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蓝》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克莱因蓝 作者：萝北二饼 文案： 姜可笙把自己追了十年的初恋甩了，为了事业 一报还一报，多年后的魔鬼周末，刚出差回来的她被老板抓去大学，旁听前男友的公选课 还泼了他一身咖啡 慌乱地揉着纸巾去擦他衬衣上的咖啡渍，姜可笙的指腹刚划过他的纽扣，手指便被他抓住 她看着他，想起当年他在外套口袋里牵着她的手 会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她指甲边缘，一圈一圈地，酥酥麻麻的 - 明明是她用一个吻让一切开始，也是她主动离开 但再遇见，季昀却仍控制不住地想要抱紧她 依旧是冬日，依旧是傍晚，依旧是那个十字路口 不同的是，他哑着嗓子，终于说出曾经没有说出口的：“别走。” “或者……未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我答应过，我会给你一个家 - 叙事要克制，自然，留白慷慨 季昀的每一篇故事都一直遵循着这样的原则，人似乎也是 直到后来，他为那个总是喜欢坐在他身边的人，打破了规则 无疾而终的初恋 & 再遇见 *原来，我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跑向你* 独立女性风投新贵x淡漠疏离文学教授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昀，姜可笙 ┃ 配角：下本开《陈先生不爱说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漫漫追妻路 立意： 独立女性的搞事业日常 第1章 Klein “可可” “胜鑫材料的各项审查文件我已经都看过了，我们前期做的调查非常全面。盛鑫材料的独研技术已经受到多方认可，数据分析显示，最近市场也正站在目前新能源车发展的风口上。目前来看，胜鑫的估值不高，市场潜力很大。” 穿着浅灰色套装的纤瘦女人飞速地变幻着步子，跟在大步流星的中年男子身后，细细的鞋跟轻轻敲击着大理石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穿着正式的两人穿梭在身着休闲装的学生中，分外显眼。 “可可，这个项目你盯紧一点。最近新能源风声很大，把握好时机出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点头，顺着礼堂的阶梯下到离讲台不远的一排。 姜可笙跟着中年男子，顺势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刚沾上椅子，她就立刻拿出手机，开始和自己组内的数据分析师联络。 “季教授的公开课真是太难抽签了，我从大一抽到大四，终于中了。”正忙着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打字，姜可笙另一边也坐下了人。 女孩子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两人正讨论着这堂公选课有多难抢。 姜可笙垂眼听着，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归课堂，再听起这久违的象牙塔里的小烦恼，总会抑制不住地感慨。 那个时候的她每天烦恼的不过是多吃一口甜品会不会胖，今天可不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花呗是不是又要还了，以及…… 自己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 而如今， * 每天连轴转得似乎连平日的幻想和小感伤，都和自己再无关系。 正浅笑着回忆，礼堂里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看来我去年随口的预言，今年实现了。不仅阶梯上都坐满了人，连后排都站满了人。”男人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透过话筒和音响的传递，在整个礼堂中回荡。 “但我也知道，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世’，之后每节课的人数会依次递减。所以要说些炫耀的话，还要等到我能有效控制课堂人口流失之后。” 即便是话筒让声音有些失真，但姜可笙还是一瞬间便认出那个声音。 她迅速地抬起头，望向讲台上那个泰然拿着话筒讲述的身影。 在一片哄笑中，男人耸了一下肩膀：“其他的话不多说了，我叫季昀，是大家这节《文学理论导读》的主讲教师。这节课是公选课，我也不为难大家……” 他穿着浅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袖子整齐地挽在小臂，衬得他身形颀长。 即便是隔了不近的距离，但她居然都能想象得出，他说这些话时浅笑着的样子。 她呆呆地盯着他，看到他的视线向这个方向扫过，又若无其事地扫向另一边。 没有任何的停顿。 姜可笙的学生时代一直都是个想要回答问题就主动举手，不举手就代表不会，各种躲避老师的视线祈祷不被发现的人。 可这一次，她却第一次希望被注意到。 但一想到被他注意到后的尴尬，她就头皮发麻。 人好像总是这样矛盾的。 如果要问他在那堂课上讲了什么，姜可笙一句话也复述不出来。 季昀的身影像是一个回忆触发器，许多零散的片段不断地蹦出来，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才把她从怔楞中拉回现实。 “李总，我出去接个电话。”瞥了一眼手机上不断闪烁的同事姓名，她向身边的男子打了声招呼，弯着腰迅速从这一排座位穿出去。 手刚搭上侧门的门把手，她只听见刚刚那还在讲着文学作品的声音一拐。 “看来我这节课还是有些枯燥，课程进行到一半，已经有人要退课了么？” 男人带着浅笑的声音，让姜可笙后背一凉，顿时感觉不少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缩了缩身子，一只手摸着鼻梁，在头皮发麻间，干脆不管不顾地拉开门溜了出去。 几乎是逃似的，把他的声音甩在了身后，关进偌大的礼堂里。 胜鑫材料的投资是她就职的领克资本后，准备了很久的项目。 最近临近决策期，项目组里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A大的礼堂在单独的一栋楼里，礼堂门外有设咖啡厅和宽阔的活动空地，整体结构则是大块的玻璃幕墙。 姜可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草坪上的麻雀，不时地和电话那端讲着什么。 和同事电话会议了近一个小时，她刚疲惫地挂断电话，便收到闺蜜发来的消息。 本来心里也有事要 * 说，她索性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你们老板也是够压榨的，昨天大半夜刚在S市出完差回来，今天明明是周末，又一大早就把你拉起来去听公开课。他是不是想委婉地告诉你，你还得回炉重造一下？”电话那端的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像是刚醒不久。 姜可笙冷哼了一声，刚想回怼，便听到手机响了提示音。 把手机拿到面前扫了一眼，姜可笙忍不住叹气。 刚刚网络通话废了不少电，她也不好再回阶梯教室里面拿充电宝，只好朝隐约记得来时看到的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在礼堂内部门口处，不是品牌连锁，但胜在布置得温馨。 收银台靠外的一侧就摆着两盒共享充电宝。 “听课没给你听困？”电话那边的女人还在叭叭叭，“老板就在旁边监督着你，这可比高三后门窗户上趴着的老李还严格。我们可可真是太惨了，早上没得吃没得喝还要背上小书包去听课……” “……”姜可笙歪头拿着手机，嘴抿成一条线，听了半天见没有停止的迹象，索性就把手机拿离耳边，趁着好友说垃圾话的功夫扫上共享充电宝的二维码。 等再将听筒放回耳边，她对那片迟来的安静非常满意，一只胳膊架在吧台边缘，等着充电宝弹出来，打趣道：“回炉重造就算了，我今天的人生主题是落跑甜心。” 在季昀面前落荒而逃，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是她。 但发现是她又有什么用？ 姜可笙嗤笑出声，将这些想法干脆地打包丢出脑袋。 “啊？”那边楞了一下，反应了两秒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但结结实实地被“落跑甜心”恶心到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先吐为敬。” “可可。” 还没等她解释，那一声烙印在心里的，他叫她名字的声音，就那样毫无预警地在身后出现。 刚刚还懒散地倚在吧台边的女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手里依然拿着手机。 “季教授，老样子，一杯热可可加牛奶是吗？”店员应对自如，看上去像是很久养成的默契。 已经酝酿在喉咙里的俗套的“好久不见”，又被姜可笙生硬地咽了回去。 季昀轻点头：“嗯。” 说完，他不经意似的偏过头来，一双眼睛对上她的。 纤长的睫毛半掩着眼，但他的眼底，却没有半点她以为会出现的波澜。 滋—— 反应慢了半拍的充电宝被缓缓地推出来，姜可笙抿了下嘴，拔下充电宝，拿起手机利落地转身。 “季昀？”毫无意外地，电话那端的人鬼叫出声，“他在叫你吗？” 垂下眼，她答得干脆：“没有，他口渴，在点单。” 握着手机的手指，随着尾音的收起，渐渐蜷缩。 季昀不喜欢喝甜的。 她指的是四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第2章 Klein “喜欢” 回到礼堂内，姜可笙才恍然想起自己应该给李总带杯咖啡。 刚想转过身 * 去，她便听到走廊里有人在和季昀说话。 这么多年了，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之于她依旧清晰可辨。 姜可笙的脚步在礼堂门旁边拐角停下，却突然扭身一闪。 站在打开的门后，她垂眼听着坐在周围的学生叫了几声“季教授”。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到底在躲什么。 好像是身体下意识的行为。 缓缓咬住下唇，姜可笙等季昀和学生们聊过之后，才从门后闪出来，快步走回刚刚的咖啡店。 “您好。”走到柜台边，她扬起一个友好的浅笑。 “姜小姐对吗？”还没等她点单，店员便笑着用手心将两杯已经做好的咖啡向前推了一下，“这是季教授帮您点的咖啡。” 一杯加浓冰美式，一杯低因儿温脱脂拿铁。 他甚至都还记得她习惯的味道。 指腹刮过纸杯贴合处的突棱，她轻点头，唇边恰到好处的笑看不出任何更多的信息：“谢谢。” 她转过身，腰身依旧挺得笔直，目视前方的双眼没有丝毫的失神。 只是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鞋跟，比刚刚似乎乱了些节奏。 她和他的恋爱，始于四年前的寒冬，终于三年前的盛夏。 不到一年的背后，却是她暗恋季昀的整个青春。 算一算大概也有快十五个年头了，她喜欢他这件事。 悄悄叹了口气，姜可笙端着两杯咖啡，踏进礼堂内。 她一眼便瞥到了不远处正在和李总聊着些什么的季昀，只是这一次，脚步没有片刻的滞顿。 白皙的小腿在浅灰色鱼尾半裙下，快速地变换着。纤细的脚踝上绑着白色高跟鞋细带，明明这么高的鞋跟，她的每一步却意外的平稳。 抑或是说，稳健。 “李总。”姜可笙走到李知运身边，将手中的美式递给他。 她抬眼，第一次正式地望向季昀。 姜可笙的唇边依旧挂着淡而礼貌的笑，微微颔首。 一切自然，大方，得体。 季昀盯着像是见到陌生人的姜可笙，半垂着的眼在无人看到的角度，黯淡了一些。 但也不过是一瞬，便也勾起唇角，抬眼朝她友好地点回头去。 “看我这脑袋，都忘记帮你们两个介绍一下，只顾着喝咖啡，”李知运抿了一口咖啡，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这位是季昀教授，年纪轻轻就从A大留校任教，才华横溢，长相也是一表人才。” 李知运向来是领克投资的“魔鬼”，和他共事多年，姜可笙很少能看到他现在这样满眼赞赏的模样。 姜可笙大三暑假拿到B市知名投行的实习工作，在李知运的团队里做数据分析实习生。因为在跨境并购项目中表现出色，便在李知运的推荐下出国读研后，回到投行正式工作。 李知运教了她不少东西，比起上下级，他们更像是师徒之间的关系。 后来李知运跳去领克资本，着手建立自己在公司的人脉基础，刚巧两人又在经济论坛上遇到。 领克资本原依托于欧洲 * 芯片公司Link，随着多年的发展，从Link的投资部渐渐分离，成为独立的风险投资公司。 公司的总部在瑞士，也是最早在B市设立分部的老牌风投公司之一。 对于这样一个堪称是“撞大运”的机会，姜可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位是姜可笙，以前在投行，后来也来了领克。” 李知运的视线从姜可笙脸上扫过，又转回到季昀的方向，笑意中带着些无奈：“倒是和你很像，做事理智利落。只是有时太像一台机器，少了些人情味。” 明明是带着些玩笑的话，最后一句落入其他二人的耳朵里，却让他们都微微变了脸色。 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突然的怪异，李知运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季教授也是南华中学毕业的，你们两个应该是校友。” 南华中学是B市最好的中学之一，每年高考季都必定会被拿出来讨论。 “我过段时间可能不在国内，可可会帮我对接书稿的事情，也辛苦季教授润色我这些简单的文字。” 李知运一直是行业内的传奇人物，今年计划出一本有关投资的书，整合以往自己做过的案例，为行业提供更多样新颖的思路。 他看看季昀，又看看身侧的姜可笙，略有些松弛的眼角微扬：“你们年轻人之间，正好也多交流交流。” 看上去是让她对接书稿，实则是为她介绍相亲对象。 姜可笙了然地挑眉抬眼，刚巧站在对面的男人也如此地看向她。 比起以前淡漠的少年，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那人，眼眸深邃多了，也似乎添了一份侵略性。明明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只有望进他的眼底，才能看到复杂的搅在一起的多种情感。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摸着手机棱边，她想舔嘴唇，却又立刻停住。 直到一通电话适时地响起。 迅速地将手机拿到面前，姜可笙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瞥过屏幕上的两个字，不好意思地冲两人笑道：“抱歉，我去接一下电话。” 高跟鞋细跟踩在短毛地毯上，多了一些阻力。 浅灰色的职业套裙贴合着她姣好的身材，衬得小腿更加白细，每走一步都风情万种。 “喜欢？”见季昀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李知运一只手拿着咖啡，也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向后看去。 认识季昀这么多年，他倒是从来没见过季昀如此望着一个女孩的背影过。 等那个背影消失在礼堂门口，季昀才垂下眼。 他索性将手中的杯盖整个打开，可可粉的浓郁香味带着些牛奶的清淡，被蒸汽裹着冲进鼻腔。 没有直接回答李知运的问题，季昀淡笑着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前女友。” 刚往嘴里灌了一口咖啡的李知运瞬间被呛到，他另一只手迅速地掩着嘴，因为猛咳而满脸通红。 半点没有了刚刚西装革履的中年精英感。 季昀和李知运是忘年交，两个人在B * 市的一个读书俱乐部的周末读书会认识。 多年的朋友，二人之间也没有因为年龄而存在的隔阂。 “你们？咳……”李知运还没缓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老朋友。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起，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开。 季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知运脸上不自然的红一点一点褪去。 末了，他才问道：“缓过来了？” 确认他缓过来了，季昀才点点头，回归之前的那个问题。 “喜欢。” 第3章 Klein “季教授” 自从工作之后，姜可笙就会时不时地做梦，梦见有一天自己耳边的手机爆炸，她也终于能睡个长觉。 有些人看上去是CBD的都市丽人，光鲜亮丽。 实则黑眼圈盖了五层遮瑕都还有痕。 “Coco？” 电话那端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握着因为充着电打电话而烫手的手机，姜可笙轻咳一声，很快又加入到讨论中。 一个多小时的通话结束，甚至比公选课下课还要晚了一些。 整个礼堂走廊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姜可笙估摸着李知运可能还在和季昀聊天，转身便往礼堂门口走。 厚重的礼堂门，暗金色的把手被通风口的空调吹得冰冷。 一只手握上，姜可笙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今天会碰见季昀，也没想到以前只有诗和远方的前男友，现在年纪轻轻成为了A大的副教授。 也不知道她是该开心，还是该气急败坏。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姜可笙推开门，转轴的吱呀声将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做了半天心理工作要甩出脑海的脸，就这样出现在门后。 礼堂的门既可以向内开，也可以向外拉开，学校也没有贴“推”或“拉”的标识。 季昀显然也没有想到门外有人，门被向内推开的同时，手中的可可牛奶被门撞向胸口，咖色的污渍顿时在衬衣上晕染开来。 他刚刚想要推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手里拎着她的包。 可可粉的甜腻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还混杂着头顶新风机带出来的柠檬香精味。 姜可笙没给自己怔楞的时间，赶忙从季昀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包，从包内翻出纸巾。 装着文件的托特包很大，她要换到左肩背才能抬手。 刚被推开的门因为没有了阻力而向回拍去，季昀垂眼盯着她，不动声色地用脚抵住。 “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姜可笙把纸巾抽出，胡乱地展开后赶紧在他的衬衫上按压。 之前被门撞到的时候，季昀的胳膊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整个污渍洒的位置偏高。 姜可笙即便是半垂着眼不去看他，却也能在视线范围内，扫到他凸起的喉结。 衬衣的领口处也被溅了一些。 她换了张干净的纸，伸出食指用面巾纸套着，轻蘸了几下。 动作间，纸巾几次轻刮过他领口处的皮肤。 无意识地 * 屏着呼吸，姜可笙感受到气氛中的暧昧，手指停顿了一下。 面巾纸被团成团捏在掌心，她收回手，指腹不免划过他衬衣最上面的纽扣。 下一秒，她的手指便被他抓住。 手指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突然想起以前的季昀。 他喜欢把她的手塞进他的外套口袋，两个人的手挤在狭小的空间内，感受一点一点聚升的温暖。 他也会无意识地用指腹轻轻地绕着她的指甲边缘摩挲，缓慢地，一圈又一圈。 “不用擦了，我去办公室换一件就好。”季昀的嗓音中带着些沙哑，也许是因为刚刚讲了两个小时的课。 姜可笙这才抬眼看向他的脸，目光顺着她被捉住的手指，从下颌一点点地扫到他的唇，脑海里全是他轻咬她手指的模样。 下意识地咽下口水，她的手却已经被季昀放开。 他随手整理着有些歪褶的衬衣：“李总回学院去看望老教授，大概半个小时，让我们中午等他一起吃饭。” 李知运本科在A大的经管学院毕业，平时忙，这次来正好回去看看。 姜可笙有些心虚，装作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嗯。” 文学院离礼堂并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 两个人并排地走着，姜可笙又在微信上处理了些消息，回复完邮件，人已经到学院楼下了。 一路无言。 季昀的办公室在文学院的二楼，向阳，不是很大，但胜在是独立的办公室。 文学院是A大最初一批的学院楼之一，时日久了，灰褐色的外壁爬了不少的爬山虎。室内，也多是木头的淡香混杂着尘土气。 周末的学院二层没有人，空旷昏暗的走廊里泛着点潮湿的味道。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姜可笙站在门边，嘴角依旧是刚刚的公事般的笑：“季教授，我先在外面等您。” “季教授”这疏离的三个字让季昀的脚步一顿。 他偏过身，修长的手指正在将之前挽起的衬衣袖子放下。 掩去眼底的波澜，季昀搭了一下眼皮：“好。” 隔着虚掩的门，姜可笙隐约听到些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她的后背抵在墙边，慢慢地咬住下唇。 冰凉的触感隔着丝质衬衫，刺激着她的神经，强迫她清醒。 分开之后，姜可笙设想过很多次和季昀再相遇的场面。 可能是在共同朋友的婚礼上，又或者是多年后彼此的孩子上了同一家幼儿园…… 临终前在养老院碰面倒也不是不行。 姜可笙也做好了两个人从此不再见，躺尸在对方好友列表里的准备。 两个人平时的工作相差很大，姜可笙从不认为他们除了这些场合，还能如何遇见。 但偏偏，就是在这么寻常的一天，分外尴尬地碰见。 门从里面拉开，季昀看了一眼她：“进来。” 他换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很简单的样式，没有任何的图案和文字点缀。 比起以前高而瘦弱的文学少年，如今的季昀撑起了正件T恤，手臂的 * 线条随着他递过纸杯的动作若隐若现。 办公室内的安静此刻变得可怕而又尴尬，就连窗外的几声鸟叫，都让这并没有半点的缓解。 接过季昀递来的温水，姜可笙抿了一口：“你的衬衣要赶紧处理一下，等干了就不好洗掉了。” “嗯，”季昀垂眼，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去食堂的路上有干洗店，顺路送去洗就好。” 一来一往，唯一的话题似乎也被迫结束。 姜可笙甚至觉得，如今她脱掉鞋盘腿坐在这里冥想打坐，都要比两个人相顾无言好。 正沉默着，李知运的电话像是救命草地响起。 三食堂就在文学院旁边，过一条校园小马路就是。 食堂一楼的底商里，有一家干洗店。 姜可笙陪季昀把衣服送去干洗，固执地把干洗的钱转给他，也因此重新加了彼此的微信。 出来时，她才轻声道：“我不知道今天李总说要见的人是你。” 尾音中还带着些叹息。 “我知道。” 身后的声音让姜可笙的脚步一滞，尽力克制才没有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 他知道？ 他知道她不知情？ 还是他提前就知道，她要见的人是他？ 明明是个学生时代最讨厌做阅读理解的人，她还是会在面对他的时候，把每一字每一句都掰开了揉碎了地分析。 “小心。”正失神地走着，迎面便迅速走过一个端着餐盘的学生。 她连忙向后退一步，肩膀撞进身后结实的怀抱。 隔着薄薄的布料，后腰传来两处温热，让姜可笙的脸迅速升温。 时间仿佛被放慢，直觉让她有那么片刻，贪恋着这种温暖。 感受到她身体一瞬的僵直，季昀收起扶在她腰上的手。 姜可笙今天穿的职业套装很合身，完美地勾勒出她身材的曲线，只是腰那里还是大了一些。 季昀将手插回西裤口袋，微微皱起眉。 她又瘦了。 第4章 Klein “没结婚就不值钱了”…… “真的是季昀？”晚上接到闺蜜兰杉的电话时，姜可笙正在卧室的飘窗上盘腿喝酒。 干他们这一行的，因为压力和无休止的熬夜，烟和酒都或多或少会沾一些。 不过姜可笙有严重的过敏性鼻炎，又对酒精不够耐受，喝一点点就上脸。 也算是“被迫”没有染上烟酒的瘾。 姜可笙盘着腿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从二十三楼的窗边向下看，声音提不起任何兴趣：“嗯。” 不到半罐的酒精，她已经有些困了。 酒对于她是催眠的，甚至要比褪黑色素还好用。 “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总归是……”后面的话兰杉没有继续说下去，延长的尾调足以包含她所有想表达的东西。 换另一只手拿手机，姜可笙身子一歪，懒散地倚靠在墙边。 被空调吹得冰凉的墙壁挨着肌肤，驱散了些困意：“一起吃了饭，在学校食堂，他和老板聊了些文学上的东西，我听不懂。” 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比刚刚 * 更低落一些：“之后就说再见了。” “你又不和我们说以前的事，为什么会分手，”电话那端语重心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该说些什么。” “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们有各自都想要去做的事情，但这两条路是一个十字路口的两个方向。”打出一个微甜的酒嗝，她轻阖上眼，心中冒出“算了”两个字，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 似乎周围的朋友，从来都不相信他们是真的和平分手。 就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一方有致命过错，两方恶语相向老死不相往来才叫分手。 兰杉应该是准备睡了，姜可笙依稀能听到她往脸上拍护肤品的声音：“诶，你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这次轮到姜可笙沉默，她静止了半晌：“吃了几次饭，不合适。”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不想多聊这件事：“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等下周周末一起吃个饭？” “好。” 挂断电话，姜可笙望着夜色下依旧灯火阑珊的B市，抿住嘴。 刚刚放在腿边的手机又再度被拿起，借着窗外的暗光，她的手无意识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只看了一眼就完全记住的头像。 她出国读书的那几年，把国内的手机卡停了。 现在用的社交软件，都是回国新办卡后，重新申请的账号。 以前的Q/Q已经几乎不用了，现在的微信账号里也几乎没有以前的同学，大多都是同事和杂七杂八的人。 季昀还在用以前的那个账号，朋友圈干净得却像是新申请的。 仅有的几条朋友圈，是五年前转发自B大公众号的，学院要求转发宣传的公众号文章。 要不是有这几条远古的朋友圈，她甚至以为季昀屏蔽了她。 嗤笑一声自己真是太看得起自己，姜可笙把手中的易拉罐放在一边，整个身子缓缓倾倒，最终蜷缩在一起。 - 第二天去公司上班，姜可笙只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散了架。 昨晚她本来只是想在飘窗上矫情一下，没想到直接就睡着了。一觉下来情绪没好多少，倒是离落枕只有一步的距离。 歪脖的都市丽人看世界，整个办公楼都成了比萨斜塔。 就当是梦里休假旅游了。 周一早上是领克资本的例行早会，因为胜鑫材料的项目进入关键期，一整个会议开下来已经过了中午。 姜可笙抱着电脑回到自己工位，刚拉开椅子，隔壁工位的同事就敲了两下两人之间的分隔板：“Coco，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震，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昨晚她在飘窗上睡着，直接导致了她的手机在今早没电，索性就放在工位上充了。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扫过，她从抽屉里拆开一袋饼干，分给同事，轻笑道：“没什么大事，谢谢。” 手机上一连十几个未接电话，备注全都是“徐年”。 她的相亲对象。 起身走到楼梯间，姜可笙没急着打回去 * ，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暖气片上，开始自顾自地拆着饼干包装。 像料想的那样，她刚撕开，手机也跟着震动起来。 只不过这次不是徐年打来的。 “笙笙啊，吃过午饭没？”中年妇女的声音底气十足，不用开免提也不用把手机放在耳边，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打来电话的是她的远房表姨，舅姥姥的女儿。 徐年是她朋友家的儿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这几个老太太硬牵的线。 苍白着脸把刚刚打开的饼干又放回去，姜可笙赔着笑，乖巧地回道：“吃过了。” “我今天听那个小年说啊，他早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想约你出去吃饭，你都不接，是不是对他不太满意。我一听这哪行啊，赶忙跟人家说你工作忙，每天跟个陀螺似的，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全掰开了使。这不，刚安抚好，我就赶紧给你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表姨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没有留任何气口。 “抱歉，我上午在开会，手机放在办公室里充电，没有看到。”音量虽然因为疲惫而降了下去，但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听到这话，表姨大声地笑开，隐隐地有些得意：“我跟你说我就知道吧？” “要我说啊，你这岁数不小了。你妈和我在你这个年龄，小孩都会说话了。徐年人家家也在B市，都知根知底。又工作稳定，是个老师，喜欢小孩子。比你也就大两岁，还能多照顾照顾你。这样合适的人，现在很难找的噢。” 这一大段话，说得姜可笙脑袋直疼。 “都二十六了，再过两三年就三十咯。我跟你讲，三十的女人没结过婚就不值钱了。别觉得表姨在吓你，名校毕业又怎么样，相夫教子才是女人一生的修为。可别不把表姨的话当一回事，到时候你爸爸妈妈看着别人家抱外孙干着急，你才知道表姨说的这都是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姜可笙几乎都能想象到表姨在那边说得唾沫漫天飞的样子，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胃开始隐隐地抽痛。 她咬紧唇，另一只没有拿手机的手抵住胃：“表姨，我还有工作，一会儿会联系徐年的。” 她必须要和徐年说清楚，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完全不合适。 这话说给表姨听，她只会认为姜可笙不会看人，甚至是不识抬举。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还是笙笙懂事。赶紧给小年回个电话，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姜可笙才又拿起刚刚那袋饼干，却没了胃口。 随手给徐年发过去消息，约个时间吃一顿饭。 徐年回得很快，立刻就把预约好的地址发给她。 吃饭的地方就在她公司周围，是一家消费偏高的茶餐厅。 她回到工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趴在桌面上，想缓解些胃痛。 闭上眼的那一刻，姜可笙的脑内不自觉地浮现季昀的脸，和那天腰上的温热触感。 她懊恼 * 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又换了一侧趴着。 姜可笙，麻烦你脑子里装点有用的东西。 第5章 Klein “现实吗？” 晚上，姜可笙提前处理好文件材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和同组的人打了声招呼，如约准时到达办公楼旁边商场的顶楼茶餐厅。 这家餐厅她来过几次，有的时候是来谈工作，但更多的是和兰杉一起随便吃些什么。 兰杉很喜欢这家餐厅的鲜虾烧卖皇，一个月不吃两次就浑身难受。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看到姜可笙，以为她这次也是来提前帮兰杉占座的，笑着问道：“两位吗？” 摇摇头，她声音柔和：“徐年先生的预约。” 徐年预约的是靠窗的位置，从顶层望下去，可以看到整个中心商务区里行色匆匆的人。 正是吃饭的时间，店内几乎满了。 徐年远远地看见她，冲她招了招手。 一改往日的宽大T恤短裤配男士凉拖，今天的徐年穿了成套的西装。最简单的黑白配色，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 见服务生带姜可笙过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拘谨，又不自在地扯了两下领带，但也不敢使太大的力道。 “嗨。”姜可笙坐下后，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徐年穿西装，甚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都要正式。 徐年正翘着二郎腿看菜单，没有抬头，做足了姿态：“点些你想吃的吧。” “怎么约在这里，这里的菜好贵。”姜可笙垂眼看着自己的那一份菜单，心中琢磨着要怎么点才能便宜一些又能看起来丰盛一些。 徐年比她大两岁，本科毕业之后选择直接工作。 但和表姨说的不一样的是，徐年只是一个很小的培训机构的行政老师。 或者换句话说，是专门卖课的老师。 底薪三千，又不愿到处跑，课也卖不出去。 别说提成，能保住这份工作就已经谢天谢地。 每天最大的爱好娱乐是打手机游戏，甚至可以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些都是接触了两个礼拜之后，姜可笙才知道的。 点了几道菜，姜可笙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 “还需要点些饮品吗？”服务生收起菜单，问道。 徐年迅速将自己的那本菜单翻到最后，脸上有些尴尬。 摇摇头，姜可笙冲服务生轻轻一笑：“不用了，谢谢。” “上次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继续了解的必要了。”等服务生走之后，徐年才搓搓手，有些僵硬地开口。 上一次他们吃饭还是一周前，深入地聊了一些，之后姜可笙便在微信里婉言不再继续接触下去。 “我父母都还挺满意你的工作，我也很喜欢你的长相和身材。两家人也是知根知底，我不知道你还在顾虑什么。”没有服务生在周围，徐年放松下来，向后一倒，整个人半瘫在座位里。 是他平时最喜欢的坐姿。 徐年挑着眉，一双眼睛毫不客气地半眯着看着她：“据我所知，你家里人也挺满意 * 我的。” 姜可笙安静地用茶水烫洗着餐具，纤细的手握着茶杯，柔和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你说的是我的表姨，我的父母并没有表态。” “嗯？可可也在这边。”刚洗过手回来的李知运瞥到不远处的那桌，有些讶异。 季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变看到她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姜可笙今天换了另一套职业套装，白色的中袖复古衬衫配黑色垂绸及地长裤，宽大的裤口露出裸色尖头高跟鞋的鞋尖。 她正低头认真烫着碟子，棕褐色的长卷发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垂下。 将那个碟子烫完，她才用白净的手指挑起耳边的头发，随意地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 她的嘴角正含着淡笑，也许是因为坐在她对面那穿着西装的男人说了什么。 “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熟。”李知运用余光瞥着季昀，身子依旧冲着看向姜可笙的方向。 他装作随意地耸肩，随口说道：“也是到了相亲的年纪。” 轻哼了一声，季昀将桌上的茶杯拿到嘴边，眼神却不自觉地往那边扫去。 “应该是在相亲，你说是吧？”像是嫌之前的话不够似的，李知运转过头来，眉毛微微挑起。 偷偷望过去的眼神被李知运抓个正着，季昀拿着茶杯的手指一收，表情却依旧冷着。 他半垂着眼，将茶杯轻放回桌上，把菜单推给李知运，眼神平淡：“都下班了就别再八卦自己的下属，看看吃点什么。” 皱皱鼻子发出嫌弃的一声气音，李知运直摇头。 季昀这个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总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明明是个文学系的教授，却像极了一本数学书，冷淡简洁，却又神秘。 说他今年六十二都有人信，半点没有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同样是不热烈的氛围，靠窗那一桌的反而有些硝烟味。 “那你的父母，对我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徐年深吸一口气，从向后仰的动作猛地直起身，双臂支在桌面上。 将剩下的餐具烫完，姜可笙抬起眼，嘴角依旧是从进餐厅起的那个弧度。 她盯着徐年，眼神中不具攻击性，却又没有半点的胆怯和躲闪。 “我们不合适。”她又重复了一遍。 尾音落下，徐年盯着她，足足盯了一分钟。 他歪着头，鼻子皱得厉害，却笑着摊开手：“姜可笙，你不觉得你这样的笑很假吗？” 说话间，服务生将前两道菜端上桌，姜可笙没有接话。 因为这两分钟的打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姜可笙也没恼，拿起筷子安静地夹了一块竹笋。 她今天一天几乎都怎么吃东西，嘴巴里几乎没有味道，早已经饿过了劲儿。 她吃得很慢，一块竹笋嚼了很久。 “我们两个家里差不了多少，都是普通人的家庭，”一直盯着她的徐年嗤笑一声，“你不就是读了个好一点的大学，去了外企给洋人工作，就眼睛长脑门儿上了？ * 是说话夹着些英文了不起，还是稍微喝杯红酒就看不起吃俩水煮蛋的普通人了？” 姜可笙又夹了一片白肉，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不满意我什么，不满意我打游戏对吗？”徐年始终没有动筷子，放在说上的双手已经交叉成一团。 “游戏是我的娱乐消遣，只是正常的休息。你说我有过因为在游戏里买皮肤氪金，导致我们出来吃饭的饭钱都请不起吗？” 徐年越说越激动，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前倾。 “季昀，还点些别的吗？”李知运报了几个菜，又重新看了一遍菜单。 季昀抬起头，视线越过正在和服务生点单的李知运，落在那越来越把脸贴近姜可笙的男人背影上。 是情侣吗？ 想到这种意料之中的可能性，季昀的眉不由自主地皱起：“不用了。” “姜可笙，你看不起谁呢？”徐年的脸离着姜可笙的，只有一拳多一点的距离。 他紧盯着仍旧淡然吃菜的人，火愈发地大了：“你今年二十六了，离三十就是转眼一瞬间。到了三十岁你还能这么心高气傲吗？三十都还嫁不出去，在相亲市场上就是个赔钱货。到时候你硬往人身上贴，都没男人要你。” 姜可笙无视他的反应，让徐年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话都像是打在了软棉花上。 之后的一字一句，都像极了恼火之后用后槽牙磨出的：“别搞得自己像是富家千金选入赘女婿一样。姜可笙，你就是个现实又拜金的人。别总给自己贴个清高精英的标签，装什么装？” 一直安静吃饭的姜可笙，半垂着的睫毛终于因为这一番话而抖了两下。 她将最后一口粥咽下，从旁边的纸盒里拽了几张餐巾纸，细致地将唇角擦了一遍。 抬眼，她棕褐色的眼底平静如水，映着徐年火大跳脚的狰狞样子。 “现实吗？”她轻笑了一声，似乎没有太大在意，“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第6章 Klein “看来相亲不是很愉快”…… 姜可笙抬头，才发现徐年离她比想象中的更要近。 他因为生气而变粗的气息，都能够悉数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鼻子，挺直的身板却没有向后仰哪怕一下。 盯着徐年的眼睛，姜可笙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明了：“我不需要我的另一半大富大贵，家里富二代富三代。我只希望对方和我有共同的目标，足够上进。家境一致，三观契合。” 见徐年又要气急败坏地抠字眼，姜可笙习惯性地垂眼又抬眼，飞了一个冷眼过去，嘴角刚刚友好的笑也消失殆尽。 在商场谈判多年来的习惯和气场，让徐年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我并不是反对你打游戏，打游戏打的好的可以创建俱乐部、当教练、职业选手，这都是他们的一份事业。但你的游戏只是娱乐，甚至娱乐可以是一整天。”她的声音很平静，已经开了一天会 * 的嗓音甚至有些沙哑。 顿了一下，姜可笙摊开手：“除此之外你的事业在哪里？我看不到。” 这次，相互盯着对方双眼的人，明显换了上风。 姜可笙坦然地望着徐年的眼睛，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 她看着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人，一点一点地将身子收回。 伸出手轻握上大瓷勺，姜可笙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汤。 她今天一天也没怎么喝水，嗓子实在是受不了再说这么多的话。 小半碗的汤灌下去，疏解了些喉咙火辣辣的痛。 把碗放下去的时候，姜可笙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过斜前方圆桌上的人。 她的身子定了一下，才缓缓地把头扭过去。 那的确是李知运，但李知运这次不是来和其他公司负责人吃饭的。 坐在李知运对面的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吃饭的时候还是会腰板挺得笔直，细嚼慢咽，吃饭的样子很斯文。 收回视线，姜可笙重新看向徐年：“我承认我就是一个现实的人，你说这也叫做拜金，那我好像也无法反驳。” 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因为我的确无法想象二十年后的自己，丈夫拿着比我低的，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家里有一到两个孩子，四个老人要赡养。而我自己，每天白天上班焦头烂额，晚上回去还要洗衣做饭听各种人的牢骚。” 这一番话，她曾经也说过。 “最可怕的是，当我的孩子很懂事地说，妈妈，我今天考了满分，想要这本外文进口书可不可以？或者想要去报一个兴趣班，可不可以？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啊宝贝，你要体谅体谅爸爸妈妈。” “那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她的童年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家庭。 暂且衣食无忧，但也仅仅是能足够吃喝。 因为家境，她被限制了太多的可能性。 她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 这是一种停滞，代表着她甚至还不如自己的父母。 她以前不想学了，觉得题目和卷子都太枯燥乏味时，都是这些话让她强撑下来的。 学生时代都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考入R大，她又怎么能让自己摔倒在爱情上？ 又不是小孩子不考虑未来的爱情，相亲的目的是组建家庭。 更多考虑的是合不合适。 “我的确是在外企工作，因为赶上了国内创投的好时候，赚得也可以，但这并不决定了我的眼光变得很高。我目前的消费和花销，不需要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也有节余。但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人的工资相加除以二，我的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姜可笙看着徐年半垂着头的样子，知道他听进去了。 叹出一口气，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到远处的那人身上。 连声音也变得很轻：“我从不需要我在底下乘荫休闲的时候，对方努力地向上爬。我要的是，我们 * 一起努力去开拓我们想要的生活。” 如果不能一起往上爬。 那只能，散了。 她一直都是个现实而又自私的人，她从来不否认。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这顿饭就到这里吧。”从回忆里迅速回到现实，姜可笙的声音变回之前的轻柔。 她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大方地伸出手，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些许：“谢谢你的这顿饭。” 这像极了办公事的滴水不漏的结尾，是徐年最讨厌的。 他有时真的恨不得，想把眼前这人这一副虚伪的面具撕碎。 徐年瞟了一眼姜可笙伸来的手，没有动。 没有任何的尴尬，姜可笙收回手，站起身离开。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徐年想要拽住她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大声嚷嚷出来。 但他没有这样做。 CBD里商场的顶楼茶餐厅，总是无形地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就要走了吗？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在前台的服务生认识姜可笙，见她过来时面色憔悴，有些担忧地问道。 姜可笙后知后觉自己没有补涂擦掉的口红，她笑笑，摇摇头：“没事，马上就休假了，忙一点正常。” “是得歇一歇，这段时间都没看见你和另外一位女士一起来。”服务生点点头。 “我先付一下账单，”说完，姜可笙想了一下，又添了一句，“请客户。” 给徐年留足了面子。 服务生没有多想，调出账单：“要给您开发/票吗？” 姜可笙摇摇头，依旧淡笑着：“不用了，私下里吃个饭。” 将账单付好，她才转身离开餐厅。 - 李知运从来都没有闲着的时候，连吃饭都断断续续有电话打进来。 季昀早已经习惯，也乐得安静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在学校任教的原因，他只觉得自己用余光注意别人的能力强了不少，大概是平时监考的功劳。 他知道姜可笙是什么时候走的，即便脑袋和眼睛没有随着她一起移动。 “想什么呢，突然笑了？”他微弱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李知运这只老狐狸的眼睛。 小动作被戳穿，季昀也就抬了抬下巴：“看来相亲不是很愉快。” 平淡的语气和音调，但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幸灾乐祸。 知道他在说什么，李知运随手又回复了一条消息：“你积点口德吧。” “口德？”季昀挑眉，“我没有这东西。” 第7章 Klein “你真的了解她吗？”…… 姜可笙的车停在地库。 整个中心商务区这几栋楼，地下停车场都是打通的。 她索性从商场直接下到负二层，走了一段路去找车。 因为昨晚在飘窗上喝多了酒，她今早起晚不仅让她手机没充电，到地库时也只能停在很偏远的位置。 快晚上九点，她的车周围已经空了。 姜可笙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 关上车门后，却迟迟没有之后的动作。 她打开车内的音响，呆呆地看着对面那 * 空着的车位。 空灵的女声唱着，歌词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进脑袋。 她和季昀之间的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她七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参加B市的一个夏令营，季昀是所有小朋友里，最帅的那一个。 七岁的姜可笙不知道帅的衡量标准，但至少所有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夏令营的图书角，都是小朋友们带过来的书。 书可以相互借阅，姜可笙扒着矮书柜的边儿，蹲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抢到季昀带来的那本《目送》。 “季……均？”她看着扉页上的签名，艰难地辨认着。 “昀。”略带稚气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姜可笙转头，便对上他像是两颗葡萄的眼睛。 大大的眼睛配上双眼皮和卷翘的睫毛，像极了之前姜妈妈看的电视剧里的小演员。 季昀比姜可可高了小半个头，他盯着愣住的姜可笙，眉头渐渐蹙起。 倒是有点大人的影子。 以为她是没听清，他又换了一种解释方式：“云彩，云。” 他抬起手，指指天窗外的蓝天。 扎了两个蝎尾辫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拔出嘴里含着的棒棒糖。 “啵”的一声，像极了马桶搋子疏通厕所后，拿开的声音。 肉肉的手指捏着那个满是口水的棒棒糖，直直怼到他面前：“吃吗？” 那天的小姜可笙只记得这个哥哥好帅。 而那天的小季昀只记得，自己盯着那个裹满了口水的棒棒糖，盯到快斗鸡眼。 多年后的姜可笙回想初见，只记得那天天好蓝，大片白绵的云移得飞快。 而多年后的季昀回想初见，只想问姜可笙到底嘬了那颗棒棒糖多久。 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还为此辩论了一晚上。 和以上的故事无关，纯粹辩论到底是阿尔卑斯好吃，还是不二家是棒棒糖届永远的神。 轻笑出声，姜可笙刚刚还想酝酿的忧愁，悉数被以前的荒唐冲淡。 她摇摇头，回过神。 大灯亮起，黑色的车随即快速滑出停车位。 半降下的车窗，只在原地留了一句男声浅浅的低哼。 ——Since I have nothing left to say that will make you change your mind. ——I''ll say goodbye on a beautiful spring day. 她没有办法改变季昀的想法，也就只能找一个和煦的日子。 就此别过。 -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上次三人见面，碍于姜可笙也在场，李知运一直憋着这问题没问。 此时坐在餐厅里，刚好又远远的碰见，心中的八卦之心难免重新燃烧。 茶餐厅里不算吵，也不算安静。 服务生在过道穿梭，让这个问句倒是没有了严肃逼供的味道。 季昀放下筷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看来和性别无关，人到了年纪，就总得八卦下小辈的感情。” “您忘了？”他抬眼，“我 * 们现在已经分开了。” “啧”了一声，李知运把玩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修改病句：“你们曾经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们两个人差了二十多岁，就这对话的杠精程度，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古板的那个是季昀。 “大四前的暑假。”季昀也没想藏着掖着回避问题。 “大四……”李知运回想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个时候的你们，的确不合适。” 那一年他还只是认识来他项目组实习的姜可笙，和季昀是在又过了一年之后，在一场读书分享会上认识的。 那个时候，季昀还是B大研一的学生。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姜可笙和季昀，两个都是专注于自身的人。 都要强，但要强的路不一样。 姜可笙一直都很有野心，她很清楚钱的重要；而那时的季昀，更像是个只专注于自己精神世界，所谓诗和远方的文青。 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在一起都可以说是一种奇迹。 分手，也算是意料之中。 想到这两个没情感的木头放在一起，李知运就忍不住直乐：“没看出来啊，季昀。你追的她？” 他是实在想不通，季昀这么个无趣又被动的人，能跑去追一姑娘。 季昀又抿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李知运当他是默认了，看着季昀仿佛吃瘪一样的表情，闷笑了半天。 等他笑够了，才清清嗓子，终于把手中勺上已经凉透了的云吞吃掉：“怎么，还追吗？” 季昀思考的时间，比李知运预想得要短很多。 他摇摇头：“姜可笙从来都不是个会吃回头草的人。” 把云吞咽下，李知运摆摆手，神情比刚刚认真多了：“而我认识的姜可笙，是永远会利益最大化的人。” 她的选择，会因为时间的迁移而变化。 “这么说，我觉得我都有点像是被学院里的老古板们同化了，”季昀挑眉，“不懂变通。” 扯了张纸擦干净嘴角，李知运用筷子搅了搅自己的那份云吞面。 他夹起一筷子，吹了几下：“季昀，你真的了解她吗？” 问完，面就被一口吞下，紧接着又是一筷子：“这面不错。你下次再来，得尝尝。” 从语气和行为，看上去都像是随口一问。 但季昀了解，这只商场老狐狸，从来都不会做不动脑子的事。 沉默间，李知运点的西多士被端上桌。 季昀盯着浇在上面的炼乳，恍惚间想起自己以前一直以为姜可笙不喜欢吃甜的。 但后来他才知道，她不吃甜的，是因为他不爱吃。 他认识姜可笙快二十年，但他似乎，真的没有多么了解她。 第8章 Klein “读不懂《尤利西斯》，更…… 学生时代的姜可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坐在离季昀最近的座位上。 他们一路从南华小学到高中，因为分班考，他们永远都是同班。 但姜可笙从没有坐在他身边过。 那个时候的她在校模联混得风生水起，平时也会 * 和一帮朋友去打篮球，性格大大咧咧的。 可偏偏，再有贼胆，也不敢和他坐同桌。 只会掩耳盗铃似的，和他隔着一个位置坐下。 一个人的距离，是她的世界里，离他最近却也最安全的空隙。 - 姜可笙回家的路上给兰杉打了个电话，出乎意料的，电话那边一点都不吵。 “你没去快乐一夜？”她觉得有点神奇。 电话那头的人奄奄一息：“没去，今夜不开张。我只想回家倒头就睡，当代社畜的加班刚下班日常。” 姜可笙才不信，兰杉这个时间就能睡着：“来我家喝一杯？” “行，”刚刚还困倦的人瞬间精神，答得干脆，“那你来我公司接我。”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好的，兰女士。司机已经出发，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车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个头，以相反的方向又往B市中心区走。 兰杉高一从外地转学到南华中学，和姜可笙坐了同桌，也就渐渐成为朋友。 虽然没在相同的大学，但兰杉的大学也是在B市，毕业后在一档知名访谈节目做导播。 B市三环，到了九十点钟就几乎没什么车和人了。 车刚停在电视台的楼前，姜可笙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兰杉。 利落帅气的及耳短发，卷翘的发尾被染成墨绿色。 配着暗红色的吊带背心，往那儿一杵，倒是挺像交通信号灯。 “怎么回事，最近下班这么晚？”趁着兰杉上车系安全带的工夫，姜可笙问道。 “最近一台做了一档晚间知识分享类节目，我被抓来当苦力，”兰杉坐稳后，拿着手机回着消息，“搞得我都没有夜生活不说，听那秃头大佬讲创业史，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秃了。” 姜可笙无奈地摇摇头，发动车子：“你还要什么夜生活，真要被叔叔阿姨赶出家门才开心？” 车子飞驰，道路两侧的路灯，让车内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兰杉抠着指甲，扬声威胁：“你要是和我聊我爸妈，我可就跟你聊季昀了啊。” 红灯，姜可笙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磕了一下方向盘，又磕了一下。 她转头睨着兰杉：“那看来是得和你聊聊叔叔阿姨。” 兰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无情地转过头去。 她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食指戳着玻璃，指向窗外：“那你还是在前面路口给我放下吧，我还不如去快乐夜生活。就算不开张光喝酒，都比听你家里长家里短哭唧唧嘤嘤嘤强。” “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讨论我的爱情。”姜可笙哭笑不得。 她的爱情有那么差吗，喝闷酒都比谈这个强？ “你有爱情？”兰杉瞬间看向姜可笙，睁大眼，“姐妹，你还不如小学生的情史丰富，跑来和我谈爱情？” 她把车窗降下一半，企图让初秋的风吹醒活在梦里的姜可笙。 兰杉凑近她：“宝，你还记得卡佛的那本书吗？”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 ，”不等姜可笙接话，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别人谈论什么我不清楚，但你谈论了个寂寞。” 姜可笙：“……” 她把车开过那个十字路口，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停下。 将车门解锁，她一只胳膊架在车窗：“那你还不如去和帅气弟弟探讨人体密码，反正都不如和我聊天寂寞。” “还记仇呢？”兰杉挑眉。 “这用记吗？两秒钟前的仇，金鱼都能反应过来。” - 姜可笙研究生回国之后，赶得时间好，跳槽到领克资本赚了些钱，自己在三环边上买了套小房子。 一进家门，兰杉就三下五除二地把高跟鞋踢掉，熟练地从冰箱里拎了两大盒果汁，赤脚站在客厅开始做负重训练。 看得姜可笙见怪不怪。 “哟，还挺自律。”她把钥匙放好，蹲下整理齐脱下的鞋子。 兰杉做着负重深蹲，气息稳如老狗：“晚上吃盒饭，抢了师弟一个鸡腿。” “又看上师弟了？”精准抓到关键词，姜可笙不得不在心底感叹，爱情这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师弟这个词的意思是，和我一样毕业于C大。”兰杉的动作顿了一下，还保持着两只腿岔开半蹲的姿势。 她慢慢地把腰转过来，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我们学校的传说听过没？” 姜可笙饶了个弯走到厨房，找出昨晚买回来的水果，打算洗一洗榨点果汁喝：“嗯，毓食的筷子都是弯的。” 毓食是C大男生宿舍区配备的食堂，女生也可以进，上大学时她去找兰杉蹭饭时吃过。 不过说实在的，C大的弟弟们，有时候看得她都保护欲爆棚。 是真的腰细腿长，皮肤又白嫩水光。 “我现在越琢磨越不对劲，这小兔崽子是不是以为把我喂胖，和我一起去膳食纤维的时候就能和我抢男人了？”做了四组深蹲，兰杉走到厨房，灌了半杯水下去。 姜可笙把破壁机的盖子盖上：“说实话，你们两个各自都有自己的特殊优势，暂且不构成竞争。” “不过你挺久没去膳食纤维了，哪天一起去放松一下？” 膳食纤维是B市一家挺难找的酒馆，不像酒吧，也不像清吧。 可能是店如其名，都是新概念放松基地。 兰杉说完，猛然想起今天为什么她们没约出去：“诶，你今天不应该是去相……” 下一秒，破壁机巨大的噪声在房间内响起。 姜可笙的手指还停在按钮上，眼睛却是睨着兰杉的。 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也把她扔进去搅了。 “散了挺好，你又不是缺那几支玫瑰花的钱。”等破壁机的声音停下，兰杉玩着自己的发尾，随手拿个苹果啃着，耸耸肩。 “把你们俩的工资加起来劈成两半，比你自己工资的一半还少，”她轻哼一声，翻个白眼，“扶贫还不如扶大山里读不起书的小妹妹，至少不用你生孩子打扫卫生当个全能保姆。” 等机器的热度下来，姜可笙又重 * 新按了启动键，将果汁最后一遍打得细一些。 再按下按钮，“滴”声过后，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 安静的厨房，突地响起一声嗤笑：“的确，我能给自己买得起想要的东西，现在还搞一副对以前装作念念不舍的样子。” 她又把话题拉到了自己和季昀身上。 找了个空玻璃杯装果汁，兰杉无视掉姜可笙这幅样子：“你先强吻季昀开始的爱情，又是先甩的他，在这叽叽歪歪可有点假了啊。” 她一向是个说话很直的人，从不因为是朋友就拐弯抹角。 姜可笙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季昀的。 但她知道，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他时，已经是高中。 季昀在学校里，一直是安静和独来独往的。 平时没有事情，他能一个人在文学社的活动教室待到班主任找人去叫他。 他的脸上常年挂着温柔的淡笑，但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最礼貌的那种，毫不及眼底的笑。 她和季昀算是熟悉，但又算不上有多熟。毕竟没有人和他是真正的朋友，因为他不需要。 后来她活成了他的样子。 就是徐年所说的，她那一副虚伪却又显得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实在的，我是真不知道你一直喜欢季昀那个木头哪一点，他连个闷骚老冰箱都算不上，”兰杉把苹果咬得声音响亮，“我刚认识季昀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爱情都得是柏拉图式的，要和他在一起得思想觉悟高到天上去。” “因为他身上有那个时候，我没有的东西。” 季昀懂她不懂的文学作品，能写出她绞尽脑汁也造不出的漂亮句子。 她喜欢托腮看着他微蹙着眉，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故事。 他穿着南华的校服衬衣，认真的侧脸好看得像是在拍电影。 她喜欢去文学社蹭课，交一篇吐血写出的文章，然后听他无奈地说“可可，文章的结构不能这样写”。 她喜欢听他叫她“可可”。 因为连读而语调上扬的第二个字，听起来是他们两人最亲昵的时刻。 为了靠近他，姜可笙做过最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大概是用一个暑假，无数次在放弃的线上挣扎之后，终于把一整本的《尤利西斯》生生啃完。 甚至，还因为这本书看了不少相关的注释书籍。 “但我后来发现，”姜可笙看着偏棕黄色的液体，缓缓倒入玻璃杯中，“我不仅读不懂《尤利西斯》，更读不懂他。” “欠的。”兰杉又翻了个白眼，把苹果核扔掉。 摇摇头把矫情的自己踹走，姜可笙活动活动肩膀，表示同意：“嗯，就是招欠。” “没事，”一把揽住姜可笙的肩膀，兰杉大气地挑眉，“哪天你买不起玫瑰了，姐姐给你买。” “实话讲，我现在买不起二环的四合院，姐姐你看看……” “滚滚滚。” 第9章 Klein 与前男友应该只互留工作邮…… 三天内没有收到表姨的电话或者 * 短信，姜可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基本上是代表，表姨总算是对她失望，气得再也不给她介绍对象。 单方面的欢喜，总是要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的。 她和徐年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那天吃饭的餐厅预约。 在这三天内，姜可笙又飞了一趟S市。前一天坐深夜的航班回B市，第二天一早到公司开会。 会间灌了两杯咖啡，她只觉得自己干脆留在天上别落地算了。 但有的时候，姜可笙也挺享受这样被工作填满的生活。 她可以累得回家倒头就睡，不用想别的事情。 就比如季昀。 比如在她的生活里重新出现了两次，又再度消失的季昀。 领克的会议室在十六层，办公区在十七层。 会议结束，已经临近饭点。 等电梯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女同事正看着手机：“Coco，中午要一起吃饭吗？听说最近南区开了一家小龙虾很正宗的店。” 一直仰头看着电梯数字的姜可笙闻言，垂眼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抱歉地摇摇头：“我下午得去和Kevin他们做尽调，估计也只能路上随便买点吃。” “啊，那没事，下次有时间再约。” 这样的寒暄，几乎隔几天就会在同样的地点上演。 电梯终于停在这一层，几个人下意识地按照职位依次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说话。 不过是一层楼的时间，一直被她拿在手心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姜可笙抱着笔记本电脑，手肘弯曲，将手机屏幕翻过来。 电梯门打开，她走到电梯外才接通：“Zack？” 以前在投行的时候，李知运习惯了别人叫自己“李总”。来到领克资本之后，不得不适应外企只用英文名相互称呼的惯例。 姜可笙和另外一个已经升到投资总监的男生，都是李知运以前在投行带过的新人。 这几年，李知运一直有意识地在领克资本培养自己的人。作为其中年轻又聪明有经验的，李知运更是对他们两个悉心栽培。 平时三个人私底下还按照以前的称呼叫，工作时间用英文名。 “可可，我看了一下你的工作计划，你今天是要去胜鑫那边做尽职调查？” 姜可笙小步快走到自己的工位，用一侧肩膀夹着手机，收拾自己的包：“对，大概半个小时后出发。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胜鑫离A大不远，Helen的桌上有一份档案，要麻烦你跑一趟，给季教授送过去。”李知运昨天下午也出差去外地，电话那边不时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拉背包拉链的手，因为力道的突然变化，而没有拉住。 她顿了一下，才将剩下的一小段拉锁拉好：“好，我现在去看一下。” 在李知运助理的办公桌上找到装订整齐的文件，姜可笙再度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头像。 然后盯着整个聊天界面，一直盯到自己坐到车 * 内。 今天限号，她搭同事的车一起去胜鑫材料。 她花了一分钟坐在车内，半分钟对着手机发愣，半分钟因为发现自己对着手机发愣而发愣。 在心底给自己一个天大的白眼，姜可笙深吸一口气，果断切到另一个聊天界面。 【我：姐妹，我突然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 【兰杉：？】 【我：做人不能有前男友】 【兰杉：放屁】 【兰杉：每天一个骂我小技巧？】 本来只想骂自己的姜可笙，摸了摸鼻梁。 【我：说真的，留前男友的联系方式，最正确的做法是留工作邮箱】 【兰杉：你也可以在微信的框框里，复制粘贴你的邮箱交流模板】 【兰杉：知道你忙到螺旋飞天，我都给你写好了】 【兰杉：Hi，季昀，我是领克投不对就得穷死的新晋投资韭菜姜不可……】 姜可笙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直线，整个人尴尬得后背都弓了起来。 【我：透过这个小学生英译中作文，我似乎能够看到你的新闻稿水平，怪不得导师拼命劝你不要动读博的邪念】 兰杉倒是对她的吐槽无动于衷。 【兰杉：你怎么突然要找季昀？】 ——工作的事 正继续打着字，又有一条新的消息进来。 姜可笙切出去，一眼扫到刚刚那个盯了很久的头像，此时出现在页面顶端。 倒没有太多的激动，她神色平淡地点开。 却在大致看完消息之后，姜式假笑立刻就僵在了脸上。 【季昀：中午好，我是季昀，抱歉麻烦你下午帮忙将李总的文件送到学校。我今天下午满课，实在走不开。晚上八点之前我都会在文学院，可以随时微信联系我。顺颂商祺。】 连着看了三四遍，要不是坐在同事的车上，姜可笙真的会笑出声。 ——顺颂……商祺？ 他就差写个落款了吧？ 兰杉等了一会儿，见姜可笙没有回复，以为她又开始叽叽歪歪搞矫情兮兮的那一套。 【兰杉：突然觉得我从不和可能有工作关系的人谈恋爱，真的太有预见性了】 不给兰杉继续自夸的机会，姜可笙一连发了三条。 【刚收到个邮件】 【微信发的】 【要不要抄送给你？】 【兰杉：……】 【兰杉：微信抄送倒也不必】 这俩人的脑回路，分手真是可惜了。 - A大食堂内，季昀正坐在窗边一个人吃饭。 不时地有几位认识的教授和讲师经过，几个人轮番打上一遍招呼。 几次看向手机，都没有新消息的回复。 一顿饭吃完，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再度拿起手机，季昀想着要不要再发点什么。 好像刚刚发的那条消息，看上去把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远了。 但他又不太敢妄自用亲昵的话和她联系，毕竟是以前谈过恋爱的关系，看上去总归有点奇怪。 明明是做文学研究的人，却连普通地发消息都有些露怯。 光标在输入框里左右移动，文字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几次反复后，聊 * 天界面终于动了一下。 【好的】 对面两个简单的字，让季昀终于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是一个震动。 【或者我叫一单闪送】 季昀刚躺平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李知运说得对，感情的事情遇上姜可笙，他就算是神仙也帮不了他。 ——实在不行我明天去你们公司，找你拿？ 卑微地打下前半句话，季昀的内心罕见地在挣扎。 文件不文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见她。 临了要点发送键，那边又刷出来一条—— 【如果来不及的话】 打满字的输入框，又再度被删了个干净。 初秋，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 季昀只觉得自己抱着个手机，对着光秃锃亮的餐盘，笑得像个傻子。 JSG 久违的傻子。 第10章 Klein “我只是馋他身子” 这次的尽职调查面谈，结束得比姜可笙想象的要早。 也就不到夜里十点。 天居然还没亮，挺好。 望着胜鑫材料对面某互联网公司灯火通明的大楼，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的学校把金融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专业放在同一个学院。 毕竟总得找个空间，集中处理一下快要掉成一层地毯的秀丽黑发，和猝死的搬砖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霍霍头发学院。 短暂的放空后，姜可笙眨眨眼睛，将视线收回。 她承认，对于起名这项艺术，她合理借鉴了霍格沃茨魔法学院。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她一直没怎么看手机，季昀也一直没有发微信来问她。 如果是以前的季昀，作息一贯良好的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下了。 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丝希望，姜可笙让同事把她放在A大的北门。 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盲目。 李知运让她送的文件上面有季昀的名字和职位，她在门口登记之后，就被门卫放了进来。 文学楼离北门不远，楼内很安静。 偌大的学院楼，因为这份安静，甚至显得有些渗人。 姜可笙上到二楼，在一声铃响后，才听到小声的熙攘。 A大和她以前的大学一样，晚课最晚都是九点五十结束。 刚刚还死一般沉寂的大楼终于有了些人气儿，阴森感也减弱不少。 姜可笙循着声音过去，却发现站在讲台上收拾公文包的，不是季昀。 不时地有学生从她身边经过，偶尔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拿着手机，一边打开微信，一边凭着记忆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拐了个弯。 这边走廊的灯都已经关了，只有最尽头的那一个房间，门缝透出微弱的光。 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姜可笙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向那个门口。 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着的，她从门后悄悄探了个头。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正端坐着，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速地敲击。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披了一件休闲西装外套。浅灰色的衬衫减淡了正装的沉闷，银色的袖 * 口微微反着光。 认真工作的男人，在此刻似乎和多年前她偏爱的侧颜，重合在一起。 只是比起从前，他的侧脸消去了些儿时的稚嫩，棱角分明。 姜可笙扯扯嘴角，刚想活动一下脚腕进去，刚刚还在看屏幕的男人已经微偏过头来。 他看着她，似乎毫不惊讶她会出现在门后，还是以这样只露出半个头的滑稽样子。 视线在空中交汇，空旷的房间内只剩时钟走针的响声。 一声一声的，连带着呼吸都一起变慢。 即便是被抓到偷看的视线，姜可笙的心态依旧稳如老狗。 她将长发拨到肩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大大方方：“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紧接着，是个淡笑着微微的颔首：“实在不好意思。” 语气像极了接触很久的朋友。 这样的想法突然在季昀的心底冒出，却又迅速被压了下去。 毕竟他和姜可笙的这些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站起身将电脑合上，他讲了一下午课的嗓音含着砂砾：“没事，正巧我有些文件要处理。” 姜可笙垂下眼，又抬起。 她从包里找出那份档案，走到办公桌边：“这是李总让我送的文件。” 季昀看着她，半天没有伸手。 他突然觉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以前风风火火的女孩长成了优雅自若的女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躲闪。 即便只是过去小几年。 他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谢谢。”末了，季昀才只能干瘪地吐出两个字。 之前设想的情景对话，没有一套能用得上。 把文件整齐地放进手提包内，季昀从桌上拾起钥匙：“你怎么回去，开车吗？” 平淡的问句，听不出来任何的倾向。 “今天限号，应该坐地铁或者打车……”姜可笙先一步走出办公室，向外探出头的同时，腿又下意识地向后缩回，右手摸向旁边的墙。 整个学院内已经全关上了灯，包括她刚刚借着光亮来的方向。 “这边的灯怎么关上了。”下一秒，他的声音在背后上方响起。 黑暗中，两只同时摸上开关的手，重叠在一起。 他修长的手指覆着她的，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指甲边缘。 久违的电流与酥麻，从指间一路直入心尖。 没有人反应很大地抽回手或是躲开，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走廊的壁灯被打开，昏暗的小灯反而让整条走廊，添了一份说不清的旖旎。 姜可笙收回自己的手，没有转身：“嗯？” 他们离的很近，即使没有相互挨着对方，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似乎向后稍错一步，就能贴近他的胸膛。 “我来的时候是把这个壁灯打开的，估计楼内保安晚间巡逻的时候，随手给关上了。”季昀也收回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眼底却暗了下来。 他和姜可笙并肩走去楼梯间：“走廊太黑。” 她怕黑，所以他在院内下课 * 之后，将经过的路上全都打开。 倒不是专门记起，只是想到她会来，自然而然地重复习惯。 甚至是打开电脑里从未发出的故事，删删改改。 - 今年入秋早，晚上已经有些凉了。 姜可笙前两天出差时，B市又下了一场秋雨。平时又是开车出行，对夜间的气温没太大感觉。 刚一走出文学院的大门，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鸡皮疙瘩全都起立。 手刚摸上自己的手臂，一件还带着余温的西装外套就已经披在她身上。 “吃过晚饭了吗？ ”季昀又将领口替她调整一下，“前面有一家面馆，有些像是以前南华对面胡同里面馆的味道。” 剪裁合身的衬衫穿在他的身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季昀以前就偏爱衬衫，对于那时瘦削的少年，宽大的T恤总显得有些邋遢。风一吹，布料就像破布一样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如果说那时的季昀是干净清秀的少年，那此时的他更多了成熟的味道。 宽阔的肩，收窄的腰，和拎着牛皮手提包的结实手臂。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向下移动视线，点点头：“好。” 今天又是只吃了早餐的一天，他不说她还没有感觉。 他一提到“面”，她的舌头就下意识地微卷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季昀似乎提了一下唇角。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就好。”声音好像也变得轻快。 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回归妄想症病患行列，姜可笙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嗯。”回应的声音，却也比刚刚轻柔了许多。 但面前的人没有急着动身，站在原地拉开提包拉链，找出一根棒棒糖。 看清那是支棒棒糖后，姜可笙只觉得手机边缘卡得自己的指节生疼。 “先吃些东西。”季昀将那根棒棒糖递出去。 双眼盯着那根棒棒糖，姜可笙只感觉自己的鼻尖酸酸的。 但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 她依旧柔和地笑着，却摇摇头：“不用了。” “我已经不喜欢吃甜食了。” 一阵秋风吹过，吹散了本就淡声的尾音。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姜可笙为了能把自己塞进小码的套装，开始艰难的漫长戒糖路。 但这条路走得磕磕绊绊，罪魁祸首都是故意带她到冷柜前，问她要不要吃芝士蛋糕的季昀。十次里她有八次认输，两次一晚上都因为没吃到蛋糕而生闷气。 但这一次，她始终没有接过去，甚至连渴望却又不能吃的视线都不再出现。 手里的棒棒糖被晾在空中，季昀的手指僵了片刻。 她再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再喜欢以前喜欢的人。 季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是符合此时的情境。他的嘴角慌乱地上下动了动：“嗯。” 不是“好吃吗”，不是“没事，吃一个不会胖的”。 他放在每一个提包里的棒棒糖，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 文学楼外面是一片不 * 宽的草坪，平坦的石板路两旁是斜照下来的路灯。 时间已经很晚，整个路上都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姜可笙望着季昀去停车场的背影，将身上因为动作滑下些的外套重新披好。 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还是她以前给他买的那一款。 淡淡的，有些清冽的香气。 她看着他走到拐角，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又站了一会儿，姜可笙才拿出手机。 【我又发现了】 【兰杉：又明白什么了】 【兰杉：姜/大/明白？】 披着他宽大的外套，姜可笙吸了一下鼻子。 【我对季昀可能不是什么多年经痛未挠的痒还是什么的来着】 果然，她的青春疼痛文学浸泡程度还不够。 话到嘴边拼拼凑凑，还说不明白。 【兰杉：痛经吃止疼药，痒就得去看妇科】 【姜可笙：……】 【兰杉：说人话】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旋风嫌弃。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飞速地打下一行字，直击发送。 【我只是馋他身子】 【兰杉：？？？】 【兰杉：你死了这条心吧，柏拉图不探究人体密码】 第11章 Klein 把喜欢，藏在模棱两可里…… 季昀带姜可笙去的那家面馆，离A大另一个门不远。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面馆里座位几乎都被坐满。 店内是最简单的B市老市井装修风格，桌椅都是木头的。 椅子只是一个长板凳，没有靠背。 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姜可笙坐下，拿着菜单随意地翻着：“有什么推荐吗？” 季昀思索了一下，回答：“打卤面和炸酱面，都是特色。” “那我要一份炸酱面，一份拍黄瓜，一罐无糖可乐。”她点餐从来没有选择恐惧症，常常刚坐下就直接点单。 她利落地将菜单还给服务生，看向坐在对面的季昀。 一只手打开菜单，季昀的手指指向内页的右上角：“它这里无糖可乐只有冰的，换成秋梨汤可以吗？”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毫不顾忌天气地喝冷饮。 “也是这家的特色。”没有听见她的反应，季昀抬起头，嘴角是姜可笙再熟悉不过的弧度。 他一双带着些许温柔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询问一个半大的孩子。 “我没问题，”从桌上拿起茶壶，姜可笙朝他微微一笑，“特色是应该尝一尝。” 明明都知道是在关心，却还要坚持将“尝鲜”的外皮披到底。 她从旁边的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用热茶习惯性地烫了一遍。 垂眼间，她听见他向服务生点单：“我这边要一碗炸酱面，麻烦炸酱多放一些，谢谢。” 季昀一向待人有礼，或许也因为这，他即便和谁都没有深交，却也有不少的朋友和支持者。 虽然不愿承认，但在他之后的每次相亲，姜可笙都会下意识地用他去衡量新的人。 就比如那个说话毫不客气的徐年。 店内有些热，姜可笙也怕吃面时不小心溅到身上，于是将季昀的外套脱下折好，放在 * 旁边的空位上。 面馆的配料都是提前做好的，不一会儿，面就端了上来。 两个大瓷碗，被放在了一起。 一碟翠绿剔透的拍黄瓜，浇了些店家自己炸的辣椒油，摆在两个大瓷碗之间。 季昀拿起桌边的醋壶，动作间望向对面坐着的女人。 她已经把衬衫袖子挽好，正使劲用筷子拌着面。 酒红色的桑蚕丝衬衫和纤细手腕上的黑金腕表，都是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出的上好质地。 即便是忙了一整天，除了刚被擦掉的口红，她的长发和妆容依旧整齐得体。 这样一个从头到脚精致的女人，此刻却坐在一碗面二十块的小店里，毫不顾忌地大口吃着面。 季昀的睫毛微动，半搭着眼看着她吃面的样子，眼底之前隐藏住的温柔，慢慢地晕染化开来。 姜可笙很现实，但她从不势利。 她可以去高档餐厅享受生活，亦可以蹲在路边摊撸串。 将嘴里的面咽下，姜可笙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抬头，脸上的笑不再是礼貌的假笑，整个眼睛都弯了起来：“这个味道真是太熟悉了。” 让她想起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光。 在只开了风扇的小店里，穿着校服的学生人挤着人。好不容易抢到个空位，她把沉重的书包放在腿上，校服短袖背后已经几乎湿透。 点一碗面加一瓶冰镇北冰洋，和坐在旁边或是对面的兰杉说笑，是所有以前夏天的模样。 似乎是被她发自内心的笑感染，季昀的唇角也更上扬了些。 他伸手将两人正中间的那碟黄瓜，又向她的方向轻推了一下：“再尝尝这个。” 轻声低笑的样子，像极了亲昵的情侣。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原本融洽的氛围，也跟着僵住。 姜可笙收了收表情，垂眼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黄瓜，放进嘴里。 爽脆的黄瓜在口腔内爆开黄瓜本身的香气，香而不腻的辣椒油混着淡淡的蒜咸香，解了炸酱的油腻，开胃爽口。 低头又加了一筷子面，姜可笙率先打破沉默：“林姨的店还在吗？” 以前在南华中学对面，一直有一家小面馆，陪伴无数南华学子。 面馆的老板娘姓林，人很热情，能叫出大部分学生的名字，大家都叫她林姨。 “前两年她盘下了对面胡同里面的文具店，重新装修，店比以前大了一倍。”季昀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木筷，细嚼慢咽后才平淡地接话。 姜可笙从英国读完研究生后，没有直接回B市。 第一份正式的工作还是之前实习的投行，不过工作地点选在了S市。倒不是怕什么，而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 直到跳槽到领克资本，她才回B市。 工作繁忙，办公楼和南华中学所在的老城区又是一南一北，也就一直都没有回去看看。 姜可笙点点头，笑着抽起一张面巾纸：“那有时间的话，去吃一次。” 筷尖在空 * 中一滞，季昀面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直保持着的那副淡笑疏离样子，终于破裂。 他盯着淡然自若吃面的姜可笙，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说有机会他们一起去吃。 这种不确定的，又带着一点点小希冀的询问冲动，不停地在他的心里挠着。 但季昀又不是一个，习惯于直白问出这样问题的人。 面馆里熙熙攘攘，不停有宾客起身离开，又有新的客人入座。 店内的员工用黑色塑料托盘装着多个大面碗，吆喝着从人群间飞速插过。 而这一切的吵闹，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姜可笙依旧在认真而又安静地吃面，没有再挑起其他的话题。 心底慢慢泛起酸楚，一圈一圈地，漾开来。 他缺失在她身边的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是否爱上过别人，是如何从一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变成如今这幅安静的样子。 半晌，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才蜷缩起来，但实现却依旧没有收回。 他嗓音干涩：“嗯，有机会的话，去吃一次。” 用她的句式，偷偷地把自己的情感，藏在模棱两可里。 但季昀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在很久以前暗恋他的姜可笙，每一天都会重复这样的工作。 把那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匿在所有日常平淡的对话中。 说每一个字时心底冒出的酸泡泡，和如今的他，一模一样。 - 不远处的面馆角落里，几个女生已经吃完，正各自完着手机，等去卫生间的人回来。 一个女生将屏幕上打好的字发送出去，顺势扭着脖子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膀。 视线掠过整个店面，她的身子突然一顿：“季教授是在和女朋友吃饭？” “季教授？”坐在她对面的女生依旧低头玩着手机，声音疑惑。 “就是文学院的那个年轻副教授，林悦选了公选课说特别喜欢的那个。”最先发现季昀的那个女生解释，朝着季昀所在的方向扬起下巴，“喏。” “季昀教授吗？”另一个女生闻言，也抬起头，“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不过林悦应该也只是说说而已吧，她追星不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见一个爱一个？” “谁知道呢。” - 季昀以感谢她帮忙送文件的理由，把晚餐钱付好。 几十块钱的餐费，姜可笙也没有和他抢。 车就停在店外的路边，姜可笙的手刚摸上后座车把手，便听见他从身后走来的声音。 “坐前面吧，”他说，“宽敞一点。” 毫不顾忌这辆大型越野车的感受。 只有小姑娘才会相信，“男人车上的副驾驶都是给女朋友坐的”这种鬼话。 又向前走了两步，姜可笙大方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车在宽阔的路上一路飞驰，昏暗的车内没有音乐，两个人都端坐着，也没有说话。 季昀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实在不是一个会挑起话题的人。 而姜可笙，纯粹 * 是累得不想说话。 红灯，姜可笙打了个哈欠，扭头望向窗外。 她才发现已经到了人艺的剧场，剧场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庄严肃穆。外面的广场上没有人影，只有几个亮着的灯牌，滚动最近的话剧演出信息。 也只是无意间一瞥，灯牌刚好又滚动了一次。 今年又再度新编的话剧《暗恋桃花源》，即将在B市开始为期三天的演出。 是她最喜欢的话剧之一，也是季昀很喜欢的。 以前在B市读书的时候，她就看过很多次。 有时是笑着看的，有时是哭着看的，有时看完了全场，有时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着手机，却一个不小心把它碰掉在车座右边。 “咚”的一声，在安静的车内清晰无比。 姜可笙赶忙弯腰伸手去捡，指尖却在车门上的储物凹陷处，碰到了一个坚硬边缘的东西。 她错开手指，找到旁边的手机。 屏幕因为敲击亮起，微弱的光照着，她才发现那是一盒烟。 将手机拿在手心，她正身坐好，无意识地再度咬着嘴唇。 一个红绿灯，又是一个红绿灯。 B市的车道很宽，红绿灯之间的路，往往都会架一两个天桥，方便行人。 天桥遮挡着光线，一时明，一时暗，连带着姜可笙的心底乱如麻。 直到临近她所住的小区，姜可笙摸着背包边缘的手才逐渐收紧。 她的声音很轻：“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正在开车的人放缓了些车速，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重新看向正前方，握着方向盘，摇摇头：“不抽，同事落下的。” 姜可笙抓着包带边缘的手，应声猛然松开。 最后一丝想要找寻他是不是还在想念自己的期望，就这样破灭掉。 到达小区外，她轻声道谢，自始至终都温柔得得体。 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姜可笙深吸一口气，却倏地笑了。 该放下的是她，只是她从不愿承认。 第12章 Klein “挺能装的” 业内有句话糙理不糙的行业描述，说经常看不到多少人的半空办公室，才是真正的风投公司。 为了这次的尽职调查，姜可笙一连几天都在胜鑫材料。 对胜鑫大楼结构的熟悉程度，甚至要超过领克资本。 再回到领克资本时，已经是九月底。 回领克的第一天，姜可笙一到公司还没来得及去工位，就直奔会议室。 每个月月底，她所在的组都会开一次有关新投资项目的内部决策会议，再次筛选已经被分析师从邮件里筛选出来的企划书，决定持续关注投资哪个新项目。 姜可笙最近忙着胜鑫材料的工作，来不及去跑各大创业论坛和展子。 听着组内其他人的汇报，她难免有些焦虑，手指不停地扣着签字笔的笔帽。 领克投资作为老牌风投公司，走求稳的路线，一直都将投资的重心放在更稳定的实业，以及有着动听的产品故事和未来价值 * 的前沿技术。 姜可笙对这些领域的投资一直有些吃力，刚来领克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看相关的产业材料。就连在吃饭或者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刷科技新闻，生怕在决策讨论和谈判中露怯。 会议结束之后，她又单独留在会议室里写了一会儿胜鑫材料的尽职调查报告。 再看时间，已经几乎过了午休。 活动着已经酸痛的肩膀，她把笔记本电脑放进包里，乘电梯到楼上。 午休时间，整个办公区都关着灯，几乎没有人走动。 姜可笙从电梯间里出来，拐了个弯打算先去一趟卫生间。 刚坐在马桶上打开科技新闻，卫生间的门又再度被打开。 过了一会儿，响起一阵冲水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 “稍等，我回个消息，Helen问我看见Coco了么。”一个女声率先响起。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姜可笙握着手机的手停住，没再滑动页面。 “Lynn那组的Coco？”伴随着洗手的声音，另一个女声道，“我还挺久没见到她了。” “嗯，她最近好像挺忙的，经常在外面。” “看着忙就是真的忙了？坐在办公室里的，你都未必知道是不是在工作，更别提不坐在办公室里的了。”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一时间出不去隔间，一直对马桶有洁癖的姜可笙，突然很感谢公司安装的是马桶。 如果只是个坑，她现在估计已经腿抖坐坑里了。 保洁阿姨得拿个大网，才能给她捞起来。 像是口红盖子打开的声音后，依旧在卫生间内的人又紧接着开口：“你听说了吗，Coco和Zack的事？” “他们两个？”另一个人明显很震惊。 “好多人说他们私下里有……” 一句没说完的话，让刚刚还有心情自己和自己开玩笑的姜可笙，脸上瞬间没了笑意。 她缓缓蹙起眉，将手机屏幕摁灭。 “不是吧？不是说Coco只是他之前一手培养起来的投资经理么，又是从投行带过来的……”说到一半，那人似乎把自己说服了，“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口红盖子被盖上：“是吧？Coco她刚毕业没几年，一过来就进A组，经手的都是大项目。你说她没在某方面努努力，谁信？而且看现在这样子，胜鑫的项目做成之后，说不定能直接升总监。” “坐火箭都没她那么快。” 短暂的沉默之后，另一个人小声接话：“可在我印象里，我一直以为Coco是个特别努力的女强人。以前看她一个小姑娘来回跑，还有点心疼。没想到……” 一声震天响的“啧”后，女人尖锐嫌弃的声音响起：“看她天天那副女超人的样子，像你这种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的自己在拼命。但其实人家表面装装，床上装装，什么就都有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这种小年轻，我真是见多了。” “那你说 * 她和胜鑫材料那边的……” “这还用说？你可别被她装纯的样子给骗了。” “诶唷，现在的孩子真是，为了那点小钱都能没有一点底线。” “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嫁的那么好。不仅家里有自己的公司，还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说出来可都让人羡慕死了。” “没有没有，说起你才是让人羡慕……” 坐在马桶上，姜可笙听着外面两个女人虚伪的相互奉承，只觉得脚腕发麻。 不需要再去顾及别人的视线，她对着面前的隔间门板，翻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白眼。 这外面的两个，一个靠老公，一个靠信用卡透支额度。 不知道平时生活滋润闲不闲，但倒是挺有空嫌弃她的。 姜可笙垂眼，轻轻转着脚腕，等麻劲儿三区些，才站起身。 推开卫生间门的瞬间，她的脸上已经换好恰到好处的淡笑。 透过镜子的反射，她将那两个正补妆的女人，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收紧眼底。 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在安静又空旷的卫生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姜可笙走到洗手台旁边，挤了些洗手液在手心，微弯下腰，仔细地用水冲洗着纤细的手指。 “Coco，你什么时候回公司的？Helen刚刚还在找你。”总有人要先打破尴尬的沉默。 把水龙头关上，姜可笙在洗手池里轻甩两下手，声音柔和：“我早上就来了，一直在楼下开会。” 刚刚一直在说话的另一个人，此时却安静得出奇。 她把散粉收进化妆包，试图离开。 嘴角扯了一下，姜可笙微微挑眉。 转过身慢条斯理地从墙边扯出一张擦手巾，她才又转回身，手指轻点一下台面：“这化妆包看起来挺不错的。看上去挺好看，也挺能装。” “谢谢，”那人也冲她尴尬地回应了个笑容，手下意识地拿起化妆包，“你喜欢的话，我把购物链接发给你。” “不用了，”姜可笙噙着笑，摇摇头，话说得很慢，“它挺适合你的，眼光不错。” 意有所指。 “我先去忙了。”纸团被扔进垃圾桶里，她绕过那个女人，却在经过时，搭上她的肩膀。 似乎是被这个动作吓了一下，姜可笙感受到那人的僵直。 “你右侧脸颊有散粉没有扫开。”友好地笑笑，她收回手。 挺直腰背，她走到门口推开卫生间的门，没有再回头。 门在身后因为惯性被关上，“砰”地一声响后，姜可笙的笑容也随即收起。 她将手腕上的细链表调正，再度迈开腿时，眼底的温柔已然被凌厉替代。 刚刚在卫生间里，有一个是今年破格新招来的应届生，无冤无仇都能谈论起她。 而另一个，更是经常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姜可笙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在领克的这段时间，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在惦记着自己。 第13章 Klein “难言之隐” 十一小长假，姜可笙先在家 * 睡到了中午，才动身回父母家。 她从小在B市长大，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已经接近退休的年龄。 钥匙刚插进锁扣，防盗门就被从内打开。 还好姜可笙反应快，立刻向旁边错了一步。 门内的人探出头来，见到是她，脸上的惊讶瞬间被和蔼的笑代替：“笙笙？怎么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爸，”只有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姜可笙脸上的笑才是最真切的，“正好最近项目前期准备都差不多了，就回来看看。” 她的工作经常早出晚归，还常常满世界乱飞。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姜可笙刚回B市就搬出去住，正好离公司也近一些。 “怎么还不走，别让他们等急了……”姜妈妈刚把鞋换上，走到门口也是一愣，“笙笙回来了？” 姜可笙的小名叫笙笙，但因为从小上英语课的英文名叫Coco，外人也就习惯叫她可可，只有家人才喊笙笙。 没想到正好赶上他们出门，姜可笙手指挂着车钥匙，随即反应：“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今年你小表姐不是要结婚了么，家里人一起吃个饭。我们以为你这个假期还要加班，就没和你说。正好你回来了，就一起去吧？”姜妈妈拉起姜可笙的胳膊，自然地把她带回到电梯间。 没有给她选择赖在家里的机会。 姜可笙无奈地任由妈妈拉着，心里却总琢磨着不对劲：“她之前不是没谈恋爱么，怎么突然说要结婚了？” 她妈妈这一支几个兄弟姐妹的孩子里，姜可笙是第二大的女孩，表姐比她大了快十岁，孩子都已经能下地乱跑了。 小表姐则是姜妈妈表哥的孩子，家不在B市，算是姜可笙的远方亲戚。平时很少走动，彼此之间也不熟悉。 在地下车库找到姜可笙的车，姜妈妈打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你表姨介绍的，说是男孩子家里刚拆迁，又是B市户口，就相亲看看。没想到，还真成了。” “又是表姨介绍的啊，”将车内的新风打开，姜可笙笑着摇摇头，“刚认识几个月，就急着结婚？” 听到这话，姜妈妈挑眉：“相亲就不能互相看对眼了？” “我只是觉得……”错开妈妈的视线，姜可笙有些心虚地看向正前方，“两个人没有那么了解的时候，还是谨慎一些好。” 话音刚落，刚刚去扔垃圾的姜爸爸，也打开车门坐到后座。 将车窗降下，姜妈妈的语气柔和，听不出任何倾向：“所以你不了解一个人，就不开始？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带个男朋友回来。” 不知道是在埋怨，还是暗示，亦或是意有所指。 也把自己那侧的车窗调下来，姜可笙发动车子：“我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什么叫合适？不磨合就合适的爱情只存在于童话。”姜妈妈叹了口气，显然说不动她。 毕竟以前姜可笙和季昀分手的时候，她也这样说过。 但姜 * 可笙显然是个没有耐心去磨合的人。 姜妈妈一直觉得自家孩子太轴，把是是非非都看得太过绝对。又过于爱自己，从不愿意把时间或是金钱浪费在别人身上。 可是这样，又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可以陪伴她度过余生？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正午的阳光照进车内。 姜可笙顺手摸出墨镜戴上，抿着嘴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一直没说话的姜爸爸突然开口：“你表姨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性格不合。”一提起徐年，姜可笙想起当时吃饭的那一番话就头大。 “性格不合？”姜妈妈气笑了。 但再窝火，她也只是双手抱环于胸前，将头转向窗外：“你真是和谁都性格不合，当初季昀那孩子多好……”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姜爸爸立刻打断：“少说孩子两句吧。” 安静的车内，姜可笙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收紧着。 经过一个红绿灯，她伸手将车内的电台打开。 “季昀”两个字，似乎成为这许久没见的一家，终结所有话题的开关。 - 家庭聚餐的地点定在B市一家海鲜酒楼内，看上去装修就很气派。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订好的包厢时，人已经几乎到齐了。 一大家子隔了大半年才见面，自然是要全都问候一圈。 姜可笙跟在父母身边，乖巧地和每个亲戚笑着问好。 难得假期，她脱掉以往的工作套装，换了一套舒适的印花宽松衬衣和休闲裤，高跟鞋也变成平底帆布鞋。 少了平时的精英感和强势，微卷的长发披下来，像是个还在读大学的小女孩。 在场的大多都是远方亲戚那一脉，往年就连过年都很少见。 “这么多年没见，可可真是个大姑娘了”，“可可今年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这三句话，简直是每个人见到她必说的模板。 寒暄了一阵，在姜可笙即将觉得自己脸要笑僵时，小表姐的妈妈终于主持大局：“别在这儿站着了，菜马上就上来，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姜可笙坐下才发现，他们一家被安排在表姨对面。 只要一抬头想要夹菜，就必定会看到她那双望过来探究的眼睛。 刚落座不一会儿，菜就已经上齐。 门被服务生从外面关上，小表姐的父亲随即站起身，手里拿着酒杯：“感谢大家今天赏脸来帮我们一家庆祝，也要另外感谢大姐给我们介绍了这样优秀的女婿。你说，这么优秀的孩子，我们打着灯笼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没有没有，”听完掏心挖肺的一番话，表姨拿起桌上的酒杯，笑得整张胖脸上都是褶子，“孩子幸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才能快乐幸福啊。” “你说我们这帮做家长的，不就是为了以后孩子们能有个幸福的小家，吃穿不愁……” 来了来了，又开始发表个人演讲了。 姜可笙一直很佩服表姨的现 * 场感染力，甚至觉得她如果年轻个四五十岁，一定能成为脱口秀新星。 毕竟她只要站起来讲，坐在底下的所有长辈们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跟着又是点头，又是嘴里“对”和“没错”的捧哏。 好不容易该讲的都讲完，她才终于能拿起筷子吃已经凉的差不多的饭菜。 长辈们的话题都集中在即将结婚的表姐身上，姜可笙得以自在地啃着鸡翅。 只需要偶尔在碰杯的时候反应一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姐别光顾着给老家的小姑娘们介绍对象啊，可笙这还单着呢。都是自家人，张罗张罗？”存在感始终是一门玄学，总在该降低的时候被发现。 刚刚还美滋滋磕了一只蟹腿的姜可笙，拿着蟹壳的手一顿。 说话的人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亲戚，她抬眼看过去，心底一阵苦笑。 大家都不熟，何必拿她当热络气氛的工具人？ 刚挑了只螃蟹拿在手里的表姨听到这话，抬眼瞥了姜可笙一眼：“嗨呀，介绍过了，但人家可可看不上。” 尖锐的声音带着阴阳怪气的调笑，听得姜可笙浑身不适。 早已习惯这样的暗讽，姜可笙也只是垂眼笑着，继续剥着自己手里的螃蟹。 这毕竟是小表姐的宴请，总不能坏了人家喜事。 本意只是不愿和对方计较，但放在和徐年这样的平辈之间交往还好。 此时在表姨的眼里，却以为她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大嗓门瞬间提高八度，老太太拿着螃蟹的手，小拇指在空中翘着：“可惜了了，那小伙子还挺喜欢可可的，专门托我打听自己还有没有戏。” “结果谁知道啊，”她特意夸张地留下个气口，“人家可可早就谈恋爱了，还是自己公司的老总。” 老总？ 她说的是李知运么？ 下意识联想到之前在公司里听到的流言蜚语，姜可笙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早已没了吃饭的胃口。 这些流言，表姨怎么会知道？ “我们可可是在大企业工作，老总当然优秀的了。我也是刚听说这事儿，还纳闷儿着呢，怎么就不和家里说说？”见她始终没有说话，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老太太更是得意。 桌上所有人都被老太太吸引去了注意力，一时间姜可笙如芒在背。 她说什么？ 说李知运早就结婚了，人是挺优秀的，但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 “又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刚要开口解释，老太太抓住了时机立刻把她堵住。 末了，她轻挑眉毛，盯着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姜可笙，笑道：“你说是吧，可可？” 第14章 Klein “可可妈妈？” 姜可笙小表姐的父母，是经由姜妈妈介绍认识的，两口子每年也都会来串门。 这次小表姐喜事将近，虽是远方亲戚，但也是要请他们一起。 桌上大多都是远方亲戚那一大家子，此时各个都默不作声，仿佛在看好戏。 “笙笙，怎么回事？ * ”刚刚还面容带笑的姜妈妈身子微偏，低声询问道。 深吸一口气，她递给自家妈妈一个眼神。 下一秒，姜可笙刚要向前倾身准备开口，平放的腿上便被姜妈妈的手覆住。 姜妈妈看着她，轻轻摇头。 姜家父母一直都是典型的传统父母，对孩子管教严格，对外在很多事情上从来都以和为贵。 姜可笙从小就很听他们的话，即便是吃亏也从不说出口。 因为父母说，吃亏是福。 直到走出象牙塔，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之后，姜可笙才猛地发现，这些都是屁话。 要不然当强者，要不然当能有糖吃的会哭的孩子。 吃亏的老实人，只会吃更多的亏。 她微微歪头，给姜妈妈一个淡笑。 刚放下心的姜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姜可笙轻轻移开。 在姜妈妈瞬间放大的眼睛下，姜可笙不紧不慢地用食指把碎发别到耳后。 再次望向表姨时，她再明亮的笑容却也不及眼底：“的确是有些难言之隐。表姨您帮我介绍的徐先生，我都见了几次面还没和家里提起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一直也没有机会说，”姜可笙的指腹摩挲着酒杯，不疾不徐道，“正好今天也是个契机。” “我妈妈经常嘱咐我，表姨人爽朗，向来都是待所有孩子一视同仁，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我们。表姨介绍的对象，也一定是非常适合的，让我把握住机会，争取像小表姐一样，这两年就吃上喜糖。” 安静的包间内，只有姜可笙一个人的声音。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没有半点紧张，一举一动都足够得体。 “不得不说，表姨真的很了解我们，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另一半。” “我第一次见到徐先生，就明白他一定能为我分担家里琐事。他有足够的空闲时间，也爱玩游戏，以后可以和孩子相处得很好。” 刚刚还奉承的话一拐，开始慢慢变了味。 “我工作压力太大，经常要出差加班，两人刚好互补，还是表姨想得周到。虽然他薪水不高，但毕竟我能养家，一个月三四千的零花钱也刚好足够他花。” 视线越过整张圆桌，落在脸色已经变了的老太太身上，姜可笙嘴角的笑容依旧：“毕竟人优不优秀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适合。” “就像当年我刚毕业时，表姨一直劝我在家门口找个会计的工作就行，女孩子稳稳当当的，别太累了一样，”她特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表姨始终都是为我好。” 每一句话，最后都落在夸表姨的单句上，不给老太太容易反驳的机会。 “但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叛逆，不服管，总是非要撞得头破血流还要再试试。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大概率也依旧。性格就这样，实在是改不掉。” 姜可笙眯起眼睛，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酒杯，扬了扬：“等三五年之后， * 可能我这个不省心的，还得麻烦您帮忙介绍个对象。” “到时候还得再麻烦您多费点心，介绍个像表姐夫这么优秀的男孩子。” 说完，姜可笙笑着朝表姨颔首，仰头将玻璃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 一顿饭吃得表面和谐，姜可笙早就倦了，恨不得把时光倒流，今天在家睡到下午两点再回父母家。 饭后，又是一大群人一边收拾各自的提包，一边寒暄。 之前碍于吃饭桌上太明显，现在一乱开，刚从卫生间回来的姜可笙就被姜妈妈捉住：“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我……挺有礼貌的啊。”姜可笙挽着妈妈的胳膊装傻，“我一直都在谢谢她老人家对我这么上心，这都不行？” 姜妈妈掐了一下姜可笙的手背，气到跺脚：“你那阴阳怪气的劲儿，在座的谁听不出来？” 姜可笙一直无法理解，当别人都这样趾高气扬阴阳怪气时，她的父母却总是第一时间想到“顾全大局”四个字。 所有人都要和和气气的，小辈就要让着长辈。 完全是另一种表现形式的软弱。 “她之前天天跑来说让我随便去个小公司当会计，说女孩子别太辛苦等等的话时，您真以为她是在关心我？包括这次介绍徐年给我，不都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吗？”压低声音，姜可笙语速飞快，几乎快要压不住内心的火气。 姜可笙的姥姥年轻时坚持要读书，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只有姥姥的姥爷愿意承受别人指指点点，砸锅卖铁供她读书。 后来姥姥靠着自己走出小城，结实同样知书达理的伴侣，一起在B市安家。 她是那个村落里，那个年代唯一一个靠自己走出大山的女孩。 也成了当时很多笑话她的人，后来嘴中的骄傲。 即便姜可笙他们这些小辈在B市也并不是大富大贵，但总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明里暗里地比着。 似乎把他们家里拖垮或是带来不幸，就能得到些许自己生活艰辛的安慰。 就姜可笙而言，表姨在她的每一个人生关键阶段，从中考到高考到研究生，真是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你表姨她人……”姜妈妈还想再劝一劝。 姜可笙没让她把话讲完：“她人如果好，会造谣我和我已婚的老板之间有事情？” 姜妈妈拍拍她：“可能她只是听到别人这么说……” “妈……”姜可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是在浪费口舌。 停顿了两秒，她才将一整口气吐出，整个人也比刚刚蔫了不少：“我们走吧。” 她们跟着其他亲戚离开包间，一起下楼。 这家饭店一楼面积不大，不设座位，只有多个养殖海鲜的大玻璃箱，以及放着菜品模型的冷柜。 客人一般都在一楼转一圈，点好菜，再上楼找座位。 刚扶着姜妈妈下到一楼，姜可笙就听见面前有人讶异了一声：“可可妈妈？” 听着声音很熟悉。 她走下最后一 * 节台阶，抬头看到那位温和笑着的妇人，反应了一下，随即愣住。 在她发愣的同时，身侧的姜妈妈就已经笑着迎上去：“季昀妈妈，你们也来这边吃饭？” 第15章 Klein “找Coco，你到前台问…… “点一些你们想吃的就好，不用等我，我大概半个多小时才能到。”面前的电梯门打开，季昀拿着手机迈开腿。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电梯按钮，按上十七层的按钮。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阵慌忙的高跟鞋声错杂地响起。 季昀的声音顿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去，挡住电梯门。 两个年轻的女人拿着咖啡，小跑进电梯。 其中一个长卷发的女人抬头看向季昀，声音还带着些微喘：“谢谢。” 修长的手指轻碰着冰凉的门，季昀收回手，挂断电话：“没事。”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套头运动衫，露出里面叠穿的白色T恤领口。 插在口袋里的手因为刚刚的动作，宽松的袖口堆叠了些衣料在手腕处，露出黑白腕表。 最简单的搭配，穿在身形修长的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季昀微抬着头，淡然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下颌线棱角分明。 电梯内短暂的安静后，很快其中一个女人开口道：“Coco今天休假去了？” “嗯，她前阵子太忙了，胜鑫材料那边。”卷发女人收回一直望向季昀的视线，手不自然地摸着脖颈，回应道。 闻言，直发女人翻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屑：“嗬，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她就休息了。” 说话间，电梯也就到了十七楼。 电梯门打开，季昀按着电梯按钮侧过身，示意她们先走。 也许是因为没有见过他，那两个女人出电梯时，多看了他几眼。 季昀将手机拿好，随后才走出电梯。 他之前没有来领克找过李知运，正打算给他发个消息，便听到走在前面的直发女人继续小声道：“她也就是靠Zack，才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估计等胜鑫的事忙完之后，就直接投资总监了，说不定年底立刻飞黄腾达当副总。” “Lynn能力那么强，不可能被挤掉的。”卷发女人摇摇头，动作间还趁机自然地向后瞥了季昀一眼。 “A组当不了，可以去小的组当啊。说不定Zack都能为了她，建一个新组出来。” 直发女人用肩膀轻轻撞了朋友一下：“毕竟他可曾经把刚工作不久的Coco从投行捞出来过，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打了一半字的手顿住，季昀大概率确认这无意中听到的八卦，是有关于姜可笙和李知运的。 李知运的为人他很清楚，在外待人真诚，从不吝啬赐教，在家里又是个疼老婆的“耙耳朵”。 而至于姜可笙，她虽然现实，但只想自己拼搏成一个富婆。 不然，她甚至当初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季昀保持着距离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在卷发女人 * 为他留玻璃门时，还微微颔首说了一声：“谢谢。” 将手机放回口袋，季昀没有发出那条消息，反而径直走到前台。 “您好。”他淡笑起来时，眼底总会给人以若有若无的温柔感。 “我想找一下姜可笙，她之前不小心在我这里落了东西。”季昀的声音淡淡的，不大不小，在安静的午间待客区正好可以落进每个人的耳朵。 他说着，余光瞥见那两个朝里走的女人都放缓了脚步。 “Coco她今天不在公司，您再联系一下她？”前台抱歉道，“或者我们为您转交？” “这样……”季昀思索着，身后的玻璃门又被推开。 “小季，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李知运显然刚谈过公事回来，西装革履的，手里还拎着公文包。 “不用麻烦了，我再联系一下她。”朝前台轻点头，季昀才转过身。 他朝李知运走了两步，视线瞟过因为他和李知运的对话，而停住脚步转过身的那两人：“我以为你就在办公室，正好问问可可在不在。” 毕竟是商场老狐狸，将季昀那一瞥收进眼底，李知运大概猜出他怎么突然说这么一段。 这对感情淡漠的季教授，还是挺护短的嘛。 李知运挑眉，很是配合：“找Coco，你到前台问？” 那语气，像是在问“你用得着找前台问她在哪儿”。 轻笑一声，季昀摊开手，有些无奈。 似乎是没有说什么关于两个人关系的明确信息，但却又展现得暧昧，留有足够的遐想空间。 他擅长写故事，更擅长在故事里设置留白。 “刚刚谈了些事耽误了，”多年朋友，李知运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饭点儿马上都要过了，一起吃饭？” 季昀跟着他一起往办公区里面走，和那两位已经在会客区找到沙发休息的女人擦身而过。 他轻笑着，声音低沉温柔：“不了，家里中午要一起吃个饭，有机会下次我请你。” 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十七楼的会客区也恢复刚刚的安静。 坐在沙发里的卷发女人不舍地收回视线：“年轻又有气质，Zack那么儒雅的人站在他身边，都显得有些逊色。” “和Zack是朋友的人，能差到哪里去？”直发女人抿了口咖啡，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对朋友的不屑。 “诶，刚刚你听到他们两个说的话了吗，感觉他们两个关系不止是生意上的朋友，”卷发女人将小沙发挪过去些，“而且听上去，那人好像是Coco的男朋友。” 她眨眨眼，环视一圈才压低声音：“所以Coco的男朋友是Zack的朋友？这么说多照顾一些也没有问题。” “你最好祈祷不是这样。”直发女人手指抠着咖啡杯壁，又翻了个白眼。 以为是在嫌弃自己花痴，卷发女人摆摆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只是单纯地欣赏帅哥。” “ * 我们刚刚在Zack的关系不一般的朋友面前，说他的女朋友和Zack有不良关系，你觉得和你没关系吗？” “刚刚都是你在说，我可没有。” “你……” - 李知运的办公室在比较靠里的地方，隔出空间的玻璃都装的是磨砂质地。 婉拒李知运助理要送咖啡的询问，季昀跟在李知运身后一起进了办公室，随手将门关上。 “一会儿回去，代我向你父母问好。”李知运脱掉西装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才走到办公桌边找文件。 “嗯，”季昀停顿半秒，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提及刚刚的事，“办公室里好像有些误会。” “我知道。”李知运抽出文件，走到季昀身边递给他。 他看着季昀不太自然的表情，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如果她想走得更远，这件事必须她自己去解决。” 盯着季昀，李知运又加了一句：“包括你刚刚帮过她之后，她也依旧要去自己处理。” “她现在是一个好的员工，好的投资人，但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 季昀接过文件，打开看着，没有接话。 “你放心。”刚严肃地说完那些话，李知运又爽朗地笑开。 他一只手搭在季昀的肩膀上：“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她指明一条，和你在一起就能让谣言不攻自破的道路。” 把刚看两行的文件合上，季昀起身躲掉李知运的手：“不用你帮。” 李知运只是耸耸肩，笑得狡诈：“那以后书稿对接的事情，交给我助理。” 季昀：“……” 老狐狸。 第16章 Klein “是她的追求者” 从领克投资到订好的餐厅，开车不堵车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 好不容易找到个车位，季昀将车熄火，余光瞥到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礼盒，犹豫了一瞬。 领克资本的十一，和平日的忙碌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刚刚在李知运办公室临走时，李知运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这么一礼盒的蛋黄酥。 李家的小朋友今年七八岁，正是馋嘴但又不能多吃零食的年纪。 与其带回去制造家庭矛盾，不如直接从根源上销毁。 “我不吃甜的。”季昀当时一愣，随即摆摆手。 “我知道你不吃，”李知运摊手笑开，“总会有人吃的，不是吗？” 读出他话里有话，季昀口嫌体直地接过：“你还真是当媒人当上瘾。” “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行理解。”李知运挑眉，将自己从中撇开。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魔怔地真的拿走那盒蛋黄酥，收起回忆，季昀叹了口气，打开车门。 把蛋黄酥放到后备箱，他顺手拎上给父母带的茶叶，接通季妈妈打来的电话，走过旋转门：“嗯，我已经到了，刚停好车。你们在几……” 出旋转门抬头的同时，他刚迈进店内，声音便停住。 刚刚仿佛还印在他脑海里的人，此刻正站在大厅里，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站在姜妈妈身边， * 乖乖的，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应该是刚刚聊了些什么。 不再是重逢后平日里的成熟样子，此时穿着休闲装的姜可笙，是他最熟悉的她。 一瞬间，所有有关于那些青涩往日的回忆，全部都涌进脑海。季昀拎着茶叶礼盒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只不过是一瞬，季昀将通话挂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步，两步…… 距离在不断地缩短，他心底想象着她再度像以前一样，叫一声“季昀”，然后跳起来冲进他怀抱里的期望，在隐蔽里疯狂地滋长。 她喜欢叫他的名字，比起“亲爱的”，她更喜欢连名带姓。 以前兰杉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笑着揶揄说他们谈个恋爱都那么正经。 但姜可笙说，因为“季昀”这两个字，是她曾经最不敢喊出口的名字。只能一遍一遍地，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念。 所以后来，她喜欢依偎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的名字。 “季昀。” “嗯？” “季昀。” “怎么了？” “季昀，季昀，季昀，季昀……我就想叫一叫你，嘿嘿。” …… 但她并没有如他期望那样，只是站在原地，朝他轻点一下头：“季教授。” 季昀所有的怀念，悉数被这三个字，打回原形。 他不是个习惯将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刚才心底的波澜她不会发现，此刻的复杂，更无法察觉。 弯了弯嘴角，季昀也颔首回应：“姜小姐。” 都是从南华中学一路读上去的，姜可笙和季昀的父母之间，早就彼此熟悉。乍一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季妈妈把季昀拉到身边，轻怪道：“怎么打招呼这么生份？” 两边的妈妈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这之前就已经见过几次面了。 “最近刚好有些工作往来，可能是平时叫习惯了。我这一不小心，就叫了‘季教授’。”姜可笙没再看季昀，柔和地看向季妈妈，笑着圆场道。 既然她提到了，季昀也就接话下去：“刚刚我去了一趟领克，帮你捎带了些东西。” “帮我？”姜可笙一愣。 季昀去她上班的公司帮她带东西，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但他认真的样子，偏偏就像真的有这回事一样：“在后备箱里，我带你去拿。” 顺其自然地理解为季昀碍于两位长辈在，是想和她私下里说些什么。姜可笙反而不再纠结他说得是真是假，配合地点头：“好。” 姜可笙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身高和季昀相差大半个头。 两个人穿得都偏休闲，背影望过去，身形和气质都很搭调。 “可可……最近有对象了吗？”季妈妈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两个走出饭店的人，斟酌着词句问道。 姜妈妈深吐出一口气，神情疲惫：“没呢，前段时间她表姨刚介绍了一个，还是不合适。” 姜可笙的那帮 * 远方亲戚还在饭店门口聚着，依旧在聊着。 见姜可笙出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挪到她身上。 无视掉那些目光，姜可笙跟着季昀走到不远处的车旁。 季昀在她的注视下打开后备箱，拎起那盒蛋黄酥。 他转过头看向姜可笙，将手中礼盒递出去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五年前，他们也是站在这样的路边，不过是寒冬。 他从后备箱里找出大一时就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一本迟到了四年的书。 那天飘着些零星的小雪，不远处街道中心的巨大圣诞树，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彩光。 她翻到最后一页的留言，然后踮起脚，吻住了他。 那是他们之间故事的正式开始。 “一个客户送给李总的，他不吃这些。”季昀的喉结动了动，回过神来。 姜可笙的眼神绕过他，轻瞟了一眼那些依旧伸长脖子看好戏的人，平静地接道：“李总送给你的，再送给我，不太好吧？” “我不吃甜的，他明天又出差去S市，托我哪天有时间私下里给你。”眼睛都不带眨地编了个理由，季昀将身子侧过去，挡住他身后的那些视线。 末了，他又略干瘪地加了一句：“不然就坏了。” 也不想再和他多在亲戚面前拉扯一秒，姜可笙最终还是接过。 她几乎是习惯地客套道：“那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好。”季昀出乎意料地答得迅速。 姜可笙接过蛋黄酥的手一僵，随即也没当回事儿似的朝他笑笑。 都是客套话，谁也别当真。 明明只是去拿一盒蛋黄酥，但却在一帮远远围观的亲戚们眼里变了味。 “可可，这位是……”经过表姨面前时，她意料之中地被叫住。 老太太精明的眼珠左右晃动，看看她，又再看看季昀，恍然大悟：“没想到你们公司的老板这么年轻有为。” 回想起早些时候在领克听到的那些八卦，季昀没想到这些事已经传进她家里人的耳朵。 他讶异地偏头，手腕上突地一紧。 姜可笙抓着他的手腕，抿着嘴想直接把他拉进饭店。 她不想让自己家里那些破事，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他反握住。 将姜可笙拉回自己的身侧，季昀冲身高只到自己肩膀下方的老太太淡笑着，友好地伸出另一只手：“阿姨您好，我是季昀，目前在A大文学院任教，是她的追求者。” 身子贴着他温热有力的手臂，姜可笙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他也正巧偏过头，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声音中有些无奈：“追了她很多年。” 一时间，让姜可笙分不出真真假假。 第17章 Klein 弟弟的快乐 “季昀当着你家里所有人的面，说他在追你？”裹着外套踩着细高跟的兰杉，拉着姜可笙一路从停车场小跑到楼内。 这两天一股冷空气经过B市上空，下午时风就已经 * 显得大了许多。 “然后呢？”总算进到室内，兰杉按下电梯按钮，对着电梯整理自己的头发，问道。 姜可笙也随手拢好长发，声音平静：“没有然后，各找各妈，各回各家。” 说完，她垂下眼睑：“只是习惯性地帮我解围而已。” “但是说实话，”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电梯，兰杉转过身，面对姜可笙，“如果是现在和自己情感或利益无关的人，一般人是不会主动这样解围的。” 她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得让姜可笙心底一颤。 姜可笙错开视线，抿起嘴不自然地笑了：“你不要总是给我幻想，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时打醒我的朋友。” 学生时代有关爱情的盲目自信与执着，大多都是自我感动在驱使着。 而自我感动，有很大部分来自朋友们的洗脑。 她们为了开导你，夸大分析着有关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的每一个细节。 姜可笙太清楚这些，因为她曾经就是这样。 狠狠地栽过一次，她不敢再重蹈覆辙。 “我说的是真……”一口气憋在胸口，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认真分析的兰杉还想解释。 到达指定层的电梯打开，姜可笙主动挽起她的胳膊，不想再谈刚刚的那个话题：“走吧，不是说好的要来带我快乐一下？” “快乐一下？”兰杉嗤之以鼻，躲过姜可笙的手，主动又用胳膊架上她的肩膀，“有我在，你想快乐多久就多久。” 闻言，姜可笙偏过头，笑得意味深长：“所以，我也会有帅气弟弟一起探究人体密码的幸福日常了吗？” 看着姜可笙亮亮的双眼，兰杉脸上的笑停滞了片刻。 上下打量了一遍姜可笙的印花衬衫和休闲裤，她怜爱地摸摸姜可笙的脑瓜：“做梦吧，你个来膳食纤维还真穿成青菜的白菜豆腐。” 她叹口气，摇摇头：“回妈妈家还要跑出来和我玩？不知道的以为你和家里打报告，说要和我一起通宵写作业。” 姜可笙：“……” 这是姜可笙第一次来膳食纤维，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听兰杉嘴里夸成神仙。 “赛博朋克？”在吧台找了处空位，姜可笙倚在边桌旁，打量着整个室内。 与其说膳食纤维是家酒吧，不如说是个安静的休闲空间。 除了承重墙以外能打通的地方全部被打通，动线流畅。整个空间都用大面积的黑色和白色，以及蓝紫色的灯带组成，未来科技感十足。 音响里的音乐，是不太炸的蒸汽波。 没有混乱的舞池，没有炸得人太阳穴生疼的音乐。如果不是因为装修和这大面积的吧台，气氛甚至像极了一家咖啡厅。 “这家店的概念是，做一个未来的新型精神马杀鸡空间设想，抚平社畜一天的疲惫，”兰杉从调酒师的手里接过五颜六色的一杯液体，挑眉道，“安静，适合我们这种中老年人。” 没有那些让她不适的乌烟瘴气， * 姜可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跟着胡扯：“中老年人相亲胜地？都市未来版人民公园相亲角？” 闻言，正在吧台里为她调酒的调酒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察觉到两位顾客投过来的视线，他倒没有半点尴尬，只是平静地将晃好的酒倒入杯中。 男人嘴角含笑，把饮品轻推至姜可笙面前：“这杯送给您了。” 以为是调酒师觉得自己冒犯到顾客，姜可笙连忙摆手：“没事，我们只是在这里瞎聊而已。” 调酒师的嘴角反而因此更加上扬：“最近我们正在考虑开分店，还没想好宣传标语，都市未来版人民公园相亲角倒是挺契合。” “方裕，你别逗她了。”兰杉平时忙完台里的事经常来这里，和几乎每一个员工都很熟。 “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声带着些无奈和鼻音的“姐姐”，让姜可笙的胳膊下意识地一缩，顿时感觉鸡皮疙瘩都爬了上来。 这就是探究人体密码的快乐吗？ 方裕看上去年纪不大，染成浅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揪。五官深邃，高高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有些像混血。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笑起来还甚至有两颗小虎牙。 他和兰杉正对视笑着，姜可笙甚至能在电光火石中，看到摩擦出来火花。 甚至应该是，可以放到市面上卖上千块的巨大烟花。 酸溜溜地嘬起嘴，姜可笙嫌弃地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只怕自己不能再溜得快一点。 等人走了，兰杉才转过头去笑着摇摇头。 这个弟弟，她可碰不得。 随手拿起扣放在一旁的手机，她刚随手刷了一遍微博，身边就先是一股浓烈的香味：“一起喝一杯？” 不自觉地微蹙起眉，兰杉一只手支着下巴，桃花眼抬起看向搭讪的男人。 文艺款的颓废大叔，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微勾着嘴角，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慵懒地眼皮一沓。 酒杯相撞，男人的余光瞥见桌上签过名字的单据：“兰杉，很美的名字。” 俗套的毫无新意的开场白，永远只适合撩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清纯小姑娘。 兰杉无聊地在心中翻个白眼，兴致缺缺：“你是不是想说灯火阑珊？” 看到男人的表情，她几乎确认了自己抢台词的事实。 “灯火阑珊，很有意境。深夜，万家灯火远远地望过去，浪漫而又生活。”尴尬中，陌生男人依旧在强撑。 轻晃着酒杯，兰杉勾唇盯着杯壁，蓝绿色的发尾在变换的灯带映衬下，勾人心魂：“阑珊，凋零，将谢。” 男人立刻改口：“凋零也有凋零的美感。” 这一句话，着实把兰杉逗乐。她一只手搭上男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酒杯主动碰上他的，红唇一开一合：“你也太寒碜了。” 能不能把语文学好，再出来撩妹？ “方裕，你们客人的文学素养可越来越差了。”等那人走了，兰杉才撩了一 * 下头发，转头看向已经盯着他们有一会儿了的人。 下一秒，她坐在吧台边的身子就被一片阴影笼罩。 “姐姐，我自嘲说我这是人民广场相亲大会。”方裕双手支着吧台，整个身子俯身倾过来。身上的薄荷香，驱散了刚刚浓郁刺鼻的味道。 他微低着头盯着兰杉的双眼，鼻尖几乎碰上她的，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你还真把这里当成相亲角呢？” 第18章 Klein 今天在店里有客人说馋你的…… 姜可笙回到吧台旁的座位时，总觉得气氛似乎比她走之前更要不对劲。 兰杉正一边喝着酒一边低头玩着手机，翘着腿左右悠闲地晃着。反倒是方裕不时地瞟兰杉一眼，看上去欲言又止。 太了解自己撩人不走心的海王闺蜜，姜可笙在心底默默同情了一下方裕。 但转念一想，作为膳食纤维的调酒师，方裕对待感情也未必是认真的。 耸耸肩，姜可笙一只胳膊支在边桌上：“方裕，刚刚你说膳食纤维要开分店？” 她刚刚去上卫生间的那么一小会儿工夫，整个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嗯，有这样的想法，”方裕利落地出饮，等客人拿走酒后，才擦擦手回答，“但也只是初步的想法，做实体在资金链上要考虑太多因素。” 听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玩手机的兰杉终于抬头。 她已经有些微醺，撑着脑袋挑眉看向姜可笙：“你该不会真的要转型吧？” 来的路上，姜可笙在车里提过一嘴想改做文创领域投资的事情。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想到未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可能会更加力不从心，就会止不住地焦虑。 但国内的文创产业还在起步阶段，风险大。就算能善终，收益率也不如大部分新兴科技产品。 投资这一类的创业公司还不如原先的领域稳定。 “也只是了解一下。”姜可笙摇摇头，笑着解释。 她清楚地知道，转去投文创行业之后，自己有极大的可能性在领克投资将会被边缘化。 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她不会冒无意义的风险。 放在酒杯旁边的手机屏幕一亮，姜可笙瞥了一眼，发现是文娱购票软件的提示消息。 坐在旁边的兰杉显然也看到了上面的字，她眯着眼睛凑过来：“新版《暗恋桃花源》？” “嗯。”轻应一个单音节，姜可笙推走兰杉的脑袋，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进入选购界面。 她去过那家剧场太多次，几乎不用思考就直接选好座位。 跳转到付款界面的同时，一直歪头看她的兰杉才缓缓开口，只是没有了刚刚的玩笑意味：“可可，你还没忘记他。” 拿着手机的手不经意地一晃，没有扫到脸的付款界面抖了两下，没有付款成功。 “我只是馋季昀的身子。”也不过是慌张一瞬，姜可笙拿好手机。 确认好出票界面，她才抬起头，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笑着直视兰杉的双 * 眼。 兰杉没有挪开视线，定了几秒，心里却早已经有确切的答案。 她垂眼笑出声，拿起自己的那杯酒，没有继续逼姜可笙承认：“果然还是禁欲的文学教授，听起来带劲儿多了。” “打直球的黏人弟弟，听起来也不错。”听出其中的揶揄，姜可笙也不服输地扬眉。 感受到吧台里面因这句话再度投过来的视线，兰杉拉起姜可笙的手腕：“我带你去楼上看看。” 再也没有分给方裕一个眼神。 吧台里的男生擦着酒杯，视线一直跟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从刚开始就坐在吧台另一侧的男生走到方裕面前。 他坐上之前兰杉坐过的位置，拧着身子挑眉望向楼梯的方向，拉长的声音里带着鼻音：“方裕，这个姐姐不太乖啊。” 方裕低声应了一声，把擦得透亮的玻璃酒杯摆好。 他慢慢转着角度，将酒杯上的标志与其他酒杯上的调到一致，眼皮都懒得搭：“姐姐乖了，还能是姐姐吗？” 他就是喜欢兰杉那股撩人的劲儿，和不时的疏离感。 柔媚的桃花眼和张扬的短发，可以软柔却又带着些刺。 普通的小女生身上还真找不到。 吧台外的男生和方裕从大学就认识，对方裕的口味再了解不过。 他嗤笑一声，但又在方裕漫不经心地扫过来的眼神中，正色起来：“不过刚刚那姐姐的朋友，倒是很乖。” 语气却依旧是玩世不恭的。 “你别动她。”方裕双手插进口袋，倚在身后的矮柜上。 “两个都是你的？”男生挑眉，笑开来，“别那么小气。” 方裕转了一下脑袋，活动着微酸的肩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要是想要你的学位证，就别碰她。听说文学院的毕业论文，查划水查得严。” - 十一有完整的小长假，不用加班的季昀吃完饭便一起和父母回家。 因为中午饭吃得晚，季妈妈晚上索性没有做晚饭。 在书房刚写完这一学期的教学计划，季昀拿起桌上空了的玻璃杯，去客厅重新接好一杯水。 再回来时，电脑上微信的图标正亮着。 他弯腰点开，是一条好友申请。 【季教授好，我是群聊“文学导读公选课”的林悦】 随手点了通过，他最小化微信的窗口，将刚刚写好的教学计划上传到A大教学网络平台上。 忙完，他随手又打开微信，却习惯性地搜索点开和姜可笙的聊天界面。 双手放在键盘上，他思索着可以和她聊的话题，搭在键盘上的手有些迟疑。 是该先和她说下午时他说的“在追她”是真心话，还是先问她蛋黄酥好不好吃打开局面？ 他以前在和姜可笙的感情上，一直都是被动的角色。 如今转换角色，季昀却拿不准靠近她时应该注意的分寸。 正犹豫着，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 是刚刚那个林悦发来的消息。 【季教授您好，我是林悦，上个学期 * 也选修过您的跨专业课程。虽然我的本科专业是生物，但研究生想转文学研究的领域，想问一下您可以帮我写一份推荐信吗？】 【或者我先写好推荐信初稿，您看过之后没有问题签字就好？】 关于林悦这个学生，季昀有些印象。 永远坐在第一排，课堂上的互动也很积极，期末的论文有一定的深度，不会因为是一堂选修课而草草交了作业。 但林悦毕竟不是文学院的学生，季昀对她不够了解。 【你先写一份初稿，我看一下】 那边回复得很快。 【好，没问题！】 【季教授您下周一在学校吗？我下课之后找您去签字】 【周一下午两点之后，我在文学院312办公室】 收到林悦发来的表情包，季昀没再回她。 再次切回和姜可笙的聊天界面，他的微信又再度在敲击键盘前响起。 【季教授，老李让你考虑一起搞成品牌连锁的事情，你考虑好了么？】 【还有，今天在店里有客人说馋你的身子】 【也不知道是有多想不开】 第19章 Klein 蛋黄酥好吃吗？ 姜可笙只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十一小长假结束后，领克资本和胜鑫材料就要签订投资协议。 在那之前，要做资金打出前最后的确认工作。 像往常一样，她从停车场上到一楼，在咖啡厅带上一份早餐。 虽然是假期，通往办公楼中层的电梯依旧拥挤，她需要把咖啡半举起来，才能防止被挤洒。 耳机里放的歌还是之前不停循环的那几首，所有的路线也都是重复的，没有任何变动。 姜可笙喜欢在重复的生活中做一些不重复的事，她习惯掌握一切的秩序感，也享受在处理工作时不一样的新鲜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休假两天的缘故，她刚到公司，便敏感地察觉到其他同事或多或少向她投来的目光。 她今天穿的是中规中矩的套装裙，手上没有拿任何值得新鲜的食物。 把手中的东西在办公桌上放下，姜可笙一只手向外拉着椅子，头却扭了过去。脸上平淡温和的笑容，和往常无异。 偷偷观察她的视线被发现，坐在她旁边工位的同事尴尬地笑笑，慌忙正过头去，欲盖弥彰似的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几下。 姜可笙也没放在心上，她轻捋了一下裙摆坐下。 “Coco，Lynn让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她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Lynn的助理手里拿着一厚沓文件，飞速从姜可笙身边走过。 姜可笙没有片刻的停顿，把刚放下的笔记本电脑又拿起，跟在Lynn的助理身后。 Lynn的职位仅次于李知运，两人的办公室在同一个方向，之间离得很近。空间不大，但对于一个月就在办公室里坐两三天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她很少来Lynn的办公室，多数都是在会议室里短暂地见几个小时。 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 * 姜可笙用指节轻叩两下，见Lynn抬起头来，才轻声开口：“您找我？” 屋内的女人四十岁左右，黑色的长发干练地盘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即便身着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却丝毫掩盖不了她强大的气场。 她的手指间夹着签字笔，食指上墨绿色的小颗宝石泛着光泽。 “早，Coco。”陈琳将刚刚那一份纸质文件又翻了一页，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腹部。 只是眼皮动了一下，她的视线从姜可笙身上移到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坐。” 室内没有开空调，但依旧温度不高。 姜可笙坐下，将笔记本电脑平放在腿上，自然地和陈琳对视，唇边是一如既往的礼貌淡笑。 “这段时间做胜鑫的项目，感觉怎么样？”陈琳一上来的问句很官方，镜片后的双眼读不出其他的隐喻。 思索了几秒，姜可笙才柔声回答：“胜鑫的项目投资规模较大，在每一个调查和谈判环节都要更谨慎。” “您从我刚来领克的时候，就一直带我一点一点向项目核心靠拢。这是我第一次在规模这么大的项目里做比较核心的工作，对这个级别的项目工作流程，有了比较清晰完整的认知。”比起平时在会议室里的强势，姜可笙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很诚恳。 她是真的感谢陈琳。 按理说，作为李知运空降后带来的人之一，陈琳应该处处刁难她。但实际上，陈琳反而要比李知运更上心她在每一个项目中的成长。 以前在投行，公司规模大团队人员多，每个人都只是负责其中一小部分的工作。如今的很多工作内容，都是姜可笙到领克后一步一步转换多个角色学习到的。 陈琳没有接下姜可笙那一段官方的发言，她将桌上的文件合上：“下周一上午有时间吗？” “有的。”隐去心底的讶异，姜可笙轻点头。 “那和我一起去胜鑫。”陈琳干脆地安排。 下周一是胜鑫和领克签协议的日子，陈琳居然说要带她去？ 办公室内有那么一瞬的安静，两秒后，姜可笙平静的声音响起：“好的。” 心底却已经在狂欢。 “Coco，我记得你刚来领克的时候，我问过你更愿意陪一个团队成长，还是在成熟的公司做一颗小螺丝钉。”陈琳站起来的同时有些费劲，要用手撑着桌面。 她走到窗边时，姜可笙才发现她一直穿的都是平底鞋。 陈琳将窗子打开，微凉的风便灌了进来。 她转过身，倚在窗台边：“到了这个节点，已经是时候要想一想你现在的答案，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即便逆光，但姜可笙似乎看到从不苟言笑的陈琳，提了一下唇角。 那时的她以为陈琳是在考她是否了解风投的工作范畴，判断她适不适合在领克工作。 但如今…… 姜可笙的视线落在陈琳不自觉又再度放在腹 * 部的手，又很快撇走。 时隔多年后重复提起以前的问题，她不觉得陈琳只是单纯的让她回忆初心。 - 从陈琳的办公室里出来，姜可笙的脑袋里全是陈琳逆光朝她翘起的嘴角。 大拇指揉上猛跳的太阳穴，她勉强笑着冲陈琳的助理点点头，快步离开。 回到工位拿了水杯，姜可笙刚走到茶水间门外，就听见自己的名字。 “Coco一大早就被Lynn叫去办公室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估计是警告吧，Lynn和Zack之间本来就……” “当时Zack把Coco安排到A组，不就是为了恶心Lynn的么。现在他们两个又说是有那种关系，Lynn肯定抓这次机会反击回去。” 之后，茶水间内沉默了片刻。 姜可笙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刚打算神态自若地走进去，就听见手机锁屏的提示音。 “我老公今天送我儿子去上补习班的试听课，跟着旁听了半节，说水平太差。你之前是不是给欣欣报的德启家的课，怎么样？” 德启教育？ 本来只是欣赏自己黑料的姜可笙闻言，咬住下嘴唇。 一股血气一路冲到颅顶，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 手机在她解锁的同时振动，是一条新消息。 【季昀：蛋黄酥好吃吗？】 第20章 Klein 愚者的爱情是一个轮回…… 姜可笙思索片刻，没有直接进茶水间。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想起仍旧在自己车后备箱的那一盒蛋黄酥，拿起手机回复。 【很好吃，谢谢】 将手机按灭收进口袋，姜可笙没再哪怕多看那聊天界面一眼。 领克b市分布的规模很小，不到中午，姜可笙将要一起参与协议签订的事情就已经传遍整个公司。 要处理的邮件太多，她也就由着那些声音去。 毕竟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早已经习惯。 午饭后她通常都会去自己的车上躺一会儿，设好闹钟，姜可笙展开薄毯盖在身上。 蜷缩在后座，车内放着轻柔的日文歌，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 梦见多年前那个黄昏的街角。 那是姜可笙在国外读研的第一年，B市的冬天没有雨雪。天气很干，狂风吹在脸上像无数个刀子。 她疯狂地赶完所有的论文，只为了能提早一些回来，借着圣诞节的新年假期和季昀多待一段时间。 把大半张脸埋在宽大的围巾里，她牵着季昀的手，走在B市的街头。 即便还没倒时差的自己再困，都要强撑着牵他的手多走一段路。 垂在身上的一截米白色围巾被风吹起，和他扬在空中的墨蓝色围巾末端，或近或远。 “季昀，我妈妈说，想过两天有时间两家人一起坐下吃一顿饭。”沉默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听起来有些闷。 包裹着她的手心一僵，姜可笙的心也立即揪了起来。 “现在就父母见面，会不会有些早。” 和 * 季昀作为同学从小相处到大，姜可笙太清楚他说话的习惯。 她也几乎可以断定，他的这句话不是问句。 是他一贯的清冷嗓音，但尾音却轻飘飘的。 穿过一条马路，街边的底商正放着旋律大抵相同的歌曲，大多与庆贺圣诞有关。 戴着会亮光发卡的小朋友从他们身边跑过，身后跟着不慌不忙牵手散步的夫妻。 一条街走完大半，她都没有听见他哪怕是一句对刚刚的话的解释。 姜可笙又向围巾里缩了一些，决定放弃刚刚的那个问题：“你想好以后的规划了吗？读完研究生之后，想做什么？” “我想踏踏实实地做研究，读完图书馆里F区书架上的书。”季昀的答案，和一年前他们刚在一起，面临升学压力时的答案，一模一样。 “我说的是毕业之后。”她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季昀的脚步放缓：“可可，你在R大时，去支教过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姜可笙抬起头望向他的侧脸。 察觉到她的视线，季昀也偏过头来，嘴角是一如既往的微微弧度。 一双柔和的眼睛，和他面对其他人甚至是竞争对手时，并无两样。 她在季昀的面前，永远不是特殊的。 季昀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会倾听她的牢骚，会提醒她吃饱穿暖，会随叫随到。 但姜可笙总是有一种错觉，季昀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摘下过虚伪笑着的面具。 像极了一个合格的演员。 姜可笙的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她摇摇头。 “我大三暑假的时候去大山里支教时，经常会站在很小的土操场上很久。看夕阳西下，还有整个随着夜色降临而静谧的山谷。” 又是一个路口，红灯，他们停下脚步。 “其实，我觉得那样的环境很适合我。” 季昀仰头看向一颗星星也没有的b市夜空，唇边的笑还是刚刚的程度：“我想写我想写的故事，表达自己想表达的观点。有余力之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能帮助到别人的事情。” 即便是注意到她写在脸上的失望，他却依旧平和地把所有话说得完整。 “季昀，我不是考研招生的老师，你不用和我说这么空泛官方的话。”她嗤笑了一声，原本缩了一半在围巾里的头抬起。 她望着季昀的双眼，企图像以前那么多年的不自量力一样，找到他眼底的破绽。 这一次，她依旧没有找到。 红灯转绿，身侧的行人纷纷迈开腿。 擦肩而过间，偶尔有轻微羽绒服摩擦的声音。 只有他们依旧站在原地，直到绿灯再次转红。 刚刚的那一阵风已经散了，迎风互逗着的围巾末端又再度垂下。 冗长的沉默后，姜可笙才艰难地开口：“季昀，你的未来计划里没有我。” 他没有辩解，看向她的双眼平静如水。 “我们就到这里吧。”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哪怕是一个人愿意为对方改变。 马路 * 对面购物广场空地上的巨大圣诞树，在下一秒亮起五彩的小灯。 天已经彻底黑了，圣诞树顶端最大的那颗星星闪烁着，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浪漫得让她想主动踮起脚，不顾一切地吻上他。 但她最终还是从他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还笑嘻嘻得装作若无其事：“毕竟没有必要去浪费时间，在一个不合适的人身上。” 呼出来的白汽很快便消散在空中。 她和季昀在一起的一年里，没有争吵。 分开，亦没有。 离开时她没有回头，不知道季昀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她知道的是，他没有追上来，手机里的消息界面也因此定格。 她长达十几年的暗恋，终于结束。 三十分钟的闹钟把她叫醒，姜可笙按掉提醒，抬眼望着车顶片刻，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薄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她坐起身，将薄毯折好。 手脚冰凉才会做这样的噩梦吧。 在心底逗着自己，姜可笙打开车门，整理好身上的套装。 从后座上拾起自己的手机，她瞥了一眼，将车门关上。 旧时光整理 锁好车，她转身走向楼梯间。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偌大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那条未读消息依旧躺在锁屏界面上。 【季昀：最近西海刚开海，螃蟹很肥。我妈妈那天看到你回来，想问问你要不要来一起吃螃蟹。】 - 相隔十公里外的房间里，穿着深蓝色睡衣的男人将热好的牛奶倒入杯中，时不时地望向电脑的方向。 但提示音一直都没有响起。 愚者的爱情是一个轮回。 第21章 Klein 总有人依旧 回到领克，姜可笙手里攥着手机，思绪依旧有些乱。 当年她追季昀的十年时光，消耗了太多的心神。 再有冲劲儿的倒追永动机，总会有想要放弃的一天。 以至于在分开之后，姜可笙半点没有想要谈一场恋爱的欲望。 就像小时候很喜欢吃一样食物就疯狂地天天吃，最后看到那样食物就再也没有胃口一样。 怀念和愿意重来，是两件事。 从办公桌上拿起水杯，她走到茶水间给自己接了一杯咖啡。 浓郁的咖啡香在整个狭小的空间内四散开，冲淡些刚休息后脑内昏头转向的不适。 盯着咖啡机按钮上的文字，姜可笙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声“滴”声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心情不太好？” 身后突然出现的女声，让姜可笙眉心一跳。 “Lynn带你去签协议是多好的机会，怎么还叹气？”见她没有反应，身后的人继续笑着揶揄。 姜可笙慢悠悠地将杯盖拧好，再转头时，脸上已经挂好淡笑。 她向旁边挪了个位置，后腰抵在桌台边：“不是工作上的事，是家里有些烦心。”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稍长一些人的通病，原本排在姜可笙身后的人把杯子放在机器上，按下按钮，抬眼示意她说下去。 “我的小侄子今年 * 刚上小学三年级。感觉三年级就是家长眼里的年龄分段层，我表姐以前由着孩子随便淘，现在看到开学考的成绩天天头疼。”姜可笙双手摸着温热的杯壁，摇摇头，微皱的眉头看上去煞有其事。 闻言，女同事顺着接话：“报补习班了吗？” “还没，”摇摇头，姜可笙看向同事的眼底多了些担忧，“这么小的孩子，怕给他报补习班，他就更不喜欢学习了，现在还是以培养兴趣爱好为主。” “哎唷，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现在可不比咱们当年，好多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补课，不光是兴趣班。你看Linda家的孩子，英语、奥数、编程、马术，一个都没落下。” 姜可笙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握紧一些，自然地询问：“编程和奥数？” “嗯，编程是在德启上的，奥数好像是阳帆，”接好自己的那杯咖啡，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盖上瓶盖，“现在少儿编程不是很火么，上个周末我就带我女儿去试听了一下。” “怎么样？”下意识地问完，姜可笙似乎是觉得不妥，又立刻添了一句，“我怕老师讲课不太引起小朋友的兴趣，可能他更不喜欢学了。” “我女儿觉得还挺有趣的，有点像少儿英语，更多是培养兴趣。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吧，是德启的课程顾问。你和课程顾问聊，更细致专业一点。” “谢谢，”姜可笙看她拿出手机，也跟着解锁自己的手机，“这个课程顾问我该怎么称呼？” “小徐，徐年。” 话音刚落，姜可笙再熟悉不过的头像，便出现在新消息的个人名片上。 这世界还真是小。 “嗯，好，”姜可笙轻笑一声，将手机收回口袋：“也麻烦你替我谢谢Linda。” - 姜可笙有的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缺陷，深受姜家父母的影响，她有的时候也会优柔寡断。 她知道徐年和公司里很多人有联系，但现在冒失地去找他理论，好像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拿起手机又放下，不断重复了多次这样的动作。 最后，她还是决定打开电脑，继续上午没做完的工作。 赚钱要紧。 临近下午四点，姜可笙被刚回领克的李知运叫去办公室。 一如既往地敲了两下门，姜可笙走进办公室，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关上门。 “Lynn在邮件里和我说了，要带你一起去签协议。”李知运瞟了一眼仍旧打开着的门，眼底的笑意明显。 这一眼，让姜可笙确定李知运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淡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不卑不亢：“我以为是您让她这样帮我的。” “打算怎么解决？”李知运的笑意加深几分，意有所指。 转过身去瞟了一眼门外，姜可笙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语气轻松：“再观望观望。” “Lynn在接下来大半年，可能不会参与A组的工作。”李知运又再度跳了一 * 个话题。 他给姜可笙面前放上一杯水，才在办公桌后坐下。 想起早上在陈琳的办公室里，她不自觉摸上腹部的动作，姜可笙沉吟了一下：“我明白。” “但是Lynn是不可能让我去顶替她的位置的，不是吗？”她弯起眼角，看向李知运。 在李知运空降到领克投资之前，陈琳一直都是最有可能坐上李知运这个位置的人。 陈琳不可能让李知运如愿在公司里，建立起自己的管理团队。 李知运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姜可笙，双手抱起，整个人向后靠到皮椅内：“那Lynn也许就不会让你一起去胜鑫。” 沉默间，姜可笙的手指摸着纸杯边缘。 李知运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够了解Lynn，我们十多年前就认识，她不屑于做那些事。” 否定了她猜想的，陈琳参与流言制造和传播。 “可可，我们也认识五六年了。从你还在读书的时候，到现在可以尝试去独立决策一个项目。”李知运盯着她，胳膊支在皮椅把手上，两只手交叉于下颚前。 “我们做风险投资的，讲究高成长性和未来回报。我们都不想做到中途破产清算那一步，因为决策失误就是失误了，另一个项目无法挽回之前的失误和损失。”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观察着姜可笙的表情。 但姜可笙早已经不是当年刚出社会的小女孩，她平静地望向李知运。 等李知运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说完，才平和地笑笑：“企业也不一定是自愿想中途破产的。” “那就希望她，不要走到这一步。”李知运挑眉。 停顿几秒，他又话语一转：“蛋黄酥好吃吗？” 气氛一下子比刚刚活跃了不少，姜可笙拿起桌上的纸杯，更深地扬起嘴角：“您和季昀问的是一样的问题。” “我也是刚知道你们之间的事。”镜片后的那一双眼睛，带着些许的狡黠。 我信你个鬼。 在心底默默翻个白眼，姜可笙的表情依旧：“不重要了。” 蛋黄酥好不好吃不重要，李知运什么时候知道她和季昀之间的过去也早已不重要。 李知运挑眉：“但也总会有人依旧。” 第22章 Klein 他只能是她的 周一，姜可笙一大早就到领克，搭陈琳的车一起去胜鑫材料。 胜鑫是领克今年非常重要的项目，李知运也需要到场。因为清晨有跨洋视频会议，比姜可笙她们晚到了一些。 他把胜鑫的办公区考察了一遍，提出些管理建议，整个签约过程都很顺利。 李知运原本是学机械的，毕业找了一份行业内顶尖企业的工作，一路做到高级管理层，期间也有自己投资些小团队。在对行业管理足够熟悉之后，他才受邀去投行，正式转型成为投资人。 这也是领克总部青睐他，让他空降的原因。 李知运熟悉的领域和领克的投资重点领域重合，又有足够的在投资方面的经验 * 。 比起像陈琳和姜可笙这样的金融专业出身，他的背景更适合主持大局。 之后，李知运还去了一趟胜鑫在b市郊区的制造工厂。 在b市这样的大城市，胜鑫的制造工厂面积不大，更多的生产重心放在邻省。 十月的中午早已没有烈日，陈琳和姜可笙并排站在工厂外的阴凉处，等李知运和厂内的工程师聊完。 她们两个平时除工作以外没有接触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索性就站着放空。 一阵午间的风刮过，陈琳裹紧了些身上的薄针织外套：“今年入秋早。” 姜可笙也顺着她的眼神抬头，眯起眼睛望着没有一片的清亮天空：“嗯，是有点早。” 往年这个时候穿短袖，依旧很热。 陈琳深吸一口气，右手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手指刚夹住，她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着收回进口袋。 察觉到姜可笙的视线，她耸肩，将鼻梁上的眼镜摘掉。 用手指按上内眼角，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几个月了？”视线落到陈琳微微隆起的小腹，姜可笙轻声问道。 陈琳靠在身后的窗台边，没有回避：“四个月不到。” 把讶异藏在心底，姜可笙点点头：“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为什么突然带我来签协议？”迟疑片刻，姜可笙还是决定直接向陈琳问清楚。 “Coco，我在领克待了十年。我和Zack的年龄也就差十岁多一些。但我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面对姜可笙，这次陈琳没有再接着绕弯，“时间这个东西，是买不来的。” 手上来回折着镜架，陈琳说话的语速比平时慢上很多：“说句你不信的话，我从没有把你当成Zack带来的人看过。” 她转头看向姜可笙盯着自己的双眼，表情轻松：“我说过，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风投这条路上。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为了事业放弃踏入婚姻，错过曾经很爱又彼此契合的人。” “我一直认为生活里只要有金钱就足够，但到了三十五岁，我在家里洗澡摔倒，一个人爬去卫生间外拿手机打120。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对家的渴望。”触及到自己心底最私密的地方，陈琳还是不由自主地又夹起了烟。 但也只是两根指头夹着。 “可现在和我步入婚姻的人，也只是条件合适，仅此而已。” 她看出姜可笙眼底的异动，随即笑着耸耸肩：“我把我前三十多年全部用来去追一个事业发展上的目标，但是你看，我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坐到我想坐的位置上。” “我很爱我待过十年的领克，可也是时候，认真想想未来。” 远处，李知运已经结束完交谈，正往他们的方向走。陈琳把那根从没点燃的烟随手扔进垃圾桶，冲姜可笙淡然一笑：“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 可可。” 这次，她没有喊Coco。 回公司的路上，姜可笙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这是她少有的可以完全放空的时间。 从B市市郊回到市中心的领克需要快两个小时的车程，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陈琳才突然开口：“领克很快就会有职位空缺，不论你的选择是哪里，都要先做出些成绩。” “嗯，我明白。”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最近找新项目的进度不够，姜可笙点头。 一来一回的两句对话后，整个车内又恢复安静。 姜可笙处理好今天的邮件，才收起手机，又再度转头望向窗外。 如同李知运那天拿一个风险公司委婉地比作姜可笙一样，陈琳的确有意想要离开领克投资，并且有意带走她。 但比起这二选一的抉择，姜可笙更在意的，反而是陈琳的那一段话。 她垂下眼睑，手指握紧手机。 二十二岁的姜可笙，难道也做错了选择吗？ - 叩——叩—— 两声敲门声，打破午后A大办公室的寂静。 正斜身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被吵醒，挣扎了半天才睁开眼。 睡眼惺忪时，年轻的女孩已经站到他面前。 林悦没想到他突然睁眼，明显被吓了一下。 她整个人绷直，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不好意思，季教授，我看门没有锁……”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指指门口。 “你是？”季昀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右手揉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腰。 他身上的外套因为动作而滑落，林悦刚弯腰伸手去捡，就被季昀眼疾手快地先捡起。 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她尴尬地笑笑，站直：“我是林悦，之前和您说过推荐信的事。” 眼底显眼的失落轻易就能读懂。 “嗯，”把西装外套折好，季昀点头，“初稿给我看一下。” 他拿着林悦递过来的打印好的初稿，一边看一边起身往办公桌的方向走。 林悦在他身后跟着，顺势坐在他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 季昀的近视度数不高，平时不上课的时候会戴框架眼镜。 浅金边的眼镜衬得他皮肤很白，比起平日的清冷感更多了些温柔的书卷气。 衬衫最顶端的纽扣因为午休而解开，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衣衫微皱。 林悦收回视线，悄悄地咽下一口口水。 “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季昀看完整张纸上的文字，拿起自己的钢笔。 她的推荐信初稿写得很细，不是两三笔带过的官话。上面有她想要研究的领域，还有平时在他选修课上的表现。 稍稍有些夸大，但是刚好是推荐信可以接受的范围。 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右下角，季昀将推荐信递还给林悦：“想保研到我们学院？” “嗯，”林悦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心里跳了一下，抿着嘴有些腼腆，“想试试。” 她抓紧帆布包包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向前伸出头：“季教授，您今年还有研究生的名额吗？” 季昀正开着电脑，他抬 * 眼看着林悦不自然的样子，权当她是个腼腆的学生。 他抱歉地摇摇头，声音依旧温柔：“我这边已经有几个文学院的学生保持联系了，但我可以帮你推荐学院内的其他导师。” 林悦眼底的光闪烁，有些着急：“是您这里还没有定下名额的意思吗？” 季昀本来不想直接拒绝，毕竟有外院的学生对文学比对研究的热忱这么高，也不好成为她文学研究路上的绊脚石。 但林悦显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或者说是，装作没有听懂。 他抱歉地摇头：“已经定下了。” “这样……”林悦的失望从刚开始的只是眼底，已经整个显露在脸上。 她收拾好推荐信，站起身，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教授。” “学院官网上有我们所有教授的研究方向介绍，你可以再看看其他教授。”季昀仍是淡笑着的样子。 走到办公室门口，林悦点头：“好。” 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她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她刚刚站起来时，不小心瞥到他的电脑屏幕。 桌面壁纸是一个棕色长发的年轻女人，和上次室友们在面馆偷拍的照片一模一样。 是他的女朋友吗？ 但她好像没有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就连查了半天才找到的私人微博上面，都没有任何的迹象。 林悦皱起眉，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木质办公室门。 他只能是她的。 第23章 Klein 大明白不明白 下午两点，姜可笙他们终于回到公司。 李知运的车在她们的车前面，姜可笙下车时看到李知运还站在大楼门口，心底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陈琳转身问她：“要一起和Zack吃个饭吗？” 陈琳挑眉的样子很轻松，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必须要吃的样子。 知道她只是象征性地客气一下，他们还有事要谈，姜可笙也就跟着笑笑摇头：“不了，我随便买点吃的，一会儿还要回去整理材料。” 又和李知运打过招呼，姜可笙才按着已经抽疼的胃，脸色苍白地走进便利店。 从货架上习惯性地拿起一瓶酸奶，她的手心刚握上酸奶杯壁，胃又紧接着抽疼了一瞬。 认命地把酸奶放回去，她向旁边挪几步。 视线扫过所有冷柜里仅剩无几的饭团和盒饭，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垂下眼，她经过银台旁，最终在关东煮前停下。 “您好，要两个魔芋丝，一个鸡蛋，两个蟹粉包，再加一串鱼豆腐。”几乎没有思考，她的嘴巴就直接安排好午餐。 说完，她楞在原地。 她已经很久没吃关东煮，但这一长串话就像刻在她的记忆里一样。 以前还是学生，钱还不富裕的时候，她和季昀就经常买关东煮吃。 他拿着一大盒的关东煮，两个人一人一支竹签，在冬天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吃。 热腾腾的白汽和淡淡的味道，是最简单的幸福。 “小姐？”店员叫了她两三次，姜可笙才反应过来 * 。 她抱歉地接过餐盒，转身去结账。 饿肚子加天气转凉，果然会让人无缘无故地矫情。 吃饱之后，姜可笙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能把高跟鞋踩得飞快，甚至还更爱工作了一些。 赚钱它不香吗？ 回到办公室，她照例先翻上一遍邮件。 看过几个创业团队自荐的计划书，她刚给自己建立起来工作必胜的信心立刻瓦解得稀碎。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她又继续向前翻。 甚至把之前都看过的计划书，又再看了一遍。 飞速地过着邮件，不知道多久，她的手一顿。 明天在N市有一个创业论坛会，主办方是一个没有听过的团队。 前段时间她忙着胜鑫的尽职调查，当时没细看就划过了。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参展创业团队数量很多，研究的方向也五花八门，甚至有不少名校的学生团队。 快速将其中几个她还比较感兴趣的团队标注出来，姜可笙立刻填好领克的差旅申请表。 “Coco,”正查着机票，她的工位前便来了人，“我刚刚收到你申请差旅的邮件了。” 姜可笙把嘴里的茶咽下去，抬起头笑着眯起眼睛：“不好意思，这次又这么赶时间。” “没事，”女人很友好地转身指指斜后方，“我这周后半周休假，到时候你直接找Bella就好。” “Bella？”姜可笙懵了一下。 在领克这种外企工作，她最不适应的是记住每个人几乎长得差不多的英文名。 “今年刚招的，”女人完全没有介意，她扬眉，又仔细地指了一下，“就是那个扎马尾的，戴个眼镜。” 领克的员工不多，大多都在开放式的整层办公。从姜可笙的位置，也可以直接看到几乎全部的同事。 姜可笙站起身，顺着她的指引望过去，在人数最齐的那一片工位，找到她描述的人。 小姑娘年纪看上去就不大，打扮也很中规中矩，正埋头写着什么。 “行，我知道了，”姜可笙笑着点头，“那你呢，准备去哪里玩？” “趁十一刚过，天气凉快些人又少，赶紧出去逛逛。”她们平时的关系还算不错，偶尔见到也能聊上几句，“听说你有个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 她压低声音揶揄：“怎么朋友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 姜可笙有些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可能是之前和徐年在这边吃饭被看到，也就叹了口气：“只是相亲对象。” “你这么好的条件还相亲？要我是男生我还不上赶着追你？”女人惊讶地睁大眼，努力压低着因为震惊而不断拔高的声音。 “嗐，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传我……”留足了气口，姜可笙才无奈耸肩，“随便听听，别当回事儿就行。” “她们的生活都已经够无聊了，就可怜可怜她们拿自己编的故事当仅有的娱乐。”女人来回转着眼睛，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 说完，她又转而乐了： * “不过这个传言好点，说你那个男朋友又高又帅又年轻，还和Zack关系很好。顺便还帮你破了之前的谣言，Zack是因为念及朋友的女人才对你好的。” 刚开始姜可笙也只是当个乐事听，但越听到后面，脸上的笑容就越僵住。 听上去这样的描述是季昀，不是徐年。 悄悄地抓上桌子边缘，姜可笙脸上僵硬的笑还没完全退散：“嗯？” “好像是说你男朋友十一的时候来找你，你不在，就和Zack聊了聊，Zack还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都男女朋友了还来公司找你，这故事还差点逻辑。”拍拍姜可笙的肩膀，女人同情地递给她一个眼神。 “那我理解错了，那位季先生是一个客户，我也是刚知道他也认识Zack不久。”眉眼间有些疲惫，她拿起水杯捂着冰凉的手。 季昀应该只是来找她对接书稿的事情，她在心底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除了这一个理由，她想不到任何季昀会这么做还不给她提前发消息的原因。 季昀从来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他的生活永远有章程和条理，从来不会脑袋一热地做什么事情。 所以和他恋爱，从来都少一份激情。 - 姜可笙后天飞N市，论坛持续三天，她要在那里待到周末才再回来。 陈琳抛出的橄榄枝和最近工作上的停滞，让她继续找到一个吐槽的发泄口。 正好兰杉没什么事，两人就约好在膳食纤维见面。 加过班的姜可笙到膳食纤维时，店里已经基本满了。 兰杉正倚在吧台边，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裹在姣好身材的身体上，一举一动间满是她骨子里的慵懒。她看到姜可笙，细白的手臂在空中挥了两下。 “果然是社畜放松聚集地，某些人就差带个电脑来了。”上下扫着姜可笙身上的正式灰墨绿色绸面套装裙，兰杉咂着嘴，满口废话。 姜可笙挑眉：“那你一会儿做好会议总结发到我们的聊天界面里。” “无趣，”兰杉撇嘴，转身抬抬手将方裕招来，“又出什么事儿了，主动邀请我喝酒我是不是得先点些贵的，我这里心理咨询按分钟计费。” 毫不在意地翻个白眼，姜可笙把手机放在吧台桌面上：“随便点。” “嗯，那就这一页都上来尝尝。” “？” “最近店里出了新品，姐姐要不要尝试一下？”无视她们两个的废话，方裕站在吧台后面，笑得单纯无瑕，“是桃子口味的，配了些青柠的起泡酒。” 兰杉斜了一眼方裕，但后者只偏过头来给她一个露出虎牙无害的笑。 姜可笙今天纯粹是来喝酒的，索性就直接答应下来：“那就这个。” 说完，她学着最初兰杉见她的样子，也眯起眼嫌弃：“果然是社畜放松聚集地，为了防止随时被老板找，只能卑微喝个橙汁这样子。” “我姨妈，不喝酒，一会儿 * 开你的车送你回去，”兰杉摊开手，“毕竟听听你的倒霉事儿，比喝酒还让人开心。” 姜可笙：“……” 比起写小作文，姜可笙最会的还是缩写。 方裕调好一杯酒的功夫，她基本已经把最烦心的两件事说得七七八八。 “那你想和陈琳走吗？”兰杉听完整件事情后，眉心已经微皱了起来。 “如果我去陈琳那里，很大的概率会升职加薪，就像我当时从投行跳来领克一样，”姜可笙盯着桌上的玻璃酒杯，声音低落下去，“但我不想对不起李知运。”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事情，就是让曾经帮助了自己很多的人失望。 “他就是抓住了你这个软肋，才先找你说那么一堆云里雾里的话。”深吸一口气，兰杉的面色没有比姜可笙好到哪里去，“毕竟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培养你，不能白送给陈琳当嫁衣。” “所以我想了一下午，归根结底还是把自己的项目做上去。不然在这个时候，李知运无缘无故给我升职，肯定会引起争议。”姜可笙垂眼，将酒杯拿到唇边抿了一口。 淡淡的桃子味混合着气泡感，散去些酒精味，青柠和薄荷又消解了部分甜腻感。 她把酒杯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再拿到嘴边接连补了几口。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着让我开导开导你，结果都不用我说，自己一边讲着就一边给自己开解成功了。”兰杉听着她自说自话，猛地笑了。 但眼底全是心疼。 姜可笙很独立，但她的独立和兰杉的不同。 姜可笙的独立让她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不经意地把人越推越远。而兰杉懂自己，明白什么时候需要去寻找依靠。 “又轴又好笑。”兰杉“呸”了她一口，笑着揶揄。 她咬着橙汁吸管，自在地左右晃腿： “那你这次彻底想清楚你和季昀的关系了吗，大明白？别跟我说馋不馋他身子，这跟你喜不喜欢没有必要的联系。” “还没，我也不知道。” 到底是心底的喜欢从来没有散去，还是只是想自己开恋爱经历只有这一段的自己的玩笑。 大明白不明白。 第24章 Klein 爱与吻与荒谬（含入V公告…… “你又在逃避，你的心里有答案，但你就是不想说。”盯着姜可笙，兰杉的眼底深得像个漩涡。 姜可笙少有地回避她的视线，右手不自然地又抚上酒杯杯壁：“你真是老矫情怪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老矫情怪的正确回应应该是，不如我们一起去小破站做塔罗牌大众占卜测试，看看他还爱不爱你。”兰杉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选择一张图片，决定你未来的人生？”姜可笙笑着摇摇头，“我没有那么高的灵修，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自认为每一步都走得很对这个样子。 那杯桃子特调喝起来感觉像是汽水，但方裕似乎可能是忘记说，后劲很大。 明 * 明只是喝了几口，她明显感觉自己有些上头。 兰杉刚要开口继续当开导教师，手里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以为是哪个弟弟又开始深夜唧唧歪歪，她无趣地低头朝屏幕扫过去视线，却在下一秒脸都快要皱在一起：“你这真的是独傲乌鸦嘴。台里出了点事情，我现在得赶回去，幸亏没喝酒。” “你逃班出来的？”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叛逆，姜可笙的幸灾乐祸全部都写在脸上。 “怎么可能，我早过了那个年纪了，”兰杉摆摆手，“我都调去一台了，只是最近每天都还去二台这个节目帮帮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给我搞过去。” 姜可笙看着她收拾手包叫车，还故意做作地摇晃酒杯揶揄：“行啊，为了加班费挺努力的。” “富婆，您要是哪天让我不努力了，我立刻收拾铺盖滚去你家给你看守一整个四合院这么大的厕所。”兰杉装作烦她的样子，疯狂摆手。 把收好的包背上，她语重心长：“主要是那个新来的编导弟弟是真的好看。” 姜可笙：“……” 时间还早，姜可笙还想在这里放空再坐一会儿，于是起身先把兰杉送出门。 走出膳食纤维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刚一打开，兰杉被风吹得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两只手努力地上下温暖着自己作死穿吊带而露出的大片肌肤。 搭了一下眼皮，姜可笙回复着手机上关于工作的消息：“你就穿这身去？去帮忙，还是想大庭广众下和弟弟探讨人体密码？” 说完，她嫌弃地把自己的薄西装外套脱下，扔到兰杉的脑袋上。 就差中二地说一句“女人，拿去”。 完蛋，是真的喝大了。 “果然只有姐妹才是我的爱情密码。”把手机放进手包，兰杉感动地将外套套上。 还装模作样地抱着领口猛吸一口。 一辆银色的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牌和叫车软件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快滚，”姜可笙笑着骂道，“谁稀罕爱情密码，我只想当你的银行卡和支付宝密码。我的脸一扫，你的钱任我花。” 等到兰杉坐在车后座上，姜可笙又弯腰嘱咐她把行程记录分享给自己，才看着车尾消失在十字路口。 她又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单薄的浅米色丝绸衬衫被风一吹，凉凉地贴在皮肤上。 一阵风过去，她的酒劲才散了些。 准备转身回膳食纤维，姜可笙的视线停滞在一个点，右手从套裙口袋中摸出手机。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 马路对面的街道，还有大概二十多米走到她正对面的那一男一女，在车流间歇的遮挡下，让姜可笙呆站在原地很久，才确认。 她隔着整条马路向他们面向的方向小跑两步，拿起手机飞速按下快门。 放大刚刚拍下的照片，姜可笙刚刚想不断说服自己的执着，最终降为零。 四十多张连拍里，除了二十多张被经过的车遮挡住 * 人影，其他二十多张把他们的一言一笑拍得清清楚楚。 包括十指相扣垂在身侧的手。 她小跑着回到膳食纤维所在的楼内，快速多次按下电梯按钮。 打理整齐的棕色长发被风吹乱，姜可笙也顾不上再整理，从比刚刚更多的人群中穿过去，她再度坐在吧台旁边。 扫了一个充电宝，她把只剩百分之五电的手机充上，才放心打开网页。 领克有一个全球内部协同工作网站，在系统里面可以查到每一个领克的员工，甚至是直接通过工号向任意同事发送消息。 根据记忆中的发音搜索了几次，姜可笙终于找到下午才见过面的财务处的Bella。 工作证件照的头像，和她手机里刚刚拍了多张的女生，一模一样。 手指因为愤怒而蜷缩，姜可笙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一男一女，徐年和Bella，街头拥吻。 似乎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更加清楚。 把手机屏幕暗灭，姜可笙拿起面前刚刚的桃子起泡酒，灌了一大口。 “姐姐，这酒后劲大，好喝也不能这么喝。”放下酒杯的同时，方裕戏谑的声音响起。 他的双眼很清澈，浅棕色的眼睛远远地看上去真诚，近看才发现全是虚伪。 “见人就叫姐姐吗？”姜可笙挑眉，一只手支在吧台的桌上，弯起的眼睛闪亮亮的。 面对她带着笑意的回呛，方裕倒也不恼：“只叫漂亮姐姐。” 姜可笙反而歪头，把头靠在自己支在吧台的手上，保持着刚刚的表情，示意他继续瞎掰。 “不逗你了，”被她盯得败下阵来，方裕撇嘴，下巴扬起，“新品好喝吗？” “嗯，很好喝。”说着，姜可笙又抿了一口，“我很喜欢桃子。” 越喝到底下，桃子味似乎越浓。 “这是下个礼拜五才售卖的特调。”方裕观察着她的表情。 “所以我是小白鼠？”姜可笙没搭腔。 “不是我调的，”他弯起嘴角，“前两天我们的合伙人过来，自己瞎捣鼓的。弄出来感觉味道还可以，决定要上市，我又不能抹了资金爸爸的面子。” “我还以为膳食纤维是你个人的。”姜可笙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来回点着杯壁。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想弄个朋友之间的据点，又不喜欢清吧的寡淡和普通酒吧的乌烟瘴气，就直接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成赛博朋克未来感。后来也是找了很多人，才拉到合伙人。”他说到这里，玩世不恭的人突然变得正经，甚至还叹上一口气。 姜可笙盯着杯子中飘在淡粉色液体上的一叶薄荷，却没有顺着方裕的话继续说下去。 她半阖着眼皮：“方裕，你上大学的时候有深爱过一个人吗？” 已经半醉半醒。 盯她盯了许久，方裕冷下脸，转身给她接了一杯冰水：“以后来膳食纤维，不要问这种问题。” “出于你的安全考虑。”把冰水放在姜可笙的手 * 边，他转头应了一声叫他的客人，又正过头来，“你在这坐着，一会儿我给兰杉打个电话，让她忙完来接你。” 一只手撑着酸痛的太阳穴，姜可笙的哼唧地应了一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脑袋里乱糟糟的，季昀、徐年、陈琳、李知运，还有那个什么拉，每个人的脸都在她的脑子里闪过，最终扭曲为无数条直线，胡乱地高频转着。 不断交叠，又不断分开。 转得她有些晕眩。 姜可笙的眉头皱起，转身起身。 努力让自己在晕眩中适应着高跟鞋，她踉跄地横穿整个膳食纤维，在拐角处找到卫生间的指示标。 在卫生间里吐到昏天黑地，她才觉得自己的叛逆期似乎来得有些晚。 毕竟在今天以前，还一直都是一个喝酒只喝到微醺的乖宝宝。 从卫生间里又呆滞了一会儿，她才按下按钮冲马桶。 走出隔间，她多次漱口，才把水龙头拧到最左，用冰凉的水冲洗着手，又轻拍了两下脸颊。 看着镜子里脸颊红晕已经淡下去的自己，姜可笙总算能睁开眼。 她拿起手机推开门，正打算叫代驾回家。 顺着被单独隔出的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出去，快到转弯处回到膳食纤维的地方，她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刚刚脑子里浮现过多次的那张脸。 “嘟——”的几声后，耳边的电话被接通。 “喂？”那边的陌生声音问着，“姜小姐，请问您是要叫代驾吗？” 这家代驾她之前交过几次，大多都是给客户或者同行的男同事叫。 “嗯。”姜可笙感觉自己可能还没醒酒，不然视线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似乎被吸在他的身上。 “那您现在在哪里？” 季昀也正在打电话，换手拿手机的动作间，也看到了她。 鬼使神差地，姜可笙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记忆中青涩瘦削的脸，和如今成熟的模样，在她的眼前慢慢，慢慢地重合。 膳食纤维里的迷幻电子乐，透过半开着的安全通道门，传入整个空旷的通道。 他的身后就是紫色与蓝色灯带交织的迷幻世界，而他的眼神，始终是望向她的。 她走到他面前，和半倚在墙边用一条腿支着的季昀几乎是贴面而站。 盯着他的眼睛，她已经没有再去做阅读理解的清醒头脑。 但反而，最简单的选择是最激进的。 “姜小姐？”电话那边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又追问着。 姜可笙踮起脚，闭上眼吻上同时打着电话的男人。 甚至她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季昀。 她印象里的季昀，不会来酒吧。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似乎先是僵硬了一下，让姜可笙以为她要推开自己。 她从来都不允许自己后一步被抛弃被嫌弃，所以她一直都让自己先抽离。 就如同当时的分手一样。 但这次，季昀却是先挂断电话的那一个人。 他有力的小臂钳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的臂弯。 即将分离的唇再次重合，却 * 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辗转间，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 他说：“可可。” 哑着嗓子的声音，被迷幻电子乐夺去了声线中的颤抖。 被蓝紫色大面积灯带色块炫目，姜可笙被久违的温暖怀抱包裹着。 代驾的司机以为她是打错，已经挂断电话。 冰冷的“嘟——”“嘟——”声贴着耳朵，让唇上的触感显得加倍不现实。 以前上艺术选修课的时候，教授说蒸汽波是对过去的一种回溯，也是对现实荒谬的反思。 姜可笙仰头看着那眉眼再熟悉不过的人，眼神渐渐迷离。 她用投怀送抱的方式去测试自己还爱不爱一个过去的人，的确很荒谬。 第25章 Klein “要上来喝杯酒吗” “膳食纤维的概念和管理, 如果有像您这样的投资公司介入，未必能保持它现有的优势。与其做遍地都是的平庸连锁酒馆，不如我们只做好B市的一两家店。” 自从方裕不经意地跟好几个客人说膳食纤维要开分店，季昀已经连续很多天接到多家投资公司的电话。 他也不知道, 那些人是如何从各种渠道找到他的手机号。 冷着脸把每一次都差不多的话说完, 季昀换了一只腿支着, 动作间抬起头。 也是在那一刻, 他站在昏暗的安全通道里, 对上姜可笙的双眼。 她穿着单薄衬衫和格子包臀半裙，丝绸衬衫的领口是用同色布料系好的蝴蝶结。 如果不是膳食纤维里的音乐, 季昀甚至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的眼底也满是惊讶，但却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我们都说膳食纤维是新概念，新概念就意味着市场先机和快速变现……”电话那边的男人还做着最后的努力。 季昀听着, 半搭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却一直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人。 她明亮眼底带着些探究，当季昀想要看清那是什么时，她的脸却猛然放大。 季昀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 他自动过滤掉耳边依旧滔滔不绝的人声。 利落地挂断电话，季昀发热的手心不管不顾地攀上她的腰。 思念，爱，甚至是对多年前错过的鼻酸，统统在那一刻融进交织的舌。 淡淡的甜甜的桃子味渐渐化开来, 蒸腾着的酒气, 耳畔的蒸汽波音乐和彼此的喘息声, 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他只想想抱着她一同坠落的漩涡。 “可可。”他失声叫出在心底压抑了太久的两个字。 不是冰冷疏离的“姜小姐”。 他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睁开眼，季昀有些迷茫。 他看到她的眼睛无比地清醒，正冰冷地看着他。 像是在思考, 又或是在…… 笑他的忘不掉。 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季昀将圈在她腰间的手拿开，站直身体。 他试图张嘴说些什么，但内心强烈的矛盾又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想说爱她，可内心的自尊却惧怕来自她的嘲讽。 他们相对而站，两个人看着彼此，没 * 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二人的安静无声与音响里吵闹的音乐截然不同。 良久，季昀才轻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姜可笙被自己的酒劲儿熏得晕乎乎，呆愣失焦地宕机很久，缓缓点头。 甚至都没有脑子继续去想，为什么季昀会突然结束刚刚那个绵长的吻。 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失焦的双眼前晃晃，季昀确定她应该是喝多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却比刚刚无意识地温柔许多，像是在哄个孩子：“你是和兰杉一起来的吗？” “没有兰杉，”姜可笙的双眼依旧瞪着，乖乖地摇摇头，有些赌气，“她跑了。” 看着她赌气一个一个蹦字的样子，季昀低沉带着些砂砾的笑声在整个通道蔓延开。 “那你的外套呢？”语气轻快了许多。 说到这里，姜可笙更气了：“她跑的时候偷走了。” 反正就不是她送给她的。 强忍着想要掐她气鼓鼓的腮帮子的冲动，季昀觉得这样的姜可笙比所有他见过的她的样子，都要可爱。 他忍俊不禁：“走，我们去找一件外套。” 眼睛满是柔和。 季昀带姜可笙走到吧台边时，方裕正在摆弄着冰块。 他瞥见季昀，刚要伸手打招呼，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她有东西落在这里么？”季昀忽视掉方裕因戏谑挑高的眉毛，平静地问道。 “没有，”方裕耸肩，“她落掉的东西，回去找她了。” 意有所指。 以为方裕又在说些不应景的玩笑，季昀扫了一眼吧台一角那个无人的位置。 桌面上的酒杯里，浅粉色的液体已经见底。 “还用下周上市吗？”把已经做好的那杯酒轻放到吧台，方裕用食指弹了两下半空酒杯的杯壁，挑眉道。 季昀伸手从吧台内拿起自己的外套，淡淡道：“有钱不赚，不是你的风格。” “那不如就今天上市。”方裕得寸进尺地调笑道。 “随你，”季昀转过身，“该喝到的人，已经喝到了。” 上市，也只是因为他的目标市场，只有她。 - 季昀今天只是来找方裕敲定新一季度酒单的，不会浪费很多时间，也就把车停在了外面的路边。 一出楼，姜可笙被深夜的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她将身上季昀的外套拢紧，紧闭着双唇跟在他身后，快步走到车边。 走在前面的人先一步帮她拉开副驾驶的座位，姜可笙没有思考，顺势便坐上。 这是她第二次坐季昀的车，上一次在旁边摸出烟盒后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季昀的身上从来没有烟味，他没有骗她。 另一侧车门也被关上，季昀发动车子，第一时间就是将车内的暖风打开。 左转灯闪烁的声音充斥在安静的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行驶到路上。 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样。 姜可笙想起之前吃面时穿过的他的外套，率先开 * 口：“上次你的外套我送去干洗了，最近有些忙忘记去拿。等过两天我取了之后，给你送过去。” 刚刚在外面被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她说话不再是语无伦次的蹦字。 “没事，”季昀思索了一下，“你如果实在忙，把地址发给我，我哪天有时间去取就好。” 一时间，车内又恢复沉默。 咬着嘴唇半晌，姜可笙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就下午听到的那些事情问出口。 如果他只是因为工作的事情来领克找李知运，只不过是公司里的人乱编造，她这样问反而显得意味不明。 即便是再想知道，她也不是会直接问出来的人。 不论如何，姜可笙都不会让自己处境尴尬。 “你以前也经常会来膳食纤维么？”红灯，季昀握着方向盘，找了一个听上去最中规中矩的问句。 “第三次来，兰杉很喜欢这里。”姜可笙如实回答。 他叹了口气：“新品起泡酒度数有些高，下一次不要一个人的时候喝。” 还是像以前一样，说着说着就开始像一个老父亲似的叨叨。 “嗯。”这次，姜可笙没有反驳。 “十一的时候，领克旁边商场里的奶茶店新出桃子味的茶饮，我以为起泡酒也就那一回事。”为了问出心底的问题，她甚至先编了个始由。 毕竟也是曾经在一起过的人，她说话的习惯，季昀都记在心底。 虽然不能确定是否意指那天的事，他也想试探一下她的看法：“我十一的时候正好也去过你们公司，早知道的话就应该先联系你，过去尝尝。” 忘记了自己不喜欢喝甜饮的事。 试探的人说出的话漏洞百出，而被试探的人抱着别样的心底，也都没有察觉。 姜可笙第一步探出了她想要的话，装作不经意地继续追问：“你十一的时候来过领克？” “嗯，和李总有点工作上面的事。”季昀转着方向盘，棱角分明的侧脸半隐在昏暗中。 通过路口，他正回方向盘：“你们公司里，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 因为斟酌着字句，季昀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轻。 睫毛动了动，姜可笙明白他的意思。 也几乎是同时就推导出，季昀是因为听到了那些说她和李知运的声音，才帮她的。 “嗯。” “好解决吗？”季昀明知故问。 姜可笙深吸一口气，歪头将脑袋抵在车窗边：“只是在想，有没有必要解决。” Bella和徐年在接头拥吻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紧接着，眼前的片段又变成李知运和陈琳分别找她时说的话。 车内的暖风熏得她刚刚好不容易清醒的神经，又再度因为车身的微微摇晃而晕眩。 她直起身，伸出手指将车窗按下。 车外的寒风瞬间便灌进来，扬起她的长发。 “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和我说。”风也吹散了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姜可笙将头发拢好，挽到耳后。 她直挺地望着前面无尽的马路， * 倏地笑了：“你帮我，这件事你怎么帮我？” 让其他人误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吗？ 那不是还是说她在靠男人么，除了已婚未婚的道德问题，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车缓缓地在她家小区前停下，季昀转过头来，眼神真挚：“可可，我只是觉得，很多时候你没有必要自己扛。” 姜可笙歪头看着季昀，又挪开视线。 不得不说，独立太久后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底猛地有所触动。 但说出来的话依旧是伤人的。 “我习惯了自己扛。”她平静地回道。 在他不够成熟的时候，她也都是自己扛过来的。 季昀抿住唇，也没有反驳，车内又恢复最初的安静。 姜可笙没有解开安全带，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酒精让人麻痹，也容易让人怀旧。 她的脑内不停地播放着两人在一起的种种，甚至是兰杉那句不当真的“你还没忘记他”。 冗长的沉默后，姜可笙的声音也干哑了一些：“要上来喝杯酒吗？” 明明是半清醒的状态，但她却选择让自己继续沉醉。 季昀的手一滞。 他偏过头来，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已经十二点了，你知道这个时间邀请一个男人上去喝酒，意味着什么吗？” “要上来喝杯酒吗？”而她盯着他，固执却又平淡地重复了一次。 第26章 Klein 就当他也醉了 喝醉也会是薛定谔的, 即便心底早已清楚自己醉与否。 姜可笙的公寓在高层，本以为漫长的等待电梯的时间会稀释最初的冲动脑热。 但当门锁“啪——”地一声打开时，她向屋内踏了一步再转过身来时，看着身后高大的男人, 她只觉得年少时的胆大和肆意妄为, 全部重回到她的体内。 季昀仍旧站在门外, 没有进来。 他们一个站在漆黑的屋内, 一个站在走廊。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 中间是一道打开的门。 他平静地看着她，刚要开口, 右手手腕就突然被冰凉包裹。 季昀从来不知道她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一把便将他拉进门内。 姜可笙的右手拉着季昀的手腕，左手顺势将厚重的防盗门关上。 没有伸手去按就在旁边的灯, 她按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季昀的肩膀，又再度吻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比之前在膳食纤维，更要冲动和猛烈。 她急切地想要去求证, 自己内心对他的感觉。 是爱，还是不甘，抑或是因为他过的比自己预想得更好后的妒忌。 唇齿厮磨的声音，充斥在寂静的房间内。 季昀很清楚地知道她醉了，不论发生什么, 他都逃不脱趁人之危的嫌疑。 可他被她怼在门上, 即便是再克制, 也无法抵挡姜可笙杂乱无章的吻。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最终放弃抵抗。 同样冰凉的手指托起她瘦削的下巴，季昀缓缓闭上眼。 就当他也醉了。 - 两个强势的人, 不论在做什么，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制约对方。 就连简单的吻， * 也是如此。 彼此掠夺着对方的气息，姜可笙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从门口一路，辗转到卧室。 她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一卫，刚好够她生活。 不会很大，没有一人居住的孤独感。 卧室的窗帘还是早上拉开的样子，月光从窗外洒下，淡银色的旖旎从飘窗一直蔓延至枕间。 季昀浅灰色的衬衫已经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他脖子上的一根细红绳。 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 听说是小时候体弱多病，季妈妈找了很多地方才求来保平安的。 他借着月色，依稀用视线描绘着她面部的轮廓。 伸出手将姜可笙的碎发拨到耳边，他的指腹蹭过她的脸颊，低声问道：“会后悔吗？” 她还有最后的机会反悔。 如果她说不，他不会再继续。 但姜可笙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用手指摩挲着他脖颈上那根宽松的红绳。 然后两只胳膊环上他的肩膀。 这一次，没人再叫停。 叙事要克制，自然，留白慷慨。 这是季昀一直以来的写作原则，做人也是。 但面对怀里的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灰飞烟灭。 只剩沉沦。 - 那一晚，季昀难得失眠。 他的作息一直都很规律，没有喝酒，没有喝咖啡，但却实实在在地难以合眼。 怀里的人蜷缩成一团，枕着他的胳膊呼吸均匀。 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眉头也微微拧着。 低头细细端详着她，季昀用温热的指腹轻覆上她的眉心，展开那轻微的褶皱。 随即，一个轻柔的吻也落在她的额头。 她的回应很青涩，两个人都有些笨手笨脚的，全靠气氛在支撑。 但这至少说明，在他缺失的这几年，她都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全身心付出的人。 季昀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应该心底泛起酸涩。 他只是平躺，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睡去。 - 姜可笙一直都有着奇怪的生物钟，不管前一天是多晚睡的，有多累，都能在第二天七点半自然醒。 大概是被社会毒打惯了的社畜，最真实的后遗症。 她睁开眼，放空了几秒后，整个人才彻底被浑身的疼痛唤醒。 这疼痛，又让她呆愣了一瞬。 昨晚的记忆如同被按下播放键，每一帧都按序涌入她的脑海。 赶紧把所有具象的记忆丢掉，姜可笙偏过头去。 季昀正安静地闭着眼，睡姿中的毫无防备，比起平时的礼貌疏离更容易让人亲近。 她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翻身，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挪开。 轻手轻脚地下床，姜可笙打开卧室的门，把昨晚的记忆通通关在身后。 冲澡后，又用冷水反复洗了多遍脸，她才总算从昨晚的疯狂中清醒。 把浸满水的一次性洗脸巾丢掉，姜可笙抬起下巴，从镜子里左右观察着自己的脖颈。 没有叹气也没有慌张，她自若地拿起遮瑕膏，将脖子上的痕迹一一遮盖好。 换上新洗 * 过的深米色廓形西装套装，姜可笙揭开绑在脑后的头绳，将长发放下。 从沙发捡起自己的包，穿上细高跟鞋。 她挺直腰板，推开防盗门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卧室一眼。 先叫车去膳食纤维下面的地库取车，在去领克的路上，姜可笙又顺道买了避孕药，跟着出门时买的咖啡一起服下。 冷静泰然地处理一切，她不会因为一晚，而做什么不一样的软糯改变。 九点是领克的上班时间，姜可笙一向习惯早到半个多小时。 她坐在车里把早餐吃掉，对着后视镜不急不慢地将口红补好，刚要打开车门，手机就来了电话。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她接通：“加班加到通宵？” “嘿嘿，通宵到是也差不多……”兰杉故意卖了个关子，然而话音一转又泄了气，“和新来的编导弟弟，用微信聊了一夜的人生哲理。” “从猿猴开始，还是山顶洞人？”姜可笙听到闺蜜的悲惨遭遇，心情意外地好很多。 懒得理她，兰杉打了个哈欠：“你的外套我什么时候给你？这个要送去干洗，还是我直接丢洗衣机里搅一搅得了。” 姜可笙眉心一跳：“你是想脑袋被我拧掉吗？” “我觉得我昨天加班先走的那个事儿，已经够你给我拧掉了。” “我昨天和季昀，”姜可笙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我想了想，我还真是只馋他的身子。” 电话那端一阵锅碗瓢盆的叮咣叮，一声惊呼之后，兰杉才重新拿起电话：“话都不说完整？” “就是你想的那样。”姜可笙没有再给兰杉缓冲的时间。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我先主动的，但我不准备负责。” 她的事业刚刚起步，正是关键期，经受不住恋爱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引发的冲击。 与其这样，不如不谈。 “你和我说没用，”兰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讶异，“说不定人家还想对你负责。” 从副驾驶座上拿起自己的包，姜可笙起身关上车门：“我现在谈不起恋爱。” “我会找时间和他谈的。”她歪头夹着手机，整理好身上的褶皱。 但不是现在。 - 平时姜可笙都会带早餐上去吃，今天因为早上去取车时买的中式早餐，味道大，索性就在车里吃了，也就耽搁一些。 等她踏进领克的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的员工已经很多了。 一一和经过的同事微笑着打招呼，她走到自己的工位。 把包放在桌上的同时，姜可笙的视线从财务工作区划过。 Bella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吃着早餐，从远处看过去，三明治的料还挺足。 总得让人吃个幸福满意的早餐。 姜可笙掐着时间，走去茶水间借了一杯温水，泡上前两天隔壁同事送来的茶叶包。 坐在工位上又简单地处理好几封邮件，茶也差不多泡好了。 等九点的时间一过，她才站起身，又重新整理一遍 * 西装。 把工作牌挂在胸前，姜可笙手里拿着那杯茶，直直地向Bella走过去。 站在正收拾桌面的女孩身后，她轻拍两下她的肩膀。 Bella转过头来，在看到来的人是姜可笙时，脸色微变，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其中的小变动都被姜可笙收进眼底，她弯着双眼，伸出食指向下指指，想要一起到会议室去。 勾起唇角，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严肃：“谈谈？” 第27章 Klein “你想当圣母，但他未必缺…… 楼下的会议室, 刚好有两间没有被提前约出去。 姜可笙选了有窗的那一间，正好在拐角处，只有一张容纳四个人的圆桌。 率先走进会议室，她把窗户推开一些。 早晨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 还有些刺眼。 把百叶窗向下放了一半, 姜可笙才回头看向仍旧站在门口的女人。 她的声音柔和, 半点没有凶狠算账的架势：“进来坐。” Bella跟在她的身后, 拉开最靠门的那把椅子。 不自然地捋了一下裙摆, 她抿着嘴坐下。 毕竟还是刚毕业不久的孩子，紧张时一举一动都忘记做最基本的遮掩。 姜可笙心中已经基本有了数, 她自然地拉开Bella对面的座位，大方地坐下：“不好意思，我上个月很忙, 很少在公司。” “都没来得及和刚入职的同事正式见一面。”她扬起笑容，伸出手。 风投公司的规模一般都不会很大，尤其是像姜可笙所在的B市分部。工作时间久了，员工之间都相互熟知。 面对姜可笙友好伸出的右手, Bella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她连忙倾身，伸出手握上姜可笙的：“Coco姐好，我是财务处的Bella。刚来领克不久，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要请您多包涵。” “不用叫姐, 直接叫我Coco就好。”姜可笙嘴角保持着弧度, 不动声色地抽开手。 声音依旧是刚刚那样温柔的。 她在观察Bella的时候, Bella同样也在观察她。 比起Bella不自觉地弓着身体的防备，姜可笙反而坐得随意。 她先是用电脑回复了两封最新的邮件，才将视线又重新落在Bella身上。 “你的中文名叫什么？”拿起桌上的茶杯, 姜可笙抿了一口，随口问道。 问完，她又解释了一下：“大家的英文名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经常有重的，所以另外问一下中文名，我记得清楚一些。” Bella显然犹豫了一下，才不自在地回答：“张禾，弓长张，稻禾的禾。” 今早她刚来，就看到财务处的八卦小小群里在说，有人听到陈琳的助理在楼梯间里打电话，在洽谈新投资公司的待遇。 谈话间，还透露出她是陈琳带过去的，会继续做她的助理。 后面的话她没仔细看，就被姜可笙在身后拍了拍肩膀。 她之所以反应那么大，完全是因 * 为后面的讨论大致在说，姜可笙可能会顶替陈琳的位置，只要李知运愿意。 而看完之后，被讨论的人就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姜可笙点头，唇边的笑意味不明：“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张禾轻声回应。 “其实我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和你打个招呼的，但你正好在忙。毕竟下个礼拜我如果有报销的事情，还得直接找你。”将双手支在桌上，姜可笙道。 张禾连忙摆手：“没事的，我平时在公司也没有特别多的事情，您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不是在公司，”姜可笙的笑容扩大，细看却不及眼底，“我和朋友出去吃饭，刚好碰见你了。” 她拿起手边的手机，解锁后调出昨天的照片。 将手机平放在洲上，姜可笙往对面的方向推了推，声线依旧温和：“这是你吗？” 双手扣着桌面的横棱，张禾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尤其是在垂眼扫到她手机屏幕的那一刻。 在街头拥吻的两个人被专门截下来，没有周围背景的干扰，被手机图库预览自动放得很大。 张禾全身紧张得绷紧，嘴上却说着：“我想公司没有不许员工在街边谈情说爱的规定吧？” “是没有，”姜可笙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缓缓点头，“别紧张，我就是找你确认一下我昨天没有认错。” 气氛沉默了两秒，张禾抬眼看着姜可笙。 而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 张禾被姜可笙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索性破罐子破摔：“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照片上的这位男士，是姓徐吧？”姜可笙向后靠在椅背里，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上个月。”张禾的表情微动。 “我刚来领克没多久，有一次吃饭的时候，Linda姐和我开玩笑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就介绍安排我和许年认识。” “她介绍的？”姜可笙挑眉，“她的确很热衷于这种事。” 深吸一口气，张禾似乎被她的表情和语气刺痛：“我知道徐年是您之前的相亲对象，因为您嫌弃他赚得不多，所以让他不要再做您的舔狗。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身上有很多的闪光点。” “他只是现在事业还没有起色，等不了是您自己的问题，错不在他。”张禾飞速地说着，没有给姜可笙留任何的气口，生怕给她反驳的机会。 “舔狗的本质是人，他也会有其他懂他的人去喜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您现在因为这一张照片回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都带来些颤抖的哭腔：“是发现您的舔狗走了，才知道他有多重要吗？” 她实在是为徐年感到不值，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控制欲强的女人，不给人希望却又不让其他人让他看到希望，而他却曾经那么深情地爱着她。 越想，张禾就越控制不 * 住自己开始发抖的双手：“况且您已经选择Zack了不是吗？暂且不讨论道德的问题，麻烦您放过徐年吧，他禁不起您的折腾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眼角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猛吸了一下鼻子，张禾慌忙低头去找纸：“抱歉，我有点激动了。” 见她半天没有从口袋里找到纸巾，一直听她说的姜可笙递出去一张：“想说的事情，都说完了？” “谢谢。”接过她手上的纸巾，张禾擦着眼泪，没有再说话。 “你今年二十三岁，对吗？”姜可笙抬头，神色温柔，“国内TOP2本科，在英国一年硕士。这样的履历，加上刚毕业就进领克，能力出色。” 姜可笙手上玩着刚刚那包纸的包装：“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张禾还有些抽泣的后劲儿：“没有。” 比刚刚激动时的声音小了许多。 听到这个答案，姜可笙抿唇笑了：“你刚刚问我了解许年吗，那我要反问你，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了解他吗？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真实薪资，他的真实兴趣爱好，这些你都了解吗？” “恋人关系是要相互了解和经营，不只是所谓的心动冲动，”姜可笙摇摇头，“首先，我和徐年认识也是一个月之前，就在两周前我们还保持着相互了解的相亲对象关系。” “也就是说，在你和他交往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别人向他介绍我的邀请。” “其次，他的业绩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在德启达标，如果下个月依旧如此，将会被辞退。他目前三千块的工资都养不起他自己，以后更养不起你。” 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她像是很平静地叙说一个跟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关系的故事。 “潜力股是有潜力苗头的，你觉得他现在的状况，可以和你的发展路径匹配吗？”说完，姜可笙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做一个劝告人。 她加重了些语意：“你想当圣母，但他未必缺一个母亲。” 把手机图库退出，她找出和徐年的聊天界面。 姜可笙话音一转，将话题拉回最初来找她谈话的目的：“没有什么隐私，你可以随便看看。” 看看徐年在意识到他们彻底没有可能之后，是如何跳脚在微信里辱骂她的。 徐年有可能对张禾是真爱，但对姜可笙，和他造谣的攀高枝没有什么两样。 “他因为气急败坏说的‘你是不是喜欢事业有成的老男人，这样就可以不劳而获了’，和‘听说你们老总也是个四十多岁的王老五’，这样的问句。我也一直好奇，是怎样变成肯定句的。”姜可笙托腮，笑盈盈地望着张禾。 “我……”张禾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后面的声音。 “嗯？”姜可笙扬眉。 张禾依旧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别人谈起我，我这个人平时做事比较冲，不会考虑太多。”姜可笙挑眉，“我们两个无冤无仇，你不是我 * 的直系下属，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欺骗过你还找备胎的男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说话间，她对上张禾的双眼，眼底满是认真，没有半点说笑的成分。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是这样，”张禾撇开眼躲避姜可笙的视线，“我会回去和他确认这些事情，也会发致歉信。” “我希望是这样，记得抄送给所有分部员工。”姜可笙弯起食指，敲敲桌面，示意张禾看向自己。 等张禾抬起头，姜可笙脸上的笑比刚刚更灿烂了一些，视线却划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我这里，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背对着张禾的笔记本屏幕上，最顶端一条红色录音提示正闪烁着光。 第28章 Klein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 目送张禾离开会议室, 姜可笙坐在原地，捧着茶杯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她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Coco, 我们想开一下小会。”站在门口的男人一只手端着电脑, 抱歉道。 姜可笙把电脑合上, 笑着摇摇头：“没事, 我正好也打算走了。” 她今天飞N市的飞机, 不到下午一点才起飞。 现在回家，还能有一段收拾行李的时间。 回工位拿自己的背包, 姜可笙把桌面上的文件都整理好。 “你刚刚去找财务处的小姑娘了？”旁边工位的女人挑眉，凑过来小声问道。 姜可笙抬了一下眼皮：“嗯。” “刚刚她哭着回来，整个人趴在桌上都没怎么动, ”女人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同情，“在办公室里嘴都不把门儿，没让她直接滚回家已经很可以了。” “你也都知道了？”姜可笙挑眉，看着同样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怎么出现在办公室的人。 女人耸肩：“有所耳闻。” “我看到你的出差申请, ”她给姜可笙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两天我都在公司，你就放心的去，我帮你顶着她。” 说话间，皱鼻子的样子满是对张禾的嫌弃。 把小孩子乱传坏话的那一套带进公司, 比起小朋友, 实在是没什么长进。 “她一直都是好孩子, 点到为止也就差不多，”姜可笙背好包，一只手搭上同事的肩膀, 歪了一下嘴角，“不过还是谢了。” - 这个时间从市中心往外出，路上的车要比往常少很多。 临近自家小区的第二个路口，姜可笙犹豫一秒，最终还是左转开往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第四个底商是一家干洗店，她把车停在路边，去取之前送来的季昀的衣服。 推开玻璃门，一股肥皂泡泡的味道充斥入鼻腔。 姜可笙把手机放下，淡笑着和店员打招呼：“您好，我来取一下0718的衣服。” 她上次来送季昀的衣服时，顺便也拿了几件自己不能机洗的衣服来。 店员确认过她的单据，才在身后用叉衣架取下几件裹着塑料外罩的衣服：“您确认一下，一共是五件 * 。” 大致看了一眼，姜可笙点头：“没有问题，谢谢。” 拿起那几件衣服正准备转身，店员又放了一颗棒棒糖在桌上：“这是从那件男士西装外套里翻出来的，给您留好了。” 透明的包装露出里面奶白色的糖果，用纸棒支着。 熟悉的口味，熟悉的牌子。 她垂眼，最终笑着摇摇头：“你留着吃吧，这个味道还挺好吃的。” “谢谢。”把衣服整齐地搭在左手手肘，姜可笙转身离开。 把车停到小区地库，姜可笙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动。 她捞起一旁的手机，上面没有一条来自季昀的消息。 但她又实在不想上去面对现实。 在车里墨迹半个小时，看着起飞前的时间剩下不多，她才叹了口气，决定去面对自己昨晚做的孽。 门锁“啪”地一声打开，姜可笙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但门口的那双男鞋已经不见踪影，整个家里空荡荡的。 提起的心又猛然坠落，她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觉。 是避开尴尬之后终于放心，还是……失望？ 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昨天疯狂之后的痕迹。 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出去旅游，都是和谐地和衣而睡。 反而脱离了关系的束缚之后，倒是变得什么都不顾及。 抱着那些干洗好的衣服到卧室，她全部都放到床上。 从门旁边拉过自己的行李箱，姜可笙打开衣柜门，把三天量的衣服折好放进小箱子。 把剩下的干洗衣服挨个挂进衣柜，她拿起最后一件的季昀的西装，手一滞。 最终还是踮起脚，挂在最里侧的专门用来挂不实用的冬天厚外套横杠上。 等出差回来之后，再找个时间还给他好了。 她拉着箱子出门的时间，刚好是十一点。 坐在计程车上，姜可笙拿着依旧没有响起的手机，疲惫地闭上眼。 除了事业的晋升，她从没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至少在目前是这样。 她小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与季昀有关，想和他去一样的城市，考同样的学校。 但在猛然发觉他的未来没有她后，她就再也没有计划过自己完整的未来。 即便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回到过去的那种围着他转的状态。 她不敢，因为她怕这一次的季昀的世界里，依旧没有她。 不想再去等一个季昀主动的回应，姜可笙按住手机的电源键，直到整个屏幕完全变黑。 反正一会儿到飞机上也是要关机，现在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 也许是那一晚胡乱地想了太多，季昀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 他十点到十二点有一节专业课要讲，顾不上买早饭吃，也顾不上醒来没有看到怀里的人的失落。 他赶紧洗了脸，在姜可笙小区的便利店里买了漱口水和刮胡刀，就急匆匆地开车去离这里很远的A大。 好在九点多已经不 * 是很堵，一路上也算是顺畅，季昀几乎是踏着上课铃声进的专业课教室。 他带的这一节课是每个学期向大二年级开设的专业必修，是文学院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人数很多。 季昀轻咳一声后，刚刚还嘈杂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上次的作业我已经都批过了，大家可以查阅一下自己的邮箱，每一个人作业的问题我都有在邮件内标注。”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大屏幕。 嗓子有些干痒，他又咳了一声：“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回给我邮件，或者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越是面积大的教室，越容易有学生在底下开小差。 林悦今年已经没什么课，就经常来偷偷蹭季昀的课听。即便是坐在后排，记笔记也认真得没有落下任何一页PPT。 “季教授今天居然踩着铃来上课，他平常不都是早到快帮个小时给大家答疑的吗？”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女生探头拿手机拍下这一页讲义，低声和旁边的朋友道。 “而且他今天穿的那一身还是昨天的衣服，我昨天刚去办公室找过他聊论文的事情。”旁边的女生怼怼先说话的那个女生的肩膀，“一向有洁癖的季教授今天穿得皱皱巴巴，你说该不会是……” “你能不能脑子里长点有用的东西，也有可能他只是感冒了。” “但愿是这样吧，不然又得有多少学院里的小姑娘哭晕在楼下阅读角？” “谁年轻的时候不做个关于季教授的梦呢？后来我挂科之后，整个人就清醒了许多。” “别说了，大三重修老狗在哭了在哭了。” 林悦在她们身后听着，刚刚还快速变动的手停住。 她嗤笑一声，将笔记翻页。 就这种小朋友，有什么资格做梦？ 连竞争的门槛都达不到。 两个小时的课，中途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季昀回办公室拿了杯子接水，终于缓解了些嗓子冒烟的感觉。 十一点，临近饭点，姜可笙应该不会是很忙的时间。 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在手机列表里找到她的手机号码。 刚要拨出去，他就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季教授。” 季昀转过身，看到是上次来找她要推荐信的那个女生。 视线扫到她抱着的本子，他大概猜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文学院：“有什么事吗？” “刚刚听到您嗓子有些不舒服，正好我平时身上带着润喉糖，所以过来问问您要不要吃一颗缓解一下？”林悦聪明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手中的那盒润喉糖递出去。 “没事，”季昀笑笑，没有接过，“秋天有些干，我喝点水就好。” 其实不论季昀接过还是没有接过，林悦想在他面前刷脸的目的都已经达到。 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收起那盒润喉糖，她把怀中的笔记打开：“刚刚您讲的严肃文学对比研究里面，我有一些地方并不是很懂，您看一 * 下……” 一连几个问题，完全把课间占据。 等上课铃响起，季昀才抱歉地指指教室门：“要上课了，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下课之后再问。” “嗯，好，谢谢季教授。”林悦收起笔记，乖巧地点头。 而季昀手里的那一通电话，也一直都没有机会拨出。 等把课上完，再解答完所有来办公室问研究方面问题的同学。 他站起身活动一下腰，才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机。 已经是下午一点，姜可笙应该是在午休。 把笔记本电脑和杯子放回办公室，他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编辑着给姜可笙发过去的微信消息。 他想就他们之间目前模糊的关系做一个定性，表明自己想法的同时，也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是继续上升成为恋人，还是装作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删删改改，最后他败下阵来。 手指按上那个号码，拨号的同时，手机已经放在他的耳边。 但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29章 Klein “成为她的固定日常”…… N市这次的科创论坛举办于N大, 以“E+创享”为主题，主要面向的参展团队是在校和刚毕业的学生团队。 论坛一共三天，严格来说是两天，从第一天下午开始, 第三天中午结束。 姜可笙入住的酒店就在N大旁边, 办理入住后, 她先冲澡换了身衣服。 把易皱的衣服挂好, 她蹲在地上, 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 一边吹着头发，她才从桌上拿起手机。 刚开机的手机, 依旧没有一条来自季昀的消息。 耸耸肩，姜可笙在飞机上都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结果，她反而觉得正常。 如果他们都是会轻易改变性格和习惯的人, 当初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本质都是自私的人，爱情从来不是他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一切准备就绪，她拿起自己的电脑出门。 从酒店溜达到N大展厅大概十分钟，姜可笙到的时候, 整个论坛的展会已经都布置好了。 论坛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外场会场，每一组创业团队都拥有自己的展示区。另一部分是整个建筑内环形的报告厅，按照之前邮件里邀请函的顺序，每一个团队都会在报告厅进行产品讲述。 姜可笙先对照着展会地图, 去找那几个之前已经标注好的团队。 大多都是互联网产品, 还有少数的想要转线上的食品品牌创业团队。 第一家的候选创业团队正好离大门不远, 姜可笙率先过去，拿起手机扫描他们的软件下载二维码。 “您好。”这个团队一共有两个人留在展示区，看上去年龄不大, 还有些拘谨。 “你好。”姜可笙温和地笑笑。 她从跳转的页面上点击“方便介绍一下你们的产品吗？” “嗯，我们的产品是一个外卖拼团软件，面向的群体主要是在校大学生和上班族。”瘦高 * 的男生点头，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做着很多琐碎的手势。 察觉出男生的紧张，姜可笙抬眼安慰道：“没事，你不用紧张，就当是先练习一遍你明天要在台上讲的东西。” 精致的五官带着浅浅的笑意，浅棕色的长卷发披肩而下，丝毫没有攻击感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男生的耳尖瞬间便红透，说话更结结巴巴：“设计背景是我们平时在学校里，有的女孩子想喝的奶茶品牌，往往都在离学校比较远的购物中心。这样的距离，在普通外卖软件里的配送费多数都要八块到十几块。” “品牌连锁的奶茶店又往往没有折扣，所以只能望而却步。也因为这样的需求，有一些以前专职做外卖配送的外卖员，就抓住这样的机会，开始做特定几家奶茶店和连锁快餐店的配送。他们拉了一个群，学生可以在群里点，每天中午、下午和晚上都会一起配送一次。” 毕竟是练习过太多遍的产品介绍，男生说着说着，便因为肌肉记忆而说得越来越顺畅。 “这样的话，理想状态下，对于学生而言每单的配送费往往只需要补一元。” “所以你们的软件就是一个这样的群聊，可以做到长距离配送拼单费用降低？”姜可笙点头。 说话间，软件也下载好了。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整个页面的设计，以及几个交互功能的实现方式：“但是这样的用户定位背景下，如果面向对这种单个订单高配送费的要求不多的居住区，会不会有它本身的局限性？” “我们都用过叫车软件，拼车根据你的既定路线，找出可以绕最少路的同行人，”男生思索了一下，“所以除了高校的直接学校内部拼单，我们还有另一种常规拼单模式，原理和拼车软件相似。” “可是这样会延长外卖送达的时间。”姜可笙挑眉。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有两个同时进行的解决方法。第一是，我们的主要面向群体大学生，很多都是在下课的时候去拿外卖，外卖是提前送达到固定取餐点的。很多同学也会提前设置时间，这样一下课就可以去拿，一般有足够的时间余量。” 负责这个展位的另一个男生见他们还在聊着，也走过来。 他一只手搭上同伴的肩膀：“而且我们有一套算法，会把总单时间，根据不同的距离分区、当日该店的预估取餐等待时间进行计算，控制在合理的时间范围之内。”他唤醒旁边已经进入睡眠模式的电脑，从图库里调出一张。 “这是我们目前的分类时间定量图。”他指指屏幕，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他又划过另一张图：“这是我们在N大做产品测试的试调报告。” “让我想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只有每周出去玩才能喝一杯喜茶的渴求。那个时候，B市刚开第一家喜茶，离我的学校坐地铁要一 * 个多小时。”姜可笙双手抱环，嘴角也跟着扬起。 大致地看了一下他们对于时间与费用相应计算的规划，姜可笙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从包里翻出名片：“我是领克投资B市分部的投资经理姜可笙，这里是我的名片和联系方式。如果你有寻求投资的需要，可以先把完整的计划书发到我的邮箱。” 和几个创业团队聊过之后，姜可笙已经对大部分的项目做出评估。 临近傍晚，来参观论坛的人越来越多，把整个展厅挤得水泄不通。 逼仄的空间人挤人，让姜可笙有些喘不过气。 她又环视整个展厅一圈，最后决定在周围先找一个咖啡厅歇歇脚。 好在展厅出门左转，旁边就有一个独栋的木质结构一层小屋，里面是一家咖啡馆。 点了一杯喝的，姜可笙在沙发里坐下，才终于揉揉踩着高跟鞋已经酸痛了的小腿。 打开电脑把刚刚心底的评估写进备忘录，她又习惯性地刷新一遍邮件列表。 姜可笙已经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中午在飞机上也没有什么胃口。 店员把她点的咖啡端上桌，刚要转身就被叫住：“您好，麻烦可以再给我一下你们的菜单吗？我想点一些吃的。” “好的，您稍等。”店员是个小女生，应该是学生在这里勤工俭学。 等待菜单的同时，姜可笙一天都没有响起的手机终于振动。 但此时的她再看到那两个字，却没有了应该有的情绪。 她只是漠然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整通电话即将挂断才接起：“喂？” 没有等季昀打第二通，那简直是太矫情了。 那边应该是正准备挂断，猛地听到她的声音后，愣了一下才回道：“你不在家吗？” 面对这个问题，姜可笙也沉默一秒。 她听着那边安静的背景音，装作随口地反问：“没有。你现在在我家门口？” 靠在冰冷的防盗门旁边，季昀半垂着眼，低沉的声音没有太多波动：“我只是听你那边有些吵。” 咖啡厅里有不少刚刚在展会里碰过面的人，有一些投资人和创业团队直接就约在这里谈事。 “嗯，”姜可笙抬眼，接过菜单时朝服务生轻笑了一下，“是李总那边的书稿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中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关机了，所以想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我现在在外面出差，可能那个时候正在飞机上。”听到他有给自己打过电话，姜可笙抿住嘴。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她本来也准备和季昀谈昨天的事，但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去要挟你做一些什么。” “而且你放心，该做的善后措施我都有做，不会给你添麻烦。”她平静地说完，等电话那边的回应。 “该负责我会负责的，可可……” 季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可笙迅速地打断：“季昀 * ，我不需要让你感到勉强地去做什么，不论我们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而且我现在的事业是最关键的时刻，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闪失，白白葬送我曾经孤注一掷的那么多年。” “所以我是想让你放心，对于我来说那真的是一场意外，不是我为了接近你的不择手段。”她又强调了一遍，即使声音是平静的，但原本平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拳。 自己戳到自己的痛处，姜可笙悄悄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从来都不敢单独回忆中学时代时的她和季昀，她总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有预谋地去做很多事情。参加比赛也好，各种社团也罢。 她有时候回忆青春是觉得甜甜的，因为曾经少女内心的悸动。 但一想起失败的结果，姜可笙就会止不住地觉得曾经的自己在他眼里有多可笑。 “可可，我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季昀大了一些音量，每一个字都说得坚定。 末了，他叹气道：“我只是在思考，我们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 “季昀，”她也平静地叫他的名字，“你这样给我的感觉，像极了是因为愧疚。” “就当是成年人世界的日常，好吗？”姜可笙疲惫地揉揉眉心。 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结果。 她对季昀别样的留意，大多是因为他们曾经的关系，毕竟彼此是初恋。 偶尔因为他被唤起的回忆，被她看做是新的爱。 但其实现在的季昀，早已经不是她以前了解的人。同理，她也是。 这不是对的思路。 “我还有工作要做，先挂了。”她轻声道。 听着手机那端两声“嘟嘟”后，整个世界又回复安静。 季昀缓缓地把手机收起，活动一下已经僵硬的脚踝，伸手按下电梯下行按钮。 - “怎么，少有的来这里找我喝闷酒？”方裕本以为季昀这次来是找他谈工作的事情，没想到他上来就点了一杯酒。 季昀抬眼，视线扫过方裕，没有说话。 “和我说说？”趁傍晚店里还没有几个客人，方裕把季昀的那杯酒放在桌上，便转身洗手。 拿起桌上那杯褐色液体，季昀仰头灌了一口。 他很少喝酒，烈酒的辛辣划过嗓子，连带着鼻尖也跟着微微发酸。 季昀不是个喜欢讲自己事情的人。 这也是第一次，方裕听到季昀讲自己的情感故事。 一个故事讲完，杯中的酒也下去大半。 “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好玩，”方裕倚在桌边，双手抱环带着笑意，“谈恋爱的时候都不会投入过多的感情，本来恋爱中的人就应该有至少一方火热一些。但你们两个不仅没有一个火热的，反而一个努力之后，另一个就不停地回避。” “细水长流我不了解，季教授，”他挑眉，语气又恢复玩世不恭，脑后的小揪一晃一晃的，“我只知道短暂又浓烈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季昀觉得自己和方 * 裕认真地讲这些事，可能是脑子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他把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我先回去了。” “季教授，”方裕叫住他，“你还没理解我的意思吗？” “她说这是成年人世界的日常，那你为什么不能成为她的固定日常？” 正要离去的背影，因为这句话，而顿住。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又重新迈开腿，向后挥挥手：“走了。” 第30章 Klein “再这样，我就真的没有外…… 在咖啡厅写完工作总结, 姜可笙又回到会场里逛了一圈，被要走了一些自己的工作名片。 回到酒店之后，她的邮箱又陆续收到二十几封创业计划书。 等真正整理完这些资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站起身从茶几上拿起电视遥控器, 随手换到新闻台, 把声音调小。 又习惯地摸出手机, 通过多年社畜的肌肉记忆点开微信。 姜可笙静静地看着季昀的头像, 放空两秒，又收起。 找了件外套披上, 把帽子一戴，她决定还是出门买些吃的。 酒店旁边的底商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姜可笙过去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店内还是有不少的客人。 来参加论坛的外地人大多都住在这个酒店，估计大家也都是忙到这个时候才出来买夜宵。 从酸奶架上挑了一盒无糖酸奶，姜可笙绕过几个货架，考虑要不要买两个苹果带回去。 正吸着鼻子犹豫间, 两个人的声音从货架背面传来。 “你们组今天怎么样？” “不是很理想，没有投资人直接和我们联系。” “没事，这太正常了。没有主动联系的，我们就主动出击。”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去找隔壁组要了一些他们收到的名片拍下来。我刚刚在楼上挨个查了一下他们关注的方向, 感觉绿希、领克都还可以。” “领克投资？”另外一个人迟疑着, “我建议还是不了。” 本来以为是创业团队之间简单的信息交换, 却没想到提到了自己。 姜可笙伸出去的手淡然地将苹果拿起放在怀里，脚却没有动位置。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之前和我们专业一个师哥关系特别好, 他们是前年毕业的，搞了一套算法，被领克的一个投资经理看上。领克毕竟是老牌的投资企业，又是外企，他们当时高兴得不行。但你猜，他们投资经理说什么？” “说什么？” “如果拿到投资，她要第一笔款项10%的回扣。” 姜可笙愣了一秒，常年在陈琳组里干活的习惯，让她立刻从手机调出录音功能。 把货架上的东西轻轻往旁边娜好，她把手机放在货架上。 “10%？” “对于他们那种算法独特的，可以拿到的投资金额高一些，10%还能承担。但好在他们之后收到别的邀请，就没再考虑领克。对于你们这种小app，如果本身拿到 * 的投资金额不高，就真的没必要再送出去10%。” “我之前有听说会收回扣，或者主动送一些礼，这样人家能稍微上点心。” “你还是长点心吧，能力不行的人照样也想拿回扣。当时找他们的那个投资经理，叫什么Linda的，在北京我还见过一面。后来我在领克的官网上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投资经理。” “我拍的这个名片不是Linda，好像是姓姜。”男生的尾音因为迟疑拉得很长。 他似乎是从手机里调出照片：“喏，姜可笙，Coco。” “都是同一个公司的，能有什么区别？估计这种回扣的事儿在他们公司都是约定俗成的，大家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还好你先告诉我了，不然我还以为行情都这样。”男生长吁一口气，“你们组呢，怎么样？” “只拿了泰丰投资的，但是晚上的时候已经和对方谈的差不多了，感觉有戏。” “泰丰好像是最近这两年刚成立的，你们做手游刚好是他们投资的方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 姜可笙在那个货架停留太久，补货的店员从旁边经过时都带了些询问的目光。 估摸着他们没有什么可能再说其他有关领克的事情，她便关了录音。 从运动裤口袋里找出耳机，姜可笙结账后，在回房间的路上反复地听着总共不到五分钟的对话。 Linda…… 领克B市分部只有一个Linda。 皱起眉，姜可笙把已经空掉的酸奶杯扔掉。 - 落地B市已经是当天的深夜，论坛结束的时间比她设想的更晚一些。 为了赶上飞机，姜可笙不得不提前离场。 不过好在她靠声音辨认出那天录音中的男生，在没有直接说明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提前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风尘仆仆地打开自己家门，姜可笙把箱子拖进客厅。 把箱子里的衣服洗好烘干，再收进柜子时，时针已经走到新的一圈。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瞥见角落里挂起的那件男式西装，板式和颜色在厚重的冬日外套里显得格格不入。 咬下嘴唇，姜可笙转身拿起手机。 【你的外套我拿回来了，哪天你时间方便，我去送给你？】 等发出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这应该不是季昀醒着的时间。 正要收起手机，一条新的消息却点亮屏幕。 【季昀：我都可以】 【季昀：明天我有工作上的事处理，应该没办法出门】 【季昀：或者周一，我一整天都在学院】旧时光整理 姜可笙把那件西装外套拿下来，用防尘套罩好，挂到客厅的简易衣架上。 【我也要看我这边的时间，去之前提前联系你】 【季昀：好，早点睡】 【季昀：晚安】 盯着“晚安”这两个字许久，姜可笙抿着嘴。 半天，她才缓缓地在对话框中打上—— 晚安。 已经很久没有彼此说过的话，好像把所有的事情又拉回曾经的原点 * 。 季昀躺在床上，看着亮光微弱的手机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动。 从身后捞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他关掉手机合上眼，嘴唇却偷偷在黑暗中翘起弧度。 晚安好梦。 - 周日，是姜可笙买的那场《新暗恋桃花源》演出的日子。 她特意没有在N市多待一天，也是为了这部话剧。 在家睡到自然醒，姜可笙又处理完一些文件，才换了长裙出门。 那家剧场的空调开得很足，经常让她热到出汗。 《暗恋桃花源》一直都是中学话剧社青睐的演出剧目之一，对道具的要求不高，时间体量也不大。 南华中学的话剧社也不能免俗，每年两次的话剧社戏剧之夜，节目单里都一定会有《暗恋桃花源》的改编节选。 姜可笙曾经在话剧社混过一段时间，主要是被当时担任整场导演的兰杉拉去凑演员人头的。 那一场里，姜可笙扮演的是“暗恋”剧组的云之凡。 在剧院里找到自己的座位，姜可笙把包放到旁边。 这一次的巡演在B市是周五、六、日三天，但周日的这一场座位依旧空着的不多。 头顶的灯全部被关上，整个剧场陷入短暂的黑暗后，舞台上的光才缓缓亮起。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那时还年轻的江滨柳和云之凡在雨后上海的街边漫步，云之凡感叹他们没有在昆明认识，反而在偌大的上海相识。如果他们没有在上海相识，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江滨柳说，他们如果不会在上海相识，那多年后就会在汉口认识。如果在汉口没有，那几十年后，不论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都一定会相识。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都老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老了，也很美呀！” 眼眶因为这句台词，而微微酸了。 明明知道这部话剧讲的是两个剧组发生的故事，这里面的台词不过是剧组在拍的剧的台词。 但总会有人对号入座。 她每一次来这个剧场看这部剧，都是坐在这个位置。 十七排二十一号座。 穿校服的时候，她的情绪低落是因为联想到他们的未来，生怕高考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成为两条平行线。 几年后，还在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时，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季昀。 后来，她和季昀一起来看这部话剧。 依偎在他的怀里时，姜可笙看的是别人的故事。 而再到更后面，姜可笙又一个人出现在这个位置。 看的是自己曾经的故事。 他们兜兜转转又在B市遇见，只是没有当初设想的那么美。 “暗恋”和“桃花源”两个剧组开始出现排练冲突，但台上的吵闹仿佛与姜可笙五官。 她静静地看着，看着舞台上冲出一个女人，不停地喊着“刘子骥”的名字。 静静地等话剧结束，整个剧场熙攘起来。 她抓着手包，转身离开。 没有流一滴眼泪。 从剧场内部走到走廊，姜可笙猛地便闻见潮湿的 * 味道。 一股寒气从穿着高跟鞋的脚背席卷至全身，她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走到剧院的门口。 漆黑的夜，细密的雨声听上去不是没伞的情况下，可以直接冲到车上的大小。 姜可笙皱起眉，打算在门口多等一会儿。 只是几声雷响后，雨又大了许多。 原本和她一起在躲雨的人越来越少，出租车走了一趟又一趟。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姜可笙咬咬牙，决定还是跑去停车场。 又等一声雷过后，雨势减小，她迈开腿冲入雨中。 细密的雨点落在肩膀上和发丝间，安静的剧院广场上只有她的高跟鞋鞋掌拍打积水的声音。 之后，身后也有一阵脚步声。 以为是和她一样去停车场的人，姜可笙没有回头。 直到感觉到身上没有雨再落下，她才停住脚步。 把手中的伞塞到姜可笙的手里，季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直接罩在她半湿的头顶。 “再这样，我就真的没有外套穿了，”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可可。” 第31章 Klein 避雨 眼前有一瞬的黑暗, 姜可笙反应一秒才把脑袋上的外套掀起前面一角，露出半个额头和眼睛。 季昀正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微皱着眉, 眼底却又是纵容和无奈。 是她很熟悉的, 他看她的眼神。 按理说, 以他们目前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 似乎问一句“你怎么也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交际方式。 但如果季昀也是来看《新暗恋桃花源》的, 她又应该怎么接后面的话？ 多少有些猜测谁都没有放下的嫌疑。 抿住嘴，姜可笙最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雨依旧下着, 只是变得淅淅沥沥。 B市的雨总是忽大忽小，但又不一定有雷声的预告。 整个城市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湿漉漉的, 潮湿的味道在到达露天停车场时变得更加浓郁。 姜可笙很偏爱这种味道，忍不住偷偷地猛吸了一口。 她感觉到身侧和自己贴的很近的那人，胸膛也随之轻抖了一下。 但却没有抬头确认那个笑。 找到自己的车停放的位置，姜可笙偏过头, 礼节性地问道：“你也是开车来的吗？” 季昀的视线自若地飘过一个方向，最终落在身侧的人身上。 他的声音平淡，细品还有些真挚：“不是，前天刚好送去保养。” 姜可笙的脚步因为这句话而滞缓一步。 果然，下一秒季昀的声音也低沉下去, 就连眼角也稍稍向下：“这边不太好打车……” 多少有点委屈巴巴的意思。 “一起吧, 我送你回去。”知道他平时很难开口求人, 姜可笙打断他的话。 手指刚拉上驾驶位的车把，手旁边便多了一只修长的食指。 “雨太大了，我来开。”低沉的声音附着沙砾, 融入雨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让气温骤降，姜可笙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他呼出的热气。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手， * 又在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同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冷静地应着：“嗯。” 她很少和季昀客气。 也许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等季昀先钻进驾驶位，姜可笙才打着伞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上身还好，穿了一件不算太厚但总聊胜于无的风衣，又加了一件季昀的外套，但只穿了一件单裤。 半湿的裤子因为坐下的动作而紧贴皮肤，让她瞬间打了个寒颤。 “你车上有备毛巾吗？”季昀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他一边发动车子打开空调，一边问到。 姜可笙摇摇头，两排牙齿在嘴里疯狂上下打颤：“没有。” “以后记得备几条毛巾，”他叹气，“照顾好自己，准备着总会用到。” 安静的车内，让他的叹气声更为清晰。 车前大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亮起，偏黄的灯柱将整个阴暗的停车场角落照亮。 姜可笙被闪了一瞬双眼，眼眶微微地酸了。 “嗯。”她模糊地应道。 JSG 像是怕尴尬一样，她抬手将电台打开。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临近深夜的晚间电台大多都是些爱而不得的情歌。 姜可笙迅速换着频道，最后终于在相声的欢笑声中停下。 终于满意地向后靠近椅背里，暖风直直地灌入鼻腔，刺激得她直接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姜可笙捂着嘴，飞快地从旁边扯了两张纸擦干净鼻子，只觉得刚刚那个喷嚏都快要将整个脑袋嘣出来。 把纸巾团成团捏在手心，下一秒，姜可笙几乎整个人贴在门上。 毫无预警的急转弯掉头，开往的方向和她家完全相反。 “你……”还没从刚刚那个巨大的喷嚏中缓过神，姜可笙显得有些呆愣。 季昀单手握着方向盘，淡然地看着前方路段：“你要赶快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掉。”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姜可笙最怕的就是生病。 那个年代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北上广不相信眼泪”，而每天逼自己喝姜汤的姜可笙半开玩笑，天天把“券商投行不相信病痛”挂在嘴边。 “我没事，回去吃个感冒药就好。”姜可笙猛吸着鼻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底多少也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陈琳什么时候卸任，但必须要赶在她卸任之前做出些成绩才行。 在领克，除了能力，重要的还有时机。 越往上走，职位是否有空缺就越要看命。 季昀瞥向身侧一眼，没有理她，只是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不到十分钟之后，车在地下车库的车位里停下。 姜可笙以为他会带她去酒店，但没想到会是他家。 比她家稍微大一些，两室一厅的格局，胜在地段更核心。 房间里还隐约有些洗衣液的味道，每一角都整洁得似乎没有常住的痕迹。 穿着季昀刚刚翻箱倒柜才找出的一双崭新男士拖鞋，姜可笙抬眼暗自打量着整个屋子。 “把感冒药 * 喝了，然后去冲个热水澡。”季昀再出现在客厅时，手上的浴巾随即像刚刚的外套一样，直接飞在她的脑顶。 姜可笙又再度默默地把头顶的东西拿下，她端起杯子的同时，悄悄把视线瞥向季昀。 犹豫着直到把整杯感冒药喝光，她还是没有问出心底一直顾虑着的“为什么你看起来今天心情这么差”。 把已经喝光的杯子轻放在茶几上，姜可笙抱着干净的浴巾，强撑起一个笑：“谢谢。” 她好像真的有些感冒，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紧接着，房间里是一瞬的安静。 “干净的衣服放在卫生间的柜子上。”一直梗着不说话的男人，终于在她绕到自己身后时，才干瘪地开口。 “好。”她回应。 等人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后，季昀才揉揉眉心。 向后退两步，他将整个人都摔进柔软的浅灰色沙发。 只是莫名的烦躁，看到她每次这样拼尽全力，却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房间里只开了暖黄色的落地灯，季昀把头靠在沙发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在听到隐约的水流声后，他才动了动，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方裕，我的车扔在剧场了，明早你自己去学校。” - 季昀一直都是个生活精致而充满仪式感的人，家里的瓶瓶罐罐都是成套的配色，洗发水之类的产品都要自己灌进瓶罐。 沐浴露是淡淡的柑橘香气，洗发水却是一闻就能闻出是男士洗发水的味道。 冲了热水澡后，姜可笙才觉得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流通起来。 在卫生间里没有找到吹风机，她叹了口气，用浴巾把长发包起。 打开卫生间的门，她没有在客厅看到季昀，却闻到一股米香。 顺着香味走到推拉门边，姜可笙拉开一个缝隙。 季昀正站在燃气灶旁边，一只手拿着木质大粥勺，一只手拿着手机正看着什么。 听到推拉门挪动的声音，他抬起头，刚好和姜可笙的视线对上。 姜可笙穿着他的休闲装，深雾蓝色的长袖T恤和浅灰色的棉麻睡裤。余出来的那部分裤脚和袖口，都被仔细地折好。 因为刚洗过澡的关系，她的脸颊上还有大片红晕，樱红的嘴唇丰盈而又水润。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季昀抬了抬手中的木勺：“熬了些皮蛋瘦肉粥，你帮我看一下火，我也去洗一下。” 姜可笙这才发现他暗色的衬衫，左肩膀那一片的布料比周围更深一些。 她连忙向前走近两步，从他的手里拿过汤勺：“嗯，我来吧，你赶紧去。” “再小火熬十分钟就好。”微微扬起嘴角，季昀又嘱咐道。 姜可笙点点头：“嗯。” 煮粥的过程并不需要人的参与，姜可笙索性就站在料理台边玩手机。 手上刷微博刷得有多顺畅，内心的几个声音就有多疯狂。 她跟着他来他家，没有拒绝。 他们之前又发生过那样的关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 又再度习惯性地咬住下唇，姜可笙最终还是给兰杉发了一条消息。 【我来季昀家了，避雨】 平时晚上回消息迅速的兰杉，这次出奇地没有秒回。 应该是在加班吧。 又等了一会儿，姜可笙摇摇头，换了一条受力腿。 米粥渐渐熬出了浓度，小火的咕咚咕咚声伴着淡淡的米香，混杂着肉丝和微弱的生姜味。 姜可笙没忍住，从旁边的餐柜里拿出个汤匙，在尝了一口后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些调味料，把瓶瓶罐罐的粉末撒进粥里，弥漫在厨房里的香气便变得更富有层次起来。 正搅着粥，兰杉的消息才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避雨？要我看，得是翻云覆雨。】 甚至没有看前半句，姜可笙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最后那四个字上。 心跳漏了一拍，耳尖瞬间就红了。 “粥应该差不多好了。”几乎是在同时，厨房的推拉门被拉开。 姜可笙一个激灵，手指下意识地把屏幕摁灭。 她转头，身后便是季昀宽阔的胸膛。 柑橘香裹着温热的水汽，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被兰杉那样猝不及防地点出心事，姜可笙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反应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慌乱间，她把手中的小汤匙递了出去：“要尝尝吗？” 声线极力保持镇静，细听却能听出些微颤。 季昀垂眼看了一眼姜可笙表情平淡的脸，又将视线挪回那勺粥上。 他伸出脖子，张口含上汤匙。 姜可笙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后悔了，毕竟那个汤匙她刚刚才用过。 季昀依旧站在她的身后，只是脑袋越过她的肩膀，像是从她身后抱在一起的姿势。两张脸近到姜可笙偏过头，鼻尖就能擦过他的脸颊。 很暧昧，却又莫名温馨的姿势。 将嘴里的粥细细咀嚼好咽下，季昀才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这样的距离，让这个对视仿佛回到那天的膳食纤维。 厨房里只有小火煨着的粥，发出的“咕嘟”“咕嘟”声。 两个人都试图在对方的眼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又各自熟练地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好像谁露了一些心事，谁就是失败者。 半晌，季昀才错过眼，伸手将煤气灶关上：“味道还不错。” 故作轻松自在的语气，低头间却忍不住舔了一下唇。 终于没有视线的交锋，姜可笙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她的手摸上自己头顶扣好的浴巾：“我刚刚没有找到吹风机。” “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季昀从橱柜里找出碗筷。 姜可笙几乎是逃着离开厨房，即便表面装得再淡定。 又切了一些细碎的葱花撒在粥上，季昀收拾好厨房，才将两碗粥端到客厅。 姜可笙已经把长发放下来，正在整理吹风机的电源线。 “我刚刚没有在抽屉里找到，在电视柜里找到的。”她指指面前的方向。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季昀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把姜可笙的那 * 份粥放到她面前：“我平时大部分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这边请了阿姨隔天来打扫。” 收回手，他笑笑：“我也经常要找很久。” 顺着他的话也回应一个淡笑，姜可笙垂下眼睑，打开吹风机。 出风的噪音盖过所有的声音，不再有一个人需要因为怕尴尬和冷场，而努力寻找话题。 偏过头吹着左侧的头发，姜可笙看着那个刚刚找出吹风机的抽屉，眼角微塌。 直到那碗粥喝完，她都没有提起被压在那个抽屉最下面的，他们在一起第一天时的合影。 - 因为工作的原因，姜可笙的作息一直很混乱。 她睡眠很浅，平时为了能够保持睡眠质量，都要睡前喝一小杯晚安甜酒，晕晕乎乎的睡去。 但这次在季昀家，她也不好提出喝酒的事情。 季昀家虽然是两室一厅，但一间被改作书房和工作室。顾及到他明天还有课，姜可笙没有同意让他睡沙发。 两人合衣而睡，一人占着床的一侧。 感受到床上的几下振动，姜可笙的职业病迫使她立即睁开眼，从枕边拿起手机。 不是她的消息。 又感受到两下振动，她翻身坐起，视线跃过身侧熟睡的人，落在他手边屏幕亮起的手机上。 也许是微信消息太多，提示被折起。 但最新的那一条还是不免被她看到。 林悦 您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女生的名字。 锁屏上的时间数字很大，显眼地提示她，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 屏幕因为没有操作而自动暗下去，整个房间又恢复黑暗。 姜可笙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躺下去。 - 深夜的女生宿舍，因为最新开播的综艺而依旧吵闹着。 与宿舍里其他三个人正在公放看综艺的热闹相比，紧闭的窗帘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林悦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双手握着自己的手机。 放在床上的打开的电脑上，是一篇未读完的文章。 发表时间是两年前，是为一本书作的荐语。 文章末尾落款——Jyn。 第32章 Klein 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他自己…… 这次, 季昀比姜可笙起的更早一些。 比起上次酒后的荒谬，这次的姜可笙在床沿蜷缩成一小团，几乎是稍稍动一下，就会翻下去的位置。 看着她即便在睡梦中依旧防备心这么强, 季昀说不出自己是该欣慰, 还是应该叹气。 他盯着那个缩紧了的背影, 最后只是轻轻摇头, 将被子轻手轻脚地替她掖紧。 他从楼下买了早餐, 用保温袋在餐桌上温起来，才出门回剧场取自己的车。 方裕目前还在学校读研, 平时会搭他的车一起去学校。 坐上去剧场的出租车，季昀才掏出手机看收到的新消息。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微信里的好友很多, 带的学生和出版社还有一些其他朋友，经常需要联系他。 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看下去，他点开林悦发来的消息。 【季教授，我今天去看了您改编的新版暗 * 恋桃花源, 新版增加了更多的戏剧冲突，我觉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您这一版的剧本更细致刻画了“暗恋”剧组，在台词上做了些增补和改动】 …… 【我也是最近看了一本叫做《南城往事》的书，有您给作的荐语】 【那本书我看了之后也哭了很多次, 是很普通的成长群像故事, 我也在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看过您的荐语之后, 虽然不知道您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也希望您能每天开心快乐：）】 一连许多条消息，像是碎碎念, 又像是安慰的话。 即便他没有回她，还是依旧把所有的话都发完，最后以一个可爱的“加油”表情包结尾。 明明是很真挚的话，季昀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心底却毫无波澜。 眉心甚至都没有皱起，视线就已经滑到最后一行，手指毫无停顿地在对话框中打着字。 【工作日的晚上和周末是我的私人时间，希望你下次注意一下发消息的时间。另外，非作业、学业相关的紧急问题，学术讨论可以来学院找我面谈。】 将消息发出之后，季昀退出和林悦的聊天界面，又找到姜可笙的头像。 【早餐已经买好放在餐厅的桌上，记得吃，昨天烘干好的衣服早上也帮你熨好挂在餐椅旁边。门不用反锁，关上就好。】 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叮嘱好。 发完所有的话，他望着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日，怎么开车的！”猝不及防的一个急刹车，让季昀的身体毫无防备地顺势向前猛冲。 下意识地伸手抵住面前副驾驶座的椅背，他稳住身体回过神，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也自然地划出和姜可笙的聊天界面。 车很快恢复正常行驶，只有司机依旧骂骂咧咧地唠叨着。 季昀正回身，处理着后面的消息，只是却没有了刚刚的全神贯注。 姜可笙昨天是去看他的《新暗恋桃花源》的吗？ 好像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 也许是因为《新暗恋桃花源》，又或许是因为无意中瞥见的季昀手机上的消息，姜可笙即便在天蒙蒙亮时睡去，也睡得并不安稳。 在浅浅的睡眠中，她能感受到床另一侧的人，和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季昀向她靠近时，姜可笙已经完全清醒，只是眼睛依旧闭着。 在“是要继续装睡”还是“装作恰好也醒了”之间纠结，她脑内的弦也跟着绷紧。 柔软的被子重新触上她手臂露出的肌肤，随后那种高大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弦也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跟着断掉。 她听着他下床，听着他轻轻地打开门。 门轻碰上的那个瞬间，床上依旧蜷缩着的人也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 她安静地听着所有的声音归于平静，才动动已经僵硬的手指。 刚掀开被子，一条消息就应声进入手机。 平淡的两三句留言，像极了她所熟 * 悉的每一个清晨。 摇摇头将飘远的思绪找回来，姜可笙起身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里的凉水。 冰凉的水被拍在脸上数次，她才含着牙刷，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姜可笙，想想你们是为什么结束的。 ——季昀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他自己，不会有你。 将这两句话重复着在心里默念了数次，姜可笙才吐出一口气，将满是泡沫的口腔漱干净。 打开水龙头在开至最大的水流中冲洗好牙刷，她习惯性地顺手想要把牙刷放到旁边干净的杯子里，却在视线无意间瞥到那支深灰色牙刷时，又收回手。 她向右挪了一步，斜过身，将牙刷丢进垃圾桶。 也没有什么必要把东西留在这里。 - 姜可笙没有拿季昀放在桌上的早餐。 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她先开车回家，冲个澡换上干净的套裙之后，才去公司。 “Coco，今天的色号不错。”公司楼下的便利店，永远都是能够猝不及防碰到同事的地方。 姜可笙将手里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设定好时间开始后，她才笑着扭头：“谢谢，前两天去商场刚好有折扣，就试试新的色号。” 适合秋冬的暗红色，配上不及眼底的笑意。 即便是再礼貌温和的笑容，都仿佛藏了一层凌厉。 “你前两天去出差了？怪不得那小丫头能老老实实地写道歉邮件，不过据说Mia专门为了这个事给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估计气得不行。” Mia是上个礼拜和姜可笙说要去休假的财务部同事，平时和她的关系还算不错。 二十秒钟刚好结束，微波炉“叮”地一声，停止转动。 “这样？”挑眉回了一句并不真诚的感叹，姜可笙打开微波炉拿出自己的食物，“辛苦她休假时还要处理这些破事。” “得亏是你，要是我，我就直接让她滚了。”女人皱皱鼻子，语气中的愤怒像极了事件主角是自己。 姜可笙笑笑，拿着温热的三明治转过身，没有接她的话：“我先上去了。” 刚走出去没有两步，手还没有碰上便利店的门把手，姜可笙身后的女人就已经追了上来：“Coco，这个椰子酥很好吃，它们家刚上架的，上个礼拜我买了之后吃得停不下来。” 等女人从便利店里出来，姜可笙才放开门把手。 她摇摇头，依旧保持着嘴角的弧度：“不用了，谢谢。” 她和这位同事隶属两个完全不同的工作组，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以至于姜可笙只记得她大概的长相，却只能大概其地想起她的名字。 从便利店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不过几分钟，听着女同事聊家里长短，姜可笙却仿佛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踏出电梯的同时，姜可笙的手机也加载出来邮箱里的第十封邮件。 她简单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才和要去自己工位的那位同事点头，算是打了个结束交谈的招 * 呼。 收起手机，姜可笙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走到自己的工位。 打开桌上的电脑，刚刚手机里的那封邮件已经躺在更大的屏幕上。 邮件很短，只有几句。但这次，姜可笙来回看了很多遍才确定上面每一个字代表着什么。 双手刚搭上键盘，她工位前的隔板就被敲了两下。 隔板后是面色严肃的陈琳：“Coco，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陈琳显然也刚到公司，挎包仍立在电脑前没有打开。 姜可笙跟着她走进办公室，随手将门在身后合上。 “南娱正在和星艺接洽，有意并购上市。”陈琳绕过办公桌，从包内拿出自己的电脑，“你怎么看？” “领克最初投资星艺就是我在负责，它们一直坚持做自制网络剧，从去年《南城往事》引爆之后，在业内的口碑直升。今年已播的两部剧，也都几乎没有负面评价。”姜可笙在她对面坐下，应对自如。 “南娱作为目前国内势头最猛的娱乐公司，这两年甚至也入股视频平台，应该是有想要做完整娱乐链投资的设想。”她停顿了一下，“南娱旗下的艺人，在今年的选秀节目中拿了大满贯，急需优质的资源快速变现。星艺在剧集制作的水准以及优质剧作家的人脉关系，刚好是南娱目前最需要的。” 说完，姜可笙摊开手，与陈琳平视：“更何况是从长远来看。” “星艺这个融资项目是你带进领克的。”陈琳看着姜可笙的眼睛，不苟言笑。 手指倒拿着按压笔，按压的笔盖一下一下地按着桌面，发出“咔哒”的声音：“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可。” “我明白您的意思。”姜可笙垂下眼，撇开陈琳不断想要探究她内心的视线。 创办星艺的人，是她当初在南华中学的两个学妹。 本身作为作家和演员在各自领域发展很好的两个人，之所以费尽心思成立一个新的公司，就是希望能够摆脱资本的掌控，做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当时姜可笙代表领克投资星艺之前，在说服李知运平衡股权上费了不少的功夫。 但风投公司从来都不是慈善家，他们要的是在最合适的时机退出以获得回报，不论是上市、并购还是破产清算。 陈琳显然也知道星艺的立场，才特地在这次得到并购接洽的消息之后，把她叫来办公室。 “永远不要把私人情感带入工作，这句话我不希望再说第二次。”陈琳收起笔，声音冰冷毫无温度。 被一语指出，姜可笙却毫不在意地再度抬起眼。 她将耳边的碎发别好，微翘着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一些：“并购对于星艺而言，也许也不是最佳的退出机制，不是吗？” 办公室内因为这句话，而出现短暂的安静。 陈琳的一声轻笑率先打破沉默，刚刚毫无表情的脸终于生动了一些。她挑起眉，却看不出立场：“可可，为了友情或是其他的私人情感 * 而错过重要的机会，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我还没有着手去做，您又如何确认我赶不上呢？”姜可笙也不恼，反而笑道。 她双手平放在双腿上，不疾不徐地反驳回去：“况且，您认识的我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我。” 姜可笙知道陈琳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她站起身，将及膝的裙摆整理好：“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那封全公司抄送的道歉信我看到了，你在留给敌人蛰伏反击你的机会。”陈琳摘下眼镜，向后靠近宽大的椅背里。 她微仰着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姜可笙，嘴角含着淡笑。 姜可笙这一次轻易便读懂那淡笑里的嘲讽，她只是耸耸肩，直接打开门离开办公室。 第33章 Klein 从来都不具备成为她的敌人…… 从陈琳的办公室内出来, 姜可笙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工位，而是稍微绕了些路。 “Linda不在吗？”见工位上没有人，她转过头，随口向正拿着一杯水经过的B组同事问道。 “Linda？”男同事的手机刚好在转身时响起,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子口袋。 手上的杯子和早餐被姜可笙主动接去,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摸出自己的手机：“她也在茶水间。” “谢谢, ”朝他笑着点头, 姜可笙见他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手机准备接过那些食物，索性叹了口气, “我帮你放过去好了。” “沈总，……”电话已经接通，男同事拍拍姜可笙的肩膀, 用口型说了一声“谢谢”，随即拿着手机往办公区外面走。 将早餐放到男同事的工位上，姜可笙又顺道回自己的工位，随手拿起桌上的空玻璃杯。 转身的同时,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折回来拿起桌上的备用手机。 早上的茶水间通常很热闹，大部分回公司办事的人都会在那里吃早餐。 今天早间的话题是B市本土私募公司——于高文资本的八卦，临近九点的上班时间，他们也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姜可笙站在茶水间外面听了几秒, 才解锁手机屏幕抬脚走进去。 “Coco, 早。”茶水间不大, 只有两张吃饭的白色方桌。见她进来，位置正对着门口的同事和她主动打了招呼。 把水杯放到旁边的直饮机上，姜可笙抬头, 眉眼全部被柔和与笑意填满：“早。” “Coco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原本背对着门口的Linda也转过头，视线扫过姜可笙的脸，她习惯性地调笑着，“这小脸红扑扑的。” “你没听说吗，星艺很有可能要被收购了，”坐在Linda旁边的女人用手肘轻轻怼了她一下，随即也笑着转过身，“Coco，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吃顿好的。” 姜可笙对于这种相互客套的场面，从来都游刃有余。她笑着摆摆手：“八字还没有一撇儿的事，就别埋 * 汰我了。” “星艺？我前半年还追他们的剧，都给忘了是Coco手里的项目，”Linda说话时表情幅度很大，“怪不得刚刚Coco进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在心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姜可笙再度摁亮手机：“可能是因为我刚刚听了个挺有趣的节目，有些没收住笑。时间也不长，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分享给你？” Linda一愣，随即挑眉点头：“嗯，好啊。” “这个节目语速比较快，收音也不太好。我建议先自己带耳机听一遍，不然会失去很多额外的快乐。”姜可笙勾起唇，伸手将直饮机上的水杯拿起。 “是什么节目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弄得我都有些好奇了。”刚刚那位最先和姜可笙打招呼的同事笑着起哄。 “让Linda听完再转发给你们好了，”姜可笙笑出声，拿捏着语调让自己不阴阳怪气得太明显，“我笑点挺奇怪的，要是分享给你们不好笑，那多丢面子。” 说话间，Linda已经戴上了耳机。 姜可笙没有等她听完，只是在瞥到她倏地突变的脸色后，唇角的笑意才直达眼底。扯了两张面巾纸擦干净玻璃杯杯壁，她转身离开茶水间。 她知道，Linda会主动来找她。 回到工位，办公桌上的三明治已经重新凉掉。姜可笙犹豫了一下，索性把已经撕开一个口的包装放到一边，伸手拿了一个茶包丢进刚刚接好的热水中。 茶包刚丢进去，深红色的颜色还没有完全散开，她的工位就来了人。 “Coco，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要谈一谈。”Linda站在她的椅子旁边，一只手支在桌面，另一支胳膊则搭在椅背。微弯着身将她圈在L型办公桌里，试图形成一种高低之间的压迫感。 姜可笙今天来公司，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在等这一刻。 她丝毫没有讶异，只是自若地拿起水杯晃了晃，将落在杯底的暗红摇匀：“好。” - Linda比姜可笙大了快一轮，本硕都在国外读的金融。毕业之后因为家里的事情而回国，在S市摸爬滚打了多年，换了几份工作才来的领克。 当然，这些事情全都是姜可笙从别的同事那里听来的，也不一定保证信息的准确性。 “刚刚你发给我的节目，我完整地听了。”足够安静的小型会议室里，Linda特意咬紧的“节目”二字，清晰地落入姜可笙的耳中。 面对比自己所谓资历更深的前辈，姜可笙丝毫没有输了气势。 她叠起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杯边挂着的茶包便签：“我就说我自己的笑点比较奇怪，别人觉得不好笑的事情，我觉得好笑。” 抬起眼，姜可笙将停顿控制得恰到好处。 新换了色号的暗红色口红，让嘴角弯起的弧度显得更加妩媚却又危险：“就好像有一些人的是非辩驳力不太 * 对劲，当事人觉得无中生有的事情，但却偏要自我洗脑到彻底，甚至还要拉着别人一起。” 说完，她挑眉：“你说对吗？” 毕竟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Linda对于姜可笙这样的开门见山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反而笑着摊开手：“Coco，你是一直都在形容你自己吗？” 把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上是录音播放的界面。 Linda把手机推到会议桌中间，用新做的指甲不停地磕着屏幕：“你拿着这种道听途说的录音来找我，还故弄玄虚，难道就高尚？” “那封道歉信，你也应该收到了吧？”面对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姜可笙没有恼，只是也将手机放到桌上。 “如果你想装做不知道所有事情，那我也不介意一点一点替你想起来，”她学着Linda的样子，也将手机屏幕敲击出声，友好地提醒，“Bella现在还留在领克。” 留她在领克，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而是她对自己有用。 “我知道我这样激你一点用都没有，那不如我们听听？”见Linda依旧保持着最初进入这间会议室的自若，姜可笙唇角的笑意加深。 “你可别跟那个姜可笙走得太近，你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烂/货。” “峡雨妈妈没有跟你讲吗，她还没出国读研之前就和你们老板睡了，为了拿到未来的保障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现在看来也挺值的，在你们面前操个努力自立的女强人人设，每天晚上才是发挥自己才能的时候。你们还每天傻呵呵地夸她，什么都让她给占了。” “你看看你天天被使唤来使唤去的，她年底的奖金都快比你一年的收入还高了。” “当然不是我瞎编的，我和她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我又不是对她有多喜欢，充其量也就是相亲失败被拒绝了很没有面子。” “但峡雨妈妈和你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她也是介绍咱们两个认识的。峡雨妈妈平时那么热情的一个人，说话也直，又没有什么心眼，怎么可能只针对她一个？” …… 她总共放了三段录音，除了这段从Bella那里截取的许年的话，另一段是Bella那日和她在会议室里的对话。 会议室内的气氛，因为这些字句而渐渐冷了下去。 姜可笙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眼底的寒意不减反增。 Linda没有半点慌张的表情，更不要提是否显露歉意，仿佛是在听别人的八卦故事。 将自己和Bella的那段录音关掉，姜可笙直接找出最后一段的，来自蓝鲸科技负责人的录音。 临从N市回来的那个上午，她踩着高跟鞋在偌大的会场里，走遍每一个展位，比对了无数个参展者的声音之后，才找到那位在便利店里给学弟忠告的男生。 费尽了口舌，她才拿到蓝鲸科技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为此没 * 有赶上回B市的飞机。 “我们当时和Linda接洽的时候，还是在校的学生，平时都一心扑在课业上，根本就不懂什么行业的规则。她说了，我们就信了，谁不希望自己能踏着一帮创业者的尸体成为金字塔顶尖的人？” “我们以为给她那些所谓的保证金，就可以换来蓝鲸的未来。然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正在面临破产重组的选择。” “因为你们领克的决策错误，蓝鲸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机会。当时蓝鲸app是全国最大的在校生交际平台，但你看看，现在还有人用蓝鲸吗？” “好在当时我们留了个心眼，将当时的转账过程全都做了留存。” “啪——” 一声水杯倒在桌上的声音打破会议室内的只听录音的沉寂，Linda反应迅速地开始从身上摸着纸巾：“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够小心。” 只是恰好把所有的水都正巧泼在了手机扬声器。 会议室内的声音，因为这个小插曲戛然而止。 用两只手指将自己湿淋淋的手机夹起，姜可笙不经意地皱起鼻子：“没事。”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出纸巾，将手机关机后擦干净外表：“你的这些文件和录音备份，我都已经整理好放在Helen的桌子上了。” “你也是投资经理，很明白我不会只准备一份文件不做备份。而且，如果Zack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随时把蓝鲸科技的负责人请来对峙。” 把手机收回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姜可笙把浸湿的纸团捏在手心：“我想这不是你，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闻言，Linda的面部表情没有变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却微微收紧手指。 但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被姜可笙收进眼底。 “我刚刚问过Helen，Zack今天早上有事，要十点左右才到公司。今天要Zack签字的重要文件不多，大概很快就能处理我送过去的文件。”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白色链表，挑起眉，不紧不慢地提醒：“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如果你准时将辞职信放在Zack的桌上，也许我也来得及拿回我的那些文件。” 站起身，她绕过会议桌，特意走到Linda身边。 一只手搭上Linda的肩膀，另一只手支在桌上，姜可笙俯下身，和刚刚Linda在楼上办公区对她做的侗族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普通身高的Linda，本就高挑的姜可笙穿着细高跟，直平的肩膀撑着带有垫肩的廓形西装，在气势上更显露出压迫感。 “让自己离开的体面一些，你依旧可以给孩子一个不输现在的生活条件。” 孩子永远都是妈妈们的软肋。 在听到这句话后，Linda一直维持着的微笑终于被撕裂个口子。她迅速将眼球转到一边，紧盯姜可笙的眼底满是不甘和怨恨。 姜可笙垂眼看着她，下巴却从 * 未低下，自高而下地欣赏着这张曾经在她的背后、洗手间或是任何的地方，尽情地小人得志编造故事的女人。 她凑近Linda的耳边，替她将碎发别在耳后，没有丝毫的怜爱：“撕破脸对你没有好处，并且只对你没有好处。” 陈琳这次没有说对，她不会傻到真的给敌人蛰伏伺机重来的机会，也不会让自己晋升的机会白白溜走。 而至于那位叫Bella的张禾，从来都不具备成为她的敌人的资格。 领克从来不缺乏有野心的人，更不少带着完美面具隐去虚伪的人。 这些，她的身上一个都没有。 第34章 Klein 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 领克的办公区, 是几乎全部打通了的开放式办公区。 方便同事之间交流的同时，也意味着一个人的离开，全公司都会知道。 尤其是像Linda这样，在领克已经供职多年的元老。 面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Linda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只是在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时, 特意经过姜可笙的工位。 姜可笙正在做前两天N市那场创业论坛的孵化项目比对, 听到纸箱放到隔板上的声音, 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我只是最后过来给你一句忠告。Coco，你总会有那么一天, 在需要别人的时候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而就算是这样，你也未必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Linda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用力得几乎将五官挤在一起。 她将本就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 压得更低一些：“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但你也不要忘记我说的话。” “把我赶走，不代表坐上那个位置的，只能是你。”Linda说完, 没有再看姜可笙一眼，转身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自始至终，姜可笙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出声为自己辩驳，甚至连看都没看Linda说完就走的背影。 电脑屏幕上的字一行一行地刷新着, 每一句话都逻辑清晰缜密。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 她站起身活动一下脖子, 自动过滤掉四周投来的视线。 将笔记本电脑扣上装进单肩包，姜可笙低头整理好衣裙，将桌面上的东西一一归位。 高跟鞋踩上短毛地毯的每一步都坚稳有力, 没有半点成为视线焦点后的虚浮。 她手上拎着包，抬起眼，嘴角含笑地将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两侧的工位。 猝不及防地被对上视线，几个被抓住视线的同事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撇开脸。 姜可笙的嘴角弧度一直未变，看上去友好又温和，仿佛刚刚的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这一层的办公区，那几个人才立刻聚拢。 “你猜，Linda是不是被她赶走的？” “估计是，不然也不会专门绕路去她那里。” “她们两个是竞争关系，用脑子想想就肯定是她干的。论资历来说，Linda今年总 * 算熬出头，真是可惜了。如果Lynn要走的事情是真的，候选肯定有她们两个。” “上次是那个小姑娘，这次是Lynn。之前看着这小姑娘努力工作，但生活里蔫巴得很，没想到在这儿留一手。这段时间你们还是长个心眼，谁知道她又会把目标放到谁身上。” …… - 办公室里总会有几个说三道四的人，姜可笙早已习惯。 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练就可以当面听完的强大内心。 与其在办公室里硬坐着，还不如先离开。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交通电台正放着相声，嬉笑怒骂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却似乎与她无关。 红灯，姜可笙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不停跳着数字的提示灯，微微失神。 ——你总会有一天猛然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 她不得不承认，Linda走之前留下的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姜可笙喜欢笑称自己从来都不缺乏盲目的自信。 她从小便坚信自己可以成为这个社会的所谓“成功人士”，会被所有的长辈喜欢和疼爱，会有很多朋友，也会有很多男人趋之若鹜。 她将自己设定为世界的中心，即便是后来遇到也将自己视为世界中心的季昀。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盲目自信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 她不敢想象自己孤立无援的样子，即便她认为钱能搞定几乎所有的东西。 刚进家门，姜可笙手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 “喂，妈？”将包放在玄关的桌上，她换好鞋才接通电话。 “笙笙，妈妈昨晚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有一个同学家里的孩子条件很好，这两年也是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谈恋爱。而且和你一样，是从国外回来搞金融的，应该能有很多共同语言。” “妈……”知道她又在催自己相亲，姜可笙无奈地拉长了语调，少有地撒娇埋怨着。 “你都这个年龄了，难不成我和你爸还都要陪你一辈子？你姥姥这么大岁数，每年都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有个人照顾着……”不满被女儿打断话，姜妈妈又开始重复着她重复过很多次的话。 姜可笙知道她的脾气，只好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打开免提，拿离耳边。 进到卧室把手机扔到床上，她打开衣柜将套裙换下。 抬眼间，视线也跟着落到衣柜角落里的那件男式西装上。 电话那端还在喋喋不休着：“那孩子的照片我也看了，个子高高的，人也长得很帅，有点像你高中时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明星。” “这么久远的事，您还记着啊。”被这一句逗乐，姜可笙将视线收回。 “你别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我帮你跟他约个时间，你记得看微信。”被她这么一调笑，姜妈妈反而更加严肃。 “好，”姜可笙抬手把那件西装从衣柜里拿下，索性由着姜妈妈去，“都听你的。” 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姜妈 * 妈甚至连往常的流程式关心都忘记，直接便挂了电话。 空荡的卧室没了絮絮叨叨的声音，立刻清冷下来。 姜可笙听完冰冷的“嘟嘟”声，哭笑不得地拿起手机。 从微信里找到季昀，她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着字。 【你现在在学校吗，我今天正好没事……】 刚打下个开头，姜可笙的手指顿住。 对话框里的文字被删掉，又被重新填满。 【我今天正好要出去办事，如果顺路给你送去西装，是帮你送到文学院还是放在你家小区的门卫？】 装作去给他送外套，只是因为工作顺到而已，绝对不是特意。 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的消息，姜可笙索性把西装也拿去客厅，将西装折好放在自己的提包旁边。 从包里翻出早上那个冷掉了的三明治，懒得再起身的她没有拿去微波炉加热，捧着直接吃下。 冷掉的三明治硌得她本就不太好使的胃，隐隐地有些不适。 一个三明治完全被吃下，她的手机才再度亮起。 【季昀：我现在在学院，送到哪边都可以，看你方便】 三明治的塑料包装被团成团，在空中腾起又利落准确地落在远处的垃圾桶内。 片刻后，防盗门发出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又恢复最初的寂静。 - “知道最近大家要准备只上前八周课程的结课作业，所以这两个礼拜我不会给大家留任何的作业。”下课铃声响起后，季昀准时将最后一页PPT讲完。 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修长的双臂撑在浅灰色的讲台上：“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每一堂课都要按时来，按时离开。因为这一部分的内容非常重要，直接关乎到你们期末考试的分数。” “但是，”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教室，唇边的淡笑若隐若现，“同时也希望大家在我的课上写其他课程的论文时，敲击键盘的声音小一些。” 说完，在教室里的哄笑声中，季昀拿起手边的电脑和教案，把眼镜收进眼镜盒内：“下课吧。” “季教授，不好意思，上周的作业我迟交了还没有收到您的确认邮件，所以想来问一下。” 季昀刚按亮手机，就被其他学生叫住。 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在这一个多小时内没有新消息进来的手机，睫毛动了动。 也不过是两三秒，季昀随即抬起头，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没事，我昨晚没有看大家的作业，下午的时候会给每个人反馈。迟交一会儿在我这里没有问题，只要不是不交就好。” 他今天讲的内容没有太多的难点，出教室的那几步路，罕见地没有从两分钟变成半个小时。 但正常下班的季昀却半点没有好心情。 应该还是在忙吧。 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季教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季昀才再度把手机屏幕摁灭。 林悦正站在他办公室外面，背靠着墙，手里是几本书和写满了字的白 * 纸。 刚刚那节课她没有找到可以蹭课的空位，只能在这里等上大半个小时，穿着普通运动鞋的脚早已被冻僵。 但所有的疲惫和寒意，都在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后悉数被驱散。 季昀今天穿的白色卫衣，外搭了一件灰黑色宽松针织开衫。浅卡其色的宽松休闲裤被长腿撑着，丝毫没有改变他优越的身材比例。 简单的没有任何花色的一套衣服，配色看上去舒适居家，但版型又不会太过不正式。 A大官微在每年教师节，都会出一期有关学校老师的穿搭推送。 每一年，季昀都榜上有名，渐渐也成为不少文学院男生的穿衣典范。平时文学院的学生还经常私下里开玩笑，说季教授拯救了一整个学院的审美，为本就僧多肉少的恋爱斜杆加码。 “嗯。”应了一声，季昀的视线没有在林悦的身上停留。 他经过她面前，从裤子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刚刚的课，有些问题？” “我帮您拿……”见他一只手拿着电脑和教案的样子，林悦连忙伸出一只手。 门锁在她话音还未落时，就已经被打开。 季昀推开门，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但声音依旧是平和的：“不用了，谢谢。” 手在空中扑了个空，林悦略显尴尬地扯扯嘴角，收回手。 尴尬间，季昀已经率先进到办公室里。 林悦看着他的背影，眼球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飞速接话道：“嗯，刚刚您讲的内容，我有一些没有听懂的地方。” 一边说着，她走进办公室，转过身握上门把手。 “不用关门，”季昀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没有抬头，像是随口一说，“早上来还没有通风，开着门好一些。” 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住，林悦不自觉地抿住嘴：“嗯。” “坐那边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季昀丝毫没有察觉到女生的不对劲。 他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将喝了一半的水放在茶几上：“你是保研到张教授那里了吧？” 张教授是文学院的另外一位硕导兼博导，也是系主任，一直致力于古汉语研究方向。 年龄比较大，带学生时很严格，算是文学院里很多学生都害怕的导师。 林悦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心里顿时慌了：“是的。” “张教授平时收学生很严格，遇上不满意的宁可不招满。你这样经常来问我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张教授那边要是问起我来，我也不太好解释。”向后靠在沙发椅背里，季昀一双眼睛淡然地看着她。 顾及着是个小姑娘，他也没好意思点破，更没有拿昨天晚上的那些消息说事。 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孩，该察觉的总会察觉到。 “张教授他平时太忙了。”林悦原本平放在双腿上的手，此时已经收紧。 她努力地找着可以让这一切说得通的理由：“而且我现在还不是他正式的研究生，不太敢去找他。” “关于昨 * 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给您发消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时间……”季昀的视线盯得她的头皮发麻，只好主动提起今早他严肃告知自己的事。 主动承认自己不是故意的，永远都是最聪明的做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季昀的反应：“我听学院的学妹说，《新暗恋桃花源》是您参与剧本新编的。刚好我之前就买了票，所以看过之后想和您探讨一下。” 一口气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说完，林悦半垂着头，等着季昀的回应。 季昀不是个不给人台阶下的老师，甚至有的时候温和有礼得过了头，她一直都明白，也拿准了他的性格。 短暂的沉默被两声敲门声打破，嗓音偏低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不好意思，我看门开着，只能这样象征性地敲两下。” 听到明显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的声音，林悦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自己背对着的门口。 身材纤细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左手小臂上搭着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她收回刚刚敲门的右手，妆容精致的脸上是和季昀相差无几的淡笑：“只是把外套送来给你，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第35章 Klein “没人能够活得通透”…… 姜可笙承认, 自己是在季昀办公室的门口听了一会儿，才找了个他们没再继续交谈的空档敲的门。 但她绝对不是想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觉得刚才的气氛不太适合被打破。 昨天，消息, 没注意时间。 这三个词在女生的话中, 被姜可笙的敏锐地抓出来。 而在敲门的同时, 看到那女孩转过头来时的表情后, 姜可笙也几乎能确定, 昨晚给季昀发消息的很有可能是她。 毕竟小女孩大多不能在意外中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比如她最初的惊讶, 和暗暗打量自己的视线。 “稍等。”季昀抱歉地冲林悦笑笑，继而将目光转向门口。 “不会，本来我还打算下午去找你拿, ”他站起身，对姜可笙的出现并没有讶异，“要喝点热茶吗？” 如果不是刚刚早就听见走廊里的高跟鞋声，季昀也不会主动提及这些尴尬的话题。 每一句对林悦说出的话, 都因为姜可笙的出现，早有设计。 他不想让她误会，哪怕是在大中午的办公室里只是有女学生来问问题。 姜可笙把原本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拿起，轻抖了两下，偏过头去问已经走到自己办公桌边给她倒水的季昀：“帮你放在哪里？” 来之前完全没想到的老夫老妻模式, 让她现场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挂衣架上就好。”拿起电茶壶, 季昀挑眉随意道。 除了敲门时不经意对上的视线, 姜可笙再也没有看过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她径自走到办公桌斜后方的角落，抬手把西装外套挂在立式衣帽架上。 她清楚，那女孩一直都在看着她。 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让林悦有些 * 慌了。 这是第一个她见过的，能让季昀冷淡的脸变得生动的人。 同样是淡笑，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不仅仅是面部的动作。 这种清晰的差别，让林悦险些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今天风大，外面太冷了，”季昀走到姜可笙身边，将一次性杯子递了出去，“别冻感冒。” 两只手因为纸杯而不免触碰在一起，又飞速地分开。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季昀不经意地蹙眉，他不自觉地用大拇指抹过食指上的那处冰凉。 “嗯。”姜可生眯起眼睛，笑着接过温热的纸杯。喉咙里发出的轻快声音，让她瞬间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在心中暗骂着自己有病的同时，仰头间，她把右侧的长发拨到耳后。 “我这边还有学生，你如果不着急的话等我一会儿。”季昀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姜可笙的反应，索性陪她把戏做足。 再顺势发出邀请：“晚上一起吃饭？” 办公室的另一侧，那双本就握紧的双手，因为这一个问句而指节泛白。 林悦特意选在这节课下课来找季昀，更多的是因为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她可以多问一会儿的课程方面的问题，再以多占用了他的休息时间为由请他吃午饭。 甚至也可以搬出昨晚的事情来抱歉请客。 她微低着头，透过薄薄的前额刘海观察着那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姜可笙今天特意又折回家，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衣服。 浅牛油果绿的衬衫被随意地塞在浅灰色过膝包臀裙里，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深灰色的廓形羊毛大衣长至脚踝上方一拳，用切尔西靴的鞋跟修饰着比例。 既不失活力，又留有职业女性的气势和成熟女人的妩媚。 如果不是林悦心有所属，远远地望去，她也一定会感叹他们的般配。 面对季昀的邀约，以姜可笙现在演的剧本来看，是完全没有理由拒绝的。 然而姜可笙的剧本是，没有剧本。 “不用了，我最近不是很清闲，也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由着自己情绪上来，姜可笙拐着弯儿地损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她稍稍抬了一下自己拿着纸杯的手：“谢了。” 季昀双手抱着环，半倚在办公桌旁目送着她向门口走去。 他的眉毛依旧微挑着，完全没有打算重复一遍邀请，再挽留一下。 两个成年人双双幼稚起来，即便能大概读懂对方的意思，但偏要反着做事。 平时聪明得恨不得每一步都计算好，却唯独在面对彼此时情绪化行事，甚至不计后果。 畅通无阻地走出季昀的办公室，姜可笙一路走到文学院大门口，才停住脚步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 把纸杯随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她将双手插进大衣外套。 仰起头看了一会儿天，姜可笙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按亮屏幕，她的微信显示有一条新好友的添加申请。 恹恹地通过好友申请，姜 * 可笙又回头看了一眼文学院的院牌，才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 “不是说以后没有必要的时候，不再踏进膳食纤维一步了吗？” 傍晚的膳食纤维，顾客还没有很多。兰杉靠在吧台旁边，懒散地搭了一下眼皮，纤细的手指稍稍使了些力气，把提前给姜可笙点好的乖宝宝热橙汁推给她。 上次擦枪走火之后，姜可笙不止一次地面对兰杉“一起喝酒，聊聊我们傻x的人生”，作出义正严辞的拒绝。 被毫不留情揭老底的姜可笙，立刻翻白眼道：“怎么能让一个男人，阻止我寻找一大片森林？” “你这种老掉牙的话，和楚雨寻站在操场上拿个大喇叭喊我要和你们宣战，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兰杉勾唇，用指节敲敲大理石板吧台的边缘，“我初中就听出PTSD了。” 姜可笙哼了一声，双手捂着那杯热橙汁，把脸扭到另一侧。 “结果是，”难得看到姜可笙没话可以反驳自己，兰杉伸出胳膊一把勾上她的肩膀，“后来楚雨寻归顺了她要宣战的对象，而至于你……” 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反而用几声“啧啧”填补接下来的空白。 脸上加深了的笑，细看少不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滚滚滚。”姜可笙把兰杉的胳膊拍掉，直起身。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你急什么？”兰杉一只胳膊支上吧台，托着腮的手用手指轻点着下颚。 说着，她的眼睛突地眯起来，下巴轻挑：“怎么样，他还可以吧？” 姜可笙正喝着橙汁，直接被这一个问句呛到。 轻咳一声后，她装作什么都不懂地眨眨眼：“嗯，他是个好人。” “我呕了，你少这样看我。”兰杉受不了地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恨不得把手上的酒杯砸姜可笙的脑门上。 “要是体验挺好的，便宜别的女孩还不如便宜自己人。而且说实在的，体验装用的还不错，不买正装才是傻。”她怜爱地摸摸姜可笙的脑瓜，“看看我们姜投资经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也就算了，头也越来越秃。” 再次拍掉兰杉锲而不舍烦她的手，姜可笙皱皱鼻子：“如果你连饭都吃不起，还会买正装吗？” “你拿着你的工资条，在我面前和我说你饭都吃不起？”啧了一声，兰杉伸出手想把那杯橙汁硬抢回来。 任由她拿走橙汁，姜可笙嗤笑一声：“季昀身边根本就不缺女人。” “姜小姐，你现在这是什么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兰杉凑近姜可笙的脸，调笑道，“你不想要，还不准别人抢了？” “姜可笙，你享受他的爱，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语气依旧是玩笑的，但眼底却满是认真。 她一向说话很直，尤其是对朋友。 不自然地将眼皮垂下，姜可笙的笑僵在嘴角。 她的确享受被喜欢的感觉，为此不停地试探，试图寻找季昀还在爱她的痕迹。 “ * 你说的没有条件和他在一起只是借口。”叹了口气，兰杉将另一只手搭在姜可笙的肩膀上。 半晌，她权衡后还是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可可，你现在像极了只享受被爱，占有欲很强，却不愿为对方付出哪怕一点的渣男。” “他的未来规划里从来都没有我，我只是怕……”姜可笙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着，但抬眼对上兰杉坦然的目光时，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这一刻的停顿，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心底最自私的一面。 兰杉摊开手，摇摇头：“不用向我辩解，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很清楚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从来都不碰干净纯情，认定就要负责的小男生。但是可可，你现在不愿意面对最真实的你。” “爱就是爱，不够爱就是不够。” 膳食纤维里的音响依旧放着迷幻电子乐，蓝色与紫色的光带被人影遮住又亮出来。兰杉慵懒的声音融进这柔和暧昧的气氛里，却狠狠地撞进姜可笙的内心。 姜可笙沉默着，在偏过头去的瞬间对上方裕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在膳食纤维待久的都是人精，方裕丝毫没有慌张，反而扯扯嘴角笑着眨了一下眼，像是顺其自然地打招呼。 “可你还是碰了。”把目光移回到兰杉的脸上，姜可笙拿起她喝了一半的酒，在另一侧抿了一口，轻笑道。 身旁穿着暗红色丝绒连衣裙的人，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滞顿。 将酒杯放回桌上，姜可笙站起身，拍拍兰杉的肩膀：“没有人在失联多年后，还能保持能漫溢出来的爱。我承认我还对他残存着喜欢，但的确，那不够让我放弃我现在有的一切。” “没人能够活得通透，兰杉。” 第36章 Klein 她也曾努力地想要去当他的…… 从膳食纤维里出来, 姜可笙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抬起头。 夜空被周围的高楼大厦只圈出了小小的一片，冷冽而夹杂着些烟味的空气吸入鼻腔，还混着尘土的味道。 工作日的夜晚, 街上的行人不多。 膳食纤维禁烟, 几个刚刚在店里打过照面的人, 正三三两两地在街边的垃圾桶旁小声吸烟聊着天。 背后那新铺过的柏油马路上, 不时地滑过几辆黑色的车。 安静得像是凌晨。 硬要算起来, 姜可笙在膳食纤维待的时间，连喝完一杯橙汁都不到。 急急忙忙地来, 又匆匆地走，全都是因为季昀。 因为季昀办公室里那个年轻又敢于主动的女孩，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季昀的性格, 姜可笙再熟悉不过。他不会追女孩子，不会说情话，被动得像是一块石头。 如果不是以前的她死缠烂打，季昀的视线可能都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而这次, 换了另一个比她更大胆的，想要打破师生平衡的年轻女孩子。 面对这样炙热的纯粹的喜欢，季昀是不是也会在被问及要不要试试在一 * 起时，淡然地说那一个：“好。” 想到这里，姜可笙就觉得自己无法再正常地呼吸。 是嫉妒？是醋意？是爱？还是什么别的？ 她不敢再去深度地剖析自己。 兰杉那一句说她在吊着季昀的话, 一针见血。 她承认自己还对他存有悸动, 但却又不甘——明明分手是他不够爱她, 为什么在多年以后，依旧是自己屁颠颠地跑回来想要复合？ 在自我矛盾和逃避的念头萌生交杂时，一向泰然自若的姜可笙, 最后只能选择故作镇定地逃跑。 冷风从领口灌进来，姜可笙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朝停车场走。 呼出的热气已经能隐约看出形状，隐约的雾气还没来得及四散开来便消失。 她轻笑一声，将双手插进大衣外套的口袋里，摇摇头。 这次，是真的到了该穿大衣的季节。 - 通常这个时间，都是方裕最忙的时候。 在读本科时，他一直把调酒当成爱好，自己创制了不少特调。后来决定创业时，又为了迎合市场的口味，重新调整了一遍。这也是膳食纤维除了环境以外，最吸引顾客的地方。 把积压的单子做完大半，方裕再回头时，原本坐着玩手机的人已经没了身影。 兰杉的手包还放在吧台桌上，旁边的酒杯里还剩了一点底。 不自觉地皱起眉，方裕拍拍旁边的调酒助理：“你盯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他又朝刚刚的那个方向挑起下巴：“那个位置多留意些。” 和在吧台周围的几个熟客打了声招呼，方裕绕过吧台，拨开人群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 几乎没有犹豫地，他从大理石桌面上拿起那个深绿色的手包，转身离开。 兰杉在膳食纤维经常去的那几个地方，他都熟记在心。 一个个地找过去，却都没见到人影。 高瘦的身影在昏暗中不停地穿梭着，脑后扎起的金色小揪，随方裕的动作来回乱晃着。 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涌上来，他暗骂了一句，伸腿踹上放在角落里的黑色箱台。在周围人转身投来视线之前，斜过身打开紧急通道的门。 门在身后自动合上的同时，方裕也看到了那个正蹲在女卫生间外角落里的女人。原本张扬的红色丝绒短裙隐匿在昏暗中，只能刚刚好遮住凹凸有致的曲线。 厚重的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方裕远远地看了她两秒，扯扯嘴角。 要不是她最近太过脆弱，他还真以为这位姐姐是个什么都进不了心的人。 等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人离开，方裕才抬脚走过去，用干净的鞋背轻抵了两下兰杉的小腿。 说话的语气却和眼底的暗涌截然相反：“包和酒就放那儿，一个人在这儿emo这么久，就不怕我店里有人给你下药？” 蹲着的人动了动，却也只是整个人更加蜷缩起来。 见她没有动静，方裕抿起嘴。 歪头左右仔细观察兰杉一遍，他又不死心地伸手用食 * 指直接敲敲她的头顶。 “喝多了？”尾音习惯性地上挑，玩世不恭的语气光是听起来就很招欠。 刚敲了两下的手被打掉，兰杉一只手抬起，却依旧埋着头：“帮我拿张纸。” 方裕从她的手包里找出面巾纸，递给她：“鼻涕流衣服上了？还是……”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兰杉红肿的双眼，愣了一瞬。 展开的面巾纸挡住她大半张脸，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轻易地让方裕手指动了一下。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哭了？” 明知故问。 “没有，”兰杉的声音比往常沙哑得多，声线却是稳的，“这次吐得有点厉害。” 做影视这一行的，作息不规律，多少都沾点胃病。她最近刚换到一台，压力很大，周围的流言蜚语也多。 只要人一焦虑，不仅饭吃不下，吃下的还都得吐出来。 盯了她几秒，方裕弯腰把她的手包放在她腿上。 他没有穿外套，只能暂时拿这帮她遮挡一下。 直起身，方裕无声地叹了口气，然而还是嗤笑了一声：“姐姐，你这两天一小吐，三天一大吐，就不怕别人多想？” 兰杉将面巾纸对折，擤着鼻涕，没有理他。 短暂的沉默后，依旧是方裕先开口：“为什么不和姜可笙说？” “她已经够忙的了，”刚吐过不久，兰杉只觉得头痛欲裂，胸腔直发闷，“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方裕挑眉，“她有你这样的好朋友，还真是幸运。” 刚刚她们坐在那里聊天，除了聊季昀还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但几乎都是姜可笙在说。 他按亮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把这转发给你的好朋友，说不定她能用得上。” 特意加重了“好朋友”这三个字，听起来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站直身子，方裕向前迈了一步，弯腰朝兰杉伸出手：“要一个抱抱吗？” 显然是被他这句话逗笑，兰杉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拉住他的，借力起身：“看来你们店最近效益不太行，就连老板都出来开张了。” 反握住兰杉的手腕，方裕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拉起。 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她微凉的肌肤，比上个月更加纤细的腕，似乎只剩下了骨头。 话到唇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心底的那句——姜可笙作为闺蜜，从来就没有察觉到过你的不对劲吗？ “开张和营业还是不一样的。”方裕微眯起眼睛，另一只手自然地为她抚平裙上的褶皱。 他松开她的手腕，收回手，竖起食指在唇上点了两下：“可不能随便用。” 昏暗的角落，他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点狡黠的光，嗓音懒洋洋地勾着：“你说对吗，姐姐？” - 姜可笙烦躁的时候，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是收拾房间。 即便家里一点都不乱。 坐在储藏室的地上，她挽着袖子，又搬来一个巨大的箱子。小 * 刀将胶带划开，打开的那一瞬间不免有些纸箱上的尘土被扬起。 捂着鼻子轻咳了两声，她的视线再移回箱子里时，动作便再也没动过。 储藏室的箱子里装的都不是些常用的东西，平时工作太忙，她也没有时间去整理。 这些都是她上次搬家过来之后，再也没动过的东西。 箱子里放在最上方的是一个牛皮封面的厚笔记本，用一个深色的头绳绑着，本脊处有些磨损的痕迹。 姜可笙愣了很久，才将头绳松开。 本子里夹了太多的东西，一失去束缚就立刻自然地翻开。 每一页上的内容都在她的眼前过了一遍，和早已刻在她脑海里的记忆一起。 里面大多数都是季昀写过的文章，有些是杂志或报纸上她剪下来贴上的，有些是打印出来夹进去的，也有些是她一字一字手抄的。 还有他们每一次在人群里的合影，从小到大的无数次集体活动。 最后一页，是他在高中毕业时写给她的卡片。 当时他们的班主任，让每个人都要给其他同学写离别的话当作纪念。 日升月恒 ——Jyn 过去了这么久，很多卡片和信在一次次搬家中已经找不到。 但这短短的四个字，她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留着。 指腹短暂地在最后落款的三个字母上掠过，姜可笙撇过头，把再度被绑好的笔记本放回最初的纸箱里封好。 最初想要平复心情的念头被打消，她将纸箱重新封好，揉揉因为寒冷而僵硬的膝盖，站起身离开。 回到客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刚巧有新消息进来。 姜可笙先去厨房给自己倒好一杯热水，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茶几边，弯腰拾起手机。 只有几条消息。 最上面一条是兰杉发来的，中间是她的新相亲对象发来的问好，最下面则是季昀。 ——最近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一顿饭？ 瞥了一眼季昀的名字，姜可笙垂眼，先点开兰杉的聊天框。 是周末一个读书会的时间和地点，离她家不远。 【兰杉：这个读书会在B市圈子里很有名，你不妨去碰碰？】 兰杉之前在二台专门做经济新闻报道节目，信息来源靠谱，两个人都帮了对方不少。 姜可笙没有多想，将地址保存下来。 【我：谢谢姐妹，事成之后随便讹，要什么都有，吃什么都行】 回复了兰杉，她才回到和季昀的聊天界面。 手指在屏幕上打打删删，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我：好】 按灭屏幕，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食指有些疼痛。借着落地灯的亮光，姜可笙才发现第二个指节上有一个不算太浅的口子，不知道是刚刚收拾房间什么时候划到的。 从抽屉里找了酒精棉擦过手指后，那个牛皮本又再度浮现在眼前。 翻开箱子会翻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但再度封上时，却没有办法把记忆也一起封存进箱子。 那些一个个怀揣着少女心事的日夜，美好却带着点点的心酸。 握 * 着那杯热水，她重新蜷缩在沙发上的毯子里，任由思绪飘远。 分手之后，她一直认为他们的初恋，是两个外向的孤独患者，没有太阳。 但她忘了，最初，她也曾努力地想要去当他的太阳。 第37章 Klein “季教授果然还是很受欢迎…… “据气象台报道, 本周B市将迎来气温大反转，预计将保持在气温高位长达两周，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出行时随当日气温播报增减衣物，避免感冒……” 距离领克所在的大厦还有一个红绿灯的路口, 姜可笙刚把车停下, 手机就响了。 瞥一眼中控屏上硕大的“李知运”三个字, 她挑眉, 接通电话揶揄道：“老板, 这么早？” 这是她在李知运手下那么多年，第二次在早上九点之前接到他的电话。上一次还是在投行时, 他问她有没有决定好跳槽来领克。 “你倒是挺有好心情。”李知运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今天上午来公司吗？” “还有一个路口，有急事？”不由自主地蹙眉, 姜可笙的心底缓慢滋生出不祥的预感。 以前在行业内打拼久了，李知运再来到工作强度相较要小一些的领克之后，几乎没有过这样似乎无法掌控全局的疲惫感。 从她被李知运邀请来领克时，她就已经算是公司里李知运的人。 但凡他出一些事情, 姜可笙总归也是要受到影响。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默了一瞬：“来了之后直接到我办公室。” “好。”姜可笙抿起嘴，挂断电话。 上班时间，中心CBD总是堵得让人心慌。一共也就一个路口的距离，直到把车停到停车场，姜可笙一共花了快二十分钟。 连早饭都顾不上买, 她直接坐电梯到二十三楼。 刷过卡推开玻璃门的同时, 她握在手里的手机也振了一下。 【兰杉：听说, 要变天了】 玻璃门在背后自动关上，发出“嘀”的落锁声。 挑起嘴角，姜可笙朝坐在门口的几个同事笑笑, 点头打个招呼，才挺直背朝自己的工位走。 手上却利落地打着—— 【我：我听说是要变暖】 【兰杉：天气变暖，但人心就不好说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完，姜可笙也已经把包放到工位上。 一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才去李知运的办公室。 李知运一直都是个完美丈夫，只要人在B市，每天早上都会亲自去送孩子们上学。学校和领克距离他家在两个方向，又堵车，所以他极少会在九点半之前到公司。 但这次不仅一反常态，姜可笙甚至闻到了他办公室里还有很淡的烟味。 应该是刚开窗通过风。 “坐。”李知运指指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星艺的案子，之前Lynn是不是找你谈过了？” “嗯，”听到是有关星艺的事情，姜可笙放松了一些，走过去坐下，“Lynn嘱咐我抓紧跟进，不要错失机会。” “她是不是 * 也和你说过，不要把私人情感带进工作？”李知运向后靠到椅背里，一只手放在交叠的腿上。 姜可笙垂眼，声音依旧是冷静的：“这是我们最基本的素养。” “那你认为自己具备吗？”李知运也没有恼，声音比起姜可笙甚至更要平静，但却更有压迫感。 他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手指轻点着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我今天早上接到消息，刘总明年不会再选择继续投资我们，具体是什么原因，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刘总？”姜可笙一愣，半天才在脑袋里搜索到对应的人，“总部的意思是？” 刘启山是领克资本国内分部的大投资人之一，早年做地产实业起家。当年也是在领克刚进入国内时就加入的合伙人，一直都和领克合作愉快，为领克基金提供极大的支持。 刘启山的退出，必然将影响到明年领克的资本周转和接下来的投资项目资金配比。 “总部还没有给反馈，但你想想，应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李知运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但一提到这里，因焦虑而勾起的烟瘾便犯了。 碍于在室内，他只能随手拿一支签字笔在手里把玩着：“我们今年的投资回报率几乎与去年持平，虽然在业内仍然是领先的水平，但这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潜力和势头已经放缓，并且毫无长进。” 之前已经被兰杉提醒过，姜可笙并没有太过惊讶。 “今年的大环境，本身在总体上并不是很乐观。”被低气压笼罩着，她适时地接话。 “明年对于领克也不会是乐观的一年，我们会损失Lynn这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资深风投人，还有她手上的人脉资源。同时刘总的退出，不知道还会引起多少连锁反应。”李知运手里的签字笔转着，一圈又一圈，缓而稳。 他停顿了一下，才盯着姜可笙，继续说道：“快到年底了，星艺这个项目，你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重点，姜可笙原本放在双腿上的手变为十指交叉。 她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是一片平静：“我明白。” 她和李知运在某个方面来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 风投公司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但凡有风吹草动，总会快速地扩散。 姜可笙从李知运的办公室里出来，便能感觉到整个开放工作间里蔓延的低气压。 “没出大事情吧？”财务部的Mia也不知道是刚好路过，还是专门等她出来。她用手肘轻怼了姜可笙一下，小声问道。 “没多大事，只是让我做好星艺的收购，”姜可笙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用手拍拍Mia的后背，“放心吧，也不至于刚休假回来就出什么事情。” Mia松了一口气：“之前你出差的差旅费已经报好了，过两天就打到你卡上。” 弯着眼睛，姜可笙点点头：“谢了。” 回到工位，她看着手机通 * 讯录里星艺创始人的电话，犹豫了半晌。 最后却打给了季昀。 电话没有接通，应该是在上课。 望着手机“通话失败”的提醒，姜可笙又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 再回到工位时，季昀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刚刚在上课，手机放在办公室了。”季昀的声音含着沙砾，之后便是烧水壶烧开的提示音。 “我有些事情需要找你聊一聊，中午有时间吗？”姜可笙用手指摩挲着马克杯边缘，轻声问道，“我请客。” 电话那端踌躇了一下：“我下午有课，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上次的那家面馆。” “好，我一会儿开车过去。”她从领克开车过去刚好一个小时，差不多他也到中午下课的时间。 “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季昀的声音淡淡的，让姜可笙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礼貌为之，还是真的在关心她。 这样探究的念头冒出来，又快速地被她压下去。 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直到手心被手机边缘硌疼，她才含糊地应了声：“嗯。” 三分钟不到的通话，季昀却依旧保持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直到挂断电话的忙音播完，手机自动挂断，才活动一下手指。 空旷的办公室内，又沉默了半晌才响起水流注入杯子的声音。 最终，连同一声轻轻的叹息消逝在风声里。 而办公室外，无数次举起而又落下的手，在课间结束的铃声响起前，都未曾落在门上。 - 星艺办公楼的地点离季昀学校所在的地方不远，去找季昀的路上，姜可笙给星艺的负责人打过一通电话，但也没有接通。 她这次运气不佳，一路上连着被红灯拦停，到达面馆时，季昀已经坐在里面帮她烫好了餐具。 也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习惯。 季昀见她到了，转身将服务生招过来：“我们这桌的面和菜，可以准备上了，谢谢。” 温和有礼，嘴角和眼角的弧度刚刚好好。 “实在抱歉，本来说好我请你的，结果让你先点了。”姜可笙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人还没坐下，手机又再度响起。 “可可姐？”电话很快被接通，女孩的声音依旧像以前一样充满活力，“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开剧本会，一直没注意手机。” “没事的，钟意，很抱歉突然给你打电话。”她和星艺的创始人钟意从小到大都是在同一所学校里就读的，只不过钟意和她相差一级，“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如果硬要说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大概都是间接认识的关系。 比如姜可笙从小长大的互相看不上的所谓“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同班同学的何渠琛，是钟意的老公。 再比如季昀，是钟意以前在文学社时的社长。 “可可姐，我现在在外地跟戏，要下周周一才能回来，”钟意轻叹了一声，抱歉道，“本来应该请你吃饭的，我们都很久 * 没有在一起聚一聚了。” 姜可笙早已经习惯钟意的工作性质，不然也不会提前给她打电话，而不是直接去星艺找她：“没事，我们先在电话里说好了，我想你也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南娱收购开出的条件的确很令人心动，如果我们最初创办星艺的初衷是为了赚钱，这的确是个不能错过的交易。” “那如果我们和南娱谈判，给你们保留一定的创作自由呢？”姜可笙歪头夹住手机，接过季昀递来的湿巾擦拭着手指。 “你也说了，是一定的创作自由。” “钟意，虽然现在这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一幕，但是我在最初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和领克合作就意味着要遵循风投公司的退出机制。每一个被投资的公司，不是上市，就是被收购，或者破产清算。独立地维持私人企业状态，是几乎不可能，也是不被允许的。”深吸一口气，姜可笙不得不将这些说给钟意听。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我们可以走到上市这一步。” “南娱说不定也是个机会。”姜可笙虽然安慰着，却仔细地透过声音分析判断着钟意的每一句话。 “我们本来打算先拖着，等最近筹备的SSS级项目确定下来再说，”钟意咬唇，“我也明白你在中间夹着，压力很大。” “你们的那个项目，我看过你给我发的大致内容。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确认你的态度。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们可以先试试Plan B。但这有一个要求，你们新项目的美术指导和部分演员需要更换。” 她将准备好的文件微信发给钟意，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季昀：“我把文件发给你了，可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意见。” 季昀没有玩手机，也没有一直用探究的眼光看她。他自若地喝着店里的茶，在姜可笙看过来时，才抬头朝她轻笑一下。 “王老爷子？”钟意惊讶出声，“我们的确在准备的是古装项目，但王老爷子这样的业界泰斗，怎么可能会愿意做我们的美术指导？而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相关工作了。”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他不愿意？”面已经被服务生端上来，姜可笙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冲服务生小声说了一声谢谢，“我会帮你们找到上市的办法，但我也要以上市之后的股价增长为条件。” 她叹了口气：“我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帮你赌这一局，钟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在对面的男人抬眼望了她一瞬，却又收回了视线。 等姜可笙挂断电话想要去求证时，季昀已经将自己的那碗面拌好，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面要坨了。”低沉的声音提醒着，话音刚落，他俯身将面夹起。 姜可笙的视线落了空，却延伸了出去，直直地落在远处角落里的年轻女孩身上。 林悦刚巧也在看她，隔着太 * 远的距离，姜可笙看不清她的表情。 心底的错愕在脸上没有丝毫的展现，姜可笙勾起唇角，朝远方的女孩轻点了下头。 而后者，在看到她的这个动作后，迅速转回了身。 笑容停滞在嘴角，姜可笙的视线又滑落在面前正斯文吃面的人身上。 她一只手握上茶杯，语气听不出情绪：“季教授在学校里，果然还是很受欢迎的。” 第38章 Klein “你想有一个家吗，可可？…… 姜可笙这寓意不明的话, 并没有让季昀感到任何的不适。 他的筷子停住，又向前伸出夹了些小菜：“我就暂且当你是在夸我。” 声音依旧带着些暖意。 抿了一口大麦茶，姜可笙没有接话。 “不是说找我出来是有事要问我吗，”上过一上午的课, 季昀实在是饿了, 垫垫肚子之后才用纸巾擦擦嘴角, 抬眼问道, “出什么事了？” “本来想问问你有关于钟意的事, 但你刚好在上课，我就直接和她联系了。”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姜可笙垂眼拆开餐具。 这家面馆很正宗，木质筷子比普通的要长很多，用来拌面刚刚好。 季昀看着她, 思索了一下：“是她们那家娱乐公司的事情？” 钟意的老公也在教书，前段时间在校园里碰到，毕竟是老同学，也就坐下来聊了一阵子。 “嗯, 星艺的资金来源有些复杂，他们一位投资人的父亲和李总是旧友，我也在星艺有投资。对于我们来说……”说到一半，她的话突然顿住。 但也不过是一瞬，拌好面的姜可笙抬眼也看向季昀, 又自若地收回视线。 垂下眼的同时, 她俯身将夹起的面吃掉。 把刚刚的不自然处理得不留痕迹。 季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季昀总是不愿意听有关她工作的长篇大论。 就像她不喜欢听他说一些文绉绉的话一样。 “对于你们来说？”但这一次，他好像是听进去了。 也许是因为，她在还没有展开来说之前, 就已经知趣地选择放弃。 姜可笙把嘴里的面咽下，才平静地抬起眼，却在心里偷偷地观察者他，试图寻找和以前一样的，他隐匿得很好的那一份不愿意听的情绪。 “对我们来说，”她仍旧看着他，却倏地笑了，“最好的结果，是找一家可以当作空壳的公司借壳上市，不然星艺就只能听从领克的安排，被南娱收购。” 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告诉他结果。 反正过程，他也不愿意听。 “你是想让我帮你说服钟意？”季昀向后靠进木质的椅背，双手叠放在腹前，自然地面对着她投过来的目光。 他知道她在打量她，但他并不能确定，她这番打量是为了什么。 轻呼出一口气，姜可笙将视线移回面前的面碗里，手也自然地再度执起筷子：“不是。” 钟意刚好是个，可以来找他的借口。 “只是想来向你问问她的性格和喜好，”她的声音无意识地放低 * ，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毕竟以前你们是同一个社团的，比较熟悉。” 全然忘记了，自己从小是和钟意的老公一起长大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愿意将关注点过多地放在这个她没准备好的话题上，姜可笙又再度撑起浅笑，“我周末要去参加个活动，也许就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季昀的手动了动，最后才干巴巴地说道。 和姜可生多年后重逢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但他能感受到，她总是对他有一道说不上来的防线。 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姜可笙将手里的筷子放在碗上：“快到你们上课的时间了。” 季昀的声音里夹着叹息：“你都没吃几口。” 服务生见他们要走，从前台帮他们拿来几颗薄荷糖。 姜可笙道谢接过，先展开手心递到季昀面前：“没事，习惯了。” 深绿色的封皮，小小的一颗躺在她白净的手心。 季昀伸出手轻捏起一颗，温热的指腹不免划过她的掌心。 紧接着，他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我妈妈前段时间在酒楼见过你之后去了一趟Z市旅游，也给你带回来一份礼物。” “不用阿姨这么破费的。”姜可笙垂眼，任由他握住她的手腕。 “她这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有时热情过了头，”冰冰凉凉的细银镯被他套在她的手上，“毕竟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姜可笙也没有推诿，只是心里想着等过段时间忙完，再给季昀的父母挑些礼物回赠过去。 她借着店里的灯，举起手腕端详了一下，唇角缓慢地绽开笑容：“那，替我谢谢阿姨。” 季昀见她这样子，淡笑着转身从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大衣外套。 刚穿上，面前就来了人：“诶，这不是季教授么？” “张教授。”季昀整理外套的手一顿，随即礼貌地点头，打声招呼。 “这位是……？”张教授已经差不多是退休的年龄，看到季昀旁边站着个年轻女人，眼底的笑掩不住。毕竟季昀从留校任教至今，他从来都没见过他身边有过异性。 “张教授您好，”姜可笙没有把这个难题留给季昀，脸上迅速换成得体的笑，伸出手，“我是姜可笙，季昀以前的高中同学，工作上有些事情来拜托他帮忙。” 说完，她又从包里找出自己的名片夹，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是我的名片。” “姜可笙，”接过她的的名片，张教授缓慢地念着她的名字，思索着，“我们是不是见过？” 闻言，姜可笙一愣，又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老者。 ——假如你们在座的所有人，有一天发现自己的高数成绩全是满分，你们会想这是什么？ 时光似乎被推回到多年前的午后，B大的阶梯礼堂里，她和季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这节文学流派公开课。 B市的大学城里大学很多 * ，几个学校之间也经常会交流师资，互相到对方的学校里开设公开课，丰富学生们的课余生活。 当时的姜可笙正托腮发着呆，冷不丁地就被点起来：“那边那个穿白色毛衣的女生，回答一下？” “可可，教授在叫你。”季昀用手肘轻怼她几下，才把姜可笙的魂儿召回来。 “啊？”姜可笙回过神来，发现大半个礼堂的人都在看向她。 她发誓，那是她最后悔从小到大在语文课或者文学选修课上睡觉的时候。 “刚刚教授问什么？”扯扯季昀的袖子，姜可笙小声求助道。 季昀看了一眼台上，也学着她的声音小声重复了一遍。 虽然刚刚教授讲的是什么，她没听进去。但毕竟是个文学流派公开课，姜可笙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站起身：“魔幻现实。” 带着自信无比的笑。 话音刚落，整个礼堂哄笑开来。 “这位女同学答得倒是没有问题，一会儿我们也会讲到这个20世纪50年代崛起于拉丁美洲的文学流派……” 季昀也没忍住，即便教授在台上圆场，也没忍住随众人直接笑出声。 笑了两声，他转头看见姜可笙迷茫的双眼，才又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背：“刚刚教授说，教室里有些人看着是醒的，但却是睡着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完之后，才问的这个问题。” 听出来教授暗指他们在做白日梦，姜可笙的脸直接红到脖子根，毫不留情地就给了季昀肩膀上一拳头。 “但是，有时我会觉得和你在一起，的确感觉有些魔幻现实。”季昀握住她伸过来的拳头，大大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整只手。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没有忍住的笑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白日梦成真。” 轻颤的低音，在午后听起来像是在摩挲着她的耳朵。 “你给我好好说话。说，你是不是拐弯抹角地在骂我？” “没有，你可不能过分解读。” “哼，你们这帮文绉绉的黑心人最擅长骂人不吐脏字。” …… “嗯。”回想起以前的点滴，姜可笙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起。 脸上的笑，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一样，却还努力保持着：“公开课上，有幸听过您的课。” “你就是那个魔幻现实的小姑娘吧？”张教授笑笑，谈话间，视线也掠过了最里面的角落，“这面馆里，熟人还挺多。” 季昀和姜可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林悦正一个人坐在那边吃着面，但坐姿倒是笔挺得有些不自然。 “张教授，我下午还有课，得先……”季昀拖长了些尾音，抱歉地侧点一下头。 “去吧，”张教授拍拍季昀，又冲姜可笙和蔼地笑道，“要麻烦你以后多照顾照顾季昀了，他这人，总是令人担心。” “张……”知道他误会了，姜可笙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却被季昀轻轻拉住。 等张教授走后，两人才并肩往面馆外走 * 。 嘴里含着的薄荷糖已经化得差不多，呼吸间，薄荷带来的凉意明显。 “听说，阿姨最近在给你介绍相亲。”似乎是礼貌的问句。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点头：“嗯，也是到了要有一个家的年纪。” 季昀先一步推开木门，他侧过身，示意她先走。 但却在她经过他身侧时，缓缓开口：“你想有一个家吗，可可？”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些午后的阳光，将她大半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拿着包的手再度攥起，姜可笙鼻尖一酸，却立刻抿起嘴笑开，硬生生将心酸憋回去。她有些牵强的笑着，岔开话题：“你下午上的是什么课？我好久没在校园里上课了，不如旁听一节？” 走出面馆，木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身侧的男人，在那一瞬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气。 第39章 Klein 那你会给我一个家吗，季昀…… 季昀下午的课是一节大课, 不在文学院的学院楼里。第三教学楼离面馆所在的北门不远，姜可笙索性把车放在那里，两个人并肩走路过去。 “你突然想来听课，让我都有些后悔昨晚没有认真备课。”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季昀松开大衣的扣子, 轻声打趣道。 通往三教的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 已经掉落了大半的叶子, 金黄色的, 铺了一地。 不低的鞋跟踩在上面，偶尔有些打滑。 “季教授还真是谦虚了。”姜可笙的嘴角含着礼貌的浅笑, 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 正找着下一步落脚的地方，季昀的手掌就覆住她的右手肘：“你穿这双鞋走路，真的没事吗？” “没事。”刚冷静地回应完, 她的脚掌就精准地踩到一整片的叶子上。 高跟鞋的脚掌处本就不防滑，在光滑而又湿漉的叶子上，瞬间便打滑。受力腿失去支点的同时，姜可笙手肘上的手迅速使力, 顺势将她揽在怀里。 她靠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黑色高领毛衣，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明明自己的心跳似乎要比平时快上一些，但却和他的，保持了同样的速率。 “穿这么高的鞋跟,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一顿, 带着些无奈, “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实在是太忙太累，听到这一句话，姜可笙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连带着刚刚在面馆门口的那一句“你想要一个家吗”, 甚至是见到林悦总是在他身后的，种种的情绪。 “没事，”她吸了一下鼻子，扯扯嘴角，习惯性地扬起和他一样的弧度，“以后总会有人来照顾的，我现在先糟蹋些，说不定还能扮扮可怜。这样对方也就不会因为觉得我太争强好胜，认为我还是一个人生活比较好。” 姜可笙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每次在面对季昀时，明明有些暧昧和好的倾向，却偏要说一些伤人的，想要惹怒他的话。 她从 * 来都没有见过季昀生气，他永远是那一副温柔笑着的样子，宽容大度，有着她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无法做到的宽阔胸怀。 如果他有一次因为她而暴怒，是不是也就能说明，他才真的爱上了她？ 这样的念头突然冒出，却又被姜可笙以“太过矫情不是坏事，但脑子不能不好使”的理由，迅速打包扔出了脑袋。 她抬头，一眼便望进正垂眼看她的那双眼。 他似乎也是在观察她，两人的视线势均力敌，完美地掩藏着自己的情绪，又暗自解析着对方。 不过几秒钟的对视，季昀便放开她的胳膊，转身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穿着灰色长款羊绒大衣的身影，在落叶纷飞的午后逐渐远去，像极了姜可笙以前喜欢看的韩剧。但不同的是，他身边没有并肩走着一个女人。 而曾经最渴望走在他身边的人，如今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什么是爱呢？ 爱是一种感觉，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期待。 将对方视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人，但也期待着，自己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她从一往无前地喜欢季昀，到霎那间的退缩，不过也是因为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成为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的情感要分给他笔下的故事。 他可以在节日和她说对不起，因为突然有一些灵感想要在宿舍里写成故事。 也会在觉得他们的感情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不够见彼此父母的资格。 自行车清亮的两声铃声将她从思绪里唤起，姜可笙转头，便看到身后骑着单车的男人正冲她扬眉：“上来。” 恍惚间，面前的人和多年前那个骑单车的少年重合。 只是曾经在她面前骑车而过的少年，如今会回过头来骑到她面前。 姜可笙走过去，毫不费力地侧坐到后座上，纤细的手紧握着后座的横杠。 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大四的他们每天忙得像是两个陀螺。 她从没有坐过他的后座，却在多年后，阴错阳差地在A大的校园里实现这个小时候的愿望。 自行车车轮转动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古老的时钟，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秋风带起一地的落叶，和他身上的淡香。 她转头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任由长发在风中胡乱地散开。 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 那你会给我一个家吗，季昀？ - 季昀虽然从小到大不是那种出尽风头的人，但毕竟也管理过社团，办过大型的活动。他的第一堂试课没有怯场，之后大大小小的课，甚至是礼堂里的公开讲座，也都没有过半点的紧张。 但这次是一个例外，因为她坐在下面。 姜可笙怕打扰到其他同学，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坐下。一个小时的半节课，她没有看一眼手机，也没有拿出自己的电脑。 季昀偶尔把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都能对上她正在看自己的双眼。 时光好 * 像也跟着慢下来，少时的他站在讲台上讲解题思路时，也会偷偷地看向坐在台下的她。 只是那时的自己，没有现在这样直接投过去视线的勇气。要假借着扫视所有人的功夫，才能多看她一眼。后来因为扫视的次数过多，还被老师认为是太过紧张。 一个小时对于台下的学生很长，但对于季昀，却很短。 课间，他毫不意外地又被几个学生围在讲台，和他讨论着现实主义、心理现实主义与意识流。等到这帮学生都散去，季昀再望过去，角落里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姜可笙本来是想去卫生间，刚洗完手，就接到陈琳的电话。碍于周围学生太多，姜可笙拿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转身进到楼梯间才接通电话。 “Lynn，有什么事情吗？”她后背抵着墙，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陈琳的声音依旧强势：“公司里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听说了。” 刘启山的事情，目前还并没有正式通知领克。即便李知运来找她，也只是说得到了些消息。 姜可笙没有急着回应，抿起嘴不卑不亢地所答非所问：“我这边很快会给公司一个星艺最好的解决方案。我希望给它，也是给领克一个更好的机会，更不会拖到错失南娱。”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好好好考虑一下。”陈琳没有和她绕圈，沉静地丢下这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姜可笙站在楼梯间里，不由自主地咬紧下唇。 如果说她之前决定留在领克，是为了不辜负李知运的栽培。但如果刘启山的离开，让领克陷入资金配置困难的境地，优先考虑自己的发展前景，她不知道这还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三教很大，教学楼里一共有四处楼梯间分布于四个方向，中间则是四部电梯。 姜可笙所在的楼梯间是最偏的那个，很少有人经过。 “季教授。”清脆的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很是清晰。 季昀早就习惯这个女生来听自己的课，自若地弯下腰将杯子放到直饮机前：“张教授今天中午没有和你说，让你多蹭一蹭他的课？” “张教授的课都是研究生的小课，万一被点起来，我什么都答不上来，他估计就不要我这个准研究生了，”林悦撅起嘴，小声埋怨着，“我有的时候连您的本科基础课都听不懂。” “如果课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我在学校的时候，直接来问我。”季昀将教师卡贴在机器上，一时间，走廊里回荡着接水的声音。 “我知道，”林悦嘿嘿一笑，“只要不在您私人的时间里打扰您就好。” 在经过一多月努力的套近乎之后，林悦已经没有了最初面对季昀时的胆怯和害羞。 她的室友说的对，反正希望渺茫，她不如破罐子破摔，死皮赖脸，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毕竟她能拉得下脸刷存在感，但那个姐姐，未必能这样。 季昀瞥了 * 一眼小姑娘傻呵呵仰脸笑的样子，摇摇头，又看向自己的杯子：“刚刚讲的那几个概念，有哪里没有听懂？” “心里现实主义和现实主义……”说到一半，林悦眨眨眼睛，“但在那之前要跟您说，您可别再嫌我太闲。我最近找了个实习，以后就不节节课追着您问问题了。” 水杯已经接满水，季昀拿起杯子，一边拧上瓶盖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找到实习了？” “嗯，在一个图书出版社做宣发，”林悦追上去，跟在他旁边，“害，毕竟我这水平也当不了编辑。我就打算先在出版社里埋伏着，再一点一点偷偷学习……” 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姜可笙只能听到模糊的字句。 手指摸摸鼻尖，姜可笙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进最顶端的那个头像。 【我：抱歉，工作上有些急事，先走了。】 收起手机，姜可笙拿着包转身，直接下了楼梯。 家这个东西，还是留给她自己为自己建造好了。 与其依靠别人去给她，不如从始至终就是她自己的。 这样，别人就不会轻易地抢走。 - “但我觉得编辑的工作其实应该也挺好上手的……” 季昀听着林悦自顾自地说着，手上的手机一振。 视线从屏幕上扫过，他平时常有的淡笑随屏幕暗下去的同时，也消散在脸上。 “要上课了，”他声音冷淡地打断，转身进教室，“你先回座位。” 自始至终没有看林悦一眼。 第40章 Klein “总会有它存在的意义”…… 周末的读书会在B市市中心的一家大型书店里, 那家书店是几位知名影评人共同创立的，取名为书屿，希望在这个匆匆忙忙的大都市，留下一块只属于知识和书籍的岛屿。 线下读书会采取注册制, 姜可笙认证了自己的工作身份, 过了几天才收到注册成功的通知。 参加读书会要准备一篇书评, 她平时很忙, 碎片化的时间里也只能阅读大量和新技术有关的文献。 姜可笙对着书架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才踮起脚，从书架第二层拿下一本鹅黄色的书。 刚入深秋不久, 家里还没有来暖气，关上窗反而有些阴冷。 套上一件宽大的薄毛衣，她回到沙发上, 盖好薄毯才又重新翻开这本已经看过的书。 《外婆的道歉信》，大学时她寝室里的室友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讲述的是一个叫爱莎的小女孩，在她所居住的公寓楼里，发生的一些温暖的故事。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 那他们就伤害不到你。 甚至都没有看完第一章 ，所有的情节和被记录在读书笔记本里的句子，就一股脑地全都冒了出来。 平放在双腿上的书因为没有了压制，书页不受控制地向左侧翻动倒去，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几秒后, 书页停了下来。 姜可笙伸手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再将视线移回到书页上时, 却发 * 现那一页被人做了标注。 她除了课本以外，没有在书上做标记和评注的习惯。 是很浅的铅笔痕迹，经过岁月的流失和纸页间的摩擦, 已经略有些模糊。 姜可笙要将落地灯调亮一些，才能借着灯光分辨。 那一段的原文是： /接着，是一个“童话永恒”那么长的沉默。布里特-玛丽自言自语，仿佛忘记了爱莎站在她面前：“因为我喜欢他大喊我的名字。” 之后，布里特·玛丽关上了门。 爱莎站在门外，想讨厌她，但没成功。/ 旁边的铅笔字很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喜欢喊我的名字，一定是要完整的名字。 之后，则是在页脚，又补充了一句：可我还是喜欢叫你可可。因为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叫。但对于有别样心思的我，每一次都要忸怩脸红很久，才能装作正常的样子，叫一句“可可”。 姜可笙将眼睛向上看，逼退因为这些字迹而涌起的心酸。手却仿佛自作主张似的，将整本书又快速地从头翻了一遍。 ——我也很久没有这样的阅读体验了，如果不是你借给我这本书，也许我也会因为愤世嫉俗，忘记童年里每一本里所呈现的美好样子。爱莎让外婆找回了事物最初的模样，而你给了我所有的美好。 ——只有你懂我，并不是我看上去的那样。 ——你会相信，我们的故事也会延续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吗？这个故事不会结束，也不会变得复杂和沉重，我很想许给你这样的诺言。 ——我希望可以让你放手去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不受任何的束缚。包括假如有一天，我也成为了你的一种束缚。 …… 姜可笙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继续翻下去，纵然这本书已经几乎被翻到了底。 收到这本书作礼物时，她还没有和季昀在一起。 后来两人在一起之后，她曾笑着揶揄季昀看的都是些太高深莫测需要揣摩的累人书，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下，于是把书硬塞给了季昀，说要借给他一个月，还要检查他的读书成果。 虽然当时只是个玩笑话，可当时不到半个月，季昀就把书还回来，甚至还拉着她仔细地讨论了一遍故事的结构。 她以为他不会喜欢，只是因为她而不得不去做这些。就好像她不喜欢读这些书，却还是因为他而挑了轻松的一本，从他还回书之后就再也没有翻看过。 但如今看到他每一处的批注，姜可笙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好像弄错了些什么。 手指在键盘上按下，又停住，良久才又打上几个字。 如此反复了几遍，最终却又全部消失在屏幕上。 - 第二天一早，姜可笙是被手机响铃吵醒的。 揉揉酸痛的脖子，她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一串陌生的号码，以为是快递，顺手就接通：“喂，您好？” “您好，请问您是姜可笙吗？”电话那端的男声有些冷淡。 “是的，您是？” * 听筒里隐约传来机场播报的声音，和走动的风声：“我是齐思贤，之前我们加过微信。” 在心里愣愣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姜可笙瞬间便从床上坐起来，另一只手垂着自己的脖子：“您好，不好意思，我之前工作上正好有很多事情要集中处理，忘记及时给您回消息。” 齐思贤，她那最近喜欢上跳广场舞的妈妈，给她介绍的第二个相亲对象。 “没事的，理解，”齐思贤轻笑了一声，没有介意，“我也是刚出差回来，不知道方不方便吃一顿饭？” 停顿两秒，他有些无奈：“总归是要向家里交差的。” 听到他也有要糊弄家里的意思，姜可笙刚刚还紧张的心，瞬间便放轻松下来。 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她扬起唇角：“齐先生今天中午有时间吗？” - 周末早上的路比往常好开许多，即便是起晚了一些，姜可笙还是成功在读书会开始之前到达书店。 从签到处领上一杯热茶，她打算先在书店里转一圈。 这家书店占地面积很大，最中央是一个以古树为造型的书架。从这棵古树向外几十米画圆，被读书会的主办方用灰色的警戒线与书店分割成两个区域。 姜可笙不太清楚这里的座位是否有固定的规则，见没有几个人坐下，也就又绕着走走看看。 “梁总，真是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你这小子最近在忙什么？” “也没有什么，就是养了点小项目，也不知道在现在这市场，能活个几年。” “收益这东西，急不得。” 职业习惯使然，姜可笙到一个新的环境，总是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人。她自然地转身，面对书架而战，却也在转身的同时眼睛眨了一瞬。 这聊天的两个男人里，年长的那位，有些眼熟。 立刻从手机里打开之前整理过的文档，姜可笙接连搜索了几个公司名称。 再转过头去时，她手机上网页里的那张照片，和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五官已经近乎重合。 又低头确认一遍时间，眼看着读书会即将开始，那正在寒暄的人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姜可笙的鞋跟不由自主地轻点两下地板，瞥着年长男人手里的那本《红与黑》，抿起嘴。 该怎么上去最快速地表明来意，又不显突兀？ 要是像偶像剧里那样径自走过去，然后说一堆文绉绉的有关《红与黑》的话，估计会被打的吧？ 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姜可笙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思索着的同时，那男人似乎也感受到视线，转过头看向她。见是不认识的人，也只是礼貌地含笑冲她点了一下头。 年轻的那个看到姜可笙，也自然地结束对话：“那梁总，我先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么。” “嗯，去吧。”梁宇挥挥手，送走对方后，才把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临近的桌子上摆放着的书籍。 离读书会 * 开始还有五分钟，要是真开始之后，这些熟人会员之间一聊开，她估计就没办法截住梁宇了。深吸一口气，姜可笙挺直背，索性直接走过去。 她很少主动打没有准备的仗，这应该是她二十岁之后的第一次。 “梁总。”姜可笙在梁宇身旁一米的距离停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梁宇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随意地拿了本书翻着。 时间在缓缓流逝，姜可笙有些尴尬，但又不确定是不是梁宇真的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正准备叫第二声时，梁宇却主动转过身：“我刚刚还在想，你在这五分钟内，会不会来找我。” 梁宇穿着一身白色太极练拳服，斑白的头发，一双鹰眼看上去精神矍铄。 他打量了姜可笙半秒，才缓缓地吐出四个字：“领克投资。” 这四个字一出，姜可笙背后也跟着一紧。 “我没说错吧？”梁宇察觉到她的不自然，也缓和了些表情，恢复刚刚和其他人聊天时的样子。 “是的，我是领克投资A组的投资经理，姜可笙。”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姜可笙将准备好的名片双手递出，声音不卑不亢。 “我记得你，之前在一场慈善晚会上，你和李知运，还有一个和你岁数差不多的男孩儿，都是代表你们公司。” 在梁宇接过名片的同时，姜可笙才轻呼出那口气，再抬眼望过去时，已经没有任何的怯意：“很早之前就听闻您阅人无数，尤其擅长生意场上博弈。没想到您连我们这些做助理的，也会记得。” “那如果我说，接下来你想和我说什么，我也能猜到，”梁宇将手上的书合上，脸上依旧是不见底的笑意，“你信吗？” 姜可笙没有因这一句话而停顿，她没有给梁宇先将一军的机会：“互游娱乐今年第一季度营收同比增长12.34%，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3765万元。同时，作为老牌的网页游戏开发商，互游娱乐再前年转型手游，收效甚微。去年和今年都没有其他的研发动作，反而遣散了部分员工。” 梁宇既然能猜到她的来意，就必定知道，领克投资下星艺这一个项目面临的选择。 “您本就有意将它放置，我们只是给您一个更好的交易选择。”她平静地说着，嘴角是她谈判时惯用的弧度，而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紧握住手机。 梁宇挑眉看着她，手指弹了一下刚刚合上的那本书：“姜小姐，我今天是来参加读书会的。” “很抱歉今天冒味地打扰您的私人时间。”姜可笙垂眼，反而声音上没有半点降了气势。 “做好你们的方案，周一之前发给我的助理。”说完，梁宇便转身，朝读书会的会场中心走去。 梁宇离开的同时，笼罩着姜可笙的那股压迫感也全然消散。 她知道今年有不少公司，都有意向梁宇购买互游娱 * 乐，借壳上市。其中开价高的也不少，即便知道胜算不大，她也愿意搏一搏。 先给组内的分析师发了消息，姜可笙才抬头找后面边角的位置坐下。 她本以为这种读书会只是表面挂个好听的名字，实际上就是讨论生意发展人脉的地方。 但一连停下来几个分享都非常详细有趣，大部分来这里参加的人，都是抱着认真分享阅读的心。 相比之下，姜可笙的准备就显得仓促许多。 很多对于书籍内容的分享，通过业界所谓“成功人士”的讲述，结合着自己打拼经历的故事，即便是姜可笙没有看过的书，都能听懂个大概，甚至也有想要去读一遍的冲动。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来这里待一会儿看看情况，不知不觉，她在这儿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的自愿分享就到这里。”等上一位分享完读书心得，主持人迎着掌声回到台上，“接下来是我们每周都会开展的，好书跟读的活动……” 台上的主持人正说着，姜可笙从包里找出不停震动的手机，向周围看了一眼，才拿着包，弯着腰悄声离开会场。 “Coco，我刚刚把一些必要的数据做成报告已经发给你了，更详细的数据分析还有其他的资料收集我今晚会给你。” “嗯，谢谢，辛苦你周末还要加班。”姜可笙找了一处无人的书架，小声道谢。 “还有，你上次让我查的那家酒吧，的确很有趣。它的盈利模式和管理人员结构都很有自己的特色，口碑和评价也几乎没有负面的，很适合做成品牌连锁，甚至是线上线下结合。你说的没错，他们的很多特色饮品很适合大批量生产，有点像是白桃乌龙之前的状态。” “他们具体的数据也麻烦你发给我，下周你的下午茶我都包了。”姜可笙的视线扫过面前书架上的所有书，淡笑道。 “可别，记得飞黄腾达之后别亏待我就行，”那边的人没心没肺地打着趣，“你忙你的吧。” 陈琳要离开领克的事情已经不再是公司里的秘密，如今聪明的人，都开始早早地站队。 姜可笙挂断电话，揉揉眉心。 这对她而言，无形之中也是一种压力。 “今天我们来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本书，作为意识流小说的代表性作品，它的语言特征在于语言本身的陌生化。语言陌生化这个概念，是俄罗斯文论家什克罗夫斯基提出的。在英美小说的后现代主义时期阶段，很多作家开始致力于小说语言的陌生化……” 姜可笙再回到读书会现场时，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将注意力从手机，移到台上正拿着话筒的那个男人身上。 用藤条编制的椅子上，穿着宽松深蓝色羊绒毛衣的男人另一只手拿着书，眼神淡漠，泰然地讲解着书中的内容。 习惯讲课的声音，对语速和声调把握得刚好，配着他偏低的嗓音， * 听起来很是舒服。 读书会通常会吸引一些书店里的其他人围观，又刚好是快到周末吃饭的时间，警戒线外已经有不少人在旁听。 姜可笙没有再通过签到处进去，索性直接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那个清冷地讲授知识的人。 ——你想有一个家吗，可可？ 这一句话，又不可抑制地出现在姜可笙的脑海里。 季昀从来都不是会说肉麻情话的人，但却能轻易地用看似最简单平淡的话，直击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好强，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能所依靠的而努力筑起铠甲。 她自信，因为不得不自信。 生怕任一步的失败，因为她败不起。 可她又无法否认，如今的季昀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不在乎现实生活。 他成熟，事业有成，待人也足够温柔，磨平了年少时的棱角，几乎已经是她最希望的另一半的模样。 假如他们在这时才认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姜可笙又最后深深地看了季昀一眼，转身拨开人群。 他讲读的是《尤利西斯》，很厚的一本书，有着5991条注释。 是那本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读懂的，如他一般的书。 - 而她转身的那一刻，远处的目光也随即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都迟迟没有收回。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临时改了这周带读的书，而她刚好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要分享《尤利西斯》？我不觉得他们能听得很懂。”前一天的晚上，读书会的主办人正好去季昀家拜访，吃饭间随口提起。 穿着棉麻家居服的男人，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转身开了瓶酒，递给面前的好友。 “总会有它的意义。” 第41章 Klein “季教授怕不是来给我深夜…… 书屿书店的读书会, 从创始至今，已经发展为B市线下规模最大的读书会。 当年读书会还只是店主将来店里的常客组织起来，那个时候季昀刚开始读研，也是在这里认识了有着相同阅读偏好的李知运, 一来二去成为忘年好友。 这些年他慢慢升为副教授, 从旁听渐渐变为领读者。 也是这一时期在书屿里的成长, 将他的人脉不断拓宽。见识过很多东西, 人自然也会变得多。 这场读书会结束后, 季昀和周围的人寒暄了一遍，抬眼便看到笑呵呵朝自己走来的老者。 他嘴角的淡笑比平时真诚得多, 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梁老先生。” 比起刚刚在台上的样子，要乖顺很多。 “挺久不见，你这小子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梁宇走近, 笑着摆摆手，多少有些装作愠怒的意思。 季昀没有否认，只是眼角弯了弯：“您总归是要卖出去的，不是么？” “我就知道安泽是你安排的, 他那臭小子平时玩乐都不着地的，今天突然主动来读书会，准没好事儿。”想到那个读书会开始前和他寒暄的男孩 * ，梁宇摇着头，叹气道。 双手平摊开, 季昀耸肩, 右手向左前方指过去, 自然地把话题岔开：“安泽带了些上好的茶叶来，刚刚还喊着要给大家泡一壶，您要不要试试？” 梁宇又打量一遍季昀, 才将双手背至身后：“来都来了，自然要尝尝。” 这两年梁宇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平时都在B市远郊休养，也就不常来读书会。前些天他还是接到季昀的电话邀请，人又刚好要回市区处理些事情，这周末才出现在书屿。 本来以为只是听听就走的，谁想到季昀这孩子和以前像是变了一个人。 看上去虽然还是那副淡笑着又和人保持距离的精明样子，可人又圆滑了许多，至少学会了寒暄，也学了和他说话打太极，一来二去的说的都不是人话。 “季昀，见多了人，不是坏事。”从季昀手里拿过一个茶杯，梁宇缓缓走到窗边。 书店所在的购物中心是玻璃幕墙的构造，又在不算太低的楼层，大面积的窗，视野很是开阔。 梁宇转过头，看着身后高大的男人：“但是每一个改变，都意味着你要失去以前的一些东西。” 比如真诚，比如给人以信任和安心的感觉。 “我已经因为以前的自己失去了很多，”季昀任由梁宇打量自己，眉眼舒展着，语气稀松平常，丝毫都没有被这位老者压了气势，“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 “我给那个小姑娘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抓住，和你、和我，都无关，”梁宇垂眼，轻吹着手中的茶，“我倒是挺好奇，让你惦记了这么久的姑娘，到底有什么魅力。” 他膝下一儿一女，虽然也不是多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有些产业。本来想着知根知底，梁宇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季昀，但却第一时间被谢绝了。 季昀也走到窗边，随手将自己的茶杯放在栏杆的宽扶手上，双手插进休闲裤的口袋：“普通人。” 他半眯起眼，习惯性地微低头，看着脚下不断变换的人群：“只是对我特别。” 尾音因为想起姜可笙的脸，而不自觉地上扬，甚至有些飘忽。 梁宇没有再问什么问题，只是小口地抿着茶。 书店里重新恢复了平时放的音乐，舒缓的古典乐，还有秋冬交替时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暖阳。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立在窗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惬意地享受着这个美好的周末。 只是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梁宇半低头望着楼下的年轻女子，蓦地扬起嘴角。 那个穿着墨绿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在人群里很显眼，她站在购物中心的大门门口，不时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大概五六分钟过去后，人群中又停住一个男人。他朝她走过去，停在她的面前，两个人很自然地交谈，甚至还有些相谈甚欢的样子。 梁宇挑挑眉，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季昀，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手中的茶只 * 喝了一半，季昀显然也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姜可笙。他微倾着身子，双手搭在栏杆上，垂眼望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自从她出现，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抬起左臂，梁宇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笑着开口：“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要不要一起去楼上吃些东西？” 目送楼下那一男一女并肩进入购物中心，季昀才收起视线，缓缓站直身体。 修长的手指握上茶杯，再放下时，已经见底。 季昀半眯着眼睛，声音懒散：“这儿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 姜可笙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二个相亲对象也算是个熟人。他们研究生留学时偶尔会在一个圈子里玩，只是没有特别熟，只能算是混个脸熟，不知道彼此的中文名。 “想吃什么？”齐思贤见到是姜可笙，整个人也比刚下车时轻松了许多。 姜可笙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语气轻快：“你刚出差回来，给你一个优待。” 齐思贤也没有和她客气：“楼上有一家B市的特色菜，如何？” “没问题。”姜可笙没有犹豫，干脆地拍板。 只是在上扶梯时，眼睛直接望向三层的某个角落。 B市作为文化中心，最近大大小小的民间文体活动很多。姜可笙之前也收到过很多做这类活动软件的团队，发来的企划书。 按理说，兰杉如果知道季昀在这里，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把地址发给她。 但姜可笙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在从读书会离开后，她想过要不要给齐思贤发消息，换个地方吃饭。 但转念一想，也许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又也许，有很多凑巧的事呢？ 第一个也许，是觉得这个购物中心这么大，他们几乎不会再碰到。 而第二个也许，是期待他和他们遇到。 “姜可笙？” 被齐思贤的声音拉回现实，姜可笙迷茫地抬眼：“嗯？” “看路，”见她这幅懵懵的样子，齐思贤笑出声，“电梯马上就到了，别绊倒。” 话音刚落，姜可笙所站的那一级扶梯已经进入二层。姜可笙连忙向前跨了一步，又快步离开扶梯口的范围，才转过身。 转身的同时，她的视线也被一个宽阔的肩膀挡住。 “我去取车，你十分钟之后到楼下就行。”熟悉的低沉嗓音跟着那个肩膀移动，让姜可笙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动作间，季昀已经走到旁边向下行的扶梯。 他右手拿着手机，在站上扶梯的那一刻，也向左后方看过来。 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姜可笙也无法辨别他脸上的表情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手中的电话。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面对陌生人时的淡笑。 扶梯缓缓下行，那背影也自然地正过身去，依旧打着电话。 不过两三秒，但在姜可笙的眼里，仿佛是三五分钟一般。 她没有再像上扶梯时那样失神。收起视线，她冲身后的人微微一笑：“谢谢 * 你刚刚提醒。” 而下行扶梯上的男人，却全然没有了表情。 “我还是去地库找你好了，省得在外面冻着。”梁宇好气又好笑，他不过是去个卫生间的时间，季昀瞬间就没人影了。 他听着手机那边没什么动静，挑眉安慰着：“万一人家是同事呢，刚专门跟我说完工作上的事，两个人又没有见面时来一个拥吻……” 扶梯上的石像，听到这里，眼皮猛地一跳。 “他们两个见面的整个过程都很自然，还保持着距离……” “我只是先下去取车。”打断梁宇的话，季昀的声音冷下来。 “哦？” “毕竟，”季昀吸了一口气，迈开腿走下扶梯，“万一他们是同事呢？” 也不知道是陈述事实，还是在安慰自己。 - 以前和齐思贤不熟，姜可笙还以为对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但一顿饭聊下来，两个人回忆起以前读书时候的趣事，反而热络了许多。两人又在专业上相同，回忆聊完，职业病上来，又对最近的趋势各抒己见，理性探讨。 熟悉之后，齐思贤的话多起来，但又不是一个喜欢抢话的人，聊天全程都很让姜可笙舒服。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明明算是第一天认识，但是却像认识了挺久的朋友。”齐思贤帮她把车在公寓车库里停好，将车钥匙交还给她。 “我也很高兴今天和你聊了这么多，”不再是刚见到时强装出来的笑，姜可笙一路陪他走到小区门口，“你打车回去真的没问题吗？不然先开我的回去……” “你的嘴角……”齐思贤打断她，有些忍俊不禁。 “嗯？”姜可笙连忙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借着路灯看到自己左唇角上有一小片红辣椒皮。 哀叹一声，她用手指大咧咧地擦掉，还不忘揶揄：“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刚刚顶着这个辣椒皮，可是把整个购物中心都逛遍了。” “我也是刚发现。”齐思贤连忙摆手，“这么隐蔽，其他人也不会看到的。” “我正好有些累了，打车回去刚好。一个人开车容易犯困，不太安全。”他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回到之前的问题，“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执意目送齐思贤上车后，姜可笙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往自己住的那幢楼走。 齐思贤原本像她一样，都以为是和相亲对象简单地和谐地吃一顿饭。于是早上出差回家放好东西，就直接乘出租车去的购物中心。 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居然又一起吃了顿晚饭，聊到很晚。 打了个哈欠，姜可笙听到电梯“叮”地一声，又强迫自己眨眨眼睛，驱散些困意。 电梯门开，她刚走出去转过身，便直直地撞进季昀阴鸷的眼底。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姜可笙看着他倚墙而站的样子，脸上没有太多惊讶。 她索性也站在原地，倚着墙，浆果色的哑光口红衬得她的笑风情万种。声音因为聊了很久 * ，而不免透着些沙哑：“季教授，你怕不是深夜来我家给我开小灶的？” 第42章 Klein “而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 “是来讲《尤利西斯》, 怕我上午没有听懂？还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姜可笙出奇的平静，但她清楚，正是这每一个字的平静才更显得不正常。 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将长发向后拨开, 露出整张精致的脸：“要不然换个思路, 想想我属于哪个主义？” 这是季昀少有的, 觉得姜可笙脸上的笑这么碍眼的时候。 他的脸随着她的每一个字, 而一点一点地更加阴沉下去。 鬼知道他这一整个下午都是怎样浑浑噩噩挨过来的。 季昀一直自视为可以娴熟地驾驭自己情绪的人，他的每一篇作品都收放自如, 笔下的每一个角色都如此。 剧评人的评价也大多集中，说他能够将感情冲击力和故事张力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明白如何克制，压抑, 也清楚该如何释放。 除了所有有关姜可笙的事情。 季昀和梁宇的那一顿中午饭，几乎没有吃下什么。 甚至到后来在梁宇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他直接打给李知运确认领克没有那种外形的男人。还因此被李知运取笑，说他总算是有了些人样。 “姜可笙。”要极力控制着, 季昀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少些怒意，甚至是因此而存在的颤音。 他打断她的话，从她家门前的角落走到走廊灯下，眼睛始终是盯着姜可笙的：“那个人是谁？” 他知道答案，至少不是领克的人。 但他想听她亲口确认, 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 姜可笙没有急着回应, 只是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 倚靠着电梯旁的大理石壁：“你想听什么？刚好并肩走的路人，还是公司里的同事？” “你们领克就没有三十岁以下不戴眼镜还头发茂密的男人。”姜可笙这一副不紧不慢绕着圈说话的样子，让季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直接复述出李知运揶揄的原话。 季昀一本正经地沉着脸说着这句话的样子，直接戳到姜可笙的笑点。 “头发茂密？”憋不住的笑意最后变成了嗤笑，姜可笙挑眉，“的确，他不是领克的。但你确定要听吗？” 她停顿一下，舌尖顶着上颚发出一声轻响。 “行，”姜可笙坦然地直视季昀的双眼，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辨，“我们两个是研究生同学，他在邻校和我读相同的专业，课余经常一起玩，也会一起做pre……” 她的确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修饰亲密的嫌疑。 但那微挑的眉毛，和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懒散劲儿，又无形地将这些话里增添遐想。 话说到一半，她整个人便被一片阴影笼罩。 季昀一只手撑在她头边的大理石墙壁上，整个上身微倾，将视线与她的视线持平。 “嗯？是吗？”他不怒反笑，修剪整齐的手 * 指轻轻点着大理石，声音也跟着放轻，“经常一起玩，有共同话题，聊得很开心？” 三个短句，三个挑音。 是在内涵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任谁开口聊的都是对方不感兴趣的事？ 被他圈在这小小的范围内，姜可笙盯着面前这张，她在青春时代里用心描绘过数万次的脸，反而平静下来。 她承认自己最初是在赌气，气他明明知道她和其他男人共进午餐，却没有在当时撞见时说些什么。反而是在这么久以后，才跑过来伪装成自己多受不了的样子。 但在这样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里，她突然记起，这个曾经和她相爱的人，如今和她没有任何身份上的关系。 他在那段短暂的关系里被动地开始，被动地结束，从头至尾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深情。可多年后的这个晚上，他却突然以一种追问她身边的其他男人是谁的样子出现。 凭什么？ 他们之间的故事凭什么都是任由他在主导？ “季昀，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没有营养，又很侵犯别人的隐私？”她收起刚刚戏谑的笑，失去表情的脸上严肃而又冷淡。 季昀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深不可见的那双眼注视着她，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和嘴角。 视线落在她口红模糊掉的左唇角，他刚刚还平静的双眼再度暗下去。 姜可笙将肩上滑落的背包带重新背好，准备转身绕过面前的人：“你早就没有资格问这些问题了。” 下一秒，她的肩膀便被一股力气按了回去。刚离开的左背又重新贴上身后的大理石，而这一次，面前的脸又放大了数倍，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不等她反应，另一个嘴唇的柔软直接便覆上她的，只是带了怒气的动作，并不像嘴唇本身那样轻柔。 姜可笙任由季昀吻着自己，胸腔里却仿佛积满了委屈的泪意。 她向兰杉承认过她对季昀还有感情，明明这样的发展应该是顺了心意的，这个吻也应该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如果是曾经的她，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再试一次让他爱上她。 可是，被积压在心底的那股没用的自尊也在同时抬头。 她明明也不是个很差的人，有能看得过去的外貌，能生活得过去的体面工作，没有负债，积极生活。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人？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好啊”，她就能开心得仿佛后半辈子的浪漫全都能经历。分手了他也不用当天或者第二天道歉，反正过了几年之后他再勾勾手，给一个吻，她就能立刻摇摇尾巴回来。 是，她喜欢他。 但她想努力喜欢爱护自己。 吻的是一个木头，还是一位爱人，不需要技巧便能分辨。 季昀缓缓地放开托着她下巴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他看见她的眼底有隐隐的泪意，在走廊的灯光反射下闪着光。 走廊里又沉默下来，期间，灯 * 自动灭掉，又重新被按开。 如此反复了两次，姜可笙才转身向自己家门口走去。 打开门锁，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语气里满是倦意：“季昀，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是谁说的，我喜欢你吗？” 她吐出一口气，感觉刚刚这出闹剧耗尽了自己所有的体力，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一觉：“你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取悦自己，包括这大晚上的来我家门口。因为你越想越觉得生气，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就变成别人的了。” 季昀看着她的背影：“可可，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都更爱自己。 “你错了，我们不同。我是因为发现应该更爱自己一些。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像当年的我那样放下面子，什么都不顾，就那样死皮赖脸不知好歹地靠近你，对着你的每一个冷脸都笑脸相迎。”原本平静的语速越来越快，她掩藏得极好的情绪，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可笙将门拉开，给自己短暂的两秒清理思绪。 再回头时，她的声音又重回平静：“而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自己。” 他也许喜欢她，但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门在季昀面前重重地拍上，像是一个万斤的巨大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些内心的酸楚，才伸出食指弯曲指节敲着门。 “可可，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卑微的几乎是求着的语气，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宠物。 “可可……”他轻声乞求着，“可可……” 但那扇曾经为他打开的门，再也没有打开。 - 从小区离开时，已经是深夜。 宽阔的马路上几乎没有了车，季昀将窗户放下来些，任由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黑色的车在望不到尽头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跑着，会在哪里停留，什么时候会停？ 没有答案。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在某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后，季昀伸手打开了车内的音响。 凌晨的交通广播电台里，应景地播着陈奕迅的歌。“再听已是曲中人”这样曾经不屑一顾的音乐热评，如今一一在他的身上发生。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不抽，同事落下的。 上个月她第一次坐他的车时的对话，在这一刻又仿佛在耳边响起。 原本等待红灯的车突然向右转弯，通过路口后，在路边停下。 街边的底商只有一家便利店还在开门，季昀走进去，拿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先生，怎么支付？” “微信。”季昀抬眼，却感觉店员似乎被吓了一下。 以为是自己的眼神不善，他堪堪提一下嘴角，将二维码对上扫描的机器：“谢谢。” 便利店的门上总会挂一些叮铃咣当响的东西，季昀推开门出便利店，刚放开门把手，就看见不远处几个女孩正在路上画蛇。看上去年龄都不大，互相搀扶着，走得七扭八歪。 “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突然， * 其中一个女孩大喊道。 “这才不是倒霉的一天，”另一个女孩打着酒嗝，拍拍身边的人，竖起食指摇了摇，“这是你的新开始。清醒日你懂吗，没有了那个狗男人，你的人生豁然开朗，没他你能活得更好。别当儿子似的，人家捅了你一刀你还捧在心里宝贝着。来，我们再，喝一杯！” “是！清醒日，老娘以后要专心搞钱！给你买大四合院儿，大！宝马！” …… 手插着口袋，他看着那几个女孩安全地进了旁边的小区，才跺跺冻僵的脚，回到路边的车上。 透过后视镜，季昀才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布满红血丝，憔悴中带着些恐怖。 怪不得刚刚那店员这么奇怪地看他。 自嘲地扯扯嘴角，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刚刚买的东西。 盯着手中那盒打开的烟，淡淡的烟草味四散开，季昀只觉得最初那股急切想要释放的情绪，似乎减弱了一些。 烟盒里的每一支烟都没有被抽走，他将盒重新盖上，扔到副驾驶座上。 发动车子，他利落地掉头，重新回到刚刚失意离开的小区。只不过这次，车停在了小区马路对面的路旁。 他透过车窗望着小区里最左边那一栋楼的那个房间，一直都没有收回视线。右手随意地拿过打火机把玩，微弱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被点燃，又被熄灭。在安静的车内，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不久后，那个房间里的光亮一瞬消失。 而车里时隐时现的火苗，持续了一整晚。 第43章 Klein “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追…… 姜可笙将季昀关在门外之后, 靠着防盗门站了很久。 她垂眼听着他轻声地喊她的名字，一边又一遍。“可可”两个字，甚至要比以前她在他口中听到的，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 她最终还是没有给他开门, 不是他不够真诚。只是她认为, 自己应该彻底冷静一下。 自从再和季昀遇见, 她从刚开始被喜悦和心底的情感冲昏了头, 慢慢变成试图用“我只是馋他身子”这样的报复性语言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再到如今, 回想起最初和他分手时的那种被羞辱感，然后一点一点地被这种想法侵蚀。 小时候和父母吵架时, 姜可笙最烦的就是他们爱翻旧账。 但真的长大之后，她才知道人的记忆力有多可怕。 每一个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细枝末节，都能在激动的瞬间重回脑海。 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矫情, 姜可笙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好再回到门口透过猫眼看时，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第二天一早，她习惯性地下楼在小区内晨跑几圈，再出小区门到对面的街上买早餐。 “昨天你发给我的价值评估报告我看过了, 星艺的负责人比原定计划提前回B市，我刚和她约好中午一起吃饭，谈一下这个方案……”姜可笙一边将水壶的盖子拧好，一边不时 * 地看马路两侧的车流，迅速地横穿马路。 一脚踏上路牙, 姜可笙的动作在同时顿住。她向右偏过头, 确认自己刚刚在那一瞬间有没有看错。 那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 正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驾驶座上的人也在同时看到了她，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他的大衣纽扣解开着, 从外套到里面的毛衣，全都和昨天一样。只是那张脸满是憔悴，下巴依稀长出些胡茬。 “昨晚开会时的方案先继续做着，我中午和星艺那边谈完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姜可笙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季昀，一只手摸上蓝牙耳机，“辛苦你们了。我还有点事，就先下会了。有事随时微信找我。” 挂断语音会议的同时，季昀人也已经站在她面前。 “不愧是老师，周末也能起得这么早。”姜可笙将耳机摘下，仰头看着他。 不过只是一个晚上，季昀的眼底便布满红血丝，比以前的任何一个考试周都要狼狈得多。他熬了一个通宵，就在她家楼下。 即便是猜到如此，她还是依旧装作不知道似的说出这样的话。 忽视掉心底的心疼，只为了逞这一时嘴上的快意。 “可可，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昨天，或者应该说是很久之前，没有说过的话。”一夜的等待，让季昀的嗓音更加沙哑，声音里满是疲惫。 他的双手向上抬着一些，手心朝上，上身朝前倾着。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是不自然又有些恳求意味的动作。 曾经身姿挺拔，清冷得仿佛不会把眼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的少年，如今在她面前却是这副模样。 姜可笙的心抽疼着，只觉得自己不仅在报复他，也在报复她自己。 她最终还是转身，用这一个动作的时间深吸一口气，但声音依旧是冷的：“我要去吃个早餐。” 他昨晚应该也没有吃饭，早餐要是还不吃，一定会胃疼。 季昀跟在姜可笙的身后走进早餐店，这个时间堂食的人不多，偶尔有几个顾客都是在门口炸油条的位置等着，拿了早餐之后就直接回家。 他们在里面靠墙的位置上坐下，沉默时，早餐店的老板走过来，搓着被冻红的手问着：“二位吃点什么？” “你先点吧。”姜可笙面无表情地将菜单递给季昀，转头从筷筒里挑着木筷。 季昀接过菜单，扫过一眼后才报着：“麻烦要一屉小笼包，两颗茶叶蛋，一根油条，一碗甜豆浆，一碗豆腐脑。” 几乎是没有停顿，随口便一连串地说了下去。 “老板，小笼包换成半屉，加一个素包，甜豆浆换成不加糖的，”等他说完，姜可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最后朝老板笑了一下，“麻烦您了。” “好嘞。”老板爽快地重复一遍修改过后的订单，转身刚离开，又立刻端着一碗豆浆折回来。 “热豆浆好咯，”他把豆浆放在姜可笙面前，语气里带着些责怪， * 眼睛却是看向季昀的，“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光棍儿，这大清早的，穿这么少就出门了，也不闲凉。男朋友也是，只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姜可笙刚搬来这边时，父母还没有退休。姜爸爸出差的时候，姜妈妈都会来和她一起住，早上通常都来这家早餐店帮她买早餐。 一来二去和店家熟了，也带着姜可笙跟着老板熟悉起来。 “没事，我这是冲锋衣，挺保暖的，”姜可笙双手覆上碗壁，朝老板弯弯眼睛，“我刚跑完步，身上还有些热。” 老板又将信将疑地看了季昀一眼，才叹口气转身离开。 视线刚从老板的背影上收回，姜可笙看着季昀正准备脱大衣的动作，开口制止道：“不用了，我是真的不冷。每次你借我外套，我都得送去干洗。干洗店的老板娘之前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这隔三差五拿男装去，不太好。” 闻言，季昀的动作停住，微塌的嘴角，比今早见到她时的状态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一切反应都在她的设想范围内，甚至还是最理想的那种。丝毫没有平常那捉摸不透的，从始至终全是礼貌淡笑的面具。 “你想说什么，”姜可笙喝了一口热豆浆，抬眼淡淡道，“我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做。” “我……”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明明刚过去的一整晚他的大脑都没有停歇过。但此刻面对姜可笙，季昀却突然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抿住已经干裂的嘴唇，顿了一下才开口：“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可可。” “这些年我们都变了很多，外貌、做事方式、眼界、习惯性的小动作，甚至是吃饭的口味。”他垂眼看着姜可笙手里的那一碗无糖豆浆，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们在分开之后，我也想了很多自己身上的原因。以前，我把太多的情感都放在书中，人的情感和精力是有限的，也因此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很抱歉，在那段时间没有给你全部的爱。” 哑着的嗓音和一如既往平淡的语调，却因为多次的停顿和放缓的语速，而比任何一次他们之间的交谈，都来得更加真诚。 “可可，你昨晚说我更爱的是自己。对于以前的我，我没有辩驳的合适理由。但是旧时光整理如果你问我现在爱的是谁，答案只会是你。” 他们都已经过了随便说情话的年纪，而就算是时光倒回几年前，季昀也不是这类人。 一个又一个餐碟被放上桌，他们就那样相对而坐着。没有人去动满桌的食物，只有季昀认真地说着一句又一句。 每一个季昀的朋友问起他是不是喜欢姜可笙，他从来都是大方的承认，无论是在一起前，在一起时，还是在那之后。 分开后的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他示过好，也不是没有人试图为他介绍对象，但都被他直接地拒绝，以“我有 * 一个一直爱着的人”为理由。 无数个深夜，他看着手机里那个一直存着的号码，想要拨通，却不知道电话那边还是不是她。 她换了所有的社交软件账号，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他也试图悄悄地去过她所在的国家，在她的学校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遇见过她。 以前看到他就会笑嘻嘻跟上来的人，到最后真的会消失在茫茫人海。 即便社交圈再如何重叠，再如何的小，他终究还是会失去她的所有消息。 喜欢吗？喜欢。 爱吗？爱，并且是深爱。 为什么曾经不说出口，又把她气走呢？ 因为…… 再抬眼时，他声音中的疲惫仿佛又叠加上一层：“我不是说你一定要答应我和我在一起，而是说，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曾经追着他跑的人是她，那么如今就换他以各种借口出现在她身边，换他看着她的无数个背影。 他不想再错过她的任何一次喜怒哀乐。 姜可笙只觉得自己仿佛挤了无数颗柠檬，要半咬着抿起的嘴唇，才能勉强地在他面前维持着自己冷脸的样子。 半晌，她才干涩地出声：“那你估计要排在我的相亲对象后面了。” “你也说了，只是相亲对象，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你也没爱上他，”季昀伸手试了一下那碗豆浆的温度，蹙眉起身道，“我去让店主帮你热一下。” 他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指尖，姜可笙没有拒绝，任由他从自己的手里拿走碗。 保持着原动作坐了一会儿，她拿起放在对面的手机。 屏幕因为她的动作而亮起，锁屏是一张手机预设的风景照。 姜可笙输入自己的生日，手机锁立刻便开了。 手机主屏幕的壁纸，是他们在一起第一天的照片，和那天在他家抽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将手机重新按灭，她揉揉眉心，放回原位。 她应该开心的，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开心。 第44章 Klein “导航去A大” 钟意剧组那边的进度意外地没有拖沓, 于是提前一天回到B市，约好和姜可笙中午一起吃饭。 姜可笙习惯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很久，坐在餐厅里用电脑将资料都整理好时，钟意也随服务生出现在桌旁。 “我以为我提前二十分钟到, 已经很早了, ”钟意笑着给她一个拥抱, “可可姐, 好久不见。” 她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白色牛仔裤, 虽然只比姜可笙小一届，可对比起衬衣西裤的她, 看上去要年轻太多，像是刚上大学不久。 “上次见还是星艺刚开始筹办的时候，那天我正好准备出差, 走得急，我们也没坐下来聊一聊。”姜可笙笑笑，“我先点了些吃的，你看看要不要加些别的？” 钟意坐下后, 拿过点菜单简单地扫一眼，随即摇摇头：“我没关系的，还是先谈重要的事情好了。” “好，这样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能吃个好饭。”姜可笙打开手 * 边的电脑，将屏幕转向对面。 昨天一晚加上大半个早晨, 他们整个团队已经给星艺做好了大致的方案。所有的数据都已经汇总, 考虑到只是初期的意愿协商, 演示文稿整体做得很简洁，没有放其他深入的内容。 “所以，你们是想让星艺借互游娱乐的壳子, 实现上市？”钟意的眉心皱起，“互游娱乐我有所耳闻，当年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做网页游戏很有名，只是这些年被淘汰了。但它本身是国宇科技的众多子公司之一，国宇的资金雄厚，这些年游戏市场又很红火，恐怕不会轻易卖给我们。” “国宇科技的确如你所说，但他们最近将大部分的资金都放在研发新能源汽车上。国内的游戏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两家鼎力对抗的局势，但新能源市场还是本土科技公司都在争相准备分羹的领域。而且这一行很烧钱，这两年，他们已经和好几家有意借壳互游的公司接触过，只是一直没有谈下来。” 姜可笙耐心地讲完，又向前探头，压低声音冲钟意眨眨眼：“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接手国宇的梁西，是个3A主机游戏迷，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骗钱回本快的套壳小游戏。所以开发那种小游戏实现快速盈利的事情，在他还没迈过心里这个坎儿之前，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意见，对于我来说，所有可以让我继续能够坚持星艺创办初衷的方法，我都愿意去尝试。”钟意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姜可笙。 这样的回应，是在意料之中。姜可笙将刚端上来的汤盛好一碗，递给钟意：“考虑到国宇科技和互游娱乐现在的状况，通过股份转让来实现上市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可以和互游达成合意，我们同意领克的方案。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上市之后，领克依旧保持对星艺在内容创作和风格把控上的不干涉。”钟意接过汤，眼神却变得严肃。 姜可笙没有着急给她承诺，反而轻笑出声。 这一刻，她不得不忽略掉两人工作以外的任何关系：“钟意，你要明白，领克会不会对你们的具体工作进行干涉，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你们自己。” “我是先作为领克的员工，然后才是星艺的投资人之一。包括你们公司的合伙人刘景然，他的父亲参与跟投了我们的多个项目。如果真要论起表决，你们未必能赢过领克。”她将电脑合上，声音依旧温柔，却没有太多的温度。 抬眼坦然地看着钟意，她又一次重复着现实：“只有你们所谓的坚持，能带来巨大的资本效益时，领克才不会干涉你们。” “或者说，不管你们有没有坚持还是良心，只要盈利可观，没有触犯法律法规，我们都不会干涉。” 因这一句话，餐桌上的气氛立刻便冷下来。 姜可笙任由钟意盯着自己，嘴角的弧度始终 * 没有放下。半晌，她才开口缓和着气氛：“这些话，是我作为领克的投资经理，必须要说清楚的。” 钟意紧抿着嘴，下巴动动，最终才低声应道：“我明白。” “周一上午我们会去星艺和大家开一次会，要麻烦你到时候安排一下。很多细节，我们到时候在会上再进行协商。关于这份初步的方案，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你们可以看一看，如果有问题，今天之内一定要告诉我。”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不对劲，姜可笙的声音轻柔下来。 在沉默中，她伸出手握住大汤勺，准备给自己也盛一碗。 “方案的事情，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财务和法务那边应该下午的时候会发给我报告。”钟意手里拿着筷子，却始终没有动，“周一早上的会安排在九点半。” 姜可笙明白钟意此时的怔楞是因为什么，毕竟钟意和以前的季昀太像了。单纯而又有些固执，希望真正好的艺术作品被看到，希望所有事情的推进，都不只是归根结底为了再生金钱。 但姜可笙学的是资本投资，也一直在做这些工作，利益最大化是她工作时放在第一位的东西。 “戒指很漂亮。”意识到两人在观念上截然相反，姜可笙选择转移话题。 收回视线，钟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那枚婚戒，脸上终于恢复些笑意：“谢谢。” 她犹豫很久，才轻声问出刚见面时就想问姜可笙的问题：“可可姐，你和季昀学长，还有联系吗？” 有些迟疑的语气，听起来足够的小心翼翼。 姜可笙原本正搅着汤的汤匙一顿，很快又掩盖过去那一瞬的不自然。 她没有扯其他的谎话：“最近见过几次，有些工作上的往来。” “你们……”钟意欲言又止。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没有复合。 “有的时候，我觉得以前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的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钟意托着腮，转头望向窗外。 她的眼睛因为阳光而眯起，浅浅的酒窝浮现在唇边：“我经常会想，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她从语文课上溜走，坐在被高三用于自习的地理教室后排，偷偷地瞄着窗边写竞赛题的何渠琛。 姜可笙抱着书从她身边经过，像是对小孩子一样逗她两句，再和其他人斗两句嘴，最后利落地坐在季昀身边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 他们两个通常都坐在钟意前几排的地方，中间没有人。 姜可笙坐下后，总是会先偷偷瞟向旁边几眼，然后才清清嗓子挺直腰板打开自己的习题册。 所有人都知道，姜可笙明着暗恋季昀。 但或许只有钟意发现，事实上，坐在左手边的那个少年，也会在身边的人专注学习时，偷偷地看右手边的女孩。 季昀这个人，就是个死傲娇。嘴上冷淡着，实际上看到姜可笙坐在他身边，心里不知道得多高兴。 心里默 * 默吐槽着，钟意悄悄吐吐舌头。 她的视线跃过满桌食物，再次落在面前的人半垂的眼上：“可可姐，你看过《南城往事》吗？” “抱歉，”姜可笙摇摇头，嘴角塌下来，“你的其他作品我都有看，但是这本写的是过去在南华中学发生的很多故事……” 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想回忆。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看一次纸质版的《南城往事》。”钟意冲她扬起一个笑容，小巧的虎牙露出来，融入午后的阳光里。 “或许，看完它，你会发现自己真的放下了。又或许，你会找到你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 在借壳上市还没有步入正式流程之前，姜可笙没有闲心去看《南城往事》，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从与钟意吃完饭之后，姜可笙就直接开车去公司。 会议室里，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一个会议一直开到深夜。 回到家里只浅睡了三个小时，她又开车去在B市另一头的星艺开会。整个人忙得像个陀螺，对胃里的疼痛似乎都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 本来原定上午的会议，真正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快三点。 姜可笙一行人从星艺的办公室里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 “Coco，想吃点什么？”其中一个同事问道。 “看看周围有什么好吃的，我请客。”姜可笙勉强挤出个笑，从包里摸出一直静音的手机。 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来自这个号码的短信。 【您的外卖已经给您放在前台外卖柜上了】 她今天都没有回公司，更没有给自己点外卖。 咬着唇，她立刻拨过去这个号码：“您好，不好意思我刚看到您给我发的短信，但是我没有订外卖，您是不是发错了？” “发错了？”电话那边的人一愣，短暂的无声之后，他才问道，“您是领克公司的姜小姐吗？点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和一份蒸饺。餐单上备注要少盐，多加葱花，送到之后电话如果打不通，放到门口，发一条短信就好。” 下行的电梯里，姜可笙听完手机里复述备注的话，才轻叹一口气：“应该是我的朋友点给我的，打扰您了。” 挂断电话后，她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电梯内的其他人还在聊着，没有星艺的人在旁边，他们要比刚刚放松得多。 电梯到达负一层，发出“叮”的一声。 “那我们一会儿就到那家日料店集合？”向电梯外走的同时，一个人提议道。 “我突然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没有办法和大家一起去吃了，”在几个同事扫兴的起哄声中，姜可笙笑着摇摇头，“Nana，你们吃完之后把账报给我。” “喔唷，这么突然？”叫做Nana的分析师高声打趣道，“Coco，你该不会要出去偷偷约会男人吧？” 这次和姜可笙一起负责星艺上市的小组，都是 * 和她多次合作过的同事，常常相互开些玩笑。 已经走出些距离的姜可笙停住脚步，偏过头，食指将车钥匙转了一圈。 瘦削的侧脸上，眉毛轻挑着：“去搬砖，送个外卖补贴家用。” “啊？” 不等那几个人追问，姜可笙人就已经钻进车内。 关上车门，隔绝掉车外的大部分声音，她弯腰将高跟鞋换成平底：“Hey，Siri，导航去A大。” 第45章 Klein “可可，别走” A大和星艺地处B市的同一个区, 上次姜可笙也是以来找星艺为借口，才说服自己开车来见季昀的。 下午的车流比想象中要多，姜可笙到A大时，已经是四点多。 今天是周一, 她知道, 他几乎一整天都被排满了课程。 其实经过了这么多次的见面, 姜可笙早已经摸清他的课表, 甚至将是在文学楼上课还是其他的地点, 都记得一清二楚。 没有事先给季昀打电话，她只能把车停在A大外面。 文学院的楼里, 每一层的教室几乎都在使用。姜可笙一间一间地望过去，都没有季昀的身影。不知不觉走到尽头，她也顺势转弯。 转弯尽头的那间办公室, 门依旧是开的。 “我还是支持形象论派的，虽然的确有您所说的，‘过于强调文学和现实的同一，以及有将它们等同的倾向’, 这样的嫌疑。但我认为去叙述，或者是说去记录一个真实的故事，才是最打动人的。” 姜可笙还没有走近那间办公室，就因为这几句话而立刻停住脚步。 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声，和上次她来还给季昀外套时, 站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 也只是听过那一次。但姜可笙还是能立刻分辨比对出来, 虽然她其实细想，也无法确定为什么自己的心底会这么肯定。 短暂的沉默后，姜可笙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响起：“林悦, 你认为语言和形象的关系是什么？语言与形象相比，在文学作品中的地位如何？它又是如何构成形象的？语言论派所宣扬的语言陌生化，又真的是完全没有优点的吗？语言论和形象论都有各自的发展脉络，也有各自本质上的弊端。” 沉稳的男声一顿，语气中添了份语重心长：“故事可以是完全真实，也可以彻底虚构。” 听到这熟悉的字句，姜可笙深吸一口气，小声融进他的声音。 “但最好的故事不是完全真实的，也不是完全虚构的。” 这应该是她和季昀唯一能够说到一起去的地方，因为那本《外婆的道歉信》。 而现在就坐在他办公室里的年轻女孩，可以和他一起讨论学术上的东西。也许只是粗浅的话题，但比起她因为不擅长而自动产生的回避心理，或许会更得他的欢心。 林悦的身上有她所不具备的东西，也有她身上消失了很久的东西，所谓追逐爱情的冲劲和勇气。 ——也许， * 你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昨天和钟意吃饭时，她所说的那句话猛然出现在姜可笙的脑海。依稀记得A大门口不远处就有一家提供咖啡的书店，姜可笙立即转身。 她的求证欲，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猛烈。 - 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季昀的话音落下后，林悦没有急着反驳或者同意。 她的双手摊开，又翻过去，用手心包住膝盖：“您写的故事，很少有关于现实的。而关于现实的那几篇故事，是完全的现实反映，也是最戳动人心的故事。” 原本正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自若地翻看她的论文的季昀，动作有那么一瞬的僵直。 他抬眼，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撇去礼貌的轻笑，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完全的现实反映？” 他将论文翻回封面，平放在茶几上。双腿叠起，他的嘴角仍旧微挑，却听不出任何的笑意：中小学教育里的阅读理解训练，让你们拿到一篇文章就去揣摩作者的想法。” 季昀终于将视线放到林悦的身上：“林悦，揣摩文章所表达的思想不是一件坏事。但用作试探，是不够聪明的。” 她已经太多次，触及到他私生活的界限。 这是继刚认识季昀之后，林悦第一次再被这样警告。手指不自然地蜷起，她努力镇定地想要模糊过去：“我没有太听懂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几篇文章写得很……” “季教授，”林悦慌乱的声音被打断，站在门口的老者在同时敲敲打开的门，“一天的课就这两个小时可以休息，还急着见女朋友呢？我刚刚可远远地看到魔幻现实那姑娘从院里出去……” 话说到一半，张教授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学生，立刻停住。 只是定睛看过去，他又意味不明地笑开：“哟，这小姑娘看着也挺眼熟的。” 林悦没想到张教授会出现在这里，紧张地连忙起身。 “您不是今天有课吗，还特意来打趣我？”季昀反倒丝毫不在意这办公室里一对师生的互动，挑眉道。 “今天刚好堂测，”张教授又看回正垂着脑袋的女孩，脸拉下来，“你，一会儿和季教授聊完，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您刚刚说，看到谁从院里出去？”季昀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张教授，掩盖得再好的语气，细听还是能找出些激动的蛛丝马迹。 “上次吃饭时碰见那姑娘，”被这样一问，张教授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原本正好整以暇坐着的人，几乎是同时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趟。” - 姜可笙拿着刚买好的那本《南城往事》回到车上，习惯性地弯身想要换鞋时，才发现自己刚刚下车一直都穿的是平底鞋。 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满是浆糊。 把驾驶座的靠背向后放倒一些，姜可笙撕开那本书的塑料封皮。 习惯性地从目录开始看起，她的视线 * 从第三行便停住。 一个永远未完待续的故事——钟意 相逢——Jyn …… 看到“相逢”两个字，姜可笙第一反应是指他们的相逢。但转念一想，这本书发行于两年前，或许是在说他和钟意这惺惺相惜的社长和老社员的相逢。 心里这样给自己泼着冷水，但她的手还是自动将书翻至那一页。 收到《南城往事》的书稿时，是冬至那天的下午。这一个不长的故事，明明开始读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但再抬头，窗外的路灯都已经开了。 钟意最初来邀我作序时，我还有些意外。我们曾经在同一所中学就读，她是接替我的文学社社长工作的学妹…… 姜可笙三行并作一行地飞速看下去，跳过那些季昀评价钟意还有书中内容的部分。手指随着视线在每一行文字下快速移动，最终在快到结尾的部分停住。 ——看完之后，我突然想起在一年半前，钟意曾经发消息问过我，年少时的遗憾是什么。当时我没有细想，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为了丰富这本书里我的那个角色。对于那时的我，这样一句问句，通常有“文章没有拿到国特”“高考语文只拿了145”这样的理由。 ——但看完这完整的故事之后，我想，我的遗憾是一个人。我以为我们所向往的两条路截然不同，就没有拴住对方的必要。那段时间，我经历着到目前为止人生最痛苦的阶段，被意见相反的教授将作品贬得一文不值，毕业论文也无法找到满意的开题角度，甚至想过要一了百了。而她的人生，足够光明。 ——每当我看着她的笑脸，听她描绘着我们的未来，我都清楚地明白，对于当时的我，没有办法给予她这些幸福的未来，也惧怕做出承诺后无法实现。我希望她有光明的未来，活成她想活成的样子，平安喜乐。希望她放下所有的束缚，即便有一天，我也成为了她的束缚。 ——以前我的理解里，爱是成全。 ——可后来我不得不承认，人的本质是自私的。 ——爱，从来都不是成全。 ——可当我明白这些时，她已经成为了我的遗憾。 姜可笙拼命地将眼睛向上看，试图抑制住眼底的泪意，但最终还是徒劳。眼泪掉落在纸页上，洇湿最后落款的“Jyn”三个字母。 她顾不上擦眼泪，翻到这篇序中提到的，这本书最末尾的“后记”。找到那行用黑色加粗字体标注的“与云雾先生的对话”。后记里的内容是出版后一年多，再度修订过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到云雾先生时，是完成这本书很久之后，拖延序的他为了谢罪，特地请我吃的一顿饭。很多年不见，当年我们开玩笑说他不接地气儿，悄悄起了这样外号的云雾先生，似乎真的变成了云雾先生。 ——他真得很瘦，头发已经变成了微卷的中发，穿着白衬衫，戴着一 * 副眼镜，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云雾里，阴郁而又颓废。但好在他还没有学会抽烟，我问起时，他正恍惚着，随口回答“因为她有鼻炎，不喜欢”。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我也不知道云雾先生是怎样一个人熬过那一段日子的。但后来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增肌成了健康的样子，转做教学和学术研究之后，也在业内小有名气。我笑着感叹，他总算是有新生活了。但他没有接话，我觉得，他只是看起来很好。 ——前段时间，我带我的侄女准备去H市度假，在B市机场偶遇云雾先生。云雾先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棒棒糖，全都是不二家的，被我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我最初以为，云雾先生去那所学校任教，是因为之前在就读的学校里不愉快的经历，转而选择其他高校。 但后来我的先生告诉我，因为那是云雾先生口中的“她”，梦想要考去的学校。 ——其实我一直好奇，云雾先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说，从她坐到他身边，歪头给了他一个精灵古怪的笑时起。 我问他那是多久前，他说，很久以前，他们七岁时参加的夏令营里。 她喜欢坐在他的身边，他也习惯让她坐在他的身边。 可当爱成了习惯，就几乎变成了遗憾。 ——云雾先生写了很多的故事，也评论过太多的故事。然而他却无法掌控，他和她的故事。 姜可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季昀说出那句“换我来追你”时，她只觉得他又是一时兴起嘴上说说，并且坚定地认为只有自己是那段失败感情的唯一受害者。她不想让季昀轻易地得逞，也想让一帆风顺的他，尝一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咚咚—— 车窗传来两声敲击的声音，姜可笙这才回过神，把书扔在副驾驶座上，慌乱地扯了两张抽纸简单地擦擦眼泪，才将车窗放下。 车窗后的季昀看到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意外地愣住。余光瞟到那本熟悉的书，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隔着车窗，他弯着腰，低声叹气道：“你看到了。” 姜可笙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打开车门，在季昀向后退的动作中，下了车。 她站到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 穿着平底鞋，姜可笙只比季昀的胸口高一些。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视角看他，在他们都脱掉校服之后。 “你和你们学院教授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她盯着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线稳定。 季昀半垂着眼，思索一下，才缓缓开口：“那段时间，你在忙申请国外研究生的材料，还要忙你自己的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而且，你还有四个期中ddl，以及实习工作。” “我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试图轻描淡写。 “不是什么大事？”她的声音已经不可抑制地带着些哭腔，“所 * 以你是觉得那段时间都是你自己在扛，我多年之后知道这些，就能满是负罪感地回到你身边是吗？” 季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眉也跟着皱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可。”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防御机制在这一刻又仿佛自然生效似的，嘴巴先一步地说出伤人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姜可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再度抬眼：“季昀，我现在真的很生气，也觉得我自己很失败。”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季昀猛然地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也是与如今近乎相同的十字路口。同样的，是秋冬交替之季。 他们的故事，也在那一刻结束。 季昀只感觉自己被无边的恐惧一点点吞噬，凉意顺着四肢慢慢向心脏聚拢。 他看着那一双正平静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我很生气你不愿和我分担你的痛苦，我也很生气我自己没有察觉到你的不对劲。” 她以为，季昀一直活得太一帆风顺了，才不懂珍惜。 但事实上，他是在人生的低谷对她隐瞒了一切，替她选了一个所谓光明的未来。 在那种恐惧即将炸裂开时，季昀一把抱住眼前正继续说着的人。 他紧紧地抱着，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头埋在姜可笙的颈窝，他哑着嗓子，高大的身子轻微地抖着：“可可，别走。” 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季昀只觉得多年前的那天，他看着她的背影，如何开口都无法出声的窒息感，再一次笼罩他的全身。 只是这次，他张口又合上，尝试了数次，才低低地出声。 “或者……未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我有变得很好，可可。 我也有变得很乖，不再年少轻狂地写些浮躁的不可一世的东西。我有在努力的工作，甚至爱上了传授知识。有在健身，不再是那副阴郁又清高的样子。 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走以后的路。 我会和你一起向上爬，再也不会掉队，也再也不会离开。 第46章 Blue “要不咱把这老孔雀的店给砸…… 季昀走后, 学院办公室里的气氛骤降。 林悦依旧保持着尴尬站立的姿势，看着张教授走进办公室，坐在刚刚季昀坐着的地方。 “最近学业上忙吗？”张教授拿起茶几上的茶叶罐，戴上老花镜放在灯光下看着, 随口问道。 “还好, ”林悦没敢坐下, 干巴巴道, “刚结束毕业论文的开题答辩。” “前两天在学校里碰见, 老叶还在那儿说，你们院里最近科研抓得紧。我倒是没想到能经常在文学院里看到你。”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 听起来就像是寻常讨论天气。 张教授把茶叶罐放下，又随手拿起林悦的那份论文：“怎么不直接来找我，我有这么可怕？” “不是的, 教授，”林悦赶忙摆手，“我只是最近在旁听季教授的一些基础课程 * ，在课间的时候经常会问他一些问题。刚刚也是下课之后, 我就顺便拿着论文听听季教授的意见。想着等修改好了，再拿给您看比较稳妥。” 张教授翻开她的论文，随意地看了几页，又翻回封面。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那一沓纸：“林悦，我并不介意你听从其他优秀教师的意见。但聪明的人, 心里都要有杆秤。我看中的是你对文学理论研究的热爱, 不是对人的。” 一只手扶着沙发边, 张教授缓慢地起身。 他又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女孩，才摇摇头，背过手走出办公室。 听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悦才抬起头，眼底却没有半点泪光。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弯腰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论文，动作自然地装进包里。 她看过季昀所有的，能够搜索到的文章。她知道他以前的笔名是Jyn，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博客，里面都是他发表过的文章和评论，只是近些年没再更新过。 她甚至读过他初中时在B市语文报上的作文，每一篇都熟得快要背下来。 当然，她也读过《南城往事》。 那个让作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名字，而用“她”代替的人，成了林悦日夜妒嫉的对象。 以前的她希望那是一个虚构的人，甚至是抛下云雾先生，已经嫁人生子再也不会回头看他的人。 她偷偷问过以前的学长学姐，知道季昀一直都是单身。所以她变成“她”的样子，主动地靠近，即便被警告也依旧会再带着笑脸凑上去。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或许她哪一天就打动他了呢？ 可直到那个真正的“她”出现，季昀每一次不寻常的反应，都似乎在讽刺她不论如何都无法成为“她”。 心被这些突然闯进脑袋的话，压得死死的。林悦抱着自己的电脑，深吸一口气，想去校外的咖啡厅坐一会儿。 但刚一走出校门，她远远地便望见那一对抱在一起的璧人。 她正努力追逐的人，紧紧地抱着他从来没有忘记的那个女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而半晌后，在她怀里的女人才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林悦怔愣在校园门口，只觉得自己的鼻尖酸了。 不是在被他回避的时候，也不是在被其他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而是在她捧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的人，却得不到那个女人的珍惜的此刻。 时间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东西，先出现的人，永远都会占领上风。 她的二十年时光，也只喜欢过季昀一个人。幼稚地以为自己懂他，就可以轻看所有也爱慕他的人，甚至也想过“他只能是她的”这样的话。 她被自己追逐爱的样子感动，却忘了，季昀身边的位置，自始至终都不是可以竞争得到的。 - 姜可笙回抱着季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 这样脆弱的他，是她第一次见到。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在失去父母臂膀 * 后的深深恐惧。 “季昀，”她轻声安抚着，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你说的，我都有听到。” 听到你的承诺，听到你从没有说出口的，其实你计划的未来，一直都为我留有位置。 “所以……”姜可笙轻放开些手臂，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微踮起脚吻上他的唇，像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一样。 她睁开眼，望着他的眼底，轻声道：“你愿意见我的父母吗？” 面对当年的那个问题，季昀没有再迟疑。 他抬起一只手，揉揉她的头顶，又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他怀里还有些冷风的味道，混杂着洗衣液的淡香。强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里，甚至比多年前记忆里的拥抱，还要来得更温暖。 姜可笙已经很久没有被抱抱了，一个人扛了太久，她似乎都忘记该如何赖在他的怀里撒娇。 “在你们学校门口，我们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被他按在怀里，姜可笙只能锤锤季昀的手臂，闷声道。 他抱着她，难得幼稚：“我不。” “听话，”姜可笙再锤锤他的手臂，见他还没放开，有些无可奈何，“我要憋死了。” 季昀这才应声放开他，在看到姜可笙那一头被他揉乱的鸡窝之后，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伸出手，大大的手笨拙地帮她整理着头发。 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他挪开手，便看到那一双亮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心猛地一跳，季昀收起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马路对面刚亮起的霓虹灯，轻咳一声：“我一会儿还有课。” “我知道，”姜可笙看着他那副久违的别扭样子，也笑出声，“我一会儿也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做。” “可我们刚……”季昀耷着眼皮，觉得自己有点亏。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姜可笙任由季昀吃瘪，心情大好。 她也顺着季昀的视线望向远处，还带着些刚刚哭过的鼻音，俏皮道：“你之前说要追我，我还没体验几天，你就想得逞？” 再度被泼了一盆冷水，季昀的喉结动了动：“可可……” “我主动的次数太多了，想体验一下。”姜可笙眨眼，利落地打开车门钻进去。 她一手搭在车窗框上，朝呆在原地的斯文男人挑眉，甚至吹了一声口哨：“季教授，可别让人失望。” 随即，那辆黑色的车就已经滑了出去。 倒是足够潇洒，仿佛刚刚哭得鼻尖通红的人，不是她一样。 季昀站在原地，被寒风吹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已经叉上腰。 再吐出这口气时，他已经将拨通的电话放到耳边：“方裕，古今中外求偶的语言方法研究，不低于五千字，后天给我。不然你上周缺我选修课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啊？什么东西？”正在膳食纤维内准备营业的方裕一愣，手中的拖把顺势砸到地上，嘴先一 * 步大脑开口，“您怕不是要孔雀开屏？” 什么求？什么偶？ 话音刚落，回应他的便是手机里冰冷的“嘟嘟”声。 方裕：“……” “坏了，我不再是老季最爱的人了，”收起手机，方裕弯腰捡起拖把，扭头冲自己的好友眉毛一塌，哭丧着脸道，“要不咱把这老孔雀的店给砸了？” - 姜可笙从A大开去膳食纤维，刚好赶上B市的晚高峰。 平时能把她堵得直冒火的路况，今天看起来却格外的顺眼。如果不是没有话筒，她能把车当成移动KTV。 到膳食纤维时，刚下班没多久的兰杉已经在吧台边等着了。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她晃着椅子，挑眉道，“互游娱乐那事儿，成了？” “还没给消息，我这两天得再去联系看看别的公司，”姜可笙摇摇头，随手打了个响指，把方裕招来点单。 “但多亏了你给我这个读书会的消息，不然肯定又浪费很多时间，”她看着冬季新季特调单，“今晚我请客。” “那个读书会……”兰杉说着，眼神却瞟向站在吧台对面的方裕。他抿着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早已消散，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话音一转，兰杉没有把消息的来源告诉姜可笙：“刚好是我的一个朋友提过的，你这边上市成功，我也能拿到第一手财经消息做资源置换，不亏。” “我要一杯这个，谢谢。”姜可笙终于选定，抬起头指指小牌子，对方裕淡笑道，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兰杉见方裕的表情依旧不善，眼神也在姜可笙看不到的角度变得凌厉。 她用眼神警告着方裕，语气却稀松平常，甚至还有些温柔：“我今天不喝酒，帮我拿杯果汁就好。” 方裕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姜可笙，他盯着兰杉，赌气几秒，才气笑着似的点了两下头：“好的，稍等。” 等方裕走后，姜可笙才压低音量：“你上次和我说，领克要变天了，是真的。” “我当时只是收到风声，说你们LP有变动，可能是意见不合，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兰杉之前在二台一直做财经新闻和访谈节目，在业内多少有些人脉。 “不是LP，具体是不是意见不合，我也不确定，但这种可能性极低，”姜可笙皱起眉，“刘启山决定不再继续参与我们的资金募集，也许可能是凌和实业打算自己做投资？” “没有道理，如果他想这样做，也不会拖到现在。”兰杉手里玩着吸管，最终打好一个结。 无视吧台内那道过于炽热的视线，她耸肩道：“这几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第47章 Blue “我很清楚她的能力” 姜可笙突然觉得, 季昀可能是真的开窍了。 他今早没有课，但还是在她睁眼之前就发了一条早安的消息。 只可惜，因为昨天哭得太真情实感，晚上又喝了酒, 姜可笙早上的时间基本都花在弥补浮肿的眼睛 * 上, 完全没有理他的时间。 一路飞快地开到领克楼下的停车场, 用手机打过卡之后, 她才一边往电梯走, 一边回复【早】。 习惯性地去一楼的便利店买好三明治和咖啡，她再次进入电梯, 新的消息才进手机。 【季昀：我帮你定了早餐，送到领克。不要经常吃三明治配咖啡，喝点粥, 对胃好。】 眼皮一跳，姜可笙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样东西，笑容僵在脸上。 正要拿起手机辩驳，又一条消息刷出来。 【季昀：全麦的也不行, 吃热的软的】 一口气憋在胸口，姜可笙委屈地看着手里的全麦火腿三明治。 有肉有菜又有主食的食物，也在微波炉里热过，难道就因为它不够软，所以就不健康了？ 【我：好的, 我一会儿把三明治泡在咖啡里吃】 【季昀：……？】 好笑地收起手机, 姜可笙走下电梯, 到办公区门口推开玻璃门，人却没有进去。 不过是迟疑了两秒，她又退回来, 转身从隔柜上拿起那份外卖，才再度推开门。 “Coco，早。”正往自己的工位走，姜可笙迎面碰上刚从茶水间里出来的本组分析师。 “早，”姜可笙笑笑，“吃早饭了吗？” “还没呢，刚上来打个卡，一会儿下去买点。”摇摇头，刚毕业两年的年轻女孩无奈地笑着。 “这个给你，”把手里的三明治塞到她手上，姜可笙面对对方诧异的表情，只能笑着解释，“七老八十了，要吃点热的软的。” 说完，她耸肩，掂掂自己手里的粥铺外卖袋。 “那我就不客气啦，”小姑娘倒是很元气，眼睛笑得弯起，“互游那边有反馈了吗？” 如果这次星艺的事情能够圆满结束，那将会是她跳槽来领克之后，跟的第一个几乎完整的项目周期，自然是要更上一些心。 “还没，和我们同时竞争的还有很多，不会这么快。”姜可笙温柔地朝她笑道，搭着提包的手上，习惯性地划开手机。 说话间，又有一封新的邮件。 她垂眼读着邮件内容，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被暂时晾在一旁的女孩有些尴尬：“那你先忙，有事再叫我。” 迅速地浏览完整封邮件，姜可笙的嘴巴习惯性地动了一下，随即叫住她：“Nana，一会儿要开会，具体时间和会议室我会群发邮件。在那之前，帮我查一下网娱联动。” 她的声音顿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两下，又继续道：“公司名字发给你了，资料不需要非常详细，挑重点。” - 兰杉被正式调到一台后，节目的录制时间几乎都是晚上。除了作息颠倒以外，好处也只是涨了薪资，还有不用早上打卡，弹性工作制。 平时她都能一觉睡到下午，但此刻人已经出现在了领克的前台。 “您好，我找姜可笙。”兰杉在访客登记簿上签好名字，轻声冲前台礼貌地笑道。 看了一眼她的登记信息，前台 * 抱歉道：“不好意思，兰小姐。Coco她现在在开会。” “我知道，我早上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事情有些紧急，不知道您可以帮我叫一下她吗？”眼角微塌下来，无辜的眼睛看着前台，兰杉的语气里隐隐地带着些撒娇。 没有人能招架得了美女求人，前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败下阵来：“您先在会客区等一下，我打给楼下的同事。” “好。”刚刚还委屈的狗狗眼，瞬间就明亮起来。 兰杉扬起笑容，嘴角的酒窝也跟着变深：“谢谢。” 会客区的沙发离前台不远，兰杉正准备转身过去等姜可笙，身边就急慌慌地站了一个人。 一大束花被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戴着外卖头盔的男人掏出手机核对着信息：“姜小姐的花。” 男人的嗓门稍微有些大，在安静而又空旷的走廊里，更显得清楚。 “好的，谢谢。”前台核对过姜可笙的信息后，才签字代收。 姜小姐？ 该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姜可笙小姐吧？ 那么一大束花，色泽看上去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好奇心慢慢地腾起，兰杉特意放慢转头的动作，甚至在转过去的那一刻努力伸长着脖子。 花束上的确绑着张卡片，上面除了三个字母，什么都没有。 ——Jyn 倒吸一口凉气，兰杉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瞪大眼睛的冲动，迈着虚浮的脚步坐到会客区的红色沙发上。 屁股挨到沙发的那一刻，她还是想不通，到底还有谁能像她一样干出这种以季昀的名义，整蛊姜可笙的事儿。这种缺德事她早就收手了，也不知道是谁继承了她的衣钵，还斥巨资。 图什么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季昀那个柏拉图干不出这种事。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兰杉便听到电梯到达这一层的提示音。她条件反射地扭头，却没见到姜可笙的身影。 几个领克的员工刚开完会，正各自拿着自己的电脑走过来。其中一个女人走到前台：“我来拿我的快递。” “是只有这一个小的，对吗？” “嗯，对，”女人接过自己的快递，余光瞥了一眼还放在原位的那一大捧花，顺口说道，“这花不错。” “是挺好看的，刚刚花店送过来，说是给Coco的，”前台闻言，也再次看向那捧花，“我还没来得及帮她放桌上。” 兰杉看见不是姜可笙，懒洋洋地正回身子，继续翘着腿玩手机。 “那花就在那里摆着，可真是显摆。有些人就是命好，事业上有男人帮，爱情上有男人宠。” “这事儿羡慕不来，你有人家Coco那穿着小包臀裙扭来扭去的样子吗？这么高调，估计也不知道是哪个金主来宣示主权了。” 正新开一局游戏，兰杉刚选好装备，就听见经过的两个轻声讨论的女生。 她的睫毛动动，手指没有急着再按上屏幕。 “Zack又不会傻到把花寄到公司， * 这么一搞，大家心里都知道她同时勾搭好几个。” “上次Coco不是搞掉了Linda吗，借着吃回扣的公事报私仇，怨Linda说他们两个有一腿。” 兰杉之前的那档财经节目采访过李知运，知道他的英文名是Zack。联想到姜可笙和李知运的正常关系，她听着这些背地里恶心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 翻了个白眼，她将手机屏幕按灭，吊儿郎当地起身，跟在那两个女人的后面。 “就是因为有事，才怕被别人说……” “有些人就是难伺候，男朋友送花被说是鱼塘里的鱼上赶着被三，自己几个晚上没睡觉做方案，别人光凭一张臭嘴在那里叭叭，瞬间就变成男人的功劳。怎么，你的金主爸爸会帮你做PPT？这么会照顾人又体贴细心的金主爸爸，亲爹估计都比不上。”兰杉掏掏耳朵，眼神不善地看着面前转过身来的两人。 她歪着脑袋，笑得纯良无害：“是自己找爹找习惯了，以为满地都是爹，看谁都按头认有爹。你要是对这种事这么热衷，不如和我也认个亲戚？” “你是谁啊？”其中一个长发女人被兰杉说得，火气瞬间上涌，向前迈一步的同时，被同行的短发女人拉住。 她动弹不得，但声音却因为兰杉那嗤笑的样子而更尖锐：“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们之前没见过吧，凭什么血口喷人？” “那你见过送花的人吗？”兰杉反而笑意更深，眼底却毫无善意，“你可以乱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你可以去否认别人的努力，我为什么不行？” 她一直都护短，别说这两个背后只会背后唧唧歪歪的人，就连方裕说姜可笙的不是都被她扇过一巴掌。 长发女人死死地盯着兰杉，反而先气笑了一声，才咬紧牙：“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吗，就在这儿跳出来？” “你们说的那么清楚了，我要是还没猜到，怕不是个傻的？”舌头抵住上颚发出一声弹音，兰杉耸肩，“我很清楚她的能力。” “杉杉？”身后，姜可笙的声音伴着高跟鞋声响起。 她在兰杉身侧停下，又看了一眼那两位面色僵硬的同事，心底猜了个大概。在心里画上一记，姜可笙的嘴角完美得没有任何破绽，柔声道：“出什么事了？” 兰杉见那两个人没有说话，挑起眉。 她拢着头发，丝毫不把那两束带着怒意的实现当一回事：“想不想和我打个赌？下一次我再来这里的时候，你们还会不会在这儿？” - “就吃这个，你能行吗？”姜可笙将后车门关上，打开手里的便利店袋子。 “有些事情，在你车上说，安全点。”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薯片，兰杉咬牙切齿地撕开，拿了两片就直接扔进嘴里。 探头从车前面拿过两片湿巾，姜可笙将其中一片扔到兰杉手里：“怎么这么急着找我？” 她上午开 * 的那个会很急，全程都在头脑风暴，一直站在白板前写写画画，根本就没有机会看手机。 “刘启山是被陈琳撬走的，具体许诺的条件不清楚。和陈琳接触的几家老牌风投公司，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得到，手上拿着刘启山，她根本就不用担心给她的位置不合心意。” “嗯，看来我们最不希望成真的设想的确是真的。”姜可笙抿嘴，脸色比刚刚更差一些。 “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不是只给你这个消息的，”刚吃两片，兰杉就擦擦手，将薯片放到一边，没有再碰，“最近万事小心，最坏的假设是，陈琳想撬走的不只是刘启山。” 已经近年底，刘启山要离开的消息会让领克内部动荡。如果这时，原本可以成功被南娱收购的星艺，在上市的途中出现任何的差错，都会被认为是决策上出现失误，也必定会被放大。 兰杉看着姜可笙，严肃道：“从你拒绝和她一起走之后，陈琳就不会管你的死活。” “的确有些蹊跷，”姜可笙咬唇，“你说巧不巧，我今早就刚好收到网娱联动的邮件，主动地向我们表达了合作的意向。” 但目前，她也无法判断梁宇的互游，是不是也是陈琳设下的陷阱。正如目前无法直接将网娱联动，归为问题之列。 “相信你所有的直觉，可可。”兰杉盯着她，语重心长。 被她这副样子逗乐，姜可笙摇摇头，打开关东煮的盒子：“我刚刚都听见了。” 本来会议室那一层的前台通知她有客人找时，姜可笙正讨论到关键地方，于是也就拖了一些时间。谁想到刚到楼上，就听见兰杉的那句“我很清楚她的能力”。 “小小的一只，跟个鸡妈妈一样站在那儿护着，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让我感动的一面。”姜可笙笑着揶揄，用手肘轻怼兰杉。兰杉越是躲，她越是凑近，再怼两下。 “滚滚滚，我那是说……”刚刚还护短的人，现在嘴上却硬起来，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可没有那撩汉的能力，不然也就不至于到现在还长得像条狗。” 说完，紧接着的，是车内霎那间的沉默。 “那个……”过了一会儿，姜可笙才眨眨眼，心虚地抿起嘴。 在兰杉越来越觉得不对的眼神中，她一把抓住要伸手拉开车门跳下车的兰杉，硬生生将她扯回来，另一只手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你要不仔细看看，现在谁才是那条单身狗？” 第48章 Blue “不给亲” 兰杉和姜可笙又聊了一会儿, 吃过中午饭之后就去上班了。 姜可笙留在车里简单地小憩半小时，才回到领克。 “Coco，你的花。”经过前台时，她被叫住。 前台从座位旁边拿起那一大捧花, 有些抱歉地笑笑：“我想着帮你放桌上, 或者直接放这儿, 都不太好, 所以先收起来了。” 毕竟, 上午只是几个人看到，公司里的 * 闲话就又开始了。 “谢谢。”姜可笙接过那捧花, 第一眼便瞥见上面的卡片。 头疼地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回办公室，又重新下到停车场, 把花放进后备箱。 刚锁好车，季昀的电话便打进来。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柔和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比起以往的沉稳平淡，又稍掺了些喜悦。 “今天不行, ”没有按下锁车键，姜可笙反而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今天我妈过生日，之前说好了我掌勺。” 反正她事先已经请好下午的假，与其现在回去听些闲言闲语, 不如早些去超市, 蔬菜还新鲜些。 电话那边低低地笑着：“你掌勺？” “怎么, 不信？”姜可笙撇嘴，连带着关上车门的力量都大了些，好胜心在这一刻被点燃, “有时间咱们两个比一比？” 季昀笑意更深，他倚在办公桌旁，偏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我可是怕你吃过我做的饭，以后要一辈子洗碗了。” 上下唇不屑地发出个声响，姜可笙打开免提，发动车子：“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饭，少吹牛。” “可可，人是会成长的，无论是哪个方面。”好笑的语气里，隐隐地带着些宠溺。 听到手机里的倒车提示音，季昀笑着垂眼：“你先开车，到家之后给我回个电话。” “嗯。”姜可笙应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起。 那边还没有挂断，不舍地唠叨着：“注意安全。” “知道，”笑着叹口气，姜可笙将车开出停车位，“季老先生，你要是再不挂的话，就真的不安全了。” 短暂的通话结束，她将车窗半降，随手打开车内的广播。 最近B市入冬失败，天气反而比前两周还要暖和得多。尤其是像这样无云的午后，暖和得甚至有开春的感觉。 姜可笙父母家不远处，有一家大卖场前两个月刚开业。 这家大卖场比一般的超市要大很多，里面也没有太精细的装修，有点像国外大超市的构造。姜妈妈之前就一直念叨，说这里的菜和肉比外面便宜，又足够新鲜。让她没事儿就过来囤些菜，平时自己煮着吃。 大卖场外露天停车场的面积很大，找到不算太远的空停车位，姜可笙把车停好，拿着手机下车。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用一只手挡着光线，往大卖场的方向走。 她习惯在经过有镜面的地方，用余光扫一眼，确认自己的仪表是否得体。接连经过两三辆停着的车，姜可笙都毫无例外地瞄上一眼车窗反光中的自己。 但在经过第三辆车时，她正常向前走的脚步猛地顿住。 车窗上怎么这么多手印？ 以为是自己看错，她转过身，警惕地向车内探头。 车后座上正躺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面脸通红，前额的头发都已经被浸湿。车内没有其他大人，只有她。 心跳不由得加快，姜可笙试探地敲敲车窗，见她没有反应 * ，又使出最大的力拍着车窗。 听到响动，车内的小女孩终于有些反应。她看到有人，吃力地爬起来，一只小手努力地按上车窗，已经几乎哭不出声。 “你家大人呢？”姜可笙大声地问道，用手焦急地试着门把手，却根本就拉不开。 不知道车内能不能听见她的话，小女孩没有理她，但脸上不自然的红更严重些，嘴也已经张开。 皱起眉，姜可笙拿起手机搜过这家大卖场的电话，直接拨通：“您好，我现在在你们外面的停车场里发现一辆白色的车，有一个小女孩被反锁在车内，可能有点脱水，麻烦您广播通知一下家长。” 简洁地说完，她绕到车后，念出牌照号。 小女孩拍车窗的声音始终都没有停下，小手掌每一次的敲击，都像是敲在姜可笙的心上。 “一会儿你父母就回来了，别动了，保存一些体力。”也不知道小女孩能不能听得懂，姜可笙只能冲着车窗大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挂断电话后，停车场里的保安很快就赶到，两人却一直没有等到车的主人。 虽然不是夏天，但这片室外停车场没有半点阴凉遮罩。午后的太阳照在车上，又没有任何通风，车内的温度越升越高。 小女孩又哭了很久，出了不少汗，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听着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弱，姜可笙的心也跟着拧起来。 “我先报警……”保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旁边瘦削的女人脱下一只靴子，狠狠地砸在车窗上。 她今天穿的是矮跟的短靴，砸在车窗上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也顾不上那么多，姜可笙将另一只短靴也脱掉，扔在一旁：“你先在这里等着。” 狂奔回自己的车旁，她也不顾自己已经凌乱散开的长卷发，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深吸一口气拎出里面的灭火器。 灭火器很沉，她要咬牙拎着，才能勉强跑起来。 “你在这边引着她的注意力。”那辆车旁还是只有保安一人，姜可笙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两下。 “什么？”保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绕过车尾到另一侧的后车窗旁。 在举起那个灭火器的同时，她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而坚定。 下一秒，灭火器利落地朝车窗砸去，巨大的玻璃破碎声顿时响起。 怕伤到车内的孩子，姜可笙在灭火器冲破玻璃悠出去的瞬间，也咬紧牙使劲收力，确保不让灭火器脱手砸出去。 只是要想轻易控制沉重的灭火器，对于她那纤细的胳膊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惯性，她的上半身也跟着向前探。没有大衣保护的手指和手腕，被破碎的玻璃割出许多细小的口子。 “别过来。”顾不上自己的手上的疼痛，姜可笙大声制止正要爬过来的小女孩。 已经绕到这边的保安也将胳膊伸进车内，帮姜可笙把灭火器拿出来。 用手 * 把车座上的碎玻璃捡出来扔在地上，姜可笙才把身子探进去，伸出手抓住小女孩，把它抱出车内。 “我先带她去医院，”把仍在哭喘的孩子抱在肩头，姜可笙另一只手艰难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名片，“这上面有我的号码，找到车主让他直接联系我。” 说完，她不顾手上的伤，也顾不上穿鞋，抱着孩子到自己的车上，一脚踏上平时开车换的平底鞋，迅速地开到离大卖场最近的医院。 之前耗费太多的体力，小女孩在车上已经哭到睡着。 离医院还有一个红绿灯时，季昀的电话再度打过来：“可可，回家了吗？” 话音刚落，红灯转绿。 “季昀，我现在正赶着去人民医院，一会儿再说。”没有空再和他细聊，姜可笙飞快地说完，不等季昀回应便率先挂断电话。 把孩子交给医生后，姜可笙才终于有空坐下来休息。 一上午的头脑风暴和刚刚的过度紧张，再加上抱孩子奔跑的劳累，让她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疲惫感浸满。 她将头向后靠到墙上，疲惫地闭上眼。 她真的太累了，这一周积累的因为方案几乎没怎么睡的困意，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都反噬回身上。 意识即将飘渺时，走廊里又传来骚动声。 “就是这位女士。”辨认出是刚刚那位保安的声音，姜可笙才挣扎着睁开眼。 “巧巧她人呢？”跟在保安身后的，是一位看上去还是学生模样的少年。 深叹一口气，姜可笙的声音中是浓浓的疲惫：“在里面，有些脱水，医生刚刚已经给她输上液了。” 顾不上说谢谢，少年就直接开门进去。 “辛苦您救那孩子。”还是保安过意不去，开口道。 “没事，”姜可笙抬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嘴唇已经有些干皮，“应该的。” “可可。”她正重新闭眼，准备再休息一会儿时，刚刚那还在电话里的声音，就突地出现在耳畔。 以为自己是累得出现了幻觉，姜可笙裹紧身上的大衣外套，依旧闭着眼。 季昀家离这边不远，以为是她家里出了急事，也就赶紧开车赶过来。到急诊的时候，季昀刚准备给她打电话，就在拐弯处看到她了。 “可可？”见姜可笙仍皱眉闭着眼，季昀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挨到自己的肩膀，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姜可笙闭着眼，又向他怀里靠近些。被安全感包围，彻底的困意也随之袭来。 靠在他的肩膀，她轻声呢喃着：“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是不是熬夜之后不太舒服？”以为是她身体的原因才进医院，季昀的眉皱起。 “走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姜可笙勉强睁眼，声音赢弱，“我不太敢再开车了，要麻烦你送我一趟。” - 姜可笙上车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中间，她的手机响了两次， * 都没有把她叫醒。 见她睡得正香，在手机响第三次时，季昀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伸过去想要帮她按掉。 他伸出手，刚碰到她的手，就听见姜可笙倒吸一口凉气。 在红灯前停下，季昀偏过头去，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大大小小都是些伤口。刚刚还平静的语气，立刻变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姜可笙也因为疼痛而睁开眼，痛劲儿过去后，她看着自己的手，倒是淡定得多：“刚刚救个被锁在车里的小孩子，手被碎玻璃划了一下。没多大事。” “在医院时，怎么不让医生也帮你清理一下？”季昀已经能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怒意，但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在说些没用的话，最终只能再度叹气。 至少还好，不是她发生什么事。 经过这个路口，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季昀一言不发地下车，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镊子、一瓶碘伏和一袋棉签。 将车内的灯打开，他倾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抓起她没有受伤的手指：“我帮你看看。” 仔细地察看她手上的伤口有没有玻璃残渣，季昀在灯下确认一遍之后，才打开碘伏：“有点疼。” “没事，我现在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姜可笙笑笑，“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昀抬眼：“你还这么没心没肺的笑呢，能不能爱惜点自己？” “我只是……”狡辩的话还没说出口，姜可笙就疼得整张脸扭曲起来，“你轻点。” “你不是说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嘴上嫌弃着，但季昀手上的动作还是变得更轻柔些，“别动。” 怕再重碰上她的伤口，季昀没再说话。 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抖着，和手上的动作一样小心翼翼。 姜可笙看着他这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眼底也是少有的温柔。 把两只手都处理好，季昀才呼出一口气，将碘伏盖子拧好。刚抬眼，他的视线就撞上姜可笙看着自己的视线。那视线过于炽热，又过于柔情。 视线交汇，空气里似乎多了些暧昧的味道。 头向前动了些，姜可笙的鼻尖几乎快要抵上他的。 盯着那双魅惑的眼睛，季昀的眉毛挑着，嘴角缓缓抬起，却又瞬间落下：“不给亲。” 说完，他正回身子，真就冷漠地发动车子。 “喂，”扑了个空，姜可笙直接气笑，也靠回椅背，“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你在追我。” 她刚刚只是想逗他一下，谁能想到，他这傲娇劲儿跟以前倒是一模一样。 “怎么，追人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追人又不是卖/身。” 这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才不给她亲！ 第49章 Blue “如果他也喜欢你，他不会感…… “你一会儿有事吗？”想起自己还没有买菜, 姜可笙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季昀用余光瞟她一眼，双手握着方向盘：“没事，我今天没有课。”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一家菜市场, 我 * 想去买些菜, 你在前面那条路放我下去就好。”伸出手指大概指一下方向, 姜可笙有些迟疑。 大学毕业之后, 她就很少住在父母家, 对那个菜市场位置的记忆，也变得模糊。 这些年, 季昀父母家也没有搬去别的地方。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住得离南华中学都很近，这一片的居民大多都会去那家菜市场买菜。 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车, 季昀和姜可笙一起下车。 这家菜市场面积不小，两人也没有闲逛的心情，直接就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家挑起蔬菜。 从旁边扯下一个塑料袋，姜可笙将长发拨至耳后, 认真地挑着土豆。 季昀站在一旁，一只手插着大衣口袋，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比起他以前认识的姜可笙，如今的她更加生活化。做了精致指甲的手，毫不在意地捻起还带着些泥土的菜, 每一个挑选的动作都很熟练。 这些年, 他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但最幸运的事, 莫过于彼此都没有忘记，生活最基础和最初的样子。 眉眼舒展着，他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 几乎都快扬到天上。 向老板也要了一个塑料袋，季昀含笑道：“还需要买什么，我帮你一起挑。” “胡萝卜，山药……”姜可笙将挑好的土豆递给老板称重，抿嘴思索着。 一时想不起来还能做些什么，她歪头道：“你看着买就好，说不定我进厨房之后，就有灵感了。” “你都是凭灵感做饭的吗？”闻言，季昀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 嫌弃似的皱了一下鼻子，姜可笙挑眉，下巴也跟着扬起：“这你就不懂了，做饭也是一种艺术。” “这样……”季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只手拿起一根胡萝卜，“那你们领克，可以考虑考虑给你开个餐厅。你到时候就和投资人们讲故事，讲每一道菜品背后的艺术，讲你们的哲学文化。” 立刻听懂他的意思，姜可笙挑起一根铁棍山药，撇起嘴捅着季昀的胳膊：“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讽刺我。” 还讽刺他们这整个投资行业。 “如果你需要讲稿润色，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回应她的，是季昀无辜耸肩的样子。 姜可笙：“……” 终于买得差不多，姜可笙最后加了一袋细粉丝，才低头拿出手机：“老板，一共多少钱？” “六十八块二。”刚刚一直看着他们俩捂嘴乐的中年女人，一边系着塑料袋，一边答道。 “能再便宜点吗？”姜可笙抬头，笑得温柔，“六十？” 听到这个数，中年女人连忙摇头：“六十不行，我这都赔本了。” “您看我这在您这儿买了这么多，而且还是我父母指定让我买您家的，都是老顾客了。”姜可笙的笑意加深几分，继续坚持着。 “姑娘，我这都是进的无公害的蔬菜，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中年女人有些为难。 回完 * 手机里的消息，季昀调出付款界面，刚要抬头扫二维码，就被姜可笙伸出一只手按住。 她的脸依旧冲着老板，没有转过来看他：“六十五行不行？” “行行行，就六十五。”老板叹了口气，被菜箱遮挡的视线，没有看到季昀和姜可笙在底下的小动作。 姜可笙这才笑着拿自己的手机扫码，还没付款，又得寸进尺：“那您再送我两根小葱，行吗？” 认命地又拿两根小葱放进袋子，老板再次重重地叹气。 这小两口穿的衣服，看上去都是不错的料子，怎么花钱买个菜还计较这一两块钱？ “付好了。”付款成功后，姜可笙才放开一直压着季昀手腕的手。 又冲老板一笑，她伸手拎过季昀拿剩下的，那只装着一盒豆腐的塑料袋。 刚走出两步，季昀听到背后的提示音响起—— “您已收款，六十八点二元。” 而他身侧的人，正心情很好地哼着歌，拎着塑料袋的手也不老实地来回悠着。如果再给她穿上个小裙子，估计当场就能一蹦一跳。 察觉到季昀的视线，姜可笙鼓起嘴，转头看他：“看什么看？” 没见过喜欢和别人砍价的都市美女？ “没想到我这么富，六十八块二都能付得起？”瞪起眼睛，姜可笙刚冲动地想做个鬼脸，却在手抬起的瞬间又克制住。 她不自然地垂眼，睫毛动了动。 季昀好像……是如今唯一一个，让她会自然地从女人变成小女孩样子的人。 没有纵容自己再做与年纪不相仿的动作，姜可笙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再抬头时依旧是凶巴巴的样子：“笑什么笑，我哪里好笑了？” 只是问出这句话，好像更加剧了喜剧效果。 季昀实在是克制不住，又怕狂笑招惹来姜可笙的不满，最后只能撇过脸去，声音还带着些笑意的颤抖：“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 “替我向阿姨问一声好，祝她生日快乐，健康顺意。”车停在姜可笙父母家小区外，季昀帮姜可笙把菜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好，”没有抱怨他弄乱自己的头发，姜可笙接过塑料袋，乖巧道，“路上小心。” 季昀转身，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你上去吧。” “季昀。”在他坐进车里前，姜可笙先一步叫住他。 她弯起眼睛，即便知道他被车挡着，也许看不到：“花很好看，粥也很好喝。” 车门迟了两秒才关上，但姜可笙能猜到，他一定听到了。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坐在车里的男人偏过脸，路灯的阴影切割出他漂亮的下颌线。 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一双眼睛仍旧在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又温柔：“我看着你进去。” 于是，这应该是第一次，在相爱的关系下，姜可笙将自己的背影留给季昀。 他终于学会望着她的背影，用目光护送着她离开。而最幸运的，是这句话里的“她”，还 * 仍是她。 - 姜可笙事先和父亲已经通过电话，知道他带着姜妈妈去看电影，要晚一些才回家。这也刚好，可以给姜可笙足够的准备时间。 二老到家时，饭菜都差不多被端上了桌。 最后洗着水果，已经洗好手的姜妈妈也进了厨房：“那一桌子菜都是你做的？” “不然，是我订的外卖给您装盘子里的？”姜可笙叉着腰，佯怒道。 “不错嘛，小丫头，”姜妈妈用胯轻顶一下姜可笙，这是她们多年来的互动小习惯，“一会儿你大表姐带着欣欣和童童过来，再多盛几碗饭。” “那要不然我再炒两个菜？”姜可笙没想到家里要来人，“我刚好多买了些蔬菜。” “欣欣爱吃可乐鸡翅，我给她做，你打下手就好。”伸出手捏捏姜可笙的鼻梁，姜妈妈叹了口气，“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也让我带带你的孩子？” “妈，我这每天忙得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照顾孩子。”又回到这个问题，姜可笙想短暂地逃避一下，去到餐厅打开冰箱。 “你现在正好年轻，我和你爸体力也还跟得上，”然而，躲不过的姜妈妈还是跟着她一起，走到冰箱旁边，“上次你见过那搞金融的男孩子之后，也都没跟我们说怎么样。” “是挺优秀的人。我们之前其实也算认识，在隔壁学校，只是没有很熟。”找到鸡翅，姜可笙随口应着。 “怎么样，现在还相处着呢？” “妈，我……”对上母亲的视线，姜可笙刚想说自己和季昀准备复合，却又突然止住。 之前，季昀一直都是他们家不能提的话题中心。他们有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这一次复合，也并不代表所有产生的矛盾都已经被解决。 她心底还是对这段感情有着隐隐的不自信，只觉得还没有稳定下来，并不适合提给家里人。 “最近快年底，我真的很忙……”心虚地继续硬扛着姜妈妈逐渐不友好的视线，姜可笙头皮发麻，大脑飞速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糊弄过去的理由。 “您也知道……”眼看着姜妈妈即将发火，一声门铃声便响起。 姜可笙只觉得自己瞬间便得救，脚底像是抹了油：“我去开门。” 那语气，比拿到年终奖还要开心。 “小姨！”一开门，两个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的那个直接扑进姜可笙的怀里。 大表姐比她年纪大很多，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大的叫欣欣，今年上初中，小的叫童童，马上就要上小学了。 “姑姥姥在给你们做可乐鸡翅，先去洗手，一会就开饭。”姜可笙抱过小的，又站起身抱抱大的。等两个孩子都跑进屋，才招呼着表姐坐下。 “他们两个知道今天是舅妈的生日，选了蛋糕吵着要过来。”表姐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蛋糕放在茶几上。 “幸好你们来了，”姜可笙也笑着无奈地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 ，道，“我妈正好在唠叨我恋爱的事。” “又想让我帮你说好话？”立刻便懂她的意思，表姐敲敲她的脑瓜，“你这天天一个两个借口的，工作忙也不是借口。舅妈无非是想多年以后，你能有个伴，别活得太孤单。” “我当然知道。姐，你快去吧，不然一会儿饭桌上准又唠叨我。”姜可笙捂着脑门，声音里带着些撒娇。 表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才往厨房的方向走。路上还不忘抓住那两个正掀开盖碗，偷吃肉的小朋友：“欣欣，你过去让你小姨把数学作业检查一遍。” 欣欣是姜可笙看着长大的，平时寒暑假，姜可笙经常充当她的全能私人家教。 长叹一口气，姜可笙和欣欣对视一眼，站起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要说她们两代人的共同点，就是都不爱学习，一个不爱学，另一个也懒得教。但生活所迫，总得学点生活中没什么用但是能活跃思维的东西。 检查过一遍她的作业，姜可笙将其中有问题的地方都用铅笔画出来：“你这些……” 说着，她抬头，才发现旁边坐着的小姑娘魂儿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欣欣？” 连着叫了两次，撅嘴顶着笔的小女孩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姜可笙半开玩笑，“有喜欢的人了？” 本来是无意的揶揄，但话一出口，她看着欣欣突然变得慌张的表情，心里也明白了大半。 “是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欣欣的心里从来都藏不住事，她的声音弱下去，“小姨，你不要告诉我妈妈。” 看着面前耳朵已经红了的小女孩，姜可笙淡笑着，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以前就是早早单恋的所谓“问题学生”，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和欣欣说，她不能这样。 思来想去，她才将笔放下：“你们很熟悉吗？” “我们是同桌，很久的同桌，”欣欣小心翼翼地观察姜可笙，见她没有很大的反应，那种紧张感才渐渐地消失，“我有的时候觉得有很多小细节都在证明他喜欢我，但有时我又觉得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她泄气地趴在桌上，一只手用笔磕着桌子，哀叹着：“小姨，我好郁闷。明明是个看起来挺聪明的家伙，但为什么他能蠢到，我这么喜欢他，他都感觉不到？” “你怎么蠢到我喜欢你都不知道，这句话是骗小姑娘的。”姜可笙一手托着下巴，眼神柔软下来。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的夜空，脑子里却满是季昀淡笑着的脸：“如果他也喜欢你，他不会感觉不到。” 第50章 Blue “你就是胆怯，季昀”…… 僻静的街边小馆, 钟意和季昀起身将中年男子送走，才又坐回原位。 “下午不是说不来了吗，我的理由都替你编好了。还好这次没说你病入膏肓，突然诈尸。”嫌弃地皱皱鼻子, 钟意长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 * 季教授是生的什么病, 爱情这个时间跨度很长的重感冒？” 被揶揄着, 季昀反倒淡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的人, 都还喜欢看你这种十年前的没水平说话风格？” “哎，你追不着人, 也不至于拿我出气吧。”钟意只觉得白瞎了自己，这么费心费力地帮他。 季昀只是挑眉，将茶杯放下, 没有接话。 钟意将有一部古装剧开拍，这次回B市除了做最后的准备，也是来勘误剧本的。之前就约了季昀，想请他从中搭线, 介绍一位历史方面的教授，尽可能地还原那个朝代的生活习俗和用语习惯。 知道平时季昀很忙，又从来不亏待自己，让他休息的时间工作是不可能的事。钟意特意提前了很久，早早地就和他定下时间。 谁想到, 临约定时间两个多小时, 他还是给她发消息, 说有些急事不能来。然而，饭刚上桌，这又蹭饭来了。 “你在那儿一个人憋着有劲吗？又不是怕老师棒打鸳鸯的小朋友。还是你就这么享受暗恋的虐心感觉？”没好气儿地看着面前自若吃饭的季昀, 钟意真的很想冲过去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面对她抛出的一个个问句，季昀的筷子丝毫没有停顿，也没有回答她的打算。 但这在别人眼里，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 以为是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钟意迟疑着，最后才低声说道：“我前两天刚见过她。” “她没有读过《南城往事》，我稍稍地提了一嘴，但至于你们的未来如何，”抿起嘴摇摇头，钟意有些心疼面前的人，“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控制。” 曾经在升旗仪式的领奖台上淡漠看着台下的人，曾经每一篇作文都要被印成人手一份在课上讲评的人，曾经被很多女孩子只敢远远望着的人……这些都是钟意在学生时代里，对季昀的印象。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也习惯性地划定和他人之间，安全的距离感。 可真的认识这么多年之后，反观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钟意只觉得，人到底还是人。那个毫无烟火气的季神，一点一点地，为了埋在心底的那个人，将以前的条条框框撕碎，也将自己撕碎。 “谢谢。”季昀垂眼。 他和姜可笙彼此又再一次默契地，向周围的人隐去目前的关系状态。 虽然姜可笙曾经否认过他们是一类人，但其实，他们本质上没有不同。 钟意深吸一口气，抬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壶清酒。 小店里的音乐播着，是一首他们都听不懂的粤语歌。男声在安静的夜里低声哼唱着，平静而又孤独。 “这些年的改变，到底是让一个人变好，还是变得更差呢？”一手托着脑袋，钟意另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木质摆件，淡笑着呢喃道。 “对他们两个的未来而言，是变好。”放下筷子，季昀向后坐到椅子里。他双手交叉，左手 *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食指的指节。 但对于他自己来讲，谈不上变好。 可一段想要走下去的爱情，总要有人为对方做出改变。 “慢慢变好？”钟意挑眉。 季昀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和语气，但思绪却早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我们缺的，从来都不是时间。” 两颗心慢慢地靠近，不是一件坏事。放缓的脚步，反而会让爱变得更加坚定。 “我们两个都早已经过了年轻冲动的年纪，”或者说，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年轻冲动过，“像你和何渠琛的爱情，是最理想的爱情。” 他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可我们是普通人。” 没有随时都高甜的片段，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 普通人的爱情，平淡，而又曲折。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男人，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东西。”钟意倏地笑了，语气中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你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为了你的改变，而在原地等你？” “临高考的时候，班主任让我们写毕业卡片。那个时候我正好在文学社活动室，顺手就在那里写了。”季昀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提了个不相关的场景。 钟意仍旧没有好气儿地回着：“我记得，我还嘲笑你平安喜乐太土。” 当时她去文学社找书，正好碰见在自习的季昀。季昀很少拿钢笔写字，钟意出于八卦揶揄的心里，专门凑过去，正准备打趣，就看到卡片上的—— 可可，平安喜乐。 他还没来的及签名，就先被钟意嘲笑了一番。后来，才又重新写了一张“日月升恒”。 “虽然这四个字早已经被用烂，”提到往事，季昀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但是，平安喜乐，真的是我对她最大愿望。” 她可以不和他在一起，可以遇到真正值得她爱的人。 但，一定要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一壶清酒和两盏小杯被服务生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桌上一时的沉默，让这一份言语间的留白刚刚好。 “你总是把给她的情话，说给别人听。”钟意斟好两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季昀。 她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就是胆怯，季昀。” - 一家人吃完饭，姜可笙便帮着姜爸爸一起收拾桌子，打算一会儿正式给姜妈妈过生日。 “笙笙，你一会儿把桌子擦好，然后把蛋糕拿过来。”正在洗碗的姜爸爸冲外面喊道。 “好。”姜可笙将手中的擦桌布换一面，干脆地应着。 将桌上的残渣归到垃圾桶内，她再抬头时，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伸手把手机拿到面前，她瞄了一眼锁屏上的提示，寒意顿时从脚底升起。 【今日！未家科技发布新模式团购外卖app，或将改变外卖市场垄断……】 后面的内容被省略，姜可笙顾不上嫌手脏，连忙解锁将新闻看一遍。 越浏览下去，她的脸色越差。 这款 * app的内容和模式，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和她上次去N市联系的学生创业团队的方案，看上去一模一样，甚至是没有丝毫的改动。 疯狂得就连UI设计都是照抄。 一口气憋在胸口，姜可笙刚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有一阵子没联系的号码，这号码就率先打了过来。 “姜经理，你看到新闻了吗？”那边的男孩声音很焦急，已经乱了阵脚，“未家科技抄袭了我们的创意。” “新闻我看了，”姜可笙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却还是努力平静着声音，“我还想先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是不是现在我们和领克……”男生的声音弱了下去，隐隐已经能听到些泪意，“我们整个团队都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好几个人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几乎已经能猜到手机里此刻有多少条消息进来。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落地门走到露台上：“对，领克不会再给你们投资了。” 距离上次她参加那场创业展会，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间他们修改了多次企划案，还有层层的评估和审查。即便是到现在，也还在领克内部的处理流程中。 “你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们啊！我们好几个人为了这个项目推了工作的offer，家里也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我们……”电话那端，是还没有走出学校这座象牙塔的男孩，无助又语无伦次的声音。 姜可笙听着，握着手机的手不断地收紧。 她容易心软，但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办法不这样做。即便是知道未家科技剽窃创意，但这款app说到底也已经先上市推广，这其中的时间差就足以让他们的企划案被否决。 “他们的app报道我看到了，”姜可笙一只手插进休闲裤的口袋，蹙眉道，“长得很像我们修改的倒数第三版方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她吐出一口气：“你们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学生团队在产品方面的特点，就是设想理想，太过稚嫩。 在和团队聊了几次之后，姜可笙很欣赏这个团队，希望他们能拿到领克的投资，也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成立自己的公司。一次次地对方案修改提出建议，到了后面甚至是大改。 但诡异就诡异在，未家科技剽窃的不是他们当时在N市创业展会上的那一版，偏偏是大改后的。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之前我们团队里的小李去应聘过未家科技，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忍着想要立刻挂断电话的冲动，姜可笙的声音冷淡：“如果是这样，那你们应该为你们的行为负责。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并且，因为你们没有履行先合同义务，领克会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可可姐，我们真的走投无 * 路了，您能不能不要这样放弃我们……”男孩几乎是卑微地恳求着。 姜可笙死死地抿着嘴，在一声又一声恳求中，狠心挂断电话。 站在漆黑的露台上，她被风吹得眼眶也跟着酸了。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她只觉得最近所有的压力，都好像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忙了这么久的事情没有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那孩子的团队除了那个小李，其他人没有做错什么。但也就是那一个人，或许是面试时无意间被别有用心的人套话，却毁了团队里所有人的未来。 包括她的未来。 领克的关键期，也是少有的高位空出期。 她一向分毫必争锱铢必较，却偏偏在这次交了白卷。 “可可？”发呆时，她的手凭着肌肉记忆，拨通了季昀的电话。 正吸鼻子的她被吓了一跳，慌忙地挂断。 “笙笙，”房间内传来表姐敲门的声音，“快出来，要唱生日歌了。” “好。”应了一声，姜可笙又吸一下鼻子，用手拍拍脸逼退泪意，才走出房间。 客厅已经被关上灯，微弱的烛光摇曳着。 姜可笙隐匿在黑暗里，木讷地跟着唱那首生日歌，满脑子却都是那个男孩低声恳求的声音。 这是她在工作中，第一次给人希望，又不得不给对方绝望。 倘若对方是一个精明狡诈的商人，她也不会这样难过。可偏偏是多次交流后很欣赏的孩子们，有才华又有梦想。 灯光再度亮起，姜可笙的眼睛被刺痛一瞬。 在祝贺声中，她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季昀：我在小区门口】 看过锁屏上的消息，姜可笙接过姜妈妈递来的一块蛋糕，轻声道：“妈，我出门一趟，去药店买瓶隐形眼镜液，之前的用完了。” “一会儿再去，先吃蛋糕。”姜妈妈正给两个小朋友切着。 “我眼睛有点不太舒服，想摘一下隐形。”她眨眨刚刚因为流泪而不适的眼睛，转身披上大衣，打开门，“你们先吃。” “哎，你这孩子……” 晚上室外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姜可笙裹紧大衣，鼻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刚刚哭红的。 她快步走出小区门口，立刻便看到停在马路边的那辆车。 打开副驾驶门坐上去，姜可笙看见那双关心自己的眼睛，心底的委屈和惋惜还有无法升迁的不甘，统统地重回脑袋。 下嘴唇几乎半包住上唇，她的下巴微微地颤着。 车内很安静，季昀没有打开广播，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对视着，他感受到，她一直都在绷着，强忍着没哭。 叹了口气，季昀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将车门关好，他背对着车窗，倚在车边。 没过几秒，安静的夜里，隐约能听到透过车内传来的大哭声。 一只手插进大衣口袋，季昀垂着眼，静静地听着。 只是藏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他不是那种会抱住她，说她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哭的人。 因 * 为他明白，姜可笙那从小到大就没消减过的自尊。 他只会给她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 在那里，她可以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 爱情的模式，没有必要是千篇一律的。 第51章 Blue “但我有多少，都会给她”…… 姜可笙似乎也记不得, 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看重向上爬的每一步。 最初，好像也不是之前和许年说的那样，想让自己的后代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果追溯到最初，应该……只是想爬到山顶看看。 想知道那些一出生就在罗马的人, 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还有, 她不想让父母在每一次家庭的聚餐上, 被别的亲戚比下去。 久而久之, 她甚至在读书的时候, 有无数个夜晚因为恐惧亲戚的嘲笑，而无法入眠。一整天都在疯狂地学习, 就连梦里都是复习不完的错题。 她想爬得很高，再高一些，再, 高一些。 这样，也许她就能保护她爱的人，没有人会冷嘲热讽她那永远都在为别人付出，只会软弱的父母。 她也能因此保护她自己, 和她那固执又有些可笑的自尊。 姜可笙的前二十六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但支撑她一路走来的这信念，似乎在她二十六岁这一年，出现了危及整个支柱的裂缝。 工作上所有不顺的压力，让她整个人变得敏感又脆弱。甚至在和季昀见面后, 回到家里时, 因为父母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而更委屈。 可她还是强撑着笑，挺直腰板，看上去好得不得了。 将表姐一家送走, 姜可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卧室。 她暂时不想理会一直有新消息进来的手机，又折回玄关，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摸出耳机，准备收拾一下好久没回来住的房间。 手拿出耳机的同时，也无意带出一张小纸片。白色的纸片在空中转了两圈，最后才慢慢落在地板上。 蹲下捡起，她才意外地发现那是一个翅膀没有张开的纸鹤。 刚刚在季昀的车里发泄过后，姜可笙擦好眼泪和鼻涕，再打开车门下车时，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还有些发红的鼻尖，和略肿的眼睛。 他们步行去三百米外的那家便民药房，一路上，季昀都没有主动问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回到小区门口时，他将药袋递给她，才轻声开口：“如果你愿意说给我听，我随时都可以。” 没有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 他其实是最了解她的人。 姜可笙抿起嘴，接过药袋的同时，身上的大衣被他伸来的手，顺势整理了一下。 季昀深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柔和的路灯亮光：“上去吧，外面凉。在叔叔阿姨面前，你还是那个懂事又开朗的笙笙。” 这一句话，让姜可笙抬眼看着季昀，久久没有转身。 那是她今晚，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即便还没跨过去的委屈和难过，让她的眼角微塌，看上去又哭又笑难看得都不 * 愿意回忆。 这纸鹤，应该是季昀在帮她整理大衣时，偷偷塞进来的。 姜可笙再度回到房间，靠着木门把纸鹤拆开，发现那只是一张普通的买了两瓶水的小票。 估计是他在车外回避时，太过无聊，拿自己外套口袋里的小票折的。 冰冷的夜，耳畔是女鬼凄惨的哭声，温暖的车里回不去，只能在外面叹着气罚站，还得想办法折个千纸鹤哄一哄女鬼。 想到这里，姜可笙复原着千纸鹤，笑出声。 把千纸鹤放在桌上，她顺手打开电脑坐下，本来打算用睡觉忘记一切的身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深夜工作。 一夜未眠。 手边的那只千纸鹤，也陪伴了她一夜。 - 工作一夜之后，天刚亮时，姜可笙才合上电脑。 留给她睡眠的时间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她索性直接去洗个澡，不打算再睡。 先打车去医院取车，再到领克，时间刚刚好。 “Coco，Zack让你去他办公室。”还没坐稳，李知运的助理就径直走过来，轻声道。 她的面色看上去不太好，也间接反映出今天李知运的心情。 “好，我马上去。”姜可笙点头，给她一个笑容。 又一次检查过电脑里的文件，她合上电脑，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眼底的困倦全部消失不见，代替的是不善的侵略性。 从工位到李知运的办公室，不远的距离，但却要承受太多双眼睛的注目。姜可笙无视掉这些眼神，弯起食指敲了两下门，在得到应声之后进去。 每一个动作都足够优雅从容，似乎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李总。”她将门在身后关上，却没有走到桌边，只停在原地。 “一早上就看到你写的检查报告。真是给了我一个足够大的惊喜啊，姜可笙。”李知运正在气头上，每一个字都是后槽牙里磨出来。 他盯着姜可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跟我说，你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疏漏？” 姜可笙站在门口，半垂着眼，没有为自己辩解。 她从N市回来之后，之前胜鑫材料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又很快赶上了星艺的收购。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日常工作。但没有盯紧这个学生团队，也没有尽到告知和强调保密的工作职责，是事实。 拿起桌上刚刚让助理送进来的流程材料，李知运的手腕向下压了几下，声音里仍旧带着怒火：“这个时间给我搞这么一出，是不是不想在我这儿干了？” “我会对这件事负责，”姜可笙不卑不亢，平静地接话，“我会尽最大的可能，挽回公司的损失。” “挽回？你说的负责的方法，就是向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学生团队追责？”李知运猛地抬起手，将手中的资料扔了出去。 一打没有装订的资料飞到半空中，四散开落下，有几页落在姜可笙的脚边。 深吸一口气，李知运转过身走到落地窗 * 边，双手插在腰上：“马上联系南娱，约个时间和他们谈收购的条件，别再给我胡闹了。” 握着电脑边缘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手心。 姜可笙明白，只有安稳地让南娱收购星艺，李知运才能救她：“我明白。” “姜可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过去的这几年给你的自由度太大，但现在在想，我对你的培养模式可能是真的有误。”整理着衬衫袖口，李知运偏过头来，与平时温和亲人的样子相去甚远。 “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地说着，“我可以听取你的建议同意你采取其他方法，但我也同样可以，让你离开领克。” - 从李知运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姜可笙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皱眉看着电脑屏幕。 在和钟意碰面之前，她的团队早已经商讨过和南娱的谈判要点。又重新来回读过不知道多少遍之后，那已经写好内容的邮件，最终还是没有发给钟意。 她还想再赌一把，如果今晚梁宇的互游娱乐还是没有回复她，那她就认命。 剩下的一个下午，她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看N市学生团队的策划案和测试软件上，也下载了未家科技的软件进行对比。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眉越皱越深，她又重新操作了一次。 好像有些感觉，但刚想抓住那一瞬间的怪异，却又迅速地溜走。 反复地试了无数遍，一直在领克坐到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了，她才活动一下脖颈，收拾好背包离开。 今天是兰杉节目录棚的日子，姜可笙没有给她打电话，自己一个人开车到膳食纤维。 与正在闲聊的人群擦身而过，她走到吧台边，敲了两下边桌：“你们有没有那种，喝起来有点晕，但又不会醉，大脑很清醒的东西？” 方裕正擦拭着酒瓶，听到这话手一顿。抬眼见到是姜可笙，他倏地笑了：“姜小姐，你说的那东西，我们正经酒吧可不卖。” “我需要找到灵感，”知道他是误会她想嗑药，姜可笙无奈地摊手，“它变得太快了，我总是抓不到。” 继续擦拭着酒瓶，再把酒瓶放回架子上后，方裕才撇嘴，拿起调酒壶。调酒的间隙，他瞥了她一眼：“兰杉今天是不是有工作？” 姜可笙已经低头掏出手机，仍旧看着那款软件：“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我和她算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比你更清楚？”方裕将调好的酒倒入酒杯，轻放在她面前。 一只手触摸上杯壁，她抬眼，对上方裕嘴角的弧度。 满不在乎还带着些轻蔑的角度，一眼就能辨识得出来。 姜可笙很少问兰杉有关于她和方裕的事，兰杉虽然玩得开，但也不至于玩得过火。 权当方裕是在阴阳怪气，姜可笙从包里摸出张名片放在桌上。纤细的手指将卡片推至方裕的面前，她开玩笑道： * “不如把重点放在搞事业上，需要投资可以联系我。” 将那张名片拿起，方裕抬头拿在灯光下端详，才偏过头来挑眉道：“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的梦想，开个小店够生计就足够。” 垂眼抿一口酒，姜可笙笑笑，没有接话。 膳食纤维这样极具特色的店，她不可能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所以从第一次被兰杉带来这里时，她就对里没有什么打算。 方裕没有再管她，没有兰杉在，他的工作倒是显得忙了起来。 姜可笙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皱起的眉一直都没有舒展开。 大半杯酒下肚，她的脸已经发烫起来。 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但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怪异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翻看了很多软件评论，却都没有提及，无从下手。 正纠结着，她的手机界面切换成深色，是季昀的来电。 “你现在在哪里？”听到手机里的吵闹声，嘴上还挂着浅笑的人，问出来的声音却严肃得像是在训学生。 “膳食纤维，”姜可笙闭上眼，食指轻磕着大理石桌面的边缘，嘴角勾起，“你要过来陪我喝一杯吗？” - 姜可笙觉得，季昀可能是个神奇的超人。 他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像是拥有任意门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眯着眼睛，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用手指测量着他的眼距：“季昀，你的口袋里有没有那种吃了就让人变聪明的面包，或者是大脑芯片之类的？” ⑨⑩光整理 明天要上班，还喝这么多。 不光喝，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皱皱鼻子，季昀没忍住伸手给她脑门一个爆栗，在她双手护住脑门时，顺势拽起她的胳膊：“我看你像是个面包。” 还是全麦的，小麦发酵之后满脑子都是酒精。 季昀一路将车开到姜可笙的小区外，停稳之后，才发现坐在旁边的人已经睡熟。 她歪着脑袋，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乖乖地系着安全带。安静闭眼的样子，褪去平日的干练和凌厉感。 他理应喜欢这样安静温婉的人，但他偏就爱她的独特。 “可可？”季昀轻声想把她叫醒，“可可？” 见她没有反应，他伸出手拍拍她，继续叫了几声：“可可？” 又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最终，那辆黑色的车又重新驶离。 姜可笙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正常作息过，昨天又熬了通宵，再加上白天透支的脑力和晚上的那杯酒，让她睡得足够深，就连季昀抱她上楼都没有丝毫察觉。 把她轻放在床上，季昀帮姜可笙把大衣外套和鞋子脱掉，又打开卧室的空调，替她掖好被角，才走到客厅换好拖鞋。 水壶里的水烧好，发出一声不算太大的提示音响。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水流的声音便在静谧的屋内响起。 拿起杯子，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阳台。短暂的“嘟”声过后，他率先开口：“这两天你整理一下资料 * ，发给领克。” 手机那边一阵悉悉索索后，才传来讶异的声音：“姜可笙和你说了，她给我名片的事？” “名片？” 方裕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觉得季昀有些荒谬：“你当时不是说只想把一家店做精吗？” 如果不是当时季昀坚持，他们也许早就和领克的李知运达成合意。 他叹了口气，感觉喝多了的不是姜可笙，而是季昀：“你知道我们让领克入股，后果是什么吗？” 膳食纤维，不再是他们的膳食纤维。 季昀仰头看着夜空，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壁，轻声开口：“我知道。” “但我有多少，都会给她。” 第52章 Blue “这次，牙刷就放旁边吧”…… 清晨, 不算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 第一声闹钟响起的同时，姜可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而在她眼前被放大数倍的脸，仍旧闭着眼，只是睫毛微微颤着, 应该是已经被她吵醒。 没有像影视剧一样, 立刻睁大眼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姜可笙坐起身, 淡然地转头,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按掉闹钟。 毕竟她内搭的衬衣，经过一晚上已经拧巴得不成样子, 稍微动一下就浑身难受。 “醒了？”季昀终于微微睁开些眼，哼出两个字，声音里含着沙砾。 见他这一副挣扎着起床的样子, 已经站在地上的姜可笙无奈地笑笑：“是不是我昨天酒品不太好，折腾了你半天？” “倒没有，”捏捏眉心，季昀也坐起身, 揉揉头发，“你昨天太累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就把你带回来了。” 姜可笙正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闻言, 挑眉看着睡眼惺忪的人, 嘴角含着笑。 “我昨天本来是睡沙发上的, ”季昀下床，把窗帘拉开，声音依旧带着些沙哑, “凌晨去过一次卫生间，可能习惯性地就回来躺下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早上醒来看到自己在床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把衬衫上的蝴蝶结重新系好，姜可笙看了眼时间，没再逗他：“有牙刷吗？” “洗漱台上面柜子里有。”季昀打开窗，有些凉意的风进入室内，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 姜可笙走出房间后，他整理好床，才慢悠悠地走到卫生间。 门没有关，穿戴整齐的人正在里面刷牙，握着牙刷的手飞速地动着，堪比电动牙刷。 就是稍微有些狰狞。 倚在门框边，季昀强压着想笑的冲动，低声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把嘴里的泡沫吐出去，姜可笙摇摇头：“不吃了，我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还回去？”季昀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时间，“来得及吗？” “虽然我最近工作落魄，”姜可笙打开水龙头，扭过头来看他，挑起一只眉，“但不代表我的生活也就要完蛋了。” 就算是生活再艰难，她也要每天穿着妆容足够精致得体。 她足够自信，只要她没有泄气，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 * 学着她的样子也挑起一只眉毛，季昀看着姜可笙，最终还是没抑制住疯狂想要翘起的嘴角。 涮好牙刷和杯子，姜可笙关上水龙头的瞬间，就听到那一直杵在门口的人开口：“这次，牙刷就放旁边吧。” 原本赶时间的动作，下意识地缓下来。她抬头，便对上季昀正温柔看自己的双眼。 她上一次来他家借宿，是相同的和衣而睡。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刚重逢不久，早上洗漱后，姜可笙以为不会再来这里，就把牙刷顺手扔在了垃圾桶。 没想到他还记在心上。 垂眼把牙刷放进杯子，杯底和大理石桌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姜可笙莞尔：“好。” - 没有时间再去膳食纤维取车，季昀把姜可笙送回家，在楼下等了她一会儿，又送她去上班。 到达领克的时间，刚刚好在九点前两分钟。 互游娱乐的回复邮件仍旧没有来，姜可笙坐在工位上，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又刷新了几次邮箱，她才认命地拿起手机：“您好，我是领克资本的姜可笙，想就星艺收购的问题和您这边再进行协商。” 他们之前只是和南娱浅浅地聊过一次，还没有进入正式的谈判。 “这个时间我这边没有问题，嗯，好的，谢谢，”换了只手拿着手机，姜可笙用笔在日程本上做下标记，“嗯，期待和您方的合作。” 挂断电话的同时，她闭上眼，手指用力按下电脑触摸板。 再睁眼时，那封在草稿箱里停留了一整天的邮件，已经发送到钟意的邮箱。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不愿再去想钟意看到邮件的表情。她拿起一旁的杯子，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接杯咖啡。 临近年底，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忙得满天飞，办公室里反倒是安静许多。 姜可笙刚接到一半咖啡，平时这个时间拥挤的茶水间，才进来人。两人打了个招呼，一时间，茶水间又陷入沉默，只有咖啡机滴滤咖啡的声音。 “今天早上没见你开车过来。”也许是沉默显得有些尴尬，同事先开口道。 “嗯？”早上季昀送她来时，只把车停在路边，但人没有下车。 姜可笙不愿招惹太多的声音，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处理流言蜚语。 咖啡已经接好，她拿起杯子，转头冲同事自然地淡笑道：“今天起晚了，家里人送我过来的。” 家里人…… 似乎这样称呼，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指甲磨着马克杯的握把，姜可笙嘴角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刚回到自己的工位，还没来得及坐下，办公区里一阵脚步声响起，听起来是很大的动静。 把马克杯放在桌上，姜可笙不经意地抬头向门口处瞥了一眼，在看到那群人时，下巴无意识地动了动。 来的人一共六七个，全部都西装革履。 走在前面的是李知运，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看上去比李知运年纪还要稍大一些，气场也更足。 几个人都冷着 * 脸，一进来就直奔李知运的办公室，没有给其他人任何多余的视线，不像是客户的模样。 姜可笙咬着唇，心跳不禁加快。最近领克内部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事，除了刘启山以外。 而她那个学生团队的事情，应该也不至于会招来这么大阵仗。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姜可笙再次看起之前的那一版策划案。 刚细致地看完一遍，她的工位板突然被敲了两下。 姜可笙抬头，看到是李知运的助理：“Coco。” “叫我过去？”她看似平常地问着，心却猛地提起，刚刚还平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已经蜷起。 “嗯。” 深吐出一口气，姜可笙没有再细问，合上电脑用手臂夹着，跟在Helen的身后。 穿过过道，转过弯后又走了几步，还没有到李知运的办公室门口，Helen突然停住脚步。 姜可笙也跟着停下，偏过头，看着陈琳原先的办公室，又正回头不解地看向Helen。 陈琳本周已经正式离职，这间办公室也已经空下来。在这个时候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回想刚刚那些人的表情，尤其是李知运那张严肃的脸，她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刘总在里面。”Helen低声提醒了一句，又冲办公室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 刘总？ 是空降来顶替陈琳位置的人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拿她来开刀？ 心里大概有了猜测，姜可笙指节敲上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得到屋内的应声后，她才打开门：“刘总您好，我是投资A组的姜可笙。” “进来坐。”正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放下手机，站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细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只能通过气质和轮廓，隐约推断出阅历和年龄。 等姜可笙站在他面前时，他才伸出手：“刘启山。” 听到这个名字，姜可笙一愣。 没有想到这样的走向，她一时间有些猜不透刘启山来找她的目的。但她还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不自然，也伸出手，礼貌大方地淡笑着握上刘启山的。 “我的时间不多，就直接开门见山了，”简单地握手后，刘启山收回手，“上周我大儿子带着我的小女儿出去玩，回来的路上顺便去趟超市。他刚成年，拿到驾照不久，没有常识。想着速去速回，就把妹妹安置在车里。还好你发现的及时，只是脱水，没有太大的问题。” 知道不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姜可笙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两个人站着，刘启山无论是从身高上，还是从不苟言笑的气势上，无形的压迫感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应该的，孩子没事就好。”她当时救那孩子时，什么都没有想。 “我今天是来表达我们一家对你的感谢，我太太赶到医院时，你已经走了，还好留了一张名片。”刘启山暗暗打量着姜可笙。 他很难想象，眼前 * 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女人，是怎样举着灭火器利落地砸向车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我们会尽最大的可能作为回报。” 说完，他看着姜可笙，似乎是想当场等待她的条件。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姜可笙没有急着回应，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想请您，再考虑一下领克。” 语气平淡温和，没有因为对方的承诺，而直接作为要求叙述。 面对刘启山打量自己的目光，姜可笙坦然应对：“之后的几年，我们不但会保持以前收益率的标准，并会有所提高。” 刘启山看着她，蓦地笑了：“你不想要车？房？或者是其他什么？” 他的每一个问句间都停顿了一秒，不是揶揄，也不是别有用意。 “个人投资，讲究精准地抓住每一次机会增加筹码，等待长线收益，”姜可笙反倒放松下来，嘴唇抿成弧度，“房，车……不但是您说的这些，也许我能拿到的会更多。” 她不是只贪图一时之利的人，因为那点利益，远比不上她真正想要的。 将手插进西裤的口袋，刘启山转身走了两步，倚在办公桌旁，环视着整个办公室：“想要陈琳的这个位置？” “有些事情，太快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姜可笙没有直接回答。 她不期望领克因为她保住了刘启山，而将经验还不足的她放到陈琳的位置。她也清楚，就算坐上了这个位置，她也无法胜任，可能还会因为决策失误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但这个位置，总有一天会是她的。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刘启山显然从她的眼底看到了那份野心。 “我有的时候觉得，领克的投资模式太趋近于保守，这样的话选择你们和选择陈琳，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反而她给我的条件，还要比你们好一些。”刘启山双手抱环，“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思考要不要改变你想要的东西。” 他抬眼，深不可测的眼底，让姜可笙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或者，做出些成绩。” 第53章 Blue “骗个折扣” 刘启山似乎是中途抽出时间见她的, 两人的对话的时间不过几分钟就迅速结束。 跟在刘启山的身后走出办公室，视线越过他扶着门的胳膊，姜可笙看到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李知运，正向自己投来视线。 李知运与平时无异的表情, 让她分辨不出他这视线的含义, 只能向最坏的方面设想。 但显然现在不是和李知运汇报的时机, 他和刘启山还有事情要聊。 而且…… 她也有私心, 不想这样立即毫无保留地告诉李知运。如果李知运知道刘启山有松口的意向, 对她，或许反而是搞砸了一切。 冲李知运大方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姜可笙又偏过头，用他们都能听到的音量道：“那我先去忙了，刘总, 李总。” 刘启山看过去的时候，李知运已经收 * 回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闭口不提这小插曲，在姜可笙转身离开后，恢复之前的寒暄与客套。一边说着, 一边都进了李知运的办公室。 逃离那无形的压迫感后，姜可笙在公司转角停下脚步，做了一个深呼吸。 再重新迈开步子时，脸上已经换好恰到好处的淡笑。 回到工位拿起桌上的手机，锁屏上满是钟意发来的消息。她一条一条地看下去, 还没有看到底, 钟意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可可姐, 我们之前不是借壳上市的事情谈得很顺利吗，怎么又出现这种事？”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是尽量争取。但现在, 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姜可笙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自己又被瞬间袭来的压力吞噬。 钟意一怔：“那我们如今，只能被南娱收购吗？” “是。”一只手揉上眉心，姜可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钟意的语气上转移走。 她将电脑打开，习惯性地登入邮箱系统：“在工作的事情上，我只能站在领克这一方，钟意。” 短暂的沉默间，姜可笙的手机里传来两声提示音。 她将手机拿开，看到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才又拿回耳边：“抱歉，我这边有一通电话进来，一会儿我再联系你。” 在听到钟意的应声后，姜可笙才切换到另一通电话：“您好，我是姜可笙。”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刚想挂断，在听到姜可笙的声音后，过了两秒才回应：“姜小姐您好，我是国宇科技总裁办的李越，梁总想和您这边约一个时间，就互游娱乐分公司的相关事宜进行初步的协商。” 电话那端的男声每一字都极其清晰，姜可笙刚刚还半垂着的眼，猛地抬起。 心里再掀起万丈波澜，她的声音仍旧平静地确认着：“小梁总吗？” “是的，”李越没有等她给出时间，“梁总最近行程比较满，周三下午两点，地点是国宇大楼，您这边方便吗？” 瞥了眼自己的日程本，姜可笙稍顿后，才回道：“我们可以的。” “那我们就先这样定，稍后我会给您邮箱发一封正式邮件。” “谢谢。” 迅速结束这通电话，姜可笙意外地发现钟意还在线上，没有挂断。 她刚刚通话后的那一声长叹，也被悉数传到了对面。 “钟意，周三下午两点腾出你的时间，我们一起去国宇科技一趟，”不等钟意开口，她的语气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 原本姜可笙想在公司待到李知运散会，但因为互游娱乐的这一通电话，她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 毕竟要准备连续两场谈判的材料，她不想因为和李知运争吵而稳不住情绪，在最重要的工作上出现差错。刘启山刚刚说的话很明确，他要看到她做些与领克现在的投资模式不太一样的东西。 把包整理好，她和旁边工位的同事打声招呼后，便离开公司。 她的车还 * 在膳食纤维，要打车绕路去取。一边打开叫车软件，姜可笙一边走进大楼一楼的咖啡厅。 在点单的队伍后面排着，她低头看了一眼前面还有32位等车的软件，无奈地抿嘴。 虽然离圣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店内已经早早地开始预热。 圣诞限定的饮品画在挂起来的黑板上，底下的架子上摆着一排限定玩偶挂饰，清一色地带着针线帽和围巾。其中一只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小熊，围着深蓝色的围巾，就连嘴巴都是抿成一条线的。 远远地看过去，气质像极了熊中季昀。 被这个想法逗乐，姜可笙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看到什么都能想起他，都想买下来送给他。 在和季昀重逢之前，她尝试过接触几个男生，但都没有最终成为情侣关系。姜可笙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或是因为当时被季昀伤得太深，所以再也没有那些小动心的感觉了。 可现在，她才明白，不是没有那些感觉了。 她只在对季昀时，才会有小姑娘面对爱情不顾一切的一面。 点单很快就轮到她，姜可笙按习惯点好外带的饮品和食物后，犹豫了一瞬。在付款前，还是要了那只戴眼镜的小熊，虽然季昀几乎不戴眼镜。 拿到自己的纸袋后，叫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十位在等待。姜可笙倚在出饮台旁，想先找个座位坐下。 视线扫过去，很快便在靠窗沙发处的男人身上停住。 季昀依旧穿着早上送她来时的那件浅灰色薄运动夹克，面前的桌上放着电脑和一杯饮品。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但身形依旧挺拔，偶尔在键盘上按几下。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是斯斯文文的，从不含胸驼背，也不探头。再加上常年读书积累下来的谦逊气质，放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身侧窗外行人匆匆，旁边座位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正对着的圆桌位置上，两个女孩正说笑着，不时抬头看一眼他。 这些快速变换着的事物，都没有干扰到他丝毫。 直到姜可笙走近，还没等她坐下，季昀便含着笑抬头：“午休？”似乎是等她很久了的样子。 话刚说出口，余光撇见她手上拎着的包，他挑起眉：“下班了？” 他怎么觉得最近姜可笙下班的时间，有些异常地早？ “你怎么在这儿？”姜可笙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顺手把东西放在旁边。 “我今天没课，不用去学校，刚好可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季昀拿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笑意。 “差点你就等不到了，只能在这儿打坐。”姜可笙看着他把电脑合上，打趣道。 还好她今天没打到车，才过来买些吃的。 “这不是等到了吗？说明命运还是舍不得我当和尚。”季昀站起身，浅笑着，“走吧，带你去吃些好的。” - 到底去哪里吃，季昀 * 特意卖了个关子。但在车经过南华中学门口，在下一个路口向左拐后，姜可笙基本猜到了目的地。 车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后缓缓停住，姜可笙下车，看着面前挂着两个灯笼的大门，眯起眼睛开玩笑道：“这几年，林姨可没少在学弟学妹身上赚钱。” 以前这家面馆还是个极小的门店，一到放学的时间就挤满学生，火爆到门常年不关。 “你小心林姨听到之后，直接给你上一碗素面。”季昀绕过车走到她旁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欸，”姜可笙轻甩两下手，半开玩笑地提醒着，“你现在还是在追求期……” 季昀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唇上轻点两下，他压低声音：“我知道，我们这样进去可以骗个折扣。” 说完，他就忍不住扭过头，梗着脖子笑了。 没有拆穿他，姜可笙任由他牵着自己进门，穿过不大的院子，又经过一道门才进店内。 林姨见到是他们两个，明显一愣。再反应过来时，赶紧乐呵呵地给他们安排座位。 两个人按照以前的喜好点好后，姜可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着店内。 她一手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天公司里来大老板，我看气氛不太对，跑出来避一避险。” “大老板？”季昀用茶水烫好木筷，递给姜可笙一双。 “嗯，我也没想到上次在停车场救的小女孩，是他的小女儿，”姜可笙顿了一下，无奈地笑开，“这事情要是传开，茶水间里又能听到些新内容了。” 估计多半又要是些刺耳的声音。 听着她这样打趣，季昀嘴角原本的弧度稍缓了些。他敛着眼神，大拇指缓缓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节。 面在这时被端上来，两个大面碗在小方桌上，显得有些拥挤。 “如果有那种车内一键报警的装置，或许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季昀拌着面，沉思道。 车内一键报警？ 刚夹起面的手突然停住，筷子又被重新放在碗上，姜可笙眼睛瞬间亮起。 N市学生团队的那款软件，亮点核心不仅是所谓的“长距离外卖拼单”的功能，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那一套有关距离分类的核心算法。如果把这一套算法应用到应急报警上，报警器可以像学生课上订外卖一样，极速自动找到最近的且较为空闲的急救中心，并发送定位呢？ “季昀，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你。”赶忙用手机备忘录记下自己各种疯狂的想法，姜可笙皱着眉，嘴上也不闲着。 “别，”季昀被面噎了一下，无奈道，“我看你对我突然增加的喜欢，基本源于粉红色横版大头照。” 毕竟是金钱驱动型人才。 “是吗？”收起手机，姜可笙的表情比刚刚轻松多了。 她探出头去，歪着头盯着季昀。直勾勾的视线太过炽热，以至于眼前那平时高冷淡漠的人，耳朵也开始慢慢变得通红。 笑意越来越浓 * ，姜可笙依旧歪着头，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组成一个方形放在眼前：“我现在看你，也是个粉红色横版大头照。” 伸出大手捂住她的双手，季昀撇过头，耳朵却更红了：“幼稚。” 第54章 Blue “可是你七岁的时候，就闯入…… 面馆里的灯为了搭调古色古香的内饰, 亮度被控制得恰到好处。声音不大的音响里播着咿咿呀呀的戏腔，门口石山盆景的流水缓缓，一切都松弛慵懒。 姜可笙半眯着眼，一只手托着腮, 已经有些困了。 好笑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个响指, 季昀眉眼舒展：“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眨眨眼, 姜可笙驱散些困意, 乖乖地点头。 她的视线追着季昀到卫生间的拐角, 才拿着手机起身。 面馆的老板林姨正擦着桌子，见到姜可笙站在自己身边, 眼角的细纹随和蔼的笑加深：“好久都没见到季昀带你来了，这顿饭就当是林姨请你们的。” “这哪里能行？”姜可笙拿起桌上刚放好的菜单，心里迅速地算了一下刚刚的价格。 还没等林姨反应过来, 她就偏过身，飞快地扫上二维码。 连忙用围裙擦擦手，刚握上姜可笙的胳膊，店内收款的提示音便响起。 姜可笙没有按原价付款, 直接凑了整。 “你这孩子，”林姨的语气里满是责备，“怎么不听话？” 见林姨要绕进收银台找钱给她，姜可笙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林姨，这里房租这么贵, 您上有老下有小的, 生活挺不容易。” “而且我们当年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又总是来蹭冷气，”想起读书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她的语气柔和下来, “就当是我回来看长辈，给您带了些东西，是应该的。” 林姨半转着身子，眼皮因为姜可笙的话而轻阖，又缓缓抬起。 她满是沧桑的手覆上姜可笙的手背，微皱着眉心，眼底是隐隐的担忧：“可可，季昀那孩子倔，心气儿傲，很多话死拧着不开口。林姨也知道没有什么身份来和你说这些，但他对你的一心一意，我都看在眼里。” 每一届经常来她面馆的学生，她基本都记得。忙里偷闲时，她也总是会观察着熙攘的学生们。 今天哪一对小闺蜜吵架了，哪天又和好了，谁和谁有些小情况，林姨甚至要比他们的同学还更清楚。 这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毕业离开，长大成人，甚至是结婚生子。 最后能两个人手牵手再来店里的，其实很少。 季昀在南华读书时，其实很少来面馆吃饭。林姨对他印象深刻，更多的是因为他在第一次来面馆时，指着远处正在大口吞面的姜可笙，低声说：“我要一碗和她的一样的就好。” 偏成熟的声线，有着与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 之后季昀以一个月才来一次的频率光顾，而每一次，姜可笙都恰好在和兰杉吃面。 他基本上是一个人来，安安静 * 静地坐在角落吃面。如果人少的话，吃完会看一会儿书。这个时候，坐在远处的姜可笙也发现他了，隔着大半个面馆的距离，不时地偷偷看他。吃完硬是坐干板凳，都要赖着不走，直到被兰杉拎起衣领。 在南华，这样不说破的美好，太多太多。林姨知道这里的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大多更注重前程，也从不干涉硬搭桥。 后来，他们毕业，季昀不时地自己来过几次。有一年，带着姜可笙来过两次。 再之后，便总是一个人来。还是一个人坐在一边，拿着一本书，偶尔翻开看看。 没有过问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但林姨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也几乎能猜得差不离。 林姨拉着姜可笙，走到面馆的东侧墙壁旁。大半个东侧墙壁都被软木板占满，上面用各种便利贴和拍立得、毕业年级照贴满。 姜可笙面对着正面的留言，视线扫过去，刚想一个一个地寻找，就被林姨带着走到转角。 通往后厨的拐角也钉了木板，林姨率先蹲下去，示意她也蹲下。 拐角处的角落里，有一沓厚厚的的便利贴，是人一张又一张地按照原有的位置贴上的。蹲在旁边，姜可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立刻便看到熟悉的字迹，手也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张翻开。 ——终于说出心底的话，下一次会是两个人一起再来这里吗？ ——她来听我的课，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下次一定要提前准备好小抄。 ——《新暗恋桃花源》，你会看得到吗？17排21号，会在吗。 ——不仅是怀念，是爱。 便利贴新的在上旧的在下，像是他们生活的倒带。姜可笙的手停滞住，心底的酸楚一圈一圈地泛开。 那天在剧场遇见，原来不是偶然。用心制造偶遇的角色，不再仅有她，也有他。 翻到下一页，她又猛地笑出声。 ——她不要棒棒糖了。 比前几张任何一张都要更用力的笔画，几个字歪斜在便利贴上，像是小学生委屈巴巴地发脾气。 ——伸出手，却只是在空中握了握手心，又收回来。 ——好久不见，可可。 他们重逢的时间不长，一共也就只有这几张便利贴。 而再往后的，全部都与想念有关。 ——在想她。 ——有些想她。 同样的话，日期不同，用时间堆叠成厚厚的一沓。 姜可笙翻到还剩几页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她身侧。她的手放开那些便利贴，没有抬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大挡住光线的人没有呆立，随即也蹲下来，手上拿着一张便利贴和一支笔。他将便利贴贴在膝盖上，借着姜可笙手机的光线，在上面飞快地写着。 写完后，骨节分明的手将这张新的便利贴，贴在那一沓的最上方。 手移开的同时，姜可笙的视线就搭了上去。 ——会的 会的，他们不仅会一起来这家面馆，还会手牵手，有说有笑。他可以肆无 * 忌惮地将眼神放在她身上，不用再掐着时间精准地避开，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不论是这一次，还是再下一次，再下下次……都依旧会是这样。 只有手电筒照亮的角落，季昀向姜可笙伸出手，眼睛里倒映的只有她。 他缓缓开口：“可可，回家吗？” - 吃完饭不过下午三点多，姜可笙还有谈判前的工作没有做完，于是两个人便回到她家。 季昀最近也要整理自己的书稿，两个人一个在餐桌办公，一个在沙发上改稿，互不打扰，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 等到夜幕降临，姜可笙才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脖子，偏过头，透过摆放食品罐的架子看向客厅。他依旧很专注，灰色的运动服宽松居家，看上去和这里毫不违和，像是已经住了很久一样。 空旷的房间里，不时地传来几声特地放轻的打字声，一切都像极了她最理想的生活方式。 专注地做各自热爱的事，以及无声的陪伴。 也许是听到她久久没有打字声，季昀伸手拿起水杯，也偏过头向餐厅看过来。 偷看他的视线被抓个正形，姜可笙索性起身走到他身边，踢掉拖鞋盘腿靠在他旁边：“那场话剧，是你改编的？” 她刚刚查了之前的出票记录，商品的详情页面拉到最下方，有他的名字。之前因为对这话剧太熟悉，姜可笙买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详情介绍。 “嗯，”季昀单手拿起电脑放在一旁，身子向后靠近沙发里，“年初时我就在准备，断断续续用了很久。当时我在想，我们会不会也是在经历那些颠沛流离后，各自有了家室。直到在临终前，也许是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再度相遇。” 他们于近圣诞的时候在一起，也依旧是那个时间分开。或许几十年后再是这样的时间点，才又相逢。 这一版的改变，他更重了江滨柳言语中的矛盾和复杂，与其说是在写江滨柳，不如说是在写他。 季昀明白，优秀的改编是不能带有自己私人情感的。 但他又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因为她。 “我之前看过网上的一个问题，问江滨柳是负了云之凡吗。”姜可笙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侧过脸看着季昀。 她失神地望着他的眼底，半晌，才轻笑：“我想，没有。” 即便是最坏的打算，他们在多年后再相遇，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但以前的季昀，是深爱过她的，从未负过她。 双手伸过去环住季昀的腰，姜可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旁边，把头放在他的肩膀：“季昀，如果再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在南华时我没有固执地坐在你身边，是不是你就不会爱上我？” “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季昀声音轻柔含笑，像是在逗一只猫咪。 他把姜可笙圈在怀里，胸腔微微振动：“可是你七岁的时候，就闯入我的世界了。”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 ，从棒棒糖开始。之后，他的每一个包里都备着棒棒糖。 不止是为了给地铁上嚎啕大哭的小孩子，更是为了准备好，在某一个瞬间他们之间不经意地相遇时，含笑着说出那句…… 季昀歪头，侧脸贴着姜可笙的头顶。 “你想吃棒棒糖吗？不二家的。” 第55章 Blue “在你爱我的同时，我也爱着…… 与互游娱乐的洽谈比姜可笙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国宇科技的效率很高，很快便与星艺这一方达成合意。最后一场谈判，李知运也在场。 谈判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会议室的门再打开时, 穿着正式的一群人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都明显轻松下来。 “梁总您留步, ”姜可笙转身停住脚步, 伸出手, 淡笑着说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梁宇回握她后, 又接连和李知运、钟意一一握过。 又和小梁总重复了这一套动作后，他们一行人才乘电梯下行。 “后续我们会继续协助星艺做申报材料，这些你们放心。”狭小的电梯内, 姜可笙侧过脸开口。 她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一只手握上钟意的手腕，嘴角的弧度比起刚刚要真诚许多：“最近辛苦了。” 钟意最近因为这件事来回飞，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却还是回给她一个笑容：“关于新项目的风声, 到时候会按照之前和你们商讨的时间放出，希望能如愿造一波声势。” “嗯。”电梯门打开，姜可笙等她和李知运先出电梯才跟在后面。 擦肩而过时，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李知运，见他一直沉默着, 也就没再特意把话题递交给他。收回视线, 她拍拍钟意：“那你们路上小心一些。” 等送走星艺的人, 李知运才摘下眼镜随手别再西装左胸前的口袋上。捏捏眉心，在同事们面前，他直接说道：“Coco, 我跟你说两句。” 这次她擅作主张把和互游谈判作为重心，虽然谈下了合作，但姜可笙明白自己还是做得有些过分。她没有说话，只是刚刚谈判时的气场不自觉地收敛。 “你们先回去吧，最近辛苦，回家好好休息。”向后错一步，李知运抬眼看向身后的几人，脸依旧是冷着的。 李知运的车停得离电梯口不远，两人只是一前一后地走过去，没有交流。细高跟敲在地上的声音回荡着，和身后渐渐远去的同事说话声混在一起。 毕竟有几双眼睛看着，多少还是要避些嫌。他们两个没有上车，而是站在车旁边的柱子后。 “那天刘启山和我说，你想要陈琳的位置？”一只手插着口袋，李知运终于在这周第一次抬眼看她。虽然表情已经缓和许多，但明显仍对她有隔阂。 刘启山这样精明的生意人绝不会主动这样说，估计也就是半开玩笑，隐约透露出她的野心。姜可笙心里明白，垂下眼：“在和互游谈判的过程中，我们也没有放 * 弃和南娱的交涉。” “你是还想让我夸你？”李知运被气笑，没好气儿地瞪了她一眼。 自己选的徒弟，再生气也要努力忍住：“互游向我们发行单价六块七的股份，你是还想让我给你颁个奖？” “对星艺的评估您之前看过，他们的优势在于自我的坚持。国宇科技正在研发中的新能源汽车上市后，如果能和我们手里的胜鑫材料达成长期合作，结合起来那将会是比单收购更佳的方案。”在职场摸爬滚打这几年，姜可笙早就练就了任骂不往心里去的厚脸皮，“您默许我这样做，也是因为这些。” 钟意为了能保住自由创作的权利，多花钱也花得心甘情愿。而对于领克，也算是顺水推舟送国宇科技一个人情。三方都能愉悦的交易，没有理由拒绝。 李知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下周我的新书在书屿书店上架首发，这周末要去录一个采访，有时间过来看看。” 有时间过来看看？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不来不行。 周末再度泡汤，姜可笙嘴角的弧度一僵。但打工人的觉悟还是让她先一步点头：“好，我早一些过去帮您。” 说完，她身后的车便响了一声。 李知运转身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坐上拿起厚厚的两个文件袋：“给你个新项目。” “给我？”姜可笙讶异地接过。 她打开上面的那个文件袋的同时，李知运顺手将车门关上：“你之前和我说想多关注文娱产业，这是个机会。” 随意从里面抽出一打被订好的文件，姜可笙简单地扫了一眼：“膳食纤维？” “我之前和他们谈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谈下来。前两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要和你联系。这些都是相关的资料，我让Helen帮打出来装订好的。”李知运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手指不经意地点着。 “他们老板比较怪，一直都只想认真做一家。现在全B市新开了两三家照猫画虎的店，经营下来甚至超过了膳食纤维这个正牌。”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姜可笙负责，李知运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你们尽快拿个评估和方案出来。” - 姜可笙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把手上拎着的两个大袋子放在餐桌上，从里面翻出几包零食，又抱着电脑坐到沙发上。 盘腿坐着，她一只手不停滑动着网页，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不停地往嘴里送巧克力棒。 虽然已经很久都不吃甜食，但一盒巧克力棒还是很快就被消灭。 最近所有的压力和焦虑，已经近乎到了姜可笙的临界值。 刚刚等红灯时，她甚至有一瞬的失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蹦出来“如果不去竞争陈琳的位置，是不是自己会活得更有人样一些”，这样的话。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抛在脑后。 竞争后能活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不竞争 * ，趁年轻就赚不到足够的钱。 没有足够的钱，在B市不会活得有人样。 盯着屏幕，姜可笙不由自主地再度蹙眉。双手抱环于胸前，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拿起旁边的文件袋。 如果按照李知运说的B市已有相似店，那么膳食纤维做成线下连锁品牌所面对的，不再仅是房租和人力等成本所带来的风险。而且她刚刚查询了相关数据，即便这两年线下娱乐行业迎来新发展，但大环境仍是个问题。 以前她在课上听过一个案例，有一家街边的坚果铺子因为经营不善，迫于生计开始同时做电商。后来一位投资人投资了这个项目，这家坚果铺子在线上零售下了不少功夫。但与此同时，它们又开设少量的线下店，双线打开知名度，形成线上线下的新模式，最后成为第一大坚果电商品牌。 如果膳食纤维也沿用这套模式呢？ 它的核心优势在赛博朋克的气氛和优质的特调，她那几次去，甚至都能看到杯特调带走的人。而且最近也有不少零卡饮料的线上营销成功案例，倘若膳食纤维研制部分的线上罐装特饮，在一线城市设概念店…… 姜可笙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地翻看资料。 一共两个文件袋，她很快就粗略地看完一个，没有休息就又打开第二个。 刚翻了几页，姜可笙的手向后摸着脑后用来随意盘发的签字笔，视线依旧在移动。终于摸到那根笔，她抽出的瞬间，另一只手也跟着新翻一页。 只是这次，她拿着笔的手顿在空中。盘起的长卷发失去束缚，散开来。 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姜可笙视线刚扫过去，就能轻易地把“季昀”两个字从中剥离。 ——我之前谈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谈下来。前两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要和你联系。 在车库里李知运说的话，猛地被她想起。那时她还只是以为是方裕看在兰杉的面子上，主动来联系她的，完全没有想过季昀会是膳食纤维的合伙人。 但如果以此来解释原本气质完全不相符的他，却经常会出现在膳食纤维，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看着那一页，姜可笙久久没有回神，直到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阵敲门声。 季昀知道她最近忙得人快要靠喝空气维持生命，只要没有晚课，就会顺道给她带些饭放在桌上，再回自己家。这样，姜可笙不管凌晨几点回家都能用微波炉热一下，吃点东西。 光脚跑过去开门，她毫不意外地看着门外的男人：“你不是有密码么？” “看看你在不在家，怕吓到你，”季昀自若地进屋，把手里的保温袋放在柜子上，“今天下班挺早的，算是忙完了？” “算是其中一项走到新阶段了，”姜可笙拎起保温袋，“你要是没什么事，在我这里一起吃吧？” 闻言，季昀将外套脱掉，低头换鞋：“我不知道你在家，已经吃过了。” 再直起 * 身，他眼角带笑：“但可以陪你吃。” “你先去沙发上坐着，我热一下。”姜可笙盯着他的双眼，像是在等他说些什么。 但几秒后，她又深吸一口气，拎着保温袋转身走到餐厅。微波炉运转的过程中，她始终侧对着客厅，却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季昀。季昀正帮她收拾着被资料铺满的茶几，显然也看到了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文件。 运转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姜可笙端着饭菜走到茶几旁放下。她盘腿坐在坐垫上，仰头看着坐在沙发里的季昀。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但季昀并不习惯这样的姜可笙，只好垂眼把电脑移到一旁，做些没有实际作用的动作：“方裕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想创业，资金不够。他开酒吧这件事，家里人都不支持，学校也更不可能给他创业基金。” “所以我出了一部分，他当时和我说他的计划时，眼睛里都是带着光的。”季昀身子前倾，将两只胳膊支在双腿上，双手交叉，“所以我想帮他，虽然这个计划有点荒诞。” 在那时，赛博朋克还是一个小众的风格，没有人会知道在多年后的今天会吸引这么多人。 “所以，也是你不想让领克投资膳食纤维。”姜可笙一直拿着筷子，却毫无胃口。 与其让膳食纤维成为资本操控的工具，不如安安静静地做好这一家店，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他会说的。 “我不是不想，只是不放心罢了。但如果是你的话……”季昀一顿，十指交叉的双手分开，手心向上摊开，补充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才这样做。” 他认真地看着姜可笙：“可可，你是有温度的投资经理。” 他见过太多丧失人情味的投资人，一个个冰冷得完全就是一台赚钱机器。膳食纤维的成功在于它的独特，套用习惯的快速变现模式，只会丧失它的独特。 “季昀，”把筷子放在饭盒上，姜可笙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我希望我对你的依靠，只是生活上的，而不是事业上的。” 她将手放上他摊开的手心，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刚从外面进来而冰冷的手：“我希望我拿到的项目，都是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如果这件事情让你为难，而你是因为我才这样做的，那我宁可不要这个项目。” 手指轻抚着他的手背，姜可笙望着季昀的眼底，声音轻下去：“我想你做你自己。因为在你爱我的同时，我也爱着你。” 付出从来都应是相互的。 第56章 Blue 不是读不懂他，只是没有花时…… 难得不被工作压榨的晚间时光, 姜可笙把季昀送到楼下，回家洗漱后就直接躺倒在床上。 或许是因为积累已久的疲惫，她睡得很沉，快到天亮时才做了个梦。 她梦见大学毕业那一年, 学院毕业的典礼碰巧赶上一个闷 * 热午后。经管学院往年都有毕业生走红毯的传统, 寓意今后也要走花路。 陪毕业生一起走的, 可以是父母, 也可以是另一半, 每年也有不少人独自走过。 那个时候，已经保研到A大的季昀正在出版社实习, 每天都很忙。姜可笙不忍心打扰他，只是在无意间提出过一次一同走红毯的邀请，但当时学院走红毯的日子还没有确定。等时间确定的时候, 她想了想，认为季昀不会喜欢出席这种活动，最后只和父母说了一声。 可真到那天，姜可笙穿着小礼服看着周围成双入对的同学, 说不羡慕是假的。 “我都和你爸说了只是学校的活动，这大热天的非要穿这么厚，看这汗流的。”姜妈妈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着旁边的丈夫，叹了口气。 B市六月中旬的天气, 已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更不要说是临下雨前的低压, 让整个城市都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从包里摸出纸巾, 她心疼地替他擦汗，嘴上依旧埋怨着：“你说你，穿得这么正式做什么？又不是嫁女儿。” “又不是只有女儿出嫁那天才最重要, ”姜爸爸拿过姜妈妈手里的纸，自己擦着，“笙笙人生里的每一个阶段，我们都得认真地对待。” “是是是，那你还没走红毯就中暑撂那儿了，你宝贝女儿这一阶段的重要时刻就被你搞砸了。”姜妈妈干脆把剩下那包纸都塞他手里，没好气儿道。 听到父母这一来二去的对话，姜可笙既想笑，又感觉鼻尖有些发酸。姜爸爸前些年开始发福，肉乎乎的身子西装革履的，即便已经汗流浃背，脸上却还依旧笑呵呵着。 “爸，您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吧，穿衬衫就足够帅了。”眼见着姜妈妈就要生气不管他，姜可笙赶紧笑着当和事佬。 “没事，这不是马上就到我们了吗？”姜爸爸笑着摆摆手，没有答应。 刚说完，负责组织这次红毯的学妹就再度出现在准备区，喊到她的名字。 姜可笙垂眼按灭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一直到一只脚踏上红毯，都没有发出那条早已经编辑好的，问季昀要不要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消息。 两只手分别挽着父母，她踩着高跟鞋，在主持人的祝福词中缓缓向前走。已经走完红毯的同学已经站在下面，大声开心地起着哄。 偏过头，姜可笙看向警戒线外的人群。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包括她父母脸上欣慰的笑，也包括她自己弯着的嘴角。 可当视线触及人群边缘的男生身上时，她的眼角才真正填满笑意。 虽然隔着层层人群，但当她挽着父母的手臂，远远地与季昀的视线交汇时，突然有了想要嫁给他的冲动。 不是小时候过家家的玩笑，而是真心希望脚下红毯的尽头，是他。 梦里不像现实，它可以任由她操控这个时空里的所有时间。 那一眼定格在姜可笙的梦中，梦里 * 的镜头缓缓地向季昀推进，她看到他眼底的复杂。有祝福，有愉悦，有爱，有纠结，还有……她以前从未注意过的自卑和退缩。 他的眼底像是深不可测的漩涡，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刚刚幻想要嫁给他的快乐，一点一点具像化，成为一双紧扼住她喉咙的手。 胸腔被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姜可笙猛地醒来。 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她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梦中流了眼泪。 季昀的本科学校和她的不是同一所，但同在B市大学城，坐公交只需要四站。他们班也有其他同学考进姜可笙的学院，季昀是事先问过同学，才出现的。 他穿得也很正式，长袖白衬衫在手肘下方利落地挽起，手里抱着一捧花。 那天走完红毯后，姜可笙就立刻跑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不提前和她说，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走红毯了。 季昀当时只是笑笑，伸出大手摸摸她的头顶，清冽的声音带着宠溺：“可可，父母才是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姜可笙深吸一口气，捞起枕边的手机。 时间不算太早，比她定的闹钟也只提前十分钟而已。 揉揉太阳穴驱散些头痛，她起身拉开窗帘，走到卫生间洗漱。 姜可笙以前曾没有想过，季昀当时的那句话，很有可能也是一句告别的预兆。和他在一起的一年里，她从未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不对。 她其实不是读不懂他，只是没有花时间去读他。 就像那本《尤利西斯》一样。 将嘴里的泡沫吐出，姜可笙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迟迟没有拿起杯子。 - 姜可笙没有急着去公司，而是拐了相反的方向。 正是清晨，膳食纤维外的停车场几乎是空的，偶尔有一两个晨跑的年轻人从边缘跑过。 乘电梯到那一层时，方裕正坐在吧椅上，听到门口的响动，也转过身来。 “吃早餐了吗？”姜可笙忽视掉他眼神里的玩味，径自走过去，把还温热的馄饨放在吧台上。 方裕摸摸下巴，没有动桌上的塑料袋：“这么早联系我，又帮我带了早餐，你就不怕兰杉知道？” 抬眼淡然地看着方裕，姜可笙平静道：“别太看得起自己。” 她不傻，方裕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那么明显，不可能感觉不到。 嗤笑一声，方裕伸手拆开塑料袋：“想问什么？” “你想接受领克的投资吗？”没有和他拐弯抹角，姜可笙直接问道。 “谁不想多赚钱？”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方裕耸耸肩，掰开一次性筷子，偏过头看她，“你不也是么？” 伸手拿过膳食纤维的酒水单，姜可笙扫过一眼，用指甲轻磕着塑封胶的边缘：“即便是这家店可能会被资本毁了，只要能多赚钱，也可以？” “会心疼，但程度就要看我能拿多少了。而且，这个决策不取决于我。”用筷子搅着馄饨，方裕挑眉，特意放慢语速，“取决 * 于你的季教授。” 多了些挑衅的味道。 “我觉得你对我的敌意很大，但我不清楚我哪里惹到过你。”姜可笙没有恼，反而一只胳膊支在吧台上，从容地看向方裕。 盯着她一会儿，见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方裕才又轻笑一声，摇摇头：“因为你太自私了。” “你虽然和季昀复合了，但真的能长久地走下去吗？”收回视线，方裕垂眼，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馄饨，“是，季昀为你改变了这么多，但你还是原来的你。姜可笙，你关心的只有工作和自己的利益，过于关心别人对自己的宠爱，却又不把哪怕是一点精力分在周围的人身上。你对季昀是这样，兰杉也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你的家人更是如此。” 姜可笙磕着酒水单的手指，因为这几句话而停住。 没有人再说话，休业的膳食纤维昏暗而又寂静。方裕脑后金色的小揪，随着他吃东西的动作而轻微晃动着。 “你有时间的话，把店里不受分层晃动影响口感的特调，单独整理给我。”良久，姜可笙才利落地开口，微低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发邮箱就好。” 拿起手边的包，她起身，空旷的室内只回荡着她的高跟鞋声。 电梯门开了又关，坐在吧台边的人始终背对着电梯的方向，吃馄饨的动作没有半点的停顿。 走出膳食纤维所在的大楼，姜可笙站在阳光下，仰头望着天深吸一口气。 手机在她神游之前适时地响起，是N市的那个学生团队打来的：“可可姐，我们这几天尝试了一下，这一套算法是可以调整之后适用你的想法的。如果要把它卖给企业去应用，我想，数据隐私的问题很重要。所以我们也重新编写了数据保护算法，这种新的加密方式会更可靠。” “这么快？”强迫自己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姜可笙握着手机，嘴角却没有了平日的弧度。 “您还没有放弃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先放弃自己，”男孩腼腆道，“但是现在整体还比较粗糙，需要进一步测试和优化。您今天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们工作室测试一下。” 刚刚方裕的话又重回脑海，姜可笙没有像平时一样干脆地应下。 她沉默了两秒，才抱歉道：“今天可能不行，我前段时间有个项目太忙没顾得上身边的人，想多抽出时间陪陪他。下周吧，我到时候先和你约时间，正好你们也有时间可以继续优化。” 季昀在这段时间每晚给她送晚餐，但她却一直没有为他做些什么。 又和电话那边说了两句，姜可笙才挂断电话。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按下上一个通话记录的号码，手机再度被她放在耳侧。 嘟声过后，姜可笙率先开口：“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我下厨。” “嗯？”听筒里的反应低沉，又带着些懵。季昀似乎是刚被吵醒，一时间没 * 有反应过来。 在心里把姜可笙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季昀猛地睁开眼。他又确认了屏幕上的备注，愣了一瞬后，才轻咳一声：“好。” 简单的字，沉稳的声线，只是嘴角和眼角都快要翘到天上。 第57章 Blue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 回领克一直开会到五点, 好不容易终于从会议室里出来，姜可笙就站在门口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Coco，你没事吧？最近突然降温，早晚温差大, 多穿一点。”同组的同事细心递来纸巾, “正好最近闲下来一些, 趁这个时候多休息休息。” “谢谢。没太大事, 估计是来暖气一冷一热的, 再加上换季，鼻炎又犯了。”姜可笙一只手捂着鼻子, 轻笑着接过纸巾，简单擦擦。 把纸团捏在手心，她又吸了一下鼻子, 鼻音明显比刚刚开会时重了许多：“那我就先回去了，吃点药睡一觉。不然万一过两天又突然忙起来，我就得拖你们后腿了。” “快回吧。周末还得去给Zack的新书捧场，你可别吸溜着鼻涕去。”另一名同事也跟着打趣。 走到电梯旁, 姜可笙按下下行的按钮：“你们也打算去？” “当然，毕竟是老板，还是得给足排面。”几个人跟着笑开。 上行的电梯先一步到这一层，姜可笙维持着脸上的笑，一直到电梯门被关上, 才终于让始终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 季昀下午有课, 从A大开车到她家, 紧赶慢赶也要七点多才能到。 低头看过一眼手表，姜可笙又打了个喷嚏，才揉揉鼻子走进下行的电梯。 说好要请季昀到家里吃饭, 姜可笙自然不会食言。她没有开车回家，而是先去上次没去成的那家大卖场。 家里囤的蔬菜已经吃得差不多，正好这次时间还算充裕，可以顺便大采购一次。 大卖场开业的时间不长，一进去的大厅里，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着一个长桌，作为临时办会员卡的地方。 看到旁边立着的牌子上标注着会员折扣，姜可笙走过去，迅速地扫码填好表。正要转身去拿购物车，她先一步被工作人员叫住：“小姐，请您出示一下您的登记界面，可以领一份会员注册礼品。” 手上还没有把屏幕按灭，姜可笙垂眼将刚刚的界面调出，拿给工作人员：“是这个页面吗？” “对的，”工作人员点头，转身弯腰从后面拿出一个提袋，“姜小姐，欢迎您加入合满会员。” “谢谢。”伸手还没有接过礼袋，姜可笙便感觉面前的工作人员愣住一瞬。 她弯起唇：“有什么问题吗？” “您是姜可笙，姜小姐吗？”工作人员犹豫着问道，“之前您在停车场救过一个小女孩？” 拿过礼袋拎在身侧，姜可笙淡笑着点头，没有否认：“嗯，举手之劳而已。” “您稍等一下，我叫我们经理过来。”见她要走，工作人员连忙开口，另一只手 * 已经把对讲机拿到嘴边。 姜可笙挑眉，没想过还要这么大的阵仗，揶揄着：“是还有另外的礼品要送给我吗？” “应该是的。” 卖场的经理刚巧在一楼巡查，接到对讲机里的消息后立刻赶来。在和姜可笙打过招呼之后，他直截了当地从外套里摸出两张卡：“姜小姐，很感谢您上次的见义勇为。那天收到消息后，我们就立刻上报给总公司了。这是给您的一点心意，之前在医院没见到您，就一直在我这里放着。” “谢谢。”姜可笙接过，讶异地发现是一张高级会员实体卡，和一张价格不菲的消费礼品卡。 “这两张卡在所有合满旗下的卖场及购物中心都可以使用，礼品卡是五年的有效期。”经理说完，向她鞠了一躬，“我仅此代表合满，再次向您表达感谢。” - 从A大到姜可笙家，中间要穿过B市的市中心。 刚好赶上晚高峰的时间，平时再习惯这样的车速，但季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免还是指尖上下点着。车内音响里放的是一首很老的歌，上高中时在他的耳机里循环过上百次。 已经进入十二月，街上已经开始有过节的氛围。可即便一路霓虹闪烁，他却无心欣赏。 只想飞快地赶到她的身边。 把车停在小区外面，季昀一边拨着姜可笙的电话，一边向里走。他的眼角含笑，沉稳的步伐带着些轻快，浑身上下似乎都多了幸福的味道。 天已经彻底冷下来，厚实宽大的过膝深灰大衣，衬得他背影修长。小区的门卫已经认识他，只喊他登记名字后便放行。 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姜可笙都没有接。 也许是因为在厨房，没有听到手机响？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的同时，季昀无意识地蹙眉，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即便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见到她，但他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之前姜可笙录入过他的指纹，季昀只在姜可笙不在家时来送过几次饭，昨天撞见姜可笙也是毫无防备。 但这次，想到自己有些像是丈夫工作后回家，而屋内的姜可笙已经做好饭菜在家等她，季昀就不免有些紧张。 他站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声加快速度的心跳。 明明已经快二十七，但他恍然间仿佛回到十七岁的时光。 那面对要见到喜欢的女孩时，暗自期待却又手足无措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他才把手指放到感应器上。 门应声打开，季昀的心跟着猛然提起，但迎接他的只有客厅里昏黄的灯光。 “可可？”尝试着叫了一声，他没有听到姜可笙的回应。 没有炒菜的声音，也没有锅碗瓢盆相撞的叮里咣啷，一切安静得像是深夜。 只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菜香。 季昀轻轻地将门合上，探头看向厨房。 厨房里的灯是关着的，没有姜可笙的人影。 低头把鞋换好，季昀绕过玄关处的柜子，才一眼看到蜷 * 缩躺在沙发上的人。 平时瘦高的人正蜷着身子，身上盖着米白色的薄毯，看上去小小的一只。棕色的长卷发散开，露出半张白净的脸。睡梦中，她的眉心依旧是皱着的，似乎睡得并不安慰。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季昀的指腹轻覆上她的眉心，压低了声音轻柔地唤着：“可可？” 下一秒，他的瞳孔一缩，手背直接贴在姜可笙的额头。 手背上的温度，是自从他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在额头上出现过的滚烫。 “可可？”季昀慌忙拍拍她的肩膀，“可可？” 姜可笙没有睁眼，只是嘤咛了一声，滚烫的手握上他的胳膊。 “我带你去医院。”抿起唇，季昀想去玄关的衣柜里帮她拿大衣外套，尝试抽回手，却没想到胳膊上的那只手越攥越紧。 “听话，”平日里平静如水的嗓音，如今透着些焦急，“我去给你拿外套。” 另一只手摸上她的手指，季昀试图让姜可笙放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她的手。姜可笙半阖着眼，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悉数喷洒在他脸上。 脸上痒痒的，季昀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深意。他看着面前那张精致的脸，最终叹了口气。 怕伤到她，他没有再坚持。 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帮她裹紧薄毯，季昀弯腰抱起姜可笙。只是抱起来站直时，他错愕了一瞬。 也许是因为重逢是在秋天，衣服总是叠层着穿，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轻。 他知道她很拼，可也不应是这样拿命在拼。 “可可，别睡。”电梯里，他抱着她，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贴着她的，眼底满是心疼。 而这低声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在姜可笙混乱的梦里，数次模糊地响起。 - 再醒来时，姜可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手边趴着季昀。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动静，他也直起身，先确认过输液瓶，才看向姜可笙：“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嗓子火辣辣的，姜可笙抿着发干起皮的嘴，只勉强发出一个单音节。 发白的嘴唇没有口红的修饰，平日里的气场也跟着消失殆尽。 “你睡了很久。刚刚我趁着营业，去对面的饭店买了汤，你先喝一点。”看着她苍白的脸，季昀叹着气，把保温桶里的汤倒出来，先试了一下温度，才递给她。 姜可笙乖乖地接过，用汤水洇了洇嗓子，才轻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拿出手机，季昀的视线扫过屏幕：“凌晨两点。” “你还没有吃饭，”端着碗，姜可笙满脸都是歉意，“本来说好是我做饭给你吃的。” “饭没有吃上，还有下次，”又试过她额头的温度，季昀总算松了一口气，“温度降下来了。” “你先喝点汤，我帮你削个苹果，回去再看看给你煮些吃的。”怕吵到其他人，季昀轻声说道。 姜可笙点点头，乖顺地看着季昀拿着苹果和水果刀出门去洗。 等 * 人消失在门口，她才把头转向另一边。 这张病床就在床边，透过巨大的窗，可以看到对面延伸出去的建筑。 凌晨两点的B市，只有零星几个招牌还亮着。路灯在柏油马路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黄色的亮光，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 平日里忙得什么也顾不上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听见身侧的椅子被拉开，姜可笙又垂眼抿了一口手中的热汤。 一个月两次风风火火地进医院，姜可笙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只是上一次是救人，这一次是被救。 她轻偏过头，刚刚还皱着的眉，已经舒展开，甚至还带了些温柔的弧度。 坐在她身侧的男人正半垂着眼，认真地用水果刀削着苹果皮，手法有些笨拙。 病床顶上的小灯发出的光亮，映衬着他的侧脸。黑色高领毛衣凸显出他宽阔的臂膀，平时淡漠的双眼，此刻满是认真。 你有没有一个瞬间很想有一个家庭？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话，姜可笙裹着医院的白色厚被子，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托着热汤，扭身再度看向窗外的夜色。 她垂下眼，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季昀低头削苹果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断断续续，却依旧足够耐着性子。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 第58章 Blue 喜欢你，也爱你 液一直输到后半夜, 护士才终于把针头拔掉，放姜可笙和季昀回家。临走之前，值班医生再三叮嘱她最近应增加睡眠时间，最好不要再逞强去上班。 不然身体再垮掉, 带来的损耗将会是不可逆的。 “只是发烧感冒而已, 看你的眉毛都皱成什么样子了。你这表情……啧,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个长脸。”回家的车上, 姜可笙靠在副驾驶座里, 好笑地偏头看着季昀。 她舔舔又开始发干的嘴唇，唇边的笑浅浅的。如果不是因为季昀在开车, 姜可笙甚至想探身过去，捏捏他那拉着的脸。 虽然知道开这样的玩笑不是时候，但姜可笙只是想缓解些气氛, 试图递出一个服软的信号。她能看出来，从医院急诊出来之后，季昀就一直黑着张脸。 他是在气她不顾身体，即便她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在乎。 季昀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贴到出风口试着暖风的温度。夜里车内凉，都已经开出去一段路了，温度却还没有上来。 “明天别去上班了。”他开口。 “星艺报证监会的材料下周一之前就要准备好，我要去盯一下。”低头看了眼手机，她轻声试图商量着。 只是随着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后面还想说其他工作的话, 如数被堵在胸口。 季昀皱着眉, 将车在红灯前稳稳地停下，才转头看向她：“姜可笙，你真的想哪天猝死在家里, 等隔了很多天之后才被别人发现？然后让叔叔阿姨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你账户里的存款都不够他们以后生病应急？” *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火，咬紧下唇，姜可笙没有说话。 一路无言，但每一次加大力道的关门，都清晰地显露着他的情绪。 只是当屋内的灯亮起，季昀走到餐厅的桌边，将盖着菜盘保温的碗一一掀开时，眼神又柔和下去。 “菜都凉了。”姜可笙走到他身侧，懊恼地叹气。 “没事，热一热我吃，”左手拿起一个盘子，他转身的同时另一只手揉上她的脑袋，只是还有些别扭着的劲儿，“你先去躺一会儿，我帮你再熬点粥。” 也许是因为刚刚在车里季昀的那句话，姜可笙的语气轻柔许多。她在餐桌旁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我就在这里看你就好。” 抬眼对上她正凝望着自己的双眼，看到她眼底还有些因为困意和不适的水润，季昀叹了口气，干脆由着她去。 姜可笙坐在餐桌旁，头顶是餐厅水晶灯不算太亮的光线。 她托腮看着那个别扭地系着围裙的高大男人熟练地淘米，又小心翼翼地搅着锅内半开的粥，忙碌间隙随手切了些胡萝卜丢进去，粥好之前再把桌上的菜一一用蒸锅热过。 姜可笙不时地开着玩笑，偶尔带着浓重的鼻音嚷一两句“可以开饭了吗，季昀？我要饿死了”，像极了小时候在餐桌旁等开饭的样子。 是家的感觉。 在很多人都暗自说她不择手段上位，明争暗抢的时候，只有季昀在关心她的身体，过得累不累，吃得好不好。 想到这里，姜可笙的眼眶微微地酸了。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压迫眼眶，又或许是因为……她一个人向前跑得惯了，而如今，才真切地发现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依靠。 足够牢固，不必再担心会崩塌。 把粥和菜一一放上桌，季昀解开围裙，递给姜可笙她的筷子：“快点吃，吃完就去休息。”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吸了一下鼻子，姜可笙低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嘴上装作不耐烦地吐槽着。 季昀深谙她那随时触发的自我保护机制，也知道她听进去了。丝毫不介意地笑笑，他转身准备绕过桌子坐到对面。只是还没有迈开腿，他毛衣的衣角就被轻轻抓住。 愣了一瞬，季昀回过头。 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姜可笙的头依旧是垂着的。 餐厅里因为这个动作，而陷入短暂的沉默。抿住嘴，直到挂在墙壁的时钟秒针走了一圈，她才干巴巴地开口：“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着身子，却又偶尔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关怀的人，终于软了后背。 小的时候姜可笙每一次捉弄他，到后来都会像这样别扭地抓住他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道歉。 季昀轻笑一声，夹杂着些许叹息。他温热的掌心包住她的手，语气像是在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讲道理：“错在哪里？” “不听你的话，还和你对着干。”她弱弱地认错。 她一直都觉得自 * 己还年轻，可以扛得住。现在多耗些身体，以后等爬到管理层安稳下来，就能好好休息。 搭了一下眼皮，季昀挑眉看了她一会儿，才俯下身。带着些凉意的唇轻吻上她的唇角，他用鼻尖轻点着她的脸颊：“以后别让我这么担心了。” “好。”姜可笙的脑袋晕乎乎的，乖顺地应道。 摸过水后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季昀直起身，唇角终于有些上扬的痕迹：“吃饭吧。” 这些年，姜可笙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习惯了每天深夜回到家，如果临时赶上重要的节点，像今天这样天快亮才回家也是家常便饭。 她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主要也是因为怕两个老人等她，为了让她吃一口热饭也跟着熬到后半夜。可事实证明，当自己搬出去住之后，她也就在最开始偶尔下厨，更多的是泡碗面，或者直接不吃。 像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安静的吃饭，足够平淡却又温馨的场景，姜可笙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 以前那样的日子过太久，让她以为自己不需要这样的温暖，什么事情都可以一个人扛，一个人可以过得很酷很好。可是当再一次体会到这种陌生的被照顾的感觉后，她才明白之前似乎都是在自欺欺人。 她其实也是想被呵护，被照顾的。也想在难过或是生病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在安全的地方，不顾外界的声音放声大哭。或是不管不顾地蒙头大睡，相信他可以为她摆平一切。 季昀，恰巧是那个足够契合她所有需要，给予她足够心安的人。 或许不应该说是恰巧，更多的是相互磨合。 饭后的感冒药药效很足，困意慢慢袭来，压沉姜可笙的眼皮。她仍旧坐在原位，用越来越迷离的视线，强撑着眼，看季昀忙来忙去。 他洗碗时没有开大水龙头，细流流入池子，和他放碗筷时的声音一样轻。每一个小细节，都是她最喜欢和欣赏的。 眼皮已经断断续续地合上几秒又睁开，姜可笙不想再麻烦已经累了一天的季昀再把自己搬到床上，缓缓起身去洗漱。 等季昀把厨房和餐厅都收拾好之后，姜可笙已经睡着。 卧室里为他留了一盏台灯，灯光照在她熟睡的脸上，安静而美好。 季昀轻轻地走过去，把手里的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再度伸手试着她额头的温度。 多年工作的习惯，让姜可笙听到些响动就半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季昀的动作。季昀还没开口，她就自然地抬手握上他正收回去的手，转为十指相扣。 “先把水喝了，”他半哄着，“我刚刚试过温度，是温的。” 姜可笙摇摇头，睫毛因为抵挡不住的困意而上下颤着。 “我在里面加了泡腾片，有味道，甜的。”季昀继续哄道。 “我刚刚喝了很多粥和汤，实在喝不下了，”咳嗽一阵，姜可笙才沙哑地摇头道，“而且 * 我刷过牙了。” 无奈地轻笑一声，季昀顺势坐在她的床头，一只长腿半架在床边。 跟着他的动作，姜可笙也向床边靠过来，侧身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他轻声开口，多是气音。低低的声音传入耳朵，如同耳鬓厮磨，痒痒的。 向后将背靠在床头，季昀替她掖好被角，左手保持与她十指相扣，右臂绕过她的头顶，用手轻拍着姜可笙的后背。 窗外的风声渐渐停息，偶尔有一两声远处的鸣笛。平日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他们彼此均匀平静的呼吸声。 季昀身上打底的黑色高领毛衣质地很好，摸上去软软绒绒的，透着他身上的温度。姜可笙蜷起身子，将脸埋在他的腰窝。 闻着他身上已经变得很淡的洗衣液味道，她安心地舒展眉眼，放任自己睡去，不再因为工作而在梦里还绷紧神经。 后背的手一声一声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也一下一下地，冲破她独居多年来一点点筑起的围墙。 “季昀，我好喜欢你。”半会着周公，姜可笙埋着脸呢喃，声音模糊。 轻拍她后背的手顿了一下，季昀抬眼看着墙上的挂画：“居然不是爱我吗？” 姜可笙闭着眼睛，又向他怀里蹭了蹭：“也爱你。” “很巧，”季昀的声音含笑，“我也是。” 第59章 Blue “希望你能遇到，愿意直接表…… 周五姜可笙没有去上班, 在家好好休养。与其说是修养，不如说是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换个地方办公。 季昀没有回家，一直靠在床头小憩了一会儿, 等姜可笙醒了才简单地在沙发补觉。他下午和晚上在A大有课, 陪她吃完午饭后, 才匆匆离开。 昨晚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并不真实, 即便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但空气中还飘着的菜香和卫生间里他用过的洗漱用品，都让这个长期以来如同样板间一样的地方, 看上去真得像个家了。 估摸着这个时间兰杉也该起床去上班，姜可笙回到房间躺到床上，才拨出电话。 “怎么了, 可可？”接通电话后，兰杉率先问道。 “在忙吗？”这是在见过方裕之后，姜可笙第一次和她通电话，想好好和兰杉聊一聊。 “不忙, 晚上才录棚。”兰杉刚说完，就听到姜可笙没忍住的咳嗽声，“你感冒了？” “没事，换季而已。” 抽过两张纸巾擦过鼻涕，姜可笙犹豫着措辞, 才开口问道：“杉杉,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些事情想和我说, 但是一直没有和我说？” “嗯？”电话那端明显楞了一下，随即却又恢复平时的打趣，“我哪里有瞒着你的事情, 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姜可笙握着手里的纸团，心底的愧疚加深，“我前段时间太忙，每一次见面都总是在吐槽我自己的事，没有关注到你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真的很抱歉。” “我 * 真的没事，前段时间刚调来一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压力比较大。只是胃病犯了而已，再说了咱们两个谁跟谁，我是那种介意你忙的人吗？”兰杉轻描淡写道，“是不是方裕和你瞎说了什么？” 知道只要不见面，兰杉在那边永远会避重就轻。姜可笙索性换个方式：“明天有空吗？” “明天？明天好像要带实习生出一个采访，我看看。”把手机夹在一侧，兰杉查看着电脑里的日程，“嗯？采访的是你们老板。” “李知运的新书采访吗，”姜可笙也愣住，“你不是调去一台了？” “下个月有两期节目，李知运是被邀请的嘉宾，我们提前要录一些素材，到时候剪辑成人物小片。之前负责这个事情的同事被外派了，前两天刚交接给我，我都没细看。”兰杉皱皱鼻子，无奈地吐槽，“一个人打两份工，我现在都没时间去放松放松了。” 以前夜夜笙歌，身侧帅气弟弟不断。 如今每天照常睡得比猫头鹰晚，起得比公鸡早，从早到晚清心寡欲，比念佛吃斋的效果还强。 “明白，”姜可笙躺倒，莞尔道，“明天请你，如果你还玩不够，周日我也奉陪。” “哟，挺上道的啊小姑娘。” “别贫了，专心上班。明天到书店之后，我去找你。” “行，你好好休息。” - 李知运事先没有和她说几点到，但一直在他手下工作这么多年，姜可笙心里也大概有个时间点。只是也许因为感冒药的药效太猛，她比往日睡沉很多，竟然没有起来。 收拾好赶到书屿时，离采访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李知运也已经到了。 “李总，不好意思，”她连忙走上前，跟在李知运的身侧，低声抱歉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生着病还赶过来做什么？季昀刚刚都和我说过替你请假了，他没事先和你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书屿，李知运讶异地看着姜可笙，“都进医院输液了，还敢在外面乱跑？”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壮实着呢，”姜可笙仰脸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我再去帮您确认一下采访稿。” “还好的差不多了？”这笑在李知运眼里，和没心没肺没什么两样，“别去了，Helen已经帮我确认过好几次，而且其他人也都基本上做完事了。你就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坐着，年前身体别再垮掉。” 姜可笙算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以前在投行越着几级交流不多，但也对她的拼劲儿和聪明有所耳闻。后来把她挖来投行，李知运才一点一点手把手地教她应对所有事情。时间久了相处下来，多少有些带女儿的感觉。 所以，即便姜可笙再不听她的话，但比起火大，李知运还是会更倾向于包容。 多年的栽培，姜可笙对李知运更多的是敬重。虽然工作上有时拧着劲儿，但他说 * 的话，她都会认真用心听，只是照不照做就是另一码事了。 她点头：“好，有事您随时叫我。” “李老师，”两人正说着，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手里拿着的一沓被成筒状的纸，“景已经布好了，要麻烦您坐过去一下。” “您忙。”姜可笙见状，立刻借了这空档溜走。 书屿这次的采访，依旧选在书店中心的树边。树下的台子上放着三把藤椅，几米外的周边围了一圈工作人员。再往外便是零散地站着的人，有领克的同事，也有些像是来看热闹的读者。 姜可笙先在外围转了一圈，意外地没有看到季昀的人影。 从包里拿出手机，她一边输着季昀的号码，一边抬头。视线延伸过去，越过几个人的肩膀和头顶，直接便对上一双也在看她的眼睛。 女孩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手里正抱着几本李知运的新书。 收起手机，姜可笙一如既往地冲她轻笑着点一下头，当做远远地打过招呼。只是那个女孩相比之下，不如她这样圆滑，只是动作顿住一瞬，又径自抱着怀里的书走进人群。 林悦也是拿到赠书时，才知道这本新书的序也是季昀作的，用的是真名，甚至帮作者全文订正过。而这也是她在出版社实习后，第一次从头做一本新书的网络宣传。 她想，这也许是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即便知道季昀已经有忘不掉的人，也即便是已经在学校里被警告过两次，她也因此而泄过气。只是对于她这样晚来的情窦初开，无法避免地会自作多情唯宿命论，以及典型的执迷不悟。 林悦觉得造成这样的结果，也许是她行事方法不对。 命运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接近他的机会，她再不抓住，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但林悦没想到，命运给了她这次机会，也同样给那个女人相等的机会。 姜可笙瘦瘦高高的，巴掌大的脸配上棕色的长卷发，衣品简单但胜在搭配，放在人群里很出挑，一眼就望得到。 像季昀一样，都是优秀得看上去无法企及的人。 林悦知道姜可笙一直在看她，但自己的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向季昀所在的方向。这次的采访，季昀作为推荐人，也会有一小段的陪同上镜。他正坐在下面，和李知运聊着什么。 刚刚她被负责人喊去给他们送水时，毫不意外地听到化妆师姐姐一直在夸他的五官。季昀当时正闭着眼任由化妆师扑粉底，林悦也得以有机会偷偷看他几眼。 “你说是吧？”察觉到她的视线，化妆师姐姐开玩笑地挑眉，随口求证道。 偷看被发现，林悦低头收拾着小方桌上的东西，轻声应道：“嗯。” 脸已经通红。 在刚清出的空位上放好水，林悦直起身时，季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她本想借着动作再偷看一眼，可这些设计好的小心思，从头到尾全部都被他发现。 比起林悦眼底一闪 * 而过的不知所措，他礼貌地冲她微微点头，只是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谢谢。” 在林悦的印象中，季昀永远是面带淡笑，温柔谦逊的。 可好像这次，他只对她冷下了脸。 心中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都是无意义付出的羞耻感，以及“我这些所作所为在他眼里是不是都只是个笑话”的恼羞成怒，在那一刻混杂在一起如井喷一样瞬间爆发出来。 林悦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压得喘不过气，眼睛要拼命向上看才能尽量逼退一些泪意。 和出版社这边的负责人说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的林悦快步走到卫生间，把水龙头拧到最凉。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背，在寒冷的初冬将寒气钻入她的指节。 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林悦猛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良久，才关上水龙头。 侧过身扯过两张纸，林悦擦干手指，拉开卫生间的门，顺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正低着头看手机的姜可笙向卫生间走来。 细高跟轻敲着大理石地面，她的每一步都足够优雅，动作自然而不夸张。似乎是感觉到卫生间门口堵着一个人，姜可笙抬起头，眼底也有些许的讶异。 不过她仍旧是像和陌生人打招呼一样，嘴角抿起弧线，打算绕过林悦。 但林悦没有给她留足绕过自己的空间，也向右挪了半步：“聊一聊吗？” “和我？”姜可笙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挑眉淡然道。 “嗯。”这是林悦第一次和她说话，下意识地绷着脸，带着些敌意。 在姜可笙眼里，眼前的女孩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是察觉到对方的不善，她也没有用谈判桌上的那一套压制林悦，反而是垂眼看了一眼手表：“去书店的咖啡区谈吧，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只是靠买书的收入，在这样的购物中心存活不久。书屿像其他的书店一样，也有休闲的水吧，维持店内经营的开销。 姜可笙先为自己点了一杯低因脱脂拿铁，才偏过头，嘴角始终是礼貌的弧度：“想喝什么？” “我都可以。”林悦僵硬地回道。 “那要一杯鲜榨果汁，不要加冰。”说完，姜可笙便扫过付款码。 林悦没有拒绝姜可笙替自己付款，甚至在姜可笙拿到果汁再转递给她，轻声嘱咐着“有点满，你先喝两口再拿走”时，最初的敌意已经消减大半。 但当两人找了靠窗的沙发坐下，真的面对面进行交谈。林悦逼迫自己狠下心，努力回忆起刚刚在季昀那里碰一鼻子灰的内心感受。 “想和我说些什么？”见她没有说话，姜可笙抿了一口咖啡，先开口。 “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林悦，出版社媒体宣传实习生，也是季教授的学生。”林悦没有停顿，自然地介绍自己，即便她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季昀的学生。 * 姜可笙没有对眼前这个孩子区别对待，她侧身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双手递出：“姜可笙，领克资本投资部A组投资经理。” 面对姜可笙的正式，林悦愣了一下。但不想被比下去的下意识，让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双手接过姜可笙的名片：“谢谢。” 慌张中还能保持礼节，是有家教的孩子。只是心太急，沉不住气。 习惯性地对对方进行大概的评估，姜可笙心中已经有数。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所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林悦把果汁放到一边，双手因为紧张，交叉放在桌上，“我看过季教授在市面上所有可以搜到的文章，知道他有时会用本名，但多数都用Jyn。他以前为了一个女生消沉过很久，但有在尝试慢慢地走出来。” 脑子里闪过季昀每一篇带有私人情感的故事或评论，林悦只觉得有些心酸。替当时的季昀心酸，也为替季昀心酸的自己不是滋味。 “他偶尔还会回忆过去，但这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你不出现的话，也许季教授就能过上更轻松的生活。”隐瞒掉她所有知道的，季昀为姜可笙做过的事情，林悦很明白该如何抓住同为女人的软肋。 她抬起眼，镇定地望进姜可笙的双眼：“你不了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却在这么多年后还依旧恃宠而骄。分手是你提出来的，像现在这样半推半就的也是你。如果你不够爱季教授……” 手指不自然地抹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指节，林悦在姜可笙的注视下，还是主动地说出来：“也请你，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如果她不够爱季昀，希望她能把机会让给愿意给他关爱的人。而不是像这样吊着，偶尔撩拨一下，却又不给他真实的希望。 “如果你是文学院的学生，就应该知道，有的时候故事的叙述不一定完全就是上帝视角，尤其是像这样关于作者现实的故事。季昀也好，钟意也罢，他们之于我，都是旁观者。”姜可笙听完林悦的一番话，比她自己想像得要平静许多。 轻笑一声，她的手指摸上马克杯：“你说你懂季昀，那你认识小时候的他吗？” “他小的时候的确是个很吸引女孩子注意的人，会写文章，外表淡漠又帅气，很神秘。可所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个合格的恋人。” 姜可笙察觉到对面女孩手上不自觉的小动作，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继续道：“我呢，小时候很莽撞，认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对他的喜欢足够明显，明显到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明里暗里点过很多次。而季昀，他没有给过我任何的回应。” 她每一次硬着头皮坐在他身边，满怀希冀地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但季昀往往只是瞟她一眼，再继续动笔，甚至有 * 时候连看都不会看她。 如果不是多年后看到他写的点点滴滴，也许姜可笙永远都不会知道埋在他心底的喜欢，以及面对她高涨的热情时，他的所有不知所措。 大四那一年他们成为情侣，刚在一起的时候，以前在南华中学和她经常玩闹的朋友们都不信。他们一直以为季昀喜欢的是像当年隔壁班才女那样温柔娴静的人，而不是用食指转篮球学校里无人能敌的姜可笙。 “林悦，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上帝视角，我不知道他有多爱我。同理，你也不会明白，我有多爱他。” 所有在和季昀重逢之后的纠结，每一步都是当年失败的初恋所留下的后遗症。 怀疑是不是自己又自作多情，怀疑他是不是仅把重逢后的好感当作喜欢。那一夜之后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当一回事，不要再只是一个人单方面陷入爱情。 她还有工作要做，经不起感情上的折腾。 曾经热脸贴冷屁股，一贴就是快十年的心酸，她不想在自己二十五六的时候重蹈覆辙。 林悦急于辩解什么，却又戛然而止，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这种一厢情愿的追随，她再了解不过。 最后，她才勉强找到一个突破口：“可是，我们有足够多的话题可聊，他热爱文学，我也是。” 季昀在文章里提到过，他和姜可笙像是生活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故事可以是完全真实，也可以是虚构。但最好的故事，不是完全真实，也不是完全虚构的。”姜可笙复述了一遍那天在季昀办公室外听到的，季昀对林悦所说的话。 “这句话的出处是《外婆的道歉信》，一本童话书。季昀不是只看严肃文学的人，他也会喜欢看童话，也会喜欢看动画，拼乐高，写一些矫情到自己都不愿意发出去的句子。” 姜可笙知道，这些话也许对面前的这个孩子有些残忍。但与其活在幻想里很久都走不出来，不如让她明白这些。 “他看得懂我看不懂的《尤利西斯》，却也会为了我，去看被书架推荐分类归位儿童文学的《外婆的道歉信》。而我也会尽可能地，去看他看过的书。我们都在为对方而改变。”姜可笙垂眼，轻晃着手中的咖啡。店员为她拉的百合花随着晃动，越来越模糊，最后融进浅棕色里。 “而你，甚至都不够了解他。” 桌上因为这一番话而再度陷入沉默，林悦刚刚只是简单交叉的手，此刻已经收紧。 “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还有工作要做。”姜可笙随手整理着自己的挎包，拎起背在肩上。 她看着眼前拼命忍着眼泪的女孩，眉眼温柔：“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敢爱敢表达。我也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和你同样，愿意直接表达爱的人。” 姜可笙轻声起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林悦。她知道林悦已经忍不住眼泪，但又不想在她面前哭。 透过柱 * 子的反光，她看着已经趴在桌上的女孩，睫毛微动，最后还是迈开腿，没有再折回去。 而远处，隐约传来季昀透过话筒接受采访的声音，融进水吧中播放的古典乐里。 第60章 Blue “没嫉妒” 兰杉今天带实习生来拍素材, 只是顺便蹭个新书分享会的景，在分享会结束之后，借着李知运有时间，进行一小部分的拍摄。 分享会进行间, 兰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她站在人群外面, 正无聊地等着实习生拍完, 眼皮抬起间, 瞥见远处走来的姜可笙。 触及到姜可笙同样也望过来的视线, 她半扬起手，将嘴里的橡皮糖咽下。 “怎么是从里面出来的？”兰杉迎过去, 向姜可笙来的方向探探头，“刚刚都没见到你。” 书屿的水吧在里面，从书店门口进去必然会经过这片场地。 “去要了杯水, 喝点感冒药。”耸耸肩，姜可笙伸出胳膊揽住兰杉的腰，顺势将她的身子转过去，和自己朝向同一侧。 “真的没事吧？”没有再怀疑, 兰杉用手贴上姜可笙的额头，“昨天听你的鼻音，太重了，吓我一跳。” “年纪大了，不经常生病, 一生病就严重。你不也是？”姜可笙扬眉, “胃好点了吗？” “好多了, 偶尔还有点，在吃药。等过段时间工作交接完成，稳定下来, 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兰杉笑笑，“这么一说，感觉我们两个社畜好惨。当年在南华活蹦乱跳各种胡闹，现在疯狂加班满身是病。” “我还没到满身是病的地步，你可盼我些好事吧。”姜可笙笑着摇摇头。 在季昀进行推介之后，采访才正式开始。李知运对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游刃有余，细听听不出任何差错。 这场采访是在网上同步直播的，听到没有什么问题，姜可笙这才松了口气。 “你前段时间去膳食纤维了？”兰杉手臂抱环，稍抬下巴看向人群中心的方向。 “嗯，”姜可笙不打算瞒她，“膳食纤维给领克发了企划书，前段时间李知运把这个项目交给我做。” “企划书？”兰杉讶异地偏过头，“他们的路线不是做精品店吗？” “情况有些复杂，”叹气了口气，姜可笙无奈地摊手，“而且……目前来说，我们针对他们做了模型，效果都不是很好，要不要投资还是一个问题。” 没有接她的话，兰杉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是为了你吧？” 她并不意外姜可笙的沉默，只是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接受采访的人，再开口时已经有些规劝的味道：“可可，季昀这人挺好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可笙莞尔。 “那是以前上学的时候，但现在的季昀不一样，”兰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他仅有的东西也会无条件地给你。以前玛丽苏里说‘要摘下星星给你’这种话，要是真的有做 * 到的可能性，你指哪颗他就能给你摘哪颗。” 知道兰杉说的是真的，姜可笙一只手握上兰杉的手臂，心疼地看着她：“你和方裕……” “一个小意外，他刚好在我失落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但说实话，我还挺感谢他的，虽然人总是别扭地说些不好听的话，但实际上还是真心关心的。”兰杉深吸一口气，眉眼间是她少有的无奈。 “你说人是不是真的一瞬间就年纪上来了，我居然会对这种所谓的小温暖感冒。再这样下去，我感觉我离躺在摇椅上看破红尘不远了。”做个鬼脸，兰杉伸手捏上姜可笙的脸，“别这幅鬼样子看着我，老娘好得很。” “心里有数就行，该定下心来也就定下吧，”拍开兰杉的手，姜可笙佯怒地翻个白眼，“粉底液很贵。” “是吗？那我看看能不能在你脸上抠下来金子。” …… 闲聊着，她们两个人笑作一团。 自从工作之后，她们几乎没再有过这样的对话和搞怪。 两人闹完，兰杉才笑着拢拢短发：“老样子，等证监会那边批下来，星艺的新闻稿我这边会帮你出。再帮你找找关系，其他媒体那边也疏通一下。” “星艺要拍的古装，已经请到王声来做美术指导，听说还没决定卖给哪个卫视，这个消息先独家放给你。王老爷子十几年没出山了，星艺那几个合伙人又是烧钱的主，品质有保证。” 姜可笙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有你上次让我帮你找的联系方式，我托关系帮你搞到了，而且是私人号码。” 说话间，采访已经结束。 季昀本身就不是这场分享会的主角，录制结束之后又随李知运和其他媒体寒暄了几句，就再也不顾李知运暗地里的动作，找个借口全身而退。 “咱们两个的友情能持续到现在，我也真说不清是利益还是爱。”兰杉“啧啧”两声，笑着用胳膊肘怼怼姜可笙。 “嗯，”姜可笙装作认真地思索着，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利益。” 季昀刚在人群里找到她们，话只听了一半：“什么利益不利益的？” “你老婆说，她和我之间的关系是利益在维持，只有你是爱。”兰杉翻个死鱼眼，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没有，”姜可笙一只胳膊搭上兰杉的肩膀，“我和你是爱，和他……” “是需求？”利落地打断，兰杉挑眉。 季昀：“……” 这是个好答案。 姜可笙：“……” 好你个鬼。 又和他们两个打岔几句，兰杉踮脚，见李知运身边已经没有几家媒体，便拍拍姜可笙：“一会儿采访完，我们要回台里还机器。晚上那顿就先欠着吧，等我年底忙完，你连带着谈恋爱这事儿，一起请我就行。” “那你岂不是亏了，两顿合一顿？”姜可笙揶揄着，从包里摸出一个香包，“前两天去中医院抓了些药，这个香包可以缓解焦虑，记得挂 * 床头上。” “辟邪吗？”兰杉接过，简单看一眼，就笑着冲季昀扬扬，“可别嫉妒。” “没嫉妒，”季昀语气平淡，自然地牵上姜可笙的手，“毕竟一会儿她要跟着回家的，是我。” 完全没有当初南华高冷文艺男神的影子。 兰杉那撞邪一般惊恐远去的表情，让姜可笙既想笑，又想给身边的人一脚。 好不容易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她抬头看向季昀。季昀倒是一点都没羞，察觉到她的视线，反而搭了下眼皮，似乎还想求夸奖。 “跟谁回家？去谁家？”心底默念着“稳住”，姜可笙鼓起脸颊。 季昀垂眼看着身侧仰起的脸，喉咙动了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从重逢开始，他就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因为时间的推移，不免变得越来越成熟。不仅平淡，更像是彼此都隔着一层，绷着些劲。 只有在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搞怪时，季昀才感觉，以前真实的姜可笙回来了。她不一定能处理好所有棘手的事情，也不一定事事优雅。 但……是他的姜可笙。 “去……”季昀刚开口，手中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两人的视线聚焦在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人名，以“教授”为后缀。 “学校里可能有些事情，我去接个电话。”季昀随手将她的碎发别再而后，在姜可笙点头后，才一边接通一边向书店外走。 姜可笙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才收回视线。 场地内人已经散开，也走了大半。李知运面前的人已经换过一批，不像是记者，是几个中年人，看上去和他的年龄差不多，估计是朋友。 正想着，李知运便转过头来，看到她后，朝她招招手。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姜可笙脸上的笑僵住，在那几个中年人看过来的同时，也硬着头皮迈开腿。 李知运等她在身侧站定，才笑着介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姜可笙，也算是我的徒弟。经验不算很丰富，但胜在聪明，今后大家多关照些。” 没想到是正式的引荐，姜可笙心中疑惑着，手上却没有停顿。 一一递出自己的名片，她眉眼的弧度恰到好处：“我是投资部A组的姜可笙，请多指教。” “姜可笙？”其中一位胖胖的中年女人复述出声，她看着手中的名片，“前段时间在合满卖场恂南街道店，是你用灭火器救的小孩？” 姜可笙之前从没有提过这件事，职场里没有人知道。不清楚面前这位的来历，她思索一下，才点头：“是的。” 听到这段对话，李知运瞥了一眼姜可笙。 他没有当场询问，自若地为面前的几个人做个简短的介绍：“这位是合满的总裁，王青。这位是……” 一一打着招呼，姜可笙却在心中分神叹气。 本来只是随手做的事，可这样一来，免不了又要向李知运汇报。主要是那孩子和刘启山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似 * 乎是在邀功，不说又有所隐瞒，到时候李知运通过其他渠道知道，难免会心生猜忌。 正想着该怎么解决，姜可笙就被王青叫到名字：“姜可笙，我们到旁边去喝杯咖啡？” 刚喝过一杯，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的姜可笙看向王青，心里苦笑着，只能答应。 “我不太懂你们公司的架构，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该和你提，”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王青直截了当，“合满一直有参与创投的想法，但是独自成立投资部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如果是你的话，我还信得过。” 王家在民国时期是盐商，后来转做连锁超市，一步步把家族企业做大，成为如今的合满集团。合满除了超市和卖场，也布局快捷酒店和大型购物中心，其他领域暂未涉猎。 “既然您信得过我，那我也就直说了。”姜可笙明白，王青依旧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这也是商人再正常不过的习惯。 她浅笑着把手中的咖啡放到一边，语气真诚：“因为内部的模式变动，领克这边的投资风险，在明年以后要比往常更高一些。我想，合满更适合稳妥一些的风投基金，更有利于合满自身的稳定。” 老牌的家族企业，又只是做实业，整体的公司决策更偏向于保守。尤其是现在依旧是王青的爷爷坐镇董事长，集团决策束手束脚，提供给风投基金的总额也未必充足。 而对于领克来讲，不常接受新的投资人是潜在的规则，也是抬高领克门槛的必要。王青和李知运关系不错的话，应该之前向他提过，但被他打太极过去了。 “如果您想进行更稳妥的投资，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个人。” 第61章 Blue “可可，搬过来住吧”…… “Zack是真的偏心, Lynn前脚刚走，这就给Coco介绍人脉，明摆着要让她接替位置。”采访间隙到旁边店里聊天的几个领克员工，估摸着采访差不多结束才回去, 正巧看到那几个人在寒暄。 “这不是正常吗, 毕竟是小的, 得多重视些。家里供着个大的做饭烧菜带孩子, 外面养个小的带出去增面子, 两不耽误。”另一个短发女人不以为然地耸肩。 “你们说什么呢？”正在帮忙收拾会场的Nana听到这对话，脸立刻冷下来。 把手中的东西放回桌上, 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声音。她抬头，绕过前面的矮书架：“嘴巴放干净一些。” Nana人娇小，刚刚弯着腰被书架挡住, 他们都没有注意。 “哟，A组的小姑娘这么护主？”定睛看过之后，长发女人嗤笑一声，挑眉上下打量着Nana, “你才来领克几个月啊，有一年了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用你的眼睛看吗？” 她伸出手，装作亲昵地替Nana整理着衬衫衣领：“她这么年轻，论资历排不上号, 业绩也不够拔尖, Zack再这么 * 偏心下去, 估计过两年就得是领克历史上最年轻的合伙人了。” “就算她当上合伙人，那又关你们什么事？”Nana拍掉衣领上的手，反而笑得比眼前的人更轻蔑, “她不当，难不成就能轮到你们？” “是啊，轮不到我们。她用小手段搞掉一起竞争的Linda，也能故技重施对付其他的竞争者。等你和她成为对手时，你觉得她会心软吗？”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之前和Nana一起收拾东西的A组同事，听到响动也走过来。 见到正在对峙的这几个人，她拍拍Nana的后背：“怎么在这儿和C组的同事聊起来了？哪儿都没找到你人，我以为你回去了。” 没等Nana解释刚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抬手，视线越过眼前的几个人：“Coco。” 姜可笙刚和王青简短地谈完，见状和王青打声招呼，才朝这个方向迈开腿。 “那是合满的老板吧？”短发女人咂咂嘴，鼻子皱皱，“果然年轻长得好，到哪儿都吃香。” “要是照你这样说的话，那应该不会招女老板待见吧？”Nana挑眉，回呛回去，“可我看她们聊得不错。” 姜可笙走近她们时，几个人都是沉默不语的，但她也不可能认为这几个人就是在这里傻站着的。她看看Nana撇着的嘴，轻笑一声：“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目前应该没有，Zack还在做最后的单采，”A组的另一名同事接话道，“正好歇一会儿。” 李知运正在接受兰杉他们的采访，今天的内容不多，她只带了一个摄像和一个编导，站在一旁盯着他们工作。 “单采吗？”姜可笙侧过身，发现是兰杉他们，又不由得多看几眼。 一个人提起，其他人多半都会也看过去。 “这不是上次那个人么？”站的距离不远，姜可笙听到身后的悄悄话。声音隐隐约约的，但能判断个大概：“这绿色的头发……” “你小点声。”说到一半，就被另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打断。 之后的对话被店内的音乐声盖住，姜可笙听不清楚，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刚来领克工作的时候，也经常会听到些不好听的声音，只不过那时的主角都不是她。但这种私下里的嚼舌根，在职场里似乎永远没有好的解决方法，除非变得更强。 姜可笙虽然是面向兰杉的，但眼神并没有聚焦，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可可，走吧。” 她一愣，在周围投来的视线中回身。 “我刚刚和李知运说过了，中午让他一个人吃，”一只大手自然地包裹住她的手，季昀浅笑着向身侧的几个人点头，“抱歉，她刚退烧不久，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领克B市分部规模不大，在B市没有出差的员工几乎都到场。除了几个合伙人还有睡过头的姜可笙，其他人早早就到了。也就是在那时 * ，李知运向大家简洁地介绍过季昀，并且直言两人是多年的忘年交，关系很好。 只是季昀突然和姜可笙联系在一起，信息量陡然增加。 “你们……？”刚毕业不到两年，Nana作为这里最年轻的，来回看看姜可笙和季昀，不可置信地出声。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的初恋，”一只胳膊揽上姜可笙的肩膀，季昀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笑意，“只是我一直不开窍，经常气可可。后来想学着浪漫些，往领克订过花束。” “别说了，你那花是真的高调。”想起来这事对上号，A组的另一个同事摇摇头，笑道。 “主要是因为之前听说有些不太好的传闻，感觉需要证明一下我的存在。而且我和可可在一起很多年了，我很了解她，这种莫须有的事她也没有时间处理。”季昀像是随口般地说着，眼神却淡然地扫过其中两人。 能够在领克工作这么久的，大多都机灵。他这一眼看似随意，但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 季昀点到为止，随即温柔笑开：“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她埋怨了我一顿。” 心里腹诽着季昀编故事真是不用打草稿，但姜可笙明白他的意思，被他牵着的手捏了捏他的。 也暗自回捏了两下姜可笙的手，季昀把两人的手插进大衣口袋，有些抱歉道：“我下午还要带她去检查，可能要先失陪了。” “没事，你们赶快去吧，反正也没有什么要忙的。”Nana毫不介意地接话，还不忘瞥一眼刚刚还嚼舌根的那两人，不客气地挑起下巴。 而后者，虽然脸上的表情没变，但也没有再开口。 在众人的目光中，姜可笙任由季昀牵着，一步一步走向书店外。 季昀从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就已经消失殆尽，甚至眼底添了些她从没见过的戾气。乘过下行的电梯后，姜可笙只感觉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自己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诶，她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季昀竟然是个闷气包？ 姜可笙抬眼看着季昀黑脸生闷气的样子，压着的笑意成功破防：“我们要不然现在回去揍他们一顿？” 完全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 “你还有心情笑我？”季昀捏上她的鼻梁，左右轻晃，“姜经理，麻烦你也努努力快点升职，然后把她们开掉。” “你当你是在看爽文？职场新人三十天升职合伙人，立刻除掉所有的反派？”姜可笙皱皱鼻子，好笑地拍掉他的手。 她要是立刻当上合伙人，代价就是成为领克里的公敌，被其他人除掉。 绕过车，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一边系着安全带，她一边问道：“怎么样，学校那边没有什么大问题吧？周末还给你打电话。” “没事。之前我们学院有兼班主任的年轻讲师外派，所以我就带了两个班。下个学期A大又要评十佳，院里的意思是多动员一下班 * 里的人，踊跃参加最近的几个省部级比赛。”季昀随手将车内的暖风打开，“只是今天刚好有一个新比赛，又和我强调一下。” “十佳？”再听到这样遥远的词，姜可笙半垂着眼，嘴角依旧勾着，“听到这种词，总是能想到过去。” “我以为你会说，听到这个词，就想到会有不少的学生研发团队可以作为目标，然后立刻掏出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往年获得十佳称号的学生，大部分都是理工那边的学生，人文社科类只占一两个名额。 车内沉默了两秒，季昀眼睁睁地看着姜可笙缓慢地抬眉，将右手同步摸上身后的包，熟练地拉开拉链，半开玩笑：“季昀，你真是个小聪明鬼。” 季昀无奈地直摇头，叹气的同时将头瞥向另一侧，看向车窗外。 “你工作的时候别逼自己太紧，平时多照顾好自己，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开口，别觉得求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他放地声音，每一个字都很认真，即便他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就像是打在棉花上，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姜可笙很快就搜到A大的官方公众号，找出有关今年“十佳”评选候选人的推送。 “我知道。”她歪过头朝他一笑，又看向手机。 飞快地滑着屏幕，她的手指在页面即将划到低端时猛地停下。 四元锂电池量产研究……？ “季昀，你可以帮我引荐一下这位教授的团队吗？”她把手机递过去，用手指指着介绍文字里的实验室名字。 把手机拿过来看过一眼，季昀叹着气，音调却微微上扬，藏着些宠溺：“你还真的在车上工作？我在你面前，果然还是不能多说话。” 紧接着，姜可笙就连打两个喷嚏。巨大的喷嚏，让她的双腿不自觉地稍抬，打完后还有短暂的耳鸣。 好不容易缓过来，温热的手便再度覆上她的额头，耳畔是他无奈的声音。 “可可，搬过来住吧。” “我照顾你。” 第62章 Blue “刚刚晴天打雷了” 姜可笙听到季昀的话,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以前在一起时还没有毕业，都住在宿舍。神奇的是虽然她曾经幻想过他们彼此之间未来，但似乎从没有考虑过会和他真正地住在一起。 她是指，每晚都住在一起。 电梯向上跳动数字的漫长过程中, 姜可笙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以前上课时, 自己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一点一点地回想, 她才猛然发现那些和季昀在一起的脑洞都停留在白天, 多是在上发上依偎着看书。 看……书？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以前的姜可笙对自己真是没半点数。 “我平时不常住家里，一个礼拜加起来最多住半周, ”季昀随着姜可笙进到她家，手里拎着刚刚在车上时，姜可笙用手机点外卖送来的蔬菜, “如果我晚上住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就让家政阿姨帮你做点饭菜，这样我也放 * 心。” “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不能自理似的。”姜可笙笑着摆摆手，想接过装菜的袋子, 却被季昀躲过。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在书房再放一个床。”走到餐厅，季昀把手中的东西放好，替姜可笙接了杯温水，轻车熟路得像是在自己家。 本以为季昀只是说着玩玩, 姜可笙没想到他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 她握着手中的玻璃杯, 感受着手心的温热：“我爸妈偶尔会来我家突袭。” 意识到季昀的失落, 而她也明白，自己想和他尽可能地多相处一些时间。姜可笙抿嘴，最后找了折中的方法：“但是我可以拿几件衣服过去。” “你也拿几件衣服过来, 如果需要借宿，也会比较方便。”他们两个家离得不算近，两个人每天早晚来回跑，实在是有些折腾。 说出这种话，姜可笙不免地脸红起来。 她在季昀含笑的视线中瞥过头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之前给你买了礼物。” 慌忙在他过于炽热的视线中逃跑，姜可笙从卧室的柜子里找出咖啡厅的纸袋。 再回到餐厅时，季昀已经处理好菜，用水流冲洗着。 从纸袋里掏出那只小熊，姜可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季昀转身之前飞速地从后环住她的腰。 双手架在他的腹前，她的脸半贴着他的后背，只凭感觉操控着小熊的胳膊和脑袋：“你好季昀，我是季风，喜欢写青春疼痛，也喜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她特意压着嗓子学搞怪的鸭嗓，胡编乱造着，也把自己逗笑。 “季风？”季昀低头看着眼前的小熊，将水龙头关上，“那有季打雷吗？” 姜可笙被问住，但眼睛一转，又动动小熊的胳膊：“这得问问季昀本人，或许你吃点纳豆地瓜，就可以……” 打个响雷。 季昀：“……” 沉默半晌，他才用围裙擦擦手，拿过姜可笙手里的小熊。 “你看，这一副臭脸的样子，像不像你？”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姜可笙挑眉。 “这不是圣诞玩偶吗？”季昀用手指弹弹小熊的红色针线帽，好笑道，“怎么现在就送了？”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记得给我买礼物。”撇撇嘴，姜可笙作势要抢回那只玩偶，却没想到季昀立刻把胳膊举高。 瞪大眼睛，姜可笙不可置信地踮脚，扬起下巴努力地伸出手，绝不认输。她越踮高脚，他的胳膊就越向前伸。 手指快要接近他的指节时，已经踮到最大程度的姜可笙脚下一滑，身子向前扑过去的同时，另一只手也迅速地从他腰间抽回，撑上季昀的后背。 感受到身后的慌乱，季昀半转过上身，鼻尖正好抵上她的鼻尖。 目光相触，距离近到他们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姜可笙半边身子因为伸出胳膊，而贴在他的后背。强有力的臂膀，让她不由得吞咽一下。 季昀的眼底随即暗下去，没有犹豫，他 * 将头微歪过一些，自下而上吻上她的唇。 数秒的辗转和数次的呼吸，让厨房里的冷白光都添了一份旖旎。 甚至两人的唇在分开时，发出一声不算小的响声。 姜可笙和季昀同时愣住，率先反应过来的姜可笙立刻从耳尖红到脖梗，不自然地将头埋在他的后背，撇向另一侧。 然而，这个后背的主人却低声笑得正欢，微微抖着。 “可可，雷是怎么形成的？”季昀换了一侧再扭头过来，笑着问道。 又把脸向他衣服的布料挨了些，姜可笙的声音发闷，别扭地回答：“云体里正负电荷相互摩擦，大气急剧膨胀，然后就产生巨响……” 说到这里，她猛然反应过来。 下一秒，季昀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测：“那看来，刚刚晴天打雷了。” “季昀！”知道他又在不正经，姜可笙佯怒抗议。 可再探出头去，她的唇再度被温暖包围。 然而美好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季昀就被姜可笙一把推开。 “我想吃饭。” “吃什么？” “番茄肥牛麻辣虾爆炒青椒鱿鱼，还有砂锅豆腐。” “没有肥牛没有虾没有鱿鱼，也没有砂锅。但是我们可以考虑番茄爆炒青椒豆腐。” “……那麻辣呢？” “厨师足够麻辣。” “我吐了季昀，我真的吐了。” …… - 周一，把确认过的材料都提交给证监会后，姜可笙才真正得以有一段休息的时间。 开完周会，她又去那个学生团队在B市租的工作室，对他们调整过后的算法和新软件，提出一些建议和要求。 一切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多，从工作室出来时，天还是亮着的。 B市公司的下班时间大多不同，晚高峰可以持续两三个小时。不打算绕路回公司，姜可笙索性直接开车汇入回家的主路。 顺手打开车内的广播，播放的节目中，主播正在抽念留言。 “正声，我是你们节目的老朋友了，从高中晚间休息听你的音乐广播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出生。而那一年和我一起分着耳机听广播的人，如今也睡在我的身侧……” 是一条不算短的留言，透过主播磁性温柔的嗓音传达，显得有些絮絮叨叨，却真实无比。 主播说，这位留言的朋友在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会发来类似的留言。这样时隔多年的间隙联络，已经成为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不论是高考时的紧张和对未来的恐惧，还是大学毕业后的迷茫，第一份工作的不尽人意，与初恋争吵后的懊悔，结婚的喜悦…… 姜可笙始终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但听到这些，她不免还是抿起唇。 身后的车按了两声喇叭，将这份感性打碎。姜可笙以为它要变道，下意识地减速靠右。 后视镜中，后面的白车又等了一会儿，才变道。车尾渐渐露出白车的整个车头，而车牌上的字母和数字，她再熟悉不过。 晚高峰的 * 车流速度很慢，白车渐渐地和她并肩行驶，再度按响两声喇叭。在姜可笙又降了些速度后，便并到她的车前。 跟着那辆白车在前面靠边停下，姜可笙只拿了手机和下车。 ⑨⑩光整理 陈琳已经站在路边，宽大的大衣遮住隆起的腹部，只有从侧面才能看出些端倪。 “Lynn，好久不见。”姜可笙走过去，率先打声招呼。 “好久不见，回家吗？”陈琳摘下墨镜，半眯着眼笑着问她。 “嗯，”姜可笙点头，“今天工作不算多。” “听说合满的王青，是你介绍来联系我的？”没有继续和她客套下去，陈琳直接问道，“不自己留着？” 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商场中的伙伴从来都不是完全的信任，更何况是曾经的工作伙伴。 “是您之前教过我，把所有东西都握着，反倒适得其反。”姜可笙和她并肩站着，望着川流不息的城市主干道。 “我只是把合满放在一个更适合它的地方。更何况……” “更何况，你让我丢了投资人。”陈琳接话，她没有明示，但知道姜可笙明白她在说谁。 刘启山这件事虽然还没定下来，仅从陈琳如今的表情也能大致判断出结果。姜可笙侧过身转向她，颔首间，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抱歉，这也是我份内的工作。” “怎么知道我去私募了？”大多数圈内人都只知道陈琳接触过几家风投和投行，而她也是临时决定转换方向，希望能在私募继续自己较为保守稳定的策略。 姜可笙笑笑，也不避讳：“有点人脉。”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兰杉第一时间就转告给她，没有比第一次见到王青早很多。 “Zack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培养了个怎么都骗不走的徒弟。”叹了口气，陈琳少有地玩笑道。 她拍拍姜可笙的肩膀，从外套里摸出手机：“合张影吧，当作这么久在A组共事的纪念。” 与其说是自拍，姜可笙更愿意认为陈琳只是随手按下快门。但不论怎样，她都没有想过陈琳会突然提出和自己合影。 “您打算一直做私募了？”一瞬的不自然后，她问道。 “如果找不到最适合自己的跑道，也许会再换，”陈琳收起手机，冲她淡笑道，“反正也不算晚。” “人总是要接受自己不完美，不能每一次的决定都没有差错。而且……” 陈琳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着：“可可，家庭和事业并不冲突，你不要总是怕爱情会误了事业。对于这件事，最有效的方案是找一个合适的伴侣。” 她们之前隐晦地聊过这个话题，那时的陈琳仍认为现在的丈夫只是合适才在一起，总会有些遗憾，希望姜可笙不再走她的老路。 但陈琳的这一次大龄跳槽，在大多数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只有她的丈夫全力支持。其实所谓的合适，本质上反应着他们的相似，他了解她想要的是什 * 么。 闻言，姜可笙将手插进大衣口袋。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被高楼遮住一半的落日，轻声道：“我想，我已经遇到了。” 第63章 Blue “在我这里，不只是会哭的小…… 再回到车里打开广播时, 刚刚那一档节目已经结束，换成晚间新闻播报。姜可笙没有听到主播对于那条留言的回应，最初的感动也已经因为和陈琳的对话，而随晚间的风消失殆尽。 车内播报新闻的声音快而模式化, 在晚高峰堵车的B市马路上, 显得很聒噪。 把广播关掉, 姜可笙用手机蓝牙连上车内的音响。 她一只胳膊架在车窗沿, 用食指指节抵着下巴, 在音响里女声的低声浅唱中，望着前面正堵着的车出神。 方才在街边, 陈琳说家庭和事业是可以没有冲突的。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她和季昀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不出意外，在这段再度相恋的磨合期度过之后, 就会考虑谈婚论嫁。而组建一个家庭之后，他们也会按部就班地有一到两个孩子。 如果有孩子之后呢？ 姜可笙喜欢这份工作，原因不只是能让她拿到丰厚的薪水。她不想因为家庭而放弃工作，但她和季昀总要有一个人顾家。 想到这里, 姜可笙深叹了一口气。 黑色的车缓慢地跟着车流，通过这条宽阔的马路。在下一个路口，本应继续直行的车突然变道，向右拐到另一条小路上。 又向前开了一段，姜可笙把车在路边停好。 推开玻璃门, 她便闻见干洗店里那股特殊的味道。 “来了？”正站在木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正写着名条, 听到门口的风铃声, 抬眼笑道。 “嗯，”从零钱包里找出小票，姜可笙点头, “早上没衣服穿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有几件在这儿放了两个多礼拜。” “你们这帮小姑娘啊，净是打开衣柜看着一柜子的衣服，摇摇头说自己没衣服穿。”干洗店老板娘的女儿只比姜可笙小几岁，人热情之余，也有些上年纪之后爱唠叨的习惯。 “您说的是，等快过年大扫除的时候，我得好好整理一次。”姜可笙一边笑着答话，一边垂眼，“断舍离。” 桌上的深蓝色衬衫看上去很眼熟，领子上有精致的暗纹。 用食指将被衣服盖住一半的字条向外移动些，第一行打印好的横线上，圆珠笔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而第二条横线上的那一串数字，是她闭着眼都能拨出去的号码。 “季昀也来你们这里洗衣服？”姜可笙讶异道。 “嗯？”老板娘正用衣叉来回拨动高处的衣服，仰头找着写有姜可笙名字的字条。 终于找到那几件衣服，她一一取下，绕回桌子后。看到姜可笙的视线落在衬衫上，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没有听错：“这位是老顾客了，之前我们在津北路开店的时候，就一直来洗外套。” “他的衣服就这几件洗好的 * 吗？” 姜可笙扫过整张桌上的衣服，再抬头对上老板娘疑问的表情，才反应过来笑笑：“他是我男朋友，我帮他一起拿回去。” “男朋友？”老板娘惊讶得瞪起眼睛，手上麻利帮叠衣服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嗯，刚在一起没多久。”不想再解释太多，姜可笙索性先淡笑着回答。 她从通讯录里调出季昀的手机号码，拿给老板娘确认：“省得他再跑一趟。” “我正准备把我们小区里的一个男孩子介绍给你呢，”老板娘叹气，转身又拿了个袋子，“不过条件和这位一比，还稍差一些。” 两个袋子，一袋装着她的，一袋装的是季昀的。姜可笙接过已经整理好的衣服，弯起眼睛：“谢谢您之前还替我这么操心。” 闻言，老板娘只是看着她，笑着摇摇头，眼底是欣慰：“到这个年纪了，做长辈的都希望看到你们幸福。” 恍然间，姜可笙只觉得站在柜台后面的不是干洗店老板，而是她的妈妈。她们年纪相仿，个子差不多高，都是养女儿的，反应相同心境的笑也相似。 鼻尖一酸，她眨眨眼回过神，又冲老板娘笑了一下，才转身推门离开。 - 让姜可笙搬去家里的计划暂时搁浅，季昀只得多往姜可笙家去几趟，监督她的饮食。还好后半个学期他的课不多，书稿和评论的工作，也都可以在家解决。 姜可笙到家刚推开门，煎炸过后的菜香便扑面而来。 “你今天没有去学校？”在玄关把鞋脱掉，她扭头冲厨房里的人大声问道。 把最后一道菜盛到盘中，季昀端着盘子走到餐厅，在酒柜后探头：“只是去开研究生的组会，下午两三点钟就回来了。” 季昀在这边没有家居服，只能穿上她之前买粮油赠的丑丑的围裙，简单地挡些溅油。嫩粉色的塑料围裙贴着勾丝米白衬衫，宽阔的胸膛让小了两号的围裙看上去更加滑稽，金刚芭比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脸。 努力憋住笑，姜可笙的嘴不自然地向前突出又抿起，如此重复两三次。 “怎么了？”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季昀的眼睛。 控制住脸上的肌肉，姜可笙努力平复心情，却还是在走过去环住他腰时破功：“你真是太贤惠了。” “是吗？等期末之后我判卷子看论文忙起来的时候，掌勺的就是你了。” “那我还是叫外卖吧。” 季昀轻哼一声：“你要不然现在叫外卖，要不然赶快洗手吃饭。” “可我还没有抱够你。”姜可笙含笑揶揄着。 “那饿着吧。” 又抱着他腻了一会儿，姜可笙才放开手折回玄关，从鞋柜上拎起袋子：“我今天去干洗店取衣服，顺便也帮你取回来了。” 透过印有店名的透明塑料袋，季昀辨认出是自己的：“先放在你这里好了。” 自然地说完，他又回到厨房。 碗筷碰撞发出些轻微的声音，姜可笙低头看看手里的衣服， * 没有执意让他带走。 季昀送去干洗了两套衣服和一件大衣，都是常穿的款式。踮起脚，姜可笙把衣服一一在柜子里挂好，他的衣服紧挨着她的，都塞进去后，刚好将这个衣柜挂满。 她的家里一点一点添进他的痕迹，他们彼此也渐渐融进对方的生活里。 把柜门轻关上的同时，姜可笙也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回到餐桌，所有的餐具和饭菜都已经准备好。季昀把手机放到手边，在她坐下后才动筷。 “我帮你买一套家居服放这边，不然你穿得这么正式再做饭，身上都是油烟味。”姜可笙低声道。 季昀明显一愣，随即温和地笑开：“我下次带过来一套，不用买。” “如果……”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你有时间的话也整理几件衣服，我带回去备着。” 上次说完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实际去做，季昀也没有再提。 摸摸鼻子，姜可笙难得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在季昀替她夹过虾仁后，她才抬头：“季昀，我们找个时间，两家人一起坐一坐？” 在问到一半时，她就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个问句之后结束的。即便新的开始时，姜可笙也再问过这个问题。 季昀的筷子一滞，他的视线也对上她的，让她能够清楚地看到欣喜的波动。 曾经再淡漠的人，如今却在她面前展现出太多真实的表情。 他一时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慌乱中摸上手机，但又抿住唇。两秒后，季昀的声线带着轻颤：“我家这边时间都没有问题。” 不用再和家里人商量，生怕她好不容易探出来的脚再收回。 “我今天见过我以前的上司，聊了一会儿，”姜可笙被他逗笑，但翘起的嘴角却又化作无奈，“你说，我们真的能平衡好事业和家庭吗？” 她也不想让季昀牺牲些什么，正如季昀不愿束缚她一样。他在她心中几十年如一日地优秀，她也希望他能一直在人群中发光下去。 “我在学校不用坐班，除了期末和期中比较忙，其他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在家办公。至于交流学访还有其他的活动，我可以有选择地参加。如果你需要我们协调时间，只要你提出来，是完全可以相互补足的。”季昀伸出胳膊，在餐桌上握住她的手。 吊灯下，他的眉眼温柔，眼底倒映着她的脸。 “可可，在我这里，不只是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一句简单的话，却瞬间击中姜可笙的心脏。她反握住他的手，五指收紧，但眼前的一切依旧渐渐变得模糊，直到只能隐约辨认出他的轮廓。 她从小到大在家中的这一辈，就不是一个受所有长辈疼爱的孩子。不会哭，不会先告状，不会服软，受了委屈也从不说，因为觉得自己可以解决。她总是忙着消化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可真的她就变成这样所谓无坚不摧的 * 人了吗？ 不大的餐桌上一共四道菜，番茄肥牛、麻辣虾、青椒鱿鱼和砂锅豆腐，都是她昨天斗嘴时随口说的。季昀真的就这样一道一道地，全部做好端上桌，甚至还新买了砂锅。 姜可笙将脸撇过去，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挡住自己的双眼。 她确定，她想要一个家。 一个有季昀的家。 第64章 Blue “季教授，委屈了？”…… 年底在S市有一场大型创业者交流会, 之前经她手投资的胜鑫材料，刚好也在S市设置能源研发中心。姜可笙索性多申请几天出差补助，将两件事合一趟办好。 自从和A大科研团队合作之后，这家本就做创新电池技术的企业咬咬牙, 狠心加大下一代核心技术的研发经费投入, 吸引了不少国内外人才。 李知运工科背景出身, 一直很重视新能源技术。这次听说在研发方面取得突破进展, 也在结束国外出差后, 直接飞到S市与姜可笙汇合，一起考察研发中心。 回A市的飞机上, 姜可笙用电脑查看着分析师发来的模型，而旁边坐着的李知运也在翻阅纸质的文件。两人各忙各的，很少交流。 “四元电池的批量生产技术如果能突破, 整个行业的大洗牌就开始了。”把眼镜摘下，李知运看完最后一页文件，把文件随手放在桌板上。 “希望我们能赶上。”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研发资金就像是个无底洞, 整体并不乐观。 “刘启山，”李知运偏头看向姜可笙，在这个名字之后停顿几秒，与往常无异的眼底却暗自分析着她的每一个微表情，“是你谈回来的？” 但到底, 以前要事事从头开始教的徒弟, 经过时间的打磨, 如今已经可以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让他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他决定不走了？”姜可笙扬眉。 李知运没有回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只是尽最大的可能争取, 虽然有一些撞好运的因素在。但这件事最后让刘总拍板的，是陈琳决定跳去私募，和我没有太大关系。” 把电脑合上，姜可笙双手自然地放在双腿。她不善于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把没有说成有的，即便她很想晋升。 “领克的投资风格在行业里偏向保守，稳定是一件好事，但长期保持稳定就说不准了。而私募，更是如此。” “所以你拿合满交换？”李知运反问。 “您都知道这些，没必要再拿相反的答案来试探我，”姜可笙轻笑，坦然面对他的视线，“救刘总小女儿的事，我的确瞒过您。但我也是那天刘总来公司，才知道小姑娘的父亲是他。比您知道这件事，早不了多少。” 至于合满和背后撬走刘启山的人，以李知运在业内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 她只不过是把合满作为安抚陈琳的礼物而已。 两人之间沉默一瞬，李知运率先笑开：“证监会那边，我托人问过 * 了，没有什么问题，最迟下周就能给反馈。刘启山对你的印象挺好，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公司会考虑给你升职。” 姜可笙垂眼，没有太惊讶。她手上的几个项目，今年的发展都不错，尤其是对于她目前的职位来讲。 “有什么想法？你提出来，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李知运挑眉。 空姐刚好推着饮料车到他们这一排，又加了半杯橙汁，姜可笙思索片刻。 “不着急，年前可以好好想想。”抿着咖啡，李知运调侃着。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的人开口：“我想去C组。” 姜可笙的眼神很坚定，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当她是随口一说，李知运依旧半开玩笑着：“又要公报私仇？”故意把“又”字咬重。 之前办公室里那些闲话，他多少有些耳闻。包括上次Linda主动辞职的始末，大多都是通过他的助理知道的。 “那倒不至于，也只是公报公仇，顺便把私仇解决，”姜可笙弯起唇角，含着笑意的眼底，细看却满是危险的味道，“您与其担心我，不如希望她们在工作上做过的小动作隐秘些，别被我发现。” - 飞机在晚上六点落地A市，李知运的妻子开车来接他，提出顺道把姜可笙和另一个助理送回去。但姜可笙实在是有些累了，没有精神再去应对路上的聊天，找了个借口婉拒邀请。 人群中，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拿出手机叫车。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第一天，机场里人很多。一直走到出口外面的路旁，她的叫车状态依旧停留在派单排队中。 叹了口气，姜可笙把手机收回大衣口袋，搓搓冰冷的手。 “小姐，要叫车吗？”身后，季昀那极具辨识度的低音突然响起，带着他所独有的笑意。 闻言，站在路边的女人转过身，棕色的长卷发也跟着在空中散开，与长裙裙摆一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圆弧。 “打表还是一口价？”她的眼睛亮亮的，微扬着的下巴和微鼓起的脸颊，让她散去平日的精英感，多了些娇憨，“先说好，我不打算拼车的。” “不要钱。”季昀好笑地摇摇头，走上前。 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小行李箱，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滑下，转为十指相扣：“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考虑给一个……” 故意拖长音，季昀歪了一下头，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右脸颊。 姜可笙把仍在排队的订单取消，再抬头时看到他的暗示，挑起眉，作势就要挣脱他的手：“那看来这车我更不能上了，不是什么正经车。” 替她打开车门，季昀等姜可笙坐好，才一只胳膊撑着车门耸肩道：“晚了。” “还不开车吗？”姜可笙看他还站在这里，也不让她关车门，装作嫌弃地皱皱鼻子。 季昀没有接话，只是又稍歪过头看着她。 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姜可笙凑过去，飞速地在 * 他脸上亲了一下。 靠回椅背里，她双手裹紧大衣外套，凶巴巴道：“开车。” 季昀这才满意地直起身，轻笑着顺手将车门关上。 压低的笑意有一半被车门阻隔在车内，传入姜可笙的耳朵，立即被她“哼”了一声。 在后备箱放好行李箱，季昀上车发动车子。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回来？”李知运原定回国的那一班飞机因为天气没能起飞，不得不改签到第二天。也因此，姜可笙回A市的时间跟着向后推了一天。 怕再有什么情况，她也就在和季昀通电话时，提前说大概是今天回，但没说具体的航班。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也有工作吗，我就查了一下下午和晚上到达A市的班次，一点多就到了。”季昀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天气一样。 这次，轮到姜可笙讶异：“你等了我快六个小时？” 季昀岔开话题：“刚刚在接机口，你和李总的太太聊得正开心，都没看到我。” 他居然在接机口站着等了这么长时间。 即便季昀没说，但多年的默契，让她几乎能猜准他掩盖的秘密。暖意从胸口流向四肢，姜可笙只觉得今年的隆冬，比往年要温暖许多。 他的浪漫和爱，像是一个又一个隐秘的小格子。要用心去找，才能发现。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我当时要是真的看见你，可能要飞扑到你怀里然后拥吻五分钟。”姜可笙好笑地看着他，“季教授，委屈了？” 把自己那侧的车窗降下来些，等红灯的间隙，季昀扭过头。表面上懒得理她，实际还是问道：“回家吗？” “晚上我家里要聚餐，在江楼酒家。吃完之后估计要被爸妈带回去，晚上回家住。”这次李知运改签，把她的生活节奏都打乱。本来想和季昀提前吃一顿跨年饭的计划，也如数泡汤。 “那看来跨年我要独守空房了。”季昀敲敲方向盘，一本正经道。 “你要是实在觉得冷清，也可以给你的小研究生们开个线上跨年组会，寓意新的一年学术有更高的造诣。” 听到这样的建议，季昀饶有兴趣地再度看向姜可笙：“你这么熟练的建议，是不是在领克的每一个跨年夜都是线上会议度过的？” “司机师傅，麻烦您安静一点把我送到目的地就好，不用陪聊。” - 自从过完圣诞之后，B市的节日氛围一直很浓。虽然已经撤下圣诞的装饰，但道路两旁闪烁的灯球依旧保留着。如星星一般点点的星光分布在高大的梧桐枝干上，足够浪漫。 城市拥堵的主干道，让他们七点半才到江楼酒家。 意识到季昀还没有吃晚饭，姜可笙执意要带他上去，一起吃跨年饭。反正也只是家里人坐一坐，不过是把原定在元旦的见家长时间，稍稍向前提了一些。 但当两人被侍者带着到包间外时，姜可笙透过半开着的门，却看到满屋子的人。原本上扬的 * 嘴角，在目光触及到表姨一家时，骤然坍塌。 “这么多人，我还是别蹭饭了。”这些小表情被季昀察觉，他搂了一下她的肩膀，轻声道。 在姜可笙看过来的视线中，他轻松地笑笑：“我从这儿打包些饭菜带回去吃，刚好这里离我父母家不远。” 这间包间是江楼酒家偏大的那一间，除了姜可笙姥姥这一大家，还有表姨的一大家子，一共七个小辈的家庭。 不想让季昀被表姨阴阳怪气，姜可笙最终还是同意季昀的想法。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一轮碰杯已经结束，大家都在吃饭，偶尔聊一两句。 听到门口的声音，二十几双眼睛都看过来，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姜可笙自然地将包间门在身后半合上，略带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有些堵。” “笙笙？”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一愣，立刻慈祥地笑开，“快过来坐。你妈妈刚刚和我说你可能赶不上吃饭，可把我给急坏了。” 其他人赶紧动起来，帮姜可笙加了椅子，添好碗筷。 菜都已经上齐，大家吃到一半，也不方便再动地方，只能让她暂时坐在刚刚方便上菜而空出的位置。 “我们笙笙真是个大忙人，平时工作这么忙，飞机刚落地就赶来和大家吃饭，”刚坐下用茶水烫着餐具，姜可笙便听到对面的表姨如是说道，“这么不容易，不如我们大家伙儿碰一个？” 赶忙给自己倒上果汁，姜可笙跟着举起玻璃杯，在转盘边缘轻磕一下。他们家喝酒的人不多，也没有自罚三杯的习惯。 “笙笙，你们年轻人还是要注重身体。钱是次要的，年纪轻轻身体搞垮了，我们都得跟着担心。”姥姥叹了口气，摇摇头。 “唉哟您可不知道，笙笙做的投资很赚钱的，一年几百万几千万就跟玩儿一样。年轻就应该努努力，你看我们小伟，想进这个叫什么……”表姨说到一半，看向自己的侄子，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风投。”小伟低声补充。 “对，就是这个风投。他还进不去哩。”表姨连忙接话。 和姜可笙的姥姥说完，她又看向姜可笙，眼睛因为笑而眯起，挤出眼尾的数条皱纹：“笙笙，你在你们公司都是个经理了。就是个动动手指的事儿，你也稍稍帮帮弟弟。” “小伟不是去年就毕业了吗？”姜可笙随意夹了些菜，嘴上问着，“是想跳槽？” “我……” 小伟刚想说什么，就被表姨打断：“嗐，小伟这不是想着要找个好工作嘛，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想着说，今年再努努力。” 抬眼看向一直含胸坐着，支支吾吾垂着脑袋的远房表弟，姜可笙已经大致明白表姨参加这顿饭的意义。她一直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绝对不只是一起吃个饭这么简单。 “这您就太难为我了，”姜可笙抱歉地笑笑，“风投公司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投资经 * 理不是个官职。” 更何况他不仅不是应届生，这一年的秋招依旧没有找到工作。零工作经验的往届生，几乎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目标员工。 “小伟好歹也是你的弟弟，虽然平时来往不多……”熟悉的亲情牌，在每一次被拒绝请求时，都适时地出现。 姜可笙实在是不想继续听下去，柔和地打断：“不是我不帮，领克投资规模不大，一直都不招收应届生。正常渠道的社招，也需要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 当初即便她是有李知运的内部推荐，但至少也已经有一年半的正职工作经验，和近两年的实习时间。 桌上的气氛冷下来，姜可笙不用抬头，也知道表姨已经黑下脸。 “笙笙，”姜妈妈再度出来打破沉默，她试探性地问着，试图说服姜可笙，“你帮小伟再问问？看看有没有空缺急招的职位，让他试试。” “是啊，就问一问的事。你想要的，他还不给你不成？又不是金钱上的交易，他还落个人才。”表姨晃着手里的酒杯，视线却仿佛粘在姜可笙身上一样。 略显尖锐的声音，因为意有所指而听起来更加怪异：“笙笙，表姨哪一次不是为你分担，给你建议。这次表姨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请你帮忙。” 为她分担？给她建议？ 姜可笙一口气憋在胸口，要不是有这么多长辈在场，表姨本身也是个长辈，她可能当场就会动手。 这个处心积虑在每个关键节点，都想试图阻拦他们一家变得更好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假惺惺地说着是为她好。 “您说的他，我并不清楚是谁，”姜可笙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菜，“如果您认识，不如直接请他帮忙，也省得我会错您的意思，耽误了小伟。” 听到这话，表姨笑了，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上次阳阳订婚聚餐的时候，表姨就点过你。笙笙，有些事情拿到台面上说，就真的没有意思了。” 第65章 Blue “教书育人的年轻学者，还是…… “什么叫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姥姥年岁已高, 平时对家里内部的争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真的说了过分的话。 平时和蔼的人，已经收起嘴角，连声音也严厉三分。 表姨是姜可笙姥姥的外甥女, 但因为姥姥年轻时就去省城坚持读书, 之后一直留在A市工作, 平时很少回去, 并不能算是很亲近。比起亲人这一层关系, 连续多年被自己的母亲洗脑后，表姨更多是暗自把这一脉的小辈用来比较。 “听说你们老板是个姓李的吧？四十多岁, 结婚十多年了，有老婆有儿子，平时对你倒是特别照顾。” 之前在姜可笙表姐的订婚家宴中, 表姨曾经提过这件事。只是当时因为话题的焦点是说她看不起徐年，自大傲慢，所以姜可笙的反驳大多都建立在表姨为她介绍对象不怀好意上。 至于李知运这个问 * 题，一直都没有解决。 “表姐, 这话可不能乱说。”沉默中，姜可笙的大舅舅开口，拿起茶杯的同时，他不满的眼神越过餐桌。 “她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呢，我只是转述而已。除此之外, 还公报私仇逼着说真话的老员工走。笙笙也说了她不是管理层, 哪有这么大的实力把平级的员工搞掉？” 见桌上的人都已经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表姨的笑意反而加深：“笙笙啊，我们这是关起门来，家里人的谈话。表姨在这里说出来, 也是提醒你，为你好。” 明明是提醒，姜可笙却看见她所谓友好慈祥才翘起的嘴角，隐隐地带着得意。 姜可笙的姥姥平日里温柔慈爱，只有教育小辈读书时严厉得像是换了个人。好在所有的孩子都算争气，如今也能都混得吃穿不愁。家和万事兴，别用有心的人找不出任何的问题。 但偏偏，就姜可笙身上出现了“污点”。 而发现这一个点，就足以让表姨兴奋到极点。 知道姜妈妈不想惹是生非，破了饭桌上的融洽。姜可笙用余光观察着父母的表情，任表姨说着，没有动。 “表姐，这是笙笙私人的事情。你未知全貌，不能听信他人说的话，反而伤自家人的感情。”作为这一代之中年纪最长的，大舅舅主动护道。 “那就让笙笙解释一下？犯了错家里人都会原谅，但要是编谎话就没意思了。就只是解释而已，又不会有什么后果，真要是有问题，大家一起帮着解决就好了。”表姨家的儿媳也掺和进来，耸耸肩，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可笙。 在众人的视线下，姜可笙伸出筷子，又夹些菜放进碟子。透明转盘轻轻被推动，直至盛汤的白色瓷盆停在她面前。 自若地为自己盛上半碗，她才缓缓抬眼，纤长的睫毛在空中划过小半圈。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姜可笙像是刚发觉似的，无奈轻笑一声：“没有的事，我该如何解释。凭空给自己想理由吗？” “我和李知运李总是领导与员工的关系，合作多年，从投行到如今的领克。因为熟悉，所以多用我，比起其他一直在领克工作的员工，他自然更信任从大四就在他团队里工作的人。”姜可笙把手中的碗放下，平静道。 “嗬，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偏偏就最信任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见她还敢反驳自己，表姨直接将筷子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她再度开口想要说什么时，就被姜爸爸愠怒着打断：“大家都是家人，你能不能把嘴巴放干净一些？” “哟，这个时候跟我谈家里人了？”嗤笑一声，表姨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平时姜院长姜院长地叫着，结果关键时候手术加个塞儿，就好像天大的麻烦难为你们似的。我们把你们当家人了，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 “还有你……”她伸出手指指向其他 * 人，想一个个地说，却被自家儿子拉住胳膊。 “把手指头放下。”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用拐杖敲敲地板，声音中气十足。 见表姨没动，她的声音更加严厉干脆：“我叫你放下。” 姜可笙从没有见过姥姥这样盛怒的样子，原本毫不在意的心陡然揪起来，思索着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担心她身体出问题。 但在短暂的停顿后，老太太的声音平静下来：“请你出去。我从小看着笙笙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她的每一个字都很坚定，吐字清晰，在已经近九十的老者嘴里说出，字字饱含着份量。 表姨怏怏地收回指着姜可笙家人的手指，转过头来，想再开口：“姑妈……” “我不需要从你的嘴里去了解她。”老太太利落地打断。 她用拐杖敲敲椅子腿：“克礼，送一下你表姐。” 所有自家的长辈都站在她这边，甚至不用姜可笙细作解释。她始终看着姥姥，在喊大舅送客的之后，姥姥的视线才移回她身上。 刚刚面对表姨时眼底的凌厉，此刻已经满是慈祥的宠溺：“笙笙，再多吃一点。” 眼睛在眼眶里转过两三圈，表姨站起身，冷笑着拎起包，睨着这一桌的人：“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一家子也都是这德行。一个个忙得也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职业，还觉得自己多牛一样，又不是什么学者科学家。” 她拉起还在啃鸡腿的儿子，气冲冲地往包间门口走。 刚走到门旁，包间的门就被敲响两声。 几秒后，门被从外打开。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季昀迎面差点撞上面前的中年妇女。 稳住身子的同时，他轻扶了一下被吓到的妇女，才淡笑着向她伸出手：“实在抱歉差点撞到您，我是姜可笙的男朋友季昀。” 没有想到季昀还没有走，姜可笙怔楞片刻，也扭过身看向后面。 季昀并没有看她，比表姨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大约十公分的他，微曲着膝，也稍弯下腰，足够礼貌。但他嘴角的淡笑，是姜可笙再熟悉不过的，面对生人毫无真实笑意的弧度。 表姨抬眼看着他，眼神愈发地不善。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五官大气周正，怎么就又落到她这亲戚家手里？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季昀的手停滞在空中，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他自然地装作理解的样子，“我今年二十七，本科B大，研究生A大。读完之后留校，目前是文学院的副教授，主要研究比较文学。父母刚退休不久，目前……” “季昀，”坐在最靠门口座位上的姜可笙站起身，绕过表姨，站在季昀旁边扯扯他的袖子，笑道，“你再说下去，就变成人口普查了。” 季昀顺势牵上她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紧紧地握着，向她传递他的力量，让她安心。 “您刚刚说的话，我不太同意。我家里的确没有 * 科学家，但教书育人的年轻学者，还是有的。”转向表姨，姜可笙不卑不亢道。她被季昀宽阔的肩膀抵着后背，刚工作完下飞机的疲惫，再也没有显露在脸上。 两人亲昵地站着，无论是从身高颜值，还是整体的气质和唇边礼貌的笑容，都般配而又一致。 “徐年这个人，您还认识吧？”姜可笙半垂下眼，不再选择去看姜妈妈的眼神，“这些消息您也是从他那里听到的，对吗？” 她按亮手机，在刚刚已经调出的录音界面上轻轻一按。 那些曾经在和同事对峙时的音频，将徐年每一字里的恶意全部倾泻出来。 ——姜可笙啊，我和她约会过。嗐，她上赶着贴上来，我能拒绝吗？ ——哎哟，现在早就分了。她就是个贱/货，欲擒故纵的把戏在我面前玩得很溜，但在她老板面前又是一副骚/样子。 ——你们还羡慕，这种烂/货还想接盘？我说的当然是真的，这些经常踩着这么高高跟鞋的都市白领，平时一扭一扭地斜眼看人，狗眼看人低。实际上未必有多干净，烂透了。 …… 徐年的每一句话，都让季昀握着姜可笙的手收紧一分。听到最后，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起伏明显的胸膛。 姜可笙轻捏两下他的手，转而看向表姨：“您介绍我们两个人认识的，也知道实情，我从没有所谓贴上去，疯狂地找他约会。因为我经常不回他消息，您还打电话来问过我，不是吗？” “至于您说的劝辞同事，是因为她私自收回扣，回扣点很高，已经损害到公司的利益，”已经听过这些录音无数遍，姜可笙早已经能够心平气和，“这些录音我也发给了徐年的公司，但听说因为平时业绩太差，品行又不好，早就已经丢了工作。” “我和李总是工作上的关系，也是师徒，我和师母的关系也一直很好。如果照您这样说，是不是所有的女性选择工作的时候，就不能找有男上司的工作？表姨您平时这么喜欢给小辈找对象，以前也追问过不少年轻的小伙子吧。难道他们家里都会因此认为，您是看上他们了，而他们也不守礼德？” 第66章 Blue “季昀，你给我一个家吧。”…… 没有给表姨再开口的机会, 姜可笙不再留任何的气口。 “您之于我是远方亲戚，又是长辈，很多事我不愿说。委屈着就憋在心里，受再大的气也不言语。但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 也语言中伤我的家人。您从没有把我们当做您的家人, 反而更像是隐藏起来的敌人。” 她放开季昀的手, 转而揽住他的胳膊。 姜可笙也比表姨高半头, 她不再谦卑地弯身, 微扬着下巴睨着，眼底里满是怜悯：“紧盯着别人, 又没有心思发展自己，当然过得没有别人好。” 以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这次被真正地拿出来说出 * 口。但这次, 在如此多长辈在场的情况下，没有一个姜可笙这边的长辈跳出来，说她说话不合时宜。 “您为我介绍徐年，应该也是没有提前了解他的本性, 这是难免的事。有关李总的这些闲话，我也给您解释清楚了。而且……”姜可笙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嘴角的笑终于有些温度，“我现在也已经有稳定的关系。” 季昀无奈而又宠溺地扯扯嘴角，胳膊圈住她的后腰：“我和可可在元旦打算双方家长见一面, 好事将近。感谢您之前为可可的未来着想, 但我应该不再让她孤身一人了。所以以后的事, 也就不劳您费心。” 餐厅里的侍者敲敲门框，示意他点的菜早已打包好。 收紧放在姜可笙腰间的手，季昀微倾上身, 视线越过眼前的中年妇女，望向桌后主位上的老太太：“可可前几天出差有些累，这顿饭也吃得不踏实，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等她精神好一些，再登门拜访。” 以前还在上小学时，老太太就见过季昀。刚开始看样貌就觉着熟悉，直到他说了名字，才恍然对上号。 在得到老太太眼神的允许后，季昀便带着姜可笙离开，没有回头。 他始终保持着半搂着她的姿势，从刚进包间起，就成为她的避风港。 姜可笙被他拥着，抬眼看到季昀的下颌线反而在出包间后绷起来，眼角也跟着染上些笑意。 她知道，他在因那些中伤她的话生闷气。 而包间内，气氛一直冷着。 姜可笙的表妹撇着嘴，手上随便划着手机。 她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在上初中，正处于叛逆期。刷不到什么好玩的微博博文，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懒洋洋地靠进椅背：“诶，说你呢，还不快滚出去？在这儿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 - 坐上季昀的车，车内安静得可怕。 车行驶的方向，既不是姜可笙家，也不是他家。一路开到流过市中心的河边，才缓缓停下。 “下车。”解开安全带，季昀的脸色终于有些缓和。 他拎着刚刚在店里打包的饭菜，一直牵着姜可笙的手走到河边，随意找个长椅坐下。 江边的风并不大，没有雾霾的晚上，夜空少见地可以看到几颗星星。 A市市中心被这条不算窄的河一分为二，这一侧是保护起来的古代和近代建筑，那一侧则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传统文化和现代商业的碰撞，让这条河上的观光线成为特色。 拆开筷子，姜可笙吃了一口温热的菜：“来这里带我散心？” “但看起来像是我在散心。”季昀抿起唇。 原本他看着姜可笙进包间后，直接就在二楼找服务生点些菜打包，打算带回家吃。却没想到等菜的时候，在门外能听到这样一出大戏。 季昀知道，别人家的家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但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尤其是在一直好胜的姜可笙没有出言反驳时。他 * 一直知道领克内部有些传闻，却不知道有些话居然这么难听。 想到这些日子里，她都是如何面对这些恶意的，季昀就感觉胸腔怒火中烧。 他一直最宝贝的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说一句恶言的人，竟然一直被不如她的人颠倒黑白。 掐好时间进到包间是他设计好的，差点撞上人时的惊讶也是计算好的，每一字每一句的自我介绍，也都是在听过那妇女的话后，故意说的。 他只是想保护她，但不会这么明显，让她有勇气向前，尊重她解决事情的方法。 “其实也没什么。”江边的灯昏暗不已，但反倒让姜可笙放松下来。 她咬着筷子，面朝身侧的人，笑道：“你相信我，就够了。” 无论是刚刚在饭店里，姥姥无条件地说出那句“我不需要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她”，还是所有亲戚护着她的行为言语，都让姜可笙在这个骤然平静的夜晚河畔，鼻尖微微泛酸。 “我永远都无条件地相信你。”季昀正磨着一次性筷子，半垂着眼，像是在说最日常不过的话。 因为周遭安静的环境而压低的声音，仿佛含着砂砾，在微风中飘散。 或许河边有沙子，才让这种微风迷了姜可笙的眼睛。 她一直需要的无条件的信任，除了家人和兰杉以外，只有季昀会给她。 他不会像和事佬一样让她息事宁人，不会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教育她如何做人做事，更不会强迫她去改变些什么。 他温润如风，也坚定如山。 她一直是个不愿改变自己，所谓自私又冷漠的人。但也是因为现在在她身侧的这个人，姜可笙第一次产生愿意调整自己的念头，也想把所有的脆弱都显露给他。 《外婆的道歉信》中说，爱莎父母的分开，是因为他们在很多地方不同，他们彼此接受对方原本的样子，却在生活中慢慢试图改变对方。 最初重逢时，姜可笙也曾这样想过，却固执地认为她和季昀都是不愿为其他人改变自己的人。 但现在…… 姜可笙从季昀的身上收回视线，在河上延伸出去，望向对面的那片高楼大厦。 时间已经很晚，只有几间办公室零星地亮着灯。河上的观光船已经歇业，码头炫目的霓虹灯不停变换着颜色，河面幽深安静。 深吸一口气，姜可笙伸直腿，视线在落回到最高的那一幢楼后，再也没有移动过。 那一幢大厦整体的LED屏刚好面向他们这一侧，只是刚刚播放广告和城市标语的屏幕，此刻却已经全部变成白色的底色，在黑夜中很是明显。 紧接着，一个心形气球从屏幕上方掉下，屏幕的右侧渐渐显现草地的图案。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从屏幕上方出现，一晃一晃地追着那只气球跑，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 而她身后，跟着另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他用胳膊夹着书，费力地跟着。 那本书越来越大，渐渐占据 * 整个屏幕，将屏幕涂成浅牛皮纸的颜色。 书被翻开，每一页都是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故事，不过是很简单的火柴人简笔画。动起来的火柴人有些喜感，尤其是小红总是鬼鬼祟祟地走到小蓝身边，左右张望后，才忐忑地坐下。 但在她坐下后，小蓝每一次把书本翻页时，都会偷偷抬头看向她。 他们简单的故事，从相遇到相爱，从分开到重逢，在短短的两分钟内如电影一般闪过。 在两分钟的结尾，整幢大厦的屏幕全部暗下去，变成与周围其他无异的大楼。 “季……”姜可笙转过头，却看到季昀用食指抵在自己唇边。 “嘘。”他指指LED屏的方向。 再看过去时，大楼上只有几个字在发光。很简单的字，却是他手写的字迹—— 生日快乐，可可。 姜可笙怔住，只听到耳畔，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农历生日快乐，可可。” 她很少过农历的生日，只是高中时为了可以出去玩两次，才会特别留意。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甚至还要按照日历对应。 “今年过年早，你的生日要赶上过年了。我怕到时候家里有事情，所以提前帮你准备这个小礼物。”季昀见她仍旧愣着，好笑地用手上下在她眼前晃着。 “本来想等你回家后带你出来看的，虽然计划有变，但好在赶上了。” “我二十五之后都不过生日了。”姜可笙吸着鼻子，悄声道。 季昀早已发现她眼底微微泛着光，于是笑着捏捏她的鼻梁，让她把眼泪逼回去：“那你还有好多年才不过生日。” 姜可笙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摇摇头。 他以前很少如现在一样说好听的情话，虽然如今也不常说。还有做浪漫的事情，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们没有试图改变对方，而是自愿为对方改变。他们爱彼此的独特，也明白自己应该坚持这独特，又应该改变什么。 有棱有角的铁片经过数年的磨合，终于成为彼此最契合的齿轮。在这齿轮之上，他们彼此建立信任，一层一层地加深爱。 命运推着它向前，但这一次，即使前方的路再颠簸，他们也不会再分离。 在又停留了两分钟后，那整块LED屏才又重新暗下去。 晚上十点后，码头的霓虹灯和其他屏幕也都灭了。只有远处桥上偶尔有几辆车经过，前灯一闪而过。 刚刚那一场灯火闪烁，像是一场梦。 姜可笙双手捧着餐盒，很久才缓过来神。 把餐盒轻放在长椅上，她偏过头。 夜里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昏暗的路灯让季昀得以隐约看清她侧脸的轮廓。 “季昀，你给我一个家吧。”她说。 “好。” 我答应你，给你一个最温暖，最坚实的家。 让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为你挡住世俗的目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