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亮会知道》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只有月亮会知道》 作者: 夏天盛开 一个是对爱情充满了单纯而美好憧憬的周青淳, 一个却是曾经背负情伤逃离国外独自疗伤而对爱情踯躅不前的曾心言, 两个人产生的火花看似美好,实际上却隐藏着变数。 不同背景和际遇的两个人,经历的是一次共同成长和守候真爱的过程。 经过时间的沉淀,她们在心智上变得更成熟,终于有了把握幸福的能耐。 ?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曾心言,周青淳 ┃ 配角:汪禹城,姜雯文,曾言绽 ┃ 其它:女同中篇小说 一句话简介:傻子和疯子的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 【一】 ?? ———— 1.美丽邂逅 一个小伙子手捧蛋糕和鲜花,拾了几十级的台阶,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住址是按照佳文出版社的副编辑汪禹城所指示的。 应门的是一个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女孩子,惺忪的眼睛藏在一副近视眼镜背后,短短的碎发像一个鸟窝。 “你就是写小说的太阴吗?”小伙子问。 女子清清喉咙:“嗯哼,我是。” “生日快乐!佳文出版社送来的,麻烦签收!” 匆匆接过单子,匆匆签上大名,匆匆道过谢,然后把蛋糕鲜花抱进屋随手一搁,回头再把门关上,又跳上床继续睡。 这就是27岁的周青淳,一个还没办法把自己和喝彩、鲜花、掌声、舆论还有网上一大票的读者群联想或者融合在一起的年轻作家,她更习惯称自己为是「写字的动物」。 通宵达旦的赶稿,她是在天快亮时才睡下去的。 要不是这一天过生日,要不是门铃吵得惊天动地,说不定她会直接睡到第二天的日落黄昏呢。 太阴是周青淳的笔名,她之所以取名太阴,无非是因为她批过紫微斗数,相士说她命坐太阴。 在小说出版之前,周青淳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由撰稿人,并不像现在这样每天需要交上至少一千到三千字的稿子,不时还把自己搞到有点焦头烂额的。 说起出书一事,必须追溯到她和汪禹城的一段渊源。 周青淳大学快毕业那一会,曾在电视台实习,汪禹城当时是新闻组的助理编辑。 周青淳由于个性文静,不爱交际应酬,所以除了份内事,平常几乎不跟其他同事往来,也只有汪禹城会主动去跟她搭讪。久而久之,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汪禹城后来不在电视台做了,有人高薪聘请她到一家出版社去当副编辑,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借用了自己的人脉,帮助周青淳出版了第一本散文。 这本散文,对周青淳来说,深具代表性,取名为《命坐太阴的女子》,收录了她从年少时期到大学毕业后所写过的文章。 往年的生日,周青淳都过得十分平淡。27岁到底不一样了,27岁的她,凭着一部男女爱情小说《美丽邂逅》迅速窜红,完全的始料不及。 这一天的晚餐很丰盛,豪华酒店,气派包厢,周青淳被安排和出版社的人坐在一起,一方面庆祝生日,另一方面是《美丽邂逅》突破了预期的销售量,顺便举行庆功宴。 这一晚临睡前,周青淳把刚带回的第二版《美丽邂逅》带到了床,她窝在被里,跳过扉页,翻到小说的第一页: 周梦抒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留意到那家店的,那家店坐落在巴黎的塞纳河左岸,据说那是全巴黎人文精神最丰富,也是最浪漫的地带。 店铺里的货物已经快堆到门口了,看起来有点拥挤。 最先吸引他的,是招牌上那只四脚朝天的小黑猫,而店名是他看不懂的法文,叫「Sans Peur」。 周梦抒看中摆在门口不远的一幅马赛克艺术画,画上是巴黎塞纳河上的其中一座桥,前方是古朴壮丽的圣母院,桥上站着一个美丽纤瘦的女子。 正当他看画看得出神,一个人突然从里间探出头来,对他说了一声哈罗。 周梦抒抬起头,看见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孔。 精致女郎友善的问他:“Chinese or Japanese”(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周梦抒微笑回答:“我是中国人。” 女郎脸上有一抹小小的惊喜,她礼貌的笑了:“这里很少能遇到中国人。” 周梦抒十分好奇的问她:“你是侨居法国的中国人?” “我是四海为家的。” 每次看到这里,周青淳都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那一个个的铅字,仿佛都幻化成了真实画面,清晰而有条理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估计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笔下的美丽邂逅,是一个真实的邂逅。 这就是一个爱写故事的人最善长做的事。 除了作者本身,没有人会知道情节中的虚与实,也只有作者知道,一个故事就算有再多的虚构,感觉和用情却都是真切的。 只是,她原以为这只是她心中的一个秘密,或者更确切只能说是一种情怀,落笔成文的初衷只为了抒发情感,却让她平地一声雷的红了起来,太不可思议。 人生啊,往往是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最新评论: 我也觉得曾是因为前任没了才去找周的 如果前任没死 可能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可悲; 所以,这其实就是周与那个女子邂逅的过程; 感觉不错哦!继续! ——很喜欢—— 加油……打分—— ——打分—— ——把真实故事写进书里这样的很多啊—— 夏天啊!!好像没人发现噢!先慢慢的看! 开心,开心,看到你的新文; 太惊喜了!!一直盼望着夏天盛开的新作!! -完—— 2.今夜月如钩 她叫曾心言。 周青淳一听到这名字,脑筋转得何其快,她笑问:“只说真心话的真心言?” 曾心言被她逗得笑起来:“你的中文似乎很好。” “我只是喜欢卖弄些小聪明。”周青淳也笑。 说来说去,都怪职业,每天和文字为伍,对文字特别敏感。 在法国生活了三年的曾心言,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祖国同胞,但却没有像她遇到周青淳这样倍感亲切和熟络的。 她一边把手里的货物叠到一个柜子上端,一边问她:“你到这里读研究生吗?” “不是,纯粹游玩来的,我的姑姑早期就在巴黎定居。”周青淳花了两年的积蓄,只为了完成她一直以来梦想中的巴黎之旅。 “她在巴黎的什么地方?” “十三区。” 就在这时店里来了另外一些旅客,像是从欧洲其他国家来的,曾心言用流利的英语招呼他们。客人东翻西看,磨蹭了好一会,总算买好东西离去。 曾心言回到周青淳的面前,周青淳放下手里的一个皮革精品,看着这个叫曾心言的新朋友。“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呢,我姓周,叫周青淳。” “很清纯的周清纯?”曾心言的反应似乎也不比她差。 “你的中文也不错哦。”轮到周青淳笑。 “最深入我心的,始终是中华文化,不过我的中文也仅仅够用。” “你谦虚了吧?”周青淳呵呵笑,她说:“我的青,是青色的青,淳是是享字加上三点水。” 话说回头,她很喜欢那幅马赛克画。当时她根本就不认识那是一幅马赛克画,她只是觉得它无论画面或构图看起来都很别致,那些细碎的砌图也很有心思。她想把它带回国挂在书桌前作为她到过巴黎的纪念。 如果曾心言不透露,她万万想不到那是她的作品。 “原来是你的作品,你真了不起。”周青淳赞叹,难怪她觉得曾心言浑身都散发着艺术家的气息。 “你是巴黎艺术学院的学生吗?” 曾心言点点头,“不过马赛克艺术反而是待在希腊的时候学回来的。” “你真的四海为家吗?”周青淳取过另外的画作来欣赏,一边羡慕的看着曾心言那炯炯炯有神的大眼。 “希腊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到处的去,来了法国后,一待就三年。你刚才说的十三区是中国人最密集的地方,我住在九区。” 周青淳孩子气的问:“我应该不曾到过九区,那里好不好玩的?” “巴黎歌剧院就在那里。” “我最想去的是卢浮宫。” “那还不容易吗?你有没有导游?我可以当你的导游。” 周青淳是单身旅行,哪来的导游呢,她对曾心言的提议求之不得。“真的吗?那太好了,可是我会不会麻烦你?” “有多麻烦呢,人在他乡,最高兴就是遇到自己人。明天店里休息,我可以趁机到处散心。” 曾心言口中的这个「自己人」让周青淳心里感觉特别温暖。 “我听说法国人生活很悠闲?” 曾心言似笑非笑的说:“法国人是比较懂得享受生活,不过我到底还是中国人,一周只休息一天,为了你,绝对可以破例。” 周青淳简直受宠若惊。 “这样吧,明天这个时间,你到对面那家咖啡馆等我,每天这个时刻我都在那里喝咖啡,那里的咖啡应该是世界上是数一数二棒的,你也该尝尝。” 周青淳根本不喝咖啡,但为了曾心言,她愿意打破惯例。 自此之后,每每只要一沾咖啡,一闻到咖啡那香醇的味道,她就会思念她。 “一言为定。”她说。 就这样,周青淳第二天准时抵达那家很有风情的咖啡馆。 她们坐在露天的阳伞下,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美丽平静的塞纳河,稀薄暖和的晨光铺在河面上,让人很自然的远离了喧嚣,寻获了难得的一刻宁静。 她发现曾心言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啜着咖啡,她的一举一动,永远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安静平和。 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幅景观? 也许她已经被法国人同化了。她还喜欢听曾心言说法语。就像大部分的法国人,曾心言处处都表现得很有礼貌,很有风度。 在周青淳眼中,曾心言并不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她的气质沉稳,轮廓分明,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来的反而是一种大家之气,看上去很舒服。 一直以来,她笔下的女主角活脱脱就是曾心言的化身,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现实中遇见故事中的女主角。 她相信朋友也有一见钟情的。 卢浮宫比周青淳想像中不知大上多少倍,处身于此,只觉得自己万分渺小。 据说馆内收藏的艺术品、遗物和古董就有40万件,她们仅仅在那里待一个上午,只能走马赏花。 隔天曾心言又带她又去了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和大大小小的博物馆。 她们只是萍水相逢,曾心言的热情超出了她所能想象。 这个旅程,周青淳觉得很满足,她在电话中和彼岸的汪禹城分享这件事。 汪禹城带着羡慕和自以为是的口吻说:“很多人都说巴黎是恋爱的好地方,下次我也要到巴黎去碰碰运气,太浪漫了!” 周青淳听了只觉得没好气:“你怎么不问问对方是男人女人呢?” “女人要对你那么殷勤吗?如果女人也对你殷勤,不是她有问题,就是你有问题。” 周青淳不置可否。 有时候她觉得汪禹城很聪明,但往往因为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巴黎的最后一晚,曾心言带周青淳到红磨坊。 周青淳从来没见识过那么盛大隆重的歌舞场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亲密的相互挨靠着,只为了期待舞台上一幕幕精彩的歌舞爆发。 从红磨坊走出来,周青淳感受到了却是离愁别绪。 曾心言以为她并不热衷那些豪华的歌舞场面,她问她:“觉得好看吗?” “太好看了!”周青淳由衷的赞叹。 观赏歌舞之前,周青淳为了尽兴,陪着曾心言喝了好一些送上来的香槟,她一喝酒,脸颊就会红。 “你累了?”她关心的看着她。 “不,我不累。巴黎是个不夜城,我要是那么快就累,就辜负了巴黎的好夜色。” 曾心言爽朗的笑起来:“你真会说话。” 沉默一段路,曾心言问她:“今晚是最后一夜了,你还想到哪里?” 周青淳不说话。 “巴黎确实是个不夜城。附近就是红灯区,很多情趣用品店,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周青淳不答反问:“你说明天一别,我们会在自己的国土上重逢吗?” 曾心言看着她,面带微笑,似是而非的说:“等我考虑当归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重逢。” “你是说,你可能回国定居吗?” 曾心言停下脚步,“我一直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周青淳看着她的眼睛,月亮投映在她的黑黑的眼眸里。今晚月亮会作证,曾心言不可能说谎,她不由得露出一丝的喜悦之情:“那就意味着我不用飞到巴黎才能见到你了。” “如果下次你再来巴黎,我们结伴到普罗旺斯去,那里的景色很好。” “一定。” 那晚,坐在地铁上的时候,两个人沉默下来。 地铁快到站的时候,周青淳突然问曾心言:“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地方?” “自我放逐。”曾心言回答。 “自我放逐?” “跟你说笑的。” 地铁到站,曾心言站起来,朝周青淳笑笑,她笑得有些牵强。周青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并不像是在说笑。 一个自我放逐的人到底必须遭遇过什么样的情况? 那是任性还是随性?周青淳不是太能理解,但她没有追问下去。 也许那是曾心言的秘密。哪个成年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或隐衷呢。她自己不也有秘密和隐衷吗。 那一晚,月凉如水,她们坐船夜游塞纳河,一弯明月挂在梧桐树梢上。 周青淳抓起相机,想把巴黎的夜空和夜景拍下来。 曾心言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夜空:“这是个有月亮的夜晚,也许我们的重逢会发生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 周青淳笑了:“有月亮的晚上,我会特别的想起你这个朋友。” 曾心言但笑不语。 周青淳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有点一厢情愿了。也许曾心言根本没有想过往后她们还会保持联系,也许她心里所热望的友谊,并不是曾心言心里认真想过的事。 从巴黎回国后,周青淳的思潮起伏,于是她写了《美丽邂逅》。 这部小说一开始只在杂志连载,为了一些因素,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角色写成男人,她觉得这样处理起来会方便很多。 再说了,遇到曾心言这样一个既成熟又有韵味的女人,周青淳自然很愿意变成男人,可惜这只是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她只能把它深植心中。 最新评论: 喜欢这样的文字,待得闲暇的周末,再来细细品位,感受这份细致、宁静、平和想当初第一次看GL文就是大大的《她在彼岸》,很喜欢这种感觉,对于GL是懵懂的正如一切东西都有好坏,作品也是如此,到处充斥着喧嚣、浮躁,看小说打发时间的时候, 也会感慨浪费光阴了,呵呵…… ——好—— ——只是简单的邂逅啊—— ——啊—— 不敢相信,看见夏天了。 我就先不说别的了,接着看下去; 美丽、大气的曾心言; -完—— 3.落空的等待 盖上小说,周青淳只觉得怅然若失。 原来两年弹指间过去,《美丽邂逅》已经再版,可是故事中的女主角却始终没有给过她任何的音讯。 临别前夕,她们不是交换了电子邮址吗,可是周青淳给她发过去的所有电邮都石沉大海。 她甚至在面子书上找过她。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叫「曾心言」的人出现在面子书上,她的名字太独特了,而「周青淳」这个名字却无以数计。 周青淳几乎可以肯定,曾心言没有面子书,也并不活跃网络。 曾心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还在法国吗? 周青淳连梦里都在问自己,她偶尔会梦见自己回到巴黎,最玄妙的是,她还不止一次梦见过曾心言小店招牌上那只四脚朝天的小黑猫活生生变成了一只真的猫。这到底暗示着什么呢? 有时候周青淳会取笑自己,她笑自己太多情,以致认为别人也必然如此。对曾心言而言,她一定只是一个过客。 漫长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她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曾心言根本不要她这个朋友。 来临的星期天,周青淳应报社之邀出席了一个命名为《和太阴邂逅》的读者交流会。 在会上,周青淳跟读者分享了自己创作的心路历程。 三十分钟的演说,她给自己的故事做出了以下的总结:“一个人能遇见那个令自己心动的人,是生命中最美丽的诗篇,在心灵上也是最大的激荡,可惨痛的代价往往是绵绵无尽期的等待和思念。也许到了某一天,你会惊觉其实这个人什么也不曾留给你……” 接下来的时间,读者提出了许多关于爱情的问题,周青淳都一一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太阴,你的故事过程虽美,最后为什么总是留下遗憾呢?难道在你的爱情观里,就没有两情相悦,美丽的结合吗?” 《美丽邂逅》之后,周青淳还写了另外两部短篇爱情小说,虽然每一篇都有不相同的故事和人物,但那些中心思想和灵魂却永恒不变,它们甚至都没有很完美的结局。 “很简单,因为我还没有遇到。我没有办法写不是我人生经验的文字。” “太阴,你写的故事总是伤感落幕,你是不是悲观主义者呢?” “爱情如果没有悲伤,就无法显示幸福的可贵,我还没有遇到绝对幸福的爱情。” “太阴,在你的文字里,经常的把感觉两个字挂在口边,在现实中,你有遇过令自己有感觉的人吗?” 那一刻,周青淳很自然的想起了曾心言,针对这样的一个问题而想起她,周青淳多少觉得有点难堪,只能低着声音,心虚的回答:“我希望很快就会遇到。” “如果说你的文字是为赋新诗强说愁,你同意吗?”有人接着发问。 “不同意,因为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 “廿七岁在今天看来还很年轻,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属于你的爱情的,你一定会像小说中的周梦抒那样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另一半的。”一个带着朴实笑容的女读者这么鼓励她。 “谢谢,但愿如此。”周青淳重新展露笑容,一线新的希望好像又出现在眼前。 最新评论: facebook? 面子书……哈,还好不是「脸书」…… 问了无所不知的度娘才知道「面子书」…… -完—— 4.近水楼台 难得这一天周青淳脱了稿,更难得汪禹城下了班心血来潮买了麦当劳的大汉堡来探望。两个人倚在周青淳家的露台边吃边天南地北的聊天。 “廿七岁的我还相信感觉,会不会太奢侈?”周青淳问。 “奢侈的人还多得是,你不是唯一的那个。”汪禹城回答。 周青淳苦笑。 “女作家大致上分两种,一种特别感性,一种特别理性,当然也有既理性又感性的,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爱诡辩。所以,你总能找到生存的理由。” 这勉强也算是种安慰吧,周青淳又苦笑。 汪禹城指向对街,“你说怎样的人才会开那种车?” “什么车?” 周青淳每天都在电脑前埋头打字,根本不曾留意住所周围的变化,现在她才发现斜对街非但多了一辆造型古怪的吉普车,经常光顾的面包店隔壁也正在大事装修着。 “难怪每晚都听到杂音,吵死人。”周青淳轻轻埋怨。 “谁会开吉普车?” “车子被改装的那么古怪,一定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开的。” 周青淳端着不加糖的苦咖啡已经喝到了最后一口。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的一刻,汪禹城呶呶嘴,示意周青淳往楼下某个方向看去。 “相信感觉的女人,你的感觉来了!” 全在意料中,周青淳看到魏晨志开的白色轿车正慢慢往她居住的大楼开过来。 没一会,门铃就响了。 魏晨志是「风火」杂志的主编,据说他是行内最年轻的主编。 《美丽邂逅》在出版以前,就是在《风火》连载的。魏晨志和汪禹城是大学同学,当初就是汪禹城拉拢的关系,让周青淳在这本杂志上写专栏。 汪禹城常常自夸自己除了是周青淳的贵人,还是她的红娘,因为魏晨志对周青淳几乎是一见钟情的。 魏晨志刚刚从威尼斯风尘仆仆的飞回来,他的杂志有一个很受欢迎的旅游项目,经常要出国做实地的探访。这一次,他给周青淳带回了一份礼物。 “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在汪禹城的推波助澜之下,周青淳不得不马上拆开礼物。 礼物的内容在意料之外,竟然是一套手工精巧的玻璃马赛克杯垫! 周青淳家里有不少杯垫,但还没有收集过马赛克杯垫。自从在巴黎认识了曾心言之后,她开始关注所有跟马赛克有关的资讯。 周青淳对魏晨志的礼物很感兴趣,她用手指轻抚着那些图案,有点心不在焉的问:“你去了哪里?巴黎?” “不,我去的是威尼斯,这些杯垫是在当地买的。” 汪禹城横周青淳一眼:“人家一开始已经说是从威尼斯回来,怎么扯到巴黎?” “做这个马赛克手艺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周青淳有点神经质起来。 这个问题彻底问倒了魏晨志。 “这是手工做的?是机器做的吧?”汪禹城取过其中一只杯垫细细的看。 周青淳认为她并不懂得马赛克艺术,毕竟这还是挺冷门的手艺。 就在周青淳推翻自己所有的浪漫思维不再相信感觉的时候,她却奇迹般和曾心言重逢了! 那是三个月后的事。 那个黄昏实在没什么特别,也好像没有什么先兆……如果要说有先兆,那就是魏晨志送她的马赛克杯垫。在周青淳眼里,全世界好像只有曾心言精通马赛克艺术! 天空下着毛毛雨,周青淳穿着风衣,冒着雨到对面的面包店去买面包。 面包店的隔壁似乎不再装修了,正确的说,是已经装修完毕,而那辆造型古怪的吉普车也没有再停放那里,可就这个潮湿微凉的傍晚,周青淳却看见店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 男人穿着粗重的工作服,貌似装修人员,他们面向大门,那个女子就背着门,三个人比手划脚好像在谈着很重要的事。 周青淳走过去的时候,店内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有重物从店的一面墙滑下,其中一个男人叫了一声,那女子一惊掉头,周青淳却是一惊止住了脚步。 周青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必须再飞到巴黎才能再见曾心言,又或者她们永不再相见,没想到所有的想法在这一刻都无法成立,因为眼前所见,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曾心言! 曾心言已经打发了那两个男人来到周青淳的跟前。 “只说真心话的曾心言!”周青淳压低声音说,脸上掩饰不住喜悦。 曾心言也流露出喜悦之情,她接得很快:“很清纯的周青淳!” 声音依然清晰悦耳,最重要的是,曾心言没有忘记她的名字,周青淳心里有点激动,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呢,周青淳一直渴望能和曾心言重逢,现在她们是面对面了,她竟然害羞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很清纯的周青淳,你怎么会在这里?”曾心言问她。 周青淳故作镇定的说:“不是应该我问你这个问题吗?你回国定居了?” “回来半年了。”曾心言轻松的说。 半年,原来曾心言已经回国半年了。 “不久前去了巴厘岛潜水,三个月前才回国,就忙着开店的事。” 难怪曾心言的皮肤跟周青淳记忆中的不一样,她黑了一圈,不过黑的很健康。 “这是你的店吗?”周青淳望向那间店铺,两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里头空荡荡的只剩下四面墙和一些杂物。 “把两层楼都租了下来,底楼开店做生意,二楼自己住。” 周青淳猛然想起来了那辆车,她问:“之前这里停着一辆吉普车,也是你的吗?” “那是我在二手车行便宜捡回来的,听说已经可以当古董了。”曾心言有点得意的说。 真没想到! 「这么说,你是决定当归侨了」,「这个钟点,又下着雨,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问。 “因为我就住在对面!”周青淳说。 曾心言愣了一下,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住对面?” 周青淳点点头,她伸手往自己家的露台指去:“看到吗,养着三株葱兰和一株朱顶红的就是我家,我就住在那里。” 曾心言往她家的小露台看过去,仿佛看到了周青淳站在那里向她招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好吗?”曾心言拉住了周青淳的手。 到底为什么呢,眼前的曾心言对她一如当初那样的平易近人,可是她却不回复她的电邮,一封也不回。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她怎么会这样? 周青淳有些无所适从,她想起曾心言这些日子以来的音讯全无,又想起自己在读者交流会那番给自己的总结词,它就像是一个魔咒,一个相反的魔咒。 该用什么言语交代周晴淳这段日子的心情呢?太美妙,也太复杂了。 曾心言在两年前偶然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然后一切就彻底改变了,她把她写进小说里,小说红了,她的名字响了,可是曾心言却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幕后功臣。 人生的际遇真的太奇妙了,她该怎么告诉她这近乎有点离奇的事?她不能告诉她,因为这对于曾心言来说,肯定太突兀。 “其实,我写过很多电邮给你,你都没有回音……”周青淳决定坦白。 “电邮?” 曾心言的反应令她感到太意外。 “两年来我写了不止一封电邮给你,我还在Facebook上找你。” “我没有收过任何的邮件。” 周青淳很诧异,这当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周青淳已经背得出曾心言的邮箱地址。 追根究底,原来曾心言给周青淳的邮址是错误的! 一封封错了邮址的电邮没有被打回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曾心言怎么可以给她一个错误的地址?怎么可以?周青淳不禁感慨万千。 尽管如此,曾心言也没有主动联络她。是的,她没有主动联络她,如果她愿意做出主动,那么早在两年前,她们就联络上了。 曾心言深深的看着她:“也许当年我们交换的是电话号码就不会产生误会了。过去那些日子,我没有离开过巴黎,我还是天天在河岸的露天咖啡座喝咖啡。真没想到再次遇到你,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你就住在这里……” “我喜欢这一区的清幽,而且楼房都带着一个露台,虽然不大,每个上午阳光都要从那里照射进屋,感觉很好。”周青淳笑了,她真的很开心。 其实,曾心言也是贪图这里环境的清幽,她物色过好一些地方,却没有比这里更满意的。 白天虽然人来人往也算热闹,但并不吵杂。这里让她感觉像置身巴黎的某一条街道,她更加喜欢那带着欧式闲雅的露台。 当时她们都无法预料,在往后许许多多的日子里,那个露台成为了她们之间的一个观望台,一个心灵的探听处,甚至是一座沟通的桥梁。 “有空到我家坐坐。”周青淳说。 “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曾心言笑的很温柔。 其实周青淳心里突然都明白过来了,曾心言并不是不要她这个朋友,她只是不想刻意联络她。 要不是今天偶然的重逢,凭着那个错误的邮址,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联系上吧? 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们在属于自己的国土重逢了,如果曾心言对她这个朋友抱着随缘聚首的心态,那么周青淳大可重新认定这样的相遇叫缘份。 那一晚,周青淳坐在电脑前,久久敲不出一粒字来,她的情绪简直亢奋到极点。 上床吧,上了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走到露台,在黑暗中望向对面。很快,曾心言就会在那里出现,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大半夜里,她拧亮了书桌上的灯,终于在电脑上流畅的敲打:“曾经的天各一方,到现在的近水楼台。这样的距离,究竟会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拉得更近,还是抛得更远呢?” “我要写一个近水楼台的故事。”周青淳对汪禹城说。 “就是那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故事啊?”汪禹城带着取笑的味道。 周青淳呷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的说:“男主角所心仪的那个女主角就住在他家的对面!原来,早在半年前她就已经在那里出现过,可是当时他还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他们重逢了……” 王禹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的大作家,你的情节有没有比这个更新鲜点的?” “你觉得不新鲜吗?”周青淳有点失望。 如果说小说情节没有新鲜的,只能说人生本来就没有新鲜的,而现实和小说,她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最新评论: 其实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念,我就喜欢经常回忆一些事,想念一些朋友,但却不去联络他们; ——真有缘分啊—— ——小说掺杂真实—— ——现实与虚构—— 一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完—— 5.黑猫情结 周青淳把两年前从巴黎带回的那幅马赛克画作挂到书桌后方。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画中的那个女子就是曾心言。 那是一个孤寂而执着的背影,周青淳看不到她的脸。在现实中,她虽然看到她的脸,却看不到她的心。 据说每个人都是多面体,一个是自己眼中的自己,一个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另外一个是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曾心言,和周青淳眼中的曾心言,肯定不一样了,真正的她肯定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曾心言开的马赛克精品店,取了一个英文名字——《Milestone》。 新张的这一天,门口摆放着周青淳和其他宾客送上的花篮,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但这些都没有橱窗里那幅分别用上水晶和夜光石嵌镶的马赛克黑猫来得显眼。 那只黑猫有一双非常摄人的眼睛。自此周青淳只要来到《Milestone》都会下意识先看看那只猫,再到店里找女主人。 她觉得这幅画肯定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也许那里隐喻着曾心言的内心世界。 为了给曾心言的新店壮大声势,周青淳用心良苦地把自己的好朋友都拉了过来。 “我的好朋友汪禹城,这是魏晨志。”她站在众人中间,忙着介绍:“这是曾心言。” 经过一番热闹的寒暄后,魏晨志带着些许遗憾的口吻对曾心言说:“橱窗里那幅黑猫似乎是店里做得最棒的作品,可惜那是非卖品。” “那个作品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曾心言微笑。 三人不约而同向橱窗的方向望去。 周青淳当然没有忘记,曾心言在巴黎的那家小店也用过一只四脚朝天的小黑猫当商标,小黑猫还出现在她的梦中。 那只表面看上去颇有趣的小黑猫跟现在这幅画里甚是深沉诡异的大黑猫,肯定有着它们自己的寓意了。 汪禹城从来没见过曾心言,只觉这女人美丽不可方物,她对她十分好奇。 终于,她找到机会问周青淳:“曾小姐是你的读者?” 周青淳摇头:“不是。”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魏晨志问曾心言:“Milestone这个店名对你也有很大的意义吗?” 周青淳很想听听曾心言怎么回答,可恨的是汪禹城太吵了,她还忙着打量远在一公尺外的曾心言,一边说:“我看来看去,就是觉得不像。” “什么不像?” “不像是你的读者。” “读者还有样子看的吗?”周青淳有点心不在焉。 “当然了,读者对你多少带着崇拜和恭敬,要像魏晨志那样,我从她身上丝毫找不到这样感觉。” “那你感觉到什么了?” “就是像我对你这样的感觉啊,我也不是你的读者,我从来都不看你的文章。”汪禹城故意嫌弃的说。 周青淳推她的脑袋。 曾心言就在这时端了两杯鸡尾酒缓缓走过来,说是她自己调配的。 汪禹城接过,小啜一口,夸张又讨好的说:“曾小姐真是多才多艺,连鸡尾酒也会调配。” 周青淳忍不住喷出一小口酒来,魏晨志刚好来到,忙给她递上纸巾。 “叫我心言就好。” “我觉得曾小姐不像本地人。”汪禹城阴阳怪气的。 曾心言也不见怪,她大方的说:“之前都在巴黎生活,是最近刚刚回来的。” 轮到汪禹城喷酒。 魏晨志可没有纸巾递上了,他取过一个很古朴的雕刻品和曾心言谈论起来,周青淳趁机把汪禹城拉走。 汪禹城压着声量说:“周青淳,你说你在巴黎还认识了哪些人?男的女的统统给我从实招来。” 周青淳不去理她,她坐在一条沙发上,汪禹城也跟着坐下,兀自打量曾心言,惊叹不已:“巴黎还真多精品,我也要去巴黎,说不定可以让我刮到一件精品男。” 周青淳失笑:“人家开的是精品店,你把女主人也当精品了?” “曾心言本身就是个精品啊,你说魏晨志会不会转移目标?”汪禹城眯起眼睛注视着正在交谈的那两人。 周青淳也朝他俩看过去。魏晨志是青年才俊,又有生活品味,曾心言也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至少证明魏晨志是有眼光的。”周青淳微笑。 “要真的这样,你不嫉妒吗?” “我嫉妒?”周青淳突然混淆了,她不知道她该妒忌魏晨志看上曾心言,还是嫉妒曾心言看上魏晨志。 才说到这里,门口突然出现了两男三女,这几个人一到场,店里的气氛马上高涨起来,曾心言一看到她们,飞快的迎前来,所有人无不是张开双臂,喧声笑语,等待着女主人的拥抱。 “曾心言,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打扮时髦穿着黑丝袜口操英语的女子亲热的与她熊抱。 另外一个看上去很老成的男人先打量眼前的美女,然后也与之拥抱,说:“曾心言,少说也十年不见了。你还真的没有变化,还是那么漂亮!” 七嘴八舌,还抢着要抱人,现场根本轮不到曾心言开口说话。 “我们什么时候要弄一个同学会了!” 有人接口:“就下个礼拜天怎么样?” “就这么说定,我负责召集人,就说心言回国了,这个同学会肯定是史上最具号召力的聚会!” 曾心言只顾着笑,一时都搭不上话来了。人生每个阶段都有新的朋友,可朋友再多,有时候怎么也比不上同窗十载的情谊持久和香醇。 就在这时,大伙好像才发现忽略了最后一个人。 有人叫喧起来:“蓝雁彬,你还呆在哪干嘛?” 那个叫蓝雁彬的,是一个长得出奇清朗俊逸的男人,他似乎有些紧张,也有些拘谨,一直抱胸站在门边。 气氛一度有些吃紧,还是曾心言主动向她张开双臂,俊逸男人温和的微笑,这才趋前跟她拥抱。 “雁彬,好久不见。”曾心言说。 叫蓝雁彬的男人拥着她,有些激动似的,久久不放手,似乎有千言万语。 那些静下来的人这时才叫嚣起哄。一行人簇拥着曾心言走到店的深处后,汪禹城推推周青淳,低声说:“差好远呐。” “什么差好远?”周青淳都看呆了,一时没缓过神来。 “你没听到啊,他们一伙人是同学啊,这下你不用告诉我,我都知道曾心言的年纪了。” 周青淳笑:“所以我不喜欢同学,同学一出现,自己保养得再好,年龄还是会被出卖的。” “有悬念。”汪禹城晃着脑袋说:“那个最英俊的男人,肯定是曾心言的初恋情人。” 周青淳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聊起来,话题不外关乎女人的初恋和年龄,话题绕了一圈,汪禹城问:“曾心言究竟有多大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 “说我什么了?”曾心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同学堆那里走过来,坐在周青淳的边上。 周青淳只好实话实说了,她说的颇有技巧:“我们在谈论你们是哪一届的毕业生。” 那位穿黑丝袜的女子尾随曾心言走过来,一见周青淳,整个人愣住了,她转头问曾心言:“这个是那个……” “不是。”曾心言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竟然飞快回答。 女子意味深长的说:“我说怎么你的朋友都长成同一个类型,害我都差点认错人了。” “她是我的新朋友周青淳。” 四个女人随意的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黑丝袜女子的手机响,汪禹城人有三急上洗手间,她们各自离去后,剩下曾心言和周青淳排排坐着。 周青淳的身边就是那幅黑猫画,近身看着画里的猫,感觉特别逼真,她指着画说:“这幅画对你有怎么样的意义,可以告诉我吗?” 曾心言也看着那幅画,她说:“是一种自我超越的意义。” “自我超越的意义?” 曾心言点点头。 周青淳回忆起在巴黎初次看见那只四脚朝天小黑猫的情景,是那只小黑猫先吸引了她,进而才让她发现到曾心言的店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猫,我是怕猫的,我甚至讨厌猫。” 周青淳好像突然都明白过来了,她一边思索着她的话一边说,“黑猫就像是你内心的恐惧,你把它当作品来完成,意味着你没有逃避恐惧,反而愿意面对它。 现在尽管它摆在你眼前,你也不怕它了,所以你才说那是一种自我的超越。 店名Milestone,中文是里程碑的意思,黑猫如果意味着是你心中恐惧,恐惧克服了,过去了,就等于是超越了人生的一个里程碑,无论是黑猫或里程碑,都暗示着人生崭新的一页,我说得对吗?” 曾心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周青淳,你太聪明了,你这么聪明,我会很害怕的。” 周青淳温柔的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又不是黑猫。” 曾心言一怔,她没想到周青淳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这样的一句话,仿佛来自一条湮远被封锁的时空隧道。 是谁,是谁曾经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而后还是不经意在她的心划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最新评论: 写的真好!!作者怎不开新篇!! 有种看纸书的感觉,话语咀嚼一番; ——曾美眉有过去啊—— 继续往下看。 看到这里,果然是作者的风格啊; 周青淳神似曾心言的旧爱? -完—— 6.傻子和疯子 曾心言终于在Milestone的二楼安顿下来。 她的家当并不多,这些年没有在固定的地方逗留太久,能带在身边的东西越少越显得轻便。 微凉的夜,走出露台,她看见周青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对面露台上。 周青淳今晚原本有个饭局,为了要在露台上与佳人相会,她推掉了。左顾右盼,曾心言露台上的灯终于亮在入夜时分。 周青淳抬起头,望着天边,带着宣布的口吻说:“这是个有月亮的晚上哦!” 曾心言仰起头一看,可不是,今晚的月色可真皎洁。 约莫就是和周青淳夜游塞纳河的那天起,曾心言总会在一些夜晚下意识的仰起头寻找月亮的影踪。 看月亮好像是小时候才会做的事,那时候老是不明白为什么月亮会跟着自己走。 现在看见月亮,她就会很自然的想起周青淳曾在塞纳河上说过的话:有月亮的晚上,我会特别的想起你这个朋友。 曾心言曾经以为,这种一如少女般的情怀早就离她而去,所以每次只要想到自己那么执意的把周青淳一句无心的话当真时,她就要笑自己。 “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睡?”曾心言问周青淳。 “我是夜猫子,何况时间还早呢,而且我还兴奋着,根本不可能入睡。” 曾心言好奇的问:“你兴奋什么?” 周青淳是兴奋自己有了曾心言这个邻居,可是她不好意思这么说,只好说:“我不告诉你。” “难道你不觉得在有月亮的晚上,是最适合分享快乐的事吗?”曾心言诱惑她。 “这是我的秘密,只让月亮知道就好了。”周青淳说。 曾心言发现周青淳特别喜欢月亮,当她找不到话接下去,就自然而然把一切推托给月亮。 然后,她发现周青淳不在露台上了。 “周青淳,你去哪里?”曾心言好奇的往她屋里张望。 “等一下你就会知道。”周青淳大声回答。 周青淳再回到露台的时候,没头没脑的说:“曾心言,我给你一个东西,你可要接住啊!” “接什么?”曾心言一脸懵懂。 这个淘气的女孩,竟然摺了一只纸飞机,试图让它从自己的露台飞过来。 曾心言只好配合她玩这个游戏。 原来周青淳不止摺了一只纸飞机。可是,一次又一次,曾心言伸出了手,却抓了个空,是风力不够强,是纸飞机后劲不足,她们眼睁睁看着那些轻飘飘的纸飞机直线往下坠落。 周青淳不肯放弃,她很卖力的一边抛出更多纸飞机一边兴奋的喊:“曾心言,接住呀,接住啊,你怎么都接不住?” 曾心言却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即便是在小的时候,她都没有玩过纸飞机,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要接住一个从对面抛过来的纸飞机是多么具有挑战性! 可怜周青淳已经满头大汗,她回到屋里,弄出更多的纸飞机。 曾心言知道,周青淳不是今晚才摺那些纸飞机的,她根本有备而来。难道,这是周青淳要给她的见面礼? 周青淳继续将纸飞机掷出,不放弃的说:“曾心言,你加油啊,你再接不住,我就没有好给你了!” 谢天谢地,一阵顺势强风迎面送,曾心言这一次毫不费力的就接住了。 “我成功接住了!”曾心言欢呼起来。 周青淳吁了一口气,汗湿衣衫。 曾心言发现纸飞机上密密麻麻都是字迹,她小心翼翼的拆开来: 如果看书的人是疯子,那么写书的人就是傻子。 疯子为什么疯,傻子为什么傻,她们其实都在追求同一件事。 所以,疯子别笑傻子傻,傻子别说疯子疯。 曾心言笑了,她问:“疯子和傻子都在追求同一件事,那是什么事?” 周青淳调皮的说:“只有月亮会知道。” 周青淳并不傻,她很聪明,她何止聪明,还非常有趣。 “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的大作?我想看看我会不会变成疯子。” 周青淳还没有勇气让曾心言读自己写的小说,她说:“你不是只读法文小说吗?” “我的法文只够用来应付店里的客人和路人甲乙丙丁。” 周青淳灵机一动:“能不能教我说一些简单的法语?” “好,你问,我能教你的一定教。”曾心言落落大方。 “你好吗怎么说?” “comment ca va?或者 comment vas tu?” 周青淳饶有兴趣的问:“后面那句是什么?” 曾心言一字一顿,清楚的说:“comment vas-tu。” “姑妈发脾气?” 曾心言被她惹得哈哈笑。 “你明明就那样发音的。” “好好好,可是,是姑妈发气,姑妈没有发脾气。” “可是,这样好记很多。” “你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曾心言由衷的说。 “如果不用有趣的记忆法,明天我就会忘记这句话怎么说。” “所以我才说你聪明啊。” 周青淳耳朵像被火烧一样的热起来:“没有,很多时候,我是很笨的。” “是吗?例如什么时候?” “当我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笨了。” 曾心言却笑:“至少到这一刻为止你还是聪明的。” 周青淳脸红,想说是又想说不是,说是或不是好像都不对,一时无言,只好仰起头,问:“月亮的法语又怎么说?” “Lune。” “Lune?”周青淳跟着念一遍,煞有其事的说:“以后我的法语名就叫Lune。” “如果你叫Lune,我就叫Soleil吧。”曾心言开玩笑的说。 “Soleil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阳的意思。” 周青淳又一下脸红了。 那时候曾心言还不知道周青淳的笔名叫「太阴」。很少人知道,“太阴”,其实就是「月亮」的意思。 最新评论: ——俺也很喜欢月亮啊—— 好吧,我也开始每章留言。 我真是第一次,每章都留言; ——周青淳很可爱—— -完—— 7.危险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开店的时候,曾心言意外地发现有一只遗落的纸飞机不偏不倚塞在了她的店门缝里。 纸飞机被早晨的露水打湿了,机翼上的字迹也糊了,虽然组织不出那些句子,但她知道周青淳分别在每一只纸飞机上都写下不同的句子,就看昨晚哪一只纸飞机会被她接住,这就像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占卜游戏。 曾心言有点感动,她下意识走到昨晚纸飞机坠落的地点去,试图找出更多遗落的纸飞机,希望能把每一只纸飞机都收集下来,不辜负周青淳的一番心思。 就在这时,她发现到一双穿着褐色皮鞋的脚出现在她眼前。 往上一看,竟然是魏晨志!手里拿着好几只纸飞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一直听说艺术家的思考逻辑和行为跟别人不一样,看来是真的,我差点要投诉这个地方的居民不环保。”魏晨志说。 曾心言只是笑,她搓搓手从容的站起来,魏晨志把纸飞机交还给她。 “纸飞机是小时候玩的。”他看着她。 “那么我从来没有小过。”曾心言笑。 “咦,这是你写的?”魏晨志无意间瞥见纸飞机上的字迹。 “你来找青淳吗?” “这个时间她还没睡醒呢。”一副知她莫若他的口吻,“我找的是你,想到你店里看看。”魏晨志很喜欢她的店。 “欢迎。”曾心言说。 魏晨志踏进Milestone的时候,忍不住再次留意起那些被曾心言放在一旁的纸飞机上面的字迹。 “你的字体很像青淳的。”他说。 曾心言停在一面大镜前,望着镜中这个男人的背影。 没想到跟周青淳共享的第一个秘密,竟然是这些充满稚气的纸飞机。 虽然周青淳和魏晨志是朋友,但她总不能告诉他实情,这么做是不妥善的。 魏晨志转过身,说:“不对,这分明就是青淳的字迹。” 字体都糊了他竟然还认得出,真不简单! 魏晨志走前来,看曾心言不说话,只好转换话题:“青淳的小说之中,你最喜欢哪一部?” 曾心言很惭愧的说:“我一部都没有看过。” 魏晨志并没有很诧异,他说:“西方国家的文化跟我们东方的到底有差异,除了马赛克手工,你平常还喜欢做些什么?” 曾心言却说:“介绍我一本青淳的小说。” “《美丽邂逅》。”魏晨志说:“这是青淳写得最好的一部,她注入了所有的感情在这本书里。” “美丽邂逅?内容大概说的是什么?”曾心言好奇的问。 “说的是一个非常迷信感觉的男子,在寻寻觅觅了很多年之后,终于在偶然之下遇到了那个人。” “我以为只有女人才迷信感觉,没想到还有相信感觉的男人。”曾心言说。 “虽然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的。”魏晨志若有所思的看着曾心言:“你是怎么认识青淳的?” 这个问题,他们竟然不约而同问对方。 凭着女人的直觉,曾心言感应到了一些事情,她问:“你喜欢周青淳?” 魏晨志笑而不语。 曾心言莞尔一笑,其实她早就该想到了。 魏晨离开后,曾心言把周青淳的那些纸飞机用线串了起来,挂在楼梯下,一阵微风吹过,只见它们相互的撞击翻飞。 傍晚关了店,她到附近的一家书店逛,把周青淳的那本《美丽邂逅》买了回家。 知道周青淳的笔名叫太阴,也是魏晨志告诉她的。 认识的这一段日子,周青淳从来没有跟她分享过关于写作的生涯。 曾心言的身边没有作家朋友,也没有热爱中文的朋友。对于周青淳,她开始带着一些些的景仰和好奇。 那个夜里,她躲在被窝里,在床头一盏昏黄灯光下开始翻开这一本小说。 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近乎有一半是她不认识的,原来她高估了自己,她的中文程度根本不如自己所想象的。 究竟是周青淳的文字太深,还是她的中文程度太浅?单是书名中的「邂逅」二字已经是她的生字。 本来曾心言一心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变成看书的疯子,可是她居然有阅读上的障碍,她是个有阅读障碍的疯子! 曾心言自小受的是英文教育。她的父亲曾经是皇家大学的英语系教授,母亲在退休之前是官方电视台的外语翻译员。 自小父母都用英语来与她沟通,她的父母都不认识中文,她的中文反而是跟叔叔一家人学来的,但要用来读周青淳的小说,她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其实,曾心言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周青淳了。 虽然在巴黎和周青淳分手的那晚她曾经说过会再联络她,可是空间的阻隔还是悄悄的把她的多情和感性收回,更把她还原在本来理智和清醒的状态中。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终老,直至那晚从红磨坊离开后,她从周青淳忧伤的眼神中寻回了某种失落已久的心情和自己…… 在周青淳热切等待她给予的一个答案时,她竟然想也不想就说了那句:等我考虑当归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重逢! 而后,她深陷在矛盾之中,她把她们之间的缘分交给上天,由老天去决定。 她以为自己会接获周青淳的消息,没想到一个错误的邮址让她被动的以为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两次遇到周青淳,都好像有一股魔力在召唤着她,让她变得有些情不自禁和不由自主。 只是,曾心言已经不想再对任何人好了。 35岁的她,过了七年旅居的单身生活,早已适应了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日子。 感情对她来说,随时可能变成包袱,太沉重了。 为什么要当归侨,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伤心地? 一切就好像鬼使神差,连她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冥冥中已注定的。 曾心言害怕感情这件事,害怕到头来又是梦一场,她不愿意再耗五年十年来为自己疗伤。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再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去? 想到这里,她把《美丽邂逅》阖上,放到了一旁。 在曾心言的感情世界里,她意识到,也辨认得到,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危险的感觉。 最新评论: ——好—— 呵呵,命运的已经启动,纵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能随了自己的意吗? ——静待—— 这曾JJ这么大了吗? 曾心言曾经在感情方面受过伤吧? 周青淳真的人如其名,很……纯啊; ——游遍了世界也游不过自己的心—— -完—— 8.安全的距离 很久没有尝到失眠的滋味了,折腾了半天才入睡的曾心言掉进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和周青淳在夏天的时候飞到了普罗旺斯,她们变成了很小的孩童,在开的遍地的薰衣草花海中玩着纸飞机。 周青淳的纸飞机就像烟花一样喷满在阳光充沛暖风吹送的晴空下,她手舞足蹈拼命叫曾心言接住纸飞机,可是曾心言却是一只都接不住。 正在沮丧中,花丛的另外一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跟她们一样小的孩子,定睛一看,竟然是魏晨志。 魏晨志手插着腰一脸神气的指责她们污染大自然,坚持要她们把撒落满园的纸飞机都收拾干净。 周青淳不肯听他的,一边朝他扮鬼脸,一边跑前来拉了曾心言拔腿就跑,魏晨志迎头追上去,两个人绕过一个山坡到一个山坡,终于摆脱了魏晨志。 在一栋缠满树藤的小屋后,周青淳借故跟曾心言说悄悄话,竟然在她的额头上飞快一吻,曾心言呆了一下,她问:“你为什么偷吻我?”,周青淳一句话也不说就害羞的消失无影无踪…… 曾心言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下,却是笑着醒过来的。 温暖的晨光在她的眼皮上跳跃,空气中依稀还有薰衣草的气味,原来只是临睡前点的薰衣草香精。 曾心言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发起呆,她的意识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年哪月哪一天…… 门帘被晨风微微卷起,她看到周青淳在对面露台为她的朱顶红浇水。 是的,那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周青淳和她近在咫尺,却恍如天涯,她们还在安全的距离。 当曾心言为Milestone马赛克班招生的时候,周青淳的《近水楼台》已经在报上连载着。 曾心言已经很少出现在露台上,她们露台上的灯光总是在不同的时间亮起。 当曾心言为店里打烊后出现在露台,周青淳一般都在赶稿; 当周青淳终于得以到露台透透气,曾心言却好像已经进入梦乡。 尽管没怎么看懂,曾心言偶尔还是会在临睡前翻看一下《美丽邂逅》。 那是星期六的傍晚,她刚刚为店里打烊上的楼来,就听见周青淳露台上叫她。 “曾心言,你在不在家?” 曾心言拉开门,只见周青淳又在浇花。她放下浇花桶,精神奕奕的朝她招招手:“晚上好。” “晚上好。” 周青淳有点不自然的说:“那个……想说,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曾心言有一股想告诉周青淳她买了她的《美丽邂逅》的冲动,可又怕这么一说就要暴露自己中文程度太烂以致把阅读的速度演变成龟速的问题上去,更怕自己被考起回答不上问题。 “你好吗?”周青淳用生硬的法语问候曾心言。 “Je vais bien。”曾心言用法语回答。 “这句「水里漂」是好还是不好?” 曾心言一听到周青淳的译音,啼笑皆非:“是我很好的意思。” “今晚不用写小说吗?”她问。 “我已经马不停蹄地写了九天九夜,现在前路不通,暂时写不下去了。” 曾心言同情的看着她:“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 周青淳靠上围栏,故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办法是有一个的。” “是吗?是什么办法?”曾心言也跟着压低声音,她好奇一个写作的人平常是怎么纾解压力的。 不料周青淳竟然说:“你邀请我过去你家坐坐吧,我去你家找灵感。” 曾心言只觉得这个周青淳太爱在语言上搞怪了,她不能不笑,好像也不能说不,只能顺应的说:“到我家坐坐吧周青淳。” “真的吗?” “当然。” “这是你说的。” 等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由她来开这个口。为什么曾心言都不开这个口呢? 周青淳也不是不想邀请曾心言到她家做客,她太想了,但她总希望对方能先作出主动。 无论如何,周青淳还是很高兴,一切好像在自己意料之外,又在掌握之中,她蹦回屋里,回头丢下一句:“换套衣服迎接我,我马上出现。” 这样的周青淳跟梦里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曾心言摇头轻笑。或许,要来的始终躲不过,还是听天由命吧。 她大可告诉自己:朋友而已。朋友的相处何须如此约束? 曾心言刚刚梳洗好换过衣,周青淳已经在楼下,她打电话上来,说:“曾心言,我到你楼下了,芝麻快开门吧。” 曾心言带着钥匙下楼去,在楼梯转角看到那串纸飞机,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它们摘下来,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青淳不可能会往那个角落去。 周青淳脸色绯红,眉开眼笑地站在门口。 曾心言领她进店,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 周青淳首先看到客厅挂着一幅非常出色的马赛克图,那是蓝色的爱琴海,白灿灿的阳光铺在海面上,白色迷人的建筑群围绕着大海。 “好漂亮!”她惊叹。 “Merci。”曾心言用法语回答了一句。 “猫屎?猫屎大概是谢谢的意思吧?” 曾心言被弄得哭笑不得:“会写文章的人都像你这么坏吗?” 周青淳调皮的笑起来:“你说的明明就是猫屎。” “好,猫屎就猫屎。如果不用有趣的方式来记忆,就会记不住。你是不是准备把学来的法语都写进小说里?” “等我学精了就写进去。”周青淳说。 “你想喝点什么?”曾心言问。 “你当你家是茶楼还是咖啡座?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吼?” 曾心言讪笑,的确,她家除了咖啡,就是酒,要其他的还真没有。 周青淳倒在沙发上,盘着双腿,很放松。 她给周青淳递上一杯饮料,那是酒。 周青淳接过,立刻沾一口,酒比咖啡苦得多。 “适当的喝酒对身体有益,尤其你经常熬夜写文章。”曾心言举起酒杯。 曾心言坐的很远,周青淳要站起来趋前去才能与她碰杯。 曾心言想起在红磨坊的那一次,周青淳把脸颊都喝红了,样子特别可爱,她有点怀念。 周青淳抿了一口酒,把杯子高高举起来瞧,浅淡的金黄,晶莹透亮,是白葡萄酒。这是曾心言爱喝的酒么? 曾心言的房子布置得再简约不过,最显赫的除了墙上那幅爱琴海,就是摆在角落的一堆箱子,周青淳知道,那是装着酒的箱子。 脚边还有一个用帆布做成的书架,上面插满英文书籍和杂志。 在曾心言的家,竟然看不见一本中文书籍。她不知道,曾心言一早已经把她的小说藏起来。 那晚不知道是谁先把话匣子打开,她们什么都搬上台面聊一聊—— 马赛克、写作、巴黎、旅游、红酒、咖啡……唯一不谈的,是彼此的感情生活。 周青淳的酒量向来很烂,才喝下两杯,她的头已经晕眩难耐,说话的声量也越来越不在自己掌控之内了。不着边际又聊了一会,她们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周青淳听到曾心言在说话。 “周青淳,你那么会写小说,你的心里有没有秘密?” 秘密?谁没有秘密?就算不写小说的人也有秘密。 周青淳转过脸去,想要这么回答,却发现曾心言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以为这只是错觉,曾心言根本没有说过那样的一句话。 等曾心言再出现的时候,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支酒瓶。 曾心言斟了两杯,将一杯递给周青淳,问:“还能不能喝?” 周青淳很豪爽的接过去,逞能的说:“当然能!” 曾心言坐在她身边,似醉非醉的说:“周青淳,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周青淳好像比较清醒了,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湖水。 “谁要是不能再喝先倒下,就算输,明天酒醒就得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而且一定要坦白,你奉不奉陪?” 周青淳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曾心言,一绺长发遮去她的半边脸和眼,非常的妩媚。 她壮着胆,心想她的秘密无非就是喜欢上了她,既然老天给她表白的机会,为什么不奉陪? 于是很是豪迈举起手里的杯,跟曾心言的杯撞击了一下,说:“好!” 可是,就在三杯下肚后,曾心言却反悔了,她突然说:“这个游戏不好,我们不说秘密,秘密应该永远都是秘密。” 周青淳毫无主张,只得顺从着她:“哦,那就别说,别说……” 话才说完,就一头栽进沙发,弓着身往深处钻了钻,扯了扯曾心言的袖子,有点委屈的说:“曾心言,你怎么知道你会输?难道,你不让输的那个是我吗?” 曾心言就是知道周青淳会输,而且很明显,她已经输了! 她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她不想周青淳说出什么秘密,也不想在这种情况底下探索她的秘密。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输,你不给我机会说出我的秘密,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周青淳喃喃低语。 曾心言有点心疼,她不该提出这该死的游戏,周青淳连醉了都那么聪明。 那晚,周青淳没有回去,是根本回不去了。她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睡得又香又沉。 到了凌晨时分,她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又厚又暖又香的毛毯,空气中依稀可闻到酒的味道。 曾心言,这时候你在哪里呢? 最新评论: 好看; ——好—— ——两个聪明女人的较量—— 感情不能顾忌太多。 ——是不是写书的人会特别敏感一些—— ——这两个女人都太聪明了—— -完—— 9.拼花镜 手机在地板上急促呼叫。 周青淳就这样被叫醒了。天似乎已经亮了,房子内的窗帘都紧闭着,室内像山洞一样暗。 “青淳,你在哪儿?”汪禹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在哪儿,我在哪儿……”周青淳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哼哼唧唧半天才说得清楚:“我在我家的对面……” “对面?哪里对面?” “曾心言这里……”她说。 “你怎么会在她哪里?我在你家门口按了很久门铃,以为你出事了。十点半约了人,现在都快十点了,你赶快回来啊!” 周青淳如梦初醒,从昨晚到这一刻,她丝毫想不起今天有约的事。 汪禹城早在一星期前已经告诉她今天要跟一家未曾合作过的出版社洽谈小说出版的细节,她竟然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挣扎起身,脚边不慎踢到一个什么东西,是一个画架,上面架着一幅素描,深深浅浅的几笔甚是洒脱,简单的构图,素描的是一个女子,修长的身材,短短的头发…… 这是谁?似曾相似的一个人,是她吗? 难道曾心言整夜没睡,就画了这幅素描? 正看的出神,曾心言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杯什么东西朝她走了过来。 “早安。”曾心言说。 “早安。”周青淳边揉眼睛边对她说:“我忘了今天约了出版社的人。” “先把这个喝下去。”曾心言坐下来,把手上的热饮料递给她。 “这是什么?”周青淳接过来,杯子立刻温热了她冰冷的掌心。 “茶。可解酒的。”曾心言说。 周青淳一口气灌下去,笑嘻嘻的说:“原来你家真的是茶楼。” 曾心言一夜都没睡好,两个黑眼圈很明显,周青淳发现到了,她指指她的眼袋说:“你这里很黑,昨晚去做贼啦?” 曾心言有点尴尬。 “是我打扰了你,害你没好觉睡,这是你画的吗?”周青淳指着面前的素描。 “昨晚睡不下,随便画画的。” “随便画?可是画的真好。”周青淳说的是真心话。 “你头疼不疼?”曾心言问她。 “不疼。”周青淳轻飘飘的站起来:“谢谢你的酒,还有这个。”她把昨晚盖在身上的温暖毛毯交还给曾心言。 “不该让你喝酒的,你不是个能喝酒的人。”曾心言在责怪自己。 “可是,我喝的很高兴,生要尽欢,高兴最重要。” 周青淳在沙发底下找到自己的鞋,她穿好鞋,有点依依不舍的说:“我得走了,汪汪在等我,每次约了人,这家伙都要预先到我家,好像怕我落跑似的。” “你就这样回去?” 周青淳垂下头打量自己,衣服还是昨晚穿来的那一套,就是被她睡的皱了一些。 “是头发很乱。”曾心言往她头顶上看去,她的短发此刻都好像钢丝一样,刘海那部分都起立了。 周青淳下意识用手去抓抓头发,就像小孩子一样。 “大作家要照顾一下形象,搞不好楼下出现要找你签名的读者。” 曾心言很快弄出一只梳子,也不多说,就替周青淳梳头发。 周青淳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也不动,乖乖地站在原处,她还闭上眼睛,像猫一样乖巧又顺服地让主人给自己梳理着矜贵的毛发。 曾心言发现周青淳的头发是挑染过的,黑色和棕褐色互相的交错着,她的发质原来柔软如丝,只是习惯了用发胶,发胶的坏处是用过后会让头发变的又干又粗。 “可以了。”曾心言说。 “噫,头发太短,那么快就梳好,我要留长发来让你梳。”周青淳意犹未尽,淘气的说。 曾心言作势要敲她,周青淳闪也不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还顺势拉住了人家的手。 轻轻一握,周青淳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曾心言只是凝视着周青淳,在很近很近的距离,她发现她是多么的年轻,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没有秘密,没有心事,更没有风霜。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清爽,她也曾经有过。然而,正好也是一个人的年轻可以伤人于无形,可以任意妄为……有时候,她害怕太年轻的人,太年轻的心。 昨晚,曾心言失眠了,周青淳却没一回事似的一觉到天亮。 可见,两个人,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经历,便有迥然不同的体会和心情。 曾心言突然感慨万千,可是,温柔的情绪此刻还是充满了她的心。 不知道是谁拉着谁,她们慢慢走向楼梯口前的走廊,没有人有放开手的意思。 周青淳留意到快到楼梯口的墙壁上靠着一个有半个人高的椭圆型镜子,边框上绘制着一道弧形的线条,沿着线条的走势是夺目的玻璃马赛克拼花,极致斑斓典雅。昨天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么漂亮的镜子。 “好美的拼花镜!是你做的吗?”周青淳问。 曾心言点点头:“三天前才做好的。” “我好喜欢这个拼花镜!它一定是个非卖品!它一定要是个非卖品才好!”周青淳抚摸着镜框,无限欣赏的说。 曾心言只是微微一笑。 周青淳在那面镜中看着自己和曾心言。没由来地,她突然想起汪禹城有一次这么形容的她俩:一个小家碧玉型,一个大家闺秀型,基本上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不相抵触,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真的好美呀。”周青淳故意望着镜中的曾心言。 曾心言幽默的问:“说的是我吗?” “对不起,说的是镜子。” 曾心言哈哈大笑。 周青淳兀自望着镜中的曾心言,她摇摇她的手,温柔的问她:“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大?” 曾心言说:“肯定比你大。”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大作家没有秘密。” “我不是大作家,大作家是写过伟大著作的人,而且都死了,我只是个爱写字的动物。” “爱写字的动物应该回去了。”曾心言领她下楼。 周青淳在抗议:“不要再叫我大作家,你从来没有看过我写的东西,这么听起来好像是在讽刺我。” 在那样的情况下,曾心言不得不招供:“我看了,你的那部美丽邂逅。” 周青淳楞住了。楞住的原因当然是曾心言原来已经看了她的小说,再来是曾心言竟然把「邂逅」念成了「解后」。 “可是,我得承认,我的中文不好,太多的生字……”曾心言脸红的解释。 要不是这样,怎么可能把她的书名都念错了呢? 周青淳想不到曾心言原来也称得上是个香蕉人,她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周青淳突然很不舍得离开,偏偏汪的电话又来催,语气愠怒:“太阴小姐,我已经等成了化石,行行好,快回来开门!” 周青淳和出版社一行人从饭店离开,已经是中午时分。 关于新书出版的版税和版权问题,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特好,周青淳觉得这次的洽谈比任何一次都顺利。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曾心言的电话。 曾心言的声调听起来很愉快:“青淳,还记得我那辆吉普车吗?” “当然记得。”周青淳欢愉的回答。 “最近送去喷漆,刚刚开了回来。”曾心言说。 “难怪多日不见。”周青淳等着下文。 “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周青淳还来不及回答,曾心言突然说:“等等。” 门上的风铃在叮当响,有人推门进来Milestone,曾心言一看,是魏晨志。 魏晨志举起手跟她挥了一挥:“心言,中午好!” 曾心言捂着话筒低声对周青淳说:“店里有人来,呆会儿再打给你。” “好,我等你。” 曾心言是想约她出去吗?周青淳第一次有了殷切又踏实的期待。 这是魏晨志第四次到曾心言的店了。 他很有眼光的相中了曾心言那个几天前才完成的拼花镜。 “这个镜子真好看,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来完成?”魏晨志一边问曾心言,一边已经把镜子抱起来细细端详。 “45天。” “我要把它买下来!”魏晨志说。 曾心言呆了一呆。 “该不会和橱窗里那幅黑猫一样是个非卖品吧?”魏晨志看着她。 曾心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知道,周青淳曾认定这是非卖品,而且她很喜欢这面镜子。 “你说女生是否都喜欢收到镜子当礼物?”魏晨志问曾心言。 “女生都爱照镜子,送镜子永远错不了。”曾心言只能这么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有些女孩子对镜子却是情有独钟的。” 曾心言灵光一动,她觉得魏晨志说的女孩是周青淳。 “我曾在青淳写的一篇文章里读到她对镜子的喜好,她认为送镜子给自己喜欢的人是表明心迹的最好礼物。” “是吗?” 曾心言全然不知周青淳有这样独特的想法。至于为什么镜子会是表白心迹的最佳礼物,她没有读过魏晨志所说的那篇文章,所以无从知道。 曾心言很少去猜测别人的心思,但她今天的第六感特别灵验,她有预感这面镜子即将被送到周青淳手里。 “你想把镜子送给青淳,借此去跟她表白心迹?”曾心言大胆的猜测。 “我说你怎么那么厉害,又被你看穿了。”魏晨志很大方的说。 “青淳那么善良又可爱,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曾心言笑的有点牵强。 “我同意你的说法,自从第一次接触青淳,我就对她很有好感。”他说的有点腼腆。 曾心言随口问:“那她对你呢?” “我相信印象还是不错的。”魏晨志自我感觉良好的说。 曾心言没有再说话。 “所以,我多怕你会告诉我这又是个非卖品。你知道要买一份礼物不难,但要买一份有意义的礼物,太难了。”魏晨志自顾自的说。 曾心言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她明白魏晨志的意思。 拼花镜被抱到柜台。 曾心言用一张牛皮纸把镜子包裹好,交给魏晨志。然后,她看着这个男人把镜子从店里抱走,径直走到对面周青淳的家去。 曾心言靠在门边,很久很久都缓不过神来,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仿佛被带走的,是她的心。 夜幕低垂,她把铁门拉下,上到二楼,把自己沉沉的扔到沙发上。 曾心言心里其实很后悔为什么没有亲自把那面拼花镜送给周青淳。 也许,她该自责没有读过魏晨志所说的那篇周青淳的文章; 也许,她自责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她开始讨厌自己。 漫漫长夜过去,她并没有给周青淳打电话。原本盘算好明天约周青淳一块到外省玩它两三天,然而这个念头在魏晨志的到来后便彻底打消了。 最新评论: ——好—— 如果不是因为周喜欢那镜子,我想曾真的可能把那个镜子作为非卖品; ——总是顾虑结果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看吧,心言,这就是顾虑的后果。 呃,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不要像上一部一样,是个误会,放弃,错过的故事; ——让人心疼的曾心言—— -完—— 10.随风而逝 曾心言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装,穿得比平常轻便,坐上她久违的吉普车。 在国外的日子,没有什么机会开车,现在回国了,又因为太久没开车,非但车技有些生疏,还发现到很多路都改道了。 她喜欢大自然,只要能暂时离开城市,不管去哪里都好。如果周青淳在身边,说不定还可以给她指引道路。 太阳这时候已经高升,温热的风不断从打开着的车窗呼呼灌进来。 一条崎岖的山路先把她带到油棕园,车子一路颠簸,没多久就来到一个人烟罕至的郊区。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曾心言取过一看,是周青淳的号码,她迟疑着按下接听键。 “你在家吗?”周青淳第一句话便问。 曾心言握着方向盘,毫无意识的把车拐进一条羊肠小径去。 “我不在……” “昨天,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周青淳有点失望的说。 “对不起……”这是多么差劲的一个反应。 周青淳再聪明也弄不清事情的原由,她犹豫了半晌才说:“我在家里做了盐焗鸡,中午想请你过来吃……” 曾心言已经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离开市区少说也有九十多公里,她看了看表,如果现在折回头,回到市区恐怕也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我在外面,赶不及回去了。” 周青淳沉默片刻才说:“那没关系,我是该早些约你的……你在外玩得开心。” 曾心言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失望,只好说:“那就改天吧好吗?” 周青淳嗯了一声。 “青淳。”曾心言说。 “什么?” 有一些话明明已到舌尖又吞了回去:“希望还有机会吃到你做的那个盐焗鸡。” 周青淳说:“你知道吗,那个拼花镜,现在跑到我家里来了。” 曾心言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静了一静,只能说:“我知道。” “你知道?”周青淳很诧异。 “嗯,是无意中知道的,你还喜欢吧?” “这个,还用问吗……” 原来曾心言是知道的,说不定她还曾经从旁推波助澜的怂恿过魏晨志,让他抱着镜子来向她示爱?!这对周青淳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周青淳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不由自主滑下来,然后,她很执着的问:“昨天你打电话给我,问我今天有没有时间,有什么事?” 曾心言心里很苦涩,却听不出不对劲,她开始支吾以对:“没什么事,后来我想着也不重要,所以就没有再给你打电话了。” “理解了,不打扰你,我收线了……” 周青淳甘心了,她把手机熄了,曾心言却还握住手机,好一会才放下,继续开车。 既然决意不去开始一段感情,又何苦去撩拨别人的心? 只是,往日那些过路不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往那里就那里的日子恐怕是不复在了吧? 曾心言惊觉自己已经不在那个自认为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中了。因为,她又再度尝到苦涩的滋味了。 一个人开着车,原来是那么孤寂。 长途跋涉,风景枯燥,大自然再也无法挑起她热情的垂注。 周青淳的一通电话扰乱了她的方寸,最要命的是,刚才忘了留意路途上的交通指示牌,现在已经迷了路! 她沮丧的把车停在草丛边,眼前是纷乱的杂草,四周是浓密的丛林,右边唯一的泥路尽头却是一个水光粼粼的湖泊,前方似乎已无路。 她试图把车退出刚才的大路,好不容易在路边拦住一辆路过的卡车,向车主打听,才又径直往某个方向开去。 同学聚会酝酿了一段日子,终于安排在这一天的晚上。 曾心言赶到聚会地点的火锅店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七点三刻。 店里早坐满了客人,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映入她眼帘。 大伙见她出场,都纷纷站起来表示迎接。还好,她不是最迟的那一位。 廿几人陆续到场,两张大桌子二合为一,也算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 散会后,曾心言从火锅店走到停车场,他发现蓝雁彬尾随在后。 曾心言停下来等他。 “愿不愿意到公园散散步?”他问曾心言。 刚才在火锅店未免吃得太多,曾心言也想借着散步帮助消化,她一口答应下来。 不远的这座小公园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反而是火锅店是后来才有的。 公园的花草一直打理得很好,休闲座椅也维持得很簇新,对两个人而言,它其实是熟悉的,因为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分手的。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提出结婚的要求,你说今天我们是不是还在一起?”蓝雁彬看一眼曾心言。 曾心言很豁达的微笑,“其实也不干那件事。” “心言,你成熟了不少。”蓝雁彬很欣赏的看着她的侧脸:“以前你说女人永远比男人走得快,也比男人早熟,我一点都不同意,也很不服气,可是你离开后,我总算体会到了。” “每个人迟早都会变得成熟。” “以前的你特别早熟,现在的你就特别成熟。” “你这不是在说我老了吗?”曾心言开玩笑。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欣赏心智成熟的女人。”蓝雁彬看着她。 “我听说你交过一个女朋友,你们发展得怎么样?” “早就不在一起了。” 曾心言笑起来:“是因为她不够成熟?” 蓝雁彬也笑:“也许是因为有了比较。” 曾心言顾左右而言他:“你该不是和我一样,尽追求一些奢侈的东西,所以今天才一个人吧?” “所以说我们刚好可以凑成一对。” 曾心言觉得他在开玩笑。 蓝雁彬是内外科医生,是她们班里唯一学医的人。 “诊所的工作忙不忙?” “忙不忙要看季节。你呢?有没有打算开一个马赛克作品展?” “作品不够多,最快也得等到明年吧。” 蓝雁彬颇有感触的说:“多快,一转眼我们都三十五了,今晚出席的那些同学不是结婚了,就是离婚了,有些人的孩子都快上中学了,单身的人,好像只剩下你和我了。” “可不是……”曾心言轻笑着,她仰起头,只见一弯月牙躲在黑压压的树叶缝隙中,忽隐忽现的。 如果现在是站在家里的露台上,就可以看到完整的月亮了。 他们坐下来后,蓝雁彬问她:“后来,你还交过男朋友吗?” 曾心言沉默。 像她这样曾经浪漫多事以爱为首的女子,说没有感情生活是很奇怪的事,但事实又确实如此。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在行人道上滑轮鞋的小男孩不知何故直向他们这头冲过来,蓝雁彬很敏捷的稳住了他。 曾心言看着那个小男孩,不禁呆了一下,她当然认得他,他是姜雯文的儿子! 她在照片里见过他,姜雯文给她的信中,总会不时的附上他的照片,她见过他不止一张照片。 蓝雁彬说:“小朋友,这个时间还滑轮鞋,灯光不足,是很危险的,你妈妈呢?” 出现在小男孩背后的,正是他的妈妈姜雯文,这个女人神色慌张地埋怨小朋友:“都叫你别再玩了,你看你!” 曾心言站起来,姜雯文头一侧,看见是她,不禁呆了一呆。 “心言?”她怔怔的凝视着她。 曾心言把那个小男孩牵过来,看着他说:“没想到敏敏已经长这么高了。”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刚才怎么就没有发现到是你。”姜雯文语气中尽是惊喜。 “你们慢慢谈,我到那里走走。”蓝雁彬很识趣的走开。 姜雯文他也是知道的,当年曾心言约他到这座公园,跟他提出分手,就是这个女子陪她来的。 当时,坐在一旁远远看着的是姜雯文。而现在,是他坐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她俩。世事多变。 姜雯文完全顾不上儿子,整副心思都在曾心言那里了。 “心言,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 “不久而已。我想着,等一切都安定了,才联络你。”曾心言保持笑容。 姜雯文看一眼对面的蓝雁彬,略微迟疑地问:“你和他,又在一起了?” “没有,今晚同学聚会,刚散场,就过来散散步……” “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太巧了!我就住后面的小区。”姜雯文往身后指去,那里万家灯火。 半晌她又问:“回来都没到过你叔叔家吗?” “还没去过。” 曾心言的叔叔和姜雯文的家人毗邻而居。以前曾心言常借口到叔叔家,事实上只为了去见雯文。 曾心言因为还没有心理准备要见姜雯文,所以回国后还不曾到叔叔家拜访。 她跟姜雯文的家人也很熟。就算见不到雯文,她的家人也会告诉她。 姜雯文的手机在响,她没去接,儿子一直在旁看她们说话,此时他推推她,说:“妈咪,一定是爸爸催我们回去了,要不你让我接电话吧。” 姜雯文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交给儿子。小朋友走开后,两个人僵了一下,然后她说:“那个谁,到今天还一样,才出来有多久呢,电话就像催魂似的……” 曾心言淡淡的说:“我也得回去了,还有朋友在。” “我不打扰你,找天我们出来喝一杯。” 曾心言没有答应,只是说:“路上小心,再见。” 姜雯文带着儿子离开公园后,曾心言和蓝雁彬绕着行人道散步一圈,才慢慢走回停车场去。 回到家,曾心言走到露台上,靠着栏杆,站了好一回。 周青淳的屋里没有灯光。她睡了吗? 她知道她不会再出现了。 深得不能再深的夜刮起风来,那弯月牙早就被乌云遮去,是快下大雨了吧? 这一夜,她又打开那个用了多年现在早已不用的深褐色皮夹,这个皮夹陪她走过那段充满辛酸苦辣青涩的岁月,每一天每一个呼吸里都有姜雯文。 皮夹里有一张姜雯文的照片,那时候的她,蓄着短发,戴着眼镜,模样清纯。在这张照片的后面,还藏着她和儿子的一张合照。 如果不是今晚遇见姜雯文,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心静如水。 时间真的是治疗伤口的良药。 曾心言已经想不起她后来是怎么嫁给宋佳明的。 也许,她的脑袋早就学会自动筛选记忆。那些记不起来的,就让它们永远死去,她只愿意记取和姜雯文最美好的部分。 尘封的往事,早就该随风而逝。 最新评论: ——好—— 即使心静如水,也还是深藏着一份遗憾; 幾年前,無意中看過夏天妳寫的故事,兩個女孩一路從學生時期相愛,並且堅持到長大故事中的單純、青春、論础钌畹牧钊思聞?懷念; 文字中許許多多的情感都牽動著過去的回憶; 曾經、曾經或許也曾經這麼執著過; 就像夏天寫的"我用我的筆,千篇一律的重复一个永恒的身影。" 幾年後,又看到了夏天新的故事; 每個字句,每段文章; ——依然深深的觸動著人心—— 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不再為了任何的什麼情緒波動—— 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陷入故事之中…… ——旧情人又出现了—— 不管好的坏的,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深情的人总是心苦—— 唉,周青淳最好再单纯一点,不要怕被打击; -完—— ?? 【二】 ?? ———— 11.买一个希望 一个星期后,曾心言突然出现在周青淳的家门口。 闷热没有风的下午,两个人坐在客厅,相对无言。任谁也想不到,曾心言第一次到周青淳的家会是这样的局面。 曾心言先打破沉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好像是专程送票子来的。 “后天体育馆有一场世界巡回的魔术表演,雁彬手上有好一些慈善票,如果你有兴趣……” 周青淳没等她说完就收下票,说声谢谢。 “另外一张,就给汪汪……”曾心言又掏出另一张票子。 周青淳同样没等她说完就收下票,再说声谢谢。 各自沉默了一会,曾心言说:“后天,我们一块去吧,雁彬你还记得吧,我的同学,那次店里开张你也见过他的,他也会去,六点钟,我在店门口等你。” 周青淳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为了那天的事,曾心言知道自己欠周青淳一个合理的解释。 给了人家一个希望,却又亲手把希望破灭。周青淳个性虽然大方,但她也有她的偏执。 曾心言知道她在乎她,但她无从解释,她有自己无法释然的心事,很多时候只能选择沉默,可是她不知道,这恰恰是周青淳最不能触碰的死穴。 “后天见,我走了……” 曾心言站起来,自己开门送自己,周青淳一直坐在原位,等门轻轻阖上,她偏过头,眼泪又不由自主悄悄滑落。 周青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她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曾心言让她失望了两次,一次是为了电话爽约; 另外一次,周青淳也说不清楚,为的是那个拼花镜。 现在她才知道,她喜欢的拼花镜,由魏晨志来送,完全是另外的一种意义,它的意义是失去了意义。 为什么她渴望发生的都不发生,为什么事与愿违? 周青淳把拼花镜扔在最偏僻的角落,她已经不想面对它。 也许,她是应该跟魏晨志表态,她并不喜欢他,她连最基本的好感都谈不上。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不管你爱或不爱,在你的生命中会重复地遇到同样一种类型的男人,这像是注定了的。 周青淳就是重复遇到同一种类型的男人,可惜,她并不爱他们。 19岁那一年,她遇到李子傅,22岁,她还差一点就跟他订婚。 李子傅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家庭里,是家中的长子,又是老大,性格柔弱无主见的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她很好。 两个人才一起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催婚,周青淳当时毕竟年纪太小,而且她的家人并不很认同这段感情。 两年的先修班结束后,周青淳到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 第一年他们还保持紧密的联系,到了第二年,周青淳就主动提出分手。 李子傅当时很伤心,他在她大学毕业回故里那年离开自己的地方到外地发展,从此没了消息。 李子傅曾经对周青淳是痴情的,虽然说距离是分开的主因,但周青淳心里很明白,真正让他们分开的,不是实质的距离,而是心的距离。 有时候她想不起当初是怎么跟李子傅在一起的,她把初恋给了他,可是她并不投入,她把初吻给了他,可是却不觉得是种享受。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年轻,她不懂得爱情,是因为李子傅并不是她杯里的茶。 李子傅会写很缠绵的情书,他的心思很细腻,他曾经是他最忠诚的读者。 他比她大五岁,比她见识广,当年,他带她去领了很多文学奖,给她张罗领奖时该穿的衣服,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但随着岁月的流转,心智的逐渐成熟让周青淳知道,那不是她追求的爱情。 现在,魏晨志活脱脱就是李子傅的再版…… 周青淳曾经想过:如果不要再重复地遇到同一种男人,除非遇到的是个女人。 魔术表演的这一天,周青淳很早就出了门。整个白昼她都没有回家,她在书店度过了一个下午,等时间差不多到了就坐车到表演场地的体育馆。 看到大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潮出现了魏晨志的影子,她不由得一怔。 曾心言和蓝雁彬没一会也出现在人潮中。魏晨志看见他们,立刻迎前去:“青淳呢?”他问曾心言。 “我联络了她一整天,手机没开。”曾心言说。 “她到底会不会来?” “我在这里……”三个人左顾右盼的当儿,周青淳出现在众人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一个跟他们没有关系的人。 曾心言惊喜的回过头,来不及开口,魏晨志先把她要说的都说了:“找你一天了,手机怎么没开,今晚以为你不来了呀。” 周青淳木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又木无表情的看曾心言一眼。 场面有点尴尬。 “天气热,大家都渴了,我过去买喝的。”蓝雁彬显示君子风度服务大家。 魏晨志问:“青淳,你要喝什么?” “随便……” 蓝雁彬和魏晨志一前一后走向附近卖水的摊子后,留下曾心言和周青淳。 曾心言看着闷声不响的周青淳,她问:“你没事吧?” 周青淳再也按奈不住失望的情绪,她有点激动的说:“曾心言,你不要跟我说话,从这一分钟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 曾心言很无辜的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那么爱当红娘,你怎么不开一间婚姻介绍所什么的。你有那么多票,你干嘛不索性到街上派给那些情侣,他们需要你的成全,可是我不需要,你有必要每次都把我摆上台去吗?” 曾心言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拼花镜那一次,她知道自己处理得不妥,她无辜的说:“票不是我给他的。” 就在这时,周青淳的手机响,是汪禹城打来的,一鼓作气的说:“青淳,对不起,今晚家里有事,我不能去看魔术表演,我把票子让给了晨志,你们帮忙我看哈!” 周青淳也有任性的时候,她按熄了手机,气的掉头离去。 曾心言要拉住她,却没能拉住:“青淳,别走。” “你除了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理我。”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女孩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她们一眼把周青淳给认出来,其中一个揪住了她就说:“你是写小说的太阴?哎呀呀哎呀呀,真的是你,本人比书上美,我很喜欢看你的小说……” “我也是我也是!”另外一个女孩紧接着说,语气兴奋。 周青淳不得不停下来应付她们。曾心言松了一口气,这下她不用追周青淳她也跑不掉了。 周青淳很后悔答应来看这一场魔术表演。魔术表演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世界上有真正的魔术,她现在就想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那两个女孩子要求她的签名后,还对她问长问短的,周青淳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女孩们满足了,兴高采烈的离开,周青淳发现到曾心言站在一段距离以外的地方看着她偷笑,她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她才不敢再笑。 “哎,别走啊!”看见周青淳继续往前走,曾心言情急大叫。 曾心言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周青淳的脾气可以如此倔强。 她追着她的脚步,拥挤的人群却一下子就把两个人远远隔开。 追不到人,曾心言只好回到体育馆门口,免得又让另外两个人到处的找。 魏晨志买了饮料回来,看不见周青淳,东张西望:“青淳去了哪里?” 曾心言找不到声音回答,很沮丧。 “我们快进场了。”蓝雁彬看一眼腕表。 曾心言焦虑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希望周青淳快快回来:“我们再等一会……” 魏晨志说:“会不会是去洗手间迷路回不来了,我去找找看。” 曾心言不想周青淳更生气,只得阻止他:“你别去了,我相信她会自己回来的。” 周青淳离开体育馆到对面的夜市绕了一圈,喝了一杯爱玉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 曾心言现在一定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两个男人解释了,尤其是魏晨志。 今晚的事到底也不关她的事,只能说,汪禹城和她一样的讨厌! 她不想让曾心言夹在那两个男人中间左右为难。 周青淳倒回现场的时候,观众已经摆起长长的队伍准备进场,眼看就快走到曾心言的面前,一个卖气球的摊贩突然冲出来叫卖,还拦住了她:“小姐,买一个希望吧。” 周青淳停下来,“希望也能买吗?” “帮我买呀,一个气球只卖两元,希望会成真哦,你看看你要哪一个。” 周青淳往上一看,原来色彩夺目的气球上提了很多古灵精怪的句子,其中一个是:“如果我会变魔术,我要把你变成我的!” 周青淳一看就笑,她就要买这个。 本来,她一心想着买个气球来对曾心言恶作剧,可是事情发展到后来,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周青淳走到三个人面前,故意装得怒气冲冲,二话不说就把气球塞到曾心言手上,曾心言不明就里,只能乖乖的拿着,渐渐发现周青淳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干脆就把气球的线卷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这样拿起来丝毫不费力。 人潮不断推撞着等着进场,那两个男人根本无暇兼顾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女人在搞什么把戏。 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进场,周青淳看见体育馆内尽是类五颜六色的气球浮在半空,此起彼落的……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才发现周青淳并没有跟上来。 “青淳呢?糟糕,她没有跟上来!”魏晨志急了,后面黑压压的人头中,并没有周青淳。 曾心言掏出手机要打,反而先接到周青淳的电话,她没头没脑的问:“曾心言,你那里的人多不多?” “很多很多。你在哪里?” “嘘!你不要说话,你不要再说话……”周青淳阻止她。她知道曾心言身边有蓝雁彬和魏晨志,周青淳不想惊动那些不相干的人,她只想惊动她一个人。 曾心言只好不说话,她默默的坐下。 周青淳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人群不断的推挤着她,终于把她推到洗手间的走廊上。 “我这里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周青淳继续说:“尽管有那么多的人,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睛只看到你?” 曾心言用心的听着,她渐渐听出周青淳的声音都哽咽了,她心里慌的乱,可是她不能说话。 周青淳落下泪来:“我的眼里只有你……原来当一个人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又被安排在那么多人地方,是很痛苦和寂寞的……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又不能说……” 曾心言没有心理准备周青淳会突然对她说这些话,她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一样,呆了。 周青淳到了洗手间,把门关起来。 可笑又荒唐,她竟然选择在洗手间跟曾心言表白。 她无助的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其实是在问自己。 然后,她从洗手间走出去,又被人群推推挤挤到在一个可以清楚看得到曾心言的台阶上。 曾心言的心隐隐作痛,她还在用心的听着,也不理旁边两个男人好奇的眼光。 只是,就算现在周青淳让她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那晚你要跟我玩一个游戏,现在轮到我提出一个游戏,可是这又不是一个游戏……”周青淳很困难却很坚定的说:“如果你也喜欢我,请你现在把手上的气球放飞了,如果是相反,就请你继续拿着,等我回去,你才把气球还给我,我会当没事发生一样……” 曾心言抬头看看顶上的气球,心开始加速的跳动。 蓝雁彬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终于按奈不住出声:“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下?” 曾心言很镇静的摇摇头,她低下头,慢慢放下手机,却未让它断线,然后小心翼翼的松去左手无名指上缠绕着的细线。 气球脱离了她的手指,一下腾空而上,魏晨志啊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抓。 “不要抓!”曾心言也有阻拦他的时候。 周青淳在不远处看到曾心言手中的气球升空,有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一下湿润了。 别人是怎么买一个希望她不知道,她用了自己的方式在买一个希望。 “谢谢……谢谢……”她在心里对曾心言说。 “傻瓜,你……可以回来了吗?”她听到曾心言的声音有些颤抖,近乎在哀求她。 台上的魔术表演隆重拉开序幕了,周青淳在灯光闪烁震耳欲聋的强劲音乐中摸索到座位,她的内心波澜起伏,表面却佯装没事发生。 最新评论: ——你好—— 作者的每篇文章,都让我惊艳; ——好—— ——这一段写得非常有感觉—— ——还是很浪漫的表白—— 浪漫而又心酸的表白。 表白 成功, 但是曾心言的心; ——太美好了—— -完—— 12.甘之如饴【此章节已锁】 魔术表演终于散场,周青淳感觉就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她做了一个世纪长的梦,梦醒后惊觉,原来一切并不像海市蜃楼那么虚幻而不可触碰。 观众纷纷满足的离场,浩浩荡荡,各自去取车,停车场的出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四个人离场出来,蓝雁彬提议找个清静的地方喝东西,魏晨志举手赞成,周青淳保持沉默,她那里都不想去,她只想摆脱这两个男人跟曾心言单独在一起。 最后,大家一起望向曾心言,把她当成是唯一的决议人。 “不早了,累了,各自回家吧!”曾心言宣布。 也没有人投反对票,于是,大伙就只好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说也奇怪,魏晨志好像也感觉到周青淳的心没有在自己那里,他竟然没有要求她坐他的车回家。 周清淳理所当然跟着曾心言走,坐上她的车。 车子启动后,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车子一路的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周青淳觉得自己就像躺在一个幸福的摇篮里,内心却打鼓一样,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车子到达了,停在Milestone门口的泊车位上。 “我们到家了。”曾心言安静的看着她。 周青淳睁开眼睛,不敢去看曾心言。 下了车的周青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是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往右走才是她的家,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回家。 于是,她就傻傻的站在车边。曾心言早就看穿她的心事,她绕过去,直接把她带到自己的店里。 “我发现,你开始会欺负我,我会不会被你欺负到死呢.........。”关起门后,曾心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在对周青淳抗议,像是在说,又像是在问,可是,她的声音很甜很甜。 谁说不是呢,周青淳开始会莫名其妙不分皂白的发她脾气,会有意无意旁若无人的让她的情绪变得焦虑和紧张…。当她清晰的辨认到这种危险的感觉已经来到最高点,原来已经太迟。 爱情要发生的时候,不是人为可以控制,要不然它就不是爱情。 周青淳只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热,那种热度已经不知不觉流遍全身,就好像发高烧一样。这一个夜晚,她的感情就像缺了堤的海水。 曾心言把鞋子脱下,拉着周青淳准备上楼去,周青淳却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喂,不要走…。” 曾心言转过身来,是那样柔情似水的望着周青淳:“到露台去,我看到今晚有月亮,你不是整天把月亮挂在口边的吗。” 周青淳还是拉住她。她把自己的十根手指深深插进曾心言的十指间跟她紧紧交握着,两个人就那样停在楼梯下。 谁要看月亮?她才不要看月亮! 她们互相凝视着,时间凝住了,呼吸屏住了,彼此仿佛还可以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曾心言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好女人,周青淳不能自已的爱上了她。她深深的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不会作出任何的主动,即使到了这一刻,她仍然处在被动的位置上。 周青淳很想再为自己创造多一个希望。 曾心言还来不及设想接下来会发生的状况,周青淳的气息已经围了过来,措手不及的一阵激流,周青淳竟然在她嘴唇上深深一吻。 曾心言的眼睛才刚刚闭上,心脏也才开始狂跳,不料周青淳已经害羞的转身飞身上楼。 “曾心言,可以上楼去看月亮啦!” 曾心言呆了半秒才回过神,她佯装生气的说:“你根本就是一个坏蛋!” 曾心言很快追上去,拉住周青淳的手絮叨着表示抗议:“我都说你会欺负我,你怎么可以一直欺负我....” 周青淳不是坏,只是她的勇气就到那里。 二楼的走廊一片黑暗,曾心言找到开灯的开关鈕。厅里的灯大亮,周青淳却又伸手去把灯关了。 “我怕暗...。”曾心言说。 “我怕亮...。”周青淳说。 “..................” 周青淳只有在黑暗中才有更大的勇气做她在光亮的地方不敢做的事,说时迟那时快,曾心言才刚刚感应到,周青淳已经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这一次,曾心言的头不轻不重敲撞到身后的墙,她也就顺势的靠在那里,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承受得住周青淳来势汹汹的热吻。周青淳听到曾心言轻轻的喘息声在她的鼻端萦绕,她沉醉在那样的喘息中,她的嘴唇就像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一样流遍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她的血液急速澎湃起来。 “I love you.....”周青淳像梦呓一样在曾心言的耳边说。 曾心言伸出手,只是无限怜爱的抚摩周青淳短短的发和她的脊背。 “我爱你....”周青淳又说。 这样缠绵又动人的情话,在曾心言的记忆中消失的太久太久了,记忆中爱的味道也离开她太久太久...。她曾经以为一切已经埋葬在七年前,不料这一刻,它们又像魔咒一般激荡着她的身心,让她惊觉自己原来没有老去,她仍然那么渴望爱人和被爱。 曾心言并没有自己当初臆想的退缩和惶恐,因为周青淳让她沉睡已久的热情在一瞬间全都醒了过来,尽管,在她心里,会觉得这样的发展似乎太快了。 那一晚,周青淳连梦里都听到曾心言说的那句话:“我发现,你开始会欺负我,我会不会被你欺负到死呢…”像在说,又像在问......。 周青淳翻来覆去,一夜不眠,一想到这句话就忍不住要偷偷笑出来。 这样的一句对白,后来写在了《近水楼台》的完结篇里。 小说出版后的一个星期,在举行的签书会上,一条长龙慢慢缩短,一个女读者拿着周青淳的小说来到她的面前。 周青淳先留意到这位女读者的右手食指上有一枚很独特的戒指,那枚戒指很古朴,镶着一只很精致的黑猫钻,她的手很洁白好看,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看她。 这是周青淳第一次接触姜雯文。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是谁,她的身份,仅限于是她的读者。 “当一个人愿意被一个人欺负,多少表示这个人是在乎你的,如果一个人不在乎你,她不愿意为你受一丁点委屈。说欺负,当然也不是真的欺负,我想,甘之如饴,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姜雯文说的是小说中的情节,更是她的过去。 周青淳先是一怔,然后欣然的点点头,像找到了知音一样:“对!这也是我的看法。” 写作的人往往很寂寞,他们的寂寞是找不到真正的知音,她还没遇到悟性那么高的读者。 “我很喜欢看你的小说,不知道为什么,在你文字里,我总是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希望你能继续写出更好的作品。”姜雯文说。 周青淳点点头说她会。然后,她在姜雯文带来的《近水楼台》的扉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完—— 13.幸福的人 七年后的曾心言重新投入在一段新的感情中,所有激荡着她身心的感觉都排山倒海重新回到她的生活。 她以为,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被吞噬在时间的洪流中,不料在接下去的日子,却又历历在目…… 报名马赛克班的人数陆续在增加中,学生从一张长桌占据到第二两张长桌。白天,曾心言大部分时间都跟学生在一起。 这一天上午,店里来了一个新生,竟然是姜雯文!曾心言看见她,非常诧异。 眼前的姜雯文卸下一贯高贵端庄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个朴素无华的学生。她耐心的填写好了一份表格,递送到曾心言的面前。 “心言,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你的学生,希望你欢迎我。”姜雯文认真的说。 曾心言怔怔的接住那张表格,放到桌上去。 嫁给宋佳明之后的这些年,姜雯文学烹饪学陶艺学插花,能花钱学的她都去学,曾心言知道她婚后没有做事,即使有充裕的时间也不想胡乱挥霍了去,她想不断的充实自己。她只是想不到,现在她连马赛克如此冷门的艺术也要学。 “什么时候对马赛克也有兴趣了?”曾心言问她。 “兴趣可以培养。你知道的,过去除了看看小说,基本上我没什么真正的兴趣。现在也勉强懂得布置一下家里,下厨煮两道菜。”姜雯文带着自嘲的口吻。 “要不是跟你的同学打听,还不知道你就在这里,我很少走到这一带。” 姜雯文边说边环顾曾心言的店铺,她要求:“能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店吗?” Milestone的店面实在不大,不到一千尺的面积,所卖的产品也不算多,不消五分钟已经参观完毕。 站在橱窗前,望着那幅夺目的马赛克黑猫,姜雯文很感慨的说:“心言,这幅马赛克黑猫做的真好。你仍然害怕黑猫吧?” 曾心言巧妙的避开问题:“巴黎是扒手多,我怕扒手,黑猫倒是未曾见过。” “真没想到你会愿意离开巴黎回国,是什么动力让你回来的?”姜雯文问,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曾心言并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回想过去,哪里有猫,哪里就成了你的禁地。还记得那一次下夜班,巷子里跳出一只很凶的黑猫,你连家都不敢回,三更半夜打电话向我求救,那时候的你真的很有趣。”姜雯文回忆着,语气有些伤感。 曾心言下意识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雯文接着说:“那么勇敢的你,什么都不怕,就只怕猫……” 有学生在叫曾心言,她转身进去了,姜雯文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子,曾心言才又回到她身边。 “你的学生不少。这个冷门的艺术,就靠你来发扬光大。”姜雯文笑说。 曾心言由始至终的话很少,一直只是听着,陪着笑。 “中午一起出去吃顿饭吧,好吗?”姜雯文问她。 曾心言一口答应。她想着从巴黎回国还没有跟姜雯文相聚过,如果要等她作出主动,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还不如趁着今天。 中午时分,等学生陆续离开后,她关上门,坐上姜雯文的轿车离去。 两个人才下车来到一家餐厅的门口,姜雯文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放下电话,曾心言看见她的脸色煞白。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姜雯文。 姜雯文声音颤抖的说:“敏敏在学校拔牙,流血不止,是级任老师打来的电话,说现在正把他送院……” 曾心言皱眉:“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赶过去。” 两个人于是火速回到车上,曾心言发现姜雯文的手脚抖的很厉害,三番四次把自动排挡的后退档进错到前进档,车子也跟着熄火多次。 “不如由我来开!”曾心言果断的提议。 她们调换了位置,曾心言很快把车退出来,然后飞车赶到敏敏被送进的医院。 两个老师守在敏敏左右。敏敏不停的在哭,鲜血不断的从他的牙龈涌出,流到半边肩膀都是,染红了一件雪白的校衣。 姜雯文冲过去,立刻掏出手绢往儿子的嘴边堵,心急的大叫:“医生在哪里?” 其中一个老师无助的说:“护士说在安排中……” “为什么还在安排中,他再流下去是会死的,我不是告诉过校方他有血友病的吗? 在学校尽量不让他拔牙,也不能让他流血,我会自己带他去拔牙……医生在哪里?” 曾心言见情况不妙,觉得不能等下去,赶紧出去把医生找过来。 敏敏患上的是遗传性血友病。一旦流血,血液就无法凝固的直流不停。 每一次敏敏流血不止,都得到医院打针,那支针和医生为病人手术后打的止血针是一样的。 除了打针止血,别无他法。曾心言知道这些年来,姜雯文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无时无刻不是担忧着敏敏的病情会恶化。 敏敏止血后,又逗留多一小时观察,他的情绪渐渐回复后,马上说要给爸爸打电话,姜雯文把手机交给他,他拨通了电话,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对方听,然后他走到姜雯文面前,把手机递给她,说:“妈咪,爸爸要跟你说话。” 姜雯文走开去讲电话,回来牵过儿子对曾心言说:“我们还没吃饭,你会介意我带着敏敏跟你一起吗?” 曾心言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介意,她从另外一边牵住敏敏的手,不答反问:“车上有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啊!我都忽略了!”姜雯文忙乱中还没顾上儿子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总不能就这样把他带去吃饭吧?! 回到车上,她第一时间给敏敏换衣服。 “妈咪,我还要回学校吗?”敏敏问。 “不回了,已经下课了。你跟我和心言姨姨一块去吃饭,我们为了你,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要不要叫爸爸一起?” 姜雯文说:“不叫他。” “为什么不叫他?每次我们跟你的朋友一起吃饭,爸爸都在的。” 她只好说:“你爸爸今天吃过饭了。” 车子往前开着,朝着刚才的路线。姜雯文边驾驶边对曾心言说:“谢谢你,心言。” 曾心言看她一眼:“别说这样的话……”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柔。” 曾心言微笑,不再说话。 “注定我们一起就是要经历一些风雨……”姜雯文突然感慨的说。 曾心言内心也很感慨,她不由得深深叹息。 “你还记得当年的我们吗?那些日子,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姜雯文边说边回忆,突然百感交集,一行泪就滚了下来,也没理会儿子就在车后座。 “心言,其实我没有忘记过去那些日子,它们对我来说,是如此的珍贵……”姜雯文眼泪直流。 曾心言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安慰,很困难才挤出一句话:“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别再想了,想来只有难过,何必呢……” 姜雯文努力让情绪平复,敏敏从后面探出头来看他母亲,说:“妈咪,别哭啊,我都没事了,你看看我的牙齿,没有流血了。”说着,马上露出一排白牙让两个大人瞧。 曾心言和姜雯文相视而笑。 吃饭的时候,她们的话题都是敏敏的病情。席间,曾心言接到周青淳的电话。 “看到你关门了,请问蛇王到哪儿去了?”周青淳劈头就说。 “什么是蛇王?” “就是偷懒大王的意思。” “你才偷懒。我跟朋友一起吃饭。”曾心言简短的回答。 “午餐吃的那么迟,都下午茶时间了。你和蓝彦彬一起吗?”周青淳只知道他。 “另有其人。”曾心言不好意思让姜雯文听到,只得小声说话。 “我还没吃午餐呢,我也去!”周青淳说。 曾心言静了一静,以为她来真的,周青淳听出不对劲,马上找台阶让曾心言下:“我说笑的,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还别说,曾心言真的有些心虚,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周青淳关于姜雯文。 如果可以,她觉得过去的事能不说就不说,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周青淳很顽皮,竟然说:“不让我知道对方是谁就算了,让我听听你朋友的声音总行了吧?” 曾心言偏过脸去:“你这个坏蛋,怎么听?” “你就去跟你的朋友说两句话,我听听嘛,至少让我听听对方是男是女。”周青淳狡猾的说。 曾心言低声抗议:“你又在欺负我……” 周青淳咯咯笑起来:“我不逗你了,我做好吃的等你回来。今晚见!” 周青淳放下电话后,曾心言把手机放到桌上,姜雯文看着她,发现她嘴边含笑,脸泛红潮。 她也有女人天生的敏感,她问:“心言,你有喜欢的人了?” 曾心言微微一怔。 原来,一个人的语言和表情是会把自己给卖掉的,她向来是个比较含蓄的人,不习惯在人前表露感情或情绪,但姜雯文一眼看穿她,让她无所遁形,只得含笑点头:“是。” “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姜雯文忍不住问,她很想知道。 这个问题却让曾心言很难堪。 “不管对方是个什么人,但肯定是个很幸福的人。”姜雯文有点酸楚的说:“我曾经也是个很幸福的人……” 曾心言端起咖啡来喝,她意识到气氛起了变化。跟雯文在一起,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她们之间的话题,正如这些年来她已经不想再回忆她们的过去一样。 姜雯文没来由的轻叹一口气,也端起咖啡喝,她望出餐厅外。两个人突然无言。 各自沉默,各自沉思,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幸好还有敏敏在。他在一边吃着蛋糕,吃得嘴角都沾满奶油,姜雯文用餐巾去跟他擦:“吃东西还是那么笨!” “妈咪,你说我回家还来得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吗?” “赶不及了就下次才看。” “呆会儿我要去买《哥妹俩》,最新一期出了!” “你整天只会看电视看漫画……” “你整天都看书看书……”敏敏口齿伶俐的反驳她。 在曾心言看来,姜雯文不是只有当年才是幸福的,今天的她依然幸福。 现在围绕着她的,不是小孩就是丈夫,家庭是她生命的重心。难道,这不是她当初最想要的吗? 最新评论: ——好—— 《哥妹俩》是什么DD? 旧情人要干什么? 也许姜雯文现在很幸福,但是她并不满足; -完—— 14.左岸咖啡 从餐厅离开后,曾心言又随着姜雯文去了一家小书店给敏敏买漫画,书店在闹市最拥挤的地方,由于找不到泊车位停车,于是就由曾心言带敏敏下车去买书,姜雯文再把车子开走,兜了一个大圈才回来接他们。等曾心言回到家,太阳已经下了山。 曾心言依稀还看见敏敏小小的身子靠在车窗上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的对她挥挥小手,可是第二天清晨,她却接到姜雯文的短信,说敏敏半夜再度流血不止,于是她十万火急又将小朋友送院。 姜雯文怪责自己,她说自己一心只想着和她相聚的事,却疏忽了应该坚持让敏敏继续留院观察,还说医生不够专业…… 曾心言有些内疚,她怎么就也没意识到这些呢? 正想着把电话打过去,倒是姜雯文先打了过来,曾心言听得出她的声音刚刚哭过。 “敏敏的情况怎么样?”曾心言问。 “医生说,还需要留院几天……” “没事的,敏敏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要太担心。”曾心言只能这样去安慰她。 姜雯文突然说:“心言,我很怕……如果失去敏敏,我会活不下去的……” “别胡思乱想了。他现在有没有陪着你?” “本来以为没什么事,他昨晚就出差到国外去了,这不是临时才决定的,公司有重要的事。现在发生这种事,我不想他担心,没有告诉他。” 曾心言说:“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打电话给我。” “谢谢你,心言。”姜雯文感动的说。 就在这时,周青淳来了,她买了早餐来,不巧让她听到曾心言的最后一句话,她戏谑的迭声问:“是谁?是谁?” 曾心言把手机放下,笑了,迎向周青淳。 “是谁那么需要我所爱的人?”周青淳接着问。 “一个朋友的儿子,患的是血友病,今天凌晨进了院……”曾心言沉重的说。 “血友病?好像是遗传病,而且是绝症啊……”周青淳说。 曾心言点点头:“男方家的遗传病,家里的男性似乎无一幸免。” “你的朋友肯定活的很痛苦了。”周青淳把早餐放到桌上,转到厨房去拿碗碟。 出来的时候,她走到曾心言面前,看她不说话,就把她牵到餐桌前,说:“所以,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在精神上支持你的朋友,在她需要你的时候,留在她身边。”说着还特别在「需要」二字加重语气。 曾心言感激的看着周青淳,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之后,周青淳竟然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追问。 对周青淳来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朋友,曾心言毕竟也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她有自己的好朋友有什么奇怪呢?她尊重她有自己的朋友和社交圈子。 所有的事仿佛都已经预先安排好,让人无法预测。 当它发生的时候,除了接受,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 最让曾心言始料不及的,是周青淳和姜雯文后来居然成了朋友; 最让周青淳深感迷惑的,是曾心言跟姜雯文的那一段过去,而最让姜雯文深陷苦痛的,是周青淳和曾心言现在的亲密关系…… 一切在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开始有了变化。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周青淳一早便到出版社去开会,开完会回来的时候,她给曾心言买来了咖啡。 刚刚踏进Milestone,姜雯文很快就发现了她,她兴奋的冲着她喊:“嗨!太阴!太阴!你还记得我吗?” 周青淳指着她,猛然想起什么来,她欣喜的说:“我们见过!对!我们见过!” “在签书会上!”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喜不自胜的。 周青淳对姜雯文的印象之所以深刻,完全是因为她正确的解读她的文字。 曾心言放下手上的工具刀,缓缓走向她们,她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认识的?” “哎,对!我是太阴的读者。”姜雯文开心的说,而周青淳就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曾心言正觉得处境难堪,幸好有学生把她叫了过去。 曾心言走开后,两个女人挑了较少人的座位排排坐下。 姜雯文问周青淳:“你也来报名马赛克班吗?” “我还没报名呢,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收我做学生。”周青淳打趣的说。 姜雯文一时没听懂周青淳的意思,她说:“真没想到作家除了写作,还会对冷门的艺术有兴趣。”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周青淳说。 “我姓姜,叫雯文。” 以前,姜雯文喜欢周青淳,纯粹是因为她的文字; 现在,她觉得她丝毫没有作家的架子,也就更加喜欢了。发现到周青淳手边的那个咖啡袋,她有些诧异:“原来你也爱喝《心桥书馆》的咖啡?” 周青淳不好意思说咖啡是给曾心言带来的,那是曾心言所爱,只好说:“是啊,听说《心桥书馆》老板娘亲手泡制的咖啡可以媲美巴黎左岸的咖啡。” “提到巴黎,我想起《美丽邂逅》中的女主角也最爱到左岸喝咖啡。”姜雯文不愧是周青淳的忠实读者。 就在这时候,曾心言离开座位上楼去,姜雯文下意识瞥了她的背影一下,轻轻叹息,喃喃的对周青淳说:“除了还是像过去那么温柔,她其实变了不少……” “谁变了不少?”周青淳好奇。 “我说心言。” 周青淳显得非常讶异:“你们之前就认识了?”她以为她们是通过马赛克班才结识的,曾心言是师,姜雯文是徒,原来不是这样。 姜雯文补充多一句:“嗯,不但认识,而且很熟。” “是吗?”周青淳显得更讶异了,她爽朗的笑起来,还暗中打量了一下从姜雯文。从她的外貌看来,她似乎跟曾心言一般年纪呢。 她们是不是同学呢?于是周青淳问:“这里开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 姜雯文略微迟疑一下才苦笑着说:“她怎么会请我来呢,她躲我都来不及。” “听你这么说,你们好像有仇似的。”周青淳毫无心机的嘻嘻笑。 姜雯文被周青淳这句话逗笑了,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将过去,之后也没有人在这件事上较真。 打从一进门开始,周青淳就跟姜雯文寒暄到现在,她稍稍收敛住,取过咖啡站起来,对姜雯文说:“雯文,我得走开一下。” 姜雯文点点头。然后,她看见周青淳把咖啡拿到曾心言面前。 原来咖啡是给曾心言的。 记得当年,她们都爱《心桥书馆》的咖啡。《心桥书馆》不是专买咖啡的地方,但是书馆的女主人对咖啡的狂热完全不亚于她对书本的狂热。 曾心言爱喝咖啡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不改,没想到她到现在都还爱喝《心桥书馆》的咖啡。 姜雯文还看见周青淳在曾心言的身边坐下来,亲热的跟她耳语…… 电光火石之间,姜雯文完全明白过来了! 原来,曾心言那天所接获的来电,她所喜欢的人,就是一直以来她所欣赏的这位女作家!世界怎么会狭小成这样? 等周青淳再度回到姜雯文身边,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起了变化。 姜雯文再也找不到话跟周青淳说了,过了好一会子,她才又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写的《美丽邂逅》和《近水楼台》吗?”她问周青淳。 周青淳看着姜雯文,她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百个读者,就会有一百个不相同的答案。 “为什么呢?”她问。 姜雯文幽幽的说:“因为小说中的女主角,让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心言。” 最新评论: ——好—— ——雯文的宜覺很準—— 这旧爱是来重拾往日的? 哎,谁来收了姜雯文去吧,不给人添堵她就是不开心啊; -完—— 15.双人铁床 偶然的一天,姜雯文约了周青淳出来喝下午茶。当天在Milestone,她们曾交换手机号码,姜雯文通过电话约了她。 出来以后,周青淳渐渐明白到,喝茶只是一个借口,姜雯文真正的目的是要带她到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距离市区有一段路程的小区,是她从小到大很少会到的地方。 姜雯文把车停在一个斜坡下,她们徒步往上走。 带院的房子都是同一款式的,底下是一个车库,车库旁是不到几步路的台阶。 姜雯文停在大门紧闭着的其中一间。周青淳发现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看得出是被细心打理过的,花草充满生气的茁长着…… 姜雯文从台阶走上去,掏出钥匙要开门,周青淳安静的尾随在后。 大门打开,房子里并没有半个人影,空气有些闷热。 周青淳看到碎花的墙纸,青白色相间的石砖地板,泛黄的天花板,就像回到了上一个世纪。 眼前的家私都显得陈旧而笨重:欧式皮沙发、大理石茶几、34寸大电视机,复古收音机,唯一的桌子还是纸箱改装过来的,上面铺着一些明星海报。 靠着纸箱桌的一堵墙壁上错落有致的张贴着很多卡片、纸条和画作。 周青淳忍不住转过身看着姜雯文:“这是什么地方?住着些什么人?” 姜雯文没有回答她,只是引领着她走进到房子的更深处。 她们停在一间卧室门口,周青淳看到室内有一张床,那是一张双人铁床,床上铺着单色床单,颜色泛白,上面没有枕头,走进一些,她发现床脚都生锈了,姜雯文往床上一坐,拍拍床铺示意周青淳也坐,她坐上去,床架马上不受控制吱吱呀呀的叫。 一个快要塌下来的太空柜摆在床的左边,拉链没拉上,里头空无一物。 她无意间在床底发现了好一些相簿,那些相簿上已经结着蜘蛛网,尽管如此,看得出依然被保护得很好。 她看一眼姜雯文,姜雯文的眼神应许着她,于是她慢慢的取过其中一本,扫去上面的尘埃,慢慢的翻开来,映入眼帘的,尽是两个年轻女孩的身影,饱满的脸庞,飞扬的青春,比较白皙圆润的是姜雯文,比较瘦削高佻的……周青淳楞住了,竟然是曾心言! 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青淳恍然间都明白了,这是她们以前居住过的房子! 姜雯文坐下来,环顾着四方,说:“这里的每一件家私都是当年我们拾荒拾回来的。” “拾荒?”周青淳开始变得心神不宁。 “每一年春节以前,这里居住的有钱人总是会大量的清理家私,把不要的扔在房子外面,就等我们这些苦学生去捡。几年下来,大大小小的家私和电器还真的被我们捡了不少回来。” 姜雯文拍拍床铺,说:“这张床,也是我们捡回来的。我还记得那是1990年的大年三十,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搬了回来。” 周青淳怔怔的垂下头,注视着自己坐着的双人铁床,她轻轻的抚摩着床铺。 床?曾心言和姜雯文曾经有家有床,亏她还以为全世界只有她才会爱上女人! 再注视着手里陈旧的相簿,虽然这已经是曾心言的过去,但她竟然没有勇气往下翻。 或者说,曾心言从来没有亲自告诉过她,她和姜雯文的过去,在心理上,她觉得这么做有犯罪感。 姜雯文缓缓走到窗户前,拉开一层薄薄的窗帘,往外指去,说:“从后面这条小巷走出去,就是我的学校——青衿女子中学,而我的学校斜对面,就是圣玛丽女子中学,那是英校,是心言的学校。我们的家都住的远,所以都寄宿在校……” 姜雯文笑了,她笑得很甜,显然她的脑海都是甜蜜的回忆:“那时候我们有宿舍不住,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找房子,就算后来高中毕了业,我们还是不舍得离开,一直坚持住在这里……” 周青淳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说不出半句话来。 “心言不是你现在所接触的她,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姜雯文突然苦涩的说。 周青淳困惑的看着姜雯文:“她不是现在这样,那她是怎样的?” “她曾经很热情,很狂野,很勇敢,而且也很浪漫!” 在姜雯文一连串的形容词当中,竟然没有一个是周青淳能轻易用在曾心言身上的。 到了这一刻,她才悲哀的发现,原来她根本就不认识曾心言,她们在一起经历的事,太少,太浅了。 “她只是变成熟了……”周青淳只好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着疑惑和不肯定。 “不,不是,这些跟成熟划不上等号,再成熟的人还是可以很热情,是我伤害了她。” 周青淳怔怔的看着她。她想听下去,却又怕听下去。 周青淳想起了曾心言和她的马赛克黑猫,她甚至想起自己对黑猫与里程碑之间深刻而准确的理解。她喃喃的说:“是真的有黑猫的存在吗?它在哪里?” “那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在这条巷子的后面,有很多的黑猫出没,尤其到了午夜时分。 心言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猫。而我,我一无是处,唯一比她强的地方是我不怕猫……” 周青淳放下相簿,也走到窗户前,她撩起窗帘,望向窗外,天色渐渐黑了,像一块黑布罩了下来,巷子里空无一人,也不见有黑猫。 姜雯文开了一盏灯,黄黄的灯光泻了一地,周青淳突然觉得有些恍惚的伤感。 姜雯文重新回到窗前,开始絮絮的诉说着她们的往事: 彼此认识的时候,姜雯文十七,曾心言十八,她在高一,她在高二。 曾心言有高尚的家庭,受着良好的教育,姜雯文却刚好相反,她出身坎坷,环境恶劣,自小父母离异,双方抛下她不顾不理,今天把她丢给外婆顾,明天把她塞给婶婶顾,每一天,她都过着朝不保夕、流离失所的生活。 这样极端的两种人,竟然相遇并且相爱了。跟姜雯文在一起的事,在曾家被她母亲揭发了,曾心言毅然不顾家里的反对,甚至放弃家里的经济支持。 “所以才说我们是苦学生啊……”姜雯文重新回到铁床上坐。 “心言在大学的第二年,我们曾经因为一些误会而分开过一年半,那时候彼此都过得很痛苦,期间我母亲改嫁了一个男人,总算有了个安定窝,就把我接回去,我母亲家碰巧就在心言叔叔家的对面,那时候心言的父母都因病过世了,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叔叔,他们常常来往,就那样,我们重逢了,又复合了,尽管当时她已经跟蓝雁彬在一起……” “蓝雁彬?复合?”周青淳喃喃的问。 “我一直很相信,当你对一个人有感觉,那种感觉是一辈子的,当你爱一个人,那种爱也是一辈子的,不管时间和空间把你们分隔得多远,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误会,有一天当你们相遇,你们同样会有最初的火花。” 周青淳只觉得困惑。 “这些年来,你一直保留着这间房子?”她疑惑的问。 “房子是我先生家的,他们其实是这个小区房屋的业主……”姜雯文嚅嚅的回答。 “难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他怀疑你?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你的过去。” “别开玩笑了,哪有男人能接受女人这样的过去。男人只可以输给男人,如果让他们知道是输给了女人,那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我总有我的办法把它保留下来。就像我们这样的感情,难道不是用着自己的方式让它存在吗?”姜雯文苦笑。 “输?”周青淳也苦笑,她为曾心言感到心疼:“难道你嫁给了他,他不是一个赢家吗?” “可是我心里清楚,到今天我都没有忘记心言。” 周青淳愣住,她呆呆的看着姜雯文。 “既然当初那么艰辛的走过来,最后为什么又要分开?”过来好一会,她才问。 “因为我太虚荣了……” 周青淳越发的困惑,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虚荣的女人她见过,但姜雯文不像。 姜雯文深深叹息,她沉吟着说:“都怪自己当初年纪轻,人在年纪轻的时候总是把生活想得太理想,我只想过更好更正常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当时我认定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我对这样的感情没有信心,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 “难道她从不给你安全感?” “不是,不是她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现在,你后悔了?”周青淳问。 姜雯文痛苦的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爱我的孩子,年轻的时候,我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 周青淳叹息,鱼与熊掌,岂能两者兼得。 “以心言的条件和环境,她根本就不需要跟我这种人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我,倒是我辜负了她。 为了我,她放弃了一个恋爱结婚的机会,刚从学校出来的那一会,我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染上了吸毒,心言为了让我摆脱那些人,甚至赔上了惨痛的代价……” 姜雯文说到激动处,一度情绪失控,周青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姜雯文拉住她的手,深深一握,渐渐平复了情绪,似乎把她当成很信任的人。 周青淳不想她再往下说,因为难过的不是姜雯文一人,她也是难过的。 可是,姜雯文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愿,她还在往下说:“虽然结婚那么多年,有了敏敏,可是我始终没有忘记心言对我的好。对我来说,那段过去是刻骨铭心的,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她都会跟我保持联系,可是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原谅我。” “不原谅你,又怎么会跟你保持联络?”周青淳不解。 “这是她的性格,你不了解她的性格……” 周青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句「你不了解她性格」足以堵住她的嘴,让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确实不如姜雯文了解曾心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离开房子回去的时候,周青淳只让姜雯文送她到市区,她想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再回去。 车子向前滑行,二人一路上无话。 “今天带你去了以前的那个地方,希望你不会见怪……”姜雯文先打破沉默。 周青淳摇摇头,事实上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我跟心言的事,长时间压在心里很痛苦,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倾诉。” 姜雯文犹豫了一下,要求她:“今天的事,别告诉她好吗?” 周青苦苦一笑,重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她。 “青淳,知道了我有那样的过去,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吧?”临下车前,姜雯文问周青淳。 “当然。”周青淳依然点点头。看着姜雯文那一双落寞的眼睛,她的心莫名的揪作一团。 为什么姜雯文会带她到那个她们居住过地方? 为什么她要告诉她那些往事?为什么她要她走进她们的过去?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人?为什么? 迎着潮湿的晚风,茫然地走在一条人影寥落的人行道上,周青淳渐渐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姜雯文肯定已经知道了她跟曾心言的关系!她是刻意那么做的! 她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是因为她今天依然爱着曾心言! 或者,她很确定她们都没有办法舍弃对方!就像当年一样! 周青淳越往深处想越觉得难受,越难受越觉得内心有那么一个地方正在疼痛。 为什么曾心言从来都不告诉她这些,为什么要由她过去所爱的女人来告诉她? 为什么曾心言没读懂她的文字,却又要由她过去所爱过的女人来解读一切? 周青淳凄然的仰天苦笑,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出来一整天了,曾心言一个电话,甚至一个短信都没有给过她。她是如此的思念她,而她呢? 曾心言,你把你所有的爱和热情都奉献给了你的青春岁月,你把你所有的激情和浪漫都挥霍在昨天,今天的你,究竟还剩下什么? 周青淳心疼着自己,可是她更心疼曾心言。 接下去的日子,她不敢去试探曾心言究竟有多爱她,因为她害怕她根本就没有爱上她! 最新评论: ——好—— 看到这里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上了你的瘾的续篇了。虽然不记得那两个女主角的名字了,但那些让人遗憾和心痛的情节我却总记得。 我总幻想她们没有因为误会而至最后无法晚会的境地! 回想那篇有忍不住落泪,总记得女主一说她再也不怕黑猫了; 看到这里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上了你的瘾的续篇了。虽然不记得那两个女主角的名字了,但那些让人遗憾和心痛的情节我却总记得。 我总幻想她们没有因为误会而至最后无法晚会的境地! 回想那篇有忍不住落泪,总记得女主一说她再也不怕黑猫了; 感情呐,好复杂, ——这旧爱也太无语了—— 姜雯文实在自私的可笑,自己有丈夫有儿子,还要幻想前女友永远想着她念着她,为她守身如玉。 -完—— 16.管不住自己 房子里的一景一物、泛黄照片中意气焕发的少女,还有姜雯文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像预设了重复键一样不断的在周青淳脑海中回放。 本来想着回家以后,什么都不做,直接洗澡上床睡觉,也许天亮之后,她可以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可是,这谈何容易呢?她真的很想见曾心言。 Milestone竟然还没打烊,那里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人头在涌动。 周青淳闯进去的时候,只见曾心言正跟二男三女围在木桌前,桌上摊着一大堆的图书和文件之类的东西,大家的神情看上去都很严谨,似乎在讨论着很重要的事,看到她进来,都很自觉的停顿下来。 周青淳垂着头,沿着墙绕到另外一边,径直走上楼去。 曾心言没多久就关门上来了,周青淳一看见她,也不理三七廿一的就冲前去抱住她,眼泪簌簌掉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曾心言讶异的问。 周青淳靠在她的肩膀上,哭的像个孩子。 “发生什么事了?受什么委屈了?”曾心言惊异。 “为什么你不问我一整天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不问?” 周青淳的眼泪就像断链珠子一样拼命往下掉落,她哽咽的问。 曾心言略微沉静一下,才问:“一整天去了哪里?” 周青淳一听,心里又恼又羞又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个笨女人竟然一字不漏地重复她的话,她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胳膊,久久不放。 “哎哟!”曾心言惨叫着,却没舍得将周青淳推开。 尽管如此,周青淳还是有说不出的失望。 她想象着姜雯文和曾心言费力地把那张双人铁床挪回家去的那一年——1990年,当时她在哪里?曾心言20岁的时候,她竟然只有12岁! 她懊恼着,也许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只有12岁的小朋友! 曾心言却很温柔的解释:“今天接到两个工程,要跟人家谈,我忙啊。” 周青淳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脸的疑惑。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曾心言嗔怪的看着她,用手擦去她的眼泪:“难道目前写的是苦情小说?你拿我当练习对象?” 周青淳难为情的问:“是……是什么工程?” “真的想知道?”轮到曾心言狐疑,她望着她的一双迷蒙的泪眼。 周青淳尴尬的说是。 她娓娓道来:“其中一个是一间酒店要在餐厅的玄关处铺一块马赛克墙,他们想用埃及金字塔的图案,可是我觉得面积太小,不适合,不好看,建议用其他的图案,所以需要深入的研究……” “另外一个呢?”周青淳只能继续问下去。 “另外一个是一家时装店,她们想不到具体要怎么做,到底是要铺一面墙呢,还是一块地板,材料上他们很讲究,想用水晶,可是成本又太高,所以又要谈……” 原来,曾心言接到生意了。她几乎忽略了曾心言也是需要工作的,她有自己的事业,而且那是一份跟兴趣结合在一起的事业。 周青淳收住了眼泪,她放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猜忌自己所爱的人是那么令人疲惫,妒忌自己所爱的人的过去,更是令人心力交瘁,她似乎还是头一次尝到如此受煎熬的滋味。 她疲倦的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闭上眼睛,曾心言也跟着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发现手是冰冷的,她看着她:“手好冷,今天一整天去了哪里?” 这一刻的曾心言是真心实意的对她,一点也不像装载着过去的沉重的心事,既然她并没有眷恋那些过去,她又何苦害怕失去她? “没有。我哪都没去……”周青淳百感交集,一边摇头一边落泪。 曾心言皱着眉,凝视着她,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好苦情啊,你一定是在写苦情小说。” 周青淳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 “你说过的,写小说的时候一般都会很投入,不然写不好,现在你是不是代入角色了?”曾心言瞪大眼睛问她。 “我哪有你苦情?”周青淳话中有话。 曾心言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只是希望曾心言关心她,希望她也会思念她,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今天见过姜雯文的事说出来,这并非因为她曾答应过姜雯文,而是她并不想为难曾心言,那段往事,肯定让她痛苦过。如果曾心言自己都不想碰,她又怎么忍心去碰? 周青淳凑前去抱住她,无比的珍爱,无比的心疼。 曾心言抱着她轻轻的晃,耐心的说:“别哭了,别哭了,我已经说了,今天特别忙,你也知道的,Milestone开门到现在,学生不断的在增加,渐渐也有了一些口碑,以后的日子会更忙……” 周青淳满意的点点头,一言不发钻到曾心言的怀里。 她很少在曾心言的家留宿,因为习惯了每天夜里写稿。夜阑人静的时候,往往文思如潮,那是她最能全情投入的黄金时刻,稿子一般要在天亮以前交上,可是今晚她不想离开她。 她默然地卷缩在曾心言的床上,身心实在是累透了,可是闭上眼睛,就是睡不着。 曾心言坐在床头,为一件衣裳缝着纽扣,床铺上放着一个针盒和线团。 “睡吧,亲爱的,你累了。”她拍拍周青淳的腿对她说。 周青淳坐起来,爬到她身后,从她身后抱住她,用头抵住她的肩,她淘气的把自己手伸到曾心言的针线底下,说:“你把我也一起给缝了吧。” 曾心言扭过脸看看她,刮刮她的鼻子,笑说:“乖乖的睡吧,别像个小朋友。” 离开了曾心言和姜雯文的那间老房子之后,她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爱曾心言,可姜雯文和曾心言有超过10年的感情基础,她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牢不可破的,而她,她和曾心言相处的日子短暂的让她觉得非常不自信。 她觉得自己对曾心言的爱是一泻千里,收也收不住,可是曾心言对她——她好像是一座不会爆发的火山。她太安静了,她安静得让人很不放心。 她们之间是不是少了什么火花? “如果在我12岁的时候遇到你,你会不会留意到我?”周青淳突然怯怯的问。 曾心言笑起来,她思索了一下,煞有其事,却漫不经心的回答:“12岁啊,太小了,人家会说我拐带小朋友。” 周青淳知道,这种幼稚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如果在我17岁的时候遇到你,你又会不会留意到我?”她又问。 曾心言呆了一下,周青淳暗中留意了她的神情半秒钟,没敢继续把眼神停留在她脸上,她怕探测到她不该看到的秘密,她根本无心去试探她。 曾心言不再说话,安静的做她的事。 周青淳重新躺下,翻来覆去,好像找不到最舒服的体位。过了一会,她又坐起来,去拉住曾心言的衣服,“你能不能看看我?” 曾心言顺从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才转过身,周青淳却又重新抱住她。 “喂喂喂!你这样我怎么看你呢?” 周青淳竟然在流泪。 她这是怎么了?太不可理喻了! 曾心言要把她扒开,她却把她抱的更紧。周青淳现在才知道,自己一旦落了泪,就好像锁不住泪腺,这就像她对曾心言的感情一样,她根本就管不住自己。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曾心言怜爱的抚摩着她的脊背。 “我是为我自己而哭的……”她说。 “原来是剧情需要。”曾心言若无其事的说,好像突然之间就适应了她的情绪化。 周青淳捶她,更多的眼泪滚下来。 周青淳一直不肯放开曾心言,她只好就那样被她抱住,很久很久,两个人就维持着一个姿势。 “我爱你。”周青淳的声音暗哑。 “我知道,我知道……”曾心言温柔的亲吻她的头发。 周青淳没有勇气问曾心言是否也爱她,她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她怕她问了,她稍有迟疑,那么她就会彻底心碎。她不给曾心言有迟疑的机会,更不给自己有心碎的机会! 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的,是曾心言循循善诱的声音,是她的半骗半哄,只是好像才刚刚要进入一个梦乡,周青淳就被一阵阵的电话铃声惊醒。 是曾心言的手机铃声在响!周青淳的心开始突突狂跳,这是谁打来的电话?是姜雯文吗? 曾心言显然先被惊醒,她很快在地板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接住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悉悉索索下了床,开门走到外头去。 是谁?是谁?在那些没有她在的夜晚,曾心言的手机是否也会在三更半夜响起? 隔着一道墙一道门,曾心言的声音呜呜呜的在耳际回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还好她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才躺下来,周青淳就钻进她的怀里。 “吵醒你了?”曾心言在她耳边温柔的问。 周青淳摇头,曾心言腾出手来抱她,亲吻她的眼睛:“睡吧,睡吧……” 周青淳很想问她电话是谁打来的,可是她没有勇气问,最后她有点神经质的说:“我要天天到你这里睡。” “好。”曾心言想也不想就回答。 “我要一直一直睡到我老,我死……”周青淳傻气的继续说。 “好。”曾心言轻轻拍着她。 这算是曾心言对她的一种承诺吗?她也太顺从她了,然而这样的回答却让周青淳放下了心头大石。 周青淳觉得自己不该再去猜忌曾心言,她是一个好女人,她应该完全信任她,而姜雯文当年错过了她,只是她愚蠢。 她跟自己说,自己一定不学姜雯文,她要全心全意的去爱曾心言,不再让她受伤害,也不让她从自己身边飞走。除非,除非是曾心言辜负了她…… 最新评论: ——好—— 这曾JJ咋这么木呢? ——曾心言太内敛了—— -完—— 17.遇见试探 夜半三更的那通电话是姜雯文拨过来的,她跟曾心言解释,说是无意间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手机在睡觉时受到挤压才自动拨出,又说曾心言的号码一直在她手机电话簿的第一个。 曾心言也不怀疑她,因为这样的经验她也不是没有过。 可自此以后的隔三岔五,姜雯文不再拨错电话,她是真的给曾心言打电话。 大部分时间,是因为宋佳明不在家,家里只剩下她和敏敏。 一个女人,守着一间大房子和一个小孩,敏敏睡着以后,雯文却失眠的厉害,这时候的她往往感到特别惶恐不安,尤其她会莫名的担心敏敏的血友病突然发作而不敢离开他半步,她害怕独个儿去面对这个局面,就算睡着以后还是频密的醒过来,然后习惯性的伸手去探探儿子。 半夜血流的满腮满襟的经验不止发生过一次,吓的她有一度差点崩溃。 曾心言知道她的生活圈子太狭窄,除了丈夫孩子,能出现她圈子里的不是学习班里的人,就是菜市场里的小贩,她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谈谈心的朋友。 这些年来,除了曾心言,她甚至没有跟任何人建立起交情,她过得没有安全感。 那些夜晚,为了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不让她胡思乱想,曾心言努力抵抗睡意、撑着眼皮也要陪要她说上一会子电话。 “他经常都那么迟回家吗?”这一晚,曾心言终于忍不住问起宋佳明。 “他都快忘了回家的路了。”姜雯文说的有点哀怨。 “为什么?” 姜雯文静了一静,半晌才说:“他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曾心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搭腔。 姜雯文的声音倒是平静的,就像在说着别的女人的事一样,她只能安静的听她往下说。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心言,你觉得很意外吧?我告诉你一件更可笑的事,他自己在外有了女人,就成天对我疑神疑鬼,以为我也在外勾搭男人。” 姜雯文冷笑起来:“哼!以己度人,你说这是不是男人的通病?以前我稍微迟些回家,他就紧张的电话追踪,我说跟一两个朋友吃顿便饭,他竟然也要跟着来。” 姜雯文自我调侃起来:“也许是我不够吸引力吧,降服不了他。不过男人要有外遇,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也可以不需要一个理由,更荒唐的是,他们会认为这是他们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事。头一年是不能忍受的,现在也习惯了。” “头一年?这是多久的事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就在有了敏敏之后吧……” 曾心言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曾经以为,姜雯文有着一般女人最简单的幸福。一段婚姻里有第三者,这是最大的致命伤! 姜雯文却说:“只要他还懂得回家,心里还有敏敏,我对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奢望。” 另一个夜晚,姜雯文突然很镇静的说医生证实她患上了抑郁症,曾心言听了很是诧异。 “我想是坐月子的那一会就有的,那时候常觉得情绪异常低落,最严重的情况是想去死,也许这种情绪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就延续到今天。”姜雯文轻描淡写的说,仿佛患病的人不是自己。 “医生还说了什么?具体该怎么治疗?”曾心言关心的问。 “药物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这种病还是得靠自己,天下最不讲理的病就是忧郁症。 心言,我知道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我不想说我后悔了,人生就只有这么一回,尤其对你我更不想说后悔,因为后悔已经太迟了。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尽量过好每一天,让敏敏健康的长大。” 曾心言听她这么幽幽的道来,心里好像是清清楚楚的,倒也安心了很多。 那晚是她们谈得最多最深入的一晚,从子夜到凌晨。 当天色隐约露出破晓时分的鱼肚白时,曾心言的哈欠已经打了不止十个八个,她困倦的说:“我们都睡了吧,天都快亮了。” “嗯,我得去叫醒敏敏起床上学了。明晚我不烦你了。这样下去,除了影响你的睡眠,连你也会患上抑郁症的。”姜雯文在笑。 她们各自放下电话。 本来,曾心言以为她跟姜雯文最亲密的接触无非也就是这些夜半的电话,可是一切却从那个周末的下午开始起了变化。 那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六下午,她和周青淳买好了火车票要到城市周边的一个小镇玩。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出发。可就在火车开动的一刻,曾心言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请问你是曾心言吗?” “我是,你是?” “有一位姓姜的女子,她是你的朋友吗?” 曾心言一怔,是姜雯文! “是的,她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我跟我先生上午在扬凌山的路口跟她的车子相撞,我们认为她在出事以前已经不省人事。” “不省人事?你的意思是……”曾心言慌张了起来。 对方很快接下去说:“我们怀疑她在出事前已经昏厥,当然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医院,我在她的手机里看到你的号码在她电话簿的第一个,而且拨出记录最多的也是你的电话号码,所以就打给你,不知你是否能过来医院一趟?” 曾心言不由自主嚯一声站了起来,周青淳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她,火车内一半以上的搭客也看着她。 火车早已经轰隆隆向前滑行,根本不可能中途下车,曾心言茫然的看出窗外,投入她眼帘的,是飞逝而过的景物。 周青淳拉她坐下。 曾心言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努力保持镇定:“她现在什么情况?” “她还在里头没出来,碰撞的伤是难免的,我和我先生也受了伤。” “你试着联络她的先生,她的先生姓宋,叫宋佳明,我相信她的手机里一定会有他的电话。” “你有她先生的电话吗?不如你直接给我。” “他的号码是……”曾心言这时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宋佳明的电话,她尴尬的说:“我没有他的号码。” “没关系,我自己找一找。”对方很好耐性的说。 “谢谢你。请你先帮我照顾好她,我最快要到明天才能过去,谢谢你。”曾心言迭声的说。 “雯文进院了……她出了交通意外,而且昏倒了。”放下手机,曾心言喃喃的说,好像是对周青淳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周青淳握住她的手。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在边上都听清楚了,也搞清楚了,她问:“雯文以前也这样昏倒过吗?” 曾心言目光呆滞的捏着手机,嘴唇早已失去血色。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好像听到周青淳的问题,她说:“以前?以前不曾这样,我是说,她不曾有晕倒的记录……” 周青淳安抚她说:“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立刻买票回去,别太担心。” 曾心言看着周青淳,眼神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尽管如此,周青淳还是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是冰冷的,就下意识的紧了一紧。 她也不想多问了,就算曾心言愿意为她留下来,她也不会开心的。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类似今天这样的一幕,曾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臆想过这样的一幕的。 是的,她臆想过,她甚至臆想过比现在更严重的情况……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没有表现的太突兀。 曾心言和姜雯文曾经那么爱对方。就算后来她们分开了,但那样的爱,早就深入骨髓。 它不在于朝朝暮暮,不在于长相厮守,却是一辈子在那里的,她不会不明白。 火车到站,是两个小时之后,外头是下午三点钟的热太阳,两个人随着人潮下了火车,周青淳领先走到售票处,曾心言却在后面拉住她。 “青淳,我们先别回去了。” 周青淳停下来,扭过身,默然的凝视着她。在曾心言眼睛的深处,她读到的却不是这个讯息。 “我想,她的丈夫会照顾她的,相信他们只是一时联络不到他。” 周青淳只好点点头:“那好吧。你也饿了吧?我们先去找东西吃好吗?” 曾心言点点头,上前牵起周青淳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吃好了就到处去参观。” 所在的小城是个美丽的水乡,岸边的杨柳低垂,掩映半个湖面,青葱翠绿尽收眼底,一艘一艘的舢板打从拱桥下划过,耳际是汩汩的流水声。 周青淳在大学时代曾经跟同学来过一次,曾心言却不曾到过。 只可惜面对如此新鲜动人的风景,曾心言却显得心事重重。 周青淳提起相机要给她拍照,发现她勉强牵起嘴角,笑容苦涩,她只得放下相机。 当她们肩并肩站在一座拱桥上看风景的时候,周青淳突然扭过头去看着曾心言:“心言,我们还是回去吧,四点整还有一趟火车,如果错过了,就要等到明天了。” 曾心言并不作声,只是垂着头,望着湖面自己的倒影。 周青淳扯扯她的衣角,坚决的说:“回去吧,我陪你一起去看雯文。”说着,拉了她就要往火车站的方向走。 曾心言却拉住她的手。 周青淳回过身,发现曾心言的眼里正泛着泪光。 “青淳,对不起,对不起……”曾心言低垂着头,回避周青淳的目光。 “别说对不起……”周青淳阻止她往下说。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曾心言根本就放不下姜雯文。 她们遇到试探了!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从没想过这一天会那么快到来。 “青淳,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曾心言从来都不想刻意交待她的过去,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必须坦白。 周青淳不敢正视曾心言,她点点头,点了头又摇头,她明白,她都明白,她只是没有勇气再走进她们的故事情节里多一遍,更不想曾心言亲口告诉她自己曾经有多爱雯文,她打断她说:“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告诉我,你不必告诉我……” 也不等曾心言接下来的反应,她继续说:“我们回去吧,现在就回去,我不想看见你如此不安……” 曾心言感激的看着她。 坐在回程的火车上,两个人无话。 回到市区,曾心言第一时间叫了计程车赶往医院。 最新评论: ——好—— 感情就像是牙齿,掉了就没了,再装也是假的,所以…… 真的很难过把雯雯写成这样了。必经前篇太先入为主的深入人心了。 那个结局大家只会有无尽的遗憾很心痛,但也不会真的恨雯雯,如今虽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人非更伤人,我多么希望她们能在在一起,多么希望她们还是那个上了你的瘾里的她们! 真的很难过把雯雯写成这样了。必经前篇太先入为主的深入人心了。 那个结局大家只会有无尽的遗憾很心痛,但也不会真的恨雯雯,如今虽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人非更伤人,我多么希望她们能在在一起,多么希望她们还是那个上了你的瘾里的她们! 总觉得曾心言处理感情的事情也有些问题; ——还是个坎儿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姜雯文不甘心的原因; -完—— 18.她不快乐 计程车开到地下隧道时,曾心言接到姜雯文的电话,对方的声音非常虚弱:“心言,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我出了远门,刚刚回到市区,你还好吗?” 姜雯文逼迫的说:“心言,帮我一个忙,我联络不到敏敏的爸,他放学后由一个同学的家长送回了家,也不知现在怎样了,我很担心他,你能不能过去帮我看看他?” “好!我现在就先过去,你放心好了。” 曾心言立刻让司机转换路线,然后对周青淳解释:“青淳,我们先不到医院了,雯文的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们得先过去看他。” 周青淳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点点头。 曾心言把姜雯文在电话里所指示的地址告诉司机,车子很快重新开上高速公路,向前奔驰。 到了姜雯文的家,只见敏敏小小的身子缩在露台的一个角落里,曾心言不敢想象,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是怎么度过的? 看见曾心言来,敏敏如获救星,一马当先冲前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言阿姨,我妈咪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爸爸呢?他回来过吗?”曾心言问。 “爸爸也不要我了,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 曾心言和周青淳对视一眼。周青淳既感吃惊又心酸,看来姜雯文的婚姻比她想象中的还糟糕。 曾心言试图打开铁门,才发现那是一道电动门,没有遥控器,不可能打得开。 “敏敏,告诉我,铁门是谁关上的?” “是送我回来的叔叔让我关上的。” “到屋子里把门开了,或者把遥控器找来,快去!”曾心言吩咐他。 敏敏无助的掉过头往房子跑去,中途却摔了一大跤,周青淳和曾心言不约而同地大叫了一声,只见小朋友努力爬起来。可是,敏敏在屋内找了半天,却没找着。 回到两个人跟前的时候,他哭得更厉害了:“心言阿姨,我找不到遥控器,我忘记它放在哪里了,我找不到,我找不到!” “你先别哭,你太紧张了,等阿姨想想办法。”她看着周青淳,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我得马上找人来撬门!” 周青淳仰起头,观察起铁门的形势,她果断的说:“找不到遥控器,家里也有控制器,我爬进去!” 曾心言一愣,也观察起那道铁门,发现它建得很高,一个女生要爬过去有一定的难度,正要另想办法,周青淳已经撸起衣袖,一脚跳上腰前的横铁,脚一蹬就往高处爬去了。 曾心言忍不住提醒她:“青淳,要小心点。” 周青淳故作轻松的说:“我妈以前常说,就算跌也还在这里。” 曾心言苦苦一笑,眉头紧蹙,一刻也无法放松。 周青淳的手脚倒是出乎曾心言想象的敏捷,她顺利的越过高高的铁门,跳到对面去。 曾心言也想跟着爬过去,周青淳却阻止她:“你别爬过来,危险!” “也是你妈说的,跌也在这里。” 周青淳失笑,她说:“我现在进去找控制器。”说着已经拉着小朋友进屋。 控制器就设在房子进门显著的地方。大门顺利被打开后,曾心言一把将受惊的敏敏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 周青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三个人进到屋内,曾心言忙着顾小朋友,周青淳则站在玄关处,安静的环顾着姜雯文的家。 一个螺旋式的楼梯盘踞在视觉一角,这是一栋有气派的大房子。 可是,偌大的客厅,除了精致的装饰、冰冷的家具,却毫无人气,也毫无一丝家该有的温暖气息,只强烈感觉到这里有一个不爱回家的丈夫,长年累月,只有一个落寞的女人和一个孤单的孩子。 “敏敏吃过东西了吗?”曾心言问小朋友。 敏敏委屈的摇摇头。 就在这时,曾心言的手机铃声大响。回头她对周青淳说:“是医院打来的,雯文的监护人名字填写的是我,我现在得过去办理她的住院手续。” 周青淳又点了点头,这一次她说:“这样吧,我带敏敏去吃点东西,我看着他。” 两个大人经过一番商量,最后的决定是周青淳先把敏敏带回家,曾心言独自到医院探望姜雯文。 “青淳,谢谢你。”重新坐在计程车上的时候,曾心言握住周青淳的手,无限感激的说。 这一句谢谢,显得好生分,周青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一个人的思绪乱到一个极致,就只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组织不来了,她只是呆呆凝望着小朋友。 到了家,周青淳把曾心言给敏敏收拾的衣物和书包放下,再让敏敏坐在沙发上。她走到厨房,用微波炉简单做了两道菜给敏敏。 饭后,敏敏重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的胆怯模样。周青淳只好说:“敏敏不要怕,我不会欺负你的,你可以自由走动。” 敏敏对周青淳还很陌生,依然一动也不动。 周青淳到这时才有机会好好的观察他。人家说,儿子要长得像妈妈,女儿要长得像爸爸,才好命。 周青淳尽管没见过姜雯文的丈夫,但敏敏分明就是姜雯文的倒模,可他似乎不见得太好。 敏敏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吞吞吐吐的说“阿姨,我……尿很急。” 周青淳瞪大眼:“尿急自己去啊,你该不是不会自己上厕所吧?” “我会。我七岁了呀。厕所在哪里呢?” 周青淳马上松一口气,把敏敏带到浴室门口,随口说:“那就自己上厕所去,以后尿急了不用告诉我。” 以后?怎么还有以后呢?周青淳叹息。 敏敏从洗手间回来,神色显得有些不安,周青淳注视着他。 敏敏看着周青淳老半天才说话:“阿姨,我不小心射到外面去了,妈咪说射到外面是不礼貌的。” “你干那么不礼貌的事,那该怎么办?”周青淳故意问他。 “妈咪会快快用水冲掉。” 周青淳做了一个晕倒状:“得了,敏敏,小朋友是不需要太约束的。来!你坐在这里。” 敏敏沉着脸,顺从的坐到周青淳身边,没一会眼泪就簌簌落下,周青淳看着他,不由得一呆。 “又怎么啦?” “我想我妈妈……”敏敏委屈的说。 周青淳忍不住把他拥在怀里,有些心疼的说:“别哭别哭,你是男孩子,而且,你七岁了呀,不该动不动就哭,妈妈现在生病了,不方便,明天一早我们不上学,就带你去找妈妈。” 周青淳发现敏敏不是哭,而是无声的落泪。她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灵机一动的说:“我现在进去把马桶冲干净,你是不是就不哭啦?” 敏敏竟然点点头。 等周青淳终于到浴室把马桶冲洗清洁,回头敏敏就好像比较安心了,也不哭了。 这是一个有条理到几乎拘谨的孩子,周青淳只觉得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心疼。 夜里,她给敏敏穿上睡衣,让他睡在自己的身边。 敏敏毕竟还小,困了倒下就睡,也不认床。想起曾心言曾提及敏敏的病,她下意识去摸摸他的小脸。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千丝万缕的情愫把相关与不相关的人物牵扯在一起,变成一个想摆脱也摆脱不去的坚固关系链,最不可思议的事,她居然还替姜雯文带起小孩! 周青淳苦苦一笑。如果可以选择,她多么希望自己拥有的是一份最简单的爱情。 周青淳侧过身,看着瘦瘦小小的敏敏,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曾心言也就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 “敏敏睡着了。”周青淳把手机带出露台小声说话。 “雯文的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她多处受了伤,需要留院,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她……” 周青淳握住手机,还没有说下一句话,曾心言有些迟疑的说:“青淳,敏敏还需要你的帮忙,今晚我得留在医院。” “嗯……”周青淳答应着,她说:“我会照顾好敏敏的,明天早上,我会带他过去医院。” 姜雯文的胸腔在车祸发生时撞向方向盘,有轻微的积血迹象,眉骨上一寸的地方出现破裂,缝了多针,左脚扭伤,行动马上成了问题。 曾心言赶到医院的时候,姜雯文还在加护病房,一直到天亮,她们才见到对方。 姜雯文为胸腔的伤进行X光扫描,由一个护士扶着回到病房。 看到曾心言的出现,她十分激动,一时忘了自己有脚伤,就要向她走过去,脚下没站稳,就扑到曾心言身上。 曾心言很快扶着她,她皱着眉头凝望着她,说不出半句话,心里只觉一阵绞痛。 “心言,你来了……”姜雯文欣喜却凄苦的笑了。 “对不起,本来应该早点来的。”曾心言说。 姜雯文紧接着问:“敏敏呢?他在哪儿?” “我让青淳先照顾着他,你别担心。”曾心言安抚着她。 姜雯文面呈难色:“麻烦青淳,这怎么好意思呢?” 曾心言低低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姜雯文扶到床上坐下。 “你多处受伤了,现在伤口一定很疼吧?” “忧心已经遮盖了我身上所有的疼……”姜雯文低声说:“不过现在有你和青淳,我就放心了。” “对方说你出车祸之前已经不清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想必是昏过去了,车子也就不由得我控制了,醒来只觉浑身都在疼,才知道人已经躺在医院里,还好对方没什么事,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雯文,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以后还是别开车了。”曾心言忧心的说。 姜雯文握住曾心言的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触,眼泪就不由自主往下垂落。 “你要坚强……”曾心言紧握她的手,鼓励的说。 姜雯文用力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曾心言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两个人一时无言。 电光火石之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七年前。十年前,甚至是更湮远的年代—— 那些铭心却令人伤心,那些醉心却令人心碎的片段和回忆,尽管多年来一直在曾心言苦苦压抑之下,此刻还是抵挡不住残忍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她只觉得万般的忧伤,就连忧伤也是熟悉的。 这是她们分开数载后第一次那么靠近对方,两个人心里不无感慨和激动。 姜雯文的情绪变得异常的低落,她凝望着曾心言,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 曾心言低垂着头,看着她们紧握的双手,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曾经下意识地想抽出在姜雯文手里自己的手,可是她始终没有那么做。 姜雯文流着泪幽幽的说:“我知道时光是不会为我倒流了,可是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你对我来说,还是那么重要,心言,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 曾心言替她拭去不断涌出的眼泪,她紧蹙眉头,责备的说:“雯文,为什么你过得不好?为什么你不快乐?为什么我那么努力的去克服我的忧伤,却没有换来你的幸福?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生活,你怎么可以这样来回报我这些年的离去和忧伤?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姜雯文听着,心里激动,落下更多的泪,她前去拥抱曾心言。 周青淳已经带着敏敏来到门口,不该听到的话,都让她听到了,不该见到的,也都让她见到了。 她让小朋友先进去,自己停在门边,咬着牙,流着泪,心里一片混乱,无从整理,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敏敏看见妈妈,马上雀跃地扑前去抱住她。 姜雯文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兴奋地抱住儿子,她一边抚摩着他的头一边问:“敏敏,是青淳阿姨带你来的吧?她人呢?” “阿姨,她走了。”敏敏回过身往门口望去。 曾心言赶紧冲出病房,跑到走廊,可是来来往往的不是医生,就是护士,已经不见周青淳的身影。 她很快接到周青淳传来的短信:【心言,出版社有事,先走一步。迟些再跟你联络。】 曾心言立刻把电话拨过去,周青淳却不接听。 最新评论: ——好—— 看此文的读者应该先看看上了你的瘾; ——这好像根本放不下旧爱啊—— 哎。曾心言是个好人,姜雯文是个可怜人,算了让她们凑在一起吧,别祸害其他人了,曾心言一辈子也放不下姜雯文,如果姜过的好也许她能释怀,可惜姜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于是所有的感觉全都回来了,那么就不要犹豫了,勇敢的在一起吧,别折腾周清纯了,人家也不容易。 -完—— 19.等一个希望 曾心言持续把电话拨给周青淳,可是她始终不接听。 终于,她放弃了,把手机收进裤袋,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呆坐好一会又回到姜雯文的病房。 刚到门槛,就听到里头有男人粗声粗气的说话声,是宋佳明来了。夫妻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发生严重口角。 姜雯文看上去非常气愤,也不理自己身上有伤,抓起枕头扔向宋佳命,怒斥他:“你给我滚出去!滚!” 宋佳明也不甘示弱,把枕头接住了又摔回到姜雯文身上,回头把早就被吓的躲到窗帘背后的敏敏揪出来,直接拉出门口。 敏敏不断的在挣扎,一边大叫:“爸爸,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看到曾心言的出现,姜雯文向她哀求:“心言,别让他把敏敏带走,他根本就不照顾他,他只是跟我怄气来的。” 曾心言刚一转身,宋家明那高大的身体已经档在她面前。 “把敏敏留下来。”曾心言木无表情的说。 宋佳明警告她:“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是谁迫使别人介入你家事的?雯文进院的时候联络不到你,敏敏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回家。” 宋佳明心虚的不敢作声,只管继续把孩子拉走。敏敏放声大哭。 三个人到了电梯门口,宋佳明稍微不防范,敏敏强行摆脱了他冲向一个人的怀抱,曾心言定睛一看,竟然是周青淳。 “敏敏,你过来!你不过来小心我收拾你!”宋佳明指着孩子,怒睁着眼,大声恐吓他。 周青淳把孩子牵到自己身后。 “你又是谁?”宋佳明皱着眉头打量周青淳。 “小朋友很怕你。”周青淳说。 宋佳明显然很词穷,嘴里还是那一句:“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别插手!” 周青淳说:“既然是家事,就等你太太出院回到家里关起门慢慢谈,这里是医院,现在何必拿孩子当磨心,你看他都被吓成这样了。” “敏敏,过来!”宋佳明自顾自的喊。 “不要!不要!”敏敏捂着耳朵叫起来。 一个护士气冲冲走过来,对众人发出警告:“这里是医院,别在这里老鹰抓小鸡的!” “姜雯文都认识一帮什么朋友?莫名其妙!”宋佳明无计可施,丢下一句话,就悻然离去。 曾心言看见周青淳,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她离开了还会到回头,才想开口说话,周青淳却说:“我想去看看雯文……” 曾心言点点头,敏敏已经领先往病房奔去。 宋佳明来闹一场,结结实实地把姜雯文身上所有的疼痛都唤醒了,她躺在床上雪雪叫疼,直至看到敏敏回来,才又好像从痛苦中挣脱,重新展露笑容。 周青淳和曾心言尾随而入,姜雯文看见周青淳,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复杂,那是意外,尴尬,也是感激,她努力的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周青淳先停在床头,等曾心言和敏敏到一边坐下,她才缓缓走到姜雯文的身边。 “青淳。”姜雯文向她伸出手。 周青淳坐下来,接住她的手,问:“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没事。吉人自有天相。谢谢你来看我。”姜雯文装的很轻松,也很懂得自我安慰。 姜雯文曾经别有用心地把周青淳带到她跟曾心言居住过的老房子,进而揭露了她俩曾经有过的亲密关系。 然后,她替她守住了这个秘密,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她们的关系随着她的入院白热化了。 打从那一天开始,周青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和态度面对她。 她是她的读者,现在又是她的朋友,这种关系一天比一天复杂。谁说周青淳就不难堪了?她同样的在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接下来,两个人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姜雯文为了化解尴尬场面,便说:“昨天搞到你要攀爬我家的铁门,真的不好意思,心言都告诉我了……平常我也教过敏敏要懂得在哪里开关铁门,他就是不长记性。谢谢你替我照顾他,他有没有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敏敏很乖巧……” 姜雯文接着说:“也许以后还能让你写一个关于女人和小孩的小说题材。” 周青淳只是微笑,她下意识去看了看曾心言,只见她垂着头,似乎有意在避开眼前的她们,敏敏在一边兴奋的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会。 这时候,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机械化的说:“病人到时间做体检,有没有家属扶一下?” 曾心言这时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速速起身,走向姜雯文。 姜雯文坐起身,一只脚先着地,借着力准备下床,曾心言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 周青淳适时退到一边去,坐到刚才曾心言坐过的位置上,姜雯文嘱咐儿子:“敏敏,跟阿姨一起,不准到处乱跑。” 两个人一边高一边低有点困难的拐到门槛,姜雯文到了这一刻还有心情开玩笑:“心言,我现在觉自己像个老太婆,到我真的老到不行的时候,如果你也这么扶着我,估计我们都走不动了。” 曾心言不出声。 两个人出了门口,姜雯文又说:“突然好想吃医院附近的福星虾饼,心桥书馆的咖啡再配上虾饼,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太奢侈了吧。” 曾心言压住声音,嗔怪却带着亲热的说了一句:“虾对伤口不好,会发炎的,你想都别想。” 她们的声音渐渐变得小声。 “哎,那个豆腐脑总行了吧?” “这里没有一家像样的豆腐脑。”曾心言说。 “不,当初你最爱吃的那家还在的,改天我带你去。” 周青淳呆坐着,陷入沉思中,直到敏敏挤到她身边,干扰她的思绪。 周青淳捏捏他的小脸,说:“你不肯跟爸爸回去,今天以后你怎么办呢?” 敏敏得意的说:“心言阿姨说她会跟我在一起。”完全没有了之前对她的戒备和怯懦。 “是吗?那就好……” 才说着,曾心言扶着姜雯文回来了,周青淳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 向姜雯文告辞后,曾心言送她到楼下。 两个人肩并肩进了电梯,下到底楼,走向大门,一路的沉默。 来到计程车停泊处,周青淳径直打开其中一辆的车门,曾心言才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青淳,为什么不肯接我的电话?” 周青淳还没能说话,曾心言接着说:“你至少该听一下我的解释。” 周青淳不上计程车了,她把门关上,镇静的说:“心言,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解释。” “你不接受我的过去……”曾心言低着头,眼神闪缩,样子沮丧。 “不是,不是这样的……”周青淳注视着她,她却不敢看她一眼。 “早上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不再回来,说出版社有事是借口,那是因为我一时半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跟雯文。 为了你,我可以克服所有的心理障碍去面对我们的关系,可是复杂的关系多一重,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了。 我舍不得就那样丢下你不理,所以我才回来。我以为可以从你的眼睛里找到我要的答案,可是没有,因为由始至终你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就算到了这一刻,你还是不敢看着我说话,为什么你不看着我说话?”周青淳心里激动。 “雯文她出了意外,她的情况你也看到的,我根本就不能抛下她不顾不理。”曾心言答非所问。 “你真的不了解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心胸狭窄又小气的人吗?” 曾心言哑口无言。 “我没有不接受你的过去,如果现在你觉得我是因为计较你的过去而反对你去照顾雯文,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你跟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在一起,难道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什么意思呢……”曾心言皱着眉头,有点迷惑,她近乎哀求的说:“青淳,不要再用你的聪明来考验我,我实在没有你那么多的心思。” “我这一点心思跟我聪不聪明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可是我相信,你习惯了长时间自己骗自己,可是我跟你不同,我不骗自己,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骗了自己又来骗我。” 一句话好像说中了曾心言似的,她兀自低垂着头,找不到回应的声音,这让周青淳非常失望。 “我会等你把自己弄清楚才来找我。又或者,等你弄清楚了,你是不会再来找我了,但我还是愿意等到那一天。” 周青淳扭身登上了另外一辆计程车,车子很快开出医院的范围。 在驶出大路的一刻,周青淳还是忍不住掉回头去寻找曾心言的身影,只见她依然站在原地,一个黯然的身影,渐渐枯萎的眼神……然后,她整个人被吞没在马路的尽头。 周青淳在眼泪还没有落下以前赶紧掏出太阳眼镜戴上,她的心开始像被虫咬一样的在抽痛。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地任由汹涌的情感蒙蔽了理智而非要紧紧抓住曾心言不放,但原来她做不到,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她隐隐觉得有些东西正一步一步的离开她……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有太多彼此没来得及参与的过去,过去不重要,但所谓的过去真的过去了吗? 如果那一晚,不是她要求曾心言放飞了那个气球,如果不是那一晚洗手间的告白,她们断不会那么轻易而草率的开始。 她用一个气球买下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含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意义? 曾心言一直都那么温柔被动,她的温柔渐渐变成了一种恶行! 她开始怀疑她只是不忍心拒绝她而已,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她强求回来的。 现在,周青淳又不惜代价地用时间去等待另一个希望。 也许这一次,她再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最新评论: ——好—— ——太优柔寡断了吧—— 夏天又开新文了。送鲜花…… 不属于你的,等不到,也没什么可惜; -完—— 20.Fall In Love 半个月过去,曾心言竟然没有半点音讯,她甚至没有回过家,露台上没有人迹,没有声音,更没有灯光。 某一天,周青淳在回家的时候发现Milestone的铁门上贴了一张通告,宣布暂停营业。 那些等着她的工程怎么办呢?那些马赛克班的学生又该如何交代呢? 可见为了姜雯文,她做出不少牺牲。为了一个人而奋不顾身的曾心言,才是真实的她吧。 橱窗里的马赛克黑猫依然风雨无阻、日以继夜地站立在那里。 以前周青淳经过都会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看看它,现在她只想快速的躲过去,避开它带着敌意摄人的目光,这只黑猫只会让她下意识地想起姜雯文。 露台上的朱顶红被围了一圈的枯叶,缺少主人的照料,它已经频临枯萎。 除了固定的专栏文字,周青淳已经不再写小说。 有时候写稿写的累了,她会凝望着书桌后的挂画——巴黎,曾经多么美好的邂逅,再甜蜜的回忆,原来只适合放在心底。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周青淳心里渐渐已经有了答案。 她已经不敢想象曾心言再度出现的时候,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她和她的选择。 一个傍晚,汪禹城登门造访,带来一个好消息:《近水楼台》的销售量这个月从畅销小说排行榜的第三名跃至第一。 周青淳听了反应淡然,她只是轻轻的嗯一声。 为了曾心言,她日益消瘦和憔悴,粗心的汪禹城却完全察觉不出来。 她到厨房泡了一杯咖啡,开始跟周青淳畅谈起有关出版社最近发生的事。 汪禹城在出版业吃得很开,现在的她已经不纯粹是一间出版社的编辑,她有了自己的出版事业,由于在这行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加上人脉渐广,出版业已经变成了她的天下,她还顺理成章的成了周青淳的经纪人。 “下一部小说,打算写什么题材?”汪禹城边喝咖啡边问周青淳。 “我不打算再写小说了。”周青淳低着声音说,好像是在宣布。 “为什么?”汪禹城诧异。 “读者看小说也许是为了寻找希望和慰藉,可是写小说的人却无法再提供这些。” 汪禹城坐下来,看着周青淳:“可是你总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影响了自己写作的事业吧?” 周青淳只管说她要说的:“读者从小说里追求的希望和得到的慰藉不一定可靠,现实中的爱情终究是残酷的。” “不对,你受刺激了。”汪禹城放下咖啡,直视周青淳的眼睛,她到底还是了解她的。 “汪汪,你知道吗,有些人永远不会变成我的疯子,我只是一个自我陶醉的傻子!” 汪禹城蹙着眉看着周青淳,脸上布满了疑惑、不解。 “她根本就看不懂我写的东西,她的世界跟我距离十万八千里。”周青淳说。 “难道你的小说只为一个人写?他不看,你就不写了?” “某位音乐大师曾经说过一句让我很动容的话,具体怎么说我想不起来了,但意思是,所有的音乐作品,都应该只为一个人写,为一个人唱。其实,我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不过我投入的感情,后来触动了别人而已。” “以前你可以为一个人写,但现在不同了,你得为广大的读者写,这是你的责任,你的工作,是你的事业。”汪禹城站在一个出版人的立场说话。 “我不会改变初衷的,这是我对自己最起码的尊重,没有了原动力,我根本不能写。” 汪禹城叹息,一脸的疑惑丝毫不减退:“告诉我,他是谁?我要把他揪出来打三十大板。是魏晨志?” 可怜的汪禹城! 周青淳不无愧疚的看着她。不是汪禹城不了解她,而是她根本没有给过她机会了解她。她只能摇头说:“汪汪,不是魏晨志,不是他。” “那是谁?是谁?” 周青淳说:“我们出去喝一杯?” 汪禹城把手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提起包包,“那还等什么?” 汪禹城开着车,载着周青淳。夜幕垂下,城市的灯火亮起。 周青淳提议去一间叫LHOUR的酒吧,她知道那里有一个特别开辟的走廊,叫《Syn-Corner》——心走廊。心走廊不卖烈酒,只供鸡尾酒。 她曾经在魏晨志的杂志中看过Syn-Corner的文字介绍,据说它是一对女同志恋人开的。 选择这样的地方,在周青淳清醒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避讳的,她不想汪禹城少见多怪,不过现在的她完全不想理会任何人的眼光,包括汪禹城,尽管她向来信任她。 两个人一推门进去,便迎来一对窃窃私语中的情侣,说也奇怪,汪禹城非但没有对这个地方感到无所适从,反而还赞赏有加。 也确实,来到Syn-Corner现场才发现这里丝毫没有一般酒吧的人声混杂,这里甚至没有半点烟味。 环境的清幽顿时让这阵子精神紧绷的周青淳彻底放松下来,她舒服的倒在软椅上。 “我想起这里了,上过《风火》杂志!气氛和布置真的不错啊!” 汪禹城一坐下便有所发现,她示意周青淳看向吧台:“会不会觉得那个女的长的很脸熟?” 据说调酒师是心走廊的其中一个女主人,周青淳倒想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她背着吧台坐,于是便稍微扭过身。 映入眼帘的女调酒师体态窈窕,面容柔美,她有一头微卷的发,浑身散发出一种睿智成熟的美感。 “我觉得她长得太像曾心言了!”汪禹城先说了。 “我也觉得……”周青淳喃喃的说。 「曾心言」手里握住摇酒壶,那东西好像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她敏捷且优美的摇晃着它,摆动着它,那一连串的动作也太好看了! 发现到周青淳和汪禹城投来热烈的目光,她略微停了一停手上的功夫,友善的朝她们微笑。 “记得吗,曾心言也会自己调制鸡尾酒,那一次她店里开张,我们喝过。她有没有姐妹?”汪禹城好奇。 “不,巧合而已,是灯光太暗造成的错觉,心言是独生女,她没有姐妹。”周青淳笃定的说。 周青淳点了这里最出名的Fall In Love。 这一款鸡尾酒,由4种水果和酒精调配而成。Four In Love的谐音就成了Fall In Love。 色泽动人、装饰精致的饮料不到十分钟后便由一个女服务员端送过来,汪禹城压低声音问她:“那位女调酒师是谁?” “你不知道吗,就是我们的女老板啊,Syn-Corner取自她英文名前面的三个字母。” 女服务员似乎觉得汪禹城孤陋寡闻了:“她现在已经很少亲自来调酒,今晚很幸运让你们遇上了,你们叫的鸡尾酒,都是她调制的。” 周青淳端起酒杯,慢慢的品尝着,还不时的回过头去看看那位在她眼里魅力非凡的女调酒师。 “我们换位吧!”周青淳突然对汪禹城提出无理要求。 “为什么要换位?”汪禹城张大眼,十分不解。 周青淳已经站起来,也不解释,霸道的把汪禹城拉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一屁股就坐在她的座位上。 她只想坐在面对着吧台的位置,牢牢的望着那位无论长相和气质都跟曾心言很相似的女子。这一晚,她真的很想曾心言。 昏暗的灯光里渗透着伤感的气味,周青淳不由自主地掉进回忆中。 她怀念的是那晚在巴黎的红磨坊。对酒精有点过敏的她,一碰酒就失态,毕生仅有的两次与酒接触的经验,都是跟曾心言在一起,也都失态。从今以后,是否只能在梦里重温这一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腹喝酒了,回去的路上,周青淳只觉得胃部像火烧一样难受。 汪禹城边开车边埋怨她:“连鸡尾酒也不能喝的人,可见酒量有多差,还fall in love呢。” 周青淳把头紧贴着车窗,手里抓住自己的衣襟,她是真的难受。 “你怎么样?”汪禹城这才开始感觉不安,她瞥她一眼。 “汪汪,我失恋了……”周青淳终于吐露心声。 汪禹城错愕不已,本来想定定的看着周青淳,可是她必须继续驾驶。 “失恋?你恋上了谁?” “我想吐!”周青淳却说。 “等等,我停车!” 汪禹城才刚把车停到路边,周青淳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 滚烫的脸庞迎来的是冷冽的风,周青淳不由自主的颤抖,她吐不出来,眼泪却没命的往下滚落。 “青淳!你还好吗?”汪禹城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问。 周青淳已经逃离汪禹城的车,跑到草坪上坐下来,汪禹城只好也跟着下车。 草坪上有些黑,微弱的路灯照射不到她们,汪禹城看不出周青淳哭过的样子,强劲的风也早已吹干了她脸上的泪。 汪禹城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你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现在你失恋了,才让我知道?” 周青淳内疚的说:“对不起,是我太多秘密,是我把感情藏得太深了。” “你约我出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秘密吧?这个人我认不认识的?告诉我他是谁,或许我能实际的帮助你。”汪禹城向来热心,她是真心的关心周青淳。 “感情这种事别人怎么帮?”周青淳苦笑,她深深自责:“一开始我就不该让它发生,现在已经无法转弯,甚至已经结束。” “是谁?到底是谁?”汪禹城还在追问。 “曾心言。”周青淳豁出去了。 汪禹城呆住了,显然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半晌,她才缓过神,极度不安的问:“你带我去Syn-Corner,就是希望我先有思想准备?青淳,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我也不想的。”周青淳痛苦的闭上眼睛。 最新评论: ——好—— FALL IN LOVE; ——唉—— ——这样的折磨—— Syn-Corner还有鸡尾酒曾经出现在夏天《留痕》里,那个调酒师是雷心纳,是我最爱的一部呀!! 真正可怜的到底是谁呢,哎,曾心言的眼里心里是谁,她自己已经有了考量; -完—— 21.玫瑰隐情 夜深了,路上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 风很大,有点冷,两个人各自沉默着。 然后,汪禹城突然深呼吸起来,好像之前她是窒息着的,现在呼吸才顺畅。 “青淳,我必须告诉你,她会彻底毁掉你的前途。”她的语气也随着深呼吸严肃了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样的话?”周青淳静了一静才说话,她对这句话莫名的反感。 汪禹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低了下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是好意提醒你。” “如果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美丽邂逅》,同样不会有《近水楼台》,更不会有今天的我。” 汪禹城为了这句话吃惊不小。 “难道你在巴黎遇到的那个人是曾心言?” “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成就了我们,对外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事,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那样看她。” 汪禹城总算恍然大悟,除了叹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们回去吧!”周青淳站起来,拍拍沾在衣服上的沙尘。 “无论如何,你不该放弃。”汪禹城苦口婆心。 周青淳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说:“我只是放弃小说,没有放弃自己。”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部分的艺术家都那么穷,说得好听是为了心灵为了艺术,说的不好听就是感情用事,脱离现实。这是个商业社会,你不想生存了?” 周青淳笑了,顾左右而言他:“你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吧?”说的是另一码事。 汪禹城痛恨的咬牙切齿:“我会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去看你!” “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车座,汪禹城还没能发动引擎,突然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她们连人带车直线冲出五至八尺以外的地方,这种撼动力可非一般,幸好两个人已经扣上安全带,但仍然失控的往挡风镜的方向扑去。 汪禹城本能的惊叫出声:“发生什么事?” “我们被撞了!”周青淳掉过头,发现紧贴着车尾的是一辆颇高的车,一道刺眼的车头灯射进车厢。 两个人惊魂甫定之后,分头下车。 是一辆丰田埃尔法七人车,一个男人不慌不忙跳下车。 这个男人相貌堂堂,身上穿着白衬衫,运动裤,好像是刚刚从球场离开的样子。 他似乎不很在意自己的车子,反而先检查汪禹城的车,再望向周青淳,他关心的问她:“人没受伤吧?” 周青淳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扭到了,手脚也有些僵硬感,还没来得及开口,汪禹城就凶巴巴的冲着他骂:“你是怎么开车的?” 发现车尾凹陷,保险杠脱落,她心痛不已,抬头看见男人戴着眼镜,便挖苦:“长了四粒眼睛也看不见我的车?你有没有搞错!” 男人很好脾气的样子,也不说话,他先细心的观察汪禹城车尾的伤势,才神态自若的说:“小姐,这里是不能停车的,你在这里停车很危险,刚刚我以为你的车是走动着的。” 汪禹城一听,怒火又冲上脑门:“什么走动着的,盲的人都看到我的车是熄了火停在路边的,你的近视没有四五千也有两三千吧,还是你有夜盲症?” 周青淳觉得汪禹城好生泼辣又刻薄,突然不能自控的笑了出来,暗地里摇了一下她的手:“喂!别这样得理不饶人啊。注意形象。” 男人似乎听到周青淳的说话,他动容的把目光投向她,面带笑意的说:“我认得你,你是写小说的太阴,我妹妹很喜欢看你的小说,是忠实读者。” 两个女人不觉都呆了一下,在难堪的场面竟然遇到读者?不,是读者的哥哥! 周青淳只是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今晚她心情不好,状态也差,她心想,幸好刚刚也没有失态; 汪禹城闻言,好像也不能再发难,只好放软态度,说:“大车撞小车,吃亏的是小车。你的车一点损伤也无,我的车可受了重伤,而且我的是德国车,本地找不到零件,零件都要外地运过来,至少也要花它八千九千来维修。” 这男人也不罗嗦,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汪禹城:“我会赔偿你的损失,车子修好联络我,这是我的名片。” “你会不会耍我?”汪禹城不置信的看看名片,又看看眼前的男人。 “不耍你,要是敢耍你,就让你的作家朋友在专栏里把我写臭,我的名字和号码都在上面了,我逃不掉的。”他说着瞟了一眼周青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调皮。 回到车上,汪禹城急忙去查看那张名片,她夸张的说:“不会吧?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 “他姓曾,曾心言的曾,曾心言的言,一字之差,他叫曾言绽!” 周青淳取过那张名片来看,还真的是!他的名字真有两个字和曾心言的相同。事情也太巧合了! “活见鬼!当我的车是隐形的曾心言!”汪禹城边发动引擎边骂人。 “是曾言绽。”周青淳纠正她。 周青淳把名片还给汪禹城,扣上安全带,她带着歉意的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把车停在路边,也不会被撞。” 汪禹城听周青淳如此自责,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下去。 之后,是一路的静默。 汪禹城知道周青淳心情不好,她想多陪陪她,所以即使拖着一个被撞的稀烂的车尾巴,她还是坚持载着她游遍市区的各个角落,两个人还去吃了宵夜。 本来今晚发生的小插曲已经稍微淡化了周青淳的愁绪,不料那见鬼的名字又勾起了她对曾心言的思念。 此刻的曾心言在哪里?周青淳真的好想她。 曾心言的答案是什么,到了今时今日,已经呼之欲出了。 即使现在她站在面前,周青淳曾经有过的美好感觉早已经被肢解的体无完肤,这就是一个把爱情理想化的人最大的悲哀! 所有曾经隐藏在曾心言内心的秘密,周青淳渐渐都看清楚了。 她爱着一个被姜雯文润泽过而后伤害过的女人,她爱着一个还没有把过去清除干净的女人。 一个已经放下过去的人,不会刻意在生活里标志着已经忘记的痕迹; 一个把爱情王国建构在自己的文字中的人,最后只有伤了自己。 最初活在她记忆里的曾心言,是多么的优雅而洒脱,在巴黎那样悠闲的地方,她像是一个距离尘俗很远很远的女子。是谁让她回到尘俗,是谁让她眷恋尘俗,是姜雯文吗? 对于现在的周青淳来说,这答案是理所当然,无可置疑的。 就在周青淳自以为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的时候,原来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来到楼梯的转角,周青淳隐约觉得有人出现在她的家门口,那里有骚动的声音。 周青淳简直不敢相信,曾心言会在这时候出现! 时隔多个月不见,她看上去竟异常的憔悴,完全不是周青淳想象中的那样。 至少,她觉得她应该跟从前一样,可是眼前的她明显消瘦了。 她双颊深陷,两眼无神,最突兀是,她手里拿着一束花,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周青淳慢慢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望进她眼睛的深处。 曾心言同样望进她眼睛的深处,她低声叫了她的名字一声,却无下文。然后,她默然地把那束玫瑰花交到她的手里。 周青淳怔怔的接过花,她没有看花,只是不能理解地看着曾心言。 就在她们居住的地方附近,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花圃,每星期总有三四天的凌晨到清晨,都有从高原运过来的新鲜花朵,曾心言的这些玫瑰,肯定是从那里买回来的。 周青淳低下头凝视着那些玫瑰,心里非常忐忑。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心言,告诉我,你怎么了?这玫瑰,是什么意思?” 最新评论: ——好—— ——心言似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这又是哪一出? ——忘了打分—— 受过伤的心言似乎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不能面对新的恋情; 可是,我总觉得心言有苦衷; 爱上一个有过去的人没什么,但是如果这个过去又成为现在时,就准备吃大苦吧; -完—— 22.长歌当哭 曾心言似乎有难言之隐,周青淳等的有点焦虑,只好先掏出钥匙去开门。有什么话,进到屋子里再说,站在大门口怎么说? 曾心言却拉住她,这才一口气把话说完:“青淳,我不进去了,我要走了,我要回法国去了,天亮之后我就离开这里,你……你要保重。” 周青淳的脑门「轰」的一声,只觉得有点晕厥,一时反应不过来。 曾心言垂下头,神情颓丧、哀伤、无助,甚至无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周青淳。她看见她混乱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在周青淳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的一刻,曾心言已经凑前去搂住了她。 周青淳哭了,在曾心言的肩膀上,她的眼泪很快沾湿了她的衣袖。 “青淳,对不起,不要哭,不要哭……” 周青淳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痛。她说过,无论曾心言作出怎样的选择,无论她给她怎么样的答案,她都会欣然的接受,不说一个不字。绝不!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来离开她。 离开她,回到法国,这是意味着永远不再相见吗? 那样比她选择另外一个人,跟另外一个相爱对她更加的残忍。 玫瑰是代表别离吗?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红色的玫瑰代表了别离? 周青淳突然呜咽的说:“我可不可以不要你的玫瑰,我不要你的玫瑰……” 她把那束玫瑰狠狠的摔在地上,一撮绿叶和花瓣因此而被抖落,散落在曾心言的脚边。 曾心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只是落寞的低着头,两手直垂,不发一言。 没过一会,周青淳却又蹲下身默然地把花捡起,她终究舍不得把曾心言送她的玫瑰丢弃,就像她终究割舍不去对她的爱一样。 曾心言含着泪,颤声说:“青淳,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就像以前一样……” 她把话说完便转身下楼,头也不回,周青淳一惊,抱着玫瑰站起来,慌乱中她腾出一只手,想拉住曾心言,却已经触摸不到她。 曾心言第一次如此坚决的对她表态,竟然是在向她辞行的时候。 她终于懂得为自己作主了,她总算在她们之间作出了第一次的主动,就是远远的离她而去! 周青淳一直听着曾心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道里,才回过神,她冲进屋里,跑出露台,靠到围栏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巷子上搜寻她的身影,她看见她坐上一辆计程车,车子快速开出路口,消失在夜空下。 周青淳听到自己对她哀求对她挽留的声音从喉咙升上来,可是她叫喊不出来。 天空已经渐渐露出一线黎明的曙光,却黑了周青淳的整个宇宙,这天空又太过于变幻无常,没过一会却又布满乌云,大雨灌下。 周青淳也不回屋,她赤着脚,直挺挺的站在露台的中央,仰起脸让雨淋,大雨不消一分钟便把她整个人淋得湿透,她竟然觉得有一种残忍的痛快。 就在这时,对面的露台突然亮起了灯,周青淳吓的倒退几步。等她回过神,才知道原来那是闪电,是错觉。 是的,那里已经是一座空楼,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她期盼的人在那里出现!她所有的情思都在那里被活埋。 手里那束原本鲜活的红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的散了满地。 周青淳只想疯狂的放声大哭,她咬着下唇,竭力的克制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那么压抑。 淋湿了的身体在雷电交加的天空底下楞站着,她问自己,是不想不想活命了? 她木然地走进浴室,把衣服脱了,开了莲蓬头,冰冷的水花喷出来,刺在肌肤上,一下让她冷的缩在角落不停的发抖,她挣扎着站起身,从镜中望着苍白瘦弱的自己,突然只觉得自己陌生的可悲可怜。 外头刮起一阵一阵鬼泣神号的狂风,周青淳听到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她裹了毛巾赶回房,发现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掉在地板上破碎了,她扑前去看,是曾心言的那个拼花镜! 狂风把窗帘卷起,间接打碎了她心爱的拼花镜,更揉碎了她的心。 曾心言走了,连她的拼花镜也随着她的离去而破碎。 她们结束了,结束的那么彻底,周青淳痛苦的无以复加,但是她只能接受事实。 隔天,周青淳病倒了,高烧,病情拖延一个星期,最后引发了肺炎,进院治疗。 一场身心的劫难,让她陷入昏天暗地的状态中。 入院的第二天,当她从一场冗长的梦魇中醒过来,她的意志逐渐随着她的视线变得清晰。 她先看见魏晨志,然后看到汪禹城。她的好朋友,他们都来了,神色凝重,守在床边。 看见她醒过来,他们一拥而上。 由于过去几天周青淳的情绪极度的低落,加上失眠了三天三夜,医生选择让她服用镇静剂,疲惫的她从昨天傍晚开始入睡,一直到这一刻才醒过来。 人清醒后,意志回来了,情绪回来了,疼痛也回来了,周青淳很快又清楚的意识到现实中所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不争气的她,鼻头一酸,眼泪也跟着排山倒海倒回来。 汪禹城看着,不禁一呆,她心里有数,魏晨志则不明就里,他看一眼汪禹城,束手无策。 汪禹城在魏晨志耳边说了两句,示意他先离开病房一会儿。 魏晨志离开后,汪禹城坐到床沿,周青淳抱住她,终于失声痛哭。 当初向汪禹城透露心事是正确的选择,因为她需要一个哭泣的怀抱,一双抚慰的双手。 如果没有汪禹城,她不知道该找谁哭去? 从来就只有她用文字去安慰别人,谁又能给予她安慰? 从来在情感上的孤寂她都需要自己去排遣,谁又能够帮助她? 除了文字,她在精神上的寄托是一片空白。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和独立……”周青淳哽咽的说。 汪禹城只是轻拍她的脊背。 周青淳这种缠绵忧伤的情绪感染力甚强,连她都不自觉的有点想哭出来。 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没有了她,以后还有我陪着你,支持着你。你说不写就不写,我不会逼你的。继续写下去才是脱离现实,它会让你走火入魔的,所以以后咱们不写不写……” 汪禹城不停的说话,安抚一个失恋的人,所有能搬上台面最感性和最理性的话都一一抖出来了。 “有些人不值得你去爱她,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成就了你,可是她也伤害了你,这就是代价。她不爱你,不是你不好,而是她不好。长歌当哭,好吗?” 长歌当哭。 长歌当哭,日子还是要继续…… 最新评论: ——好—— 长歌当哭,我喜欢这一句。我相信真爱在后面等待…… 就这样离去? 没错,日子还要继续; -完—— ?? 【三】 ?? ———— 23.心桥书馆 接下来有一段日子,周青淳过着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她没有再写小说,也不再看小说,更不再写任何的文字。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老化了许多,在心灵层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空洞和苍白。 幸好这样的情况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后来的日子,她喜欢到《心桥馆去。 《心桥馆是个好地方。以前,她曾经不计劳苦地搭乘捷运,越过六个站,就是要到那里给曾心言买一杯咖啡,因为曾心言说过,本地找不到即磨即泡香醇地道的咖啡,她说,那是用爱心做出来的咖啡,她又说,那里的咖啡可以媲美巴黎左岸的咖啡。 现在,她不带明显的目标前往,纯粹喜欢那里清幽的环境,她需要一个与尘世隔绝、不受干扰的空间。 她会在《心桥馆看看书,喝喝咖啡,有时候甚至只是无所事事的尽让自己沉浸在宁静的空间里。 她习惯了要一个独立的读书间,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整个白昼。 读书间里有舒服的豆袋可坐可躺,那是供给读客阅读时使用的。 有好几次,周青淳索性在那里午睡。只有很少的时候,她会选择面对湖面阳伞下的座位,她怕刺目的阳光,她怕下雨打雷。 她曾经试图在《心桥馆的各个角落寻找曾心言和姜雯文的痕迹。 虽然她们都没有正面的对她提起过,但她隐隐知道这是一个她们共同缅怀的地方。 曾心言已经身在遥远的国度,姜雯文呢?她是否也在她身边? 周青淳其实从一开始就百分百排除掉她们一起离开的可能性,因为姜雯文不可能放得下敏敏跟所爱的人远走高飞那么自私和不负责任,她更不可能带着敏敏一起远走他乡。姜雯文虽然爱曾心言,但她还是懂得面对现实的。 尽管她们同时爱着曾心言,姜雯文更曾别有用心地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但周青淳能体谅那也只是她挽留一个她所爱的人的一种手段,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她能做的事。周青淳不能否认,姜雯文无论如何还是一个好女人。 一个曾心言爱过的女人,不会是一个太差的女人。 姜雯文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 这一天,周青淳坐在阳伞下,突然有些思念她,她想起要给她打一通电话。 可是电话拨过去不少过四五通,却没人接听。 就在她放下手机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轻轻的「哈罗」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循着声音的来处张望,只见一个出奇清丽的女子缓缓向她这里走过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有一个高脚的白色杯子。 她温柔的朝周青淳微笑,一边说:“我看到你在这里坐很久了,玫瑰咖啡,请你喝!” 那女子说着,已经把咖啡放到桌面上。 周青淳有些许的受宠若惊,她微微抬起头看她一眼,这一眼,让她无法把目光收回来。 她是谁?她是谁?为什么她无论神情言语和举动都那么神似她日思夜想的曾心言? 有人在另外一头亲热的叫了她一声:“心桥!” 心桥…… 《心桥馆就是属于她的。曾心言所酷爱的心桥咖啡,就是出自她的手! 周青淳曾经说过,如果不重复的遇到同一种类型的男人,除非遇到的是女人。 曾心言是否会不停的化身在别人的躯体上,试图用各种方法抚慰伤心欲绝的她? 想到这里,周青淳不禁有些黯然,她竟然还是那么思念曾心言。 玫瑰咖啡上浮着一朵煞是好看由鲜奶油捏成的玫瑰花,伴随着它的是一小片娇嫩的玫瑰花瓣,一阵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然而,玫瑰,却一下触动了她心底最温柔也最疼痛的部分。 正当她想开口说声谢谢时,发现心桥已不在。 这一天,周青淳又去《心桥馆。 离开书馆的时候,她差点跟一个迎面而来的人相撞。一照面,份外眼熟,那个人面带喜色的问:“嗨!还记得我吗?” 周青淳不但记得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的名字——曾言绽。跟曾心言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曾言绽的身上不穿运动服了,他仍然戴着眼镜,他的那辆丰田埃尔法依然还开着吧? 那一次的交通意外,他并没有食言,他给汪禹城足够的赔偿,毫无半点拖欠罗嗦和计较,这让汪禹城对他刮目相看,还盛赞这种好人无处可觅。 “我记得你。”周青淳说。 “我来带我的妹妹。”曾言绽说, 周青淳礼貌的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 “咦,她没有看见你吗?”曾言绽突然在她身后说。 “谁?”周青淳心不在焉的停下来。 “我说我的妹妹。” 周青淳这才想起来,那一晚曾言绽曾告诉过她,他妹妹是她的读者。 今天周青淳选择了独立的读书间,即便需要什么茶水点心,都是由服务生送进房,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没有被发现。 曾言绽说:“你能不能给我五分钟,我把我妹妹带出来,她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 “我不想见她。”周青淳丝毫不考虑就拒绝他。 对于周青淳这种不近人情的态度,曾言绽的反应是错愕、受挫,似乎也觉得难以下台,便低声恳求说:“五分钟,五分钟可以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我说不可以,不可以,你听见了没有?为什么见了我就开心,我不开心见任何人。” 曾言绽吓了一跳,他呆在那里。 “告诉你妹妹,不要喜欢我,更不要崇拜我,如果她有很多时间,就去看别人写的书!” 周青淳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理会曾言绽在她身后会有怎么样的感受。 周青淳没有直接去到捷运站,而是停在书馆附近一个卖烤番薯的摊子前买番薯。 就在她拎着刚出炉热腾腾的烤番薯付好钱准备离去的当儿,她看见曾言绽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从《心桥馆走了出来。 那女孩看上去不超过17岁,她不时的仰起头跟曾言绽说话,两个人的态度很亲密。 她就是曾言绽的妹妹吧,她的双脚虽不良于行,但她的气色看上去红润健康。 她扎着马尾,穿一身洁白的衣裙,她的眼睛一直在笑,说话的时候还不停的挥动双手。 曾言绽把妹妹推到车前。车门拉开后,他把妹妹从轮椅抱上车,让她坐好,然后将那张轮椅折叠好,再放到后车厢去。 就在他转身要走向驾驶座的时候,周青淳出现在他身后。 曾言绽做了一个受惊吓的表情。 他没有真的被惊吓,只是周青淳刚才太凶了,他就故意做出这个表情。 “刚才对不起,我的态度太差了。”周青淳带着歉意说。 “没事,是我的态度太烦了,哪有那样去要求别人的。”曾言绽不好意思的说。 周青淳看不见曾言绽的妹妹,因为车里拉上了帘子,她在车厢里问曾言绽:“哥哥,你怎么不上车?你在跟谁说话呢?” 曾言绽看着周青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的问题。 周青淳说:“我叫周青淳。” 曾言绽立刻回答他妹妹:“我跟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周青淳说话。” 周青淳从来都只用笔名写作,没有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当她下定决心不再写小说以后,便决意放弃太阴这个名字,她只想当回一个最平凡不带任何光环的周青淳。 在《心桥馆那样一个布满书香的地方,不是没有人把她认出来过,但她都否认了。 “你跟你妹妹,要不要吃烤番薯?”周青淳摇摇手里的纸袋问曾言绽。她刚好买了三个,他们可以平分一个。 曾言绽从周青淳的手里接过两只烤番薯,堆起一脸的笑:“番薯让我想起了我奶奶,我奶奶老是说,在战乱的时候,能吃到番薯是很幸福的事。” 周青淳发现曾言绽这个人似乎有很强的家庭观念,他嘴边提到的,不是妹妹就是奶奶。 他把番薯递给在车厢里坐着的妹妹,妹妹竟然兴奋的叫起来:“哇!是烤番薯呀,我爱吃烤番薯!” 周青淳和曾言绽相视而笑。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曾言绽问。 周青淳说:“我还想到处走走再回去。” “下一次,应该还有机会在心桥书馆遇到你。”曾言绽笑了。 “如果有机会看到你妹妹,我会上前去向她问好的。” 曾言绽抓一抓头,为了适才的事还有点难堪,但还是面露喜悦的说:“那,我先谢谢你了。还有谢谢你的烤番薯。” 之后,周青淳并没有在《心桥馆再遇见曾言绽的妹妹,倒是,她又有机会喝到玫瑰咖啡了。这一次,还附加了两片精美的小饼干。 “谢谢你……心桥。”上一次,周青淳来不及道谢。这一次,这一声「谢谢」她说的特别用力,只是「心桥」这名字出自她的口,却显得有些别扭,毕竟心桥没有告诉她她叫心桥啊。后来她才知道,来到《心桥书馆》的熟读客都这么叫她。 叫心桥的女子似乎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说:“你太客气了。” 周青淳发现自己很喜欢她,她由衷的说:“你的玫瑰咖啡很好喝!” 然后她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你知道,玫瑰代表了什么?” 心桥想也不想就回答:“在情人之间,玫瑰代表爱情;在我和你之间,玫瑰咖啡代表了友好和关怀。” 周青淳心里很感动,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心桥那一双聪慧的眼眸,一定能洞察世情,她一定也看出了她满怀的心事,所以才会不止一次的借着咖啡来给她送上关怀。 “玫瑰,它代表着别离吗?”周青淳啜了一口咖啡,喃喃自语。 细心的心桥还是听到了,她说:“玫瑰从来不代表别离,如果有人送你玫瑰,她也许想对你说她爱你。” 最新评论: ——好—— ——漫长的心理修复期—— 呵呵,竟然有心桥!她的话可圈可点? ——许心桥又出现了—— -完—— 24.月亮的秘密 从《心桥馆离开后,周青淳在捷运站的出口处遇到一个卖花的摊子,她买了一束红玫瑰。 这些玫瑰并没有当初曾心言送她的冶艳蓬勃。她把玫瑰插在瓶子里,放在窗下,夜里凉风吹送,整个卧室倒也花香四溢,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然的睡去。 只可惜,玫瑰花没几天便开始凋零,它们从鲜红转为暗红色,而且经不起风吹或触碰,一碰即碎落,令人神伤。周青淳把它们束成一扎,倒挂在墙壁上做干燥花。 心桥,她就像是一个天使的化身,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在怜悯她吧? 她为她带来了希望的小火焰,尽管这个希望只显得渺茫,而小火焰始终只是小火焰,难以再度燃烧。 她开始为自己记录下这段日子的心路历程,记下了这个天使的名字,然后正式为自己的感情画上句号。 两个月后,周青淳进了一家企业电视台当新闻编辑。 这份工作是汪禹城介绍的,电视台的新闻总编辑程笔里是她大学时的学长。 程笔里从汪禹城那里早就听闻周青淳是个年轻女作家。初次见面,二人侃侃而谈,分外投缘,自此程笔里对她关照有加。 周青淳本身已经有良好的文字功底,加上程笔里的带领,她很快便掌握电子编辑的技术,全情投入电视台的新的工作,她开始过着全新有规律的上下班生活。 没多久,汪禹城结婚了,嫁的正是程笔里。这两个人结合的神速让周青淳颇为吃惊! 后来她戏言,这段姻缘是因她而促成的,所以牵线的月下老人她当之无愧,坚持要他们封她一个大红包。 那是周青淳在电视台工作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 当周青淳将一份草拟了整个下午的稿子交给字幕员进行画面制作时,她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工作室外。 是曾言绽! “他怎么会在这里?”周青淳一脸疑惑,不经意低声问身边的同事。 同事抬头往前一看,笑了起来:“哦!你说老曾呀。” 周青淳噗一声笑出来:“老曾?他很老?” “他不老,不过他说话老气横秋,所以我们习惯叫他老曾。” 另外一个同事接着说:“电视台的录影器材都是他公司供应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我们的器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或需要保养,一般上他都会亲自来,是现成的好顾问呢。” 周青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但显然,曾言绽此刻站在室外并不是为工作而来,而是冲着她而来的。 果然,他笑着朝她挥了一挥手,还做了一个手势。周青淳猜想他也许在问她方不方便出去叙一叙,不巧她有工作在身,只好回他一个不方便的手势。 下班后,周青淳拖着一身的困倦从电视台走出来,经过停车场,她发现曾言绽还没离开,他站在那辆埃尔法旁边打着电话。 周青淳主动走了过去,曾言绽适时收了线。 “好久不见。”周青淳对他说。 “今天才无意中知道你在电视台工作,还习惯吗?”曾言绽像老朋友一样关心她。 “嗯,还行。我当无业游民太久,也该找事做了。”周青淳微笑。 曾言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写小说了?” 周青淳没有回答他。她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昨晚她没有睡好,下午就开始打瞌睡了。 曾言绽不敢延续这个话题,他不知道在周青淳身上发生过的事,他只吸取了在《心桥书馆》的那一次教训,深怕一提,又要挨骂。 “你住哪里?不如我送你回去?”曾言绽看着一脸倦意的周青淳。 周青淳已经没有住在以前的地方了,她搬到靠近《心桥馆的一个共管公寓里。 这个楼盘刚开放不久,汪禹城的一个同事便以投资的方式买下来,再租给周青淳。 周青淳搬家的原因有二,一是离开伤心地,二是现在住的地方比较靠近电视台。 今晚跟曾言绽提起那一带,才知道他也住在那附近。 顺理成章,周青淳坐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他们聊起电视台的事,聊起《心桥馆,他们甚至聊起了彼此的籍贯和年龄。周青淳才知道,曾言绽不过比她大一岁。 自此,曾言绽如果有到电视台,又碰巧遇到周青淳的下班时间,他便会送她回家,周青淳也乐得搭乘顺风车。 曾言绽的性格乐观开朗,从他的谈话中,周青淳不难感觉到他是一个热爱工作和生活的人。 他来自一个大家庭,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排行第五,下有一个妹妹。 妹妹比他小九岁,小时候的她不幸患上骨髓灰质炎,所以跟正常人不同,只能用轮椅来代步。 由于哥姐的年纪跟他相差太远,所以从小到大,他跟妹妹接触的时间最多,二人的感情也最亲密。 曾言绽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起他的家人,而周青淳这方面的话题就很少,她的家庭结构相对于曾言绽来说简单很多。 她是独生女,自小离家在外,就算在求学时期也是寄宿在校。 她过惯了独立的生活,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少,因此也很少把他们挂在嘴边。 这个爱家的大男人最大的爱好是打羽毛球,每逢一三五他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球场。 有一回,她约周青淳同行,她一口答应下来,还特地去买了一支球拍,一双球鞋。 周青淳并不介意跟曾言绽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不给她带来压力,跟他相处在一起,甚为轻松愉快;也许,是因为她喜欢他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她身边和她差不多同龄的朋友和同事都陆续结婚了——汪禹城结婚了,连魏晨志也交了女朋友,准备明年结婚。 以前,周青淳很少有机会锻炼身体,打球这种体能活动恐怕是在读书时代的事了。 她的体力一般,球技也好不到哪里,她不是经常开不到球,就是接不到球。 曾言绽为了她,往往放弃和球场其他球友较量的机会,反而当起了她的羽球教练。他很有耐心的教她如何打高球,如何打网前球…… 自从定时定量的做锻炼后,周青淳一倒上床便很快入睡,而且总会一觉到天亮。 在曾心言离开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她的睡眠质量都很差,白天总会不时的打瞌睡。 有一天晚上,他们只打了一场球便坐下来休息,还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除了李子傅,周青淳几乎没有跟任何其他异性有太亲密的接触,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聊天,曾言绽是第二人。 周青淳突然说:“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曾言绽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 “为什么你叫曾言绽?” 此问题一出,曾言绽先是一呆,接下来的反应是哈哈笑,他皱着眉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周青淳:“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叫曾言绽?” 周青淳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唐突,也可笑,她还不如直接一点问:曾心言跟你有关系吗?但她还是婉转的说:“我认识的一个人,跟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所以,我有点好奇。” “你的朋友也姓曾?” “嗯。”周青淳点点头。 “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极有可能是一家人。你朋友叫什么?”曾言绽笑着问。 周青淳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想说出「曾心言」这三个字。 她只想永远把她藏在心底,除了对汪禹城,谁她都不愿意透露半个字。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曾言绽竟然会去阅读她的小说。 那是另外一个夜晚,她们从球场离开,在路边摊喝水。曾言绽突然没来由的昂首望天,说:“今晚的月亮很清澈!” 周青淳也昂起头,她看见黑蓝色的夜空悬着一轮满月。 恍惚之间,她又想起来那一次夜游塞纳河,那一年的那一个月亮,早已刻在她心上。 周青淳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悄悄叹息。 “就算生活给我再大的难题,我也坚持不叹息。”曾言绽突然冒出一句。 周青淳呆了一下。 在《美丽邂逅》中,有一段是这样描写周梦抒的: 周梦抒不喜欢长吁短叹,就算生活给他再大的难题,他也坚持不叹息。 周青淳确定,曾言绽看了她的小说! 否则他不会无端端的举头望月,还说出那些平常他不会说出的感性的话来。 看月亮这种浪漫的事,她总觉得是她的专利。在她出生的那一秒钟,宇宙的星曜分布在十二地支,她就坐在月亮的位置上。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在芸芸众生之中,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说,月亮是属于她的。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小说?”周青淳觉得别扭,她质问起曾言绽。 “你的小说难道不是公开让人看的?” 周青淳已经没有上次激动,她只是垂下眼帘,低声带着哀求说:“你……还是不要看我的小说。” “本来我以为你的小说是写给女生看的,但我看了以后觉得书里那个周梦抒也挺像我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叹息!”曾言绽有点得意的说。 周青淳简直听不下去了。 周梦抒写的分明就是她自己,怎么会像他? “我还知道为什么你的笔名叫太阴。”曾言绽一脸坏笑,他调皮的揭开谜底:“百度一下,答案就出来了。我想,我终于了解你是什么性情的人。” 周青淳一怔。这个曾言绽开始对她感到好奇了,他连她坐命太阴如此神秘的星宿密码都解开了。 她是什么性情?她突然害怕被别人窥探到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曾言绽觉得今晚自己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挑战周青淳禁忌的话题,然而交往了这些日子,他不觉得周青淳是那种不能谈话、容易被触怒的人。 有一天,周青淳和曾言绽又相约去打球。 那一天,是他们打得最激烈的一次。众人离去后,球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他们又盘着腿,坐在干净的球场中央聊天。 曾言绽告诉周青淳,他的母亲最近开始给他安排相亲的事,他还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好几张照片让周青淳欣赏。 “有些拍得跟写真没两样,很俗气。”他带着抗议的语气说。 周青淳取过那些照片,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突然笑的前仰后合。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流行相亲这一回事。 “你别笑啊!”曾言绽也有脸红的时候,他哀求她。 “你随身带着这些照片?”周青淳还在笑,难以抑制。 曾言绽很紧张,连忙解释:“我妈担心我不看她们一眼,才硬塞到我的背包来,她知道我打球过后一定要更换干净的衣服,总会看到的。” 周青淳很认真的去观赏照片中的那些女孩,她们之中,有者搔首弄姿与美景合影,有者木然地坐在家里客厅对着镜头僵硬的笑,有者混在一大堆人之中,不知目标人物为何者。 周青淳随便抽出一张,嘲弄曾言绽:“这个长得不错嘛。” 曾言绽定睛一看,吐吐舌头,扮鬼脸,不表示认同。 “这个也不错!”她又抽出一张。 就在周青淳继续认真看照片的时候,曾言绽突然严肃的说:“我觉得这个不错。” “哪里?”她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言绽手里握了住一部迷你数码相机,他打开相机的浏览荧屏让周青淳看。 周青淳看到的,竟然是她自己。 那是上一分钟大汗淋漓的她,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掉下水的猫,她的头发是湿的,就像脱离了地心吸力,全都往上竖立,她的脸颊是红的,而且笑的有些张扬。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回来了,她竟然也会笑了?周青淳有些错愕。 曾言绽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我觉得,这个会符合我妈的要求。” 周青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只好镇定的说:“似乎是你妈妈要娶老婆?” 曾言绽说:“我妈取媳妇,我娶老婆。” “就这个吧!”周青淳胡乱抽出一张照片塞给曾言绽,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借尿遁,逃得无影无踪。 等周青淳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看见曾言绽手里握住她的手机。 他脸上带着歉意说:“你的手机响了四五遍,我看你那么久不回来,就想让对方呆会儿再打回来,才接了你的电话。” 周青淳连忙接过自己的手机,试图从来电记录那里找出对方的电话号码。 “是谁打来的?”她问曾言绽。她发现记录上完全没有来电显示。 “不知道,没有声音。也许收效不好,听不到对方说话。”曾言绽摊摊手,又说:“没有电话的显示,有可能是公共电话或者外国打来的。” “或许是无聊的广告电话,这种电话在这年头也太多了,不理它!” 周青淳一手抓起每次打球都会带上的背包,径直往球场的大门奔去。 “喂!你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曾言绽也抓起自己的背包追在周青淳身后。 周青淳回过头,取笑他说:“老曾,你也是时候去相亲了,都一把年纪了。” “那你怎么不去相亲?你都快三十了,剩女!” “我妈又没催我嫁,剩男!” 最新评论: ——好—— 这个电话是?曾JJ? 开始新生活,不可以吗; -完—— 25.脱离单身 周青淳29岁生日这一天,电视台编辑部的一帮同事为她庆祝。 大伙各自准备了一样自己的拿手好菜,有人煮了咖喱羊肉,有人做了红烧排骨,有了带来了鸡汤米线和蔬菜沙拉。 他们为她订制了一个别致的蛋糕,蛋糕造型是一本书,象征着小说,封面有漂亮的奶油拉花,上面写着:Happy 29th Birthday QC。QC是青淳英文名字的缩写。 程笔里总编以领导的身份充满威严的对周青淳说:“青淳,29岁是最好的写作年龄,因为人到这年纪才有一定的历练,写出来的东西才会比年轻时成熟,所以业余还是应该继续写,不能轻言放弃,听到了没有?” 周青淳只能毕恭毕敬地对他鞠躬又行礼。 同事们此起彼落的生日歌唱毕,周青淳循众要求,闭上眼睛对着蛋糕许愿。 有人突然恶作剧地在她身后冒一句:“就许脱离单身吧!” 其他人马上闻声起哄:“脱离单身!脱离单身!” 周青淳面颊泛红,唇边泛着笑意,当她睁开双眼,只见曾言绽来了,他傻乎乎的被一位同事从外头拉了进来,有人更顺手把演播室的一只道具花塞给他,然后鼓动着现场的气氛,说:“求婚!求婚!” 大伙又跟着起哄:“求婚!求婚!” 曾言绽一脸尴尬地楞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青淳。 周青淳也呆住了,这个游戏似乎玩得太过火了。 就在她想替曾言绽解围的时候,他却已经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走了过来,嘴里咕噜了半天,最后很僵硬的说:“青淳,我祝你生……生……日快乐。”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大笑。 周青淳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难为情的曾言绽,他脸红到耳根,而且手足无措。 一部分同事觉得场面无趣,纷纷把手里能往他身上扔的东西都扔过去以示抗议。 “老曾,你太没出息了!” “不好玩!不好玩!”有人甚至不满的叫嚣。 “别理他们。”周青淳同情的看着曾言绽。 然后,她笑容可掬地举起刀切蛋糕,再把蛋糕分发给众同事。 “那些人,也太能玩了。”曾言绽在车上吁了一口气。刚才的他,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周青淳说:“我也想不到他们可以玩的那么疯狂。” “我差点就真的跪地求婚了。”曾言绽开起玩笑。 “你敢!”周青淳瞪他一眼。 曾言绽笑起来:“我当然不敢,你那么凶!要是被那么凶的拒绝,会很没有面子。” 他边开车边回想起刚才在电视台的一幕幕,不禁莞尔一笑。 车子差不多开到《心桥馆附近,他突然说:“这个礼拜天,到我家来玩吧。” 周青淳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车窗外倒飞的景物。 曾言绽只好接下去说:“最近我常跟我家人提起你,说我有个好朋友,经常一起去打球的,我妈说,别只顾着带你的朋友去打球啊,有时间就带回家来吃个便饭呀,这样……” 曾言绽说完偷偷瞄了周青淳一眼,发现她紧抿双唇,还是默不作声,她究竟在想什么? 曾言绽开始急了,他说:“青淳,答应我吧,只是来吃顿便饭,不必有太大的压力。” 周青淳这时才转过头去看着曾言绽。她知道他嘴里的便饭,不会是一顿普通的便饭,世界上没有男人请女人回家吃饭而不带任何目的,况且老曾来自一个大的家庭,吃过一顿饭,今后恐怕插翅难飞,他的家人自然会锁定她是他女朋友的这个身份。这件事她绝不能马虎,又岂能不考虑清楚。 快到家的时候,周青淳终于轻声说:“星期天,我做的可是下午班。” 这种说法,似乎已经意味着应允。 曾言绽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他兴奋的说:“那就上午去,吃午饭,我们可以吃午饭。一言为定,星期天我到你家接你。” 那晚回去,周青淳立刻跟汪禹城通电话,把答应要到曾言绽家吃饭的事告诉她,汪禹城替她高兴了半天,她甚至欢呼起来:“好了好了,我们的周小姐终于有人肯要了!有人终于也要脱离单身了!” 周青淳啼笑皆非。 “你跟曾言绽也算是我间接撮合的,等到你们结婚那天,你可要把我封给你的媒人红包封回给我啊。” 周青淳不理会她。她严肃了起来,“我该带什么礼物到他家去?” 汪禹城趁机取笑她:“准备见未来的公公婆婆,心情很紧张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礼貌上也该带点手信什么的,空手去不太好吧。” 汪禹城很热心,罗哩叭嗦地给她一大堆建议:“买补品吧,适合老人家,燕窝啊鸡精啊,买上选的茶叶也不错,老人家一般爱喝茶。 我警告你,千万别买水果去,又不是去探病,更别买花,又不是去拜山。 东西也别买太大件的,总不能买张按摩椅去,吓死人!人家以为你在硬销自己的阔绰,迫不及待要快快嫁进门……”又把自己初次到程笔里家去的种种经验告诉她。 周青淳忍不住掩嘴笑。真受不了。 距离星期天还有两天,周青淳还有时间慎重的考虑这份礼物。 星期五,她工休,下午她到商场逛了一圈,还是不知道该买什么,她发现自己有点心神不宁,根本就逛不下去,最后当然空手而出。 来到手扶电梯前,突然接到汪禹城打来的电话。 “亲爱的,在干嘛呢?”汪禹城说的有气没力的。 “没干嘛,一个人随便逛逛。”周青淳不想说自己来买礼物,免得她意见多多。 汪禹城说她正为即将出版的系列丛书搜集一些所需的资料,这些资料很稀罕,不好找,需要追溯到半年至一年多以前的书报和杂志。 “为了这些资料,我累死了!过来帮帮我吧!”汪禹城说。 “你在哪里?” “心桥书馆。” 周青淳正好已经步出商场,她坐上一辆计程车,赶到《心桥馆。 这一天的书馆比平常拥挤,汪禹城要不到独立的读书间,两个人只能凑合坐在走廊一个狭窄的座位上做事。 汪禹城早已埋首在一沓一沓的旧报纸和各种杂志中。她一直说自己很幸运,因为书馆的旧书报只保留15个月就会被运到回收站去。 她把搜罗到的有用资料让周青淳当跑腿到里间去影印,自己就用笔记的方式记录。 两个半小时过去,周青淳悄悄打了第一个哈欠。 她抬起头,伸伸懒腰,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西下了,一束金黄色的霞光照射进来,落在她们的手边,书馆里的读客已渐渐离去。 这些资料对汪禹城真的很重要,而且时间一定很紧迫,她不歇不息的兀自埋头苦干,周青淳则稍微停住,叫了一杯红茶在喝。 “对了,给曾家的手信买了没有?”汪禹城突然问她。 “别动!”周青淳突然放下手上的杯子,一把捉住汪禹城握着报纸的手,不让她往下翻。 汪禹城马上不敢动,她有些受惊吓的问:“怎么了?” “你别动,我看到一个人。” “谁?” “姜雯文。” “谁是姜雯文?” 周青淳呆住了,因为姜雯文死了!她死了!她所看到的,是她的一则讣告,讣告上有她的人头照。 周青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雯文遭遇到什么意外事件? 她浑身一抖,急促的说:“汪汪,快找看有没有她的什么新闻,快!” 汪禹城也不多说,她在同一份报纸的内版终于找到有一则关于姜雯文死亡的新闻。 周青淳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根本没有勇气去正视新闻的内容。 汪禹城用很快的速度去浏览一遍,然后说:“这里写的是家庭纠纷,她丈夫在她病的时候强行把孩子带走,不让她见,这里还说到,姜雯文本身有抑郁症,她儿子有血友病,她一直视儿子为命根,她跟丈夫谈判无效,最终选择一死了之,她是自杀死的,服了大量的安眠药……” 汪禹城说到这里,抬头才发现周青淳已经不在座位上。 周青淳早就逃进洗手间。姜雯文死了,她一年前竟然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如五雷轰顶,周青淳一时难以接受,她情绪激动,哭成了泪人。 最新评论: ——好—— 那个美好的雯雯默默在心言家门口等待她的雯雯死掉了; 夏天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对雯雯。好痛心; ——竟然自杀了—— -完—— 26.擦肩而过 姜雯文的死带给周青淳非常大的震撼。从报章的年月份来看,姜雯文自杀身亡的时间距离现在刚好满一年,追溯到一年前的今天,正好就是雯文发生交通意外入院之后。 她同时也深深的意识到,曾心言当天的离开,跟雯文的逝世必然有关。 从《心桥馆回去的那一晚,周青淳彻夜不眠。只要一闭上眼,脑海浮现的,全都是姜雯文生前的音容,曾心言临别前的憔悴。 而一年前的今天,她又在哪里? 周青淳每每这么自问,就觉得痛心疾首,羞愧难当。 她曾以为自己是最伤心的那个人。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们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是不伤心的,也没有一个是好过的,而她绝不是最该伤心的那一个! 姜雯文的死肯定在曾心言的心灵上造成另一次更严重的创伤,她在那样的情境下,带着伤痛的心离开,她一定是伤心欲绝了。 如果在姜雯文最困难的时刻,她愿意留在曾心言身边一起去帮助她,或许历史会改写,雯文根本就不会死,可当时她竟然为了寻求一个自以为最正确的答案而离开了她们,她一心只想到自己,她太自私! 周青淳自责不已。 这个噩耗严重扰乱了她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有些事她需要重新估计。 经过两天两夜内心的巨大煎熬,来到星期天的周青淳已经落得一身憔悴。 她失约了。她在电话中跟曾言绽道歉,说自己不能照原定计划到他家吃饭。 除了道歉,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曾言绽的语气听上去虽然失望,但他却没有过问一句。周青淳很感激他。 就在那天傍晚,周青淳回到了她的旧居。 她在冷清无人的五脚基上呆了好一会,她一直靠在一支柱子前,因为从那个角度,可以清楚的把对面的景物收在眼底。 她看见曾心言的居所已经换了主人,露台频频传来小孩欢腾的嬉闹声,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开满不知名的小花。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敢再去留意那里的一景一物,怕触景伤情。 就在这时候,有一只什么东西正轻飘飘地从露台上往下坠落,那些孩子们全扑到围栏前,个个都伸出了小手,指着说:“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周青淳突然笑了,她很自然的想起自己给曾心言摺的那些纸飞机也曾经那样的往下坠落,抓也抓不住。 她吸了一口气,双眼有些潮热。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很小的声音从她的体内慢慢升上来,说:心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曾心言在遥远的国度是否安然无恙?她是否还在伤痛的回忆中过日子? 想到这里,周青淳不禁心痛。也许曾心言会觉得当初选择回国的决定是错误的,也许她更会觉得认识了她也是错误的…… 如果换成她是曾心言,在面对一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遭遇不幸的时候,同样也不能若无其事的投进另一个人的怀抱,她需要时间让自己沉淀下来,除非,除非她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个人!对于曾心言当时黯然的离开,她已经能理解,更能谅解。 周青淳就这样一直站到夕阳西沉,直到夜幕笼罩,直到月亮升起,才慢慢离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里,这好像是潜意识在使唤着她。 也许她认为这是唯一可以找到曾心言的地方。事实上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勇气和颜面再见她。也许她只是想回到这个曾经属于她们的地方来怀念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相同的空间,在不同的时间里,她其实跟曾心言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了。 就在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在一个日落黄昏,曾心言也曾经回到这里。 她驻足在以前自己的店门前,昂起头望向周青淳家的露台。 曾心言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仰望了。从今以后,她不可能再回到这里。因为,她所牵挂的人早已不在这里。 “周青淳?噢!你说那位女作家吗?她已经不住在这里很久了。”应门的小女孩看着曾心言说。 “你知道她搬到哪里吗?”曾心言问她。 “我不知道呀!你等等,我问我妈妈。”女孩回过身,大声询问屋里的母亲。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女人闻声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挂着一副很亲切的笑容,她对曾心言说:“周小姐没透露搬到哪儿,虽然房东让她亲自来交钥匙,但她完全没有透露。” 曾心言虽然失望,但这种答案也在她预料中,她轻轻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禁不住往房子的深处望去。 这时的太阳已经西下,屋内已经开了灯,她清楚的看见周青淳的那张书桌依然留在原位。 女孩的母亲循着曾心言的目光落在那张书桌上,她说:“那是周小姐留下的,她说书桌她用不着,留给我女儿用。” 小女孩马上接口说:“对啊!她说我可以用它来写功课。” 曾心言一边点头,一边还留意到书桌后方那幅马赛克塞纳河圣母院也没有被带走,留在墙角下的,是当初被魏晨志买去的那面拼花镜。 拼花镜已经碎裂,上面用透明胶纸黏黏补补,早已不复旧观。 这两件跟她有关的物品,周青淳都没有带走。曾心言那一刻只觉得,周青淳已经放弃了她。 曾心言道了谢,黯然退了出来。 她脚边只有一个很简单很轻巧的行李。她拉着行李,缓缓往路口的方向走去。 来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她下意识的停下来。她走进电话亭,还是决定给周青淳打一通电话。 曾心言刚一下机便径直来到这里,她的手机是在法国注册的,在本地根本不能用,她还来不及给自己买一张国内电话卡,而她身上带着的,也是来不及兑换的欧元。手里仅有本国钱币,都是以前留下来的。 拨给周青淳的电话自动中断了四遍,无人接听。 暮色就像一块黑布,渐渐的把她整个人包围住,直到她已经看不清电话机上的键盘和数字。 就在她重复拨出第五通电话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哈罗?” 那并不是周青淳的声音,那是男声,那是谁?她拨出的号码竟然已经不属于周青淳。 于是,曾心言悄然无声的把话筒挂上,转身拉着行李走向来时路,直至笼罩大地的暮色把她吞噬。 三天后,周青淳买了一束白菊花到安生阁看姜雯文。雯文骨灰的安置处,是经过她的一番查询才知道的。 周青淳发现有人刚刚来看过雯文,她的牌位前有一束洁白的马蹄莲。 马蹄莲的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欲滴,可见来悼念她的人才刚走没多久。 周青淳压根儿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曾心言。就在上一秒钟,她从安生阁的右边走来,曾心言从安生阁的左边离开。 她把自己带来的白菊花放到了那一束马蹄莲旁边。然后,她抬起头,凝望着照片里的雯文。 同样的一个动作,就在十分钟以前,也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曾心言抬起头,凝望着照片里的姜雯文。 这是一张雯文在多年前拍下的照片,曾心言也有一张,那是雯文最喜欢自己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将长发束起,显得她格外精神,当时的她,有着尖尖的下巴,饱满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她唇边盈盈的笑,勾起了一对甜美的梨涡。 曾心言就那样默默的凝视着她,她心里不无内疚和悲伤,因为到了这一刻,她才有勇气这样目不斜视地与她相对。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如何千方百计的逃避她,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不再泥足深陷在她们过去的感情漩涡里,她甚至连回忆也杜绝了。而事实上,她太低估她自己,也太低估雯文。 现在,她的脑海里满满装载的,都是她们后期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曾心言的情绪相比于去年已经平伏不少,只是一想到雯文当天在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自我了断而她却无力挽救时,她就禁不住低下头,泪水盈眶…… 安生阁依山傍水,环境幽美,这一天的天气晴朗。 曾心言并没有离开,她坐在公园杨柳树下的石灰椅上,望向湛蓝没有一朵云的晴空,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唇边泛着浅浅的笑意。 她满意的觉得,这里环境幽静,耳边唯一能听到的是诵经和海浪声,雯文一定会喜欢。 每一个人终须都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也许早点离开对雯文来说是早点得到解脱吧。 宋佳明失去妻子后,打击甚大,曾心言听说他痛定思痛,现在对敏敏是呵护备至,更打算带孩子到国外医治血友病。 对曾心言来说,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的她只愿意记取她们最美好的片段,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就当是过眼云烟,她真的不能再活在回忆中,因为她所能承受的,已经来到一个极致。 周青淳对雯文的遗照深深一鞠躬,缓缓转身离去。 她站在台阶上,看向安生阁一旁的公园,那里的地势比她所在的位置低,收到眼底的景物都很小,她看见杨柳树下坐着一个女子,那是一个侧影。 周青淳就在那里站了好一会,也望向湛蓝无云的晴空,任由思绪带着她漫游。 正当她准备走下台阶往那座公园迈进的时候,她却突然接到曾言绽的电话。 最新评论: ——好—— ——夏天你好残忍—— ——这样的错过了—— -完—— 27.破镜重圆 “你还好吗?”曾言绽在电话中问她。 习惯了经常一起打球,一起回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还好,你呢?”周青淳已经到了安生阁的公园附近。 曾心言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好像提醒了她什么,她看了一下腕表,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她从石灰椅站起来,朝着台阶的方向走去。 就在一排浓密树篱的另外一端,周青淳正好走了过去。她对电话中的人说:“打球?嗯!好,今晚我自己去球场。” 曾心言穿过花丛,重新踏上台阶,而周青淳却已经来到路口,一辆计程车适时开到她身边。 车子呼啸而过,周青淳恍惚间一抬眼,只瞥见车窗外一个模糊修长的身影飞快的掠过。 那一晚打完了球,周青淳和曾言绽像往常一样到路边摊去喝水。 夜凉如水,他们相对无言。 除了在球场上表现的极为活泼,接下去的时间,周青淳都异常沉默,曾言绽一眼看出她有心事。 他紧蹙眉头看着她,关切的说:“你好像有不能解决的事?” 周青淳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上的吸水管,一直到曾言绽开口说话,她才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 “那天你失约,我妹妹是第一个表示失望的人。要是她知道你是写小说的那一位太阴,她会非常激动。” 周青淳暗中看了曾言绽一眼,心里不禁有点难过,因为她知道,几天前她没去成曾言绽的家,明天、后天,甚至将来她都不会去了。 曾言绽是一个好人,她不能把一个随时会破灭的希望带给他。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伤害他。也许她该庆幸自己还没有造成伤害,她只是让他失望而已,失望并不构成伤害。 曾言绽见她久久不再说话,突然说:“也许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会等你。” “不,你不用等我。”周青淳几乎是冲口而出的。 何止是曾言绽怔住,连周青淳也为自己的直白怔住了。她只好苦苦解释:“人生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人和事,但肯定不是我,我不值得让你等。” 曾言绽是个懂得进退的聪明人,这话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虽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还是极为宽容的点点头。 “我曾经也很固执的要去等一个人,最后不但等不到真正的答案,反而等出了遗憾。 如果那个人真的出现了,你不用等,你们会迫不及待的在一起,那种火花瞬间就可以燃烧或瞬间熄灭。” 周青淳垂下头,决定坦白说实情:“我心里有一个我放不下的人……” “就是那个跟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人?” 周青淳抬眼看着他,露出十分讶异的神情。他是怎么洞悉的? 曾言绽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不禁憨笑:“我说过我像小说中的周梦抒,他是个一个敏感的男人,我也一样。” 原来世界上还是有如此心思细腻的男人,可惜周青淳遇到了,还是没有办法和他产生更大的化学效果。 再好的男人来到他的面前,她都只能把他们当兄弟去依赖和疼惜,那份感情里到底还是欠缺了一些什么东西。 这就像是在一个赛场上,当对手已经起步,甚至快到终点,她却还在原地踏步,尴尬的动弹不得。她倒是羡慕起老曾的妹妹,她有那么好的一个哥哥。 在开车的时候,曾言绽轻轻的说:“我一直以为,我们很有缘分。也许,这只是错觉。” “我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周青淳有点故作轻松的说。 曾言绽看她一眼:“什么自私的想法?” “我自私的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那当然。”曾言绽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的态度从容不迫。 周青淳感到有些意外,老曾果然是一个性格开朗心胸豁达的人。 她欣喜的点点头,姑且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成效与否,无需多言,时间可以作证。 “我还是会约你去打球。不过……”说到这里,曾言绽略微停顿才接下去说:“我还是不喜欢相亲。” 他说了自己先呵呵笑起来,周青淳也跟着笑。 两个星期后,周青淳又回到她的旧居。 她想取回那面拼花镜和那幅马赛克塞纳河以及一些比较零碎的物品。 当初她曾交代过杨太太,说来日她会回来把东西取回,希望她暂时替她保管着。 一个搬运公司的员工已经把画搬上车。杨太太把那个拼花镜用报纸裹住,再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用呢绒绳扎好,才交给周青淳。 周青淳告辞的时候,杨太太突然叫住她:“对了,周小姐,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周青淳停在门槛。 “不久前有一个人曾到这里找你。” 周青淳有点诧异:“是谁?” “是一个女的。” “女的?” 杨太太努力去形容这个她口里的女子:“我看她并不像本地人,中文说的不太纯正,个子挺高,不胖不瘦,头发过肩,那天她拖着一个行李……” 周青淳一听杨太太的这番描述,脑海中早已浮现出一个鲜明的轮廓:那是曾心言!是她牵肠挂肚的曾心言!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周青淳不禁激动起来。 杨太太思索了一会才说:“至少也是两三个月前左右的事了吧,我都记不清楚了。” 原来已经那么久!周青淳原本雀跃的心往下沉。 “她有交代什么吗?” 杨太太摇头:“她就问你搬到什么地方去,这个我根本回答不上来。然后她就站在你这个位置,好像满怀心事似的。周小姐,那是你什么人?” 周青淳一时语塞,然后她说:“她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杨太太当然听不懂,她问:“她是你的亲人吧?” 周青淳干脆说是。 杨太太指着她手里的那面拼花镜,说:“这镜子已经破成这样,好几次我看到都想拿到楼下的镜庄去给你换过新的镜片。” “不,镜片换过,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周青淳执着的说。 “这镜框没坏没花,镜片换过了就是新的了嘛。”杨太太坚持她的看法。 “破了还是原来的。” 杨太太无奈的一再摇头,她真的不懂。 周青淳抱着拼花镜离开。才下到底楼,她突然又折返,重新去敲杨太太的家门。 “杨太太,如果你遇到她,请把这个地址交给她,就说我住在这里。还有,请你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还是跟从前一样。” 周青淳把自己的地址和号码都写在一张纸上,虽然她不认为曾心言还会在这里出现,但她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杨太太接过周青淳的那张纸条,满口答应:“放心吧,如果真的见到她,我一定会交给她的。” 坐在车上,周青淳迫不可待地把拼花镜从报纸和塑料袋里取出,细细端详。 其实杨太太说的没错,镜片可以换过,这丝毫不会破坏镜框上曾心言的马赛克拼花。 破镜若能重圆,曾心言还会回来吗?现在她又在哪里? 周青淳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她。她不是没有试过打她过去的手机号,但显然那个号码已经不存在。 回到法国的曾心言,自然有她自己的新生活,也许她又开始四海为家的日子。 周青淳早就断了联系她的方式,现在似乎也只能靠曾心言主动联络她了。 周青淳把搬回来的画放在客厅一角。她上下前后的把它检查一遍,幸好没有在搬运时让它有丝毫的损伤。 这一晚,周青淳觉得身心舒畅,她靠在阳台的栏杆前欣赏夜景。 她住在楼高第十七层,自从搬来这里之后,从来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放松心情。 眼下的一个游泳池里有人正如鱼一样的在夜泳,她就那样的看了好一会才回过身走进屋里。 这个新居似乎已经沦为她回来梳洗睡觉的酒店,她从未对它发生感情,她甚至还没有好好的观察每一个角落。 曾心言的画回来了,她的气息回来了,周青淳才好像对这个地方有了归宿感。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精心的为客厅和卧房布置。 获悉周青淳最后还是缺席曾家的聚餐,汪禹城不禁深深惋惜。 “真是夜长梦多,好事多磨!”她躺在沙发上,懒懒的看着周青淳兴致高昂地把画挂到墙上,然后又站到老远,手叉着腰,摇晃着脑袋,不停的打量那幅画。 汪禹城继续慨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中国人不是还有一句话么,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我的画有没有挂歪了?”周青淳又站到椅子上,转身问好友。 “青淳,你还是应该继续写。你知道你正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吗?这样吧,你去巴黎找曾心言,然后回来从新再来。” 周青淳心里一动,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汪禹城,她还真的思索过这个问题! 汪禹城却瞪她:“你别这样看我,我说笑的你还当真?我现在最希望你能把曾心言彻底从你脑里抹干净。你说她还回头找你干什么呢?节外生枝!” 周青淳不理她。 “把她忘了吧,你们感情其实并不深,相处的日子也不长,就当她是生命中的过客,谁生命中没有一两个过客? 谁在年少无知时没有暗中喜欢过一两个吸引的同性?现在斩草除根还来得及。好好跟老曾发展不是很好吗?”汪禹城苦口婆心。 周青淳苦恼:“没有心言,我对老曾也不是那回事。所以,你也别赖她。” “别说我赖她。这是比较心理。喝过甜的,叫你喝酸的,你愿意吗?” 周青淳觉得这种形容太差劲,于是横眉怒目相向,暗示她噤声。 汪禹城无惧恶势力,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姜雯文事件,你不会回头看,回头找,你跟老曾早在发展中。” 周青淳真的不能否认这一点,只差一步,她就铸成大错。她心虚的叹一口气,庆幸自己临崖勒马。 “老曾总该胜过魏晨志和你以前的李姓男友。”汪禹城依然喋喋不休。 “胜过太多,但还是差一点。” “吹毛求疵,而且脾气越来越古怪,我发现你有当老姑婆的潜质。” 周青淳不怒反笑。 “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不起曾心言,难道就不觉得对不起老曾?” “我没有对不起他!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承诺。”周青淳突然觉得委屈,她为自己申辩。 “好吧,我这样说,你对不起的也许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周青淳懊恼起来,最讨厌由别人来教她该如何追求幸福。 “你再说,我们就别聊了。”周青淳警告她。 汪禹城完全拿脾气倔强的周青淳没办法。她看了看腕表,从沙发站起来,用手整理一下头发,准备离去。才来到玄关,就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吓了一大跳。 “谁?”周青淳和汪禹城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口。 除了汪禹城和曾言绽,似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周青淳住在这里。 最新评论: ——好—— 这遗失的美好还能找到? -完—— 28.缘悭一面 眼前所见到的是一个长得十分俊秀的男人。 汪禹城瞪大了眼,只觉得此人非常眼熟,那一头周青淳已经喊出对方的名字:“蓝雁彬!” 蓝雁彬愣了一愣,然后很惊讶的指着周青淳:“你是周青淳?呵呵,怎么会是你?你就是这里的住户?” “对啊,你怎么会……莫非你找我?”周青淳的讶异不亚于蓝雁彬。 蓝雁彬连忙解释:“我就住你楼上,第十八楼。这两天浴室的水槽好像有点阻塞,想下来问情况,没想到住户竟然会是你。” 汪禹城在旁清清喉咙,说:“世界真小。” 周青淳对汪禹城说:“心言的同学,蓝雁彬,那一会我们在Milestone开张时见过的。” 汪禹城刚刚听到他的名字,早就被唤起了记忆,她带着几分调皮的说:“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一直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走前去跟曾心言拥抱的人!” 印象中甚为纯情害羞的蓝雁彬一听到这句话,马上红了脸。 “其实,我们后来还见过一次的。”蓝雁彬提醒周青淳。 周青淳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一次魔术表演的慈善票子,还是他由曾心言送过来的。 这一次,轮到周青淳红了脸,她只希望蓝雁彬当晚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汪禹城向二人告辞。 “你还跟心言联络吗?”汪禹城走后,周青淳问蓝雁彬。 “当然有。不久前心言还参与了我的新居装修。” 周青淳非常为之动容:“是吗?你的新居,就在楼上?” “心言给我设计了一幅马赛克壁画,非常好看。什么时候你方便,随时欢迎你来参观我的新居。” 周青淳心里恨不得可以立刻飞身上楼去,不为参观他的新居,只为目睹曾心言的杰作,但毕竟跟蓝雁彬并不熟络,表面上还是得表现得矜持一些比较恰当,于是转问:“你搬到这儿多久了?” “刚好半年。” 周青淳细数自己搬进来的时日,似乎也跟他不相上下。 “不如现在就到我家参观吧,怎么样?”蓝雁彬热情的说。 周青淳简直求之不得,完全忘记了蓝雁彬来敲门的真正目的。 蓝彦彬的新居装修得非常漂亮,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直接照射进来,让整间房子徜徉在一片簇新的光亮之中。 周青淳瞥见一个吊柜上摆放着一幅婚照。原来蓝雁彬结婚了。 显然这是他新婚后才搬进来的新居。女主人虽长得不及男主人出色,但却朴素清秀,两人看上去倒也十分般配。 “你太太不在家吗?”周青淳问蓝雁彬。 “今天她做午班。” “难道,她也是医生?” 蓝雁彬笑着点头。 周青淳看得出,现在的他非常幸福。一个沐浴在幸福中的男人,连笑容都能感染别人。 周青淳在客厅的一角看见一套极致古典考究的喇叭唱机,唱机依墙而立,而蓝雁彬所说的壁画就在唱机的背后。 周青淳曾短时间接触过制作马赛克艺术品的各种材料,知道壁画的铺贴材料选用了水晶和贝壳。壁画以古典怀旧作为基调,视觉上非常温和典雅。 蓝雁彬也跟着周青淳看着那幅壁画,他无限欣赏的说:“心言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她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这个壁画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替我完成,从设计选材直到施工都是她一手包办。” “这么说,她曾经到过你这里?” “那当然。”蓝雁彬好奇的看着周青淳:“你跟她多久没联系了?” 周青淳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言难尽。 如果说曾心言曾来过蓝雁彬这里,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曾心言曾经在她每天出入上下的电梯中出现过,到底什么时候? 周青淳不禁有些迷惘和伤感起来,据说缘尽了的两个人,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错过遇见的机会。 周青淳鼓起勇气问蓝雁彬:“她还在国内吗?” “应该不在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马赛克展上。” 周青淳一怔,“马赛克展?” “不久前她办了一个为期五天的马赛克展,你不知道吗?” 周青淳惭愧的摇头。 “难怪我在展览上没有见到你。” “心言,她好吗?” 蓝雁彬不假思索的回答:“她非常好,人比从前开朗,而且更漂亮了,不过就是坚持单身。你等等,我把她的联络电话号码写给你。” 蓝雁彬说着,已经转身进去一间卧室。 周青淳突然心跳不止。 她做梦也没想过会在现在这种情况底下遇到一个跟曾心言保持着联系的蓝雁彬,然后又从他那里获得她的近况,更想不到的是即将从他那里得到她的联络电话。 “我跟心言说好,如果她下次回来,一定要联络我和其他同学,没有她,我们的同学聚会永远办不成。”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周青淳忍不住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她的行踪难以捉摸啊。” 蓝雁彬把一个电话号码写在自己的名片背后,周青淳从他手上接过,低头在看。 “我那些男同学都很现实,而且都好色,这是因为心言是我们班上最出色的一位,没有她,大家对同学聚会根本提不起兴趣。” 周青淳并没有很留心去听蓝雁彬说的话,她只顾着看名片背后那串老长的号码,她问:“这是哪里的电话?” “巴黎的。她比较长的时间会逗留在那里。不过现在这一刻应该不在。我听说她去了南非。其实,要联络她真的不容易,你试试看吧。” “南非?”周青淳喃喃的问。 “对了,你错过了她的马赛克展不要紧,我有现场实录。” “什么现场实录?” 蓝雁彬笑了:“我的意思是,我拍了照片!我太太是马赛克艺术迷,展出当天她没去成,所以我就拍了照片,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周青淳握住那张名片坐下,抬眼望着曾心言那幅予人典雅气息的壁画,思绪早已无知无觉地飞远…… 蓝雁彬根本就是老天派遣给她的。她心里对他有无限的感激,她的心情明明激动得不得了,还的努力把自己掩饰的好像平常一样。 周青淳低下头,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样的心情,既痛苦又兴奋。 现今鲜少人会把所拍摄的照片拿到照相馆冲洗出来,而蓝雁彬在曾心言马赛克展上所拍的照片竟然都是实体照,而且已经整齐的嵌放在相簿里。 从那些照片看来,曾心言的马赛克展办得非常成功。 曾心言这些日子积累了不少的作品,她看见了她最熟悉的马赛克黑猫和蓝色爱琴海。 曾心言为每一个作品都命了名,马赛克黑猫被命名为《伤痛与放下》,而最吸引她的,是一幅以《寻找与等候》为名的作品,这幅作品以萧条干枯的树丫、寂寥无人的露台与皎洁清冷的月亮作为构图的题材。 “这是心言最满意的作品,也是展览中最新的作品。”蓝雁彬介绍说。 “我……我可以把照片拍下来吗?”周青淳也不怕蓝雁彬见怪,大胆的请求。 “照片重拍很失真,这一套照片就送给你吧,我还可以冲洗出来的。”蓝雁彬大方的说。 周青淳要的只是一张照片,不料热心的蓝雁彬统统都送给她,虽然受宠若惊,但实在也不想客气,她说:“那谢谢你了。” 周青淳眷恋不舍的翻到相簿的最后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大合照,这仅有的一张合照里出现了曾心言的身影。 “这是我们一伙同学跟心言的大合照。你看,大家都很捧场呢。” 周青淳跳过照片中所有的人,目光焦点只落在曾心言身上。 曾心言站在镜头最正中的位置上,左右被她的同学热情簇拥着,看上去非常友好亲热。 她的头发比从前长了,她的眼眸比过去更为深黝明亮,她的笑容也比过去灿烂,周青淳心里一动,说:“心言看起来真的很好。” “她很好。”蓝雁彬由衷的点点头。 曾心言的电话号码已经握在手上了,难道真的只要一通电话,她便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吗?她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等了那么久,盼的那么苦,周青淳竟然没有勇气第一时间把电话拨出去,她已经不能确定,现在过得很好的曾心言,有没有像她挂念她一样的挂念自己。 最新评论: ——好—— 我熬夜看的 搞得现在头疼死 夏天的文是Les文中我最喜欢的 这片文中青淳向曾心言表白那段 看得我居然热泪盈眶 夏夏 你是怎么写出那么令人心疼的文字的 搞得我还熬了夜 太过份了 不过希望你能继续写下去 好了 我晕了; ——缘分还是没断啊—— -完—— 29.寻找与等候 九月的巴黎早已换上了秋装,繁茂的梧桐树梢就像染上了一头的金发,塞纳河畔的风光依旧,那些从对岸看去像是躲藏在丛林中的建筑群依然壮丽如昨,就连头顶上一碧如洗的天空也跟当年的一样。 这是2008年的秋天,距离当初周青淳第一次来到巴黎,已经时隔五年。和当年比较起来,她的心情明显已经不同。 蓝雁彬给她的电话号码虽然顺利接通,然而却一直无人接听。 尽管一些变迁对周青淳来说好像已在预期中,然而真正得到确认的时候,还是不免失落—— 她回到了曾心言当年的那家小店,失望地发现那里已经换成了一家专卖皮具的店。 招牌上那只四脚朝天的小黑猫不在了,摆在门口的那些画也不在了。 周青淳失落的止步在和皮具店门口有段距离的位置上,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她抬起眼,只见一个咧着嘴巴朝着她笑的白种女人,棕色凌乱的卷发,浑浊无神的空洞大眼,过分尖挺的鼻梁让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真人。显然,取代曾心言经营这家店铺的人就是她。 周青淳不言语,幽幽转身离去。 在这样一个微凉、间歇飘着细雨的寂寞秋日,她把自己裹在一件米色的风衣底下,她双手插在口袋,低垂着头,落寞又漫无目的朝着香榭丽舍大道一直走下去,这条大道漫长的不见尽头,那显赫的地标凯旋门虽然隐约在望,却又好像可望不可及。 周青淳终于把拼花镜带到镜庄换过了镜片,现在镜子就像新的一样挂在了卧室的其中一堵墙上。 时光悠悠的过去。每一天起床,她习惯了在镜前对自己道早安,宣布一天的开始; 每一天临睡前,又在镜前对自己道晚安,宣布一天的落幕。 在许多个半梦半醒的夜里,她总是在朦胧中看见自己蜕变成一缕轻飘无骨的幽魂,并且通行无阻地走进了曾心言的那幅马赛克《寻找与等候》的画中,她自由地以飞翔的姿态穿梭在那些枯树之间,并在空无一人的露台上无助的等待着,直到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思念煎熬得难以呼吸……人在画中,画却又在梦境中是她频密做的一个梦。 《寻找与等候》这幅画带给周青淳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 曾心言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定感应到她的思念。凭借着这个信念,她没有放弃守候着她的归期。 曾心言曾经找过她,却没找着,这是一个事实,她不是理所当然要回到她的身边,更不是理所当然要选择爱她,这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周青淳都明白。 现在她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面,就算她不能与她相守,她也希望她们还是朋友。 汪禹城说得没错,她不该放弃写作,渐渐的她意识到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做并且做得最好的事了。 曾心言自始至终都坚持她对艺术的热忱和钟爱,她应该以她为榜样。 一个在潜意识中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内心深处总是保留着某个不为人所知的空间,除了写作,她深深知道自己的思绪根本得不到一个正常的出口,而那种每时每刻都填满心窝的情感和思念,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中的全部,更是她生活里最大的动力。 最新评论: ——好—— 哇好久没来,夏天又开新文了哦,哇哇太好了,偶稀饭。偶会经常关注的。喜欢作者。 不管小曾如何,青淳都该为自己活一次!一个人先该爱自己,才能爱别人,不是吗? ——写作的灵感又有了—— -完—— 30.最后一个读者 同样的一年, 30岁的周青淳推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三部小说——《只有月亮会知道》。 这是一部让她掏尽了内心深处所有情感来完成的自传小说。 小说出版不到一个月,便顺利挤入畅销小说的榜首位置,这让周青淳觉得自己是个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人。 这一天,周青淳在《跟月亮有约》的新书签名会上意外地看见曾言绽带着妹妹来了。 一个清清爽爽扎着马尾的女孩,安静愉悦地坐在轮椅上,由哥哥推着进场。 签书会才刚刚开始,排队的读者不多,曾言绽让妹妹排在很靠前的位置上,最前面的几个读者见她行动不便,很自然的就把优先权给了她。 周青淳走上前轻轻的搂一搂她,这个比哥哥小九岁的女孩,并不像已经廿三,她的脸蛋还流露出少女的青涩和稚气,她非常羞涩的笑着,不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得到签名以后,她还要求与周青淳合影。曾言绽这个好哥哥分明有备而来,周青淳才点头应允,他已经取出相机,快速地把眼前的两个人摄入镜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签书会的人龙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短,反而越来越长。 一个工作人员三番四次赶到周青淳身边,低声在她耳便催促她动作要快,因为租下的场地已经超时,如果动作太慢,后面的队伍唯恐要被逼斩腰。 两个小时半过去了,人龙也消失了,签书会场里只剩下寥寥几个读者。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读者了。 当周青淳用自己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而变得有些麻木的手翻开小说扉页的时候,她赫然发现那里躺着一只纸飞机! 她看见纸飞机的左机翼写着:“傻子”,右机翼写着:“疯子”。 周青淳心头一震,猛地一抬头,只见曾心言站在眼前。 曾心言在朝她微笑,她说:“Comment ca va?”(你好吗) 周青淳怔怔的站起来,还没有回过神,有一个人突然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挡在了二人中间。 “青淳,拜托你动作快一点,我们还得赶到另一个地方庆功呀!” 汪禹城催促着周青淳,余光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于是转过身,见到了曾心言,不禁一怔,指着她:“曾心言?怎么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曾心言说:“汪汪,好久不见。” “曾心言,你是真的吧?”汪禹城退开两步打量起曾心言,她甚至伸出手去推了她一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的存在。 这一推,让毫无防备的曾心言往后退了一小步。她蹙起了眉,正想解释一些什么,却又被汪禹城抢先说话:“千呼万唤始出场,你今天是来压轴的吗?” “你是在讽刺我吗?”曾心言困惑不解。 汪禹城不再理她,只是转身对周青淳说:“我们现在要赶去庆功宴的酒店,车在外边等很久了!” “可是,青淳还没替我签名。我也是她的读者之一,是不是该待我像其他的读者一样呢?”曾心言抗议。 跟其他读者不一样的是:曾心言带来了周青淳所有的书,而且每一本书她都细心的用了一层油亮的透明纸精致的包裹着。 周青淳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 曾心言来了,还带来了她写的所有书,她竟然以一个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这究竟是一个精心的安排,还是一次的机缘巧合?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周青淳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此刻她的心跳剧烈的就像在打鼓。 是谁说过的,老盯着的花不会开,眼睛离开了花,花就开了。这是机缘巧合吗?周青淳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过去的她每天都在细数日子,在七百多个没有曾心言的日子里,她用文字叙述了沉重的爱和思念,这份沉甸甸的爱和思念,这一刻就握在曾心言的手里。 周青淳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湿了眼眶。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停止了运行似的,她一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直到汪禹城又开始催促她:“拜托你青淳,你快签啊!还等什么?” 周青淳这才回过神,赶紧从曾心言手上接过那些自己的书。 她坐下来,提起了笔,打开其中一本书的扉页。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签名! 人在精神极度亢奋和紧张的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惯常使用的密码、家里的电话号码,这同时也包括,自己名字的签法! 第一次给曾心言的签名,竟然是她有史以来签过最难看、最生硬的签名,周青淳不禁有些沮丧。 几本书终于签好,汪禹城迫不可待地拉周青淳离场,曾心言情急的阻拦汪禹城,她动情的说:“你就这样把她带走?那我怎么办?” 周青淳一听,马上红了眼眶,汪禹城却故意为难,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签书会结束了,读者都走了,难道这里还不该散场?” “签书会是结束了,读者也该离开了,这里也是时候散场,可我不仅仅是一个读者。” 曾心言有意在解释:“我今天不是来压轴的,就算全世界都在焦虑的等我出场,这也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为什么会成为这里的最后一个读者,是因为我想把机会先让给其他人。 我不是没有找过青淳,我是跟她失去了联络,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我希望你不要就这样把她带走。” 汪禹城突然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满意的答案,她掉回头,二话不说把曾心言也一并拉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曾心言问。 “周青淳去哪,你也去哪!” 曾心言也不多问了,她匆匆把桌面几本书收拾好,揽在怀里,就跟在汪禹城和周青淳身后走出大门。 一辆七人车停在会场的侧门。 三个人到了车前,汪禹城突然转过身对着曾心言,她严肃却似是而非的说:“曾心言,我从来没听过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你倒是提醒了我,其实你功劳最大,你是幕后功臣,你成就了一切,今晚的庆功宴你非去不可,谁都可以不在场,唯独你不能!” 也不等曾心言有任何反应,汪禹城已经把门打开,曾心言就这样不由分说的先被请上了车。 汪禹城暗中调皮的跟周青淳眨眨眼,周青淳却六神无主的看着她。 等周青淳上了车,汪禹城把车门关上,自己绕到车子的客座,她边拉安全带边忍不住在偷笑。 司机好奇的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有趣的事。”她说。 “什么有趣的事?” “秘密。” 车子缓缓开动后,车厢后却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两个女人,黑压压的车厢,两对热烈的眼眸尽自在闪烁,却没人吭声。 她出言戏弄:“曾心言,你不要紧吧,就这样被鲁莽的拐上了车,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吧?周青淳,要把这个好不容易虏获的猎物看好,要是再让她落跑,就永远别想着还能等她回来。” 曾心言心酸的看着周青淳,漆黑中却看见她突然笑了,是好不容易才看到的笑容啊。曾心言松了一口气,不禁也凄楚一笑。 汪禹城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又怎么了?”司机困惑的看着她。 “开车吧。” 为了隔绝背后的所有动静不让其他人听到,她伸手把车里的音乐音量开大。 司机惊异的问:“需要开那么大声吗?” “就开这么大声,车里坐着一个傻子和一个疯子呢?!” “什么?你是说我跟你吗?” 车厢后,周青淳还在笑。车子一路的晃,她就一直的笑,她也不看曾心言一眼,别过脸把头靠在车窗上,一直一直的笑,完全停不下来,简直笑不可仰。 曾心言凝视着她,越看越觉得心慌意乱,因为她渐渐的发现到,周青淳已经不是在笑,她是在哭。 曾心言只觉得一阵心痛。 车子就在这时候转了一个弯,她顺势向周青淳那头靠近,黑暗中她温柔的拥住了她。 周青淳就这样无限依恋的靠到这个她爱的女人身上,虽然已经努力克制,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哗啦啦流个不停。 曾心言任由她哭,她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她把自己的手指深入到和她的指缝之间,与她的紧紧相扣。 车子不急不缓的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她们就这样的相互依偎在一起。 周青淳一刻都不想抬起头来,她只希望这条路不会有尽头,直到曾心言突然兴奋的在她耳边说:“你看!那是什么?” 周青淳顺着她的目光往车窗外看,只见一轮象牙黄的满月,悬挂在黑沉沉的夜空。 车速不快,月儿就像贴在车窗的顶端,正跟着车子在竞跑呢。 周青淳不说话,只是牢牢的望着夜空。 “我还以为月亮能有什么秘密呢。原来月亮的秘密,全在这里了。”曾心言在她耳边低声说。 “在哪里?”周青淳转头看着她。 “在这里呀。”曾心言把她的手带到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周青淳终于又笑了,她深情的与曾心言对视着,她轻轻的把手伸向她美丽的脸庞,她细致的颈脖,她柔软的头发,她抚弄着她的耳朵。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才感觉到曾心言温暖的气息正慢慢向她围过来,却突然听到前面汪禹城刻意清喉咙的声音,她提高嗓门说:“快到了!快到了!” 周青淳急忙把手缩回来,一本正经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低下头,忍住笑,曾心言被她所感染,也忍住了笑。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周青淳再次笑不可仰。 曾心言借着替她脱安全带之便,又趁着四下无人,在一团漆黑中还是调皮的凑前去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自从去年从蓝雁彬那里得到曾心言的电话号码之后,周青淳就一直的问自己,如果打通了曾心言的电话,她该说什么?如果见到了她,她又该说什么? 原来,她在心里排练了千百回的台词,此时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在所爱的人面前,她只能是个一忽儿哭一忽儿笑的傻子,也许命中注定她要当她一辈子的傻子,但她甘之如饴。 还需要说什么呢?什么都不必说了吧,因为一直苦苦等候的人都在自己怀里了。 最新评论: 作者的文这是看的第二篇,文笔好,感情细腻,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不过个人观点be了比较好,像前面两个书友说的,雯文死了才有这样的结局,退而求其次的感情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唯一的那个,那只是侮辱。救命稻草和放不下就开始于人于己都不负责任。 作者的文这是看的第二篇文笔好感情细腻不可多得的好文章不过个人观点be了比较好像前面两个书友说的雯文死了才有这样的结局退而求其次的感情不要也罢如果不是唯一的那个那只是侮辱救命稻草和放不下就开始于人于己都不负责任; 感觉曾心言根本就不爱周青淳啊,是因为前任没了没了选择的余地所以才来找周青淳吗…… 相逢但恨晚,人生自有期。 ——作者的心里住着一个月亮—— ——镜子里的人心里住着海洋—— ——每每皓月当空时—— 海里有一只月亮,月上有一片海洋; ——心心相印—— ——好啊—— 每次看到马赛克都会想起这个故事,这两个人; 反复读 真好 细腻; 快40了还能开始新的恋爱也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啊,花花!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看的第一篇女同小说,写得很好; 写得非常好,赚了我很多眼泪; 夏天盛开,非常喜欢你的作品,最初看了《爱不死》,后来有看了你在晋江的几部作品,细腻,成熟的文笔,无论文中怎样纠结,最后总有希望,总有一个好的结局,这是我最喜欢的,因为人生本来悲剧就太多了,只有在经过苦难和沉淀后,才会更懂得珍惜,才会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会一直关注你的新作,期待,谢谢你带给我们这么好的文章,期待。 嗯,很好看的文! 你去哪儿了—— 一口气看完了,我算是夏天的读者,每一部小说都在等待都在回味,看了很多遍的爱不死,看了很多遍的彼岸,看了很多遍的转角,只是一直追随。 当然,这次的主题应该是针对着月亮的,我没有幻想童话的出现,只是希望厮守的人能够心与人同绵,人生苦短,花了这么多年去沉淀,但是否心言也能够好好的将自己的成熟转变给清淳,两人的交集欠缺了一些,共鸣虽是等待,但我很希望夏天还会写,在写出一部让人感觉更长更能够沉醉的一篇,月亮的篇幅并不够体现出你在表达上的细腻与构思。 不过,我也收下了,毕竟这是心血,谢谢夏天又给予了我一篇完结的故事,不管虐不虐,我爱夏天的小说是因我觉得对生活以后的路还有希望,总有一天曙光能够越来越绽放,不求多惊天动地,只求深爱的人不会错过,生活,情感,一辈子能够拥有并守护着,今生足以,别无他求!谢谢夏天,也会继续期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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