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岁时 作者:林与珊 简介: △蒋南晖是攻。温馨治愈系暖文。 [文案] 沈溪珂和蒋南晖高一相识,十八岁交往,爱得轰轰烈烈。蒋南晖不顾一切地去满足沈溪珂,为了他跟家里出柜、更改高考志愿,只为能考到同一座城市。 二十一岁那年,沈溪珂被星探发掘,签约经纪公司,两人聚少离多。出道前一天,沈溪珂回到与蒋南晖同居的住所中,收拾好行李,对蒋南晖说:南晖,我们分手吧。 蒋南晖的世界支离破碎,心脏像漏了个洞,透着风。他不停地往泥潭深处沉陷,却被一只手拉住。 岑寒落得知蒋南晖近况,毅然决然从澳洲回国,跟他见了一面,两人久别重逢。一顿饭吃到最后,岑寒落与蒋南晖对视,笑着问道:南晖,愿意跟我试试吗? *说明: 1、致郁开端,治愈走向,温馨治愈系暖文。 2、主攻文,蒋南晖是攻。 3、本文没有任何感情纠葛,没有狗血没有虐,坚定不移HE。 4、生活艰难,看文随心,祝愿宝贝们每天都有好运气。 感恩你们能来。 -去经历,去成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南晖,岑寒落 ┃ 配角:安然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向前看。 立意:向前看。 第1章 我们分手吧。 闹钟在床头响个不停,蒋南晖睁着眼,凝视着天花板上的一只小蜘蛛。手机亮起屏幕,是一条备忘录提醒,其实根本用不着提醒,蒋南晖不可能忘记这一天。 上个月,沈溪珂打来电话,说今天下午会回家。至于这里还是不是他的家,蒋南晖不愿胡思乱想,他已经被这份愈渐疏离的感情折磨得太疲惫了,做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意识浑浑噩噩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中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与沈溪珂从相识到同居的一幕幕飞快地划过眼前,蒋南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十六岁坐同桌,十七岁一起选文,十八岁考到同一座城市,尽管学校不同,蒋南晖没有犹豫,省吃俭用在校外租了间一居室,两人每日同进同出。 蒋南晖有多爱沈溪珂? 蒋南晖理科好,但沈溪珂想让他高二高三跟自己同班,他于是毅然决然选择文科;沈溪珂想要报考宾州市的大学,蒋南晖主动放弃父母为他填报的北辰市的学校,将志愿改成了宾州传媒;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蒋南晖为了沈溪珂公然出柜,闹得不欢而散,从此与家里断绝联系,再无来往。 两个男孩十八岁相爱,爱得轰轰烈烈,蒋南晖对沈溪珂毫无保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溪珂对蒋南晖的感情日渐平淡,心思和注意力都用在了自身的发展上,而蒋南晖愈发深陷,他的深爱,把沈溪珂宠得有恃无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为一丁点小事吵架,又是因为什么慢慢对感情失去了耐心,蒋南晖找不到沈溪珂发生改变的根源。对此,蒋南晖一次又一次退让底线、丧失原则,所有争吵与矛盾都是以他的道歉收尾,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能留住沈溪珂的心。 床头柜的合照旁放着蒋南晖准备在今天送给沈溪珂的礼物,一对他攒了半年生活费买下的铂金戒指,内圈刻着两人的名字。 蒋南晖支撑起疲累的身体,打算在沈溪珂回来之前把家里收拾整洁,将提前买好的蛋糕和玫瑰花摆到餐桌上。洗完热水澡,刮干净胡子,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蒋南晖望着镜中的自己,好像瘦了不少。 自从去年沈溪珂被星探发现,签约经纪公司成为练习生,两人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变得更加陌生。蒋南晖恐惧未来,他害怕失去沈溪珂,这么多年,沈溪珂一直是他世界的中心、重心,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沈溪珂的离开。 双手撑住盥洗池台,蒋南晖低沉脑袋,无力地叹了口气。尽管感情维持得很辛苦,他还是对这一次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这时门板响动,紧接着是钥匙砸在鞋柜上的动静,蒋南晖身形微颤,快步迈出卫生间,惊讶地看着沈溪珂脱外套、换鞋,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不是下午回来吗?”蒋南晖哑着嗓子问,“现在才十一点。” 沈溪珂没答话,觑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反问:“你又抽那么多烟,嗓子不要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关心,却听得蒋南晖忍不住开心,可惜这种心情没能持续两秒钟,便极速下沉,霎时触了底。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没人管你,你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呼吸停滞,蒋南晖稳住身形,问:“什么叫「不在我身边了」?” 沈溪珂指着行李箱:“我今天回来,是来拿走我的东西的。” 平时看不见人,至少还有衣物当作慰藉,如今连一起生活过的痕迹都要抹去,蒋南晖终于不用胆战心惊了,沈溪珂这次回家,是想跟他道别的。 沈溪珂语声平静,语调无波无澜,蒋南晖感觉不到他有一丝的不舍。五年深爱,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蒋南晖心里十分憋屈和不满,可不管他有多委屈,他还是想要努力挽回沈溪珂,补救他们的感情。 因为他从没停止过爱他。 “小溪,我支持你的事业,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蒋南晖实在不肯低声下气,但他没有办法,“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沈溪珂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整齐地码进行李箱中,停顿几秒,回道:“南晖,我对这段感情没有感觉了。” 心脏剧痛,蒋南晖快要窒息了:“怎、怎么会没感觉了呢?” “大概是太习惯你的存在了吧。”沈溪珂抿唇望向蒋南晖,而后挪开视线,“你就像是我身上穿的衣服,每时每刻呼吸到的空气,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蒋南晖语无伦次:“我在啊……我在的。” 沈溪珂问:“你会对衣服和空气有感觉吗?” 蒋南晖哑然。 面前的沈溪珂太从容、太淡定了,别说是结束恋情,哪怕是和普通朋友闹僵,也不至于像他这般镇静。蒋南晖不得不去面对现实,这种结果不是没有预料到,其实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沈溪珂蹲在地上整理行李,沉默不语。 蒋南晖明白了,塌下肩膀苦笑着说:“你长得那么好看,哪怕已经跟我交往了,也总有人在打你的主意。你每天和你的队友们朝夕相处……是你其中一个队友吧,所以这次你动心了,对吗?” 沈溪珂道:“我是不会在还没和你分手之前,答应任何人的,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我不是那种人。” 蒋南晖的表情痛苦至极,这句话已然表明了沈溪珂的决心。 “之后的路,你没办法陪我走了。” “两个人的感情不能因为只是没办法天天陪着,就换其他人啊。”蒋南晖猛然提高音量,“这样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可我是这么认为的。”沈溪珂说,“我们生活的圈子早就没有交集了,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够和我并肩前行的人。” 蒋南晖闭了闭眼,他还不死心,还在尝试:“小溪,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变心,我就站在你身后,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沈溪珂摇摇头,蒋南晖卑微的渴求换来的却是一句:“南晖,我们分手吧。” 蒋南晖的世界就此支离破碎。 “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带给你更多的伤害。” “我从不后悔爱上你,谢谢你这五年的照顾。” 合上行李箱,抽出拉杆,沈溪珂重新走回玄关,从进门到离开,他只用了五分钟。 五分钟,给五年的感情画上了句点。蒋南晖被「分手」二字砸得动弹不得,脑中「嗡嗡」直响。 门板开启,沈溪珂留在这间屋子里最后的声音是:“南晖,你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章 蒋南晖最近过得好不好? 墙上的时钟有规律地走着针,蒋南晖好似被摁下了暂停键,耳鸣加重,浑身没有知觉。 直到门板被风撞上,他才猝然回神,面色惊慌失措,着急地扯开步子,奔下楼去追沈溪珂,连门都忘记关。 小溪,不要走,我准备了戒指,我不想分手。蒋南晖喉间泛苦,三步并作一步踏出单元楼,迎面而来的是早春三月的阳光,明晃晃地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一片金色的明亮中,沈溪珂拉着行李箱朝向远处的男人,只留给蒋南晖一抹清瘦的背影。蒋南晖落寞地垂下手臂,心脏绞痛,他有很多困惑和疑问,他太委屈了,他不甘心。 太阳晒不暖皮肤,五脏六腑侵入寒意,蒋南晖大口呼吸,转身走进楼道。一步步迈上台阶,返回三层握住门把,轻轻将门掩合,蒋南晖背靠门板,在玄关静站许久,从正午到日落,屋内的光亮缓慢被黑夜掩盖。 打开冰箱取出蛋糕,蒋南晖端着它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月亮。然后他用手抓起蛋糕,动作粗/暴,狼吞虎咽,像是在发泄,蒋南晖食之无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浪费。 将戒指盒收入抽屉,蒋南晖抹了下嘴,弄得满脸都是奶油。侧身躺上床,他不敢睡,怕还会梦到沈溪珂,梦见他们的过往,他怕自己越来越沉迷于梦中的美好。 无数个日日夜夜,蒋南晖都在期待沈溪珂能够像高中那样依赖自己,抱着他、缠着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永远」。那是多么梦幻的青春年少,为爱而生,义无反顾,一个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蒋南晖就跟那个人作对,全世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蒋南晖便跟全世界作对。 面无表情地失眠到凌晨,手机响铃,蒋南晖只给两个人特设了铃声,沈溪珂和安然。来电人是安然,蒋南晖没接,音乐持续聒噪不止,蒋南晖无奈地挪动身子,伸手去摸手机。 摁下接听,蒋南晖本想喊声「姐」,结果只有气无力地哼出个「嗯」字。 安然问:“沈溪珂回去找你了吗?” 蒋南晖回答「嗯」,安然透过他颓废的音色得出结论:“分手了?” 蒋南晖还是「嗯」,安然在电话那头狠狠骂了句话,而后说:“如果没记错,Faith组合是今天出道吧?” 蒋南晖依旧「嗯」,安然说:“要是想去现场看他,姐陪你。” “不用了。”蒋南晖轻声道,“没有意义。” “该难受难受,论文答辩还是要好好准备。”安然提醒他,“你也得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毕了业是直接工作还是继续念研,以你的成绩和能力,选择工作的话,是绝对可以进宾州电视台的。” 电话内外长久无声,半晌,蒋南晖说:“我先缓缓。” “有什么事情就找姐姐。”安然软下口吻,宠道,“别由着自己受煎熬,南晖。” 蒋南晖艰难地笑了下:“好。” 挂断线,安然坐在电脑前,桌上摆满了毕业论文的资料。放下手机,本想继续整理,胸腔内却烧着一团火,气得安然无处泄愤。 安然与蒋南晖同岁,高中同班,大学也在宾州。小时候住蒋南晖家对门,由于年长他两个月,又是女汉子性格,安然强势地将蒋南晖认作自己的弟弟,总是护着他。 她是看着蒋南晖一点点深陷感情中,不顾一切地遵从沈溪珂的所有决定,甚至还敢跟她玩失踪。后来,安然质问蒋南晖为什么不回她的信息,蒋南晖坦白,沈溪珂不喜欢他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自那时起,安然就清楚早晚有一天,蒋南晖会被沈溪珂伤得体无完肤。沈溪珂是个自私的人,蒋南晖在爱情里太无私了,两个人的关系不平等,这样的感情,终究是要走向灭亡的。 气不过,就在QQ上发一通火,安然点开空间,发布一条新说说:五年青春喂了狗,真替我弟不值。 动态更新没两分钟,屏幕右下角突然闪动头像,安然犹疑地将鼠标移过去,发消息的人她居然不认识。 什么时候加的好友?安然查看对方资料,昵称:岁时,男,22岁,现居澳大利亚墨尔本。对话框中显示着一行文字,岁时:你弟弟是叫蒋南晖吗? 安然这下更疑惑了,指尖敲击键盘,安然无恙:你是? 对方又问了一遍,岁时:你弟弟是叫蒋南晖吗? 安然无恙:是,你是谁? 岁时:你们肯定不记得我了,不过不重要。安然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蒋南晖最近过得好不好? 日落黄昏,蒋南晖半梦半醒地睡了十几个小时,睁开眼,四肢仿佛退化了一般,骨缝间透着酸楚。坐起身来,望着墙上沈溪珂的照片,窗外的夜色压进屋内,蒋南晖觉得憋闷,打算出门走一走。 刷牙洗脸,把蛋糕盒和凋零的玫瑰花装进垃圾袋,披上外套,蒋南晖拎着一罐啤酒下楼。扔掉垃圾,夜晚的气温寒冷,裹紧衣服踏出小区,蒋南晖朝向北边的艺术广场,那里人多,他想听些热闹的动静。 炫彩的霓虹灯,玩滑板的少年,电子广告牌里播放的小提琴曲,蒋南晖听着看着,感觉太不真实。他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正对商场东侧的LED屏,冰凉的啤酒滚过喉咙,屏幕中忽然绽放六朵烟花,而后切入一段正在直播的LIVE秀。 喝酒的动作停滞,蒋南晖缓缓放低手臂,沈溪珂的脸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年沈溪珂成长得很优秀,蒋南晖不得不承认,只是昨天才见过而已,此刻竟然有些认不出他了。 对着观众们深鞠躬,Faith组合的成员们纷纷摘掉耳麦,一一做着自我介绍。昨天陪沈溪珂回家的人叫钟凡奕,蒋南晖不会认错人,因为沈溪珂看那人的眼神,他也曾拥有过。 手机亮起光芒,不断有新消息刷屏,都是高中同学发来的,无非是惊讶沈溪珂出道成为偶像的事实。蒋南晖按下关机键,视线定格在沈溪珂身上,他长久地凝望,继而举高酒瓶,牵动唇角露出笑容。 “小溪,祝你事业顺利,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章 好久不见。 在家沉寂了几天,蒋南晖回学校准备论文答辩。他决定,每天出门丢掉一件属于沈溪珂的物品,直到这个家再也寻不见沈溪珂存在过的痕迹,蒋南晖会逼迫自己彻底从这段感情中抽离出来,不再留恋。 第一天是牙刷,第二天是毛巾,第三天是拖鞋,第四天是水杯……剥离的过程异常痛苦,情绪经常会在深夜崩溃,蒋南晖这段时间往返于出租屋和学校图书馆,两点一线,不见任何人。 安然砸门的时候,蒋南晖正在洗澡,没听到。才刚打开卫生间的门,蒋南晖擦着头发,便听楼道里的安然高声怒吼:“姓蒋的,限你三秒钟现身,不然我报警了!” 蒋南晖头疼地趿着拖鞋,迈到门口拧动门锁。看见安然,他郁闷地说:“我只是失恋,又不是失踪,你报什么警。” “你现在跟失踪有区别吗?”安然拨开他大步进屋,挎包往沙发上一丢,金属耳环在灯光下闪着金边,“白天不理人,夜夜都关机,你想担心死我啊?” 蒋南晖关上门,继续擦头发,等着挨训。 “你跟家里闹掰了,不代表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管你了。”安然对着蒋南晖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叔叔阿姨经常旁敲侧击地问我你的近况,当初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不好听,但你也要给他们接受的时间。” 蒋南晖低垂眼睑:“嗯。” “几年没回家了?”安然问,“逢年过节都不知道回去看看,像话吗?” 蒋南晖没回答,抓着毛巾,半干的额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臂肘拄着沙发扶手,安然托着下巴目光露/骨地欣赏,「啧」了一声,安慰道:“别愁眉苦脸了,这么好的身材,这么帅的脸,何愁没对象。” 蒋南晖说:“我不愁,但也不想再谈对象。” 安然能够感同身受蒋南晖的这句话,她也曾失恋过,深知对待感情越认真的人,越容易在分手后变得消沉。茶几上有干果盘,安然剥了两颗开心果,拍拍手,状似无意地问:“你还记得,咱俩高一下学期报过一个英语补习班吗?” 蒋南晖回道:“不记得了。” 安然说:“又不是六岁的记忆,十六岁的事你都能忘?” “我现在脑子里除了论文,就是浆糊。”蒋南晖从衣柜上层抱下来一床干净的被子,“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安然沉思几秒,挑了下眉:“行吧。” “不早了,放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蒋南晖把自己的被子丢到沙发上,“进屋睡觉去。” 安然仰起头看向蒋南晖,笑眯眯地弯着眼角:“不错,我弟还能分出心思关心我,真是太让我欣慰了。” 蒋南晖道:“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没事的。” 等安然洗漱完,两人互道晚安,蒋南晖盖着毛巾被躺进沙发里,困倦地闭上眼,呓语似的说:“总会好起来的。” 五月中旬结束答辩,蒋南晖面试不断,五月底进入宾州电视台实习,为期两个月。出租屋中有关沈溪珂的物品扔得差不多了,蒋南晖不再续租,新的住所选在离工作单位较近的地方,步行只需二十分钟。 蒋南晖是新人,整天忙忙碌碌加班到凌晨,无暇顾及其他。渐渐的,这段感情在他心里缓慢向外迁移,难受的感觉正在消散,整体都在好转。 偶尔独处时仍避无可避地想起过去,只是蒋南晖怀念的不再是沈溪珂这个人,而是自己这五年来拼尽全力的付出。 他心疼为了爱情敢跟全世界作对的自己。心死的感觉是平静,心湖不再起波澜,生活也就无所谓好与不好,蒋南晖的每一天都在按部就班,没有新意。 五月二十号那天,安然跟蒋南晖透露新恋情,想找个机会让他和他的新姐夫见一面。时间定在六月六号周日晚上,蒋南晖加班跑完新闻,将设备放回电视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微整头发,准备赴约。 这时刘组长撩门帘进来,上下瞅一眼蒋南晖,语气松快地说:“南晖这是要去约会啊?” 蒋南晖毕恭毕敬道:“对,不过不是去见对象,是去见我姐的男朋友。” 刘组长好奇:“还是单身?” 蒋南晖抿笑:“是。” “你这孩子条件这么好,能力又强,居然还单着,太不科学了。”刘组长洗完手,抽了张纸先递给蒋南晖,然后才是自己,“跑新闻很辛苦的,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能耽误工作,也别怠慢了生活。” 蒋南晖虚心受教:“明白。” 六月的宾州气温炎热,公交车内没开空调,蒋南晖臂弯搭着西装外套,衬衫湿了大半。从人堆中挤出来,车门打开,蒋南晖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站在路边稍作休息。 安然的信息跳入手机屏幕:进门报桌号,A02。 蒋南晖往肩上提了提相机包带,穿过马路,迈进喧嚣的步行街。蓝枫的招牌在傍晚余晖中不算显眼,长方形,亮着暖黄色的轮廓灯,是家吃融合菜的餐厅。 店内冷气充足,客人不多,有人的桌面上都点着蜡烛,茉莉熏香飘得到处都是,蒋南晖向服务员报了桌号,跟着对方走向落地窗边。 餐桌上立着号码牌,一道清俊的身影映入蒋南晖眼帘,那人穿着蓝色西服,棕发服帖,皮肤白净,正低头翻看着菜单。 走近后,蒋南晖跟服务员道谢,抬眸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安然。他忘记询问新姐夫的名字,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几番犹豫,蒋南晖清清嗓子,眉眼带笑:“安然的男朋友?” 男人闻声抬头,蒋南晖撞进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里,一瞬间的对视令他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对方没应,气氛略显尴尬,蒋南晖把相机包放到座位上,心猜莫不是新姐夫太腼腆,于是硬着头皮主动自我介绍:“姐夫好,我是蒋南晖。” “噗。”男人立刻掩嘴偏头,冲着窗外笑得肩膀直颤。蒋南晖见状,茫然地杵在原地,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安然姐确实交新男友了,不过不是我。”嗓音温润,男人合上菜单,起身朝蒋南晖伸手,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一猜你就不认识我了。” 蒋南晖动作迟缓地握住男人的手,唇齿微张,仍没回过神来。 “我想我应该好意提醒你一下。”松开蒋南晖,男人邀请他入座,将菜单放到他手边,“我们是十六岁遇见的。” 蒋南晖的表情愈发迷茫,男人等服务员为他们斟好红酒,姿态从容地举起酒杯,说:“你好蒋南晖,好久不见。” “我是岑寒落。”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章 愿意跟我试试吗? 岑寒落,姓岑,这个姓氏不多见,蒋南晖调动脑细胞在记忆中搜索,还是没能和遇见过的人对上号。 虽是如此,出于礼貌,蒋南晖倾斜杯口,与岑寒落碰杯,客气地微笑:“你好。” “啊,好生气哦。”岑寒落单手支颐,弯起精致的眼眉,语声轻快,“我记了你快七年,你居然一点都不记得我。” 蒋南晖不知作何回应:“抱歉。” 岑寒落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蒋南晖语气稍顿,问出心中疑惑:“所以我们这个状况是,安然安排你和我见面的?” 岑寒落抿唇:“确切地讲,是我托她帮忙的。” 蒋南晖不理解:“为什么要见我?” 岑寒落道:“你先把我想起来,我再告诉你原因。” 眉心微拧,目光垂在菜单上,蒋南晖绞尽脑汁,努力片刻,不好意思地问:“能给点提示吗?” 岑寒落说:“康师傅绿茶。” 蒋南晖:“啊?” 岑寒落挑高眉梢:“五分钟数独游戏。” 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蒋南晖感觉自己离真相就差那么一点,可偏偏还是看不真切。岑寒落不急不躁,等了三十秒,放弃了,只好给出更加明确的提示:“高一下学期,思慧英语补习班。” 食指悬停半空,蒋南晖张着嘴巴,惊讶半晌,收回手颇为感慨道:“是你啊,岑寒落。” “真不容易。”岑寒落说,“再想不起来,这顿饭可就你请了啊。” “我请。”蒋南晖痛快道,“应该的。” “下次吧,请我爱吃的。”岑寒落摇晃一圈酒杯,“安然姐说你喜欢这家餐厅的味道,你爱吃的,我请。” 怎么有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错觉,蒋南晖应道:“好。” 点了一份双人套餐,总共四菜一汤。等菜的间隙,蒋南晖又问出方才的问题:“为什么要见我?” 岑寒落答得模棱两可:“我刚留学回国,应聘的公司在宾州,前几天大半夜登录Q.Q,正好安然姐在线,她经常发动态,我知道她在宾州上学,就随便聊了几句。” “我和你们一样,十八岁之前都在景南。我在宾州不认识什么人,总想着,如果能有一两个朋友就好了。” 言多必失,岑寒落不愿再扯谎。抿了口红酒后,他问:“听说你高中学的文,大学念的新闻专业,我记得你数学很好,我们还比试过五分钟之内做完一道数独题,结果是你赢了。你为什么没学理呢?” 其实要问的问题岑寒落早就问过安然了,只是一来这样问比较合理。 毕竟他们只在十六岁时短暂地相处过,之后并没有交集;二来,他想再听听蒋南晖的答案。 蒋南晖垂下眼,五指轻点桌面,回道:“一时冲动选了文科。” 敏锐地捕捉到蒋南晖的情绪变化,岑寒落没再追问,口吻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他拿下巴指指蒋南晖的相机包:“你喜欢摄影?” 菜品上齐了,蒋南晖拾起刀叉:“还好吧,这部相机是我跑新闻用的。” 岑寒落问:“自己买的吗?” 南瓜汤香甜可口,蒋南晖回答:“嗯,攒了很久的生活费。” 安然透露蒋南晖喜欢吃茴香三文鱼,岑寒落把这道菜往他手边推推,与他闲聊:“电视台的工作忙不忙?” “挺忙的。”蒋南晖一问一答,“白天一趟趟赶场,晚上整理收集到的素材,虽然我们组长特别照顾新人,但如果稿子写不好,他还是会黑脸,要求你加班,直到写出他满意的稿子为止。” 岑寒落很喜欢听蒋南晖说话,想要更多地、更深入地了解他。脑中筛选着话题,岑寒落继续问:“进电视台难吗?” “应聘流程分笔试和面试,每年录取本科应届毕业生的人数大概在十名左右。”蒋南晖道,“我要说难,感觉像在变向地夸自己,我要说不难,可实际上确实挺难的。” 岑寒落被蒋南晖逗笑了,他用擦嘴的动作掩盖笑容,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岑寒落看向蒋南晖:“你在哪个栏目组?” 蒋南晖说:“《午间新闻》。” 岑寒落随口问:“工资待遇怎么样?有五险一金吗?” 蒋南晖对这个提问反应了几秒,缓缓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放下叉子,正襟危坐,看着岑寒落:“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想进宾州电视台工作?” 岑寒落愣住了。 蒋南晖道:“你问了这么多关于电视台的事情,我猜大概是这样。” 岑寒落咬紧后牙,右手掐着大腿,憋笑。 “不过很抱歉,我还在实习期,而且新人的话,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恐怕帮不上你的忙。”蒋南晖怀着歉意说,“这顿饭还是我请吧。” 忍不住了,干脆不再忍,岑寒落扶额笑意不止。蒋南晖又迷茫了,这人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蒋南晖,我觉得吧,你应该对你自己的外表和条件有个最起码的认知。” 岑寒落无意兜圈子,想了解蒋南晖是真,但想走近蒋南晖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岑寒落笑道:“我问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成,我其实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近况呢?” 蒋南晖下意识重复:“我的近况?” “学的什么专业,大学生活怎么样,工作顺利吗?”岑寒落细数着,“现在是有对象,还是单身。” 言及至此,蒋南晖仍没洞悉到岑寒落的真正意图,心中的疑问更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岑寒落说:“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告诉你吧。” 喝下半碗竹荪汤,蒋南晖道:“你想问的,我都交代了,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我有权知道背后的原因。” 岑寒落笑着说:“有一个话题我们还没聊到。” 蒋南晖问:“是什么?” 岑寒落答:“你的感情状况。” 吞咽的速度变慢,蒋南晖停下咀嚼,回复岑寒落:“单身。” 岑寒落叉起白瓷盘中的雪花牛肉粒,应声:“是嘛。” “我不交女朋友。”蒋南晖迅速摆明立场,“千万不要给我介绍对象。” 一顿饭吃到最后,蒋南晖的碗盘空了,岑寒落胃口小,剩了一多半。餐厅内氛围温馨,茉莉香气渐浓,悠扬舒缓的古典乐萦绕周身,岑寒落靠着椅背,说:“我清楚你不交女朋友。” 眉目温和地舒展,岑寒落微整西服,而后前移身体,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他望着蒋南晖,眼眸清亮,嗓音温柔地问:“南晖,愿意跟我试试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章 确实是他。 蒋南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岑寒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喜欢男人,我早就知道。”表面依旧从容,但内心已有波动,岑寒落是紧张的,他怕自己的直白吓走蒋南晖。 岑寒落事无巨细地交代:“这次的饭局是我和安然姐商量好的,其实我今天只是想见见你,其他的事要看缘分,可以慢慢来。” “但归根究底,我不否认,这确实是我回来的动机。” 话音落下,蒋南晖的视线从岑寒落脸上滑向桌面,再没其他多余的反应。岑寒落安静地等,慌乱有、忐忑有,都被他尽力隐藏。 许久过后,蒋南晖缓缓开口:“既然是这么回事,安然应该跟你说过我感情上的经历吧。” 岑寒落点头:“说过。” 蒋南晖回了个「嗯」字,没再多言。岑寒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咂摸片刻,了然道:“你连拒绝人都这么温柔吗?” 蒋南晖发觉岑寒落总能让他哑口无言。 “有的人很容易被时间改变,有的人却能始终如一。”岑寒落说,“虽然我对你的认知太少,但你给我的感觉还和十六岁时一样,温柔、有礼貌,文质彬彬的。” 被人夸奖了,蒋南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岑寒落笑道:“你可以拒绝我,不过我想要一个比较正式的、被你拒绝的理由。” “要不要跟谁交往,了解和相处是前提,我不是单看外表的人。”蒋南晖说,“还有就是,我不会为了治疗情伤,迅速投入下一段感情中,那样对别人不公平。” 听见蒋南晖的这番话,岑寒落更加确定,选择回国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那句「试试」,其实并非表白,而是在试探。 倘若蒋南晖立刻答应交往,岑寒落反倒要逃走了,正如对方表述的那般,岑寒落回来找蒋南晖,可不是为了给这个人治疗情伤的,他又不是圣人。 岑寒落问:“还有其他原因吗?” 蒋南晖坦言:“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岑寒落笑着问:“以后呢。” 蒋南晖回答:“以后的事,以后再聊吧。” 落地窗外是幅盛大的夜景,都市的繁华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无声静坐了一会儿,岑寒落招手示意服务员结账,蒋南晖没动,等对方交完钱,才把相机包背到肩上。 蒋南晖问:“我们吃了多少钱?” 岑寒落猜蒋南晖是不愿欠他人情,想只多不少地请回来,便没跟他客气:“三百二十六元。” “嗯。”果不其然,蒋南晖说,“下次你订一家比蓝枫高档的餐厅,不用给我省钱。” 岑寒落痛快道:“好。” 离开蓝枫,迈出步行街站在马路边,蒋南晖搓开烟包,见岑寒落没有要走的意思,问:“抽一根吗?” 岑寒落回他:“我不抽烟。” 蒋南晖点烟的时候歪着头,侧脸对着岑寒落。鼻梁高挺,脸型优越,下颌线流畅,岑寒落不动声色地拿目光细品,越看越不想走了。 但是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加微信的事情往后放放,岑寒落对蒋南晖有了初步的了解,初步的结论是,这个人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他欣赏和喜欢的类型。 岑寒落说:“我打车走,你呢?” 烟缕浮升,蒋南晖叼着烟,抽得极慢:“我坐公交。” 岑寒落邀请道:“捎你一段?” 蒋南晖婉拒:“不用了,一趟车直达,很方便。” 宽敞的路面车辆疾驰,蒋南晖抽了没两口,用手揉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我先等你打到出租车,再走。” 岑寒落说:“明天是周一,你要上班,我暂时不用去公司,还是我先陪你等公交吧,早点回家休息。” 蒋南晖没挪脚步:“刚八点,我一般一两点钟才睡。” 岑寒落诧异地问:“睡这么晚?” 蒋南晖重新道:“一般一两点钟才能睡着。” 对于蒋南晖而言,岑寒落算是陌生人,但今晚他总是有问必答。岑寒落能够感觉得到,蒋南晖是个友善的人,骨子里总在照顾别人的情绪,不论是交谈还是用餐,一举一动都展现出良好的素养,和这样的人相处,只会让你感受到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这里离公交站不远。”岑寒落说,“要赌一把吗?是我先打到出租车,还是你的公交车先来。” 一个有点幼稚的赌局,倒是能化解此刻的无聊,蒋南晖不愿扫岑寒落的兴:“行。” 岑寒落先发制人:“我赌你的车先来。” “那我就赌你先打到出租车吧……哎等等。”蒋南晖认真地问,“咱们赌什么?” 岑寒落抿笑:“如果我赢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你赢了,往后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蒋南晖「嗯」一声:“成交。” 不多时,696路公交车驶入视野,蒋南晖护着相机包,耸肩道:“我的车来了。” “司机开得好快啊。”岑寒落踮脚张望,转头说,“快去公交站,南晖,用跑的。” 时间紧迫,蒋南晖只来得及讲一句「再见」,转身跑向站台。公交进站,上车前,蒋南晖回头去望岑寒落,岑寒落随意抬了下手,蒋南晖也冲他挥了挥。 运气不错,车厢里有空位,冷气充足,蒋南晖坐在单人座上,直到此刻才有了一丝实感。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突然出现的「旧友」,突兀的表白,蒋南晖觉得老天爷好像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不对,不是老天爷跟他开的。蒋南晖掏出手机,拨给安然。 安然理直气壮:“我是你姐,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不准跟我发火生气。” 蒋南晖没脾气道:“从小到大,我生过你的气吗。” 安然笑出了声,说:“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细节太多了,但都无关紧要,蒋南晖最想知道的是:“他真的是岑寒落?高一下学期和咱们一起上思慧英语补习班的岑寒落?” 安然态度肯定:“是,他还给我看了他的听课证。” 蒋南晖略显惊讶:“谁会保留那种东西?” 安然说:“原因嘛,你自己问。” 蒋南晖无语:“我问他这个干吗。” 聊了几句,蒋南晖挂下电话,安然已经住到了男朋友家,他不方便多打扰。返回租房的旧小区里,推开家门,蒋南晖换下西装,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掉一半,拿着杯子走回客厅,坐上沙发,之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至凌晨。 酝酿不出困意,三个月来一向如此,蒋南晖盯着电视机屏幕上自己的虚影,脑中回忆着今晚的奇遇。 岑寒落,印象里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应该有这么个人吧? 蒋南晖闭上眼睛,深挖记忆,十六岁少年的模样穿越时光,越渐清晰。对,没错,蒋南晖完全记起来了,那个少年是叫岑寒落,确实是他。 蒋南晖没意识到的是,从这一晚开始,自己终于没有整夜沉陷在一惯的伤感中,他留出了一小部分心思,用来回味与岑寒落的这一场重逢。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6章 陪我待五分钟。 蒋南晖不喜欢欠人东西,一直想着要回请岑寒落一顿饭。可岑寒落之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又不好去问安然,感觉怪怪的。 问了,像是对那人有什么企图似的,不问,心里头总觉得亏欠,时间就在蒋南晖的犹豫中匆匆流逝。蒋南晖想,或许是他给岑寒落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吧。 六月十九日是安然的生日,蒋南晖受邀去她的新家坐客。不懂该送什么礼物,买蛋糕一定不会错,蒋南晖的衣着是一套正经的西装革履,没穿休闲服,展现出他对这个日子的重视。 安然的男朋友叫朴烨,是一名剧本杀作者,比较宅,不常出门,却很会生活。他每天只用清早起床后的三个小时写作,之后便忙于家务和一日三餐,蒋南晖一度认为朴烨是不是有洁癖,竟然能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蒋南晖和朴烨有很多共同话题,两人都是喜欢做饭的居家好男人。 但今天安然坚决不肯让她的宝贝弟弟下厨房,自己的生日大餐必须由男朋友亲自掌厨。 安然的新家不大,六十平米左右,拥挤却温馨。阳台上种着多肉和三角梅,姐弟俩站在窗户前,各端一杯朴烨泡的咖啡,迎着窗外晃眼的阳光。 安然问蒋南晖:“你觉得朴烨这人怎么样?” “能够守着你,不会老想着往外跑,就挺好的。”蒋南晖回答,“而且他很勤快,生活上能让你省心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不用手机聊/骚,更不爱往人堆里扎。”安然边喝咖啡边说,“我实在不想再带着一帮姐妹去现场捉/奸了,对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蒋南晖对安然的这一壮举略有耳闻,安然分手的那段时间,蒋南晖经常去酒吧捞人。哭得妆花,喝得烂醉,嘴里念叨着「老娘绝不会为他再掉一滴眼泪」,可还是会因为委屈和不甘心总是借酒消愁,只为能减轻一点心里的痛苦。 蒋南晖问:“怎么认识朴烨的?” 安然回道:“四月中旬跟闺蜜玩了一次剧本杀,是门店刚上线的一个新本,朴烨是作者,他当时也在,想要及时了解玩家们对他作品的意见和反馈。” “店家把作者和第一批玩家拉进门店的微信群里,那天结束回到家,朴烨单独加了我的微信,目的性很明显。”安然坦言,“他的外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他真的很绅士,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天文博物馆,当天是五一小长假,游客特别多,我问他为什么选择假期来,他说,你还不了解我,人多会让你觉得安全。” “因为这句话,和他约会了两次我就决定交往了。”安然道,“我们的三观和生活习惯都很合拍,许多事情上能够互补,相处得非常舒服,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做我自己。” 蒋南晖露出欣慰的表情,安然抬起手掐住他的脸,说:“南晖,别灰心。” 蒋南晖往后仰了下脑袋,躲开安然的手:“你又瞎担心。” “你姐对爱情失望过多少次,最终不还是遇到了对的人。”安然温声道,“姐姐可以,你也可以。” “算了吧。”蒋南晖饮尽咖啡,微笑着面对窗外的风景,“太辛苦了,一个人挺好的。” 安然心疼地说:“时间会帮助你的。” 屋内开着空调,身上被太阳烤得热热的,蒋南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嗯,但愿吧。” “对了,你跟岑寒落有联系吗?”安然问。 蒋南晖摇头:“我没留他的联系方式。” “奇怪,他最近也没再找过我。”安然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不知道。”蒋南晖说,“我不了解他,就不瞎猜了。” 认识的朋友中,蒋南晖没佩服过谁的厨艺,除了朴烨。一顿生日餐,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三个人吃六道菜,道道色香味兼具。 “完了。”客厅冷气十足,安然却吃得额角冒汗,“过个生日胖三斤。” “赶快再多吃点。”朴烨一听,立马殷勤地帮安然夹菜,“胖了,追你的男人就少了,我也能踏实点了。” 安然拿筷子指着他:“提醒你啊,保持危机感,你这个男朋友才能越做越好。” “没问题。”朴烨答应完安然,冲蒋南晖笑笑,“我会努力的,还请南晖监督。” 蒋南晖也笑笑:“好。” 饭菜剩下不少,收拾完餐桌,该吃蛋糕了,蒋南晖却在这个时候要走。朴烨不解:“你买的蛋糕,你姐的生日蛋糕,真的不吃一块吗?” 曾经一口气吞掉一整个原本属于两个人的蛋糕,尝不出甜,只觉得苦。蒋南晖立在玄关处权衡几秒:“还是吃一块吧。” “不吃不吃吧。”安然会意地制止蒋南晖,盯着他换好鞋,把西服外套递给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蒋南晖看向安然,应道:“嗯。” 午后大暴晒,蒋南晖躲在树荫下等公交。回家也是无所事事,他决定去趟单位,准备一下明天跑新闻要用的资料和设备。 瞎忙到傍晚五点,蒋南晖步行回住处,旧小区内栽种着几棵青檀树,风一吹,树影在脚底晃动。朝着七号楼走去,距离单元门几米远的时候,蒋南晖掏钥匙时不经意间一瞥,头刚回正又立刻朝右边望去,继而慢慢停下脚步。 青檀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耳机连着手机,正在听音乐。按理来讲,离得不算近,蒋南晖应该认不出来那人是岑寒落,但岑寒落给他的感觉太与众不同了。 阳光、自由、随性,蒋南晖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岑寒落面前了。阴影覆下,岑寒落睁开闭合的双眼,似乎对于蒋南晖的出现并不意外,动作自然地摘掉一只耳机,问:“要不要听?” 蒋南晖没接,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这儿啊。”岑寒落回答,左手往后一指,“八号楼,今天刚搬过来的。” 蒋南晖继续问:“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岑寒落弯起眼角:“不啊。” 蒋南晖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要搬过来?” “陪我待五分钟。”岑寒落把耳机塞给蒋南晖,“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蒋南晖注视着手里的耳机,沉默片刻,还是坐到了岑寒落身侧,将耳机小心地戴好。他本可以掉头就走的,可他非但没有,还顺从地听了岑寒落的话,坐下来陪着他。 蒋南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岑寒落的那双眼睛亮亮的,让他没办法拒绝。 以为听到的会是中文歌曲,又或者是英文歌、纯音乐,没成想竟然是一段安神的白噪音。竹林风、清泉水、山川河流、草木人间,蒋南晖的心情忽然变得异常平静,脑袋里纷乱的思绪被这些声音瞬间抚平。 早就过了五分钟,两人仍并肩而坐,身上淋着橙红色的夕阳。泉水叮咚,蒋南晖转过头,岑寒落后颈枕着椅背,脸与天空平行,他的表情很温和,唇角扬着细微的弧度,有那么一刻,蒋南晖觉得,这个画面实在太美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7章 让我来维护正义! 耳中的溪流声渐远,有什么东西在蹭蒋南晖的腿。蒋南晖猛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瞪着正向它吐舌头的萨摩耶,整个人都是蒙的。 狗主人在远处高声唤,「绒绒」,萨摩耶冲蒋南晖歪了下脑袋,吐着舌头转身朝主人奔去。 周遭事物的轮廓在视野里逐渐清晰,蒋南晖先抬手检查嘴角,还好没失态,他居然睡着了。扭脸去瞧岑寒落,对方仍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动,好像也睡着了。 蒋南晖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放下的手臂不小心压到了耳机线。耳机从岑寒落耳朵里滑落,那人同时清醒过来,对着黯淡的天空眨眨眼睛。 揉捏脖颈坐直身体,岑寒落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挂泪,问:“我打呼噜了吗?” 蒋南晖说:“不知道,我也……刚醒。” “是不是挺助眠的?”岑寒落绕起耳机线,“我特别喜欢听白噪音。” 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至少睡了有十分钟,岑寒落履行承诺,如实告知蒋南晖搬来这里的原因。 “首先声明,我不是跟踪狂,也没有偷/窥/癖,我只是想找一间性价比高一点的房子。”岑寒落侧歪身子面朝蒋南晖,用椅背架着臂肘,右手支着脑袋,姿态放松,“我咨询过安然姐,她推荐我来这边看看,我原本看中的是对面那个小区,合租是真便宜。 可我生活上太「不拘小节」了,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乱,如果能有个一居室、单独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小区虽然建房早,破旧了些,但其他方面都非常符合我的心意。”岑寒落道,“一居室,五层能晒到太阳,一趟地铁直达上班地点,最重要的是……” 等了半天没等来后文,见岑寒落勾起唇角望着自己,蒋南晖问:“最重要的是什么?” “离你近啊。”岑寒落说,“有朋友在身边,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啊。” 蒋南晖觉得岑寒落的话没什么毛病,因而对此深信不疑,半晌,点头道:“你说得对。” “不过你放心,即使离得近,我也不会天天打扰你的。”岑寒落道,“我刚入职,工作挺忙的,每天都很累,回家一般倒床就睡。” 蒋南晖习惯性客气地说:“没事,不打扰。” 岑寒落立马道:“好的,那我有事就不跟你见外了。” 蒋南晖:怎么感觉好像中套了。 岑寒落站起身,抬手示意蒋南晖也站起来,然后弯下腰,伸直手臂去够脚面:“做做拉伸,不然腰会酸的。” “哦。”蒋南晖学着岑寒落的样子,跟着他一起舒展身体。 “我住八号楼三单元五层,502。”岑寒落说,“出于礼貌,我应该请朋友上家里坐坐的,但我今天去商场买了一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等我把屋子打扫干净再邀请你吧。” “不用这么客气。”蒋南晖道,“也欢迎你有空来我家做客。” 七、八两栋楼单元门相对,两人道别后各自回家,蒋南晖进了家门脱下西装,换好睡衣,如常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和岑寒落的两次相遇,都带着一种微妙的、难以琢磨的感觉,很神奇。蒋南晖拾起干果盘中的开心果,剥了一颗吃进嘴里,而后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夜晚独处的时候动过茶几上的干果了。 尽管和岑寒落同住一个小区,蒋南晖也并不是经常能够遇见他。七月初,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快两周的时间,蒋南晖忽然有点懊悔没问岑寒落要联系方式,他们住得这么近,欠的那顿饭还不还,对方该怎么想他。 “我没有岑寒落的手机号啊。”安然在电话里说,“我们之前一直是用QQ联系的。” 蒋南晖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回道:“这样啊。” 安然问:“你不是也有他的QQ吗?当时是我先加的他,后来你们俩也互加了。” 蒋南晖捏着鼻梁,说:“我就没怎么用过Q.Q。” 安然提议:“我帮你要他的微信吧?” “不用特地去要,那样太刻意了。”蒋南晖道,“反正住得近,没准什么时候就遇上了。” 实习期间,蒋南晖工作积极,脏活累活苦活总是抢着干,每次交的新闻稿都让刘组长十分满意。转正文件提前下达,实习期间的工资到账,蒋南晖收到短信提醒,总共有六千多块钱。 这天下午,蒋南晖跟随刘组长去市中心跑新闻。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位上,蒋南晖望着窗外飞速划映的街景,一直在思考,现在的手机用了五年多了,要不要换一部新的,再换个新手机号。 还是会有高中同学不停地发来信息,向他询问沈溪珂的近况,偶尔还有电话打进来。这些人其实都没有恶意,只是以为他们还在一起,上高中时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甚至还在计划同学聚会的事情。 蒋南晖是绝对不会去同学聚会的,但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思来想去,逃避是最好的办法。 无论是信息还是电话,蒋南晖都没回应,沈溪珂如今已经出道了,任何回复都有可能对他造成负面的影响。 况且,蒋南晖也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不想一遍遍地去跟人解释分手的原因,更不想面对别人的关心,这会让他活得特别累。 第二天睡醒,蒋南晖洗漱完,早餐吃的是面包夹煎鸡蛋,配一杯兑了牛奶的速溶咖啡。离上班时间还早,他把昨天买的新手机拿出来,插/入新卡,开机连接家里的无线。 下载好自己常用的软件,创建新的微信号,蒋南晖开始添加好友。安然、朴烨,蒋南晖认真权衡,暂时只添加了这两个人。 然后再是同事、领导和房东,已添加的好友总共才二十一人,蒋南晖反复检查两遍,确定该加的人都加上了。之前已经清空了朋友圈,蒋南晖决定将相册中剩余的照片也全部删除,哪怕是与沈溪珂无关的那些印迹。 清除干净过去发生的一切,蒋南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发觉内心轻松了不少。只是有件事依旧让他惦记,方才在想身边有哪些朋友是需要添加微信保持联络的时候,蒋南晖有一瞬间想到了岑寒落。 也是怪了,半个多月没见,对这人的印象非但没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那日傍晚看见的美好画面,偶尔在想起这个人时会一并浮现在脑海,蒋南晖收好新手机迈去窗边,停在窗前望向对楼,岑寒落是住几层来着? 三单元,五层,502,右边这扇窗户应该就是岑寒落的家吧?还没找清楚位置,蒋南晖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他这是在做什么?这算不算是在偷/窥? 赶紧出门工作吧,蒋南晖这样想着,却没挪动脚。岑寒落家的窗户上好像贴着什么东西,几乎占满了一整面玻璃,蒋南晖眯起眼,对自己行为的惊讶迅速演变成对对方行为的震惊——那是一张奥特曼的海报,太阳一照,奥特曼像是在发光。 下面似乎还印着一行字,蒋南晖忍不住好奇,实在想要看清楚。他拿出新手机,点开相机拉近焦距,那行文字印的是:让我来维护正义! 怔愣几秒,蒋南晖难以自控地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8章 事在人为嘛。 蒋南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清早出门前都要看一眼岑寒落家窗户上贴的那张奥特曼海报,出门时的心情总是愉快的。 蒋南晖认为自己理应主动去要岑寒落的联系方式,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为了回请一顿饭也好,或是输了上次的赌局、承诺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也好,总之他们之间还存在未完成的事情,这段关系还需要存续。 修改完新闻稿,打印出来准备交给刘组长,窝在办公桌前整整四个小时,蒋南晖起身活动泛酸的肩颈,忽然想起之前跟着岑寒落做体前屈拉伸,想着想着,竟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 一旁的同事程晓峰正聚精会神地筛选新闻图片,被余光中蒋南晖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小蒋,你干吗呢?” 两手掌心努力地去够脚面,蒋南晖说:“做做拉伸运动。” “好家伙。”程晓峰握着鼠标回正脑袋,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我还以为你这是要给我拜个早年呢。” 带着优盘回家,打算晚上加个班,蒋南晖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背着相机包乘电梯下到一层。 穿过大厅的时候,蒋南晖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去拜访岑寒落是拎水果好,还是牛奶好。他决定去要岑寒落的微信,要到就走,不多停留,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冒失和唐突的。 回家路上似乎有家水果店,这个季节买西瓜正合适,蒋南晖拿定主意,就送水果吧。 自动门打开,抬手遮挡阳光,蒋南晖踏进一片温暖的夕阳中,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大院门口。 院门前站着一个人,正在低头玩手机。纯白短袖,七分裤是雾霾蓝色的,脚踩一双平底帆布鞋,优越的身形外表,蒋南晖几乎不用走近确认,是岑寒落。 那人身上被落日余晖包裹了一层淡淡的暖红。 接下来的一段路,蒋南晖抓着相机包小跑过去,离近后又迅速放慢脚步,思忖着该如何打招呼。恰巧这时岑寒落收起手机,往周围看了一眼,寻见蒋南晖,他笑着挥手:“嗨。” “嗨。”蒋南晖也冲他挥了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寒落两手一摊,耸肩回答:“我运气不怎么好。” 蒋南晖:“啊?” “咱们住得这么近,一次都没遇到过,这不是运气不好是什么。”岑寒落单肩背着包,说,“既然运气不帮我,那我就主动来找你呗,毕竟,事在人为嘛。” 蒋南晖迟缓地应声:“哦。” “走吧。”岑寒落朝家的方向歪了下头,“一起回家。” 立交桥上车水马龙,远远望去,霓虹灯连成了一条长带。经过嘈杂的十字路口,银杏树下并排走着两个人,一同踩着夕阳投照在地面的光影。 是蒋南晖先开启的话头:“上次你说刚进公司,每天都很忙很累,那现在呢?有习惯点吗?” “还行吧。”岑寒落回道,“就是手上的活比较琐碎,需要多些耐心。” 蒋南晖问:“你是做什么的?” “会计。”岑寒落说,“不过因为是新人,总是被同事和领导呼来唤去,做了很多行政方面的零散的工作。” 蒋南晖道:“一开始都是这样的。” “你呢?”岑寒落问,“转正了吗?” “嗯,已经转正了,前两天拿到实习期的工资,给自己换了一部新手机。”蒋南晖顺话说,“我还换了个新手机号,你有微信吗?不介意的话加一下?” “当然不介意。”岑寒落愉快地取出自己的手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成功添加岑寒落的微信,蒋南晖趁着这个机会,邀请道:“我还欠你一顿饭,今晚有空吗?” “我们公司的食堂可好了,自助餐,中西餐都有。”岑寒落说,“每天中午我都吃得特别饱,已经很久没吃过晚饭了。” 岑寒落不给蒋南晖请客的机会,这顿饭拖得越晚越合他心意。望见路边有间水果店,岑寒落问:“你渴不渴?” 盛夏炎热,蒋南晖出汗多,他诚实地回答:“有一点。” “那正好。”岑寒落笑道,“陪我吃块西瓜吧。” 水果店的老板摇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卖力地吆喝着,岑寒落走过去,蹲下来敲了敲西瓜,问:“您好,能帮我切块吗?我现在就想吃。” 有生意上门,老板开心道:“必须没问题。” 回身从案板上拿来切水果的刀子,老板抱起岑寒落选的西瓜,正准备切块,刀刃还没碰到表皮,岑寒落出声阻止:“老板,洗下刀吧。” “之前洗过了。”老板偷懒说,“小伙子放心,我这刀绝对干净。” “再洗一次吧。”岑寒落要求道,“我自己无所谓,这不还带着朋友呢嘛,您照顾一下。” 老板笑了笑,说:“行嘞。” 生活中的蒋南晖总是在默默地为别人付出,极少受人照顾。当岑寒落把切好的西瓜递给他时,蒋南晖对流淌在心里的这股暖意感到陌生。 对于蒋南晖来讲,被重视的感觉能够让他更加清楚地记住岑寒落的好。 但他不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对方的好意,以他的性格,他会加倍地还回去。 “愣什么神呢?拿着啊。”岑寒落弯起眼角,“这块籽少,给你吃。” 蒋南晖双手接过来:“谢谢。” “老板,剩下的帮我包上保鲜膜,我要带走。”岑寒落边说边点开微信付款码,蒋南晖立刻道,“我来交钱。” “又不是让你拿回去的。”岑寒落挡在蒋南晖身前,举起手机扫码付款,“别着急,会有喊你付账的时候。” 水果店左侧是旧小区的围墙,两人站在墙边,同步啃着西瓜,解渴又解热。岑寒落吃得身心舒畅,偏头瞧着蒋南晖,那人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着红瓤,高高的个子,帅气中带着一丝可爱。 将吃干净的西瓜皮扔进垃圾箱,蒋南晖抽出纸巾递给岑寒落:“擦擦嘴和手。” 岑寒落说:“你还是这么会照顾人。” 蒋南晖谦虚道:“我不如你,你比我心细多了。” “绝对不是,我小时候可马虎了,我爸妈把我宠得跟谁相处都没什么眼力见,总是不懂得照顾别人。”岑寒落看向蒋南晖,说,“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吗?” 蒋南晖摇了摇头,等着岑寒落为他揭秘。 “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我上英语补习班时遇到了一个男生,曾经受过他的照顾。”岑寒落抬眸望着头顶的银杏树叶,温声道,“尽管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但收获到的那份温暖让我记了很久,以至于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像他那样温柔,去关心和照顾每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9章 不要被自己困住了。 很明显,岑寒落口中的那个男生指的就是自己,蒋南晖听得出来。从老板手中接过密封好的西瓜,蒋南晖帮岑寒落拎着,他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能惭愧地问:“我当时做了什么?” “你不记得很正常,我也不打算让你现在回想起来。”岑寒落说,“一个比较善意的举动,让我觉得特别温暖。” 路灯亮起,旧小区内的青檀树在暖黄灯光中随风摇曳。走回家楼下,塑料袋换到岑寒落手上,他问:“分你一半西瓜?” “我就知道。”蒋南晖笑了,“刚才你那么说就是为了不想让我掏钱。” “老板正好把剩下的西瓜分成了两大块。”岑寒落捧出一块拿给蒋南晖,“犒劳一下你,辛苦你帮我拎回来。” “哎。”蒋南晖接住后叹了口气,“欠你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欠着吧欠着吧。”岑寒落边摆手边往自己家的单元楼走去,“欠得越多越好,慢慢还吧。” 等岑寒落进了楼道,蒋南晖转身迈向对楼,回到家里把西瓜放入冰箱。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打开空调,蒋南晖抱着笔电盘腿坐在床上,明天他要跟刘组长去采访一位遥感工程师,他打算先将资料整理好,方便采访时使用。 一埋进工作里,蒋南晖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完成计划中的任务。新手机整晚没动静,蒋南晖难得清静,准备看一眼朋友圈就睡觉,滑屏解锁后的画面是与岑寒落成为好友之后的聊天对话框。 岑寒落的头像是他背着一个小女孩,两人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神似,细看五官却又不是很像,蒋南晖猜会不会是他的亲妹妹。果然,岑寒落朋友圈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这个女孩的,满屏的生活照、艺术照,父母偶尔出镜,家庭氛围和睦温馨。 坐标都是墨尔本,蒋南晖持续向下翻看,页面滑到底部,最早的一张照片发布于六年前,定位在景南市,拍的是一瓶康师傅绿茶。第一次见面吃饭时,岑寒落的提示中也有这瓶饮料,蒋南晖顺着线索努力回忆,久远的记忆仍像蒙着一层纱,让他看不分明。 岑寒落不是每天都能和蒋南晖一起回家,经常要加班。正常下班的时候,他会先发微信问蒋南晖在不在单位。 如果在,岑寒落从地铁口出来会稍稍绕个远,较远的这条回家路可以路过宾州电视台。 这天,蒋南晖收到岑寒落的信息,在办公室等了他一会儿,跟他在单位门口碰头。岑寒落上班不用穿制服,私服每天都不重样,今天的衣着配色时尚俏皮,鹅黄色短袖帽衫搭配牛仔短裤,高帮帆布鞋印着红紫相间的花纹。 蒋南晖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后说:“还以为是哪个学校的高中生。” 岑寒落得意地问:“我这一身是不是特别好看?” 哪有这么明着夸自己的,蒋南晖笑道:“嗯,是挺好看的。” 中午公司食堂的自助餐岑寒落特意少吃了几口,为的是想留着肚子跟蒋南晖去吃他路过了好几次的那家凉皮店。店铺门脸很小,屋内人满为患,小桌凳摆到了店外,岑寒落点了两碗经典凉皮,两份肉夹馍,交钱的时候要求和蒋南晖AA。 蒋南晖拗不过他,付完自己的,拿着两双筷子坐在门外的桌位里等餐。远处有喧吵的车鸣人声,近处的小巷中店家正卖力地吆喝着,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对面的岑寒落正支着脑袋在看天空,蒋南晖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安逸感。 高温蒸着皮肤,餐上齐了,岑寒落吸溜两口凉皮,鼻尖上挂着汗珠,问蒋南晖:“味道怎么样?” 蒋南晖吃饭的速度比岑寒落快,一碗凉皮五六口吃光了。大汗淋漓地啃着肉夹馍,蒋南晖说:“还不错。” 岑寒落问:“热不热,要喝冰饮吗?” “我去买。”蒋南晖说罢立刻起身,他得抢占先机,免得岑寒落又要跟他AA,“你想喝什么?” 岑寒落回答:“康师傅绿茶。” 交完钱,拿着两瓶冰镇过的绿茶饮料,蒋南晖走回桌位,将其中的一瓶放在岑寒落手边,动作倏然一顿。这个举动,这个画面,带给他一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岑寒落抬头望着蒋南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伸手拧开瓶盖,畅快地喝下半瓶。 “走吧,遛遛食,前面有个小超市。”岑寒落把饮料装进帆布包里,“陪我去买点泡面和速冻饺子。” 生活超市离凉皮店只有几步路,来购物的人非常多,里面空气不好,岑寒落让蒋南晖在门口等他。 迅速选了两桶红烧牛肉面,两袋猪肉玉米馅的饺子,结完账,岑寒落拎着购物袋走回蒋南晖身边,发现他正凝视着马路对面的商场,不知在看什么。 岑寒落出声唤:“南晖。” 蒋南晖回过神,表情略显呆滞:“嗯?买好了?这么快?” 岑寒落道:“怕你等久了。” 蒋南晖抬手摁两下鼻梁,看起来有些疲惫:“没事的。” 岑寒落再次望向对面的商场,目光搜寻片刻,找到了蒋南晖状态异常的原因。一家轻奢护肤品店的橱窗里挂着一幅巨型海报,旁边放着六个人形立牌,人气新星Faith组合是他们的产品代言人。 从蒋南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的是沈溪珂。岑寒落心下明了,转回头,快走几步赶上蒋南晖。 回家前的这段路蒋南晖没再讲话,表情稳定,神色正常,只是手中不停地转着烟包。进了小区,走到七、八两栋楼之间,岑寒落出声叫住蒋南晖,说:“太阳落山了,没那么热了,我们去长椅上坐会儿吧。” 蒋南晖没有拒绝,跟着岑寒落在长椅上坐下来,还没坐稳,就听对方道:“现在允许你抽一根烟。” 踌躇几秒,蒋南晖还是低头从烟包里呷出香烟,才刚点燃,岑寒落又说:“现在抽了,回家后就不能再抽了。” 蒋南晖没应声,岑寒落抬高下巴拿眼角瞅人,脸上笑盈盈的:“做不到的话,还记得是我赢了之前的赌局吗?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回家以后不可以再抽烟。”岑寒落扬手指着自己家的窗户,“奥特曼会监督你的。” 一秒破功,蒋南晖忍俊不禁地咬着烟尾棉花,半晌,回道:“好。” 天色渐晚,小区里多了不少散步和遛狗的人,雪白的萨摩耶又开始逢人就兴奋,瞧见蒋南晖便要扑上来,被狗主人一把扯住绳子。 一根烟抽了一半,蒋南晖掐熄烟头,将它放回烟包。岑寒落似乎半天没动静了,蒋南晖扭脸去瞧,发现对方正盯着一处冬青丛目不转睛。 蒋南晖疑惑地问:“在看什么?” 岑寒落小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冬青丛后面是不是有萤火虫?” 蒋南晖闻言起身走近,岑寒落跟在他身后,两双眼睛都捕捉到了萤火虫的光亮。蹲在冬青丛前,岑寒落表现得很兴奋,蒋南晖看得出他很喜欢萤火虫,于是想了想,将饮料瓶中剩余的绿茶一饮而尽。 瓶子空了,蒋南晖轻声道:“帮你抓几只?” 岑寒落压低音量:“对我这么好啊。” 蒋南晖耸了耸肩,正欲上手,突然被岑寒落抓住胳膊,听见他说:“我不要。” 蒋南晖诧异:“你不是喜欢吗?” “萤火虫是自由的。”岑寒落抱着膝盖,安静地欣赏萤火虫身上微弱的光芒,“不要困住它们。” 蒋南晖赞同地点点头,两人静待几秒,岑寒落再次开口:“南晖,你也是自由的。” 蒋南晖微怔。 “你的身上也有光芒,去温暖真正在乎你、爱你的那些人吧。”岑寒落注视着飞舞的萤火虫,“过去的已经成为过去,其实有时候困住我们的并不是事情本身,或者是某一个特殊的人,而是我们自己。” “不要被自己困住了。”岑寒落看向蒋南晖,弯眼笑道,“大胆地往前走吧,向前看,勇敢一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0章 蒋南晖在成长。 客厅黑着灯,蒋南晖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水杯。夜色漫进屋内,逐渐将他严丝合缝地包围,沉寂良久,蒋南晖习惯性去摸烟包,又在触及之后缓缓收回了手。 他似乎正在形成一种意识——只要碰到烟包,就会想起岑寒落,想起他的那句「回家以后不可以再抽烟」。 蒋南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了岑寒落,那就一定要做到。 “奥特曼会监督你的。” 手背压住上扬的嘴角,蒋南晖回忆着今晚发生的种种,不自觉地笑了很久。岑寒落最后讲的那番话在他耳中不停回转,拇指摩挲杯口,蒋南晖凝视着被自己蹭花的玻璃杯,脑海里不再只有关于沈溪珂的过去,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或许是受岑寒落朋友圈那些家庭照片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开导——总之都与岑寒落有关,蒋南晖放下水杯,取出手机点开拨号键盘,他能背出家里的电话,能背出父母的手机号,他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话作为阔别多年的开场白。 尽管这通电话迟迟没有拨出去,但是这一晚,蒋南晖在成长。他的心态已经变了,他能意识到自己应该去珍惜和在乎的是什么,而不是一味地沉陷在失去和负面情绪中,虚度时光。 也可以说,岑寒落回国的目的算是初步实现了。与其迅速跟蒋南晖发展成为情侣,牵手、接吻、拥抱、相爱,肢/体/接/触也许能够暂时催眠和麻痹痛苦,疗愈情伤。 但都不如陪伴着对方成长,陪伴着他变得更加成熟,这才是岑寒落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情。 每个人的成长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得到、失去,甚至,失去才是常态。每一个新阶段都会有旧人离开,因此长情的人,总是容易受伤。 第二天是周六,蒋南晖没定闹钟,醒来时瞅了眼表,呆住了。他从昨晚十一点一直睡到今天中午十二点半,自三月初以来终于完整地睡了个好觉,蒋南晖感受了一下,此刻体力充沛得几乎能跑完一整趟马拉松。 最难得的是,一夜无梦。 有多少次被梦魇缠身,醒来时想要发泄一场,蒋南晖不断在隐忍和压抑不好的情绪。 无论是白天面对外人还是深夜独处,他都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 但噩梦总能找上他,过去总在摧垮他,所以当蒋南晖发现一整晚他都没有梦到任何画面,睡醒后竟然有种「周末可以赖床」的愉悦感,这令他非常意外。 今天有太阳吗?奥特曼是不是在发光?蒋南晖掀开空调被迈下床,步履轻松地走到窗边,却露出一副震惊的神色。 窗外是扬沙天气,漫天昏黄,狂风怒吼。 奥特曼旁边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口站着一个人。 岑寒落昨晚难得下定决心,换了套床单枕罩,连同浴巾一起丢进洗衣机,天知道让他洗个东西有多困难。洗完他嫌阳台太小,摆不开,于是一股脑全都晾到窗台外面的晾衣架上,打算利用白天的时间多晒会儿太阳杀螨除菌。 狂风大作,岑寒落伸手够着衣架,按住了床单,眼瞅着枕罩要飞走了。他又去按枕罩,眼瞅着浴巾要飞走了,岑寒落唇角下撇,不高兴地嘟囔一句:“造孽啊……” 蒋南晖从卧室换到客厅,这样能看得更清楚。岑寒落的样子既狼狈又好笑,被风吹乱的头发带着一点青涩和可爱,蒋南晖没发觉自己在笑,只是笑了没几分钟,手机响起铃声。 蒋南晖低下头,打来语音的人居然是岑寒落。他慌忙滑屏接听,望向对楼:“喂?” 岑寒落的声音被风声埋没:“看够了吗。” “什么?”五指压在窗户上,蒋南晖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岑寒落在电话那端嚷了几句,蒋南晖的回应依旧是:“什么?” 岑寒落深吸口气:“请!求!支!援!” 蒋南晖立刻往门口冲:“收到!” 手忙脚乱地换上鞋……忘了洗漱了……算了,往嘴里丢几颗薄荷糖,从鞋柜抽屉里拿出一张湿纸巾,蒋南晖揣着钥匙包边擦脸边狂奔,顶风跑向对楼,一口气爬到五层,用时不到两分钟。敲响岑寒落家的门,等了许久门才打开,岑寒落顶着鸡窝头让开门口,蒋南晖心急地迈进屋内。 “拖……”一只脚刚踩上玄关,蒋南晖本想要双拖鞋,结果却被屋子里的「景色」惊到了。放眼望去,鞋子、裤子、T恤、包铺了一地,压根没有下脚的地方,岑寒落穿着考拉睡衣,气定神闲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新买的,连商标都没剪呢,衣柜满了,暂时没地方安置它们。” 蒋南晖闻言点点头,抬眼后又是一愣,餐桌旁的木椅上坐着一只巨大的考拉玩具,由于光线黯淡,乍一看,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小怪兽。 “我妹给我挑的玩具。”岑寒落继续解释,“她怕我孤单,要我带回国陪着我吃饭。” 蒋南晖「哦」一声,心说,兄妹俩都很可爱。 目光被餐桌中间摆着的那只琉璃花瓶吸引,瓶中插着几株粉月季和金合欢,蒋南晖环视一圈,客厅里最醒目的,是挂在电视机上方岑寒落与妹妹的合影,相框是特意定制的,雕刻着繁缛的金色花纹,品味十分讲究。 不过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储物柜中的瓶瓶罐罐歪倒一片,只有香水瓶是立着的,咖啡机周围杯子乱放,搅拌勺乱丢,撕开的奶精包装没有扔进垃圾桶,茶几上的零食袋敞着口……蒋南晖收回视线看着岑寒落,岑寒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抱着胳膊,也看着他。 “完了。”蒋南晖猛地转头望向阳台,“床单。” “没事,我还是都买新的好了。”岑寒落关上门,弯腰帮蒋南晖拿拖鞋,说,“浴巾已经飞走了,它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随它去吧。” 蒋南晖憋着笑,穿上拖鞋跑去阳台,凭借一己之力挽救回了岑寒落的床单和枕罩。 拍掉灰尘和沙土,把它们全丢进卧室,岑寒落将沙发上的新鞋盒收走,给蒋南晖腾出位置。打开冰箱,岑寒落道:“辛苦了,给你添麻烦了,我是刚睡醒,如果你已经吃过早餐了,那我就做顿早午餐好了。” “举手之劳而已。”蒋南晖说,“不用了,我回去吃就行。” 岑寒落机器人似的重复:“我是刚睡醒,如果你已经吃过早餐了,那我就做顿早午餐好了。” 蒋南晖笑着回道「真的不用」,岑寒落又重复一遍,蒋南晖只得认命地说:“我也是刚醒。” “是喝咖啡还是热牛奶?”岑寒落问,“还是咖啡加奶?” 蒋南晖回答:“咖啡加奶。” “啧,口味跟我一样哎。”岑寒落取出冰箱里的面包片以及零零散散的一堆加料,堆在蒋南晖身前的茶几上,拿走零食袋,然后去热牛奶、冲煮咖啡,混合着倒了两杯。 蒋南晖双手接住岑寒落递过来的白瓷杯:“谢谢。” “你刚才的表情,显然是被我的生活习惯吓到了。”岑寒落坐到蒋南晖身边,端着杯子,问,“有什么想要评价的吗?” 评价谈不上,其他的倒还好,只是有一件事,蒋南晖想问很久了。他指着贴着奥特曼海报的那扇窗户:“你都快把整面窗户都遮住了,为什么要这么贴海报?” 岑寒落问:“看见它你笑了没有?” 蒋南晖如实回答:“笑了,看见一次笑一次。” 岑寒落挑高半边眉梢,移过去杯子碰了碰蒋南晖的杯口,说:“那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1章 我想先表个态。 明明是用平淡语气讲出来的话、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猝不及防撞在了心上,蒋南晖不自在地端着咖啡杯,避开岑寒落的目光垂下眼,坐正身体注视着面前的茶几。 停顿片刻,他问:“这就是你「做」的早餐吗?” “嗯哼。”岑寒落伸手摆弄,从左到右依次摆好面包片、火腿片、奶酪片、番茄酱和蛋黄酱,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助餐,棒不棒。” 蒋南晖没忍住笑:“棒。” “既然是请朋友吃早餐,那再多加一道菜吧。”岑寒落起身跑向冰箱,抱着一罐玻璃瓶跑回来,“别客气,酸黄瓜,不限量。” 蒋南晖:“……” 别说,全都搭配在一起真得挺好吃的。蒋南晖自制了两个三明治,就着咖啡牛奶咽下肚,望着岑寒落微乱的房间,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心安。 “如果把你家拆分来看。”蒋南晖与岑寒落闲聊着,“鲜花、香水、照片,看到这些我会认为你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我的确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岑寒落毫不谦虚地自夸道,转而又自我检讨,“但也确实非常懒,懒到人神共愤。” 蒋南晖边吃边笑,岑寒落指着洗衣机上的脏衣篓:“我要说我特别爱干净,你看到这么多脏衣服还没洗肯定不相信。夏天容易出汗,穿过一次的衣服我不会再穿第二遍,但因为懒得洗,所以脏衣服越堆越多。” 蒋南晖问:“洗衣服很累吗?” “我当然不累,累的是洗衣机。”岑寒落用筷子夹起两片酸黄瓜,放在火腿片上,压进面包里,“可是晾衣服累啊。” “等它洗完我不得抱着一堆沉甸甸的衣服走到阳台,举着胳膊把它们一件件晾在晾衣架上吗。”岑寒落懒得理直气壮,“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回到家还得洗衣服,我会心疼自己的。” 不明缘由,蒋南晖越听岑寒落讲话越想笑。 “基本上我都会攒到周末一块收拾。”岑寒落吃完三明治,拍掉手上的面包屑,“等我好好收拾干净,再请你来家里做客,你也要修正一下对我的印象啊。” 蒋南晖好奇地问:“我对你什么印象?我怎么都不知道。” 岑寒落坦言:“我家这么乱,我在你眼里的形象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蒋南晖自认不是个有趣的人,因此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吸引到有趣的朋友,可他不得不承认,岑寒落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好。” 帮岑寒落救回了床单枕罩,也吃完了早餐,蒋南晖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于是准备回家。迈到玄关处低头换鞋,蒋南晖穿好一只鞋子后没再继续动作,而是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冲着岑寒落耸了耸肩膀。 蒋南晖道:“我这人有个毛病。” 岑寒落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住蒋南晖,听见这话,他抬眸问:“什么毛病?” “见不得家里乱。”脱掉鞋子重新趿上拖鞋,蒋南晖朝屋内走,“否则浑身不舒服。” 刚想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岑寒落抢先一步制止蒋南晖,说:“哪有自己家乱,让朋友来收拾的道理,可别折煞我了。” “去,沙发上坐着去。”岑寒落命令道,“你盯着我收拾,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再请教你。” 蒋南晖听话地坐下来,坐姿端正,形如一位高校宿舍的生活老师,正严肃督促学生抓紧搞卫生:“这还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生活有两大学问。”岑寒落捡起新买的一双旅游鞋,鞋架上放不下了,只能摆在旁边,“做饭和整理房间。” “就比如我有太多的瓶瓶罐罐,护肤品、美瞳、香水,乱七八糟的,怎么摆都显得乱。” “可以买个收纳筐,网上有卖大、中、小一套的。”蒋南晖「指导」岑寒落,“根据瓶罐数量,分类码进相应大小的筐子里,再摆到储物柜中,就不会显得乱了。” 岑寒落脑筋转得极快:“超市有卖吗?” 蒋南晖道:“电视台西边有个家居店,有卖的。” “我刚回国没多久,还没弄网/银,网上购物有点麻烦。”岑寒落谎话连篇,“至于东南西北,我更分不清了,你要是哪天有空,陪我去买吧,我请你吃饭。” “你已经请了一顿早饭了。”蒋南晖说,“我陪你去。” 顺着话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察觉到岑寒落脸上正露着得逞的笑容,不知不觉又落进了对方的圈套,蒋南晖倒是没打算挣扎,自知不是岑寒落的对手,干脆就从了对方的意吧。 “灰尘怎么解决?”岑寒落犯愁道,“地上可以用吸尘器,柜子和窗台呢?只能一遍遍用抹布擦吗?每次我都感觉擦不太干净。” “买点含酒精的消毒纸巾。”蒋南晖帮岑寒落提供策略,“夏天闷热开窗少,家里的灰尘可以三四天擦一次,犄角旮旯用消毒纸巾擦,方便又卫生。” “这个办法好。”岑寒落记住了,继续虚心求教,“卧室衣柜里塞不下衣服了,我这一大堆新买的东西该怎么安置?” “横竖都要去趟家居店了。”蒋南晖从沙发上站起来,迈向立柜和窗户中间的一小片空地,先问,“我感觉这里可以放个衣架子,挂你平时经常穿的衣服,你觉得可以吗?” 岑寒落摸着下巴痛快点头:“太可以了。” 蒋南晖问:“有卷尺吗?” “有。”拉开茶几抽屉,岑寒落取出卷尺递给蒋南晖。蒋南晖蹲下身来细致地测量空间长度,“初步预估,大概能放一米三宽的衣架,高度选一米六左右的吧,底部还能摆一排你新买的鞋子。” 窗外狂风依旧,扬沙漫天,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吸顶灯,氛围温馨。岑寒落斜靠着墙面,歪着头凝视着蒋南晖,蒋南晖收起卷尺,对上岑寒落的视线,迟缓地开口:“怎么了?” 岑寒落道:“上次说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聊吧」,我想先表个态。” 岑寒落指的是第一次见面吃饭,蒋南晖拒绝他之后,谈及对于当下恋爱的态度。蒋南晖没接话,岑寒落说:“假如你以后想谈恋爱了,我不是适合你的人选,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不愿意一直跟你当普通朋友。” 蒋南晖十分不解:“我到底有什么好的?” 岑寒落口吻佩服道:“你会生活啊,你能把生活打理得很好。” 蒋南晖抬手捏着后颈,苦笑:“这算什么啊……” “有的人看重的是生活以外的东西,有的人追求的只是生活本身。”岑寒落坦诚地说,“我是后者,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带着我好好生活、享受生活的人,当然,如果这个人恰巧是我喜欢的,而他也喜欢我,我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蒋南晖温和地笑了笑:“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讲过,「了解和相处」是关系开始的前提。岑寒落,你并不了解我,我这人有很多缺点,可能等我们相处得再久一些,你就不会想要跟我在一起了。” 蒋南晖以为自己这样说,岑寒落就会打退堂鼓。谁知,岑寒落加深目光,盯得蒋南晖有点尴尬,表情越来越不自然,四肢都快无处安放了。 蒋南晖投降地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了解和相处」的阶段,对吗?”岑寒落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你是在给我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2章 这么了解我啊。 领教过岑寒落的套路,这回又领教了对方的逻辑能力,蒋南晖无言以对,岑寒落确实是个非常好、非常有趣的朋友。 但他也确实没有心力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可要按照人家的思维去理解,这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你别介意。”岑寒落将卷尺放回原位,转身去洗脏衣服,“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也别跟我刻意保持距离,正常当朋友就好。” “不会,我不是那种人。”蒋南晖重新坐回沙发,“如果是我认为特别值得交的朋友,我也是会认真经营这份友情的。” 在蒋南晖的监督下,岑寒落洗完了脏衣篓中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包和鞋子暂时堆在墙边,等着新衣架的到来。解决了岑寒落的部分「生活问题」,蒋南晖无意多留,岑寒落拎着清扫出来的一袋子垃圾,跟在蒋南晖身后换鞋。 蒋南晖伸手道:“外面空气不好,我帮你扔吧。” 岑寒落拒绝:“不用,这样还能跟你一起下楼,还能再多呆两分钟。” 岑寒落总是能用轻松的语气讲出略显亲密的话,蒋南晖也总是对此难以招架。锁好门,岑寒落走在前边,蒋南晖跟在他后面,每下到一层缓步台转弯的时候,透窗的光线在岑寒落身上切割着明暗,蒋南晖的目光不自觉滑向那截外/露的后颈,细长、白皙,线条精致。 按照提示将垃圾分完类,岑寒落冲蒋南晖摆摆手,两人顶着风沙各回各家。之后,蒋南晖忙于工作,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小,等他从忙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时,四周早已暗下,只有眼前的电脑屏幕散着一块光亮。 冰箱里有剩米饭,蒋南晖准备打两颗鸡蛋做个蛋炒饭凑合当晚餐。忽然铃声响起,蒋南晖觑向灶台上的手机屏幕,是岑寒落的语音电话。 岑寒落口吻雀跃:“快来窗边。” 蒋南晖闻言迈出厨房,走到窗前站定,先扬头去望岑寒落:“怎么了?” 岑寒落指着天空:“往上看。” 推开窗扇,蒋南晖抬高脑袋,即使是深夜,也依然能够看清天上流动的云团。狂风过境后,天空干净得一尘不染,群星闪耀,明月高挂,是幅良夜美景。 明明是最平凡的一幕景,蒋南晖却欣赏了很长时间。直到岑寒落的声音透过听筒再次传来:“漂亮吧?” 蒋南晖加深呼吸,缓缓舒出一口气,臂肘搭在窗沿上,放松身体回道:“漂亮。” 岑寒落笑着唤:“南晖。” 蒋南晖回应:“嗯?” “如果心情不好,多抬头看看夜空吧。”岑寒落说,“我们总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停留在原地,不能回头看,也没有勇气看向前方。” 蒋南晖收回视线,去看岑寒落。两扇窗户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岑寒落也正看着他。 “但是月亮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天空、云彩、月亮、星星,能够治愈心情的事物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多把精力分给它们一些,美景只会善待我们。” 挂断线,岑寒落回屋睡觉,蒋南晖仍静守窗旁,独自欣赏月夜。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蒋南晖每每望着夜空,耳边好似总能听到岑寒落讲的那几句话,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不再只是一味地深陷在黑夜带给他的消沉和压抑里,竟然破天荒地开始期待每一个夜晚的降临。 八月初,蒋南晖腾出周末的时间,陪岑寒落去了一趟家居店。蒋南晖负责挑选衣架,岑寒落根据自己的喜好选购了不少日常用品,过程还算比较顺利,就是在挑选浴巾的时候,岑寒落对上面印制的图案犹豫不决,几番权衡,他决定让蒋南晖来帮他做选择。 “是买皮卡丘的?”岑寒落展开浴巾问,“还是买亚古兽的?” 蒋南晖认真思考:“或者可以换个角度,你是喜欢《神奇宝贝》多一些,还是《数码宝贝》多一些?” “《数码宝贝》。”岑寒落回答,“但我是皮卡丘的唯粉。” 蒋南晖道:“那买皮卡丘?” “可我是因为太一和亚古兽才入的二次元。”岑寒落十分苦恼,“这算不算是初心啊?” 蒋南晖头疼地抓了抓额角,问:“你是什么星座?” “天秤座。”岑寒落两手一摊,“没错,我就是典型的选择困难症患者。” 蒋南晖一锤定音:“两个都买了吧,反正也不贵。” 岑寒落说:“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人。” 买完所有要买的东西,推车来到收银区,岑寒落直勾勾地盯着收银台后方的热狗店,宣传板上写着几行清晰的大字,“凡是在家居店购物超过五十元的,凭小票加一元可换热狗一份”。轮到他结账时,岑寒落迅速在脑中合算商品总价,共计一百八十八元,然后又迅速将商品分成三拨,依次付款出票。 蒋南晖也看见了热狗店的宣传板,顿时明白了岑寒落的意图,佩服道:“你这脑子转得太快了。” 岑寒落撑开塑料袋,往里装东西:“别忘了我可是干财务的。” 蒋南晖说:“热狗原价也才十块钱,你要是喜欢吃,我多买几个给你打包回去。” “这种感觉可不一样。”岑寒落笑道,“只要是商家放出来的优惠福利,我是不会错过的,这其实也是一种生活情/趣。” 坐在休息区,脚边放着购物袋和需要组装的折叠衣架,两人用消毒纸巾擦完手,累了一上午,饿狼似的一人干掉了一份热狗。还剩一个,岑寒落知道蒋南晖一定会跟他客气,索性连问都不问,直接一分为二。 拿给蒋南晖时,岑寒落说:“一人一半,你就会吃了,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蒋南晖知道自己拒绝岑寒落一定会坚持,于是接过来,笑了:“是。” 岑寒落道:“我吃渴了,你去给我买瓶饮料吧。” 蒋南晖不假思索地问:“是喝康师傅绿茶吗?” 岑寒落弯起眼角:“这么了解我啊。” 什么样的相处才算轻松自在,蒋南晖在岑寒落这里越来越有更深的体会。跟岑寒落在一起时的心情总是舒服的、愉快的,能够在一个人面前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时时刻刻被对方照顾着情绪,这样的相处实在太难得了。 大包小包地回到旧小区,两人分别时,蒋南晖主动道:“我帮你组装衣架吧。” 岑寒落摇头说:“这点小事还麻烦你,不用,我能干着呢。” 蒋南晖半信半疑:“真不用?” 岑寒落道:“等我都收拾好了,给你拍照片。” 蒋南晖以为组装衣架、整理衣服、打扫卫生,加起来怎么也得花费个把小时,没成想岑寒落四十分钟就搞定了。收到照片时,蒋南晖正在炒地三鲜,为了给岑寒落回微信,伸手将灶火拧熄。 还得是小岑:快看看怎么样?【图片】 JNH:很不错。【棒】 还得是小岑:【酷】; 点开大图,蒋南晖注视着整洁的屋子,思考几秒,回道,JNH:我觉得我好像不该用自己的标准来影响你,家里应当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如果你喜欢乱乱的感觉,不必非得收拾得这么干净。 还得是小岑:不,我这么卖力地收拾,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 蒋南晖好奇地问,JNH:什么原因? 还得是小岑:当然是为了能得到你的表扬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3章 新朋友?老朋友? 蒋南晖都快习惯这种难以招架的感觉了。 地三鲜早就粘锅了,蒋南晖没理会,举着手机也没吱声,脸上的笑意倒是显露得很自然。文字对话空白几秒,岑寒落打来语音电话,在听筒那端重重地叹口气,说:“亏你还是学文的呢,这么半天都酝酿不出来一句表扬吗?” 蒋南晖靠着灶台,认真回道:“你的进步很大,再接再厉。” 岑寒落说:“谢谢蒋老师。” 蒋南晖笑道:“不客气。” 岑寒落的这通电话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讨个表扬,重点其实在后面。岑寒落继续说:“哦对了,有个地方我想去很久了,但是一个人去实在没意思,可我又没什么朋友,掐指一算,就你陪我去最合适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蒋南晖道:“你都这样讲了,我还怎么拒绝?” “我就没想给你拒绝的机会。”岑寒落说,“那我买票了。” 蒋南晖:“AA吧。” “我约的你,我出钱,你要是过意不去,下回请我看电影吧。”岑寒落道,“礼尚往来,朋友关系才能维持得长久。” “好。”蒋南晖痛快应下,转而问,“你想让我陪你去哪里?” 岑寒落回答:“奇幻解压馆。” 蒋南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上还有解压馆这种地方,至于里面有什么项目、用什么方式解压更是一概不知。 但越是未知的东西,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好奇心越大,期待就越大。 八月中旬的第二个周六,蒋南晖穿着一身运动服迈出单元楼时,看见岑寒落蹲在两楼之间的那棵青檀树下,守着一丛密匝的野花,打横手机正在拍照。 此时阳光正好,晴空、树木、花朵和岑寒落构成了蒋南晖视野里最明亮的景色。蒋南晖不自觉放缓步调,慢慢地走过去,他注视着岑寒落,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岑寒落站起来,往身后望了一眼,瞧见蒋南晖,欢喜地招招手:“南晖,我拍到蝴蝶了。” 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蒋南晖加快脚步来到岑寒落身边,岑寒落将拍好的照片展示给他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黑色的翅膀上点缀着冰蓝色的花纹,蒋南晖也被这只蝴蝶吸引住了目光:“的确很漂亮。” “我发你微信了。”岑寒落说,“分享给你我收获到的好心情。” 原来好心情是可以传递和分享的,蒋南晖点开蝴蝶的照片,似乎是被岑寒落「传染」了,他竟神奇地感觉到了开心,于是长摁屏幕点击保存。 岑寒落道:“有个事情我需要先向你坦白。” 蒋南晖问:“是什么?” “昨天听办公室里的姐姐们聊天,我才得知今天是七夕。”岑寒落收起手机,抬高手臂举向天空,脸冲着太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时间。” 蒋南晖说:“不介意,不用麻烦。” “真的?”岑寒落坏笑道,“那可真是称了我的心意了。” 奇幻解压馆离电视台有两公里,在一栋商厦的地下一层。风和日丽的天气,两人默契地选择步行,一路有树荫遮挡,小风吹着,倒也不算太热。 周围有风景时,岑寒落很少讲话,偶尔望天、看树、欣赏路边的花花草草,两只眼睛根本忙不过来。蒋南晖走在他身侧,并不会因为没有交流而感到尴尬,只觉得两人相处的氛围和今天的天气一样,舒适自在。 车辆疾驰路面,岑寒落指着天空说:“那朵云像一只独角兽。” 蒋南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问:“也要拍下来吗?” 岑寒落掏出手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要拍照?你现在真的很了解我哎。” 蒋南晖笑而不语,岑寒落点开相机,指挥道:“南晖,冲它比个「耶」。” 蒋南晖头疼地说:“不了吧,太幼稚了。” 讲这话的时候,岑寒落的「耶」已经比好了,他伸着胳膊,眼睛却没看手机,斜睨着蒋南晖:“说谁幼稚呢?” 蒋南晖立马比了个「耶」。 拍好照片后,岑寒落低头调光调色,问:“我能发朋友圈吗?” 蒋南晖道:“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指尖轻敲屏幕,发送完毕,岑寒落说:“不用等我不在的时候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想看就看吧。” 心思完全被岑寒落拿捏住了,蒋南晖默默叹了口气,解锁手机,岑寒落给这张照片的配字是:新朋友?老朋友? 原以为今天是七夕,解压馆会有不少人,但仔细一想,吃饭看电影才更温馨浪漫,更加符合七夕节的气氛,来这里解压的,大部分都是饱受生活摧残的单身人士。 “戴在手腕上的纸环不要撕掉,撕毁了就不能再进馆了。”工作人员贴心叮嘱,“中途要去吃饭或者进行其他活动,之后还是可以凭纸环继续玩的,仅限当日哦。” 解压馆入口的隔音门是圆形的,岑寒落激动得心潮澎湃,甫一推开,迎面扑来的是一片刺耳的尖叫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挂了一整面墙的尖叫鸡,有人正用拳头击打它们,拼命泄愤。 “去他的情人节!”一位穿着校服的男生暴怒道,“你说分手就分手!谁过七夕谁是狗!” 蒋南晖:“……” 等男生痛快地发泄完,转去下一个场地后,岑寒落迫不及待地登场,冲着拳头哈一口气,尖叫鸡登时发出凄惨的一声「喔」:“凭什么让我加班!” 蒋南晖忍俊不禁地别过脸。 “凭什么加了班还没加班费!”岑寒落挥拳嚷道,“凭什么新人就得多干活!凭什么有关系的就可以逃班!” 蒋南晖捂嘴笑得不能自已,只是还没笑几秒,岑寒落又是一嗓子:“凭什么蒋南晖把我忘了!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岑寒落转过身,质问蒋南晖:“你来评评理,蒋南晖是不是太过分了。” 蒋南晖抿唇:“是。” “这只尖叫鸡就是蒋南晖。”岑寒落指着墙上的其中一只,命令道,“你打他一下。” 行吧。蒋南晖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右手攥拳捶了下圆滚滚的鸡肚子,尖叫鸡温柔地「喔」了一声。 四周全是噪音,震得耳膜「嗡嗡」直响,蒋南晖却意外地没觉得吵,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只是他很少经历这种场合,有些放不开,他的性格温良沉稳,不如岑寒落外向。 岑寒落选中的下一项解压游戏叫做枕头大战,两人按照规定脱鞋进入场地,一人抱起一个枕头。蒋南晖的枕头不平整,里面的棉花全堆在一侧,他正用手拍平厚度,就听岑寒落温和地唤道:“南晖。” 蒋南晖闻声扬起脑袋,岑寒落铆足力气抡起枕头,强劲的力道带着一阵风,精准地闷在蒋南晖的脸上。 额发支棱着,手里的枕头掉到了地上,蒋南晖被抡蒙了,茫然地看着岑寒落。岑寒落挑衅地拱高眉梢,两只手灵活地玩转着枕头,蒋南晖缓神片刻,慢慢弯下腰,重新将枕头捡起来。 “让你一次。”岑寒落双手背后,站立不动,“抡回来吧。” 蒋南晖拍拍枕头上的灰尘,说:“不用让,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行。”岑寒落放松戒备,“那咱先定个规则,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黑,岑寒落的头发也乱了,整个人差点没站稳。缓过劲后,岑寒落撩开刘海,难以置信地瞪着蒋南晖:“真没想到,你这么正派的人居然也搞偷袭。” 四肢活动开了,身体彻底放松了,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动,蒋南晖笑得人畜无害,朝岑寒落抬了抬下巴:“来啊,互相伤害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4章 只要你一直看着前方。 小时候谁没在家里抱着枕头笑过闹过,只是蒋南晖没想到,都快二十三岁的人了,竟然还在玩小孩子玩的游戏。男孩们的战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们的战场,眼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等候在场地外的人谁都不敢往里进,怕被误伤。 “你还敢使这么大的劲儿。”岑寒落一手抓着一只枕头,发型乱成了鸡窝,“下手这么重,蒋南晖你心虚不心虚!” 蒋南晖同样炸着毛,回道:“我心虚什么,我不是已经记起你了吗。” 岑寒落扔来的枕头砸中了蒋南晖的胸口,蒋南晖一记横扫,正中岑寒落的腰。岑寒落扶着腰说:“记起来了是吧,行,我问你,上补习班的时候,你给我买过几次康师傅绿茶?” 蒋南晖听闻不动换了,这回是真心虚了。他随便选了个数字:“三次?” 岑寒落一把抄起两个枕头,左右夹击:“你记起来个屁!” 这一下子挨得蒋南晖心服口服。 榨干体力,枕头飞得四处都是,岑寒落弯腰撑住膝盖,累得气喘吁吁:“不玩了,我快缺氧了。” 蒋南晖出了一背的汗,提议道:“换个轻松点的解压项目吧。” 隔壁的房间叫碎碎屋,里面有一左一右两间屋子,左边的项目是摔碗,右边的项目是用棒球棍砸空啤酒瓶。 每个人限量六只碗,蒋南晖端着碗,心下有点犹豫。他喜欢做饭,对餐具十分爱惜,尽管这些陶碗做工粗糙,完全不能用,也不值钱,他还是会舍不得。 岑寒落站在界线外,朝对面的石墙扔出第一只碗。先是撞击声,再是碎裂声,岑寒落转过头,指着地上的碎片说:“「碎碎」平安。” 蒋南晖跟着重复:“岁岁平安。” 第二只碗,岑寒落说,「烦恼消除」;第三只碗,他说,「工作顺利」;第四只碗,「生活顺心」;第五只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第六只碗,岑寒落扬高手臂,扔出时喊道,「好日子都在后头」。 蒋南晖佩服地说:“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多话。” “该你了。”岑寒落歪头道,“学着我再来一遍。” 蒋南晖拿起一只碗,在指定区域内站定,呼出一口气沉下心来,然后用力将碗丢出去:“「碎碎」平安。” 岑寒落满意地说:“不错,继续。” “烦恼消除,工作顺利,生活顺心。”蒋南晖回忆着岑寒落的话,举起第五只碗,注视着前方成堆的碎片,动作干净利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笑容在唇角成型,岑寒落陪着蒋南晖扔出第六只碗:“好日子都在后头。” 碎裂声停止,蒋南晖舒坦地放下手臂,放松肩颈,岑寒落问:“感觉如何?” 蒋南晖道:“确实挺解压的。” 岑寒落笑着说:“这六句话要努力做到哦。” 蒋南晖认真点头:“好。” 换到另一边的屋子,两人穿好防护服,戴上头盔,一人手中握着一根棒球棍。密闭的房间内,到处摆放着空酒瓶,蒋南晖有些无从下手,岑寒落彪悍地抡起棍子,一通横扫,玻璃碎渣瞬间满天飞。 蒋南晖受惊地咽了口吐沫:“你现在这样,跟你平时给人的感觉……差太多了。” “是嘛。”手指拨开护目,岑寒落问,“有被这样的我迷倒吗?” 蒋南晖:“……” “该你了。”岑寒落让出位置,“是男人就痛快点。” 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动静就没消停过,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掐着秒表,两分钟后准时将门推开,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蒋南晖完全不是刚进来时的状态,正在兴头上,又一次举起棒球棍。听见工作人员的声音,蒋南晖停住动作,诧异地问岑寒落:“这么快就结束了?” 岑寒落笑嘻嘻地说:“走,我们去体验更好玩的项目。” 碎碎屋对面是蹦蹦床,岑寒落一见蹦床就走不动道,这是他妹妹最喜欢的体育运动。上了蹦床只要跳起来,就很难摆脱它的吸引力,热汗湿透衣服,岑寒落跳得尽兴,几分钟后,蒋南晖体力不支,抓着拦网率先出局。 蒋南晖给岑寒落计时,这人足足跳了有十五分钟。停止的一刹那,岑寒落脚踝一麻,大腿一软,直挺挺地冲着蒋南晖跪了下去。 蒋南晖急忙上前搀扶:“这礼也太大了。” 岑寒落抓紧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表情,警告道:“不许笑我。” 蒋南晖确实没想笑,说:“就……挺突然的。” 站起身拍拍膝盖,岑寒落若无其事地迈下台阶,盯上了设置在拐角处的水床房。水床房里暂时没人,工作人员放他们进入后拉合帘子,幽闭昏暗的一方空间,亮着海洋一般深蓝色的灯光。 这张水床很大,不仅能够躺下两个大男人,还能前后左右翻滚。岑寒落来回滚动身体,中途还跟蒋南晖「撞了次车」,玩累了,两人并排躺在水床上,一同望着贴满夜光星星的屋顶。 床面起起伏伏,岑寒落问:“有没有一种漂泊在大海上的感觉?” 蒋南晖闭上眼睛,放空片刻,回答:“有。” 彼此无声,都在安静地感受。许久过后,岑寒落察觉到蒋南晖在忍笑,偏过头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蒋南晖遮掩嘴角,嗓音发颤:“你刚才的那一跪,真的挺可爱的。” 岑寒落又开始打滚了:“蒋南晖,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跳床时英姿潇洒,落地时一秒跪倒,蒋南晖越回味越止不住笑,岑寒落「生气」地丢下他,掀开门帘跑了出去。蒋南晖唤了声「岑寒落」,叫不回人,以为对方是真生气了,赶忙起身去追,却不知应该朝着哪个方向。 玩了两个多小时,这片区域里只剩最后一个项目还没体验——镜子迷宫。蒋南晖站在入口处朝内探寻,忽地,一面镜子中一闪而过岑寒落的身影。 “岑寒落?”蒋南晖迈过入口,放慢脚步往里走,四周全是镜子,稍不留神就会撞到镜面。 “岑寒落,你在哪儿?”蒋南晖提高音量,渐渐深入,步履不停。此时的他心无旁骛,只想找回岑寒落,蒋南晖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下的这一秒钟,他的内心不存在任何杂念,只装着岑寒落一个人。 深陷迷宫,兜兜转转,再没寻见过岑寒落的影子。蒋南晖开始心急了,他不停地转身、不停地回头、不停地朝身后张望,嘴里喊着岑寒落的名字。 “站着别动。”岑寒落的声音似乎是响在耳边的,但又好像离得很远,蒋南晖听话照做,停下来乖乖地守候在原地。 “朝前看,南晖。”岑寒落说,“看着你身前的那面镜子。” 蒋南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望,岑寒落从一处拐角迈出来,身影在镜中由远及近。有那么一刻,蒋南晖生出几分恍惚,这一幕就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踏着遥不可及的旧时光,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岑寒落绕过蒋南晖身后,走到他身前,背着两只手,笑盈盈地对上他的视线,「啧」了一声,说:“还得是我来找你啊。” 蒋南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岑寒落。 “你看,我现在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岑寒落道,“所以南晖,只要你一直看着前方,你就一定能看见我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5章 是离家出走。 蒋南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盯着岑寒落那双清亮的眼睛,久久移不开目光。 岑寒落知道蒋南晖不会有回应,是因为对方不善言辞。至于蒋南晖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一个骨子里太过纯粹的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岑寒落语声轻快地问:“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不止是感动。”蒋南晖迟滞地回过神,抬手摁了摁鼻梁,“感动只是一时的,很短暂。” 岑寒落微笑着耸了下肩,蒋南晖酝酿许久,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亦或是倾诉,可话到嘴边,讲出口的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岑寒落努努嘴,趁机道,“不过想要谢我的话,口头太没诚意了,拿出点实际行动吧。” “我刚才就在思考下次应该轮到我主动约你了。”蒋南晖诚实地说,“但是约你做什么,我还没想到。” “我是个挺无趣的人,脑子里就只有吃饭、逛街、看电影,像解压馆这么新潮的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 “谁告诉你吃饭、逛街、看电影无趣了?”岑寒落道,“而且,有人肯花时间陪你做这些「无趣」的事,身边要是有这种朋友,珍惜吧,往后会越来越少的。” 后方传来人声,有游客进入了镜子迷宫,岑寒落拍拍蒋南晖胳膊,示意他分头寻找出口。两个人在迷宫中几次相遇,最终是岑寒落找到了出路,蒋南晖让岑寒落走在前面,一起朝着光亮处迈进。 踏到迷宫外,馆内光线盛亮,蒋南晖回头望向幽暗深长的迷宫,方才的一幕幕恍如一场大梦。 “外区有保龄球和射箭。”岑寒落问,“要玩吗?” 蒋南晖回答:“既然来了,就都玩全了吧。” 上午连着中午,整整五个小时,蒋南晖玩得尽兴,更别提岑寒落了。射箭是最后一个项目,蒋南晖是第一次尝试,却很有天分,他照着岑寒落的姿势学习和模仿,几次练习后,也能射出九环的高分。 岑寒落每次拉弓的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瞄准与射箭一气呵成。岑寒落总共射出十九箭,蒋南晖看向他十九次,每一次都会比之前一次加深印刻在脑海中的记忆。 玩得太投入,蒋南晖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以为还没到中午,实际早就过了饭点。他想在商厦里请岑寒落吃意大利餐,岑寒落嫌贵,拿出手机搜索附近,选了一家人气较高、价格实惠的烤串店。 蒋南晖说:“我在你这里怎么总是花不出去钱呢?” “谁的钱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岑寒落回道,“那么贵的意大利餐,还不一定好吃,你舍得花钱,我还舍不得让你花呢。” 这话说的,哪是蒋南晖能招架得住的,太戳他心窝子了。 烤串店就在商厦周围,不远,步行五分钟左右。岑寒落跟着导航,带着蒋南晖找到地方,是一间临街的小铺子,两人依旧和上次一样,选择坐在店外。 “你在墨尔本留学的时候都吃些什么?吃得惯国外的饭吗?”点好餐,蒋南晖问,“那边有中餐店吗?” 岑寒落支着脑袋,唇角扬笑,答非所问:“如果我告诉你我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蒋南晖掰开一次性筷子,放到岑寒落碗上:“骗我?骗我什么?” “事实上是,我根本不是留学回国。”岑寒落笑道,“而是离家出走。” 蒋南晖愣住了:“啊?” “我十八岁那年,我们一家移民澳大利亚了。”岑寒落如实说,“所以我不是去留学的,我的家就在墨尔本。” 蒋南晖迟缓地问:“那你回国是为了……” 为了我?蒋南晖有点问不出口了。 “为了你呀。”岑寒落道,“但也是为了我自己。” 眼下的气氛不错,很适合聊天,岑寒落决定先跟蒋南晖透露一点自己的秘密。 “你算是我的一个遗憾吧,因为我曾经偷偷喜欢过你,虽然这份暗恋只维持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可当我得知我拥有了一次机会,或许能够弥补我心里的这个遗憾时,我还是毅然决然回来了。” “我的记忆中一直存在着那幅画面。”岑寒落垂眸陷入回忆,“最后一天补习班结束,你和安然姐走在前面,我悄悄跟在你们身后,看着你,犹豫着要不要追上你。” “尽管我们曾经的相处太短暂了,但它却温暖了我的整个高中。”脸上始终浮现着笑意,岑寒落说,“或许这么形容有点俗气,可你确实就像是冬天里的阳光,遇见你之后,我没再让自己变得不开心了。” 烤串上桌了,满满一大盘,撒着孜然和胡椒粉。周身围绕着浓郁的烟火气息,岑寒落的只言片语勾得蒋南晖好奇心旺盛,他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发生在我们之间的那些事?” 岑寒落就像是钓鱼的人,蒋南晖就是那条上钩的鱼。吃下一块鱼豆腐,岑寒落说:“过两天吧。” 蒋南晖苦笑:“你怎么这么喜欢卖关子。” “我要吊着你的胃口啊。”岑寒落道,“这样才能让你多琢磨琢磨、多想想我。” 蒋南晖认输了,他实在不是岑寒落的对手。二十串牛肉下肚,蒋南晖问:“我去买饮料,还喝绿茶吗?” “不。”岑寒落回答得斩钉截铁,“夏天最惬意的事情就是穿着短袖大裤衩,坐在街边撸串,这种场合一定要喝啤酒。” 蒋南晖表示赞同,进店跟服务员要了两杯冰啤。 餐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玻璃杯中的啤酒也只剩个底了,蒋南晖思忖良久,杯口朝向岑寒落:“敬你一个。” 岑寒落挑眉,愉快地和蒋南晖碰杯:“为什么要敬我?” 蒋南晖说:“没有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气氛到了,情绪到了吧。” 岑寒落道:“那我回敬你一个。” 蒋南晖问:“有原因吗?” 岑寒落说:“祝你七夕情人节快乐。” 不管和岑寒落聊什么,蒋南晖总能笑出来:“好的,谢谢,也祝你七夕情人节快乐。” 跟岑寒落在一起总是会忽略时间的快慢和长短,吃完烤串,蒋南晖付好钱,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回溜达,迈进小区时已是日落黄昏。踩着火红的夕阳,岑寒落冲蒋南晖挥挥手,然后转身走向八号楼,蒋南晖注视着岑寒落的背影,心中竟然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极其隐秘的、难以捉摸的失落感。 脚步停顿,岑寒落转回身来:“哎,南晖。” 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蒋南晖应声:“怎么了?” 岑寒落掏出耳机,举起手机问:“要不要听一会儿?” 蒋南晖点头:“好。” 青檀树下,晚风习习,岑寒落点开一段白噪音,两人坐在长椅上,一人戴着一只耳机。晚霞斜在脚边,蒋南晖凝视着一处虚空,等太阳完全西沉,他转过头去看岑寒落,意料之外的是,岑寒落也在看他。 突如其来的对视,「啪嗒」,耳机中传来雨水落入湖泊的声响,蒋南晖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他望着岑寒落,没有选择逃避。 岑寒落弯起眼角,问:“这一天过得开心吗?” 蒋南晖抿了下嘴唇,回答:“嗯,开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6章 你给判断判断。 如果习惯了和某个人相处,日常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他。 每天入睡前,蒋南晖总要在窗边静站许久,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感受着盛夏宁静的夜晚。收回目光时,视线总是不经意间滑向对面的窗户,岑寒落的家亮着温融的暖黄灯光,在这片浓深的夜色中,同样也是蒋南晖视野里的一轮明月。 新的一周,蒋南晖上班如同打仗,连水都没工夫喝。争分夺秒地出任务、赶稿,借调到演播厅当临时助理……就算白天再忙碌、再没有时间休息,到了傍晚快要下班的时候,蒋南晖都会记得先看一眼手机。 岑寒落发来微信,还得是小岑:今天加班吗? 蒋南晖回复,JNH:加,估计要到九点钟了。 还得是小岑:正好,我把明天要填的报表整理一下,九点半见?一起回家。 JNH:好,九点半肯定没问题。 简短的几句对话,蒋南晖像是充了会儿电,瞬间有了继续努力工作的动力。不知从何时起,下班收到岑寒落的微信成了蒋南晖一天当中唯一的慰藉,让他可以跟所有的辛苦与疲惫和解。 连续三天加班,周四难得正常下班,蒋南晖迈出办公室时低头给岑寒落发微信,告诉对方自己可以撤了,问他地铁坐到哪一站了。岑寒落没有及时回复,等蒋南晖走出办公楼,掌中手机振动,他看向屏幕,眉眼渐渐舒展。 还得是小岑:抬头。 视线从手机上挪开,蒋南晖望向前方,岑寒落站在大院门口冲他招手,身形轮廓被夕阳镀了一层暖红色的边。 蒋南晖拎着相机包小跑过去,问:“晚上想吃什么?” “麻辣烫。”岑寒落说,“街边摊那种,每个人从大铁盘子里拿自己想吃的串串。” 两人并排往家的方向走去。蒋南晖继续问:“烤串配啤酒,那麻辣烫应该配什么?” “北冰洋。”岑寒落回答完,转而提问,“考考你,岑寒落配什么?” 蒋南晖腼腆地笑:“康师傅绿茶。” “正确,加十分。”岑寒落打了个响指,再问,“蒋南晖配什么?” 蒋南晖沉思良久,想不出答案。岑寒落取出帆布包里的黑色六边形眼镜框,往鼻梁一架:“蒋南晖配岑寒落啊,你这几天学都白上了吗?” 蒋南晖无言以对,脸上的笑容却没收起来,弯曲食指顶了下鼻尖。 家附近有一条夜市街,麻辣烫摊位就摆在入口处,两人并肩就坐,面前放着的白瓷盘上套着一次性食品袋。 蒋南晖内心有些顾虑,其实他早就想问了:“我看你吃饭没有忌口,对餐馆的选择也没有忌讳,你的家境那么好,你父母应该会特别注意饮食上的卫生吧?” 岑寒落撕开麻酱包,葱、香菜、蒜泥、辣椒油一个不落,握着筷子边搅动边回道:“我现在的爸爸比较能赚钱,家境确实好一点,以前在乡下的日子过得很辛苦,一顿饭能吃上大米就不错了。” “现在的爸爸?”蒋南晖脱口一问,问完感觉自己是有几分冒失和唐突的,毕竟这是一个涉及家庭隐私的话题,岑寒落或许不愿意多聊。 “嗯,我和我妹妹是同母异父。”岑寒落捞起一串西蓝花,放进蒋南晖的盘子里,“有机会让你见见我妹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是我的宝贝。” “我在你朋友圈里见到过你妹妹的照片,长得确实非常漂亮。”蒋南晖拾起筷子,说,“能看得出你很爱她,对她的感情很深。” 岑寒落追问:“怎么看出来的?” “就……”蒋南晖没预料到岑寒落会这么问,一时卡壳了,“你朋友圈发的都是你妹妹啊。” “不对啊,我朋友圈第一张照片发的是我们上补习班时,你给我买的康师傅绿茶啊,最新的照片是我们两个人对着天空比「耶」啊。”岑寒落侧歪身子,勾起唇角,“按照你的思路,那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给判断判断。” 蒋南晖再次无言以对,悄么声地把岑寒落爱喝的北冰洋往他手边推了推。 夜市总是热闹的,小商贩们卖力地吆喝着,随处可见情侣或者一家子出来觅食。岑寒落吃完麻辣烫,突然想吃冰淇淋解热,往街里移动几步路,路边立着一间不起眼的便利店,蒋南晖陪着岑寒落走进去,直捣冰柜。 “这家店居然有卖香芋盒子的。”岑寒落盯着冰柜,眼睛一亮,“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香芋盒子了。” 一款香芋味的冰淇淋也能让岑寒落这么高兴吗?蒋南晖说:“既然是你喜欢吃的,我买给你。” “下次吧,这次还是我付款。”岑寒落弯腰拿出两盒香芋冰淇淋,“因为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所以我请你。” 和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蒋南晖接住岑寒落递来的冰淇淋,说了声「谢谢」。迈出便利店,离开夜市,头顶是浩瀚的星夜,马路旁边的野花茂盛生长,夏风吹拂,两个人的步伐很慢,蒋南晖心情平静地享受着冰淇淋,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慢。 这是最平淡的日子,也是最平凡的幸福。 回到旧小区,香芋冰淇淋吃完了,蒋南晖帮岑寒落扔掉空盒子,岑寒落舔/舔嘴唇道:“失策了,买少了,我还没吃够,明天回家你买给我吃吧。” 蒋南晖说:“好。” “明晚你几点下班?”岑寒落要求道,“我想看电影。” “我可以跟刘组长申请,周末在家加班。”蒋南晖说,“应该能正常下班的。” 岑寒落满足道:“那就六点见吧,我还在你们单位门口等你。” 约定好时间,岑寒落转身往家走,蒋南晖犹豫片刻,出声叫住他:“岑寒落。” 岑寒落回过头:“怎么啦?” “能不能晚一点见?六点半行吗?”蒋南晖顿了顿,说,“六点半,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岑寒落已经把蒋南晖的性格摸透了,像他这一类的人不可能一味地只允许别人付出,自己总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但不管是性格使然,还是对方有其他的顾虑,蒋南晖能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岑寒落高兴极了。 岑寒落笑着回道:“行啊。” 蒋南晖「嗯」一声:“那,明天见。” 岑寒落开心地挥挥手,说:“明天见,南晖。” 八月二十日,周五,窗外是个艳阳天,蒋南晖先于闹钟醒来,刷牙洗漱,而后给自己做了一锅芍药南瓜粥。吃完,他返回卧室换衣服,依旧是惯常的西装领带,只是在系领带的时候,蒋南晖认真考虑了一下它的配色。 似乎……酒红色更提气质?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蒋南晖于是摘下灰色的领带,换上酒红色的,对着镜子左右打量,看起来比以往精神不少。 穿上鞋,正准备出门,蒋南晖握住门把,却没将门打开。为什么开始注意着装了?为什么想让自己的状态显得更好?蒋南晖松开把手,垂下手臂注视着门板,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冲动,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是因为……今天晚上要和岑寒落见面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7章 目的达成。 整整一上午,蒋南晖没坐过一次办公椅,一直在帮刘组长跑新栏目的手续流程。中午是程晓峰帮他打包回来的盒饭,午休时间,蒋南晖总算坐回自己的办公位里,盯着一厚摞需要整理的新闻素材面露苦色。 办公椅带滑轮,程晓峰旋过身两脚一蹬,滑到蒋南晖身边,说:“你今天工作很积极嘛。” 掀开餐盒盖,蒋南晖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开始敲键盘:“我哪天工作不积极。” “我是指你整个人的状态。”程晓峰道,“跟刚入职时不太一样了。” 蒋南晖愣了一下,而后说:“大概是适应咱们部门高强度的工作了吧。” “不管你愿不愿意,工作都是那么多,总得做完。”蒋南晖盯着电脑屏幕,“打工人没的选择,既然如此,苦也一天,笑也一天,那不如就多想想开心的事,让自己的心态变得乐观一些吧。” “你瞧,我指的就是你心态上的这种变化。”胳膊肘杵杵蒋南晖,程晓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电视台时,我跟你吐苦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工作密度这么大,成天像打鸡血一样跑现场抢新闻,你是怎么回复我的吗?” 蒋南晖停止打字,回忆片刻,冲程晓峰摇摇头,他确实不记得了。程晓峰撇嘴道:“你说,「熬着吧,生活不就是得过且过」。” 吃完盒饭,在茶水间泡了杯咖啡,蒋南晖站在窗边远望城市间的车水马龙,慢慢让自己放空。以前凝视着一处景色时间久了,心情总会不自觉低落,之后又很难迅速从负面状态中抽离。 但是现在,除了心态上的平静,蒋南晖发现,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隐隐地潜藏着一丝期待。 自己在期待什么?是对生活吗?还是对某件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或者是某个人?端在手中的咖啡散着热度,渐渐冷却,蒋南晖思绪游离,直到手机在衣兜里振动,这才拉扯回他的注意力。 是岑寒落的信息。还得是小岑:怎么还不下班啊,无心干饭,无心工作。【皱眉】 唇角漾笑,蒋南晖立刻回复,JNH:倒计时五个小时。 还得是小岑:这哪是五个小时啊,简直是五个世纪。【裂开】 JNH:加油,电影和香芋冰淇淋在冲你招手。 还得是小岑:南晖也冲我招招手呗。 蒋南晖收藏的表情里没有「招手」,于是上网现下了一个,发过去后,岑寒落回过来两个微信系统自带的表情,是两只小企鹅。 还得是小岑:【跳跳】【转圈】 傍晚下班,蒋南晖准时收拾东西走人,相机包里揣着优盘,把剩余的工作带回家,周末完成。乘地铁抵达市中心,按照岑寒落发来的定位,步行前往鑫亨达广告公司,才刚在公司门口站定,视线透过玻璃门,蒋南晖望见岑寒落单肩背着包,急冲冲地从一层电梯口朝他奔来。 停步在蒋南晖面前,岑寒落抬手缕顺跑乱的头发,说:“嗨。” 蒋南晖笑道:“嗨。” “我的安排是这样的。”岑寒落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吃炸鸡,咱们先去前面的购物城二层买两份炸鸡,然后上到九层,我订的是一家私人影院,可以点播电影,环境非常好。” 出去玩不需要自己费脑筋,有人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对于蒋南晖这种不太擅长制定出行计划的人来讲,岑寒落简直是他的福音。 岑寒落问:“这样的安排行吗?” “太行了。”蒋南晖回答,“不过咱们已经说好了,电影是我请。” 岑寒落利索地报价:“一百八十元。” 蒋南晖低头用手机给岑寒落转账,边操作边问:“你打算带我看什么电影?” “看一部我非常喜欢的。”岑寒落回道:“你可以猜一猜这部电影的类型。” 因为这句话,蒋南晖的大半心思都在岑寒落身上,赶路时在猜他的喜好,买炸鸡时也在猜,走进电影院了还在猜。非常喜欢的……爱情片?谍战片?警匪片还是文艺片?蒋南晖好奇极了,抱着炸鸡、爆米花、康师傅绿茶坐进私人影院的沙发椅里,等待着岑寒落为他揭晓答案。 “猜到了吗?”岑寒落问。 蒋南晖说:“是文艺片吗?” 岑寒落笑道:“我猜到了你会猜我喜欢的是文艺片。” 蒋南晖说:“那看来是我猜错了。” 岑寒落往嘴里丢了颗爆米花:“你还记得我们上补习班时,你经常会在课间看科幻小说吗?” 蒋南晖看着岑寒落,表情一瞬定住。 “暗恋的人喜欢什么,总想跟他喜欢的一样,好像这样就能拉近和他的距离。”岑寒落左手拥着爆米花桶,右手抱着炸鸡盒,左拥右抱显得十分富有,“你当时正在重温《三体》,你跟我讲过《三体》是你最喜欢的科幻作品,其次是《遗落的南境》。” 岑寒落扭脸问:“有印象吗?” 蒋南晖迟缓地回答:“我高中确实……很喜欢看科幻小说。” 岑寒落笑道:“我先看的《三体》,然后开始痴迷于各种科幻作品,第二本看的是《遗落的南境》,但我买的是英文原版书,没有买译本。” “因为当时正在补习英语,我又经常是一个人独处,有大量的时间足够我借助英语词典一点点去抠原版书。”岑寒落说,“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磕磕绊绊地读完了第一部 ,我的英语水平也因此提高了不少。” “后来我在墨尔本看到了根据《遗落的南境》第一部 《湮灭》改编的电影,看完后非常喜欢。”头顶灯光熄灭,岑寒落的脸上映着屏幕光,他对蒋南晖道,“电影《湮灭》是部科幻惊悚片,改编得很不错,曾经看过这本书的你,或许也会喜欢它的。” 屏幕上放映着陌生的画面,勾起的却是熟悉的记忆,以前读到过的文字而今以影片的形式呈现在眼前,随着剧情的深入,蒋南晖越来越能回忆起高中时代对于科幻作品的热衷,他甚至还想起来,自己也曾幻想长大后要当一名科学家。 落入地球的神秘区域能够折射外界的一切事物,包括细胞,区域让这些被复制的细胞自由组合,从而创造出美丽与恐怖并存的生物。画面上偶尔呈现的是「花园」,偶尔是「地狱」,影片中有许多引人深思、关于生命的论点和话题,岑寒落时不时会和蒋南晖探讨剧情,两个人聊得十分投入。 电影放映结束,蒋南晖的那份炸鸡一块没少。跟着岑寒落离开私人影院,当星空与霓虹灯出现在视野、车辆鸣笛与人声传进耳畔时,蒋南晖才重新感受到现实的真实感。 岑寒落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蒋南晖回道,“我是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影片,跟我当时读到文字的体验感相同却又不同,很新奇,也很刺激。” “推荐给你的电影刚好你也喜欢,这让我特别有成就感。”岑寒落走在蒋南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前路,说,“南晖,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合拍吗?一直以来相处得都很顺利。” 岑寒落说的是事实,蒋南晖没办法否认这一点。岑寒落道:“我们既相像又互补,生活中肯定还有很多我们共同喜欢的事物,之后慢慢了解和相处吧,好吗?” 蒋南晖点头回应:“好。” 岑寒落说:“你要是喜欢看科幻类的电影,我可以再推荐你几部。” 蒋南晖还是点头:“好。” 岑寒落问:“这家私人影院的设施、环境都不错,我们要不要常来?” 蒋南晖第三次点头:“好。” 迎着炙热的晚风,岑寒落仰起脑袋,双手握拳,举高手臂伸向天空,开心地晃了晃:“YES,目的达成。” 蒋南晖听闻转过头,疑惑地问:“什么目的?” 岑寒落笑道:“想要和你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8章 我们的故事。 生活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变得充满期待,过往的一切不再掌控现在,能够有意识地想要摆脱坏心情的影响,真的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来日方长……蒋南晖感受着自己心境上的变化,不得不承认,他也想跟岑寒落来日方长。 不管未来两个人的关系如何发展,是朋友还是伴侣,蒋南晖都不愿意错过岑寒落,错过这个愿意陪伴他成长、带给他力量和希望的人。 更何况,他已经错过了一次。 乘坐地铁返家时,岑寒落忽然想买花,家里的粉月季和金合欢需要换新。走出地铁口,夜色浓深,两人寻找了一路还在营业的花店。 运气不错,找到一家24小时不打烊的花店,实属难得。店内花香四溢,其中就有岑寒落想要的那两种花,老板用玻璃纸帮他简单包装,赠送了两包花卉营养液。 付完款后,岑寒落有目标地又选了一束花,雏菊配满天星。 “这一束帮我包得好看点。”望一眼等在店门外的蒋南晖,岑寒落回过头小声问,“您这儿有笔和卡片吗?” 老板回答:“有的。” 卡片只剩心形的了,还是大红色,不过正合岑寒落心意。岑寒落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既然要追人,那就要追得坦坦荡荡。 弯腰在桌子上认真写下两行字,岑寒落把卡片藏在花束最深处,尽量不让蒋南晖轻易发现。 抱着两捧花迈到店外,蒋南晖见状立刻上前帮忙,岑寒落将雏菊和满天星交给他:“你帮我拿这个。” 蒋南晖问:“怎么多买了一束?” 岑寒落回答:“送人。” 步行回到旧小区,青檀树下有野猫玩闹,冬青丛间隐约点缀着萤火虫的光亮。站在楼门前,该道别了,蒋南晖把花束还回去,岑寒落没接,说:“我妹最喜欢粉月季,我妈最喜欢金合欢。” 蒋南晖两手捧着花,僵持着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岑寒落。 “我比较博爱,什么花都喜欢。”岑寒落道,“我记得十六岁遇到你的那段时间,我最喜欢的花是雏菊和满天星,因为想要送给你,所以买来送给你。” 蒋南晖怔愣地问:“这是……送我的?” 岑寒落说:“嗯,不过还有个原因,等一下会告诉你的。” 等一下?蒋南晖注视着岑寒落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手上仍抱着花束,迷茫地站在原地。等岑寒落家亮起灯光,他才转身进楼,刚推开家门放下包和花,换好睡衣,手机在静谧的空间里突兀地响铃,来电人是岑寒落。 “要睡觉了吗?”岑寒落问。 明天是周末,况且蒋南晖习惯了晚睡,现在是十一点半,他回答:“还早。” “准备点饮料和零食吧。”岑寒落口吻愉快道,“小岑茶话会要开始了。” “嗯?”蒋南晖迟缓地反应,起身去厨房热牛奶,笑着问,“是要跟我讲什么吗?” “对。”岑寒落说,“讲讲我十六岁时遇到你的事情。” 毫无征兆的,蒋南晖的心跳突然加重,注意力完全被岑寒落的话吸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蒋南晖放下牛奶杯,语声郑重地回道:“好,我在听。” 窗外是无边的夜幕,窗内,蒋南晖没开灯,脚边落着浅浅的月光。电话那端的岑寒落坐在餐桌前靠着椅背,握着手机放缓呼吸,花瓶中盛放着粉月季和金合欢。 “第一次遇见你,是思慧英语补习班开课那天。”岑寒落说,“我们是同桌,桌子是并在一起的。” 蒋南晖听着岑寒落温柔平缓的声音,跟着他追寻本不该遗忘的记忆。 “补习班是每周六日各上四节课,所以我一周能见到你两次。” “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岑寒落道,“我的桌子上总摆着一瓶康师傅绿茶,左边挨着我的铅笔盒,右边挨着你的讲义,听课的时候时不时就要喝一口。” 蒋南晖凝住眉心:“好像……有点印象了。” “那是我最爱喝的饮料,每次去上补习班都会带一瓶,都会摆在同一个位置,我们都能看见的位置。”岑寒落缓声说,“最开始,我们没什么交流,各自听讲、写作业,谁也没有打扰谁。直到五月初的第一个周六,我第七次去上补习班,第七次坐在你身边,那天……我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热牛奶就在蒋南晖的手边上,散着热气,一次都没有被拿起来过。 “大清早浑浑噩噩的,没吃早餐,没带手机,书包里只装着书和讲义。”岑寒落道,“坐在教室里,我尝试了好几次,根本听不进去课,索性倒头就睡,不想再学习了。” “我睡得昏天黑地,后来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岑寒落顿了顿,说,“睁开眼等待视线恢复清晰的时候,我最先看见的,是放在我课桌上的一瓶康师傅绿茶。” “我盯着那瓶绿茶愣了一分多钟,然后看向旁边正在认真做题的你。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足勇气,出声问你,「同学,你知道这是谁放在我桌子上的吗」。” “你说,「我」。”讲到这里,岑寒落兀自笑了一会儿,“回答我的问题时你连头都没抬,依旧在做题,声音压得很低,酷酷的,以至于我一时没敢继续跟你讲话。” 始终触及不到真实的画面渐渐有了清楚的轮廓,久远的记忆开始浮出水面。旧时光被岑寒落的话语点亮,蒋南晖凝视着虚空顿时恍然,接话道:“不是酷,是担心你不肯要,怕你拒绝。” “是吗?”岑寒落惊喜地说,“原来你是怕我拒绝你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装酷哎。” “虽然没怎么跟你说过话,但我知道你学习很用功,上课会用心地记课堂笔记,下课复习///总结,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次不落。”蒋南晖努力回忆,“跟人说话有礼貌,爱笑,看得出性格很好,我不清楚你那天为什么闷闷不乐,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我觉得作为同桌,理应关心你。” “你的课桌上少了一瓶你经常喝的饮料,我想,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帮你把它买回来。” “因为这一次的交集,我们慢慢有了交流,每个课间都会聊天。”岑寒落温声道,“你告诉我你在淮川中学上学,高二打算学理,爱看科幻小说,梦想的学校是北辰大学。” “你喜欢玩数独游戏,恰巧我也喜欢。后来我们经常在课间玩,我还跟你比过赛,五分钟之内完成一道题,结果是你赢了,我花了六分半钟。” “对。”与岑寒落有关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蒋南晖说,“你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总想赢过我。” “你也是啊。”岑寒落道,“第一次英语考试我的分数比你高,你的好胜心被我激起来了,估计平时没少发愤图强,后面的几次随堂考你总是压我一头。” 蒋南晖加深笑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两个人都在笑,都在回味十六岁时相遇的美好。听筒内外安静片刻,岑寒落说:“南晖,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 蒋南晖垂下眼,没有打断岑寒落,用心在听。 “谢谢你帮我买我最爱喝的饮料,谢谢你陪伴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谢谢你终止了我的不开心。”岑寒落深吸口气,“谢谢十六岁时的好运气,让我能够遇见你。” 喉结滑动,蒋南晖轻声道:“我其实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对你来讲或许无足轻重,但于我而言,这份记忆很珍贵。”岑寒落说,“最后一次课外班,在上最后一堂课之前,我们在玩数独游戏的时候,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问,「如果觉得做了对不起家人的事,不敢面对他们,害怕他们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该怎么办」。”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蒋南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对楼,果不其然,他看见了岑寒落。 “你停下笔,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是温和的,说话的语气也是。”岑寒落道,“你给我的答案是,「真正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一切」。” 时钟「咔哒」一声响,零点已过,岑寒落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换回轻松的口吻,说:“好了,小岑茶话会结束,还剩最后一句想要跟你讲的话,我把它藏在了那束花里。” 互道晚安,挂断线,蒋南晖急冲冲地抱起餐桌上的花束,低头在雏菊和满天星里寻找,找到了一枚卡片。蒋南晖注视着这张红色的爱心卡片,忽然而起一阵无法遏制的鼻酸。 月光照亮卡片一角,上面写着两行字:送你一束花,还有我们的故事。 祝南晖二十三岁生日快乐,每一天都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9章 哥哥要多照顾弟弟哦。 蒋南晖握着卡片,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茶几上的手机第四次响铃,蒋南晖才重拾意识,赶忙去接电话。安然的声音传入耳畔:“不会是睡着了吧?今天这么早就睡了吗?” “还没有,在忙事情,没听到。”蒋南晖揉着眼角坐回沙发,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生日快乐大寿星。”安然道,“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差点忘了,但是有人帮他记着。蒋南晖说:“谢谢姐,每年都是卡着点给我打电话。” “谢什么,怪见外的。”安然笑道,“抓紧睡觉吧,没准等你早上醒来,就能看到我和朴烨了。” 蒋南晖问:“家里没菜了,要不要出去吃?” “朴烨最近新学了一道菜,咖喱鸡,太好吃了,必须得让我弟尝尝。”安然说,“我们带菜过去,大寿星就别操心了,踏踏实实享福吧。” “谢……”蒋南晖顿了顿,笑道,“好,那我等你们来。” “快睡吧,空调别对着吹啊。”安然细心叮嘱,“你总贪凉,别又感冒了。” 时间太晚了,该挂电话了,蒋南晖却又提起话题:“姐,关于岑寒落的事,你记得多少?” 安然丝毫不意外蒋南晖会这么问,毕竟,她这几天跟岑寒落在QQ上聊得正欢,做他军师做得正起劲,有关于蒋南晖的一切安然基本都透露给了岑寒落:“我跟他过去的交集不多,我会记得他,是因为他是补习班的男生当中长得最好看的。” 蒋南晖:“……” 安然诚实道:“比你都好看。” 蒋南晖:“哦。” “其他细节记不太清了,大概记得,好像有一回咱俩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时,你给他买过饮料。”安然说,“然后就是,你们经常在课间玩数独游戏,你们学霸玩的游戏都这么另类吗?” 蒋南晖问:“还有别的吗?” 安然沉思几秒:“我的观念是,只要相处过了就是朋友,会留一个联系方式,所以最后一次课外班下课,我主动加了岑寒落的QQ号,毕竟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 “他加完我后,又要了你的QQ号。”安然道,“我对他当时的印象大概就这么多。” “嗯,我知道了。”蒋南晖说,“那我睡了,姐,晚安。” 安然没再多问,温声道:“晚安,做个好梦。” 挂断线后,蒋南晖用手机下载Q.Q,绞尽脑汁终于背对了自己的账号,却又忘记密码。短信验证需要使用原来的旧手机,蒋南晖返回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旧手机充上电,而后摁住开机键。 铺天盖地的信息涌入屏幕,有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的,这其中,也有沈溪珂的。提示音不停地响,蒋南晖在等手机消停,最新的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方,是沈溪珂发来的,时间就在刚才,蒋南晖避无可避地看见了,内容写的是—— 南晖,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在哪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验证信息是四位数,输入验证码后,蒋南晖退出短信,食指摩挲着旧手机的边缘,继而摁下关机键。QQ登录成功,屏幕被系统提醒和各种广告占据,岑寒落的聊天框沉在最底部,他只给蒋南晖发过一条信息,时间是六年前,日期是蒋南晖的生日。 岁时:祝南晖十七岁生日快乐,每一天都快乐。 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捏着爱心卡片,蒋南晖坐在床上盯着岑寒落的信息和笔迹,两句相同的话中间间隔的是整整六年的时光。 为什么补习班结束之后,即使添加了联系方式也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岑寒落从来没有找过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继续和他做朋友?蒋南晖满心装的都是岑寒落,以前他害怕面对过去,现在,他希望能够把丢失和遗忘在过去的、有关岑寒落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手机突然振动,蒋南晖吓了一跳,视线挪向屏幕,岁时:对面的人,请问你是诈尸了?还是被盗号了? 蒋南晖忍笑打字,HUI:就是想登上来看一看。 岁时:自从加完你的Q.Q,就没见你在线过,猛地诈尸了,还以为有人盗了你的号。 HUI:你怎么还没睡觉? 岁时:兴奋中。 蒋南晖好奇地问,HUI:兴奋什么? 岁时:你是没办法体会我的这种心情的。 岁时:时隔六年,还能再跟自己唯一暗恋过的人说一句「生日快乐」,感觉真的很神奇。 确实很神奇,蒋南晖忍不住想,岑寒落的出现于他而言,是意外、是惊喜、是巨大的不可思议。能够被一个人记住这么久,错过之后还能再次相遇,蒋南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幸运的人。 洗漱完毕,将岑寒落送的花修剪整齐插入花瓶,蒋南晖没定闹钟,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屋内洒满阳光,有人正在敲门,蒋南晖躺在床上犯迷糊,半梦半醒……直到外面开始砸门,他才倏地坐直身子,迈下床匆忙跑去门口。 “祖宗,十一点半了,您是想把生日给睡过去吗?”安然将买来的两大兜子瓜果鱼肉扔给蒋南晖,“拎进去,沉死了。” 蒋南晖赶忙接过来,冲安然身后的朴烨颔首:“姐夫。” “能睡是福,让他多睡会儿吧。”朴烨没关门,站在玄关处换拖鞋,对安然说,“南晖之前睡眠不好,整个人消沉得很,你瞧现在,精神小伙儿一位,大双眼皮都睡出来了。” 安然一听,立马放下包,两只手抓着蒋南晖的胳膊,左右瞧着:“快让我瞅瞅。” “还真是,这大眼睛,这高鼻梁,我弟最帅了。” 把菜拎进厨房,蒋南晖「记仇」道:“你不是说我没岑寒落好看吗?怎么又成「最帅」的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安然姐没说错啊,我也是她的弟弟嘛。” 蒋南晖原地愣了两秒,吃惊地望向门口,岑寒落穿着宽松的纯白T恤,下摆收进牛仔裤里,抱着胳膊斜倚着门框,笑盈盈地打招呼:“中午好,大寿星。” 蒋南晖缓缓开口:“中午好……” “在来你家之前,我先去岑寒落家把他薅起来了,你俩真是一个赛一个能睡。”做饭的活儿向来都是朴烨的,安然压根不管,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剥开心果吃,“大周末的,又离得这么近,一个人在家多没劲,借着这个喜庆的日子凑一块热闹热闹。” 蒋南晖直截了当地问:“他什么时候成你弟弟了?” 安然回道:“听你这口气,难不成我认个弟弟还得先经过你的同意?” 蒋南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无奈地说:“当然不用。” 多了个宝贝弟弟,安然一脸得意:“南晖,你是不是心里不平衡了?” 蒋南晖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以前我只用关心你,现在寒落独自一人在宾州,没什么朋友,生活上更需要人关心。”安然有意无意地说,“我肯定会分出心思多关照他一些,你不平衡这很正常。” 蒋南晖跟安然说不明白,索性任由她误会去吧:“哦。” “寒落小你两个月。”安然道,“也算是你弟弟。” 目光移向岑寒落,蒋南晖不禁纳闷:“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 “因为我是不请自来的啊。”岑寒落笑着说,“所以我能进来了吗?南晖哥。” 安然与岑寒落一唱一和:“姐姐不在的时候,哥哥要多照顾弟弟哦。” 合着这对姐弟跟这儿等着他呢?蒋南晖:“……”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0章 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蒋南晖帮岑寒落拿拖鞋,岑寒落换上后迈进客厅,环视一圈四周,感叹:“这就是居家好男人的家啊,太干净了。” “看起来干净,是因为我家东西少。”蒋南晖说,“我平时不怎么购物,不像你新衣服新鞋都成灾了。” “你瞧,咱俩又互补了。”岑寒落道,“一个爱花钱,一个能赚钱,这也太搭了。” “这不就是我跟朴烨吗。”安然附和,“啧,太搭了。” 蒋南晖:“……” 朴烨在厨房处理鸡块,需要有人帮忙打下手,蒋南晖要去,安然拦住他,把客厅留给他和岑寒落,摘下挂在冰箱旁边的围裙系在腰间。 岑寒落走向餐桌,抬手轻抚满天星,对跟过来的蒋南晖说:“我今天是空着手来的,你不会生气吧?” 蒋南晖道:“这话说的,当然不会。” “礼物我已经送过了。”岑寒落抬头望着蒋南晖,瞳孔清澈,“你也已经收到了,对吧?” 蒋南晖抿唇:“嗯。” “这束花。”岑寒落指着餐桌上的花瓶,然后问,“还有什么来着?” 蒋南晖躲着岑寒落的视线,腼腆地笑,不肯回答。岑寒落追着他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不停地问:“快说,还有什么来着?” 蒋南晖别无他法,只得认真回道:“还有「我们的故事」。” 听见谈话,安然从厨房探出头,扬声问:“你们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呗。” 岑寒落笑道:“秘密。” 安然缩回脑袋,高兴地说:“哎哟喂,朴烨,我的两个弟弟居然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不稀奇。”朴烨将葱姜蒜切好,装盘待用,会意道,“他俩以后会有很多小秘密的。” 蒋南晖:“……” 厨房里锅碗瓢盆咣当响,二十分钟后,剩下的任务朴烨一人能搞定,安然退出厨房,走到花束旁边,用手机拍了几张雏菊和满天星。 “南晖。”安然喊,“来姐这儿,站在花瓶后面让我拍一张。” 蒋南晖有点难为情:“不用了吧。” “快点。”安然严声命令,“我要发朋友圈的。” 蒋南晖犹犹豫豫地挪过去步子,岑寒落咬碎嘴里的开心果,颇有眼力见地说:“安然姐,我帮你们拍张合影吧。” “好啊。”伸手将慢慢吞吞的蒋南晖一把捞到身边,安然笑道,“我和南晖真是好久没有合过影了。” 花瓶立在两人中间,安然挽着蒋南晖的胳膊,岑寒落举着安然的手机,背光按下快门。凝视着屏幕里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岑寒落倏然恍惚,十六岁时的记忆穿越时光与此刻重合,岁月善变,但他们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朴烨将咖喱鸡端上餐桌,提醒安然:“别忘了送礼物。” “差点忘了。”保存好照片,安然从朴烨的背包中取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说,“一个是南晖的,一个是寒落的。” “我也有份啊。”岑寒落惊喜道,“我这是沾了南晖的光了,谢谢安然姐。” 是两瓶香水,一样的香味,香基为宝珠茉莉,岑寒落喜欢极了。收下礼物,四人围坐餐桌前,安然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第一发言人,拿起红酒杯,杯口碰上了蒋南晖的杯子。 “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安然说,“以前你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出柜之后不回家,不愿面对父母,一意孤行地要来宾州,我是真的很想骂醒你、打醒你,可是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我也是真的心疼你。” “但是我又非常理解你当时的决定,因为我们都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我也有过极度盲目和冲动的时候。不过我相信,现在的我们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蒋南晖握着酒杯,望着安然,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笑容。 “祝你永远健康,永远平安。”安然鼻酸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眼瞅着安然要把自己说哭了,朴烨赶紧插话道:“我也在,南晖放心,少不了姐夫的。” 安然红着眼眶破功了,气笑了:“我们姐弟俩交心呢,有你什么事。” 朴烨厚脸皮地搂住安然肩膀,讨好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调整好情绪,蒋南晖回敬安然:“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放心吧,姐。” 两手抓着座椅边缘,岑寒落坐姿乖巧,眼巴巴地盯着咖喱鸡,在三人对话空白的间隙里提醒道:“咖喱鸡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馋死你得了。”安然笑着举起勺子,先给岑寒落盛了一大勺,香浓的咖喱盖住了碗里的米饭,“快吃吧,多吃点。” 吃饭时蒋南晖没怎么讲话,专注地在听另外三人聊天,听朴烨聊他新写的剧本。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蒋南晖放下碗筷,靠着椅背,想,眼前的画面究竟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期待和向往的。 没办法逃避,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蒋南晖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有礼物收,有饭吃,明明是客,岑寒落却备受关照,委实心虚,吃完饭非要帮朴烨洗碗。蒋南晖站在窗边,后背晒着太阳,安然正在挑选刚才拍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安然:“南晖。” 蒋南晖:“嗯?” “真心喜欢你的人,也会喜欢你的朋友,喜欢你的家人。”指尖轻点键盘,摁下发送键,安然收起手机,说,“他会把你的朋友当成是他的朋友,把你的家人当作是他的家人。” 盛夏晴空,明烈的阳光照在雏菊和满天星上,玻璃花瓶朝桌面投散着七彩的光斑,蒋南晖没有接话,沉默地注视着漂亮的花束与光影,内心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朴烨下午要参加剧本杀展会,几家门店想测一测他的剧本,安然会陪同出席,因此两人没打算久留。 蒋南晖执意要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岑寒落跟他一起,目送安然和朴烨坐上出租车。天气正好,不算太闷热,比较适合散步,等车子驶远,岑寒落转头看向蒋南晖:“昨晚光想着买花了,没吃到香芋盒子。” 蒋南晖问:“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啊。”岑寒落回答,“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白天的夜市人迹罕至,不如晚上热闹。便利店只剩一盒香芋冰淇淋了,岑寒落窃喜自己的运气不错,蒋南晖掏出手机交钱,管老板要了一只塑料勺。 “今天是你过生日,结果却是大寿星给我买东西。”岑寒落道,“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蒋南晖点开安然的朋友圈,笑了笑说:“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岑寒落突然横跨一步,两人从并排变成面对面,蒋南晖迅速刹停脚步。猝不及防的对视,岑寒落认认真真地凝望着蒋南晖,不出五秒,他偏过头,心跳加速道:“当然有啊。” 蒋南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借看手机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局促。 面前是长长的林荫道,热风吹拂脸庞,知了拖长叫声,岑寒落满足地吃着冰淇淋,良久,他说:“我的拍照技术很不错的,照片拍得真的很好看,你和安然姐都是笑着的。” 蒋南晖注视着手机屏幕:“嗯,选取的距离和角度都很好。” 岑寒落问:“要不要发给叔叔阿姨看看?” 蒋南晖诧异地抬起头:“什么?” 岑寒落咬住塑料勺,弯起眉眼,嗓音松快平缓:“南晖,我陪你回趟景南吧。” 唇齿微张,蒋南晖目光发直地看着岑寒落。 “总要回去的,总会有必须要去面对的那一天。”岑寒落温声道,“不要退缩,不要胆怯,不要害怕结果,无论如何,父母才是你最应该珍惜和在乎的人。” 蒋南晖紧紧地抓着手机。 “回去一趟吧。”岑寒落抬手轻拍蒋南晖的后背,说,“别让叔叔阿姨等你太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1章 你最可靠了。 蒋南晖的脸上有茫然,有犹豫,也有胆怯。父母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有时却也是最难以面对的人。 彷徨着,踌躇着,蒋南晖迟缓地开口:“当年因为出柜,我跟我爸撕破了脸,他很生气,说了很多很重的话,我当时也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是真的非常不尊重他们,非常不懂事。” “这些年我不是不肯回去,而是不敢回去,我怕他们还在生我的气。” 眉间的痕迹凝重,蒋南晖退缩地摇了摇头:“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不让我进家门该怎么办,如果还是和当年的结果一样该怎么办,如果……” 后背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倾倒,蒋南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回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岑寒落,脑袋是蒙的,整个人木讷地戳在原地。 岑寒落道:“往前走。” 蒋南晖没动,岑寒落走到他身旁,抬眼看向他:“南晖,过去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不是你现在选择逃避的借口。” “过去的已经发生,没办法改变,你可以暂时逃避,但你不能总是让那些不愉快、不开心持续影响现在。现在和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是你能够把握住的,我希望你能说服自己,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岑寒落朝着前方走去,蒋南晖立刻跟上他,那些长久扎根在心里的芥蒂和顾虑正在消失。岑寒落说:“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只要你想,事在人为」。” “家人不会永远站在你的对立面,他们是最能让你强大起来的人,不该是你的敌人。” 返回旧小区,站在家楼下,临分别时,蒋南晖问岑寒落:“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天时间,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吗?” “这有什么可耽误的。”岑寒落道,“虽然我家不在景南了,但我是景南人啊,而且,我刚好也想回去一趟。” 蒋南晖脱口问:“回去做什么?” 岑寒落笑着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蒋南晖仍然下定不了决心,岑寒落解锁手机,快速点击屏幕,然后问:“中秋节电视台不用加班吧?” 蒋南晖说:“应该……不用。” “那就定中秋节。”岑寒落斩钉截铁道,“上午十点的高铁,下午一点半到,时间可以吗?” 蒋南晖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可以吧……我听你安排。” 岑寒落继续问:“身份证号多少?” 蒋南晖听话地报出一串数字,半分钟后,岑寒落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高铁票定好了,一张是四百三十块钱,微信转我。” 蒋南晖慢半拍反应:“哦,好的。” 岑寒落说的,蒋南晖都听,岑寒落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回到家,关上门,蒋南晖放下钥匙,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半开的窗户透进来一点风,雏菊和满天星在金色的光线中轻轻摇晃。 二十三岁这一天,眼下的这一秒,蒋南晖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回家跟父母好好地谈一谈。快步迈到窗前,抬头朝对楼张望,奥特曼高举手臂,「让我来维护正义」,蒋南晖望着岑寒落的窗户笑了笑,眼神越来越清明。 能够跨过心里的这道坎,不再停留原地,无疑是蒋南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夏日酷暑被一场大雨抹去,九月初秋,小区门口的两排行道树黄了叶子,蒋南晖身上多了一件薄外套,他背着相机,刚刚撤离新闻现场,准备回电视台写报道。 刘组长对蒋南晖近期的工作状态十分满意,认为蒋南晖是个虚心求学、勤奋上进的后辈,最难得的优点是踏实。干新闻这一行,既不能怕吃苦,要能扛得住四处奔波的累,又必须有随时都能静下心来写稿子的能力,因此在刘组长眼里,蒋南晖是所有后辈中最为出色的。 手机在电脑旁边亮起屏幕,蒋南晖停止敲键盘,是岑寒落的微信。还得是小岑:发工资了【耶】,晚上咱们去购物吧。 脑海里浮现出岑寒落家满地的新衣服、新鞋子,蒋南晖回复,JNH:省着点花。 还得是小岑:晚上咱们去购物吧。 蒋南晖算是明白了,但凡是岑寒落不爱听的,权当耳旁风,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JNH:好,你想买什么? 还得是小岑:收了安然姐的香水,我得给她回个礼物,再陪你给叔叔阿姨买点日用品和营养品。 盯着对话框里的文字,蒋南晖忽然发觉,他好像很喜欢被岑寒落「安排」。这种「安排」并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反而令他觉得轻松自在。 因为岑寒落的所有安排都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不是随心所欲。他始终把蒋南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一直在为他考虑。 傍晚下班,蒋南晖可以撤了,岑寒落还在地铁上,还有两站地才到。明明还能再写几行新闻稿,蒋南晖却坐不住了,背着包迅速离开电视台,快步朝地铁口走去。 十分钟后,岑寒落上行,蒋南晖下行,两人在长长的台阶中段相遇。岑寒落收起手机,长腿一迈,转身站在蒋南晖面前,笑眯眯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岑寒落问:“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啊?” 蒋南晖抓了抓耳朵,没办法回答「不是」,因为确实有几分口是心非,而且更不想惹岑寒落不高兴。 岑寒落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蒋南晖问:“咱们晚上吃什么?” “咱们购物的商场五层有餐饮区。”岑寒落提议,“拉面怎么样?” 蒋南晖朝商场的方向歪了下头:“走吧。” 晚高峰的路面车鸣不止,四周闹哄哄的,两人在密集的人潮中穿行,岑寒落问蒋南晖:“安然姐都喜欢些什么?” “包。”蒋南晖回答得不假思索,“她的包加起来差不多能绕地球一周吧。” “有那么夸张?”岑寒落笑了,“不过这倒好办了,包还算好买,要是化妆品可就太难选择了。” “我是真犯愁。”蒋南晖说,“不知道该给父母买什么合适。” 走到岑寒落之前买速冻饺子的那家生活超市门口,两人踏上过街天桥,去往对面的商场。岑寒落回道:“日用品的话,枕头、保温杯、按摩仪,这些都可以,营养品的话,我爸妈在吃蛋白///粉,你要是觉得行,我帮你推荐几种。” 蒋南晖感激地说:“好,等下就拜托你了。” 岑寒落扬起下巴,得意地觑着蒋南晖:“你瞧,关键时刻,还得是小岑。” 蒋南晖被岑寒落的模样逗得合不拢嘴:“嗯,你最可靠了。” 下了天桥,推门进入商场,左手边是国内知名的护肤品店,岑寒落望见Faith组合的广告牌,口吻自然地问:“南晖,我们来这里购物你ok吗?” 蒋南晖没理解岑寒落的意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才明白对方这么问的原因。尽管这一次的距离比之前近多了,蒋南晖却并没有注意到那几幅醒目的广告牌,甚至完全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心态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蒋南晖发现了,也感受到了,因为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岑寒落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2章 不要害怕。 蒋南晖冲岑寒落笑了笑,神色中有从容也有坦荡,点头说:“没事的。” 半边眉梢挑高,岑寒落的表情带着些许喜感,他回道:“哟——” 蒋南晖拿手背挡住嘴,忍笑问:“你哟什么?” “没什么。”抬手按住蒋南晖肩膀,岑寒落语声欣慰,“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们继续忙我们的吧。” 商场三层卖女装和女包,五层卖床上用品,蒋南晖先陪岑寒落给安然选包,两个大男人挑得眼花缭乱。 岑寒落又犯选择困难症了:“这款包型很适合安然姐,就是有点拿不准是雾霾蓝色好看,还是薄荷绿色好看?” 工作人员热情道:“您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两个都买呀。” 一个三千六,两个七千二,这又不是十几块钱一条的浴巾,见岑寒落像是正有此意,蒋南晖赶紧出声打消他的念头,帮他做选择:“雾霾蓝色吧。” 岑寒落问:“你确定?” “确定。”蒋南晖不确定地说,“她的包柜里没有这种蓝色的包。” 三千多块的东西刷卡不眨眼,蒋南晖都替岑寒落心疼,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岑寒落回答:“七千多点,具体数字不清楚,到账就自动还信用卡了,我也没太注意过。” 蒋南晖道:“这一刷小半月工资没了,之后要是生活上不够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岑寒落说得理直气壮,“安然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哥哥要多照顾弟弟哦」,没饭吃了蹭你的呗。” 蒋南晖:“……” 买好包,上到五层,每家店都仔细逛了一圈,做了无数次对比,在岑寒落的指导和建议下,蒋南晖拿定主意,选中了一对乳胶枕头,而后转去进口营养品专区选购了两盒蛋白///粉。 任务完成,两人在美食城点了两份拉面,一荤一素。岑寒落晚上吃得不多,等餐齐了,先把自己碗里的面条盛出来一小碗,加片菜叶子,再加点汤汁,热乎乎地端到蒋南晖手边。 吸溜一口面条,岑寒落满足道:“太香了,你快尝尝我的。” 蒋南晖担忧地问:“你真的够吃吗?” “够。”岑寒落说,“能吃到美食很幸福,能有人一起分享美食最幸福。” 蒋南晖闻言,立马往岑寒落碗中夹了一大片牛肉,他也想做那个最幸福的人。 大包小包拎回家,累出一身汗,蒋南晖却觉得满足,心中莫名踏实,认为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茶几上摆着给父母买的礼物,指间转着手机,蒋南晖犹豫许久,思来想去,还是没敢拨通家里的电话。 拨过去后说什么呢?是先道歉,还是先解释?蒋南晖扶着额角,父母的态度如果太冷淡,自己会不会打退堂鼓? 从买完礼物的这一天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蒋南晖愈发忐忑。这种忐忑难以自控,他甚至还会对着镜子练习与父母沟通时的表情、语气、态度,告诫自己一定要平和,要有耐心,不能再像出柜时那样偏执。 很快,中秋节到了。 十九号清早,蒋南晖将礼物装进行李箱,装不下的拎在手里,随身带了两件换洗的衣物。由于岑寒落二十一号临时要出公差,明晚就得回宾州,因此岑寒落是轻装出门,背着帆布包,和平时上班没什么区别。 两人看起来都是一身轻松,可实际上,蒋南晖的内心并不轻松,走的每一步都有些沉重。打车抵达宾州高铁站,拉着箱子穿过售票大厅,安检完坐在候车室里,蒋南晖抓着拉杆,鼓起腮帮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岑寒落问:“紧张吗?” 蒋南晖诚实地回答:“紧张。” “紧张是因为在乎。”岑寒落说,“既然在乎,那就更要上心、用心,对于过去的不懂事,努力做出弥补。” 蒋南晖看着岑寒落的眼睛,点头道:“好,我会的。” 广播提示前往景南市的乘客即将检票进站,两人跟随人流迈过检票口,登上站台进入车厢。存放好行李,并排就坐,蒋南晖望着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不安地靠着椅背。 不多时,列车缓缓启动,站台逐渐撤出视野,外面的景色替换成了城市高楼。蒋南晖沉默地欣赏风景,回缩的指尖摩挲着手掌,这时,有人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背。 蒋南晖回过头,岑寒落举起耳机,问:“听吗?” 蒋南晖应声:“听。” 岑寒落又问:“是想听音乐,还是听我讲故事?” 蒋南晖干脆地回答:“听你讲故事。” 身体歪向岑寒落,岑寒落也朝蒋南晖靠过来,两人眼中都是对方的脸。岑寒落微弯眼廓,他的笑容纯粹干净,让蒋南晖不自觉想起生日时收到的那束雏菊和满天星。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第七次上补习班那天,我的心情非常糟糕吗?”岑寒落轻声道,“就是在那一天,你给我买了我最爱喝的绿茶饮料。” “记得。”蒋南晖不敢忘,他也不想再忘记了,“你那天心情为什么不好?介意告诉我吗?” 岑寒落回正脑袋,闭上眼陷入回忆。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平缓地开口:“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了,他患的是胰腺癌。” 蒋南晖眉心微拧,岑寒落停顿几秒:“刚检查出来的时候,是有机会做手术的,可是我爸跟我们隐瞒了他的病情。家里没钱,他不愿意为了治病卖房子,让我和我妈没地方住,况且乡下的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就一直硬扛,直到他痛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岑寒落低垂眼睑,神色平和,但蒋南晖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悲伤,尽管父亲已经离开他很久了。岑寒落抿直唇线,继续道:“我很爱我爸爸,虽然他是农村人,家境贫穷,没受过什么教育,文化程度不高,可他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我和我妈,没让我们受过一丁点委屈。” “我爸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我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健康平安地活到老。”岑寒落说,“直到他病逝之前,他也还是只有这一个心愿。” “我那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开始察觉,我和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岑寒落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女生,哪怕是在我欣赏的女同学面前,我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那天也是我爸的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和我妈去给他扫墓,我跪在他的墓碑前,突然觉得再也没办法坦然地面对他。” “岑家只剩我一个了。”岑寒落微微短叹,“我的童年很幸福,我爸对我好到甚至没让我有过烦恼,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可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却不行。” “我被巨大的内疚感、愧疚感包围着,又和同学们相处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大家发现我是个「异类」。”岑寒落说,“但我最恐惧的,是怕我妈会对我失望,她一直都说我是她的骄傲和底气,能够让她变得越来越强大。” “倘若我妈不理解我、不接受我,我……”岑寒落皱眉道,“她是我最爱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这种结果我承受不了。” “所以当补习班快要结束时,我才会走投无路地问你,「如果觉得做了对不起家人的事,不敢面对他们,害怕他们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该怎么办」。” 眉眼舒展,岑寒落转头看向蒋南晖,说:“我在你这里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让我能够下定决心,不再挣扎迷茫、止步不前,勇敢迈出这一步的答案。” 蒋南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岑寒落,舍不得移开视线。 “上完补习班之后,我鼓足勇气,把我是同性恋的事实告诉了我妈。”岑寒落道,“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情,有错愕,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最终,她选择了接受和认同。” “你说得对,南晖。”岑寒落笑道,“事实的确如此。” “所以不要害怕,叔叔阿姨也会接受和认同你的。” 岑寒落将十六岁那年,蒋南晖讲给他的那句话一字不落地重新讲给对方听,口吻坚定地说:“因为,真正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3章 看好你哦。 十六岁的蒋南晖陪伴岑寒落度过一段迷惘彷徨的岁月,二十二岁的岑寒落帮蒋南晖拨开眼前的迷雾,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 见蒋南晖仍直直地盯着自己,岑寒落歪着头,说:“故事讲完了。” “嗯。”蒋南晖坐正身体背靠座椅,胸腔内好似烧着一团火,这片炽热是岑寒落点燃的,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感动,“谢谢你愿意跟我讲这些。” “要说谢的话,我是不是更应该谢谢你呀。”岑寒落摆手道,“谢来谢去太矫情了,也怪难为情的,不如来点实际的。” “好。”蒋南晖问,“你想要什么?” “刚才我讲话的时候,列车员推着零食车从我身边晃悠过去两次,给我馋的。”岑寒落摸着肚子说,“我请你听故事,你请我吃零食,不用谢。” 蒋南晖面露吃惊:“你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注意列车员吗?” “我饿啊。”岑寒落道,“谁让他有一车好吃的。” 蒋南晖立马伸手拦住路过的列车员,说:“您好,麻烦您,我们想买点零食。” 一包陈皮花生,一盒奥利奥,两瓶康师傅绿茶,两人身前支着小桌板,岑寒落分给蒋南晖一只耳机,手机里播放的白噪音是秋日中的麦浪声。 蒋南晖低头帮岑寒落剥花生,岑寒落望向车窗,而后弯曲食指敲了敲对方的胳膊。蒋南晖见岑寒落指着窗户,于是转过头,窗外是湛蓝的天空,白云舒卷,金色的麦田一望无垠,间或夹杂着几株向日葵。 耳机里的声音映衬着眼前的美景,忽然有那么一刻,蒋南晖仿佛置身金秋的景色中,天地间一片广阔,无论身心,一切都是自由惬意的。 此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感受,是蒋南晖未曾体验过的幸福,让他想要重新去定义生活。 正午已过,列车放缓速度,驶入景南市地界。景南与宾州温差不大,夏末初秋的时节,空气略微湿润,温度怡人。 下了车,走出站台,周遭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蒋南晖心情复杂地拉着行李箱,时隔四年,很多事物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也已经脱离了学生时代,进入职场,成为了一名新闻记者。 高铁站出口就能打到出租,两人同上一辆车,岑寒落让司机先往蒋南晖家的方向开。车子平稳地穿行在高楼间,蒋南晖望着沿途的街景,问岑寒落:“等下我到家了,你怎么办?有想去的地方吗?” “别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岑寒落回道,“不过等你忙完,要是想来找我的话,就到淮川中学东门来吧。” “淮川中学?”蒋南晖惊讶,“那不是我的学校吗?” 岑寒落笑而不语,降下半扇车窗,眯眼吹着凉爽的秋风。 出现在眼前的画面越来越熟悉,小区大门近在咫尺,出租车停靠马路边,蒋南晖沉下肩膀握住门把,对岑寒落说:“那我去了。” “去吧。”岑寒落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看好你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来由地让蒋南晖感到特别踏实。 目送出租车驶离视野,蒋南晖拉着行李箱,距离小区大门最近的那栋楼就是他的家,抬头便能望见家里客厅的窗户。 父母变样子了吗?家中的布局有变动吗?摆设还是原来那些吗?走一步冒出一个疑问,踏入小区,迈进楼道,踩上台阶,蒋南晖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脚发凉。 贴在家门两侧的春联四年没换,门前的脚垫还是那块红色的「出入平安」,站在褪色的木门前,蒋南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当初的偏执早已消失,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剩愧疚。 抬手敲门,蒋南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点抖。门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局促地吞咽一口,指甲扎进掌心,用力地攥紧拳头。 有光亮落在脚边,门开了,蒋南晖仍低着脑袋,仿佛有块巨石压着他的脖颈。门内门外站着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声也一并隐去了,蒋南晖猜测给他开门的是妈妈。 因为他看见的这双拖鞋是紫色的,上面绣着妈妈最喜欢的兰花图案。 深吸口气,蒋南晖松开咬紧的牙关,嗓音沙哑:“妈……我、我回来了。” 鼓足勇气抬起头,蒋南晖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父母要打要骂,他都接受……可是万万没料到,他对上的,是双通红的眼睛,眼廓周围揉着几道细细的皱纹,眼角蕴着泪光。 蒋南晖屏住气息,没让自己再逃避,勇敢地看向母亲:“妈,我……” 郁青其实是高兴的,可她实在控制不了情绪,她想回给蒋南晖笑容,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儿子。” 鼻腔猛地一酸,蒋南晖差点没克制住。 “儿子回来了。”郁青用手背抹了下脸,扭头冲屋里嚷道,“蒋兴鹏,咱儿子回家来看咱们了!” 在蒋南晖的记忆里,蒋兴鹏一直是个严父的形象,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可就算自己再犯浑,他也没动过一次手。 蒋兴鹏老了,鬓角的头发褪成了灰色,背也稍稍驼了。蒋南晖有些承受不住曾经伟岸的父亲如今日渐老去,这让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不懂事。 蒋南晖迟缓地出声:“爸。” 蒋兴鹏瞥了他一眼,走到沙发前坐下来,语气如常地问:“知道回来了?” 蒋南晖不知该怎么回答,木头似的戳在原地。 “杵门口干吗?进来。”蒋兴鹏说,“你这四年是不是又长个儿了?进门都得弯腰了。” 郁青帮蒋南晖把行李箱挪进屋,蒋南晖尽量让自己的言行显得自然些:“也就三四厘米。” 换好鞋,正准备坐到父亲身边,蒋兴鹏突然换了副口吻,沉声道:“谁让你坐了?” 郁青一听,不乐意了:“蒋兴鹏你干吗,对儿子态度好点,别再把他吓跑了。” 之前的所有温情蒋南晖都扛住了,结果因为郁青的这句话,蒋南晖的眼眶瞬间发烫。 “吓吓他怎么了?这么扛不住事,就会逃避。”话虽这样说,蒋兴鹏的嗓音却是平稳的,“我承认我脾气是暴了点,讲话重了点,但谁当他爸都会跟我一样。” “他直接把那么大个雷扔给咱们,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蒋兴鹏道,“这是我一下子就能接受的吗?” 两只手无处安放,只得垂在身侧,蒋南晖沉着眼睑,内疚地听训。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倒好,一躲就是四年。”蒋兴鹏说,“要不是你身边还有个安然,我和你妈都不知道上哪儿问你的消息去。” “吼你几句你就玩失踪,还跑到宾州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你可真有本事啊蒋南晖,把头抬起来。” 蒋南晖惭愧地去望蒋兴鹏,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严厉的训斥,没成想,蒋兴鹏却道:“养你这么大,我和你妈对你怎么样,你难道对我们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蒋南晖就快无地自容了。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包容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蒋兴鹏说,“谁让我们这辈子是一家人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放软面色,蒋兴鹏看着蒋南晖,心疼道:“一时不理解你,还能一辈子不理解你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4章 本来是想不留遗憾的。 回家之前的焦虑和犹疑,胆怯与徘徊,不过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父母的不信任,蒋南晖终于能够体会到身为父母的不容易,时间没能在他和父母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反而更加证明了,真正在乎你的人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蒋兴鹏发话道:“过来坐。” 蒋南晖快步走过去,坐下来,郁青将一盘开心果端给他:“儿子,你最爱吃的。” 抿了下嘴唇,蒋南晖两手接住盘子,说:“谢谢妈。” “我给你们买了乳胶枕,还有蛋白///粉。”蒋南晖指着随身携带的行李,“我也不清楚你们缺什么,朋友帮我拿定的主意,他的建议准不会错。” “儿子有心了。”比起礼物,郁青更在乎的是蒋南晖过得怎么样,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近况,“前几天我跟安然聊天,她说你在电视台干得特别好,领导很器重你、赏识你,经常带着你一起出任务。” 蒋南晖不好意思道:“领导很照顾我们这些新人。” 郁青抓着蒋南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平时工作累不累?” “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蒋南晖的状态越来越放松,掌心压在郁青的手背上,“但我正处在学习的阶段,累的同时也能学到更多新的东西,更了解这个行业,累一点是值得的。” “态度不错。”蒋兴鹏亦如往常,戴着老花镜,手上拿着报纸,仿佛蒋南晖只是刚下班回到家,正在进行的是父子间再平常不过的交流,“职场新人先学知识,再适应环境,有了能力之后才有资本和底气去挑选你中意的岗位。” 蒋南晖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郁青问:“还打算读研吗?” 蒋南晖回道:“等工作稳定一些,有时间的话想考个在职研究生。” “你从小学习就好,考什么都不在话下。”郁青的语气中透着骄傲,“别说研究生了,再念个博士也不成问题。” 蒋南晖笑道:“那还是有点问题的,妈。” “你妈看见你太兴奋了,就知道一个劲儿拍你马屁。”蒋兴鹏淡定地翻动一页报纸,“我和她对你从小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郁青心里憋不住话,一激动,什么想法都往外吐露。她期待地看着蒋南晖,问:“儿子,你有没有回景南工作考研的想法啊?” “不要总想着把孩子拴在身边。”蒋兴鹏接话说,“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郁青一听,委屈道:“谁拴在身边了,我什么时候拴着他了,我都四年没见儿子一眼了,我就是想……” 蒋兴鹏打断她:“心平气和点,万事平常心。” 抓在胳膊上的力道还在加重,蒋南晖望向郁青,安抚地说:“以后我要是有任何想法,都会先跟你们沟通的。” 郁青眉开眼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三人挤在一张沙发上,交谈融洽,氛围温馨。蒋南晖心下感慨万分,正消化着感动,蒋兴鹏随意地问:“工作方面讲完了,感情方面呢?” 蒋南晖顿了顿,看了眼郁青,回答:“我现在是单身。” “当年你不跟我们商量,放弃理科选择文科,又把高考志愿填成宾州的学校,离开得那么坚决,我就料到这样的关系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蒋兴鹏视线不离报纸,说,“要真是真心实意为你好、处处为你着想的人,不会一味地要求你只能围着他转。” 蒋南晖认真地听:“嗯,我明白。” 郁青问:“那你今天是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是和朋友一起。”蒋南晖如实道,“其实……我是因为他的一些话才下定决心,趁早赶在中秋假期回来,不然,我可能会拖到今年春节。” 蒋兴鹏听闻转过头,向蒋南晖确认:“这个人只是你的朋友吗?” 蒋南晖的回应慢了几秒,他思忖着措辞,说:“目前来讲,是的。” 郁青又问:“他来景南也是回家的吗?” 蒋南晖摇摇头,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岑寒落举家移民澳大利亚,他在景南应该没有亲人了,那么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蒋南晖实在猜不到。 郁青道:“儿子,你晚上在家住吗?” “我朋友明晚就回宾州了,中秋节当天要出差。”蒋南晖说,“我明晚在家住。” 岑寒落的家早就不在景南了,无论如何,蒋南晖都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郁青拉着蒋南晖去看他的房间。卧室内干净整洁,所有的物品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有床单被罩换了新。白色窗帘淋着金灿灿的光线,随风轻轻浮动,有太多的记忆重现脑海,蒋南晖搂住郁青肩膀,用脸去贴她的头顶。 “行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这么久没回景南,四处走一走、逛一逛,会会朋友。”郁青拍着蒋南晖的后背,“晚饭时间还和以前一样,六点半。” “好。”蒋南晖温声道,“谢谢妈妈。” 离开家,迈出单元楼,走在温暖的阳光中,蒋南晖步履轻盈,心里满足而又平静。取出手机正准备打给岑寒落,想起他在车上说的话,蒋南晖摁灭屏幕,小跑到马路边,扬手拦下一辆出租。 司机回头问:“先生去哪儿?” 蒋南晖道:“淮川中学东门。” 离得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淮川中学门前的那条林荫道行人稀少,学校大门紧闭。蒋南晖下车时已经看见了岑寒落,他正坐在安置在冬青丛前的长椅上,两腿交叉悠哉地晃动着,怀里抱着包,仰着脸在晒太阳。 阳光被遮挡,脸庞被阴影覆盖,岑寒落睁开双眼,笑容在唇角成型:“这么快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蒋南晖坐到他身旁:“嗯。” 岑寒落转头问:“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吗?” 蒋南晖回答:“挺好的。” “他们没再生你的气吧。”岑寒落说,“你们聊得怎么样?” “特别好。”蒋南晖抬头望着树叶间流泻的光线,轻声道,“一切都很好。” 说完,他反问:“岑寒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岑寒落露出一脸坏笑,故技重施吊人胃口:“你猜。” 蒋南晖诚实道:“我猜了一路了,真的猜不出答案。” 初秋的下午气温舒爽,微风吹过,岑寒落挺直腰板伸了个懒腰,语声松快地说:“我曾经来你们学校找过你。” 蒋南晖怔住:“什么时候?” 岑寒落回答:“高二下学期结束,放暑假的前一天。” 脸上挂着惊讶的神色,蒋南晖问:“来找我……做什么?” “我也在回忆我当时的动机。”岑寒落道,“补习班结束,我没有再联系过你,因为我深知自己是同性恋,对你的感情并不单纯,所以不敢接近你,不想给你的生活带来压力和困扰。” “高二会考结束,拿到高中的结业证,我妈问我愿不愿意跟我现在的爸爸去澳洲定居。”岑寒落说,“我后爸是做红酒生意的,未来想在澳洲发展,我妈会同意是她了解到,澳洲人对同性恋比较包容,认为我在那边生活会轻松一些。” “我会来你的学校,大概是想……”岑寒落追忆道,“再见你一面。” “见一见我偷偷在心里私藏了一年多的人,不愿让自己留有遗憾地离开。” 蒋南晖心急地问:“那你见到我了吗?” “见到了。”岑寒落笑了笑,说,“我看见了安然姐和她的朋友们,也看见了走在后面的你,还有你的朋友。” “本来是想不留遗憾的。”岑寒落耸肩道,“结果倒成了我青春记忆里唯一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5章 我懂你的意思。 蒋南晖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对你朋友很好,身上背着他的书包,我一眼就明白了,你的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岑寒落笑道,“早知道你和我是同类人,我绝对不要偷偷摸摸地喜欢你,那不是我的风格。” 蒋南晖沉默地盯着地面。 岑寒落说:“想要再见你一面,却没能说上话,确实有点遗憾。” 几次欲言又止,蒋南晖心情复杂,内心纠结,酝酿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问出一句:“我当时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见蒋南晖神情严肃,岑寒落弯起眼角:“怎么会,当然没有,虽然遗憾,但我没让自己难过。” “因为我希望,和你有关的记忆都是开心的。” 蒋南晖看了眼岑寒落,又盯回地面,小声道:“那就好。” “我的暗恋终止在我来你学校门口见到你的这一天。”双臂向后撑着椅面,太阳烤得后背很舒服,岑寒落神色温和,“移民到澳大利亚之后,我就很少再用QQ了。” 蒋南晖没接话,眉心始终微拧。岑寒落继续晒了一会儿太阳,等夕阳染红天边,他撞了下蒋南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走了,陪我去我订的酒店。” 刚站起身,还没迈开步子,手腕被人紧紧地攥住,又立刻松开。岑寒落回头望着蒋南晖,似有所感地问:“干吗?” 蒋南晖慢吞吞地开口:“岑寒落,我……我想说……” “想说什么?”岑寒落转过身来抱起胳膊,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对我这段时间的陪伴很感激?还是听到了刚才的那些话很心疼?” 蒋南晖的表情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看岑寒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不管你是什么心情,都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任何决定。”岑寒落道,“你很清楚,我要的感情非常纯粹,倘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我仍然只有感激,那我们就只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蒋南晖抬眸对上岑寒落的视线,突如其来的对视,由于这抹眼神包含的情绪过于真挚,以至于让岑寒落的心跳忽然提速。 “我懂你的意思。”蒋南晖说,“我很清醒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做,这一点请你放心。” 岑寒落认认真真地看着蒋南晖,片刻后,笑道:“好。” 将自己的态度完整地表述给对方,蒋南晖松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右手压住心口。两人并排走在银杏树下,岑寒落偏头看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蒋南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回答:“刚刚面对你的时候有点慌,心里七上八下的,整个人都很乱。” “是嘛。”岑寒落歪着脑袋,“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遥望远方的落日余晖,蒋南晖转而看向岑寒落,答非所问:“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打车前往附近的桔子水晶酒店,岑寒落订的是单人大床房。迈进大厅,办理入住时,蒋南晖询问前台的接待人员:“不好意思,今晚还有标间吗?” 岑寒落一听,说:“不用陪我,回家陪叔叔阿姨去。” 接待人员回复:“有的,先生。” 蒋南晖提出要求:“麻烦您把大床房改成标间吧,谢谢。” 岑寒落执意道:“南晖,真的不用。” 蒋南晖说:“我如果在家住,放你一个人在酒店,我一晚上都睡不踏实的。” 乘电梯上五层,502房间,刷卡进门,屋内亮起暖白色的灯光,环境整洁干净。岑寒落放下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后看一眼时间,六点整,该吃晚饭了。 “快回家吧。”额发上挂着水珠,岑寒落拿出手机准备叫餐,“吃完陪叔叔阿姨散散步,别着急,我等你回来。” 蒋南晖坐在岑寒落对面的床上,思忖着问:“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吃吧?” “打住啊。”岑寒落笑出声,“我跟你什么关系就上你家蹭饭去,像话吗。” “我没带朋友回过家。”蒋南晖道,“我爸妈其实挺热情的,比较好客,很好相处。” 岑寒落移开手机,望向蒋南晖:“虽然我很想去,但绝不是现在,等以后会有机会的。” 蒋南晖听闻不再执着,起身说:“好吧,那我走了,你等着我。” 有些记忆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但家里饭菜的味道却不会轻易忘记。郁青的厨艺不减当年,蒜薹炒肉依旧是色香味俱全,葱爆鱿鱼、宫保虾仁,味蕾得到极致的满足,蒋南晖胃口大开,干掉了两大碗米饭。 蒋兴鹏的习惯没变,吃完饭就盯着电视等新闻联播。蒋南晖帮郁青洗碗、擦好桌子,陪蒋兴鹏一同守着电视机。 小时候父子俩就爱聊时政,如今蒋南晖进了新闻行业,两人更是有许多聊不完的话题。七点五十分,一家人下楼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郁青瞄一眼手表,催促蒋南晖:“快走吧,别让你朋友等着急了,该埋怨你了。” “不会。”蒋南晖脱口而出,“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蒋南晖不常评价人,这句话说得略显反常。郁青有所察觉,温声道:“我跟你爸回家就睡觉了,快去吧儿子,明天见。” 蒋兴鹏朝蒋南晖一扬手:“明早给你蒸包子,猪肉蛋黄馅的。” 蒋南晖笑了笑,说:“爸妈辛苦了,明天见。” 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等自己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蒋南晖坐上出租车望着窗外,心里是满的、充实的、安逸的。返回桔子水晶酒店,敲响502房间的门,岑寒落出现在蒋南晖面前,颈间搭着毛巾,正在刷牙。 蒋南晖问:“要睡了吗?” “这个酒店的床太舒服了,躺几分钟就困了。”岑寒落眯着眼睛,“马上要出差了,我得养精蓄锐。” 蒋南晖关上门,脱掉外套挂在衣柜里,准备先洗漱,然后用手机写点稿子,自觉加班。等岑寒落走出卫生间,蒋南晖举着手机边敲字边往里走,门梁虽高,门却很窄,两人在窄门间错身时,衣料相蹭,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岑寒落身上的香味迎面而来,蒋南晖的思路断了,不经意抬眼,刚好跟岑寒落的目光错开。 一个朝里,一个往外,蒋南晖把手机放在盥洗池上,停留在脑中的画面仍是岑寒落那副俊秀精致的五官。洗漱用的凉水,蒋南晖拿毛巾擦干脸,迈出卫生间,岑寒落正立在书桌前烧热水,睡觉穿的衣裤贴合皮肤,某个地方凸/显出清晰的轮廓。 蒋南晖动作一滞,脚步随即停下,面部倏然发烫。 岑寒落叉着腰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珠。转过脑袋,见蒋南晖一副尴尬到想要避开的模样,岑寒落低头瞅了瞅自己,挑眉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烧水壶「咕嘟」冒着热汽,开关跳停,蒋南晖的心跟着微微一颤。岑寒落往两个玻璃杯中倒入热水,语声平静地说:“刚刚和你离得那么近,我要是对喜欢的人没点反应,那才不正常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6章 你是十六岁的蒋南晖吗? 蒋南晖实在佩服岑寒落能把这种事情讲得如此坦然, 言语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真诚,实在令他佩服。 岑寒落捏着杯口,将其中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挨着蒋南晖的床。钻进被窝, 举着手机不停打字,岑寒落一直是笑着的, 蒋南晖背靠床板,看着他, 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妹妹。”岑寒落回答,“她才五岁, 正在苦学中文, 跟我发信息总是打错字, 我妈不让她语音, 要她练习拼音。” 蒋南晖忽然无心工作,暂时收起手机,口吻好奇:“你们在聊什么?” “她在质问我,为什么丢下她走了, 她很气愤, 不想让我做她的哥哥了。”岑寒落道,“但是又怕这么说我会真的生气,所以成天发信息刷存在感, 要我哄她。” 蒋南晖将身体转向岑寒落:“你是怎么回复她的?” “我说,「你哥正在办大事,等事情办妥了,就回去看你」。”岑寒落笑道,“我妹抱怨说她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要我迅速回墨尔本陪她上幼儿园, 给她开家长会。” 蒋南晖听罢,心里生出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岑寒落的妹妹等太久了。 岑寒落打着打着字,悄么声地没了动静。蒋南晖写好半篇新闻稿,视线移向对床,岑寒落仍抓着手机,屏幕光还没暗下,人已经睡着了。 伸长手臂取走岑寒落的手机,放在枕边,蒋南晖拧暗床头灯,继续工作。半小时后,对床传来动静,蒋南晖再次看向对面,岑寒落把被子踢开了,睡衣衣角上翻,露着一小片肚皮。 蒋南晖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探过去身子,动作极轻地将岑寒落的被子盖好。喝两口凉白开,正准备睡下,旁边又是一声动静,岑寒落睡觉不老实,又把被子踢走了一半。 蒋南晖:“……” 入睡的速度极慢,蒋南晖心里装着事,老担心岑寒落会受凉。半夜梦醒,也是先往对床看一眼,确定岑寒落的肚皮没露在外面,蒋南晖才能放心地继续睡觉。 本来说丢下岑寒落一个人在家睡会睡不踏实,蒋南晖默默地想,这可倒好,陪着他睡更睡不踏实了…… 蒋南晖觉得岑寒落实在不像快二十三岁的人,自己只有在初高中阶段长个儿的时候才会这么能睡。第二天日上三竿,蒋南晖回家吃完早午饭回来,岑寒落半梦半醒地赖床,睡衣领口斜向一侧,露着光洁的肩头,两只腿卷着被子。 蒋南晖将食品袋放到岑寒落床头,问:“睡饱了吗?” 岑寒落眯缝着眼,动了动鼻子,闻见味道后瞬间精神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我妈蒸的鲜肉包。”蒋南晖回答,“她让我给你带了四个。” 岑寒落利索地坐起身,盘着腿,朝食品袋伸手,说:“阿姨是仙女。” 「啪」,蒋南晖温柔地打了下岑寒落的手背,嘱咐道:“刷完牙再吃。” 岑寒落挠着痛处,斜睨着蒋南晖,勾唇问:“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蒋南晖头一回没示弱,反问:“我不能管你吗?” 目光交汇,岑寒落笑盈盈地瞅了会儿人,而后伸腿迈下床,趿着一次性拖鞋跑进卫生间,边挤牙膏边说:“能啊,太能了。” 揉着一脸清新的水汽收拾完衣服,岑寒落捧着包子坐在床上愉快地尝味。两点整,该退房了,蒋南晖检查岑寒落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继而收好两张房卡,问:“晚上七点的高铁,还剩一点时间,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岑寒落道:“我想去咱们上英语补习班的地方看一看。” 蒋南晖一愣:“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地点记得,但具体是哪间教室记不清了。”岑寒落空出一只手往帆布包里掏,掏出一张颜色枯黄、卷着毛边的正方形硬纸卡,“不过我有听课证,上面写了教室号和座位号。” 蒋南晖惊讶地接过来:“安然之前跟我说过你还留着听课证,真是不敢相信。” “我喜欢收藏各种具有纪念意义的事物,包括回忆。”岑寒落说,“十六岁的蒋南晖是最有纪念意义的那一个。” 指腹轻抚硬纸卡表面,蒋南晖笑了笑,把晾凉的白开水端给岑寒落,岑寒落不接,就着蒋南晖的手直接喝。四个包子吃了两个,剩下的岑寒落要留着坐高铁时吃,在前台办理完退房,两人打上出租车,直奔育新园。 育新园近些年重新装修过,就连大门的外观都有变化,好在建筑布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岑寒落还能找到当年的那栋教学楼。 中秋假期补习班只安排了昨天一天的课程,今天放假,教学楼里没人。岑寒落声称自己是补习班的学生,有东西落在教室了,值班的保安说教导主任不在,不清楚教室的门是不是开着的,你们只能凭运气了。 蒋南晖在值班处登记了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存放好背包物品。顺利进入教学楼,两人走楼梯上到四层。 “应该是四层吧。”岑寒落拿着听课证,指着面前这扇紧闭的双开门,“D16,是这间吗?” 蒋南晖搜寻脑海深处的记忆:“好像是,我依稀记得从教室后门出来,左手边挨着电梯,每回放学安然都不想走楼梯,非要拉着我坐电梯下楼。” 岑寒落上前一步,握住门把轻轻拧转,锁头「咔哒」响动,门竟然打开了。岑寒落喜出望外:“门没锁,咱们真幸运。” 蒋南晖抬手帮岑寒落推开门,庆幸道:“是啊,太幸运了。” 窗户开着一扇,有风吹进教室,淡蓝色的窗帘透着暖黄色的光线,映在课桌上的光斑时而变幻着形状。 课桌是崭新的,桌洞在右侧分为上下两格,岑寒落弯腰观察:“咱们那时候的桌子比现在的小多了。” “而且桌洞就在桌板下面,空间很小,放不了几本书。”蒋南晖也弯着腰,“大部分学习资料只能摆在桌面上。” “你的桌上除了铅笔盒、笔记本、补习班的讲义和你们学校留的周末作业。”岑寒落仔细回忆,“还有科幻小说,偶尔还会出现博物杂志。” 蒋南晖说:“你的桌上经常出现的是数独游戏本和康师傅绿茶。” 两人同时朝教室后方走去。 站在最后一排课桌前,蒋南晖凭着记忆可以确定应该是靠窗的第二列桌椅。指着身旁那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蒋南晖道:“你习惯把饮料放在课桌的右上角。” 摘掉帆布包挂在左边的座椅上,岑寒落坐下来,慵懒地往桌面一趴。蒋南晖跟随岑寒落一并坐好,双臂交叠,右脸枕着胳膊,歪着脑袋望向他的同桌。 两双眼睛里倒映的都是对方的脸,蒋南晖用目光细致描摹岑寒落的五官。他长得很好看,比重逢后第一眼见到他时还要好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观,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越来越符合自己的审美,为什么心跳从平稳开始缓慢提速,蒋南晖专注地凝视着岑寒落,神色愈发温柔。 时光折叠,过去与现在怦然相撞,独属于岑寒落的记忆在蒋南晖脑海中一瞬深刻。 岑寒落弯起眉眼,笑着问:“你是十六岁的蒋南晖吗?” 蒋南晖坚定地回答:“我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7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话音落下, 两人相视一笑,结果都有点收不住,各自别过脸笑了很久。 蒋南晖坐直身子, 背靠座椅, 目光放远望着讲台和黑板,恍惚道:“我突然有种真的像是在上补习班的感觉。” “记住这种感觉。”岑寒落说,“让我们相处的时光覆盖掉你过去所有的不开心。” “我会的。”蒋南晖道,“我会一直记得我的同桌叫岑寒落。” 学生时代的陪伴固然珍贵, 但拥有余生, 才算荣幸。 找回「遗落的东西」, 两人没敢在教室逗留太长时间, 十五分钟后从保安那里取回行李, 蒋南晖送岑寒落去景南高铁站, 一路护送到安检口。 周遭人来人往,蒋南晖的眼睛始终粘在岑寒落的身上。该分别了,岑寒落对蒋南晖说:“明天是中秋节,好好在家陪父母。” “嗯。”蒋南晖道:“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岑寒落闻言上前一步, 将距离拉得更近, 笑着问:“那, 明早出差去机场要不要给你发?登机了要不要给你发?到了北辰市要不要给你发?” “如果你记得,当然要。”蒋南晖加重语气, 说,“一定要。” 岑寒落直直地望着蒋南晖,蒋南晖微垂眼睑看向他:“如果你忘记了,我会多问几次, 确定你的平安。” 岑寒落努嘴道:“南晖, 你最好考虑清楚,「报平安」这种事一旦养成习惯,以后会变成无论去到哪里都想跟对方汇报一声,哪怕是每天早上到了单位,我也会给你发信息的。” 蒋南晖点头说:“我随时都想知道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岑寒落挑高眉梢:“不能只是我跟你汇报吧?” 低头取出手机,蒋南晖给岑寒落发了条微信,JNH:路上注意安全,我回家了,你到家告诉我,我要睡觉了再跟你说晚安。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岑寒落看到信息,打字回复,还得是小岑:OK(奥特曼); 两人在安检口处道别,蒋南晖走出高铁站,打车回父母家。今晚的心情与昨晚相比落差太大,昨晚是有人等,今晚是一个人,岑寒落才刚离开多久,有十分钟吗,蒋南晖看着窗外绚丽的霓虹灯,内心隐隐地生出一丝失落。 吃饭的时候手机放在手边,陪蒋兴鹏看新闻时偶尔瞄一眼屏幕,总是有种「手机刚才好像振动了」的错觉,蒋南晖做事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岑寒落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拍的是一袋陈皮花生。还得是小岑:这花生真难剥(悲伤); 来的时候花生是蒋南晖帮岑寒落剥的,JNH:带回家我给你剥,你有别的吃的吗? 还得是小岑:我太懒了,就剥了两颗,现在正在吃阿姨做的包子。 JNH:凉不凉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还得是小岑:我放在肚皮上焐了一会儿,是热的,好吃着呢。 再平常不过的对话,蒋南晖坐在卧室窗边,抬头仰望窗外的月亮,心情大好。他能感觉到身处的夜晚很安逸,入目的景色都是美的。 手机又一次振动,还得是小岑:我这边的月亮又大又圆,漂亮极了。 虽然不能陪在身边,但都在默契地做着同一件事,蒋南晖心里是暖的,他回道,JNH:我这边也是。 中秋当天,趁着蒋南晖在家,郁青把家里彻彻底底大扫除一番,扔掉了几件旧家具。蒋兴鹏弯不动腰了,脏活累活都由蒋南晖包揽,一家人配合着将屋子收拾得亮丽如新,整洁又干净。 由于明早蒋南晖要上班,今晚就得离开景南,郁青把晚饭的时间提前,五点左右,三人围坐餐桌旁,蒋南晖吃到了蛋黄莲蓉馅的月饼。 “儿子。”郁青一个劲儿地往蒋南晖碗中夹菜,“有空常回来。” 蒋南晖说:“一定的。” 蒋兴鹏端起酒杯,蒋南晖放低杯口,与父亲碰杯。蒋兴鹏道:“我们俩你不用操心太多,放心在外面闯荡,家里一切都好。” 蒋南晖仰头将黄酒一口闷完,说:“谢谢爸。” 不肯让父母送站,蒋南晖在小区门口与父母相拥,装礼物的行李箱空了,一颗心却是满的。坐上出租车,蒋南晖收到岑寒落的微信,对方人已经在北辰市了,这会儿刚下展会。 还得是小岑:累得腿都要断了(凋谢); 蒋南晖立刻安抚,JNH:等你出差回来好好犒劳犒劳你。 还得是小岑:我现在就要知道你打算怎么犒劳我。 JNH:请你吃饭。 还得是小岑:切,没新意【傲慢】; JNH:地点,你家对楼的南晖小饭馆。 还得是小岑:太哇塞了,这个可以有! 坐上高铁,接近凌晨抵达宾州,回到家匆忙洗漱睡觉,第二天清早蒋南晖准时到岗。一整天跟打仗一样,《午间新闻》栏目组全体人员都被派出去采访新闻,傍晚六点才回单位,程晓峰仰躺在办公椅里,一脸生无可恋。 “我宁愿不放假。”程晓峰唉声叹气道,“每次假期回来的第一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我,我又要折寿了。” 蒋南晖这一天都在见缝插针地回复岑寒落的微信,他一边敲着屏幕一边回应程晓峰:“选择这个行业之前就该做好觉悟。” 偏头拿眼角瞅着蒋南晖,程晓峰撇嘴说:“吃饭看手机,喝水看手机,坐车看手机,以前在办公室时你的手机都是锁抽屉里的,现在它怎么粘你手上了?” 蒋南晖没接话,专注地打字。 “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程晓峰心下一分析,忽然来了兴致,满身的疲惫感被他的八卦之魂横扫一空,嗓音激动地问,“小蒋同学,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指尖悬空,蒋南晖扭头看着程晓峰:“为什么这么问?” “这还不明显?”程晓峰道,“三秒离不开手机,什么人的消息这么重要?除了领导当然是恋人了。” 蒋南晖摇头说:“我暂时还不是他的恋人。” “哈?”程晓峰半猜半蒙,“那你什么情况?你是在追求人家呢吗?” 还得是小岑:还有三天才能回宾州,我已经累到魂魄归西了【裂开】; 蒋南晖冲着屏幕皱眉,忍不住吐槽:“什么破公司,出差还要拉上财务部门的人,把会计当行政助理使唤,有没有天理了。” 程晓峰眼珠子瞪得溜圆:“小蒋,嘟囔啥呢?” 岑寒落又要去忙了,聊天中断,蒋南晖收起手机,回答程晓峰方才的问话:“目前的情况是,对方不希望我轻易做决定,认为我对他的感情不够纯粹,感激大过喜欢,所以主要问题还是在我这里。” 拉开抽屉拿出烟包,蒋南晖呷起一根点燃,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将办公室的窗户推开半扇,烟缕飘散到窗外,这还是蒋南晖第一次因为忐忑而吸烟,早就不是为了消愁。 “长得一表人才,工作又能干,上到领导下到同事,谁不夸你。”程晓峰疑惑地问,“你能有什么问题?” 深吸一记尼古丁,缓缓吐出来,蒋南晖凝视夹在指尖的烟,说:“我需要认真地想一想该怎么去走接下来的每一步,才能让他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愿意百分之百地信任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8章 不计后果。 程晓峰一直以为蒋南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同事聚会从来不去, 联谊会不参加,一问,不婚族, 再问, 连恋爱都不谈。初到电视台工作的蒋南晖给程晓峰的感觉十分沉郁,每天除了把自己埋在成堆的新闻里, 家、单位两点一线,周末足不出户。 如今, 蒋南晖像是变了个人, 程晓峰不禁好奇,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变得越来越鲜活。 岑寒落不在的这一周, 蒋南晖经常会做的事情是——坐在青檀树下的长椅上听手机里的白噪音, 站在客厅窗前望着对楼的奥特曼海报。过去的种种困扰已经在心里淡化、消失,可心思却没能轻松。 毕竟,当内心满满当当地装着一个人的时候, 所有的心情都会受到他的影响。 周五的夜晚宁静安逸, 月光似水, 蒋南晖静立窗边欣赏,手机亮起屏幕, 岑寒落打来了语音电话。 岑寒落单刀直入地说:“明天下午三点半到宾州, 公司派大巴车来机场接我们,回到单位大概五点左右,行程安排汇报给你了, 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蒋南晖忍笑道:“好。” 岑寒落问:“这周过得怎么样?” 蒋南晖回答:“挺无聊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岑寒落笑了,“现在在干吗?” 蒋南晖道:“在看奥特曼。” “到家我就给它换了。”岑寒落说,“换成我的照片。” 蒋南晖无奈地笑出声:“那样就更奇怪了。” 每晚聊天的内容稀松平常,蒋南晖却享受跟岑寒落打电话的时间。他渐渐发现,有一个人能够让你心甘情愿地思念和等待,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周六清晨,蒋南晖早早起床,洗漱完啃了两片面包便去超市购买中午要做牛肉饼的食材。忙活一上午,一切准备就绪,蒋南晖是第一次做,第一个失败了,失败了的就当作午饭解决掉,第二个成功了,之后越来越熟练。 直到烙出满意的肉饼形状,厚度、口感绝佳,接岑寒落的时间到了,蒋南晖用食品袋装起来刚烙好的两张牛肉饼,洗完澡吹干头发,穿上卫衣,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之前去过岑寒落的单位,蒋南晖乘地铁抵达鑫亨达广告公司楼下,拿出手机给岑寒落发信息汇报。不一会儿,路口拐来一辆大巴车,岑寒落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右手支着脑袋,冲蒋南晖挥了挥手。 公司楼前的空地上,只有蒋南晖一个人来接人,因此显得尤为惹眼。车厢中有女同事在议论这是谁的男朋友,等大巴车停稳,岑寒落背着帆布包率先迈到车外,故意立在车旁不动,端起胳膊唇角漾笑,直勾勾地盯着蒋南晖。 蒋南晖顶着无数道炙热的目光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岑寒落说:“我的行李箱还在车上,鹅黄色的那个。” “明白。”蒋南晖比了个OK的手势,将保温袋递到岑寒落眼前,“饿不饿?这是给你烙的牛肉饼,应该还热着。” 岑寒落惊喜地接住:“南晖小饭馆开张了?” 蒋南晖迈向车门,点头道:“每时每刻,随时随地对你开张。” 车里还有不少同事,蒋南晖忽略掉粘在他身上的视线,走到最后一排,拎起岑寒落的行李箱。迈下大巴车,抽出拉杆,蒋南晖问岑寒落:“直接回家吗?” “我想先尝两口肉饼。”岑寒落说,“飞机上光吃零食了,不顶饱,早就饿了。” 不远处有丛花坛,两人坐在花坛的外沿上,岑寒落心切地咬住牛肉饼,眉梢轻挑:“好吃。” 蒋南晖抱着岑寒落的包,脚边放着他的行李箱,注视着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岑寒落从帆布包里取出康师傅绿茶,喝了两口觉得不满足,要求道:“牛肉饼的标配是牛杂粉丝汤。” “食材都备齐了。”蒋南晖说,“外卖服务结束,等下直接去南晖小饭馆用餐吧?吃完再回家休息。” 腮帮子一刻不停地咀嚼着,岑寒落看向蒋南晖,弯起眼角道:“五星好评加收藏店铺。” 蒋南晖说:“再置顶一下吧。” 岑寒落道:“操作已完成。” 将食品袋扔进垃圾桶,岑寒落伸手要去拿蒋南晖手中的包,蒋南晖直接把包背到肩上,说:“我拿着吧。” 岑寒落依然伸着手:“你知道受宠的人最怕什么吗?” 蒋南晖问:“最怕什么?” “怕对方有一天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对自己那么好了。”岑寒落道,“所以南晖,不用对我这么好,假如事事都有你照顾,等有一天你不再主动帮我拿包了,放在我身上的心思少了,我心里肯定会有落差的。” “不会。”蒋南晖笃定地说,“如果对方是我的话,不会的。” 岑寒落笑道:“「始终如一」这一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不是说过要让你先了解我吗?”蒋南晖道,“我会把我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看,让你彻彻底底地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然是最了解蒋南晖的人,她认为,蒋南晖这种付出型人格在感情中太无私了。 一旦深陷一定会毫无保留,能够做到对喜欢的人全心全意地付出。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伤,最容易一蹶不振,因此安然在岑寒落回国最初时曾对他说过。 倘若你只是想跟南晖玩玩,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南晖太纯粹了,他玩不起的。 两人一起朝地铁站走去。置身喧吵的人群中,岑寒落问:“南晖,你相信我吗?或者说,你敢相信我吗?” 蒋南晖走在岑寒落的左侧,将他与行人隔开:“我愿意最后一次真正相信一个人。” 岑寒落问:“怎么才叫「真正相信」?” 蒋南晖回答:“不计后果。” 蒋南晖有多会照顾人?以前听安然提起一些细节的时候,岑寒落总是惊讶什么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今天终于有所体会。进地铁站时,人潮拥挤,蒋南晖的一只手始终护在岑寒落身后,会时刻关心他的心情,关注他的状态,记得所有他爱吃的东西,路过曾经购买过的店铺时,想要再买给他吃。 岑寒落一直认为他和蒋南晖是互补的两个人,而今对此更加深信不疑。岑寒落也是在和蒋南晖的交往中慢慢察觉到,明明自己是个可以独立生活、随心追求自由的人,却很喜欢被蒋南晖照顾,换句话讲,也很喜欢被蒋南晖管着。 回到旧小区,岑寒落跟着蒋南晖回家,迈进家门时不禁一愣,脚垫旁边摆着一双拖鞋,上面的图案印的是抱在一起的两只考拉。 岑寒落问:“为什么买这双拖鞋?” “你有一件考拉睡衣。”蒋南晖放下包,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准备做牛杂粉丝汤,“我猜你应该也会喜欢它的。” 趿着拖鞋跟在蒋南晖身后进厨房,等他转过身时,岑寒落一瞬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蒋南晖靠着灶台,岑寒落堵在他面前,本就狭小的空间被两个大男人填得满满的。 岑寒落微扬下颌:“我是问,你家里为什么要备一双我的拖鞋?” 蒋南晖落低眼睫,深深地看进岑寒落眼中,温声回道:“前两天逛超市的时候顺手买了,毕竟,早晚都要买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29章 干吗偷拍我? 势均力敌的两抹气场相撞, 谁都不躲不藏。岑寒落勾唇笑着,继而说:“也对,早晚的事。” 蒋南晖问:“粉丝汤里要放萝卜吗?” 岑寒落回道:“你定吧, 我不挑食, 我很好养活的。” “厨房油烟大,去外面等吧。”蒋南晖挽高袖口, 说,“上次我过生日你一直待在客厅, 这次可以随便看看。” 岑寒落问:“包括卧室吗?” “当然。”蒋南晖道,“不过我没怎么收拾, 你别嫌乱。” 退出厨房, 岑寒落直奔蒋南晖的卧室, 透窗的光线流淌在书桌上, 桌面放着蒋南晖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床铺挨着书桌,被子、枕头整齐叠放,枕边有两本蒋南晖近期正在阅读的书籍,《娱乐至死》和《遗落的南境》。 房间内散着淡淡的皂角香, 岑寒落环抱胳膊在蒋南晖的衣柜前踱步, 而后停在门口探头望向厨房, 扬声问:“衣柜能看吗?” 蒋南晖的声音融在抽油烟机的噪音中:“必须能。” 柜门大开,蒋南晖的衣服是按季节分类挂在衣架上的, 羽绒服在左侧, 夏装在右侧,常穿的西装有三套。抽屉有两个,一个装皮带, 一个装内/裤, 安置在下层的收纳盒里是袜子, 柜角放着一罐柠檬味的衣物清香剂。 “这叫「没怎么收拾」啊……”岑寒落面对着蒋南晖的衣柜,评价说,“比我可强太多了。” 牛杂是提前炖熟的,配菜下锅煮汤很快,不多时,蒋南晖将砂锅端上餐桌,两只空碗并排摆放。岑寒落洗完手,乖巧地坐过来,蒋南晖把筷子递给他,先拿起他的碗盛汤:“怎么样,我的卧室你给打几分?” “满分十分的话。”岑寒落道,“我打十一分吧。” 蒋南晖笑着问:“为什么多了一分?” “正常人的眼光是十分。”岑寒落接过碗,说,“谁让我喜欢你呢,我的眼光就会比正常人多一分。” 挑起一筷子粉丝就要往嘴里送,蒋南晖叮嘱道:“吹一下,小心烫。” 岑寒落抬眼看着他,边吹气边问:“我的屋子那么乱,你当时看到是不是在心里给我打了特别低的分数?” “没有。”蒋南晖喝了口热汤,说,“乱点好,没事。” 岑寒落追问:“什么意思?” “你说过的,我们互补。”蒋南晖道,“以后生活上随心所欲些,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其他的交给我,多给我留点可以发挥的空间。” 岑寒落吸溜着粉丝:“你知道作为一个懒人,这种话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吗?” 尝了两块牛杂,岑寒落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碗,说:“怎么这么好吃。” 一大碗牛杂汤下肚,再来一张牛肉饼,岑寒落吃得肚皮发胀。饭后,蒋南晖送他回家,这次出差岑寒落拢共也没睡过几次饱觉,面色显得十分疲惫。 站在岑寒落家门口,蒋南晖把行李箱搬进玄关,温声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 “明天周日,国庆节调休上班,我们公司还算有点良心,给我放了一天假。”岑寒落道,“等我睡个懒觉起来,去接你下班。” 蒋南晖笑了笑,说:“好。” 第二天出门前蒋南晖给岑寒落发了条微信,汇报一声自己要去工作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岑寒落才回过来语音,朦胧沙哑的嗓音一听就是刚睡醒。 手机举在耳边,蒋南晖不自觉露出笑容,一旁的程晓峰见状,连「啧」四声以示羡慕。 “有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哈。”程晓峰转半圈办公椅,定睛打量着蒋南晖,“小蒋同学,你有点春风得意啊。” 回复完信息,蒋南晖摁灭屏幕,看向程晓峰,淡淡地回了个「嗯」。 “还「嗯」?”程晓峰拿笔指着他,“这位同学,你得意得有些欠揍了啊。” 左手按着后颈,蒋南晖抿了下嘴唇,轻声道:“揍呗。” 程晓峰:“……” 完成手头上的新闻稿,时间刚好是六点整,可以下班了,蒋南晖拎着西装外套,步履匆匆地朝门外走,程晓峰在后面叫住他:“猴急什么,电脑都不关了?” 一只脚踏到办公室外,蒋南晖又急匆匆地折回来把电脑关上了。 走出办公楼,目光笔直地望向大门口,岑寒落穿着米白色的高领线衣,身材高挑,身形优越,蒋南晖右肩背着相机包,一路小跑过去。 两人见到面,岑寒落说:“请我去吃好吃的。” “终于想起来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蒋南晖会错意道,“走吧,这附近的高档餐厅随便你选。” 岑寒落摇头说:“再高档也比不上南晖小饭馆。” 蒋南晖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欠你的这顿饭注定是还不上了。” 岑寒落挑眉道:“那就欠一辈子吧。” 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傍晚,火红的夕阳晕染天边,落日照映着前路,蒋南晖和岑寒落并排走在林荫道上,秋风微凉,身侧的银杏树铺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平凡的岁月,不平静的内心。余光始终圈着身旁的人,蒋南晖偷偷注视着岑寒落,对方肩上盛着浅浅的晚霞,侧脸精致漂亮。 步伐稍稍放缓,蒋南晖迅速拿出相机,将余晖与岑寒落一并纳入取景器中。 “岑寒落。” 岑寒落停住脚步,闻声转过身时,蒋南晖按了几次快门,然后低头查看照片。这是他第一次用这部相机拍摄新闻现场以外的人,岑寒落的表情干净自然,蒋南晖想,或许他可以将摄影发展成为爱好。 迈到蒋南晖身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岑寒落问:“干吗偷拍我?” “这张怎么样?”蒋南晖说,“等到家了我用电脑导出来传给你,你可以发给你妹妹。” 岑寒落试探道:“我妹要是问我这是谁拍的,我该怎么介绍你?” 蒋南晖收起相机,说:“随你,想怎么介绍都行。” 岑寒落提醒道:“我妹可是管我叫哥哎。”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岑寒落的意思,蒋南晖一脸菜色地扶了下额头。 每晚都是如此,岑寒落会在蒋南晖下班时等在他单位门口,又或者,两人若是计划去看电影,岑寒落会在单位等着蒋南晖过来。国庆节前一天,还没正式放假,蒋南晖的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七天假期,他的时间很充裕,能够好好思考如何向岑寒落证明自己的心意。 蒋南晖不能让岑寒落再等他了,但是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岑寒落认为自己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蒋南晖需要认真地想一想。 坐在办公桌前正开着小差,忽然有纸片晃动在眼前,蒋南晖往后仰了下脖子,这才看清程晓峰手里拿的是两张入场券。 “电视台要开新栏目喽。”程晓峰把入场券放在蒋南晖的桌子上,“《明星故事会》,十月一号录制第一期,为保证首次录制顺利,台里决定暂时不对外售票,以赠票的形式邀请咱们去当观众,每位员工允许带一名家属。” “新栏目我听说了。”蒋南晖道,“我之前帮刘组长跑过手续,好像他有参与策划。” “但你肯定没听说第一期邀请的嘉宾是谁。”程晓峰凑近蒋南晖,悄么声道,“得到消息的女同事们可都高兴坏了。” 蒋南晖问:“谁啊?” 程晓峰拱高眉梢:“你猜。” 是谁蒋南晖都不感兴趣。他摇摇头,程晓峰捂嘴小声回答:“Faith组合。” 听到这个答案,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除此之外,蒋南晖内心没有生出任何庞杂的情绪。拿起桌上的入场券,蒋南晖垂眸凝视,程晓峰见他面色无波无澜,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当红人气偶像哎,可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的。”程晓峰大笑着说,“机会难得,带你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0章 去跟他聊聊吧。 下楼的时候, 蒋南晖在想应不应该让岑寒落跟自己一起参加明天电视台新栏目的录制。 郑重邀请他,似乎有点太刻意了,可是蒋南晖横竖都觉得不能是自己一个人去。如果被岑寒落知道了, 对方一定会谅解并理解, 但蒋南晖不想这样,他现在最应该做的, 是要让岑寒落看到他的态度。 内心权衡着,视野里出现岑寒落的身影, 那人一如既往地等在电视台大院门口, 等着蒋南晖下班。两人碰上面, 一同往家的方向走, 岑寒落被妹妹缠着, 专注地用手机回复信息, 蒋南晖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没有出声打扰。 迈进旧小区,岑寒落收起手机,走到七、八两楼之间, 站在叶子早已泛黄的青檀树下, 问蒋南晖:“是有什么心事吗?” 蒋南晖并不意外岑寒落会有所察觉, 这个人擅于观察,而自己又不擅长隐藏, 心里装着事很容易被他发现。蒋南晖回答:“嗯, 确实有个事情。” 目光在蒋南晖脸上游走一圈,岑寒落抱起胳膊,笑着说:“表情这么严肃, 还以为你是要跟我表白呢。” 蒋南晖笑道:“那就不是心事了, 应该叫开心的事。” “说吧, 怎么了?”岑寒落观察着蒋南晖,“我好像隐约能猜到一点。” 蒋南晖从包里取出《明星故事会》的入场券,交到岑寒落手中:“这是我们电视台新开的一档栏目,明天下午五点半正式录制第一期。” 岑寒落盯着纸张上的字,思索半晌,问:“第一期邀请的嘉宾是Faith组合,对吗?” “对。”蒋南晖点头,说,“你如果不同意我去,我就不去,但我不瞒你,我有我想要去的原因。” 岑寒落问:“你最初是怎么决定的?” 蒋南晖如实回答:“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好。”岑寒落道,“我陪你。” 蒋南晖惊讶:“你真的愿意?”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也值得你放在心上。”岑寒落口吻轻松地说,“不过,要是你一个人去了还不告诉我,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蒋南晖道:“我明白。” 岑寒落问:“栏目组对观众的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蒋南晖回答:“只要不是奇装异服就可以。” 入场券由岑寒落保管,晚饭依旧是在「南晖小饭馆」吃的,岑寒落在蒋南晖家吃了五六次饭,至今还没吃到过重样的菜。 两人住的是对楼,几步路就能到家,但蒋南晖每次都要送,岑寒落也从不跟他客气。站在家门口,门里门外的人面对着面,蒋南晖问:“国庆七天假期,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吃饭逛街看电影必不可少。”岑寒落说,“除此之外,我还想去逛公园,或者爬一次山。” 蒋南晖道:“不用「或者」,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想要做的事情,我一个都不会落下的。” 岑寒落望着蒋南晖,忽然笑了,食指点着下巴,问:“我好奇极了,南晖,你到底有什么原因一定要去《明星故事会》的录制现场?” 蒋南晖闻言垂下眼,停顿片刻,说:“岑寒落,我很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我更清楚的是,我必须要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你。” “我承认我不够果断去开始一场新的恋情,那是因为我不想草率,更不能随便,因为对方是你。”蒋南晖道,“倘若我做不到对你完全投入,那我就不配接受这段感情。” 身体微倾,岑寒落斜倚门框,说:“巧了,我也不愿意凑合。” 蒋南晖摇头道:“不会的。” “我知道。”岑寒落笑了笑,“我相信你。” 国庆节第一天,岑寒落早晨醒来没睡成回笼觉,蒋南晖发来信息说早餐做的是水煎包,他被馋清醒了。随便往身上套了件宽松的衣服,岑寒落走去蒋南晖家,门开着,是特地为他留的,脚垫前摆着他的专属拖鞋。 餐桌上的水煎包香味诱人,岑寒落胃口大开,吃得很饱。饭后看了会儿蒋南晖最近在看的书,中午胃里还撑着,岑寒落决定不吃午饭了,回家眯个午觉,洗澡换身衣服,就该去电视台了。 下午四点半,等两人再次见到面,蒋南晖以为岑寒落会穿得正式一些,谁知,对方的这身衣服风格极其朴素,上衣裤子全是白色,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蒋南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岑寒落身上,岑寒歪头问:“怎么,以为我会精心打扮一下?” 蒋南晖回道:“仔细想想,这样才比较符合你的性格。”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又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事。”一同走向小区门口,岑寒落说,“我平时是什么样子,今天就是什么样子。” 蒋南晖无法否认,他实在太喜欢岑寒落的这股子坦荡劲儿,一举一动都光明正大。 电视台院门前聚集了大量粉丝,手上举着应援灯牌,蒋南晖收到程晓峰的微信,带岑寒落从后门进入演播厅。 由于演播厅内都是电视台的员工及其家属,现场秩序很好维护,每个人都自觉将手机调成静音,无人大声喧哗。按照入场券上的信息对号入座,蒋南晖坐在程晓峰旁边,他的右侧是岑寒落,三人位于观众席正中间的位置。 程晓峰拧着眉毛凑到蒋南晖耳边,低声质问:“不是叫你带你喜欢的姑娘来吗?让人家来感受感受现场录制节目的气氛,你倒好,怎么带了个大男人过来?” 蒋南晖冲程晓峰无辜地耸了下肩,悄悄拿右胳膊碰了碰岑寒落。 岑寒落:“干吗?” 蒋南晖说:“我同事问我为什么没带喜欢的姑娘过来。” “他这么问倒也正常。”岑寒落勾唇道,“不过南晖,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蒋南晖嘴角含笑,岑寒落追问:“他是谁啊?长得好看吗?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抬手敲两下额角,蒋南晖避重就轻,只挑选了其中的一个问题回答:“他长得很好看。” 灯光暗下,摄影机就位,没多久,主持人率先登台,然后才是嘉宾。时隔七个月,蒋南晖在《明星故事会》的录制现场看见了沈溪珂,同时他也能够确定,沈溪珂也同样看见了他。 因为当话筒交到沈溪珂手里时,站在台上与坐在台下的人目光交汇,沈溪珂没能及时回答主持人的问话,神色有一瞬的迟疑。 整期节目录制的时长为两小时,节目内容设计得很有新意,环节紧凑,加之Faith组合的高人气,蒋南晖预估新栏目的收视率不会太低。 录制结束,岑寒落跟着蒋南晖起身,演播厅里的观众正在有序地退场,嘉宾和主持人以及栏目组的工作人员则聚在台上合影留念。 离开观众席,下行的台阶有一段比较窄,蒋南晖不放心地走在岑寒落身后,一只手护在他身侧,提醒他注意看路。聚光灯中的沈溪珂望见这一幕,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表情越来越冷淡,眼睛始终没有正视相机镜头。 离场后,蒋南晖去演播厅东侧的员工办公区上洗手间,岑寒落在外面等他,身后是走廊的玻璃窗,此时天色已晚。 洗完手迈出来,蒋南晖走向岑寒落,问:“你中午没吃饭,饿不饿,要不要去夜市吃点好吃的?” “本来不饿的。”岑寒落道,“被你一说嘴又馋了。” 蒋南晖笑道:“走吧。” 才刚转过身去,身后的走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唤道:“南晖。” 不必回头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蒋南晖没再往前迈步,立在原地没动。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作出回应,下意识偏头去看岑寒落,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岑寒落说:“去跟他聊聊吧,南晖。” 蒋南晖问:“我应该去吗?” “不管他来找你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目的。”岑寒落道,“你去是出于礼貌。” 蒋南晖认认真真地看着岑寒落:“好。” 岑寒落说:“我在院门口等你。” 话音未落,岑寒落的手腕被牢牢地攥住,蒋南晖放软面色,温声道:“不用,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1章 确实有要追他的打算。 岑寒落能够明白蒋南晖为什么要他在场, 而他同时也选择尊重蒋南晖之前的感情,给予他和沈溪珂单独交流的空间。 往沈溪珂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岑寒落背靠墙面, 拿出手机刷朋友圈。蒋南晖转身走向沈溪珂, 在距离他两米远的位置停住脚,看着人, 却没有先开口。 沈溪珂不适应地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问:“你换手机号了?” 蒋南晖点头:“对。” 沈溪珂问:“为什么要换, 你在躲我吗?” “不是躲你。”蒋南晖的声音很轻, 语气平稳,“是有太多人来问我你的情况,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尽管被公司包装得很好, 业务能力也很出色, 但沈溪珂在蒋南晖面前丝毫没变,脾气、性格、言行举止都和过去一样,带着几分我行我素。沈溪珂继续问:“换了新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句话问得蒋南晖啼笑皆非:“我不明白,还有这个必要吗?” 蒋南晖现在的表现让沈溪珂浑身不适应, 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人, 而今对他的态度竟会平淡如水, 疏离的口吻像是在跟陌生人交谈。 沈溪珂依旧仗着蒋南晖五年来对自己的无限纵容,直接道:“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蒋南晖神色震惊:“你说什么?” “我承认, 当时说分手是我不对, 我也确实想过要和你分开。”沈溪珂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太看重前途了,压力太大了, 加上公司对我们的要求非常高, 我经常在排练室练舞练到凌晨, 特别辛苦,你不在我身边我没人依靠,觉得你什么都帮不到我,所以才会那种态度对你。” 蒋南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 沈溪珂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适应了这种工作,也更加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尤其是感情方面。” “南晖,如果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跟你道歉,这么多年我从没跟你说过对不起,总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步。”沈溪珂低声道,“这回我向你妥协,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交往五年,蒋南晖从没跟沈溪珂大声吵过架,讲话的嗓音一直是温软的,眼下仍旧如此,只是话语中包含的情感早就变了,只剩礼貌与尊重。蒋南晖说:“我还是那句话,还有这个必要吗?” 沈溪珂不理解:“为什么没有?” “沈溪珂,我是个人。”蒋南晖双手插兜,缓声道,“我有情绪有思想,会悲伤会难过,我不是无坚不摧的。” 沈溪珂直直地盯着蒋南晖的眼睛。 “一个可以轻易放弃五年感情、又能堂而皇之说要重新在一起的人。”蒋南晖摇头道,“跟我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交往,不能只由着一方的情绪。”蒋南晖说,“在一起时,我能够包容我们之间的不平等,但是分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关系断了,我就不可以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了。” “我不想在感情中迷失自我,彻底变得没有底线,没有原则。”蒋南晖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收回刚才的话。” “我是因为太习惯你的存在了。”沈溪珂说,“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比我父母还亲近,所以才会跟你任性耍脾气。” 马上要去赶下一个通告,沈溪珂自由的时间不多了,他心急道:“你就不能和原来一样,再包容我一次吗?” 蒋南晖皱眉,神情凝重地闭了闭眼。沈溪珂争分夺秒地想要得到蒋南晖的回应:“能不能啊?” 这时,空旷的走廊上突兀地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Faith组合的队长钟凡奕终于找到沈溪珂,扬声喊道:“沈溪珂,经纪人在叫我们了。” 沈溪珂依然执着地望着蒋南晖,稍稍放低姿态:“南晖,能不能啊……” 钟凡奕清楚沈溪珂是在跟谁讲话,见他不理睬自己,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失去耐心大嚷:“沈溪珂!” “我听见了!不用你一遍遍催!”沈溪珂头也不回地吼道,焦急的神色中充满了对钟凡奕的不耐烦。 这个人蒋南晖之前也见过,分手那天是他陪沈溪珂回的家。蒋南晖无奈地问:“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他不配做我男朋友。”沈溪珂一字一顿地说,“他根本比不上你。” 蒋南晖没再多问,他也没立场去了解沈溪珂这段时间的情感经历,这与他毫无关系。但因沈溪珂刚才的这句话,蒋南晖总算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像分手时表现得那样洒脱。 在一起的时候,沈溪珂从没感觉到蒋南晖对自己的感情变淡了,随着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蒋南晖越来越用心地去经营这份感情,他的爱不因时间长短而改变深浅。 蒋南晖很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对待珍惜的人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安然曾说,被蒋南晖爱着的人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可是沈溪珂意识到得太晚了。 “你以前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变心,你就站在我的身后,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沈溪珂顿了顿,问,“这个承诺你还记得吗?” 蒋南晖坦然地回忆着过去,应道:“记得。” 沈溪珂:“这句话难道不作数了吗?” “我们不在一起了,沈溪珂。”蒋南晖说,“是你让这句话不作数了。” 脸上的表情破碎了,沈溪珂失望地抿直唇线,曾经的他每一天都有恃无恐,如今却不敢相信蒋南晖的改变。眼前的人太陌生了,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一切温情都荡然无存,这让沈溪珂一时难以接受。 视线滑向蒋南晖身后,沈溪珂微微偏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岑寒落,不肯面对、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蒋南晖道:“快走吧,你的队友们都在等你。” 沈溪珂似有所感地问:“你是因为他才拒绝我的?” 沈溪珂丢来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简单的一个「是」,像是在报复和赌气,事实也全非如此。简单的一个「不是」,绝对是违心的答案,岑寒落是特殊的,蒋南晖非常清楚,在他的人生中,岑寒落的存在有着不同的意义,蒋南晖不会拿他跟任何人做比较,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所以不管是怎样的答案,沈溪珂都有自己的理解,他被蒋南晖宠得太自信了,无论「是」与「不是」,沈溪珂都会认为他和蒋南晖还有机会。 结果,蒋南晖的回答出乎沈溪珂的意料。 “分手之后,我每天都会扔掉一件关于你的东西。”蒋南晖平静地说,“等我扔完的那一天,我决定放过自己,努力地去跟过去和解。”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容易的地方在于,我没办法对自己曾经的付出做到立刻就能释然。” 蒋南晖道:“我承认我有过不甘心,也有过委屈,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的难过其实跟你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会有这些情绪,只是因为我还在心疼自己。” 「还在心疼,就说明还没完全放下过去」蒋南晖说,“直到我开始意识到,心疼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否认,我的态度跟岑寒落有关系,但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会回头了。” “我没有在躲你,也不是在赌气。”蒋南晖道,“只是沈溪珂,我们都应该为我们做出的选择负责。” 沈溪珂不想听到这些话,也不敢听了,越听越慌乱,心里越没底,他的目光仍粘着岑寒落。半晌,沈溪珂收回视线望向蒋南晖,就只关心一件事情:“他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暂时还不是。”如实回答完,蒋南晖停顿片刻,温和地说,“但我确实有要追他的打算。” 经纪人前来催促,沈溪珂即使有再多想说的话,想要真心实意地挽回蒋南晖,此刻只能是有心无力。蒋南晖的眼神太坚定了,没有一丝破绽,沈溪珂感受到了,蒋南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最后看了蒋南晖一眼,沈溪珂别无他法,沉默地跟着经纪人快步离开。 走廊声控灯暗下光亮,蒋南晖迈离黑暗,转身走回岑寒落身边。他没想到今天会跟沈溪珂产生交集,但对方既然找了过来,有些话就必须要当面讲清楚,自己的态度不能是含糊的。 疲惫地揉着眼底,蒋南晖看向岑寒落,抿唇笑了笑。岑寒落收起手机,问:“聊完了?” 蒋南晖回答:“嗯,聊完了。” “还想去夜市吗?”岑寒落问,“会不会觉得那里太吵了,要不要陪你去个安静的地方散散步?” “不用。”蒋南晖道,“说好了要一起去,就一定要去。” 岑寒落弯起眼角,露出满意的表情。 “刚才等你的时候,我用手机查了查夜市都有什么好吃的。”岑寒落道,“我看有一家做煲仔饭的评价挺高的,我们去尝尝吧,要是味道真的不错,南晖小饭馆就该添新菜了。” 蒋南晖说:“没问题。” 定好计划,岑寒落却没挪步,站在蒋南晖面前深深地望着他。蒋南晖也望着岑寒落,望了很长时间,却还是感觉看不够。 许久过后,岑寒落抬手摸了摸蒋南晖的头。蒋南晖被岑寒落的举动逗笑了,温声问:“怎么了?” 岑寒落也笑着,继而收回动作,说:“没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2章 最对的选择。 岑寒落选的那家做煲仔饭的店铺是夜市中人气最旺的, 九点多钟店门口仍有几桌人在等位。置身夜市喧吵的氛围中,两人坐在等位的塑料椅上,岑寒落举着菜单琢磨是吃套餐好还是单点好。 “吃煲仔饭是不是应该喝点奶茶?”岑寒落问:“可是菜单上没有奶茶哎。” 蒋南晖记得夜市街中段好像有一家奶茶铺子, 于是说:“你等着叫号, 我去买。” 蒋南晖离开没多久,岑寒落收到对方发来的图片, 拍的是奶茶铺子的饮品单。蒋南晖问他想喝哪一种,岑寒落打字回复, 和你一样就行。 视线放远, 依稀能够望见蒋南晖排队的身影, 岑寒落合上菜单, 向后靠着椅背, 注视着蒋南晖的眼神愈发温柔。相处得越久, 岑寒落越觉得,蒋南晖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型。 至于刚才蒋南晖都跟沈溪珂聊了些什么,岑寒落用不着问,因为蒋南晖最终没有犹豫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一人一杯珍珠奶茶, 二十分钟后, 岑寒落吃到了煲仔饭,果然不负期待。蒋南晖对着碗拍了张照片, 记下了做煲仔饭要用到的食材, 准备放假期间尝试着做一次,岑寒落表示非常愿意当他的试吃官。 水足饭饱,绕远道散了会儿步, 快十一点才返回旧小区, 蒋南晖送岑寒落上楼, 站在门口跟他说晚安。 “明天是个大晴天,没风,我们去逛公园吧?”蒋南晖道,“月湖公园,离咱们这里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好啊。”岑寒落说,“你带路,我跟着你走。” 蒋南晖打趣道:“那你一定跟紧点,别跟丢了。” “十六岁遇见你,六年我都没走丢,瞎担心什么。”岑寒落笑着说,“我想在公园野餐。” “好。”蒋南晖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实在不想跟岑寒落分开,但时间太晚了,蒋南晖怕打扰他休息,离开时伸手带上了门。回到家洗漱完,蒋南晖一点困意都没有,这还是他头一回因为期待一件事而失眠,干脆先不睡了,翻箱倒柜把家里的便当盒全找了出来。 坐在餐桌旁考虑好明早要做的菜,蒋南晖取出包里的相机,点开上次偷拍岑寒落的那张照片。画面中的人回头望着他,眼神干净,表情自然,照片早已导进电脑,可蒋南晖依旧舍不得删除相机里的这一张。 闹钟定的是七点整,蒋南晖抱着相机慢慢睡着了,睡得很沉,一夜无梦。七点起床就开始忙碌,一直忙到九点半,屋外有人敲门,蒋南晖停止摆盒摘掉一次性手套,洗净双手走去玄关开门。 清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看得出岑寒落今天做了精心的打扮,穿了一身新买的衣服,领口还别着一枚领针。拖鞋早就摆好了,蒋南晖拉开鞋柜上方的抽屉扒拉里面的零碎,岑寒落好奇地凑过去,问:“找什么呢?” 蒋南晖没回答,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给,下次不用敲门了。” 岑寒落盯着蒋南晖手里的钥匙,没接,双臂交叉抬眼瞅着人,挑眉问:“只给钥匙啊?这诚意好像不太够吧,不能让我睁眼就吃到饭吗?” “嗯?”蒋南晖慢半拍反应,抬手顶了下鼻尖,“可以吗?” 把人说得耳根都红了,岑寒落笑嘻嘻地接过钥匙:“给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餐桌上的便当盒中装的是寿司,厨房灶台旁的盒子里装着刚摊好的薄饼,土豆丝还在炒菜锅里,岑寒落吃过早饭了,闻到香味又嘴馋了。 蒋南晖背着双肩背,右肩挂着相机包,岑寒落想帮他分担一下,蒋南晖拒绝道:“你今天就一个任务。” 岑寒落说:“请指示。” 蒋南晖道:“当好我的模特。” “当模特是需要保持身材的。”锁上门,一前一后迈下台阶,岑寒落说,“成天像你这么喂,我迟早吃成个胖子。” 蒋南晖道:“我的模特可以是胖胖的。” 天空湛蓝无云,阳光铺满视野,由于是假期,月湖公园的游客不少,蒋南晖领着岑寒落避开人群,走了一条小道,直通中心湖。 蒋南晖边走边问:“墨尔本的公园多吗?” “有几个,我经常带我妹去。”岑寒落回答,“我上大三的时候她刚四岁,正是疯玩的年纪,家里的院子不够她跑的,她喜欢去公园放风筝。” 道路转折,林荫道变成了石子路,蒋南晖问:“你家有院子?” 岑寒落说:“移民澳大利亚之后,我后爸用之前做生意的钱买了栋小别墅。” “那你上学是住家里吗?”蒋南晖继续问,“还是住在学校宿舍?” “我在学校有宿舍,但我三天两头就得往家跑一趟。”岑寒落道,“因为想见妹妹。” 中心湖近在眼前,环湖的草坪上支着几张帐篷,只有北侧有空地。绕湖走了半周,蒋南晖从背包中拿出野餐垫,和岑寒落一起铺平,将便当盒整齐摆放。 坐下来摆弄起相机,蒋南晖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大学课程多吗?” 没听到岑寒落的回答,蒋南晖抬起头,见对方正抱着便当盒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岑寒落说:“你是想了解我在墨尔本的生活吗?” 蒋南晖道:“准确来讲,是想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我的生活非常简单,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完。”岑寒落坐到蒋南晖身侧,挨着他说,“不过你要是想听细节的话,那我就慢慢讲吧,你慢慢听。” 蒋南晖笑道:“好。” “先跟你讲点什么呢?”岑寒落故作深沉地说,“讲讲感情上的事?” 蒋南晖立刻把耳朵凑上前:“快让我听听。” “可能是因为谈的时间太短了,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左右吧。”岑寒落笑了笑,“加上我的心思又都在我妹那里,很多东西已经记不太清了。” 蒋南晖问:“是他追的你吗?” “嗯。”岑寒落回忆道,“追了我有……一个星期?差不多吧。” 蒋南晖微讶:“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 岑寒落叹了口气,说:“因为我心软啊。” “交往之后呢?”蒋南晖问,“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一开始我是真的挺欣赏他的。”岑寒落回道,“他玩滑板,骑摩托,喜欢攀岩,热爱极限运动,这一类男生是有他们自身的魅力的。” “但是我们太不合适了,我追求的是平稳平静的生活,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对方的安全。”岑寒落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时间一长,更没的说了,他追我是因为我的长相很对他胃口,后来他发现,还是得找个能聊得来的才行。” 蒋南晖猜道:“是他提的分手吗?还是,你让他提的分手?” “南晖,你真的很懂我。”岑寒落说,“是我让他提的,我看得出来,他跟我在一起并不开心。他先提出的交往,我认为分手也应该由他来提才对。” 蒋南晖问:“那你们之后还有联系吗?” “有。”岑寒落道,“分开以后,彼此都轻松了不少,而且我和他一致认为,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回国前一周,Garth分享给我一个喜讯,他决定和他现在的男朋友领证了,我当时就阔气地给他甩了一千澳元的红包。” 蒋南晖低头笑着,岑寒落继续说:“给完红包后,我跟Garth讲我要回国了,他问我原因,我就把我十六岁时暗恋你的事情,和你的近况都告诉了他。” “你猜他说什么?” 思忖良久,蒋南晖摇了摇头,岑寒落原话复述:“他说,「你为什么这一秒还在墨尔本?如果是我的话,对方是三月初分的手,我三月份就回去了,不会等到六月的」。” 岑寒落耸肩道:“我其实也想三月份回来,但我觉得你应该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接受和面对,所以才选择等你结束论文答辩,应聘到工作后再和你见面。”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可遏制地犯痒,蒋南晖听着岑寒落的声音,忽然很想抱一抱他。 “昨晚Garth还问我,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呢。”岑寒落看向蒋南晖,“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蒋南晖认真道:“想。” “我回复他,「没呢,不过我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了」。”盘腿望着天空,岑寒落眯起眼睛,迎着温和的秋风,说,“「我想我人生中做得最对的选择,就是离开墨尔本回国找蒋南晖」。”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3章 愿意跟我试试吗? 惬意地晒了会儿太阳, 身侧没有动静,岑寒落偏头瞅一眼蒋南晖,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笑出了声:“哎。” 蒋南晖看得出神:“嗯?” 岑寒落举起便当盒:“能吃了吗?我快馋死了。” “能。”蒋南晖略显尴尬地低头忙活,“背包里有一次性筷子,用筷子夹土豆丝卷饼。” 蒋南晖有多细心, 从他准备的物品上就能体现出来,一整盒湿纸巾已经够贴心的了, 竟然还有牙签和清新口腔的柠檬薄荷糖。 刚才为什么会走神, 蒋南晖忍不住移过去目光, 继续注视着岑寒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是能跟「美好」二字挂钩的, 在蒋南晖眼中, 只有岑寒落。 背包侧兜塞了两瓶康师傅绿茶, 由于是秋季,气温较低,蒋南晖也准备了热巧克力,装在保温杯里。岑寒落吃卷饼时喝绿茶, 吃寿司时喝热巧, 饱腹感明显, 他舒坦地向后仰躺,躺在野餐垫上伸了个懒腰。 岑寒落歪头问:“还记得我在解压馆摔碗时喊的那几句口号吗?” 蒋南晖点头:“当然记得。” 岑寒落提问:“最后一句是什么?” 蒋南晖回答:“好日子都在后头。” “没错, 好日子都在后头呢。”遥望远处的湖泊, 阳光淋在上面像铺满了钻石,视界里一片粼粼闪闪,岑寒落问蒋南晖,“现在是不是好日子?” 蒋南晖应道:“是。” 岑寒落抬起手臂, 五指张开伸向天空, 说:“我们的好日子。” 看湖赏景,秋色怡人,偶尔有风,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花香,岑寒落刚闭上眼,突然听见稚嫩的一声:“哥哥。” 倏地坐起身,岑寒落坐直身子看向面前有些微胖的女孩,恍惚地以为叫他的人是他的妹妹。迅速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岑寒落露出笑容:“你好,小公主。” 女孩将手里的白花递上前:“给你。” “这是送给我的?”岑寒落惊喜地接过来,“谢谢。” 两手背在身后,女孩抿着嘴,花送完了,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小声回了句「不客气」。岑寒落解开别在领口的领针,取下上面的小熊挂坠,重新将领针别好后把坠子放进女孩手中:“给你回个礼。” 女孩不肯要,可又实在喜欢,纠结半天,还是抵挡不住小熊的诱惑,开口道:“谢谢哥哥。” 满足地转身跑开,岑寒落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对上女孩母亲的视线时,他才放心,礼貌地朝女人颔首。 快门声响起,岑寒落指尖捏着白色的花,转头去看蒋南晖。人与景完美融合,但秋色远远比不上岑寒落,蒋南晖举着相机,将这一刻的画面与自己的心动永久定格。 午后岑寒落惯性犯困,蒋南晖把外套盖在他身上,让他睡一会儿。或许是周围太安逸了,又或者是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岑寒落一觉睡到日落西沉,醒来时睁眼就能看到蒋南晖,心里踏实极了。 “醒了?”蒋南晖问,“吃不吃苹果?” “吃。”岑寒落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提神,“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五点十分。”蒋南晖拿出水果刀和洗干净的苹果,“快三个小时了。” 岑寒落揉着发僵的肩颈,问:“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蒋南晖顿了顿,回答:“拍照。” “是拍这附近的景吗?”岑寒落道,“拍的是花还是湖?快让我欣赏欣赏。” 蒋南晖说:“拍的是人。” 岑寒落按住脖颈,定睛看着他,笑着问:“是我吗?” 苹果皮削断了,蒋南晖重新起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相机就放在旁边,岑寒落拿起来摁下开关,屏幕里是自己熟睡时的样子。光影柔和,蒋南晖很有摄影天分,岑寒落一张张地翻看,身体慢慢倾向蒋南晖。 靠着他,岑寒落说:“南晖,你知道你这样特别像痴/汉吗?” 蒋南晖切下一块苹果:“给。” 岑寒落追着他躲闪的眼神:“知道吗?” 蒋南晖不自在地揉捏眉心:“知道。” 岑寒落咬着苹果笑得停不住,头往蒋南晖肩上歪了一下,复又挪开。蒋南晖将身体移近,对岑寒落说:“靠着我吧。” 岑寒落没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靠了过去。蒋南晖忽然想起一直打算问岑寒落的那个问题:“你的QQ名为什么叫岁时?” “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岑寒落道,“「岁时」的意思是一年四季,我是在高一的一篇文言文中学到的这个词,也是在那一天,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你能懂那种心情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想跟那个人产生联系。”岑寒落说,“那天我盯着「岁时」两个字,心里想着你,时间一长,竟然把它们看成了岑和晖。” “有多离谱,对不对?”落日余晖将至,岑寒落靠在蒋南晖肩膀上,笑道,“当时没觉得,可是现在想起来,有多离谱就有多喜欢你。” “我始终认为,如果两个人还有缘分,一定会再见面的。” 岑寒落说:“之前有一天晚上,我妹在玩我的手机,无意间点开了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和我发在朋友圈的第一张照片一样,拍的是你给我买的那瓶绿茶饮料。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没来由地很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重新登上好几年没用过的Q.Q,才刚打开空间,我就看见了安然姐发的那条替你打抱不平的动态。”岑寒落道,“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屏幕,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在想,一定是冥冥之中我们还有缘分,所以命运给了我一个机会。” “岁时,四季。”岑寒落说,“如果每一年的四季都是有你的四季,该有多幸福。” 心湖大乱,由内向外流淌着暖意,蒋南晖轻启唇齿想要回应岑寒落,发觉任何语言都苍白。从公园回到旧小区,蒋南晖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夕阳余下最后一抹橙红,岑寒落挥手跟蒋南晖道别,正要进门洞,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蒋南晖唤道:“岑寒落。” 岑寒落转身望着他:“干吗?” 蒋南晖软下表情,说:“陪我再待一会儿吧。” 走回蒋南晖身边,坐在青檀树下的长椅上,雪白的萨摩耶又跑出来了,远远的,冲着这边兴奋地扑扇着耳朵。 岑寒落朝它歪了下头,萨摩耶也歪着脑袋,等狗主人把「绒绒」牵回家,岑寒落望向蒋南晖,问:“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蒋南晖抱着背包和相机包,点头:“嗯。” 岑寒落继续问:“你想说什么?” 掌心摩擦着裤腿,蒋南晖似乎表现得很紧张,但他没有停顿,坚定地开了口:“你还愿意跟我试试吗?” 岑寒落一听,「噗嗤」笑了:“错了吧南晖,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试试,你说反了。” “没说反。”蒋南晖转过脸,目光中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虔诚,郑重道,“愿意跟我试试吗?寒落。”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4章 你也是。 太阳落山, 夜色四起,周身光线稀疏,岑寒落却能在蒋南晖眼中清楚地看见自己。 对视良久, 岑寒落开口说:“你很清楚我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蒋南晖道,“我想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咱们有好多时间呢。”岑寒落问,“你想要做什么?” 蒋南晖抿唇说:“认认真真地追求你。” 唇齿微张, 岑寒落眨眨眼睛,神色略显惊讶。断开对视, 他望着面前的冬青丛, 笑道:“我上午跟你讲过了吧, 我这个人心很软的, 没准你追个小半天我就答应你了。” 蒋南晖摇头说:“至少要超过一个星期。” 岑寒落笑得停不下来:“你这是在跟谁较劲呢?” “寒落, 我希望你以后能多要求我, 多依靠我,放心地把你的情绪都交给我。”蒋南晖看向岑寒落,“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自己, 在家就偷懒,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想吃什么直接说,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身体移近蒋南晖, 肩膀蹭着肩膀, 岑寒落说:“南晖,你怎么这么好呢。” 蒋南晖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旧小区亮起路灯,长椅在地面斜出阴影, 蒋南晖收敛表情, 坦诚地说:“我之所以要去《明星故事会》的录制现场, 就是想看看自己,见到过去的人,想到过去的事,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一片枯黄的青檀树叶飘落在蒋南晖肩头,岑寒落拾起来转动在指间,安静地听。 “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一定要在心里彻底了断过去,才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蒋南晖说,“今天这一整天,我满心想的都是你,每分每秒都想看见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当下是快乐的。” “这就对了。”岑寒落道,“咱们都要活得快快乐乐的。” “嗯。”蒋南晖仰起头,望着云层后方若隐若现的月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寒落,我不骗你,跟你讲这些话我真的紧张死了。” 岑寒落半信半疑:“不至于吧?” “其实我从早上见到你开始,就一直紧张。”蒋南晖道,“现在终于把心里话都讲出来了,稍微轻松了一些。” 岑寒落问:“你不是知道我喜欢你吗?为什么还会紧张?” “你曾经说过的,紧张是因为在乎。”蒋南晖道,“因为太在乎你了。” “这话我爱听,听得我特别高兴。”岑寒落微弯眼廓,“这么会说话,以后就多说点,多哄我开心。” “我其实嘴挺笨的,属于少说多做的那一类人,不怎么太会讲好听的话。”蒋南晖回答得极其真诚,“但哄你开心这件事,我或许能无师自通。” “好啊。”岑寒落道:“那我拭目以待。” 累了一天,两人都有些疲惫,蒋南晖送岑寒落上楼,关门前握着门把手,问:“明早用不用叫你起床?” 岑寒落抱起胳膊:“怎么,追人追得这么贴心,还有叫早服务啊?” 蒋南晖顺嘴道:“你想要什么服务我这里都有。” 岑寒落一听,笑了:“哇哦——” 脱口而出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毕竟是成年人,这话太容易想歪了,不过蒋南晖倒是没表现出不好意思,一脸镇定地说:“晚安,睡个好觉,明早见。” 八点不到,趁着超市还营业,蒋南晖点了一单外卖,两大兜子食材填满了冰箱。蒋南晖的计划是,明早起床打算给岑寒落煲个汤,这人早餐总是吃不多,又起得晚,先喝点热汤暖暖胃,之后可以直接吃午饭。 定好闹钟,蒋南晖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却不是被闹铃吵醒的。手机高频率振动,不是电话是微信,蒋南晖困倦地睁开眼,拿来一瞅,是安然。 连着发了十几条相同的内容,安然无恙:啊啊啊!! 蒋南晖不明所以地回复,JNH:大清早的,你在干吗。 安然无恙:啊啊啊!!我磕的cp终于HE了!! 蒋南晖:“……” “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南晖。”安然发来语音,“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真的,我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谢谢姐。”蒋南晖迷迷糊糊地说,“没事的话我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起来给寒落做饭去。”安然道,“昨晚我俩聊天,不知怎么聊到了甜品,他说他特别爱吃醪糟汤圆,你赶紧的,姐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蒋南晖立马精神了,问:“汤圆是带馅的还是不带馅的?” 安然回答:“这个他没说。” 蒋南晖:“好的。” 眯缝着眼迈下床,蒋南晖迅速进卫生间抹了把脸,冰箱里好像有一罐之前买的醪糟,汤圆简单,他会做。八/九点钟的阳光正好,灶台上淋着一层金黄色,蒋南晖往煮好的醪糟汤圆里窝了两枚鸡蛋,打出蛋花,内心忐忑着,不知道岑寒落会不会喜欢他做的味道。 十点左右,岑寒落给蒋南晖回了个「早」字,蒋南晖攥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很久了,收到信号,立刻拎着保温桶跑下楼。岑寒落叼着牙刷打开门,头发睡得乱蓬蓬的,见到蒋南晖,先从睡衣兜里掏出钥匙交到他手中,转身走回卫生间。 “昨晚找了半天,才找到房东留给我的备用钥匙。”漱完口,岑寒落说,“你这叫早服务也太温柔了,连电话都不打,就给我发了条微信,以后直接上/门/服/务吧。” 蒋南晖求之不得。 放下保温桶,坐进沙发,蒋南晖望着对面墙上岑寒落与妹妹的合影。岑寒落擦干净脸坐到蒋南晖身旁,挨着他,两眼放光地注视着保温桶。 “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岑寒落问。 蒋南晖拧开盖子,倒出一碗:“醪糟汤圆。” “安然姐告诉你我和她昨晚聊天的事了?”岑寒落道,“她是不是挺激动的?” “嗯。”蒋南晖说,“一大早就来吵我了。” 岑寒落拾起勺子:“可不嘛,她的两个弟弟就要修成正果了。” 蒋南晖笑道:“快点尝尝好不好吃。” 小时候在乡下过苦日子,岑寒落经常吃父亲做的醪糟汤圆,没有馅,也不甜,却是他和母亲当时能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而今手里的这一碗是甜的,汤圆是红豆馅的,醪糟里藏着蛋花,口感极佳,岑寒落吃得很满足。 感觉拿勺吃不过瘾,岑寒落干脆抱着碗直接喝,嘴角沾了一粒糯米。蒋南晖有纸不用,偏要拿指腹抹净岑寒落的嘴角,再用纸擦手,丝毫不嫌麻烦。 岑寒落舌尖一卷,有意无意地舔/了/舔蒋南晖手指碰到的地方。 胃部被照顾得熨帖舒服,岑寒落搁下碗,见蒋南晖正在看挂在墙上的照片,说:“我好像还没跟你正式介绍过我妹妹。” “颜晗芮,英文名叫Kara,今年五岁。” 蒋南晖道:“名字取得真好。” “何止是名字,改天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只要一提妹妹,岑寒落脸上满满的幸福感,“她太有趣了,偶尔会耍点公主脾气,但不会惹你烦的,你只会觉得她很可爱,很俏皮。” “她的出生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岑寒落凝视着面前的合影,说,“她是天使。” 忽然,耳朵上传来一抹炙热的温度,岑寒落的心跳一瞬提速。蒋南晖伸过去手,轻轻地揉着岑寒落的耳垂,温声道:“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5章 我能不看镜头吗? 岑寒落的视线粘着蒋南晖, 表面矜持,心口却在发烫。不多时,耳垂上的热度消失, 蒋南晖收回手, 岑寒落笑着说:“行啊,挺会哄人的嘛。” “这可不是哄。”蒋南晖道,“是真心话。” “老实讲,通过之前的相处, 我觉得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岑寒落说,“但是当你说你要认真追求我之后, 我发现你还能带给我更多惊喜。” “因为你, 我才会有这种转变。”蒋南晖毫不遮掩地向岑寒落袒露自己的真心,“寒落, 我因为有你而变得更好。” 一言一行都敞亮,一举一动都真诚,蒋南晖如今的改变令岑寒落非常有成就感。把保温桶放进怀里,用筷子挑蛋花, 岑寒落道:“午饭去你家吃吧, 吃完我们出去走走。” “这几天都是阴天, 时常会下阵雨,六、七号才放晴。”蒋南晖说,“想要爬山的话, 得等六号以后了。” “先不爬山。”岑寒落道,“昨天是我跟你走的,今天你就跟着我走吧。” 换好外出的衣服, 拎着保温桶回蒋南晖家, 岑寒落食指勾着家门钥匙, 先他一步拧锁开门。让开门口的位置,穿上自己的考拉拖鞋,岑寒落伸脚拿鞋尖把蒋南晖的拖鞋拨正,方便他穿。 蒋南晖忍不住笑出声:“你看起来比我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不是看起来。”岑寒落抬了抬下巴,说,“我本来就是。” 蒋南晖按照自己的计划,进厨房做豚骨拉面。岑寒落想帮他打下手,蒋南晖没让,可又怕他一个人在客厅无聊。 于是搬了把小板凳,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一站一坐,一起守着灶台。 岑寒落托着脸,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吃的?” “大四吧。”蒋南晖边调汤汁边回答,“那时总是一个人在家,天天查资料写论文,日子过得特别无聊,不想一日三餐再叫外卖了,就在网上搜了搜菜谱,尝试着自己做一做,结果意外地发现我竟然很有做饭的天分。” 岑寒落笑道:“辛苦了,为了现在能给我做好吃的,那么早就开始研磨厨艺了。” 蒋南晖没想到岑寒落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而后勾起唇角接话:“幸亏我觉悟得早,要是没攒点真本事,都不好意思追你。” 豚骨拉面汤底浓郁,味道鲜香诱人,岑寒落吃得鼻尖冒汗,吃完唉声叹气,担心发胖,决定晚上停餐减肥。蒋南晖不同意,饥一顿饱一顿容易弄坏身体,可以少吃,几番思索,准备晚餐给岑寒落做个吃不胖的萝卜煲。 天色灰蒙蒙的,群鸟低飞,气温偏凉。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凉爽的秋风吹在脸上,岑寒落停下脚步,蒋南晖站在他身侧,见他迟迟没动,疑惑地看着他。 蒋南晖问:“怎么不走了?” 岑寒落:“左,还是右?” “什么意思?”蒋南晖没明白,“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时候出门不一定非要有目的。”岑寒落说,“我们可以选择一条未知的路线,去寻找和发现路上的风景。” “左,还是右?要是听我的,我就选右了。”岑寒落道,“左边是咱们上下班走的路,今天咱们就沿着右边这条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怎么样?” 跟有趣的人在一起,平淡的生活也能过得很有趣,蒋南晖期待地说:“走吧。” 高楼林立两侧,路上车人稀少,天空中云层很厚,岑寒落边走边张望,时而放远视线,时而抬头,两只眼睛一刻也闲不住。 从阴云到凋零的草木,再到发现枯草丛中生长着的野花,岑寒落踩着路牙离野花近一些,倾斜身子专注地观察它们。 蒋南晖抬手护在岑寒落腰后,问:“在看什么?” 岑寒落回道:“用眼睛记录美的事物。” 蒋南晖又问:“那你见到过的最美的事物是什么?” 岑寒落闻言立即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蒋南晖,似笑非笑地拱了拱眉梢,逗得蒋南晖一秒破功。 一直往前走,前面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生正坐在路牙上抱着画板画画。岑寒落踏回平地,男生察觉到旁边的动静,以为是自己挡了路,抱歉地抬头看了一眼岑寒落。 视线交汇,岑寒落友善地问:“我能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吗?” 男生犹豫片刻,将画板递过去:“我画得不怎么好,还在练习。” 呈现在画纸上的,是他们身前这条普普通通的街路,骑车的人、公交车站、路灯、商铺,岑寒落目光赞赏,继续问:“你是美术生吗?” 男生转动着铅笔,回答:“是,我很喜欢画画,可我没有天分,老是画不好。” 岑寒落说:“会画人像吗?” 男生点头:“会。” “不知道两百块钱少不少,我想请你帮我们画一张画。”岑寒落取出手机,“怎么构图由你来决定,我们听你安排,想画正面还是背影都可以。” “啊?”男生惊讶地张着嘴,连忙摆手,“不不不,如果你们信任我,我免费给你们画,不要钱。” 岑寒落道:“手机拿出来收款。” 男生见岑寒落执意坚持,慢吞吞地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收款码:“我的水平真的不行,您要是想给,十块钱就行了。” 钱包进账二百元,岑寒落说:“有人喜欢你的画,你的画在他眼里就值钱,有人不喜欢,画得再好也打动不了他。” “我很喜欢你的画,大胆地画吧,别有负担。”岑寒落道,“现在我们是你的模特了,你认为我们站在哪里比较合适?” 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男生记住了岑寒落的话,打开照相机,举起手机说:“你们从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往我这边走,状态自然点,我抓拍几张照片。” 岑寒落问蒋南晖:“试一下吗?” 蒋南晖点点头,帮岑寒落微整衣服,打理好他的头发,像经纪人爱护自己的明星:“先走一遍,看看效果。” 往回走了将近二十米,岑寒落提醒道:“表情要放松,动作也不能显得太僵硬。” “工作的时候都是我拍别人。”蒋南晖说,“第一次有人拍我,我的表情肯定会有几分不自然的。” 岑寒落拿肩膀挤了下人,安抚道:“走啦。” “寒落。”蒋南晖唤住他,说,“我能不看镜头吗?我想看着你。” 平淡的口吻,却令岑寒落心动,他偏要问一句:“为什么?” 蒋南晖道:“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我希望那张画上,我是一直看向你的。” 树枝随风摇晃,树叶摩挲的动静窸窸窣窣,宛似恋人在低语。蒋南晖看着岑寒落,心里想到的是自己的十六岁。 我曾拥有最好的运气,十六岁时遇见了你,往后余生都幸运。 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蒋南晖轻轻揽住岑寒落的肩膀,男生连续拍照,然后在相册中筛选适合作画的照片。 岑寒落走上前,弯腰问:“还行吗?” “嗯,你们之间的感觉特别好。”选择好其中一张,男生抬眼说,“把我拍的照片也发给你吧。” “好啊。”岑寒落加上男生的微信,收到照片后,问,“不过,为什么想发给我?” 男生将手机放在画板上,握着铅笔,思忖几秒,回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拍照时的心情,就是觉得,假如是我的话,我会想要将这些照片保存下来,永远留住这个瞬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6章 谢谢你没有忘记我。 岑寒落注视着屏幕中的一双人, 笑了笑,说:“谢谢。” “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我要画很久呢。”随着话音落笔, 男生道,“晚上六点之前我都在这里。” “辛苦了。”岑寒落说,“慢慢画, 别有压力。” “嗯,那个……”笔尖停顿, 食指抠了下铅笔, 男生低着头, 腼腆地摸着画板一角,“谢谢哥。” 这一声「哥」叫得岑寒落很开心, 走路的姿势都有点飘。蒋南晖双手插兜抿着笑, 叮嘱道:“前边有水洼,注意脚下。” 岑寒落歪着头拿眼角瞅人:“刚才照相的时候你不是挺有觉悟的吗?” 蒋南晖立马会意,伸手搂住岑寒落肩膀,将人护进臂弯中, 重新说:“前边有水洼, 往我身边来。” 没走多远, 天空不作美,丝丝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 一家小众饮品店外支着庭院伞, 蒋南晖进店买了两杯热饮,和岑寒落坐在外面一起赏雨。 咖啡加奶,是岑寒落喜欢的口味, 蒋南晖搅拌均匀后递给他, 发现他正观察着邻桌的女人。女人穿着铆钉夹克, 梳着脏辫,酷酷的,另一把椅子上放着琴盒,正在给自己的吉他调弦,偶尔拨音听听声,确定音准。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女人转过头,岑寒落微微颔首,友善地问:“来一曲吗?” “想听?”女人勾唇说,“一杯咖啡。” 蒋南晖起身,问:“想喝什么口味的?” 女人回道:“不挑。” 蒋南晖动作很快,回来后将大杯的卡布奇诺放在女人手边,女人礼貌地回了句「谢谢」。但弦音还没调好,她仍专注地摆弄,岑寒落在看雨,等得不慌不急。 “墨尔本只要一阴天,我就会选择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地方,以它为起点,走向陌生的方向。”岑寒落对蒋南晖说,“因为陌生,所以看到的景色、遇到的人都是新鲜的,整个过程很享受。” 蒋南晖问:“为什么是阴天而不是晴天?” 岑寒落回答:“因为阴天能让你遇见不少有故事的人。” 约莫二十分钟,女人开口道:“抱歉,久等了。” 岑寒落说:“好歌值得等。” 指尖拨动琴弦,女人随手弹出一曲,旋律轻柔平缓。似蓝调似民谣,雨声在给她伴奏,岑寒落侧耳聆听,蒋南晖解锁手机,录下岑寒落和这首歌、这场雨。 “嗨,你在做什么,这个城市下雨了,它知道我正在想你吗?” “嘿,你在做什么,吉他的音又不准了,它知道我是在遗憾吗?” “哎,你在做什么,桌上的咖啡快要凉了,它知道我还在期待吗?” 发现蒋南晖在录影,岑寒落朝他伸手,蒋南晖空出一只手牢牢握住,歌曲转调,曲风由忧郁变得明亮。 “我可以勇往直前吗,我可以义无反顾吗,我可以永不回头吗?” 简短的旋律滑向末尾,女人轻摇慢晃地唱出最后一句:“你可以不只是梦吗。” 一分半钟,弦音终止,岑寒落欣赏地鼓掌,佩服地问:“太好听了,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女人收起吉他,合上琴盒:“谢谢认可,即兴创作。” 蒋南晖道:“抱歉,我不知道是原创,没有事先征得同意就把你的歌录进了视频里。” “可以的,没关系。”女人背上琴盒,左手端着咖啡,冲蒋南晖举了举,“本来是没人欣赏的曲子,你们如果喜欢,是我赚了。” 女人走后,蒋南晖点击播放视频,两人边听歌边将剩下的咖啡喝完,岑寒落挨着蒋南晖,说:“雨马上就要停了。” 许是被歌曲触动了心弦,又或者是一起躲雨总是浪漫的,蒋南晖摁灭手机,将座椅调转,面对着岑寒落,右手从他左手无名指滑向臂肘,爱惜地握住:“趁着现在还没停,回答一个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 岑寒落笑了:“什么问题?” “记不记得录制节目的那一天,你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蒋南晖道,“其实没有具体的时间点,你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了我的人生,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就再也放不下你了。” 岑寒落说:“那你可要抓紧了。” 蒋南晖用力抓着岑寒落的手臂,像抓住了自己此生唯一的心安:“绝不放手。” 夕阳被雨水洗净,亮得直晃人眼,时间接近五点,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原路返回,坐在路牙上的男生还没收笔。 余光瞧见来人,男生抬头道:“就差几笔了。” 岑寒落站到男生身旁,只看了一眼,就朝蒋南晖招手:“南晖,你来。” 男生的画风比较耐看,画作与照片上的人有些区别,多了几分独特的美感。温馨的氛围完整保留,画作比照片更显暧/昧,岑寒落猜,男生应该已经猜到了他和蒋南晖的关系。 最后一笔落下,男生磕巴着问:“还、还行吗?” “太行了。”回答的人是蒋南晖。他问岑寒落,“等下找个卖画框的地方把它裱起来,挂家里吧?” 岑寒落竖起拇指:“同意。” 双手接过画纸,岑寒落满意地道谢,男生不停摆手,收好铅笔和画板,感激地说:“我今天的收获特别大,谢谢两位哥哥。” 岑寒落举着画,笑道:“我们也一样。” 挥手告别,踏着回家的路,岑寒落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的工艺品店。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店在一条步行街上,两人在店里精挑细选了半小时,从颜色到边框花纹,最终选定了雕有月亮图案的铂金色画框。 裱好画,岑寒落说:“这幅画真漂亮啊。” 售货员将画框细致地打包,蒋南晖小心翼翼地拎在手里:“确实漂亮,因为这上面有我喜欢的人。” 迈离工艺品店,吹着舒爽的晚风,路灯亮起,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每隔几米就有一位摆摊的商贩。蒋南晖注意着这些卖东西的人,不多时叫住岑寒落,站在卖首饰的摊位前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岑寒落问:“怎么了?” 蒋南晖寻觅着:“我想买个东西。” 岑寒落:“买给安然姐吗?” 蒋南晖摇头道:“是买给我们的。” 挑了很久,蒋南晖挑中的是一款羽毛图案的胸针,尺寸不大,也可以做领针。交钱买了一对,继续往家走时,蒋南晖说:“昨天你不是把你领针上的小熊吊坠送给那位小公主了吗,我就老是心心念念着,等有机会给你买一枚新的领针。” “虽然这个是胸针,但别在衣领上应该也很好看。” 蒋南晖太用心了,也太细心了,岑寒落被他打动,借着黯淡的天色,牵了一会儿他的手。回到旧小区,将画框暂搁长椅上,蒋南晖拨开胸针,微弯腰背,别在岑寒落的胸口。 岑寒落帮蒋南晖别好另外一枚,食指抚摸着胸针表面,问:“刚才有那么多胸针,为什么想选羽毛的?” 路灯投散着暖色的光晕,地面上的两道人影重叠,头顶星空灿烂,蒋南晖说话的语气温和平缓,像在月亮下庄重地告白。 “重逢那天见到你,觉得你像一片羽毛,随风飘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蒋南晖道,“然后就这么飘着飘着,慢慢地,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蒋南晖垂下眼:“有句话,迟了这么久才攒足勇气想要告诉你。” 岑寒落期待地问:“什么话?” 蒋南晖顿了顿,抬眸看向岑寒落的眼睛,抿唇笑了一下,说:“寒落,谢谢你没有忘记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7章 我宠不坏的。 灼灼有力的心跳撞击着胸膛, 也撞击着别在胸口的羽毛胸针,岑寒落望着蒋南晖,这枚胸针好似奖章, 也像定情信物, 纪念着他们的重逢。 蒋南晖迈近一步,将岑寒落拥入怀中, 这一刻他有点动容。不是为自己,而是每每想到重逢时的画面, 想到六月六日那天,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岑寒落, 都是在走回温暖的人间, 这让蒋南晖内心愈发滚烫, 不由得收紧手臂。 蒋南晖长吁短叹:“踏实。” 岑寒落拍着他的背:“踏实就多抱抱。” “抱着你太心安了。”蒋南晖偏了偏头, 嘴唇蹭过岑寒落的耳垂,停在他耳边:“我可以不去看头顶是白天还是黑夜,脚下是草丛还是泥土,人间是什么样子都可以, 只要你在。” 岑寒落抬手揉着蒋南晖的头发, 认命地说:“你这个无师自通的本领啊。” “情到深处, 没办法。”蒋南晖道,“谁让我太喜欢你呢。” 抱了一会儿, 岑寒落跟着蒋南晖回家, 戳在客厅中思考应该把画挂在哪里合适。蒋南晖系上围裙,准备给岑寒落炖萝卜煲,见对方满屋子串游, 便说:“别费心了, 做完饭我来挂吧。” “以后这里就是我家了。”岑寒落道,“我一定要挂在一个我觉得顺眼的位置。” 蒋南晖从冰箱中取出白萝卜:“那你顺便看看家里家具摆放的位置有哪些是你不喜欢,这几天我调整一下。” 等蒋南晖做完萝卜煲走出厨房,画已经挂好了,岑寒落选择的位置是餐桌后方、窗户左侧的那面墙,正对着客厅门,进门第一眼就能看见。 “我刚才看了一遍,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都挺好的。”岑寒落坐到餐桌旁,询问蒋南晖的意见,“画挂在那里怎么样?” 蒋南晖抿笑说:“我不瞒你,我还以为你会挂到窗户上,对着你家的奥特曼。” 筷子往空中一点,岑寒落眉飞色舞:“这是个好主意。” “可别了。”蒋南晖笑着将盛好的肉汁萝卜放到岑寒落面前,细心叮嘱,“当心烫啊。” 早安晚安,一日三餐,小长假即将结束,十月七号这天气温回升,天空放晴,适合野外郊游。蒋南晖清早背着一大包岑寒落爱吃的零食——两人昨晚趁着超市打折一起去买的——上门履行叫早服务。 前两天第一次登门叫早,蒋南晖想着把人喊醒就行了,可一踏进岑寒落的卧室,寻见被窝里的人,蒋南晖哪儿还矜持得住,直接就上手抱了。岑寒落通常是醒了也装没醒,蒋南晖知道他是装的,两人各演各的,有时能抱半个多小时。 今天蒋南晖上门时,岑寒落已经醒了,刚洗漱完一脸清新。站在客厅窗边,岑寒落张开手臂,蒋南晖迅速换好拖鞋,小跑过去,牢牢地将人抱紧。 晨光斜进房间,温暖着紧密相拥的两个人。岑寒落的胳膊抬得太高,睡衣往上提起一截,蒋南晖半个手掌贴着他劲瘦的窄腰,背脊突然过电似的,酥麻感直朝下冲,致使他要命地叹了口气。 岑寒落感觉到了,使坏地贴紧蒋南晖:“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蒋南晖把脸埋进岑寒落的头发里:“饶了我吧,别乱动。” 岑寒落问:“那还抱不抱了?” “抱。”蒋南晖道,“要抱抱。” 磨蹭到八点半钟才出门,坐上出租车,两人直奔宾州市最适合秋天徒步的一座山,亭鹤。亭鹤山不高,没建缆车,攀爬很费体力,且坡度较陡,极少有游客能爬完全程。 蒋南晖是第一次来,他用手机拍下入口处的登山地图,以防带着岑寒落走错路。爬山时,蒋南晖让岑寒落走在前面,他得一直让这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才能放心。 岑寒落两手空空,步子迈得十分轻松。爬到一处缓步台,他回身对蒋南晖道:“给我背会儿包吧。” “不用。”蒋南晖把保温杯递给他,“累不累,喝点水。” 岑寒落喝两口热水润嗓,喝完将杯子递回去,小休片刻,继续上行。秋风荡过树叶,林间有鸟鸣,蒋南晖听见岑寒落问:“你这么宠我,就不怕这样时间一长,我会把你对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考虑不了这么多。”蒋南晖道,“我这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就是全身心地付出,如果我在意和担心很多东西,没办法做到全情投入,或者总是在为自己打算,只能说我可能不是非你不可,于我而言,这段感情就没有开始的必要了。” “是嘛。”岑寒落得意地问,“非我不可吗?” 脚底是台阶,不能并排行走,蒋南晖往前伸手,抓了一下岑寒落的手,回答:“非你不可。” 几步路后又到了缓步台,岑寒落先踏上平地,转过身来看着蒋南晖。蒋南晖才刚迈到岑寒落面前,就被他的手包住脸,一会儿揉一会儿捏的,嘴唇因受到压力撅了起来。 “南晖,你就做你自己,什么都不要改,想宠我就可劲儿宠我吧。” “你放心,我宠不坏的。”岑寒落笑道,“我只会越来越离不开你。” 半山腰处设有一方观景台,视野开阔,站在这里能够俯瞰到宾州的一角。蒋南晖取出相机拍照,取景器中的风景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岑寒落,岑寒落双手搭在围栏上,迎着凉爽的山风放远视线,神情惬意。 摁下快门,蒋南晖觉得此时的氛围很适合聊天,他还想多了解岑寒落。低头凝视相机里的心上人,蒋南晖问:“寒落,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爸。”岑寒落换了个姿势,侧身望向蒋南晖,蒋南晖立刻举起相机,调适焦距,又问,“叔叔为什么想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爸是农村人,没上过学,文化程度不高。”岑寒落娓娓道,“我妈是小学老师,去乡村支教认识的我爸,其实按照我们家的客观情况来讲,我的名字应该让我妈来取才对。” “我妈跟我讲的是,自从和我爸在一起之后,任何事,不管大事小事,我爸总是听我妈的,说一不二。”岑寒落道,“因为我爸认为是他耽误了我妈,是他高攀了,可又没能力让我妈过上好日子,所以在我妈面前表现得有点卑微。” “但是给孩子取名这个事情,我妈认为还是要让我爸来决定,并且一直在鼓励他,表示会完全尊重我爸的意见和想法。” “听我妈说,我爸当时高兴坏了,想翻字典,可他看不懂字,想咨询别人,又觉得那不成了别人取的了。”岑寒落笑道,“于是就守在我和我妈的床边,对着医院的窗户干瞪眼,回忆哪些字是他认识的,叫起来好听的。” “我爸会写的字也就是最常用的那几个,他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才忐忑地给我取名,寒落。”岑寒落笑了笑,“本身家境就贫寒,这下更没有富贵气了,但我妈非常喜欢,我爸见我妈没反对,可有成就感了,激动地抱着我在屋里转圈,眼睛都红了。” 相机记录着岑寒落讲话时的所有表情,这一组照片充满了故事性。转回身去,岑寒落抓着栏杆遥望明亮的城市,停顿几秒,温声道:“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蒋南晖适时地移开镜头,问:“什么事?” “我妈曾经告诉过我,她生完我之后,躺在乡下的医院里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岑寒落说,“南晖,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吗?” 天空往地面投落万里朝阳,蒋南晖注视着岑寒落,听见他说:“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早上七点三十分,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病房外面的景色是,霜降,寒落,初雪映朝晖。”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8章 这俩绝配。 山风不止, 气温略低,蒋南晖放下相机,解开外套拉链, 将岑寒落拉进怀中。 “你说我像羽毛, 我觉得你像朝晖,明亮又温暖。”岑寒落搂紧蒋南晖, 下巴垫着他的肩膀,“你肯定想不到, 十六岁那年我是慢慢相处喜欢上你的, 二十二岁重逢, 快七年没联系, 我竟然会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蒋南晖发蒙地呢喃,“钟情……” “即使了解你的近况, 清楚你不会轻易开始新的感情,可我还是情难自禁地问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试一试。”岑寒落道,“话一出口, 我就找回了理智, 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不能让你误会我的真心,幸好, 你也拒绝了我。” 一字一句都刻进了蒋南晖的心里, 岑寒落说:“南晖,我没有看错你,至于你有没有看错我, 时间会给你答案。” 眼眶在发烫, 蒋南晖闭上眼, 左手在岑寒落背后用力握拳,堪堪稳住情绪。风是凉的,但身体是暖的,拥抱令人上瘾,直到有人来了,岑寒落才不舍道:“咱们离山顶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走吧,休息得越久越不想动了。” 蒋南晖说:“不怕,你有一兜子零食能给你补充能量呢。” “对哦,差点忘了。”岑寒落伸手拍拍蒋南晖的包,“我要先把那袋黄瓜味的薯片干掉。” 嘴里嘎嘣脆,步子倒没快多少,岑寒落吃得津津有味。台阶笔直向上,每迈到一处平地,岑寒落就转身喂给蒋南晖一片薯片,奖励似的,这让蒋南晖不禁想起总是在家楼下遇到的那只萨摩耶,只要陪着主人绕楼散一圈步,主人就会喂给它一小块肉干。 通往山顶后半程的路,小腿肚子开始泛酸,岑寒落铆足劲一鼓作气登到山顶,迎着正午的阳光举高手臂,痛快地吼了一嗓子:“啊——” 蒋南晖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岑寒落吼完,双手顺势叉腰,朝蒋南晖歪着脑袋:“你也来。” 蒋南晖听话地将手放在嘴唇两侧,鼓起胸膛:“啊——” 声音被山风带远,消失在城市上空,岑寒落靠着蒋南晖,笑道:“让你喊你就喊,傻不傻啊。” “傻。”蒋南晖诚实地说,“那也要陪你一起犯傻。” 岑寒落掏出手机:“行,俩傻子合个影吧,纪念登顶。” 蒋南晖十分配合地凑近岑寒落的脸,镜头调转,岑寒落举起手机,倒数:“三、二、一……哎!” 左脸被狠狠地嘬了一口,这回轮到岑寒落吓一大跳。拍下的画面委实滑稽,蒋南晖伸着脖子撅着嘴,岑寒落瞪大眼睛,两个人的轮廓都有点模糊。 岑寒落道:“别说,我还真挺喜欢这张照片的,虽然它拍虚了。” 蒋南晖摁着鼻梁苦笑:“我就没这么丑过。” “一起傻完一起丑。”岑寒落指着屏幕道,“这俩绝配。” 蒋南晖立马附和:“这俩绝配。” 站在山顶望远,把城市踩在脚下,天空触手可及。看到的景色有多盛大,自己的存在就有多渺小,所有烦恼仿佛都能被风吹散。 岑寒落撕开浪味仙,嘴里嚼着,眼中惆怅着:“下山还要走那么多路,真愁人。” “再坚持坚持。”蒋南晖说,“等地势平缓一些,不用下台阶了,我背你。” 岑寒落不大相信,蒋南晖又不是超人,爬山那么累,自己的体力都快被榨干了,况且对方还背着那么沉的包。可等他们下完台阶,眼前只剩坡路时,蒋南晖将背包交给岑寒落,在他身前半蹲:“上来吧。” 岑寒落背好包,扶着蒋南晖肩膀,问:“真的假的,你不累吗?” 蒋南晖反手拍拍岑寒落的腿:“你先上来我再回答你。” 岑寒落没跟他客气,一个纵跳,蒋南晖利落地兜住他的膝窝,往上颠两下,前进的步伐迈得相当平稳。岑寒落搂着蒋南晖的脖子,抬起头跟他贴了贴脸:“知道你体力好,走几步路就行了,我可舍不得让你这么辛苦。” “你身上没什么肉,太轻了,真不累。”蒋南晖回道,“我就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多表现表现,如果他能慷慨地给我点奖励,我会更有动力的。” “奖励来了。”岑寒落说。蒋南晖亲他那口声有多响,他这口就有多响,脸都快被他嘬红了。 收获岑寒落的吻,蒋南晖顿时精气十足:“扶稳了啊,我要跑起来了。” 岑寒落一听,迅速夹/紧蒋南晖的腰:“我要是再亲一口,你是不是都能飞上天去啊?” “可以试试。”蒋南晖小跑两步,居然没喘,“一口不行就两口,没准真能飞呢。” 逞能也要有个度,回到山脚下,蒋南晖坐在出口处的石墩子上休息,膝盖和脚底板都在发麻,两条腿又酸又胀。缓解片刻,刚站起来,蒋南晖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岑寒落歪过去,只有抓着他的手才能勉强站直腿。 「不得不」牵着人,岑寒落懒得去瞧蒋南晖得意的表情,一眼识破他的心机:“戏过了啊。” 蒋南晖说:“可以把我牵回你家吗?” 岑寒落道:“进了我家的门,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蒋南晖笑着说:“正合我意。” 打车回到旧小区,在去蒋南晖家吃饭前,岑寒落想先回家换套衣服,爬山累了随便往哪儿一坐,身上都是脏的。才刚进家门,手还没洗完,门板开合的声音又响,岑寒落把脑袋探出卫生间,见蒋南晖手里端着一只塑料盆,盆里搁着中药包,便问:“这是干吗用的?” 蒋南晖拾起咖啡机旁边的烧水壶,先烧热水,再进卫生间将塑料盆洗干净:“给你泡泡脚。” 兑好水温,放进去中药包,蒋南晖把盆端到沙发前,扭脸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持续发蒙的岑寒落,笑道:“过来啊。” 岑寒落怔愣地走过去,在沙发上端正地坐好,盯着蒋南晖帮他脱掉袜子,两只手压着他的脚面没入水中。 蒋南晖问:“烫不烫?” “挺烫的。”岑寒落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冒汗,“我觉得我一会儿肯定会出汗。” “出汗就对了。”手心泡热了,蒋南晖捂住岑寒落的膝盖,说,“明天该上班了,怕你腿酸,泡个脚能稍微好一点。” 右膝跪地支撑着身体,焐好膝盖,蒋南晖专注地为岑寒落按摩小腿肚子。几分钟后,一只手落在蒋南晖头顶,宠溺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蒋南晖抬眸望向岑寒落,问:“舒服吗?” 一颗心早就融化了,岑寒落点头回道:“特别舒服。”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39章 多多益善。 泡脚的好处显著, 加上蒋南晖精湛的手法,岑寒落得了舒服就犯困,眯眼问:“你好像很会给人按摩。” “小时候学校布置作业让给父母泡脚, 我爸妈又特别喜欢养生, 我就天天在他们面前献殷勤。”蒋南晖回答,“尤其是我妈, 把她伺候好了,写完作业是想玩电脑还是看动画片都好说, 她还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可我不会做好吃的。”岑寒落问,“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蒋南晖就等岑寒落这句话呢:“抱抱或者亲亲吧。” 奖励立即生效, 岑寒落伸手抱住蒋南晖肩膀, 偏头亲吻他的耳朵, 小声说:“那就抱着亲一下。” 热气聚拢耳畔, 蒋南晖半边身子都麻了,喉结滑动明显。水温渐凉,拿起一旁的毛巾,蒋南晖帮岑寒落擦干脚, 抱住他的腿挪到沙发上, 端着盆去卫生间倒水。 爬山时吃多了零食, 午饭晚饭合成一顿,由于第二天要上班,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比较早。第二天, 蒋南晖如常是被闹钟叫醒的,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将计划中要做的事情做完, 蒋南晖穿好西服, 背起相机包, 站在八号楼下等着岑寒落。 单元门嘀响,岑寒落迈出楼道,看见蒋南晖有点意外,手机上并没有收到对方的微信:“怎么不告诉我你在等我?” 蒋南晖道:“我上班近,又不着急。” 两人一齐往小区门口走,岑寒落会意地问:“是不是想陪我走到地铁口啊?” “嗯。”蒋南晖点头,“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先让我猜猜是什么。”岑寒落思考几秒,说,“便当?” 蒋南晖道:“你们公司伙食那么好,种类那么多,会把我的便当比下去的。” “我认证的,南晖小饭馆天下第一好吃。”岑寒落继续猜,“不是便当,那是点心?” 蒋南晖摇头:“昨天吃了那么多零食,热量太高了,给你做点心你肯定会吃,但吃的时候心里一定有负担。”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啊。”岑寒落惊讶道,“不瞒你说,我感觉我今天穿的这条裤子裤腰都紧了,早晨没来得及上秤,绝对是胖了。” “给。”蒋南晖将拎在手上的塑料袋递给岑寒落,里面装的是印有奥特曼图案的玻璃水瓶,“特地为你制作的猕猴桃汁,加了梨、苹果和蜂蜜,既助消化又美肤,午饭记得多吃些蔬菜水果,多补充点营养。” “这也太贴心了。”岑寒落感叹,“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吗?” 玻璃水瓶上的奥特曼比着经典手势,图案正下方印着一行字,岑寒落拿近一瞧:我就是光! “这是我跟一家网店定制的,跟你的海报是不是可以凑成一对?”蒋南晖笑道,“以后就用这个杯子给你榨各种营养果汁,你带着上班喝。” “我真的是太喜欢了。”岑寒落说,“上班的心情都变好了。” 经过电视台,蒋南晖脚步没停,周围人来人往,他的眼里只有岑寒落。走到地铁口,该分别了,蒋南晖晃悠着步子,等没人的空隙,牵了下岑寒落的手:“路上注意安全,好好工作。” 岑寒落道:“想我就给我发微信,要让我知道。” 蒋南晖说:“必须的。” 节后上班第一天,蒋南晖忙得焦头烂额,收集完素材写新闻稿,写完新闻稿帮同事剪辑视频,中午饭只啃了两块面包。午休时间,程晓峰瘫在工位里叫苦叫累,蒋南晖仍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程晓峰见状,实在佩服蒋南晖甘愿将宝贵的私人时间拿出来继续工作,这也太有奉献精神了。 双脚蹬地滑过去座椅,程晓峰探头一瞧,随即翻了个大白眼。蒋南晖压根没在工作,而是在绘制日程安排表。 见蒋南晖没有藏着掖着,程晓峰大大方方地偷看,粗略浏览一遍,连啧三声:“可以啊小蒋同学,追人有一套啊。” 蒋南晖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我得跟你理论理论。”程晓峰恨铁不成钢道,“我帮你争取了两张《明星故事会》的票,就是想让你带你喜欢的姑娘近距离看看小鲜肉,你说说你,怎么想的,偏偏带了个大男人来,真浪费感情。” “我喜欢的人天天有小鲜肉看。”蒋南晖边写边说,“他对偶像男团不感兴趣。” “她是干什么工作的,是在经纪公司上班吗?”程晓峰好奇地问,“天天都能见到小鲜肉?具体是哪些明星啊?我认识吗?” 蒋南晖用笔指着自己:“认识,可熟了。” 迟钝地反应过来,程晓峰受不了了,立马滑回工位,口吻嫌弃道:“蒋南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画好的表格中填满了文字,日程安排表完成了,蒋南晖打横手机拍照,敲下几段文字发给岑寒落,最后附上一个「求抱抱」的表情包。 吃过午饭,岑寒落坐在办公位里喝猕猴桃汁,这时手机亮屏,他拿过来查看,唇角勾起笑容。 JNH:寒落,这是我做的日程安排表,发给你过目。 JNH:【图片】; JNH:我的安排如图所示,周一下班我们直接回家,我请你吃南晖小饭馆;周二陪你逛商场,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周三周四陪你去夜市,把你种草的店都吃一遍;通常新电影都是周五上映,如果有你想看的片子,我会提前买好炸鸡和爆米花,陪你去电影院看。 JNH:周末我们可以逛公园、爬山、看展,也可以就在家附近散步遛弯,你想往哪个方向走、走多远我都会陪着你,回来给你泡脚、按摩,前提是你要答应给我一个抱抱或者亲亲作为奖励。 JNH:每周给你买一束花,我打听过了,之前你给我买花的那家花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你想哪天去、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岑寒落感动极了,他的所有喜好——喜欢买衣服,喜欢搜集美食,喜欢看电影,喜欢漫无目的地走路,喜欢花——蒋南晖全都记得。将这些喜好一一与时间对应,就有了一种仪式感,让索然无味的工作日多了几分生活情调,让枯燥的周末不再单调。 JNH: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 还得是小岑:有个地方修改一下吧。 JNH:快快。 还得是小岑:抱抱或者亲亲不能只是一个,你应该要求我多多益善。 蒋南晖对着手机心花怒放。 新的一周,两人都对下班后的约会充满期待,只是老天爷成心要刁难人,傍晚时分,蒋南晖收到岑寒落发来的信息,说公司接了个大项目,要做预算,临时通知晚上加班。 包都收拾好了,就等刷卡走人,到头来却被领导一句话摁回办公位,这个班岑寒落加得不情不愿。 埋在一堆预算单里核验到十点多钟,公司食堂给加班的员工们准备了宵夜,岑寒落没什么胃口,心心念念蒋南晖做的饭。穿上外套迈进电梯,岑寒落看了眼手机时间,跑快点的话兴许还能赶得及最后一班地铁。 急冲冲地跑出公司大楼,狂奔的脚步猛然刹停,远处的路灯下坐着一个人,岑寒落目光发直,深秋的夜晚气温低寒,蒋南晖抱着笔电认真打字,看样子是在写新闻稿。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蒋南晖抬起头,冲岑寒落微微一笑:“下班了?辛苦了。” 拿起放在身侧的保温桶,蒋南晖说:“快过来,南晖小饭馆开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0章 求一个永远。 岑寒落跑过去, 挨着蒋南晖坐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想让你下了班就能吃到热饭。”蒋南晖回答,“也想陪你一起加班。” 岑寒落靠着他,问:“做了什么好吃的?” 蒋南晖把保温桶放到岑寒落腿上, 说:“打开看看。” 拧开盖子, 香气四溢,是暖胃的蔬菜海鲜粥, 岑寒落此刻最想吃的就是一碗热乎乎的粥。蒋南晖拿给他新买的餐具,餐具盒里装着筷子和勺子, 材质是一半不锈钢一半塑料的, 塑料的部分印着皮卡丘的图案, 还有岑寒落的名字。 岑寒落取出勺子:“奥特曼的水瓶是你定制的, 这套皮卡丘的餐具也是你定制的?” 蒋南晖合上笔电, 装进电脑包:“嗯。” “老实交代。”岑寒落拿勺子指着他,“你还定制了些什么?” “筷子、勺子、杯子、碗,家里的橱柜已经收集全了你的餐具,这些是我能替你决定的。”蒋南晖回道,“桌布、坐垫、墙画、地毯, 这些需要根据你的喜好来选择, 我们一起去买。” 海鲜粥融化在嘴里, 岑寒落嚼着蛤蜊,笑着问:“几个意思?是要接我回家了吗?” “是, 我必须承认是我太心急了。”蒋南晖说完, 忽然换了副口吻,对着夜空认命道,“可是对方是岑寒落哎, 这谁受得住啊。” “噗。”岑寒落差点没抱住保温桶。勺子压住上扬的唇角, 岑寒落抬起臂肘杵杵蒋南晖:“南晖, 你怎么这么可爱,你到底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有生以来第一次装可爱,蒋南晖不大自然地摸摸鼻尖,转移话题问:“海鲜粥好喝吗?” “好喝。”岑寒落回答完却放下勺子,身体贴近蒋南晖,目光先落在他的嘴唇上,停顿几秒,再看向他的眼睛,“你刚才漏说了几样东西。” 蒋南晖感受着微乱的心跳:“漏说了什么?” “被罩、枕巾、床单。”岑寒落笑道,“这几样东西可以根据我们两个人的喜好来选择。” 心跳彻底乱了,有一股冲动在体内横冲直撞,面部倏然发烫,蒋南晖断开对视,故作镇定地说:“确实漏说了。” “我承认我也很心急。”岑寒落道,“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日程安排表上定的是周二你陪我逛商场,对吧?我明天就要把这些都买齐。” “对,好,买。”蒋南晖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岑寒落满意了,继续喝海鲜粥:“明天把日程安排表打印出来,我要贴在家里。” “没问题。”蒋南晖问,“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暂时没有了。”岑寒落道,“不过以后我会越来越需要你的,不止是生活上、感情上,还有方方面面。” 恋爱中的人心思都不单纯,蒋南晖不可能听不出这句话的深意,抿唇说:“嗯,方方面面。” 海鲜粥抚慰了周一加班的苦闷心情,周二的忙碌也因晚上要和蒋南晖一起购物变得微不足道,岑寒落今天准时下班,满心期待地站在电视台院门口给蒋南晖发信息。 程晓峰斜挎着背包迈出院门,瞧见岑寒落觉得面熟,一时没对上号,倒是岑寒落先认出了他:“程晓峰?” “你好……哦!你是蒋南晖的朋友。”程晓峰想起来了,十一当天他们在节目录制现场见过,“你来找蒋南晖吧,他在后边呢,马上下来。” 岑寒落友善地笑笑:“对,谢谢。” 多瞄了两眼岑寒落,之前没仔细看正脸,程晓峰发现蒋南晖的这个朋友长得是真好看,精致的五官比得过当红明星。走出去两步他又不禁琢磨,蒋南晖不是说今天要跟喜欢的人出去约会吗?不是说喜欢的人已经等在楼下了吗?没瞅见等人的姑娘啊。 奇了怪了,程晓峰抓抓脑顶,蒋南晖怎么总跟个男人腻在一块呢? 踏出办公楼,远远地望见岑寒落,蒋南晖一路疾跑,管不了周围有多少人了,抬手半抱半搂地揽了下他的腰,顺势拿过来岑寒落的包,背在肩上:“等久了吗?” 岑寒落摇头:“也就十分钟吧。” “这也太久了,不行,一定要好好补偿。”方才揽腰的手这会儿又勾上了肩,蒋南晖道,“我已经准备好补偿你的礼物了。” 岑寒落挑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蒋南晖说:“马上。” 由于是工作日,购物商场的人不多,蒋南晖先将岑寒落挑选的墙画和桌布买好,然后直奔五层的床上用品专区。 每一家店都仔细浏览了一遍,等全部逛完,岑寒落跟蒋南晖交换意见:“我觉得我看中的那一套你可能不会喜欢。” “未必,我感觉我喜欢的估计会出乎你的意料。”蒋南晖说,“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料到,我竟然会看中那款「蝶恋花」的五件套。” “你说巧不巧,我喜欢的也是那套,红白相间的颜色,真丝面料的手感太好了。”岑寒落惊讶道,“就是价格有点贵。” 蒋南晖边笑边掏钱包:“还记得我昨晚说过什么吗?只要是你喜欢的,一个都不放过。” 取出自己的工资卡,把它交给岑寒落,蒋南晖说:“去买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岑寒落大大方方地接住,勾唇问:“补偿给我的礼物?” 蒋南晖点头:“嗯。” 岑寒落开心道:“买完东西就还给你。” “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蒋南晖说,“这张卡你拿着,早该是你的了。” 五件套售价七千九百块,快赶超蒋南晖一个月的工资了。交完钱,售货员帮他们包装时,热情地介绍:“这结婚啊送床上用品最实用了,而且寓意特别好,用了我们这一套「蝶恋花」,保证新人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蒋南晖听得耳蜗犯痒,岑寒落一脸坦然道:“谢谢祝福。” “别客气,您拿好。”售货员将礼袋双手递给岑寒落,“欢迎您下次再来。” 往扶梯口走的时候,岑寒落余光觑着蒋南晖,忍着笑,拿肩膀去撞他,说:“白头偕老啊。” 蒋南晖坦荡地撞回去,回道:“百年好合哦。”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日程安排表上的内容无一落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充实。周末,蒋南晖把新买的五件套洗干净,趁着大太阳挂在阳台晒一晒,皂角香铺满了整个房间。 之后,蒋南晖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明媚的天色,久违地点了一根烟。 究竟有多喜欢岑寒落呢?蒋南晖凝视着浮升的烟缕,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对生活的态度,喜欢他的善良,喜欢他的从容洒脱……找得出他的缺点吗,似乎喜欢一个人,连他的缺点都觉得可爱,蒋南晖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只要认准了某个人、某件事,便会全心全意、死心塌地,这是蒋南晖的性格。相处到现在,蒋南晖从没有一刻怀疑过,岑寒落就是他想要珍惜和守护一辈子的人。 然而他更能确定的是,一旦真正建立关系,成为爱人,自己必定会深陷在这段感情中,再也别想逃得出去。 下周就是岑寒落的生日了,蒋南晖掐熄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实上,他早就已经逃不出去了,即使清楚会沉溺,蒋南晖依旧心甘情愿。 所以他想鼓起勇气,去跟岑寒落求一个永远。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1章 我值得你爱。 十月二十二日, 周五,晴,虽是大太阳, 但临近霜降时节, 连续几天温度一直在下降。清早,蒋南晖拎着早饭上岑寒落家, 岑寒落起晚了,公司又有早会, 手忙脚乱地穿衣刷牙, 让蒋南晖帮他打理睡乱的头发。 “今晚有新片上映,《沙丘》, 我看过书。”岑寒落注视着镜子里正在细心为他梳整头发的蒋南晖,“是部科幻片, 下班去看吗?” “去。”蒋南晖放下梳子,顺手揉了揉岑寒落的耳垂,“场次买早一点,看完去买花。” “那买完花我们做什么?”擦掉下巴上的水, 岑寒落贴着蒋南晖, 问,“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 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哄我开心的安排?” “有。”蒋南晖贪恋地搂了把岑寒落的腰,“但能不能把你哄开心了,这个我不确定。” 岑寒落挑眉问:“这么没信心啊?” 蒋南晖捏住他的鼻尖,左右晃晃:“再磨蹭可真赶不及了, 你连吃早饭的时间都不够了。” 岑寒落收拾包时, 蒋南晖跟着人喂糖油饼, 省得他再沾手;岑寒落穿外套时,蒋南晖喂茶叶蛋,怕他噎着,又举着保温杯让他喝两口豆浆。早上忙得跟打仗似的,蒋南晖却是越累越高兴,只要能看到岑寒落的笑容,他就满足。 两人各自忙工作到傍晚,下班时都因不用加班而窃喜,蒋南晖背着包直冲地铁站,等坐到岑寒落单位那站,跑出地铁口,岑寒落正守株待兔,一把将他抱住。 “电影是七点的,时间来得及,你急什么。”岑寒落说,“跑得呼哧带喘的,累不累。” “我急不是因为电影。”蒋南晖道,“是想早点见到你。” “这话我爱听。”弯曲食指挠挠蒋南晖的下巴,岑寒落说,“我有点开心。” 蒋南晖笑道:“你现在这么好哄了吗?” “当然不是。”拉着蒋南晖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岑寒落说,“要看哄我的人是谁了。”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买炸鸡、爆米花,带到电影院,边吃边讨论剧情。影片放映结束,岑寒落通常会听完片尾曲再走。 但是今晚并没有守到最后,因为他心心念念蒋南晖要给他买花的事情。 乘坐地铁返家,踏着深邃的夜色,走到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门口,岑寒落问蒋南晖:“我来选花,你来交钱?还是你要自己选?” 蒋南晖回答:“我自己选。” “那我在门口等你。”岑寒落努嘴说,“南晖,我想要惊喜。” 蒋南晖抬手刮了下他的鼻梁:“我知道。” 岑寒落背对着花店,抬头仰望浩瀚的星空,今晚的月亮似乎比平时都要亮。等了十多分钟,蒋南晖买完花了,听见脚步声,岑寒落转过身,看见了他最想收到的那束花。 蒋南晖将一捧漂亮的红玫瑰放进岑寒落怀中:“你想要的正是我想送的,你都已经猜到了,这应该不算惊喜了吧?” “为什么不算。”岑寒落道,“这世上有一种惊喜叫做,「你所有的期待都能得到回应」。” 蒋南晖手中还有一束花,包的是粉月季和金合欢。岑寒落问:“这一束是你给自己买的?” “不是,也是你的,我只是暂时帮你抱着。”蒋南晖说,“最想要的花和最喜欢的花我都要买给你,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送我一朵花。” 岑寒落捧起玫瑰,问:“想要哪朵?” 拂开岑寒落的刘海,蒋南晖倾身亲吻他的眉心,回道:“你这一朵。” 满怀欣喜地走回旧小区,站在家楼下,蒋南晖牵着岑寒落的手,说:“明天是你生日,我们一起跨凌晨吧?” “求之不得呢。”岑寒落用力捏两下蒋南晖的手,“那我先把两束花送回家,得赶紧插到花瓶里。” “是要送回家。”蒋南晖揽着岑寒落的肩,把他带向自己的住所,“但不是送回你家,是咱们家。” 迈上楼,推开门,岑寒落一眼望见餐桌中间摆着两个新花瓶,一个橙黄一个冰蓝。桌布是新的,沙发前的地毯是新的,原本空白的墙面挂着墙画,这些全部都是蒋南晖按照岑寒落的喜好布置的。 趿上自己的考拉拖鞋,岑寒落抱着花迈向餐桌:“我想用橙色花瓶装玫瑰,蓝色花瓶装粉月季和金合欢。” 蒋南晖说:“随你搭配,我都喜欢。” 拆掉玻璃纸,蒋南晖把剪刀递给岑寒落,伴着月色陪他修剪花枝。剪好之后,岑寒落问:“玫瑰摆在卧室好不好?” 蒋南晖回答:“好。” 岑寒落插花的动作很轻,看得出他很爱花。先将蓝色花瓶插满,花香弥散客厅,明艳的玫瑰盛放在橙色花瓶中,被岑寒落爱惜地抱在怀里。 踏进卧室,岑寒落停下脚步,床上铺着两人一起去买的床单,红白相间的蝶恋花,映衬着玫瑰的红。将花瓶摆在窗台中央,回过身,岑寒落弯腰摸了摸并排摆放的新枕头,然后走回客厅,走到蒋南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我,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岑寒落问。 直到这一刻,一整天的游刃有余消失了,蒋南晖忐忑地看向岑寒落,笑了笑:“嗯。” “说吧。”岑寒落背靠窗户,把蒋南晖拉到身前,“我听着呢。” 蒋南晖低着脑袋,讨好似的去抓岑寒落的手,小声问:“我这段时间的表现,你愿意给我打几分?” 岑寒落道:“超过满分。” 蒋南晖迟缓地问:“寒落,我够资格做你的男朋友吗?” 右手贴着蒋南晖的心口,岑寒落说:“明知故问。” 蒋南晖突然不想跟岑寒落乞求永远了。不管岑寒落愿不愿意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万一哪天对方觉得腻了、烦了,千篇一律的日子太无聊了,蒋南晖这个人太无趣了……哪怕注定只能相守一段时光,哪怕下一次分开自己面临的会是万劫不复,即便是无底的深渊,蒋南晖依然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因为他太喜欢岑寒落了,喜欢到就算只能短暂地拥有幸福,未来换来的可能会是无尽的痛苦,蒋南晖还是想要得到他。 “南晖。”岑寒落轻声唤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害怕。” 蒋南晖断开对视,说:“没有。” “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呢?”岑寒落追着他的目光,问,“是在担心我们走不了太远,还是在害怕有一天我终将会离你而去?” 蒋南晖从不说谎,他没否认:“太在乎一个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 “怪我。”胳膊环住蒋南晖的脖颈,岑寒落道,“真的怪我。” “你的安全感给够了,我的却还没有。” 当岑寒落吻过来时,蒋南晖默契地去迎接,猛/烈的爱意由口入心。岑寒落的嘴唇比花瓣还柔/软,令蒋南晖无限上/瘾,贴紧的胸膛心跳撞着心跳。 窗户上有雾气弥漫,吻到情深处,脸颊忽然湿润,岑寒落抬眸去看蒋南晖的眼睛,蒋南晖却将他抱紧了,偷偷把眼泪藏进岑寒落的发间。 岑寒落轻拍蒋南晖后背:“我还在听。” 蒋南晖竭力控制着情绪,缓缓启唇:“我曾经以为自己心死了,再也不会对感情有任何的幻想和期待。” 停顿片刻,蒋南晖道:“是你让我死而复生。” “寒落,你太好了,好到让我不知道应该怎样付出才能配得上你的好,所以我才会害怕。” “我必须向你承认,面对感情,我真的是一个很脆弱的人。”蒋南晖再次停顿,而后坦诚地说,“我很害怕失去你,我从没这么害怕过失去一个人,我很清楚你对我有多重要,同时我也非常清楚,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恐怕是没办法承受这种失去的。” “我不想带给你任何压力,但我也不想对你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蒋南晖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鼓起勇气道,“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渴望能够跟你永远在一起。” “马上到我生日了啊,警告你。”指尖戳着蒋南晖的背脊,岑寒落严肃地说,“不许叹气,把喜气都给叹没了。” 月光肆意流淌,蒋南晖轻轻地笑了一下,抱着岑寒落在充满花香的屋子里轻摇慢晃。 他们的步伐缓慢,相拥的姿势像是在跳舞。许久过后,岑寒落松开蒋南晖,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温柔地唤:“南晖。” 蒋南晖应道:“嗯。” 岑寒落笑着说:“我值得你爱。”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2章 男朋友。 从客厅吻到卧室, 身体压住床上的蝶恋花,屋内的温度逐渐攀升。蒋南晖闻着岑寒落心口的味道,今晚的岑寒落是玫瑰味的。 床铺柔软, 像躺在云端, 岑寒落抱着蒋南晖,花朵被打湿, 蝴蝶却依旧贪恋地不肯离去,热汗与眼泪一起加深床单的颜色。 岑寒落适时地想起蒋南晖回答自己的那句:能不能把你哄开心了, 这个我不确定。 根本不是对方没自信, 而是蒋南晖早就蓄谋已久, 这一晚就是要让岑寒落哭的。 极轻的一声「叮」, 分针时针同时走到零点, 岑寒落二十三岁了, 蒋南晖吻着他,指腹蹭掉他眼角的泪水,说:“寒落,生日快乐。” 岑寒落的意识始终是模糊的, 但他却能清醒地感受到, 蒋南晖究竟有多爱他。翻来覆去, 不眠不休,蒋南晖一直抓着岑寒落的手, 十指紧扣, 滚烫的掌心给予他们彼此的是绝对的心安。 天蒙蒙亮,被窝里太热了,岑寒落昏昏沉沉地趴着睡着了, 肩膀是露在外面的。蒋南晖的床勉强能睡下两个人, 但蒋南晖想让岑寒落睡得更舒服些, 于是穿上裤子,坐在床边踏实地守着岑寒落,希望他能做个美梦。 额发扫着睫毛,岑寒落睡得异常安稳。蒋南晖的视线一刻不离岑寒落,看得久了,心口又开始发烫了。 可是对方好不容易睡熟了,蒋南晖只能克制地俯身轻吻岑寒落的后颈和肩膀,勉强解渴。 岑寒落平稳的呼吸像小猫,蒋南晖鼻尖蹭着他的皮肤,动作轻柔,生怕把他弄醒了。 蓝天白云,飞鸟停栖屋顶,窗外的景色明明亦如往常,落入蒋南晖眼中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心情不一样了,生活也会跟着发生变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岑寒落,蒋南晖收回目光看向他,昨晚的那句「我值得你爱」,胜过承诺「一生」和「永远」。 不舍地松开岑寒落的手,蒋南晖套上睡衣,准备去厨房忙碌。今天他有个很重要的任务,为此对着视频教程花了一周的时间学习,蒋南晖内心祈祷,但愿不会做砸了。 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一晃两三个小时过去,岑寒落还在睡,蒋南晖希望他能够睡到自然醒。这个念头刚起,手机下一秒就响铃,等蒋南晖洗干净手,想帮岑寒落调成静音时,已经来不及了。 岑寒落迷迷糊糊地接听:“早上好,Kara。”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蒋南晖依稀能够听见颜晗芮稚嫩的嗓音:“我这里已经是下午了,懒虫哥哥。” “嗯?我睡了多久……”岑寒落举着手机坐起来,用被子裹住身体,眯眼盯着屏幕,“哦,都这个点了,那哥哥确实是懒虫。” “Happy Birthday!”颜晗芮穿着纯白色的公主裙,从身后拿出一束粉月季,“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宝贝。”岑寒落幸福地笑着,“哥哥很喜欢。” “喜欢归喜欢。”颜晗芮凑近镜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又灵动,“但是绝对不能超过对我的喜欢。” 岑寒落说:“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骗人。”别看颜晗芮才五岁,小脑瓜机灵得很,“我命令你不准离开我,可你还是走了,你心里那个人才是第一位的,他比我重要。” 蒋南晖一直在偷听墙角,边听边笑,转而又对颜晗芮心生愧疚。岑寒落抓了把头发:“我妹这么聪明吗?小小年纪逻辑这么清晰。” 颜晗芮嘟起嘴唇:“你承认了。” 岑寒落挑眉:“我没有。” “哥哥,Kara现在不高兴了。”颜晗芮挥起小拳头,“如果我不是你最重视的人,我就去喜欢Monty了!” 岑寒落瞬间变脸:“Monty是谁!” “蒋南晖是谁!”颜晗芮「哼」了一声,“你日记本第一页就写了他的名字!” 那边颜晗芮正跟岑寒落斗嘴皮子,这边,安然突然打进来电话,蒋南晖返回厨房接听,上来就被套话了:“我给寒落发微信他没回,他是不是在睡觉呢?” 蒋南晖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边忙活边回答:“对,这会儿刚醒。” “我就知道!”安然激动地问,“昨晚你们是不是一起过的?” 蒋南晖难掩笑意:“是。” “行了,不用多说,你姐什么都明白了。”安然兴奋道,“本来还想约你俩出来聚一下,既然是这样,我和朴烨就不当这个电灯泡了。” 蒋南晖假装客气地说:“我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哎哟,请得这个违心哦。”安然拆穿道,“不去搅和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帮我跟寒落带句「生日快乐」,礼物下次见面再给他。” 厨房和卧室的聊天声同时停止,听见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蒋南晖快步移出厨房,岑寒落穿着蒋南晖的衬衫迎面小跑过来,步子没敢迈太大,因为腰酸,后面也疼。 细软的腰身贴上蒋南晖,岑寒落环住他,问:“是安然姐的电话吗?” “是,她让我跟你讲一句生日快乐。”蒋南晖用胳膊压住岑寒落的背,好能贴得更紧,“你跟妹妹聊得怎么样?” “她就是变着法地在跟你表达她其实很想你,但就是不明说。”岑寒落笑道,然后偏头瞅了眼蒋南晖的手,“你手上有什么?为什么不抱我?” 蒋南晖摊给他看:“奶油。” “你在做蛋糕吗?”岑寒落眼睛一亮,“什么口味的?” “草莓。”蒋南晖说,“我练习了一个星期,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是做得不好,还请大寿星多多包涵。” 岑寒落勾唇道:“寿星不挑的。” 摆在厨房灶台上的蛋糕已基本完成,就差点缀几颗草莓了,岑寒落跃跃欲试,蒋南晖说:“随便摆吧,只要你觉得好看就行。” 塑料筐里装着红彤彤的草莓,岑寒落弯腰拾起一颗,敞开的衬衫领口锁骨裸/露,上面也印着一颗诱人的草莓。 午后的阳光斜进厨房,岑寒落的身上盛着金色的光亮,一颗接着一颗摆放,直到让草莓铺满蛋糕表面,他问:“现在可以吃吗?” 蒋南晖忍不住了,不甘心只是看着,于是将岑寒落圈在自己和灶台中间,说:“你的蛋糕你做主。” “可我还没洗漱。”微抬下巴,岑寒落问,“嫌弃我吗?” 蒋南晖亲亲他的嘴唇:“喜欢还来不及。” 食指勾来一块奶油,岑寒落尝了尝,评价道:“甜度适中,口感特别好。” “我是觉得我做得太甜了。”蒋南晖说,“下次可以多放点牛奶,少放点糖。” 生日餐光有蛋糕不行,还得有长寿面,蒋南晖趁着岑寒落洗漱的空档,简单做了两碗牛肉面,一人碗里窝了一枚鸡蛋。 把蛋糕和长寿面摆到餐桌上,蒋南晖正准备叫人,见岑寒落挂着一脸水汽正在看手机,便没出声打扰,坐在餐桌旁点开微信想看看工作群里有没有新消息,却发现朋友圈显示有好友发布了最新动态,头像居然是岑寒落。 点进去朋友圈,岑寒落发了一张图片,是路边画画的男生为他们拍摄的照片。岑寒落的上一条朋友圈发的是和蒋南晖去奇幻解压馆时,两人伸手朝天空比耶,配的文字是「新朋友?老朋友」,今天的这条配字是,「男朋友【心】」。 岑寒落的声音响在耳边:“嗨,男朋友。” 蒋南晖闻声转过头,岑寒落送上来的吻轻柔而又舒服。许久过后,岑寒落贪恋地抿起嘴唇,深深地望着蒋南晖,说:“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3章 他的命怎么能这么好啊。 岑寒落的身上抹的全是奶油。 他被蒋南晖从餐桌上抱下来, 踩着拖鞋慢慢挪向浴室。水声流泻,客厅里,蒋南晖用纸巾把自己擦干净, 用手背碰了碰碗壁, 长寿面已经放凉了,需要回锅。 半小时后, 岑寒落脑顶盖着毛巾,披着蒋南晖的浴袍坐到沙发上, 吸溜着热乎乎的面条。由于体力消耗过大, 一碗面根本不顶饱, 岑寒落照着蒋南晖的胳膊啃了一大口, 要求道:“寿星要吃肉, 喝红酒。” 蒋南晖笑着问:“不怕长胖了?” 岑寒落「啧」了声:“转正了底气是比原来足了啊, 我的话都不是听见后立马去执行了。” “我错了。”蒋南晖搂着岑寒落的肩膀,亲了下他的额头,“这就去。” 冰箱冷冻室里有半成品的牛排,直接下锅煎熟即可, 蒋南晖没让岑寒落等太久, 于太阳落山前喂饱了他的肚子。 夕阳正浓, 虽是霜降时节,好在没风, 穿够衣服不会觉得太冷。小区里散步的人不多, 蒋南晖牵着岑寒落的手,绕着几栋楼走了一圈又一圈。 心情大好,岑寒落朝天空伸手, 让霞光填满他的指缝。蒋南晖举起手机, 选了个角度拍好照片, 低头点开微信朋友圈。 “有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早就应该问你的。”蒋南晖说,“你家在墨尔本,你妹妹又这么粘你,就没想过回去住吗?” “怎么。”岑寒落笑盈盈地问,“你愿意跟我回墨尔本定居?” 蒋南晖认真回道:“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愿意。” “我在国内生活没有压力,但你去墨尔本就不一样了。”岑寒落说,“语言、工作、生活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适应的。况且你的家人、朋友、同事,还有安然姐,我不可能不在乎他们,只想自私地把你拴在我身边,只考虑我自己的感受,那样我们都不会快乐的。” 发完朋友圈,蒋南晖收起手机,两人并排慢悠悠地往前走,置身一片温暖的黄昏中。蒋南晖道:“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我比较自私,让你和你的家人分居两地。” “两个人相爱,想要在一块生活,总归是要有取舍的。”岑寒落说,“南晖,不要有压力,我不会委屈自己过得不舒服。” “回国是我自己的选择,留下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岑寒落偏头看向蒋南晖,“每个人面临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在改变他们人生的方向。方向本应该是未知的,但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要得到你。” 离开自己的舒适圈,离开亲朋好友,孤身一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找工作,找房子……蒋南晖无数次细想岑寒落这一路走来的经历,为了他奋不顾身、孤注一掷,每次想到胸口都会揪心的疼。 “你就没想过……”蒋南晖止住了口。 “没想过你可能不会喜欢上我,不会跟我交往。”岑寒落将蒋南晖的话补充完整,“你是想问这个,对吧?” 蒋南晖缄默不语,垂眼注视着地面。 “人总是会在感情面前变得不理智。”岑寒落说话的嗓音是轻快的,“不理智的人都会选择义无反顾。” “但是南晖,我了解你,你的义无反顾,是你对感情的态度,一旦相爱,你会特别专一。”岑寒落说,“我的义无反顾,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才敢,才可以。” “我还和十七岁时离开景南移民墨尔本之前的想法一样。”岑寒落温声道,“我要来见你,我要来看看曾经暗恋的男生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陪伴他度过一段时光。” “哪怕这段时光最终也和我们的初遇一样,只能成为人生的一段回忆,我也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 难受地把人抱进怀里,抱得死死的,蒋南晖有些不敢听了。同时他也终于体会到,原来真正相爱的感觉,是不会让自己去计较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而是总觉得自己的付出实在是太少了,永远想要再更爱对方一点。 岑寒落犯坏地去挠蒋南晖的腰,他已经摸透了这人痒痒肉的位置在哪里:“哎,不能又掉金豆子啊。” 蒋南晖躲着岑寒落的手,无奈地笑了出来:“没掉。” 夕阳正在退场,夜幕悄然降临,岑寒落拍拍蒋南晖后背,动作中带着哄:“过去的点点滴滴组成了现在的你,不管过去如何,往后的日子里,蒋南晖只会笑,发自内心地笑。” “这可真是没办法。”岑寒落说,“谁让他交往的人是岑寒落呢,啧,他的命怎么能这么好啊。” 蒋南晖笑得肩膀直颤:“真的是,好到没天理了。” 手机在裤兜里持续振动,由于两人贴得太紧,岑寒落感觉到了,低头问:“奇怪,你的手机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松开拥抱,蒋南晖把手机拿出来,交给岑寒落:“是我的旧手机。” 不断有新消息跳进屏幕,岑寒落大致瞧了两眼,惊讶地问:“你往朋友圈发什么了?” “你的照片。”蒋南晖双手插兜,回答,“我这个微信号快九个月没动静了,突然发了条新动态,过去的一些朋友可能会来问问我的近况。” “失联这么久,要给人一一回复啊。”岑寒落道:“好好回应朋友们的关心。” “嗯。”蒋南晖很乖地说,“知道了。” 添加上蒋南晖原来的微信号,岑寒落点开他的朋友圈,只有一张自己的照片,配字是「一生挚爱」。 回到家,或许是刚才岑寒落讲的那些话,又或者是蒋南晖发的那四个字,两个人霎时烧成了一团火,卧室门被重重地撞上。唇/唇/相/覆,欲/望都赤/裸,蒋南晖却在重要的时刻克制地停手,小声问岑寒落:“身体吃得消吗?” 岑寒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两片嘴唇像玫瑰花瓣。他笑了笑:“你都急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问这个?” “不能不问。”蒋南晖说,“你的感觉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自私一点吧,南晖。”岑寒落抓着蒋南晖的肩膀,热烈地吻上去,“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允许你自私一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4章 用温柔消除偏见。 岑寒落出租屋的租期到十一月底, 还剩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蒋南晖把他的行李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转移。每个周末两人都会一起行动,东西搬得不慌不急, 在这期间, 蒋南晖把客厅的电视机挪到了卧室,空出来的一整面墙刚好可以用作投影。 日程安排表上每晚的约会从没落下过, 岑寒落的工作日被购物、美食、电影、鲜花填满,可到了周末, 不用工作反而变得更懒了, 更不愿意出门, 只想和蒋南晖赖在家里, 用投影放映经典影片, 喝着咖啡, 吃着零食,舒服极了。 只是每次看着看着,电影的剧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蒋南晖会缠着岑寒落在沙发上接吻、拥抱, 会随着黄昏的来临同他交换呼吸, 温柔地起伏着身体。 一场大雪覆盖宾州, 冬日严寒,气温降至零下。宾州电视台《午间新闻》栏目组的负责人刘组长决定为自己的组员们举办一次团建活动, 目的是为了能够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 “你说说, 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去滑冰啊?”程晓峰半躺在办公椅里,叹气望天,“滑一次冰能要了我的命。” 蒋南晖愁得也有点想叹气, 他的平衡感一般, 别说滑了,能穿着冰刀鞋在冰面上站稳就算不错了。 程晓峰伸长胳膊,拿圆珠笔戳戳蒋南晖,试探地问:“哎,团建让带家属,你带吗?” 蒋南晖翻看一页稿子,回答:“带。” “我靠!”程晓峰一下子坐直了,“都默认家属了?你啥时候转正的?” 麻溜地滑过去座椅,仔细打量几眼蒋南晖,程晓峰分析道:“我说你近些日子怎么爱笑了,人也开朗多了,前两天居然还跟刘组长开了句玩笑,了不得啊小蒋同学,合着是因为转正了。” 蒋南晖用笔修改两处病句,唇角漾笑:“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程晓峰眉飞色舞道:“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能让我们《午间新闻》的门面对她一往情深。”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六,岑寒落在床上粘着蒋南晖,从七点钟亲/热到八点半。床铺不大,蒋南晖原先想过要买一张大一点的沙发床,放在客厅,做什么都能施展得开。 但岑寒落对小床情有独钟,一个人睡小床有安全感,两个人抱着睡更是。 “乖,该起床了。”蒋南晖细声细气地哄着人,“咱们十点钟得到冰场。” “嗯,这就起。”下床前跟蒋南晖接了个吻,岑寒落听话地坐起来,“我要洗个澡,好好吹个头发,再喷点香水。” 蒋南晖说:“只是去见同事而已,不用太在意。” “当然要在意了。”岑寒落拿着浴巾往卫生间走,“我想在你同事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蒋南晖笑了笑,留下什么样的印象那都是后话了,程晓峰见到岑寒落估计能先吓一大跳。 岑寒落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四十多分钟,出来时,蒋南晖的眼睛几乎贴在他身上了。发蜡固定着刘海,露出整张脸,优越的脸型、漂亮的五官,岑寒落的这副打扮直接把蒋南晖看入迷了。 往手腕上喷两下香水,一套修型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蒋南晖心痒痒地将岑寒落拽进怀里,认命道:“要不……晚点出门吧。” 岑寒落摸摸他的头:“这种场合可不能迟到。” 蒋南晖抿嘴说:“时间应该够的。” “不可能够。”侧过脸轻吻蒋南晖的耳朵,岑寒落小声道,“你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肯定会迟到的。” 套上铂金色的长款风衣,岑寒落一改往常的休闲风,从头到脚都是焦点。蒋南晖背着岑寒落的包,牵着他的手出门,雪地路滑,几次提醒他注意脚下。 一会儿勾肩一会儿搂腰的,离远了看,还以为是哪家明星带着保镖出街。 坐出租车抵达冰上中心,蒋南晖带着岑寒落进入冰场,场中有许多散客,还有教练正在授课。同事们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带了家属,蒋南晖一一跟他们打过招呼,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对岑寒落充满了好奇。 “小蒋,这是你朋友吗?做什么工作的?”其中的一位女同事问,“这面相,看着可真不像普通人哎。” “他叫岑寒落。”蒋南晖回答,“是做会计的。” 岑寒落笑着冲蒋南晖的同事们挥挥手:“你们好,实不相瞒,我本人真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简单的一句自我调侃热了场,大伙纷纷笑出声,岑寒落很快成为了话题中心。他的控场能力太强了,没两分钟便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蒋南晖抱着胳膊守在一旁观摩,注视着岑寒落的目光中带着佩服和欣赏。 十几分钟后,程晓峰姗姗来迟。他先看见的是岑寒落,惊讶之余才寻见蒋南晖,皱着眉毛朝这边走来。 “不是说好了让我见见你对象的庐山真面目吗?”程晓峰拉住蒋南晖的胳膊,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把你朋友带来了?你这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吗?” 拇指划着额角,蒋南晖低头撇撇嘴,然后冲程晓峰笑道:“天地良心,我哪次也没骗你啊。” “什么意思?”程晓峰没明白,“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开始选冰刀鞋入场滑冰了,岑寒落暂别蒋南晖热情的同事们,转身看向程晓峰,熟络地打招呼:“Hello。” 程晓峰秒变笑脸,礼貌地回应:“Hello,又见面了。” “我来介绍一下。”蒋南晖插着兜走回岑寒落身边,光明正大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神色坦诚地面对程晓峰,“这位是岑寒落,我蒋南晖的家属,货真价实的男朋友。” 程晓峰的表情一瞬定格。 半天过去了,程晓峰只动了动嘴唇,蒋南晖看得出来他确实想说点什么,但也确实想不出来还能再说点什么。 酝酿良久,程晓峰惊魂未定:“真的假的……” 岑寒落大方地向他伸出手,露着友善的笑容:“你好程晓峰,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四个字听得程晓峰有些愉悦。握住岑寒落的手,程晓峰回道:“幸会幸会。” “南晖不太会滑冰,听他说你也是。”岑寒落的嗓音轻柔干净,举手投足十分谦和,“如果不介意的话,等一下可以跟着我,我保证能把你俩都教会。” “这是哪的话,你愿意教我,我怎么可能会介意。”程晓峰挠挠下巴,不好意思道,“就是吧……我学东西真的挺慢的。”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就是比较有耐心。”岑寒落说,“所以放心吧,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岑寒落和程晓峰一同朝向冰场入口,两人边走边聊。蒋南晖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角始终揉着笑意。 用温柔消除偏见,抹去隔阂和芥蒂,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果然还得是岑寒落。 换冰刀鞋的时候,岑寒落坐在长板凳上,蒋南晖蹲在他身前,两手撑开鞋口,仔细地帮他整理裤腿,为他系紧鞋带。尽管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但程晓峰不得不承认,把蒋南晖和岑寒落放在一起的确非常养眼,而且莫名其妙的,越看越般配。 就算是他这个钢铁直男在接触到岑寒落之后,也会觉得,蒋南晖的眼光压根没问题,这两人就该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5章 但我下次还敢。 岑寒落上冰, 身姿轻盈如燕,在人群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游场半圈后回到蒋南晖身边, 同时也带回了不少人的视线。 程晓峰本身就紧张, 一下子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着,脚底更是踩不稳了, 死死地抓着扶手不放。蒋南晖的情况还好些,至少能稳当地在冰上行走。 岑寒落说:“前半场我先教你同事, 后半场再回来。” 蒋南晖点头道:“去吧。” 本想抬手推一下岑寒落的腰, 谁知却被对方轻巧地躲开了。岑寒落回身抓住蒋南晖的手, 说:“南晖, 你知道滑冰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蒋南晖会意道:“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 岑寒落笑眯眯地捏两下他的手指:“乖乖等我, 我去去就回。” 滑到程晓峰面前, 岑寒落背对前方,将两只胳膊横在他胸前:“你先抓着我滑,重心往我这边偏。” 程晓峰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咬紧牙关松开扶手, 一把抓住岑寒落, 脚下的步子终于敢朝前了。 “膝盖稍稍弯曲, 步子拉大拉长。”岑寒落轻声道,“不要老是小碎步。” 程晓峰深吸口气, 鼓着腮帮子忐忑地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给岑寒落, 专注地按照他教的方法缓慢滑行。 一圈圈绕场练习,岑寒落耐心地陪同,程晓峰左右脚/交换得越来越流畅。滑到其他同事身前时, 有人笑着打趣:“晓峰, 谁给你安排的私教啊?我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程晓峰的手悬在岑寒落胳膊上方, 他已经不需要全程抓扶了,洋洋得意地说:“羡慕吧……哎我去!” 一不留神,左脚底打滑,程晓峰整个人向左/倾斜,岑寒落眼疾手快,掌心立刻托住他的臂肘:“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程晓峰惊魂未定地站直身体,受了惊吓的同时还不忘在心里嘀咕:难怪蒋南晖会沦陷,就岑寒落这样的人,别说蒋南晖了,搁谁谁不迷糊。 又滑了两圈,程晓峰能够彻底脱离岑寒落的辅助了,美得他在同事面前可劲显摆。穿过人群,岑寒落滑向蒋南晖,两个人在人群之外的地方安静地牵着手,优哉游哉地在冰上漫步。 岑寒落看向蒋南晖:“该教你了,小蒋同学。” “我能偷懒不学吗?小岑老师。”蒋南晖回道,“只想牵手,无心学习。” 岑寒落挑眉:“就不能让我有点成就感吗?” 蒋南晖立马改口:“快来吧。” 态度虽是如此,学是不可能好好学的,蒋南晖平均三步一停顿,假装学不会,直挺挺地往岑寒落怀里摔,挨着人后不是趁机抓/腰就是摸/腿,豆腐吃到饱。 别的同事瞧见了,都以为蒋南晖是真不会滑冰,只有程晓峰心知肚明,捂着脸发出单身人士的不满:靠,臭情侣真没眼看。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结束滑冰,聚餐地点选的是离冰场不远的一家高档烤串店。大厅里都是小桌子,同事们于是分开用餐,程晓峰跟蒋南晖和岑寒落坐在一桌。 啤酒烤串上桌,岑寒落先端起酒杯,杯口朝向程晓峰:“听南晖说,他刚进电视台的时候没少受过你的照顾,非常感谢。” 言行举止温文尔雅,面色总是温和的,跟这种人聊天特别舒服,程晓峰与岑寒落碰杯,摆手道:“太客气了,不止是我,刘组长都说小蒋是个人才,大家都很喜欢他。” 搁下酒杯,程晓峰拿起鱿鱼串,瞄了眼蒋南晖,彻底接受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口吻感慨:“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 岑寒落同程晓峰开玩笑:“这话我怎么听出几分遗憾呢?” “怎么可能,哪能是遗憾呢。”程晓峰真心实意地说,“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绝对是小蒋的福气。” “再说了,我其实挺欣慰的。”程晓峰笑嘻嘻道,“帅哥喜欢帅哥,我们这些直男找老婆的压力还能小一点。” 蒋南晖扶着额头笑了出来。 程晓峰对岑寒落这个人充满好奇。闲聊的话题无非是家庭背景、人际关系、工作经历,程晓峰随口问:“小岑,你家是宾州的吗?” “不是,我和南晖都是景南人。”桌上摆着七八种烤串,程晓峰最爱吃掌中宝,岑寒落把新烤好的掌中宝换到程晓峰手边,“现在的家在墨尔本。” “墨尔本?”程晓峰眨眨眼睛,“你的家在澳洲?” 岑寒落:“对。” 程晓峰更好奇了,又问:“那你之前在澳洲工作过吗?” “兼职算吗?”岑寒落尝了一串鱼豆腐,“我在我爸的公司做过财务。” “你爸的公司?”程晓峰继续问,“你爸是做生意的吗?” “他是开酒庄的。”岑寒落回答,“进出口的公司主要卖红酒。” “我对澳洲的酒庄略知一二。”程晓峰托着快要惊掉的下巴,“你爸的酒庄在哪里啊?” 岑寒落说:“雅拉河谷。” 程晓峰一听,吃惊地盯着蒋南晖:“我总说上辈子没做啥好事,这辈子命苦干新闻,成天累死累活的,钱还没多少。小蒋同志,你不是,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对象是个隐形富豪你知道吗?老实交代,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地球了?” 蒋南晖承认道:“是。” 一顿饭,程晓峰和岑寒落交谈甚欢,蒋南晖最初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倒成了多余的人。用完餐,《午间新闻》的同事们在餐厅门口合影,纪念此次团建活动,岑寒落主动肩负起摄影师的任务,指挥着大家一起喊「茄子」。 与程晓峰互换联系方式,返家途中,岑寒落坐在出租车后排靠着蒋南晖,哼了会儿歌,然后问:“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蒋南晖评价道:“太完美了,挑不出一点瑕疵。” 岑寒落说:“但是你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 蒋南晖紧张地问:“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岑寒落道:“回家再惩罚你。” 才刚迈进家门,脚都还没站稳,岑寒落立马脱掉「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外衣,把蒋南晖推进卧室,心急地拉着人接吻。 “不好好学滑冰,故意借摔跤吃我豆腐。”虎口轻轻地卡着蒋南晖的脖子,岑寒落说,“是不是你。” 心上人的笑容太勾/人了。蒋南晖举起双手,投降道:“是,我错了。” “又是腰又是腿的。”岑寒落问,“摸/够了吗?” “肯定不够啊。”蒋南晖理直气壮地顶嘴,“错归错,但我下次还敢。” “赶紧的。”岑寒落扯着蒋南晖的领带,“躺床上去。” 说一不二,蒋南晖乖巧躺平,眼前的视野被岑寒落严丝合缝地遮住。 膝盖跪在蒋南晖身体两侧,岑寒落弯下腰,贴着他的嘴唇说:“之前占了我多少便宜,现在我要加倍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6章 给他最好的一切。 朴烨开了一家剧本杀店, 规模不大,店里只售他自己写的本子。有客人来玩时,他亲自当DM, 一个人忙里忙外, 杂七杂八的活全是他干,安然看得心疼, 决定辞去奢侈品售卖员的工作,陪朴烨一起经营剧本杀门店的生意。 冬至大雪, 蒋南晖接到安然的电话, 要他和岑寒落去店里吃饺子。两人到店时, 朴烨还在开本, 里屋坐着十二位客人, 他除了要做主持, 还要布置情景、制造音效,扛着一堆道具来来回回地跑。 岑寒落放下买给安然和朴烨的礼物,脱掉羽绒服挂在衣钩上,卷起毛衣袖口对蒋南晖说:“你陪着姐姐, 我去帮姐夫的忙。” 蒋南晖本想自己去的, 不料却被岑寒落抢先一步, 想拦都拦不住。朴烨和岑寒落分工明确,搭档得十分默契, 里屋与外屋隔着一道玻璃墙, 安然站在窗户边端抱手臂,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寒落真是让人喜欢。”轻吐一缕烟雾,安然说,“根本挑不出来他有哪里不好。” 蒋南晖从安然手中取过烟包, 点燃一根深吸一口, 眯起眼睛注视着岑寒落朦朦胧胧的身影:“我时常觉得,我是配不上他的。” “只有你能配得上。”安然道,“除了我弟弟,别人都不够资格。” 用夹烟的手抓了抓额角,蒋南晖垂眸盯着浮升的烟缕,停顿片刻,迟缓地开口:“姐。” 安然温声回应:“嗯?怎么了?” “我……”蒋南晖抿了下嘴,继而咬住香烟,嗓音虽沉,字却咬得异常清晰,“我很爱岑寒落。” “他陪着我成长,教会了我很多事情。”说到这里,蒋南晖笑了笑,“他教会我,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蒋南晖斜靠着窗台,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轻声道:“我最近老是做梦,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寒落出现的那一天。醒来后我总是会想,他当时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跟我见面的。” “那时的我整个人是一团糟,表面看似正常,心里却空空荡荡。”蒋南晖说,“现在回想起来,寒落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安静地坐在那里,他那么好看,那么耀眼,本该有比我更好的人去珍惜他,疼爱他。” 安然拍着蒋南晖的后背:“南晖,不能这么想。” “我并不是在自卑。”蒋南晖笑道,“相反,寒落愿意选我做他的爱人,这会让我变得越来越自信。” “好的爱情,能让自己变得更好。”蒋南晖说,“跟寒落在一起之后,我总想着,要学会更多的本事讨他欢心,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赚更多的钱让他衣食无忧,要把两个人的生活经营得越来越好。” “时间会证明,寒落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蒋南晖碾灭烟头,“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一切。” 把披肩往胸口拢了拢,面对着纷飞的雪花,安然感慨道:“终于啊,看到了我弟弟最优秀的样子。” 蒋南晖不好意思地说:“有句话,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郑重地跟你讲一下。” “谢我就不必了吧。”安然太了解蒋南晖了,“从小到大,你受过我多少照顾,你谢得过来吗?” 蒋南晖低头笑笑:“知道了,姐。” 大雪落满窗台,窗玻璃上晕开白色的雾气,指间的烟燃尽了,安然问蒋南晖:“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 “目前没有。”回答完,蒋南晖转而问,“你有计划了?你和姐夫不是才开店吗?” “我想用我们两人所有的存款,给朴烨换一间规模大一点的工作室。”安然说,“雇几个员工,让他当老板,不想他每天都那么辛苦。” “所有的存款吗?”蒋南晖会意地问,“赌上自己的全部……姐,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也该安定下来了。”安然道,“前两天朴烨跟我求婚,我答应他了。” 蒋南晖笑着说:“真的是太好了。” 安然看向蒋南晖:“我们商量的结果是,打算把工作室开在景南。” “景南?”蒋南晖诧异,“你们不准备留在宾州了吗?” “大学考来宾州,是想离家远点,父母的唠叨听烦了,谁还没个几年放荡不羁爱自由啊。”安然边说边笑,“但是现在的想法不一样了,父母年纪大了,需要我照顾,朴烨的老家离景南也近,总归是比在宾州方便一些。” 蒋南晖适时地回忆起中秋节那次回家,母亲对自己讲的那些话,父母总是希望子女能够陪在身边。 “你呢?”安然问蒋南晖,“宾州本来就不该是你的归宿,出来这么久,有想过要回去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蒋南晖道,“我今后做的每个决定,都必须要考虑到寒落的想法,他在宾州有工作,有同事,有自己的社交圈,回不回景南,我会遵从他的意见。” 玩家们从里屋走出来,外屋一下子变得热闹,朴烨给每位客人都送了饮料,热情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岑寒落戴着鹿角发卡晃悠过来,蒋南晖宠溺地捏捏他的脸。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岑寒落问:“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蒋南晖说,“我去帮姐夫包饺子,你陪姐姐聊天。” 蒋南晖离开后,岑寒落把鹿角发卡戴在安然头上,左右打量一番,「啧」了声,摇头道:“女王不应该戴发卡,应该戴王冠。” 安然戳了下岑寒落眉心:“怎么那么会哄人开心呢?” “既然开心了,我的好军师。”岑寒落挑高眉梢,“跟我透露透露你们刚才聊天的内容呗。” 盘子里的饺子又大又圆,蒋南晖拌了几个凉菜,一人手边搁着一碗紫菜蛋花汤。四人围坐一圈,不是家人胜似家人,饭吃到一半,朴烨问蒋南晖:“我打算春节去你姐家提亲,你呢?你们春节回景南吗?” “我跟寒落商量好了,元旦回去看我父母。”蒋南晖回答,“春节飞墨尔本。” 朴烨对蒋南晖伸出左手,说:“好弟弟,今年春节对于咱们来讲是场硬仗,你我各自加油吧。” 蒋南晖与朴烨击掌,回道:“那必须的。” 安然和岑寒落对视一眼,笑得一脸幸福,互相也击了个掌。 一顿家常饭让寒冷的冬至无比温暖。吃完饺子,临行前跟安然和朴烨互道一句「冬至快乐」,回家路上,雪还在下,起风了,蒋南晖右手打着伞,伞沿压得很低,左手搂着岑寒落,担心他受风寒。 路边等车,两人有说有笑,正聊着天,蒋南晖的手机忽然响铃。低眼去看屏幕,蒋南晖有些意外,是最近才恢复联系的老朋友,高中时期的班长,宋辰。 岑寒落要他快接电话,蒋南晖摁下接听键,把手机移至耳边。 宋辰跟蒋南晖关系很好,老熟人免去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南晖,元旦有空吗?” 蒋南晖没先回复,口吻熟络地问:“怎么,找我有事啊?” “太久没见你了,你元旦回景南吗?”宋辰高兴地说,“难得大家年初都有时间,好不容易把咱几个高中玩得好的都凑到了一块,这次的同学聚会你一定得来啊,咱俩是铁哥们儿,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7章 我们也在向前。 蒋南晖看着岑寒落, 回复宋辰:“我元旦确实会回景南,但我不是一个人回去。” 宋辰随即明白了蒋南晖的意思:“带你对象一起来啊,正好, 也让我们见见呗。” 岑寒落听得见两人的对话, 低声说:“朋友的邀请,应该去的。” “行。”蒋南晖回道,“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没问题。”宋辰愉快地说,“终于把你盼来了, 等见了面咱们可得好好聊聊。” 蒋南晖道:“好。” 挂断线, 蒋南晖重新搂住岑寒落, 两人在伞下取暖。蒋南晖问:“你愿意陪我去吗?” 岑寒落抬手拍拍蒋南晖后背, 笑着说:“这个元旦咱们有的忙了。” 同学聚会定在一月一日下午五点半, 地点在淮川中学附近的火锅店, 蒋南晖原本想着在宾州跨完年再回景南,谁知,岑寒落买的却是跨零点的高铁票。 年末最后一天,两人各自加班到八点左右, 回到家快九点了, 简单收拾下行李便赶往高铁站。坐上出租车后, 蒋南晖握着岑寒落的手,说:“年底工作忙, 我本来想着今晚订个温泉酒店, 让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走的。” 岑寒落回道:“温泉酒店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今晚你就乖乖地跟着我吧。” 蒋南晖欣然点头:“你去哪我就去哪。” 安检、候车、检票进站, 今晚的乘客不多, 站台上没什么人, 整节车厢除了蒋南晖和岑寒落,只剩一家四口。列车缓缓启动,亮着灯火的站台退出视野,车窗外是无边的星空与辽阔的城市,夜景盛大而又绚烂。 蒋南晖好像明白岑寒落为什么想在高铁上跨年了。 “再有二十分钟,我们就要从旧年跨到新年了。”岑寒落低头整理缠成一团的耳机,“时间在向前,列车在向前,我们也在向前。” 蒋南晖「嗯」了一声:「突然觉得有点浪漫」。 “等一下我们要在窗外找找烟花。”岑寒落说,“列车马上穿过城市边界,郊外肯定有人会放烟火,能不能遇到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心中满怀期待,蒋南晖靠向岑寒落,同他一起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3:59,蒋南晖莫名有些紧张,真的能遇见烟花吗?新年的第一束烟花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00:00,遥远的天际亮起火红色的光芒,蒋南晖指着东南方向的天空,正要说话,耳朵里被岑寒落塞进一只耳机。手机播放着白噪音,蒋南晖唇齿微张地凝视着岑寒落,听见了烟火绽放于夜空的声响。 “快看。”岑寒落牵起蒋南晖的手,十指紧扣,开心道,“那边的烟花是金色的。” “好漂亮啊,赶紧多看两眼,列车的速度很快,马上就该看不到了。” 结果却是运气太好了,接连五分钟,不同地段都有人在放烟火。耳机里的声音是热闹的,映衬着眼前的美景,平平淡淡地经历着平凡的岁月,蒋南晖想,这大概就是他最想要的幸福了。 岑寒落把下巴垫在蒋南晖肩膀上,撅嘴偷亲他的脸:“新年快乐,祝我们新的一年越来越快乐。” 蒋南晖偏过头轻啄岑寒落的嘴唇,说:“新年快乐,我们一定会的。” 两个人在旅途上跨到了新年,列车平稳行进,凌晨一点四十分进入景南地界。两点零五分,列车准点停靠站台,拉着行李箱出了景南高铁站,蒋南晖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桔子水晶酒店。 办理入住,拿上房卡,房间在五层,门牌号是520,这是蒋南晖跟酒店提前预订好的。岑寒落喜欢蒋南晖的小心思,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 掩合房门,岑寒落扑进柔软的床铺,床头并排摆放着一对抱枕。蒋南晖脱掉外衣,坐到岑寒落身边,撩开他的额发俯身亲吻一记,问:“还洗澡吗?” “洗一个吧。”岑寒落用手绕着蒋南晖的领带,说,“你陪我一起洗。” “那你短时间内可是睡不了觉的。”蒋南晖轻声问,“你不困吗?” “困啊。”岑寒落眯眼回答,“但是你能把我弄精神了啊。” 听见「弄」字,蒋南晖差点当场就把岑寒落扒干净了。 卫生间有浴池,岑寒落最后是倒在蒋南晖身上睡着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约莫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岑寒落脑袋里松动的那根弦慢慢绷紧了,睡梦中就开始预演见到蒋南晖父母的场景了。 睁开眼,岑寒落朦朦胧胧地要下床,蒋南晖把人捞回怀里:“不用起那么早,我妈让咱们午饭前到家就行。” “你再睡会儿。”岑寒落执意要起来,“我先收拾一下。” 岑寒落不睡了,蒋南晖抱不到人,自然也没了困意,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岑寒落忙来忙去。等岑寒落穿戴整齐,站在镜子前抹发蜡时,蒋南晖好笑地托着下巴:“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是。”岑寒落诚实地回答,“我这人平时心态挺稳的,很少会出现紧张的时候。” “放宽心,没事的。”蒋南晖安慰道,“我爸妈都是特别友好的人。” 让岑寒落完全没想到的是,蒋兴鹏和郁青是站在楼下等着他们的。远远的,岑寒落看见二老,拎着礼物着急地跑过去,打理好的头发全跑乱了,他也顾不上整理。 岑寒落微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蒋兴鹏说,“人来了就好,还拿这么多东西干吗?” “应该的。”岑寒落回道,“你们等很久了吗?” 郁青瞧见岑寒落,言行落落大方,长的是一表人才,慈眉善目地说:“好孩子,我们才下来没几分钟。” 蒋南晖赶忙道:“天气太冷了,爸妈快进楼吧。” 进了家门,亮堂的客厅中间摆着餐桌,满满一桌子的菜,尽显长辈们的用心。岑寒落把带来送礼的面部美容仪和颈椎仪放在沙发上,先去洗手,再帮着郁青摆碗。 蒋兴鹏说:“寒落,你是客人,不用忙活,快坐下吃饭吧。” “让我多忙一忙吧,叔叔。”岑寒落拉开一罐啤酒,倒进蒋兴鹏的杯子里,“不然我容易紧张,干坐着老想搓手。” 这话逗得蒋兴鹏合不拢嘴,郁青端着砂锅走出厨房,接上话:“紧张什么呀,就当是回自己家了。” “既然是在自己家那就更得帮着干活了。”岑寒落将隔热垫摆在餐桌上,稍稍调整碗盘的位置,给主菜腾出地方,“叔叔阿姨也不要跟我见外啊。” 蒋南晖跟蒋兴鹏对视一眼,扶着额头笑了笑,蒋兴鹏食指点两下蒋南晖,也是一脸笑意。桌布是红色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岑寒落坐定后率先举起酒杯,依次敬过蒋兴鹏和郁青。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家长,难免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叔叔阿姨多多包涵。”岑寒落喝下一口酒,继续道,“谢谢你们愿意招待我,同意我到家里来。” 「愿意」二字听得郁青有些心疼,她说:“南晖都跟我们打过好几次电话了,一直在夸你,你这么优秀,我们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的话不能作为标准的,有失客观。”岑寒落打趣道,“事实上,南晖比我优秀多了,生活方面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 “寒落,来。”蒋兴鹏说,“快尝尝你阿姨做的菜。” “好嘞。”岑寒落把碗端在手中,温声道,“叔叔先动筷子。” 餐桌上的话题就没断过,郁青跟岑寒落聊了很多,家庭、学历、工作,聊天的氛围特别温馨。在聊到未来的规划时,郁青问蒋南晖:“你们今年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吗?” “没有。”蒋南晖回答,“现阶段主要就是把工作做好,其他没别的。” 郁青看向岑寒落:“寒落呢?” 岑寒落放下筷子,说:“我倒是有一些打算。” “嗯?”蒋南晖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岑寒落说:“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呢。” 郁青好奇地问:“寒落有什么打算?方便说给我们听听吗?” “当然。”岑寒落笑道,“我目前有想回景南工作的想法,想回到这边来生活。” 话一出口,另外三人都愣住了。蒋南晖发怔地看着岑寒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南晖家在景南,我们回来定居的话,住得离你们近一点,方便我们照顾你们。”岑寒落语调轻松地开着玩笑,“也方便我们常来蹭饭嘛。” 蒋兴鹏全程就没收起过笑容。蒋南晖实在太佩服岑寒落了,他在这个时间点讲出这样的想法,这恐怕是最能让郁青开心的话了。 “南晖和我都是土生土长的景南人,尽管我们在宾州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但是想回景南工作和生活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岑寒落道,“等南晖工作满一年,看看他们单位领导的意见,肯不肯放他走,我这边肯定是没什么顾虑的。”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打算,之后还要跟南晖多商量,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说完转过头,岑寒落对上郁青泛红的眼睛,问:“阿姨,我们如果回景南来,您高兴吗?” 郁青激动地握住岑寒落的手,放进自己掌心,热泪盈眶:“高兴啊,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8章 我永远都爱他。 厨房水声涓涓, 蒋南晖和岑寒落包揽了饭后洗碗的任务。两人挨在一起,蒋南晖边洗边笑,岑寒落拿胯骨拱拱他, 接过他递来的盘子沥掉水, 用抹布擦干净,说:“瞧把你美的, 嘴角都快连上眉毛了。” “寒落啊寒落。”蒋南晖服气道,“你怎么这么会抓人心呢, 你看我妈被你哄的, 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多亏有安然姐做我的军师。”岑寒落说,“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聊回景南生活的事。” “咱们在宾州已经有家了, 我就是觉得……”蒋南晖顿了顿,“不想让你的生活有太大的变动, 希望咱们的日子能够一直安安稳稳的。” “在我这里,家不是固定的房子。”岑寒落将餐盘码好,放进橱柜,口吻随意, 却是一字一句都说进蒋南晖的心里,“你在宾州, 我的家就在宾州,你在景南, 我的家就在景南, 你在我身边,我的日子就是安稳的。” 蒋南晖听完,回头瞄了眼门口, 然后着急地倾身过去, 亲了亲岑寒落的嘴唇。 得知两个孩子连夜赶路, 都没睡够觉,郁青让蒋南晖带岑寒落回他的房间休息。蒋南晖的卧室干净整洁,书柜靠墙而立,书桌上支着一盏台灯,窗户右侧是床铺,岑寒落坐在床边,抬头在望窗外的风景。 蒋南晖蹲在书柜前一通翻找,存放在最下层的箱子里全都是他高中时期的复习资料,有试卷有讲义,上面有蒋南晖的笔迹,郁青都没舍得扔。 “南晖,你在找什么?”岑寒落问。 蒋南晖回答:“我妈特别喜欢收集我的东西,连我小学的作业本都留着呢,不知道思慧英语补习班的那些讲义资料还在不在。” 岑寒落一听,立马坐不住了:“我帮你一起找。” 总共有五个大纸箱,其中三个装的都是学习资料,两个大男人头顶头不停地在纸箱中扒拉,心情都很兴奋,更多的是急切。 “是不是这个。”抽出一张随堂考的试卷,快速浏览一遍,岑寒落道,“没错,就是它。” “我也找到了。”蒋南晖把课堂讲义拿起来,举给岑寒落看,“它们都在呢。” 岑寒落百感交集地说:“真是太怀念了。” 蒋南晖将叠在一起的几张纸全部抽出来,仔细翻看,忽然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呢喃一句:“真的假的……” 岑寒落凑过来,问:“怎么了?” “你看这里。”蒋南晖指着写在讲义空白处的两行文字,“不会是我们听讲的时候写的吧?” -今天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是。”指尖触摸着蒋南晖的字迹,岑寒落爱惜极了,“我好像有点印象。” 起身把讲义摊开在书桌上,斜入房间的阳光照亮旧时的笔迹,岑寒落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调了调光效,而后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蒋南晖从后面抱住岑寒落,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欣喜地说:“真是意外的收获。” “我们相遇时的美好还在延续。”岑寒落道,“点点滴滴,分分秒秒。” 将下巴垫在岑寒落的肩上,蒋南晖收紧手臂,慵懒地和他一起晒着冬天的太阳,享受着午后悠然的时光。 收拾好书柜,休息半小时,蒋南晖跟父母汇报一声,该去赴约参加同学聚会了。岑寒落同他一道下楼,迈出单元门,脚步却停在了原地,蒋南晖发现身边没人了,疑惑地转过身,脖子上多了一条酒红色的围巾。 岑寒落帮蒋南晖戴好围巾,说:“我准备留在家里陪叔叔阿姨,我想和他们多聊聊天。” 蒋南晖问:“你不跟我去了吗?” 抬手捏了捏蒋南晖的脸,岑寒落道:“这次的同学聚会,你要好好跟大家叙叙旧,重新建立起联系,等我们搬回景南了,会经常跟他们见面的。” “我明白的。”蒋南晖说,“可是……” “南晖,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岑寒落抬眸看向他,努努嘴唇道,“好到总是会让人惦记和留恋,甚至念念不忘。” “如果是我的话。”岑寒落说,“我会想方设法争取再见你一面,哪怕明知是最后一面。” 蒋南晖反应片刻,似乎听懂了岑寒落的意思。 “快去吧。”岑寒落叮嘱道,“悠着点喝酒,我等你回来。” 晚上六点整,淮川中学东门外的火锅店,最大的包厢内坐满了人,彼此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羊肉一盘接一盘地吃,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干,宋辰的手搭着蒋南晖的肩,两人之间总是有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话。 一屋子人,职业工作各不相同,样貌也与十八、九岁时有所变化,宋辰自觉当起了主持人,从蒋南晖开始采访了一轮,每个人都讲了讲自己的近况,即使有人好几年没见,谁也没表现得生分和疏远。 铜锅里的水加了一壶又一壶,啤酒喝光了一整箱,几个人围着蒋南晖批/斗他之前失联不回信息。其中一人喝醉了,口无遮拦提到了蒋南晖的过去,宋辰按住那人的嘴,怕蒋南晖不高兴,谁知蒋南晖非但没在意,还痛快地自罚三杯,笑着保证以后随叫随到。 聊到快九点,宋辰开始一拨拨地往外送人。蒋南晖全程陪着宋辰,怕他一人忙不过来,帮着他把醉得东倒西歪的老同学们依次送上出租车,忙到最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宋辰替蒋南晖满上酒,问:“岑寒落呢?” 蒋南晖回答:“在家陪我父母呢。” 宋辰露出一脸坏笑,举起酒杯:“怎么样,叔叔阿姨还满意吗?” “这还用问。”杯口轻磕出一声响,蒋南晖挑眉说,“相当满意。” 吃着开心果闲扯没两句,包厢门突然被服务员推开,对话中断,两人同时望向门口。一个穿着一身黑、面部遮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没说话,隔着餐桌,一双眼睛先看向宋辰,顿了顿,然后定格在蒋南晖的身上。 这人像是走错了房间,宋辰却没多问,低头掏出烟包递给蒋南晖:“抽吗?” “不了。”蒋南晖道,“我不怎么抽烟了。” 打火机蹿出火苗,宋辰兀自点燃一根,屋内静坐的三个人谁也没言语,只有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香烟燃尽,宋辰问蒋南晖「走吗」,蒋南晖点点头,他又问对面的人「走吗」,对面的人同样点头,三人于是一起离开包厢。 路上车人稀少,宋辰站在马路边等叫来的出租车,回过身,用力拍了拍蒋南晖的胳膊,口吻抱歉地说:“你俩都是我朋友,咱仨是高中班里最铁的哥们儿,我没事先跟你打招呼,你可千万别生气。” “怎么会。”蒋南晖笑了笑,“不至于,没什么大不了的。” 歪头看了眼沈溪珂,沈溪珂抱着胳膊默不作声,出租车打着双闪停靠道旁,宋辰说:“那我走了,今后常联系,我的电话不能不接啊。” “必须的。”蒋南晖应道,“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宋辰,蒋南晖望着视野尽处的汽车尾灯,而后转向沈溪珂,语气自然地问:“找我有事吗?” 沈溪珂时而看着蒋南晖,时而盯着脚下,说:“有时间的话,陪我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蒋南晖跟在沈溪珂身后,自始至终都与他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夜黑得彻底,路灯往地面投落着光影,蒋南晖没有去看沈溪珂,而是在看头顶的星空和月亮。 没走几步,淮川中学到了。沈溪珂站在学校门口,抬眼望向校园深处,过去的记忆如海水翻涌,渐渐淹没心头。 这时,沈溪珂终于开口:“你还记得高中的那些事情吗?” 蒋南晖答非所问,客气地寒暄:“最近工作忙不忙?” 沈溪珂自说自话:“你还记得大学时候的事情吗?” “抱歉。”蒋南晖回答,“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过去。”摘掉口罩拿在手上,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沈溪珂道,“南晖,你真的很好,真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我能感觉到你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蒋南晖说,“成熟了,稳重了,有点做偶像的样子了。” “人总是要成长的。”沈溪珂道,“有的时候,失去会让一个人成长得更快。” 见到蒋南晖是什么感觉?沈溪珂无处可逃,他太想念蒋南晖了。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经历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蒋南晖的好在沈溪珂心里愈发深刻,只是,他恐怕没有重新再做选择的机会了。 “我现在发展得挺好的,事业都挺顺利的。”沈溪珂说,“南晖,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优秀了。” 脑中是凌乱的,脚底仿佛踩不到实处,沈溪珂停顿半晌,艰难地启唇:“你……还能给我个机会吗?” 面对曾经的爱人,沈溪珂拿出最后的底气,身体朝右后方转动,他想看一看蒋南晖:“我们、可不可以重新……” “别回头。” 话音中断,沈溪珂没能完全转过身,哪怕是在他的余光里,他也没能看见蒋南晖。 气温寒冷,蒋南晖系紧围巾,平静道:“你现在应该能够意识到,要去珍惜那些真正支持你、喜欢你、爱护你的人了吧。” 沈溪珂迟滞地回答:“能。” “要懂得好好珍惜他们,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期待。” 蒋南晖说:“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往前走吧,不要停,不要回头,为了那些爱你的人,也为了你自己。” 胸口憋闷,沈溪珂缓缓低下头,长长地呼出口气,慢慢戴好口罩。许久过后,他无助地闭上眼睛,嗓音发沉:“我知道了。” “我的爱人叫岑寒落。”蒋南晖说,“我永远都爱他。” 沈溪珂声若蚊蝇:“嗯。” 不远处的路面车辆疾驰,车头灯一晃而过。周遭再次暗下,耳边恢复静谧,蒋南晖道:“沈溪珂,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沈溪珂咬住嘴唇:“嗯。” 脚步继续向前,蒋南晖双手插兜,从容地经过沈溪珂身边,目视着前方,温声说:“我会拥有最好的人生,你也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49章 我带你回家。 蒋南晖提前跟岑寒落发微信, 说自己已经往回走了。还没到家楼下,离着一段距离,蒋南晖望见岑寒落正举着手机在拍月亮, 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放缓脚步, 欣赏着那人好看的身影,蒋南晖安静地注视着岑寒落, 没多久,岑寒落也看见了他。屏幕中的月亮换成了心上人, 岑寒落笑得更满足了, 拍下几张照片, 他朝蒋南晖走过去, 对着人先皱了皱鼻子。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岑寒落问。 蒋南晖撇撇嘴, 神色无辜:“没办法, 老同学们都太热情了。” 岑寒落牵起他的手:“大家都还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 蒋南晖回答:“多多少少是有些变化的。” “以后宋辰再组织同学聚会,邀请你了,你就去。”岑寒落道,“你不是说他特别会打麻将吗?下次我去会会他。” “你会打麻将?”蒋南晖面露吃惊,“那你俩可真是有的聊了。” “好啦, 快上楼吧, 叔叔阿姨给你切了果盘。”岑寒落道,“等你吃完, 他们也该休息了。” 脚底粘着地面, 蒋南晖拉住岑寒落,说:“寒落,我想先抱一下。” 岑寒落从不会让蒋南晖等, 话尾音没落, 他的手已然环上蒋南晖的腰, 压住他的背,将人牢牢地抱进怀里。蒋南晖贪恋着岑寒落的拥抱,唇角漾笑,轻声道:“我发现,我好像不能离开你太久。” 岑寒落轻拍两下蒋南晖的后背。 “时间一久,就挠心地想你。”蒋南晖说。 岑寒落笑了笑:“等会儿回到宾馆,让我好好疼疼你。” “说话算话。”蒋南晖道,“求疼爱。” 岑寒落摸摸蒋南晖的耳朵:“有求必应。” 聚会时没少吃,但即使胃里充盈着饱腹感,蒋南晖还是把郁青切的果盘吃得干干净净。跟父母道一声晚安,两人踏着夜色回到宾馆,今天与长辈们的见面一切顺利,岑寒落此刻一身轻松,这下该轮到蒋南晖犯愁了。 “元旦过后去办签证,等签证下来,差不多就到春节了。”蒋南晖躺在床上,冲着天花板干瞪眼,心下忐忑,“寒落,你父母会喜欢我吗?” “你不用担心他俩。”岑寒落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明天中午退房,傍晚的高铁回宾州,“我妹才是最难过的那一关。” “哎。”蒋南晖叹了口气,“该怎么讨好她呢?” “别考虑那么远了,先把近火灭了吧。”脱掉羽绒服,岑寒落爬上床,亲吻蒋南晖的嘴唇,缠住他的腿,“你把她哥讨欢心了,一切都好办。” 蒋南晖动作熟练:“这还不容易?” 岑寒落勾起唇角:“今晚可没那么容易。” 新年第二天,岑寒落第二次上蒋南晖家,已然比第一天要放得开。郁青很喜欢跟岑寒落聊天,经常被他逗得合不拢嘴,特别爱听他讲在墨尔本生活的趣事。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时间很快流逝。傍晚时分,该动身回宾州了,临走前,郁青对蒋南晖千叮咛万嘱咐:“春节去寒落家,一定要买点像样的礼物,好好表现,记得帮我们跟寒落的父母带声好。” “知道了,妈。”蒋南晖说,“您已经讲了不下三遍了。” “放心吧阿姨。”岑寒落道,“南晖只会比我表现得更好。” “看好行李,路上慢点。”蒋兴鹏一手搭着一人的肩,将蒋南晖和岑寒落送到门口,“回到宾州要经常跟我们通电话啊。” “爸,这还用您嘱咐吗。”蒋南晖拍着蒋兴鹏的手背,“我们很快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高铁站大厅人来人往,车厢里乘客满座,刚坐进座位里,岑寒落打着哈欠眼角挂泪,歪头枕着蒋南晖的肩膀睡了一路。 深夜十一点二十八分抵达宾州,快一点才到家,蒋南晖跟父母报了声平安,先把困得东倒西歪的岑寒落抱上床,哄睡着,然后再去洗漱。 元旦过后,距离春节假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蒋南晖忙得焦头烂额,年底工作堆积如山,他又要准备签证材料,出国还得跟台里打报告。即便如此,日常安排表上的内容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两个人忙里偷闲,总能在繁忙的日子中创造更多生活的乐趣。 转眼,年关将至,蒋南晖成功拿到澳大利亚的签证,开始认真琢磨见面礼。长辈们的好选择,就是不了解小姑娘的喜好,岑寒落看热闹不嫌事大,偏不给蒋南晖意见,非要他自己拿主意。 最后一天工作,手头上的任务都完成了,蒋南晖背靠办公椅,头疼地捏着鼻梁:“愁啊……” “愁啥,我都羡慕死你了。”程晓峰生无可恋地趴在办公桌上,一脸颓丧,“又到了一年一度被七大姑八大姨催着去相亲的时候,我都快得过年恐惧症了,哪像你啊,从北半球飞到南半球,从冬季飞到夏季,身边坐着最爱的人……靠,不能再想了,再想我要抑郁了,真是同办公室不同命啊。” 各自有不同的烦恼,蒋南晖看向程晓峰,问:“五岁的女孩子,送什么礼物好?” 程晓峰心里正不平衡呢,回答:“自己慢慢想吧,就不帮你。” 蒋南晖:“……” 这几天蒋南晖其实是做了功课的,他反复浏览岑寒落的朋友圈,通过照片,发现颜晗芮特别喜欢穿裙子,头上的卡子都是花朵形状的。出发前一晚,蒋南晖让岑寒落替他把关,在购物中心三层童装区给颜晗芮买了一条彩虹色公主裙,又转去饰品区选了十几款小花发卡。 岑寒落满意地评价:“有心了,都是Kara最喜欢的。” 蒋南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定,伸手刮了下岑寒落的鼻梁:“你怎么都不帮我。” “这是Kara的意思。”岑寒落笑道,“她想要刁难一下你,看看你的诚意。” “明天就能见到她了。”蒋南晖牵起岑寒落的手,说,“我真是既紧张又期待。” “乖乖跟我走吧。”前后摇晃着胳膊,岑寒落道,“我们一起去看更多更美的风景。” 大年三十,天还未亮,凌晨三四点钟,蒋南晖和岑寒落大包小包地抵达机场,过完海关,先去办理值机和托运,而后进行安检。一切准备就绪,候机时,蒋南晖攥着两个人的登机牌,内心感慨万千,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岑寒落靠着他,问:“在想什么?” “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蒋南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和你重逢到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会踏上去往另一个国度的旅程,和我最爱的人一起。” “你信不信。”岑寒落歪着脑袋,笑着说,“往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 “信,好事一定接连不断。”蒋南晖道,“只要有你在身边。” 七点二十七分,飞往澳大利亚墨尔本的航班准时起飞。机舱外是蓝天白云,明亮的朝晖透过窗口,投照在岑寒落身上,将他的头发和脸庞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窗外的景色美极了,只是蒋南晖无心欣赏,因为再漂亮,也漂亮不过自己的心上人。 安静地望了一会儿纯白色的云层,远方变幻的云团像天空送给有情人的祝福,岑寒落开心地转过身来,对蒋南晖说:“南晖,我带你回家。” 薄毯下面的两只手彼此传递着热度,蒋南晖高兴地点头:“嗯,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0章 岁时予你。 机翼切开云层, 飞机平稳地降落于墨尔本机场,舱外是橙红色的落日余晖。滑行结束,舱门开启, 蒋南晖跟着岑寒落迈出机舱, 视野里是完全陌生的景象,他的神情却从容, 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有方向。 岑寒落就是他的方向。 “我爸的司机已经在出口等着我们了。”岑寒落看了眼手机,摁灭屏幕, 笑着问,“怎么样, 紧不紧张?” 蒋南晖回答:“临到关头反而好一些了。” “我父母比你父母还热情, 还好相处。”在转盘处取到行李, 岑寒落说,“至于Kara愿不愿意接受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过完海关,见到司机Reis,岑寒落同他热络地拥抱、打招呼, 蒋南晖礼貌颔首, 两人一同坐进保时捷后排。车子缓缓驶离机场, 沿途风景秀丽,岑寒落拉着蒋南晖的手, 每经过一处地标性建筑, 或者旅游胜地,都会为他做详细的介绍。 车身穿行于城市高楼间,岑寒落降下半扇车窗, 吹着盛夏舒爽的风, 追忆着过去:“我爸去世之后, 我妈带我离开农村到城市念书,在我十七岁时认识了我现在的爸爸。我后爸原先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后来专做红酒这一块,做大后,他决定跟合伙人来澳洲发展。” 蒋南晖轻轻揉捏岑寒落的后颈,捏得对方舒服地眯起眼,问:“刚来澳洲时有没有不习惯?” “还好。”岑寒落道,“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接受了新的生活,只是很多时候,还是会怀念过去。” “我从来不敢奢求我会拥有今天的生活,因为小时候家里太穷了,跟现在是没办法比较的,简直是天壤之别。”岑寒落说,“但是南晖,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妈妈和两个爸爸给予我的都是最好的生活。” “从小到大,我一直过得很幸福。” 车轮碾过石子路,静谧的居民区中种植着桉树和银杉。食指挠挠岑寒落的手背,吸引过来他的视线,蒋南晖轻声道:“我会努力让你过得更幸福的。” 保时捷缓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Reis将两人的行李拿下车,然后把车停进侧边的车库。一对夫妻正静候在院门口,男人身形微胖,姿态却绅士儒雅,女人衣着华丽,气质不凡,长发高盘,脸上展露着温和的笑意。 蒋南晖朝他们微微躬身:“叔叔阿姨好。” “快让阿姨瞧瞧。”师婉君眉开眼笑地冲蒋南晖招手,示意他走近些,“我可太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我儿子离家出走大半年。” 蒋南晖难为情地笑了笑,颜滨双手叉腰,叹了口气:“南晖别见怪,我爱人就喜欢跟人开玩笑。” 母子俩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师婉君目光友善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蒋南晖,说:“嗯,我儿子确实有眼光。” 岑寒落嘴甜道:“眼光好不是随你嘛。”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颜滨「哎哟」一声:“儿子一回来就逗我开心。” 管家接管了行李,师婉君盛情邀请蒋南晖进屋,还没挪动脚步,一抹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岑寒落立即蹲下身,面露笑容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朝他飞奔而来的颜晗芮。 “哥!”颜晗芮死死地抱住岑寒落脖颈,使出吃奶的力气,“你可终于回来了!” “Ka……咳咳,Kara。”岑寒落连忙拍拍她的胳膊,面色泛红道,“你是想勒死我吗。” “我不是想勒死你,我是想死你了!”颜晗芮嘟嘴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这么久啊!” 话音刚落,颜晗芮眼神一凛,扭脸瞪着面前唯一陌生的男人,不高兴地从鼻腔中哼出一股气。蒋南晖见状临危不惧,微整衣服,而后蹲下来掏出兜里早就准备好的小花发卡,没敢冒然去碰颜晗芮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别在她的白纱裙上。 “你好Kara,我叫蒋南晖,是你哥哥的朋友。”蒋南晖柔声道,“很荣幸认识你。” 颜晗芮偏过头:“哼。” “当我知道你是寒落妹妹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心愿。”蒋南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用这几天时间来考察我,假如我的表现能够让你满意,希望你能同意我做你的另一位哥哥,成全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听完蒋南晖的话,颜晗芮的眼神不再带着敌意,表情开始变软了,很乖地伏在岑寒落肩头,纯真地问:“你也想做我的哥哥吗?” 蒋南晖笑道:“当然。” 低头摸了摸裙子上的小花发卡,颜晗芮说:“那我考虑考虑吧。” 暮色四合,一家人在餐厅盛情招待蒋南晖。一桌子融合菜,中间放着一大盘饺子,师婉君将茴香三文鱼摆到蒋南晖手边,笑道:“寒落说,你很喜欢吃这道菜。” 蒋南晖腼腆道:“谢谢阿姨。” “就当是在自己家,别见外。”颜滨坐在主位上,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用跟我们客气。” “寒落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两个人住没问题。”师婉君给颜晗芮盛了一碗蔬菜汤,往她领口别了一张小方巾,“过两天你们去Murrindindi森林公园玩,就坐家里的车去,需要带什么物品让Reis去买。” 蒋南晖看向岑寒落:“森林公园?” “嗯哼。”岑寒落爱吃皇帝蟹,但今晚是除夕夜,他只想喝粥吃饺子,“你可以理解成蜜月之旅。” “蜜……”蒋南晖脸部发烫地躲着一家人的视线,轻咳一记,“好。” 颜晗芮举着勺子:“我也要去!” “你是想去森林公园,还是想要限量版的玲娜贝儿?”岑寒落问,“哥哥包里有一只哦。” 颜晗芮高呼:“玲娜贝儿!” 握拳抵住嘴唇,蒋南晖忍着笑,感觉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岑寒落了。 桌布是红色的,餐具也是,是在过春节,也像是家人的祝福。席间,师婉君问了蒋南晖的家庭背景和工作情况,也了解了两人十六岁时初遇的经过,对他和岑寒落的缘分感到不可思议。 岑寒落表现得十分淡定,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说:“妈,不用觉得不可思议,是我的迟早都是我的。” 颜晗芮拆台道:“哥哥真臭屁。” 岑寒落耸肩说:“这叫人格魅力。” 颜滨摇着红酒杯,接话道:“没错,这一点是随了我了。” 师婉君说:“吃你的饭吧。” 蒋南晖尝两口菜就得笑一会儿,他实在太享受这种家庭氛围了,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来跟岑寒落的家人磨合,没想到这么快便乐在其中。 用完餐,岑寒落陪颜晗芮在院子里玩游戏,兄妹俩到处疯跑,墨尔本的夜空群星闪耀。玩累了,该睡觉了,岑寒落准备将颜晗芮抱回屋,颜晗芮却不肯,执意要睡在屋外的摇椅上,还要蒋南晖给她讲故事。 蒋南晖从颜晗芮手中接过童话书,搬了把椅凳坐在她身边,耐心地读了小半本。等岑寒落进屋去洗澡了,颜晗芮睁开一只眼睛,用手戳戳蒋南晖的脸,悄声道:“哥哥的日记本在他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 蒋南晖愣了一下,继而合上童话书,小声问:“我可以看吗?” 颜晗芮晃着脚上的红色公主鞋,揪起自己的小辫子:“反正我经常看。” 蒋南晖笑着说:“谢谢Kara。” 来到二层,迈进岑寒落的卧室,蒋南晖一眼望见的是立在书桌旁边的玻璃立柜。摆在第一层的是岑寒落与亲生父亲的合影,第二层是岑寒落收藏的七只神态各异的皮卡丘手办,第三层是常用的墨镜、配饰和香水,放在最底层的是两本科幻小说,书封上压着一枚康师傅绿茶的瓶盖。 仔细观摩一圈,蒋南晖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心思依旧被那本日记强烈吸引。迟迟等不来岑寒落,蒋南晖有点坐不住了,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拉开书桌右侧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本子。 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翻开,一行笔迹撞动心弦,蒋南晖的神色极致温柔,岑寒落在纸页上写道:我喜欢的人叫蒋南晖,我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这本日记之所以厚,是因为蒋南晖发现,岑寒落是以照片的形式来记录心情的,没用太多文字。大约一周记录一次,每张照片上方标注着日期,蒋南晖认真翻阅、欣赏,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 整本日记中,只有四张照片下面出现了岑寒落的字迹。 2015年6月22日,夏至,【照片】 -这是我今天拍到的云,像不像一颗爱心,你也看见它了吗? 2015年9月23日,秋分,【照片】 -今晚的星星很亮,这是最亮的一颗,我想把它摘下来贴到你的窗户上。 2015年12月22日,冬至,【照片】 -下雪了,我堆的雪人是最好看的,如果你也堆了雪人,那我的就第二好看吧。 2016月3日20日,春分,【照片】 -暗恋你的心情就像雏菊和满天星,你说,我有没有机会送一束花给你?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蒋南晖将纸张翻到末尾,岑寒落在日记本上写下的最后四个字是—— 岁时予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51章 完结章    无尽的爱意。 两下叩门声, 蒋南晖抬起头,岑寒落脑顶盖着浴巾,靠着门框笑眯眯地看着他。合上日记本, 蒋南晖起身走向岑寒落, 而后将人抱住,轻声说:“这本日记归我了。” 岑寒落问:“你是想要日记呢, 还是想要人?” 蒋南晖贪心地回答:“都要。” “那就都给你吧。”岑寒落道,“谁让我这么宠你呢。” 关上门, 卧室里没开灯, 蒋南晖的吻轻车熟路, 把人抱进床铺, 从嘴唇缓慢下移, 最后停在腿/间。岑寒落抓着蒋南晖的头发, 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后仰的脖颈绷成一条直线,蒋南晖解了渴,舌尖划过唇角, 在黑暗中牢牢地拥紧岑寒落。 听了许久岑寒落细软的呼吸, 蒋南晖揉着他的耳垂, 问:“在想什么?” 岑寒落望着屋外庭院里亮着的彩灯,左手压着日记本, 食指轻点几下封皮, 回答:“总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蒋南晖贪恋着岑寒落身上的味道,五指填满他的指缝, 说:“梦里梦外都有我。” 在家待了三天, 蒋南晖在颜晗芮心目中的地位直线攀升, 主要体现在,两人每天清晨在院子里玩角色扮演,颜晗芮第一天分配给蒋南晖的角色是管家和士兵,第二天从士兵升到了大臣,第三天直接荣升为骑士。 “我花了一年时间,Kara才同意我当她的骑士。”岑寒落手里握着线轴,扯了扯线,顺利将风筝放上了天空,“你只用了三天,我妹可真够偏心的。” “怎么,心里不平衡了?”蒋南晖举着相机,笑道,“Kara其实什么都明白,她知道我是你最在乎的人,舍不得太为难我,只会想要跟我处好关系,她真的太懂事了。” 颜晗芮从小镇广场的另一头跑过来,把兜里的糖果分给她的两位哥哥,一人掌心里放了一枚,然后接住岑寒落递来的线轴,转身跑开去找她的小伙伴们。岑寒落凝视着颜晗芮小小的身影,脸上挂着欣慰,问:“明天去森林公园,我订的房间在树林的最深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不怕?” 蒋南晖听完笑了:“我怕什么?” 伸过去手臂,弯曲食指勾了勾蒋南晖的下巴,岑寒落打趣说:“早上睡醒拉开窗帘,没准会有小袋鼠冲你打拳,也可能会有猴子来扒房间的窗户,保不齐门口还有蛇出没。” 蒋南晖笑了笑,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出现在相机的取景器里:“所以我们会交到很多「新朋友」,对吗?” 颜晗芮被邻居家的小孩们围在中间,所有人都仰着脑袋,目光追随着飞得又高又远的风筝。岑寒落也望着天空,笑道:“对。” 次日,岑寒落和蒋南晖轻装出门,前往Murrindindi森林公园游玩,计划在那里住两天。颜滨为他们准备了一瓶高档红酒,师婉君送了一副情侣墨镜,颜晗芮忍痛割爱将自己最喜欢的两枚小花发卡别在哥哥们的衣领上,送行时,右手往唇前一贴,一人丢了一个飞吻。 岑寒落配合着她,伸手凌空一抓,将妹妹的飞吻按在自己胸口上,神色陶醉。蒋南晖现学现卖,照着岑寒落的样子也来一遍,逗得颜晗芮抱着玲娜贝儿开心地手舞足蹈。 保时捷驰骋在宽阔的大道中央,岑寒落放下车窗,把墨镜架在鼻梁上,惬意地吹着热风。正午时分,车子停稳在公园入口处,园区内可以驾车。 但更适合徒步,司机Reis与岑寒落道别,等保时捷离开后,蒋南晖背好两人的行李,掌中端着相机。 “经常有人来这里野营。”岑寒落边走边说,“你看那边,就有一顶帐篷。” 蒋南晖顺着岑寒落指的方向看过去,问:“灌木丛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岑寒落定睛一瞧:“运气真好,咱们发现了一只胖墩墩的小袋熊。” 蒋南晖摘下镜头盖,举起相机对准岑寒落和小袋熊:“我们的第一个新朋友。” 岑寒落冲小袋熊挥挥手:“你好啊。” 小袋熊正津津有味地啃灌木,听见人类的声音腮帮子瞬间不动换了,警惕地借丛林遮掩身体。 在平坦的路面上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路有花草陪伴,前方传来水声,蒋南晖拉近镜头,捕捉到了一只正在溪流旁边打盹的针鼹。 “这边光线好,咱俩合个影吧。”岑寒落戴上遮阳帽,朝针鼹抬抬下巴,“把它也照进去。” 蒋南晖调转相机,问:“你想摆什么POSE?” “咱俩框个爱心?”岑寒落反问,“是不是特别俗气?” “我还就喜欢俗气的。”蒋南晖先举起胳膊,“来吧。” 回头看一眼针鼹,选好角度,岑寒落跟蒋南晖比了一个完整的爱心,两人同时笑出一脸傻样。 树上停落着各种鸟类,有的羽毛光鲜艳丽,岑寒落只认出来了白背钟雀。穿行在茂密的树林间,时光跟随脚步变慢,蒋南晖的镜头始终不离岑寒落,他打算每一年都给岑寒落做一本相册。 两人的午餐是面包牛奶,简单填饱肚子,继续向着公园深处迈进。光线被树枝切割,林间有风声,也有鸟声,岑寒落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眼蒋南晖,蒋南晖总能精准地抓拍到他的笑容。 玩累了,累得有些走不动路了,岑寒落拿出手机联系订房负责人,按照他给的方位又走了几百米,终于寻见一栋林间小屋。负责人等在屋门前交钥匙,他的肩膀上站着彩虹吸蜜鹦鹉,手里牵着一只长得有点凶、又有点冷酷的丁狗。 岑寒落用英语跟负责人交谈,蒋南晖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商量需不需要让他的狗帮忙看家。礼貌谢过负责人的好意,等对方走后,岑寒落转动钥匙拧锁开门,蒋南晖跟在他身后踏入房间,卸下肩上的背包。 屋内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地板上铺着刚洗过的地毯。两面墙有窗户,其中一扇挨着床铺,隔挡外界的窗帘是藕荷色的,比较薄,微微透明。 蒋南晖将窗帘拉合,下午四点的阳光映在雪白的床单上,他问岑寒落:“冰箱里有牛排半成品,还有土豆和圣女果,你想什么时候吃晚饭?” “虽然很疲惫,但还不算太饿。”岑寒落穿着拖鞋,单手掀掉上衣,细瘦的身材裸/露,回道,“出了一身的汗,我想先洗个澡。” “我看过浴室了。”蒋南晖斜靠在卫生间门口,歪着身子抱臂说,“面积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岑寒落披着浴巾,走到蒋南晖面前挑了挑眉:“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遗憾啊?” 蒋南晖诚实道:“确实有几分急不可耐了。” 指尖弹了下蒋南晖的皮/带/扣,岑寒落说:“谁不是呢。” 两人先后洗澡,等蒋南晖擦干头发迈出卫生间时,岑寒落正往玻璃杯里倒红酒,凝白的肌肤被透窗的夕阳染成了橘红色。 “尝尝。”递上前杯子,杯口撞出清脆的声响,岑寒落轻抿一口,问,“怎么样?” “虽然我不懂酒。”蒋南晖回答,“但真的很好喝。” 舌尖滑过嘴唇,岑寒落放下酒杯靠近蒋南晖,胳膊攀上他的脖颈,弯起笑眼:“澡也洗了,酒也喝了,该做正事了吧?” 蒋南晖环住岑寒落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问:“一边抱你一边吻你,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吗?” 岑寒落要求道:“太阳落山之前,别停。” 蒋南晖说:“遵命。” 房间的温度在升高,眼中的事物模糊了轮廓,蒋南晖抓住岑寒落的膝盖,压/上/胸/膛,热度从指尖开始燃烧。 岑寒落偏过头,透过窗帘的缝隙,能够望见铺满林间的暖色霞光。紧接着,他被蒋南晖无尽的爱意包裹缠绕,身与心都在极致的温柔中无限沉沦。 眼底晕开潮/红,岑寒落听见蒋南晖在唤自己,于是看向他的眼睛,结果看到的竟是一枚铂金戒指。戴进左手无名指的同时,蒋南晖动作没停,岑寒落根本来不及欣赏,就被蒋南晖攥住手心,举过头顶,两枚戒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余晖隐淡,暮色将尽。岑寒落扬起漂亮的下颌,接住蒋南晖漫长而又轻柔的亲吻。 因为彼此深爱,所以每一场日落之后,都是良夜。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