弄得白家快要不行了,大家全听说了,而且忌惮原溪。 唐渡让原溪搬进自己的别墅,给了他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司机和保姆,从裴宴提醒他们别动原溪那里了解到。 但唐渡只是对他比对别人好一些。 这些是旁人的印象。 因为唐渡其实很疼他,连唐渡本人都不知道。 因为唐渡在别扭地和原溪用谈恋爱的方式相处,给予他一个又一个关于自己的特权,唐渡还只是以为十分平常。 唐渡收了原溪的礼物以后心情好了一些,唐嵩说话他偶尔也搭理两句,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敬酒,唐渡每次喝得很少,但几乎什么都喝。 没有人忘记过来的时候也要和原溪打招呼,但自从第一个人邀请原溪喝酒,被唐渡拒绝了之后,大家都在喝酒环节避开了原溪。 原溪看着唐渡和他们玩骰子或者玩牌,觉得唐渡实在有些厉害。 他一个人缓慢地喝着酒,莫吉托度数很低,冰块稀释了酒液,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让原溪晕了又清醒。 接近午夜的时候,包厢里突然黑了,大门打开,唐嵩推着一个装着双层蛋糕的车子过来,所有人起身为唐渡唱生日歌。 原溪唱不了,唐渡侧着身子往蛋糕那处看,几乎背对着他。原溪随众人的节奏拍着手,知道唐渡应该注意不到自己嘴唇开开合合也有在唱,但一句也没落下。 是感谢唐渡当初给了他一笔钱,认为他有那么值,把他捆绑在这个世界上,让他没有成功离开。 在生日歌的最后,唐渡盯着烛光看了几秒,大约许了愿望,又或者没有。 他抓着原溪的手腕站起来,走到蛋糕前把原溪推上去,说:“把蜡烛吹了。” 唐渡的口气不容拒绝,原溪很想说这不太合适,最后还是服从。 蛋糕上只有一根蜡烛,原溪吹得轻而易举。 烛光熄灭的那一刻,包厢里陷入黑暗,唐渡握着原溪的腰,凑上来吻住他的双唇,悄悄跟他说:“我的愿望借给你许。” 第45章 唐渡和别人的不一样…… 灯光很快重新亮起,唐渡手搭在原溪腰上,嘴唇却已经离开。 在原溪的印象里,他们没有这样接过吻。 只是相互贴着,唐渡没有深入,原溪没有想要反抗。 他们距离很近,但没有人能看得出黑暗中发生过什么。唐渡神色自然,对大家说了感谢,碰着原溪腰的手微微用力,给了他一些支撑。 接着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唐渡跟裴宴说他要走了。 “这么快?”裴宴说完看了一眼站在唐渡怀里的原溪,他好像有些恍惚。 “那好,礼物是你带回去?”裴宴又问。 “不,让他们给我寄过来。”唐渡说完就揽着原溪走了。 唐嵩看着他们的背影,被裴宴推了一把,催促道:“上去啊,跟你哥好好道歉。” 唐嵩看了裴宴几眼,小跑着跟上了唐渡。 原溪听到了唐嵩的脚步声,往回看的时候被唐渡扶着脸掰正,唐渡说他:“走路不看路的吗?” 原溪就没再关注唐嵩了。 司机为原溪拉开后座的门,原溪上车以后唐渡没有跟上来,而是关上车门朝唐嵩走去。 原溪按开一些车窗,看到他们走到酒吧门口,唐嵩递给唐渡一支烟。 夜色宁静而沉重,原溪吹了一会儿风,感觉身上酒气散了许多,便关上了车窗。 唐渡和唐嵩并没有谈多久,在唐渡走向车子的时候,唐嵩捂了一下脸,原溪从车窗中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个动作很适合男生哭。 原溪想问唐渡一句你们谈好了吗,唐渡像会读心一样,自己说了一句:“都说好了。” 原溪不太醉,他很少有喝了酒不怎么醉的情况,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他想应该是因为酒里的那些冰块。 唐渡喝得很多,且酒度数很高,但看起来和原溪的状态差不多。 快下车的时候唐渡对原溪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今天很开心。” 原溪觉得他难得不需要唐渡说,就看懂了。 到家之后原溪和唐渡分别去洗漱,原溪在热水里蒸了一会儿,有些口渴便下楼倒水喝。 打开了厨房的灯,中岛上摆着一个粉红色的鲜花蛋糕。 原溪走过去,在蛋糕底下看到了一张用英文写着生日快乐的便签纸。 他这会儿才想到,这应该是艾琳做的蛋糕。 原溪连水都没顾上倒,“蹬蹬蹬”跑上楼推开了主卧的门,唐渡正盖着一张毛巾出来。他刚洗了头,发尖上的水珠一缕一缕往下坠,呈现一种散乱的性.感。 唐渡穿着宽松的浴袍,上身基本敞开,看了原溪一眼,说他一句:“跑这么快干什么。” 原溪缓了缓气,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指了指门外,用手比划出一个和蛋糕差不多大的圆。 唐渡说:“我看不懂。” 原溪只是下去喝水,也没有带手机,为了避免唐渡不耐烦,他壮了壮胆子,上前一步拉住唐渡的手,很快就被反手握住。 “干什么?” 原溪没再和唐渡解释,轻轻拉了一下唐渡,把他往楼下带。 唐渡今晚很顺从,跟着原溪走,没有给他提供额外阻碍。 唐渡才从浴室出来,身上温温热热的,手掌上沾着水,渡到了原溪手上。 很快唐渡也看到了中岛上的蛋糕,问原溪:“是艾琳做的?” 原溪没想到唐渡会一下就说对了,点了点头,把蛋糕旁边的刀递给唐渡。 “干什么?”唐渡今晚说了很多次,但原溪觉得他故意的更多。 “你想吃?”唐渡没等原溪回答,便往蛋糕上切了一刀。 原溪摇头。他只是知道艾琳为了做这个蛋糕试验了很多次,还专门挑了原溪所说的比较喜欢的口味,如果艾琳过来看到蛋糕根本没有被尝试过,大概会十分失望。 原溪不太能承受别人的失望。 “我切一刀就好了,你想吃的话自己来。”唐渡把蛋糕刀交给了原溪,撑着手站在原溪旁边,看他握起刀,选择避开蛋糕上的几朵玫瑰花,切下了比较小的一块。 原溪的手背很白,细小的青色血管都能被分辨清楚,用力的时候骨节突出,蛋糕随着他的动作陷下去,又重新弹起来。 蛋糕在有些宽的刀上不稳地待着,原溪四下看找可以放的碟子,唐渡才终于动了动,帮他从碗柜里找出一个瓷碟。 在刀边缘上的奶油沾了一点在原溪的指节上,他趁着唐渡去拿盘子,抬起手来舔了一口。 碟子从原溪身侧落到桌面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原溪被吓到微微颤抖了一下,立刻就被唐渡从身后抱住了。蛋糕从刀上落下来,无声地掉在桌面上。 “你是不是也没有很想吃蛋糕?我觉得你晚上吃得挺多的,”唐渡呼出的热气散在原溪耳边,他用手指撩开原溪的睡衣,往下摸到小腹那块,“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原溪仰了一些,后脑勺靠着唐渡的肩膀,呼吸急起来。 “但是也不要浪费了。”唐渡话锋一转,抹了一些蛋糕在原溪脖子上。 尽管只有一次,但唐渡太久,原溪浑身酸软,被他抱到房间里去。 刚沾着枕头,来自唐渡手机的铃声响了。原溪微眯着眼,见他不耐地拿过手机看了看,皱着眉挂了电话。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原溪好像有点猜到打来的人是谁,不过没有再想,很快就睡了。 这一整个学期原溪都只有一个要忙碌的方向,就是他要交去画展的那幅画。 和导师在细节上商量了以后,原溪正式投入作画了。 在开始之前,原溪写了很长的一段备忘录,来向唐渡强调这幅画的重要性,并且委婉地提出不想让唐渡打扰的希望。 唐渡看了一会儿原溪写的东西,然后把他拉过来抱到膝盖上。 “字太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要不然你念给我听?” 唐渡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原溪突出的脊柱,让他浑身发软倒在自己身上。 唐渡又在欺负原溪。 因为经常读文件的原因,唐渡的阅读速度其实很快,他看完了原溪写的东西,气的是原溪反复和他强调的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我读大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唐渡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对原溪说。 原溪没有马上理解唐渡这句话的意思。 唐渡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拍了拍原溪的后背将他放开了。 “最近华舟在接触一个海外项目,我也很忙。” 原溪开始长时间地待在画室里,而唐渡也如他所说的那样忙碌起来。 每天原溪从画室走出去少说也过凌晨,回到房间唐渡也才刚刚开始洗澡。 等原溪收拾完自己,他会在床上和唐渡接一会儿吻,有时长有时短,要看那天唐渡有没有很累。 原溪一直都知道唐渡付出得很多,没想到尽管他已经是华舟总裁,也有这么忙的时候。 大半个月过去之后,原溪基本上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创作。 放下笔的那一瞬间原溪很恍惚,他看着画面上朦胧的颜色,觉得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连原溪自己都意识到,为了这幅画他的生活受到了影响。 最明显的表现是,他和唐渡亲吻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很少回应。 唐渡很快就发现了,次次捏着他的下巴,原溪神走得越远,他就越用力。 初步完成那天晚上,原溪给余泽明发了一条短信:我能看看别人的金.主是什么样吗? 他了解到余泽明一直在帮他姐姐的公司做事,应该能接触到这些。 余泽明明知他不能说话,仍然给他立刻打了一个电话。 “原溪,你没事吧?唐渡怎么你了?” 原溪不喜欢余泽明这种十分情绪化而导致的无意义沟通,因此挂了他的电话,回复他:我就是想要看看。 而后他觉得这样说似乎余泽明也不会同意,又补充一句:是为了手上的画。 余泽明没有让原溪等太久,他问:今晚有时间吗? 原溪想了想唐渡今天的行程,他晚上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会回来得太早。 于是原溪回答说有,不过仍然需要早一些回来。 原溪没有让陈叔送他,自己出门打了车,到了余泽明发给他的地点。 那是本市一家知名的顶级会所,原溪最早从原知方嘴里听过很多次,不过从来没有进去过。 唐渡也没有带他去过。 余泽明就在门外等他,多次问他“真的要进去吗”,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他。在原溪和他反复确认以后,余泽明才勉强同意了,告诉他他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助理,不需要说话,只需要时刻注意他的需求,尽量表演得像一些,而且不能自己乱跑。 原溪点点头,并且得知余初也在里面。 在电梯里余泽明和原溪说:“是我求着我姐带我们来的,这个老总更喜欢男人一些,等会儿你就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原溪的心随着电梯的爬升吊起来,弥漫出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情绪。 不是因为包厢里那个“老总”,而是因为唐渡。 他有些害怕唐渡和别人的不一样,在他面前清楚明白地摊开,让他再也不能选择忽视。 第46章 原溪,我很怕你哭…… 侍应生从电梯门打开起就一直为两人引路,原溪落了余泽明一小步,注意到余泽明走路的姿态发生了一些改变,令他身上出现了另外一种气场。 余泽明是有一些商人气质的,原溪想,他按照助理的身份规矩地跟着。 但这种气质仍然与唐渡差距很大,唐渡高傲压迫,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昂首挺胸。 也许是上一首歌刚好放完,包厢里并没有原溪想象的那么吵闹。 老总就坐在正中间,旁边挨了个看起来和原溪差不多大的男生,像没骨头似的靠着他。 余泽明换上笑容往里走,原溪却跟丢了几步。 原因无他,这个老总原溪是见过的,在唐渡的办公室里。 就是那天他带了一束花,正好遇到这人从唐渡办公室出来。 原溪意识到他可能会认出自己,当下就想走。但那人已将目光投过来,不知是否看出什么的笑了一下,问余泽明:“这位小兄弟没见过。” 原溪攥着的拳头松开一些,走上去借着余泽明挡了挡身子。 余泽明没有回头,介绍说:“这是我新换的助理。” 他很有技巧地看向李聪身边的男生,笑道:“李总不也换人了?” 李聪颇有深意地缓缓笑了,余初站起来解围,说:“你迟到得有点多,来敬酒吧。” 余泽明端起桌上一杯酒,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一仰头就喝掉了。 那男生一直握着话筒,这会儿见他们寒暄过了,便把话筒递到李聪嘴边。 李聪没有注意,一偏头便磕到了下巴,伸出食指抵着男生的脑袋,将他往旁边狠狠一推,骂了一句:“养你干什么用的?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吗?” 男生扁了扁嘴,像是把委屈拼命往下按,陪着笑跪在李聪腿边。 余泽明这时看了原溪一眼,见他情绪不对,便碰了碰他的小臂。 原溪恍若忽然回神,刚望向余泽明,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大过唱歌的背景音。 男生被扇倒在地,捂着一边脸颊,半个身子落在地上。 原溪猛地偏过头,手肘撑着膝盖。很快那男生小声而压抑地啜泣起来,李聪却越骂声音越大越难听。 余初给了原溪一个安慰的眼神,搂了搂他的肩膀,和余泽明一起沉默下来。 李聪反而没有丝毫尴尬,花了几分钟时间骂完,又接过话筒唱了起来。 原溪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他难以忍受的声音,好像超越他所了解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恶意,不加包装、没有掩饰的,大张旗鼓的招摇。 歌才唱了一半,李聪突然说他有一个电话要打,没让男生跟着,独自就出去了。 余初把歌按了暂停,和余泽明一起站起来送他离开。 包厢里安静下来,那男生坐在地上,头往后仰,靠着沙发的边沿,脸上神情却忽然变得冷漠。 之前原溪看到的可怜、难受和痛苦,在李聪跨出门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我知道你。”男生一开口,余初和余泽明都往那边看,只有原溪没有。 他很清楚男生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怎么那么幸运呢?”男生看向原溪。 “你不要乱说话。”余泽明表情严肃地对男生说,但男生恍若未闻。 “李老头子对你很有兴趣,听说你缺钱,我有钱啊,我们换吧。就算被唐渡玩死我也愿意的,真的,”男生从沙发那头爬过来,推了一下原溪的膝盖,“喂,跟你说话呢,知道你不能说话,你点头就可以了。” 余泽明走过去试图把男生拉开,但男生很轻易就灵活地从他手里钻出来,嗔怪地问:“余小少爷,拉我干什么?别挡着你朋友赚钱呐。” “怎么样,你同意吗?”男生借着仰头的动作打量原溪一番,“你真的长得好,最好的是气质,啧,果然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我学不来啊,要是你同意的话,我再给你加点钱,你教教我怎么讨好唐渡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余泽明这次没管男生的反抗,使了蛮力将他拽走,被男生往手臂上刻意地摸了一把。余泽明立刻甩开了男生,很嫌恶地坐在原溪身边。 “你别管他,他脑子不好。”余泽明说。 原溪从头到尾没抬过头。 高级会所的地板使用价格昂贵的微晶石,在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余初见原溪状态不对,提议道:“你们先走吧,等会儿换我的人进来。” “你们想得真美,”男生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酒,“李聪没那么容易放过原溪。” 他话音刚落,门被人重新打开,李聪满面红光地扬了扬手机,对沙发上的几人说:“真是好巧啊,刚才唐总也找我有事,他已经在路上了。” 原溪全身僵了一下,听到余初干笑了几声,问:“哪位唐总。” 李聪走过来,故意一般站在原溪面前,“还能哪位,当然是最大的那位。” “泽明应该还没见过唐总吧,今晚正好让他见见。” “刚刚公司忽然有点事,我需要出去处理一下。”余泽明说。 李聪但笑不语。 “助理跟着我。” 余泽明说完便带着原溪出了门。 往外走到厕所门口,余泽明问原溪:“要走吗?可以走的,等会儿唐渡来了我和姐姐帮你解决。” 原溪摇摇头,用手机打了字:我不会连累你们。 余泽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莫名地笑了笑:“你现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吗?” 余泽明看到原溪握着手机,有那么两三秒钟毫无反应。 他以为是话说重了,又赶紧补充道:“现在还来得及,离开唐渡吧,他们这种玩法,你受得了吗?唐渡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原溪终于抬头看了余泽明一眼,但没什么表情。 余泽明无奈地苦笑一下,“对不起,我的能力不够和他抗衡的。” 原溪又开始打字,他其实不大喜欢烟味,余泽明抽的烟闻起来又有些苦。 “但是好像机会来了。” 原溪手指顿了顿,疑问地看向余泽明。 余泽明也看着他,说:“唐渡现在在做的海外项目,风险很大,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疯了。” “唐渡是个商业天才,但谁说天才就没有失误的时候?原溪,你期待吗?一个失败过的唐渡,会是什么样子啊?” 余泽明缓缓吐出一口烟。 原溪大脑空白了一会儿。 唐渡吗? 他不能失败的。 他当下竟然只是愤怒,对余泽明的轻慢和挑衅愤怒。 他们不知道唐渡没有对他做过那些,不知道唐渡背后的努力,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评价。 原溪删了原本要说的话,只打:今晚谢谢你,我出去接他。 等余泽明差不多看完,原溪就收了手机打算走,被余泽明一把拉住手腕。余泽明难以置信地问:“你去干嘛?” 原溪回头,给了他一个余泽明看不懂的眼神。 绝对不友好,不是感谢。 余泽明怔了一下,让原溪轻易挣开他的手,径自走了。 原溪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他独自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连拒绝侍应生的帮助都是从未有过的极不礼貌。 他胡乱想着一些事,想不明白原因的难受,酸水从喉咙里升起来,让他产生呕吐的欲.望。 原溪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希望见到唐渡。他身上也时常会有烟草的味道,原溪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从未认为那种味道难以忍受,而这一秒钟如此渴望。 原溪走出会所才觉得喘过气来,夜里冰冷的空气疯狂地钻进喉管,包裹全身,让原溪总算活过来。 他把手放进衣兜里,等了唐渡不算很久的时间。 车的远光灯扫过他,原溪看到熟悉的车型,心在胸腔里,排除了寒冷的干扰,强大而有力地跳动。 他的手在自己不清楚的情况下握得很紧,不眨眼地看着车门的位置。 司机从驾驶座跑下来,打开了后座。 唐渡的皮鞋先落地,是一双他在工作场合常穿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原溪想生气反倒是正常的,唐渡会为了很多小事生气,何况这件事一点都不小。 原溪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的每一步,仿佛得到蛊惑一般抬了步子。 他们在一个中间的位置相遇,接着唐渡冷下脸来,用和夜色一般凉的语气质问原溪:“跑来这里干嘛?” 原溪看了他很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因为唐渡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酸楚顺着喉咙涌上眼眶,原溪怀着莫名的勇气和猜测,往前一步抱住唐渡,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原溪穿得很多,唐渡穿得很少。但原溪感受到了唐渡身体的僵硬。 他大概率是不习惯拥抱的,他们可以做很激.烈的爱,接很激.烈的吻,但是没办法宁静地拥抱。 原溪偷偷吸了吸鼻子,从唐渡身上找到淡淡的属于他的气味。 他甚至希望唐渡不要回应,否则他会很乱,在一些没有思考过的领域自我纠缠。 但是唐渡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上,轻而缓地拍了拍。 “原溪,我很怕你哭。” 唐渡叫他名字的时候,原溪就觉得自己哭得有点厉害。 47. 倒v结束 47. 如果想要长久地待在…… 最终他们没有再上去,唐渡带着原溪回到车子里。 和前座的挡板被升起来,原溪靠了一会儿唐渡的肩膀,听到他给李聪打电话,说他带原溪走了。 原溪觉得唐渡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说教他的话,但是因为他做了一些出人意料的动作,打乱了唐渡的计划。 脸上泪还没干完,原溪忽然就有些想要笑,但忍住了。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李聪他玩得很乱。” 原溪从唐渡这句话里听到一些他的得意。 唐渡摸着他的头发,没有再问和那家会所有关的事情,而是对原溪说:“墓地安排好了,时间是请一个大师算的,选了周末。” 原溪怔了一下,偏头去看唐渡。 他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像在说一项工作上的决定。 但他真的记住了墓地的事情,并且用认真地做好了安排,原溪十分感谢。 大约是因为原溪哭了把唐渡吓到,他这天晚上尤其温柔。 为原溪拉开车门,牵着他的手进屋,脱了他的大衣,缓慢轻柔地亲他,像安慰一样。 后来唐渡放原溪去洗澡,说自己还有工作电话要打,原溪上楼先进了画室,在门口的位置看了画布很久,拎着一把大剪刀走上去,三五两下毁干净了。 迁墓的前一天晚上,唐渡让原溪到自己房间里来。 原溪穿着睡衣过去,敲开门的时候唐渡手里还拿着平板处理工作,原溪有些困了,但又怕唐渡是找他过来交代一些明天需要注意的事情,便跟着他走进去,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歪歪斜斜坐着却不敢睡着。 唐渡看了一会儿平板,才抬起头来疑惑地问他:“困了为什么不睡?” 原溪顿了一下,从椅子上恍惚地起来,还撞了一下扶手,往前跌了几步。 唐渡在他身后笑了一声。 原溪窘迫地走完到床边的一小截路,躺在床的一边,靠近书桌的方向。 他微微睁着眼睛,看唐渡俯首办公。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睡不着吗?”唐渡还看着屏幕,但好像拥有原溪不知道的别的技能,准确地发现了他困意的走失。 原溪动了一下,被子跟着发出窸窣响声,当成是给唐渡问题的回应。 唐渡很快灭了屏幕,同时起身关掉了台灯,绕过去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 不过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唐渡躺好之后就搂着原溪的腰把他抱进了怀里,用力气很大的双臂圈住他,让原溪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梦游的习惯,或者随时会消失一样。 “我要睡了。”唐渡用通知的语气说明,好像在提醒原溪最好也尽快睡着,不要打扰自己。 窗帘拉得很好,房间里几乎不透光,原溪看不到唐渡是否闭眼,因此没听话地睁了一会儿。 他在长久的寂静里想到给父母下葬的那一天。 原知方和何瑶去世得十分突然,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三辆轿车相撞,但死在现场的只有他们两人。 原溪去医院的路上在想他们会有什么遗言,他很肯定如果父母预料到了这一天,一定会为他留下叮嘱。 他们要对他说的话很多,原溪早就感觉到,在原家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何瑶有许多次欲言又止,而原知方,一向只是不善表达。 比如远离商场吧,这辈子就做一个平平凡凡,勉强生活的人。 比如最好要找一个好一些的姑娘,普通就很好,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 比如要是不喜欢交朋友就算了,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比如下辈子遇到对你好一些的父母,我们很对不起你啊。 那些在各种时候听到的来自父母的声音充满原溪脑海。 十多岁的时候,老师提醒他们原溪非常不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何瑶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说:“你要和同学们一起玩啊,不会说话也没关系的。” 初中以后,原溪第一次经历校园欺凌,两个男生在厕所里掐住他的脖子,原知方在公司连会都没开完,跑到学校和对方家长理论,听到他们拒不承担责任,说“你家孩子的确是哑巴啊,我儿子又没说错”时面红耳赤,拍着桌子用原溪想象不到的词语骂人。 高中要住校,何瑶很不放心原溪,晚上和原知方说到这件事,又想起原溪因为嗓子受过的委屈,两个中年人在房间里躲着哭,原溪站在门外,忘记自己原本是想去问妈妈画画的本子被放到哪里去了。 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他们为原溪摆了盛大的宴席,请了许多原溪不认识的人,当时环境很吵闹,但原知方大声说“我家儿子很优秀”的声音,原溪隔了好几桌都能听到。 原溪选择了乘公交车去医院,司机踩了一脚刹车,而他因为太入迷,身体歪斜得十分厉害。 他忘记了当时自己有没有哭,大概是哭了,但是可能没有流泪。 他们如此艰难地做了大半辈子父母,死后连想要安葬的地方都去不了。 原溪是觉得自己白活很久,着实没用。 “原溪,很晚了。”唐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溪往后缩了一下,唐渡放在他腰间的手跟着收紧一些。 唐渡身上温度高,但原溪却像时时刻刻都是凉的一般。 他在冷和热交.融的边缘,再一次感到命运的可笑。冰遇到的偏偏不是水,火遇到的不是阳光,他们方方面面都有着如此差距,却奇妙地躺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倚偎的状态。 原溪闭上眼,发觉他还有许多有关唐渡的事情没有想得十分清楚,他们的关系比这样的拥抱复杂得多,比双手双脚缠在一起,比后背贴着心口更难理清。 第二天起得很早,不过原溪一向没有赖床的习惯。 他醒来的时候唐渡还合着眼,因此原溪有意控制了换衣服的声音,尽量不把他吵醒。 早晨空气很凉,原溪特意选了厚一些的黑色棉服。他背对着床穿衣服,先脱了身上的睡衣,再套上一件毛衣,原溪的手拽着衣摆往下拉,到小腹的位置,腰忽然被人从后抱住,原溪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床边。 紧跟着唐渡抱住了他,下巴垫在他的颈间,手臂正好将他的腰完全环住。 “几点了?”唐渡偏头在原溪的下颚处轻吻一下,问他。 原溪按开手机,将屏幕凑到他眼前。 “恩。”唐渡应了一声,松开原溪下床走了。 早餐十分简洁,为了防止他们因为时间太早起不了床,艾琳甚至准备好了可以携带的食物。 但原溪和唐渡还是在餐桌上解决了,原溪吃得很少,而且非常不专心。 他注意到唐渡看了自己好几眼。如果是在平时,唐渡一定早就出声说他了,但今天怎么也有些特殊。 原溪心里觉得是没什么的,但又确实走神得厉害。 上车之后唐渡说:“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可以不看。我安排的人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 原溪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可以缺席,只有他不行。 唐渡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渡喜欢上了这种方式,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但在原溪这里,这是一种确确实实的安慰。 他装作自己是累了,靠在唐渡肩头,偏着脸望向窗外。 唐渡让他独自安静地发了一会儿呆,没多久便把人抱到自己身上。 原溪跨坐在唐渡腿.间,垂头看他。 这个姿势,原溪甚至比唐渡还要高一些,从薄毛衣中延伸的一截雪白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 他们很快开始接.吻,从唐渡抬眼,而原溪的双眸不动,两对眼睛在空气中接触的一刹那开始。 原溪想这次好像是自己主动的,在距离只剩微毫之时,他装作是因为汽车不稳往前栽,唐渡扶住他的后颈,原溪的双膝在皮质座椅上砸出很深的凹.陷。 他回忆起某天他这样承受唐渡的亲吻,也是他坐在唐渡身上,唐渡一样的角度和力度,但原溪却变得彻底。 最开始他是十分抗拒的,这点原溪忘记不了。 而如今唐渡想松开他,他却往上缠了。 他就是没走出来。父母的去世,活着的孤独,对自我的厌弃……原溪在这世间寻寻觅觅,发现只有唐渡是需要他的。 他逐渐不在意唐渡需要他的什么,或许仅仅只是身体也好,总之唐渡让原溪感到自己每一天都活着。 活在等待里,活在揣摩里,活在明天。 唐渡皱着眉头睁开眼,和原溪隔出一小段距离,听着原溪小声克制的……息,问他:“你确定你现在的状况可以吗?” 原溪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双手仍旧松松地圈着唐渡的脖子。 他的眼圈又红了,让唐渡开始疑惑地想刚刚留下原溪那会儿,他是不是也这么爱红眼睛。 唐渡说害怕他哭不是假的,原溪一哭,莫名其妙的情绪就霸占唐渡的神经,让他做出一些无法控制的举动。 他不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原因。 而原溪在想,如果想要长久地待在唐渡身边,让一切重新开始,是否是唯一的方法。 第48章 从不在这种事上怜香惜…… 三方这片土地并不是许多后代为长辈挑墓地的首选。这里的确山清水秀,但城中还有一些风水更好的位置。 原知方和何瑶偏爱这里,是因为他们常常在工作之余到这里小憩。 说想要埋葬这里,只是原知方喝茶时的无意之言。 原溪仍然记得那天父亲喝得是上好的明前乌龙,坐在临时搭起来的小茶室,透过一扇打开的竹窗,望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感慨了一句:“要是死了能葬在这里,也算有了归宿。” 何瑶骂他净说些瞎话,随着丈夫远去的目光分明也是写有赞同的。 原溪无意地记下了这一幕,真是无心的。 唐渡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原溪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但这是唐渡让原溪放下防备的开始,原溪在那时想他至少能为父母换到合意的地方。 他们需要先去原来安葬两人的地方,原溪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理应为他们挖第一铲土。 汽车在墓园之外停下,唐渡陪原溪下了车,前面不远的距离,就在两人的墓地旁边,抬棺的人站了两排,个个穿着黑西装,笔挺地站着。 唐渡一身黑风衣,在快要走到墓碑前时拉住原溪的手,问他:“你需要单独待一会儿吗?” 原溪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眸子依然很冷,和今天早上的空气拥有差不多的温度,但点了点头、抽身离开却在唐渡的手心勾了一下时,情绪又显得截然不同。 唐渡停顿了一下,掌心向上摊开,手指微微蜷曲,保持着被轻巧一碰的姿势,在原溪朝远处走去时困难地扬起来,招手召回了站在两边的人。 唐渡看着原溪偏瘦的背影在晨雾中往前走变得朦胧,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唯一的一支烟。 烟头的星火在还没怎么亮起来的早晨十分显眼,以前他去祭祖,唐华清曾经因为唐叶城抽烟而教训过他,说这是对祖先的不尊敬。 唐渡想笑,但没表现出来。 他从来不信这些,人死了,就是去世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管不上他。 但今天因为原溪,唐渡开始意识到这些都是活着的人的尊重和想念,似乎也是值得一些克制的。 因而他刚刚点了火,就掐掉了烟头,递给身边一个人,让他去帮自己扔掉。 原溪没有让唐渡等多久,他给唐渡发消息说自己可以了,还问铲子在哪里。 唐渡没管自己过去是否合适,带着人往墓碑那边走。 有人将铲子递过来,唐渡先接了,再交给原溪,像是在帮他确认铲子的重量是否是原溪可以承受的。 唐渡趁着原溪接过去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表情正常,眼眶没红。 原溪双手握着铲子走上前一步,很费力地举起一些,再砸到土上,随着几粒土壤的飞溅,铁铲插.进土堆里,留下一条不算很深的缝隙。 不孝子原溪,今日来带你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在原溪双手松开铁铲的那一瞬间,许许多多画面随着那条土缝涌进脑海,有小时候的,有长大后的,有原知方和何瑶的,有欧远余泽明池州的,有唐渡的。好多人的脸一闪而过,坠落一般消失在大脑的深处,直到一双手从腰间接住了他,原溪才明白这种感觉的来由。 ——往下坠落的是他自己。 身后密集地响起铁铲的声音,一块块松软的泥土在空中短暂地跳起,再落到地上聚成一堆。 原溪被唐渡握着肩膀托着脚弯打横抱起,那一铲花掉他许多力气,于是他的双手垂落下来,随着唐渡的步伐指针一般但角度很小地晃动。 原溪看着那处墓碑,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墓园,墓碑上的字甚至是他自己去刻的,“父亲原知方,母亲何瑶之墓”,原溪了解每一笔画的走向。 刨去的不是土,好像是他的心脏,铲子每往下一尺,那些他原以为会逐渐释怀的遗憾就翻出来一些,重新袒.露在阳光之下。 “别看了,”唐渡把原溪抱高一些,像不要力气一样,“原溪!” 隔了大约十几秒,唐渡终于看到原溪艰难地偏过头来,张开嘴说了一句唐渡一下认不出来的话。 唐渡觉得这句话可能很重要,因此加快了脚步,带着原溪回到车里,关好车门和车窗,让他除了车里的东西,别的一切都看不到。 “你刚才说了什么?”唐渡问他,语气难得有些急切。 原溪轻微地笑了一下,是在苦涩的面孔上拉起嘴角的那种笑意。 唐渡其实根本不懂亲情,却佯装理解地抱过他,很体贴地说:“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我。” 原溪想这是一句没什么愿不愿意的话,因为原本就很简单。 ——可以暂时抱着我吗? 原溪在唐渡身上窝了一路,他们先到达了三方,从天色将晓等到天光大亮,带着灵柩的车开过来,原溪依靠着唐渡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重新下葬。 那块墓碑也被一并移了过来,规整地立在新墓之前——一个经过精密的测量而十分合适的位置。 空下来的一块好歹填满。 原溪从车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花束,恭敬地放在墓碑前,垫着微润的泥土。 安静的墓园中,原溪扮演着最分裂的角色。 他垂着头不敢直视墓碑,因为觉得父母大概率不会太高兴,原知方可能对他动手,何瑶也会骂他骂得很狠。但同时原溪又拿余光偷偷去看唐渡在哪里,是否看着他,是否有可能想到他的顾虑。 此刻活在世界上的那么多人里,只有原溪知道自己的秘密,并且因为它感到自己无比卑劣。 百合在晨曦中舒展花瓣,原溪缓慢地弯了膝盖跪到地上,先是直直挺立了一会儿,又往下连磕三次头,每一次都结结实实碰到土地。 然后原溪站起来,唐渡看着他最开始两步因为跪得太久头晕而不稳,后来可能是因为好了一些,显得轻松多了。 原溪很快回到唐渡身边,迷茫地探了探手,像是要抓住他的样子。但由于唐渡正在走路,手臂自然晃动而刚好错开,一下就让原溪失了勇气。 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归宿,除了原溪和唐渡。 唐渡陪着原溪跑了一个上午,回家以后利索地把人塞到床上,且威胁他最好立刻睡觉。 原溪缩在被子里,闭了眼睛但还没有困意。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唐渡的手机响了,唐渡接了电话,关好房间门走出去,接着门外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他应该是离开了。 原溪尝试着睡着,因为他理应很困。但实际是原溪翻来覆去,最后坐在床上给导师发了短信,说明他已经决定放弃之前的作品。 上午将近十点,正是导师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没多久就回复了短信,委婉地询问了原因,并且表示深刻的遗憾和殷切的期望。 原溪无法解释,只能含糊搪塞,最终得到延期上交的允许。 他握着手机,侧头便看见了摆在小桌上还没想好要放到哪里去才合适的小企鹅口哨。 要是人和哨子一样简单就好了,只要有空气注入,哨子就能响,会立刻给出反应。不用你反复询问,满是猜疑,最终还得到一个不敢确定的答案。 原溪光着脚,从房间里跑出去,上楼到了画室。脚下并没有多么冰凉,因为大多数地方都被唐渡垫了地毯,绒绒软软,挠得原溪脚底舒服地微痒。 他重新坐在画板前,拿起笔,想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画面。 晚上时间还早的时候原溪就听到了房子里的响动,除了不上班,唐渡很少会这么早回来。 他在画室又待了大半天,手累到抬不起来,也感觉到困倦,很怕唐渡之后会发现他状态不好,接着就像训自己下属一样严肃地批评他。 原溪忍了忍,站起来离开了画室往楼下走,正在最后一小段楼梯上时,他抬头看到了进门的人。 不是唐渡,是唐嵩。 唐嵩见到原溪,竟然像有些尴尬一般笑了笑,说:“我哥加班,实在有事走不开,就让我过来看看。” 唐嵩接到唐渡电话的时候,他在家里正好没什么事做。看到屏幕上唐渡姓名的那一瞬间唐嵩就清醒了,紧张地点了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同时站了起来,在沙发前来来回回地走。 他哥的声音略显沙哑,唐嵩怀疑是累坏了的原因。 国外和华舟进行项目对接的工作人员十分难缠,这件事在业内都传开了。 “唐嵩。”唐渡先叫了他一声。 唐嵩惶恐地也喊:“二哥。” “你去一下我家,看着原溪吃饭睡觉,”唐渡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给我汇报。” “啊?”唐嵩第一反应是震惊,同时怀疑是自己没听清楚。 原溪也不是生活无法自理啊? “你有空吗?”唐渡说,“我不会重复第二次了。” 唐嵩连忙说“有有有”,唐渡便挂了电话。 挂得迅速果断,像生怕唐嵩会多问几句,或者显得自己很在意一样。 不过到了唐渡这里见到原溪,唐嵩觉得唐渡打来的电话十分有必要。 原溪看起来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了。 唐嵩没有走上前,而是对原溪说:“我来陪你吃饭的,快来吧。” 原溪先是感到莫名其妙,他的午餐是麻烦艾琳送上来的,艾琳为了不打扰他,没有再进去收拾盘子,因而也就没有看到盘子里几乎没被动过的饭菜。他中午的确没怎么吃,但现在仍然没有饿的感觉。 接着他有些反应过来,唐嵩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因此到嘴边的拒绝被原溪指向餐厅的脚尖代替。 原溪随着唐嵩在餐桌前各自坐下,唐嵩开始努力和他聊一些日常的事情,比如“你最近在做什么”。 原溪拿出手机,只和唐嵩把事情说得很简单:完成一项大作业。 唐嵩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唐嵩比原溪大一些,他和唐渡一样是在国外完成的大学,每日都被英文作业折磨得苦不堪言。 艾琳为他们准备好的晚餐很快摆到桌面上,唐嵩一个劲儿用公筷给原溪夹菜,想的是既然是艾琳做的,肯定原溪都爱吃,那夹什么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看原溪吃下去。 原溪十分无奈地看了看堆成小尖的碗,忽然不知道唐嵩是想让他吃饭还是想折磨他。 然而唐嵩的眼里写满期待。 要是这次他把原溪照顾好了,唐渡说不准就能原谅他了。 原溪当然知道唐嵩心里在琢磨什么,但和他吃饭的时候不好打字,只能挥着手说不要了不要了。 看原溪吃下这些应该差不多了,唐嵩才停了手,却没有自己跟着吃,而是抱着手臂坐着。 原溪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一会儿,希望能挨到唐嵩吃饱饭,再趁机下桌。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唐嵩根本没动筷子,疑惑地看着他。 唐嵩笑了一下,说:“以前我不吃饭,我二哥也是这样看着我吃完他才动筷子,嫂子你快吃吧,我会不会再被我哥拒之门外,可全看你了。” 原溪听到唐嵩称呼他的方式,脸一下就红了,把头转回来盯着碗里,整个人像是僵住一样没动静。 “怎么不吃了?艾琳的手艺应该没问题啊,”唐嵩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不清不楚地说,“很好吃啊。” 原溪现在有点明白唐渡为什么烦唐嵩了,好烦好烦啊! 好不容易吃了一大半,原溪实在塞不下,但唐嵩仍旧是一脸不能法外开恩的表情。 “我的一口当你的几十口,”唐嵩说,看着原溪实在有点痛苦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要不然你和我哥说一声吧,这样他就不会怪我了。” 原溪有些无语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唐嵩,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给唐渡发了一条短信:唐嵩有在守着我吃饭,是我自己吃不下了。 显示发送成功之后,原溪把手机递给唐嵩看,唐嵩十分满意地立刻放行。 原溪一下桌,就轮到唐嵩吃饭。他没有骗原溪,他的一口确实有原溪的几十口那么大。 本以为唐嵩盯着他吃完了饭就会走,原溪在起居室随意看着桌上的杂志等他。唐嵩没吃多久,走过来坐在原溪身边,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一般什么时候睡觉啊?” 原溪愣了一下,又听唐嵩说:“你看起来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是因为……我哥?”唐嵩听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他再怎么……也该让你好好睡觉的,怪不得不仅打电话过来让我监督你吃饭,还让我看着你睡觉,原来是自己……” 原溪逐渐听懂了,耳垂又红起来,连辩解都不会。 唐嵩还在唉声叹气的,原溪在他面前待不下去,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去洗澡了,没等唐嵩看完有什么表示,便站起来走了。 浴室里被热气蒸着,原溪逐渐感觉到困倦,记忆像突然回归一样,原溪慢慢回顾这一天,觉得十分漫长。 洗完澡后原溪又去起居室看了一眼,唐嵩还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听到响动便抬起头来。看到是原溪,唐嵩起身走过来,对他说:“走吧,我需要看着你睡着。” 原溪无奈地让唐嵩和他一起上了楼,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进了自己的房间。 唐嵩跟进来,很快就发现不对,问道:“你和我哥分开睡的?” 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因为唐渡总是比原溪回来得晚,他会来找他,有时候和他一起睡在他的房间,有时候就算原溪睡着了也会把他抱走,有时候是从客房一路做到主卧。 因此原溪不知道是应该摇头还是点头。 好在唐嵩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原溪的房间,找了张椅子坐着,说:“你睡吧。” 原溪觉得唐渡并不是想让他这么监督自己睡觉,但为了让唐嵩能早点离开,他还是选择了闭上眼睛躺下。 “那个你放心我不会乱看的。”唐嵩小心翼翼地说完,便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原溪本来就属于睡眠不太好的那一类人,尽管知道唐嵩对他没有威胁,原溪仍然不太能睡着。 煎熬了一会儿,原溪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唐嵩发:你这样我睡不着。 “啊?那我要怎么样你才能睡着啊?”唐嵩问。 原溪又发:你走吧,我自己睡就可以了。 唐嵩很久没有出声,似乎是纠结了一会儿,或者是在请示唐渡。 最后他站起来,说:“那我先出去,你睡吧。” 听着仍然不像要走的意思。 原溪快被唐嵩气笑了,关门声随着唐嵩的脚步声响起,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原溪轻微的呼吸。 身心俱疲的一天,到了该睡的时候,原溪却脑子满满的,很困又睡不着。 独自待了一会儿,原溪开始觉得躺在床上就是在浪费时间,便翻身坐在床沿。 床很高,原溪又坐得很往里,小腿悬在半空中,两只白皙的脚丫微微晃动。 他还没有想好做点什么,现在时间还早。 正胡思乱想着,卧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大约是唐嵩进来看他是否睡着,他连装睡都懒得了,想要不干脆说自己睡不着,让唐嵩进来自言自语一会儿。 来人脚步近了,原溪没回头。 再过两三秒,他被像抱小孩子一样抱起来,趴在熟悉的肩头。 “唐嵩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句子是问句,唐渡使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原溪想说你不要为难唐嵩了,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由得浅浅笑了一下。 他的脸贴着唐渡肩膀,因而没有让唐渡看到。 “我让他走了,你该睡了。”唐渡说完把他放回了床上,像只是想自己抱抱他而已。 “你回来之后没睡觉吧?”唐渡看着原溪,用那种审视工作的眼神,“所以你需要睡了。” 有理有据。 原溪不想看他一本正经但很好笑的样子,重新躺回原来的位置。 但还是不怎么睡得着,唐渡一回来,原溪好像更精神了一些。 他把眼睛闭得很紧,也不动,想要骗过唐渡。 唐渡的脚步声响起几下,原溪以为是他要走了。 正暗自得意,脸颊边忽然传来温热的感觉,“你再不睡,就起来做。” 原溪吓得睫毛抖了抖,不耍小聪明了。 这次他真的往睡梦中沉了一些,最后依稀听到关门的声音。 迁移墓地的事情短暂地勾起了原溪的痛苦,又被随之而来的交作品的时间限制冲散了。 原溪从画室出来的时间几乎和唐渡下班的时间相似,唐渡揉着他的脸说他最近瘦了很多。 “你必须要多吃一点,以后中午就来华舟吃饭,让陈叔接送你,花不了多少时间。” 原溪想摇头,但被唐渡扣着下巴亲上去。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唐渡严肃了一些,冷着面的样子很唬人。 最终原溪答应下来。 裴宴之前给原溪的工作证派上了用场,他出入华舟的次数明显变多,导致公司里很多人对他熟悉起来,有时还会和他打招呼。 不过原溪不善人际交往,回应的时候肤浅而羞涩。 唐渡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某次吃饭时告诉他:“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理他们,他们是为了讨好你。” 原溪戳着白米饭点了点头。 那天原溪过得并不愉快,早上画出来的东西和想要的还有一些差距,中午又赤.裸地得知真相。原溪只在看到干雏菊之后好了一些。 唐渡被陈景韵临时叫过去处理工作,原溪留在他的办公室等了他一会儿。 之前他待在唐渡办公室里都不敢乱逛,很害怕看到什么商业机密。后来被唐渡看出来了,笑话说不会有哪家公司把自己的商业机密放在能被看到的地方。 原溪只是好奇从高楼俯瞰的风景。 唐渡的办公桌背对落地窗,只有阳光不强烈的时候才会打开帘子。 原溪走过去站在窗前,很偶然地一偏头,看到被放在角落里的、已经干掉的雏菊。 原溪还记得买它们的那一天,让店员随意选的一束花,格外清新好看。 他只知道唐渡当时把花从他手中抽走,扔到桌子上的动作十分随便,让原溪无数次认为为唐渡送花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眼前这束干枯的雏菊又告诉他好像不是这样的,至少唐渡或者唐渡身边的人曾经认真对待过。它们被插.在玻璃花瓶中,显得与价格昂贵的花瓶格格不入。 一束已经显然枯萎的花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呢? 原溪还以为是唐渡忙到忘记收拾残局,借着没有事做,蹲下来清理瓶子里的花。 唐渡把它们放在如此角落的地方,应该是不太喜欢吧。 或许只是觉得扔掉可惜,或许是被陈景韵或者裴宴救下来。 唐渡应该不大看得惯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嫌弃它们放在办公桌上碍眼,在勉强同意了留着以后又把花放在角落,最后枯掉也无人清理。 原溪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花从瓶子里弄出来。 已经干枯的花朵有些扎手,且枝叶都硬掉了,卡在瓶口的位置,很不容易顺利地拿出。 但原溪还是做到了,他先将在花瓶以外的部分用两只手掌拢在一起,握着轻缓地转了几圈,待松一些后再一鼓作气拔.出。 不过用力很大,花从瓶中离开之后,原溪摔到了地上。 好在他是蹲着完成这一切的,因此只是轻轻磕了一下,还有点好笑。 但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听到了唐渡冰冷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原溪觉得解释清楚就好了,起身的时候却因为蹲得太久而感到腿脚酸麻,连脑子都跟着晕了一下。 唐渡走上来扶住他,说:“慢点。” 原溪撑着唐渡的手臂很快就站稳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花,让唐渡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都帮你清理好了。 唐渡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原溪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一群唐渡的下属,一个两个西装革履,有男有女。 见原溪看过来,他们都不知所措地对他点头,同时替他提了口气。 原溪手里拿着的东西他们都很熟悉,那不就是总裁当个宝贝似的花吗? 负责插花的人是小雪,现在就在门口的这群人中。 之前陈特助拿着花到办公区找人,说要学过插花的人来,小雪正好会,自告奋勇去帮她弄好花。 跟着陈特助进总裁办公室的一路上小雪都在努力回忆自己从插花课上学到的知识,特助亲自出来找人插的花,一定非同凡响,非常复杂。 到了办公室,小雪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大束花,直到走近会客室的桌子,陈景韵指着桌上的小雏菊和一旁的花瓶告诉她:“就是这个。” 小雪才在难以置信中开始工作。 这的确只是一束很简单的雏菊,不是什么多么名贵的品种,倒很像在花店买花束的时候用作陪衬的花。 为了防止陈特助说她没有认真对待,小雪还特意磨蹭着延长了时间,将一束雏菊插.出了蓝色妖姬的气势。 唐总在一边接电话,让小雪敢大胆地剪断花枝而不怕打扰他工作。只是这电话打得似乎不专心,而小雪也觉得十分有压力。 打电话就打电话,倒也不用一直盯着花看吧! 小雪做完最后的处理,唐渡走过来转着花瓶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脸色很冷淡,小雪很紧张地站在旁边,双手交握,掌心冒汗。 最终唐渡直起身子,仍然看着花,说了一句:“做的不错。” 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一刻,小雪只想感叹一句: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而这还只是唐总对这束小雏菊执念的开始。 很快公司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唐总的桌上摆了一束雏菊。知道的人多了,能认出的人也逐渐多了,大家私下一对,这不就是那天唐总的新宝贝带来的花吗? 从此公司里的人不论是对花还是对原溪都产生了由衷敬畏。一束鲜艳的嫩黄色小雏菊,实在是和唐渡单调的办公桌格格不入。 花开得上好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办公室里看着还漂亮了一些,后来花逐渐枯下去,唐渡还是没有要收拾的意思。陈景韵有次问过他要不要帮他处理掉,被唐渡很干脆地拒绝了。 原溪不知道里面的个中缘由,看到一群人瞪大眼睛看他,只是很懵,他没想通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唐渡这里出糗,拿着花挪了一步到唐渡身后。 唐渡动了动食指,那群人十分懂事地鱼贯而出。 “下午急吗?不急就先在这边睡一会儿再回去,”唐渡无奈地拿掉他手里的东西,“你碰这个干什么?小孩子吗?” 原溪手上空了,正好拿出手机打字:我是想帮你收拾。 打完以后他又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便补充到:下午不忙。 他已经将规划的一个小阶段完成了。 其实不论原溪下午忙不忙,唐渡都会让他留下来。 这些天留在华舟,唐渡亲自监督他每一顿饭,原溪好歹还是胖回来一些,但由于他始终在沉浸地创作,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差了许多。 唐渡还记得一开始,原溪在他面前始终冷冷清清,看着比谁都大牌的样子。 那会儿他只想征服他,现在他只想再见到这样的原溪。 唐渡把原溪安排在休息室里,这是唐渡的单人休息室,虽然就在办公室里,但十分隐秘,只有陈景韵和裴宴才知道。 唐渡守着原溪脱了衣服爬上床,待他躺好之后在眉间落下一吻,说有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他会进来看。 原溪乖巧地点头。 等唐渡走了没多久,原溪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每天握起笔的时候,他纠结的不只是作品本身,还有唐渡。他坐在唐渡为他搭建的环境里,用画笔联想到唐渡。 他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的境地,比得知父母死亡的那一天还要艰难,因为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一道题。 而原溪在这世界上孤独地活过二十一年,从未有过值得参考的经历。 唐渡让他很疼又为他处理伤口,让他很难过又哄他开心,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廉价又价值连城。 原溪逐渐走投无路,体会到人世间很普遍的情感,但连试探都不敢。 原溪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仍然十分安静。他发了一会儿呆,为了避免再次遇到唐渡的办公室里有人的尴尬状况,于是先发了一条消息询问。 没多久门被打开,唐渡直接走了进来。 原溪坐在床边,睡皱的衣服还没整理过,小肚脐露在外面,裤子也缩在一起。 见唐渡来回打量,他才终于发现一些不对,慌张地伸手去拉。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原溪穿得不多,里面就是一件简单的棉t。 唐渡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沿着那一点点缝隙摸到他的小腹。 原溪瘦,一摸就是一手骨头。 “睡醒了吗?”唐渡一边像问小孩子一样问他,一边又对他干着成年人的事情。 原溪才醒来,在暖和的被子里裹了一下午,浑身暖乎乎的,而唐渡的手指很凉,让原溪情不自禁地猜他是不是才放下钢笔。 很快唐渡就黏糊地亲上来,轻慢地将他压倒在床中。 原溪睡暖了的地方温度还没散,身下被子柔软。 原溪在这个亲吻里很投入,抓着唐渡衣领的指尖微微用力,弄皱了他整洁的衬衣。 唐渡意识到了,但毫不在意,甚至希望能更皱一些。 “原溪,”唐渡忽然叫他,一下一下碰他的脸颊,“我要出差了。” 原溪还在努力地控制喘.气的声音,听完他的话以后湿漉漉的眼睛发直。 “去美国。”唐渡说完,手在原溪耳廓的位置摩挲了几下,一直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反应。 但原溪长久地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唐渡有些不高兴地离开了他。 “原溪,你是不是已经在想着要怎么玩了?”唐渡抱着手臂站在床边看他,语气突然坚.硬冷漠起来。 原溪还躺在床上,像是在走一场去了很远的神。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唐渡首先决定要走,但他刚垂下手就立刻被人握住。 原溪半跪在床上,双手抓着他,眼眶又红起来。 唐渡顿了一下,是在想原溪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时候红的,是在他刚才亲吻的时候,还是在他说出很刻薄的话的时候。 床随着原溪慢慢往边上爬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他越来越靠近唐渡,终于在一个可以触碰到他的位置停下。 “原……”唐渡还没叫完他的名字,就见原溪轻松地解了他的皮带,手还扶着他的裤腰,却抬起头来,用湿.润可怜的眼睛看他,单纯得好像让他做这种事的人是唐渡一样。 唐渡看得心里一跳,恶劣地抓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按。 唐渡从来不在这样的事情上怜香惜玉。 结束之后唐渡为原溪抽了纸,很轻柔地为他擦脸。原溪的鼻尖很红,眼泪还挂在眼角。 唐渡用大拇指一点一点按着那些发.红的地方,眼睛随着指尖移动,拿沙哑的声音说:“原溪,我要离开一个月。” 一个月很长,长到春天变为初夏,长袖变为短袖,可能原溪从足不出户变为同学们的新宠。 而唐渡对原溪的纵容因为短暂的失去变为更强烈的控制,原溪对唐渡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在这么一点点的时间中慢慢消失。 “想把你带着走。” 因此唐渡说。 他想到所有这些事,原溪都没有在想,他甚至听不清楚唐渡讲的类似情话的语句。 他只听见唐渡一遍遍的“原溪”,他只明白这个世界上叫原溪全名的人那么多,唯有唐渡每一次都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活跃异常。 第49章 “小孩子……宝宝。”…… 唐渡走的前一天晚上也需要在公司忙着加班,下午艾琳给唐渡收拾要带走的衣物,自然而然去了原溪的房间。 原溪站在一边看艾琳收捡衣服,注意到艾琳很周到地将稍厚一些的、一般的、薄的全都带上了。 唐渡衣柜里基本上都是西装,偶尔几套运动服和休闲装也都中规中矩。他拿到原溪房间的衣服并不多,但整齐摆放在原溪的t恤牛仔裤旁边,明显大了一号,仍是有些格格不入。 艾琳怕原溪累了,特意说:“您先去坐着吧。” 原溪看得很投入,被她这么一招呼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那不然,”艾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可行性,“您去给唐总送饭吧,昨天陈特助说的,今晚要给唐总带饭去公司。” 唐渡在公司里很忙,没时间回家吃饭的时候,通常会让艾琳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公司。 原溪之前看到过几次,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原溪带着他和唐渡两人的饭菜站在华舟前台。 前台很热情地将他带入电梯,并询问是否需要通知陈特助。因为送饭而贸然打扰唐渡的确不太好,于是原溪同意了。 他来得多,知道从电梯出去,走几步就是办公区,现在这个点,如果大家都跟着唐渡加班,人应该会很多。原溪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等着陈景韵出来接他。 陈景韵踩着高跟鞋来得很快,到了原溪面前先伸手接过他拎着的两个饭盒,一下就明白过来原溪也要和唐渡一起进餐。 但原溪仍然害怕打扰唐渡,在陈景韵还没往前走时便低头打字。陈景韵耐心地等待他。 原溪问的是:你们是不是很忙,我来和他一起吃饭会耽误时间吗? 唐渡当然很忙,明天出差其实也是临时提前,手上多了一堆需要立刻安排好的工作。不过到目前为止已经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交给下属处理。 而且面前这个人是原溪。 陈景韵本着跟随唐渡十多年的直觉,认为现下带着原溪进去,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 “没事的,本来就是晚餐时间,唐总也需要休息一会儿了。”陈景韵面不改色地说完,见原溪松下气来,认同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往里走。 原溪比较紧张。 紧张到忘记自己原来是有些惧怕唐渡的同事们的眼光的,心里只想着等会儿见到唐渡,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出现。 如果唐渡原本不喜欢的话,他要怎么体面地拿着属于自己的饭盒离开。 这些都是原溪不太能够处理的状况。 到唐渡办公室的距离比想象中短,陈景韵为原溪敲了门,将饭盒重新递给他,说:“现在可以进去了。” 在原溪推门之前,陈景韵转身离开。 原溪是怕敲门的时间已经过去得有些多,而唐渡等得太久,所以才坚定地推了门。 唐渡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办公桌和原溪。 椅背又高又宽,原溪不知道唐渡在做什么,又不能发出声音问。他提着饭盒走进去,在不知道是否应该控制住脚步声的胡思乱想中走得深深浅浅。 最终他停在会客室的沙发前,将饭盒放到了小桌上。 瓷质的饭盒底磕到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音,唐渡果然立刻回了头,手里夹着一根雪茄。 从温泉那晚之后,原溪很少再看到唐渡抽雪茄。 他抽雪茄的时候整个人攻击性很强。修长的两指中夹着一指节宽的雪茄,夹着灰的雪白覆满烟头,小指上银色的尾戒张扬夺目。 唐渡挑了挑眉,似乎对原溪的出现有些意外,没管他拿来了什么,先招手让他过去。 “来干什么?”唐渡问他,问题听起来像是质问,但语气却显得并不那么在意。 原溪指了指桌上的饭盒,唐渡跟着看过去。 原溪十分确定唐渡看清楚了,但还是决定先摸摸他。 “你终于胖点了。”唐渡让原溪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从他的腰侧开始,先摸到小腹,再一点点往上,看着原溪的脸逐渐红起来,呼吸慢慢急促。 椅子为了舒服,设计成容易往后倒的状态,原溪撑着唐渡的双肩,控制不住地带着唐渡往后仰了一些。 原溪并不知道椅子会这样,挨着唐渡一起往后倒的那一瞬间十分突然,唐渡好笑地看见原溪惊慌的表情,听他小呼了一声。 原溪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偶尔可以发出声音,只不过是需要在比较特别的情况下,比如刚才意料之外的惊吓,以及唐渡一些故意的挑.逗。 唐渡真的笑了一会儿,原溪涨红了脸,很不体面地紧紧贴着他,膝盖软着压在皮质座椅上,想要起身又无处借力。 “算了吧,先吃别的好吗?”唐渡凑到他耳边问,手都摸到脊.背,又忽然停下帮他拉好了衣服。 “先吃饭。”唐渡的语气一下就严肃起来,好像原溪又做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惹到了他。 两人各自开了饭盒,里面装好的菜并不是一样的,摆开来就是一桌丰盛的晚餐。 菜里有一道是白煮虾,艾琳还特意准备了手套,原溪很自觉地一上桌就戴着手套给唐渡剥虾。 往常这种事情都是艾琳来做,但今天没有艾琳。原溪没有想过在艾琳不在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他和唐渡应该如何分配,因为本来就认为是他职责以内的事。 唐渡没有阻止他,更没说让他先吃了在剥,因为虾子会冷掉,味道就不好了。 唐渡无法忍受冷掉的虾子,如果今天没有原溪,他一定不会吃这道菜,并且还会回去严肃地告诫艾琳不要在没人能剥虾的时候给他做。 但是现在原溪就在他面前,带着透明的塑料手套,手指不灵活地去掉虾子的壳。 他一看就很不熟练,去壳的动作很缓慢,而且无法完整地将其剥下来,只能撕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里面温热的水直流,落在他早先垫好的餐巾纸上。 真的很狼狈,因为连虾肉都被他掐得差不多,尤其是在去掉虾线的时候。 唐渡等一只原溪剥好的虾,等到饭菜连热气都不冒了。 原溪知道自己剥得不好,因此把那只遍体鳞伤的虾子放到唐渡碗里时小心翼翼的,手套被汁.水弄湿后贴着原溪细长的手指,他没有抬头看唐渡,又拿起了第二只虾子,正要放入碗中,手腕忽然被唐渡捉住。 “你别弄了,去洗个手吃饭。” 唐渡看起来很没耐心,原溪不敢反抗,他用嘴.咬.着指尖脱掉两只手套,曲着手臂将掌心向上摊开,生怕手上滴下来的水会弄脏地板,迅速跑开了。 卫生间装修得很精致,原溪用洗手液认真地清理了手指,直到不再感觉油油的。 再回到办公室,原溪站在门口只看到唐渡弯着的脊背,他似乎在很专心地做什么。 原溪以为是他出去的这几分钟里又突然有了什么工作,绕开沙发才看到让他有些惊讶的一幕。 唐渡戴了一副新的手套,正在剥虾子。 唐渡知道原溪站在他身后,但没有一点被撞破的尴尬,而是淡定地让他赶紧过来。 一只完好的虾子被放到原溪碗中,这时他才看到碗里已经有了一只。 原溪慢慢拿起筷子,不确定地将筷尖对着那只虾。 唐渡会剥虾,几根手指很有配合地动着,没几下就完整地脱出一只,唐渡还为他剥虾,自己碗里仍然是那只原溪剥出来的丑陋的虾子。 “愣着干嘛?”唐渡没看原溪。 手上筷子抖了一下夹住虾子,原溪举起来蘸了酱料,犹豫却大胆地递到唐渡嘴边。 唐渡刚好又剥完一只虾子,看上去没有波动地低了一下头叼走原溪的递来的虾。 艾琳照顾了唐渡这么多年,做出的调料是最符合唐渡口味的,因此唐渡才觉得这只虾如此鲜美。 原溪收回手,唐渡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太失望,反而有些开心的样子,又去夹虾的手速度快了一些。 他埋头吃饭的时候很专注,盯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没有抬头,因此错失了唐渡很深地看着他的眼神,以及停顿了很久的双手。 吃完晚餐,原溪又主动收拾了碗筷,把餐盒重新打包好。 唐渡从他手里把餐盒提走,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原溪说:“我送你下去。” 原溪想说不用了,但唐渡一定不会等着他打字,于是也就放弃了。 电梯里似乎人很多,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来,原溪让唐渡先回去的想法更强烈了一些,频频朝唐渡看去。 唐渡没动,很直白地说:“原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缺送你下去的那点时间。” “还是说你想下去之后就走丢了,好给我舔更多的麻烦?” 原溪腹诽:车就停在门口,他根本不会走丢。 唐渡马上又看懂他的想法,在电梯终于到达,并且发出“叮”的一声时说:“今天耽误得太久,陈叔已经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了。” 电梯里并没有人,原溪跟着唐渡走进去,还是没想明白到底哪里耽误了时间。 华舟的地下停车场原溪还是第一次去,以前陈叔接送他都是直接到公司门口。 华舟的停车场和原溪见过的那么多的停车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灯光不太亮,一样很容易让人迷路。 唐渡在前面带路,他步子很快,甚至到了原溪不大跟得上的地步。原溪想让他慢点,但是说不出话,只是在不断地喘.气。 原溪不知道车停在这个宛如迷宫一样的车库的哪里,他盯着唐渡的背影走路,逐渐觉得走进了很偏僻的地方,之前还能遇到两三辆正在倒车或者通行的车辆,现在完全安静下来。 每一辆车都停在各自的位置上熄着火,像不会动的大石块。 唐渡很突然地一般在一堵墙面前停下,一回身拉住原溪的手将他推到墙上抵住。在唐渡贴过来的时候原溪微微仰起头,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扣住他的下巴。 原来唐渡真的是在有意带他绕圈子,是因为唐渡忽然想要亲他。 背后水泥墙很硬很粗糙,原溪穿得并不多,挨在上面的感觉并不好,甚至有些疼。但他没空顾及这些,他的所有感受目前都被唐渡占.有,同时他也在分心,用唐渡的所有动作去分析他的心情。 唐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是出于什么吻了他。 原溪靠着唐渡歇了很久。 他想要离开的时间远远早于实际离开的时间,因为唐渡怪他太敏.感,这么出去很明显,会让他丢脸。 原溪不服气地在心里反驳这里能有什么人,就算有也看不清楚,唐渡马上说陈叔难道不是人吗。 然后原溪再一次败下阵来,在唐渡施舍的陪伴下多待了十几分钟。 和唐渡相处的时候不怎么能感觉到,但当原溪坐上了车,只能隔着车窗看到唐渡站着的身影,他才恍然意识到唐渡要走了,离开他一个月。 回去之后原溪有意等唐渡,因此进了画室。 灵感像被撕破一条口的泉水倾泻而出。 原溪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但觉得自己的双眼生涩得厉害,可能是又红了。 这晚他等到了唐渡,不过是一个很生气的穿着睡衣的唐渡。 唐渡把他从地毯上抱起来,问他大半夜在干什么,问他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原溪就侧着脸贴他的肩膀,双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从眼眶里无声地落出一两滴眼泪。 “你真的越来越不听话了。” 唐渡把他扔到床上,原溪拿手臂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唐渡也没上来拉。 “走之前还得重新教你规矩,你是不是麻烦?” 唐渡第二天的飞机很早,晚上几乎没有睡。 原溪趁着天亮之前的那么一会儿眯了眯眼。但他心里一直记着唐渡要走,只要唐渡在他身边动了一下就会醒过来。 到了唐渡要离开的时间,原溪跟着他起床的动静坐起来,又被唐渡捞着吻了一下额头按回去。 “快睡了,还不困吗?”唐渡陪了原溪一晚上,当然知道他睡得不好。 原溪一边揉眼睛一边摇头,双膝跪在床上往唐渡那边爬过去一些,到了合适的距离伸手抱住他的腰。 唐渡似乎是有一些吃惊,迟迟没有回抱他。 原溪没有想要和唐渡说什么,他晕得连手机都找不到,有些长的柔软的头发在唐渡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 “在做什么?”唐渡的声音不自觉温柔了许多,一只手摸着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沿着修长的脖子往下,揉了揉他凸起的锁骨。 “我要走了,”唐渡握着原溪的双肩把他推开一些,看清了他困得眯起来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原溪,你是不是舍不得了?” 原溪终于有了些反应,抓着唐渡的手收紧一些,又立刻放开跌回床中。 唐渡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原溪手肘撑着床,仰着脑袋看他。 而唐渡垂着头。 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姿势,但唐渡打算走了。 离开原溪一个月应该不算很难,毕竟唐渡早就习惯了独自在世界的各处飞行,从未有谁值得想念。 原溪不过是和他待得长久了一些。 唐渡的手覆盖在铜质门把上,从上至下不疾不徐地按。 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唐渡又想说原溪不穿鞋就到处跑,回身接住他。 唐渡在原溪额边轻吻一下,像叹了一口气。 “真的要走了。原溪,你真是小孩子吧,”唐渡勾着嘴角叫他,“宝宝。” 第50章 没有爱唐渡的时候…… 因为唐渡这么说,原溪便以为他会再和自己亲热一会儿。 但唐渡没有,他只是碰了碰原溪的眼尾,看了他片刻就走了。 原溪没有再跟上去,但有些失落地在床上坐下,接送唐渡的汽车响了,他也没有出去看。唐渡走了之后整栋房子显得空空的,原溪不再感觉困。 他不自觉地握着手机,在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反复按开屏幕,看一眼时间又关掉。 很多个小时过去了,终于到了唐渡要起飞的时间,知道唐渡不会再看到他的消息,原溪才发出他想说的话:一路平安。 唐渡没看到,原溪就觉得自己有一种祈福的状态,他是不太能当面说出肉麻话的人。 唐渡要去的城市是旧金山,按照天气预报所说的,唐渡落地的时候那边正好是阴天,有百分之十的下雨概率。唐渡要花十三个小时到达美国机场,之后他所在的地方距离原溪将会有接近十六个小时的时差。他们时间不同,忙着要做的事不同,吃的东西不同,遇到的人不同,因为一趟航班而成为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原溪在画室里拿出备用的毯子,靠着小沙发迷迷糊糊想了一些事情,在看到短信发送成功之后便睡着了。 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号码来自国外且无备注。原溪看了一会儿屏幕,好像是在记忆那串数字一样,待铃声响到第二遍才接起来。 话筒中传出熟悉的声音:“原溪,这是我在美国的电话,存一下。” 唐渡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到了。” 又是长久的停顿。 原溪有些缓解气氛的话想说,但没有办法,他听到唐渡旁边偶尔几句的英文,以及一些嘈杂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推测唐渡应该还在路上。 可是唐渡没有说那就这样吧,原溪也没有挂掉电话、退出去换成短信的方式。 原溪将手搭在毯子上,无意识地玩着绒毛,在不经意中将许多毛扯长了。 又过片刻,唐渡似乎是拿远了手机,声音听起来小了一些,用很模糊的英文说了什么,接着话筒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原溪,我刚刚才看到这边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展要开了。” 原溪的手指停下来,揪着一小块毯子,眼睛忽然眨得很频繁。 “早点睡,我挂了。”唐渡说完要挂以后也并未挂断得很快,原溪听到他周围的声音逐渐大起来,有人问Tang你的手机怎么还亮着,原溪才飞快地拿开电话先按下了挂断的键。 要是唐渡早一点看到了画展的信息,他是否有机会跟着他也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原溪慢慢意识到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唐渡有工作要忙,他还有课要上,即将到来的期中考并不轻松。而且唐渡可能真的只是偶然地看到一条关于画展的消息,为刚才的沉默寻找和原溪说再见的突破口。 唐渡不在,原溪中午回来吃饭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他在学校里准备期中考试明显效率更高,且还能省去浪费在路上的时间。 不过唐渡不知道这件事,唐渡和原溪的交流固定在北京时间21点,此时原溪刚洗完澡在画室里,而唐渡恰好午休。 一般情况下是先用短信聊几句,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尽管只是使用短信,唐渡的语气仍然很霸道,他会问原溪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让他列举吃的菜,精确的形容吃下去的数量,以及画画累到什么程度。 最开始原溪会非常认真地回答,到了后来他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回家吃饭,吃得很少很少,累到抬不起手臂,原溪便会参考之前的答案。 但通讯不是每天都有,原溪一般不会耽误,但唐渡偶尔会有临时会议。 有时候是唐渡已经事先知道了,他会直接给原溪打电话,告知他要开会的事情。有几次是唐渡正在对原溪进行例行询问,那边突然短了消息,隔一会儿又说有个会议,现在要走了。 但他们没有开过视频。原溪想看看他,但是不敢说。长时间地只待在屏幕后面和唐渡交流,让他很害怕重新和唐渡面对面的时候,他会感到害羞和尴尬。 期中考试过后便是五一节,今年一共有五天的假期。 摄影社又组织了活动,这一次是去隔壁省旅游,原溪拒绝了。 首先他并没有喜欢旅游,其次如果他去了,和唐渡的通讯时间不一定能够保证。 因此原溪难得拒绝得很坚决,连他一贯的委婉都没有。 不过他因此答应了室友发出的团建请求,他们将在五一假期的前一个晚上,一起去游乐场玩。 原溪对唐渡提前报备了这项活动,当时唐渡反应没有十分激烈,并且可能是再次得到了临时会议的通知,导致他很久没有回复。 等到原溪都去做完了别的事情回来,才看到唐渡的短信:好。 连早点回家都懒得叮嘱他,原溪看着画室里已经进行了一半的画,又提起了笔。 唐渡不在的这段时间原溪灵感很好,好像只要原溪感到被抛弃,感到失落,就能画出一幅很好很深刻的画。 他们玩的是夜场,约定好了直接在游乐场大门处集合。 原溪没有让陈叔送,而是自己坐了地铁。游乐场的人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绝大多数是年轻女孩,或者是情侣夫妻。 原溪走到集合地点,才发现大家已经都到了。 宋婉婉穿了一条红色连衣裙,几个男生也都是很清爽的造型。 大家刷票进了游乐场,在宋婉婉的强烈要求之下先去了入口旁边的商场。 里面卖的几乎都是和游乐场主题相关的东西,原溪没什么兴趣,跟在队伍最后。 他前面是余泽明。 欧远被宋婉婉带去挑东西,池洲给他们当摄影师,站在稍远一些位置的只有余泽明和原溪。 原溪走得很慢,看着货架上那么多东西,想到之前和唐渡在日本逛的动物园。 其实准确说来,是唐渡和小林千惠在逛,原溪没有。 这里不会有什么企鹅的口哨了,原溪看了一圈也没有十分想要的东西。 好像觉得假如买了别的,口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一般。 余泽明跟着他,在原溪停下来看一只毛绒松鼠的玩具时问他:“上次你去接完唐渡,你们就走了吗?” 原溪摸着娃娃的手停顿了一下。 余泽明接着问:“他……你没事吧?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原溪摇摇头,将手收回来,打字说:上次谢谢你和姐姐,没发生什么,不用担心了。 余泽明看完,还是不放心地想问,但原溪已经转过头,不再想听了。 出商场的时候原溪头上多了一个压发条,是宋婉婉帮大家挑好的,说要这样才有氛围,原溪见他们选的开心,不好扫兴,便从中拿了一个有两只小企鹅的。 宋婉婉惊讶了一句:“你喜欢这个啊?这个小兔子不是更乖吗?” 原溪笑了一下,把发条戴到自己头上,还往上看了看,但看不见。 两只白色的小兔子趴在发条上,的确比两只灰灰的企鹅更可爱,但原溪喜欢企鹅一些。 池洲拨弄了一下他头上的玩偶,说:“你还真喜欢企鹅啊,没事,挺好看的。” 宋婉婉问池洲什么意思,他便解释之前很偶然地见过原溪还有一只企鹅的哨子。那时队伍排到原溪,他正好去付款,没有回答他们问的为什么会喜欢企鹅的问题。 就算要回答,原溪也只会胡诌一个。 这时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他决定了这个人是唐渡,就放弃了光明正大的机会。 夜场人很多,处处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将游乐园装点出一番意境。 玩什么主要是宋婉婉在安排,原溪可以和他们一起玩碰碰车和旋转木马,也并不害怕跳楼机过山车。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欧远吐了,池洲和余泽明都笑他,看他一边漱口一边死要面子否认的样子,原溪也跟着笑了。 池洲说:“原溪还有点厉害。” 大家纷纷附和,欧远便说下一个项目就去鬼屋,他胆子大最不怕鬼。 宋婉婉拍了欧远一下,说要先去给他买点喝的,大家便一起往饮料店走。 原溪仍然是最后一个,他看着宋婉婉和欧远牵着手,想到去看冰雕那天。 唐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吻了他。 周围的灯光和这时不差多少,唐渡给他的牵手和亲吻都非常突然,让原溪误以为当时是被吓得心跳。 冷饮店人很多,池洲和余泽明怕宋婉婉一个女孩子会被挤到,便先问清大家要喝的东西,去前面排队。 宋婉婉带着欧远在一旁坐着休息,原溪拿出手机打发时间,看到自己错过了一条唐渡三十分钟之前发来的消息。 唐渡:游乐场好玩吗? 原溪抬头看了一圈人挤人的街道和找不到影子的其余人,诚实回复:一般。 唐渡没有立刻回他,原溪任由手机亮着屏幕,开始找意外走失的朋友。 池洲和余泽明早就不见人了,他们去了哪一家买东西原溪也并不清楚,而原本宋婉婉和欧远待的地方被一个牵着小朋友的中年女人坐了。 原溪在寝室群里发了消息艾特全体成员,但很显然短时间内并不会得到回复。 原地等了一会儿,不管是唐渡还是池洲他们,都没有给原溪任何消息。 他独自在街上站着,游乐园里时时刻刻都放着符合场景的音乐。此刻这是一条通往鬼屋的街道。 人声鼎沸之中,原溪选择先往鬼屋走,说不定能遇到朝那边去的他们。 他一边走路一边发消息告知大家自己的去向,没几步就被一个带着气球跑过来的小孩子撞了。 原溪摔了手机,因为他拿的不稳,手机摔得声音很响,原溪拿起来借着光看到碎开的屏幕。 洪星邵先兑du佳 小孩的家长跑过来一把抓着他,一面用力拍着孩子的后背一面骂,原溪上前一步拦住,因为说不了话且屏幕摔花无法打字,只能挡着家长的手摇头。 家长给原溪道了歉,但没有想要赔偿的意思。 手机里弹出唐渡的回复,原溪本就不欲纠缠,拿着手机很快离开了。 一直走到鬼屋门口才终于安静了一些,原溪站在路边的灯下举着手机看,屏幕从右上角裂到左下角,很困难才看清楚唐渡发了些什么。 唐渡说: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 原溪立刻想象出假如唐渡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会是怎样的语气,总之这一定不是一个表达替他开心的意思的句子。 唐渡说话常常是这样,很少直接地让原溪感受他准确的情绪,反而总是让原溪在猜。 猜自己哪里做得有些不好,猜唐渡在意了他什么,猜怎样才能把唐渡哄好。 没有爱唐渡的时候,原溪从来不做这些。 关于爱情的画那么多,原溪今天此刻想到一两幅,才终于有了一点点酸涩的体会。 鬼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询问还有谁想进去,原溪抬脚往里走。 他很突然地不想马上回复唐渡了,他在一群人中那么孤独,孤独的时候也那么想他,他不应该让他很失望。 原溪上衣外套有一个朝上开口的衣袋,大到足以完整安全地放下他的一整个手机。但原溪没有。他仍旧将手机握在手里,冲动之下进了鬼屋,等工作人员关好了门之后才意识到游戏开始了。 和他共同进入鬼屋的还有一对情侣、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灯光暗下来,音乐开始播放,恐怖的气氛慢慢营造。 但原溪脑子空空的,手机也因为进来的突然又恍惚而没有被收。 原溪跟在最后,步子很慢,像是随意进来散步一样。 前面的几个女生都被场景和音乐吓得不轻,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原溪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手机仿佛也被他影响了,屏幕碎了又黑着,沉默得很。 走到拐弯的地方放了一个立柜,柜子虽然很矮,但足够大。 原溪刚随着队伍走到那里,脚踝忽然被里面伸出的一只手抓住。 原溪今天穿的牛仔裤和短袜,正好露出了一截脚踝。被不熟悉的人碰原溪很不习惯,他先试着抬了抬腿,npc惨白的手仍然握得很紧,柜门逐渐打开。 前方的人很快注意到了原溪的掉队,两个女生一回头正好和钻出来的npc对视,又长又响地尖叫了一声。 原溪没有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似乎有诸多不耐,弯下腰抓着npc的手腕总算把他拉开了。 一时间整个走廊拐角诡异地安静下来,npc看起来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要出来干什么的,披着混乱的头发,穿着一身白愣在原地。 “那个小哥哥,你胆子是不是很大啊?能走前面吗?”抓着男朋友手臂的女生小心地开口问。 Npc总算想到了自己的职责,突然朝一个女生扑过去,再次将众人吓了一跳,一转头就往深处跑。 拐角处只剩下了原溪,他正要跟着走上去,手机震动了一下。 原溪克制不住地摁开屏幕,但在马上要看到信息内容的时候又关了屏幕。 万一不是唐渡,是池洲余泽明欧远怎么办,万一是唐渡,但是是更让原溪安心不了的回复又怎么办。 干脆就不看。 原溪咬着下嘴唇,将手机放回了衣兜里,小步往前跑,在不远的地方听到房间里的尖叫声,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人被原溪的突然出现又吓了一大跳,但看清楚来人以后大家又都安心了许多。 原溪答应了走在最前面,独自来的那个女生紧紧跟在他身后,原溪很想拉开距离但又立刻被跟上。 这是原溪第一次来鬼屋,和他想象的一样无聊,原溪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害怕。 走到出口花费的时间比原溪预计的少,看完了全程监控的工作人员难以置信地走到原溪面前,问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和他一起走的几个人也都看过来。 原溪并没想要这么多的关注,正想脱身之时手机响了起来。 这次是有人打电话的声音,众人见他有事,自觉就散开了。 原溪看到打过来的是唐渡的视频电话,握着手机四处找人少一些的地方接了起来。 唐渡的脸没有立刻出现在屏幕之中,原溪先看到的是他穿着浴衣,但挡得很不好的胸膛。 “人好多。”唐渡说了一句之后将手机摆正对着自己。 原溪从不是那么清晰的屏幕中看到他因为湿润而塌下来的头发。 见到唐渡的这一刻原溪才意识到他们分开的还并不长,因为唐渡基本没有变化。他说话的神态,因为周围吵闹而让原溪听得费劲的声音,他点烟和抽烟的姿势,全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为什么不回消息?”唐渡问他。 原溪将视频缩小,点开和唐渡的对话框,回答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说出真实的想法,而只能随手编了一个:走路没注意,屏幕碎了。 唐渡并没有立刻说教他,而是好奇地问:“你头上是什么啊?” 原溪的脸陡然热起来。 “是企鹅吗?”唐渡又猜。 原溪只来得及点了点头,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你好小哥哥。” 原溪回过头去看到之前单独进去的那个女生,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捂了手机的话筒并迅速将屏幕对着地下。 “请问我能要一个你的微信吗?”女生背着手,不太好意思看他,声音也娇娇的。 原溪很明显地摇头,退了两步之后跑开了。 他不知道唐渡是否听到,弯着腰努力控制呼吸,想让唐渡看不出来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就听到手机里的人问:“原溪,你当我傻啊?” 原溪心里一紧。 “原溪,”唐渡这次停顿了很久,久到原溪手心都生出细汗,“我说的那个画展,你想过来看吗” 第51章 唐渡谈个恋爱,怎么蠢…… 原溪用这点匆忙而慌乱的时间想了很多唐渡可能对他说的话,但唯独没有想到这句。 因此在唐渡说完之后,原溪举着手机愣了很久。 从唐渡这里看过去,原溪那边灯光很暗,且没有认真拿手机,或许还有一些屏幕碎掉的问题,导致他完全无法看清楚原溪的表情。 “如果……” 唐渡还没说完话,原溪已经挂掉了电话,快速地打了一个好字给唐渡。 假如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唐渡刚才是想要收回那句话了,原溪不想听到,所以进行物理切断。 过了一会儿唐渡将一串新的数字发给了他,让他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发到这里。 原溪又往里走了一些,在一片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迅速回忆着上次去日本的时候都需要哪些信息,手上不停地输入着。 他不想等到唐渡再次反悔,等到唐渡想他过去了可能会是累赘,或者是意识到五天时间太短,来回非常不值,又跟原溪说算了吧,说画展未必有那么重要。 原溪会非常、非常失望。 短信发送成功,微信里多了一大串原溪没来得及看的消息,是朋友们在找他。 原溪一边读着他们发过来的话,一边朝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走。 路上的人相较于之前少了许多,原溪很远就看到了手里拿着饮料的池洲和余泽明,欧远和宋婉婉也站在他们身边。 池洲最先看到原溪,推了推余泽明的手肘,两人便一起走过来。 余泽明把他手上一杯还未拆过的奶茶递给原溪,问他:“你已经去过鬼屋了吗?” 原溪点了点头,拆出吸管插奶茶里。 他要的是草莓牛奶,之前唐渡为他点,但他没有尝到的那一种。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过去。”宋婉婉提议道。 余泽明和池洲相互看了一眼,同意了。 跟着他们走在路上,池洲才为原溪解释说:“要开始放烟花了。” 怪不得游乐项目里人少了这么多,大家都到花园里去看烟火了。 越到燃放烟花的地点人就越多,原溪被来往的人推着挤着,觉得大家看起来都那么激动开心,而他不争不抢,心事重重。 他们带着原溪到了一个据说很好的位置,是比较高的地方,可以较为完整地看到整场烟花演出。 原溪原本没有波澜的心被众人期待的样子打动了,他鬼使神差地头一次主动给唐渡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 唐渡很久都没有接起来,而烟花晚会就快开始了。 原溪盯着舞台的位置,想唐渡为什么不接呢?是因为恰好有事要忙,还是在思考原溪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还是说纯粹就是不想接。 第一束燃向高空的烟火是金黄色的,声音不太大,但在夜空中尤其显眼。 电话突然被接通,唐渡握着钢笔,是正在看文件的姿势。 原溪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舞台,不知道唐渡有没有在看,会不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自己也抬头,眼睛跟着今晚的第二朵烟花望向天空。 随便了,无所谓。 就是想和唐渡一起看烟花而已,仅仅只是觉得他也在看就可以。 整场烟火晚会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原溪看得比在开始之前他所能想象到的投入。在最后一束烟花落到地上以后,他才感到些许慌张地去看手机。 好在视频还开着,而唐渡也似乎保持着一直看向屏幕的姿势。 他的嘴开开合合,正在说着什么,但晚会一结束,周围实在吵闹,原溪没法听清。 他一面顾着举手机,一面往人少的地方走,难免总是在和别人发生碰撞。 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原溪将手机抬平,看到唐渡皱起眉头,第一句话就是:“走路小心一点,你都多大了还要别人总是看着你吗?” 原溪被说得低了头,头上两只企鹅怼到屏幕上。 过了片刻,他听到唐渡很无奈地说:“烟花还可以。” 原溪一时间觉得又是自己错了,他总是在让唐渡向他并不认同的方向妥协。 烟花表演之后池洲和余泽明又找了原溪很久,因他在专注地听唐渡说话,又打字回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们分别走散,正在努力接头。 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原溪正在和唐渡做告别,唐渡说他一会儿还有很多工作,原溪便意识到自己耽误他太久。 挂了电话,四个人出现在原溪面前,宋婉婉用手托着下巴,挑眉问他:“小溪,你谈恋爱了?” 一句话问的三个人莫名其妙,只有原溪脸上在发高烧。 他努力地摇头,但宋婉婉显然不信,“你看看你刚刚拿手机那个状态……” “好了,有点晚了,我们回去吧。”余泽明出口打断,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原溪一边点头一边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为今天大家总是在找他而道歉。 还在出租车上原溪就收到了自己的航班信息,是第二天很早的飞机。 原溪给艾琳发了消息让她帮自己收拾三四天的行李,他下车的时候艾琳就说收拾好了。 因为飞机太早,原溪这晚没有打算睡觉,而是在画室里过了一夜,早上匆匆忙忙洗了澡再检查了一遍东西,原溪便被陈叔送到了机场。 他出国的经历并不多,因为原知方和何瑶的时间不多,他也没有什么能带他旅游的朋友。 天还没亮,机场里人不算多也很安静。原溪先给唐渡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机场了,又拿出准备好的书来看。 其实原溪很晕,但还是撑到了登机,空姐提醒他关掉手机,原溪才在最后看到了唐渡的回复:好。 唐渡让人给原溪买的票是头等舱,他吃得很好,睡得也很舒服。飞了将近一半,原溪才注意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外国男人。 正在看一本和他手上类型相似的书。 男人见他醒了,主动用英文搭话道:“你能说英文吗?” 原溪愣了一下,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当然会英语,但不能说话。 男人见他犹豫这么久,又问:“怎么了?” 原溪干脆就摇头,尝试着给他比了几下手语,意思是我不能说话。 没想到男人竟然看懂了,和他说自己之前去聋哑学院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能懂一些简单的手语,并且自我介绍道可以叫他安德鲁。 安德鲁是在中国留学的学生,是因为美国有朋友出事才赶回去。 原溪表达了他属于陌生人好意的关心,但没多少心思想听安德鲁继续聊下去。 经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原溪会回到唐渡身边。 到美国又是凌晨,安德鲁一路帮原溪提行李,被他拒绝了很多次仍然不松手,原溪没办法只好让他帮忙。 摔碎的手机似乎连反应都差了一些,一直走到机场外原溪才终于打开,看到来自那个将航班信息发送给他的号码说会在机场外等他。 原溪认为唐渡有所失误,这个号码的语气像是原溪应当认识他,但原溪并不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 因此走到机场之外,在安德鲁询问原溪要去哪里,能不能和他顺路的时候,原溪还在迷茫自己应该找谁。 安德鲁很久没得到答案,顺着原溪的目光在机场外东张西望,问:“是不是有人要来接你?” 原溪点了头,似乎是已经看到了来的人,非常惊喜地跑开了。 安德鲁跟着他的身影望向不远处,一辆加长版的保时捷外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大男人,眉眼十分英俊。 原溪小跑着过去扑进那人怀中,接着就被他低头吻了。 他们亲了一小会儿,男人伸手摸了摸原溪的脸,抬起头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安德鲁觉得那一眼非常不友善,但他也能理解。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在飞机上被人缠了,他也会很生气。 只是可惜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十分顺眼的,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安德鲁在原地等了原溪一会儿,决定不再留下来自讨苦吃,便将行李箱放下,转身离开了。 其实唐渡并没有和原溪接吻,只是挨着他的嘴角很久。 原溪察觉到唐渡情绪有些不对,双手圈着他的腰,身体和他贴得紧紧的。 唐渡捏完他的脸,轻轻在耳边问他:“你的行李呢?” 原溪这时才想到行李还在安德鲁手上,从唐渡怀里退出来去看,发现安德鲁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原溪往那边指了指,还没看到唐渡的反应便小跑过去拉上了行李箱。 唐渡会来接他,这是原溪今晚第一件感到惊喜的事情。第二件事是,唐渡没有带司机。 他把后备箱打开,接了原溪的行李帮他放好,在原溪惊讶的眼神中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安全带。” 原溪在副驾驶坐好之后,唐渡提醒了一句。 这句提示很多余,因为原溪是由于对唐渡坐在驾驶座上把着方向盘的姿势不熟悉很好奇才停顿了一会儿,而不是因为忘记了要系安全带。 午夜街上车与行人都少得可怜,原溪原本看着前方,后来逐渐就不受控制地盯着唐渡。 车开了很久之后,一个红灯之前,唐渡偏过头来捏住原溪的下巴,将他的脸拖到自己面前,垂眸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你啊。 如果原溪会说话,他这次就会说得很直接。 但原溪最终只是不好意思地往下看。 唐渡凑过来在他嘴边啄了一口,淡淡看他一眼,说:“回去收拾你。” 唐渡手指松开,绿灯立刻亮起,原溪还保持着像驾驶室微微倾斜的姿势,身上热了起来。 他们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唐渡下车将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哥,原溪的行李也由酒店送上去。 在电梯里,唐渡揽着原溪的肩膀,问他:“饿不饿?” 原溪摇头,但唐渡还是拿出手机给陈景韵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带些吃的回来。 进了房间,唐渡把他压在门上,没有亲他,而是先问:“给你拿行李箱的人是谁?” 原溪想了一下,和唐渡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好像覆盖了他没有唐渡、独自在飞机上的每一分钟,让安德鲁的名字就在嘴边,同时模糊到说不出来。 而且唐渡没有想听,因为他将原溪压得很紧,让他根本拿不出手机。 但唐渡看懂了原溪的动作,手指摸着他的脸,又问:“你手机坏了?” 原溪点头,脸颊在唐渡的手上逐渐发烫。 唐渡没说他手机坏了,接下来应该怎么样,而是说:“你脸好烫啊,原溪,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溪微微抬眼,在很近的距离里望向他。 唐渡凑到他耳边,说话声像吐气一样轻,“你想要。” 不然不会一看到他就飞奔过来讨抱,不会仰着脸想让唐渡亲他,不会在车上呆呆地看他那么久,不会走路时都想牵他手,不会连看他都不太敢。 原溪为了出行方便,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带绒卫衣。唐渡轻巧地撩起衣摆摸到他的腰,一面嫌弃他瘦得可怜,一面又摸得黏黏糊糊不想放手。 他拉着原溪的手放到自己腰带上,听到原溪的呼吸声大了许多。 气氛和东西都准备好了,正在这时门铃却忽然响了。 原溪吓了一跳,脚抬起来踢到门板,发出很响的声音,因为受惊而微微瞪大的眼睛无助地看着唐渡。 唐渡想到是谁来了,揉了揉原溪的头发当做安抚,拍了拍他的后腰让他先进去。 按门铃的是陈景韵,她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饭食和一个手机包装袋,她身后还站了一个酒店服务员,正打算将原溪的行李带进来。 唐渡脸色不好,接过东西便让他们离开了。 唐渡的房间有很大的会客厅,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面整齐地堆着许多文件。 原溪光从这张桌子,就能想象到唐渡这次出差是有多忙。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只看到了一间卧室。 原溪站在卧室门前,手握着门把正要打开,被一把推到门上。 属于唐渡的温热气息覆上来,他听到唐渡告诉他:“吃的到了,但是我要先吃你。” 原溪前一晚完全没有休息,在飞机上因为兴奋和安德鲁,也一直没有睡着。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复杂的东西,比如唐渡一直在问的“那个帮你拿行李的男人是谁”“他是做什么的”以及“你为什么会遇到他,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来”。 原溪委屈地想他没有,但是说不出来,显得回避的态度让唐渡有些生气,就会故意弄得他不舒服。 他在浴室里就睡了一会儿,被唐渡从浴室抱出来,又累到贴着唐渡的肩膀,连手指都不想动。 但是唐渡非常不讲道理地让原溪在床上坐好,说他需要吃些东西。 这时原溪才看到唐渡让陈景韵买了什么,是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和一碟果盘。 原溪想找他的手机和唐渡说点什么,但迟迟没有找到。 唐渡没有帮他,而是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在陈景韵拎过来的纸袋里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原溪打算放弃了,唐渡却扔过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正面印了一张手机的图。 原溪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己有和唐渡提过这件事。 他的屏幕碎掉了,所以没有在游乐场那天把唐渡看得很清楚,唐渡应该也没有将那场烟花看得很清楚。 “把卡换上去,还有,”唐渡点了一根烟,“快点吃东西,你该睡了。” 奶油蛋糕仍是草莓味的,原溪吃着蛋糕还有不时抬头看唐渡,是因为他想问他是不是很喜欢草莓。 水果碟子里最多的也是草莓,比原溪吃过的都要甜一些。 他吃得很努力,因为知道唐渡工作以后还来接他,还……应该也很累了。 唐渡在一边抽烟守着他,看原溪虽然小口但很快地吃掉了所有的东西,还算满意地吻了他,对他说:“草莓挺不错的。” 漱口之后原溪被唐渡从后抱着躺在床上,床边的小灯还亮着没有关。 唐渡撑着手肘起了一些身子,在按掉开关之前看到原溪开开合合说了一些什么。 他初步判断是三个字。 那一刻唐渡感受到曾经听人说过的血液倒流,抬到一半的手停住了,片刻以后落到原溪的鼻尖、嘴唇和脸颊。 “你说什么?” 原溪没有回答他,双手从被窝中伸出来,疲惫的双眼眨了几下,圈住唐渡贴着他小腹的腰,将上半身抬起一些,落了一个吻在唐渡锁骨上。 我想你。 五一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原溪一觉睡到了中午。 唐渡在手机上给他留了信息,说今天他很忙,陈景韵会负责带他玩,晚上能一起吃个饭。 原溪坐在床上头晕了很久,又躺了一会儿才给陈景韵发消息说自己醒了。 但他不是太想四处走。 酒店房间里到处充满了唐渡的气息。 午餐之后池洲在群里问原溪要不要出来和他们一起看场电影,原溪以要继续画画为理由拒绝了。 旧金山今天天气很好,温度适宜,阳光温暖但不炎热。 原溪在酒店里待了一个下午,傍晚时陈景韵问原溪要不要先去他们公司楼下等唐渡,原溪表面淡定地点了头,内心却很惊喜。 唐渡愿意让他去离他更近的地方等待他。 路上原溪停下来买了一个冰淇淋,装在小小的盒子里,走着路吃也很方便。 他身上没有这边的货币,因此是陈景韵为他付款。 原溪在挑选口味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原本是想尝一尝巧克力味道,但想到昨晚唐渡说的话,又换成了草莓。 陈景韵将他带到楼下咖啡厅,点好的咖啡还没上来,陈景韵接了一个电话。 原溪手里冰淇淋剩了一大半,陈景韵就对他说:“唐总在电梯里。” 原溪很迅速地站起来,没忘拿上冰淇淋。 陈景韵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怔了一下,问:“您是想要现在过去吗?” 原溪反应过来陈景韵的意思,意识到自己太心急闹了笑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陈景韵很善意地替原溪解了围,马上又说:“我带您过去吧。” 站在来来往往都是西装革履的人中间,原溪拿着冰淇淋都不敢吃。 他知道唐渡是来谈合作的,因此只让陈景韵将他带到写字楼外,并不敢进去打扰。 唐渡没有让原溪等多久,电梯的数字到了1,门缓缓打开,站在边上的就是唐渡。 他脱掉了昨晚的大衣,穿了一身最经常的黑西装,又换上了生人勿进的气质。 原溪看着唐渡,他一直在偏头和身边的下属讲话,后面跟了很大一串人。 待唐渡走近了,原溪才注意到安德鲁竟然也在这群人之中。 安德鲁比唐渡还要先发现原溪,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站在人群中,等到原溪的眼神过来,才微微颔首表示招呼。 下属终于拿开了文件,唐渡才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原溪,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在这两三秒钟的时间里,原溪心里紧张极了,他在这极端的害怕里想到昨晚唐渡看到他说出那三个字,也是同样的表情,最后没有回应。 “等我一下。”唐渡对旁边的人说。 其间原溪一直低着头,没发现唐渡在回头的过程中看了安德鲁一眼。 唐渡说完之后便朝他走过来,很意外地牵住了原溪的手。 “我要最后和他们交代一些,然后带你吃饭,餐厅选好发给陈景韵了,你先看看有什么想要吃的。” 原溪第一次从唐渡这里听到他说如此长的一段话,只来得及点点头,唐渡便松开他走了。 陈景韵马上走过来,将餐厅的菜单发给原溪,提醒他看一看。 可是原溪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菜单呢。 唐渡带着原溪走的时候,安德鲁叫了原溪一下,先是问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然后又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旁边的人大概都觉得他疯了,因为原溪很明显是唐渡的人,而唐渡是他们合作的对象,是他们在这一个月里要好吃好喝好态度供着的主儿。 而原溪确实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唐渡的脸色便立刻摇头,朝外拉着他的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唐渡站着没动,笑着看他,说:“不是交朋友吗?交朋友挺好的,你朋友太少了。” 原溪摸不准唐渡的意思,又看了一眼安德鲁,他仍旧微笑地看过来。 最终原溪松了唐渡的手,拿着手机小跑着到安德鲁面前,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将写着安德鲁电话和姓名的页面亮到唐渡面前。 原溪无辜地看着唐渡,似乎是说:我去加到了,能走了吗? 但唐渡不知怎么仍然不高兴,没管原溪跟不跟得上,用很快的速度径直往外走掉了。 晚上有了司机,唐渡和原溪坐在车的后座。唐渡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没有过问原溪这天做了什么,也没有抽查原溪是否看了餐厅的菜单,甚至没有因为原溪在还不够温暖的天气里吃冰淇淋说他两句。 终于见到唐渡的第一个二十四小时还没有过完,原溪也有些难受。 唐渡挑的是一家中餐厅,从装修开始就有着浓浓的中国味道。 餐厅里没有什么人,原溪推测是太高档,一般人无法消费的原因。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将菜单拿上来,在唐渡和原溪身边各摆了一本。 唐渡翻页的声音很响,但迟迟没有说出一道菜的名字,原溪因为不能说话而在点菜这个环节显得十分窘迫。 眼看着服务员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唐渡还是没有帮助原溪的意思,让原溪有些着急。 在原溪看向唐渡的第二十次里,唐渡终于开口叫了一些菜。 服务员点好菜便离开了,原溪不太明白唐渡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一定和安德鲁有关。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不会喜欢安德鲁,也会尽量避免和他产生交集,因为唐渡的始终沉默而为难和愧疚。 他作为一只金丝雀,总是在惹唐渡生气,非常不称职。 原溪开始给唐渡发信息,唐渡的手机扣在桌面上,是和原溪的新手机一模一样的同款。 手机不断发出震动的声音,但唐渡像是知道消息全来自原溪一样完全不看。 原溪很丧气,干脆就不发了,和唐渡一人占据了长桌的一边,各自沉默着。 气氛很僵硬的时候,服务生开始走菜,唐渡才终于说了一句话:“清淡的摆到那边去。” 原溪听完以后就有些眼热,觉得大概是委屈的。 菜很快上完了,原溪握着筷子,只动自己面前的菜。唐渡也不伸过来吃他的,两人明明一起过来吃饭,却像临时拼桌的一样互不干涉。 吃到最后服务生上了甜品,这次终于不再是草莓口味的了。 甜品只有一份,很显然是唐渡点给原溪的。 抹茶的清香竟然有些刺鼻,让原溪拿着小叉子,吃着吃着就开始落豆子。 他将头埋得很低,但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他很不想让唐渡看出来自己又哭了,让唐渡觉得他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还十分讨厌。 但唐渡看出来得很快,语气不好地问他:“怎么哭了?” 原溪哭得更厉害了,他心里是不愿意哭的,但是完全控制不住,一抽气胸腔就被酸涩填满,变成泪水从眼睛里滚出来。 原溪狼狈地抽出一把餐巾纸,因为一直将头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楚纸盒的位置,而将盒子推到了地上,在仿古砖上磕坏了。 唐渡很快地站起来,踢开砸坏的纸巾盒抱住原溪,摸着他的后颈和他说对不起。 原溪觉得他肯定不是认真的,并且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因为来来回回只有这三个字,拥抱也不够有力。不过原溪还是很快就在心里原谅了唐渡,将眼泪都胡闹地擦在他的高档西服上。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流泪的原因,但好像是因为唐渡重要到自己无法察觉的地步。 他们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原溪在唐渡顺着后背的动作下好歹缓过气来,又等到原溪脸上恢复得差不多了,唐渡才带着他离开。 在走廊上原溪贴唐渡贴得很紧,因为怕被别人看到他哭得很厉害的样子。 车上升了挡板,后座除了原溪和唐渡没有别人,原溪仍然黏着唐渡。 唐渡打开了手机,在原溪低头就能看到的情况下阅读原溪之前发过来的短信。 第一条是说对不起,第二条是问需要我删除掉安德鲁的联系方式吗,第三条又是对不起。 唐渡关了屏幕,原溪已经把自己藏在了他的手臂之后。 不过没有用,唐渡拉着他出来,让他把手机交给自己。 昨天才换上的新手机,原溪还没有来得及设置密码。 他看着唐渡点开通讯录,里面目前只有四位联系人。 一个是唐渡,一个是陈景韵,一个是陈叔,还有一个新添加的安德鲁。 唐渡长按安德鲁的名字,在删除的标志跳出来之后将手机还给原溪,要原溪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删掉这个人。 原溪没有接手机,而是就着唐渡拿手机的姿势点了删除。 “你知道安德鲁是谁吗就随便给电话?” 唐渡这么问,让原溪在心里默默想,当时明明是你让我去交朋友的。 “下次不行了。”唐渡又说。 原溪拿走自己的手机开始设置密码,在设置指纹的部分擅自拉起唐渡的手往屏幕上摁。 唐渡看清楚之后什么也没说,让原溪靠着的肩膀往下沉了一些。 原溪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好一点了。 车开了一会儿,唐渡才问:“为什么哭?” 原溪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对话框里删删又打打,才终于发出去一句话。 原溪:你别那样对我。 唐渡轻轻笑了一下,问他:“怎么对你了?” 原溪的脸在唐渡肩膀上慢慢蹭了蹭,又发:我会有些难过。 原溪感觉到唐渡僵硬了一下,低头找他的嘴唇,一边缱绻地吻他,一边不要脸地说:“那我让你高兴起来就好了。” 晚上回到酒店,原溪精神还很不错,唐渡说有一个工作电话要打,让他先去洗澡,原溪带好睡衣进了浴室,洗到半途门被推开,唐渡拨了水帘走进来,不管不顾地做了一次,结束之后又怕原溪会发烧,非要喂他吃消炎药,还用鹅绒被将他裹起来。 唐渡没问原溪想要做什么,在房间里开了投影,放了他一般喜欢的电视。 是美剧《纸牌屋》。 以前原知方也对这部剧赞不绝口的,不过原溪不是太喜欢。 唐渡把原溪抱在怀里,跟他说:“画展的票已经找人买到了,在华盛顿。” “另外你回去的机票也买好了,不会耽误上课的。” 原溪往被子里缩了一些,他根本不怕耽误课程,但是唐渡不懂。 后来唐渡抱着原溪上床,又和他睡在了一起。 黑暗中原溪睁了一会儿眼睛,他在想如果自己能说话的话,说不定会问唐渡为什么以前不能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但因为他是哑巴这件事,原溪同时也放弃很多询问的机会。 从旧金山倒华盛顿的飞机大致需要五个小时,原溪没料到有这么远,早上吃好东西被唐渡带着上车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会一路坐着汽车到达华盛顿,没想到只是去机场而已。 他们只带了简单的行李,用袋子装着,被唐渡安排的人提在手里。 原溪预计到他这总共五天的五一假期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在飞机上度过,不过仍然觉得很开心。 唐渡坐在他旁边,是来时安德鲁的那个位置。他们放下了两个座位之间的挡板,这样唐渡就能时时刻刻看着原溪,原溪也可以有事没事地握一握唐渡的手。 他还在读之前的那本书,中途唐渡问过他一次在看什么,原溪没有像对待安德鲁那样只是给他看了一眼封面,而是将书本往两人中间移了一些,把翻到的那一页给他看。 书中正好讲到当代的一些美术家,唐渡原本只是掠了一眼,他其实不太关系这本书的具体内容,但眼睛瞟过以后停了几秒,指了指中间一行字,对原溪说:“这次画展里好像也有他的画。” 说好像是因为唐渡在听他的合作方闲聊的时候提起这个画展,合作方对其中有一个艺术家赞不绝口,多次提到他的名字,让唐渡没办法不印象深刻。 唐渡这么说,原溪也对这个画家上心了一些,把这一部分又看仔细了一些。 下飞机之后有人带走了他们的行李,唐渡直接带原溪去了餐厅。 餐厅很高档,环境很好,晚餐结束之后因为唐渡说他想抽根烟,两人在大厅里停留了一会儿。 原溪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周围有人的时候他们不会表现得过于亲密。 等了半根烟的时间,餐厅里又走出来一群人。 全都是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跟在最后的那个身材挺拔修长,眉眼英俊张扬,路过沙发区的时候侧了一下头。 原溪和他对视了一眼,年轻人的实现匆匆掠过他,转向一边的唐渡。 接着他惊喜的声音传来:“唐渡?” 原溪怔了一下,注意到唐渡没什么波澜地抬头,而年轻人已经小跑过来抱住唐渡,用英文问他:“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尽管唐渡很快就将年轻人推开,原溪仍然在那一刻感觉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揪起来又狠狠掼在地上。 “我在这边开了画展,你要来看看吗?”年轻人没有因为唐渡拒绝的姿势而觉得丢脸,看起来像是早就习惯了唐渡的风格。 唐渡看了年轻人一眼,年轻人立刻从一旁拿过一个烟灰缸递过来,但唐渡仍然捏着快要烧到头的烟没动,“很熟吗?我们。” 年轻人听罢反而笑了起来,轻松地说:“Tang,你真的还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原溪,在唐渡的另一边坐下来。 沙发凹陷下一块,原溪像被突然地冻住。 唐渡没有和来人闲聊的意思,站起来离开沙发,将烟头摁灭在已经被放到小桌上的烟灰缸中。 “走了。” 唐渡这句话是对原溪说的,但原溪甚至反应了一会儿,也没有敢直接站起来。 埃尔森饶有意思地看着原溪和虽然往前走了几步但明显是在等人的唐渡。 他猜他会留下一句非常让人讨厌的话,把这小可爱气得不行还不敢违逆,灰溜溜地跟上去或者赌气不走。 原溪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着上去拉了拉唐渡的手。 唐渡把手从原溪手中抽出来。 埃尔森笑了一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大跌眼镜。唐渡重新握住了原溪的手,他的手大了一号,刚好把原溪的包住。 “晚上没点甜的,想吃蛋糕吗?或者冰淇淋?” 原溪没有什么表示,低着头看着他和唐渡的脚尖。 “哦,不行,太晚了,冰淇淋算了。” 埃尔森的位置能看到原溪的侧面,他仍旧是很没精神的样子,埃尔森知道这都是他干的。 唐渡摸了摸原溪的脸蛋,小声地问他:“怎么不开心?” 原溪小幅度地摇摇头。 然后唐渡似乎有点明白的样子,手指在原溪嘴角停下来,又说:“那好吧,冰淇淋可以吃,但只能买最小的。” 唐渡不太能想明白地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吃凉的?” 埃尔森差点要笑出声。 唐渡谈个恋爱,怎么蠢成这样? 原溪最后真的捧着一个他不想吃也吃不下的冰淇淋,跟着唐渡坐回车里。 唐渡还让司机开了很薄的暖气,让原溪身上热得要流汗,手里的冰淇淋盒子化出大颗的水珠滴下来弄湿衣服。 原溪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资格过问唐渡刚才那个人是谁,并且唐渡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在意。 可是原溪非常难过。比唐渡冷落他,让原溪以为他不太喜欢他,或者时常没能理解他在想什么还要难过。 冰淇淋融化得太快,唐渡很快就发现了。 原溪走神走得厉害,拿着盒子的手没有很平,车子经过有些抖的路段,看起来就要掉了。 唐渡扶了一下他的手掌将盒子抬稳,没有拿开,皱着眉头问:“不是你想吃的吗?” 原溪很想摇头,但唐渡和他贴得很近,一只手揽着他的整个肩膀,好像他不吃就会被继续说一样。 于是原溪大口大口舀着冰淇淋往嘴里放。冰淇淋还是草莓味,但是这一盒是在路边随意买的,草莓很酸,温度也没有很适合,一次吃得很多的时候把原溪冻得僵硬,冰冷的范围很小的空气顺着喉管爬到眼眶里。 唐渡一把抓住原溪的手,弄洒一些,让甜腻的冰淇淋落到原溪手背上,隔了一会儿就黏黏的。 “别吃了。”唐渡说完拿走了原溪手里的盒子,原溪跟着被拿走的盒子伸出手,唐渡当着他的面随意地将盒子扔进了车里的小垃圾桶,去碰他冰凉的手指。 原溪低着头,不太想和唐渡解释什么的样子,唐渡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没有办法一样,将他的五指嵌进原溪的五指里,“手好凉。” 唐渡声音很小很低,气息沉哑。 原溪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去看他们扣在一起的手指,接着小拇指因为碰到唐渡的尾戒而颤抖了一下。 唐渡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牵起手往原溪的小拇指吻了一下,羽翼一样的触感。 “他用了别的名字开画展,我之前不知道。早就不联系了。” 第52章 尾戒,无名指,停顿…… 原溪直到下车也没有将唐渡对他解释的理由想得十分清楚,指尖上的吻倒是反复回忆了许多遍。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唐渡心中的价值,只是很害怕有一天会被抛弃,和所有从唐渡的生命中经过的人一样只有一个姓名和外貌的印象。 唐渡看出来原溪心情不佳,回酒店洗漱好之后,原溪坐在床边查看导师发来的邮件,刚刚放下手机,唐渡从后面抱住他,把平板拿过来,说:“这是画展的大概情况,先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这场画展最受瞩目的就是新秀画家埃尔森的作品。 原溪从埃尔森和他的成名作《苔》的合照里看到了之前在酒店大堂中见到的那个人。 他越来越后悔头脑发热便来到这里,他猜唐渡的情况应该也和他差不多。他想念唐渡,但唐渡也许只是因为短暂的分别产生了不习惯,总有一天可以习惯。 原溪本人也画画,但他很清楚自己和埃尔森之间还存在极大的差距,需要他用很多很多时间,也不一定能弥补上的差距。 “没有就算了,困了就睡觉。”唐渡从原溪那里抽走了平板,但原溪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握得有些紧,甚至让唐渡花了些力气。 唐渡这晚很奇怪,做了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应该是在讨好原溪,或者有可能是在和他道歉,原溪非常不适应。唐渡竟然仔细地问他房间里温度合适吗,到底想不想吃东西,最后原溪合上眼睛快要睡着了,唐渡才说:“不想去就不去。” 原溪翻了身子对着唐渡,重新睁开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他抬起很细的手臂挂在唐渡的脖子上,唐渡握着他手肘的位置将他拉起来一些贴近自己,埋进他很香的颈窝。 原溪摇了摇头,唐渡感受到了。 “不喜欢就要说。”唐渡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人抱紧一些合了眼。 唐渡并没有什么艺术素养,很偶然地听别人提起这个画展之后便让陈景韵去找相关介绍,大致过了一眼。 他没想过让原溪过来,只是临时起意。 那天晚上原溪的手机坏了,连接视频的网络也很不好,唐渡没看清楚什么,只在原溪凑近屏幕的时候发现他头上的两只企鹅。 唐渡突然想到之前买给原溪的哨子成了摆设,而发条的应用场景确实多过哨子。 再买和企鹅有关的东西时,唐渡竟然没有在原溪身边。 唐渡心中升起迫切的渴望,把原溪带过来,时间再短都可以,什么理由都可以。 早晨原溪醒来的时候唐渡站在床边穿西装,正好到了装袖扣的步骤。原溪从床上坐起来,唐渡便走过来,拉起原溪的手将之前他送的两粒袖扣放到掌心。 原溪花了很长时间才帮他扣好,他原本就不熟练,弄好的袖扣也没有广告中的那么好看,不过唐渡还算喜欢,跟他说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就好,并不需要很正式。 原溪还不太明白唐渡为什么要特意这么说,去画展原本就是看画而已,他会注意着装整洁,但也没有到西装领带的地步。 直到车子在展馆前停下,十几个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围上来,话筒递出之后就是一连串的英语发问,原溪大概听了听,基本都是问唐渡怎么会如此高调地参加一个年轻画家的画展。 保安很快走上来替他们挡住人,唐渡拽着原溪的手腕,将他半拢在自己身前,用很大的力道带着他往里走。 进了大厅唐渡才松开他,早早等候在一旁的陈景韵为两人送上准备好的票,烫金邀请函上写着原溪的中文名字,他这时才知道唐渡拿到的是贵宾票,他们还需要参加画展的开幕仪式。 座位在前排的正中间,周围的人都是一身正式西服,只有原溪选择了简单的衬衣夹克和牛仔,他因为不知道具体状况而很不得体,坐立难安。 当唐渡早晨说你可以随意一些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平静地碰了碰原溪的肩膀,“没事的。” 原溪应该是被安抚到了,身子往后仰一些靠在椅背上,和唐渡一起安静地等待开场。 他从前也经常参加画展,但大多数时候只是普通看客,他会拿着一张自己调了闹钟费劲抢到的门票,和很多人一起在门口排队、过安检,还总是能记住不要带开过的水。不会有记者想问他为什么要来,或者看完画的感想。 原溪通常会独自在那么几幅画面前花掉整张票的时间,然后跟随人群离开,在人少一些但不好吃的餐厅买一份很快的晚餐,最后看离家远近选择合适的交通工具。 而不是像此刻一样,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荣幸地听策展人发言,再看到画家的真容。 年轻英俊的埃尔森今天也穿了一身帅气的西装,比那天他们在酒店匆忙偶遇多了贵气。在艺术这个圈子里,人们尊重长辈,但更加羡慕年少成名的人。原溪也一样。 埃尔森站在无数灯光之下,畅谈自己的艺术理想和创作心路,让原溪不禁去思考,这是否也是他目前所追求的。 得到认可,名利双收。 原溪听得很认真,到了最后的环节,唐渡竟然也作为被邀请人走上舞台。 他听到他说一些很一般而且套路的话,和埃尔森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一股深切的自卑终于又包裹了原溪,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唯一能称得上特殊的只是一处无法治愈的身体残疾而已。 大堂中响起了鼓掌声,快门的声音也同样很大,闪光灯连亮许多下,唐渡在台上保持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在与埃尔森走下舞台后,被他留住在侧面说话。 原溪只能看到他们侧着的身子,唐渡笔直地站着,埃尔森因为和他差不多高而几乎没有仰头。 主持人宣布开幕仪式结束了,各位嘉宾可以去挑选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休息好之后便可移步展览区。 原溪突然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在哪个阶段才有了走进画展的机会。 这时安检处会将在外面久久等待的人们一一放进来,他们打开海报,寻找并涌向各自最喜欢的区域,和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一起欣赏同一幅画。 他跟着众人站起来,对琳琅满目的食物没有任何胃口。但他知道唐渡就在他身后,和埃尔森说完话之后会马上注意到他,他需要随波逐流一些来显示自己并没有多少在意。 在原溪盯着一杯透明的水看,分不清楚里面是不是酒时,有人从后面走过来。 “这是柠檬水。” 原溪一回头,说话的是埃尔森,但唐渡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张画展的海报。 原溪不知道埃尔森是否了解自己无法说话的事,这通常是对他来说最为尴尬的时刻。如果对方不了解自己的情况,而自己只是一味点头摇头,会显得十分冒犯。 因此原溪依言端走了那杯水,放在之前拿的小托盘上,埃尔森笑着说:“Tang早上没让你吃饱吗?还是我请的厨师确实不错啊?” 原溪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碟子,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意大利菜、英式早餐,以及本地一些特色菜,每样一点点,仍然堆起一个小小的峰。 原溪窘迫地意识到自己因为走神而没有注意控制,根本无法吃完,而在这样的场合剩菜极不雅观,并且他丢的还是唐渡的脸。 唐渡站在一边,脸上没有怎么变,原溪却觉得他已经不太高兴了。 “多吃你一点怎么了?”因为害怕晃到原溪端着托盘的手,唐渡只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肘,“先过去坐。” 唐渡为他们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埃尔森没有再跟上来,原溪却没觉得轻松。他举着叉子,先从最难吃掉的大块的东西入手。 唐渡坐在他对面看手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拿东西吃。 时间接近正午,到了午餐的时间,原溪想问他为什么不吃,又觉得气氛很尴尬。 他动叉子的频率小了许多,因为越来越没有办法吃下了。 这时唐渡终于说话了,问他:“不想吃了?” 原溪诚实地点点头,直起一些身子,手上握着的叉子离开碟子。 “去帮我拿杯水。”唐渡说完,一只手端起原溪面前的盘子,一只手去够他手上的叉子。 原溪怔了片刻,看到唐渡用他的叉子吃他碟子里剩下的东西,又催他去拿水。 原溪恍惚地站起来,在走回放置食物的长桌的路途中,难以置信地回想刚才唐渡的举动。 他为唐渡拿了一杯同样的柠檬水,在长廊上遇到了埃尔森,那时他正在同一个中年女人谈话,原溪原本以为他没有看到自己,没想到埃尔森直接打断了对话过来找他。 “你是原溪?”埃尔森说出了他的中文名字,发音也算标准。 原溪点头,他并没有和埃尔森交谈的想法,只想拿着水快些回去,但显然埃尔森想的和他相反。 “白安,是因为你。”埃尔森用了很笃定的语气,但却笑得很开心。 原溪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很快便记起那天看到的有关白争民被查处的新闻。他摇了摇头,唐渡对白家用的手段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母亲姚姿兰。 “你们真有意思。”埃尔森笑得更欢了一些,原溪第一次没有顾忌什么礼仪,拿着杯子转身走了。 等他回到小桌前,唐渡已经解决了一大半,像是随意地问了他一句:“怎么这么慢。” 原溪把杯子放到他手边,便于唐渡拿的地方。 “下午结束之后晚上还有拍卖。”唐渡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有些突然。 他们同时想起昨晚唐渡就问过这个问题,而原溪没有回答。 安静了两三秒,原溪主动将海报拿了过来,垂眸看着上面展示的画,装成很感兴趣的样子,骗过了正在吃东西,而没有仔细看他的唐渡。 下午的展览只有原溪一个人很认真,唐渡最开始接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也显得很烦躁,联系陈景韵过来取走手机,吩咐到了晚上他再来拿。 原溪知道自己耽误了唐渡工作,并且唐渡很明显地根本不喜欢看画,他应该一开始就自己来。 整场展览原溪都看得不怎么用心,因为唐渡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总是站在离原溪很近的地方,让他在十分安静的展厅里总是注意唐渡的呼吸,而无法分辨唐渡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景韵过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场参加拍卖的时候,唐渡问原溪:“还想看吗?” 原溪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陈景韵又看了看唐渡,终于开始低头打字:你们先过去吧,我可以自己看。 唐渡垂眼看到屏幕便皱起了眉头,很生气的一句话也没说就带着陈景韵走了。 原溪看到唐渡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原溪不适合贵宾票,不适合参加什么开幕仪式和拍卖会,只适合站在画前,当一个十分普通的普通人。 晚上原溪重新逛了一遍展区,去了他最喜欢的画面前,仔细地看了很久,久到宛如一尊雕塑,直到有人叫醒了他。 “我也最喜欢这个。”又是埃尔森,他换掉了西装,身上穿着舒适的休闲服。 原溪看了一眼时间,按照官方给的时刻表,现在应该在拍卖埃尔森的作品,而他本人却出现在展厅的某个角落。 “听说你也画画。”埃尔森说。 原溪点头,如果埃尔森说听说你也是画家,那他可能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埃尔森看到了原溪看海报的那一眼,说:“拍卖会太没意思了,那群有钱人要的根本不是我的画,只是我的名声而已。” 原溪捏着海报的手紧了一些。 埃尔森又和他抱怨了一些别的,原溪没有注意听。他想不通埃尔森怎么会觉得他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能说得很久,因为唐渡给他发了消息,询问他现在在哪里。 原溪将地点发给了他,很快唐渡就过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年纪较长的老人。 埃尔森走过去和老人拥抱了一下,原溪很快认出来这是很有名的一位老师,目前在大学任教,但几乎不带学生。 “这是原溪,”唐渡走到原溪身边,“这位是艾伦教授。” 原溪笨拙地和教授打了招呼,听教授寒暄了几句,又和埃尔森聊天。 唐渡低着头,小声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原溪突然有种唐渡在帮着他作弊的感觉,但最终摇了摇头。 一行人出了展厅,原溪跟着唐渡快要走上车,艾伦教授才叫住他,说:“你的导师我认识。” 原溪回头。 “孩子,你挺不错的。” 原溪停下来,顿了很久,等到艾伦教授走了也没对他的赞美表示感谢。 唐渡摸了摸原溪的头发,问他:“傻了吗?” 原溪才坐进车里。 陈景韵在副驾驶上,挡板升起来。 唐渡不说话,原溪知道他还在生气。 唐渡带他来看画展,在他不擅长的领域里,或许贵宾票就是最好的,能参加完所有的活动就是最好的,能和一个知名教授见面,得到他的两三句话就是最好的,唐渡只是还不懂。 所有最好的,都能让原溪立刻发现自己很卑微很渺小,什么都配不上。 汽车一个转弯,原溪靠到唐渡颈间,抱着他的腰翻身坐在他腿上。 唐渡好像没有很适应原溪的主动靠近,双手僵了一会儿才揽住他的后背。 然后他们开始接吻,唐渡扣着他的下巴,用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暴躁的力度亲他。 原溪发现和唐渡交流,身体远远比语言更管用。而和他在一起的越久,原溪也越适应这样的方式。 什么都不用说,烦躁的时候力气就大一些,明媚的时候便假装问问还要不要,头脑被对方的喘.息冲晕,忘记一切开始的原因。 用主动的外表,掩盖逃避的实质。 就像他们这段非常奇怪的关系一样,如同在喝一杯装了一粒草莓的柠檬水,觉得酸的时候,回味是甜的,尝到甜了之后,下一口是酸的。不断循环,没有解法。 原溪趴在他的肩头轻轻呼吸,唐渡的手指仍旧停留在他的小腹,冰凉的尾戒时不时碰到温热的皮肤,弄得尚敏.感的原溪偶尔颤.抖一下。 唐渡把手指抽出来,用抱着他的姿势为他整理衣摆,问:“戒指有没有碰得你不舒服?” 原溪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唐渡便牵起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来的戒指在五指指尖挨个儿走过。 触到无名指的时候,车子踩了刹车,唐渡停顿的时间长了一些。 原溪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是司机导致的误会,因为唐渡很快就把指环套进了他的食指,在贴近指根的地方摩挲了一下。 “好像有点紧了。”唐渡有些遗憾地说。 原溪举着手,像被万有引力抛弃的人,迟迟无法放下。 第53章 嫉妒,要挟以及爱情…… 唐渡对原溪戴着他戒指的食指上了瘾,躺在床上一直玩他的手。原溪背对着唐渡,被他抱在怀里,唐渡每揉一下,原溪就觉得手指的血管往心脏上连,揉出一腔酸水。 唐渡问他是想留在华盛顿还是回旧金山,语气轻快,好像原溪选哪里他都有准备,并且非常期待。 原溪在被窝里动了一下,但没有明显的回答。 唐渡体贴他没办法说话,临时想了个主意,说如果要回旧金山就亲亲他的手指,留在这里就来吻他。 很显然,唐渡以为原溪是想要留下来的,因此当片刻之后原溪温热的唇落到他的指尖,唐渡不太高兴。 …… 唐渡很晚才发现原溪不对,他的呼吸声十分压.抑,轻.咛中带着细碎的鼻音,而且迟迟不愿意回头。 打开房间的灯,唐渡坐起来,从高处低头,才看到原溪捂着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十指的缝隙中滚出来。 大脑空白了一瞬,唐渡手足无措地抽了一大把纸往原溪脸上弄,是想给他擦,但又不知从哪里下手的笨拙样子。 以前原溪这样的时候,唐渡只会冷冰冰地问他一句“怎么又哭”,然后才不太情愿地去哄他。 原溪难过之余觉得有些好笑,抽抽噎噎停不下来,被唐渡小心地从腋下抱起。 原溪将额头抵在唐渡的胸膛上,觉得他浑身是肌肉,让他一点也不舒服。 回了旧金山以后,原溪的五一还剩下两天时间。唐渡说要到最后一天他才能有时间陪他,其间原溪只能在傍晚和他一起去吃顿晚餐。 晚餐结束之后唐渡会拉着他在街上走一走,他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牵着手,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不是只有接吻和上.床。 有时原溪会看着唐渡的睡颜发呆,想唐渡对他究竟好不好,然后发现这是一个因为无法定位而无法回答的问题。唐渡连他那天为什么会哭都没问,一定不是因为顾及原溪的情绪或者想给他留下单独的空间,而是觉得原溪在床上哭是一件过于平常的事情。 唐渡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所不理解的是原溪在旧金山不开心。 原溪从开幕式起就兴致缺缺,甚至不能和他一起看画,说着那么热爱艺术,却连想带回家的画都没有,唐渡也从未发现他在哪个作品前停留了超乎寻常的时间。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体贴了,只是忘记了核对画家本人的信息而已。 怎么会有一个人,时而非常体贴,时而自以为是,时而幼稚骄傲,时而心狠手辣,时而让你觉得他可能也是喜欢你的,时而又冷漠地俯视你。唐渡的种种行为常常让原溪觉得自己身处浓密黑暗的森林,害怕又迷路。 原溪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唐渡很早就回了酒店,脱掉西装换了一身休闲的夹克,带着卫衣牛仔的原溪上车,没说要去哪里。 车子离市区越来越远,从笔直的公路望出去,亮着彩灯的摩天轮在黑暗中耸立。 等唐渡真正拿出游乐场门票的那一刻,原溪感觉有些东西在心里轰然崩塌。 “你好像很喜欢玩这些,所以想你看看哪里会比较好玩。” 原溪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在唐渡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胸口起伏。 走进游乐场之后唐渡竟然带着原溪径直进了卖纪念品的商场,原溪的手腕握在他掌心,一面因为唐渡步子太大,原溪跟得很艰难,一面还要听他栽.赃“你很喜欢在这种地方买东西是不是”。 在商场里唐渡才松开原溪的手,很有目的地到处看起来。 原溪没什么想要的,遂跟着他四处转。 唐渡在每个货架前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无一例外地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什么也没拿起过就快速到了下一个货架。 原溪逐渐确定他是在找什么东西,找得格外专注,手机拿在手上都忽视了原溪发去的询问他要买什么的短信。 最终唐渡没有挑到他想要的,又装作一切都未发生过的样子,随手指了指装满毛绒玩具的柜子,“挑一个吧。” 原溪将信将疑地拿走一只最小号的白熊,见到唐渡提了一下嘴角,探手过来碰了碰他的脸。 “付账。” 唐渡从原溪手中带走了熊,原溪走到门口等他,商场里小孩子很多,原溪低着头看他们玩了一会儿,头上突然一沉。 一个发条被戴上来。 原溪回头看到了唐渡,他手里提了一个礼品袋,露出白熊的一点毛。 “走吧。”唐渡握住他的手,让原溪不仅没机会看到头上是什么,还没办法去摸。 唐渡在游乐场里的样子有点滑稽,具体就表现在他总是一脸严肃地站在各种游乐设施面前,给原溪分析它们好玩的程度和危险系数相比有多不值一提,最后还是用认命了的态度跟着原溪去了很多非常吓人的项目。 原溪以为唐渡是怕高,实际又没有。他稳稳地走上去,稳稳地走下来,好像仍然在什么发布会的现场一样,让原溪没法不觉得有趣。 路上遇到卖棉花糖的穿着玩偶服装的人,唐渡甚至主动去买了一个给原溪,原溪看看棉花糖又看看他,唐渡还是一言不发不做解释。 他们坐在湖边长椅上,唐渡守着原溪吃,非让他吃好了才能走,这时又拿出他的那套理论,说走在人这么多的路上吃带签子的东西非常不理智。 原溪听他说话,反而更想做一些不符合唐渡规矩的事情。因为这时候他的话会尤其多,不像那个始终冷冰冰的惜字如金的人。 待原溪吃好了棉花糖,唐渡才像忍不住一样小声说了一句:“烟花到底什么时候。” 原溪怔了一瞬,没料到唐渡还有带他看烟花的打算,看他很像要等很久,才狠心地给他发了消息:游乐场的烟花一般在七八点,可能看不到了。 不是可能看不到,是一定看不到了,原溪拿到票的时候便看到上面将放烟花作为一个吸引游客的项目,用很清晰的字标注了开始的时间地点。 唐渡没有注意,还表现得自己很想看,又让原溪有点失落。 唐渡读完原溪的消息,在原地停顿了很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本来声音非常小,但被原溪听到了:“没有烟花,还来游乐园做什么。” 原溪自顾自往前走了很远,完全没有在意唐渡走路那么快都被他甩了很远。 最后唐渡很生气地追上来,问他在干什么,原溪没有理他。 唐渡立刻意识到原溪似乎在赌气,又想不清楚原因,同时看不到烟花这件事还没过去,进游乐场时两人还算愉快的心情随着僵硬的气氛冻成了冰。 闷着头往前走了很久,唐渡才用生硬的语气问了一句:“还有想玩的吗?” 原溪摇头,唐渡便说:“哦,那走了。” 这是原溪在游乐场里项目玩得最少的一次。 大概是待得时间太短,连司机都没预料到,他们出了游乐场,还需要等一会儿车子开过来。 唐渡没有说话,原溪知道他肯定生气了,但是因为自己也难过,没有办法哄他。 车子总算开过来,原溪喘了口气,拉开后座车门正要坐进去,装着白熊的口袋被唐渡从身后扔上车,将原溪吓了一跳。 他过了一会儿才上了车,把掉到座位底下的口袋捡起来,为露出来的毛拍了拍灰。 抬头的动作太猛,原溪看到挂在前座的后视镜。他的头上戴了一个企鹅的发条。 车上的时间唐渡一直在低头看手机,下车之后走在前面,也没有要牵原溪的手。 他们沉默地回了酒店,唐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笔电,原溪猜他可能要工作了,便先回了房间。原溪仔细地将发条和熊都收起来,怕唐渡会扔了它们。 洗漱好之后他去小厨房找水喝,唐渡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看他喝好水之后,今晚第一次叫了原溪的名字。 “过来,原溪。” 原溪放下杯子走过去,唐渡嫌他太慢,一把抓着他的肩将他带到身前,像之前很喜欢他的身体一样搂着他。 两三分钟之后,45层高楼外的夜空中炸开绚烂的烟花,照亮原溪漆黑的眼眸。 唐渡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偏头望着原溪,几乎和他唇角相贴。 “没有就只能看我放的。” 里面好像含有委屈你了的歉意,或者没有就只能这样的傲娇。原溪装作没有站稳地跌了一下,贴住他的唇,很快就被慢慢吻住,原溪从来没有得到过唐渡如此温柔的亲吻,好像他是唐渡的世界里难得的宝物,连表达爱意都需要小心翼翼。 窗外五彩的烟花的光明明灭灭,原溪想唐渡这次应该亏得厉害,他们都没有真的在看烟花。唐渡也许只是在调.情,但原溪却是在疲惫地付出真心。 他又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还有别的办法吗? 从旧金山走的那天,唐渡送原溪去了机场,车里还一直在接电话,用流利的英语和下属核对工作上的事情,原溪早就知道自己耽误了唐渡工作,因此在下车的时候将唐渡拦下,让他留在车里。 尽管原溪和他陈述自己以前也经常坐飞机,何况还有司机陪着不会出事,唐渡仍然对原溪不然他送表示非常不满。 但由于原溪开始逐渐明白唐渡很多时候只是纸.老.虎,他很大胆地坚定地说要自己去。 唐渡沉默着,用平日原溪很怕的那种深沉的眼神看他,最后亲了亲他的额头,骂了一句:“白眼狼。” 原溪笑了,唐渡好像因为这个怔了一下,而后原溪带着行李进了机场。 走的时候行李箱重了一些,因为原溪带走了一些东西,比如那只白色的熊,和比在国内游乐场买到的好看一百倍的企鹅发条。 落地之后他们进行了一次视频电话,唐渡确认原溪已经到家,但那时他很忙,正坐在合作方的办公室里等待下一场会议,原溪想做再见的动作,镜头忽然拍到一个递文件过来的人,正是安德鲁。 安德鲁不经意抬头也看到了原溪,脸上笑容还没展露完,视频就被唐渡挂掉了。 原溪还以为是手机坏了,但又想才买的应该不太可能。 几分钟后唐渡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大意是刚才手滑,现在开始工作了。 唐渡留在美国,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原溪已经大三,很多专业课上完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磨他的作品。 去画展不是完全没有启发,至少埃尔森有些话说得很对,比如更多人不懂画,只懂价格。 每次抬起笔原溪都会想到唐渡。世界上那么多画家,人人都有一个缪斯,如今原溪也有了。 后半个月里,因为唐渡工作太忙,他们联络的次数变少了,但原溪笔下的东西却越来越好。 他没有画唐渡,画了他自己,可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现在在原溪的身体里早就住下了一个唐渡,唐渡留给他的痕迹,唐渡让他拥有的习惯,唐渡令他产生的无数种情绪……唐渡将原溪占.有了,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 原溪很清楚这幅画的必须在唐渡回来之前完成,否则他就会完全失去沉浸的情绪。 他开始没有止境地留在画室里,每顿只让艾琳送上来,却很少吃。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除了笔和色彩以外的任何事情,画室里一直拉着窗帘,白天黑夜都开着灯,让原溪在抬不动手,随便扯张毯子便蜷在沙发上睡了的时候以为这便是世界的全部了。 原溪是不拥有唐渡的,没有唐渡的世界,就是世界的全部。 首先发现原溪不对的是艾琳,但原溪在进画室之前就和她交代过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那时艾琳便很担心地问他不会有事吧,原溪甚至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只是笑着将屏幕上的字给她看:这是正常的。 总要有呕心沥血的过程,不管是原溪的作品,还是原溪的爱情。 从被宣判将从此失去对话的能力开始,原溪就没有认为自己的一生会一帆风顺、风平浪静。 艾琳很犹豫需不需要将这件事报告给远在重洋之外的唐总,唐渡把原溪带来之前就和艾琳很明确地说过,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照顾好原溪,而现在显然她没有做到。 只是原溪这半个月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艾琳从来没有进过画室,也并不清楚。 最终艾琳选择先去和原溪交流。她在某次送午餐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旁边的一间房里,等原溪打开门拿东西的时候突然走出去。 接着艾琳愣在了原地,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短短十几天,原溪掉的脸上肉都没了,浑身仿佛只剩下骨架,包裹在又薄又随意的衣料中,头发长了一些,眼神颓丧许多。 不是变丑了,而是原溪仿若脱胎换骨,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人。 一个不悲不喜,不见天日的可怜人。 艾琳捂着嘴哭了起来,她不是在害怕唐渡的责骂,而是对原溪产生深切的担忧。 原溪走上前一步抱了她一下,打字给她看。 艾琳从被泪水模糊掉的视线中很困难地看清楚原溪写了什么:不要担心我,至少我拥有了很重要的东西。 艾琳无法理解,摆着手和他说她必须要将这件事告诉唐总,那一刻原溪的表情裂了一下,艾琳顿时有了希望,就在原溪面前拨通唐渡的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 第一个电话,唐渡没有接。 艾琳看了一眼原溪,他露出不知是逃过一劫还是有些失望的淡淡微笑。 第二个电话,唐渡还是没有接。 这一次他们面面相觑,原溪抢走艾琳的手机,开始自己打过去。 第三个电话被接起来了,但不是唐渡,是陈景韵。 “艾琳?”陈景韵语气有些吃惊,但也很匆忙。 原溪把手机还给艾琳,低着头在旁边听。 艾琳只应了一声“是”,陈景韵便接着说:“最近这边很忙,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不是特别重要的等唐总回国之后再解决。” 艾琳看了原溪一眼,原溪摇了摇头,艾琳叹了口气,说:“好的,没有什么事了。” 陈景韵立刻挂了电话。 原溪对艾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带走她准备的午餐回到了画室。 房间门被关好,午餐放在小桌上,一大半的托盘悬空。 原溪抱着膝盖,将身子裹起来,从这里可以一眼就看到那幅画,表情空洞的赤.裸半身的少年,正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手指搭在一个精致的旋转木马上。 只差一点点了,还需要在指根处添上一枚戒指,原溪却迟迟无法下笔。好像只要画下去,就会被无形的手拽回现实。 原溪除了残缺的自己以外一无所有,唐渡的爱与关心都是他虚无缥缈的想象。 他属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原溪开始后悔那天在机场他拒绝了唐渡送他,他应该不管不顾地抱住唐渡与他接激.烈的吻,逼唐渡把他填满,要挟他说也很爱自己,说嫉妒和占有.欲都是因为爱情。 这些他所主导的美梦的最后几分钟,千金不换,珍贵无比。 而原溪因为懦弱,连最后拥有唐渡的机会,都通通失去了。 第54章 生个孩子 唐渡的出差结束以前,原溪上交了自己的作品。 画的尺寸不大,原溪按照课堂上老师所教学的要求,一点点将画封装起来,亲自带去了导师的办公室。 导师见到他也是吃了一惊,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太辛苦了,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原溪点头,但没有听进去多少。 他走的时候甚至带走一口袋橙子,导师说是他师娘出去玩的时候和小姐妹一起摘的,纯天然,让他回去吃掉之后给他拍一张照片,他好给老婆交差。 其实不是为了交差,原溪懂的。 提着橙子从教学楼出来,原溪打算先去做理发。他知道自己状态很差,也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主要原因是唐渡应该快回来了,原溪不仅打算好好理理头发,还决定晚上要多吃一些。 到了理发店,原溪在理发师的众多推荐中选了一个简单的造型,坐在椅子上第一次看到自己能吓坏别人的样子。 下巴瘦得很尖,头发长到可以遮住眼睛,乱七八糟地飞着,脸上惨白。颈子连着肩膀都瘦了,锁骨在t恤领口凸起得很明显,食指上的戒指都不觉得紧了。 理发师站到原溪面前,开始修剪他的头发,还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年轻人要好好保护身体啊。” 理发用了接近一个小时,修去长了很多的头发再简单做了一个蓬松的造型,原溪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刚出了理发店,寝室群里池洲艾特了原溪,说下午的时候学校里有人看到他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原溪答应了,他想得很简单,和大家一起聚餐,吃点好的,他需要立刻胖起来。 而池洲让原溪来吃饭的理由没有那么单纯。 这天是周五,下午三点一刻,三个人都在寝室里玩游戏,池洲收到一个师妹的消息,说有部门里的东西要拿给他,池洲便下了楼。 师妹的确是来给他递一份文件的,但在文件交手之后又叫住了池洲:“原溪,是这个名字吧?” 池洲回头,问:“我室友,怎么了?” “下午我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他了,他……看起来状态太差了。” 池洲听罢怔了一下,对师妹道了谢。 回寝室之后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两人,只有余泽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池洲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余泽明摇头,说:“我不太确定。” 欧远便提议他们今晚叫原溪出来吃顿饭,从五一之后大家就没有再见过原溪,理由也还算充分,因此便有了池洲的那条消息。 他们选了一家中餐厅,还叫上了宋婉婉,有女生在,能观察得仔细一些。 原溪是最后到的,他戴着一顶鸭舌帽走进来,白色帽檐下脸和下巴都小了一圈。不过因为理发了的缘故,原溪看起来没有下午那个师妹说得如此夸张,但能看出来的确是不太好。 他手上多出来的戒指十分明显,大家都注意到了,但没有提。 欧远先装作没事地随口问:“原溪你最近干嘛去了?五一之后都没有联系过我们了。” 原溪打字说:画画。 欧远和宋婉婉对视一眼,宋婉婉便问:“是那个国外美术馆的画展吗?” 原溪点头。 这下桌上几个人好歹松了口气。 宋婉婉口中的这个画展含金量极高,他们非常喜欢收一些学生的作品,能参加他们的展览是对年轻画家实力的最好认可。 但谁也都知道,一副好的画可不仅仅是好在技巧上,更重要的是画的感情。 “既然完成了,后面就好好休息,”池洲说完,将菜单递给了原溪,“你来点菜吧。” 原溪接过来,看到池洲推了一把欧远,说:“他今天饿得要命,多上点。” 结束晚餐之后他们说想去看场电影,问原溪要不要一起,原溪答应了。 从餐厅到电影院的路并不长,一行人是走过去的。 晚上原溪吃得很撑,因为所有人都在给他夹菜,而原溪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一一都吃掉了。 余泽明和原溪走在最后,听前面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聊天。原溪只挂了半只耳朵,因为觉得余泽明好像有话要和他说。 过马路的时候原溪鞋带散开了,余泽明留下来等他,前面的人没注意到先走了,留下他们被红灯拦住。 原溪重新站起来,看了余泽明一眼,余泽明便说:“你最近过得很不好吗?唐渡是不是没来及照顾你?” 原溪觉得他这话很奇怪,皱着眉又看了他一眼。 “我都知道,唐渡带你去了埃尔森的画展吧?新闻在那个圈子里满天飞,”余泽明像是感叹地小声说了一句,“唐渡竟然还有心思,不愧是战场里杀出来的。” 绿灯重新亮了起来,余泽明正要往前走,被原溪拉住了袖子,他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原溪摇头,示意余泽明快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白家的事情,他们的公司牵连太多人的利益,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华舟新做的海外项目,华舟接触海外项目很少,真的不熟练,现在出了些问题。” 现在余泽明很确定原溪是真的不知道了,他看起来实在非常茫然。 “这是唐渡亲自飞去旧金山的原因啊,他们在国内现在也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现在都交给裴宴了。” 整场电影原溪都很恍惚,连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电影都没看出来。 余泽明一番话才让原溪想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唐渡有过视频了,连短信都很稀少。 电影中途原溪打开手机,给唐渡发了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后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电影结束,灯光打开,原溪没有等到唐渡的回复。 “你可以自己回去吗?”池洲问。 他们站在电影院外,最近因为天气热了起来,晚上凉了一些,有点风,温度反而更舒服。 原溪点头,和四人别过,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应该要打车回去,或者给陈叔发消息让他来接,因为还有很远的路程要走,而时间已晚,地铁和公交都已下班。 但原溪只想走一走。 一个多小时之后,原溪回到了别墅,洗漱完毕,夜已深了。 原溪开着床头的小灯,一直睁着眼睛。 从回国之后,原溪就被睡眠这件事抛弃了。 画的样子会常常清晰地出现在原溪脑海里,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很想唐渡,一醒来又觉得不太清醒,一动就想握笔。 他开始熬到深夜,悄悄跑进唐渡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用平时唐渡拥抱他时蜷缩的姿势,将头埋进唐渡的枕头中,耸着鼻尖仔细地嗅,因为害怕被艾琳发现而不敢弄乱房间里的被子。 这样持续了很多天,原溪一直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他做了同样的事。初夏被子薄,原溪将自己的被子裹成一团抱在胸前,脚步很轻地走到唐渡房间,像往常那样躺好。 再过一会儿,原溪也许就能睡着。 但是今晚有一些不一样,原溪困得很快,意识模糊的时候感觉门被打开了,但他没有紧张,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原溪不太能分清楚现实和想象。 在走廊上时整栋房子都是黑的,艾琳不会察觉。唐渡直到原溪躺下都没有回复他的信息,想必仍然很忙。 不会有人发现的。 原溪觉得身子沉了沉。 脚步声越来越大,两三秒之后眼前亮了一些,原溪这才警觉地睁开眼,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原溪?” 原溪因为受不了灯光的刺激而半眯着眼睛,这个声音像是从他无数个梦里走出来的一样,让原溪很害怕又是假的,往床头缩了缩。 “为什么还没睡?”唐渡朝原溪走过去。 他的脸在原溪眼前逐渐放大,比在原溪梦里的样子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 唐渡没有问原溪为什么会在这里,弯下身子碰了碰他的脸,又握着他的后颈将他拉开一段距离。 “原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这时原溪才确认这是真实的唐渡,凑上去抱着他的腰和他熟练地接吻,但只亲了几下就被拽开。 “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唐渡又用常有的严肃神色看他,说语气很重的话。 原溪看着他,不确定地伸出手想摸他的鼻梁,半路被唐渡握住,唐渡牵着他的手,低下头轻轻重重地捏了捏,让原溪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不太称职,”唐渡抬起眼来看他,换了一个让原溪不太能看懂的神色,“先睡觉,我去洗澡。” 唐渡说完便放下原溪,将他在被子里埋好才离开。 原溪看着唐渡的背影,很抱歉他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让唐渡一面担心着工作,一面还要想着自己。 但唐渡并不单单是去洗澡而已,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离开原溪一会儿。美国那边的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陈景韵才将艾琳打了两三个电话过来的事情告诉了他,唐渡觉得不对便亲自回复了一个。 艾琳支支吾吾的,唐渡坚决地说了几句她才终于开口,将原溪这段时间的状况说给他。 唐渡听完很生气,沉着脸骂艾琳和陈景韵都在胡闹,推了最后一天的庆功宴让陈景韵给他改机票,下飞机才看到原溪发来的消息。肯定是原溪知道了什么,但这不属于唐渡所认为的原溪需要参与的事情。 他站在客厅里,联系了一个知名的心理医生,希望他有时间能直接到家里来,挂完电话以后唐渡马上打给了原溪的导师,号码是陈景韵弄到的。 唐渡仍然说自己是原溪的小叔叔,并且严厉地询问他是否了解自己学生目前半死不活的状态,导师半夜被打扰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因为他同样非常担心原溪。 唐渡这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平静了两三秒,先和导师道了歉,又问:“我能看看原溪的画吗?” 导师很遗憾地说:“原溪交给我之后,为了保证画的安全,我立刻就交给了画展的策划方。他具体画的什么内容,我只是大概知道。” 接下来导师用很简单的语言为唐渡描述了原溪画中的一些东西,并且深刻考虑到唐渡作为一个家长,对孩子成才的殷切希望,夸奖了原溪作为一名年仅21岁的美院学生拥有的天赋和付出的努力。 唐渡听着那些话,一点也没有觉得高兴,很敷衍地结束了这通电话,在烟头烧到指尖后才缓过神来。 他简单地洗了澡,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床上的隆起的小山丘动了动,便知道原溪还没有睡着。 唐渡上了床抱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原溪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被唐渡按回去。 “原溪,你是个傻子吧,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你自己,你觉得我会高兴吗?还是觉得我能忍着每天操个骨架?” 唐渡吐息沉重,声音沙哑,让原溪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生气,连被抱得太紧都不在意了,慌张地圈住他的腰把自己埋在他的胸膛里。 他很遗憾地觉得唐渡总是不理解自己,但十分可惜的是,原溪作为清楚自己爱着唐渡的人,也没有能够理解唐渡。 他很迷茫地听着唐渡片刻以后道了歉,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好好睡觉吧,语气几乎是乞求。 原溪让唐渡成了一个不是唐渡的人,他有罪。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原溪半趴在唐渡怀里,他靠着床头在用笔电处理工作,屏幕上是下属发来的在美国这一个多月时间的总结报告。原溪睁了眼,但是没有动,迷糊地看着满屏的文字,想唐渡怎么没有眼花。 唐渡一直握着他的手,大拇指搭在他食指的戒指上,让原溪趁着晨间还没清醒的思路想唐渡是不是很喜欢他的尾戒,其实不舍得给自己。 唐渡早就发现原溪醒了,他睡着的时候会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呼吸频率,头靠着他的肩膀,像一头小兽。 “看得明白吗?”唐渡忽然问,胸膛微微震动,让原溪身上一酥。 原溪诚实地摇头,唐渡便指了一行字:和M集团商谈,耗时五个小时。 “这就叫没有效率。” 他又指:由于对方团队中缺少了解我国文化的人,导致产品的价值输出有问题。 “这就叫甩锅。” 原溪轻轻笑了一下,肩膀抖动,被唐渡拍了拍。 唐渡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点了点,“这就叫养了一群废物。” 原溪知道唐渡是在说他的下属,但很快也想到自己,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了。 唐渡刮了刮他的鼻子,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叫了个医生。” 原溪怔了一下,自己坐起来看着唐渡。 唐渡仍然盯着屏幕,“你不能拒绝。” 原溪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慢慢挪到床边走下去进了卫生间。 正在刷牙的时候,原溪刻意地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真的变了,换了发型也掩盖不了精神不佳的状态。原溪胡乱地往嘴里弄牙刷,很失落地想万一他生病了要怎么办,唐渡会不会因此不喜欢他,嫌他麻烦太多,然后就不要他了。 坚硬的牙刷头顶到上颚,原溪从疼痛中回过神来,镜子里多了唐渡的身影,他握着原溪的手把牙刷抽出来,又把放在旁边的水杯递给弯着腰的原溪。 “连刷牙都能伤到自己吗?”唐渡很无奈地说。 牙膏因为在口腔里待的时间过长,刺激到了喉管,弄得原溪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迅速漱干净口,拿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水珠,低头站在唐渡面前。 唐渡没有再说什么,俯身亲了他一下,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去吃早餐。 他没有再脾气不好地责怪原溪不认真,因为唐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这栋房子里见到原溪,他也是在刷牙。 睡衣下摆一截细腰若隐若现,裸.露的脚踝同样勾人,唐渡在他身后灌了他水,又逼他吐掉,心里充满了暴.力的想法。那时原溪虽然也怕他,但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好像哪里都是错的,怎么都不对一样。 早餐的前二十分钟,唐渡连叉子都没碰过,抱着手坐在原溪身边看他吃。 唐渡气场很强,原溪不太敢抬头,一直在努力吃着碟子里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猛,加上昨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牛奶喝到最后原溪觉得很反胃,捂着嘴干呕了几次,在唐渡走过来时跑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原溪趴在马桶上把早餐都吐了出来,胃里仍然绞痛。唐渡拍门的声音很大,原溪没有理。 过了一会儿他好些了,唐渡似乎也放弃了让他开门。原溪清理干净以后靠着卫生间的墙壁撑住自己,双腿又软又麻。 接着门外传来钥匙串的声音,原溪瞬间慌了,他匆匆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还没收拾到可以见唐渡的程度门就被一把推开。唐渡把钥匙扔在洗手台上,发出一连串金属的声响。 “原溪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原溪看到唐渡眼眶红了,也许是急的,也许只是生气。 他不知道怎么办,蜷着脚趾被唐渡一把拉进怀里。 他很想问问唐渡,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因为唐渡说的话总是正确的,所以原溪会很相信他给的答案。 唐渡把手放在他小腹的位置揉了揉,问:“疼不疼?” 原溪轻微地点点头。 唐渡说:“先去医院。” 他想把原溪抱起来,但被原溪躲得很厉害,最后唐渡十分不耐烦地抓住他的小臂把人扯过来,捞起腿弯打横抱起,“至于怕成这样吗?最多不就是生个孩子,我还养不起了?” 第55章 不要生病 原溪一听就上了脸,被唐渡很直接的话说得直往他肩窝里钻。唐渡衬衣的前几粒扣子没扣好,皮肤被原溪温热的脸颊贴住,闻到他发顶清新的味道。 因为事情紧急,唐渡没有叫陈叔而是亲自开车,将原溪放到副驾驶上时唐渡还很不放心,一脚油门踩下去,在清晨的公路上飚了个车。 原溪将头抵在车窗上,浑身都不舒服,意识也开始模糊,小腹处像被一把刀子搅动,疼痛上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因为车的速度太快,唐渡分不出心思去看他,只在红灯停下来时拨开他攥紧的五指,换上自己的手。 “快到了。” 在医院停好车后唐渡抱着原溪上楼,电梯里人很多,原溪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挂在唐渡脖子上,疼到无法分辨自己在哪儿。 到急诊室的一路上侧目的人很多,唐渡完全没管,带着人往前冲,很快就有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过来,唐渡将原溪放到担架上,放手的那刻被原溪轻轻拉了一下。 原溪得的是急性肠胃炎,医生已经为他挂上了点滴,唐渡将原溪安排进单人病房,坐在床边握了一会儿他的手,看着他慢慢合上眼睛。 医生站在旁边好意提醒了一句:“平时要注意饮食健康,吃东西时间要尽量固定,不要有一顿没一顿的,也不要一次吃太多了。” 唐渡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原溪,不知道这究竟该是谁的责任。 原溪下午才醒来,唐渡坐在他身边安静地敲着键盘。原溪动了一下他便注意到了,先叫了医生和护士再来检查了一次。 医生说可以再留院观察一个晚上,要是想回家也行,原溪看了一眼唐渡,对他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唐渡马上便说:“留一个晚上。” 医生走后唐渡在原溪身边坐下,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又扶原溪坐起来喝,因为唐渡不常做照顾人的事情,倒水的角度掌握得不是很好,导致温水沿着杯口流出,从原溪嘴角滑到下颚。 原溪用一个有些好笑的姿势仰着头,一只手去找床头柜上的纸巾想擦,被唐渡一把握住,顺着下巴吻了上去。 “原溪,我看你是故意折磨我。”唐渡亲得非常不客气,带着很深的怨念。 “不好好吃饭,把自己弄成这样,还不想看医生不想养病,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原溪还很虚弱,不怎么喘得好气,贴着唐渡的肩膀,拉着他腰侧的衣服慢慢缓着。 过了一会儿原溪从唐渡怀里退出来,朝他伸出手想要自己的手机。 他醒来时就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自己的衣服也没见踪影。 唐渡故意显得不能明白原溪的意思,问他想干什么,是想拉着自己吗? 原溪抬头看了一眼唐渡又快速地低下去,用两只手比了一个手机的长方形。 唐渡拉着他伸出来的食指,一路摸到指根和他十指相扣,说:“亲我一下就给你。” 原溪眨了眨眼,让唐渡觉得他也许会因为不想亲他而连手机都不要了,但原溪抬起一些身子便凑上来吻在他的嘴角。 唐渡的手虚托着原溪的腰,反应久到原溪等不及了,以为他要反悔而戳了戳他的腰侧。 拿到手机之后的原溪心情看起来好了一些,他双手缓慢动着在打字,停下来之后唐渡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原溪的短信:我想回去。 唐渡抬起头来看他,问:“回哪里啊?” 原溪愣了一下,不太清楚唐渡想听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家。 唐渡握着手机,屏幕上是和原溪短信的界面,但迟迟没有说话。 唐渡埋着头,让原溪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十分慌张。他是不是又说错了话,他怎么能自作主张地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原溪不安地咬着下嘴唇,手掌撑着床面往墙壁的方向挪了一些,用来输液的左手还贴着胶布,一用力就会疼。 床随着原溪的动作发出些微响声,唐渡看了过来,问他:“还痛吗?” 小腹已经好了很多,疼痛的感觉不怎么有了,只是还有点反胃。 原溪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 “那留到晚上,等过会儿再输一次液。”唐渡应该是答应了,伸手过来摸了摸原溪小腹的位置,让他觉得非常痒而往后缩了些。 原溪再次开始输液的时候,唐嵩带着艾琳熬的粥和煮好的鸡蛋过来,一见到原溪便立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了?这生病瘦得也太快了。” 唐渡看了唐嵩一眼,不太高兴他的反应,隐约产生了被责怪的感觉,让唐嵩赶紧过来坐好。 粥不能凉了,但原溪还输着液,手不方便动。唐渡便坐过去,在原溪伸着一只手过来时先一步拿走了勺子。 “你吃就好。” 唐渡每一勺子都尽可能的装得很满,递到原溪嘴边他也只能很小口地吃,上唇往前伸一些抿掉一点点米粒,看得唐渡生气。 “这样吃饭你还想长胖吗?” 唐嵩赶紧上去劝道:“哥你别发火啊。” 原溪搭在被子上的双手绞在一起,骨头碰得生疼。 唐渡没再说话,只是每次装起来的粥少了一些,看着原溪一次吃不掉,连嘴都不敢拿开,小口小口地吸进去。 一顿饭吃得房间里很压抑,原溪吃完最后一口鸡蛋,手上刚好输完液,医生进来拔掉了针管,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说可以出院了。 唐渡这才从衣柜里拿出原溪之前的衣服,背对着唐嵩说了一句:“你先出去。” 唐嵩看到唐渡手里的衣服顿了一下,连连说了好几下“好的好的”,小跑着出了病房。 衣服被唐渡放到原溪面前,原溪乖顺地开始解扣子。 唐渡抱着手站在一边,丝毫没有收敛目光地看他。 扣子一粒一粒往下解,从脖子开始,原溪的整张脸慢慢变红,身子也逐渐躬起来。 唐渡拿起他的卫衣套到原溪的脖子上,利落地扒掉他身上的衣服,摸了摸他耳廓:“羞什么,也不是没看过。” 回去的路原溪执意要自己走,唐渡只好捞着他的腋下半抱着他。 唐嵩提着他带过来的饭盒,走在看起来十分黏糊的两人身边觉得实在尴尬,于是主动和唐渡说他要开车。 唐渡说好啊,但是别回头。 唐嵩在心里骂了一句“操”。 生病之后原溪不怎么有精神,被唐渡抱上床以后就困了,意识到困意来袭,原溪心里还有些开心,因为觉得这就证明他的失眠只是暂时的而已。 唐渡躺在他身边,因为怕他睡得不舒服便没有抱他,只是和他贴得很近。 晚上原溪梦到了小林千惠,他们好像回到了在日本山上的那天,他、小林千惠和唐渡一起爬上了山,站在山顶往下看落满雪的成片森林。 小林千惠笑得非常开心,唐渡也难得脸上有很明显的笑容,但原溪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浑身冷得颤抖,心脏一缩一缩地疼。 唐渡和原溪中间隔了一个小林千惠,原溪弓着身子从后绕过去想叫唐渡,努力张嘴说话,除了冷风呼呼往里灌以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又去够唐渡的手,唐渡的手臂垂着近在眼前,原溪就是碰不到。 接着远处出现黑烟,红光乍现,温度骤然上升,烤得原溪热得浑身都痛,大汗淋漓。 小林千惠笑着看他,用日语对他说了一句话。 很奇怪原溪听不懂日语,却知道小林在说什么。 “我要和唐渡结婚了,你会来祝福我们吗?” 原溪被蒸出了眼泪,蹲到地上控制不住地流泪,心里骂着唐渡怎么不讲信用又要娶她了,一抬头却发现小林千惠的脸变成了埃尔森。 原溪抖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房间里已经亮了起来,唐渡抱他抱得很紧,嘴唇还贴着他的额头。 “梦到什么了?”唐渡问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后背。 原溪什么也不想说,伸手抱住唐渡,急促地亲着他的锁骨和肩膀,被唐渡推开一些。 “你才出院,不行。”唐渡皱着眉。 原溪去摸他的眉毛,又因为怎么都舒展不开而急起来,被唐渡捉了手指摁在自己腰上。 “睡不着也闭着眼。” 唐渡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颈,终于让原溪安定了一些。 原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者大概没有睡着。 不过他找到了梦里那团大火的来处,大概就是唐渡温度很高的身体。 唐渡一旦抱着他就会非常用力,困得他手脚都很难受,那是曾经。 而现在连这样的束缚都是原溪渴求已久的,他好像上了一种名为唐渡的瘾。 从美国回来之后唐渡现阶段的工作就结束了,他告知原溪自己拥有了十多天的假期,语气充满了威胁,好像是专门用这些时间来守着原溪好好吃东西好好睡觉。 他约的医生没几天就到了家里,是一位姓郑的年轻医生,带着金边眼镜,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唐渡将郑医生带到会客室,询问这个环境是否适合治疗,郑医生说可以。 但到医生已经整理完了带来的一些东西,唐渡仍然在一边站着,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郑医生只好提醒道:“唐总,您最好还是先出去。” 话音一落,先有反应的反而不是唐渡而是原溪,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唐渡的手,乞求地看着医生。 郑医生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愣了一下才温和地笑道:“要相信医生,只是和你聊聊天而已。” 唐渡拨开了原溪的手,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就在外面,不要害怕。” 原溪还是肉眼可见的不安,一直跟着唐渡走到门口才放开手。 郑医生仍然坐在里间,唐渡往原溪身后望了一眼,推着他抵到门板上亲了一通,美其名曰“教育”。 原溪回到郑医生面前坐下,郑医生仍然笑着,问他:“你和唐总感情很好?” 原溪觉得郑医生是看出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抿着唇,但心里又因为他的话有一些开心。 郑医生和原溪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其间裴宴带着工作来找了唐渡一次。 唐渡从美国回来之后就没有出现在公司过,因为有急需他签字的东西,裴宴才直接去了别墅。 房子里静悄悄的,唐渡独自坐在沙发上盯着平板,但好像又有一些走神。 艾琳将裴宴带到便离开了,裴宴坐在唐渡所在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将文件交给了他。 唐渡翻开读了起来,裴宴便问:“原溪呢?” 唐渡握着钢笔的手顿了一下,“房间里。” “你找了个心理医生?为什么啊?你心理有问题那么久了现在想起来治了吗?”裴宴笑着说完就被唐渡一个文件夹甩到身上,他正喊着疼,会客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原溪先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裴宴之后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裴宴见了原溪先是愣了一下,一句“你把人怎么了”还没出来,便注意到原溪身后的人。 “郑岚?”裴宴犹豫了一下才叫出口,用的是突然轻柔了许多的语气。 郑岚似乎没有十分意外,恭敬地弯了弯身子,“裴总。” 说完他又去看唐渡和原溪,说:“这次就先到这里,我已经和原溪约好下一次的时间了,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唐渡想让艾琳去送郑岚,但被郑岚拒绝了。 关门声响起,裴宴才想回过神一般,对唐渡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郑岚?” 唐渡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裴宴半天憋不出话来,半晌骂了一声追出去了。 原溪看了看唐渡,被唐渡摸了摸头,“别理他。” 郑岚和原溪聊了聊他目前的情况,并且说下一次会在一个星期以后和他见面,原溪还没有向郑岚坦白他与唐渡之间复杂的关系,对未来的每一次咨询都充满了担忧。 他试图和唐渡撒娇,希望能取消这件没有必要的事,完成创作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难以释怀而导致睡眠情况不好,在原溪看来还不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他好几次在晚上唐渡睡觉之前,攀着唐渡的肩膀主动去吻他,唐渡不会拒绝他,但也不答应他写在便签上的诉求,原溪后来甚至将纸片换成便利贴贴在脑门上,用简洁的语言陈述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看心理医生的理由,被唐渡无视了很多次。 大概是原溪真的不会撒娇的缘故,他做不了柔软撩人的动作,连亲吻都十分没有技巧。 每天晚上原溪都会按照郑岚教的一些方法尝试入睡,郑岚也简单和唐渡说明了原溪现在的情况,他的存在会给原溪很强大的安全感,如果可以就尽可能给他陪伴。 唐渡休假期间,他来接原溪下课的次数很多,有时候是自己开车,有时候在后座等着,但总是会选择低调一些的车,停在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这件事被余泽明看出来了,原因是有一次原溪落了一支笔在画室,余泽明正好捡到,想追上去还给他。 原溪走了也才没多久,但校门外却没有他的影子,余泽明走了一段路,远远看到原溪向一辆车小跑过去。 车的后座车窗摁下去一些,原溪便俯身过去,双手撑在玻璃上,因为用力而突出手背的青色血管。 不用猜余泽明也知道车里的是谁。 除了面对唐渡,余泽明从未见过原溪这样可爱和明显的开心。 原溪原本是很冷淡的一个人,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哪怕是他应该非常热爱的美术。他做什么都是中规中矩不争不抢,身上没有豪门子弟的恶劣习性,反而始终带着格格不入的清雅气质。 很长一段时间里余泽明也认为,和原溪谈恋爱说不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了。 原溪也会维护一个人,会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但心里的快乐可以被感知,会因为一个人难过或者幸福,会偶尔很有情绪,会柔软又会坚强。 余泽明转了转手里那支属于原溪的画笔。 来自日本的大师级画笔,单支价格可以达到一个普通大学生半年的生活费,更能表示主人地位的是,这并非有钱就能买到。 可是唐渡的陪伴并没有让原溪觉得轻松起来,反而时时刻刻都害怕自己失去他。 他上课和练习都比平常更加努力,急于求成到自己从来没想过的地步,并且也在尝试减少对唐渡的依赖。 有时候他很想一直就在唐渡身边,最好哪里也不要去,有时候他又想离唐渡远远的,等自己变好一些再回来。 和郑岚约好的再一次就诊时间很快就到了,原溪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无论他怎么表示,唐渡都不予理睬,最后只好跟着郑岚进了房间。 这一次郑岚让他做了很多心理量表,并说全部整理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有结果以后会通知他。 原溪忐忑地看着郑岚走了,他很害怕自己真的生病了,那样他要怎么面对唐渡。但唐渡似乎总是不大在意他是否生病,会在原溪结束咨询之后抱着他亲很久,或者直接做一次,用手卡着他的腰看他有没有胖起来,凶狠地擅自为他安排下一顿的菜谱。 临近期末考试,原溪重新忙碌了起来,唐渡也回公司上班了。原溪接到导师电话那天是晚上,美国上午接近十点,他躺在唐渡怀里,没有睡着。 手机铃声在响起的第一秒就被原溪接起来,唐渡似乎没被吵醒。 导师用很激动的语气对原溪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原溪心脏砰砰跳着,听到导师终于一次性说完:“你的作品被选了!那边的评选人很喜欢你,在打听你的情况!” 第56章 唐渡是原溪的家…… 原溪没有吵醒唐渡,挂了电话以后他处在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中。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被选中的可能,甚至一直抱着用这次经历丰富创作经验的心态,只是画了那段时间他日日夜夜念着的东西而已。 他很想把这个消息和唐渡分享,想听他能说一句表扬他的话,简简单单就可以。 原溪守到了天亮,卧室里厚重的窗帘拉着,他感觉到唐渡动了动,便摁开手机看了一眼。 离平常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会儿,唐渡却像醒了一般抓着他的手臂抱了上去,将原溪困得喘不上气,费劲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唐渡叹了声气,突然出声问他:“怎么醒得这么早?” 原溪被吓得不敢动,唐渡贴着他,早晨反应有些明显,声音哑得快让人听不清楚他说话。 抱了一会儿唐渡便放开了他,正要下床被原溪抓住了手腕。 唐渡回过身来,低下头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打算先去厕所,又被拉了一次。 “原溪,你……”唐渡逗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溪便把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上面写的是:我的作品被选进画展了。 原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看着唐渡的双眼亮亮的,很期待又很害怕的样子。 唐渡读完之后握住了原溪的手腕,毫不吝啬地说:“很厉害啊小画家。” 导师的赞美一句跟着一句,流水一般溢出来的时候原溪在思考自己的事情,没觉得内心波动很大,但唐渡专注地看着他,只是简单几个字,就让原溪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之后他们一起在卫生间洗漱,唐渡让原溪给他刮胡子,原溪第一次帮别人刮,很怕弄伤唐渡,站在他身前和洗手台之间,被圈得很紧。 原溪很认真,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刮干净之后伸手在唐渡下巴上摸了一圈,觉得不扎手了才放下剃须刀。 唐渡在他回身清理洗手池的时候抱住了他,问:“晚上带你出去庆祝一下好不好?白天你需要回学校吗?” 原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唐渡会有这样的打算,没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 “是要出去庆祝呢还是白天要回学校啊?” 原溪迟疑了一下,这次先点了一下头,隔了一会儿又点了一下头,每次都很重。 唐渡好像被他奇怪的分隔方式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那晚上我来接你。” 原溪和唐渡一起出了门,一个去学校一个去公司。 学校门口有一块很大的荣誉墙,原溪经过那里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是大一入学时照的,原溪本来打算随便在学校门口找一家照相馆解决,没想到何瑶主动提起了证件照的事,说开学应该会用到很多证件照,甚至带了一个造型师来帮原溪打理头发。 照片上的原溪很帅,眉眼因为稚嫩而显得比现在柔和一些,但仍然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原溪看着那张照片有些走神,他因为不能说话,一直都习惯躲在人群之外。 照片底下写了一行小字,大意是他的作品被选入画展,他的上面是一些同样得到这个机会的师兄师姐,他们的名字现在个个留在有名的作品上。曾经这里是原溪最渴望的地方。 导师早早就在办公室里等候他,精神很好,一见到原溪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接着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导师说他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刚刚交画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很怕原溪出事。 “所以你小叔叔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心里那个紧张,多好一个孩子,交给我不能带坏了。” 原溪听到导师说小叔叔,愣了一下,问:什么小叔叔? 导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之前大早上还帮你接过一次电话,声音听起来很成熟。” 原溪迅速地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他说的人是唐渡。 他问了什么? 导师这么一看又明白过来,这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叔叔这么担心他,便理解地说:“就是问我当时你精神状态怎么差成那样,不过你别怪你叔叔,他也是为你好。” 原溪迟钝地点头。 “这下可要好好休养,不然去了国外更不适应怎么办?”导师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类似邀请函的东西,递到原溪面前。 原溪没有听懂他的话,打开文件才发现这是一封推荐信。 “罗德岛设计学院,油画专业,你可以先过去读完大学的最后一年,研究生再做打算。” 出国吗? 原溪握着厚厚一张信笺纸走了神。 走出导师办公室的时候原溪还遇到了很多其他的老师,这时正好是第一节 课快上课的时间,他们都得知了原溪的成绩,问“你就是原溪吧”,然后上来祝贺他。 这是原溪对不同的人笑得最多的一次,但他知道一定笑得不太好看。 室友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很多原溪加入了的学校的群都在艾特他,无数原溪连名字都不熟悉的人出来恭喜他,原溪礼貌地回了一些。 寝室群在说下午打球的事情,问原溪在不在学校,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原溪同意了。 中午几人先去吃了东西,因为下午要打球,他们吃得并不丰盛。宋婉婉也在,桌上气氛很活跃。 池洲端着装茶的杯子说:“就不喝酒了,先恭喜原溪吧。” 大家举起杯子和原溪碰,欧远说池洲这样很没诚意,池洲笑道“下次一定”,而后又感叹:“你是不是要出国了?真厉害啊。” 原溪埋着头,用手上的筷子胡乱戳着碗里的菜。 “对啊,”欧远才反应过来一般,“这种一般都会有推荐信吧,这次是哪个学校?” 原溪打在群里给他们看:罗德岛。 几个人齐齐发出惊喜的声音。原溪只是配合地笑,没有特别明显的开心。 余泽明敲了一下桌子,说:“别闹了,吃饭吧,再晚点儿没场子了。” 下午因为其他年级基本有课,球场上几乎没什么人,宋婉婉涂了厚厚的防晒霜,还在抱怨天气太热。 原溪不是没有跟大家一起去过球场,不过他总是负责抱着很多瓶水站在场边,等比赛中场休息或者结束,池洲和余泽明会给围上去送水的一群女生指他所在的方向,以此拒绝她们。 他这次也只是和宋婉婉一起坐在旁边的观众席上看。 篮球砸地的声音大而清晰,原溪坐得很正,像尊雕塑似的不怎么动,其间宋婉婉几次想和他聊天,他要么是没听到,要么是回答得十分敷衍。 他们只玩了两个多小时,结束之后大家去更衣室换衣服,宋婉婉说有课要先走了。 最先出来的是余泽明,他简单洗了个澡,拿走一瓶放在原溪脚边的矿泉水,拧开来狠狠灌了几口,一面旋瓶盖一面说:“你想走吗?唐渡恐怕不会同意。” 原溪仍然看着面前偌大的篮球场。 这会儿太阳小了一些,照在球场上留下一条光带。 “这是关于前途的事,要好好考虑。”余泽明点到即止。 唐渡的电话打来得很早,打断了原溪原本想要回去换一身衣服的决定。 他们去的是靠近海边的一家餐厅,位置比较偏僻,在路上花了很多时间。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唐渡订的位置是单独的小凉亭,一张长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但细看又不全是海鲜一类的,主体仍然是清淡的菜。 唐渡他准备得很匆忙,在服务生上来开酒的时候,接过了他们手中的一束玫瑰花。 很俗套的情节,但唐渡做来就是会让原溪莫名感动。 他一袭西服,原溪猜是工作结束之后没有来得及换,衬衣袖子上是原溪送的袖扣,原溪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戴别的了。唐渡跨越一张长桌的距离朝原溪缓缓走过来,皮鞋在用木板拼起来的小亭子上发出声响,让原溪想到下午的篮球场。 一大捧玫瑰花被塞到原溪手里,原溪没有收过花,不知道有那么重,接过来的时候甚至趔趄一下,但很快被唐渡扶住了。 “送给我的小天才。”唐渡弯腰,隔着九十九朵玫瑰的距离亲吻他。 晚餐结束之后唐渡也没有直接带原溪回家,而是牵着他的手在海边走。 玫瑰花被交给了陈叔,陈叔离开了。 晚上海边有些凉,风也很大,不过带着原溪不太熟悉的腥咸味道。 他一直跟在唐渡身侧,总是不能每一步都和他走在同一个位置,导致在沙滩上留下很多混乱的脚印。 原溪想到他和唐渡好像从来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有先有后。 他们留在了一处海边旅馆,落地窗望出去,虽然看不清楚大海,但原溪知道一定很美,他被摁在玻璃上,侧着脸看到被唐渡随手扔在桌上的书包。 书包很轻,原溪背了一路也没有觉得很累,因为里面除了他的学生卡之外只有一样东西。 ——那封可以让他在全美顶尖的美术学院学习的推荐信。 两三天之后导师发短信来询问原溪的意思,原溪却说他还需要考虑。导师很诧异地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系统地阐述了出国留学的好处,最后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得到这样的机会还要犹豫的,原溪也不用害怕因为自己不能说话的原因出国之后会有什么生活方面的障碍,他已经将他的情况告诉了那边的学校,老师会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导师苦口婆心说了一通,原溪只回答他还要想想,另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叔叔。 导师尊重原溪的想法,答应了他。 原溪在这学期的期末考核结束之后去医院见了一次郑岚,郑岚开始询问一些有关他和唐渡的事情,原溪仍然说得非常保守,郑岚也并不逼他。 快要结束的时候原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手上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完了却还在往嘴里送。 郑岚笑了一下,说:“还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原溪捏紧了纸杯,将出发时就打好的问题递到郑岚面前:请问我有病吗? 郑岚诚实地告诉他,“从评估的情况来分析,你目前出现了抑郁症的表现,需要进行吃药调节,不然很有可能会往严重的方向发展。” 原溪看着他的眼神立刻就惊恐起来,手指颤抖着打字:你们会替患者保护隐私对吧? 郑岚反应过来他想说的是唐渡,安抚道:“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会在没有得到你允许的情况下和任何人泄露你的病情。” 原溪离开诊室之前,听到郑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需要将自己当成病人看待,也不需要一直执着于此,最终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药房的屏幕上现出原溪的号码,原溪小跑到窗口前,连医生说什么都没心思听,只是一直看着他拿着笔在药盒上吃药方式的动作,希望他能稍微快一点。 终于从医生手中拿走自己的药,原溪仔细地塞进自己的书包里,把一本书翻开遮住塑料口袋,又快速回到屏幕下,看到自己的号码消失之后才敢离开。 晚上原溪要去公司和唐渡一起吃饭,他从医院出来就被陈叔接上了车。 陈叔看他表情不好,以为是这几天有些降温冷到了,提醒他可以关掉一些后座的窗。 原溪机械地将车窗摁起来一些,看着窗外的景色发了很长的呆,当车停到华舟大楼前的红绿灯下时,原溪才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急促地拍了拍驾驶座,让陈叔看他发的消息。 陈叔皱着眉放下手机,按照他的意思开着车从华舟大楼下路过,没有停。因为原溪忽然说他要回一下别墅,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拿。 多跑的这一圈浪费了很多时间,唐渡已经下班了却没等到原溪,给他发短信他也没回,便打给陈叔,陈叔说了他要拿东西的事情,唐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陈叔在驾驶室中等了原溪四十多分钟,原溪出来的时候仍然两手空空,甚至连肩上的书包都没有了。不过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在自己可以了解的范围内,便什么也没说,尽职尽责地将原溪送回华舟。 独自站在华舟的电梯里,原溪觉得郑岚肯定是说错了,要么就是他做量表的时候没有像考试那样非常专心,因为他一定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他没办法接受一个需要吃药来调节心理疾病的自己,他回到别墅绕了很多圈,最终将那些药藏在衣柜放置冬装的很深的地方。 那时手机响了一声,是来自唐渡的短信,问他到了哪里,前面还有好几条原溪没有看到的。 原溪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对……对,不能被唐渡看出来,唐渡还在等我吃晚饭,他肯定饿了,昨天他说他会给我切好牛排,不要给他添乱。 原溪一边用力掐自己的掌心憋眼泪,一边慌乱地把堆叠在药袋上的衣服拨开,强硬地撕掉药的包装,将药倒出来就着早上的冷水吃掉,看着被弄得一团乱麻的衣柜才迟钝地感觉到手上很疼。 他首先要好起来……努力好起来。 这天原溪迟到了快两个小时,唐渡脸很臭,但仍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让原溪没动刀子就吃到了牛排,最后和他说:“如果临时有事要记得回消息。” 幸好当时西餐厅灯光昏黄,原溪一低下头来,阴影就遮住了自己的脸。 若干年之前,在原溪还不太记事的时候,他曾经听到过父母的一番谈话。 他们压着声音在卧室里说话,因为以为原溪睡着了。 主要的话题是商量原溪上学的事,原知方说需要先去和同学们打招呼,但何瑶不同意。 妈妈情绪激动时语速很快,她说:“难道要我们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孩子是残疾,麻烦大家照顾他吗?” 原知方暂时没有想到可以反驳的理由,让何瑶又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才用很难过的语气说:“那万一孩子交不到什么朋友,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两人都沉默下来,原溪翻了个身子但没有睁眼,他们便立刻悄声离开了。 原溪从小就是背着“残疾”的标签长大的,他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因为他根本不敢主动和别人交流,内里埋着深刻的自卑和恐惧。 尽管何瑶和原知方非常多次告诉他:“你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很多表达自己的方式,语言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溪没有相信,因此很多次放弃表达自己。 当唐渡在后座上抱着原溪,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问他今天去见郑岚顺不顺利,有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原溪觉得自己找到了——表达的另一种方式。 原溪满心都被导师的话占着。 他很清楚自己是想去的,读书,跟着更多的老师,看看更大的世界。 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唐渡的人,给了原溪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原溪心里的家。 原溪因为想要永远留在他身边,不再满意现在的自己。 第57章 现在买冰淇淋的人走了…… 郑岚后来又将原溪安排在医院治疗,原溪有一些感觉到他比较害怕遇到裴宴。 不过这种做法很快就引起了唐渡的不满,原本就不让他进去听了,现在还不来家里。 原溪怕他责怪郑岚,便坐在他腿上替郑岚说话,被吃醋的唐渡亲了很久,最后原溪开合着嘴说了两个字,唐渡有点看懂了,怔了一下,问:“你导师告诉你的?” 原溪点了点头,不敢看他了。 唐渡没放过他,挠他腰窝弄得他痒到只能抱着他往他怀里钻。原溪玩得累了,眼睛里还装着些许笑意,唐渡看着他,说:“原溪,要是能听到你说出来,那有多好。” 原溪很抱歉地亲了亲他。 放暑假那天导师又去找了一次原溪,这次把留学的事情说得更详细了一些,食宿都有奖学金,以及参加画展本来就会得到一笔钱,足够他在国外生活得很好,但原溪还是回复:我还要想想。 原溪失眠的情况因为郑岚的治疗好了许多,至少是不会再频繁地做噩梦,让唐渡能够发现的程度。 最后一门科目的测试结束,原溪将放在学校里不多的东西带回了别墅,陈叔开着车带他。已经到了车里需要开空调的季节,原溪侧头看着一路上的街景,在汽车再次停到一个红灯下时,意识到他留在唐渡身边,已经有半年多了。 到家时唐渡还没回来,原溪收拾好了东西又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凌晨一过就是原溪的生日,原溪想在那个时候和唐渡坦白。 放在生日这天说,唐渡如果非常生气,应该也能给他原谅。 原溪不知道唐渡是否了解这天是他的生日,但艾琳是清楚的,她又在家里做蛋糕,没有瞒着原溪,甚至还让他来选爱吃的水果。 艾琳做蛋糕的水平提升了不少,原溪闻着都觉得十分香甜。 在艾琳做饭的时间里,原溪先上床睡了一会儿,因为吃了药的缘故他睡得比较沉,梦到自己躺在灼热的草原上,一只小狮子伸出舌头舔他。 原溪想把狮子看得更清楚,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唐渡。 “困得这么早啊?起来吃饭了。”唐渡说着催他,手上却不□□分,弄了原溪一会儿,又带他去重新洗了澡两人才终于上桌。 看起来唐渡并没有忘记原溪的生日,桌上用玻璃瓶养着不多但新鲜的几朵玫瑰,艾琳的菜做得很丰盛。 唐渡先祝他生日快乐,对他举起酒杯,原溪面前的杯子里也盛了一些红酒,他端起来和唐渡轻轻碰了一下。 原溪发现唐渡是那种不太习惯刻意浪漫的人,除了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之外别的也说不出来,不过原溪没有很在意,因为他也不会这种场面话,只是觉得这样的唐渡很好玩、很真实。 红酒度数不高,但对原溪来说是有些醉的程度,而唐渡是微醺。 晚餐没吃多久,艾琳把蛋糕拿上来说要点蜡烛的时候被唐渡拦了,唐渡牵着原溪的手,和他说要先去一个别的地方,让艾琳把蛋糕包起来他们带走。 原溪晕乎乎地跟着他走,两人坐进了车里,唐渡吩咐陈叔可以开车了。 窗外景色移动,原溪枕着唐渡的肩膀,被酒精干扰后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 唐渡给原溪的牵手拥抱接吻,到底是因为原溪是他的所有物、是无需理由就可以进行的,还是因为唐渡本身有一些喜欢?出国之后唐渡身边会不会有别人?需要多长时间会忘掉原溪这个人?走了之后再回来,原溪的家还在吗? 这些问题通通都没有答案,或者原本答案是好的,在今天原溪和他说了要走之后,都会变成坏的,变成原溪不想看到的。 说辞早就被打在便签中,不管是发送出去还是直接给唐渡看都十分简单,原溪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 这么好的一桌菜,先和唐渡一起吃了吧,艾琳是无辜的。 原溪没有陪唐渡喝过酒,第一次不能是很糟糕的回忆。 唐渡给原溪准备了惊喜,看完再说吧。 原溪知道自己一直都很懦弱。 车子最后停在原溪意想不到的地方。唐渡先下了车,打开原溪那一侧的车门,对他伸出手:“下来吧,这次不会伤害你了。” 唐渡牵着原溪上前叩门,里面竟然很快有人出来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见到唐渡先低了低头,说:“唐先生。” “你先下去。”唐渡吩咐完,带着原溪往里走。 “上次你在这里听到我拉小提琴了,对吗?”唐渡问。 原溪点头,在唐渡带他去走楼梯时拉了一下唐渡的手,不确定地看着他。 唐渡顿了顿,再次说:“今天是来给你拉琴的。” 唐渡一直带他走到最顶层,走廊是复古的风格,鞋子在木地板上发出些微声音,他们进了这一层的最后一间房。 房间不大,装饰简洁,连着一个小阳台,一切都有些老旧的样子,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了。 唐渡让原溪坐在床边,自己从柜子里拿出琴盒,将一把颜色稍显暗沉的琴拿出来,又给琴弓打上松香。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很慢,优雅而高贵。 “那首曲子不适合你,听别的。” 唐渡将琴在肩膀上架好,他手臂很长,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肌肉随着琴声的变化收紧或者放松。原溪对古典乐没有那么了解,但却能听出这是一首格外温柔的曲子。 原溪第一次听到唐渡拉琴,唐渡那时的表情好像想要立刻杀掉他或者让他马上消失不见,整栋房子在原溪脑海中神秘阴森。原溪最后一次听到唐渡拉琴,觉得月色特别可爱,这个房间那么漂亮,房间的主人好像很爱他。 听得原溪想永远留下来,他和唐渡都不要走了,星星和月亮也不要,床也不要,桌子也不要,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是原模原样,陪伴原溪到他死去。 但是美好的乐曲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唐渡放好琴蹲下来吻他,很直白地说要和原溪在这里做。 是要不是想。 唐渡极少表达自己想什么,因为想到就会直接做。 只有喜欢原溪,很爱原溪这件事不是,连想都不敢,做都遮掩。 原溪这天前所未有的大胆,让唐渡忍不住对他说了很多粗暴的话,让他最后累到直接晕过去,泡了一会儿澡才缓过神。 唐渡抱着他躺在床上,让他坐起来一些靠着自己,摆弄他手上原本属于自己的戒指,也不确定原溪是否能听到,便自顾自地说:“原溪,你知道之前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吗?” 原溪扇了扇睫毛。 “那是生我的人,是不是有点好笑,什么书香门第名门闺秀,最后就落到这样的下场。”唐渡摸着原溪的后颈,好像这样已经成为了他对原溪说话时的一种习惯,原溪看不到唐渡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揣摩他的情绪,抬着很软的手搂住他的腰。 “你觉得我的琴拉的好吗?” 原溪的头发轻轻蹭了蹭他的肩窝,没有直接回答。 “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总是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举着鞭子,大概今天的我是不会拉琴的。” 原溪在唐渡怀中僵了僵。 “这栋房子一层楼有多高,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原溪,有时候我也胆子小,”唐渡轻轻笑了一下,嘴唇贴着原溪的额头,似乎留下一个吻,“小的时候想死又很怕,只敢从二楼跳下去。” “会常常打我,不给我吃东西,还总是想弄死我,我问同学这就是妈妈吗,他们都被我吓到了,说我和我妈都是疯子。但谁说她是我妈了?”唐渡捏着原溪后颈的手微微用力,每一句话像一块尖锐的石头往原溪心里戳,“当时如果不是唐华清喝了那杯水,现在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我了。” 唐渡声音颤抖着,肌肉紧绷,临近爆发的边缘,“他们说她是生病了才这样对我,可是她得了会疯的病,凭什么要我来承受?” 那一瞬间,原溪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阵嗡声占领了他的所有意识。短暂的空白之后,原溪从唐渡怀里退出来跑下床,胃里恶心地翻滚。 他做了和那天一样的事,但这次不再是因为不够规律的作息,原溪很清楚他现在就需要药。 唐渡追出来打不开门,叫了几声原溪的名字,生着气不知道往捶了哪里,门外发出一声闷响。 分装的药片在原溪的上衣口袋里,原溪一面忍者难受和对唐渡的担心,一面去摸被随手扔在浴室的外套。好在他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原溪撑着洗手台站起来,光着脚在未干的湿滑浴室地板上趔趄一下,一手抓住水龙头勉强站稳了。 他拧开水,将药片一把倒进嘴里,接起一捧生水往肚子里灌。 必须要吞下去,不能让唐渡知道我也有病。 原溪双眼发红,急促地喘气,终于缓过来一些。 他关掉流得厉害的水,给唐渡开了门。唐渡的表情很难看,原本是要劈头盖脸骂原溪一顿的,但这孩子站也站不稳,只知道往他身上倒,分明被弄得腿软得厉害,抱着他腰的手却很紧。 唐渡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他:“以后不能这样了。” 原溪快要忘记了自己是个有病的人,把那些无精打采的日子、没有缘由内疚难过的时刻当成习惯,把吃了药就能马上睡着当做真相。 唐渡已经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不能再有一个这样的枕边人。 回到床上之后唐渡掏出手机想马上叫医生,被原溪阻止了,他在他的手机上给他打字说是因为晚上喝了酒,刚刚突然有点胃不舒服,明天再去看就可以。 唐渡盯了他两三秒,觉得他是在胡扯,但又没有什么明显心虚的表情,勉强同意了。 “那蛋糕今晚不能吃了。”唐渡很强硬地说。 原溪偏头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蛋糕盒,还是有点想尝尝,便晃了晃唐渡的手。 原溪鲜少撒娇,唐渡说不出不来,退一步同意道:“只能一点点。” 唐渡用衣服把原溪包起来,让他坐在床边,亲自去拆蛋糕盒。 艾琳做的蛋糕没有很特别的外观,只是简单的水果点缀,唐渡拆出一根蜡烛,才想到自己的打火机还留在浴室的衣服里,说了一声自己要去拿。 原溪的心跟着紧了一下,手揪着被子的一角,庆幸之前吃掉了药,唐渡不会发现。 唐渡回来得很快,给原溪点了一根蜡烛插在正中间,让他闭眼许愿。 原溪的愿望每年都很简单,今年也是。只要唐渡一切都好,那就是愿望实现了。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唐渡睡得很快,搂着原溪腰的手滚烫。 原溪转过去背对着唐渡,用自己的手机给导师发了一条短信,和他确认自己要出国这件事。 本来打算和唐渡坦白的话还放在便签里,原溪的手划过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删掉。 郑岚是除了导师以外第二个知道原溪打算出国的人。 听到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十分惊讶,反而说:“我都听说你的画被选进画展了。” 原溪疑惑了一下,郑岚的医院和他们学校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的停顿被郑岚看出,似乎是让郑岚想到一些事,看了一眼旁边又接着说:“唐渡是不是还不知道?” 原溪低下头沉默。 “你应该亲自告诉他,万一他支持你呢?沟通是很重要的事情。” 原溪这些天被唐渡养好了许多,但弓着身子的时候,脊背仍然显得很瘦弱。 抛开医生与患者的这层身份,郑岚是十分敬佩原溪的。 如果将他放在同样的境地,他没有胆量说自己会比原溪做得更好。 画展的奖金到账那天,原溪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差不多能有唐渡给的一半,他打算走了之后再转给他。 原溪买了一个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从网上搜集到的一些关于国外留学的小贴士,把它藏到唐渡轻易找不到的地方。 他当然是想亲自和唐渡说的,但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拖下去,最终原溪没有等到那个合适的时候,反而等到了最不合适的时候。 唐渡没有告诉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但那天原溪正在外面的书店里看书,被唐渡一个电话叫回去,唐渡没有语气,只说:“现在回来。” 原溪出门没有叫陈叔,回去也是一个人。他觉得唐渡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浑浑噩噩走去公交站台,本来是要坐出租车,最后却上了公交。 公交车很慢,司机开得摇摇晃晃的,原溪拉着扶手根本站不稳。 他脸色很苍白,严重到路人都在看他,原溪却察觉不到。 唐渡是不是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要怎么办? 原溪搜寻他来到这个世间的所有经历,也不能知道怎么才可以处理这件事。 从外面看,别墅安安静静地待在午后阳光下无人打扰,原溪推门进去,一楼没有人。 他上了二楼,自己房间的门大开着,艾琳站在门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所有的柜子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落出来,横七竖八散乱叠着,原溪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那封推荐信和用来记东西的本子,全都摊着被扔到床上,唐渡坐在椅子上,手里夹了一根烟。 “我都有点懒得听你解释了。”唐渡说,一直没有看他。 原溪走进来,艾琳便关了门退出去。 “我是不是对你有点太好了?”唐渡轻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太搞得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原溪双手垂着,贴着裤缝握起拳头,牙齿深深地咬着嘴皮。 “为什么不告诉我?”唐渡站起身朝原溪走过来,“凭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要等你上了飞机,等我打电话找不到你人了我才有资格知道?” “原溪,”唐渡把烟叼在嘴里,抬起他的下巴,看到他落出来的泪水,“别跟我哭,我不心疼你了。” 唐渡把原溪拽过去扔到床上。 “今天教你的是,不听话的孩子是会被罚的。” …… 原溪被唐渡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以为唐渡大约消气了一些,但唐渡只是将他扔到主卧便砸门离开。 原溪把头埋在枕头里,一边哭一边打嗝,像是要窒.息一样。 恐怕这就是失去唐渡的感觉。他现在只想吃药,药会让他意识模糊,让他倒头睡得像死去的人,记不起所有这些和唐渡有关系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是否睡着,只知道窗外似乎任何时候都是漆黑一片,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楚。脑子很昏,身上极热,原溪初步判断自己发了烧。 又混沌许久,有人打开了门,抬起他的身子将一些药片塞到他嘴里,原溪觉得好苦,不能想到这些圆圆的小颗粒是什么,舌.头往外抵,就是不吞。 他被放了下去,躺平的感觉好受了许多,没多久又有东西进了原溪的口腔,这次好像不是冰冷的小圆粒,是温热的东西,让原溪忍不住去追逐。 片刻之后原溪觉得自己需要呼呼喘气,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是在白天,原溪终于看到窗外有光,撑着床坐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浑身……,嗓子像被剪断一样疼痛。他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墙壁走路,慢但心急地下楼梯。 他想要见的人就坐在沙发上,听到原溪的声响便抬了头。 原溪觉得唐渡也憔悴了一些,都是他的错。 唐渡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原溪看清楚是他的手机。 “我看到了,你写在便签里的东西,”唐渡的声音很沉很哑,像是自嘲一样笑了笑,“原溪,你是不是很早就想走了?” “大概什么时候啊?让我想想好不好。” 原溪猛烈地摇头,脑袋像装了几斤沙子一般沉重,一步一步挪过去就是快不起来。 “是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啊?跟我上.床,你是不是每次都想吐啊?” 你都对他们笑,对他们表现得像个乖宝宝,讨他们的亲吻和拥抱。 原溪走过去,艰难地□□坐在唐渡身上去抱他腰,依旧摇头,唐渡任他坐着,没有理睬,接着说了很多自暴自弃的话。原溪撑着身子去吻他的唇,和他紧紧贴着,唐渡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后才将原溪推开,钳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看他的脸,又说:“不,不对,你还是走吧。” 唐渡突然发力将原溪从地上提起来,一直带到卫生间里,抬起他的头强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把你养成什么样子了原溪,我看你背着一身债也能过得比这好。你留下来干什么?” 唐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原溪被压在他身前,面色惨白如纸。 原溪想回过身抱抱他,但是动不了。 唐渡开始语无伦次地说一些话,原溪还没听清楚,就被一阵很大的声响吓到了。 一群人冲进来将唐渡拉开,为首的是裴宴和唐嵩。郑岚握着他的肩膀,和他说了几句话,原溪听不清楚,只想去看唐渡的情况,但他已经被唐嵩和裴宴带得很远。 唐叶城走上来,看了他一眼,说:“原溪是吗?你自由了。” 原溪走的那天是整个夏季很常见的雨天之一,在原溪到达机场之后,雨停了下来,阳光来得很快。 他刚从父母的墓地离开,那边一到下雨路就很泥泞,原溪的鞋子上沾满了湿润的土,在机场的洗手间处理了很久。 原溪的行李箱很沉,因为觉得那边什么都贵,买什么都不舍得,所以带了很多。 他在机场人来人往中读着一本书,没注意到有个小孩子端着一盒冰淇淋跑过来,一抬头那孩子便撞在了他身上。 粉红色的冰淇淋沾了一些在原溪的深色外套上,小孩子从口袋里抽出一把纸给他擦,嘴里一直说着“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原溪不好责怪他,接过他手里的纸埋头给自己擦,忽然听到小孩悄悄说了一句:“那边有个叔叔找你。” 原溪的手顿住了,几张纸全落在地上,又迅速蹲下捡起来,手发着抖往衣服口袋里塞。 小孩子指了一个方向,机场那么多人,带着那么多行李,中间那么多阻碍,原溪偏偏就一眼看到了唐渡。 他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只露出半边身子。 原溪小跑过去,无视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行李那么多阻碍抱住他的腰。 唐渡抬起他的下巴,扶着他的后背往里站了一些,将人压在柱子上。 他们对视一眼,而后原溪踮脚唐渡埋头,吻得很深,尝到鲜血。 经过大约十分钟,唐渡摸了摸原溪的眉骨,拿出一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说:“给自己买个冰淇淋,要草莓味的,你喜欢。原溪,结束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不要你了。” 机场卖冰淇淋的地方全是小孩子和家长,队伍很长,排到原溪的时候店员问他想要什么,他用戴着戒指的食指指着饮品单上的草莓冰淇淋不放。 店员很奇怪地看他他也没有在意,冰淇淋拿在手里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 很凉,甚至有些冷,冰到原溪整张脸皱起来,哽哽咽咽,大口喘气。 不好吃,真的好难吃。 原溪想抬头告诉唐渡记住这家品牌,以后千万不要给他买,原溪再想吃也不会吃。 突然又想到,唐渡不在了。 他这时记起自己原本并不喜欢冰淇淋,只是唐渡以为他喜欢,所以才常常买,只是他以为唐渡喜欢,所以才常常吃。 没有人为原溪的冰淇淋付钱,他不用再吃了。 现在买冰淇淋的人走了,买冰淇淋的人说:我不要你了。 第58章 离你而去 “晚上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了吗?你在咖啡厅那边的工作结束之后过来,再吃顿晚餐刚刚好。”哈伦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金色的头发上带着水珠,对靠在床头看手机的室友说。 学院的宿舍是两人间,拥有独立卫浴,一层楼一个小厨房,有心的话可以生活得十分精致。 哈伦认为自己这三个月里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这个室友。 一个中国的小帅哥,看起来很小,但生活习惯却很好。洗澡换衣服很勤,总是把寝室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偶尔还会买菜下厨。 哈伦第一眼见到这个室友是在他某次刚打完篮球之后。夏末天气仍然很热,哈伦一身臭汗,抱着脏兮兮的篮球,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听到寝室里有响动,才想起今天他的新室友会过来。 哈伦不是太期待室友,他的前几个室友全是喜欢泡吧熬夜、不分担寝室卫生、打游戏还大吵大闹的人,哈伦和他们一向泾渭分明。 但这一次的似乎有些不同,哈伦推门进去,竟然看到新室友弯着腰在拖他桌子下的地板。 听到开门声,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回头,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又很快放下手中的地拖走过来。 现在回忆起这一段,哈伦仍然认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思考为什么新室友和他说话还要特意走那么近,反而是想这个室友怎么会这么好看,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他的长相确实容易让人第一眼就觉得惊艳。白皙的皮肤,修长的眼廓,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组合在一起让人产生被勾.引却不敢轻易靠近的错觉。大夏天哈伦一路上见到的男生都光着臂膀冒汗,而他的室友却穿得整整齐齐,呈现一种非常干净的状态。 哈伦愣了片刻。 室友将自己的手机递出来,哈伦诧异一瞬,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俯身上前看。 你好,我是原溪,叫我Xi就可以了,很抱歉我不能够说话,只能麻烦你看文字,以下是我的联系方式。 哈伦读到“不能说话”那一句时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并不礼貌,便和原溪道歉,原溪摇着头对他轻轻地笑,指了指他怀里的篮球。 哈伦为自己的不够整洁感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打了球,你喜欢篮球吗?” 原溪迟疑了一下,是在判断自己的这种情况是否算是喜欢,收回手机打字说:我在以前的学校里经常帮我的室友送水。 哈伦读完之后笑了,说:“那你以后也可以来帮我送水,我们学校有很多好看的女生。” 话音一落,原溪脸色暗了暗,忽然低了低头。哈伦大概以为他可能因为出国读书的缘故和之前的女朋友分手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补救地拍了拍新室友的肩膀,把话题岔开到:“我叫哈伦,手机能给我一下吗?” 哈伦就这样和原溪交换了联系方式。 刚开学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就包括心理测试这一项。 画展给的奖金原溪在美国机场落地时就给唐渡打过去了,手上剩下的钱不多,他又听说美国的心理医生价格很高,假如学校的心理测试不合格会产生什么后果,原溪同样没有头绪。 心理测试上交的最后一天,原溪窝在被子里诚实地完成了所有问题,却在点击提交的字样时犹豫,最终给哈伦发了一条信息:请问你有好的心理医生推荐吗? 发完信息原溪关上手机闭了一会儿眼睛,没几秒便听见哈伦在另一侧说:“我有一个妈妈认识的阿姨是非常不错的心理医生,如果你要去的话还能少点钱。” 哈伦迅速就把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原溪,说话的语气也很正常,这时原溪才想起抄在他笔记本上一条:在国外看心理医生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大概率不会引起注意。 他缓了一口气。 学校在罗德岛州,和原溪曾经去过的华盛顿旧金山都有很远的路程。他从来不是一个很容易适应环境的人,有时候走在学校里,看着马路和树木,简单平凡的景象就能让他想到唐渡。想到他们曾在美国的街头牵手,一起去吃东西,原溪一个人走在路上也是为了去见唐渡。 一到晚上会更加严重,原溪擅自加了郑岚给他的安眠药的剂量,入睡仍然不是那么容易,也不敢起床,害怕会打扰到哈伦。 画展的举办就在开学之后的一个月,原溪收到了邀请函以及额外邀请一位朋友的资格,烫金色的字体让他轻易想到那封推荐信。 原溪上交那封信,如今来到这里。 他犹豫了很多天,最后给唐渡发了一条短信,用尽量客观冷静的语气将这个资格给他。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原溪蹲在床头,一发现手机的屏幕黑下去,立刻就动手点亮,反反复复无穷无尽,但是等过美国的一整夜,等过中国的一整个白天,原溪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画展开在另外一个州,原溪需要乘坐飞机过去,他在上飞机之前吃掉了在郑岚那里拿到的最后一次药,乞求自己什么也不会想到。 举办方为他们安排好了酒店,房间楼层很高,原溪带着短途旅行的包走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刷卡开门的时候听到有人用还算说得好的中文叫他的名字。 原溪一回头,竟然见到了安德鲁。 安德鲁很高兴地走上来,说早就在画展的宣传中看到了他的名字,没有想到能在酒店遇到他,原溪没什么表情地接受他的祝贺,并公式化地回复了自己的感谢。 他们站在门口讲了一会儿话,快到结束的时候安德鲁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好像是想问什么,但原溪立刻压下门把,随口说了再见逃掉了。 他知道安德鲁想问唐渡,可是原溪不再能和别人提起他。 因为不会有人坐在车里等他,不论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回家。 画展当天,主办方安排的车到酒店来接原溪,他像那天的埃尔森一样走过一条很长的红毯,得到比那天更多的闪光灯,站在同样大的舞台上使用中文讲述了一些官方的获奖感言,可是没有感觉到一点预想中的幸福和快乐。 台下没有那个一直很爱穿西装的人。 原溪在酒会上喝多了,坐在来时的车里,后座只有他一个人。 孤独地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原溪第一次哭。 - 原溪拒绝了哈伦的邀请,收拾着桌上的课本。今晚是平安夜,大多数人不愿意再工作,但咖啡厅仍然要开,且甚至可能会生意很好。原溪主动帮同事接了班,能得到比平时多了一倍的工资。 哈伦没有再劝他,因为他知道原溪很需要钱,他只是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给他听,等到原溪开门的时候才想到什么似的问:“诶,你是不是要和那个帅哥出去玩啊?就那个……那个旧金山工作的。听说下个周要来学校里做讲座的人也是那边的某个总裁。商人可会算计了,Xi你真的要小心点,我现在每天都怕你被吃了。” 哈伦还在伸着脖子回想,原溪拉着门把的手顿了一瞬,轻轻瞪了他一眼,关上门还能听到哈伦的笑声。 哈伦口中的帅哥是指安德鲁。自从上次在画展遇到之后,安德鲁就开始频繁地给原溪发消息。原溪不了解安德鲁是怎么知道他的姓名以及电话,对他的热情完全视而不见。 平安夜这晚安德鲁确实问过他有没有安排,想带他出去吃饭,但原溪觉得太暧昧,很明确地拒绝了。 从咖啡店结束工作,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多的样子,咖啡厅开在很繁华的街道上,背后是有名的大广场,此时路上行人还很多,大多是想在广场等新年倒数的人。 原溪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围巾,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正要推门离开却见到了等在门外的安德鲁。 原溪径自走了,只在最初看了他一眼。 安德鲁很快追上来,仍然挂着笑脸,抓住他的手腕,说:“一起跨年吧。” 原溪抽手,继续往前走,安德鲁一面紧紧跟着他,一面说:“去广场看倒数吧,很多人很热闹的。” 原溪当没听见。 “今天有吃苹果吗?听说在你们中国,平安夜会吃苹果。”安德鲁甚至用中文说了一遍苹果。 原溪仍然没理。 走到十字路口,正好遇到人行横道上是红灯,原溪停下来,安德鲁抓着红绿灯的杆子,摊手说:“原溪,这样没有意义。你和Tang分手了是吧?你这样能有什么用?” 原溪僵了僵,睫毛没有再扇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马路。 “你打算永远记着他吗?我知道他很有钱很帅,但是他哪里好了?其实当时我就知道你和Tang总有一天会分开的,他根本就不在乎……原溪?”安德鲁还没说完便被原溪推了一下,往后倒了一些。 他没想过原溪是会这样做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便看到原溪瞪着很红的双眼看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埋头打字。 原溪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资格说他,想骂他什么都不懂,想说唐渡没有对他不好,唐渡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对原溪最好的人。 但是他全都打不出来。 十二月底的美国凌晨冷得要命,原溪光着的手在寒风中几分钟便僵硬了,他艰难抬起又艰难落下。 安德鲁跑上来握住他的手,语气很急地不停道歉,手指无意中碰到那枚戒指,让原溪反应很大地抽走自己的手,一滴眼泪滚下来砸到手臂上,绿灯亮起。原溪小跑着汇入人群里,安德鲁不敢追了。 过了马路之后就是地铁站,周围行人都围着旁边的几家商铺,排队买打发等待零点的时间的小吃。 其中有一家卖甜点。 原溪不想吃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是来买什么的,排到他时他只随便举了举手。 几分钟后,店员将一碗冰淇淋递给他。 原溪愣在柜台前,被身后的几个女生催了几次,才从背上的包里很费劲地找出几张零钱,拿给店员又被拒绝后才想起这些都是人/民/币,在这里花不掉。 原溪不清楚冰淇淋是怎么最终到了自己手上,他只能用没有手套的手捧着盒子。地铁已经停止运营,他只能打车回学校,站在路边等车来的时候原溪一直盯着冰淇淋,听到车声便偶尔抬头。 在看到一辆亮着红光的车驶来时,原溪同时看到了另一边的马路旁站了一个男人。 那里没有路灯,他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原溪用力抓着盒子飞奔过去,撞到很多路上的人,头一次完全没有礼貌地不管不顾。 等到他跑过去,那个人已经往前走了一些,原溪拉住他的手臂,等那人回过头才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皱着眉头发现认错了,被骂了几句然后说我很抱歉。 盒子被原溪捏坏了,里面的冰淇淋直到进了学校他也一口没吃。 唐渡是坏人,唐渡根本不想让他在国外吃到冰淇淋,才拿了一把在这边用不了的钱给他。 在便利店门口,原溪扔掉了冰淇淋盒子,走进只剩下一个收银员的店子里买了两瓶酒,付款的时候看着旁边的货架犹豫了一下,又拿走一包烟。唐渡常常抽的烟不是国外的牌子,但眼下只有这种,原溪就是很想尝尝。 哈伦今晚和朋友们一起出去跨年不会回来,回了寝室,原溪一个人坐在小桌前开酒。他是第一次开瓶盖,动作很不熟练,还因为拿着开瓶器太用力割伤了手指。 一点点血从指尖流出来,原溪放到嘴里随意地舔掉。 他模仿很多人喝酒的姿势,但学不到他们的开心。酒的味道很刺激,气泡跟着浓郁的酒香冲上鼻腔,突然化作滚烫的雾气,在眼眶里变作水滴落出来。 原溪真的不会喝酒,一小截儿就醉得不成样子,他一边醉着一边去开烟,把包装撕得七零八落,晃着手肘甩出好几根,分散地掉在桌上和地上,没有声音。原溪去捡,想拿桌上的拿不稳,烟顺着光滑的桌面滚下去,他又弯下腰,头因为沉重而垂得很低,眼睛花着看不清楚,摸索了一会儿,脚尖不小心踢到板凳腿,整个人摔了下去跪在地上。 可是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原溪终于捏起一根烟,顺势坐在地板上,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 烟叶燃烧,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些微嘶嘶的声音,红光一现,一口呛人的烟草味便窜进来。 原溪不是没有抽过烟的,那时唐渡的手捏着他的后颈,将一根雪茄送到他口中,用玩弄的姿态逼他抽。他呛得比现在厉害,生理性泪水蒙了双眼,一直在心里怪他。 原溪想到唐渡拿着烟的样子,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松散地夹着烟头的部位,漫不经心地抽一口。原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寝室里的一面镜子模仿唐渡的样子,很伤心地在心里念叨学不会我学不会,唐渡渡爷叔叔男朋友老公你能不能教教我。 求你了,教教我…… 他站不稳,一下摔坐在床头,将烟含在嘴里,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速写本。 原溪的床靠近宿舍的窗户,每晚睡不着,他会掀开一些窗帘去看天上的月亮,用这个本子画月亮不同的模样。 嫩白的弧度很大的新月,淡黄色的上弦月,逐渐丰盈的凸月,明亮的满月,接着月亮开始亏损,直到只剩下一道弧光。 原溪画了很久,留下很多,满满一个本子,几乎相同的内容。 九十多页的纸张。原溪在罗德岛的九十多天,只奢望能够和唐渡看到同一轮月亮。来到这里三个月,对于停止想念唐渡这件事,原溪仍旧毫无长进。 他抽了一支笔,翻开新的一页,没有来得及抖掉的烟灰落在白纸上,小小一粒星火烧出了一个针眼大的洞。原溪拿手掌抹过就当没看见,握起笔涂涂画画,胡乱想到安德鲁那些话。 他其实不敢保证有没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忘了唐渡,因为原溪不知道哈伦妈妈的朋友能否把一个已在悬崖边上的人带回来,假如原溪有一天掉下去,他就会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丢掉一切和唐渡有关的记忆。 可是他一点都不舍得,这是原溪坚持到现在的所有理由。 第二天原溪是被哈伦的惊呼吵醒的,他睁开眼迷茫了很久,甚至回想了一会儿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哈伦揉了一把原溪凌乱的头发,难以置信地看着桌子上已经空掉的两个酒瓶,和掉在窗台上的一个烟头。 “Xi,你昨天自己干什么了?没人一起跨年不用难过成这样吧?” 原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被弄得一片混乱的寝室,昨晚他做的事情才逐渐出现在记忆里。 原溪在哈伦的搀扶下坐起来,双手捂住脸,觉得很不好意思。 哈伦在一旁笑了很久,说:“Xi你原来也会做这些啊,你别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昨天跟这差不多,早知道就叫上你一起了。” 原溪埋着脸听他说了一会儿,正打算起来收拾收拾,手指从脸上滑下来,猛然意识到不对。 他摊开掌心,发现一直戴在食指的戒指不见了。 原溪一下子站起来,把哈伦吓一大跳,哈伦见他动作很急地上下左右看,慌乱地翻被子和枕头,跟着他到处走,问:“找什么啊?” 原溪“哗”一下拉开抽屉,对着哈伦举了举左手。 哈伦马上就明白了,原溪戴在上面的戒指很明显,哈伦还曾经问过原溪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过原溪没说。 很快哈伦和原溪一起找这枚戒指。 他们打开了所有柜子,把被子拎起来抖,趴到地板上用手电筒看床底下桌子底下,一无所获。 原溪很急,拖鞋走在地板上声音很大,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疯狂地翻东西。 哈伦感觉他不对,停下来想先开导一下原溪,发现原溪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哈伦只好冲上去拦他,他现在在看的缝隙太小,用手弄很容易受伤。 哈伦叫原溪的名字原溪没反应,他走上去抓住原溪两只小臂他才挣扎着回过头来。 “会找到的,你先别急。” 戒指不能丢。 原溪强迫自己去想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蒙上一层雾,让原溪脑子疼得要命,想哭想喊想骂自己。 原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人。 要靠喝酒抽烟吃药来化解情绪,一发疯弄丢了唐渡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他的手指被哈伦强硬地从缝隙里抽出来,原溪好像丢失神志一般不知所措地倚靠着墙壁。 哈伦非常吃惊地面对原溪的所有行为,他从原溪去看心理医生的频率已经知道原溪可能患有一些心理疾病,但从未见原溪发作过。因为经验不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任何办法,哈伦只能走上去一把抱住原溪。 “你昨天就在寝室里,肯定是掉在这里了,那就一定找得到。” 不,不不,不一定。 原溪想到寝室里还有洗手池还有厕所,还有窗户和门,戒指完全有可能丢。 戒指丢了,原溪把唐渡送给他的戒指丢了。 原溪靠着哈伦,双眼干涩,浑身无力。 哈伦想放开他带他去床上坐着,一松开原溪便要倒了,他又重新扶住。 忽然,哈伦的手指贴着原溪脖子处的皮肤滑过一截,带出一根黑色的绳子。 原溪低头去看,在绳子的中间,吊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作为室友,我有义务将我的病情告诉你,但是我没有,很抱歉。我是抑郁症患者,平时要吃很多药,相信你也看到过,很感谢你尊重我的隐私。 戒指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 这是几天以后原溪发给哈伦的一段短信。 哈伦读完很快回复了一些安慰他的话,此刻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告诉老师原溪提交的换寝室申请,在他们商量之后决定作废了。 哈伦重新回到寝室的时候原溪也才从戴安娜医生那边回来,手里提了一袋新的药。 原溪知道哈伦去找了老师,感谢他仍然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 哈伦笑着说你是我的兄弟了,帮着原溪把药分出来,看他一把吃下去。 气氛仍然有些沉默,哈伦知道这时候需要他说些别的。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海报,指了指上面的字,说:“这个你要去吧Xi。” 原溪往上看,是之前哈伦提到过的一次讲座。 他皱起眉,轻轻摇了摇头。 不去了。 不是唐渡。 唐渡不在这里。 原溪见不到的。 一年以后。 哈伦提了一包圣诞树的装饰品走进小别墅,将袋子放在客厅里,沙发旁聚了一群玩德州的人,原溪坐在最贴近落地窗的位置,和场上除他以外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博弈。 半分钟后,两人翻开牌,原溪赢了,开心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和身边一个男生击掌。 哈伦见这局结束了才走上去,拍了拍原溪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教授让我叫你看手机。” 原溪点点头,打开手机看到教授发来了一封邮件。 上面说艾伦教授和埃尔森这几天来了这边,想和他见一面,谈谈想用原溪留在学校画室里的几幅画去做展出的事情。 原溪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个人分别是谁。 此时窗外雪下得很大,白皑皑的一片盖住了树木和街道。 原溪在罗德岛的第二个冬天,已经不会因为难以适应气候严寒而反复发烧感冒了。 第59章 抱着你亲的那个男人,…… “叫你干什么?”哈伦拎了两瓶酒过来,原溪伸手拿了一瓶。 两人面朝落地窗,坐在柔软的沙发里。 原溪打了两个字:画展,又将手机屏幕对着哈伦,哈伦垂头看了一眼,笑了一声:“是不是又要恭喜你了。” 原溪到罗德岛学院学习的一年半中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画画,画画给了他很多成就和光环。他不仅拿到了专业第一的成绩,还领过一次奖学金,其中春期期末作业被送去参加了画展。 现在原溪是他们油画专业的红人。 原溪开了瓶盖和哈伦轻轻碰了一下。 有人在那边又叫他们玩游戏,两人没理,仍旧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酒见底的时候,原溪的电话响了。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正好被哈伦看到了屏幕。 “哇,他还没放弃呢,”哈伦感叹了一句,“都快一年了是不是?” 原溪低着头任由手机自己响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正要去碰屏幕,电话被那边挂断了。 接着弹出来一条消息,发信人就是打电话过来的安德鲁:我在外面等你。 哈伦看到了,笑着碰原溪的手臂,“要不要试一试啊?” 原溪不理他,站起来拿走沙发上的衣服,推门出去了。 原溪沿着小路往别墅外走了一些。这旁边是一个小湖,只不过很早就结了冰,晚上这一片很安静,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连小虫子的声音都很少听到。 安德鲁坐在一条长凳上,旁边就是一盏老旧的路灯,正发着并不明亮的白光。 地面上也结起了薄薄一层冰,原溪走路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安德鲁的注意,他回过头来一眼就找到了原溪,露出惊喜的表情。 “你来得很快。”安德鲁边说边站起来,给原溪留出一个位置。 原溪却在心里想,来得快只是因为也想快点走。 他没有坐下去,而是站在安德鲁面前,一只手还放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快速地打字。 有什么事? 原溪把手机递过去,安德鲁根本没看,无赖地说:“想和你一起跨年,不可以吗?” 原溪看了他一会儿,低下睫毛摇了摇头,转身就欲离开。 “原溪,去年圣诞节很抱歉,今年可以重新给我一个机会吗?”安德鲁在他身后问。 原溪顿住脚步,不是因为安德鲁的话,而是因为有人放了烟花。 盛大的色彩在黑暗的天空炸开,照亮了原溪的脸。 他仰着头去看烟花,停下来不再有离开的意思。 安德鲁以为是原溪答应了,走上去正要与他说话,一偏头却在变幻的色彩中看到原溪很亮的眼眶。 “原溪……” 原溪看着安德鲁,对他比了手语。首先是五指并拢,在额头上轻贴一下,然后伸出小指点几次胸部。 对不起。 安德鲁看着原溪独自走回了别墅,几分钟之后收到一条短信:从今以后就当陌生人吧。 艾伦教授安排的地点是一家咖啡馆,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时间是在午后。 原溪到的时候艾伦和埃尔森都到了,埃尔森留起了长头发,艾伦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两人见他来了,纷纷站起来,原溪接住了艾伦教授缓慢地朝他伸出的手,而埃尔森则是直接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看起来你过得不错,”埃尔森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比之前精神多了。” 原溪笑了笑,在埃尔森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拿走了放在一边的饮品单,艾伦教授出声帮他叫来服务生,埃尔森便不再说话了。 他们没有怎么寒暄便直接开始正题。 主要是和原溪沟通画展相关的事情,一杯咖啡喝完也就基本结束了。 埃尔森说今晚来了策展人和几个对这次画展很有兴趣的商人,在酒店安排了晚餐,问原溪愿不愿意去。 原溪的手指碰了碰咖啡杯的把手,说好的。 三人一起往店外走,原溪和埃尔森一人一边扶着艾伦教授,站在路边等来接教授的车。他年事已高,不再参与这样的酒桌,只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去。 原溪的围巾因为弯了些身子的缘故滑落一截儿,很松地圈在脖子上,冷风呼呼往里灌。 艾伦教授像大多数老年人那样身子很轻。 等车之余,艾伦教授对原溪说:“本来我是想带你的,想让你做我的学生。” 原溪愣愣地去看他。 “可惜我生病了,实在没力气了,可能是我们缘分不够。缘分,你们中国人喜欢说这个词。我也是那个画展的评选人之一,当时看到你的那幅画,我就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我知道你一定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的,”艾伦教授每个单词说得很慢,语气轻得仿佛能被街头的风吹走,“好好珍惜你的天分,你人生中的每一个人和每一段经历。” 原溪低头听着,呈现出尊敬的、认真受教的姿态。 当艾伦提起那幅画,提起天分、人和经历,原溪便觉得脚下沉重了许多。 艾伦教授的话音落下几秒,街上传来几声喇叭,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三人面前。 “车来了。”艾伦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压向埃尔森,手臂离开原溪,被埃尔森搀扶着下了高出马路些许的人行道。原溪看着埃尔森将教授扶进车中关好门,同时一侧又来了一辆车。 艾伦教授所在的车开走,埃尔森和原溪上了另一辆车,半小时后便到达了酒店。很有意思的是,这是当地一家非常出名的中餐厅。 服务生都是中国人,埃尔森对迎上来的其中一个报了包厢号,那人便在前面领着两人往里走。 酒店很大,走廊长而宽阔,看不见尽头。 服务生在一扇门前停下,门边的另外两名服务生为他们拉开大门,入眼是一道屏风,隔着雕刻能朦胧地看到已经入座的一些人,他们用英文断断续续交流的声音也传过来。 埃尔森走在原溪前面,他比原溪稍微高一些,原溪走路的时候平视前方,因此没有很及时地发现包厢里都有哪些人。 房间里是一张能坐得下十六七个人的大圆桌,朝着进门这边的座位已经全部满了。 原溪跟着埃尔森继续往里走,用不明显的目光打量他见到的人。 这位金色短发的女士是上一次原溪参加的画展的策展人,这位白发很多的中年男人是很喜欢买画但自己又没什么欣赏水平的上市企业总裁……埃尔森停下了脚步,原溪跟着停下来,听到他说:“你也在啊?” 他挡在原溪身前,让原溪没有看到坐在埃尔森面前的人,只听到他轻轻应了一声。 短短一个音节,原溪就想起很多瞬间。 在他耳边或者离他很远,很生气或者逗弄他,哄他或者希望被哄…… 埃尔森拉开椅子坐下,原溪看到一个穿着衬衣西装,领带打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他戴着银色手表的手腕扣在桌布上,屈起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他侧过脸,目光淡淡地从原溪身上掠过,短暂的时间里便收了回去。 原溪被迫坐在男人身边,听见他说:“可以上菜了。” 一碟碟精致的菜品被呈上餐桌,外国人并不像中国那样讲究许多先后的礼仪,大家和身边的人聊天,开始慢慢地吃菜。 埃尔森端起高脚酒杯,说了一番开场白,大家前前后后举起杯子,原溪也随着端起酒杯,先和埃尔森碰了碰酒杯便要往嘴边送。 “我呢?” 原溪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杯子便被碰了一下,在嘈杂的环境中发出微小清脆的声音。 他偏头去看,男人杯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和原溪手中深红色的酒液不同。 “唐总今天不喝酒吗?”另一边的人已经问了出来。 唐渡“嗯”了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 晚餐氛围很好,因为大家经常合作,互相之间比较熟悉,话题也很多。原溪在这种场合一向只是倾听的角色,唐渡亦很少开口,只是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晚餐才过了一半,原溪杯子里的酒已经空了,他今晚喝得很频繁,每一口都比平时多,不知为什么。 服务生很有眼力见儿地上来给原溪倒酒,原溪甚至将杯子往外移了一些方便他的动作。 再次将酒杯放到嘴边,原溪听到唐渡对他说:“你喝得有点多。” 原溪只是手顿了一下,仍然喝下一口。 一年半之后,原溪已经是能喝酒的人了。 宴席将散之时,原溪的酒杯中只剩下四分之一,突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他的杯子,原溪跟着探了一下手,看见自己剩下的酒被倒进了唐渡的空杯子。 但唐渡似乎也没有要喝的打算,他用没有控制好的力度把杯子放在原溪面前,站起来走出了包厢。 原溪握着的筷子长时间戳在空碗里,直到有人将话题引到他头上,原溪才配合地和大家聊了一些。 唐渡在晚餐结束之后才回来,他从身后经过又落座,借着抽纸的姿势很近地靠着原溪,让他隔着酒味闻到他衣服上的烟草味道。原溪有些难过地发现他依旧能分辨出这股味道来自雪茄,而非普通香烟。 人们纷纷站起来离开,原溪被堵在最里面,敏感地听到身后椅子推开的声音响起,唐渡也站起来,正常地往上走了两步,和原溪不正常地贴在一起。 唐渡比原溪高很多,身体也热,存在感很强,已经到了能让原溪听清楚他的呼吸声的地步。埃尔森终于往前移动,原溪才如释重负地跟上去。 到了酒店门口,来接这些人的车排成一行,大家简短地告别,纷纷坐上去。埃尔森回过头来,用听起来有些刻意的语气和原溪说:“我们不太顺路,我先走了。” 理由很不靠谱,但埃尔森笑着溜得很快,车门一开一闭,汽车便开走了。 原溪停顿了一下去看埃尔森的表演,但实在觉得独自打车离开不算什么丢人或者难做的事情,身后唐渡和一个中年男人用英语交谈的声音没有停,原溪走了一步,忽然被一只手握住腰侧带了回去,肩膀撞在身后人的胸膛上。 他听到唐渡和那人说了下次再见,用手掌去推他的手,但做不到。 多余的人走了,唐渡这才有空处理他,手上加了力气,低下头将嘴唇贴在原溪耳廓边,说:“跑什么?送你回去。” 原溪还想挣扎,唐渡却突然放开了他,“上车。” 留下的唯一一辆汽车就停在两人面前,唐渡拉开了后座的门,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扶着车门在等原溪。 晚上室外温度很低,原溪不想与唐渡在酒店门前过多纠缠,埋下身子坐进车里。大概唐渡没想到原溪接受得如此痛快,与他相隔十多秒才跟着进来。 司机似乎已经被提前吩咐过,前后座的挡板被升起来,也没有听到唐渡和他交代要去的地点。 原溪一上车便拿出了手机,点开他最常用来打发时间的调色游戏。这次分到的图画的是羊和狼的童话故事,原溪选了纯黑色给狼的毛。才涂了一点点,身边的人开始说话,问他:“狼的毛不应该是藏青色吗?” 不,才不是。 原溪想回他一句你那肯定是野狼,要么就是你想错了,但唐渡很快就说:“算了,你肯定比我懂。” 原溪没有听过唐渡说“算了”,觉得有点新奇,也许是由于他们确实分开了一年半,已经没有任何感情的残余,原溪才会认为唐渡现在坐在他身边,并不算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到学校没有花多少时间,原溪坐在靠着马路的那一侧,路上偶尔有车经过,他不方便打开车门。 但唐渡好像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片刻以后,原溪听到驾驶室那侧的车门开了又关,司机下车了。 原溪想要立刻离开的愿望强烈起来,他弓着身子想越过唐渡,被唐渡握着肩膀摁回去。 “原溪,”唐渡叫了他一声,“我们分开一年半了。” 由于当初唐渡没有给原溪好好解释出国这件事的机会,还在机场里说了很让原溪伤心的话,原溪遂不能理解他深沉幽怨的语气,只想快快下车回到寝室。 那群人太能聊天,吃晚餐浪费了他很多时间,通常这个点哈伦也才回来,他如果抓紧一些说不定能比他先到,这样他就可以先用浴室洗漱了。 原溪还是想走,这次一条腿直接跨过了唐渡,颇有不管不顾的气势,唐渡趁他离自己很近的时候用手臂圈住他的腰,没用什么力气就让原溪跌坐在他身上。 原溪没有从前那么瘦了,但骨头却仿佛硬起来一些。 唐渡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贴得很紧,原溪全身僵硬极了,怪罪唐渡的手臂太紧,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很多分钟以后,唐渡真的放开了他,同时为他打开了车门,原溪扶着门十多秒钟,才总算重新学会走路。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但不是原溪做的。 唐渡跟着他下了车,原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非常没有搞明白的欲望,埋着脑袋快速往前走。 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原溪穿着很暖和的雪地靴,在这种地面行走却没有那么方便。 如果是在平时,原溪并不在意自己用什么样子的形态走路。他会蜷起每一根脚趾,紧紧把书本抱在怀里,一步一步非常小心,偶尔会想到“如履薄冰”这个成语,也许还在路上轻轻笑一下。 但是现在唐渡在他身后,原溪不想自己太丑,因此努力挺直腰背舒展身子,一整只脚平整地放下去。 鞋底很滑,原溪又在胡思乱想,很快便趔趄一下,被唐渡一把抓住了小臂。 原溪下意识想要挣开,唐渡看他一眼,没有放手,紧紧抓着小臂的手变本加厉滑到他手腕的地方,用他不能离开的力气握住。 两人无声对抗了一会儿,最后原溪垂下头。 唐渡走上前一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原溪发顶,声音也像被这寒冷的天气冻过一般,“这边地上太滑了,我走不动。” 原溪因为他的声音和语气联想到许多,手上霎时松了力气。唐渡从前也喜欢乱七八糟的说话,把原溪没有的情绪说成是有的,又把自己明显的情绪说成是不存在的,很不诚实。 唐渡一只手牵着他,另外一只手抬起来伸到他脖子附近,他指尖带着热气,将原溪从走神中唤醒,吓得往后缩了一些,抬起惊慌的眸子。 唐渡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因为察觉到原溪的害怕和防备是真的,又沉默地低下去,手上没停地替他重新缠好了围巾。 温暖的绒布包裹住冰冷的脖子,原溪才想起自己的围巾没来有得及整理。 “你们学校挺好看的。”唐渡好像没有话说地这么提了一句,原溪比他慢了半个肩膀,不怎么看得出来地点了一下头。 “你平时在哪里上课啊?能带我去看看吗?”唐渡一边问,一边仍旧拉着原溪,手又往下移了一些,正好碰到原溪很凉的手掌。 原溪趁着空隙抽走了自己的手,唐渡去看他们双手接触的地方,眼神顿了一瞬。 原溪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仅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原溪在原地停下来,垂着脑袋对唐渡很大幅度地摆了摆头。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原溪想要走了,他往前动了一步,听到唐渡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是要回宿舍吗?让我送你吧。” 原溪也不想让他送,只知道唐渡出现得太突然了,他找不到应对他的措施,他现在不想面对,只想看到唐渡消失消失快点消失。 因此他突然走得很用力,双臂弯曲摆很快,走着走着变成了小跑,唐渡怕他摔了,在他身后一路追着。原溪裹了一件很大的羽绒服,头上带着一顶绒线帽子,只露出一点点头发,围巾高到圈住嘴唇,脚上还套着雪地靴,像一只在冰天雪地里努力行走的企鹅。 他没有很仔细地看路,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企鹅踩到一小片草,脚下一滑往后倒,和唐渡一起撞在身后一棵大树上,树叶上水珠和冰碴子被摇下来,成片密集地砸在他们头顶,被淋湿的地方冷得像立刻就会结冰。 原溪喘气声很大,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一团团水雾,朦胧而苍白。 这条路他走了一年半,一个夏天两个冬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 “好了,只是送你到寝室楼下。”唐渡皱起眉,语气生硬了一些,原溪很快重新站好,没管满身的水。 他觉得唐渡好像还是没有变,埃尔森变了,艾伦教授变了,连他也能喝两杯葡萄酒不醉,只有唐渡还是一样,想要什么都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走到宿舍楼下以前,唐渡没有再说话,直到原溪要进楼了,他才再次拉住他,说:“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唐渡语气很缓,好像他不说原溪就不懂得这些一样,但实际不是这样。 唐渡有些话说得很对,原溪被他用很高的价钱养着,也没有过得多好,反而是自己一个人之后学会了许多,其中就包括如何承受寒冷的冬天。 因为听唐渡说话,原溪停住了脚步,待他没有什么话要说,原溪便很当然地往里走。 但唐渡还是没有留在原地,他跟上来,到原溪拿出门卡刷开门也依然在他身后。 原溪当作没有看见,按完电梯以后在一边等着。 其实原溪和哈伦的宿舍在3楼,他们平常都不坐电梯,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原溪要避开唐渡,并不希望他跟进去。 电梯从十二楼下来,数字从2变成1的那一秒种,唐渡抓着原溪的手腕把他摁在转角楼梯间的墙上。因为声音轻微,连走廊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原溪,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唐渡弓着身子,将脸靠在他的肩窝处,每一次呼吸原溪都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我说,我们分开一年半了。” 唐渡抬起头来,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假装看清楚了原溪的脸,凑上来吻住他的嘴唇。 水泥墙面很硬,而且粗糙,即使原溪穿得很厚还戴了帽子,仍然觉得不太舒服。更能让他郁闷非常久的是,即便唐渡对他说过“我不要你了”,原溪仍然无法拒绝他的吻。 是的,他们分开一年半了,久到原溪竟然会因为唐渡的亲吻而浑身颤.栗。他们全身冰凉,贴在一起的部分却火.热滚烫。唐渡摸着原溪的耳廓,含着他的唇,听他发出一些熟悉的不自觉的哼声。 他们亲了很长一段时间,唐渡仅仅退出一个勉强可以说话的距离,笑了一下,“原溪,你都学会喝酒了。” 原溪眨了两下眼睛。 “以前你完全不会的,一两口就喝多了,倒在我身上,一副想让我抱你的样子。”唐渡摸了摸原溪很烫的脸颊,很软很舒服。 但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让原溪意识到现在正在发生什么,非常抵触地将唐渡推开。 唐渡顺着他的意往后走了一步,手却落下来扣住原溪的,“我有点想你。” 原溪低下头,迟钝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仿佛刚才的身体不为自己所控一般,后知后觉地挣脱,飞快地往楼上跑。 楼梯间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唐渡没有跟上来。 到了三楼之后原溪跌跌撞撞地推开楼梯间的门,走廊上哈伦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靠在门边,似乎是已经站了很久,挑着眉看跑得气喘吁吁的原溪。 “呃,嗨?”哈伦笑着走上来扶住他,才发现他浑身都被淋湿了,“怎么回事啊?外面下雨了?你们没带伞吗?” 原溪暂时没有精.力纠结哈伦口中“你们”这回事。 实际上哈伦确实什么都看到了。 这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夜晚,在一个相当合理的时间,哈伦回到了宿舍。 一般而言他在外面玩的时间会比原溪长,因此当他发现原溪还没回来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新奇,给他发了短信问他现在在哪里。 等回复的时候哈伦撕了一包薯片,扔掉多余的那一角包装,哈伦发现宿舍的垃圾桶满了。 本着负责任的心态,哈伦决定在原溪没有回来之前打扫一下寝室,于是套了垃圾袋准备下楼扔掉。 因为电梯要从十二楼下来,哈伦看了一眼就拐进了一边的楼梯间。 今天从这里开始变得不一般。 哈伦一边玩手机一边下楼,走得很安静,到了二楼拐角处,他听到有人在用中文小声说话。 哈伦听不明白,脚下没停,又往下两三级楼梯,他才看到楼梯间门口的位置站了两个人。 背对着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两人贴得很紧。 因为身高差距的缘故,哈伦不能看清楚靠着墙壁的人的脸,但因为他戴着的那顶帽子哈伦太熟悉,因此忍不住多看几眼想了一会儿。 哈伦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高一些的男人低了头,也没有再说话了,哈伦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看见他们的头微微偏移一些,一直被挡住的人露了一双闭着的眼睛,他一只手被人摁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搭着身前人的肩膀,一面手指微微用力抓起一些,一面发出微弱的声音。 哈伦差点把垃圾袋掉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那人不是Xi吗? 第60章 旧的爱人 原溪从浴室里出来,先泡了一包感冒药,放在书桌上等着水凉。 他有点被冷到,一直吸着鼻子,发出轻微的声音。 哈伦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歪着头看了原溪一会儿。原溪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给他发信息,明知故问:你在干嘛? 哈伦没有看手机,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必须要诚实地告诉你,我看到了……那个……” 哈伦说到这里,颇有暗示意味地咳嗽了几下,原溪听懂了,埋着头,耳朵立刻就红起来,搞得哈伦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你不要误会啊,我对这个没有偏见,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原溪没有马上回答,哈伦赶紧说道:“要是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 原溪摇了摇头。 “啊?”哈伦很惊讶。 原溪给他发短信说:我们不算谈过恋爱。 哈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谈过?不算谈过是什么意思啊?” 原溪见到他的反应,笑了一下,看到窗外漆黑的天空,笑容又很快就淡下来。 哈伦给了他一个很新的思路去考虑他和唐渡的关系,什么才叫做谈恋爱呢?起初原溪也认为同居上.床接吻不算数,但相隔很远也要一起吃饭,去旅行很多次,为对方把生日过得非常重要,这些又好像都处在灰色地带。 原溪难免会想假如他和唐渡不是因为钱认识的,而是在某一次酒会上,原溪看到西装革履英气逼人的唐渡,听说他很厉害的工作能力,出于单纯的欣赏靠近,而唐渡也恰好对他有兴趣,他们或许同样可以从只做.爱不谈爱开始,会不会有一天就变成了很自然的恋爱,即使分开了,原溪也可以和哈伦大胆介绍说唐渡曾经是他的男朋友,而不是连一个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词语都找不到。 唐渡出现得太突然,是今晚的意料之外。原溪都不敢回想遇到唐渡之后他的那些举动,尤其是楼梯间被看到的那个吻,原溪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任何一句。 “看他很帅啊,有点像安德鲁那一类的,就是每天穿着西装在高级写字楼里走动,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出门有司机的那种,”哈伦把自己都说笑了,又道歉,“还是不要以貌取人。” 原溪摇头,哈伦猜得很对。 “你喜欢他吗?他看起来比你大很多。” 原溪只对哈伦后面一句话做了解释:比我大九岁。 实际上唐渡没有和原溪聊过年龄的问题,是后来原溪在网页上搜索唐渡的名字时知道的。他的履历一条一行,足够排满整个屏幕。 前一个问题原溪被问住了,回答不出来。唐渡送的戒指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绳子还是当时原溪喝醉了酒胡乱套的,没有换过,因此也从未取下来。 黑色的绳子穿过他的脖子,衬得他皮肤很白,戒指在锁骨往下一些的位置,将衣服顶起一点点,穿得薄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到。 他站起来仰面倒上床,跟哈伦说:我不太知道怎么办。 “那也没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谈恋爱应该是很享受的才对。”哈伦安慰道。 于是原溪开始思考他和唐渡的事情,原溪很少这样与人谈心,但涉及到唐渡的内容,原溪通常都无法处理得很好。 在他眼里唐渡和自己的关系就像一个齿轮,卡在错综复杂的锁链之中,只要一条动了,很多别的也会跟着动起来,原溪痴痴地看着,甚至为此研究很久,还是无法找到其中的规律,莽撞地上去解答只是把一切弄得更加糟糕。 原溪是喜欢唐渡的,而且喜欢了很久。从前原溪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会因为唐渡和别人的关系太密切或者不明不白就不舒服,会在唐渡离开他的时候想念他,愿意等他吃饭,给他剥虾子弄脏手,想让唐渡亲他,并不排斥做.爱。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张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陷入恋爱的对照表,那原溪一定在不清不楚的状态下就完成了其中很多的内容。 他用这样的思维方式来想了想他们是否谈过恋爱的问题,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应当确实是在谈恋爱的。 所以不是分开了,是确实分了手。 原溪没有告诉唐渡就打算出国读书了,是打算甩了唐渡。 唐渡和原溪说的不要他了,是真的甩了他。 那么唐渡突然吻他是什么意思,他接受了唐渡的吻,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问题想清楚了,下一个问题又是一团迷雾。 原溪想不明白,坐起来打开自己枕头底下用来画月亮的本子,今天乌云很重,原溪没有看到月亮。 他抬头的时间有些长,哈伦便走过来,拉着窗帘自己上前看了看。 “今天的月亮不太好画啊。”他笑道。 哈伦知道原溪画月亮的习惯,后来原溪每次画还会在底下简单地写一些话,是戴安娜医生建议他这么做的。 原溪已经动笔了,他打算画一些黑色的云,来表示自己今天没有看到月亮。 笔尖刚刚落下,哈伦突然“诶”了一声,原溪看见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抹掉了床上的水雾。 “那个人……你来看一眼,是他吗?” 原溪顿了一下,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心脏跳得厉害,又立刻站起来看。他同时有些害怕自己被发现,因此只是扒着窗的边缘去看。 在路灯旁边的树下站了一个人,因为正好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所以的确很难让人发现。 原溪看那道影子觉得像,但又不敢确定。 “是不是啊?有点像,”哈伦说,“你要不要打一个电话呢?” 原溪看了一眼手机,打开屏幕在手机的通讯录里很容易地找到了唐渡的电话号码。 他给唐渡的备注就是原名,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是原溪从没主动给人打过电话,突然一次会显得格外奇怪,还是在发生了气氛奇怪的事情之后,并且原溪不能够保证,这仍然是一个有效的号码。 哈伦好像觉得原溪有一些犹豫,往楼下再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亮起了一点火光,“应该是在抽烟,便又说:“当然,看你自己的意愿,我只是觉得晚上有点冷。他开始抽烟了,感觉还会站一会儿。” 哈伦这几句话效果显著,原溪点了那个号码,躲在窗帘之后往下看。 这里离楼底不算很高,窗户也没有那么隔音,很快原溪听到了混杂在风雪之中的手机铃声。 树下那人将手机拿出来,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非常显眼。 “还真的是,”哈伦拍了拍原溪的肩膀,看他一眼又望过去,“是他吧?” 唐渡接了电话,叫了一声原溪的名字,他那边很安静,且因为声音很小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在三楼就听到唐渡的声音。 但能确定就是他了,原溪挂掉了电话,随手拿了一张搭在床边的干毛巾,抽走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跑了。 哈伦在他身后喊了他几声,最后笑着问:“你去干嘛啊?” 当原溪捏着毛巾站在宿舍楼下,被冷风吹到缩脖子跺脚都没用的时候,他仍然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下来了,是怎么下来的。 唐渡那时已经打算要离开了,他被挂了电话以后就明白了原溪打过来的原因,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 晚上因为下了雪,在地面上堆起了一些,走在上面声音有些大。 唐渡停下来,吸了一口烟才转身,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所以语气非常惊讶:“原溪?” 原溪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丢脸了,唐渡还要喊出他的名字,所以小跑过去把毛巾扔在唐渡身上,甚至照着他的肩膀打了两拳。原溪从来不是会动手的人,但他今天就是觉得唐渡很欠打。 站在一个容易被看到的地方欺骗他的同情心,要是一只猫这么可怜地待在雪地里原溪也会心疼的。 唐渡没有拦他,由着他打了几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原溪只挥了几下,手腕搭在唐渡的肩膀上不动了,他仰头和唐渡对视了几秒钟,扑扇几下睫毛,伸出手来强势地把唐渡嘴里叼着的半根烟抽掉含进自己嘴里,又用毛绒拖鞋的鞋底踹了他的膝盖,没有声音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唐渡看懂了他的唇语,还没有做什么反应,原溪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原溪很快上楼回了宿舍,哈伦开着门等他,一边笑一边说:“没看出来啊Xi,有点厉害。” 原溪没跟他笑,举着烟四处找烟灰缸,哈伦帮他到处看了看,先找到了以后递给原溪,他便就着哈伦的手灭了烟头。 洪星邵先兑du佳 原溪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烟.瘾,两三个月以前就开始戒了,所以连烟灰缸的位置都不太记得住。 唐渡的烟仍然没有换过,他的牌子在国外不好买到,一年多以来原溪尝了很多替代品,一种一种地吸,原本只是想找到那个味道,后来就逐渐有了瘾,因为没什么钱所以选最便宜的来抽。 很久没有尝过烟的味道,突然又试一次的感觉并不太好,喉咙痒痒的想要咳嗽但又咳不出来,味道也很刺激。原溪一口喝掉了之前凉下来的感冒药。 哈伦走过来和他并排坐在床边,揽着他的肩膀问:“感觉怎么样?” 原溪看他一眼:什么怎么样? “旧爱想要重新追求你的感觉啊。” 原溪愣了一瞬,原来哈伦竟然是这样看待唐渡的所有举动,但原溪没有感觉得很明显,因此认为是哈伦想错了。 唐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从他知道唐渡这个人开始,他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这又并非是说唐渡从未主动朝原溪要过什么,事实上原溪觉得这种时候很多。最初原溪并不知道要怎么和唐渡相处,所以总是抱着交换的思维,只要唐渡给了他什么,他就应该回报给他力所能及的东西,所以唐渡每次给了原溪一些协议之外的东西,原溪就会认为是唐渡想要他什么。 因此原溪偶尔会主动亲吻他,主动拥抱他,对他表现出依赖的感觉,后来这些都逐渐变成自然而然。 有关唐渡的事太复杂,今天齿轮运转太快就要失控,原溪决定不再想了。 和戴安娜医生的下一次见面在不久之后,原溪很希望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然后医生会严谨地为他判断,唐渡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原溪打算要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来。 原溪不情愿地打开来看是什么消息,发现来自唐渡。 只有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原溪。 既然无法理解唐渡是什么意思,原溪也就没有回复。 圣诞节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同学们几乎都在外面过节,要么就是选择了回家,学校里人比较少。 之前和艾伦教授商量好的拿画时间到了,原溪在画室里等着他们那边的人过来。他没想到的是埃尔森亲自到了,他说艾伦教授本来打算到学校里走一走,但最近降温之后他的身体不太好,且天气预报说暴风雪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替教授来了。 原溪关心了一下教授的身体,他知道老年人几乎都是这种状态。 走的时候埃尔森和原溪道了歉,说他那天也不知道唐渡会来,不是帮着唐渡。 埃尔森听起来很像知道一些他和唐渡分开的事情,但原溪没有问,而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哈伦在假期的后一个星期要回家,他家在离学校并不远的地方,因为天气预报说有暴雪,可能会影响供电供暖的问题,加上无法出行也会很影响生活,哈伦便邀请原溪去他家里住。 原溪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此亲密的朋友,不过最后还是在哈伦高超的劝说技巧下同意了。 因为去的时间不长,原溪没有带什么衣服,只拎走一个简单的口袋。 哈伦的母亲艾达开车来接他们,路上十分热情地和原溪聊天。原溪发现哈伦的性格多少从母亲那里遗传了一些,他们都是很开朗的人。 哈伦的家是一栋小别墅,外带了一个不小的花园,因为是冬天,树木都枯萎了,不过他的母亲说这里原来种了很多花,到春天可以再邀请他过来看一次。 哈伦将他带进了为他准备的房间,采光很不错,往下也正好能看到花园。 住进来两三天以后,雪很明显得变大了,每天早晨原溪睁开眼都会看一眼天气状况,再望着窗外发一会儿呆。 他没有忘记带走速写本,恶劣的天气里依然记得去看月亮,再写一写简单的话。 宣布因为暴风雪封路的第一天晚上,艾达为他们做了非常丰盛的晚餐,哈伦的父亲也回来了,餐桌上气氛很好,原溪听他们聊天觉得很有意思。 洗漱完以后哈伦让原溪到他房间去玩一会儿,临近睡觉的时间原溪准备走了,到门口却突然接了一条埃尔森的短信,上面说艾伦教授出事,现在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医院离原溪学校这边比较近,希望他能去看一看,自己马上就会到。 原溪立即折回房间,哈伦见他表情不对便问怎么了,原溪直接将短信给他看。 哈伦很快读完,说:“你先去换衣服,我问一下妈妈。” 原溪对除了学校之外的一切地方一切事情都不熟悉,这种时候只能求助于哈伦。 他回房间迅速地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艾达站在起居室,安慰道:“司机已经找好了,现在封掉的路还不多,绕一下就能到。” 原溪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感谢的动作,哈伦说要和他一起去,但是被原溪严厉地拒绝了。 裹好围巾以后,原溪带着艾达给的一把又厚又大的伞出了门。 雪大风也大,将原本就很沉重的伞吹得东倒西歪。原溪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车,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盖了很多雪。 进了车里状况才好了一些,司机抱歉地说:“这种时候安全为先,所以可能要慢一些。” 原溪点头。 路上已经完全没有行人,少数的车也行使得小心翼翼,原溪手上握着拳,一股不安从心里升起来。 上车二十多分钟,原溪收到了一条唐渡的短信,最先是问他:埃尔森让你过去是吗? 原溪觉得这是有必要回复的问题,因此很快答到:是的。 唐渡又发:太胡闹了,让司机慢点开,我马上过来。 唐渡给他发了自己的位置和预估时间,原溪粗略地看了看。 为了避免唐渡只顾着叮嘱他而忘记了同样要约束好自己,原溪说:我知道了。 车子最后仍然平安到达了医院,为了感谢司机的帮助,原溪多付了一倍的价钱。 他按照埃尔森后来发的内容找到了艾伦教授所在的科室,据护士说艾伦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原溪并没有过站在手术室外等人的经历,父母出车祸当场死亡,连进手术室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走廊里很空,一台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放在正中间,声音尤其响亮,原溪独自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缓过气来。 艾伦教授对原溪有知遇之恩,是原溪很敬重的老师,他不希望他会出事。 虽然艾伦的情况和父母很不一样,但需要原溪面对的事情却是类似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死亡。 再次站在死亡的面前,原溪仍然很怕,还是没有多少进步。 医院对他来说很像一个巨大的冷冻柜,总是让原溪觉得不适,从冷到窒.息。 等了三十多分钟手术室的灯还没灭下来,埃尔森说他走的路段被封了,要到达还需要很长时间。 原溪看完这条消息之后心就提起来,他很害怕艾伦病情严重,而医生询问他做手术的决定。 然而他很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医生问他是否是家属,原溪摇头,马上给埃尔森打电话。 但埃尔森的电话莫名无法接通,如此反复几次,医生催促道现在情况很危急,需要马上做出决定,原溪便打给了唐渡。 唐渡仍然不接,原溪有些慌了。 他又拨了第二次,铃声响了三十多秒,原溪等不下去,挂断了又打。 联系不到家属,医生仍然决定立刻开展救治,重新进入了手术室,牌子上的灯光亮起。 原溪仍然没有放弃拨打唐渡的电话,第三次,他六神无主地四处看,眼睛瞥到电视里。 新闻的内容是一场电线杆垮塌事故,发生的地点正在唐渡到医院的必经之路上。 新闻中的画面显示有三辆车被压在了电线杆下,原溪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唐渡,他只清楚反复确认完新闻的内容以后,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听不到周围人和电话里的声音,眼前也模糊,不再觉得冷,也不会思考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长达一分钟,原溪才在护士的询问中回过神来。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原溪摇头,倒退两三步坐回椅子上。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种事件的概率并不大,从路上经过的车那么多,怎么保证那三辆车里一定就有唐渡的? 唐渡轻易不会出事的,他既然知道提醒原溪路上小心,自己也一定会注意。 原溪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唐渡告诉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二十分钟。 可是暴雪天迟一些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原溪又想。 唐渡那么有钱,一定会给自己请一个靠谱的司机。 不会有事的。 唐渡说什么也活得下来。 原溪紧紧看着电视屏幕,想知道更多关于这场事故的消息,但新闻很快就换了播报的内容。 他开始从网上查找这件事,又因为才刚刚发生的缘故,除了一篇新闻稿以外没有任何别的信息。 在原溪开始慢慢心慌的时候,埃尔森终于回复了他,说自己已经在医院外的红绿灯,马上就能到了。 原溪问他知不知道唐渡的消息,埃尔森甚至说他并不知道唐渡会过来。 原溪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坐着也觉得手脚像被捆绑住,心里上了发条一般反反复复在想一模一样的事,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是完全相同但不断重复的。 他想到和唐渡一起去为父母迁移坟墓那天,其实他是在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原来唐渡那时开始就在原溪心中占据了及其重要的位置。 在机场那天,原溪从唐渡那里听到了足以在“最让原溪伤心的话”中被评选TOP1的话,被迫经历了让他在这一年半的日日夜夜中时刻想要忘记的瞬间,成为原溪很多疾病的症结。 但是在这么多唐渡让原溪不开心的事情发生之后,原溪仍然无法接受唐渡离开。 他孤独地坐在手术室前,面对着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害怕的事情,即等待宣判。 原溪垂着头,身上没有带烟,焦躁地咬着嘴唇,双手很紧地交叉在一起,他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估计了一下时间,想应该是埃尔森到了。 不论怎么样,埃尔森到了。 原溪抬起头来,他坐在走廊的拐角处,一眼望过去能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 每一扇门都紧闭着,墙壁上亮着明晃晃的白色灯光。 而他担心了很久的人正在朝他走过来,黑靴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眉眼凌厉。 原溪缓慢地站起身,告诫自己最好控制好所有的行为。 唐渡走到他面前,先用冰凉的手指碰了一下他的脸,问:“在做手术是吗?” 原溪点了头,眼神涣散。 唐渡看了他一会儿,说:“很抱歉,我来晚了。” 原溪没什么反应,嘴巴轻轻打开一下,唐渡猜他是“哦”了一声。 “教授很严重吗?”唐渡又问。 原溪没有想清楚他这么问的理由,因为他看不见自己此刻惨白的脸色。 “不要担心了,医生在,”唐渡哄他,原溪往前走了一小步,唐渡就抱住了他,“我也在。” 越过唐渡的肩膀,原溪看到那台电视上不再播报新闻。 唐渡身上很冷,冷到要把原溪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才留下来的温度全部吸走,好让他们一起这么冷下去。 原溪有点想问唐渡为什么不接电话,忽然又意识到他们之间再次产生了一个不明不白的拥抱。 他想提醒唐渡他已经还清楚了唐渡给他的钱,尽管他现在重新变得贫穷,但以后也能靠卖画过得很好。 原溪不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唐渡就不能总是这样。 因为觉得原溪没有了动静,唐渡微微偏了头,用和他说话的借口拿唇碰了碰他的额际。“你身上太冷了。” 唐渡在胡说八道,分明他身上才是最冷的。 原溪将他推开,忽然决定不要理睬唐渡,让他一个人冷着,来惩罚他的失联。 第61章 同床共枕,投怀送抱…… 没过多久埃尔森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女士,据埃尔森介绍说是艾伦教授的女儿。埃尔森看到唐渡的时候表情惊奇,大概是从来没想到过唐渡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几人在手术室外坐下,电视声音被护士调小了,埃尔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了唐渡一句:“你从哪边过来的?” 唐渡说了大概的地点,埃尔森皱眉说:“车上广播听到那边的路不是出事了吗?” 唐渡愣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在我经过之后。” 埃尔森没有再问了。 唐渡看了一眼原溪,他安静地坐在一边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中年女人偏过头对埃尔森讲了什么,埃尔森便对原溪和唐渡说:“这边有我们就够了,今晚非常感谢你们,你们先回去吧,再晚怕路上会出事。” 原溪没有推脱,对艾伦教授祝好,同时让埃尔森还有需要的话可以再让他帮忙。 他用一串话讲清楚了这些,唐渡从埃尔森的回答中大概猜到原溪说了什么,觉得原溪有些变了。 他们一起进了电梯,电梯壁映照出两人的身影,原溪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从中对上了唐渡的目光。 唐渡问他:“我过来,你好像不太高兴。” 原溪想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还要说出来。 唐渡靠近他一些,又说:“我没有出事。” 唐渡抬了一下手,不知道是想要牵住他还是揽他的肩膀,但是因为电梯到了,所以唐渡收回了手。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前,唐渡问原溪要怎么回去,原溪其实不知道却往前走了很多。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对唐渡闹别扭很无理,也是在相互伤害,但是情绪旺盛,无法控制。 原溪没有走多远,一辆汽车停在他面前,如果他注意着唐渡,就能看到车开过来时唐渡给司机做了一个手势。 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气中偏了几下。 唐渡走上来为原溪拉开后座车门,说:“走吧。” 原溪想他的确不应该担心唐渡,他不太可能出事。天气原因,原溪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举动,直接上了车。 唐渡跟着他进来,明明原溪坐得很里面,为他留出了很大的空间,唐渡还是贴得很近,好像后座还存在第三个人一样。 “是去学校吗?”唐渡问。 原溪摇头,将地址打出来给他看。 唐渡发现是他不知道的地方,便问:“这是哪里?” 原溪没有想要和他解释,唐渡拿出手机打了一会儿字,就听前方司机说:“这边路上积雪,封掉了。” 原溪怔住,唐渡很快便说:“直接去我那边。” 原溪看了看唐渡,唐渡没什么表情地说:“暴雪天只能这样。” 好像一切都是原溪不懂事一样。 不过原溪已经习惯了,因此没有说什么。 大雪天透过车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在想去了唐渡那里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会留下多久,会不会又有什么不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那样原溪一定要记得拒绝。 医院离唐渡现在住的地方并不远,原溪还以为他留在酒店,但实际上是一个小区。 唐渡在那里拥有一栋别墅,比他在国内住的那一套小了许多,对于原溪来说仍然很大。 屋内提早开了暖气,温度让人很舒服,原溪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给哈伦发信息,说明现在的情况。 哈伦很快便回复了,不过是一个问号。 原溪问他怎么了,他又没了消息。 唐渡端了一杯很烫的水过来放在原溪面前,问他要不要泡茶或者喝牛奶,原溪摇头拒绝了。 唐渡又说让原溪先去洗澡,原溪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会儿,不太信任地跟着他往房间走。 卧室仍然是在二楼,唐渡推了其中一扇门,原溪刚刚跨进去,看到哈伦又发来短信解释刚才的事情。 哈伦:我去看了一次通知,从你那家医院到我们这边,没有封路啊。 原溪顿住脚步,埋头又将他的话读了一遍。唐渡发现原溪没有跟上,随口问道:“怎么了?” 原溪走过去,把手机屏幕拿给唐渡看,有些生气地和他对视了片刻。 唐渡没有立刻和他讲清楚,反而冷着脸问:“哈伦?你的室友吗?你去了他家里?” 原溪意识到这样和唐渡沟通是无效的,遂不想浪费时间。他一回身便是房间的门,一只脚刚刚迈出去就被唐渡环着腰带回来,唐渡一手关了房间门。 “让你单独住一间房,我不会碰你。现在很晚了,你好意思回去打扰他的家人吗?”唐渡先说完生硬的话,然后又柔软下来,“等到天气好一些,我会送你回去。” 原溪推开唐渡的手臂,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 唐渡用一些无法具体定义的词语给了原溪不可靠的承诺,而原溪悲哀地发现他的确缺乏可以离开的办法。他招不到车,没有专门的司机,同时面临很大的风险。 唐渡见原溪没有动静,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原溪转身往房间里走,又给哈伦说了一次:我暂时先留在这边了。 原溪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中等唐渡为他拿衣服,唐渡没有花多少时间就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米白色的睡衣和一条新的内裤。 原溪没有想什么,接过来,顺着唐渡指的路进了浴室,用很短的时间洗了一个热水澡,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睡衣的大小恰好适合他的身材。 他抬起头看了蒙上水雾的镜子中的自己很久,将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握在手里,才推门出了浴室。 唐渡在起居室里坐着,用原溪见了无数次的姿势看平板,开门声让他看过来,唐渡说“很好看”,证实了原溪一些想法。 睡衣可以是一年半以前买的,原溪没有打算要沿着这件事多想什么,但唐渡忽然又说:“来的时候去逛了逛商场,陈景韵说你穿这个会很好看,我也觉得。” 原溪怔了一下,他的手拉着睡衣的下摆来掩盖紧紧捏着的东西,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甚至没有看唐渡,他想要问他自己单独的房间在哪里,但发现需要过去拿手机。 唐渡笑了一下,原溪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站起来顺手拿走原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面递过来一面往上走。 唐渡要给他的房间就在主卧的旁边,房间很干净整洁,看起来并不像有人住过。 唐渡靠在门边看原溪上了床,对他说:“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原溪点头,唐渡便走了。 手机连着响了很多声,是哈伦发过来的。 此时已经很晚了,但从哈伦发消息的频率来看他还很精神。 原溪打开手机看到一连串的感叹号,等了半晌才终于看到一句有内容的话:你不会是留在他家里了吧?! 原溪马上懂了“他”指的是谁,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给哈伦发了一个省略号,后面跟着:别闹了。 他的手放在被子底下盖着,戒指被握出了汗水。 他明明说着别闹了,正在闹着的却是他自己。 今天本子不在身边,并且再次看不见月亮,原溪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要写什么。 就写一句:原溪做了不太对的事。 因为换了环境的缘故,原溪睡得并没有很熟,早上也醒得比较早。 窗外的风雪很遗憾地大了许多,原溪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发现雪在越来越大。 他用卫生间里新的毛巾和牙刷洗漱好,由于不知道唐渡是否也起了床,便自己出了房间。旁边主卧的门紧闭着,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声音。 原溪先下了楼,找到厨房和水壶烧了水,白色的雾气从水壶中奔腾而出,凑近了很暖和,原溪望着水壶发呆,连身后有人进来也没有听到。 也可能使脚步太轻,总之唐渡成功从背后抱住了原溪,胸膛贴得很紧。原溪被吓了一跳,那一秒钟水开了,水壶的按键弹起来,发出“噔”的一声。 “好早。”唐渡声音很小,且软绵绵的。 原溪想推开他,碰到他的手觉得烫得吓人,一点力气也没用那手便滑了下去。 唐渡的额头抵在原溪的肩膀上,沉重得让他动弹不了。 原溪很快意识到唐渡是发烧了,他用手掌托着他的额头缓缓抬起来,唐渡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看他,问:“怎么了?” 原溪转而扶住他的肩膀,但唐渡的体格和他差得太多,原溪不怎么扛得动。 唐渡知道自己身上很热,但没有想过是发烧,原溪一系列动作让他以为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于是便赖着不想走。 原溪似乎放弃了,放开他自己出了厨房,唐渡抬脚跟上去,走到起居室时发现原溪又折了回来,手里握着手机,上面打了几个很大的字:你在发烧。 唐渡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用手背贴住额头,缓慢地说:“哦,好像是的。” 原溪又问:有温度计和药吗? 唐渡用原溪不能理解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有。” 唐渡走到电视柜前蹲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箱。 里面的药品种丰富,常用的基本都有。唐渡在药箱里翻找了很久也没拿出什么,找东西的声音很响,却能听出速度很缓。原溪走过去把唐渡的手拍开,拉着药箱偏向自己这边,快速地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他拿出温度计在空气中抖了很多次,借着灯光看了看水银的位置,觉得可以了才拿到唐渡面前。 但对方迟迟没有接过,原溪抬眼看唐渡,才发现他垂着头,眼神松散地看着自己。 原溪的手还举在半空,唐渡抓着他的手腕,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一面说“对不起”,一面又顺着原溪的手背摸到温度计,接到自己手里。 唐渡坐到沙发上,解开睡衣的前几粒扣子,露出肌肉明显的前胸,将温度计放进了腋下。 其间原溪像走了神一样看着他,等唐渡弄好了温度计才回过神来,把清理出来的退烧药和感冒药抱起来,很不好惹地扔在唐渡旁边。 唐渡笑了一下,觉得他可爱。烧起来的唐渡连笑都是软的,似乎和那个只会我行我素的、冷漠嘲讽的唐渡不是同一个人。 但原溪还是提醒自己,照顾唐渡不是他的责任。他背过身想要上楼,唐渡突然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他:“头孢五粒够不够啊?” 原溪皱起眉走回来,从唐渡手里一把抽走了那一板药,拿起来一看,药盒上写着:维C银翘片。 原溪大概觉得唐渡很无聊,根本不想理他,弯腰把药放回去时被唐渡摁着后颈亲到了额头。 他温度很高,贴着原溪的皮肤让他产生被烫到的错觉。原溪抬头看他,两双眼睛之间距离极近。 “算了,”唐渡说得很像原溪也想怎么样一样,“不能传染给你。” 原溪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原溪独自待在房间里,身边甚至连一支笔都没有,他习惯于在纸上记录每一天的话,但现在忍不住用了手机:唐渡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写完以后原溪又去给戴安娜医生发短信:假期结束之后,我希望可以尽快来见您。 接近中午的时候原溪有点饿了,他这时才想到别墅里除了他和唐渡似乎没有别人,原溪丝毫不相信唐渡有能力解决午饭的问题。 他下了楼,看到唐渡竟然还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原溪故意弄得很响的脚步声也没有把他吵醒。 好在停止供暖的通知里没有包含这一片地区,室内暖气充足,至少是能让原溪只穿一件很薄的睡衣到处跑的程度。 原溪走过去挨了挨唐渡的额头,茶几边上放着半杯水和一些开过的药盒,原溪看了一些,觉得唐渡即使是发烧了,好在也没有很傻。 这时唐渡才睁开眼,原溪没有来得及移开手,但是也不惊慌,自然地拿起温度计递给唐渡。 唐渡接过来又量了一次,五分钟后很乖地给原溪看。 温度仍然接近三十八度,不过从原溪感觉到的来看,应该是降了一些。 唐渡往原溪身后的墙上看了一眼,那里挂了一个小钟,显示着当地的时间。 “饿不饿?”唐渡问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又说,“往常这个时候,就该带你去吃饭了。” 原溪不是很想听唐渡提起以前的事情,放下手上的东西进了厨房。 冰箱里食物非常充足,看起来是为这次雪灾所做的准备。 原溪挑好了菜,在厨房里翻找出锅碗瓢盆,都是全新的。 “才搬过来,阿姨也没有请。”唐渡不知道什么走进来了,拿走原溪手上还没拆开的围裙,站在垃圾桶前撕起来。 原溪没有阻止他帮忙,自己站在流理台前洗菜。 冬天水很凉,没多久就将原溪的手冻得很僵,但菜好歹是能洗干净。 他正处理着叶子上的一点黑色,暂且没弄明白到底是烂掉了还是能洗掉的脏东西,唐渡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快速地关掉了水龙头。 “原溪,我怀疑你是想气死我。” 唐渡虚弱的时候,骂原溪也没有让原溪觉得很可怕。 “你就是想折腾我,我俩一块儿在家里烧死得了。” 唐渡说他时,一只手贴着原溪的腰侧撑在流理台上,呈现一种将原溪抱在怀里的姿势。 他的头微微侧着,滚烫的吐息落在原溪耳边,让原溪有些走神,手拿着那片叶子,不知道是否应该摘下来。 很快唐渡重新打开了水,温热的水珠溅在原溪手背上,唐渡拿走他手里的菜扔到水池里,抓着原溪的两只手伸到水柱下。 “往左边能开热水。”唐渡捏着他的手在水下冲。 其实原溪很想告诉唐渡没有人会用热水洗菜,因为会导致青菜的维生素流失,假如这种青菜是烫一烫就能好的,那情况就更糟糕了,原溪今天极有可能吃到半生不熟的菜。 但是原溪最后也没开口,而是在唐渡的监督下用了热水。 因为他太用力,让原溪的手在被冻过之后又很疼,何况和唐渡解释,要求唐渡做出什么改变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们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 唐渡并不知道原溪会做饭,但又并没有因为原溪能做饭这件事感到多少惊讶。 他主动忽略了暴雪天没有阿姨能过来的客观条件,认为原溪这样就是对他例外。 尽管唐渡精神很差,没有胃口,这仍然是他在失去原溪一年半的时间里,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下午原溪又要回自己房间,但是唐渡拿手贴着额头,和他说:“我现在情况很不稳定。” 原溪站在原地看着他。 “不信你过来摸,感觉比之前热一点了。”唐渡放开手。 原溪没有过去,唐渡眯了眯眼,只好又说一些来让原溪相信他。 “发烧本来就是容易反复的。” 唐渡这么说,原溪还是觉得很虚假。因为这些明明就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情况。 原溪问唐渡:那么你想怎么样? 唐渡说出他早就想好的答案:“我下午应该会一直躺在床上。” 原溪知道没那么简单,果然唐渡很快又说:“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来我房间。” 原溪又发:那如果我想看电影呢? 唐渡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为什么看电影就不能和他在一个房间了。 原溪解释道:你不会觉得吵? 刚刚发完他就有些尴尬,原溪觉得自己和唐渡这么毫无意义争论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幼稚,于是极快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唐渡给原溪找了一块平板,如他所说那样躺在了床上,才慢慢地说:“我希望你能来吵我。” 唐渡很少感冒,也很多年不曾发烧。 偶尔来一次,感觉非常不好。 即使原溪坐在他旁边,唐渡也没有精神,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所以你让我过来有什么用呢? 原溪一边想一边再次试了试唐渡的体温。 很平稳地下降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唐渡像做梦也带着意识,双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环住原溪的腰,头也往他这边拱了拱,非常依恋的姿态。 原溪有一会儿没动,坐到觉得半边身子都僵了才拨开唐渡的双手,轻巧地下了床。 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原溪拿了一根唐渡的烟来抽,他的打火机也没换过,是以前原溪为他点火时用的那一个。原溪和哈伦闲聊了一会儿,便进厨房做了晚餐。 去房间里叫唐渡时他正好醒了,在看手机。 见原溪进来,唐渡用很沉重的语气对他说:“原溪,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停止供暖了,从晚上九点开始。” 这的确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原溪听完以后,一整顿晚饭都没有吃好。 他怕冷,很担心一个没有暖气的夜晚是无法度过的。 晚餐之后原溪洗了一个非常烫的热水澡,在暖气停掉以前上床把自己裹成一团。被窝被他弄得很暖和,原溪觉得应该可以了。 到了晚上九点,暖气果然如唐渡所说停掉了,但因为房间里门窗紧闭,热气也只是一点一点散去。 原溪发了个短信,问哈伦那边有没有停暖气,哈伦说今天开始大部分地方都停了,因为供应的管道年久失修,而暴雪报废了它们。 原溪打算今天早点睡觉,以保持充足的温度。他拉好被子,躺了没几分钟,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只有可能是唐渡,原溪不想起床,便在被子里给他发短信,问什么事情。 唐渡说他想进来说,原溪同意了。 唐渡推门的时候原溪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他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唐渡想干嘛。 “冷,我睡不了。”唐渡一边说一边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十分鲁莽地上床,而是问:“可以吗?” 原溪垂下眼摇头。 “我担心的是你冷,”唐渡走过来,掀开一些被子把枕头放在原溪旁边,很替原溪考虑,“你现在不觉得,晚上暖气散了就会很冷的。” 原溪说不过他,在唐渡躺上来之后握住了他的小臂,唐渡很轻易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原溪,好像原溪只是单纯因为和他闹了别扭,“好了,可以睡了。” 唐渡拉好被子躺下来,原溪发现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赶走唐渡,只好握着被子的边缘睡在离他有很长距离的地方。 唐渡关掉了房间的灯。尽管窗户紧闭,风声仍然大到可以听见的程度。 唐渡很久没有躺在原溪身边了,这一刻所有的事情显得有些失真。 原溪很怕这个唐渡是不存在的,或者真实的场景和他以为的现在存有差异。唐渡的呼吸很沉,胸膛可能微微贴着床面,偶尔会动一动,但很慢很轻。 原溪很困难地合上了眼,牙齿咬着下唇,心里焦躁地不能睡着。 似乎唐渡发现了原溪的这种状态,先问他:“你睡不着吗?” 接着床一轻一沉,唐渡靠住了他的后背,手搭上原溪的腰。 “是冷吗?”唐渡的声音近了很多。 原溪没有任何反应,唐渡不再问了,但挨着原溪的身体却一点一点热起来。 这时原溪才难以忍受地回过身去,意料之外地对上了唐渡仍然睁着的双眼。 “我也睡不着,”唐渡对他说,“不是因为冷。”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儿,唐渡把脸凑上来,看着原溪很慢地眨眼,把目光移到他的嘴唇上。 唐渡先用唇碰了一下原溪的鼻尖,往下移了一寸,就要接触到那两片柔软时被原溪抬起手来推了一下。 他的手掌和唐渡身上的温度相比显得很凉,唐渡没有再碰他,维持着很近的距离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摸了摸原溪的耳廓与后颈。 “对不起。” 唐渡说完掀开被子下了床,很快浴室亮起灯响起水声。 原溪将脸贴在枕头上,唐渡睡过的那一片保留着属于他的、对原溪而言非常特别的味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唐渡回来了,身上带着很重的凉气,主动和原溪隔得很远。 但是唐渡正在处于康复之中,他的烧才刚刚退下来。 原溪想着,往唐渡那边靠了一些。 就算是唐渡非常可怜,需要关爱吧。 原溪是一个心地善良、喜欢给予的人。 于是他伸手抱住了唐渡的腰,用他的后背取代了自己的枕头。 唐渡轻轻握了握原溪的手,原溪便慢慢睡着了。 第62章 要不要一直留在这里?…… 早晨醒来的时候气温没有原溪想象中那么可怕,他在被窝里动了动,感觉到十分温暖的气息,伸着懒腰的手往后碰到了温热的躯体。 昨晚的记忆回笼,原溪还没收回手,身后的人便已醒了。 “再睡一会儿。”唐渡的声音带着发烧以后和晨起叠加的沙哑。 原溪推了推他的手,唐渡反而搂得更紧了。 “通知说暖气十点之后会来,来了再起床。” 原溪听他说完,有一瞬间认为根本就没有停止供应暖气的说法,一切都是唐渡编织的谎言,但他没有证据。 昨晚原溪靠上来之后睡得很快,留下唐渡一个人心里烧似的。 等到原溪基本上没了动静,唐渡才回过身去把人抱进怀里。 他身上温度很高,而原溪总是冰冰的。 这是原溪离开之后唐渡第一次抱他,隔着很薄的衣料,唐渡不惊扰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和腰。尽管还是很瘦,但已经比原溪走的时候好了不少。 唐渡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开心一些,因为原溪在逐渐好起来。 有了可以借住的朋友,有了关系好的小圈子,有了追求的人,有了起色很好的事业,没有了一个只想困着他绑着他的无关男人。 原溪原本就拥有过得很好的能力,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唐渡,导致他更好的生活来得慢了许多。 唐渡虽然心里想着很抱歉,但却将原溪抱得更紧。 原溪想起来做早餐,但唐渡不动,他也动不了,唐渡闭着眼,他也没有办法说点什么让他放手,只好无奈地推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唐渡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动静,原溪推拒的速度因为毫无回应而越来越慢,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再次睡着了。 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自己,原溪探手摸了摸身边的床单,温度已经冷下来,便猜测唐渡已经起床很久了。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接近中午,原溪慌了一下,很快地起床整理好自己,在卫生间里给唐渡发了一条短信,想找他多要一件衣服穿。 原溪打开门正好遇到唐渡走进来,唐渡走去衣柜旁给他拿衣服,原溪便在一旁等着,看他从一柜子衣服中挑出一件黑色的毛衣。 “没有适合你的大小,”唐渡把衣服放到床边,“穿好就出来。” 原溪换了衣服,毛衣领子很大,能露出他的整条锁骨,下摆也长,足够遮住一部分大腿,外套更加夸张,最下摆的位置能掉到原溪脚踝上。 如果不是今天穿了唐渡的衣服,原溪大概率无法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体型差距有这么大。 套着比他大了很多的衣服,原溪不太适应地走出房间。唐渡没有在楼梯上就能看全的客厅里,一边的厨房中反而发出了些许声音,原溪闻到一股漂浮在空气中的食物的味道,再仔细嗅一下,似乎是已经糊掉了。 原溪生出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想法:唐渡很有可能正在做饭。 味道实在让人不安,原溪害怕出事,匆匆忙忙跑下楼进了厨房,唐渡系着围裙站在锅前,表情肃穆地垂眼看着。 小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唐渡看过来时原溪已经上前伸出手关掉了火。 “怎么了吗?”唐渡略显茫然地问。 原溪想叹气,用口型说:“糊了。” 唐渡看懂了,“哦”了一声,把锅从灶台上拿起来打算倒掉里面的东西,原溪抬手拦了一下,指了指厨房的推拉门,示意唐渡最好快点出去。 大概唐渡自己也很清楚,他完全没有做饭的能力,因此很快就同意了。 原溪重新煮了一锅粥,熬粥让他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做些别的,但原溪只是站着发呆。 他在想唐渡是怎么变了这么多,想唐渡的一年半是怎么度过的。 他是不是每天仍然很忙,因为开拓了国际市场所以赚的更多地位更高了,他身边有没有过新的人,那些人和现在的原溪相比怎么样?唐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对原溪表现出恋恋不忘的样子,让原溪很容易地误解成,说了不要他的人,现在反悔了。 他们吃了一顿非常简单的午饭。唐渡身体底子好,一天过去除了哑着的嗓子还没恢复,其他的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原溪再次查看了路况,经过一夜的抢修,市区内所有道路基本都能通行了,只不过风雪还是很大。 唐渡坐在原溪身边,一偏头便轻易地看到了原溪手机上的内容,不经意地说:“从我家到你同学那边需要接近一个小时,现在没有公共交通,只能自己开车,这种天气很难找到司机。” 唐渡停顿了一下,和看过来的原溪对视:“还是说,你会开车?” 原溪皱了一下眉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唐渡,在手机上打好了字给他看。 唐渡读完之后被噎到了,因为原溪写的是:我说过要走了吗? 原溪在唐渡家里一共住了四天,听上去也算比较长的时间,但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关系更像刚刚开始合租的室友,产生交集的部分仅仅在于必要的生存。 第五天,风雪停了,天气晴朗了许多。 原溪换回自己来的那天穿的衣服,把用过的睡衣和毛衣全都放进了洗衣机。 他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所以要走会比较干脆。 原溪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和站在楼梯上的唐渡对视了一眼。 唐渡见到他穿戴整齐的样子,脸色立刻就变了,问他:“是要走?” 原溪点了点头。 楼梯不宽,只能容许一人走过,唐渡站在正中间,他不动原溪就不能动。 “我同意了吗?”唐渡问。 原溪不想理会他的无理取闹,想着走到面前就一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他站得比唐渡高了几级台阶,但唐渡平着眉眼看过来的时候,却让原溪觉得自己很低。 “打算怎么走?”唐渡一边问一边往上走,一直到站在原溪的下一级台阶上,微微低下头来看着他。 “机场的冰淇淋味道好吗?” 原溪推了一下唐渡的手臂想走,但唐渡没有动,“我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飞机就能起飞了。” 原溪头垂得很低,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他一旦紧张,或者不知所措,就会做出现在这个动作。 “我很不希望它能飞起来,但是是不是因为你太希望了,所以最后就真的走了。” 唐渡将原溪攥起的小拳头握在自己掌心。 原溪听到他说这些话,一时间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 好像那天的一切并不是原溪所知道的样子,唐渡说的很多话是他自己想象中的,而现实之中并没有存在过。 那种干脆而直接的抛弃没有发生过,唐渡只是拿了钱让原溪去买冰淇淋,带他上车,守着他吃完,两人再一起回去。 原溪不会离开他那么熟悉的校园和同学,他将在那里读完大学,画一些画或者替别人做设计赚钱,每天和唐渡一起吃饭,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经常做.爱,去期待会不会有一天,唐渡会说爱他。 日子很平凡,每一天都很相似,但原溪很喜欢。 “原溪,”唐渡叫了他一声,好像是发现他太低落了,“要不要一直留在这里?” 窗外响了一声喇叭,原溪摇了摇头。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原溪希望他和唐渡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楼梯一侧是落地窗,唐渡侧头往外看,楼下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 “来接你的?”唐渡语气不善地问,车里走下来一个年轻人,拿出电话放到耳边。 原溪的手机跟着就响了起来,他要拿起来接,唐渡握着他的腰将人按在玻璃上,自己站在了他原本的位置。 手机聒噪地响着,唐渡贴过来咬着原溪的唇,原溪想挣脱,但因为脚下空着只能抓着他的肩膀抱他,握着手机打他的后背,发出沉闷的声音。 原溪胡乱偏头,被唐渡一下一下捏着下巴抓回来,他吻得很用力,基本上只是在咬,原溪痛得眼泪都落下来,顺着脸颊滚到唐渡手背上。 唐渡感觉到了但是不放,手上力气松了一些,一面往上吻干他的泪水,一面说些话慢慢地安抚他。 唐渡让原溪觉得很委屈,他听到唐渡一直在说对不起,但没有觉得他有一次是真诚的,唐渡请求他留下来,原溪还是不想,唐渡喊他“宝宝”,原溪都要哭了。 落地窗外就是哈伦,只要他往上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纠缠的两人,原溪有点害怕。 唐渡很自然地误解了他的意思,原溪一动他就怒火攻心,问他“那是你的小情人吗”,问他“上过床没有”,问他“如果他看到了怎么办”,手摸下去碰原溪的裤头。 原溪很用力地吸了一次鼻子,弯起膝盖抵住唐渡的小腹一脚踹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唐渡后背猛地撞到栏杆,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看到原溪在雪地里跑向楼下那辆车,被哈伦扶了一下肩膀带进车里。 哈伦绕到驾驶座这边,拉着车门抬头看了一眼。 唐渡前两三颗衣扣都敞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窗边,低头和哈伦产生了几秒钟的对视。 汽车开走,唐渡第二次失去了原溪。 别墅里所有的窗帘降下来,将整栋房子围成一座漆黑的坟墓。 唐渡在坟墓里待了很久,唯一的光是指尖亮着的火星。 原溪在哈伦的车上收到了唐渡发来的短信,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哈伦给了他一整包纸,原溪将纸盒抱在怀里,可是没有抽,他埋着头,一直看手机上唐渡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想要他留下来的人,又要说很多明显能让他伤心和难以接受的话。 哈伦带原溪在外面的花园里走了一圈,让他看上去好一些了才进了家门。 艾达为他们开了门,原溪躲在哈伦后面,让哈伦帮他回答艾达提出的一些问题。 艾达看出原溪很多不对,但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们上楼时给哈伦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照顾同学。 “他怎么你了?”哈伦给原溪递了一杯水,“如果他对你很不好,何必……” 原溪接过水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 哈伦叹了一口气,“谈恋爱都这样吗?” 原溪端着水不太想说话,哈伦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多问什么,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走了。 哈伦递过来的水是有些烫的,原溪握了很久才发现,等松手时手心已经很红了。 回学校之后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因为艾伦倒下的事情,他所负责的画展的板块交给了别人,原溪花了一些时间去做对接。 手机里再也没有收到过唐渡的任何信息,原溪偶尔会在写东西的时候打开来看一眼,仿佛只是为了防止忘记,落笔又全是与之无关的事情。 很快原溪去见到了戴安娜医生,戴安娜打量着一个假期没见的他,第一句话就问:“你见到那个人了?” 原溪坐下来把假期的事情慢慢和医生说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原溪去参加了学校社团的活动。 这次是去滑雪。 原溪不会也没有玩过,本来只打算一个人待在酒店里,最后被好几个同学来回劝过去了。 他穿着很厚的保暖冲锋衣,跟大家一起进了入口处的商店。 有好几排货架是卖玩偶的,哈伦挑了一只乌龟拿给原溪,建议他把这个绑在自己屁股上,这样摔了就不疼了。 起初原溪以为哈伦说着玩儿的,还跟着笑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大家人手一个小娃娃。 付款的时候队伍很长,原溪一直排到了第二个货架的位置。 哈伦在和他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原溪一边听着一边看手里的乌龟。 又往前走了几步,原溪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脸去看,货架前站起了两个人。背对着他的那个手里拿着玩偶在说话,另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他。 说话的人是郑岚,看他的是裴宴。 原溪看到裴宴抬了一下手臂圈住郑岚的肩膀,整个人略微偏向郑岚,接着哈伦问他:“怎么了?” 原溪摆了摆头。 轮到他们付款的时候,哈伦推了推原溪,突然说:“我看到那个男人了。” 原溪镇定地从收银员手里拿走他们的两只玩偶,递了其中一只给哈伦,走到他面前将他头上的护目镜拉了下来,同样戴好了自己的。 哈伦对原溪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好聪明。” 唐渡应该是和裴宴、郑岚一起来的,他站在商店外低头看手机,呈现出常常有的那种不耐烦状态。 原溪站在离他几步的位置,唐渡还没有抬头。 原溪保持着正常的速度往外走,到了唐渡身侧时,后面跑上来一对嬉闹的情侣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唐渡抬了一下眼睛。 原溪藏在护目镜中的双眼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两三秒的时间,唐渡没有认出原溪,又低下了头。 超过唐渡几步之后,原溪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矫情的事情,哈伦落开他一些,在身后对原溪说:“他在看着你。” 原溪没有回头,装出不是非常在意的样子走掉了。 哈伦带他去了初级雪道,但原溪一直心不在焉。 哈伦理解他,没说什么,原溪觉得耽误了哈伦的时间,让他自己去玩,哈伦不同意。 没过多久别的同学也来了,其中也有一些不会的,哈伦和原溪打了一声招呼,去旁边教了别人。 原溪自己在并不陡的坡上按照哈伦教的琢磨。 他没有非常认真,像只是随便玩玩一样,但雪板超出意料地滑动了。 速度并不快,但原溪无法控制方向也刹不了车,他回头看哈伦,哈伦正带着一个女生,背对着他。 原溪慌张地用力拿雪杖撑了一下地面,在雪地里划出嘶啦一声,随即摔坐在地上。 外侧的膝盖撞到地面,绑在屁股下的玩偶分担了一部分,但突然的摔倒仍然让原溪觉得很疼。 他皱着脸,还没缓过来时从后面跑过来一个人,单膝蹲在他身侧碰了一下他的小腿,问:“还好吗?” 原溪被疼傻了也还认得出这个声音,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能起来吗?”唐渡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带着他站了站。 原溪缓过来一些,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唐渡难得没有一上来先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虽然表情同样算不上好。他问了几个问题,原溪按照感觉一一答了,唐渡就说:“应该问题不大,先去医院。” 原溪下意识就去找哈伦,唐渡取掉他的眼镜让他看着自己,说:“别找了,我带你去。” 唐渡背过去在原溪身前蹲下,催促他上来。 原溪已经有点发懵了,唐渡嫌他太慢,站起来在他耳边说:“你再不上来我就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你了。” 再次蹲下去以后,原溪很快便用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唐渡勾住原溪的两个腿弯,一下将人背了起来。 之前原溪往下滑了一段距离,唐渡背着他,每一步很稳地走着上坡路,原溪一直在担心自己穿得衣服很多,戴得装备也重,在唐渡身上不□□分地动,想让他放自己下来走。 唐渡理解到他的意思,侧了一下头,说:“你不重,别动了。” 原溪就不敢动了。 好在滑雪场内的医务室很近,唐渡背着人进去之后上来了好几个护士帮忙。 他将原溪放在病床上,原溪屁股上还吊着乌龟,让他一下没有坐稳,抓着唐渡的手滑了一次。唐渡正转着身子,手抽出来一些,恰好握住了原溪的手掌,原溪低了一下头,匆忙把手拿开,不敢抬头看唐渡。 医生走过来问情况,唐渡大概地讲了一下,原溪盯着医务室的地板,听到唐渡基本上说清楚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唐渡的确看到原溪了,从他和哈伦自商店出来开始。 原溪穿得很厚,还戴了护目镜,没有和哈伦说话,大概以为唐渡不能认出他。 看到原溪走远了一些,唐渡十分果断地不再管裴宴和郑岚,跟在他们身后。 原溪应该是不会滑雪的,他绑玩偶的姿势太笨拙,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没有眼光的给他选了一只乌龟,让他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像那种很蠢的企鹅。 哈伦在他身边几次想要上去帮忙,都被原溪偏着身子拒绝了。 唐渡心口堵着的气好歹缓了一些。 哈伦是个非常不称职的老师,根本教不会原溪。原溪是很聪明的人,假如跟着唐渡,一定很快就能滑得很好。唐渡心不在焉地站在不远处看他们。 他周围有很多人,如果原溪在某一次回了头,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他。 没过多久哈伦就不再管原溪了,原溪一个人摆弄着脚下的雪板,用非常错误的姿势。唐渡想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意外便发生了。 看到原溪往下滑的时候唐渡心提得很高,他快速拆掉脚上的雪板,扔在原地往下跑,还是没有能够在原溪摔跤之前让他停下来。 背着原溪往坡上走的时候,唐渡后背很温暖,他想自己还是应该再请一个滑雪老师,锦标赛冠军没有教会他怎么去救原溪。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她让原溪面朝病床躺下来,要查看一下他屁股上的情况。 原溪很不好意思地照做,但迟迟不愿意拉开裤子。 医生催他,他就侧脸看着唐渡,想让他走。 但唐渡不可能走,他上前一步拉掉了原溪的裤子,冻得厉害的手指把原溪冰了一下,很贴心地为医生解决了患者不听话的问题。 医生看了一下,说问题不大,只是膝盖擦伤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唐渡很认真地听完了医嘱,又坐在一边守着护士给原溪上好了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说:“原溪,下次不要和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出来玩这种危险系数很大的项目。” 原溪听得有点傻,谁是不负责任的人? 他看到唐渡死死盯着自己膝盖的眼神,又有点想笑。 哈伦现在应该会打一个喷嚏,他因为原溪自己不太专心,被唐渡骂了。 原溪打字给唐渡看,问他:那谁是负责任的人? 唐渡看完之后就沉默了,似乎是在想自己算不算。 气氛突然沉重了一些,原溪也因为想起了很多有些难过。 唐渡忽然说:“可以和我一起。我不会让你落单。” 原溪跟着他的话想了想,这句话确实可以得到证明。 比如唐渡身边有白安的时候,有小林千惠的时候,有埃尔森或者很多别人的时候,唐渡没有让原溪一个人过。 “冷不冷?”唐渡换了一个关心原溪的方向。 原溪摆头。 “你们住的什么酒店?” 原溪打给唐渡看了。 唐渡平静地“哦”了一声,又说:“我们也在这里,我先带你回去。” 第63章 黑绳上挂了一只戒指…… 酒店离滑雪场不远,唐渡想把他背回去,但原溪不愿意,坚持要自己走。 唐渡圈着他的腰,铁一般的手臂支撑着他。其实原溪要走没有这么困难,但唐渡是故意的。 走出医院以后哈伦给原溪打了一个电话,原溪才想到自己忘记了要告知他这件事。 唐渡瞥到他手机上的名字,主动说:“我来接吧。” 原溪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给了唐渡。 唐渡开了免提,原溪听到哈伦很着急地问:“你去哪里了?” 原溪预想的是唐渡接下来会立刻说清楚现在的情况,但事实是唐渡马上说:“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稍微晚了点?” 原溪推了一下唐渡的手臂,被他看了一眼,更紧地搂在怀里。 哈伦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 因为害怕哈伦会说出什么,原溪紧张地听着,但哈伦没有再说下去。 唐渡接下来安分地按照原溪的意思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并且说明了情况,从哈伦的语气来听,他已经放心了许多。 “我带他回酒店。” 唐渡说完,没等哈伦再提出什么异议,便挂掉了电话。 唐渡打电话的时候两人没有往前走,他将电话还给原溪,看他放好之后站到他身前,弯了一下身子,捞起两条腿便把人背了起来。 “太慢了。”唐渡解释了一句。 唐渡的肩很宽,脊背有很深的肌肉轮廓,原溪趴在他的背上,额头贴着他肩膀冰凉的布料,感觉脸上的热消下来一些。 今天是个晴天,是同学们坐在一起挑选的很适合滑雪的日子,原溪没有觉得冷,一只手还拎着那只乌龟,随着唐渡的每一步小幅度摇晃着。 这样的时刻对于原溪和唐渡来说实在太难得。很平凡、很温柔的氛围总是和唐渡格格不入。 原溪有好几次想闭上眼睛,都撑住了,最后一次真的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周围风声逐渐小了一些,有人用英语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原溪便睁开了眼。 他们已经到达了酒店,唐渡拒绝了侍者的帮助,带着原溪进了电梯。 原溪戳了戳他的后背,唐渡没有回头,而是借着能当镜子用的电梯壁,看他露出来的半张脸。 可能是冻的,原溪眉尾的位置红红的,鼻头的地方也是,唐渡问他:“是冷吗?” 原溪摇摇头,指了指地面,意思是可以放他下来了。 唐渡只在意他对自己问题的回答,忽略了原溪提出的诉求。 电梯在很高的楼层停下来,唐渡背着原溪走出去,一层楼只有两扇门,这时原溪才意识到唐渡根本没有问他住在哪里,而是直接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原溪没有在仍然趴在唐渡背上的时候与他有所争执,唐渡让他去拿放在自己外套口袋里的门卡,原溪按照他说的地方,拉开衣袋的拉链将手伸进去。 唐渡的衣袋很深,原溪摸了好一会儿才碰到门卡的一个角,往外拿的时候手不稳,卡又掉了回去,位置和之前相比更远了一些。 原溪只好一只手挂着唐渡的脖子,弯着腰去摸。口袋很薄,原溪很单纯地找卡,碰到唐渡里面的衣服不是有意的,但他感觉到唐渡穿得很少,大概只有一件毛衣的样子。 摸索了一会儿,原溪终于重新拿到了卡,用卡边碰了碰唐渡的肩膀。 唐渡没有什么脸色上的变化,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得离门更近,侧过身子让原溪刷卡开门。 “嘀”的一声,原溪很顺利地将门打开,唐渡轻轻往上颠了颠,将原溪背得更稳,一边往里进,一边侧过头对原溪说:“你把我摸……了。” 大概一两秒之后原溪才反应过来唐渡说了什么,埋在唐渡颈间的两只耳朵轻易就红起来。唐渡用脚踢上门,一直走到沙发的位置才将原溪慢慢地放下来。 涂抹在膝盖上的药开始发挥作用,原溪曲着腿,疼得皱着眉,手指伸着想去看看伤口又不敢。 唐渡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抓着他的手不让他乱碰,说:“等下让人送保鲜膜上来,先把伤口贴着,去洗个澡再换药。” 原溪被他说得怔了一下,拿着手机打字说:我的房间在楼下。 唐渡看完以后回答他:“我知道。” 原溪觉得他不太知道,又补充道:我要回去了。 唐渡坐着不动,茶几和沙发之间距离很小,原溪的双腿被唐渡的腿圈在中间动弹不得。 “我现在能看懂手语了,”唐渡忽然说,“以后可以试一试用手语。” 原溪听完,不动了。 “你那个室友没有办法照顾你,所以你要留下来,”唐渡给原溪陈述他需要留下的原因,但并没有让原溪选择的意思,只是在将他留住的同时让他好接受一些,“我会给你换药,你不用担心。” 原溪根本就不担心这个,他双手健全,大脑暂时没有出现混乱,为什么会需要别人帮忙? 他坐在沙发前,走神地看着离他很近的唐渡,合理怀疑在他与唐渡分别的一年半中一定发生了一些对唐渡而言非常重要的、足够改变他整个人的事情,让唐渡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唐渡见原溪想得出神,轻笑了一下,问:“在想什么?衣服我可以让人帮你去拿,或者我带你下去收拾好上来。” 原溪没有立刻同意,还想用手机说点什么的时候,唐渡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哦,我知道了,我让人帮你拿,说房号。” 唐渡看着他的眼神很强势,很笃定今晚原溪走不了,原溪低头闷着不动,也没有要告诉唐渡他的房间在哪儿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唐渡总算发现原溪生气了,去握他的手也被抽开,又把他那拙劣无聊的理由讲了一遍,最后还问原溪到底想怎么样。 原溪不理他,唐渡又按照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维,想到他之前犯下的一系列错误,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加诚恳一些,说:“之前在我家里,是我有问题,我不应该那么说你的。” 原溪听着他像孩子一样道歉,逐条反思自己在那个时候做错了什么,将那些不太好听的话作为引用,省去关键词和原溪又提了一遍。 最后原溪真的告诉了他房间号,是用手比出来的。 因为唐渡太傻,说话说得太多,原溪看他想笑,觉得唐渡有时候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存在什么问题,好像想要挽回,又做了一些容易将人推远的事。 在唐渡细数自己过错的时候,原溪怔怔地将松握成拳的手搭在膝盖上,发现唐渡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假如有人将唐渡的这种行为描述给他听,他一定会认为唐渡在喜欢面对的那个人。 只是什么都不太会而已。 原溪按照唐渡帮他安排好的方法洗了澡,其间唐渡多次想要进来,都被原溪强烈制止了。 洗好澡之后唐渡先给他换了药。原溪受伤的腿弯曲起来踩在沙发上,将柔软的布艺沙发弄得向下凹陷,他一动腿就跟着动。 唐渡说这样不行,原溪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抱着去了床边。 上药前唐渡为原溪撕掉了原来的纱布,已经裹了有一段时间的布沾住了一些伤口,一撕就疼痛起来。原溪咬牙忍着,双手被被子盖住紧紧抓着床单。 唐渡大约知道他会很疼,很轻地去撕,但越不果断反而让疼痛持续得越久,原溪没忍住,手在被子下跳了一下,惹得唐渡看过来。 唐渡这时才注意到原溪十分难看的眼神,手上一停,问:“很疼?” 原溪摇头,指了指膝盖让他继续。 唐渡这次很干脆地撕掉了整片纱布,用点着药水的棉花给原溪上药。 原溪一边疼着,一边很想笑。 他以为按照唐渡的说法,他应该非常懂得怎么上药才对,而事实是唐渡根本不会。 他拿着棉签的手一点也不稳,先放到原溪伤口边缘的皮肤,再慢慢往里涂,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到他发红的地方。 上药的过程非常艰难,原溪开始反悔同意唐渡留下来,如果他自己给自己弄,一定不会疼成这样。 而唐渡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在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之后,用非常高兴的眼神看着原溪,说:“好了。” 原溪收回腿,又听到唐渡问:“你屁股真的没有摔到吗?” 原溪想到他之前没有遮拦的话,狠狠摇了几次头。 “但是我看到你摔下去的姿势,感觉会疼。”唐渡认真地往他身后瞟。 原溪不想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没受伤的腿落到地上,另一条腿撑着站好了。 “你去哪里?”唐渡握着他的手肘问。 原溪觉得这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当然是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唐渡看懂他的想法,说:“你就在这里。” 原溪进来时就看过了,唐渡所在的套房有两个以上的房间,他只想挑一间空的自己住。 但唐渡显然不会同意。 “万一你晚上有什么突发状况怎么办?”唐渡不依不饶地问,“你一个人一间房,我不放心。” 原溪没理他,打字说:那我下去好了,我和哈伦一间房,他能照顾我。 唐渡松开手,语气不好地问他:“原溪,你一定要这样吗?” 原溪认为唐渡的责怪来得莫名其妙,不想再和他拉扯,泄了气坐回床边。 原溪乖乖留下来了,唐渡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开心。因为原溪表现得十分勉强,好像是唐渡逼迫他的一样。 唐渡去洗漱,原溪坐在床上给哈伦回消息。 在唐渡带他回来以后的这段时间,哈伦给他发了很多条短信,刚开始还是问他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后来就变成了拐弯抹角地了解唐渡。 原溪说他晚上留在这边,哈伦像守着他回复一样很快回了一个哇哦。 这是社团里的另一个中国人教他的,哈伦最近说得非常上.瘾。 原溪同哈伦又聊了一会儿,问他现在在哪里,哈伦说唐渡声音很好听。 又问明天还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活动,哈伦说感觉唐渡挺心急的,他应该好好把握机会。 原溪觉得聊不下去了,正想说再见,哈伦又规规矩矩回答了他的问题。 明天仍然是滑雪,但原溪腿受伤了,显然不能再参加。 留下来没有太大的意思,原溪想要先走,问哈伦能不能联系到车,哈伦问:你确定不问问他的意思? 原溪说让他先帮他找着。 唐渡目前确实成为了原溪生活中非常棘手的问题。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逗着原溪玩儿一样,一会儿表现出很珍惜他的样子,一会儿又一点都不在意他。 事情逐渐变得非常复杂,因为原溪再次悲哀地发现,他无法拒绝唐渡,尽管唐渡阴晴不定,表现得不像一个很正常的人。 但原溪本身也是不正常的人,他从病了到仅仅只是不正常,经历了一年半的痛苦。他开始想如果唐渡说得很清楚他要怎么面对,或者说,唐渡会有和他说清楚的那天吗? 原溪从小家庭幸福,恩爱的父母给他的爱情观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喜欢是一种能够表现得很明显的情绪。但矛盾之处在于,原溪一直不能说话,对待这个世界的主要方式变成了单纯的倾听。 他专注地接收很多,储存在脑子里,用不说话而产生的剩余时间慢慢地思考,变成了不善于表达而善于隐藏的人。 唐渡实在很意外,他用粗暴的方式打开了属于原溪的那道门,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或留下,用一层层真真假假的话让原溪深陷其中日思夜想,明白症结在哪里还不愿意医治。 唐渡很多时候可能不懂普通人的生活。想要便要,不想要就扔。 原溪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下一次唐渡说“我不要你了”,又会是在哪一天。 原溪不傻,不是不懂,而是根本不敢。 他茫然地细数自己拥有的全部,还是找不到能让唐渡永远为他停留的理由。 唐渡从浴室里走出来,松松垮垮地系着浴袍,湿润的头发被他往上撩,露出饱满的额头,细小的水流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唐渡走到床边,看到原溪仍然睁着眼睛,不过已经有些困倦的感觉,没什么精神地看了他一眼。 “困了吗?”唐渡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再看一眼你的伤。” 唐渡坐下来,握着原溪的小腿,用他不能理解的方式查看了裹着纱布的那一圈,又下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结论:“没什么问题。” 原溪困着,小猫一样懒懒地拱了拱被子,小腿在唐渡手里动了动。 唐渡拥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原溪是故意在勾.引他,顺着他的小腿往上,问:“你确定摔到的那里没事吗?” 原溪没有太听明白唐渡的意思,随意地摇头,又去拉被子想睡觉,唐渡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帮原溪把被子拉好,推门出去在起居室里抽了一根烟。 等他散了烟味又回到卧室,原溪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唐渡上床的时候只发出很小的动静,原溪都被惊醒了,他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还犯着癔症,感觉到身旁有人便缠上去抱了。 唐渡想到医生对他说的一些话,什么要去体会他的情感,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实际上唐渡总是不能立刻明白原溪在想什么,要从他的沉默或者表情中才能反应过来,这样总是显得很迟。 唐渡把原溪额头间的几缕碎发撩上去,指尖点到他的脸上。 原溪脸上没有肉,但摸到却觉得十分柔软,唐渡放下手,撑着身子越过原溪去关灯。 原溪穿着自己的睡衣,领口原本很贴合,但因为睡得不安稳的缘故,圆领往一边斜,唐渡本来不会注意到,但他皓白颈间穿过一条黑绳,美得很显眼。 唐渡愣在半空,原溪又往他腰间凑了一些,绳子上的东西落出来砸在枕头上。 银色的戒指穿过细绳,从唐渡的这个角度,在很暗的灯下也闪烁着细小的光。 唐渡抱着原溪一夜没睡,冬天的夜晚漫长,唐渡多次想要起来找点打发时间的事做,又舍不得放开原溪。 原溪睡着的时候很乖,但并不安静。 他偶尔会翻翻身子,又多次让唐渡产生他要醒来的错觉。 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勾着唇角。 从前唐渡不知道看一个人睡觉是如此有意思的事情,他只会用这样专注看公司财报或者各种股票,心里快速地计算所有变化给他带来的利益。 唐渡时不时会伸手碰碰他,乐于看到他因为自己的捣乱而产生一点点动静。 他忽然想到唐嵩很小的时候养过的一只猫,那时他很讨厌看到这样的小宠物,除了好看以外一无是处,还常常要人牵挂,向人撒娇。 因此唐渡多次表达对那只猫的不满,让唐嵩要养就别让它乱跑,尤其是不要到自己面前来。 后来有一次唐渡回家,爱黏着他的猫不见了,唐嵩说他把猫送给了朋友。 唐渡又骂了唐嵩一顿,说他不负责,问他能保证他的朋友不会随意抛弃猫吗?问他万一他的朋友不喜欢猫怎么办? 唐嵩很奇怪地看唐渡,回答他哥说:“不会的吧……” 唐渡为那只猫分了半刻钟的神。 原溪没有在唐渡身边的时候,唐渡也常常想着他,就想到那只猫。 假如唐嵩早跟他说他要把猫送走了,那么唐渡将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尝试劝说唐嵩将猫留下来。 唐嵩不想要,他也可以试着养一养。 快要天亮的时候唐渡下了床,披着一件薄外套在房间的阳台上抽烟,给裴宴打了一个电话。 裴宴接得很慢,而且语气非常不耐烦,问唐渡:“你谁啊?” 唐渡没理他,直接问:“你怎么追到郑岚的?” “啊?”裴宴一听清醒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些被褥的声音,唐渡猜测是他坐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裴宴笑了一声,接着旁边有了另一个声音,问他:“是唐渡?” 裴宴应了一声,电话那头突兀地安静下来。 唐渡很不开心地问:“昨天多晚才睡啊?要亲不能忍一忍?” “啊?”裴笑声很沉,把唐渡的问题复述给郑岚,“唐渡问我昨天晚上搞了你多久。” 唐渡不想再听这两人腻歪,挂电话的最后听到郑岚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歉。 手里的烟只去了半头,唐渡非常不爽地算着要回去扣裴宴多少工资。清晨没有什么城市的声音,当原溪推开横在阳台和房间中间的门时发出了很响的动静。 唐渡还没转身,原溪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用手语问他:不冷吗? 唐渡反问他:“你不冷吗?” 原溪身上懒散地穿着昨天的冲锋衣,拉链还打开着。 为了防止唐渡继续往下说,原溪规矩地将拉链拉到顶,抬眼看到唐渡一直在往自己锁骨的地方看。 原溪指了指唐渡嘴里的烟,早上起来问到烟味就想抽了,原溪忍不住。 唐渡当然不会给,把烟拿出来夹在手指间,吐出一口烟雾,“怎么什么坏毛病都有了,给你惯的。” 原溪眼神暗了暗。不是惯的,是没人管了。 他想到昨晚就要和唐渡商量的事,现在才和他说:今天我要先走。 “去哪儿?”唐渡问。 原溪顿了一下,因为唐渡回答得很快,已经把手语看得非常熟练了。 回学校。 原溪答。 “知道了,等下送你。”唐渡揽着原溪的肩膀带他进屋,把烟头摁灭在了房间书桌的烟灰缸里。 在唐渡回头时,原溪和他说: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唐渡没有理,把酒店的点餐单递给他,让他选早餐吃什么。 原溪也犟着不看,又重复了一次:我可以自己走。 唐渡抬眼看了他片刻,又是那种常见的强硬的表情,给原溪一种他是唐渡的下属,现在正在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唐渡批.评的错觉。 气氛很凝固,原溪想要不算了吧,唐渡又想不明白这一类的事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腰撞到书桌的边缘。 唐渡往前倾了一下,伸出去想扶他的手留在半空,最后落到原溪腰侧的桌面上。 “原溪,”唐渡叫他,垂眸看着他,“雪没有化完,山上路不好走,有经验的司机不容易找到。” 他尽量说清楚每一条理由,“裴宴和郑岚是来约会的,我又不是,我也想走了。” 唐渡低着眉的样子让原溪联想到讨肉吃的小狮子,好像自己比狮子更厉害一些,让唐渡明明凶且强势,却要变得体贴温和。 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原溪觉得唐渡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 “所以和我一起走。”唐渡握了一下原溪的手,就当他已经同意了。 第64章 我在你楼下,睡了吗?…… 早晨又换了一次药,这次原溪对唐渡的帮助表示了强烈的拒绝,但唐渡也不愿意离开,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盯着原溪换药。 原溪因为疼而放慢手上速度的时候,唐渡就会说:“还不如让我来。” 原溪也不看他,缓一会儿又接着换,没有花多少时间。 唐渡好歹看出原溪没有多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最后把想说原溪将绷带绑得不好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回原溪房间拿东西之前原溪先给哈伦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在不在,但哈伦一直没有回复。 原溪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他们今天仍然要去滑雪,那现在理应起床。 于是原溪干脆给哈伦打了个电话,把手机递给唐渡之前特意叮嘱他让他好好说话。 唐渡没明白他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但拿着手机开口的时候终究是客气了一些。 哈伦听起来根本没起床,第一句话是问:“谁啊?” 唐渡突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现在的人接电话都不看是谁吗?” 原溪手上在理为了上药卷起来的裤子,不太知道唐渡说的是谁。 “请问你醒了吗?原溪要走了,我们要去他房间拿东西。” 哈伦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说了几次好的。 唐渡带着原溪下了楼,原溪拿房卡开了门,手还握在门把上,被唐渡挤到了身后。 片刻以后唐渡又主动退开了,原溪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唐渡也不解释。 房间是最普通的双人间,两张床之间隔了两人宽的距离,其中一张属于原溪的连被子都没动过,哈伦那张被他睡得很乱,但哈伦没在床上。 一两分钟之后浴室的门打开了,哈伦拉着上衣从里面走出来,原溪刚回过头,就被唐渡从后伸过来的手捂住了眼睛。 哈伦尴尬地笑了几声,手上加快速度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原溪推着唐渡的手掌,唐渡变本加厉地抓了他的手,又上上下下看哈伦,确认他衣着得体以后才放开原溪。 原溪对哈伦抱歉地笑了一下。 原溪拿来的衣服不多,也没有怎么打开过,他站在床边收拾的时候,唐渡就靠着小桌子看他。哈伦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尝试和唐渡聊了一会儿天。 哈伦先问:“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啊?” 唐渡说:“是原溪想走,我陪他。” 哈伦:“哦……” “听Xi说你是做公司的,主要是什么方向啊?”哈伦又问。 唐渡这次有了点反应,看了哈伦一眼,说的话却和他的问题没有一点关系:“小溪跟我提过你?” 唐渡喊“小溪”的时候用的是中文。 原溪的背影停顿了一下,而哈伦也总算发现什么才能提起唐渡的兴趣,但同时还要兼顾原溪在场的感受。 哈伦自认为应付不了这样复杂的场面,随便找了个理由先溜走了。 原溪没多久便将带来的东西整理在一个旅行袋里,唐渡很自然地拿走放在床边的袋子,说:“走吧。” 室外出了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唐渡安排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司机下来接了唐渡手里的东西放到后备箱,唐渡则为原溪拉开了后座车门。 下山的路有些陡,司机开得很慢,原溪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唐渡忽然问他:“你和哈伦提过我?” 唐渡语气里疑问的成分少了很多,但原溪偏着头不说话,不承认。 唐渡没有逼他,他昨天晚上在原溪睡得很熟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司机将原溪送到了学校,唐渡总算没有拿什么别的理由将原溪留下来。 唐渡说带原溪进寝室,但原溪拒绝了,说膝盖没什么事,他自己可以。 因为原溪总是在拒绝唐渡,所以唐渡又开始不高兴,脸臭得很明显。 原溪要走了,唐渡要和他说话,又推开车门走下来,比较近地对他说:“原溪,下次再见。” 汽车很快开走了,原溪从校门到宿舍的一路上细想再次遇到唐渡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仍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唐渡所说的下次再见并没有来得很快,至少在原溪见到真实的唐渡以前,他已经在新闻中看到了唐渡。 唐渡作为华舟总裁参加了行业内酒会,在记者传出来的图片中,酒会上每个人手边都跟了一位女伴,连裴宴身边也不例外,但唐渡看起来只有一个人。 原溪盯着那张照片中央的唐渡看了许久,他原本以为唐渡是不会有变化的,没想到再次见到他穿着很正式的西装,正经地打理头发,觉得唐渡比一年前还要英俊。 唐渡三十岁多一点,在这样的场合中属于年轻有为的那一类人。 原溪一直知道唐渡有多耀眼。 哈伦刚结束一局游戏,正好看到原溪抱着他的本子发呆,随手挑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走过来。 本子里还摆了一个手机,上面放着的新闻页面是哈伦也看过的。 “唉,”哈伦叹了一口气,把原溪从长久的走神中拉回来,“我看着都替你俩别扭。” 原溪笑了一下,想哈伦大概不懂,他们是很尴尬的那种关系,不是从认识到心动到恋爱到分手,原溪甚至没有理由去向唐渡要什么。 他和哈伦一起趴在阳台上往外看,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了,新闻报道的是今晚的活动,这个时间主办方大概会安排一场宵夜,唐渡不会吃得太多,只是每样不油腻的来一点点的程度。然后唐渡不会再有耐心陪谁聊天,心情好便敷衍地应答几句,很快地上楼回房间,洗澡休息。 原溪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发现自己将这些流程记得很清楚。从前和唐渡出席酒会,他很少有觉得舒服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离开了唐渡就无所适从,但幸运的是,唐渡也并不喜欢这些酒会。 “要睡了吗?”哈伦问原溪,他咬着苹果,说话不太清楚。 原溪点点头,他看着天上亮了一半的月亮,在本子上写的那句话是:今天没有月亮,月亮在酒店里。 哈伦不知道原溪在想什么,丢了苹果核便去刷牙洗脸,原溪又趴了一会儿,躺下来预备睡了。 哈伦洗漱好出浴室之后,走到床旁边关了房间里的灯,哈伦对原溪说了晚安,原溪拍一下被子作为回答。 合上眼几分钟不到,原溪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一通电话,原溪有些抱歉地起身,想不到谁会在晚上给他打电话。 因为在接电话时想到唐渡无意间说的那句话,原溪看了一眼打过来的人。 竟然是他正在想的那个。 哈伦发觉原溪迟迟没有接起来,便问了一句:“谁啊?需要我帮你接吗?” 原溪这才按下接听键。 唐渡的呼吸声很重,原溪马上意识到他也许是喝醉了,因为想不清楚的原因压抑了自己的呼吸。 “我在你楼下,”唐渡气音很低,“睡了吗?” 原溪回答不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唐渡的每一次吐息像是发生在他的旁边,勾动并不温暖的空气,翻出暧昧的涟漪。 “没睡可以下来吗?”唐渡问。 唐渡以前不这样和原溪说话,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通知原溪,比如让原溪放弃住宿回家,让原溪和他一起吃午餐,让原溪跟他去日本,或者是想亲亲原溪了,想让原溪拥抱自己,想要原溪……都不需要原溪本人的想法。 哈伦问原溪是怎么了,原溪走到窗边往下看,楼外停了他常常看到的唐渡在这边开的车。 原溪对哈伦指了指楼下,拿走放在床尾的厚外套,一边开门一边出去。 哈伦叫了他两三声,觉得这个场景不久前才发生过,实在有些熟悉,又像之前那样站到窗边。 原溪从房间跑下楼的这一路上都没有挂掉唐渡的电话,等他到了楼下,唐渡已经走到车外。借着路灯原溪能看到唐渡风衣里还穿着晚宴上的那身西服,他不敢想象大约半小时以前,原溪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半小时之后这个人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像是特意来的。 唐渡朝原溪打开了手,但是不认为原溪会走到他怀里来。 原溪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被唐渡的双手圈到,但并非拥抱。 原溪打手语问他:有什么事? 唐渡跟着他手上的动作看得认真,眼珠转得很慢,原溪猜想是喝了酒的缘故,甚至很怕唐渡因为有点晕而并不能看懂。 “没事,”唐渡笑了一下,眼睛转到原溪脸上,“就是想见你,算是有什么事吗?” 原溪还不太习惯唐渡说这样的话,低下头来没有看他。 唐渡的眼神滑下来,锁在原溪锁骨的位置。 “那我可以问你,你为什么要下来吗?” 原溪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并且觉得唐渡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转身想要走了。 唐渡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原溪的腰,无奈地笑了一声,哄道:“谢谢宝贝愿意下来。”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原溪的耳朵,把被风吹得冰凉的耳廓弄烫了一些。 “早点睡吧。”唐渡放开了原溪。 由于这一切发生得过于仓促和反常,原溪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回到了楼道中,后背贴着墙壁站了一会儿,才勉强觉得呼吸顺了。 原溪回到宿舍躺上床,哈伦很体谅他,已经假装睡着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唐渡的那个问题,和唐渡顾左右而言他的一句话。 唐渡只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叫过原溪一声宝宝,这样的称呼会让原溪有种被珍重的感觉,原溪那时就心跳如雷,如今时间过去了很多,原溪发现自己还是爱他,唐渡也许是醉了不清醒,或者是尝试了很多人还是觉得原溪方便控制,才说出一些可能明天就不负责任的话,原溪还是很喜欢,很感动。 原溪不太能睡得着,手机又响了一声,唐渡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晚安。 原溪手指有一些颤抖,关了屏幕以后睁了很久的眼睛。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原溪开始考虑寒假的问题。以往他会在本地找一份兼职,然后按照工作的情况选择短租房子。今年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原溪目前还在物色房子。 哈伦看他已经找了好多天了,又问了一次:“不然你到我家来吧。” 原溪拒绝了。 “不会麻烦我的,”哈伦很无奈地再次重申,“你看到了,我妈挺喜欢你的。” 原溪仍然认为长时间地打扰别人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还在想要怎么和哈伦解释,哈伦的手机忽然响了。 “诶,学校那边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哈伦嘀咕了一句,将电话接起来。 原溪坐在他旁边,听到哈伦一直在说好的,时不时还看自己一下。 挂了电话以后原溪问哈伦怎么了,他说:“有人给学校投了几间画室,现在那边公司的负责人要过来,让我们去接待。” 原溪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原溪不能说话,怎么做得了接待的事情? 哈伦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太明白,但老师点名让你去。” 原溪只好站起来收拾东西和哈伦一起走。 老师很早就在河岸边等着他们,说投资人只是想转一转他们学校,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他们一起等了一会儿,一行五六个人沿着河岸走过来,原溪还盯着河面在看,被哈伦用手肘碰了碰。 “来了。”哈伦说得很小声。 原溪站直身子,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再抬起头来时,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裴宴,他身后跟着郑岚和几个原溪从前在华舟见过的人,裴宴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和哈伦相握,但到了原溪这里又将手收了回去。 “我怕唐渡要找我麻烦,”裴宴笑着解释,“他那边有个必须要开的会,结束了就过来。” 原溪还什么都没说,裴宴已经讲得十分清楚,好像原溪看起来很想知道一样。 他们很明显只是过来随意走走,根本没有什么很想看的地方,也不怎么好奇,不问原溪或者哈伦任何有关学校的问题,反而一路上都在讨论工作的事情。 郑岚到原溪身边和他一起走了一段路,说原溪看上去好了很多,还和原溪聊了一些别的。 时间差不多以后,大家在河岸边的长椅上休息,哈伦去给他们买饮料,原溪一个人坐了一条长凳。 哈伦还没回来,裴宴走过来拿着手机对原溪说:“唐渡来了,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你去接他一下?” 原溪看了一眼裴宴手机上唐渡发的位置,点了点头。 那里离这边不远,原溪走过去只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他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唐渡穿了一件很长的风衣,像不冷一样,靠着车抽烟。 原溪走过去唐渡才偏过头来看到他,问他:“裴宴他们是不是很烦?” 原溪摇头,想可能还没有你烦。 唐渡抽完了烟,拿着烟头四处看找垃圾桶,原溪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唐渡看到了,让原溪等他一下,走过去摁灭了烟。 回来的时候唐渡碰了一下原溪的头发,说:“怎么不戴帽子了?” 原溪觉得唐渡反常地问了太多,见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拿出一束满天星。 原溪怔住了,手还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唐渡抱着花走到他面前,动作不算流畅地递给他,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好像原溪如果不喜欢,他就要去重新买一样。 原溪不太理解唐渡在做什么,不确定唐渡是否知道做这些事情的含义,他久久没有动,只是看着面前的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 隔了一会儿,唐渡问他:“是不喜欢吗?” 他看了看怀里的花,又说:“没有那么难看吧。” 原溪听完这句话就笑了,终于伸手把花抱到自己怀里。 花被唐渡抱着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很多,到了原溪怀里他才感受到这束花很大很沉,甚至让原溪觉得走起路来也不会太方便。 但唐渡绕到了车的另一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并且让原溪上车。 原溪身上还挂着学校的牌子,没有动。 唐渡说:“我买了两张电影票,还订了餐厅,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看着原溪的眼神很真诚,差点很容易就让原溪答应了,但原溪仍然摆了摆头,往裴宴他们的方向指了一下。 “不用管,”唐渡说,“你们学校新画室的钱,我给的。” 原溪一只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捏着工作牌,低头站了一会儿,仍然选择沿着街道往回走。 身后传来关上车门的声音,原溪没走几步,又听到汽车打燃,慢慢起步的声音。 唐渡今天让了很多步,原溪手臂又花了一点力气,才将这束满天星抱得更稳。 他肯定是会生气的,因为在做出送花这样的举动之后,原溪还是不理他。 原溪走得不快,想唐渡接下来会去哪里?还会看那场电影,去那家餐厅吃饭吗? 原溪走了一会儿抬起头,才发现唐渡的车还跟在他身后。原溪停了步子,唐渡便将车开上来,手臂弯曲着,手肘搭在驾驶座的车窗上。 “原溪,电影很好看,餐厅是米其林三星,选的都是你喜欢的菜。” 原溪轻轻看着他,被冻得有些红的眉眼好看得让唐渡心里一跳。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唐渡伸出手摸了摸原溪的眉毛,被原溪躲了一下。 “现在能和我一起去了吗?” 第65章 《告白之夜》…… 原溪坐在副驾驶上,手里的花在上车时放到了后座。 因为唐渡装了可怜,让原溪联想到自己,对他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于是答应和唐渡去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唐渡带他到附近的电影院,这是平时他也常常会和同学们一起去看电影的地方,从原溪到美国以来的所有电影都是在这里观看的。 有的好看,有的一般,有的令人昏昏欲睡,原溪身边坐着不同的人,每一场都认真看完了。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唐渡一起坐在里面,在原溪甚至有些熟悉的座位上,只隔了一个把手望着大屏幕。 唐渡大概从来没有或者很少到电影院,因为他很明显不习惯这种许多人共享一块大屏幕的方式,坐下来的时候就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唐渡选择了最近才上的一部新片,当然人会很多。 到开始播放广告时唐渡才想到什么,问原溪要不要吃爆米花或者喝可乐,问完又自己说:“不行,那些吃了不太好。” 原溪看了他一眼,唐渡马上又说:“但是冰淇淋可以,要吃吗?” 原溪感觉唐渡大概有点紧张,摇了摇头,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示意电影要开始了。 唐渡买的票在影院的正中间,他们两人的旁边都有人。 原溪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但身边的唐渡在慢慢靠过来,有时手臂会不经意地碰到他。 原溪看他,唐渡又比较无辜地附耳说:“我不太习惯旁边有陌生人。” 原溪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这部电影里的场景几乎都比较暗,情节也很刺激,原溪想如果他今天很认真,这应该算是他看过的电影里质量比较高的作品。 但唐渡存在感太强,原溪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冷静下来。 电影里两位主角接吻,唐渡偏过头来摸摸原溪的脸颊,待他看过来,说:“他们在接吻。” 原溪想:哦,然后呢? “我也想亲亲你,可以吗?” 唐渡的脸在荧幕不太亮的光中明明灭灭,原溪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唐渡的手从颊边摸到耳后,摸得原溪整张脸烫起来,在主角们不知道做着什么的时候,唐渡俯身过来,在他的嘴角贴了很久。 原溪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唐渡退开了一些,他们呼吸又很近,唐渡的目光扫过原溪的脸,再次停到 他的嘴唇上。 “本来想包场的,我以为你会喜欢人多一点,”唐渡说,“但是现在有点后悔,要是没人就好了。” 原溪心里一跳,看到唐渡的脸在他面前放得很大,唐渡的手掌摁着他的后脑勺,没有用多少力气,因为原溪没有想要离开这个吻。 由于唐渡的出现,原溪推翻了自己对自己多年的认识,他想自己可能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不是父母心里面那么懂事那么乖巧的孩子,他也有非常叛逆的时候,明知道不应该喜欢的人偏偏就喜欢了,明知道应该远离的偏偏靠近了,不主动但是不拒绝,虽然不说又表现得很明显。 唐渡shun他的舌尖,退出去的时候原溪无意识地轻轻地勾了一下,唐渡笑了他一下,说:“你有点乖。” 原溪偏过头去不看他了。 电影结束之后很多人站起来一起往外走,在通道里堵了一会儿,原溪的手臂挨着唐渡贴了一会儿,人群开始移动的时候唐渡抓住了原溪的手,低下头来和他说不要走丢了。 然而这实在是一件有些困难的事。 餐厅离电影院路程有些远,原溪坐在副驾驶上,车里开了很舒适的暖气,让他困得厉害。 原溪眯着眯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看起来已经停了好一会儿,暖气没有了,原溪身上盖着唐渡的大衣,而唐渡站在原溪这边的门外打电话,让原溪只能看到一个他的背影。 大概又是一些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唐渡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握着手机,嘴上叼着烟头。 这些天看到唐渡抽烟的次数很多,原溪额头抵着玻璃看了唐渡一会儿,忽然发现他身上还盖着唐渡的大衣,在室外零下的空气里,唐渡没有穿外套。 原溪推开门下车,声音很轻没有让唐渡注意到。 他拿着唐渡的大衣甚至有些费力气,因为衣服厚而长,要原溪拎着领口的位置举起来。 将衣服披到唐渡肩上的时候,原溪正好听到他说:“这些都做不到,要你们干什么?” 是很生气的状态。 披衣服时原溪踮了脚,这会儿收回来,唐渡转过身来看他,似乎是怕他在车上冷到了,先握了握原溪的手,才缓了缓语气和皱起的眉头,随便说了句“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 唐渡问原溪睡醒没有,原溪摇头,唐渡便拉着他又往车上走,说可以退了餐厅先让他回去睡一会儿,吓得原溪赶紧拉住他的手,给唐渡比说是骗着他玩的。 原溪偷偷看了唐渡几眼,觉得他大概要生气了,但唐渡没有,只是“哦”了一声,问他好不好玩。 原溪不敢回答,唐渡也没有再问了,顺势牵着原溪往餐厅里进。 餐厅在高楼的顶层,四面的墙壁都是透明的落地窗,除了原溪和唐渡之外没有其他人。原溪还没问唐渡为什么米其林三星会没有人,侍者便走上来引着两人到了靠近窗的桌子。 从这里能够看到河面,夜晚河边亮起星星点点的灯。 菜是唐渡早就安排好的,唐渡和原溪随意地聊了一些东西,主要是过问原溪在学校里的生活,原溪用手机回答得很慢,但还是一一都说了。 唐渡最后问他:有交过男朋友吗?或者女朋友。 原溪拿着手机不动,忽然又难受起来。 唐渡问的时候语气太平淡,好像原溪交了朋友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 唐渡没有看出来原溪想了这么多,服务生开始传菜了。 唐渡没有骗人的是这一桌的菜的确都很适合原溪的胃口。从生病以来原溪都没有怎么好好吃过饭,在哈伦的监督下只能做到按时,但每顿都只吃很少的东西,嘴也越来越挑。 唐渡在他面前坐着,原溪就不敢吃得很少,是不想让唐渡知道他把这一年半过得很糟糕,糟糕到原溪本人都不想再去想,连唐渡终于主动靠近他,也不是很敢接受和相信,只能懦弱地一直逃避。 吃了没多久,服务生走过来上来一瓶红酒,为唐渡和原溪分别倒了一杯。 服务生退开之后,唐渡问原溪:“你是不是学会喝酒了。” 不是真正的疑问的语气,唐渡将杯子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原溪端着酒杯,和唐渡手里的轻轻碰了一下。 产自勃艮第产区的罗曼尼康帝,香气和口感都拥有深刻复杂的层次,一瓶酒开掉寻常人小半套房的价格。 唐渡没有说原溪不应该喝酒,或者喝酒不对,让原溪觉得有些不适应。原溪专注着眼前的食物,他拿刀叉的姿势很优雅,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唐渡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爱说话,他们安静但不尴尬地结束了晚餐。 餐厅里仍然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客人,原溪并不意外地问唐渡:你包了一整层? 唐渡说:“是的。” 可能是陈年的葡萄酒味道太好,原溪喝得多了一些,头晕脑胀,全身发热,当唐渡带站在露台上,夜风徐徐吹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好些。 唐渡揽着他的肩膀,原溪抬头看着天空,好像猜到唐渡会做什么,唐渡接过了侍者递来的小提琴,给原溪拉了同当年一模一样的曲子。 琴声缓缓流淌,原溪想唐渡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很土很俗,是那种很久之前的人谈恋爱才会用的伎俩,假如唐渡真的是想和原溪谈恋爱的话,他不用做得很多,只是需要一句准确的话,给原溪提供一个简单基础的保证即可。 久而久之原溪发现唐渡也是缺乏安全感的人,用自己不擅长的方式讨好他按照一般习惯放弃了的人,去迎合大流来得到他想要的,让原溪偶尔心疼。 唐渡无法开车,因此叫了司机。等司机来的时候,两人站在餐厅楼下的喷泉旁边,唐渡问原溪:“可以跟我回家吗?” 原溪想到拉琴的那个唐渡,想到车子后座上还有一束不太新鲜但仍然好看的满天星,觉得自己喝醉了,竟然回答唐渡:哦,走吧。 车子开得慢而平稳,满天星被原溪抱在怀里,唐渡一直握着原溪的手,好像假如他放开那么几秒钟,原溪就要消失不见。 后座上空间密闭,浓郁的酒味漂浮在空气中,弥漫出温热暧昧的氛围。 汽车在别墅门前停下,司机将车子开走,唐渡接走原溪怀中的花,打开门时说:“有点沉,你抱了这么久。” 唐渡为原溪准备好了他的衣服,在主卧里面有一个单独的衣柜,当原溪在唐渡的指示下打开柜子看到那些衣服的时候,唐渡脸上表现出不抑制的期待。 原溪大半个身子钻进很深的衣柜里找衣服,唐渡则一只手撑着柜门在旁边看,原溪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睡衣,唐渡说了句“我来吧”便附身上去。 原溪还没来得及从衣柜里退出来,被唐渡用一只手圈住了腰以防跌倒,他的另一只手在衣柜中有方向地照着,很快拿出原溪穿过一次的白色睡衣。 “找到了。”唐渡站直身子,屋顶上的灯光重新笼罩了原溪。 原溪站起来关好衣柜,回身撞到了唐渡的胸膛。 唐渡手里拿着衣服,眼神非常单纯。 “去洗澡,你身上酒味好香。” 原溪去拿他的睡衣,唐渡又不给。 他忽然皱了眉头,不放心地叮嘱原溪:“以后不要在外面喝酒。” 说完又觉得语气太强硬,很勉强地让步道:“少喝点也可以。但是最好有我。” 原溪洗完澡之后唐渡也从另一个浴室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看到原溪湿着头发便走过去将毛巾盖在了他头上,“擦一下去吹。” 唐渡说完以后眼神在原溪脖子的位置落了一下,又很快挪开。 因为他这个没有缘由的动作,原溪也看了一眼自己的锁骨,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原溪觉得唐渡变麻烦了,为了避免唐渡继续啰嗦下去,原溪把手覆盖在毛巾上,一边擦头发一边进了房间。 吹风机就放在浴室的架子上,原溪对着镜子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视线再次落在刚才唐渡看的地方。 戒指在洗澡的时候就被原溪取下来收好了,白净突兀的锁骨平直地露在睡衣领口外,而唐渡不会知道这里原本挂着一样东西。 头发基本吹干的时候,唐渡推门进来摸了摸原溪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原溪说:“差不多了。” 但唐渡的手没有立刻离开,顺着原溪的头发往下摸到他的脖颈,轻轻地揉着。 唐渡只穿了浴袍,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偏头看着原溪的侧脸,手指变成指尖,揉变成抚摸。 “原溪……”唐渡的声音哑了一些,因为贴得紧,原溪感觉到他的fan应,镜子里属于自己的那张脸瞬间涨红。 唐渡的吻从原溪的头发上落下来,一直在耳边流连。“你是不是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原溪意识模糊,抓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屈起骨节。 唐渡将这首曲子的名字告诉了他。 是日本小提琴手岛村绚莎的《告白之夜》。 原溪一顿,发出很轻的呼吸。 唐渡不知道原溪身上的那枚戒指去了哪里,原溪躺在他身边睡得很熟,唐渡打开他的衣领,去看他的手腕和手指均是一无所获。 逐渐唐渡反应过来他能看到戒指是非常偶然的事情。唐渡开始变得很不安,把原溪搂得紧了一些,听他在梦里轻轻哼声。 原溪对小提琴曲的反应不足,这点让唐渡非常担心,他忍不住给裴宴发信息,问他这样到底算不算成功了。 裴宴详细问了他整个晚上的经过,最后十分无语地回答:我建议你重来。 唐渡:? 整个过程按照他排练好的进行,其中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除了说出这句话的时机。 当时原溪站在镜子面前太美,唐渡没忍住,且原溪也表现得十分配合,唐渡讲出这首曲子的名字时气氛适当,声调低沉,音色优雅。 唐渡用十分具体的词语描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在短信发送成功之后,裴宴立即打电话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是追不到原溪的。” 唐渡怀着惊愕的心情认真聆听了裴宴的教诲,坐在床边看着原溪的睡颜,大半个晚上没有睡。 原溪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绵软,厚重的窗帘拉得很紧,房间里暗得只能看清所有东西大致的轮廓。 身边唐渡不在,让原溪稍微放松了一些。 昨晚发生的事情荒唐而随意,原溪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 他起床洗漱好,下楼看到唐渡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手边摆了一杯咖啡。 他身上是那种难得的休闲打扮,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裤,一边还放了一件羽绒服,和原溪穿来的那件同色。 唐渡让原溪先去吃早餐,在起居室里接着处理自己的事情。 原溪吃好之后收到了一条埃尔森的短信告知他画展举办的时间,并说这是一次比较私人的展出,会给他一份多余的名额。 原溪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唐渡,不知道是否应该过问他。 唐渡应该没有去看过自己的画,原溪想让他知道自己变得优秀了一些。 原溪走过去将手机上的短信给唐渡看,唐渡读完之后抓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上。 “是想让我去吗?”唐渡没什么表情,手臂圈着原溪的腰让他坐得稳一些。 原溪俯身贴了一下唐渡的唇角,看到唐渡怔住了,轻轻笑了一下。 而唐渡此时在想,等会儿原溪走了,他要马上给裴宴打电话回去,证明他昨天晚上说的有一些话是错的,原溪可能没有那么明白,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唐渡将原溪送回了学校,并且许诺他会在画展到场。 原溪带走了满天星,走回寝室的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的眼光。 哈伦在寝室里,也才刚刚起床,看到原溪进来之后兴冲冲地举着手机给他看,是一篇学校论坛的帖子,里面放了一张他和唐渡的照片。 原溪抱着花站在驾驶室外,唐渡伸出手触碰他的脸边,气氛平淡而悸动。 “原溪,好多人朝我问你,”哈伦把手机收回去,刷着自己的消息列表,“还有问他的,不过我都统一回答不清楚。” 哈伦指了指原溪怀里的满天星,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的主角?” 原溪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们在一起了吗?” 他们在一起了吗? 原溪也不知道答案,成立一种关系是否需要明确的表达,他们究竟算是像恋人一样在一起了,还是恢复了从前的关系,或者哪一种是唐渡想要的。 这些原溪都不清楚。 原溪想起那首小提琴曲的旋律,从口袋里拿出唐渡的那枚戒指重新挂在脖子上,对着卧室床边的穿衣镜,原溪伸手摸了摸戒指的轮廓。 忽然意识到,将黑绳带出v字形状的戒指,恰好停留在锁骨中央。 冰凉的戒指触摸上去拥有令人上瘾的触感,原溪手机响了一声,收到唐渡的一条短信,说画展的时候他会过来接他。 原溪怔住了,想起昨夜浴室之中,他短暂地沉湎于欲.望,唐渡附耳说:“为你拉的曲子,是日本小提琴手岛村绚莎的《告白之夜》。” 然后送他去看天堂。 66. 晋江独家发表 66.是原溪的男朋友…… 画展的时间定在一个星期之后,直到画展的前一天,唐渡才又联系了原溪,告知他明天见面的大概时间。 原溪从收到唐渡的短信开始就有些无法平静,假如唐渡没有特意了解,他应该从未见到原溪的画。 唐渡会不会觉得好看?会不会也有一些看懂? 原溪早早地出了寝室,因为无事可做。 而非常恰好的是,唐渡也来早了,车子刚在原溪的宿舍楼前停下,就看到门里走出了熟悉的身影。 原溪今天也没有穿得很正式,而是十分平常的打扮,头上甚至戴了他喜欢的绒线帽。 唐渡仍然是自己开车,原溪坐进副驾驶关好门,唐渡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原溪迟迟没有扣好安全带,唐渡偏头去看,才发现是他衣服穿得太厚,拉安全带很费力。 唐渡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俯身过去抓住原溪拉到半空中的带头,撑起一点身子为他按好了。 坐回驾驶座时唐渡经过原溪的脸,停留了大约半秒的时间,低头亲了他一口。 “走吧。”唐渡说。 原溪几乎看不见地点了点头。 这次画展没有什么红毯环节,原溪本身也不喜欢这些,带着唐渡从后门进了展览区。 在走廊里的时候原溪一直想问唐渡有没有看过他的画,又觉得多少有些奇怪。 但离他那副画的展区只有一扇门的距离时,唐渡主动说:“我看过你那幅获奖作品。” 原溪顿住脚步,那是他不太敢拿给唐渡看的画,因为很怕他看懂。 “看完之后觉得,我好像做错了很多。” 唐渡的声音低了一些,听起来在真实地回忆。 这时原溪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两人的情绪迅速收敛,原溪看到是埃尔森发来的,问他在哪里。 原溪简单回复了之后带着唐渡走了进去。 埃尔森正站在原溪的画前,见到两人一起走来,脸上表情多了些许微妙。 “你们还来得挺早。”埃尔森走上去,将一张工作证递给了原溪,原溪摆摆手拒绝了,正要解释原因时,唐渡说:“我们只是过来看看。” 原溪又停下了打着字的手。 埃尔森笑着说:“好的。” 紧接着他问唐渡:“你要去参加拍卖吗?” 很明显意有所指。 唐渡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说:“要的。” 埃尔森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唐渡如果要买原溪的画,一定是用很高的价格。 他看到原溪变了变脸色,很识趣地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待埃尔森走后,原溪拉了拉唐渡的衣袖,打手语说:不用去。 唐渡看完笑了一下,逗他:“这么肯定我是买你的画吗?” 原溪听后果然埋下了头。 唐渡赶紧揽住他的肩膀哄人:“是买你的。” 原溪想问他真的能看懂吗?以及买来干什么?又害怕唐渡会生气。 在这个展厅里还有一些其他年轻画家的画,画家的名字标在右下角,原溪突发奇想问唐渡:你能看出来哪副是我的吗? 唐渡被问到了,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幅画,“是这个吗?” 原溪怀疑他是运气好,所以一下就猜对了。 “我不是猜的,”唐渡自己说,“是认真想的。” 他们走到画的面前,在右下角的位置看到了一个中文名字:原溪。 唐渡对此类展览兴趣不大,看完原溪的画之后就失去了兴趣,只是单纯地陪着原溪到处看。 原溪发现了这一点,没有不顾及唐渡的感受,而是选了其中的咖啡店坐下来。 拍卖还有一个多小时开始,在开场前的半个小时他们需要入场,唐渡会坐在观众席上,而原溪需要去后台,等待有人买走他的画,再按照现场情况决定是否需要上台致辞。 原溪不喜欢这样的环节,但觉得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他的画,又是一件值得当面感谢的事情。尽管这个人大概率会变成唐渡。 时间到了,原溪和唐渡在进门处分别,埃尔森带着原溪去后台,唐渡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拍卖之前有冗长的开场白,之后才进入正题,原溪的画在中间的位置,他坐在后台里,但是能通过屏幕将现场看得非常清楚。 给唐渡安排的座位很靠前,将原溪的画和他本人介绍完之后,埃尔森就兴奋地碰了碰原溪的手臂。 “要不要猜一猜他会花多少钱来买?” 原溪觉得这件事颇为无聊,表面上很坦然地拒绝了,但实际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到拍卖自己画的现场,很害怕场上只有唐渡举手。 拍卖正式开始,唐渡不是第一个叫价的人,最初是一位中年女人,然后是一个年轻女人,接着还有一个老人举了牌,场上可能总共有七八个人想买,唐渡没有出手。 原溪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愿意用很高的价格来买他的画。 “是不是有点惊讶?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埃尔森忽然说,“觉得自己的画没有那么值钱,也不太明白别人买回去干什么,不过后来就好了,这些花钱的人也会让你看到你自己的价值。” 到了最后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和那位老人在举,价格已经比原来翻了三倍。 中年女人快要放弃的时候,唐渡举了牌。 老人和唐渡坐在同一排的位置,偏过头和唐渡对视了一眼,唐渡十分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从唐渡举牌开始原溪就不怎么敢看了,他借口说想上个厕所,短暂地去了一趟洗手间,站在洗手池的位置看了一会儿手机。 埃尔森问他在哪里的时候原溪正好收了手机要走,却看到唐渡出现在了走廊上。 难道拍卖已经结束了? 原溪有点懵。 唐渡走过来抱了一下他,用不太抱歉的语气道歉说:“我最后没有买,让给那位老人家了,因为他看起来确实很喜欢。” “当然这不是说我不够喜欢的意思,”唐渡吻了一下原溪的头发,“我更喜欢画家本人。” 原溪被他说得脸红想走,唐渡放开他,说:“老人家想见你,去不去?” 原溪同意了。 原溪和老人的会面在主办方安排好的房间中,唐渡没有跟进去。 他们只聊了大概半个小时,原溪从房间里出来,因为得到了认可而感到开心。他想见唐渡,但唐渡没在,门外休息室内只有埃尔森在喝茶。 原溪四处望了望,埃尔森知道他在找什么,便指了个方向说:“Tang在那边的房间。” 原溪点点头走过去,原本是想敲门,没料到门一推就开了,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唐渡,一个是安德鲁。 唐渡坐在椅子上,夹着烟的那只手手腕撑在桌面上,安德鲁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手机。 原溪的突然进入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氛围。 唐渡看到原溪,手上一顿,落了一串烟灰进烟灰缸里,顺手将烟头摁灭了。 安德鲁也转过身来,看到唐渡一系列的动作笑了一声,一边从烟盒里拿烟,一边走过来站到原溪面前,伸手把烟递给他。 原溪看了一眼烟,又看了一眼安德鲁,绕开他碰了一下唐渡的手,被唐渡反握住。 “你真的考虑好了?”安德鲁看着原溪,问他,“你不怕他要回去结婚生孩子?你们中国人不是很看重这个吗?” 安德鲁手里拿着烟,说话的时候偶尔抬一下。 原溪没有要回应的打算,只是希望他能站远一些,不要挡住他的路。 没想到唐渡听完竟然轻轻笑了一声,在原溪牵着他往外走时靠近原溪,偏头在他耳边,用安德鲁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想生,原溪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原溪脸上的温度到走出画展都没有退下来。唐渡握着他的手,一路上不说话,原溪感觉到他的情绪不算很好。 上了车之后,原溪才问唐渡他们怎么会遇到。 唐渡说只是等的时候遇到的,随便进去聊了两句,但原溪不是太相信,不过唐渡看起来不大愿意说,原溪也就没有问了。 唐渡带他去吃晚餐,原溪尝试着和他分享那位老人对他说的话,唐渡简单地夸他很棒,但情绪明显不高。 因为两人都喝了一些酒,而餐厅离学校并不远,唐渡散步送原溪回去。 路灯照得河面波光粼粼,夜里风有些冷。 两人走得很慢,等红灯的时候唐渡问原溪:“除了喝酒,你是不是还学上抽烟了?” 原溪坦诚地点头,手指被唐渡的手包着,无意识地缩紧了。 红灯变成了绿灯,大概是要好好过马路的缘故,唐渡没有及时批评原溪。 街对面开着一家奶茶店,唐渡在原溪握得很紧的时候松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独自走到奶茶店前,用原溪不再能够听到的音量点单。 原溪发现唐渡生气了。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唐渡拿着一杯奶茶回来,将纸杯塞到原溪手里。 滚烫的奶茶在寒冷的冬天里不至于烫手,让原溪冻到僵硬的手指舒展过来。 唐渡沉声说:“给我戒了。” 原溪垂眸看着手里的奶茶杯,没有任何反应。 唐渡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叹了口气,“对身体不好,我是以前压力太大抽上的,戒不掉了。能听话吗?” 原溪抬起头来看着唐渡。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因为唐渡要哄他,要轻声温柔的和他说话,希望原溪能够听下去。 原溪不知道唐渡对他哪里会有这么多耐心,他想唐渡偶尔能和自己发一次脾气多好。 原溪牵起唐渡的手放到奶茶杯上,又把自己的盖在唐渡的手背上。他的手小,唐渡的手大,因此这样的动作显得格外奇怪,但原溪却看得很高兴。 他知道唐渡很疼他,因为原溪总是认为自己不配,所以能想到的足够报答的方式非常唯一,就是对唐渡很好。 原溪的动作让唐渡怔在原地,他无意识地拿紧杯子,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安德鲁跟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 原溪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双手缩回外套的口袋里。唐渡好像要说什么,原溪很紧张地看他,双手抓着羽绒服的边缘,因为抓得太浅,指甲盖嵌进掌心,带来他此刻无法察觉的疼痛。 “对于这一年半,我很抱歉。在机场说出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还想给你买冰淇淋,想让你陪我吃饭,想抱着你睡觉,”唐渡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溪,你大概不知道,你是唯一能躺在我身边的人。” 街边店铺里明亮的灯光将唐渡一半的侧脸照得非常立体,他的轮廓深邃而英俊,是原溪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抽烟打牌喝酒,不是每次都能懂你的意思,不温柔不体贴,不会好好说话,安德鲁说得很对,我把你照顾得很不好。但是……”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我在慢慢学了,和裴宴,”唐渡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问,过了一会儿又匆匆补充,“还有郑岚,裴宴没有很靠谱。” 他从来没有学会怎样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说才是正确的,也不明白应该做什么,他在这方面一窍不通。 所以当唐渡这么问完之后,他感受到了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最严重的一次紧张。 原溪扬起脸,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 他抱住唐渡的腰,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唐渡心脏紧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难过显得不那么明显,拍了拍原溪的后背,说:“快到了,早点回去吧。” 原溪将唐渡抱得更紧了一些,不让他走。 唐渡用半秒不到的时间在记忆里确认了原溪晚上没有喝酒的事实。 原溪从唐渡怀里退出来,拿了自己的手机。在比较近的距离里,唐渡听到他快而干脆的打字声。 原溪大概写得很长很多,或者就是写得很困难。因为唐渡等他很久,等到从原溪不能接受我要赶我走,到想清楚怎么才能多在原溪身边留一会儿,唐渡才看到原溪想要说的话。 出国的事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是我不对。 生病了我也应该让你知道,是我不对。 别听安德鲁的。 也别听裴宴的。 你特别好。 原溪不想要重新开始,从认识唐渡以来,所有事情都是属于他的珍贵回忆,不管那些时候原溪是开心或者难过,都将被他小心珍藏。 唐渡有点不够明白原溪的意思,因为他一向迟钝、不在意,即使看到了原溪身上的戒指也不敢确认。 原溪用手指了一下唐渡,然后双手握拳,交叉放在心口,做出一个紧紧拥抱的姿势。 这个动作维持到唐渡过来抱住他,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街上行人寥寥,唐渡为原溪买奶茶的那家店里,店员站在柜台前打扫卫生,准备下班。 时间不早了,错过了原溪应该回寝室的时候,哈伦可能就快打电话过来,问原溪你在哪里,快到了吗? 这时原溪是否会说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漫天大雪中,原溪正在接受唐渡的亲吻。 从今晚开始,他将拥有一个了解他所思所想,永远为他发出声音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不可一世,实际上嘴硬心软。 听原溪的话,也让原溪听话。 经常惹原溪生气,又害怕原溪生气。 是原溪的男朋友,原溪时时难忘、心中牵挂的人。 第67章 叫嫂子 飞机还有十五分钟降落的时候,机舱内响起了广播。 原溪靠在唐渡肩膀上,微微动了一下。 拿好行李,原溪和唐渡并肩往机场外走,路过一家冰淇淋店时原溪牵住了唐渡的手,被唐渡很紧地反握住。 陈景韵在机场外等候他们,她仍然保持着职业习惯,在冬天也穿比较正式的风衣外套和高跟鞋,对原溪露出他熟悉的笑容。 “欢迎回国。” 回国是在某个午后做出的仓促决定。 那天罗德岛难得出了一些太阳,暖烘烘的,烤得原溪困意十足。 他歪歪斜斜靠着沙发,等唐渡处理完工作回来。 家里的阿姨在暴雪之后终于能正常上班,已经将饭菜做好了。 很早的时候唐渡接了一个电话把原溪吵醒了,是公司临时的问题需要唐渡去处理,他埋头印了原溪一个吻,让他等他回来吃午餐,哄原溪睡着以后就走了。 原溪当时迷迷糊糊,但也确实记得唐渡说过要回来吃饭。 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人打开,原溪懒懒地睁开眼,看到唐渡走过来,身影逐渐放大。 “困了?”唐渡说着往身后的餐厅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菜品,“没吃饭?” 唐渡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原溪指了一下唐渡,用手语慢慢打着:你,让我等你。 唐渡怔了一下,这才回忆起来。 他俯下身来将原溪打横抱起,原溪柔软的身体微微弯折,双手圈在唐渡的脖子上,觉得在努力想怎么讨好原溪的唐渡,好像有点可爱。 “先吃饭还是先睡觉?”唐渡问他。 原溪指了指餐厅,唐渡便抱着他过去。 唐渡没有直接将原溪放到凳子上,而是抱着他直接坐下来,拿过旁边的一副碗筷夹菜。 原溪安静地靠在唐渡肩膀上,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 到那个碗快要装满的时候,唐渡将筷子递给了原溪:“吃吧。” 原溪愣了一下,从唐渡手里接过筷子的时候看了他很多眼,被唐渡笑了:“看我干嘛?” 唐渡放在原溪腰间的手轻轻揉了他一下,痒得原溪缩了缩。 “瘦成什么样子了自己不知道?” 原溪只好埋着头,用很慢很慢的吃饭速度表达自己的不满。 “以后我如果说了会回来,就会准时。” 午餐过后唐渡脱了衣服抱着原溪午睡,问他假期有什么安排。 原溪从唐渡怀里挣脱出来,用手机打给他看,说他要留下来做兼职。 唐渡不满地拿走他的手机,说:“跟我一起回国。” 原溪身体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唐渡竟然也没有马上拒绝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抱歉地说:“我希望你回去,陪我过春节。” 待到唐渡困了,手上的动作逐渐停下来,原溪抱住他的腰钻到他怀里,额头抵着胸膛点了点。 于是原溪跟随唐渡回到了国内,唐渡好像是更换了一辆新车,原溪没有见过。 从机场到别墅的路原溪有些熟悉,他只在汽车刚刚开始行驶时看了一会儿,别的时候都闭着眼,似乎非常累的样子。 到了别墅门前,艾琳从里将门打开,看到原溪顿了一下,才高兴地打起招呼。 行李被唐渡拿到主卧里,原本属于原溪的房间现在闲置起来。 晚上艾琳为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原溪回国,唐渡举起酒杯和原溪轻轻碰了一下,对他说:“欢迎回家。” 唐渡回国并非单纯只是度过假期。国内这边他长时间没有管过,最近唐嵩闹了些乱子。 原溪把艾琳切好的水果给唐渡端进书房,见他正戴着耳机开会,便只是轻轻放下。 但唐渡忽然叫住他让他过来。 原溪不确定地指了指唐渡面前的屏幕,又见唐渡点了点头。 走过去以后原溪才看到屏幕里的人是唐嵩,他只露出穿着衬衣的上半身,头发经过仔细打理,虽然精神没有多好,但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原溪招手和唐嵩打招呼,唐嵩才勉强笑了一下。 原溪偏头去看唐渡,意思是:怎么了? “解决办法我跟你说过了,要怎么操作是你的选择,”唐渡说完,把原溪又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些,让他的脸对着镜头,“叫人吧。” “啊?”唐嵩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茫然。 唐渡没多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叫人,叫完今天就不骂你了。” “哦、哦……”唐嵩脑子慢了半圈,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是叫……嫂……” 唐嵩看着原溪的脸在镜头面前红起来,拍开唐渡的手要走了,赶紧喊完:“嫂子好,给嫂子拜早年。” 原溪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回头瞪着坐姿闲散的唐渡。 “唐嵩给你拜年。”唐渡像是不知道原溪的意思一样逗他,被原溪推了一把,后背贴到椅子上。 “不要生气了。”唐渡见原溪真要走了,才拉住他的手臂,为了把原溪留下来,唐渡和他聊了一些唐嵩的事情。 这一年多里唐嵩都在唐渡的公司里做事,从最小的职员开始,直到现在逐渐有了一些地位。 “唐嵩犯了个我很早就提醒过的错误,这次让他长点儿记性。”唐渡说着,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烟盒,原本想要拿,又收回了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递给原溪。 “帮我扔了。” 原溪接过来摇了摇,烟盒里还装了几根,疑惑地看着唐渡。 “别看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抽了。” 原溪对他说的办法不够满意,看了一圈唐渡的桌子,拿了一只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不行,你也不能抽了。 唐渡把纸偏到自己这边,看完以后笑了一声:“现在还会跟我讨价还价了?” 原溪合上钢笔,没有看他。 唐渡揽着他的腰把他捞过来,说:“也可以,但是我想抽了,你就得亲我。” 说完立刻指了指自己,刻意用低沉暧昧的声音讲:“比如现在。” 原溪快速地反应过来,又提起笔,抢过唐渡手里的纸,写:你要是抽了,那我也抽。 他把纸推到唐渡面前,唐渡垂着眼看的时候原溪很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唐渡这般闹着玩儿。 唐渡握着原溪手臂把人往身前带了一些,没用多少力气拉了拉他的脸。 “你还硬气上了。” 唐渡没有生气,原溪去将手里的烟盒扔掉,回来之后唐渡看着手边的文件,又继续说唐嵩这次犯了怎样怎样的错误,希望从原溪这里得到一些对于他批评唐嵩这件事的认可。 但原溪完全没有听到唐渡在说什么,他一直看着唐渡半低的脸,在唐渡抬头问他“是不是太严厉了”的时候弯下腰亲了一下唐渡的嘴唇,被唐渡立刻按住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你真的不是小兔子,”唐渡揉了一把原溪发红的嘴唇,额头贴着额头,轻轻地说,“你是小兔崽子。” 【……先欠着,等我提升一下自己的技术】 第二天唐嵩来了别墅,唐渡穿着睡袍从房间里出来,看起来是才醒的样子。 他将人带到了书房,主要是听听唐嵩的反省。 进行到唐嵩阐述未来做事方法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唐嵩看过去,来的人是原溪,他穿着和唐渡一样的睡袍,只不过没有认真系带子,两步不到就散开了。 唐嵩坐的位置比较靠里,原溪大概没有马上看到他,只注意到了唐渡,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走进来,站到唐渡身前随意地褪了拖鞋,双腿分跪坐到唐渡腰间,将手搭在唐渡的肩膀上与他接吻。 唐嵩没见过这种阵仗,不敢贸然出声,正痴傻看着,被唐渡淡淡地看了一眼才蒙住眼睛。 原溪大概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亲他的力道小而绵软,像是闹着玩儿一样。 唐渡亲着他,手上摸到他腰间的衣带,给他重新打好了结,拍了拍原溪的腰,很小声地问他:“还疼吗?” 原溪点头,没明白唐渡为什么要说话这么小声,便听得身后一声“咳嗯”,将他吓了一跳。 一回头看到是唐嵩,原溪慌张无措地从唐渡身上下来,白净的脚丫尝试了很多次才将拖鞋穿好,匆忙朝唐嵩点头算作打招呼,小跑着出了书房。 唐嵩立刻站起来解释:“哥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比较合适。” 唐渡看起来心情没有很坏,应了唐嵩一个“嗯”,让他现在书房里等着,自己走了出去。 原溪在床上的棉被里缩了一大团,听到唐渡进来的响动也不起来,唐渡过去拉被子他也不放。 “是唐嵩,没事的。”唐渡一边劝着一边打开被子。 原溪又挣扎了几下,唐渡没有勉强他,拍了拍他的被子说:“那穿好衣服出来吧,吃早餐。” 等唐渡走了一会儿以后原溪才打开被子出来,在衣柜里挑选了一件高领毛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唐嵩也在餐厅里,好像仍然在和唐渡聊事情,等原溪走过去两人才停下。 唐嵩正式和原溪打招呼,像早上的一切都没发生那样与原溪聊了一会儿天,终于让原溪放松了一些。 早餐吃到最后,唐嵩看了唐渡很多眼,唐渡也没理他。 原溪感觉唐嵩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唐嵩看了看原溪,一脸生死看淡的表情,说:“爸爸说今年只吃年夜饭,大哥让我问问你来不来。” 原溪咬着一小块面包,原本是要去拿牛奶杯的,闻言停下了动作。 什么意思? 唐渡应该每年都会回家,为什么唐嵩要这么问他? 片刻以后牛奶杯被重新放到原溪面前,唐渡收回为他放杯子的手,大概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很久,只是十分肤浅地回答一句:“我知道了。” 唐嵩叹了一口气。 结束早餐以后唐嵩还要去公司接着处理他手上的事情,便先走了。 唐渡在家里陪着原溪,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玩玩。 原溪只想和唐渡一起走一走,便说想在外面散散步。 清晨冷气很重,唐渡在衣柜里给原溪挑了几件非常厚的衣服,又给他戴好围巾手套,才同意和他一起出门走走。 唐渡问他是想去哪里,原溪说想回学校看看。 大学离这边仍然有点距离,唐渡不愿意让他在寒冷的天气里走太久,说可以走一会儿,半路要坐车。 原溪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最后对唐渡笑了一下,点点头意思是好的。 早晨天色依旧很暗,街上也很安静,原溪问了唐渡之前在餐桌上想的问题,唐渡说得非常模糊,只是讲这一年多来他们插手华舟的事情太多,导致家里气氛不太好。 “我和父亲,感情不深。” 唐渡说完之后停下来,取了原溪的手套去摸他的手,发现很冻以后马上说:“我让陈叔把车开过来。” 原溪拦了一下唐渡去拿手机的手,对他打手语道:我们去坐地铁吧。 十几分钟之后,原溪带着唐渡出现在了地铁门口。 家里破产以后的那段时间,原溪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其中就包括熟练运用城市公共交通。 但唐渡没有过,因此当他走过安检,在上班和上学的人群中间皱眉看着原溪的时候,原溪笑着抓住了他的手。 正好撞上早高峰,地铁站里人很多,唐渡很怕原溪会被挤到,很紧地握着他的手。 地铁终于到了以后,唐渡和原溪双双被人挤上去,站在几乎没有缝隙的人堆里。 会有这么多人原溪也没有料到,他背后贴着细长的不锈钢柱子,身前是因为拥挤而挨得很近的唐渡。唐渡看着他,脸色不太好,原溪怕他会生气,因此双手抓住他衣服的两侧。 唐渡生气不是因为坐了这趟地铁,而是因为站在原溪身后有几个学生样子的女生,从原溪上地铁开始就盯着他看,好几次还拿出手机,被唐渡看了一眼以后才收敛了一些。 见到原溪讨饶的样子,唐渡心里的火灭了大半,探手过去将原溪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借着整理帽子的动作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在哪里下?”唐渡贴着他,问。 原溪看了看周围,人们被挤得仰着脑袋,他便大胆了一些,将唐渡的腰圈住。 唐渡明明知道人那么多,原溪回答不了,却还是这么问了,他再将目光投向那几个女生,她们看起来没有很难过,反而开心了一些,互相偏头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 唐渡不想理了,用手扶住原溪肩头,防止他摔到。 从地铁出来以后呼吸总算畅通一些,原溪讨好地主动去拉唐渡的手,进了校门也没有松开。 学校已经到了放假时间,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唐渡陪原溪逛了一会儿,原溪看到这样也熟悉,那样也熟悉,又觉得这样也陌生,那样也陌生。 原溪没法和唐渡说很多话,比如我在那里想过你,在那里又很讨厌你,在那里怀疑我自己,在那里意识到我很爱你。 但因为此刻唐渡站在原溪身边,从前这一切对于原溪来说,都成为了比较好的回忆。 走出校园后唐渡问他想不想这里,原溪很快地点点头。 车在门口等着他们,司机仍然是陈叔。 一时间原溪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唐渡送他来学校,和他说极少的话,基本都是命令的语气。原溪不会因为唐渡的态度难过,他缺乏立场。 而现在所有事情都变了,唐渡轻轻握着原溪的手,跟他说:“年夜饭,和我一起回唐家,不让你委屈。” 第68章 不吃冰淇淋,戒指没有…… 除夕当天唐渡在家陪原溪看电影,片尾曲的时候唐渡睡着了,原溪枕在他的腿上,一直到电话响起来才发现。 他捂着声音马上接了起来,起身的动作太快吵醒了唐渡。 原溪这个电话只接了两三秒钟便挂了,带着笑转过身指了指门外,将靠在沙发上的唐渡拉起来。 唐渡用两三步路醒了醒神,待到原溪打开门,看到门廊下放了一个纸箱子。 原溪走过去把箱子抱起来,唐渡朝他伸出手但被拒绝了。 进门之后原溪蹲在地上,用剪刀打开了纸箱,唐渡凑上去,看到一片红色。 原溪从中拿出一样来,因为动作太快,唐渡还弯着腰在往里看,原溪的手肘撞到他的胸膛上,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唐渡,摸了摸刚刚被他碰到的地方,被唐渡极快地抓住了手,并且勒令他停止。 原溪好像突然懂了,红了一些脸,又举起拿的东西。 那是一张福字。 “你买的?”唐渡接过来看了看,又问,“想要贴在哪里?” 唐渡问得很自然,一点没有嫌弃这些东西的意思,让原溪安心了许多。 原溪又抱起箱子,这次直接上了楼,等唐渡跟着他上去,原溪已经将另外一张福字拿出来,对着主卧的门比划了。 唐渡见原溪玩得很开心,便在一边默默地做一些准备的工作,比如给原溪递剪刀胶带,帮原溪非常准确地看位置对不对,接受原溪对他欣赏水平的简单质疑。 唐渡住过很多大房子,它们装修精美,价格昂贵,不能忍受任何一种形式的廉价。唐渡看着眼前为很多小事忙碌的原溪,觉得他是不是也应该拥有一栋小房子,能装下必要的房间就可以,原溪想做什么,不用过问任何人的意思,不用考虑是否匹配,只需要符合他的想象。 将家里装饰好之后,整个房子添上了新年的气息。 “以前我们家没有过这些。”在原溪问唐渡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的时候,唐渡这么回答他。 原溪明白了,握着唐渡的手,表示以后都会有了。 他们一直待到必须要走的时候,唐渡跟原溪说可以穿得随意一些,但原溪怎么敢。 他见过唐渡的家人很多次,但这样的身份是第一次。 原溪因此穿了西装和外套,跟唐渡身上的不差很多。 开车带他们去的人依然是陈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熟悉的人,原溪一直有些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些许。 路线没有变,原溪发现原来自己对这条路还有印象,甚至能回忆起在这条路上的心情。 随意的,漂泊的,无动于衷的。 到了唐家大门前,服侍的人过来开门,原溪跟在唐渡身后,落他一个肩膀的距离走着。 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圈人,最中间的是唐华清,唐叶城和唐嵩统一坐在他的左边,而右边留出一大块空地,显然是为唐渡准备的。 在单组的沙发上,还坐了一些原溪不认识的人,裴宴在很靠边的位置,原溪最后看到他。 见到唐渡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统一看过来,连带着审视起了原溪。 唐渡往前走了一步,用比较恭敬的声音称呼了唐华清,回过身来轻轻揽了原溪的肩膀,将人带到唐华清的另一边坐下。 这样一来,所有人看原溪的眼光都变了。 原溪没有想到唐渡会带着他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唐华清将目光短暂地投过来,用不是非常友善和能够接受的眼神,但很快就移开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重新换上得体的微笑招呼大家上桌开始年夜饭。 唐华清什么也没说,众人自然不会表现什么,三三两两起身往餐厅走。 唐渡和原溪留在后面,唐嵩走过来和原溪打了招呼,唐叶城也看到了他,但只是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唐渡对他说:“不用太担心,只是吃饭而已,结束你就去我房间。” 原溪摇了摇头,和唐渡拉了一会儿手。 到了餐厅,唐华清的身边留了两个位置,唐渡带着原溪过去坐下。 原溪没有想到尽管唐华清不喜欢他,但仍然能尊重他,多半是和唐渡有关。 晚餐气氛不是很好,但或许对于这样的家庭聚会来说,原本就没有气氛好坏一说。 唐渡喝了比较多的酒,因为所有亲戚都需要喝一次,原溪也喝了一些,但不多,基本都被唐渡挡掉了,他不至于醉。 晚餐结束之后唐渡还要留一会儿,让原溪上楼去等他,原溪不是很愿意。唐渡喝到眼尾都红了,这样的情况原溪基本没有见过。 原溪留在原地想陪他,固执地不愿意走,唐渡只好跟着他上楼。 唐渡本人的房间在三楼,由于不经常住的缘故,房间里东西很少,装修风格符合整栋房子的风格,古色古香。 原溪走到床边坐下,唐渡开了两三个衣柜,告诉他里面分别装了些什么衣服,让他洗好澡之后挑着穿。 唐渡还是要走,将衣柜门一扇扇关好之后来到原溪面前,一边亲他一边将他压在床上,唐渡嘴里酒味浓郁,浑身热到发烫,把原溪亲得晕晕乎乎。 站起来要离开的时候,原溪抬起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把唐渡勾回来,指了指浴室,想让他先洗个澡再走。 唐渡揉着他的脸,两人呼吸缠绕了一会儿。 “要跟我一起吗?”唐渡问了以后,又自己回答了,“还是算了,不然走不了了。” 很快浴室里水声响起,原溪一个人仰躺在床上,手臂陈在脸颊上,浑身滚烫地醒神。 洗完澡之后的唐渡全身带着沐浴露的清香,皮肤也凉凉的。 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原溪趴在床上看手机看得很投入,唐渡从背后压上来,待原溪一扭头便捉住他的唇,和他又接了一会儿吻才终于离开。 此时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原溪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里面有一条唐渡的短信,是问他要不要下来吃汤圆的。 原溪知道唐渡的这个习惯,所以马上回复好的。 他在唐渡之后也去洗了澡,身上穿的是睡衣。原溪在唐渡的衣柜里挑挑选选也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最后选了毛衣和休闲裤。 走廊里亮着一盏灯,安安静静的,原溪往前走,正到楼梯口,恰好遇到楼下有人经过,其中一人说:“唐渡这次还真认真了,去年那阵仗,我才是被吓到了。” 他旁边的一个人回答:“白家被收拾成这样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懂?还不就是做给自己床上那位看?和唐华清都敢翻脸,唐渡是因为确实有点本事,不然唐华清今天能忍?” 两人声音不大,但让只有几米之隔的原溪听得非常清楚。 先前的疑惑有了解答,为什么会有人让唐嵩来问唐渡今年是否回家,大概率是他们因为他的事情闹了一次。 原溪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才下楼去找唐渡。 客厅里又重新围了一圈人,唐渡这次没有坐在唐华清身边,而是在和唐叶城聊天,看到原溪之后朝他伸出手。 原溪小跑过去,轻轻和唐渡握了一下便抽出手,规矩地在他身边坐好。 唐渡收回手,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人端着盘子上来送汤圆,每人手里拿了一碗。汤圆是彩色的,小而精致,以芝麻馅为主,甜却不腻。原溪晚餐没有好好吃,这时有点饿了,又很喜欢这种汤圆,一口一个吃得很快。 唐渡给他递了温水,小声让他慢点吃,但又很乐意见他好好吃东西的样子。 原溪吃好以后,看到唐嵩站在客厅旁边的落地窗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他发一条短信:请问去年发生过什么吗? 唐渡偏了一下头,原溪侧着手机挡了一下,对唐渡轻轻笑了一下,指了指楼上。 唐渡点头,原溪便站起来走了,路过唐嵩时见到他拿出了手机在看。 等原溪回到房间,唐嵩的回复到了:我哥跟家里吵了一架。 唐嵩说得很简单,原溪当然知道事情肯定不止这样。 原溪还在想要怎么问唐嵩的时候,唐渡已经回来了。 他躺上床,从背后抱着原溪,将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听不出语气地问他:“是想知道什么吗?” 原溪心下一紧,低了低头。 “可以问我。”唐渡一根一根捏着原溪的手指。 原溪像是在思考这样做的可行度,唐渡已经开口了:“他们没有资格评价你。” 原溪怔住。 事情其实很简单,去年冬天唐渡独自出席了一次商务晚宴。 原溪已经不在唐渡身边了,这件事传得快且离谱,让许多想要讨好唐渡的人用错了心思。 唐渡中途到吸烟室抽了一根烟,身边的人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对唐渡说:“一个哑巴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唐渡叼着烟,轻轻笑了一下,从唇缝里吐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你管个屁啊。” 白雾明灭中,唐渡的眼神变得非常危险。 那次宴会之后,唐渡处理了说这话的人,被唐华清一个电话叫回唐宅。 结果显而易见。 唐嵩和唐叶城都在,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自从唐渡掌权之后,唐华清没有这么生气过,质问唐渡现在是不是已经不会思考了,被唐渡整到破产倒闭这人是他们很重要的合作伙伴。 唐渡说他当然知道,只是给不会说话的人一个教训罢了。 唐华清又拿白家的事情出来算账,唐渡根本懒得和他吵,唐华清一说到原溪是自己想走的,唐渡就脸色阴沉,最后说他过几天要出国处理工作。 唐华清拿拐杖杵地,“你是不是就想出去见他?我看你是晕了头了,你养的那小畜生和姚姿兰有什么区别?” 唐嵩和唐叶城立刻站起来,唐叶城将唐华清扶走,唐嵩战战兢兢留在原地,连呼吸都有意放轻。 唐渡只是站了一会儿,毫无情绪地对唐嵩说:“除夕我不会回来。” 因为唐华清提到了姚姿兰,唐嵩害怕他从此就失去一个哥哥了。 唐渡把这段故事讲得非常简单,省略了唐华清的口不择言,只是说:“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你。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原溪倒了个身子坐在唐渡怀中,心脏贴着他的胸膛。 他没有觉得那些人说的话错了很多,那个时候的原溪的确一文不值。没有什么能力,带了一身的病。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很多适合站在唐渡身边的人,但原溪不认为这么多的人里面,有一个位置属于自己。 因此那时候离开的愿望尤其强烈,那些用于表达看不起的话,对于原溪来说也是在刺向唐渡。 那么优秀、高傲的人,不应该拥有这样差的眼光。 原溪偏了偏头,嘴唇碰到唐渡的脖子,一点点顺着吻上去,到了唇又分开。原溪埋下头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唐渡摸着他的脖颈,问他:“怎么了?” 原溪拿过一边的手机,仍然没有抬起头来,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着,脸贴着唐渡的肩膀,将手机举起来给他看。 对不起,没有和你好好商量。 是我自己太差劲了。 我想要是我离你远一点,是不是就能有时间把自己变得更好。 不吃冰淇淋是因为,一尝到就会想起你,戒指也没有丢,一直挂在脖子上,都收好了。 唐渡读完之后抽走了原溪的手机,握着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他的脸。 “你没有做错什么,”唐渡用手指摸开他满脸的眼泪,“我都知道的,我也很爱你。” 原溪的哭声开始大起来,因为抽气导致的颤抖幅度变大。 唐渡抱着他,缓声说了许多安抚的话,一遍遍叫“宝宝”,让原溪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没有那么难过的一年半,一直很相爱,一直在一起。 唐渡看着原溪的睡颜,想到第一次见到原溪的那天。 也是一场盛装出席的酒会,唐渡那时知道原知方,也知道他和他孩子的故事,但未曾见过原溪。 那晚他很累,被一个不懂规矩的客户胡搅蛮缠,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心情十分糟糕。 唐渡不喜欢这样的聚会,人们因为唐渡这个名字能为自己带来的利益蜂拥而至,让唐渡心烦意乱还得虚情假意。唯一的意义不过是发现一些新人,觉得合适便带走,你情我愿、不负责任地共度一晚。 喝了两三杯酒之后,唐渡想出去醒醒神,在往阳台的路上看到了原溪。 他坐在非常角落的地方,假如不是刻意去找,估计没人会注意到他。 唐渡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手里没有手机却低着头,只留出半边侧脸。 唐渡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原溪一定不是十分惊艳的那种,却能让他记上半天,甚至琢磨很久。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在别人身上显得成熟的东西,在他身上反而展现年轻。 修长的手指间玩儿似的夹着一只细长酒杯,里面大概率放的不是酒。 唐渡约好的人走过来颇有暗示意味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之前看着不错挑出来的,唐渡现在又不喜欢了。 只是坐着的人忽然抬了头,唐渡才有些回过神来,勾唇看着眼前的人,说:“走吧。” 移步到露台,唐渡揽了那人的腰,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才低头靠近了一些。 那影子只出现了几秒的时间便离开了,唐渡没了兴趣,在怀中的人以为他要亲吻之时退开很长的距离,摸了摸他的头发,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询问:“刚刚过来的人,是谁知道吗?” “渡爷,您是说原溪?” 哦,原溪啊。 那个说不来话的小哑巴。 唐渡那时只是因为他拒绝很多人,没想过有一天能这么爱他。 第69章 别让别人碰你 虽然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晚,但原溪很早就醒来了。 他一直挂念着要有礼貌,不要再给唐华清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唐渡从后抱着他,贴着他后背的胸膛平稳地起伏,看起来仍然睡得很熟。 原溪小心地将自己从他的怀抱里抽出来,轻而慢地抬起身子,拿到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早上六点半,还很早。 原溪准备躺下时才发觉手上多了东西。 房间昏暗,原溪举起左手,在四指的根部,一枚银戒发出些许光芒。 原溪下意识去摸锁骨的位置,原来的那根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溪弯了弯手指,很仔细地感受戒指在指间的冰凉感觉,直到唐渡醒过来。 “在干什么呢?”唐渡哑着声音,抓住原溪在空中半举着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几点了?”唐渡这么问,又死死扣着原溪,也不睁眼看他,分明就是不想知道。 原溪推了推他的手,意思是差不多该起来了,唐渡黏了他一会儿,拉开原溪的衣领,从他的肩膀吻下去,亲够了才把人放开。 室内暖气很大,原溪坐起来在床边换衣服,背对着唐渡脱了睡衣,唐渡探手过去摸他的脊柱,用很不正经的语气问:“晚点再下去好不好?” 原溪红着脸推开他的手,将套在头上的毛衣拉下来,快速站起身进了浴室。 他们起得的确不晚,原溪下楼的时候只在客厅里看到了唐华清,唐华清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读一本书,听到声音之后抬起头看了原溪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原溪从女佣手中接过一杯温水,又跟着她走到餐厅里,等唐渡一起吃早餐。 唐渡没过多久就下来了,简单地和唐华清打完招呼便去找原溪,吃早餐的时候也一点不遮掩,看到原溪喝牛奶沾了点在唇上,就用手指去擦,笑着和他说要好好吃东西。 原溪怀疑唐渡是故意的,他已经看到唐华清往这边偏了好几次头,像是被气到了一样猛烈地转回去。 新年第一天,他们需要去给唐家的祖先们扫墓。 唐渡回去换黑衣服的时候原溪也跟着,待到唐渡从衣柜中拿出一套为原溪准备的衣服,原溪才意识到唐渡想要带上他。 他微微惊讶地看着唐渡,没有马上将衣服接过来,而是拿出手机想要问清楚。 唐渡拦了一下他手上的动作,用认真的语气说:“原溪,你要去的。” 原溪知道唐渡是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他从唐渡手里拿过衣服时,像是接走一样重要珍稀的物品。 他代表着唐渡对他的在意和尊重,代表从这一刻开始,原溪是唐渡真正的爱人。 今天天气难得很好,虽然温度仍然不高,但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出发之前需要佩戴好特定的纸花,唐渡从女佣手中接过花,在原溪面前埋下头,将花仔细地别在左胸的口袋上。原溪穿着整洁的西服,怀里抱着一束以白色和嫩黄色为主的鲜花,像是得到了某样非常特别的资格。 墓园的所在地离别墅不远,一行人选择步行过去。 唐嵩见到原溪之后,很简短地与他打了招呼,也不再说话了。 原溪因此判断出,这件事对唐家而言庄重肃穆,非常重要。 扫墓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由唐华清带领几个儿子将鲜花奉上,所有人安静一会儿,给内心留下说出独白的时间,又很快地到下一个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不同的人的名字,每到一个新的墓前,唐渡便会站在原溪身边,低下头小声地告知墓主的身份。 原溪觉得唐渡实在很贴心,每次唐渡带着鲜花在墓前行礼的时候,原溪都会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 唐渡用他包裹在西服之下的力量承担了许多,其中包括很多和原溪有关的责任,还包括原溪这个大麻烦。 原溪因为很简单的爱他的原因,想要拥有更好的自己。 结束之后唐华清要赶去和老友相聚,上车时叫了原溪一声,那一声短促而苍老,原溪看过去,唐华清已经坐进了车中。 唐渡非常警惕地看着唐华清,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祝福的话叮嘱唐渡:“新的一年,万事小心,好运常在。” 从墓园离开以后他们没有再回唐家,而是直接回了唐渡的别墅。 唐渡问原溪是否需要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原溪说要的。 原溪的规矩没有唐家那么多,他只是带了何瑶比较喜欢的花,连衣服也穿得很随便。 但是唐渡似乎非常紧张,他一路拿着原溪买的花,问了很多次不需要给原知方带些什么吗? 因为唐渡和原溪此时的特殊关系,在称呼原知方的时候唐渡花了很大的心思,先是说原总,听得原溪直笑,然后又说叔叔,原溪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点不痛地拍了拍唐渡的手臂,又开始脸红。 最后唐渡拉着原溪的手,在墓前叫了爸妈。 原溪一瞬间眼很热,泪水像是从心脏里涌出来,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灌得很满。 从小到大,原知方和何瑶恐怕没有听到过几次爸妈,他们的孩子和别人的不大一样,要他们仔细小心地照顾,才能正常地长大。 但是一切从今天开始会很不同,原溪做不到的,唐渡会做到。 走了几乎一天的路,原溪回了家之后简单洗了个澡便躺在床上睡了。 重新和唐渡在一起之后,他失眠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几乎可以正常睡觉了。 后半程似乎唐渡也上了床,不过原溪睡得迷糊,没有分辨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唐渡的整个春节假期只有一个多星期,他们没有出去旅游,因为想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原溪也总想待在家里。 两人每天做一些十分平常的事情,比如原溪叫唐渡起床,唐渡不愿意,拉着原溪将昨夜的事情复习一遍,缠他一早上。 艾琳做饭的次数变少,原溪开始给唐渡展示他在国外学到的厨艺。唐渡笑他明明在国外,学的都是些中国菜。 而意外的是,原溪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是很好,至少唐渡非常喜欢。 后来唐渡要去上班了,原溪舍不得,总是用一些拙劣的技巧来问他哪些时候是有空的。 唐渡很满意原溪终于不太能离开他的状态,但也心疼没有人陪他的时候,便让人将画室重新整理出来。 唐渡上班第一天,要谈的是新产品下个季度的代言人。 公布代言人那天两人一起上了新闻,标题大胆吸睛。据说这个代言人本身出身高贵,端庄优雅站在唐渡身边的那张图,迅速蹿红全网。 原溪当然也看到了,他本来只是无聊,随意地刷刷新闻,没想到一眼就发现了个有意思的。 原溪关了页面给裴宴发消息,上去就问唐渡在哪里。 彼时裴宴正和唐渡一起坐在餐厅的包厢中,在唐渡左手边正是原溪想要过问的那位代言人。 裴宴读完消息之后微微一笑,给原溪回复了餐厅的地址,用手挡着对唐渡说:“好戏要开始了。” 唐渡嗤笑一声,没明白裴宴又在发什么疯,丝毫不想搭理他。 由于唐渡恶劣的态度,裴宴又给原溪补充道:只是庆功宴,很随意的聚餐,你吃饭了吗?没有就过来吧。 裴宴一直盯着手机,引起了唐渡的不满,他敲了敲裴宴的小臂,于是裴宴又发了一句:吃了也可以过来,我让人在门口等你。 原溪看完之后就真的去了,坐上陈叔的车才感觉到后悔。 他都没有和唐渡交代过,万一唐渡生气了怎么办。 原溪打开手机,还想问得仔细一些,搜索引擎又给他推送了那条新闻。 于是原溪关了手机,决定一定要去。 到餐厅之前原溪和裴宴说了一声,他一下车便有人在门口等他,引他往包厢里去。 这是一家高级会所,及其注重保护客人隐私,原溪一边走一边想,最好真的只是庆功宴。 裴宴从关手机开始就一直非常奇怪,时不时就看着唐渡笑一下,弄得唐渡非常想要以不尊重老板的原因扣他的工资。 在裴宴第三次看过来的时候,唐渡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在干什么,裴宴又笑。 代言人举起杯子,对唐渡说了一些场面话,带走了唐渡的注意力。 原溪回国以后,因为还没有在公司里出现过,餐桌上绝大多数的同事都以为唐渡仍然是单身,劝酒劝得很厉害。 代言人一脸娇羞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有什么别的意思,弄得唐渡一阵膈应,杯子都不想拿。 拒绝的话正在嘴边,忽然之间包厢的门被打开了,首先进来的是裴宴的助理。唐渡还没明白他助理什么时候出去的,又出去干什么,后面便又走进来一个人。 唐渡怔住了,一桌人也安静下来。 站在包厢中被许多人注视的时候原溪才感到紧张和慌乱,完全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过来。 裴宴立即站起来解释说:“人是我让来的。” 唐渡听完以后很不舒服,对原溪招了招手,说:“坐过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原溪是谁,服务生带着新的餐具和椅子,正要在唐渡和裴宴中间放下的时候,裴宴忽然指了指另外一边,说:“放那边吧。” 他说的是唐渡和代言人中间。 这边代言人手里的杯子还没放下,就被别人横插了一脚,自然不高兴。 原溪走过去,趁着坐下的机会瞥了一眼代言人。 她身上的裙子还没换,妆容也保持着精致,的确是很漂亮。 原溪心里酸酸的,服务生给他倒酒他也没注意,还以为是普通的茶,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被唐渡说了:“在急什么?少喝点。” 原溪想你自己怎么不知道少喝点,看了唐渡一眼,拿起筷子吃菜。 尽管中间隔了一个人,代言人还是想把这杯酒和唐渡喝了,又重新举起杯子说了一大串话,唐渡也不管她,原溪低头吃菜,便有一种唐渡在认真听的错觉。 当代言人要越过原溪和唐渡碰杯的时候,原溪忽然拿起自己的杯子和代言人的碰了一下,微笑地看着她,将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桌上的人都注意着这边,原溪抢了唐渡的酒,在场除了看戏的裴宴之外全都紧张了起来,一边骂裴宴这个副总裁带些什么人过来,一边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祈祷唐渡发火不要连累无辜。 代言人脸上也很不好看,妆容都遮不住的惊讶和难堪。 片刻以后,唐渡竟然轻松地笑了一下,拿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搂着原溪的腰把人拉近自己一些。 “别生气,回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唐渡的呼吸中带着酒气,原溪大概估算了一下他已经喝了多少,不太高兴但也勉强地点了点头。 原溪想吃很边缘的一道菜,端着碗站起身来想要夹,手指上那枚戒指便露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是谁了,桌上聪明的人赶紧为原溪转了桌子,将那道菜摆在他的面前。 这道小插曲之后,没有人再敢去敬唐渡酒,端着杯子不知道找谁喝,全往裴宴这边看,代言人规规矩矩吃她的饭,谁的话也不理。 一餐饭吃得各怀心思,结束之后众人很快就散了。唐渡狠狠拍了几下裴宴的肩膀,叼着根还没点的烟,微笑着问候他:“最近工作怎么样?不忙吧?” 裴宴也笑,“不忙。” “那你就去出个差吧,”唐渡想了一下,“我看非洲那边挺不错,不如你先去做一下在那边投放产品的可行度调查?” 裴宴嘻嘻笑着,这时开过来一辆车停在三人面前,驾驶座的玻璃降下来,露出郑岚的脸。 郑岚看到原溪也在,先惊讶地和他打了招呼,裴宴赶紧甩了唐渡的手进了副驾驶,等郑岚和原溪说了再见,便把人转过来玩儿似的亲了一下,用唐渡能听到的声音喊:“媳妇儿,谢谢你救我。” 莫名其妙的事情裴宴做得多了,郑岚懒得理他,点燃车子很快走了。 陈叔的车跟着也来了,唐渡想去拉原溪的手,原溪正好往前走,不知是不是故意让他落了个空。 唐渡笑着去贴原溪,后座那么大的空间都能被他坐得很挤。 中间的挡板升起来,唐渡将原溪的手摁在皮质座椅上,俯身去吻他。 唐渡用很缱绻的吻法,一边亲一边问他:“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唐渡好像很乐于见到原溪生气,因此原溪不承认,轻轻摇头错开唐渡的嘴唇。 唐渡有些不满,捏着原溪下巴的手骤然施力,“那为什么要跑来?” 原溪想:我就是饿了不行吗? “看到你来,我很开心。”唐渡啄了一口原溪。 “要是你说你吃醋了,”唐渡凑得很近,酒精的气息喷在原溪脸上,微微勾唇,“晚上就奖励你,没玩过的。” 原溪被他说得脸很烫,手掌盖在唐渡脸上将他推开,又被唐渡捉着手吻,坐在车上怨恨地看着唐渡,喘了很久的气。 唐渡被原溪赶到车外等他,原溪下车以后还藏着些脸,站在唐渡身后踮了一下脚,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依赖地动了一下。 唐渡还未反应过来,原溪已经打开了门,当原溪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唐渡收到了来自他的短信:别让别人碰你。 第70章 家里被子要被你抓坏了…… 回国的事情原溪在春节结束之后才告诉了原来的室友,池洲直接开了一个视频通话,原溪刚刚点进去就被他骂了一通,说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大家,一出国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原溪开的是免提,他靠床头坐着,镜头只拍到上半身。 池洲没说多久,欧远和余泽明也都进来了,通话变得十分吵闹,唐渡在浴室里就快出来,原溪弯着腰去拿耳机,在床头柜摸了一通没找到,只好先将手机放下坐起来一些。 他正打开柜子找东西,唐渡穿着浴袍和拖鞋走出来,因为房间里地毯很厚,手机里声音又大,原溪没有及时听到唐渡的脚步,终于找到耳机转过身子,还想问怎么大家不说话了,就被唐渡从身后抱住。 唐渡不知道原溪在打视频,托着他的下巴想亲,被原溪推了很多下也不明白,反而有些生气地抓着他的手反剪在身后吻上去,原溪牙关咬得很紧,终于让唐渡发现他不正常的抵抗。 手机里传出一声轻咳,唐渡顿了一下,原溪一把将他推开,把手机从陷得很深的被子里捞出来,尴尬地看到屏幕上三个人全低着头。 唐渡发现是自己的错,却有些开心的样子,将脸露了一半,听起来颇为诚心地和他们道歉:“对不起,没有看到你们在打视频。” 屏幕上三个人抬起头,神态各异地看着唐渡,唐渡揽过原溪的肩膀,往他唇上印了一下,附在耳边说:“你们继续吧。” 唐渡躺到原溪身边,拿出平板电脑开始看,十分坦然,没有想要听什么的意思。 原溪调整了坐姿,把耳机插好之后对屏幕比了一个“OK”的动作。 安静了两三秒钟,欧远才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道:“原溪这是你……呃……” 原溪低了一下头,用手机在群里发了三个字:男朋友。 “假期出来聚聚吧。”余泽明提议道,像是早就料到了原溪的答案,在欧远和池洲无比寂静的时候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欧远,他端起放在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说:“好啊,去吃烤肉吧,好久没吃有点馋了。” 没有人再讨论唐渡的事情,原溪心不在焉地旁听着,最后只在意了一个结果: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吃饭。 挂了电话以后原溪朝唐渡靠过去,头放在他大腿的位置,往上戳了戳唐渡的平板。 他知道唐渡没有在工作,屏幕上的页面在原溪的整个视频电话的过程中都没有翻动过。 唐渡也不装了,扔了平板把原溪抱起来,搂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要出去是吗?”唐渡问。 原溪点了点头,手上把玩着唐渡睡袍的边缘。 “那就去,什么时候,我送你吧。”唐渡声音淡淡的,原溪觉得他可能和自己一样,现在有些难过。 于是原溪坐好了,用唐渡的平板打开备忘录给他输了一段:我有和他们正式地介绍你。 唐渡看完之后摸了摸原溪的头,在他额角吻了吻。 “我知道,谢谢宝贝。” 聚会安排在元宵节之后那天,欧远刚从宋婉婉家里回来,原溪听大家说去年的时候两家人已经见过面了。 欧远在本校继续读研究生,宋婉婉不出意外今年毕业之后也会留在本校。 而池洲去了另一所高校,余泽明毕业了,在余初的公司实习。 原溪深造,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 分明只是一年半没有见面,大家却都有了各自的方向和目标。 桌上还是一样笑闹,话题最终还是转到原溪的男朋友上来。 池洲说:“你男朋友看起来挺帅啊,就是可能得叫叔。” 欧远笑了一下,原溪和他开玩笑,说你的叔叔可没有这么帅。 欧远又问了一些他和唐渡的事情,原溪基本真实地回答了。 大家也发现原溪学会了喝酒,一桌人喝得很开心也有点多。 晚餐结束之后时间没有很晚,唐渡给原溪打电话,原溪是在池洲的提醒下才缓慢地接起来。 唐渡的声音中夹杂着风的吵闹,原溪模糊地听到他说:“我已经到了,在门口等你。” 实际上原溪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唐渡发过消息说要走了,但短信箱里又确确实实躺了一条。原溪站起来对大家做了再见,被欧远一把扶稳,四人一起出了餐厅。 餐厅门口停了一辆豪车,欧远只是多落了一个眼神,谁知怀里的原溪忽然甩开他的手臂走过去,曲着手指敲那车的后座车窗。 欧远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担心原溪给他惹事的那一天,有些想笑地走上去拉原溪,车窗慢慢降了下来。 后座上坐了一个男人,半张脸都在车内的阴影里,只能看清楚嘴唇和下半截鼻梁。 但当他一说话,欧远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麻烦你照顾他。” 欧远像被吓到一样立刻松开了搂着原溪的手,男人从另一侧的车门下来,绕了半圈走到原溪面前,抄着他的腋下将人捞起来。 欧远有点怕唐渡生气,因为他看起来面色不善,且嘴唇微抿,表情严肃。 欧远赶紧为原溪开脱,说:“我们平常也很少喝酒,只是今天太久没见了……那个……” 原溪突然动了一下,挂在唐渡脖子上的手收紧一些,没骨头一样贴在唐渡身上,抵在胸膛的脑袋往上凑,埋在唐渡脖子里咬得他一边笑一边皱眉。 欧远立刻意识到自己目前十分多余,匆匆和原溪说了一句“下次再见”,余泽明故意落了几步,用冒着酸味的语气对唐渡说:“好好照顾他。” 唐渡抬起眼,嗤笑一声。 余泽明垂头站了一会儿,手上握紧拳头又松开,终于承认,“你很适合他。” 餐厅外没有什么人,夜风很大,隐隐有下雨的趋势。 余泽明转身跟上欧远和池洲的步伐,原溪虽然醉着,但好像也听到了余泽明的话,趴在唐渡身上不动了。 唐渡握着原溪的后脖子将他拉开一些,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他说我很适合你,适合吗?” 原溪仰着脸笑起来,指了指车里,唐渡便反手拉开车门带他坐进车里,敲了敲驾驶座对陈叔说:“尽量快一点。” 后座狭小的空间内,原溪指间的那枚戒指硌着两人紧紧相扣的手,酒香散开来。 唐渡平视前方,尽量不偏头去看原溪。 原溪大约是真的上了头,靠着唐渡的肩膀把玩他的衣领,扣子解了又系,滚烫的指尖没轻没重在唐渡的皮肤上点火。 唐渡手上不自觉地紧了一些,让原溪疼得抬了一下手臂,抱怨地看了他一眼。 从眼廓、鼻尖、脸颊到嘴唇,原溪整张脸粉粉的,让唐渡很想现在立刻马上教育他。 “不是说了不能喝太多吗?” 原溪感觉唐渡压着火,缓慢地伸出食指指向唐渡,往里挥了一下手掌,接着牵着唐渡扣住他的手举起来,将自己的食指指尖对准唐渡的,轻轻点了一下,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在手语里,食指指尖相对代表接的意思。 原溪想说:不是有你来接我吗? 唐渡脸色很沉地看了他片刻,一面想原溪为什么要和他扮可爱,一面推着他,凶猛地像要吞人一样,原溪喘不上气快哭了。 汽车在别墅的底下车库停稳之后,唐渡非常急躁地对司机说:“下车。” 大约凌晨之后,唐渡抱着全身裹好衣服的原溪从车库里出来往房间走,艾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走上去查看,被唐渡偏身挡住,只交代她熬些粥。 一晚上折腾得多,原溪窝在唐渡臂膀里小口地喝他喂的粥,时不时看他一眼,又迅速地收回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把唐渡气笑很多次。 第二天唐渡不怎么理原溪了,原溪又觉得唐渡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主动和他说话。 唐渡的情绪一直带到公司,工作还是正常,但脸色明显比平时冷很多,整层楼里只有裴宴敢去问唐渡又怎么了。 文件看不下去了,唐渡非常认真地询问裴宴:“做得太过把人惹生气了,怎么哄?” 裴宴笑了唐渡很久,搭在他肩膀上一会儿拍一下的手被唐渡多次甩出去,唐渡臭着脸说:“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回答?” “能能能,那不然你温柔点?” 唐渡觉得裴宴在讲废话,不欲与他过多纠缠,又被裴宴半路喊住。 “哎我认真的,你哪儿都专.制,自己孩子能不能照顾一下他的感受啊?” 唐渡停顿下来想了一会儿,觉得裴宴说的可能多少有些道理,但又不想就这么认输了,回了一句:“看来你孩子多,你懂。” 裴宴捂着脸笑了,“操,我就岚岚一个宝贝,你别给我在这儿造谣引发我家庭矛盾。” 唐渡拿文件狠拍几下裴宴的肩膀,没有表情地说:“哦。” 下班回家,原溪又在厨房里跟着艾琳学一些西餐,唐渡关门的声音他也假装没有听到。 唐渡憋屈大半个晚上,终于在浴室里实践了裴宴的提议,在被原溪扔了一条浴巾赶出浴室的时候再次肯定自己的结论:裴宴,非常离谱。 假期过得很快,原溪基本上窝在家里研究他的艺术,唐渡忙于处理好国内的各项事务,准备陪原溪一起回美国。 但唐渡的公司在旧金山,和罗德岛之间横跨一整个美国。 春天来的时候他们买好了机票,别墅的花园里已经可以开始松土埋种子,原溪对此表现得兴趣十足,和艾琳一起研究了很多种花。 唐渡偶尔下班回来会看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不如回美国种,你去住我在学校旁边买的房子。” 原溪停下手上翻书的动作看着他,似乎又因为不太舍得而有点难过了。 唐渡很害怕原溪这样的情绪,会牵扯到他们之间很不美好的回忆。 飞往美国那天清晨,原溪很早就醒了,抱着双膝坐在落地窗边的软椅上看着外面。 等唐渡醒过来去抱他,原溪把楼外一棵发了芽的树指给唐渡看。 到达机场的时候是下午,天气暖和了一些,和原溪走的那天如此相似。 但原溪几乎想不起那一天,这些他在之前的一年半里日日夜夜在回忆的,熟悉到能说出所接触的空气带来什么感受的场景,原溪已经用拥有唐渡的记忆覆盖了。 唐渡没有带他去买冰淇淋,只是和他坐在贵宾室里吃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给他一本电子书让他打发时间,自己则在一边看文件。 两人的手放在桌上,不时牵一会儿,因为唐渡要写字,或者原溪想拿个手机而短暂地分开。 落地时美国那边天气晴朗,两人先回别墅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原溪给戴安娜发了消息,问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唐渡在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一会儿在眼睛下一会儿在鼻子上,模糊地伸手一抓,握到一只温热的手。 “在干什么?”唐渡顺势牵着那只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啄吻着。 原溪趴在他身上,下巴放到唐渡的小腹,手由他玩着,等唐渡缓过神来坐好,原溪一翻身在他身边靠着,将自己之前打好的一段话递给他看。 唐渡在读的时候原溪手指抓着被子的边缘,拉得柔软的鹅绒被出了褶皱。 不知道唐渡是如何感知到了原溪的焦躁,一边在看,一边掰松他的手,说:“家里被子要被你抓坏了。” 原溪眼眶一热,顺着唐渡的手掌圈住他一整条手臂。 原溪用短短的几百个字向唐渡阐述了他这一年半中患上的精神问题,在最后小心地问他,这一次他去看心理医生,能不能得到唐渡的陪同。 唐渡阅读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看完原溪写的东西,但却在好几分钟之后才放下手机来抱原溪,他说:“当然可以,以后每次我都会陪你去。” 于是在三天之后,戴安娜见到了一直活在原溪口中的男人。 原溪在形容唐渡这方面完全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英俊,气质独特的人,拥有一眼就能让人心动的长相。 在正常的心理治疗结束之后,戴安娜医生跟随原溪从治疗室出来,原溪跨了两步站到唐渡身边,低着头有些害羞地拉住他的手,被唐渡有力地反握。 戴安娜医生问他:“我想和你的先生聊一聊,可以吗?” 原溪和唐渡对视了一眼,唐渡摸了摸他的下巴,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原溪松开手,觉得自己应该再相信唐渡一些,独自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唐渡对戴安娜医生说:“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戴安娜笑道当然可以,叫走了原本站在厅里的护士。 房间里只剩下唐渡和原溪。 原溪偏头在看沙发中间的一株绿植,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渡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沙发突然凹陷下去,让原溪回了神。 “原溪,你是不是不太信任我?”唐渡只是用普通平常的语气问原溪,都吓得他马上抱住了唐渡的腰,呈现非常依恋的姿势。 唐渡轻拍他的肩膀,说:“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以后是你老公。” 唐渡说得原溪脸热。 “要试着相信一下你的家人吗?” 原溪耷拉着,让唐渡陪他坐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不是在想唐渡是否是原溪的家人,而是单纯地希望唐渡能够多留一会儿。 第71章 我是在跟你求婚…… 唐渡和戴安娜医生没有聊多久,但看起来非常愉快。原溪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双手交叉着,看着唐渡脸上的表情。 唐渡的高兴的确有一些假装的成分,听完戴安娜对原溪病情的简单介绍,唐渡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他握着原溪的手和戴安娜医生告别,走到医院楼下,原溪想让唐渡把他们聊到的内容告诉他,唐渡觉得那些都是原溪很不美好、最好这辈子也不要想起来的一些回忆,因此拒绝了他的请求。 原溪看了唐渡一会儿,难受地低下头往车里钻。 唐渡跟着进去,再次认识到戴安娜医生说的那句话:“他非常缺乏安全感。” 原溪偏头看着车窗之外的风景,手还没被唐渡松开,听到他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机场和你说了那句话。我也是一个生了病的人,很怕伤害你。” 原溪的手在唐渡的掌心中微微动了动,但头仍然固执地对着车窗。 唐渡知道原溪并不是在生气,只是情绪汹涌旺盛。 唐渡放开他,和原溪隔着大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拿出手机看邮箱里的工作报告。 在他心烦意乱地看到第三封邮件,却根本无法复述前两封的内容时,原溪碰了碰他的手臂,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唐渡,两根食指靠在一起。 唐渡揽过原溪,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总之以后不会分开了。” 在这边的别墅唐渡早就找人收拾好了,他问原溪需不需要请一个保姆,原溪摇头说不用。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理有据,原溪拉着唐渡去逛超市。 唐渡推着小车跟在原溪身后。他进超市的次数极少,需要什么都是直接雇人送上门来,从来不花太多时间在购置物品上。 这也导致唐渡家里总是很缺少生活气息,所有东西都很程式化。 原溪熟练地穿梭在超市的各个区域,轻松地挑选了许多家里还需要补充的东西,全部都买成双份。 偶尔唐渡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原溪因为觉得唐渡太缺乏经验,而参考得很少。 唐渡问他:“你平时经常来吗?” 原溪便回答:是的,和哈伦一起。 唐渡酸了又不说,跟着原溪的步伐慢了下来,四处看着超市里的东西。 原溪站在挑蔬菜的地方,手里拿好了刚选好的小黄瓜,回头却看到唐渡站在有些远的地方打量一瓶黄豆酱,拿着菜走过去放到小车里。 唐渡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推上来跟紧了一些。 因为原溪常常在寝室的公用厨房做菜,哈伦跟着吃得上瘾,所以两人常常都会到超市来买新鲜食材。 最开始原溪也不会挑,他买过但不限于三根酸黄瓜,一把蔫掉的大白菜,四个里面被蛀空的马铃薯,和臭掉的猪肉,也做出过各式各样很难吃的菜,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让哈伦吃出病来。但最后原溪仍然学会了,在唐渡还没有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原溪很长时间在想哪一次要让唐渡尝一尝,即使他毫无名分,但也要让唐渡看到自己过得好。 唐渡哄他,嘴里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让原溪害羞起来,回了一句:你又没尝到怎么知道我挑得好? 将唐渡说得愣了。 超市里人不多,但蔬菜和肉类的腥味很重,原溪看着唐渡一边觉得味道难以忍受,一边还要挂着笑陪他买东西的样子很想笑,最后用想要吃门口那家蛋糕的理由将唐渡赶了出去。 原溪在唐渡走了之后看了他背影一会儿,唐渡在收银台的地方停留了几分钟,又好像什么都没拿便出去了。 原溪提着东西回到车上,唐渡已经坐在了驾驶室,买好的蛋糕被放在后座。 原溪坐进副驾时,唐渡往后指了一下,问了一句:“这么放应该没问题吧。” 原溪多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很平稳地一路回到家,唐渡提了重一些的菜,让原溪去拿那个蛋糕,一进屋原溪就接过东西去厨房里忙。 唐渡给他拆了新的围裙,抱着原溪让他停一下,给原溪戴好,在身上栓了一只蝴蝶结。 唐渡对系蝴蝶结这一类需要精度的事情完全没有耐心,感兴趣的只是原溪本身。 室内暖气厚,原溪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毛衣,和唐渡身上的同款不同色。 白色的宽大毛衣丝毫没有遮挡原溪细瘦的腰身,当他半抬手臂让唐渡能够方便一些时,唐渡站在他身后,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外的事情。 围裙的带子收紧,原溪以为唐渡系好了,便专注着手边的那口锅。 里面炖的是排骨,原溪觉得唐渡应该会喜欢。 他拿着长勺搅了搅汤,刚刚盖好锅盖,一往后退便栽进了唐渡怀里。 唐渡顺势抱着原溪的腰,很想证明原溪摔倒实在和自己无关,但证据有些无力。 原溪念着今晚要做的东西,难得强势地拒绝了唐渡,还说他挡了自己去切菜的路。 唐渡不走,靠在玻璃门上看原溪晃来晃去的身影,让原溪觉得不太好意思,将他推到了客厅里。 五分钟以后,唐渡叫了原溪一声,原溪不想搭理他,又听见唐渡说:“蛋糕坏了。” 原溪只好放下刀去看。 唐渡站在茶几边上,手微微抬着,脸上表情十分无辜。他身边放着才买的蛋糕,从破碎开的裂口来看,应该是草莓的。 原溪蹲下身仔细看了一眼,除了丑了一些,别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站起来想要回厨房,又被唐渡拦下来往脸上亲,原溪牵挂他的食物,将粘人的唐渡推开。 唐渡很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抱原溪的动作,皱起眉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思考一直持续到饭菜上桌。原溪做出来的东西比唐渡预想的好上太多,他还刻意提前准备了一些安慰人的话,和形容食物美味的词语。 在原溪期待的表情下一尝,发现他做得非常好吃,是不需要多想就能夸奖的程度。 到了晚餐最后,唐渡去拿蛋糕来开,原溪安静地坐着等他。 蛋糕的确只是外面看坏了而已,原溪拿餐刀小心地切开,最后也显得很整齐,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坏过的样子。 店家送了蜡烛,唐渡问原溪要不要插一根,原溪摇了摇头,但唐渡还是拿了一根出来。 “就庆祝我们在一起。” 原溪没想到唐渡有一天也会有这样俗套的仪式感,轻轻笑了一下。 “不准笑,”唐渡挠了挠原溪的下巴,“因为以后还有很多年。” 多到一根一根的蜡烛插不下,只能换成数字的。 原溪从来没吃过这家蛋糕,即使曾经路过很多次。 在美国的一年半他几乎与蛋糕和冰淇淋隔绝,明知自己在意这样简单的小事很矫情,但在没有唐渡的世界里也总要表演给自己看。 你很爱他,可是失去他了。 原溪唇边沾了一些奶油,伸着舌头去舔,被唐渡扶着肩膀吻上去。 三月初学校举行了开学仪式。 那天阴雨绵绵,哈伦的父母将他送到学校,一家人在街边还未生芽的枯树下拥抱了一会儿。 和父母告别之后,哈伦很期待见到原溪。他们已经分开了接近两个月,其间原溪和他连聊天次数屈指可数,最长的一次还是原溪刚到这边的时候。 不过哈伦非常体谅原溪,毕竟他有了男朋友,想整天待在一起也很正常。 上午九点半是开学典礼的时间,哈伦先带着行李回了寝室。 上学期期末时他和原溪一起将寝室重新整理以后才离开,家具都被一层白布盖着。 原溪很早就到了这边,哈伦还以为他已经先回寝室收拾好了,到了才发现一切都还是刚离开的样子。 九点十五,哈伦穿着正装到了举行开学典礼的礼堂,学生和一些家长正在寻找自己的座位,礼堂里有些吵闹。 哈伦一边系领带一边找原溪,满大堂看过一遍之后也没有发现他,正要拿出手机发条短信问问,就见不远处的拐角里冒出两个人。 身材小一些的那个正看着他身后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抬起头往哈伦这边看了一眼。 哈伦马上认出他是唐渡,接着唐渡指了指哈伦,面前的人回过头来,那是原溪。 原溪看到他,脸上笑起来,小跑着光来和哈伦轻轻拥抱了一下。 这时唐渡还站在原溪身后,哈伦只敢对着空气做拥抱的动作,手臂连原溪的衣服都没碰到。 唐渡没有说话,哈伦瞥他一眼,跟原溪说:“听说这次开学典礼的发言人很特别。” 原溪笑着点了点头,给哈伦一种他知道什么又不肯告诉自己的感觉。 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哈伦说要去找座位,想邀请原溪和唐渡跟他一起坐,但原溪摇头指了指台上。 在哈伦还没缓过神时,唐渡牵着原溪的手走向了后台。 九点三十分,开学典礼在主持人的登台中宣告开始。 经过简单的开场白,主持人宣布了仪式的第一项,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哈伦坐在礼堂的中央,跟着周围的人鼓掌。 掌声还未落下,原溪和唐渡从侧边走上来,身上穿着同款西服,打着相似样式的领带。 两人并肩站在台前,话筒对着唐渡。 “你们可能会想问为什么优秀学生代表今年有两位,”唐渡一开口就是标准的英伦腔,声音清晰流畅,“那你们再好好看看,我看起来像是和你们差不多大吗?” 台下笑起来。 “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爱人,”唐渡正色道,“他才是贵校的优秀学生代表。” 头顶明亮的舞台灯光带来炙热的感觉,因为画展的缘故,原溪并不是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但仍然非常紧张。 因为这是他坦白自己的一天,借用他的爱人之口。 唐渡慢慢诉说着原溪稿子上的内容,他知道原溪紧张,会不安,所以时不时偏头用温柔的眼光看他。 稿子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原溪仔细斟酌之后落的笔,几页纸是原溪不眠不休连续两天写出来的,唐渡也陪着他熬夜,在床边为他架了书桌,原溪写完一句,不知道合不合适便拿给唐渡看。 那场意外的发烧对于原溪的意义,他常常无事就在想。 他尝试过很多方式,让不能说话停止影响他的生活,但是无果。 后来学会接受了,才发现这件事其实像一个很大的盒子,里面装有厄运,也装有礼物,猜测每一次掉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原本就是一种惊喜。 最初是有一些羞耻的,原溪递给唐渡之后趴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唐渡偶尔也会念出来,原溪便后知后觉地尴尬,去抢稿子,唐渡不拦也不笑,说你写得挺好的。 好像这样不会有多少力度,于是唐渡又补充,比我从高校中文系聘来的员工都写得好。 原溪听完以后并没有马上开心起来,反而看了唐渡一眼,让唐渡怪他真不好哄。 原溪想得十分走神,直到台下又有了些掌声,他的手在讲台挡住的地方被唐渡握住,原溪的思绪才回到舞台的现场。 “每个人都会有最能表达自己的方式,那是一条不被任何人定义的、通向这个世界的孤独的路。” 原溪浑浑噩噩地从台上走下来,他依稀感觉自己的手被唐渡牵着,他们对满堂的人鞠躬,接受感动的喝彩,回到幕后的黑暗之中。 唐渡没有停下,先带着他离开了大堂,在室外的寒冷中,原溪终于想到要问他们现在是去哪里。 不过唐渡没有说,脚上步子很快,显得急不可耐。 十多分钟之后,两人停在了学校的画廊前。 这是学校专门用来保存学生作品的地方,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原溪的。 原溪不知道唐渡为什么突然想来看画,在随着唐渡走上楼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唐渡根本就是不喜欢画的。 最后他们停在了三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唐渡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只有一幅画,画被盖在白布之下,但轮廓的尺寸让原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原溪。”唐渡唤他一声,将白布拉开。 那幅让他能够来到这里的画,安安静静地躺在温柔的灯光之下。 唐渡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下。 他的脊背在西装包裹之下挺得笔直,“你有戒指了,我还没有,我也想有一个,所以给自己买了。你愿意给我戴上吗?” 原溪微微慌乱地上前想去扶他起来,被唐渡笑话了:“宝宝,我是在跟你求婚,你没答应我之前我不能起来。” 原溪手颤了一下,去拿唐渡掌心的戒指,被唐渡握住了整只手。 “所以是答应我了对吗?”唐渡问他。 原溪不敢看他眼睛,飞快地点了很多次头,听见唐渡笑了笑。 唐渡果然如他所说,在原溪答应之后便站了起来,没有放开原溪的手,拉着他接起吻来。 原溪想到这个吻他一定会记得很久,滚烫的掌心之间偏偏夹了一枚冰凉的戒指。 这一定是个十分潦草的求婚仪式,旁观者只有一幅油画,房间封闭,布置枯燥。 主角之一由于缺少经验,咬破了另一位主角的嘴唇。 原溪笑着和唐渡道歉,趁着退开一些的时间,他为唐渡戴上了戒指。 和那枚尾戒样式相同,只是大小存在差异的银环合适地卡在唐渡的四指上。 原溪轻轻笑了,唐渡圈着他的腰,追着问他是不是很开心,原溪又不承认。 好吧。 原溪侧着脸贴在唐渡肩膀上。 要是唐渡以后脾气能好一点,那原溪就会对他比心。 -正文完- 第72章 会说话的原溪(1) 原溪躺在沙发上就快睡着了。这会儿正是春天的时候,在室内不开暖气,但也有些凉。 唐渡晚上去参加了商务晚宴,原本想让原溪一起去,但原溪才赶完一次画稿,很累,想在家休息。唐渡听他说完有点心疼,说宝宝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保证不带女伴,也不会喝太多,会很早就回家陪他。 唐渡承诺的晚宴结束时间是晚上九点,从所在的酒店回来大致在一个小时之内,但原溪等到凌晨之后唐渡还没到,给他发几十条消息也不回,原溪就困了。 他心里骂着唐渡说话不算话,很困但又有些担心,还是想要等着。 大概半夜一点多的时候,终于有人开了门,原溪因为心里一直挂着,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过来了。 回来的当然是唐渡,但身上酒味在门口就被原溪闻到了。 唐渡走进客厅看到落地灯还亮着,原溪抱着毛毯半躺在沙发上,也怔了一下,走过来想抱他被原溪挥开。 “你不记得早上说了什么?”原溪刚刚醒来,眼里还混沌着,声音却冷得让唐渡心里慌。 “老婆……” 唐渡一心虚就这么叫原溪。 “那好吧,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原溪说着,从躺着的姿势坐了起来。 唐渡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走过来抱着原溪往他怀里拱,身上的酒味大得原溪受不了想要推开。 唐渡不放,反而更粘人了,手往下颇具暗示意味地摸着,原溪往唐渡坚硬的手臂上踹了一脚,刚睡醒的他原本就敏.感,很快脸蛋便浮起粉红色。 “你干什么……”原溪嗓子已经变了调,唐渡嘴上解释着:“其实我十点多就能回来。” “那请问你人呢?”原溪快被他弄到爆炸了。 “想到早上答应了你的,”唐渡委屈上了,“就在外面拉着裴宴待了会儿,清醒点才回来的。真的,只有我和裴宴。” 原溪盯着唐渡看了一会儿,两三秒之后他又低了低头,说:“好吧……还有郑岚,我是去的他们家里。” “那郑岚怎么对裴宴的?”原溪问。 唐渡不看他,说:“就……很好啊,给我们煮蜂蜜水什么的,还、还亲裴宴,真的他们当着我的面亲热……我也想和老婆亲亲。” 原溪被气笑了,呼吸声很重,没理会唐渡提出的要求,手上仍然坚定地推开了他。 他看着唐渡浮满血丝的眼睛,压了一下心疼,抱着他的后脑勺与他额头相贴,对唐渡说了一句:“我看你是得了那个大病。” 唐渡没有太听懂,愣在原地,被起身的原溪拽着往房间里推。 “快点睡觉了,我困死。” 原溪这么说完其实也有点脸红,这句话还是哈伦教他的。哈伦常年热爱网上冲浪,一有好玩的梗就跑到原溪这里来用,最近他发现华国的段子很好玩,一直住在网上,说得这句话住进了原溪心里。 等唐渡洗完澡出来,原溪还没有睡着,但假装自己睡着了。 房间里铺了毯子,脚步声本来就不大,原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很快唐渡便掀开被子躺上床。 但原溪觉得他没有睡下来,应该还坐着。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唐渡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原溪忍不住了,眼睫毛抖了抖,正要睁开眼睛准备发作,唐渡又抱着他的腰贴了上来,“什么大病……是什么意思啊?” 原溪非常无奈地笑了,想唐渡今天真是喝醉了,幼稚都不藏着掖着了。他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哄道:“你没病,再不睡觉就有了。” 唐渡好像被吓到了,低低“哦”了一声,埋进原溪的胸膛。 原溪本来以为他还要闹一会儿,没想到一分钟不到就听到了唐渡均匀的呼吸。 原溪:…… 第二天早上原溪是被唐渡弄醒的,明明头天晚上还一副昏得要死的样子,大清早又清醒了。 唐渡哄他:“昨天晚上没弄成,我今天没事……” “唐渡……”原溪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真的是个混蛋……” 结束之后原溪不理唐渡了,自己煮了粥喝,也不问唐渡要不要吃,潦草喝完就抱着平板去了画室。 一般原溪去画室,唐渡都不会打扰他,他大概知道原溪是不想理他了,厚着脸皮推门进去,看到原溪躺在软椅上玩平板,也没有动笔的意思。 “宝宝……”唐渡走过来,原溪就想站起来,但腿有些软,一下起得急了没站稳,把唐渡吓了一跳,将人狠狠抱着。 “我不想跟你说话。”原溪偎在他怀里。 “我错了真的,昨天好几个人来回灌我,说什么恭喜你……我怎么推得掉?”唐渡将原溪放回椅子里,又帮他盖好毯子,说:“不要冷到了,还没到减被子的时候。” 原溪装模作样地任由唐渡收拾,眼睛盯着平板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唐渡守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干就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原溪忍不住了,破功笑了一下,说:“唐渡,你变得好多。” 说完抬头看着他。 刚刚遇到唐渡那会儿,原溪真觉得他身上最吸引人的是那股成熟的魅力,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手上都不是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唐渡都能解决。 好好在一起之后,唐渡又像小了许多,跟没谈过恋爱的年轻人一样,生.涩又好奇。 唐渡贴了贴他的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溪关掉平板,主动凑上去和他亲了一会儿,哑着声儿问:“老公你饿不饿啊?” 唐渡说他饿,原溪就慢慢地起来去厨房给他弄吃的。 唐渡跟着原溪不走,粘得他菜都没有切好。 下午原溪和郑岚打了个电话,吐槽昨天唐渡喝多了的事情,不过得到了证实,唐渡确实是因为别人夸原溪才喝了很多酒。 郑岚问原溪晚上不然出来一起吃个饭吧,原溪有点犹豫。 郑岚又说:“就我们俩。” 原溪笑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原溪说晚上要出去和朋友吃饭,把唐渡弄紧张了。 他不确定之前有没有哄好原溪,更不知道原溪原谅他没有。 原溪进房间换衣服,唐渡也跟着,看着他拿出一件风衣,手插在裤兜里说风凉话:“干什么穿这么好看。” 原溪不理他,又拿别的衣服来比。 “出去见谁啊?”唐渡问。 原溪不说,最后选了一件新买的,是唐渡带着他去挑的,当时他从试衣间出来唐渡眼睛就亮了,说很好看,甚至想把有的颜色都买一件,被原溪拉住了。 唐渡醋劲上来,逮了原溪的衣服和人,有点生气的唬人样子:“不行,你不能穿这件。” “为什么啊?这件好看,我想穿。”原溪把衣服从唐渡手里抽出来。 “那你得告诉我去见谁。”唐渡又说。 “哦。”原溪非常冷淡地答应他一声,自顾自开始脱衣服,搞得唐渡很不好受。 最后原溪要走了,坐在玄关穿鞋子,但他选的是一双靴子,鞋带拉得紧不好穿,费了半天功夫,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唐渡才忍不住去给他穿,一边穿一边说:“到底去哪里啊?要早点回来听到没有?需要我去接你吗?” 唐渡给原溪系好了鞋带,扶着他的小腿,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我,那就让陈叔去,但是要有人接你。” 原溪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摸了一下唐渡的脸侧,才终于告诉他:“你是傻子,我和郑岚吃饭。” 唐渡顿了一下,勾唇道:“宝宝你学会骗我了。” “是,谁让……” “喂……” 第73章 会说话的原溪(2) “……喜欢的,让…… 原溪小跑着进餐厅,郑岚已经在约好的地方坐好了。 他面前还摆了半杯水,大概到了一阵子。 原溪和郑岚道歉,郑岚看了一眼他还微微湿润的发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选好了几样菜,又把菜单拿去给原溪看,让他再按照自己的口味加一点,不过原溪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点了几道便让服务员上菜了。 “昨晚唐渡很烦吧。”郑岚食指搭在杯沿上,来来回回摩挲着。 “是,”原溪一想到这个就微红了脸,“明明说过让他少喝点……” “裴宴也是,这俩兄弟完都完蛋了。”郑岚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已经把裴宴料理过了。 原溪没忍住笑了出来,郑岚又和他聊了一些别的。 晚餐进行得十分愉快,临走前原溪说他想先去一下厕所,郑岚则留在餐厅门口等他。 出来时原溪遇到了余初,余初很久没有见过他,但又多少听说了他的事情,一时有些兴奋,甚至想要一个原溪的签名。 不过很快余泽明就过来将余初拉开,余初只好说你们先聊,自己回了包厢。 “我们有段时间没聚了,”余泽明说,“欧远结婚你会来的吧?” “当然。” 欧远和宋婉婉的婚礼就在本月,安排在海南的一座小岛上,原溪还为他们准备了一幅画。 两人许久不见但也没多尴尬,一边走一边聊就到了餐厅门口。 原溪和余泽明说了再见,正要找郑岚在哪里,一抬头却看见门外的车前站着唐渡,手里还夹了根细长的烟。 他笑着走过去,被唐渡冷冰冰看了一眼,抓着手塞进了车里。 “你怎么了?”原溪边系安全带边问。 唐渡发出很轻的哼声。 “不是吧?”原溪笑了,想伸手揉唐渡的脸被他避开,“真的只是恰好遇到,聊了一下欧远的婚礼而已。” “哦,”唐渡打着方向盘,“我知道,不用跟我解释。” 分明就是生气了。 原溪过了一会儿才想到问:“你看到郑岚了吗?” 唐渡顿了一下,说:“裴宴坐我的车来的,他把人带走了。” “好。”原溪松了一口气。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车厢里弥漫出一股草莓味,原溪闻出是爆珠被咬破的味道。 “这是你这个月第一根吗?”原溪问。 他和唐渡很早就准备一起戒烟,但发现这个东西不是说戒就能戒,于是约定好了规矩,从一个周一根逐渐过渡到一个月一根,半年一根,最后不抽。 唐渡轻点一下头,嘴里还剩了三分之一的烟。 原溪看了一眼灯还红着,便倾身过去抽走了唐渡嘴里的烟,唐渡没有反应过来,绿灯亮了。 “烟都要抢。”唐渡小声说了一句,被原溪听得很清楚。 “嗯,”原溪理直气壮,“而且这根算你的,我这个月还没抽。” “抽的时候记得叫我,给我补回来。”唐渡说。 “啊?”原溪故作惊讶,“老公的烟也要补啊?” 唐渡被他整得没办法,拉平的唇角扬了扬,说:“可以不,回去看你。” 在别墅的地下车库里气氛就暧昧起来,两人也不是没有在里面做过,只是今天车上东西用完了。 唐渡不怎么忍得住,一直站在原溪身后,怕艾琳还没进房间。 打开门,在玄关唐渡就开始亲他,一面亲一面剥掉原溪的外套,将里面的衣服从裤子里抽出来,一小节白瘦的腰露在空气里。 气氛正酣,两人忽然听见一声咳嗽,吓得原溪抖了一下缩进唐渡怀里。 唐渡抱紧了人给他披衣服,身后的人便说:“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通知。” 唐渡心里烦,不想听解释,给原溪整理好衣服便让他上楼。 原溪小跑着,踩到楼梯时才回过身鞠躬叫人:“哥你好,爸爸好。” 来的是唐叶城和唐华清,没有别的事情,只是简单探望一下,顺便和唐渡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些。 长话变短话,两人又很快就走了。 原溪窝在房间里开始觉得很不好意思,等唐渡走过来俯身绵长地亲他,原溪都还有些没缓过来。 “人走了,警告过了。”唐渡给他解释。 “哦,”原溪喘了一会儿,看了看唐渡的眼睛,“那烟要补吗?等下完事想抽。” 唐渡低低笑了一声,性.感得要命。 “可以啊,就是得多叫几声。” “哦……那,老公。” “嗯。” “哥哥?” “太小了。”唐渡责备道。 “叔叔……” “……喜欢的,让叔叔亲亲你。” 唐渡带着原溪提前几天去了海岛上,因为唐渡说这个岛风景不错,可以多玩一玩。 虽然还是春天,紫外线没有那么强,原溪还是带好了所有的防护用品。 唐渡没嫌他麻烦,到了酒店以后还主动帮他整理。 两人打算先去海滩上走走,中午的时候海水也凉,唐渡非要原溪好好穿鞋,被原溪抱怨:“都来海边了,不玩水有意思吗?” “没不让你玩,我让你穿着鞋玩。” “穿鞋怎么玩啊?” “宝宝,冷。” 唐渡耐心就快耗尽了,原溪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两人牵着手在沙滩上走了走,风有些大,很凉爽,原溪特意蹲下来用手捧浪花,反驳身后的唐渡:“你自己来感受,哪里冷了?” 唐渡走过来蹲在原溪身边,手还没放进去就被他掬起水泼了。 原溪飞快地站起来往前跑,唐渡才知道他早有预谋。 原溪哪里跑得过唐渡,没几步就被抓来抱在怀里,推着求饶。 “我错了真的。” “我可没觉得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唐渡抱着他,手上挠他的腰侧,痒得原溪哼唧还跳脚。 “不不不渡爷,爷我错了……”原溪死死圈着唐渡的腰,唐渡甩了几下甩不掉,才将人抱起来接了个很长的吻。 “下次再调皮,我不介意到床.上去试试。” 唐渡说完,原溪就连耳朵尖都红起来。 唐渡将人放下,重新牵了原溪的手继续走,原溪快了几步跟上来,凑到他耳边说:“那什么时候可以啊?” 唐渡脚步一停,问:“可以什么?” “可以……就是……”原溪甩开唐渡的手,“不想说了。” “原溪,你变坏了。”唐渡摁着他的后脖子又去亲他。 欧远和宋婉婉的婚礼很盛大,原溪甚至见到了一些当年只有几面之缘的同学,还有他的几位老师。 原溪带着唐渡去和他们聊天,丝毫不介意地和他们介绍唐渡,“这是我先生。” 大家最多惊讶一下,别的也不说什么。 原溪被灌得很厉害,因为他们都说祝你找到了爱情。 晚上唐渡将人带回酒店,两人洗漱完了在床上抱着接吻,唐渡连他小腹都摸遍了,还委委屈屈地说:“你看,那天我就是这么喝多的,真不能怪我。” 原溪:“……” “不做了。” “什么?宝宝……” “滚。” 第74章 失去原溪的圣诞夜 连你男人都认不出来…… “早上您有两个会议,下午要去合作方那边参观,晚上他们安排了晚餐,之后还有一些娱乐活动,那边派人过来问您想不想去。”陈景韵拿着一个文件夹,思路清晰地为唐渡汇报今日的工作安排。 唐渡看着手机,过了半晌才说,“去。另外帮我订一张飞美国的机票。” 陈景韵没有多问,应下便走了。 下午的合作方很难缠,由于华舟希望通过这个项目进一步打开海外市场,每一步都要小心对待,裴宴待在海外的时间比唐渡长一些,尽管有他在,唐渡仍然谈得身心俱疲。 结束之后唐渡在那家公司抽了一根烟,从他们的吸烟室能看到不错的风景,唐渡逐渐走了神。 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圣诞节就快到了,国外过圣诞节总是很热闹,原溪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呢?他的室友来自哪个国家?他能交到朋友吗?又会不会被人欺负。 唐渡再次打开手机,看着收件箱里那条没有回复的短信,直到火烧到烟头,差点烫伤手指。 “唐渡。”裴宴推门进来,唐渡才如梦初醒扔掉手里的烟,问:“怎么?” 裴宴似乎看出了唐渡的心不在焉,说:“没什么,该走了。” 晚餐安排了中餐厅,在当地一家有名的会所,只接待会员。 对方公司特意安排了几个能喝的过来,一人一杯地陪唐渡喝,唐渡很少说话,坐在一张桌子最瞩目的位置,却如同冰窖一般冷。 到最后连裴宴都觉得唐渡喝得太多,拍他的肩膀说有事儿兄弟回去陪你喝,现在就别了。 唐渡好像听进去一些。 晚餐之后是对方安排的活动,唐渡不喜欢太吵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了牌室。 唐渡被邀请坐下,对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 那人他没见过,随口问了一句:“会玩吗?” 男孩被他问到,好像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几秒之后才窘迫地说:“会、会啊。” 唐渡笑了一下,偏头问对方经理:“你确定他成年了?” 经理一听,觉得有戏,赶紧点头道:“当然,今晚渡爷好好玩。” 荷官开始发牌,一张纸牌正好落到唐渡手边,唐渡拿起来,看也不看便翻了往桌上摔。 “玩个屁啊。”他声音沙哑地说。 唐渡退开椅子站起来,除了唐渡这边带来的人,对方公司的都被吓到了,尤其是对桌那个男生,胆怯地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被吃掉一样。 唐渡朝他走过去,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啊?”唐渡站在他面前,垂头看着他。 “叫、叫……”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知道吗?”唐渡问他,语气平平淡淡,满不在乎。 男生摇了摇头。 经理急了,连说:“对不起渡爷他不懂规矩。” 经理瞪了男生一眼:“让你说你就快说!” 男生颤抖地就要吐出自己的名字,唐渡却突然竖起食指放到自己嘴边。 “别告诉我,告诉他,”唐渡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一位下属,而后慢慢看过去,“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你知道怎么处理。” 男孩打了个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正想追上去却被唐渡身边的人拦住。 唐渡很快走出房间,钻进自己的车里,裴宴跟着上来,难得不出声。 “你今天倒是安静。”唐渡说。 “呵,”裴宴睨了唐渡一眼,“我有点懂你。” 别墅里空荡荡的,所有灯都关闭了,没有人。 原溪走后艾琳也被唐渡解雇了,他搬去了更靠近华舟的公寓,几乎不在这边住。 偶尔来也只有今天这种情况,唐渡喝醉了,以为这里才是他的家。 他打开落地灯躺在沙发上,这里以前基本就是属于原溪的地方。 这个小乖乖被欺负了也说不出话,只能拿盈满泪水的眼眶看着他,唐渡并不珍惜原溪的这类情绪,摸着他的头发又硬起来。 唐渡没想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生出原溪这样的人,看着比谁都无辜,里面却比谁都勾.人。 最可恨的是他一声不吭就想走了,竟然把他唐渡当成人生的跳板。 唐渡双眼发红地躺着。 几个月来,每天的任何一个时刻他都有可能想到原溪。 早上想抱抱他,中午要提醒他吃饭,晚上干.他。 他最满意的一点是他将原溪调.教成他更喜欢的样子。唐渡已经不能有别人了,好几次人都领到床边,想到原溪独特的喘气声,又把带来的人踹走。 所以原溪也不能有别人,他不相信原溪可以,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种小坏蛋就应该立刻抓起来,但是被抓走的却是唐渡本人。 心理医生说他病了,现在让他恢复自由可能会因为攻击性太高伤害到他人。 但是不论伤害谁唐渡都不管,除了那个小坏蛋。 那就让小坏蛋跑一阵子吧,先离开他,他再去找他。 所以他说:“我不要你了。” 其实是连自己也不想要了。 唐渡没有说要什么时候的机票,但陈景韵显然很能理解老板的需求,将工作给他安排好,机票定在了圣诞节之前。 唐渡没有带人,只有他自己。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平安夜的下午,街上非常热闹。 唐渡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和原溪相遇,这个小可怜看到他会不会很惊讶,要是转头就跑的话,他大概会非常兴奋地把他抓回来。 原溪目前在一家咖啡店做兼职。 唐渡在咖啡店对面的商场里,选了一家书店坐了一个晚上。 书店在商场二楼,透过玻璃窗正好能够看到咖啡店门口。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唐渡收拾好东西下楼,打开一把黑伞。 雪下得有些大,唐渡想不能让原溪淋到,化成水会很凉,把他的小宝贝冻感冒了,唐渡会心疼。 唐渡站在街对面,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宝贝。 他很懂得保护自己,把衣服穿得很厚也拉得很好,还戴了围巾,没有让唐渡担心。 他正要走过去,抬头却看到一个男人将原溪堵住。 唐渡仅仅从一个背影就认出来了,那个人是安德鲁。 要了命了,又是安德鲁,真他.妈阴魂不散。 唐渡死死盯着对面两个人。 很好,原溪刚开始是想躲的,唐渡走上了人行横道,此时正是绿灯。 再有一分钟,唐渡会把原溪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但是原溪让安德鲁碰到了他的手,他们牵手了。 唐渡在人行横道上停住。 哦,原溪有别人了,真是小坏蛋。 但是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伤心。 唐渡还跟在原溪身后,落了有些距离。 街上人很多,所以即使站得并不远,唐渡也不担心被发现。 因为原溪确实傻,和自己男朋友吵架了都回不了嘴。 唐渡不知道安德鲁情绪激动地在说什么,只是握着伞柄的力度加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真想上去把原溪逮回来,教他好好看看该找什么样的人。 我脾气这么差,有这么凶过你吗? 他唐渡都没凶过的人,安德鲁凭什么? 唐渡看着原溪把安德鲁甩开。 好、真好。 原溪失魂落魄地去旁边的商店买了一个冰淇淋。 操,安德鲁有这么好吗?吵架了能让原溪伤心成这样? 唐渡一动不动地看着。 身后驶过一辆车,原溪朝他这边看过来。 唐渡突然有些紧张,接着原溪端着冰淇淋盒子朝这边跑来,唐渡往旁边走,进了一个拐角,侧脸看到原溪拉住了本来站在他旁边的人。 跑这么快,是看见我了吗? 还是去追你的小情人啊原溪? 我会让他消失的,一干二净。 然后又笑。 连你男人都认不出来。 你是傻子吧原溪。 第75章 访谈 想你。我知道,亲亲。 主持人:今天我们邀请到了商业大亨唐渡和他的先生原溪,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唐渡(冷漠):恩。 原溪(微笑着,手语):你们好。 主持人:请问两位的年龄差到底有多大呢? 唐渡:九岁。 原溪:……(唐渡说得太快,他还没比出来,所以看了一眼唐渡) 唐渡偏头:你嫌我老吗? 原溪笑了一下。 唐渡凑到原溪耳边说了一些麦克风听不到的话。 原溪耳朵红了。 主持人:……请问能让我们知道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吗? 唐渡(冷漠):不能。 原溪比手语:很抱歉,他脾气有问题。 唐渡看了原溪一眼,摁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他一会儿。 主持人捂脸。 主持人:平常在家里谁做饭? 唐渡不说话,原溪指了指自己,朝唐渡咧嘴笑一下。 唐渡温柔地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乖。 主持人:好吃吗? 原溪看着唐渡。 唐渡:……当然好吃。 主持人:两位都是很成功的人,请问家里的财产是交给谁保管的? 唐渡:我们没考虑这些,卡都是混着用的。 原溪推他一下,拿纸写字:才怪,他都不让我用我的。 唐渡搂了一下原溪的腰:我的够了。 原溪:那也要用用我的。 唐渡想了一会儿:好啊,那用你的买…… 凑过去和原溪说悄悄话。 主持人:……两位我们这是访谈节目,你们说的东西最好还是要能让观众看到。 唐渡看了主持人一眼。 主持人:……不好意思您随意。 主持人:两位的衣服一般怎么买? 唐渡:一起买。 原溪又写:一起逛商场,一般是我给他买,因为他总是选一些我不喜欢的。 唐渡看完之后皱着眉头:你不喜欢? 原溪对主持人笑了下,把纸收好。 唐渡:你明明经常穿怎么会不喜欢。 原溪推了唐渡一下,唐渡还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你说说看怎么不喜欢。 原溪又推他一下,唐渡干脆抓住了原溪的手。 主持人:两位有什么矛盾可以回家解决…… 唐渡:你先闭嘴。 主持人:打扰了。 原溪红着脸,写了东西只拿给唐渡看:因为是你买的我就喜欢,但其实没有很好看。 唐渡看完以后把纸收了起来:好的,下次你买,但是我要在旁边。 主持人:可以下一个问题了吗? 唐渡:可以。 主持人:说一说对方身上你们最喜欢的地方吧。 唐渡一脸你在搞笑的表情:都喜欢,没有最喜欢的。 原溪轻轻碰他一下,让他好好回答。 唐渡:我喜欢的那里又不能说。 原溪&主持人:…… 原溪:我喜欢他的腰…… 主持人:哇哦……懂了懂了。 主持人:对方有没有不能让你忍受的地方呢? 唐渡:有,不穿鞋家里到处跑。 原溪捶了一下唐渡腰侧,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胸膛里拱了拱,唐渡拍了拍他的后背。 原溪:老是误解我的意思,乱吃醋。 唐渡:我没有。 原溪:余泽明安德鲁,你连郑岚和陈景韵的醋都吃! 唐渡低了低头:好吧。 唐渡:但我不会改,你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了。 原溪:那你又嫌我黏人。 唐渡:我没有?不要乱说。 主持人:……那个安静一下,我们下一个问题。 唐渡又看主持人一眼,主持人心虚地问:那你们还要讨论吗? 原溪抱歉地摇头。 主持人:请问唐总,听说当初您是因为花了很多钱,才和原溪有了接触。 唐渡觉得这种形容有问题又不知道怎么改。 唐渡:嗯。 主持人:所以最开始不是因为喜欢对吗? 唐渡看了一眼原溪:嗯,不过后来…… 主持人:好的下一个问题。 唐渡:…… 我怀疑你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 主持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唐渡:谁也不知道他早就在意过原溪/觥筹交错间,众人你来我往笑意虚假/只有他冷冷清清高高在上,像一件标着天价的瓷器/唐渡只是远远看着,都被勾得野火四起 主持人:唐总您在干什么? 唐渡:念一下这个叫南山玫瑰的秃头给我写的,形容得还可以,差不多就这样。 主持人:……听说她的下本书有点意思,就是名字太傻.逼。 唐渡:鬼知道呢?她反正又起不来名字,就喜欢搞暗恋。反正我和宝宝甜就可以。 原溪:第一次见到唐渡,觉得他好凶。 唐渡:嗯。 原溪:很帅,就是太凶了。 唐渡:不凶你的。 主持人:你最害怕失去什么? 唐渡抱着原溪的肩膀:你说呢? 原溪贴了贴他的肩。 主持人:……打扰了。 主持人:上一次生日是怎么过的?各自回答对方的。 唐渡:不用各自,都是床上过的。 主持人:……好的。 主持人:假如家里着火了,只能救一样东西,要救什么? 唐渡:原溪在家吗? 主持人:你们都安全的前提下。 唐渡:宝宝你先说好不好? 原溪:嗯……唐渡想要救什么我就救什么。 唐渡:一样的。 唐渡:宝宝来贴贴。 原溪:好…… 主持人:我要被狗粮撑死了。 主持人:对对方朋友的印象。 唐渡:哈伦的话,我很感谢他帮我照顾你。 原溪:裴宴吗?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唐渡(脸色阴沉):哦。 原溪:裴宴很优秀啊,祝他和郑岚幸福。 唐渡:呵,他俩还得折腾会儿。 主持人:上一次对方哭是什么时候? 唐渡:昨天晚上。 主持人:? 原溪不好意思地低头。 主持人:打扰了。 原溪:唐渡的话,应该是那天我从画室出来,那条街上出了车祸,他来找我的时候。 唐渡:我没有。 原溪:……你有。 唐渡:没有。 原溪(生气):你为什么不承认啊? 唐渡:对不起我有。 叹了口气。 唐渡:担心你宝宝。 原溪:我知道,贴贴。 主持人: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唐渡:宝宝你说。 原溪:我不……你说。 唐渡(笑了):好吧,有次晚宴之后,我吃唐嵩醋了。 主持人:舒服吗? 唐渡:你是问第一次? 主持人:呃…… 原溪:舒服…… 唐渡亲了亲他的脸:我知道。 主持人:喜欢什么时候做? 唐渡:什么时候都喜欢。 原溪:唐渡醒着的时候。 主持人:??? 原溪:下一个问题吧…… 主持人:如果在你们约会的时候,碰到了对方的前任会怎么做? 原溪:我没有。 瞪唐渡一眼。 唐渡(慌张):我也没有。 原溪:你放屁!qaq 唐渡:宝宝…… 原溪:离我远一点。 唐渡:你们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主持人:……对不起对不起。 主持人:如果做的时候遇到了朋友或者亲人,怎么办? 唐渡:又不是没遇到过。 主持人:??? 唐渡:宝宝没被看到就可以。 原溪:……每次都让你忍一忍,不想遇到。 唐渡:你太乖了。 主持人:请问是谁先表白的? 唐渡:表白的话,应该是我。 原溪:嗯。 主持人:谁先喜欢上对方? 唐渡(胸有成竹):我。 原溪:?我觉得是我? 唐渡:?好吧不管了。 主持人:唐总出差的话,小溪在家里怎么过呢? 原溪:看时间长不长,短一些就和他打电话视频,不过有时候他真的很忙,只有发短信的时间。 主持人:那时间长呢? 原溪沉默了一会儿,唐渡心疼地搂住他。 原溪(仰头看唐渡):想你。 唐渡:我知道,亲亲。 两人接了个吻。 唐渡:以后经常带着你好不好? 原溪:好…… 主持人:唐总可以为您先生念一下这段话吗? 唐渡:你累不累啊,天天在我脑子里跑来跑去。 唐渡:?这什么? 原溪(泪眼汪汪):好感动。 唐渡赶紧扔了纸条去抱人:宝宝想听以后经常说给你听。 主持人:唐总能公主抱一下原溪吗? 唐渡:这么简单? 站起来把原溪抱起来。 主持人:今天的访谈结束啦。 唐渡:好的你先出去。 主持人:??? 唐渡把原溪扔到沙发上压上去。 主持人:好的马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