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错师门上对床 出版完结》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进错师门上对床(出书版)》作者:偷眼霜禽【完结 番外】 系列:回梦系列 编号:184 书名:进错师门上对床 作者:偷眼霜禽 绘者:九遥 出版社:龙马 出版日:2012/12/26 级别:限制级 文案: 为报灭门之仇,青雀教少主顾玉竹设计将他的教主师父秦瑟送入对头的陷阱之中, 自己坐上了青雀教主的宝座,一面遗憾对头为何不杀死秦瑟,只是将他囚禁起来。 几年后得知真相,原来他将恩人错认作仇人。 归来的秦瑟似乎不知道当年被囚的实情,依旧缱绻温存, 顾玉竹不敢面对他翻脸后的冰霜,宁可一错再错,再次算计他。 秦瑟俯在他耳边轻轻吹一口气,低声笑道:“阿竹,别把我想得这么笨。” 被关在黑牢里,顾玉竹以为自己一定活不久, 谁想到等着他的不是毒药,也不是酷刑, 而是那双熟悉的温柔手,又将他抱回床上: “没良心的小东西,想要赎罪,就给我乖乖的。” 这、这种赎罪的方式,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楔子 百年之前,江湖上多了两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横云山庄与青雀教,百年来风云变幻,波涛起伏,如今已是一为正派领袖,一为邪道魁首。 四年前青雀教教主秦瑟在江南被正道众人伏击,一番激斗之下,秦瑟固然伤重,正道也损伤不小,眼看便是同归于尽的局面,横云庄主钟乐之与他击掌为誓,秦瑟留居横云山庄二十年,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如今四年过去,秦瑟果然在横云山庄一步不出,江湖之上,却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深秋天气渐凉,石阶缝隙里的青苔上凝了些露水,湿润润地冷,钟乐之沿着台阶慢慢走到一间门前锁着粗大铁链的石屋之前站定了,面无表情地向里看了一眼。房中之人还没起床,听到脚步声,打个呵欠坐起身来,将粗布外衫披在肩上,道:“师兄好兴致,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他脸容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声音却是清越悦耳。 “天寒,夜里叫人给你加一床被子。” “被子不要。” “要什么?” “肉。师兄,洗心革面也用不着逼我吃素啊,四年没见半点肉星,圣人也要发疯,何况我这个魔头?” “腥膻之物入内化火,吃素正好去去你的戾气。” “师兄,我从不曾胡乱杀人。” “秦前教主说笑话的本事又上一层楼。” “……至少不曾欺男霸女。” “那你又怎会落在此处?” “……唉,师兄别提我的伤心事,那小子当真狠心绝情。” “若非如此,他又怎坐得稳青雀教主之位。” “……” “此事于你是福非祸,人人眼睛看着他,自然不会再留意你。罢了,前时之事算你有些功劳,将功折罪,今日放你出来,莫再惹是生非。” “快开门!我要去吃肉!” 此时朝阳初升,照进牢房里,落在那人脸上。只见他相貌十分俊美,长眉斜飞入鬓,刚才那句话说得殷殷热切,神情却悠闲淡然得很,嘴角笑微微地挑起来,颇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第一章 凤凰游 横云庄前青石长阶,共计二百四十三级。 秦瑟将身上那件粗布长衫束紧了些,悠悠然走下石阶,数到第二百一十九级时,忽听马蹄清脆,声如长风奔雷,瞬息之间已到近前,抬眼看去,便见十一黑衣飞骑疾驰而来,唯独为首之人裹一件雪白狐裘,十分打眼。 一众人马奔到山脚处,提缰齐齐停住。那白衣人跳下马来,仰头看了秦瑟一眼,向前迈了一步,一撩衣袍,跪倒在地:“弟子顾玉竹恭迎师父。” 秦瑟在原地立了片刻,一步步走下去,将他扶了起来,微笑道:“不必行此大礼。”一面往他脸上看去。分别之时,顾玉竹刚满二十岁,虽是秀美无双,眉目间却犹带稚嫩之色,如今四年下来,当初那弱冠少年已经长成,修眉入鬓,眸凝寒星,如明珠美玉,风华夺人眼目。 秦瑟眉眼不动,道:“阿竹长大许多。” 顾玉竹道:“是。师父风神依旧。” 秦瑟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今日出来?” 顾玉竹垂下眼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师父随弟子来。” 横云山庄距崇安场不远,那是一座寻常之极的小城镇,除了零星商贩,极少有外人来此,因此顾玉竹一行人进了城来,十分打眼。顾玉竹衣饰华贵,身后随从也是个个锦衣,独独夹了个一身粗布衣裳的秦瑟在内,路上行人不免多看几眼。几名随从当先寻了客栈安置,恭敬疏远地将秦瑟请入上房歇息。 秦瑟进了房去,随手将房门关严了,仰在床上,眯起了眼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片刻,忽听有人轻轻叩门,他听脚步声便知是顾玉竹,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果然见到顾玉竹端了茶盘进来,将一只茶盅捧到他面前,道:“客栈里没什么好茶叶,师父暂且将就一下。” 秦瑟接过那茶盅,却随手搁在床边小几上,抬手将顾玉竹拉到床上,挑开那狐裘系带,一手滑入他衣内抚摸揉弄。顾玉竹脸色一白,随即却又微微泛红,并不推拒,自行将两根带子都扯开了,任由那千金难求的白狐裘滑落在地,露出内里穿的云白衣袍来。 秦瑟剥他衣裳早已十分熟练,几下将他身上衣衫解脱干净,径直探入他身后幽穴。顾玉竹似是吃痛,腰身向上一弹,闷闷哼了一声。秦瑟停了手,凑在他耳边道:“带药膏没有?”顾玉竹眼底泛上湿意来,摇了摇头。 秦瑟眯了眯眼,指尖在他幽穴周围轻轻揉按,道:“为什么不带?” 顾玉竹低声道:“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 秦瑟微微一笑,道:“这次要好好罚你。”一手仍在他身后挑弄,将另一只手伸到顾玉竹嘴边。顾玉竹乖乖将他手指含进嘴里,嫣红的舌尖绕着秦瑟的手指灵活打转,温驯之极地从指尖舔到根部。 秦瑟似笑非笑地道:“阿竹还是一样听话。”抽回手来,指尖在他唇上摩挲几下,便去开拓秘处。虽然有了润滑,却仍是不顺,半晌也只放了两根手指进去。顾玉竹忍着痛将脸偏到一旁,手指抓紧了身下床铺。秦瑟俯身亲了亲他嘴唇,撬开他牙关同他唇舌嬉戏,趁机又添了一根手指进去。他看顾玉竹仍是疼痛,有意引他分心,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低沉道:“阿竹这几年跟别人有过没有?” 顾玉竹顿了一顿,道:“没有。” 秦瑟轻轻笑了一声,道:“说实话。若是日后被我拆穿……” 顾玉竹闭紧了眼,道:“……有。” 秦瑟道:“是什么人?”一面解开衣带,将自己火热硬物插入那温软紧致之处,浅浅抽插几下,随即直直挺入最深处。 顾玉竹忍不住呻吟一声,却听不出这声音是痛苦还是欢乐,他喘了一口气,道:“从前有时喝醉了,叫人来陪过……只有几次……” 秦瑟一时倒也不急着享用,伸手握住他分身,柔声道:“是这里不乖?” 顾玉竹说不出话,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秦瑟在他嘴上温柔之极地亲了亲,道:“这里不乖,那我就罚这里。”摘了他头上玉冠,扯下束发带子来,将他分身根部绑住,随即抬手将顾玉竹的腿盘在自己腰上,重重抽插几下,见他满脸是受罚的模样,一时好笑,忍住了满腔火热情思慢慢研磨。觉得身下这人逐渐绵软,这才纵情享乐,又将他抱在自己身上,托住他腰臀,一次次退到穴`口处再深深挺入,间或含住小小的乳尖咬一口。 顾玉竹禁不住他这千百般手段,腰早已软了,无奈前方被紧紧禁锢,难受之极,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央求道:“师父,你……你饶了我吧,今后再不敢了……” 秦瑟微笑道:“记住了?” 顾玉竹抽泣道:“我记住了,再不敢忘,以后不会跟别人再有这种事。” 秦瑟道:“这次放过你。”将那带子解开了,顾玉竹呜咽一声,仰起了白皙的颈子,腰身抽搐一下便泄了。秦瑟在他颈上亲吻,虽然意犹未尽,顾及他许久不曾有过此事,怕伤了他,大力抽送几下,也泄了出来。他将顾玉竹身子翻过来,只见穴`口红肿,白浊之物缓缓流出,伸指探了探,内部倒没伤到。他将那物清理干净了,捡起地上的狐裘盖在顾玉竹身上。 顾玉竹将全身都缩在那狐裘之下,靠在秦瑟怀里咕哝几声,眼中渐渐清明。秦瑟替他理了理头发,道:“你怎会知道横云庄今日放我出来?” 顾玉竹薄唇顿时抿紧,随即又放松了,道:“横云庄说道师父助他们铲除了天仪教,将功折罪放出也可,我便派了人时时留意。” 秦瑟“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他心思却转得极快,天仪教也是江湖上一大邪教,曾与青雀教携手做过不少事,因此秦瑟对天仪教之事所知甚多。当日钟乐之为铲除天仪教来问计于他不假,秦瑟献计换取自由身也不假,但此事十分隐秘,并无第三人知道。倘若这消息果真是钟乐之放出来的,固然能教他在青雀教甚或整个黑道都难以立足,但横云庄主须有魔教之人相助才能灭了天仪教,说出去好光彩吗?何况两人有同门之谊,虽然钟乐之对自己张扬任意的性子一向看不惯,这种事他却决不会做。如此一来,同样知晓天仪教内情、能推断出是自己所为之人,也并不太多。 秦瑟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微笑道:“好徒儿。” 顾玉竹歇了一会儿,坐起身来,道:“弟子去瞧瞧午饭备好了没有。”他一件件穿好了衣裳,下了床去,刚刚将手放在门上,忽听秦瑟道:“阿竹。” 顾玉竹转过身来,躬身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秦瑟披了长衫走到他身前,微笑道:“再陪我一次。”将顾玉竹按在一旁桌上。那桌上本有一套茶盘茶具,十分碍事,秦瑟看也不看,抓起来随手一丢,那茶盘平平落在床边小几上,喀的一声轻响。秦瑟将那件白狐裘撩到顾玉竹腰上,扯下他裤子,分开臀瓣,便见那小`穴犹自微微蠕动张合,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阿竹还想要,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再做那些细致功夫,挺身插了进去,大力抽动。 顾玉竹是世家出身,落难不久便到了秦瑟身边,也是少主之尊,秦瑟被横云庄关押后,他便做了教主,除了秦瑟之外,当真无人敢打他的主意。偶尔有些露水情缘,也只有他玩人的份。四年不曾被人碰过后庭,方才被秦瑟调弄一番,这时才真得滋味。他温顺之极地伏在桌上,身体随着秦瑟的动作不住晃动,两颊潮红,如同欲凋的合欢花,长长的睫毛湿润润的,微微颤抖。 秦瑟俯在他耳边喘息道:“叫出来。” 顾玉竹咬着自己衣袖摇头。 秦瑟笑道:“小东西,不听话?” 顾玉竹松了牙齿,断断续续地道:“白天,有……有人……”他虽不肯出声,说这话时候终究忍不住呜咽呻吟一声,声音细细软软的,挠得人心里发痒。 秦瑟也不再逼他,按着他的腰大力冲击,原本撩起的白狐裘滑落下来,遮到顾玉竹修长白皙的腿上。正销魂时候,忽觉那温软紧致的所在死死绞住了自己,秦瑟一个不防,已泄在顾玉竹体内。他低头去看,果然见地上一小滩白浊,忍不住笑道:“阿竹这样喜欢我?” 顾玉竹眼角尽是泪意,连趴着的力气也没有,双腿一软,便要滑到地上去。秦瑟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道:“睡一会儿,晚饭时候我叫你。” 顾玉竹合了眼便沉沉睡去,秦瑟穿了衣裳,在旁坐了一会儿便出门去,下了楼梯,一名守在楼梯口的黑衣侍从向他躬了躬身,道:“老教主有何吩咐?” 秦瑟微笑道:“随意走走。”举步越过那人身侧。他边走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指下平滑结实,半道皱纹也无,不由得摇了摇头。 秦瑟在街上逛逛看看,进了一家卖熟食的小店,要了两只红烧肘子。他向来随意,此时在早已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小板凳上坐了,将装着肘子的青花大碗公拉到面前,伸手拿起一根肘子来,送到嘴边便咬。他在归云庄住了四年,肉星儿尚且见不到半点,美人相伴云云,那就更不用提,今日双双如愿,倒是美事。 这家小店虽不起眼,熟食煮得却颇不坏,红烧肘子肥嫩鲜美,入味十分,可口之极,秦瑟被迫茹素许久,此时更觉美味无比。他将两根肘子都塞进肚子里,骨头也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油汪汪的手,付账出门。 回去时候,顾玉竹早已起床,令人安排了饭菜,正等他回来。秦瑟在外面吃过,此时只夹了几筷尝尝滋味,之后顾玉竹又陪他闲坐一会儿,便各自安歇。秦瑟吹熄了灯烛,昏昧中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便解衣上床。 横云山庄在武夷山之中,青雀教地处苏南,相距颇远。一行人一路北上,途中诸事虽有一众侍从伺候,秦瑟的饮食起居,顾玉竹却必定亲自过问,有时秦瑟索求他,他也是温顺应承。从前秦瑟做教主时候,偶尔将他折腾狠了,被子蒙头不理人也是常有的,如今自己做了教主,反倒驯从起来。 这一日将近苏州,天色虽早,众人却并未进城,在城郊一家小客栈安置下来,秦瑟略觉奇怪,却也不说什么。这客栈统共只有六七间房,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少不得要拼凑一夜。只是再怎样也不能委屈了两位教主,秦顾二人仍是各自住了一间。 秦瑟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下楼到院子里随意走走,几名侍从也在院中说笑,见秦瑟过来,急忙行礼。这一路上秦瑟虽极少说话,在旁冷眼观看,却也将诸人性子摸透大半,此时招手唤过一名青年侍从,道:“你过来,陪我出去逛一逛。” 那侍从急忙应道:“是。”陪着秦瑟身后,随他一同出去。 两人出了客栈,秦瑟边走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道:“属下王七。” 秦瑟笑了一声,道:“辛一梦竟然懒到这个地步,好好地给徒弟取个名字也懒得?” 那王七脸上顿时涌起好奇之色,道:“老教主知道我的师承来历?” 秦瑟微微一笑,问道:“四年前我离教之时,他是碧澜堂堂主,不知如今怎样了?” 王七挠挠头,道:“师父现在不做堂主了,闲着钓钓鱼,养养花,也好得很。” 秦瑟微微一笑,心道自己瞧这小子心思单纯,果然不错。又问道:“不知教主这些年口味变了没有?” 王七疑惑地“啊”了一声,道:“教主爱吃什么,我、我没留神过。似乎……似乎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也没什么特别不爱吃的。” 秦瑟道:“他是苏州人,从前吃东西淡得很。” 王七又“咦”了一声,道:“原来教主是苏州人?到了家乡,怎么不回去看看?” 秦瑟微笑道:“正是,我也奇怪。城里好吃的东西也多,唉,清水巷子里有家小店,莲子血糯饭煮得又软又甜,米是地道的琴川血糯米,也不知现下还在不在。” 王七被他说得忍不住舔嘴唇,道:“还、还有什么?” 秦瑟道:“还有什么?嗯,还有右护法,小涟与阿竹是同乡。山水秋色楼在江湖上也很是有名,解毒之术天下无双,也是姓顾,不知同阿竹是不是亲戚。” 王七道:“山水秋色楼我知道!两年半之前……”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随即压低了声音道,“老教主那时身陷横云山庄,有所不知,这个山水秋色楼,两年半之前便是给我们给灭掉了。” 秦瑟脚下步子停了一停,道:“是阿竹做的?” 王七点点头,道:“是,教主下令说一个不留。江湖上都说山水秋色楼被我教两次灭门,头一次不知道,也没听哪个兄弟提起过,第二次嘛,倒的确是我们做的。” 秦瑟玩味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秦瑟与王七两人刚刚跨出客栈大门之时,顾玉竹便得了消息,他听了侍从禀告,面上淡淡的不甚在意,在房中独坐了一个时辰,忽然吩咐道:“叫明川来见我。” 那“明川”叫做越明川,是顾玉竹一手提携上来的左护法,年纪甚轻,只比顾玉竹略大几岁,身手心机却都是出类拔萃。这次顾玉竹外出迎接秦瑟,将他也带了出来,命他穿了寻常侍从的衣衫混在队中。 越明川听了侍从传话,即刻赶到顾玉竹房里,行礼道:“教主有何吩咐?” 顾玉竹倚在榻上歇息,半闭着眼睛道:“你这几日像是有话要说。” 越明川略一迟疑,道:“是。教主真要将老教主接回教中?” 顾玉竹睁开眼看他,笑了一下,道:“怎样?” 越明川道:“若是老教主如今年过花甲,垂垂老矣,接回去养着也无妨。但如今教主接位不过四年,根基初稳,这时候老教主回去,安心做个闲人便罢,若是有心取回教主之位,只怕……” 顾玉竹道:“依你看,他甘心做个闲人吗?” 越明川顿了一顿,道:“属下对老教主性情所知甚少,不过据属下揣测,眼下这等境况,任谁都不会甘心。” 顾玉竹“嗯”了一声,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越明川眼也不眨,干脆俐落地道:“杀。” 顾玉竹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举手理了理衣袖。越明川在旁边瞧着,见他领口微微松开一些,隐约可见颈项上的暧昧痕迹,犹豫一下,道:“教主,你同老教主……” 顾玉竹淡淡道:“我同他的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一面说着,忽然笑了笑,道,“还是你对我有意,却见我被他压,因此不甘心?” 越明川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教主……你、你情愿吗?” 顾玉竹又将另一边的袖子整了整,一面道:“从前自然是不愿的……”抬眼从窗子里瞧见秦瑟带着王七从外面回来,摆了摆手,不再说下去,道,“你去吧。” 越明川出门时恰巧遇到秦瑟拿了一只小纸袋过来,避在一旁行了个礼。他到了院中,瞥一眼王七油光光的嘴唇,绷起脸道:“你做什么去了?” 顾玉竹在房里看见秦瑟进来,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道:“师父方才散心去了?” 秦瑟道:“随便走走。”打开手中那小纸包,取了一块桂花糖送到顾玉竹嘴边,道,“怎地不进城看一看?”这桂花糖做得十分新巧,选了新鲜干净的桂花封在蜜糖里做馅儿,样子也好看,春冰一样的外壳,隐约透着里面鹅黄的小花朵。 顾玉竹含住那糖,咬着秦瑟的指尖顿了一顿,道:“没什么好看的。”一面将那糖封咬破,那桂花在蜜糖里封存久了,微有醺醺之意,此时一股醉甜流出来萦绕口齿,桂花香气细细软软地落在心头。 秦瑟也吃了一颗,道:“阿竹从不想家?” 顾玉竹摇摇头,道:“从前离家时年纪太小,什么事也不记得,自然没处想。” 秦瑟抬手摸他头发,柔声道:“山水秋色楼也不记得吗?” 顾玉竹脸容顿转黯然,道:“只略微想得起一些小事。师父,多谢你,若不然时至今日,我也不知仇人是谁。” 秦瑟微微一笑,道:“阿竹何必同我客气,你以身相许,也就够了。” 第二章 鱼影深 这之后路上再无他事,两日之后便到了青雀教所在的太湖之畔。太湖形如弯月,通达三江,汇聚五湖,其中岛屿山峰无数,青雀教便建在湖中的隐蔽岛屿上,碧波三万六千顷,藕叶菱花无数,倒当真不易寻找。 众人乘船到了总教所在的青雀岛,只见一带房屋都是黛瓦白墙,错落植几株修竹花木,一派江南风情,全然看不出邪教的模样。秦瑟与顾玉竹往居处走去,恰巧看见教中右护法季涟迎面过来。季涟远远看见顾玉竹,早就避在道旁,躬身道:“属下见过教主。” 顾玉竹点点头,道:“右护法辛苦。” 秦瑟笑道:“这几日难得见到一张熟面孔,小涟,许久不见,你可好?” 季涟一惊,抬头看到秦瑟,顿时张大了嘴,道:“教……教主……”他醒过神来,忙又躬身道,“蒙教主挂念,属下一切都好。” 秦瑟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有空去找你喝酒。”同顾玉竹走远了。 季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潮万千,忽然想起自己方才称秦瑟为教主,也不知顾玉竹会不会计较。这四年来,教中旧人仍身居高位的,也只剩自己一人了。 秦瑟来寻季涟时候已是深夜,季涟住处的侍从仆役都已睡下,他披了件深色斗篷,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道:“小涟,快下厨烧几个菜,不要素的,只要肉。” 季涟想不到他这么晚还会过来,接过那件结着霜意的斗篷挂起来,道:“夜深天凉,不如吃火锅暖一暖。”亲自端上一只小小的黄铜锅子,下面搁了几块木炭烧着,又取了一小坛酒来。他原以为秦瑟下午过来,诸般食材早已预备下,铜锅里煮的鱼皮汤熬了整整半日,此时被炭火烤得重又翻滚起来,雪白喷香。季涟在旁给他削鱼肉,薄薄的匕首轻轻巧巧地一旋,便是一瓣芍药花的形状,薄得透明,在锅子里烫一烫便能入口,鲜美极了。 秦瑟尝了一口,道:“唔,是洞庭黑鱼。”边说边抿一口酒,眯起了眼睛,甚是惬意。 季涟手下不停,无意间瞥见他颈子上带着点点红痕,白日里见他时候分明还没有,道:“教主想来操劳疲累,不如早些歇息。” 秦瑟道:“正是操劳疲累,才过来吃点儿东西。小涟,你的手艺又有长进,这黑鱼不错,下次拿来做一道莲房鱼包尝尝。”莲房鱼包是取新鲜莲蓬割去底部,将莲蓬瓤掏出来,再将鱼肉混着作料填进去,仍把莲蓬底盖回去蒸煮,入口时鱼肉清淡滑嫩,更有莲香细细,虽是肉食,绝无腥膻动火之虞。 季涟道:“莲房鱼包要盛夏时候才好做,那时候湖里的白鱼正肥,莲蓬也鲜嫩,最合适不过。我藏了一坛七十年落桑陌,到时拿出来醉一盘白虾,再烧一碗蓴菜汤……” 秦瑟边吃边摇头,道:“小涟别再说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不过蓴菜汤不吃也罢。” 季涟奇道:“教主从前不是很爱吃那个吗?” 秦瑟笑道:“小涟别怪我,横云山庄小气得很,四年没给我见到半点儿肉星,整日除了青菜豆腐,便是豆腐青菜,我还道自己被困在了少林寺。那时候才知道,任是风花雪月,全不如一块五花肉。” 季涟一怔,道:“教主,你……” 秦瑟微笑道:“小涟你不知道,没肉吃简直活不下去。” 季涟道:“少主他……”说了三个字,叹一口气,却没再说下去。 秦瑟吃了两条鱼,搁下筷子,饮一杯酒,收了嬉笑颜色,道:“四年前我临走时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山水秋色楼之事是何人所为?” 季涟道:“是。十四年前山水秋色楼灭门之事,是顾璟的堂弟顾文章冒我教之名所为,山水秋色楼随即便落入他手中。这事查明不难,但隔了太久,搜集证据费了不少时候,那时属下将此事禀告少主,少主立即亲自前去验明真相,回来之后便半月闭门不出。” 秦瑟道:“之后他便带人将堂叔一家尽数杀了?” 季涟道:“正是,还放了一把火,如今的山水秋色楼早已是一片废墟瓦砾。” 秦瑟笑道:“阿竹够心狠。” 季涟叹道:“少主若是心慈手软,教主又怎会陷在横云山庄四年。” 秦瑟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太不听话,应当好好教训。” 季涟道:“教主,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教主之位……”他的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拿眼睛看着秦瑟。 秦瑟似笑非笑地道:“你猜?” 季涟迟疑一下,随即便道:“依教主往日性情,想来不甘如此。” 秦瑟眯起眼睛笑一笑,却不答话。 季涟道:“教主,属下另有一事,数月之前天仪教被横云山庄围攻覆灭,江湖上纷纷传言,说是教主将天仪教诸多秘事泄露给钟乐之,横云山庄才得手,不知是真是假?” 秦瑟爽快道:“不错,是我。” 这传言是从青雀教中流出去的,季涟身居右护法,自然一清二楚。他原以为又是顾玉竹的花招诡计,想不到秦瑟居然承认,一时不由得呆住了,半晌道:“教主,这是为何?” 秦瑟道:“天仪教那几年也太嚣张,我早想收拾他们,却被阿竹那混小子坑了。钟乐之既然肯代劳,不必我们费力,岂不更好?” 季涟道:“我们将它灭了也就罢了,但牵扯白道进来,似乎有点儿……” 秦瑟摇了摇头,道:“我不在教中果然不成,右护法竟然一身正气到这般地步,那还了得?小涟你将四书五经背一背,可以开学堂做夫子了。” 季涟哭笑不得,道:“教主,属下多事,但既然在江湖道上混,义气总要讲一点。” 秦瑟道:“小涟你还是看不明白,天仪教若单单是嘴上放肆,我得了空睡一觉也不斗这份闲气,我还在教中那大半年,它便蠢蠢欲动,想要占地盘。”一面又倒了一杯酒喝了,悠然叹道,“咱们混江湖为的是什么,不赚钱叫什么黑道?” 季涟愣了半晌,也将一杯酒倒进嘴里,道:“教主高论。” 两个人喝酒喝到半夜,当夜秦瑟也不回自己居处,睡在了季涟那里。 顾玉竹在自己房里洗浴过了,直到深夜也没见到秦瑟的人影,他不信秦瑟竟会独眠,唤了一名小婢,道:“你去瞧瞧,老教主在做什么。” 那小婢答应一声去了,不久回来道:“教主,老教主到季护法那里去了,没有回来睡。” 顾玉竹脸色顿时阴沉,道:“他们在做什么?” 那小婢道:“婢子到季护法那里去了,灯烛已经熄了……” 顾玉竹听到这里,一张脸沉得拧出水,那小婢极少见他这样的可怕神情,不由得害怕,怯怯地续道:“……那边的黄莺姐姐说道,老教主与季护法已经各自睡下了。” 顾玉竹听到“各自睡下”几个字,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些,道:“你去吧。” 秦瑟直到第二日午后时候才醒转来,又吃了些茶点才回去。他仍略微有些宿醉,叫人准备了热水,懒洋洋地泡在浴池里,倚在池壁上似睡非睡,虽然合着眼,仍然觉得暮色一点点从窗边沉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靠近,一条绞干的热浴巾披到自己肩上,便听顾玉竹的声音道:“师父当心着凉。” 秦瑟仍旧闭着眼,微笑道:“阿竹下来陪我。” 顾玉竹答应一声,将衣裳一件件脱下来,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随即踏进池里,温热的池水漫到腿弯。秦瑟拉着顾玉竹跨坐在自己腿上,抽了他束发的簪子,顺手拿簪头挑起他下巴,笑道:“阿竹比小时候好看许多。” 顾玉竹抬头看他,见他也正瞧着自己,眼睛狭长,眼尾斜斜挑起来,小半瞳仁被眼睑遮住了,天生带着些睡意朦胧的模样,正是一双睡凤眼。那眼流光转动,人不笑时,眼睛里也是似笑非笑的意思,沉黑的颜色看得人几乎溺死其中。道:“师父比我好看。” 秦瑟笑道:“是吗?”尖尖的簪尾在顾玉竹乳尖上拨弄几下,一路轻轻划到后穴周围。那簪子是寻常的墨玉簪子,男子样式没什么花样,只是簪头粗大些,刻了几道流云纹路。顾玉竹觉得那又细又硬的簪子进到自己体内,腰忍不住绷了一绷。 秦瑟道:“别怕,不会伤了你。”一面说,试探着浅浅抽插几下,掉过簪头来,慢慢推到深处去。这身体的每一处他都熟悉之极,温润的玉簪头时轻时重地顶在敏感之处,顾玉竹有些不情愿,却不由自主地情动,趴在秦瑟身上低低喘息,咬着他肩膀不肯出声。 秦瑟在他耳边柔声道:“阿竹觉得舒服吗?”一面说,将手中玉簪重重一顶。 顾玉竹喘息一声,牙齿顿时收紧几分,幽穴将那簪子紧紧绞住,几乎觉得出簪头上细小的纹路。他听秦瑟调笑,闭紧了眼摇头。 秦瑟轻轻笑了几声,道:“不喜欢?那么阿竹喜欢怎样?唔,别咬这么狠。” 顾玉竹乖乖松口,嫣红的舌尖伸出来,舔去那牙印中隐隐渗出的血迹,一只手摸索下去,将那簪子抽出来随手丢了,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秦瑟分身轻轻滑动。他少年时候便跟了秦瑟,早被他调教得知情识趣,修长柔韧的手指熟练地服侍他的欲望。 秦瑟低声道:“乖孩子。”将他抱起来按在池沿上,一遍遍狠狠碾压。顾玉竹伏在池边承受他的冲击,无边的喜乐中夹了些许痛楚,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呻吟出声。秦瑟握紧了他的腰,花样百出地颠来倒去。顾玉竹晕乎乎地听任他摆布,睁眼看到他左胸前横着长长的一道伤口,凑近了一点点吻过去。 秦瑟重重撞击他,低笑道:“舒服吗?” 顾玉竹抚摸他那道伤痕,低声道:“师父,那时候你若不是顾着我,便不会受伤,更不会落在横云山庄那么久。”四年之前秦瑟带着顾玉竹外出,不想半道被白道堵截,以秦瑟的身手,全身而退并不难,但带了个功夫未臻化境的顾玉竹,终究没能脱身,当时这一刀若是再深些,那便当场送命。 秦瑟微笑道:“你知道就好。” 顾玉竹眼底黯然,闭着眼搂住秦瑟脖颈,修长的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秦瑟眸色骤深,死死按住他大力抽插。这一场欢情许久未歇,顾玉竹已是承受不住,手脚不由自主地发软,道:“师父……别……别再来了……” 秦瑟亲亲他脸颊,低声笑道:“你害我被困在横云山庄四年,做了四年和尚,自然要你慢慢补还给我。” 顾玉竹啜泣道:“是我……是我不好。” 秦瑟道:“那你还不乖乖地?”一面说,动作放轻了些,却仍不肯放过他。 顾玉竹挂着秦瑟身上无力地喘息承受,他心中有鬼,一时吃不准秦瑟是不是知晓当年内情,不敢任性,乖乖地任他索求,终于晕了过去。 一眨眼已是春暖花开,雪夜闭门读禁书等等诸多乐事不必赘述,这几个月秦瑟暗中留神,将教中情形摸了个透。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并不太短,顾玉竹这教主位子没坐得稳如磐石,但秦瑟想要夺回来,却也并不容易。这几个月来,两位教主日夜腻在一处,冬日赏雪,春晴看花,好得蜜里调油,一旁却急坏了左右护法,季涟这几年收敛锋芒,虽然心中有些急躁,也并不形诸于色,越明川每次遇到他,却常常横眉竖眼,话里带刺。季涟一笑置之,暗地里摸着下巴看他背影。 这几日到了清明时节,日头好得没道理,晒得人酥软软、懒洋洋地,教中小丫头们养的几只猫儿整日整日地在屋顶上睡觉,连尾巴都懒得甩动一下。午后时候,秦瑟与顾玉竹游湖回来,小睡了片刻,便到后院的临水敞轩里晒着太阳喂鱼。这一处院落是历代教主惯例居处,顾玉竹做了教主,却并没搬过来,如今秦瑟回来,便仍是住在这里。 几块糕点喂完,秦瑟拍拍手上碎屑,便听仆役禀告说右护法请见。秦瑟点了点头,不久便见季涟过来,行礼道:“教主。” 秦瑟道:“小涟坐,有什么事?” 季涟慢吞吞地道:“教主与少主这些日子如胶似漆,属下在旁边看久了,心中艳羡不已。” 秦瑟笑道:“嗯,原来如此,这简单,我同阿竹说一声,命人出去搜罗几名美人送给你就是,不论高矮胖瘦男女,必定要找出合小涟心思的。” 季涟道:“教主,属下的心思不在美人上。” 秦瑟倚在横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群锦鲤争夺剩余的碎点心,道:“那么小涟的心思在哪里?” 季涟叹气道:“教主打算何时着手取回位子。” 秦瑟笑眯眯地看他一眼,道:“小涟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更是简单不过,我同阿竹睡在一起,半夜里将他绑起来也就是了。” 季涟道:“教主是不想取回那位子了?属下多言,少主他心思深沉,眼下虽与教主情深,却不知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法。教主还是多多防备才好。” 秦瑟微笑道:“这话倒是不错。阿竹自小便以为我是仇人,居然委曲求全十几年,险些要了我的命,这份心思了不起。” 季涟点头道:“是。”当年秦瑟命他去查顾玉竹的身份,说道阿竹怕是苏州山水秋色楼的少主,查探之下,果然如此,随即又受命追查当年山水秋色楼灭门一事,谁料还未查明,秦瑟便被横云山庄捉走了。他此时不禁好奇起来,道,“教主是如何得知少主是顾氏后人?” 秦瑟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秦瑟当初收留顾玉竹,其实并没多少收徒的心思,那时他同季涟在苏州游玩,偶然见一个孩子穿了一身脏污锦衣流落街头,他阅人无数,看准这孩子长大了必定是出类拔萃的样貌,便盘算着这小美人养大了,日后拿来暖床。谁想这孩子却不肯跟他走,美食钱财都诱之无果,秦瑟答应教他武功,这才终于将人骗了回来。这孩子颇有武学天分,秦瑟原想随便应付几个招式,良材美质在前,逐渐认真起来。又过了些时候,他开了香堂命顾玉竹正式拜师,教中上下便以“少主”相称。 这么一年年过去,顾玉竹长大了,相貌果然秀美无俦。秦瑟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将人推在床上。那少年被他脱去衣衫时浑身颤抖,不抗拒却也不迎合,秦瑟当他羞怯,一夜温柔相待,半夜时候,却听他梦中哭喊“你杀我全家,又来辱我”云云。 秦瑟一惊不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做哪桩活儿时候手脚不干净,留了后患,再回想捡到顾玉竹那年,恍然记起那时苏州顾氏山水秋色楼恰好遭人灭门,武林中有流言说是青雀教所为。江湖第一邪教平日遭人栽赃不在少数,秦瑟听说之后一笑置之,也没放在心上,谁想自己竟然将顾家少爷捡了回来。 秦瑟回想前事,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阿竹将我接回来,却不肯把教主位子交还,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若是再将我卖一次,只怕这条命便要交代了。” 季涟叹一口气,道:“当初遇到少主时,我曾说少主来历不明,请教主三思。” 秦瑟微微一笑,悠然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季涟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瑟道:“说起来,小涟你身为右护法,管的正是江湖事,山水秋色楼便在咱们家门口,你怎地不知他家少楼主的名字?” 季涟无辜道:“少楼主的名字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少楼主的小名就未必了。” 秦瑟哦了一声,道:“阿竹的原名叫做什么?” 季涟道:“顾望白。那时候我去打探当年之事,听一名老仆说,少主是白露前一日生人,便取了这个名字。” 秦瑟微笑道:“这名字比玉竹好听。” 季涟叹气道:“那时幸亏教主将我派出去查山水秋色楼之事,才躲过一劫。教主若再有什么闪失,我也只得陪教主一起交代了。”其实四年前顾玉竹接位时候,只当场杀了一名坚决不肯服他的堂主,其余旧人不过渐渐撤换,杀死的倒没有。但季涟是秦瑟心腹,当时若在教中,只怕是逃不掉了。 秦瑟似笑非笑地看他,道:“小涟放心,我既然回来了,怎会再让你们出事。” 季涟道:“教主的意思……?” 秦瑟转回眼去看那些鱼,笑道:“既然不知阿竹的心思,那就先投石问路,摸摸清楚。” “是,属下明白。” 这边计议停当,另一旁也是暗流汹涌。顾玉竹一只脚刚刚踏进自己住处的门槛,便听属下禀告说左护法等候已久。顾玉竹原本想歇一会儿,此时转去花厅,道:“明川。” 越明川倒是比季涟爽快许多,张口便道:“教主,对于老教主,教主究竟有何打算?” 顾玉竹微笑道:“怎么?” 越明川道:“这样一个隐患就在眼皮底下,教主夜里怎么睡得安稳?” 顾玉竹自倒了一杯茶喝几口,笑道:“我睡得挺安稳。” 越明川道:“教主,恕属下直言,要嘛尽早杀了秦瑟,要嘛将教主之位还回去。” 顾玉竹微笑道:“杀他容易,半夜里随手一刀便是了。” 越明川道:“教主这么久都不动手,那是想交还教主之位了?” 顾玉竹道:“我不想杀他,却也不会将教主之位还他。” 越明川道:“教主这是何意?” 顾玉竹起身踱了几步,想到秦瑟,心中微微有些烦闷,他懒散倚在窗边,道:“这事不必多说了。” 越明川一向倾心于他,对顾玉竹也是真心关切,当下走近过去,急道:“教主,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常言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放着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在眼下,说不定什么时候……” 顾玉竹见他情急,不由得好笑,抬手在他嘴巴上一按,笑微微地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就是,过几日寻个时机将秦瑟杀了还不成吗?” 越明川心中大动,握住他那只手,低声道:“教主!我……我是真心对你……” 季涟走后,秦瑟晒着太阳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儿,忽然想瞧瞧顾玉竹在做什么,一路绕开侍从到了顾玉竹的住处,轻悄悄地落在花厅后窗附近,恰恰将最末几句话听在耳中。他脸上仍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戾色一层层铺染开来。 第三章 藕丝乱 清晨时候,一只羽毛初丰的小禾花雀不知从哪里的鸟巢里飞出来,歪歪扭扭地落在海棠树上,在花枝上跳来跳去,试探着啄了几下花苞,又斜斜往一株芍药花上落去。它柔软的小黄爪刚刚碰到花叶,犹自带着细小绒毛的翅膀还没收起,忽然听到爪下传来轻巧细碎的叮铃声,立刻受惊飞走了。 秦瑟在房里隔窗看到了,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他手边放着一把红丝线,正将几条丝线打成细绳,末端再拴一枚小小的金铃铛,这么系在花树上,以防鸟雀糟践。顾玉竹还没起床,窝在被子里睡得正熟,一只手搭在床沿,修长白皙的手指垂下来,指甲是桃花一样的颜色。秦瑟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轻悄悄地将手中刚制好的护花铃拴在他手腕上。 辰正时候,顾玉竹翻了个身,仍是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呼吸平稳绵长。秦瑟在床沿坐下,捏了捏他脸颊,道:“阿竹,该起床了。” 顾玉竹将眼睛睁开一半,朦胧地看他一眼,随即又闭上。 秦瑟俯身将额头抵住他额上,亲亲他嘴唇,柔声道:“起来吃早饭,细沙团子。” 顾玉竹从鼻子里“嗯”一声,抬手去揉眼睛,胳膊一动,便听到手腕上叮铃叮铃的响起来,声音像一朵花一样柔和。他清醒了三分,将手腕抬到眼前看了看,笑着叫了一声“师父”,还没说下去,忽听有人在门上匆匆叩了几下,随即推门进来,正是左护法越明川。 顾玉竹坐起身来,拥着棉被道:“明川,什么事这样急?” 越明川道:“教主请看。”大步走近,将手中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秦瑟见有人进来,也不避开,心里盘算着还有六株芍药没拴铃铛,便仍旧坐回窗下打红线,一条腿支起来晃来晃去,逍遥得很。越明川见他居然不回避,当即翻个白眼,再看到顾玉竹手腕上的红丝金铃铛,更是忍不住扭头狠狠瞪了秦瑟一眼。 秦瑟原本低着头摆弄那几条丝线,此时不知为什么抬起头来笑了一笑。顾玉竹将这两人的神情都收在眼里,他跟了秦瑟这许多年,见他素日总是笑眯眯的,发火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却有时候笑起来比发火更吓人。他将那册子翻完了,略一沉吟,道:“你去吧,我自有主意。” 越明川告辞离去,秦瑟随口问道:“有事?” 顾玉竹将那册子合上,随手丢在床头小几上,笑道:“没什么大事。” 秦瑟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正午时候,季涟提着食盒来寻秦瑟,秦瑟给最后一株芍药也拴了金铃铛,回头笑道:“小涟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唔,酒是落桑陌。” 季涟把食盒放在敞轩的石桌上,笑道:“教主说的不错。”打开盖子,取出两碟菜、一碗汤,另有一把酒壶,一面环顾四周,道:“少主不在?” 秦瑟拍了拍衣裳下摆,起身走过去,笑道:“哟,果然烧了莲房鱼包。越明川送了一本册子过来,阿竹一早便走了。”只见一个碟子里摆了四个碧绿欲滴的莲蓬,内中早已挖空,填了鱼肉一并蒸熟,清淡可口,另一碟是醉虾,摆得倒很是整齐好看。汤是银鱼汤,那银鱼约莫两寸许,天生无鳞无刺,有如透明,这汤也没如何花样百出,下些作料烧熟了,自然鲜香扑鼻。 秦瑟心里被这美食搔得痒痒的,刚刚落座拿起筷子,便见顾玉竹从前院过来,他也没带随从,不疾不徐地走入敞轩中,微笑道:“师父。右护法也在。” 季涟早早起身立在一旁,此时抱拳行礼,道:“教主。” 秦瑟道:“阿竹来得正好,尝尝小涟的手艺。” 顾玉竹笑道:“师父既然喜欢,自然是好的。右护法也请坐。”一面伸筷夹了一只醉虾,撕去外皮,沾了些作料送进口中。那醉虾是将活虾浸入酒中酿醉,有几只还未醉死,入口时在唇齿间微微挣扎,鲜得无可言喻。 顾玉竹吃了两只,笑微微地道:“右护法果然好手艺。” 季涟笑道:“教主喜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顿饭吃完,几道菜都扫得干干净净。秦瑟令人沏了茶,三个人喝茶闲聊,说些江湖上的趣事,忽有侍从匆匆近前,行礼道:“教主,左护法有要事禀告,在花厅候着。” 顾玉竹道:“知道了。”转向秦瑟道:“师父,我先去了。” 秦瑟点了点头,季涟起身道:“属下恭送教主。”他看着顾玉竹转过身走远了,道:“教主前几日吩咐属下投石问路,这路属下已问明白了。” 秦瑟笑眯眯地喝一口茶,道:“如何?” 季涟道:“死路。” 秦瑟并不意外,笑道:“果然。唉,这椅子一旦坐上去了,怎么舍得把屁股挪下来。”顾玉竹从前在他面前十分柔顺,偶尔有些小小别扭,也是立即收起,待教中其他人,虽是少主之尊,却也一贯温文和善。那时他心中怀着灭门深恨,面上却能做到这一步,这份心思不可小瞧,如今大权在手,想来也不肯轻易交出。 季涟道:“正是,还请教主尽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秦瑟道:“嗯,这事便交给你了。” 季涟吃了一惊,道:“教主,你……” 秦瑟兴味盎然地笑了一笑,道:“我要赌一赌,瞧瞧这混小子究竟狠心绝情到什么地步。”他舒展一下手臂,将茶盏搁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季涟,道,“我以前藏了些东西,小涟你暂且拿去,不日自有用处。” 当夜秦瑟睡在顾玉竹房里,自然又是一番被翻红浪。半夜时候,顾玉竹醒过来,打了个呵欠,下床起夜,回来时手里却拈着一支线香。他裹着宽大的袍子坐在床边,将那支香在指尖上转来转去地玩弄,耐心地等它燃尽,清明月色从窗纸中透过来,照在他脸上,只见他神色悠然,两腿架起来,光裸的小腿轻轻晃动。 那香片刻燃尽了,顾玉竹捻了捻指尖的香烬,回手抚摸秦瑟眉眼,柔声道:“师父,你为什么派季涟去联络以前那些老下属?教我好生为难。你若不想着教主的位子,我永远都不会伤你。”他从绣枕下摸出一把匕首,雪亮锋锐的刃尖抵在秦瑟手腕上,那利刃贴在他肌肤上停顿良久,却终究收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顾玉竹将仍旧昏睡不醒的秦瑟丢在床上,由两名侍女服侍着穿了衣裳,略吃了几口早饭,出门时恰好遇见越明川匆匆赶过来,随口问道:“季涟死了?” 越明川道:“他……他跑了。” 顾玉竹一皱眉,道:“怎么?” 越明川道:“昨夜我带人去捉他,房里却是空的。我问清楚了,昨日他从秦瑟那里出来之后,就没回去过。” 顾玉竹沉吟片刻,一颗心忽地一沉,转身大步走回卧房前,猛地推开了房门,他推门之时,忽然后悔起来,唯恐秦瑟藏在门后等着捉他,一时手心全是汗水。定睛看时,秦瑟却仍然好好地睡在床上。他缓了一口气,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道:“来人。” 三日过去,越明川派人全力追拿,季涟却始终是踪影全无,仿佛凭空消失一般。顾玉竹倒不如何担心,只要将秦瑟捏在手里,区区一个季涟不能成事,但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安。他在书房中支颐想了一会儿,将手中簿子甩在桌上,起身出门。 太湖之中的岛屿都不甚大,青雀岛虽然也不算小,但空闲地方也不太多,因此牢狱刑堂全部修在地下,内中黑漆漆、湿漉漉,石头彻成的墙壁上全是水珠。黑水堂堂主亲自拿着油灯在前引路,将顾玉竹领到最深处一间牢房前。 顾玉竹看了看那粗大无比的铁锁,道:“将门开了,你去吧。” 那堂主甘无寐道:“是。”取了钥匙开锁,替顾玉竹推开了门,将油灯搁在石壁上挖出的小洞中,随即离去。 顾玉竹在门前微微迟疑一下,抬腿迈进去。这里黑沉沉地暗,外面的油灯只透过些许光亮来,隐约瞧得见牢中锁链微微闪着幽光。顾玉竹又上前一步,打量着秦瑟在重重锁链下模糊的身形一言不发。 秦瑟微微一动,道:“阿竹。”声音里居然带着些笑意。 顾玉竹站在原地不动,淡淡应道:“师父。” 秦瑟笑道:“过来,让我亲一下。” 顾玉竹之前猜想过两人如此见面的情形,不知秦瑟究竟会勃然作色还是冷言冷语,却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一时立在原地不动。 秦瑟笑道:“我手脚都被捆住了,三天没吃饭没喝水,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你怕什么?” 顾玉竹道:“我哪里怕了?”顿了一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慢慢将脸颊凑在秦瑟唇边。 秦瑟果然在他颊上轻轻一吻,顺势张口含住他的耳垂,含糊温柔地道:“阿竹别闹。” 顾玉竹觉得他的舌尖轻轻拨弄自己耳珠,偏过头退开两步,道:“我没闹。” 秦瑟微笑道:“还说没闹?阿竹想要把我活活饿死吗?” 顾玉竹道:“自然不会。” 秦瑟道:“我的阿竹果然最乖。” 顾玉竹柔声道:“我想来想去,饿死你实在太过狠毒,你将我养大,教我武功,还将教主的位子送给我,我怎能饿死你?自然是让你死得干干脆脆。” 秦瑟吃吃笑了几声,道:“你要杀我?” 顾玉竹冷冷地道:“不错,我要杀你。” 牢中忽然静默下来,这两人相互瞧不见对方的面容,睁眼看出去俱是一片昏黑蒙昧,却不知能不能猜透对方的心思。过了半晌,只听秦瑟低低笑了几声,道:“那你怎地还不动手?”他说话的调子有些怪异,像是笑得太厉害,却又像是伤心。 顾玉竹一颗心微微发颤,暗暗咬了咬牙,抽出腰间长剑抵在秦瑟咽喉上,剑下是柔韧的肌肤和微微搏动的血脉。他年纪虽轻,人却杀过不少,从未手软过,这一次嘴上虽说得绝情,却说什么也刺不下去。秦瑟等了半晌不见他动作,又笑了几声,顾玉竹觉得剑尖下他喉结颤动,鬼使神差一般,竟然将剑缩回去几分,便听他笑得更加欢畅。顾玉竹恼羞成怒,正要放几句狠话,忽觉黑暗中秦瑟的眼睛闪了一闪,野兽一般盯紧了自己,竟然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秦瑟笑道:“来啊,刺过来啊。” 顾玉竹重重将长剑插回鞘中,道:“我不杀你,也绝不会放你!”扭头便走。 秦瑟仍是笑道:“喂,我饿了。” 顾玉竹恨恨地道:“饿到你只剩一口气再给吃的!”他的手已放在门上,忽然觉得耳后微风拂动,心中暗叫不妙,却为时已晚,双手脉门也被不知如何脱身出来的秦瑟紧紧扣住。 秦瑟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轻轻呵一口气,柔声道:“我的顾教主,你也太狠心绝情。钟乐之不给我吃肉,我暗暗骂了他四年,如今看来太委屈他了。”他口气柔和得很,动作却毫不温柔,将顾玉竹拖到墙边,重重按在冰冷潮湿的墙面上,拉过上方锁链,牢牢将他双手手腕捆住了。 这一来与方才恰恰掉转过来,顾玉竹想不通秦瑟怎能逃出,却也无暇去想,一时又惊又怒,道:“你……你……”反射地挣了几下,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却挣扎不脱。秦瑟重重一掌打在他屁股上,道:“说,你闹什么脾气?” 顾玉竹咬牙道:“我就是想杀你!” 秦瑟柔声道:“乖乖地从实招来,别逼我给你吃苦头。” 顾玉竹将额头抵在石壁上,死死咬住牙不出声。 秦瑟随手一摸,也不知拿了一件什么刑具在手里,扯掉顾玉竹的裤子,将那刑具抵在他股间,道:“说不说?” 顾玉竹觉得那物冰凉冷硬,形状古怪,忍不住颤抖一下,却仍旧死死闭着嘴。秦瑟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摸索一下,只觉这刑具满是倒刺,总不能当真捅进去。他将手中之物丢了,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你走吧。” 顾玉竹想不到他这么轻易便放过自己,怔了半晌,道:“你……你放我走?” 秦瑟藏住了声音的笑意,道:“不错,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顾玉竹低声道:“你杀了我吧。” 秦瑟微笑道:“这就奇了,急着死做什么?” 顾玉竹不答,低低地又说一遍:“杀了我。” 秦瑟笑道:“嗯,你想死,我偏偏不杀你。”转身往牢门走去,那扇沉重之极的铁门吱呀开了一半时候,果然听到顾玉竹声音暗哑地道:“是我。” 秦瑟顿住脚步,道:“什么是你?”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顾玉竹咬了咬牙,道:“四年前是我将你的行踪泄露给白道,你才会被他们抓住。都是我干的!我一直想要你的命!你……你杀了我吧……你若不杀我,日后有机会,我、我还是要……”他开始说得极快,后来越来越不成句,嗓音也逐渐颤抖。 秦瑟转回去,捏着他下颔轻轻摩挲,觉得他在自己手里发抖,柔声道:“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玉竹原本树叶一样抖,听了他这话,忽然平静下来,低声道:“没有。” 秦瑟嗯了一声,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塞进顾玉竹嘴里,道:“喝了。” 顾玉竹不声不响地含住那瓷瓶,扬起脖颈让里面的药水流到自己嘴里。那毒药甜甜的,落进肚子里也不觉得疼痛,顾玉竹睁着眼睛去看秦瑟,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也就闭上了眼安心等着药力发作,忽然额头重重往下一点,就此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玉竹睁开眼睛,只觉得睡得舒服极了,连睡前之事也模模糊糊地想不起。他动了一动,抬头便见秦瑟躺着自己身旁,正来回撩弄自己头发。顾玉竹打了个呵欠,抬手搭在他腰间,慢慢地道:“师父,我似乎做了个噩梦。” 秦瑟微笑道:“梦见什么了?” 顾玉竹道:“梦见你在……”他只说了四个字,忽地顿住了,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抬头去看秦瑟。秦瑟依旧笑微微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他头发,却不说话。 顾玉竹慢慢缩回了手,黯然道:“你都知道了,我欺师灭祖,你杀了我就是。” 秦瑟笑道:“我舍不得。” 顾玉竹扭过头不去看他,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将脸略略转回来,偷偷拿眼角瞄他。 秦瑟忍不住笑,抬手勾起他下巴,指腹在他脸颊上摩挲几下,道:“四年前我便知道是你。在横云山庄的时候,我想过一百种法子慢慢收拾你,要不要一样一样说给你听,由你自己选一种?” 顾玉竹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样,一时却也忍不住微微发抖,往后缩了缩,垂着眼不说话。 秦瑟欺身贴过去,附在他耳边道:“阿竹,你这般大逆不道,我要怎么罚你才好?瞧着往日情分上,不如拿锁链将你拴在床上,要你日日服侍我?” 顾玉竹道:“不……” 秦瑟摸过也不知是谁的腰带,作势要将他绑起来,顾玉竹惊慌地挣了几下,被他在屁股上拍了两掌。秦瑟剥了他的裤子,温柔道:“你这小混蛋,不知底细便将我坑得不轻,我活了这三十几年,头一次跌这么大跟头。你自己说,我该怎么罚你?” 顾玉竹低声道:“我……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太小,躲在角落里听到他们自称是青雀教的人,就以为是真的……” 秦瑟道:“我还在横云山庄的时候,季涟便将真相告诉了你,你自己也前去查证过,怎么又对我下手?”一面说一面观赏他修长白皙的双腿,将他穿着的长罩衫撩到腰上去。 顾玉竹低低抽泣一声,闭紧了嘴,合着眼不做声。 秦瑟也不逼问,吻了吻他后颈,微笑道:“阿竹,前些时候听人说三年前你带人血洗山水秋色楼,手刃仇人的滋味好不好?” 顾玉竹一瞬间睁开眼睛,想起幼年惨事,眼中尽是冰冷之意,他转眼看着秦瑟,眼色却又柔和下来:“师父……这件事我一辈子感激你。” 秦瑟微笑道:“怎么个感激法?将我关进地牢里?那还是别感激我的好。” 顾玉竹垂头道:“我……我怕你知道是我干的,四年前是我……你若是重新做了教主,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你早就知道……” 秦瑟道:“我知道了又怎样?” 顾玉竹黯然道:“我不知道……总归是不要我了。” 秦瑟道:“嗯,你怕我知道了这事要收拾你,所以抢先下手,是不是?” 顾玉竹听出他沉下去的语调,不由得缩了缩,低声道:“是。”他的腰被秦瑟扣着,这一缩也没能躲得太远。 秦瑟捏起他下巴,要他看着自己,道:“阿竹喜欢我吗?” 顾玉竹一颗心重重一跳,仰脸看着他,低声道:“喜欢。”两个字刚刚说出口,忽然眼前一花,被秦瑟翻过去按在床上,随后重重一掌落在屁股上。他猝不及防,秦瑟下手又重,不由痛得发抖。秦瑟也不管他,仍旧这么狠狠地一掌一掌打下来,手掌挨在臀肉上的声响清清脆脆地传出来。顾玉竹被他剥衣服不知剥了几千几百次,此时皮肉受苦,却不免又羞又痛,又不敢开口求饶,一时满眼都是泪水。 秦瑟直打到自己手掌隐隐作痛才停手,沉声道:“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顾玉竹呜咽道:“我……我错了……” 秦瑟将他拎起来,跪坐在自己面前,道:“我原以为你是翅膀硬了,不愿让出教主之位,本座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教出个野心勃勃的徒弟,也算没白养这些年。想不到你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弥补,还要一再错下去,”一面捏着他下巴晃了晃,道,“我教过你为了将喜欢的人留住,反倒要将他宰了?” 顾玉竹不答话,只是低低哽咽。 秦瑟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最笨也是拿链子拴,记住了吗?以前那些事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不怪你。”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忽然加了几分力气,语气渐渐冷下来,“不过你同那个叫越明川的……” 顾玉竹哽咽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别、别打了……” 秦瑟轻轻在他嘴唇上摩挲,道:“你喜欢他?” 顾玉竹摇头。 秦瑟道:“喜欢上他?” 顾玉竹道:“没有……” 秦瑟道:“那就是皮痒了,唯恐我不收拾你?” 顾玉竹低声道:“不是!” 秦瑟道:“究竟是怎么样,说。” 顾玉竹垂头道:“我……我不知道……那天在横云山庄见到你,我就知道,那时候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没说过,我也没证据,可、可我心里就是明白,你知道了……反正我是活不久了,早晚都要被你杀掉,做什么也都无所谓……” 秦瑟将他抱在怀里,贴在他耳边亲呢道:“做什么都无所谓?”话语里寒意森森。 顾玉竹惊慌挣扎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那时候我觉得活不长……”他看了秦瑟一眼,忽然呜咽道,“你从来都欺负我,我……我临死前也……” 秦瑟看他神色凄苦可怜,想想他以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侍自己,确是满心委屈,道:“罢了,既说了揭过去,我也不再追究。今后若是再被我见到,我也不打你,你既然喜欢同别人玩这个,我便替你选几个人来,好好服侍你。”一面揉了揉他红肿的屁股,道:“趴着。” 顾玉竹乖乖回身趴下,两手抓住被褥,忽然呜咽道:“你禽兽!” 秦瑟微笑道:“是秦瑟,不是禽兽。” 顾玉竹道:“你……你对自己徒弟也下手!你不是人!”想起那时只道秦瑟是灭门仇人,一心委曲求全,图谋复仇,被他索求也不敢抗拒,初次时痛楚不堪,心中更是羞愤难言。日后虽然知道误会了秦瑟,但那记忆太过惨痛,毕竟磨灭不去。今日两人之间已将窗户纸尽数撕去,他也不再掩饰。 秦瑟笑了一声,道:“我是养徒弟,又不是养儿子,哪来那么多顾忌。” 顾玉竹道:“你、你无耻!” 秦瑟伸手揉按他穴口周围,柔声道:“那你管我叫爹,我就不对你下手了。” 顾玉竹将脸埋进枕头里,一个字也不说。 秦瑟伸了指尖进去撩拨,一面笑眯眯地道:“叫啊。” 顾玉竹啜泣一声,道:“娘。” 秦瑟一怔之下,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他原本正在兴头上,却也顿时没了兴致。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便在此时,恰好听到季涟的声音道:“教主,属下有要事求见。” 秦瑟道:“你在外面等我。”拉过被子盖住顾玉竹身上,笑道:“一会儿回来再收拾你。” 第四章 半日闲 那日季涟劝秦瑟早早下手,以免为人所制,秦瑟却将整个摊子都丢给了他,另外交给他一块纯金打造的小小权杖,叫他拿此物去厨房寻掌勺的老姜头。季涟心下直犯嘀咕,那老姜头约莫五十岁上下,一副锅铲炒遍天下名菜,季涟平时喜好美食,有时在厨房与老姜头论论烹饪之道,一来二去倒也相熟起来。秦瑟从不下厨,却不知与这老姜头有何渊源。 那日季涟依言到了厨房,老姜头见了他,笑呵呵地招呼道:“右护法又下厨来了,这次是琢磨出了什么新花样?” 季涟不答,将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摊开掌心让他看一眼那权杖,随即又迅速收回去。老姜头面色不变,仍旧笑嘻嘻地,满脸皱纹笑得如同一朵花,道:“清炒虾仁,那要先把水腥气洗去才好。我这里有新到的花雕酒,右护法不如来尝尝看?”说话间便将季涟带到僻静无人的小房间中,灰白眉毛下的双眼闪出精光来,道:“不知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季涟道:“二公子?我是奉教主之命。” 老姜头将手掌圈在嘴边,咳了一声,道:“二公子便是教主。” 季涟道:“哦?哦。”当下便将事情原委说了,又问:“你这里有多少能用的人手?” 老姜头想了想,道:“既然二公子有心收拾那些作乱的小杂种,不如在饭菜里加点儿料,然后挨个绑起来,交给二公子发落。” 季涟不由得眼睛发直,道:“此计……很好。教主吩咐,等他发了话再动手,不必操之过急。”此时越明川带人去杀季涟,却没见到人,在青雀岛大肆搜寻,老姜头将他藏在厨房,塞在水果筐子里,倒是没亏待了肚皮。过了三日,黑水堂主甘无寐传出话来,说教主下令动手。下了药的晚饭送到各处之后,老姜头命厨房大小人等一概列队听命,居然连搬木柴的二狗也是一名小小高手。季涟带人将教中大小头目挨个绑了,一面在心中感叹日后必定绕着厨房走。 那日顾玉竹本来也被送了下药的晚饭,他却没吃,到地牢里去看秦瑟,秦瑟从地牢里脱身出来正好,便将昏睡的顾玉竹丢在床上,命人在门外好生看住,自己去收拾局面。顾玉竹做教主时间不太长,也并不避讳提起秦瑟,教中诸人就算不是他的旧下属,对这位前教主也多有耳闻,此时纷纷表示愿意归顺。秦瑟忙了一阵,睡了一觉,吓唬了顾玉竹一通,此时却被季涟叫了出来。 秦瑟带他到一旁临水敞轩中坐了,道:“什么事?” 季涟从袖中取出一封拜帖递给秦瑟,道:“横云山庄钟庄主派人送了帖子,约教主三日后在无锡城里喝茶。” 秦瑟随便看了几眼,微笑道:“嗯,那便去喝。” 季涟一怔,道:“教主当真要去?这些日子白道因为教主提前脱身之事,对钟乐之多有责难,他此时派人送这帖子,必定不怀好心。教主若是一定要去,属下便多派几名好手陪伴教主。” 秦瑟摆摆手,道:“不必。钟乐之既然说是独身前来,那便是一个人。” 季涟道:“是。”略略迟疑一下,又道:“不知教主如何发落少主?最迟明日,总要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不然人心惶惶,不容易收拾。” 秦瑟略一沉吟,道:“你觉得该当如何?” 季涟道:“属下直言,少主四年前所为勉强还算得上情有可原,如今又囚禁教主,实属不该。教主若狠得下心,便当众言明缘由,将少主处置了。” 秦瑟失声一笑,摇头道:“他若是半路来的,杀了也就杀了,可这些年便是养只猫儿狗儿,也有些情分了。” 季涟道:“教主既然念旧,要嘛就将少主留在身边,只是不许他再插手教内之事;要嘛仍旧让他做教主,教主给他下些药物,防备他再起异心。” 秦瑟仍旧摇头,道:“那还是杀了他的好。”他起身踱了几步,微微叹了口气,道:“当年只想着若无证据,说了他也不信,并未同他讲明,早知如此……罢了,他从哪里走歪了,我便让他从哪里走回来。” 季涟道:“是,属下明白了。”他心中仍觉得不太妥当,但不便违拗秦瑟之意,也就不再多言,当下只笑嘻嘻地道:“教主,属下想讨个赏赐。” 秦瑟笑道:“小涟也客气起来了?喜欢什么,只管伸手就是。” 季涟一乐,道:“越明川。” 秦瑟稍稍一怔,随即微笑,道:“这最好不过。你若不要,我也不会留他。” 傍晚时候秦瑟回来,卧房里还没掌灯,昏黄温柔的薄暮浅浅浮动,床帐垂下一半,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秦瑟在床边坐下,见顾玉竹趴在床上睡着了,细长的睫毛在下睑处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泪痕。 秦瑟抬手轻轻抚摸他头发,忽然想起大约十年之前,一年冬日,自己在书房里看帐目,那时候顾玉竹年岁尚幼,小糯米团子刚刚长开,双眼漆黑,脸颊水嫩,仍旧是粉雕玉琢的模样,裹着一身雪白的皮裘,依在自己身边道:“师父,你不做教主多好。”说完眼圈一红,随即便跑开了。那时自己只道这几日年关繁忙,冷落了这孩子,如今才知道,那句话却是在说“你不是我的仇人多好”。 想他自小与“仇人”朝夕相处,满心仇恨却不能表露,还要委曲侍奉,甚至被迫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好不容易报了仇,却偏偏知道原本以为的仇人其实是恩人。秦瑟知道自己性子有些难测,这孩子又惊又怕又不愿被自己丢掉,一时想左了,那也是有的。 秦瑟想到此处,心中原本仍存着些薄薄怒意,此时也淡了。见顾玉竹仍旧不醒,轻轻拍他一下,道:“阿竹,起来了。”抬手掀了被子,却见他仍是早晨自己走时的模样,只穿着衫袍,在被褥下揉皱了,乱糟糟地盖着身体,裤子却丢在一旁,露着光溜溜的双腿,隐约瞧得见紧实微翘的臀部。 秦瑟只觉得下腹一热,抬手将他长衫下摆撩开,却见那两瓣臀肉给自己打了一顿,直到此时也没消肿,可怜地泛红。秦瑟笑了笑,私心觉得这颜色居然看起来不错,从床头摸出一罐香膏,沾了一些在指尖上,轻轻拨开臀瓣送进去。顾玉竹微微动了一下,却没醒来。又加了一根手指时,他睡梦里有几分动情动欲,又有些不舒服,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回头看着秦瑟。几缕鸦黑的头发横在白皙的脸颊上,朦胧的睡眼里蒙着雾气,带着不自觉的情欲,眉毛轻轻皱在一起,这么回着头看过来,让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秦瑟挖了一大块香膏抹在他穴口处,解了衣裳压住顾玉竹,硬热的分身抵在他股间,柔声道:“求我插你。” 顾玉竹脸上顿时泛红,低声道:“师父……” 秦瑟也不急着进去,在穴口处慢慢研磨,温存问道:“睡了一整天?” 顾玉竹被他要进不进的动作弄得腰上发软,躲又躲不开,只得乖乖答道:“懒得起来,一直躺着。” 秦瑟嗯了一声,不再逗他,蓄势待发的分身慢慢插进去。顾玉竹低低叫了一声,将脸埋进枕头里。秦瑟慢慢抽动几下,觉得这姿势不着力,握住他的腰向上提,道:“跪着。”顾玉竹乖乖顺着他的动作撑起身子,跪伏在床上。初时还算是鱼水相谐,后来秦瑟的动作越来越重,顾玉竹臀尖犹自红肿疼痛,被秦瑟这么一下下重重撞进来,如同又挨了一顿打一般。他想躲,腰却被紧紧捉住了,只得咬着被角忍耐。 秦瑟瞧见了,略微缓了缓,将被子从他嘴里抽出来,道:“怎么了?” 顾玉竹小声道:“疼……” 秦瑟伸手握住他分身上下滑动几下,调笑道:“疼还这么硬?”一面又深深地插进去。 顾玉竹低低啜泣一声,道:“轻、轻点……”却不由自主地被秦瑟的动作卷入情欲狂潮中。 第二日早晨醒来时,秦瑟已不在身边,顾玉竹揉着酸软难当的腰坐起身来,一名婢女捧着衣裳轻巧地走进来,在床帐外道:“少主醒了?婢子服侍少主穿衣。”一面将帐子打起,挂在玉钩上。 顾玉竹一时呆呆怔住,“少主”这称呼他整整四年不曾听到过,当年做了教主的那一日,只道要嘛一直在这位子上坐下去,要嘛在这位子上被秦瑟弄死,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再叫他少主。这婢女名叫白虹,是以前服侍秦瑟的旧人,四年前秦瑟被囚,她也不知所踪,如今却忽然现身。仿佛过去这四年不过是个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是原样。 白虹知道秦瑟与顾玉竹的关系,也不避讳他身上的暧昧痕迹,替顾玉竹换了外衫,笑道:“少主,请外面用早饭。” 顾玉竹依言在外面小桌旁坐了,也不动点心,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粥,问道:“师父去哪里了?” 白虹道:“听说教主约了右护法谈事情。” 顾玉竹道:“左护法也一『書香/衣』起?” 白虹摇摇头,道:“教主前日说不会留着左护法,不知现下……” 顾玉竹一惊,顾不得把这句话听完,丢下碗筷便走。他匆匆赶到书房去,里面却空无一人,问了人才知道秦瑟是在议事的前厅,他不及多想,又赶到前厅去,只见厅门紧闭,四名侍从在外守着。众侍从见了他,其中一人上前阻拦道:“少主,请留步,教主正在……” 顾玉竹抬手将他挥在一旁,推开门跨进去,却见秦瑟居中而坐,正在与众堂主商议事情,他这么闯进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看他。顾玉竹顿时怔住,他只道秦瑟与季涟有私密事务商议,没想到除了季涟,却还有这许多人,当即撩衣跪下去,道:“弟子不知教主有要事在此,请教主恕罪。” 秦瑟和颜悦色地指了指身旁的座椅,道:“无妨,坐。” 顾玉竹谢了座,起身过去坐着。他半抬起眼睛扫了一圈厅中之人,见多是自己做教主时提拔任命之人,变动极少,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慢慢将眼睛垂下去。静下心听众人谈论,却是帐目之事,这四年的帐目倒是清清楚楚,只不过天仪教一散,空下来的地盘谁来接手、接得几分,不免有些纷争。 秦瑟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微笑道:“此事容易,诸位兄弟多多费神,只管闷声发财,抢得多少便算多少。下个月此时,便说本座请众位平日有来往的帮主们喝酒。” 主意已定,一时众人各自散去,秦瑟转向顾玉竹道:“找我有事?” 顾玉竹道:“师父,明川如今是死是活?” 秦瑟看他一眼,微笑道:“大概是活的。” 顾玉竹道:“他在哪里?” 秦瑟道:“我瞧他不顺眼,本想杀了,小涟替他求情,将他带走了。人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 顾玉竹道:“季涟要明川做什么?” 秦瑟淡淡道:“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玉竹道:“师父……” 秦瑟打断他的话,柔声道:“阿竹,你一向聪明,为什么一再在我面前提越明川?你提得越多,我越不想让他活着。你若是真想救他,就该乖乖闭嘴。”看顾玉竹脸色渐渐发白,不待他答话,吩咐道:“明日我有事出去一日,你和季涟好好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情先自行处理就是。” 距正午还差两刻,秦瑟乘着一叶小舟到了无锡城里,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酒楼。这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店老板招呼客人忙得团团转,一转脸看到秦瑟,当即脚不沾地般凑到近前,道:“教主,您约的人在二楼雅间候着。”一面当先引路。 秦瑟点了点头,跟着店老板走过去,掀开竹帘,果然瞧见钟乐之手边放着一杯一壶,正自独酌,当下含笑招呼道:“师兄。” 钟乐之抬头看他一眼,等那店老板走远了,这才开口问道:“事情处理好了?” 秦瑟道:“托师兄鸿福,都收拾妥当了。” 钟乐之道:“那就恭喜秦教主了。” 秦瑟道:“不知师兄近日可好?听说不少人因为我的事对着师兄唧唧歪歪?” 钟乐之慢慢喝酒,道:“秦教主难道不是买通了我庄中管家、里应外合逃走的吗?驭下不严、识人不清是我的不是,不过那奸细已被我处置了,也算是有了交代。” 秦瑟笑道:“那就恭喜师兄了。” 横云山庄的管家原本跟了钟乐之十余年,本也是一名得力属下,近年来却似是起了异心,有些不明不白的动作。钟乐之对他不满已久,却找不到因头下手,这次终于将他除去。秦瑟知晓他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钟乐之道:“你那徒弟还好好的在那里?既然不杀,也该让他拜祖师爷了。” 这时一名店伴送茶进来,他并不知秦瑟两人身份,老板叮嘱他好生侍奉贵客,他便打起精神,殷勤道:“两位客官吃点儿什么?”边说边替两人斟茶。 秦瑟向钟乐之道:“这事不急。”想了一想,道:“梅花扣肉、酱爆肘子、红烧羊肉、蟹黄鱼翅,嗯,差不多了。” 那店伴笑道:“好咧。再来个清淡些的汤?” 秦瑟道:“猪脑汤。” 钟乐之皱眉道:“你怎么这般记仇。” 秦瑟笑道:“师兄太冤枉我,小弟爱吃罢了。师兄喜欢什么,随意点就是,小弟虽穷,这几个钱倒还出得起。” 钟乐之皱着眉点了几个素菜,一时酒足饭饱,两人便各自离去。秦瑟出了城,那小舟在柳树下等着他,也便回青雀教去。 一个月转眼过去,季涟回禀说以前的地盘非但抢了回来,还扩大不少。一众小帮派不论服或不服,都将帖子接了下来。当日秦瑟在时,周围的邪魔歪道近百年来受青雀教管辖惯了,对这位秦教主却不甚了解,但之后顾玉竹做教主之后,忙着稳定教内形势,再加上天仪教气焰正盛,不免失于约束。此时秦瑟虽然重掌权柄,天仪教也被剿灭,但他曾被白道抓住过,江湖上又有他与白道勾结的传言,这次众人虽接了请帖,倒是来探风头的居多。 青雀教中,众人对两位教主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是猜测纷纷,但秦瑟不说什么,知情之人也不敢泄露,顾玉竹又是泰然自若的脸色,只得仍以少主相待。自从两人之间将话说开,顾玉竹过了初时那阵战战兢兢的时日,也将那张兔子面具收起来。 开宴那日,外面教众忙忙碌碌准备诸般物事,季涟也是不见人影。顾玉竹亲手帮秦瑟整理衣裳,秦瑟立在当地让他系束衣带,长吁短叹道:“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若在之前,这些小毛贼也能摸上青雀教的桌子?” 顾玉竹道:“弟子无能,堕了青雀教威名。” 秦瑟拍拍他头顶,道:“无妨,若是当年我将师父坑了,自己做教主,一定不如你做得好。阿竹青出于蓝,我该高兴才是。” 顾玉竹将手中衣带重重一勒,道:“多谢师父夸奖。” 秦瑟“哎哟”一声,道:“腰断了。”随即微笑道:“别急,哪一日我死了,教主之位自然还是你的。” 顾玉竹手下顿了一顿,道:“那你还是别死的好。” 秦瑟哈哈一笑,却转口道:“小涟前日同我说,他一个没看住,给越明川逃了。” 顾玉竹一怔,秦瑟将衣带从他手里抽出来,回身往外走,道:“一会儿跟我一起过去,别迟了。” 出门时恰巧见到季涟过来,秦瑟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来?” 季涟跟着他身后,道:“有多有少,也不过几十个人,除了跟随自家帮主的都分开安置下了,一会儿开宴便统统绑起来。有几家同气连枝,带来的人已经绑了。有些帮派还悄悄带了船来,藏在外面没上岛,属下已派人将船凿沉,人救起来一些。” 秦瑟道:“干得好。救起来的人留一个就足够,开宴片刻再放出来,让他们去跟自己头目通风报信。” 季涟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秦瑟点了点头,停下了等顾玉竹出了门,一同往大厅去。 不久外面礼乐声起,已到了开宴时候,季涟在前引路,请诸位帮主入席。秦瑟身为主人,却没有迎客的意思,在大厅正中席位上坐着,笑眯眯地冷眼瞧着众人鱼贯而入。诸人坐定之后,他也懒得起身,微笑道:“诸位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诸位虽是我青雀教下属,本座生性惫懒,疏于打理教务,却没见过几次面,正好趁此机会亲近亲近。” 一名帮主不耐烦他咬文嚼字地绕圈子,嚷道:“是不是青雀教下属,这个再说。秦教主你刚刚被白道放回来没几天,先是派人四处抢地盘,伤了我们不少弟兄,现在又玩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秦瑟往椅背上一靠,冷冷地道:“我的意思还不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话说得如此直白,翻脸如此之快,先前说话那人不由得脸色一变。一旁季涟看准时机,向下属递个眼色,一会儿便见几个人缩手缩脚地贴着墙边走到自家首领身后,附耳说了几句,其中便有说话那人。随即便见他脸色大变,青一阵白一阵,缩了头不敢再说什么。其余众人也猜到些端倪,心知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今日不服软,只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瑟不急着说什么,也不阻止,见桌上菜色并无酱肘子,一时兴味索然,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旁的顾玉竹,道:“累了吗?” 顾玉竹道:“没什么。” 秦瑟轻轻拍了拍自己椅子,道:“歇一会儿?”他这位子一个人坐宽敞得很,两人倒也不嫌拥挤。 顾玉竹瞪他一眼,也不答话。秦瑟笑了一笑,倒了一杯酒给他,顾玉竹接过来仰头喝了,将杯子放回去。 秦瑟道:“要不要吃东西?” 顾玉竹道:“不饿。” 秦瑟微笑道:“也罢,一会儿回去我好好喂饱你。” 顾玉竹咬牙道:“这种时候你正经点儿。” 两人调情时候,众人各自打定了主意,知道今日动硬的绝讨不来好果子吃,不如暂时低头,日后如何,那便日后再说。厅下顿时热闹起来,马屁拍得震天响,只怕隔着太湖也听得见。秦瑟笑眯眯地听着,有人敬酒他便干了,有几人一言不发,他也不在意。 酒喝到一半,仆役端上新菜色来,一人端着盘子走到秦瑟桌前,忽然一抬手,一支淬毒小箭直直射向秦瑟。随即便听叮的一声,那小箭落在地上,顾玉竹仍是面无表情地立在秦瑟身后,一边还剑入鞘。 秦瑟微笑道:“阿竹的功夫又有长进。” 顾玉竹欠了欠身,道:“师父过奖。” 一旁教众想将此人拿下,被秦瑟抬手挥退。那人心知今日不免一死,叫道:“秦瑟!你妄称黑道魁首,为了脱身,与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狗崽子勾结在一处,害得我天仪教一夜覆灭,今日还有脸坐在这里!” 秦瑟微笑道:“所谓一报还一报,你们那位教主将我行踪泄露给钟乐之,又好到哪里去?我为何不能坑他一坑?”眼角瞥了瞥顾玉竹,见他居然也没脸红。 “你坑了我天仪教上下!” 秦瑟悠然将右腿叠在左膝上,道:“本座身陷横云山庄四年,也该收点儿利钱。难道不值用你们天仪教上下来赔?” “你……你……你无耻!” 秦瑟笑了几声,道:“这世道是怎么了,混黑道的一个个同我讲起礼义廉耻来了?你是天仪教护法,身手还算不错,就此死了太过可惜,不如从了我如何?” 那人冷笑道:“秦教主若是舍得将那位顾小教主给我睡一晚,从命又有何不可?” 秦瑟笑了一声,却听不出喜怒,只听他道:“阿竹,你觉得如何?” 顾玉竹淡淡道:“弟子自然全凭师父吩咐。” 秦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向那人笑道:“你眼光倒是不错。”一面侧头看了看季涟,道:“还等什么。” 季涟不待秦瑟发话,见他向自己看过来,手中竹筷便掷了出去,那人身手不错,居然未能躲开,咽喉中招而死。秦瑟端着酒杯立起身来,笑道:“此人扫兴,本座也不再强留诸位。本座并非有意逼迫诸位顺从与我青雀教,江湖事和气为上,日后之事,尽可商议。诸位慢走。” 众人一开始便如坐针毡,巴不得有他这句话,纷纷告辞离去,片刻之间大厅便空了下来。顾玉竹见秦瑟仍坐在原处不动,往厅上扫了一眼,见方才一言不发的三人仍在席上,想来是被下了药,动弹不得。 秦瑟瞧着那三人,笑道:“三位也请上路。方才敝教右护法的身手都瞧见了,一招毙命,痛快得很。若是仍觉不够利落,本座亲自相送就是。” 其中一人又惊又怒,拼尽了力气开口说话,道:“你、你……方才说尽可商议,你……你……”其余两人功力不足,却连话也说不出。 秦瑟一手支颐,手肘搁在扶手上,道:“商议是要商议的,只可惜三位看不到了。” 第五章 烟水路 青雀教中向来是右护法主外事,左护法主内事,秦瑟做教主以来,左护法的位子不知为何一直空闲,所主事务以前是秦瑟亲自经手,顾玉竹长大之后,便交给了他,却一直没担这个名分。 每到月末时候,帐目总收盘查十分繁忙,直到深夜才能合眼,顾玉竹接连忙碌几日,终于空闲下来。他并无职位,因此也没另设堂口,处理事务一直在秦瑟的书房,秦瑟有事召属下商议时,多数选在自己住处的花厅。 午后时候,一名下属临时有些事情寻顾玉竹拿主意,走到书房前,却见门窗紧闭,无人看守。他一时不知顾玉竹在不在房里,上前敲了敲门,道:“少主,属下六安堂主求见。” 房内似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他一开口,那声音顿时停住了。那人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答,虽有些疑心,但少主房间不便闯入,只得转身走了。 房内,秦瑟低声在顾玉竹耳边笑道:“他走了。”一面慢慢抽动一下。 顾玉竹趴着桌上,上身还算是整齐,下身衣裳却是乱七八糟,两层夏衫下摆都撩在腰背上,裤子堆在脚边,双腿光溜溜的,被秦瑟分开来任意玩弄。他左手里抓着一张也不知写了些什么的纸,早已揉得不像样子。秦瑟捏捏他的腰,低声笑道:“别耽误正事。” 顾玉竹恨恨地咬了咬牙,道:“谁?”说得一个字,随即低头紧紧咬住自己袖子,将呻吟声堵在嗓子里。 那人已走开几步,听到顾玉竹的声音,急忙转回来,道:“属下刘……” 顾玉竹只听见这三个字,秦瑟忽然将他的腰往上一提,加快了速度重重抽送,他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随着秦瑟的动作涌上来的一波波快感。秦瑟看着他失神的眼睛,忍不住一笑,暗自平了平气息,道:“就按你说的办,去吧。” 那人听出秦瑟的声音,不由得一惊,道:“是!教主!”走开十几丈远,忽然想起两位教主的关系,这才明白那两人在房里做什么勾当。心道自己扰人好事,也不知教主和少主会不会计较,心下不免惴惴。 此时书房里已是云收雨散,顾玉竹扶着桌沿撑起身子,整理自己衣裳,羞恼道:“下次别……别在这里!” 秦瑟笑道:“这里有什么不好?我最喜欢偷情。” 那日宴罢,众帮主各自回去,心思种种不一,懒得折腾、情愿顺从的有,打定了主意阳奉阴违的有,吃撑了想要抱成一团反抗的也有。不久传出消息,说是几个帮派坚决不肯顺从青雀教管辖,已被尽数诛灭,众人立时服贴。秦瑟将局势整顿过来,这才吩咐下属放些甜头给他们吃,慢慢收拢人心。 一日季涟到花厅来寻秦瑟,恰好顾玉竹也在,他二人说完了正事。秦瑟忽道:“镇江府飞梁寨有什么响动没有?” 季涟一怔,道:“属下惭愧,这寨子今日才听说。” 顾玉竹也是一怔,道:“我这里也没见过他们的帐目。” 秦瑟笑着拍了拍椅子扶手,道:“不知道也不奇怪,这小寨子不过十几个人。” 季涟恍然“哦”了一声,道:“是那位李公子。” 顾玉竹更加迷惑,从未听秦瑟说起过什么“李公子”,便不做声,听他说下去。 秦瑟点了点头,道:“小涟你叫人去打探一下,那边有什么动静,过几日我或许会到镇江走一趟。你们有事便去忙。” 两人出了门来,季涟忽然顿住脚,道:“少主,你对教主究竟是什么心思?” 顾玉竹原本默不作声地琢磨那位“李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从未听说此人名字,师父却似乎很是上心,正自暗暗排查识得的李姓之人,想不到季涟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口道:“怎么?”他与季涟面上还算融洽,却没真正亲近过,这句话却是交浅言深。 季涟道:“属下是好意,无论少主对教主真心还是假意,眼下都是机会。” 顾玉竹站住了脚,一声不响,拿眼看着他。 季涟道:“教主从没任命过左护法,便是为李公子留着的。” 顾玉竹冷冷地道:“那又怎样。” 季涟道:“少主若是有心,这时候便对教主亲近些,若是无意,便趁机让教主同李公子多亲近亲近。”看顾玉竹面色愈冷,叹了口气,道:“这话我本不该说,少主的心思也不是属下该妄自揣测的,教主行事张狂肆意是真,但山水秋色楼灭门与青雀教确实无干,少主心思不定,属下始终觉得悬心。” 顾玉竹静了半晌,道:“谁说无干,是我干的。”说完转头走了。 夜里顾玉竹迟迟没有回来,秦瑟在卧房里等了许久,心中奇怪,也没叫人,披了衣裳自己外出寻找,走到院门前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响动,回头便见顾玉竹坐在房顶上,身边放着一把酒壶。秦瑟跃上房去,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玉竹喝得半醉,抬头瞧着他道:“师父,你真的不怪我?” 秦瑟奇道:“什么?”他闻这酒的气味,知道是百年腊酒,不由得皱眉,道:“你酒量不好,少喝这种烈酒。” 顾玉竹也不知听见没有,喃喃道:“那你为什么不罚我?” 秦瑟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手中酒杯拿过来丢在一旁,笑道:“我当真计较这事,你有几条命也不够罚。” 顾玉竹怔怔地道:“那天你说你知道了,我就没想过还能活着。” 秦瑟看他摇摇晃晃地坐也坐不稳,怕他滚下去,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微笑道:“我舍不得杀你。” 顾玉竹顺势躺下去,枕在他腿上,直直看着满天星斗,道:“我以为你就算不杀我,也会赶我走。” 秦瑟道:“你以前做教主时候,也得罪了一些人,赶你走同杀了你有什么分别?” 顾玉竹将眼光转到秦瑟脸上,却依然是直勾勾地,道:“你不怪我?” 秦瑟哄劝道:“怪你怪你。” 顾玉竹将脸埋在他衣裳里,低声道:“那你罚我吧。” 秦瑟想起他近日平时总带着些爱理不理的样子,被索求时却分外顺从,不由得暗自微笑,伸手抚摸他头发,道:“过些日子我带你出门玩一玩。” 顾玉竹茫然看他,道:“去哪里?” 秦瑟微微一笑,道:“去了就知道。”将他打横抱起,道:“不早了,回去睡了。” 顾玉竹乖乖被他抱回房去,洗浴时候酒劲忽然泛上来,泡在浴桶里唱曲子,他嗓子算不得好,喝醉了酒,更加不在调上,秦瑟脱了外衣,挽起了袖子替他擦洗身体,耳朵还要受折磨,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喝道:“安安静静的!” 顾玉竹委屈地眨了眨眼,果然安分下来,下巴搁在浴桶边上,一双眼睛慢慢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秦瑟捏了捏他的脸,一双手搓洗下去,正有些想入非非,忽然又见顾玉竹嘴脣动了动,含糊不清地道:“窗……” 秦瑟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并无异样,道:“什么?” 顾玉竹一改之前不成字句的醉调,字正腔圆地念道:“隔窗儿咳嗽了一声,他启朱唇急来答应。” 秦瑟道:“不是说了不许唱曲子? 顾玉竹委屈道:“我没唱……也不是曲子……” 秦瑟又好气又好笑,道:“是什么?” 顾玉竹喃喃道:“是崔莺莺夜听琴。” 秦瑟笑着喝道:“听琴也不许!” 顾玉竹扁嘴道:“你欺负人……”被秦瑟撩着水在身上揉来揉去,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春在……小梅枝……” 秦瑟心知这是唱到柳梦梅发坟了,心中好笑,在他身后密穴处轻轻一按,凑在他耳边道:“再折腾,就唱一折幽媾给我听听。” 顾玉竹睁大了眼睛看他,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却始终不肯听话,秦瑟没法子跟醉人计较,两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之后风平浪静地过了几个月,待立了秋,天气渐渐凉爽,秦瑟将教中事务交代给季涟,果然带着顾玉竹出门游玩。两人骑着马从无锡城里穿过去,顾玉竹转了转眼珠,道:“师父,我们去苏州玩。” 秦瑟道:“先去镇江府。” 顾玉竹勒住马磨蹭道:“镇江蚊子大,咬人厉害。” 秦瑟道:“这时节哪有蚊子。” 顾玉竹道:“东西不好吃。” 秦瑟道:“还可以。” 顾玉竹道:“路不好走。” 秦瑟道:“八抬大轿送你过去。” 顾玉竹道:“天气不好。” 秦瑟又气又笑,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道:“少废话,快走。” 镇江距太湖极近,所乘马匹脚力又好,两人半日便到了城里,秦瑟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要顾玉竹到飞梁寨走一趟传话,送一个匣子。顾玉竹见秦瑟并不亲自前去,也乐得跑腿,半路上想来想去,总觉得李雁书可疑,青雀教在镇江也设有分舵,主持之人是顾玉竹的亲信,顾玉竹便先去见了此人一面,吩咐他打探李雁书的来历,随即寻到长江水边的飞梁寨去。 那时正是傍晚,只见寨子里高台上,一人妆扮了正在唱戏。顾玉竹将这小小水寨打量一番,算定寨中人数不会多过十五个,再看台下居中而坐的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眉目俊美,英气勃勃,想来便是寨主李雁书了。 顾玉竹立在那处,津津有味地听完一出戏,这才有人瞧见他,喝道:“什么人?” 顾玉竹道:“青雀教顾玉竹,请李寨主相见。” 江湖上不知顾玉竹这名字的只怕没几个,居中那人果然站起,抱拳道:“在下李雁书,顾教主这边请。”便要将顾玉竹带到前方一所房屋中详谈。 戏台上那人跳下来,警觉道:“大哥,我陪你!” 李雁书笑笑道:“不必。”一面看了顾玉竹一眼。顾玉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亲切,心中不由得奇怪。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李雁书倒了杯茶给他,道:“有什么事?”口气居然很是亲切。 顾玉竹暗中仔仔细细打量那李雁书一番,认定此人比不上自己,一颗心放下一半,接过了茶杯道谢,并不喝,道:“敝上命我将此物交给寨主。” 李雁书笑道:“什么?” 顾玉竹从怀里将那小匣子摸出来,递了过去,道:“便是此物。” 李雁书打开看了一眼,当即皱眉,顾玉竹好奇看了一眼,见是一枚白玉牌,却看不清上面的字样花纹。便听李雁书道:“你回去同……同你们教主说,就说我知道了。”一面将匣子合上了,交还给顾玉竹,笑道:“你带回去。咦,你怎地这般客气?” 顾玉竹不知他为何要自己将这匣子带回去,却也没多问,接了下来。他觉得这李雁书太过自来熟,心下不大喜欢,道:“什么?” 李雁书笑得更加开心,道:“你不知道我同秦瑟是什么关系?” 顾玉竹心中警钟大作,想起季涟的话,更是妒恨交加,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确实不知,还请李寨主示下。” 李雁书笑道:“他不说,我自然也是不能说的。你想知道,回去问他就是。” 顾玉竹也不多言,点点头告辞出来。 他从飞梁寨出来,到了与秦瑟约好见面的码头,便见秦瑟立在一艘船上观赏风景,当下招呼道:“师父。”也不待船家放下舢板,脚尖一点便跃了上去。 秦瑟道:“怎样?” 顾玉竹道:“李寨主答应了。”将那匣子交给秦瑟,顿了一顿,又道:“师父,你以前识得李雁书是吗?” 秦瑟微笑道:“嗯,见过面。” 顾玉竹道:“只怕不止。” 秦瑟伸手摸他脑袋,笑道:“我同他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来,进来坐一会儿。” 镇江此行,秦瑟并未同那李雁书见面,顾玉竹心下不由信了八分,跟着秦瑟进了船舱,这船外面不起眼,舱内倒是舒服宽敞得很,道:“我们这便走了?” 秦瑟微笑道:“蚊子大,东西不好吃,路不好走,天气也不好,自然早走。” 顾玉竹脸颊微红,道:“去哪里?” 秦瑟道:“你不是要去苏州吗?” 顾玉竹只是不想他去见李雁书,既然这两人没碰面,也就无所谓去哪里,漫漫道:“都好。” 秦瑟温言道:“去山水秋色楼那边看一看?” 顾玉竹摇了摇头,道:“不必看了,全都烧成白地。” 秦瑟柔声道:“还惦记着当年的事情?” 顾玉竹道:“不。” 秦瑟道:“你若是仍旧放不开,我便助你重建山水秋色楼。你想回去重振家业,那也由得你。” 顾玉竹沉默半晌,仍是摇头,道:“那时候我太小,只知道爹娘,不知道什么山水秋色楼,我只要报仇,别的什么都无所谓。”顿了一顿,靠过去抱着秦瑟的腰,低声道:“师父,我不离开你。” 秦瑟微微一笑,道:“嗯。” 那船家从船舱后面大喇喇地走过来,道:“教主,少主,晚饭好了。” 船上菜色胜在鱼虾新鲜,两个人吃了晚饭,立在船头乘凉,秦瑟闲极无聊,拿铜钱打了一会儿水漂,忽然道:“我们去偷东西。” 顾玉竹奇道:“偷什么?” 秦瑟笑道:“江对面便是扬州府,禅智寺方丈藏了几两好茶叶,我们偷来尝尝。” 顾玉竹道:“和尚的茶有什么好喝?” 秦瑟将他搂在怀里,伸手到他衣裳里乱摸,道:“说不定喝了能清心寡欲,早登西方极乐世界。”旅途不便,两人往镇江府这几日没怎么亲热,这时当真有几分动火。 顾玉竹反手抱住他脖颈,笑道:“那有什么意思?极乐世界又何必到别处寻。” 秦瑟埋在他颈侧笑了几声,在他大腿内侧摸了几把,抽回了手,笑道:“当心弄翻了船。去,叫萧老三开船。” 那禅智寺在扬州府东门外不远,建在一处叫做蜀冈的小冈子上。这蜀冈水土极宜茶树,因此也辟了一座茶园,味道不输蒙顶,远近驰名,方丈房中藏着的自然更是个中绝品。禅智寺诸僧不通武艺,秦瑟二人翻墙跳进去,轻轻巧巧避过守夜僧人,摸到方丈房中去。秦瑟使唤顾玉竹进去偷茶,自己在外把风。 顾玉竹不得不从,轻轻拉开窗子跳进去,刚落地便皱起了眉,心道和尚也打呼噜打得这般响亮,一面四处翻找。青雀教少主初次做贼,不免手生,袖子带翻了一个茶杯,在桌子上骨碌碌滚了几圈,那声响在静夜中尤其刺耳,眼看便要摔到地上,险险被他接住。 那方丈原本好好地睡在木床上,此时似是有几分醒了,咕哝道:“……智见?” 顾玉竹知道他不懂武艺,却也不想多生枝节,捏着嗓子学猫儿喵了一声。 那方丈不以为意,咕哝几声,翻个身睡了。顾玉竹屏息又等了一会儿,只听见秦瑟在外面低低笑出声来。他知道秦瑟看不见,仍是忍不住向外瞪一眼,不久从大花瓶里摸到一个小小锡瓶,心知就是此物,便从窗子里跳出去,向秦瑟道:“走了。” 两人仍旧翻墙出去,走出去没多远,秦瑟忽然将顾玉竹拉进一片黑魆魆的林子里,顾玉竹以为他看到什么,小声道:“怎么了?” 秦瑟将他推在一棵树上,解他衣带,低笑道:“想我不想?” 顾玉竹难为情道:“别在这种地方。” 秦瑟道:“没人。”将他衣裳剥了,揉搓他肌肤,低笑道,“方才你不是恋恋不舍吗?这就喂饱你。” 顾玉竹知道逃不开,仍然忍不住挣扎几下,道:“别在外面……” 秦瑟手下不停,摸他大腿,笑道:“回船上?” 顾玉竹点了点头,低喘道:“回去。” 秦瑟却不挪步,将他转过去按在树上,低声笑道:“萧老三耳力最好,你若不怕,我倒也没什么。”言罢也不待顾玉竹回答,分开他臀瓣便捅了进去。秦瑟好些日子没同他亲热,此时温柔手段一概不用,只管重重地一下一下抽插到底。 顾玉竹几乎要被他的动作弄得发疯,眼一闭,也不管是在哪里,扶着那棵树呻吟出声。 这场情事热切而短暂,秦瑟整好了衣裳,看顾玉竹全身发软,将他横抱起来,笑道:“回去了。” 两人回了船上,萧老三不待秦瑟吩咐,将船缓缓划到江心,放下绳子提了一桶江水上来,又搬出一套茶具放在船头,自到船尾歇息去了。 秦瑟从船舱里摸出一床垫子铺在船头,让顾玉竹躺在上面,一面往风炉里丢了几块桑木炭烧水,笑道:“扬子江中泠水,倒也配得上这茶叶。” 顾玉竹半合着眼睛,道:“原来你还会搞这个。” 秦瑟微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顾玉竹懒洋洋地躺着,看着秦瑟意态悠闲地玩弄手中竹夹等着水沸,心道这人真是古怪得很,方才还不要脸地将自己按在寺庙外面的树丛里野合,这时候又在附庸风雅。 秦瑟道:“在想什么?” 顾玉竹道:“在想你。” 秦瑟笑道:“想我什么?” 顾玉竹道:“想你越来越无耻,一开始在客栈里,后来在书房里,现在外面也来。日后说不定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也要搞。” 秦瑟笑道:“我可舍不得你给别人看。”说话间茶铛里水声渐变,秦瑟揭了盖子,便瞧见鱼眼一样的水泡从茶铛底冒上来,又等了一等,道:“差不多了。”便舀起一瓢水倾入放了茶叶的瓷碗中,一股真香登时四溢散出。 顾玉竹拿过茶碗,端起来尝了一口。 秦瑟道:“怎样?” 顾玉竹舔了舔嘴唇,道:“也没觉得清心寡欲。” 秦瑟微笑道:“刚从极乐世界回来,哪有这样容易清心寡欲?” 顾玉竹懊恼道:“你说这话真对不起这茶。” 秦瑟一笑,自己也倒了一碗茶来喝。 此时已近中夜,江水泠泠从船下流过,一轮圆月悬在江边,映得满江都是流光。两旁树木都是枝叶疏朗,越觉天地清旷。 秦瑟拿过茶匙轻轻敲打瓷碗,就着不知哪里的调子哼唱:“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顾玉竹道:“是秋月。” 秦瑟顿了一顿,改唱道:“流波将月去,潮水共星来。” 顾玉竹道:“前头还有句‘春花满正开’。” 秦瑟唔了一声,就着原先的调子又唱:“秋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顾玉竹忍不住笑出声来,向后倚在他肩上,笑微微地看着天上圆月,也不说话。 顾玉竹虽说并不想念家乡,秦瑟仍然命萧老三将船驶到苏州,陪顾玉竹小住几日,尝了尝糕点小食,这才重又动身。顾玉竹不知秦瑟要带自己到哪里去,问了几次,秦瑟只是笑微微地不说,只见一叶小舟逆流而上,缓缓而行,沿途江南秋景,也大有可玩赏之处。顾玉竹听秦瑟说船家萧老三耳力出众,便不肯在船上同他温存,秦瑟一笑,夜晚泊船歇息时便与顾玉竹就近寻个客栈歇息。 顾玉竹对以前之事仍有些放不开,秦瑟越不在意,他便越是介怀。但路上时间久了,距青雀教越来越远,也不必接触教中事务,这件心事终于渐渐淡了。 第六章 故人来 一日傍晚,秦瑟一行人在一处小渔村旁歇宿,萧老三照例留在船上,秦瑟与顾玉竹住在村中唯一的一家小客栈里。顾玉竹陪秦瑟在村子里转了转,看了一会儿渔民织补渔网,说要回去瞧瞧菜肴茶水准备得如何,便先秦瑟一步回客栈去。 顾玉竹进了客房,果然见到有人等他,开口便道:“打探得如何?” 那人行礼道:“属下见过教……少主。” 顾玉竹道:“不必多礼,说吧。” 那人道:“是。飞梁寨是七年前由一个叫做燕贺的人带着四个兄弟建起来的,李雁书便是其中之一。这寨子一直不怎么成气候,最多时候也不过三十几个人,守着长江做些没本买卖,都是小生意。三年前寨主燕贺迷上一个女人,跟着她跑了,寨主这位子便由二当家李雁书接任,不过当日燕贺一走,许多人心灰意懒地散了,现在只剩了十几个人。” 顾玉竹“嗯”了一声,道:“这李雁书是什么来历?” 那人惭愧道:“少主恕罪,属下打探不出。” 顾玉竹淡淡道:“那就罢了。”见那人并未离去,道:“还有事?” 那人道:“属下前日遇到了左护法,他托我带一句话。” 顾玉竹微微一惊,道:“什么?” 那人道:“左护法说,少主到了金陵城的那一日,请在城南三里外的驿亭中相见。” 顾玉竹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人离去片刻,秦瑟便进房来,微笑道:“怎么样?” 顾玉竹端了一杯茶给他,道:“茶叶不好,还是喝我们上次偷来的就是。” 秦瑟接过来喝一口,笑微微道:“偷着不如偷不着。” 顾玉竹笑道:“教主师父出手,哪里有偷不着的余地。” 秦瑟放下茶盏去挽他的腰,摇头笑道:“那多没趣。” 顾玉竹躲开了,道:“我不给你碰,有趣没有?” 秦瑟道:“你不听话,打你屁股倒是很有趣。”一面将他抓住了,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那小渔村距金陵城不过一日水路,第二天中午时候,秦瑟立在船头看着远处渐渐现出模糊轮廓的金陵,道:“阿竹,要去城里瞧瞧吗?不过年年总到金陵走几趟,也没什么意思。” 顾玉竹心里一跳,道:“我想去玩一玩。” 秦瑟点了点头,道:“也好。” 吃过午饭,估摸还有小半个时辰便到金陵,秦瑟躺在船舱内午睡,顾玉竹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钻回舱里趴在秦瑟身边,往他耳朵上轻轻吹气。秦瑟翻了个身,却没睁眼,将顾玉竹搂进怀里,带着睡意道:“怎么?” 顾玉竹道:“师父,到啦,我们上岸去吧。” 秦瑟仍旧闭着眼,声音模糊不清地道:“再睡一会儿。” 顾玉竹道:“那我先上去,顺便找一家客栈安置。” 秦瑟道:“嗯,去吧。” 顾玉竹上了岸来,依言赶到城南外的驿亭里,等了许久,只是不见越明川的影子,他看了看天色,心道再不早早打点住处等事,只怕一会儿秦瑟到了会起疑心,只得离去。经过南城门时,却听一人低声唤道:“教主。” 顾玉竹定睛一看,这人头戴斗笠,脚边放着一担新梨,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却分明是越明川,当下也低声道:“明川。” 越明川道:“教主,这里人多眼杂,你到哪里安置?一会儿我去寻你。” 顾玉竹道:“就到珍珠桥旁经常住的那家兴隆客栈便是。” 越明川点了点头,道:“属下先走一步。”挑起担子匆匆走了。 顾玉竹等他走开一会儿才往那家客栈去,在墙边给秦瑟留了记号,要了一间上房,便到楼上仰在床上歇息,不久果然听到有人叩门,却是小二的声音:“客官,门外有个卖梨子的,说是您要了他的货。” 顾玉竹道:“叫他送上来。” 那店小二答应一声去了,越明川随即挑着梨进门来,来不及放下担子,回身关了房门,急切道:“教主,快跟我走!” 顾玉竹不动声色,道:“怎么?” 越明川道:“教主,你、你可知道秦瑟打的是什么主意?” 顾玉竹道:“什么?” 越明川道:“这消息千真万确,教主以前洩露他的行踪,秦瑟才在金陵城外被正道抓住,这次他带教主故地重游,没存半分好意,是要清算旧帐了。” 顾玉竹微微皱眉,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越明川道:“教主!属下、属下不会害你,你信我这一次!” 顾玉竹眉结不松,道:“那你先说,这消息哪里来的?秦瑟可曾将这打算说与人听?” 越明川道:“这人对秦瑟的性子了若指掌,不必听他说便料得到,教主……” 顾玉竹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人是谁?” 越明川急道:“时候不多,教主莫问这么细,总之这消息绝不会错就是了。” 要说秦瑟有何打算,顾玉竹心中是绝不肯信的,若不是自己得了消息来与越明川见面,这故地秦瑟本来便无意重游;何况以秦瑟的性子,当真要算旧帐,在意的也是如何演算法,不是算帐的地方。便是至不济给越明川说中了,秦瑟要如何处置自己,自己也绝无怨言。 顾玉竹摇了摇头,道:“你托人传话便是想说这个?” 越明川道:“事关教主性命,难道是小事?” 顾玉竹道:“不必,无论如何,我都是心甘情愿。” 越明川呆了一呆,半晌拉低了斗笠,道:“……那我走了。” 顾玉竹叹一口气,道:“明川,你在外多留神自己,不必为我操心。” 越明川挑着担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道:“我也是心甘情愿。” 他出门时担子不慎在门边撞了一下,几颗梨子滚落下来,顾玉竹暗暗叹一口气,将梨子捡起来丢在桌上,重又倒在床上。 不久秦瑟到了,见到桌上的梨子,拿起来啃了一口,笑道:“这梨不错。”一面坐到床边,将梨子递到顾玉竹嘴边让他也吃一口,道:“怎么瞧上去没精打釆的?坐船累了?” 顾玉竹生怕他起疑,打起精神道:“没什么。” 秦瑟捏一捏他的脸颊,道:“想到哪里玩?” 顾玉竹想着越明川说的话,随口漫漫道:“秦淮河。” 秦瑟带着诧异看他一眼,笑微微地道:“好。”心中暗自盘算,在花船上同这小东西春风一夜,倒也是件美事。 吃过晚饭,秦瑟果然带着顾玉竹往秦淮河去,顾玉竹嗅到脂粉香气淡淡飘散过来,丝竹声韵也越来越清晰,奇道:“这是去哪里?” 秦瑟奇道:“你不是要去秦淮河吗?” 顾玉竹道:“我说过?” 秦瑟道:“你说过。” 顾玉竹道:“我……我那时在想别的事,随口说的。” 秦瑟道:“想什么?” 顾玉竹迅速介面道:“想晚饭吃什么。” 秦瑟笑了一笑,道:“嗯,看来我不在时,你是常常来胡闹了。” 顾玉竹道:“我没有。” 秦瑟道:“来过几次?” 顾玉竹小声道:“也就那么一两次。” 说话间已到了河畔,河面上一艘艘画舫顺着水缓缓漂流,都挑着红纱灯笼,将原本黑魆魆的水面映得一片风情旖旎。 秦瑟随意招了一艘花船,船上姑娘将他二人迎入舱中,细看是两位容貌俊美的公子,瞧上去有钱得很,哪有不尽心服侍的道理,两名女子抚弄丝竹,其余两人便服侍他二人饮酒。 秦瑟挑了一个顺眼的坐在身边倒酒,扭头看顾玉竹规规矩矩地,眼观鼻鼻观心,笑道:“你做什么?” 顾玉竹嘀咕道:“你又不肯让我做什么。”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偏偏恰好能让秦瑟听到,秦瑟笑道:“你想要做什么?” 顾玉竹道:“总之你不肯的,何必要问。” 秦瑟哈哈一笑,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 顾玉竹在他手里喝了,觉得这酒水甚是寻常。 秦瑟一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微微笑道:“四年之前……” 顾玉竹听了这四个字在耳中,心下一惊,脑子里一乱,想不到秦瑟竟然真的要同自己算旧帐,余下的话便没听在耳中,忽觉船身猛地一晃,似是在下沉。秦瑟脸色一变,拉着顾玉竹一晃身冲到舱外,足尖一点,已落在另一艘画舫上。 便听一人喝道:“将那一条船也凿沉了!” 顾玉竹吃惊道:“明川!”抬眼间只见自己所在的这艘画舫已被数艘小艇团团围住,其余船只都被远远赶开,火把明亮,弓箭耀目,当中那人居然便是越明川。 秦瑟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前任左护法。怎地到秦淮河来玩?这般胡闹,给小涟知道,只怕要给你苦头吃了。” 越明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咬牙切齿道:“秦瑟!我看你还能张狂多久!” 随即侧头呼喝手下道:“还不快动手!” 秦瑟毫不在意,微微笑道:“你能将这秦淮河中的船只尽数凿沉吗?”一面瞧着一道水线从越明川那处渐渐推近过来。 越明川道:“正有此意!凿沉了船,看你如何立足?” 秦瑟笑道:“凿沉了船便下水,这有何难。” 越明川一字一字道:“你不会水。” 秦瑟微笑道:“我生在太湖边上,你居然说我不会水?” 越明川冷冷地笃定道:“你不会。” 秦瑟笑道:“好吧,你说不会便不会,我不同你争。” 他与越明川对答之际,一直在留神察看周围画舫的远近,但越明川处心积虑多日,定要将秦瑟弄死在这秦淮河里,今夜早已策划齐全,早在凿船时候便派人将其余画舫赶得远远的,以防秦瑟逃走。秦瑟暗暗看得清楚,此时剩在自己周围几丈远的只有八艘越明川的船,众多手下架起弓箭,箭头碧油油地闪光,显然淬有剧毒,若不是碍着顾玉竹在自己身旁,只怕早已万箭齐发。夺船是万万不能,但这道水线眼看便通到自己船下。 越明川说话时一个劲儿地给顾玉竹打眼色,示意他跳入水中,自己便可对秦瑟下手。顾玉竹刚刚被秦瑟拖出来时尚自心乱如麻,见到越明川后反倒平静下来,秦瑟与自己之间暂且不论,却不能伤在越明川手里。低声道:“师父,你……不会水?” 秦瑟微微一笑,道:“不会。” 顾玉竹道:“吸一口气。”说话时船身一晃,渐渐倾斜,显然已被凿穿,他不再迟疑,拉着秦瑟一翻身跳进江水中。秦瑟果真不会游水,入了水也不挣扎,直直沉下去,顾玉竹心中叫苦不迭,一手拉着他,睁开眼辨别方向,潜到江水极深处,顺流而下。他知道绝没这样容易逃脱,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剑,一面留神四周水流。只不过极少有人知道青雀教少主水性极好,虽然带了一个人,也是追之不及。 头顶暗影幢幢,想是越明川正在驾船追赶,但秦淮河中大大小小的船只数也数不清,水道虽阔,却难以全力划行。这一路居然并无人阻拦袭击,倒是秦瑟忽然挣扎起来,顾玉竹凑过去贴在他嘴上,度了一口气给他。 顾玉竹游出甚远,抬头看看水上船只慢慢漂动,并无追踪之象,一口气再也支持不住,带着秦瑟奋力上游,露出水面,当即深深透了一口气。不想恰好是在一艘画舫窗前,船中那女子刚刚卸妆完毕,哗的一盆胭脂水泼出来,浇了顾玉竹一头一脸。那女子也想不到居然如此凑巧,抿嘴一笑,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公子请上船来,换件干净衣服。咦,公子拖着什么?” 顾玉竹喘一口气,道:“多谢。”爬上船去,将秦瑟也拖上来,却见他双眼紧闭,肚腹鼓起,也不知喝了多少水、呛死没有,当下愣了一愣,叫道:“师父,师父!” 那女子道:“快控水。”顾玉竹不待她说,将秦瑟头上脚下摆在船边,肚腹搁在船舷处,用力按下去,不久便见秦瑟吐出不少江水,咳了几声,慢慢睁开眼来。 顾玉竹舒了一口气,坐倒在船板上,道:“师父,你总算醒啦。” 秦瑟慢慢坐起来,脸色苍白,仍旧笑微微地,道:“我若死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教主。” 顾玉竹道:“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 秦瑟微微一笑,道:“月娘,叫你看笑话了。”却是与那女子说话。 那女子一笑,道:“教主说的是哪里话。是奴家失职,害得教主与少主涉险,奴家必定将越明川捉来,交给教主发落。” 顾玉竹不由得一怔,青雀教势力不小,在江南重镇都设有分舵,他知道金陵分舵舵主是个女子,但他到金陵一是次数极少,二来是为了游玩而非公务,因此从没见过分舵舵主,想不到这次如此巧法,竟然在逃命时遇到。 当下那月娘命两名小婢服侍秦瑟二人到后舱换了衣裳,再出来时,前舱已摆好一桌小小的精致席面,一把银壶,几样点心,两三碟素菜,两名青衣小婢跟出来服侍,将酒杯倒满了。月娘抱了一具琵琶坐在一旁,柔声道:“月娘久未调弦,也不知退步多少,教主莫嫌嘈吵。” 秦瑟微笑道:“月娘的琵琶,难道还有不好的?”言罢便见纤手轻轻一抹,琵琶声动,如珠玉玲珑,在这小小船舱中婉转萦绕不绝。酒是醇香美酒,菜点也都精细可口,丝弦侑酒,红袖添香,与方才狠狈逃命相比,直如天上人间。 顾玉竹喝了两杯酒,只觉全身舒适,听着月娘弹曲子,一面将方才秦瑟晕去之时的事情讲给他听,秦瑟捉过他一缕头发嗅嗅,笑道:“阿竹倒是艳福不浅。” 一曲已毕,秦瑟连连赞赏,月娘拢了弦,起身盈盈一福,笑道:“天色已晚,后舱床铺收拾好了,教主与少主请好生歇息,明早奴家再来服侍。”转身行了几步,却又回头笑道:“少主今夜累着了,还请教主多多体恤些。” 秦瑟微笑道:“你去吧,我自然晓得。” 月娘抿嘴一笑,一名小婢替她打起帘栊,两人前后出去,随即觉得船身轻轻一晃,想是跃到了另外的船上。 此时船上只留一名小婢在外面侍候茶水,秦瑟带着顾玉竹到后舱歇息,也不脱衣裳,径自躺在被褥上。顾玉竹奇道:“师父?” 秦瑟微笑道:“你替我脱。” 顾玉竹脸色微红,伸手替他解衣带,秦瑟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拉进怀里,附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准备逃。” 顾玉竹吃了一惊,也轻声道:“什么?”觉得秦瑟在自己肋下轻轻挠痒,忍不住挣着笑了几声,一面压低了声音恼道:“做什么!” 秦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道:“别让外面那丫头起疑。我一睁眼,她便提到越明川,早知越明川作乱,又哪来闲工夫卸妆洗面?只怕这两人已经勾结在一处了。” 顾玉竹道:“从水下走?” 秦瑟摇了摇头,道:“越明川对此地不熟,月娘却是地头蛇。” 顾玉竹道:“那怎么办?” 秦瑟弯起嘴角一笑,道:“秦淮水道并不太宽。我们先来演一场戏。”在顾玉竹身上摸了几下,不再有意压低声音,笑道:“阿竹,舒服吗?觉得舒服便叫出来。” 顾玉竹恨恨瞪他一眼,将脸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呻吟出声。 秦瑟抱着他在床铺上滚来滚去,摇来晃去,做足了一场颠鸾倒凤的戏码。隔了一会儿,便扬声道:“倒茶。” 外面那小婢应一声是,急忙倒了两杯茶送进来,秦瑟拿了一杯喂给头发散乱的顾玉竹,自己也喝了一杯,将杯子放回茶盘时,轻轻伸手捉住了那小婢手腕,摩挲几下,笑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那小婢羞答答抬起头来,细声细气地道:“教主。” 秦瑟微笑道:“嗯。你来服侍我。” 那小婢一张脸顿时通红,低下头去,眼角偷偷瞥了一下顾玉竹,秦瑟笑道:“无妨,双龙戏珠最是好玩有趣不过。”将那小婢拖上床榻来,顾玉竹恨恨地瞧他替那小婢宽衣解带,秦瑟只作不觉,偏偏向他眨了眨眼,道,“怎么?阿竹不喜欢她?”顾玉竹正要介面,忽见那小婢轻轻一颤,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秦瑟一抖手腕,手中那条衣带游龙般破开重重垂帘,将外面那小几卷了回来,他从窗缝里打量了一会儿外面情形,只见月白风清,流水泠泠,瞧上去安稳平静得很。转头向顾玉竹道:“我数到三,一起冲出去。一、二、三!”一掌劈开小窗,将手中那小几往外一拋,一矮身从窗口窜了出去。中途力尽时在那小几上一点,眼看便要上岸,水中忽然暴起数十条锁链,齐齐向两人袭来,两人身在半空,一招架的功夫,又落回河里。 顾玉竹落水前深深吸了口气,一入水便抓住秦瑟手臂,正要游动,忽觉被秦瑟在腰上一提,人已站了起来,原来落水处已是岸边,水流甚浅,不过没到大腿,随即便被秦瑟带到岸上。双脚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此时十几艘小船顷刻间围拢到近前来,当先那船上立着两人,一个面容清秀,横眉怒目,正是越明川,另一人淡扫蛾眉,一身素衣更增娇娆,却是月娘。 秦瑟拧着袖子上的水,一面道:“月娘,本座哪里对不住你,为何如此相待?” 月娘道:“奴家从无背叛教主之意。” 秦瑟不解道:“那是……”只说了两个字,脸色忽然一变,一把将顾玉竹横抱起来,就要速速离去。越明川喝道:“站住!放箭!”后面一句却是呼喝自家手下。 顾玉竹被秦瑟抱着怀里,不明所以,忽然胸口处觉得一点冰冷的疼痛,随即向四肢百骸蔓延,这痛楚来得极快极剧烈,他忍不住呻吟一声,随即咬紧了牙,一瞬间已是汗透重衣,却不知是何时中了暗算,再无余力在意外周情形。 秦瑟瞧得清楚,越明川那“放箭”两字刚刚出口,便被月娘忽地出手制住,只听她轻笑道:“谁敢动手?” 这一来情势突变,除了月娘之外,人人都是迷惑不解。秦瑟原本料到三分,此时见船上一支支毒箭对准了月娘,碍着越明川在她手里,不敢乱动,显然都是越明川的属下,并无青雀教分舵的部众,此时更加笃定,道:“阿竹以前得罪过你?”低头看了顾玉竹一眼,见他痛得脸色发白,全身都是冷汗,眼中露出怜惜之色。 顾玉竹将他袖子越攥越紧,朦胧中听了这一句话在耳中,却想不出如何得罪了这从未谋面的月娘。 月娘道:“教主果然是明白人。” 秦瑟皱眉道:“这小东西做了什么?他做错了事,你告诉我,我自然会教训他。” 月娘半晌不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得罪了奴家倒没什么,教主对奴家有知遇之恩,少主便是怎样,奴家做下属的,原本也不该计较。只是夏堂主对教主忠心耿耿,却……教主舍得要少主给他抵命吗?”眼中已隐有泪意。 当年秦瑟被囚,顾玉竹只身一人回了青雀教,夏灵枢心下起疑,坚决不允他接位,定要救回秦瑟,被顾玉竹立毙剑下。他只杀了这一人,却偏偏是这一人与月娘两情相悦。 秦瑟听季涟说过此事,长长叹一口气,道:“这事是阿竹不对,我却不能要他偿命。” 月娘道:“因此奴家只得自行动手。”她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听一人喝道:“是这里了!”却是萧老三的声音。随即见到大批人马举着火把涌上前来,却是青雀教部众到了。另外两名领头之人是月娘下属,见教主无恙,舵主拿住了对方头领,放下心来,喝道:“将这些贼人都拿下了!” 月娘点了越明川的穴道,将他丢在船板上,看了一眼秦瑟怀里面白如纸的顾玉竹,轻轻一笑,抬手将一把匕首刺进心窝。 秦瑟一惊,道:“月娘!”将顾玉竹交到萧老三手里,跃上那小船去,蹲身将她扶起,道:“你这又是为何?” 月娘这一剑刺得稍微偏了些,一时尚未断气。她脸色苍白,一丝血线从唇角流下,却仍旧是抿嘴一笑,道:“我伤了少主,教主难道饶得了我?不如自行了断,也还好看些。” 秦瑟道:“是他做错事,我怎会怪你。” 月娘微微摇头,道:“枢哥已经不在世上,我又何必活着,如今知道教主无事,又报了仇,再也没有牵挂了。” 秦瑟道:“我会将你同夏灵枢葬在一处。” 月娘轻声一笑,道:“多谢……教主。”她再也没力气说话,往秦瑟手臂上一靠,就此玉殒香消。 一名下属跟了过来,惊疑不定地道:“教主……” 秦瑟道:“服侍月娘的两个小丫头在哪里?好生看管起来。”一面转到一旁,向越明川微笑道:“前左护法做什么来了?” 越明川心中气恨,闭目不答。 秦瑟抬脚在他腰上轻轻一踢,继续道:“是求我的阿竹上你来了?” 越明川道:“……你!” 秦瑟道:“从今以后,阿竹你是想也不用再想。你对阿竹一片殷殷之意,我也不能不报答,不如找些人来轮流服侍你,你喜欢哪一个上你,就把那个人给你,如何?” 越明川死死盯着他,神色怨毒,眼中显是又恨又怕。 秦瑟冷哼一声,道:“萧老三,你带月娘的尸身回去,同夏灵枢合葬。叫季涟把八阵堂主派过来,再问一问季涟,要不要这个人,不要就卖到妓院去。” 第七章 莫相思 秦瑟一纵身跃回岸边,走到顾玉竹身边,柔声道:“觉得怎样?”他口气温和,心下却有些急躁,顾玉竹明明没断气,月娘言语中却全然将他当做死人,也不知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厉害毒物,可是瞧顾玉竹的模样,却又不太像太严重。 顾玉竹嘴唇颤抖几下,道:“痛……胸口痛……冷……” 秦瑟径自抬手扒开他衣裳,火把下看得分明,只见他心口处多了一朵青色桃花,色泽柔和,意态风流,如同名家手笔,心下当即一惊,脱口道:“二月桃花!” 二月桃花乃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着人便在心口处生出一朵桃花图样。常言道至阳为仙,至阴为鬼,人身有阴阳二气,这毒专门搜求人之阳气,阳气减一分,这花便艳一分,这桃花变作嫣红之色时,便是中毒之人阳气竭尽之气。 顾玉竹也曾听说过这名字,幼时秦瑟哄他睡觉,常常捡些有趣的江湖掌故说给他听,还说这毒还有一样特异之处,中毒之人若是动情动欲,阳气耗竭更快,全名其实是叫做“二月桃花莫相思”。这毒冠以“二月”之名,一是形容初中毒时桃花颜色如二月心苞一般青嫩,二是说无论如何,中毒之人绝不会活过两个月。当时顾玉竹只当是有趣好玩的传言听,想不到竟然有朝一日尝到它的滋味。 秦瑟带着众人匆匆赶回金陵分舵,将顾玉竹好生安置下,审问了今夜复试月娘左右的两名青衣小婢,那两名小婢不待他如何威逼利诱便从实招认,说毒物是涂在衣衫上给顾玉竹穿了,却不知解药在哪里。 秦瑟从未听说“二月桃花”有过解药,也没想过从这两个小丫头嘴里问出来,他不愿为难月娘之人,命人将两名小婢放了,转去后堂看顾玉竹。 顾玉竹裹在两床被子里冷得瑟瑟发抖,看见秦瑟进来,眼里闪出些不同寻常的光彩。 秦瑟微觉奇怪,又想他病痛中喜欢看到熟悉的人,也是常情。坐在床边柔声问道:“怎么样?还痛不痛?” 顾玉竹摇头道:“不痛了。师父,我冷。” 秦瑟道:“我叫人送火盆来。” 顾玉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勾住秦瑟的袖子,道:“师父,你身上暖和,抱我一会儿。” 秦瑟一眼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觉得他身体冰冷,不住微微发抖,他的脸颊贴在自己胸膛上,隔着衣衫觉得他的脸也是冷的。心下说不出的疼痛,低声道:“以后别再胡闹,害了别人,自己也受苦。” 顾玉竹“嗯”了一声,抬头在他脸上亲吻一些。 秦瑟轻轻抚摸他头发,道:“别怕,解毒的法子总是有的。” 顾玉竹又“嗯”了一声,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低声叫道:“师父,师父。” 秦瑟觉得异样,忙道:“怎么?不舒服?” 顾玉竹苍白的脸上泛起合欢花一样的红潮,道:“我不知道……师父……” 秦瑟心中一惊,想不到只是这样寻常搂抱,顾玉竹居然会动情欲,这毒当真邪门。喝道:“忍住!你还要命不要?” 顾玉竹带着哭腔小声道:“我忍不住……师父……”眼睛湿湿地瞧着秦瑟,手脚并用地黏在他身上不肯松开。 若在平时,秦瑟自然来者不拒,必定让他第二天直不起腰来,如今若是乱来,却是害他性命。秦瑟深深吸一口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生怕顾玉竹自行抚弄,将他两手用衣带绑在身侧,起身要走。 顾玉竹在他身后呜咽道:“师父,你别走……” 秦瑟心烦意乱,边走边道:“小东西,要命就闭嘴。” 顾玉竹啜泣道:“我不要命,要你。” 秦瑟又好气又好笑,果然折返回来。顾玉竹脑子里全然被情欲占据了,又惊又喜地看着他,见他低头来吻自己嘴唇,热情地迎上去同他纠缠,忽然被秦瑟一掌在颈侧,一歪头晕了过去。 秦瑟叹一口气,在顾玉竹紧闭的眼睑上亲一下,起身出去。 萧老三正要赶回青雀教太湖总舵,在外面等着向秦瑟辞行,见他出来,上前说了几句话,又道:“教主,我刚刚审了越明川,他带来的手下竟然是横云山庄的人。” 秦瑟点了点头,道:“给钟乐之送封信,叫他拿银子赎人。你去吧。” 之后吩咐一旁陪侍的下属道:“越明川在哪里,带我过去。” 越明川被锁在分舵刑堂里,手脚被锁链捆着挂在墙上。秦瑟走进来时候,他原本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看到秦瑟,立刻昂起了头盯着他,一副要扑上去拼命的架势。秦瑟也不看他,在刑架旁思索一会儿,挑了一根鞭子,这才走到越明川面前,却不打他,倒转鞭柄在越明川屁股上戳了几下,向后面滑过去。 越明川顿时惊恐,道:“你……你干什么?” 秦瑟面无表情,道:“你说呢?” 越明川想起之前秦瑟在秦淮河上说的话,脸色登时惨白,半晌道:“你杀了我吧。” 秦瑟微笑道:“我会这样便宜你?” 越明川无话可说,道:“拿……拿开!”拼命躲开那跟鞭柄。 秦瑟抬手拿鞭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道:“你来金陵做什么?” 越明川被他吓了一通,不敢不说实话,却仍旧没有好声气,撇头恨恨地道:“自然是为了救教主!” 秦瑟嗤的一声笑,道:“阿竹恨不得长在我身上,要你来多管闲事?” 越明川道:“教主对你一片真心,你缺没安好心!” 秦瑟道:“这可奇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对我的心思这么笃定?” 越明川道:“我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 秦瑟道:“谁?” 越明川闭口不答。 秦瑟冷笑道:“既然你带了横云山庄的人,必定是卢微告诉你的了。” 越明川听到“卢微”这名字便睁大了眼,虽没开口承认,显然秦瑟说的不错。 秦瑟静了半晌,唇角勾出一丝笑意来,道:“越明川,你脑子里全是馄饨汤。卢微是什么人,他的话你居然也信?” 越明川心知他说的不错,强辩道:“那也总、总比你好些。” 秦瑟冷笑道:“我原本便要去找他,正好将这笔账一并算了。你要救阿竹,反倒害他身中奇毒,蠢成这样,怎么还没一头撞死?”回手重重抽了他一鞭,转头便走,一面吩咐道:“给他吃点儿苦头,别弄死了。” 此时夜色早已深了,秦瑟回房歇息,顾玉竹还没醒过来,身体依旧冰冷,秦瑟解了外衣,将他抱在怀里入睡。 半夜时侯顾玉竹在他怀里动了几下,并没迷了心窍一般缠着他求欢,却迷糊起来,抓着秦瑟的衣裳不肯松手,喃喃道:“师父,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秦瑟轻轻拍着他肩安抚他,低柔道:“乖孩子,都过去了,好好睡觉。” 顾玉竹缩起来抱住了他的手臂,道:“师父,是我做错了,你别不要我。” 秦瑟道:“要你要你。” 顾玉竹却不肯干休,睁大了无神的眼睛看他,喃喃道:“你怪我的,你心里一定在怪我。” 秦瑟耐着性子道:“乖,师父没怪你。” 顾玉竹道:“那你还肯信我吗?” 秦瑟柔声道:“那是自然。” 顾玉竹听了半晌不语,秦瑟以为他安分了,替他掖了掖被角,正要睡觉,却听顾玉竹重又道:“师父,是我错了。” 秦瑟气得直想笑,低声喝道:“老老实实地睡觉!” 第二日起床,秦瑟看看顾玉竹似乎还好,问进来服侍的下属道:“方镜波到了没有?”方镜波便是掌管医毒诸事的八阵堂主。 那下属道:“还没有到。” 秦瑟皱眉道:“这样慢。” 那下属道:“萧前辈才走了三个半时辰,又带着棺木,估摸此时还没到总舵。” 秦瑟道:“你去找个兼通武学的大夫来,先给少主看一看。” 金陵分舵内其实有一位颇高明的大夫,当下便叫了过来给顾玉竹看病,那大夫听说是中了二月桃花,爽快道不知解法,只能暂且服些温阳救逆的药物。顾玉竹喝了一碗药,精神倒是好些了,看着秦瑟的眼神又潮湿起来,脸颊红红的。 秦瑟道:“你好好歇息,别胡思乱想。”几步窜出门外。心道阿竹要嘛便委顿不堪,略微有些力气便想东想西,真是叫人头疼。 当日深夜时分,方镜波匆匆赶到金陵分舵,也不待通报,赶到秦瑟卧房,在门外道:“属下方镜波参见教主。少主的伤势属下知道了,动身之前配了几样药物,因此来迟,请教主恕罪。右护法命属下禀告教主,说出了这样的事,他本该亲自前来服侍教主,无奈教主临去时将教务都交给了他,不敢擅离职守,因此派了六名教中高手前来;还说越明川他是要的,求教主留他一口气。” 便听秦瑟道:“叫他们回去,我用不到。你进来。” 方镜波道:“是。”进门来察看了顾玉竹的伤势,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丸药,也不废话,道:“二月桃花虽然是奇毒,也不是没有解法。山水秋色楼所藏的秘笈中曾有解法记载。” 秦瑟一听这话便不由得皱眉,转头看着顾玉竹。 顾玉竹含化了那药丸,有了些力气,摇头道:“全都烧了,什么也没留下。” 方镜波沉吟一下,道:“听说秋色楼有一所别院,也藏了不少珍本书籍,或许……” 顾玉竹苦笑道:“我知道这地方,一并烧了。” 秦瑟道:“你倒做得干净。”后转向方镜波道:“就没别的法子了?” 方镜波犹豫起来,磨磨蹭蹭地道:“法子嘛,或许……或许也不是没有……” 秦瑟脸色一沉,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方镜波一缩肩膀,道:“属下不敢断言,但属下的师尊或许能解此毒。” 秦瑟道:“嗯,甚好,你替我去求药便是。” 方镜波惊恐道:“教主,万万不可,属下这一去,可是再也回不来了。属下死活事小,耽误了少主的病情就不好了。” 秦瑟道:“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方镜波道:“不如……换个人去?” 秦瑟道:“你师父住在哪里?” 方镜波见秦瑟不再派他前去,松一口气,道:“在四川眉山。” 秦瑟沉吟一下,道:“倒是离青神山不远。我带阿竹过去,你也跟着。” 方镜波愁眉苦脸地道:“是。求教主答应属下一件事,瞧在属下指路的份儿上,别向师尊泄露属下的下落。” 秦瑟右边眉毛微微一挑,微笑道:“好。” 八阵堂主果然不是白做的,方镜波悉心调理几日,顾玉竹不再像前几日一般畏寒,精神好了许多,也没再黏着秦瑟纠缠不清。 秦瑟放下一半心来,将萧老三留下打理金陵分舵的事务,令人准备了两辆马车,动身赶往眉山。 方镜波生性疏懒,同上司在一块儿便浑身不自在,借口要安静思索“二月桃花”的解法,带了两大包袱药物,自己占了一辆马车。 一路无事,偶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见马车精致,跳出来劫道,听见青雀教的名字,当即落荒而逃。顾玉竹打叠起精神,只当同秦瑟游山玩水来了。如此赶到眉山脚下时,已过了将近一个月。 众人歇了一日,次日清晨,秦瑟便要上山,方镜波近几日一直缩在车厢里,死活不肯出来,此时将车帘掀起一条缝,小声指明了道路,又道:“教主,属下就不服侍您进山了。” 秦瑟笑道:“这般小心,怕你师父吃了你吗?” 方镜波被他戳中心事,垂头丧气地道:“那也差不多了。” 秦瑟微笑道:“你师父可是洛长天前辈?” 方镜波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狠狠抖了一抖,道:“是,教主果然见识广博。” 秦瑟道:“不知该置办些什么礼物好?”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笑吟吟地瞧着方镜波,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方镜波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惊恐万端道:“教主,您亲自前来,大驾光临,属下师门上上下下都荣幸之至,什么礼物都用不到。” 秦瑟微笑道:“那不好,不合礼教。月娘一心要阿竹的命,怎会轻易下这种拖延两个月的毒?其中必有蹊跷。万一洛前辈心情不好,挑刺不肯为阿竹医治,那可怎么办?” 方镜波忙道:“师父脾气不错,一定不会出言回绝教主,无须把属下当做礼物送上!” 秦瑟笑眯眯地道:“原本似乎是这样的,不过听说他丢了一个弟子之后,似乎脾气就变得不怎么好了?”边说边扯开帘子,将方镜波拖下来。 方镜波抓住马车门死不松手,痛哭流涕道:“教主,属下对教主忠心耿耿,你不能把属下往火坑里推!” 秦瑟道:“本座要你忠心耿耿地将少主的命换回来。” 方镜波死命挣扎道:“属下也是要命的!” 秦瑟笑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抬手将他打晕了。 秦瑟带着方镜波上山时候,顾玉竹刚刚服下一碗汤药,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正午时候才醒过来,刚一睁眼,侍候在旁的一名属下便道:“少主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顾玉竹睡意未消,环顾四周没见到秦瑟,问道:“教主呢?” 此时忽听一个陌生声音道:“一早便上山去啦。”随即便见一名秀丽少年跳上马车来,笑着招呼道:“师兄。” 顾玉竹一惊,道:“你叫我什么?” 那少年眨了眨眼,道:“师兄。” 顾玉竹道:“你……你是什么时候拜在师父门下的?”一时心乱如麻。 那少年其实在钟乐之的弟子,秦瑟对方镜波的底细一清二楚,早就打定了将他送作礼物的主意。他不知在山上要耽搁多久,早几日便派人递信给钟乐之,借了他来照看顾玉竹,临行时叮嘱他暂时不必对顾玉竹提及师门之事。那少年张了张嘴,脑子里转了一转,道:“也没多久,就是最近小半年。” 顾玉竹自从中毒以来始终觉得寒冷难当,此时脑子一并冻住,全然没想到这个年纪骨骼筋脉早已长成,习武已经晚了,只知道秦瑟这个专爱对徒弟下手的家伙又收了个未必比自己好看、却比自己年轻的弟子。当下颓然躺倒,什么也懒得再问,听任那少年指挥下属搭起帐篷,暂时在此地安置下来。 几日来那少年一直陪在顾玉竹身旁,时常逗他说话解闷,顾玉竹一来担忧秦瑟,而来不愿理会他,始终是懒洋洋毫无精神的模样。这么过了六七日,一天旁晚,顾玉竹又是无情无绪地躺在帐篷里,忽听在外守卫的几名下属叫道:“教主!” 顾玉竹一惊,翻遍身来正要坐起,早有下属打起帐门,秦瑟走了进来,笑道:“觉得怎样?我们这就上山去。”一面端详他的脸孔,道:“唔,怎么瘦了?” 那少年急忙撇清,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这几天费劲了心思,说笑话说得嘴都干了,师兄也不肯笑一笑。” 秦瑟笑道:“原本这世上竟有听你讲笑话却不笑的人?”口气却不太像是对弟子说话。 顾玉竹不愿听他两人对答,将脸埋在秦瑟怀里,秦瑟抚摸他的肩膀,对那少年笑道:“这几日多亏你,过些日子见到师兄,我替你说几句好话就是了。” 那少年嘻嘻笑道:“多谢师叔,那我走啦。”行个礼转身走了。 顾玉竹愕然抬头,道:“师叔?” 秦瑟微笑道:“我叫他不必多提师门之事。怎么?” 顾玉竹道:“他……他说是你的弟子。”一时不由发呆,秦瑟从未提起过自己师门之事,他自小也没想过秦瑟既然做自己的师父,他的武艺自然也是有人传授的,一瞬之间,对眼前这熟悉之极的枕边人生了一种陌生之意,半晌道:“那……我师伯是什么人?” 秦瑟却不回答,笑道:“过些日子见到,你就知道了。现在解毒要紧。”唤了下属进来,命人驾车上山。 洛长天的住处并不如何偏僻,山道崎岖一些,也还不算难走,顾玉竹在车里摇摇晃晃,一面思量心事。 秦瑟见他一脸迷惘,伸手轻轻拍他脑袋,笑道:“四年之前我便想带你回来见见师祖,当时你若乖乖的,今日也不必费心猜疑。” 顾玉竹听他又提起四年之前,一颗心不由得一跳,将整句话听完了,心道:“原来那日师父在秦淮河上要说的是这个。” 秦瑟见他不语,笑道:“吃醋了?” 顾玉竹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抱着秦瑟轻轻磨蹭。 秦瑟柔声道:“乖些,等你好了,这些日子欠下的慢慢全都不给你。” 顾玉竹埋在他怀里,居然轻轻“嗯”了一声。 不久,到了地方,顾玉竹下了车来,只见眼前一处清雅院落,却是江南风致,川地山中多竹,这小院四周也全是竹林,清风吹过,碧绿修长的竹枝拂过粉墙黛瓦,十分相称。顾玉竹随着秦瑟走进院里,见一人迎面过来,大约三十几岁年纪,脸容清隽,神情淡淡的,料想这就是洛长天了,便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洛前辈。” 他身上没力气,便是行礼时也靠在秦瑟身上,洛长天看着这两人的亲密情态,道:“秦教主果然教徒有方。” 秦瑟微笑道:“哪里,小徒顽劣,怎比得上方堂主聪明伶俐。” 洛长天看了顾玉竹半晌,道:“你很好!” 顾玉竹一怔,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又听他道:“你的伤不要紧,不过也没这么容易好起来,暂且在这里住几日,闲了去跟小镜说说话。” 顾玉竹听说无碍,心中欢喜,一面答应了。此时天色不早,洛长天便叫小童带他二人回房,又命人送了晚饭。他二人吃了饭,闲话了几句,忽然听见后面小院中有人又哭又叫,居然像是方镜波的声音。 顾玉竹奇道:“是方堂主?他怎么了?” 秦瑟笑道:“好些日子,随他去。你身上不好,早些歇息。”一面吹熄了灯烛。 第二日一早,洛长天便派人请秦瑟师徒过去,三人寒暄几句,洛长天便细细替顾玉竹看了,又问了他几句话,道:“不是二月桃花,故意弄得相像罢了。若是按着二月桃花的法子解毒,这条命就不在了。” 秦瑟早料到没这么简单,道:“果然如此。” 洛长天道:“我自有法子,你们不必担心。”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二人,径自往药室去了。 秦瑟师徒吃了早饭,秦瑟说去寻洛长天探问此毒情形,顾玉竹顾玉竹闲坐了一会儿,向小童问明了方镜波的住处,前去探望。 进门的时候,方镜波还没起床,顾玉竹正要回去,服侍方镜波的小童却笑道:“公子请进。”替他将卧房门开了。 顾玉竹心下有些疑惑,走进去便见床上横着一只卷得严严实实的被筒,料想是方镜波蜷在里面,他上前轻轻拍了一拍,道:“方堂主?” 便见那被筒被他拍得猛然一缩,听到声音后,似是放松了一些,里面的人慢慢露出半个脑袋,果然是方镜波。他仰头看着顾玉竹,呜呜道:“少主。” 顾玉竹一怔,只见他头发乱得像鸟窝一般,嘴唇微肿,脸上重重叠叠都是泪痕,白皙的脖颈上隐约露出点点红痕,模样甚是凄惨。道:“你……”恍然明白了洛长天说自己“很好”的意思。 方镜波道:“少主,你……你也是这么痛过来的吗?” 方镜波在青雀教中虽是堂主之尊,但实在有些不通事务,全靠一手过硬的本事才做到堂主的位子。他这一问也太过直率,顾玉竹心下有些尴尬,道:“好像……没你这样痛,也没这么久。” 方镜波痛不欲生,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痛?” 顾玉竹干咳了几声,道:“……习惯就好。” 午夜时候秦瑟回来,同顾玉竹说洛长天已经想好法子,先服药调理十日,之后泡十日药浴,便可除根。师徒二人至此放下心来,秦瑟又笑嘻嘻地说起,前些日子之所以耽搁了好几日下山,是因为洛长天拉着他讨教房中之事。 这十天里顾玉竹除了每日灌两小碗汤药下去,倒也没吃什么苦头。洛长天时时请他师徒两人小酌,有时方镜波也被拎出来作陪,哭丧着一张俊脸坐在一旁。顾玉竹常在席上殷勤斟酒,与秦瑟也是言笑晏晏,看得洛长天摇头艳慕不已。一来二去,顾玉竹与方镜波之间倒是亲密了许多。 十日转眼过去,到了第十一日,小童来请顾玉竹到药室去,顾玉竹随他过去,见方镜波扶着腰也来帮忙。顾玉竹进了药室,果然见到一个大木桶,底下火盆摆了木炭,生了火慢慢炙烤,便如冬日洗澡一般,伸手试了一试,温温的很是舒服。 便听方镜波道:“少主,你脱了衣裳泡进去吧。” 顾玉竹依言脱了衣裳浸入木桶中,方镜波加了些药物进去,一面留神火候,这般隔一会儿便添几样药物,不久便将一桶水煮成淡淡的褐色。方镜波掐着手指计算药物,虽然不热,额上却出了一层细汗。顾玉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泡了一会儿,道:“镜波,水热了。” 方镜波道:“少主,你忍着些,就是要热才有效。” 顾玉竹只道这药浴不过是舒舒服服地泡泡澡,谁知道内中还有这些花样,只得强忍,半晌实在忍不住了,道:“镜波,要……要热了。” 方镜波试了试水,又等了好久,才将火盆挪开,过了一会儿,却又挪回木桶下。这般折腾了半日,顾玉竹从水里出来时,浑身上下一色通红,没一处不痛,一碰更是热辣辣痛得厉害,几乎穿不得衣裳。但晚间歇息时,确实觉得身上寒气散去了些。 这般过了十日,顾玉竹身上的毒果然拔除干净,看看胸口,那桃花印记果然消退了。洛长天说顾玉竹身体尚虚,仍要调理几日,秦瑟师徒便依旧住着。 一日顾玉竹去寻方镜波聊天,却见他正在收拾包裹,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方镜波笑道:“收拾一番,过了年才好回去啊。” 顾玉竹笑道:“你师父肯放人吗?” 方镜波道:“师父跟我一起走,他原本就住在杭州的,这次搬回去。” 顾玉竹点点头,道:“这样也不太远,甚好。” 这时刚刚入冬不久,顾玉竹偶然一个人在山里走走,忽然嗅到一阵香气,幽远清淡,萦绕浮动,他循着这香气寻找,见到一树早梅开得正好,色作淡绿,金线掐边,梅枝嶙峋瘦硬,风姿极佳。心道:“拆几枝回去给师父看也好。”一晃身轻轻跃上梅枝,忽听一人笑道:“折一枝梅花给我好吗?” 顾玉竹低头看去,却是个风致极美的少年。 第八章 早梅花 那少年见他看着自己,仰脸一笑,重复一笑,重复道:“请你折一枝花给我好吗?” 顾玉竹见他容貌秀丽,言语温文,心下不由得生了几分好感,果然选了一枝梅花折下,倾身递给他,道:“给你。” 那少年伸手来接,半途忽然转了方向,快捷五伦地点了他周身大穴。 顾玉竹躲避不及,一时全身酸麻,不由自主地摔下树来,他没法转头,眼睛看着那少年,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嘻嘻笑道:“你猜猜看?猜到了我就告诉你。”蹲在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叹气道,“果然长得挺好看。”一边说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顾玉竹又惊又怒,道:“你干什么?” 那少年拾起落在地上的梅枝捻了捻,笑道:“偷花啊。”将他抱起来,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沿着山道下山。 顾玉竹挣扎不得,看这少年却不像有恶意,叫道:“喂,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少年眨眼道:“你不明白?没关系,待会儿到了地方,我做给你看,你便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弄疼你,管教你欲仙欲死,以后再也想不到别人就是了。” 他嘴里说得暧昧缠绵,脸上笑嘻嘻的,却全没那种意思。顾玉竹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与年纪全然不相符的狡黠谋算,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那少年带着顾玉竹在山中穿行许久,顾玉竹初时还默默记录,后来已被绕晕了,觉得自己是被这少年扛着山里兜圈子。 晚饭的时候,那少年将顾玉竹点了穴藏在隐蔽处,自去寻找食物。半晌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包裹,他从那包裹里拿出几个油纸包,都是面饼熟肉之颊,倒也香气扑鼻。一面将顾玉竹的穴道解了,也不管他脸色难看,笑嘻嘻地道:“你吃不吃东西?可别想逃。”边说边盘腿坐在顾玉竹身旁,顾玉竹狠狠盯他一眼,席地而坐,一言不发拿过食物便吃。 那少年叹气道:“你居然肯吃?我原本以为你一定赌气不吃,还想待会儿拿没吃完的东西逗你呢。” 顾玉竹道:“你认识我?” 那少年摇头。 顾玉竹道:“我得罪过你?” 那少年一手支在膝上,托着脸看他,笑道:“你没得罪过我。” 顾玉竹道:“我得罪过你的朋友?” 那少年忽然笑起来,模样甚是开心,道:“那也没有。” 顾玉竹心下知道自己猜中了三分,道:“那是我得罪过你的长辈?” 那少年更是开心,道:“那就更加没有了。” 顾玉竹默然片刻,道:“总归是你识得之人。” 那少年收了笑意,侧头玩味地看他,半晌道:“不错。实话对你说了也无妨,那家伙不在意你做下的那些事,我却看不下去。” 顾玉竹被他戏弄多时,原本满腔怒火,听了这句话却顿时气平,他想起月娘,心中又有些歉疚。道:“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那少年想不到他问出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道:“挺好的。” 顾玉竹道:“是谁?” 那少年笑道:“猜到了我便告诉你。” 顾玉竹侧头看他一眼,道:“他不计较,你操什么心?” 那少年一扬眉毛,道:“你说什么?” 顾玉竹道:“他技不如人,被我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少年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理直气壮。” 顾玉竹道:“江湖本来便是这样。” 那少年道:“我要杀你呢?” 顾玉竹道:“那我也只好认了。” 那少年忽然站起身来,道:“实话对你说了便是,我捉你到这里,替人出头倒是其次,本意是见你长得不错,拿来玩玩。”说着上前一步,捉住他手腕将他压倒在地。 顾玉竹心中忽地掠过一个念头:“这少年说话口吻跟师父有几分相似。”这当下容不得他多想,觉得那少年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便抬腿踢他要害。那少年伸手在他腿弯穴道上左右一拂,顾玉竹的两腿顿时没了力气。他耳中听得布帛撕裂之声,急怒攻心,原本就是大病初愈,气血不稳,此时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少年侧身一躲,仍有几滴血溅在袖子上,他解了衣袍丢在地上,随便一脚踢开,一面捏着顾玉竹的下巴摩挲几下,笑道:“你吐吐血倒也情趣,,不过若是吐多了死过去,做到一半忽然变成奸尸,那就没趣得很啦。”说罢将顾玉竹拎起来扛在肩上,这次却不再满山乱转,沿着石阶山路一步步走上去。 这一夜两人在树顶露宿,顾玉竹对这少年,全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秦瑟现下知道自己被人掳走没有,睁眼看着星星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两人吃了些昨日剩下的食物,那少年又将顾玉竹扛在肩上,在山上熟悉至极地穿行。有时走的是大路,有时走的却是荒废已久的小径,更有时候在树顶上跳来跳去。 顾玉竹心下暗暗吃惊,他被这少年突然袭得手,看得出他功夫不错,却想不到居然这样好,带了一人还能这样轻巧迅捷地从树顶一掠而过,这份轻功,他自问决计做不到。日头渐渐升上中天,又渐渐西沉,那少年偶尔歇息片刻,也不见他如何疲累。 顾玉竹咬了咬牙,又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年笑道:“不是说了嘛,猜到了就告诉你。” 顾玉竹道:“你要同我师父为难?” 那少年依旧是笑,道:“你师父?谁啊?” 他嘴里说着,脚下不停,这么奔了约有一刻,忽然停住了,小声喃喃自语道:“不能带回去,一下子便会给找到,也太没趣,总要等他找到了再杀的好……咳,究竟该藏在哪里……” 顾玉竹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叫道:“喂,你放了我!” 那少年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道:“看你生了一张聪明脸孔,怎么说话这样笨?我要是这么轻易就放你,还抓你做什么?” 顾玉竹道:“你住我到底要做什么?”实在是摸不著半点头脑。 那少年嘻嘻一笑,那只手还没挪开,此时在他屁股上改拍为抓,顺手吃了一记豆腐,道:“这个不也告诉过你吗?”他说话间打定了主意,转个方向又开始疾行。 这时天色渐渐黑了,那少年跑了一阵,忽然又停下来,摸了摸肚子,抬手点了顾玉竹的哑穴,将他安置在一根粗大茂密的树枝上,笑道:“我又饿了,去找些吃的来,你可别想逃走。”随即跳下树去。 顾玉竹躺在树上,运气内力冲撞被封穴位,却半点用处也没有。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功夫却着实厉害。顾玉竹做教主四年,结下的仇人自然是有的,可是心中琢磨来琢磨去,实在想不出哪一人与这少年有关。 又过了片刻,天色愈发阴沉,夜色一层层地漫上来,远处似乎有人声传来,顾玉竹听那声音隐约有几分像是秦瑟,心中一阵惊喜,睁开眼来,他转侧不得,眼角却瞥见有火光渐渐靠近,便在此时,身边风声微动,却是那少年回来了。 那少年俯在顾玉竹耳边极轻极轻地道:“有人过来了,是来寻你的吗?” 他的声音与方才不太相同,冷幽幽地带着三分寒意,绝不像少年人的口吻。顾玉竹心里一惊,觉得一股杀意直逼过来,却苦于穴位被点,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便听到洛长天的声音道:“这可奇了,这附近都找遍了,他能到哪里去?秦教主,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顾玉竹此时也顾不得那少年,屏着气等秦瑟开口说话,一面默默数他的脚步声,听他竟然在树下停了下来,一颗心止不住怦怦乱跳。过了片刻,秦瑟开口道:“也罢,找不到就算了,我们回去就是。” 洛长天不解道:“怎么?” 秦瑟道:“那小东西对不起我,我本想多留他些日子,玩腻了再处置。现下看来,是他自己想明白了,跑掉了。我派人搜捕便是,也不必在附近寻找了。” 顾玉竹将这句话听耳朵里,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落下,顿时呆住了。 当日秦瑟识破了顾玉竹的计谋,虽然是犯上作乱、欺师灭祖这等极为大逆不道之事,却也只将他小小教训一顿,就此揭过不提,待他只有比以前更好。顾玉竹心中原本爱他,这下又悔有愧,更加死心塌地,却想不到秦瑟原本竟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心中难受之极,胸中一团气堵塞胀满,一时痛不欲生,一时又想若秦瑟喜欢这样罚他,那自己受着便是。 那少年拎着他跳下树来,笑嘻嘻地道:“咦,你哭啦?”伸出食指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方才那阴森口气不知抛到哪里去。 顾玉竹将头扭到一旁,理也不理他。 那少年似乎甚是开心,笑道:“我最见不得美人掉眼泪,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顾玉竹恶狠狠地道:“要你多管闲事!” 那少年啧啧两声,道:“容貌是好的,可惜脾气太坏。”在他身上戳了几下,又笑道:“你听见没有,他要杀你呢。不如以后跟着我吧。” 顾玉竹黯然道:“……我对不起他,他要杀就杀好了。” 那少年静然半晌,道:“罢了,我也懒得再乱走,带你回去就是。”将顾玉竹拎起来扛在肩上,施展轻功往西北方疾行而去。 不知那少年走了多少时候,忽觉有灯光映在脸上,顾玉竹抬眼抬眼便见到一座高门大户,旁边悬着两个大灯笼,中间匾牌上提了三个大字,却来不及看清,仿佛是什么“微”。那少年迈进门去,两旁随即有人迎上来,行礼道:“门主。” 顾玉竹吃了一惊,心道这少年静然还是门主,瞧他一点点年纪,能做得了什么门主。 那少年“嗯”了一声,道:“这几日有什么事?” 那下属道:“这几日一切安好。只是二公子派人送信来……”话没说完,那少年挥手止住了他,将顾玉竹丢过来,道:“带下去看管起来。” 那属下往顾玉竹脸上一看,吃惊道:“门主,这不就是……” 那少年喝道:“少废话!快去!” 那属下连声称是,连忙将人带下去。他不知为何对顾玉竹颇为客气,也没将他关在牢里,寻了一间空闲客房,将他放在床上,随即掩上门走了。 顾玉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想秦瑟的心思,想想自己目下的处境,看着地上的月影渐渐推移,难道到极处,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被封的穴道到了时辰便自行解开,顾玉竹起来活动手足,试着推了推窗子。 忽听房门一响,随即便听那少年在身后道:“你可别想跳窗逃走。” 顾玉竹转回身来,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那少年换回了一身衣裳,笑嘻嘻地道:“咦,你瞧上去好多了。那就过来吧。”走到床边大模大样地坐下,伸手拍了拍床铺,拿眼睛看着顾玉竹。 顾玉竹道:“做什么?” 那少年笑道:“陪我睡觉。难道你非要拜过天地才肯?” 顾玉竹道:“不干。” 那少年却也没纠缠,道:“那就算了。不过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你,你在这里住些日日,好好服侍我,或许我一开心,就放你走了。” 顾玉竹道:“你要我做什么?” 那少年笑道:“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顾玉竹皱眉道:“你那朋友究竟是谁?我怎么得罪他了?” 那少年却不答话,笑嘻嘻地续道:“你若还是不肯,我就杀掉你。” 顾玉竹道:“你要杀早就杀了。” 那少年哼了一声,道:“那我奸了你。” 顾玉竹无奈,懒得介面,坐在一旁椅子上歇息。 那少年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想不想死?” 顾玉竹道:“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死?” 那少年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想死?若是说得不合我意,我就杀了你出气。” 顾玉竹看他死死盯着自己,眼睛里寒光闪烁,方才这句话不像是随口说的。想了一想,道:“你要替你朋友出气,但我最亏欠的不是你朋友,是我师父。你要杀我,我打不过你,那也只好认了。若是活着,我自然要好好陪在我师父身边。” 那少年沉默半晌,道:“你留着这里端茶水,半月之后,我便放你离去。” 顾玉竹微微一怔,随即应道:“一言为定。” 第二天一早,顾玉竹果然早早起来,到那少年卧房外等着。几名小婢见了他,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一番,便笑着招呼他进屋,将茶具所在指点给他。 顾玉竹烧了水,听那少年已经起床,便沏了茶进去。那少年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哼了一声,道:“太烫!” 顾玉竹重倒了一杯给他,那少年又道:“太凉!” 顾玉竹看他一眼,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八个茶碗,道:“有冷的、热的、不冷不热的、水多的、水少的、茶叶多些的、茶叶少些的,还有一杯白水,你喜欢喝哪个?” 那少年瞪他一眼,将先前手中那杯喝了几口,气哼哼地道:“这么多水,喝也喝饱了!你还让我怎么吃饭?” 顾玉竹道:“你抠着嗓子吐一吐,便吃得下了。” 那少年喝道:“去端早饭!” 顾玉竹被那少年关在后院不许出去,那少年平时不知忙些什么,早晨离开,直到晚间才回来。顾玉竹也乐得不见他,晚上吃饭时候,那少年不知为何懒懒地,挑了几筷子蔬菜,忽然朝顾玉竹扬了扬下巴,道:“你去给我做道菜来吃吃。” 顾玉竹站着不动。 那少年一拍桌子,道:“还不快去!” 顾玉竹默不作声地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果然端了一个盘子回来。那少年老远便瞧见盘子里黑黑的一片,此时盯着眼前这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物事看了许久,道:“你……这是什么?” 顾玉竹道:“炒鸡蛋。” 那少年将筷子在桌子重重一放,道:“看起来哪有半点儿鸡蛋的样子?” 顾玉竹道:“菜自然是要吃的,不是看的。” 那少年指着一旁服侍的下属道:“你来尝尝!” 那属下看了看那盘“炒鸡蛋”,虽是主人有命,也不由得犹豫一下,咬牙夹了一筷送进嘴里,半晌苦着脸道:“只有一股焦炭味儿。” 那少年斜了顾玉竹几眼,道:“哼,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顾玉竹见他不悦,心中大是开心,笑吟吟地介面道:“左右是没用,你早放了我便是。” 那少年道:“呸!你想得美!” 顾玉竹道:“反正也没几天了。” 那少年抬头看他,笑嘻嘻地反问道:“是吗?” 顾玉竹脸色一沉,道:“你答应半月之后便放了我,想赖账吗?” 那少年托着腮道:“半月之后,嗯,便是再过一年半载,那也是半月之后呐。我可没说是半月之后的哪一天。” 顾玉竹怒道:“你!”让心头火气,抬手掀了桌子,一掌向那少年劈过去。那少年斜身避开,笑道:“想跟我打,你还嫩点儿!”回手一掌拍去。 饭厅里乱成一团,桌凳翻到,满地碗盘饭菜,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顾玉竹不慎被他击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少年见他受伤,倒没乘胜追击,笑嘻嘻地停了手,道:“好啦,不打了,你这小命我虽然是要的,却不是现在。来人,找大夫给他看看。” 夜里顾玉竹又被那少年点了穴道,他也不费力挣扎,闭了眼只管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顾玉竹觉得有人轻轻摇晃自己,睁开眼来,便见秦瑟站在床前。 顾玉竹望着他,心头一乱,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低声道:“师父,你喜欢怎样对我就怎么便是,玩厌了杀掉我也不会怪你,那本就是我罪有应得。”一面说,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秦瑟轻声道:“少说话,快跟我走。” 顾玉竹痴痴地瞧着他,道:“不,一动弹就醒了。我被人抓去,怕是没有命再见你了。” 秦瑟又好气又好笑,道:“小混账,别说梦话,我带你回去,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伸手按他脉门,觉察他被封了周身重穴,这手法秦瑟熟悉得很,解是解得了,只是太耽搁时辰。当下皱了皱眉,将顾玉竹横抱起来,将窗子推开一道细缝看了看,从房门飞掠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一片阴影里。 顾玉竹被他抱着在这所宅子里潜行,看看头上星光月色,再看看身边之人,这才知道并非梦境。秦瑟亲自出手,料来此事非同小可,他心想秦瑟既然肯来救他,那么昨夜那话必有隐情,当下不敢出声,只睁着明亮的双眼看着秦瑟。 秦瑟看顾玉竹的神情,知道他的意思,脚下不停,低头温柔地在他眼睑上轻轻一吻。他抱着顾玉竹越墙逃出去,在后山竹林里略一停步刚刚喘过一口气,便听一人笑道:“师弟,你果然来了。” 顾玉竹吃了一惊,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也来不及多想,他也不知道这声“师弟”叫的是谁,只担忧今日两人难以脱身。 秦瑟心知这位师兄好对付,旁边那位却不易打发,一时难有良策,面上却是八风不动,抱着顾玉竹缓步走过去,躬身道:“弟子秦瑟见过师父。”直起身来笑道:“师兄,许久不见了。” 顾玉竹听秦瑟如此称呼,又是大吃一惊,侧眼去看,只见竹林中有一片小小空地,摆了一张石圆桌,旁边一张石凳,石凳上坐着的便是那戏弄自己两日的少年,侍立一旁的赫然是横云山庄庄主钟乐之。 顾玉竹心头一跳,暗道:“怎么钟……钟庄主竟然是师父的师父?那少年看起来这么一点点年纪,却是师伯?不,钟乐之站着,那少年却坐在那里,他们必定不是师徒,可师父又叫他们师兄……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抬头看了看月色,道:“小秦儿,你真不愧自小就是诡计多端的性子。我果然昨晚便该杀了他,你那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秦瑟欠了欠身,笑道:“师父听了那话,又看到我的阿竹伤心,果真很是开心,也不想杀人了。能让师父高兴,也算是弟子尽到孝心了。” 顾玉竹此时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钟乐之是师祖已足够他目瞪口呆好一阵子,谁想到真正的师祖竟然是这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十岁,怎会有两个这么大的徒弟? 此时便听那少年道:“你想不想让师父更高兴些?” 秦瑟笑道:“过犹不及,现在就挺好。” 那少年看了他怀里的顾玉竹一眼,哼了一声,言简意赅地道:“宰了他。” 秦瑟嬉笑道:“我舍不得。” 那少年瞪他一眼,道:“你少嬉皮笑脸。” 秦瑟正了正颜色,道:“师父为何要杀他?” 那少年道:“欺师灭祖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秦瑟道:“如此说来,师父是肯让他入门的了?” 那少年道:“想也别想!你私自收徒,这笔账回头再找你算。” 秦瑟道:“师父既然不肯,“欺师灭祖”这四个字就说不上了。” 你少年想了想,道:“罢了,那我收他入门,你快动手。”、 秦瑟道:“他以前做下那些事,师父还肯收他,必定是既往不咎了。” 那少年道:“那就算他是青雀教属下,你手下教众犯上作乱,还不该死?” 秦瑟道:“本教主不想让他死。” 那少年脸色一沉,道:“小秦儿,你油嘴滑舌的本事又有长进了。” 秦瑟微笑道:“谢师父夸奖。” 那少年重重一拍石桌,喝道:“秦瑟!” 秦瑟仍旧是微笑,应道:“弟子在。” 那少年皱眉道:“罢了,小秦儿你喜欢装糊涂就装好了。实话告诉你,这{門第-紫}小东西的命我是要定了,你愿意自己下手最好,狠不下心我也不怪你,旁边站着。别惹我发火,连累自己也吃苦头。” 秦瑟叹一口气,道:“师父给的苦头许久没吃过,当真有几分怀念。” 那少年眸色一冷,扬了扬下巴,道:“乐之,把这混账拿下。” 钟乐之应道:“是。”上前几步,抽出长剑,道:“师弟,你还是让开吧。” 秦瑟回身将顾玉竹放下,让他靠着一根粗大竹子坐好,微笑道:“师兄,上次一时不慎落在你手里,若论单打独斗,你不如我。”一振衣袖,握住内中滑出的一柄短剑,脚步不移,剑尖向钟乐之肩头斜斜刺去。 除了四年前被白道诸人伏击,顾玉竹也不过第二次见秦瑟与人相斗,此时两人剑招施展开来,路数虽然相近,倒也不尽相同。秦瑟用的是一柄短剑,兵刃上吃亏些,却没让钟乐之讨了丝毫便宜去。钟乐之无意伤及他身后的顾玉竹,秦瑟却丝毫不肯大意,腾挪进退,不论是攻是守,始终不离顾玉竹身前五步。 两人斗得正酣,那少年坐在石凳上看了半晌,忽然立起身来,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顾玉竹走过去。秦瑟护着顾玉竹不肯离开,身法招数不免打个折扣,与钟乐之堪堪打成平手,那少年若是出手,万难抵挡得住。 顾玉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心知这人向自己走近一步,自己便离鬼门关近了一步。便在此时,秦瑟闷哼一声,胁下被钟乐之一剑划伤,显是被那少年的动作分了心。 这样子那柄寒霜剑染了血,映着冷幽月色,十分慑人。那血溅到顾玉竹脸上,冷得像冰,顾玉竹看着秦瑟后腰处的衣裳渐渐渗出血色,犹如万箭钻心,生怕秦瑟再又分心,硬生生将喉头一声“师父”压住了。那少年却停住步子,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顾玉竹望着他,低声道:“你杀了我吧,叫他停手。” 那少年微笑道:“看来小秦儿是真心对你,我若动手,害得我们师徒失和,那可不好了。”他抬手虚弹,顾玉竹忽觉胸腹处被封的大穴松动,体内滞涩的真气随即流动起来,四肢仍旧无力,但胸腹间真气已经运转自如,只听那少年笑道:“你自尽便是。” 秦瑟厉声道:“别犯傻!”想要回身,却被钟乐之死死缠住。耳中听得那少年笑嘻嘻地催促顾玉竹自断经脉,真要急得一口血吐出来。便在此时,忽然一人远处斜斜掠下,一把抄起顾玉竹,又远远掠了开了。 顾玉竹已是拼着一口气自断心脉,忽然被人救起,不免心中又惊又喜,不知是哪里来的救兵,定睛一看,却是飞梁寨的寨主李雁书。 便听李雁书笑道:“师父,两位师兄,我回来了!” 秦瑟边打边道:“来得好!果然是我的好师弟!”精神一震,刷刷刷连攻三剑,逼退了钟乐之,向后跃到李雁书身旁。 那少年看着他二人,怒道:“两个混账!” 李雁书伸伸舌头,道:“师父,你别生气。我这小师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师兄说不定便伤心过度,英年早逝,咱们抉微门将来的门主可就没啦。师父你虽然是一片好心,千好万好却也害死了得意弟子,不免老怀凄凉,万一追随师伯去了,弟子可也没法活了。剩下钟师兄一人,也太寂寞,不如大家一起作伴吧。 他这一番话说完,钟乐之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顾玉竹想笑又不敢,秦瑟早已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年更加生气,道:“什么老怀?!秦瑟这混账死了就罢了,我正中意钟乐之接这个位子!” 李雁书打蛇随棍上,陪笑道:“是是是!弟子说错了,师父瞧上去青春年少,比弟子还要年轻许多,怎么说“老怀”,明明是“壮怀激烈,雄姿英发”才对!不不,是年少风流、芝兰玉树。” 那少年此时也被他气得笑起来,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说。你们三个,都给我回去。小秦儿你的伤好好裹一裹。”言罢转身过去了,钟乐之随后跟上。 秦瑟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道:“果然徒弟都是别家的好。”一面从李雁书手里接过顾玉竹,在他腰上摸一把,笑道:“我就不这么想。” 顾玉竹道:“师父,你的伤怎么样?” 秦瑟道:“不妨事,划伤皮肉罢了。” 顾玉竹道:“那……那我呢?师祖他……” 秦瑟微笑道:“你放心,我若是没能把你抢出来,你这小命一定是断送了。师父现下既然输了一着,那就不会再出手伤你。本门规矩一向如此。”一面运劲替他解了穴。 顾玉竹下了地,朝李雁书行礼道:“多谢师叔相助。” 李雁书摆摆手,道:“客气什么,师兄虽然比你大许多,不过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秦瑟道:“师叔总是师叔。” 李雁书嘻嘻一笑,道:“我去瞧瞧师父还生气不生气。”说罢也走了。 顾玉竹正要察看秦瑟的伤处,秦瑟忽然凑在他耳边,低笑一声,带了三分邪气,道:“我老了吗?” 第九章 抉微门 秦瑟带着顾玉竹逃出来的时候正是半夜,闹了这么一场,也远远不到天亮时候,天色依旧乌沉沉的。秦瑟说起本派的名号叫做抉微门,随即便将顾玉竹带到自己以前住的院落里洗浴安歇。 两人躺在床上,顾玉竹仔细替他裹了伤口,道:“师父,这都是怎么回事?” 秦瑟亲亲他脸颊,在他耳边低柔道:“都道小别胜新婚,你先陪我,有什么闲话待会儿再说。”伸手在他衣裳里抚摸,轻声笑道:“想我不想?” 顾玉竹低声道:“想。我被师祖抓着,逃不出去,想你什么时候会找到我。” 秦瑟剥开他衣裳,手指灵活地在他股间玩弄,暗示道:“还想别的没有?” 顾玉竹被他弄得情动,将脸扭到一边,低低喘息道:“没有……那时候我都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你,哪有闲心想这个。”一面拨开他的手,道:“你身上有伤。” 秦瑟笑道:“无妨,你来便是了。” 顾玉竹一惊复一喜,却又迟疑,道:“你……你肯?” 秦瑟微笑道:“你坐上来。” 顾玉竹脸上一红,道:“才两日没见……你……” 秦瑟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将顾玉竹搂在怀里,肆意摸来摸去,在他耳边柔声道:“那日你一早出去,傍晚也不见回来,我找不到你,心里不知有多着急。洛前辈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师父一定知道你来了,或许便将你捉去杀了。我猜他要同你为难,那时候先绕道去了一趟镇江,让师弟回来帮着说几句话。谁想到你在金陵中了毒,我们赶路却比师弟先到了。” 顾玉竹眼圈一红,道:“我……我死了也是应该的。” 秦瑟笑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道:“说什么傻话。” 顾玉竹低声道:“师父,以后我绝不违抗你一个字,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秦瑟笑道:“师父要你坐上来。” 顾玉竹脸颊通红,迟疑片刻,坐起身来,果然将自己衣裳脱了,又替秦瑟宽衣解带,俯身将他那物含入口中,小心翼翼地舔弄。 秦瑟舒展身体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叹一口气,道:“乖孩子,没白疼你。” 顾玉竹觉得那物在口中逐渐硬挺胀大,撑得唇舌有些不舒服。之前秦瑟虽将他调弄得知情识趣,却从未教他吹箫,如今顾玉竹虽是十二分的用心,多弄几下,牙齿终究不免在那物上轻轻磕了一下。秦瑟哎哟一声,道:“好利的牙口。” 顾玉竹急忙松口,低声道:“我……我以后一定……” 秦瑟笑道:“罢了,上来。”顾玉竹乖乖应了一声,跨坐在秦瑟身上,他方才自行开拓过了,此时扶着秦瑟的分身,试着慢慢坐下,幽穴一触到那火热的顶端,却不由得腰身绷紧,说什么也做不了下一步。他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抬头哀求地看着秦瑟。 秦瑟低声笑道:“乖些,慢慢的。” 顾玉竹横了横心,强迫自己坐下去,一点点将那硬热巨物纳入体内,试着动了动腰身。 秦瑟叹息一声,道:“不用费劲儿真是不错。” 顾玉竹见他喜欢,哪有不卖力的道理,摆动腰身上下吞吐,体内敏感之处时时被擦过,时候稍长,却又忍不住腿软。 他刚刚停下来歇一口气,便见秦瑟的手有意无意地从胁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处摸过去。顾玉竹心头气恨恨的,咬牙奋力服侍他。细细的汗水一滴滴地落在秦瑟胸膛上,秦瑟看他努力得可爱,忍不住笑,将他拉到身前亲吻。 顾玉竹同他唇舌纠缠半晌,实在无力再动,体内那物却依旧硬热,小声央求道:“师父……” 秦瑟微微一笑,托住他的腰臀,着力一顶。 顾玉竹啊的一声叫出来,双手扶在秦瑟肩头上,胳膊微微发抖。 秦瑟撑起身来,将他抱在身上温柔顶弄。 顾玉竹愉悦得全身轻轻发颤,嗓子里忍不住呜咽出声,靠在秦瑟身上,泪眼朦胧地挣扎亲他脖颈。他头发散开了,黑鸦鸦地披在汗湿的肩背上,双眼湿润润的,眼圈微微发红,一副任人蹂躏摆布的模样。 秦瑟看得欲火大炽,翻身将顾玉竹压住,抬起他一条腿折在身侧,挺腰重重撞击。 顾玉竹向后仰着颈子,大口喘息,喊也喊不出声,听任他搓扁揉圆。 事毕之后,顾玉竹也不知自己给秦瑟压榨了多少遍,最后只觉得连一个小指头也动不了。 秦瑟抱着他洗浴过了,柔声道:“累着了?睡吧。” 顾玉竹眼皮都要黏在一起,几乎站着也能睡着。他勉强支撑,伸手去摸秦瑟腰间,口齿不清地道:“你……伤口怎么样……别……别裂开了……” 秦瑟轻轻拍他脑袋,道:“没事。” 顾玉竹听了这两个字,再无牵挂,头一歪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候,顾玉竹迷蒙睁开眼睛,只见床头红烛结了好长的灯蕊,烛光摇摇曳曳,扭头便见秦瑟躺在自己身旁熟睡。顾玉竹凑过去挨在他脸颊上轻轻磨蹭几下,小声道:“师父,醒醒。” 秦瑟翻个身,将他抱紧了些,咕哝道:“大清早的,别吵。” 顾玉竹道:“那些事你还没说呢。” 秦瑟打个呵欠,道:“睡醒再说。” 顾玉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道:“我睡不着。” 秦瑟道:“再闹就打你。” 顾玉竹亲他嘴唇,纠缠道:“师父,师父。” 秦瑟无奈,抬手揉着眼睛,勉强打起精神,从头讲述道:“本门叫做抉微门,这一代的门主便是你师祖,名讳叫做卢微。钟乐之是我师伯的弟子,师伯前些年去世了,之前照看过你的那少年,便是师兄的弟子。李雁书是我师弟,原本教中左护法的位子便是给他留的,只不过他性子不爱受拘束,不肯做,我也没给别人。” 顾玉竹道:“他……师祖怎么年纪比我还要小?” 秦瑟道:“他年纪可不小了,比洛前辈还要大上几岁。他少年时候受过重伤,洛前辈给他服了一种药物保住性命,样貌再也没变化过。他自己也觉得别扭,因此早早把教主位子传给了我,自己回来执掌门户。” 顾玉竹道:“……钟……钟庄主真的是我师伯?怎么会这样?”他以前只当横云山庄是死对头,忽然得知此人是自己师伯,总觉得怪怪的。 秦瑟道:“横云山庄与青雀教是百年前本门师兄弟二人各自创立,他二人虽然亲密,但性子迥然不同。之后各自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立下基业,也是挑选秉性与自己相近之人传授衣钵。后来渐渐成了如今之势,却不是那两位祖师爷能预见的了。” 顾玉竹道:“原来如此。” 秦瑟同他说了许多话,逐渐精神起来,道:“那日在金陵,越明川带的就是师兄手下的人,我猜想他是不知怎地遇到了师父。知道我不会水的人当真不多。” 顾玉竹低声道:“师祖他……一定不会认我做徒孙。” 秦瑟微笑道:“多半如此。” 顾玉竹心下难过,道:“那会不会不许你跟我在一起?” 秦瑟笑道:“他又不是我爹,这种事管不到。” 顾玉竹道:“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秦瑟拍他脑袋,笑道:“乖,叫声“爹”来听听。 顾玉竹呸了一声,道:“睡了。”适才秦瑟被他硬生生吵醒,边说边时不时打呵欠,顾玉竹被他带得也打了几个呵欠,早有些昏昏欲睡。此时窝在秦瑟怀里,逐渐睡过去。 秦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是睡意全无,听顾玉竹呼吸逐渐低沉绵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小东西将人闹起来,自己却睡得香。 这一日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虽然渐渐到了辰时,天色也明亮起来,却终究带了些蒙昧之意。秦瑟起来穿衣,一面在顾玉竹屁股上轻拍一记,道:“别睡了,起来。” 顾玉竹此时却睡熟了,窝在被子里不肯动,迷糊道:“这样早,再睡一会儿。” 秦瑟道:“我带你去见师祖,今日算是正式拜见,不能缺了礼数。” 顾玉竹顿时清醒了三分,翻身坐起来匆匆穿衣,心中不免忐忑,道:“我……我……” 秦瑟柔声道:“别怕,至多不过是他不许你入门,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玉竹发愁道:“这还不够糟糕吗?” 秦瑟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改改称呼,唔,以后你叫我秦郎便是,那也不错。” 顾玉竹被他肉麻得浑身一抖,气恨道:“你正经点儿!” 秦瑟笑着摸他头顶,道:“我带你过去看看,若是师父在正厅见我们呢,这就不太妙;在他住处的话,就好得多。” 顾玉竹匆忙穿衣洗漱,随着秦瑟到了卢微居住的院落,见秦瑟命那侍从通报,一颗心不由得高高吊起。不久听那侍从回来道“二公子两位请里面走”,这才放心。 卢微似乎也刚刚起床,坐在椅上系衣带,一面打呵欠。 顾玉竹跨进门去,跪在地上叩头,道:“不肖徒孙顾玉竹拜见师祖。” 卢微道:“是不是你师祖,这个再商量。你们吃了没有?” 秦瑟行了个礼,道:“还没有。” 卢微道:“正巧我也还没吃,一起吃。嗯,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别跪了,起来。” 顾玉竹站起身来,不知卢微究竟是喜是怒,不由望向秦瑟。 秦瑟微微一笑,招手要他坐在自己身边。不久,侍从端了点心粥菜上来,顾玉竹吃在嘴里,也不知其味。秦瑟边吃边道:“怎么没见师兄和师弟?” 卢微道:“两只懒虫多半还在睡觉。这种天气本该好好睡觉,我想着你必定会早早过来吵我起来,左右睡不好,不如起床算了。” 秦瑟道:“师父果然神机妙算,掐指一算,上下五百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卢微呸了一声,道:“我若这么厉害,三十年前就不会捡你回来,倒还能少生些气,多活几年。” 秦瑟吃吃一笑,埋头喝粥,半晌又道:“师父,我想起有一件事。你见过一个叫做越明川的人吗?” 卢微笑眯眯地道:“哦,那家伙,不错,是我叫他去找你麻烦的。兴师问罪来了?” 秦瑟笑道:“岂敢岂敢。” 卢微道:“说起来那个越什么死了没?” 秦瑟道:“大概没死。我却差点死了,秦淮河的水可真不好喝。” 卢微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当是清理门户了。你们两个搞得一团乱,真叫人看不下去。小秦儿你前些年看来过得太安逸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也差点把你坑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老子一把年纪,还要给你收拾乱摊子?” 他顶着一张十六七岁的脸,自称“一把年纪”,实在是不相称。 秦瑟郑重离座,跪下道:“师父说的是,是我太过粗疏大意。今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 秦瑟跪了,顾玉竹哪里还敢坐着,跟在他后面也跪下,道:“师祖,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卢微道:“得了,都起来起来。吃顿饭还要被你们折腾来折腾去,唉,真伤脾胃。哪天我要是早死了,一定……”他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秦瑟站起来拍拍衣上尘土,凉凉添了一句:“不用问,必定是被我和师弟气死的。” 卢微瞪他一眼,道:“吃你的饭!” 吃过早饭,卢微将顾玉竹赶出去,留下秦瑟说话。 顾玉竹不得不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秦瑟。秦瑟挥挥手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笑道:“师父有什么事? 卢微问了他些教中事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季涟跟你们来了没有?中午叫他烧几道菜吃吃。” 秦瑟道:“没有,小涟若同来,教中无人主事。” 卢微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孩子自小与你青梅竹马,模样长得也不错,当初在教中我着意调教他学了一手好厨艺,原本想着你俩在一起之后,你也不会委屈了肚子,你怎么偏偏不喜欢?” 秦瑟笑而不语。 卢微想了一想,道:“那个叫越什么川的,对那小白眼狼倒像是一片真心,你不如成全了他们,回去好好跟季涟过日子。” 秦瑟微笑道:“小涟对那个越什么川也是一片真心。” 卢微哼哼几声,道:“你们这些小崽子。罢了,你也去吧。” 顾玉竹在那小院外等着,里面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在院前转来转去,几乎把青砖地面踏出两条道子来。见秦瑟出来,急忙迎上去,道:“怎么样?” 秦瑟笑道:“什么怎么样?” 顾玉竹道:“我……师祖他……我……” 秦瑟笑着摸他头发,道:“没提你的事,我们去山上玩一玩。”一面若有所思道:“也不知小涟那里怎样了。” 此处叫做青神山,秦瑟少时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才随卢微去了太湖之中的青雀教,他不识水性,缘由也正是在此。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沿着山路缓缓行走,秦瑟对此处熟悉至极,一路指点风景给顾玉竹看。 两人沿路走到一汪水潭边上,顾玉竹探头看了一眼,见那水潭碧沉沉的,如同一块上好碧玉,旁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镌“唤鱼潭”三个大字。顾玉竹奇道:“这水潭为什么叫做唤鱼潭?当真唤得出鱼?” 秦瑟点头,道:“你试试。” 顾玉竹清了清嗓子,道:“鱼儿鱼儿快出来。” 等了半晌,水潭上连波纹也没起一道,不由失望道:“假的。” 秦瑟失笑,轻轻击了击掌,不多时,果然有一尾红鲤鱼从潭底游上来,甩了甩尾巴,在水面上来回游弋。隐约见到水下又有几尾鲤鱼在游动。 顾玉竹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一面学着秦瑟也击了击手掌,潭底的鲤鱼果然成群结队泛上来,有黑有红,倒是红鲤鱼多些。这许多鲤鱼在水面了聚了一会儿,又渐渐散去。 秦瑟笑道:“我小时候经常来看鲤鱼,究竟是什么道理,就没人说得出了。” 两人在山上又走了一会儿便回去,晌午顾玉竹小睡片刻,醒来时不见秦瑟的踪影,他问了侍从,答说二公子被大公子和三公子请去喝酒了。顾玉竹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思前想后,一咬牙打定了主意,穿衣下床,走到卢微居住的院落外,请侍从通传求见。不久那侍从出来,笑着请顾玉竹入内。 顾玉竹心中忐忑,随着侍从走进去,老远便见卢微立在廊下等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顾玉竹走到近前,跪在院子里叩了个头,道:“徒孙拜见师祖。” 卢微道:“你来做什么?不怕我杀你?” 顾玉竹道:“徒孙自知罪孽深重,师祖如何处置,徒孙都绝无半句怨言。” 卢微点了点头,道:“自从我见到你以来,这句最像是人话。”他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你为什么干那些事?小秦儿从来也没亏待过你。你说出个道理,我不怪你;若不然,就算小秦儿要跟我拼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玉竹早知他必然有此一问,当下将幼年如何遭遇灭门惨事、如何藏匿在暗处听到蒙面人自称是青雀教属下之事讲了。 卢微听完了,大是不满,道:“顾氏山水秋色楼以前在江湖上虽然赫赫有名,与我青雀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好好地怎会去惹事?再者,百年来被我们青雀教灭门的派别,何时有过夜里遭遇偷袭?又有哪一次藏头露尾地蒙面了?”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你那时候太小,也想不到这许多,倒也其情可悯。这么说起来,你是流落在外时被小秦儿捡到了?” 顾玉竹道:“是。”脸上突然一红,低声道:“那时师父没说要我做弟子,只要我服侍他,他答应教我武功,我才跟他走了。我……我那时不懂什么叫服侍,后来……后来误以为他是仇人,又被他硬来,才……” 秦瑟自小性子狡黠,卢微虽是他的师父,时常也有管束不住之感,此时听顾玉竹亲口描述如何让秦瑟跌了一个大跟头,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干得好!”猛觉自己太过忘形,急忙一板脸,又道:“后来你二度将山水秋色楼灭门,想来是知道了真相,为何又算计小秦儿?” 顾玉竹低声道:“我怕师父知道那时的事情,不愿再要我。我……以后再不敢了,师父也责罚过我。” 卢微哼了一声,道:“我和师兄这几个弟子里面,小秦儿最不叫人省心,你也是一样。” 顾玉竹不敢答话,深深将头俯下去。今日这雨不曾停过,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住,顾玉竹在雨里跪久了,外裳几乎湿透,此时便听卢微道:“你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收不收你入门,我要好好想一想。” 顾玉竹应一声是,叩了个头退出来,出门便见秦瑟撑了伞在外面等他,微微一惊,心头随即一片温柔,上前叫了一声师父,道:“喝酒喝完了吗?” 秦瑟脱了自己外衫,替他披在身上,柔声道:“也没喝多少。”揽着他往回走,在他濡湿的头发上吻了一下,道:“师父不肯认你也没什么,我要你。” 顾玉竹低声道:“你带我回来,总是想师祖认我的。” 秦瑟微笑道:“那倒不然,我原想师父或许不肯认徒孙,徒弟媳妇却总是要见一见的。” 顾玉竹陪他走了半晌,这才低低“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秦瑟约了钟乐之与李雁书,带着顾玉竹向卢微正式见礼。卢微居中而坐,扫了四名小辈几眼,心中极为不满,道:“你们一个比一个不像样子!小秦儿你从来是不吃亏的性子,这小玩意儿做下这种事,你居然也忍了;还有李雁书,你更加不像话,你师兄留着左护法的位子,你不肯干,非要去开山立派,弄出什么花样来了?以后别说是我弟子,老子丢不起这个人!”转向顾玉竹,道:“你就更不用说了,哼哼!” 李雁书嘀咕道:“寨主也是正经行当,百年之后,我飞梁寨也是江湖一大帮派呢。” 卢微瞪眼道:“百年之后,你埋到哪里都不知道!” 李雁书年纪最小,素来很得卢微宠爱,小小拌几句嘴也不算什么。顾玉竹自然是低头不语,不敢说话,秦瑟安抚地轻轻抚摸他肩背。 卢微顿了顿道:“小秦儿,听说你在教中已经正式收他做弟子了?” 秦瑟道:“不错。” 卢微斜他一眼,道:“生米都已煮成熟饭,干什么还要我点头?不答应也只好答应。” 顾玉竹大喜,道:“多谢师祖!”跪下正正经经叩了八个响头。 卢微道:“下回再出什么事,我是绝不会管你们了。” 钟乐之捧了一杯茶给他,道:“师叔消消气,师弟也是爱护弟子心切。” 卢微接过来喝一口茶,大是满意,道:“还是乐之最贴心合意,师兄虽然走得早,不过收了个好徒弟,也算是不枉了。” 秦瑟凉凉地道:“雁书、阿竹,你们都记住了,为了师父他老人家长命百岁,咱们还是没出息的好些。” 卢微拍桌道:“秦瑟!” 秦瑟道:“师父息怒,火大伤肝,对身体不好。” 卢微怒道:“你们两个,明天快快给我滚下山去!” 话虽如此说,秦瑟与顾玉竹又在山上住了几日,才向卢微辞行。 李雁书恰好也在,听说秦瑟要走,欢快道:“师兄路上慢行,若是日后有了孩子,一定记得请我喝满月酒。 卢微虽说脸色不太好看,仍从袖中取出一物丢给顾玉竹,道:“拿着吧,你的。” 顾玉竹接在手里,定睛一看,却是与那日秦瑟命自己送给李雁书一样的白玉牌,那时候匆匆一瞥,这才看清楚玉牌上刻了“抉微”二字,原来是抉微门的标志之物。 他心中欢喜,行礼道:“多谢师祖。” 秦瑟搂着他,微笑道:“我们回去。” 第十章 逍遥游 当日两人离了青神山,一路悠闲地往洛长天的住处走去,刚刚走到山脚处时,忽听有人在后面叫道:“师兄,师兄!” 秦瑟听出是李雁书的声音,停下步子等了片刻,问道:“怎么?” 李雁书追上来,喘了几口气,笑道:“师兄,这回我帮了你,你怎么谢我?” 秦瑟微笑道:“自然是大恩不言谢。” 李雁书叫道:“喂,这可不成!” 秦瑟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师父命我抓你回去做左护法,这事我就当做没听到便是。” 李雁书大喜道:“那好!”高兴过了,却又忍不住狐疑,道,“师父真的这么说了?” 秦瑟眨了眨眼,道:“不信你去问。” 李雁书缩了缩,道:“那还是算了。总之你答应过,以后不能再逼我去给你做左护法。” 秦瑟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赶了大半日路程,两人回了洛长天的住处,洛长天却不在那里,方镜波听到侍从禀告,急忙出来迎接,惊喜道:“教主,少主,你们回来了。” 秦瑟微笑道:“总算是平安无事。” 方镜波道:“少主身体觉得怎样?” 顾玉竹道:“很好。” 秦瑟道:“方堂主,本座这几日便要回去了,你随着一起走可好?”洛长天原本便打算搬回杭州故居,秦瑟料知方镜波必定会陪他一起,却故意说出来逗他。 方镜波果然忸怩道:“教主,属下想要告假一个月,等师父将这里的书籍东西收拾整齐,便搬回原籍去。耽搁不了多少日子,还请教主见谅。” 秦瑟微笑道:“如此便罢。” 不久,洛长天回来,秦瑟同他说明来龙去脉,向他道了谢,便告辞离去。当日从金陵一起过来的青雀教教众在山脚已等了多日,此时见到教主与少主平安归来,都十分欢喜。一行人就此上路,路上非止一日,种种琐事也无需详述。 这一日到了青雀教,季涟率众出来迎接,秦瑟问了并无大事,便带着顾玉竹回去沐浴换衣,季涟吩咐属下备了一桌清淡小菜,服侍秦瑟坐下,道:“教主路途辛苦。” 秦瑟尝了几口菜,道:“越明川怎么样了?” 季涟想不到秦瑟会问起越明川,不由一怔,道:“他还是不肯归顺,属下给他服了禁锢内力的药物,将他软禁起来。不知教主打算如何处置?” 秦瑟摇摇头,道:“小涟你喜欢养他来玩,养着就是,不喜欢就杀了。” 顾玉竹插口道:“师父,我想去同他说几句话。” 秦瑟想了想,点头道:“去吧。” 季涟派两名下属带路,将顾玉竹带到囚禁越明川的小院里,那处院落距季涟的住处不远,布景也别致得很。顾玉竹待那两人开了院门,举步进去,道:“明川。” 越明川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顾玉竹的声音,一惊回头道:“教主!你……你没事了吗?你的毒好了?” 顾玉竹道:“我没事。你别再叫我教主。” 越明川神情原本十分惊喜,听到这句话,顿时黯淡下来,道:“……好。” 顾玉竹道:“明川,我问你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做卢微的吗?” 越明川回想一下,道:“认识,那时候我逃了出去,在长江边上偶然遇到他,他说可以帮我报仇,将横云山庄的一些下属借给了我,还指点我去金陵找月娘。我……我万万没想到月娘会伤了你。” 顾玉竹道:“没什么。明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越明川道:“还有今后吗?” 顾玉竹道:“若是你甘愿被季涟囚在这里,我也不拦你。” 越明川顿时默不作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教……不,少主,你如今还会想到山水秋色楼吗?” 顾玉竹略微吃惊,道:“你想做什么?” 越明川道:“我想重建山水秋色楼。” 顾玉竹怔了怔,道:“你……你不必如此。” 越明川道:“青雀教决计没有我的位置,我不过是想找些事情做。” 顾玉竹顿了片刻,道:“那好,我去请师父放了你。” 两个月后。 山水秋色楼的重建并非易事,旧址虽然容易买下来,盖几幢房子也不难,可以前的珍本秘笈早被顾玉竹命人烧得干干净净,幸好洛长天手里收藏了不少山水秋色楼的录本,顾玉竹便悄悄向方镜波借来给越明川。如此忙忙碌碌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一点头绪。 一日午后,越明川难得偷闲,在半竣工的山水秋色楼里小憩片刻,醒来却见季涟倚在一旁的廊柱上,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当即跳了起来,道:“你……你来做什么? 季涟笑道:“苏州又不是你家的,我怎地不能来?” 青雀教里,顾玉竹从八阵堂回了自己住处,忽然想起什么,向秦瑟道:“今日怎么没见到季涟?” 秦瑟微笑道:“找他做什么?你找别人,我可要吃醋的。” 顾玉竹撇了撇嘴,顺着他的话玩笑道:“自然是怕他将我的教主师父勾搭去了,我总要时时盯着才放心。” 秦瑟笑道:“教主师父只同你勾勾搭搭。”握住顾玉竹的手,将他揽到身边,道:“等过了年,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再出去走走玩玩。” 顾玉竹应了一声,道:“到哪里去?” 秦瑟握住他的手,笑道:“既然你想小涟了,我们便去苏州看一看,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那里也是你家乡,去住些日子好了。” 顾玉竹想到越明川,心中终究不免一阵抑郁,道:“师父,你记恨明川吗?” 秦瑟道:“自然不,我记恨他做什么?”挑起顾玉竹的下巴轻轻一吻,笑得十分得意,“他又争不过我。” 顾玉竹低声道:“他跟着我一起作乱……” 秦瑟漫漫道:“从前这人在教中,我倒没在意过,你能收服他忠心,那是本事,好得很。若是为此事记恨他,越明川倒还没入我的眼。” 顾玉竹道:“我……我总觉得对他不起。” 秦瑟微笑道:“我这教主之位总要传给你的,那时你便对得起他了。” 顾玉竹急道:“师父,我、我不是……” 秦瑟见他着急,连忙抬手抚慰,道:“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的。好了,不说这个,前几日小涟寄信来,说山水秋色楼大致建成,生意也做起来了。” 顾玉竹奇道:“什么生意?”山水秋色楼是江湖门派,从没做过生意,偶尔与江湖中人有几笔药材毒物的交易,也从没开起了店面做买卖。 秦瑟道:“卖点心啊,你念念不忘的越明川与小涟卖点心去了。”话里终究带出些酸味。 顾玉竹睁大了眼:“卖点心?” 秦瑟道:“嗯,小涟说你交给越明川的书里有一些珍本食谱,他闲来无事试着做了些,味道好得很,香飘半座苏州城,引得四邻都来品尝,左右无事,他便做了点心来卖,越明川便在前面收钱。”季涟信中还提及相处日久,越明川又被点心勾引着,居然心甘情愿地同他睡了几次,秦瑟并没说出来。 顾玉竹想着他二人,青雀教的左右使者竟然在苏州城里一搭一唱卖起了点心,摇了摇头,始终觉得匪夷所思。 秦瑟道:“我也好奇得很,过些日子我们便去瞧瞧,顺便尝尝小涟的新手艺。等离了苏州,不妨到你从前坑了我的地方去走走。” 顾玉竹低低叫了一声“师父”,正要说话,秦瑟却又迅速接话道:“不说这个,是我的不是,说了将那些事情揭过去,便不该再提。我是想着从前两次到金陵都没能好好与你玩一玩,不免可惜,等到好时候,再去游玩一番。” 顾玉竹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服侍师父。” 秦瑟微微一笑,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一只手伸过去,暗暗将他腰间的玉带解开了:“眼下师父另有一件事,也要你服侍。” 一阵风过,云淡天高,虽不是春光烂漫,却一样是好时候。 第十一章 番外 春风三月,桃花开得娇软,一簇簇悬在枝头,苏州府里正是最风流旖旎的光景。当地最出名的一家酒楼上,一名青年男子坐在二楼靠窗位子上,正靠在窗边往下看,他生得风流俊丽,不过二十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墨蓝锦衣,这么倚窗而坐,眉眼含笑,比这春光还要好看。几名穿着新衫裙的少女从楼下走过去,忍不住回头多瞧几眼。 那青年对面坐着一人,看上去比他大着几岁,此时笑道:“教主觉得这里怎么样?” 两人谈谈说说,这顿饭本来就已吃到一半,又饮了几杯酒,两人便起身离去。 季涟付了钱钞,带着秦瑟走到外面街道上。他许久不回家乡,一时想不起路途,便同路过一名妙龄少女打个招呼,笑吟吟地向她打听。两人来去都是吴侬软语,秦瑟在旁听得有趣,那酒楼的店伴忽然追了出来,道:“客官,您的找钱。”将十几枚铜钱塞进秦瑟手里。 秦瑟本想说不必,但那店伴已扭头跑回去,秦瑟懒得喊他,拿在手里又嫌累赘,转头瞧见那酒楼墙角边坐了个乞儿,便顺手丢给了他。却听那乞儿道:“我不要”拾起几枚铜钱扔回秦瑟脚边,颇有些愤愤之意。 秦瑟注目去看,见那乞儿年岁稚嫩,衣裳虽脏得不像样子,却仍能瞧出原本是上好料子,小脸被尘土抹得东一道西一道,眼睛漆黑,嘴巴噘起来,倒是一团可爱。这时季涟问清了路,奇道:“教主,怎么了?” 秦瑟笑道:“小涟你看,这孩子生得不错。” 季涟看了一眼,道:“不错。教主,我们走吧。” 秦瑟却不动,摸着下巴道:“长大了必是美人。” 季涟道:“教主,你……你是想……” 话没说完,秦瑟已蹲在那乞儿面前,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乞儿道:“关你什么事!” 秦瑟笑道:“哟,小美人脾气不好。你要是没处可去,跟我走怎么样?” 季涟道:“……教主?” 秦瑟不理他,柔声哄劝那乞儿道:“乖乖跟我来,给你吃很多好东西。” 那乞儿气鼓鼓地道:“你走开,我才不要。” 秦瑟道:“那么你要什么?” 那乞儿扭头道:“同你有什么相干?” 秦瑟笑道:“说来听听,你要的东西,未必我没有。” 那乞儿转过脸来,沉默半晌,才小声道:“我要学武功。” 秦瑟奇道:“学武功做什么?” 那乞儿不肯答话,抿紧了嘴唇。 秦瑟笑了一笑,从地上拾起一枚铜钱,指尖施力,慢慢将那铜钱团成一枚铜球,笑道:“够不够?肯不肯跟我走?” 那乞儿仰头看着他,眼睛顿时亮了,道:“你肯教我?” 秦瑟道:“你乖乖服侍我,我就教你。” 那乞儿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教我,我什么都肯!” 之后秦瑟也不游玩,带着那乞儿,与季涟回了青雀教中,路上问了那乞儿名字,原来是叫做顾玉竹。傍晚时候,秦瑟在自己房里,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道:“怎么了?” 侍女白虹进了房来,道:“教主带回来的那孩子一定要见教主。” 秦瑟笑道:“让他进来。” 顾玉竹换了一身新衣,洗净了脸,瞧上去越发粉雕玉琢。秦瑟心中喜欢,将他抱在膝上,柔声道:“你来做什么?” 顾玉竹道:“不是要我服侍你吗?” 秦瑟笑道:“你要怎么服侍我?” 顾玉竹想了想,道:“端茶、倒水、帮你穿衣服,嗯……还有……” 秦瑟忍不住,道:“我不要你做这些。” 顾玉竹奇道:“那做什么?” 秦瑟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不急,过几年再说。你记得就好。” 顾玉竹急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秦瑟笑道:“这样急?好,这就教你。” 他将顾玉竹抱到院子里,放在一棵桃花树下,一跃而起,身姿潇洒灵动,折下一枝桃花,随意比划了三招两式给顾玉竹看,他随手施为,却也并不全是敷衍。道:“什么时候练会了,我再教你新的。” 过了不久,顾玉竹又来找他,拉着他的衣角道:“我练会了。” 秦瑟这时正在同季涟吃点心,顺手拿了一支筷子给他,笑道:“练给我瞧瞧。” 顾玉竹接过筷子,拉开架势练了一遍,居然有模有样。秦瑟见他如此聪颖,心中颇有几分欢喜,拍拍他头顶,道:“不错,明早我再教你新的。若是练得好,以后我收你做弟子。” 季涟笑道:“恭喜教主,咱们青雀教就要有少主了。” 秦瑟笑了一笑,还没答话,顾玉竹忽然扭头跑了出去。季涟微微吃惊,道:“教主,这孩子……?属下派人去查一查他的来历。” 秦瑟心中盘算,料定以前没留下过后患,当下微笑道:“无妨,美人不问出处。” 季涟叹了口气,道:“是,教主英明。” 顾玉竹练武的天分极高,秦瑟最初不过是随手教他几招,日子一长,却逐渐认真起来,居然真收了他做弟子。顾玉竹越长越好看,十五六岁的少年出落得秀美挺拔,如芝兰玉树。秦瑟收留他本就不怀好意,哪里肯放过,终于弄上床去,之后也时时要他服侍。 青雀教中,左护法的位子不知为何一直空闲,如今顾玉竹长大,做是做左护法的活儿,却也没担过这个名分。一日顾玉竹不慎盘错一笔帐,上下乱得一塌糊涂,秦瑟却也没罚他,只命他重新核对,顾玉竹连日忙碌到深夜,第四日终于空闲下来。 顾玉竹闷在房里睡了两天,第三日午后起来,忽听侍从叩门说教主有请。顾玉竹不知秦瑟是不是要追究自己的差错,心中忐忑,跟随那侍从到了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跪下行礼道:“师父。” 这时正是暮春,柳絮飞花,白濛濛软洋洋地四处飘散,秦瑟捉了一片柳絮在手里玩一会儿,又吹走了,一面将门关了,也不让顾玉竹起身,笑道:“方才瞧见山栀子开得好看,我叫人剪了几枝来……”话却不说完,蹲下来将顾玉竹的衣带解开。此时天气轻暖,顾玉竹穿得不多,任他三下两下将自己剥光了,觉得秦瑟的手指在自己大腿内侧撩弄几下,一路蜿蜒而上,乖乖往下沉了沉腰身。 秦瑟轻轻笑了几声,道:“阿竹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好看。”一面说,拿过桌上瓷瓶里那束栀子花,取了一枝探入顾玉竹幽穴之中。栀子花枝细细的,末端又被秦瑟特意削得平整圆滑,此时轻轻巧巧便插了进去。 顾玉竹看不到他做什么,只觉得有什么又细又硬的东西进入体内,随即便嗅到栀子花香,他一瞬之间便明白过来,忍不住挣了一下,道:“师父,别……” 秦瑟微笑道:“怎么?我的阿竹可比那花瓶好看得多。”说着又将一枝山栀花插了进去。 顾玉竹又羞又急,道:“若是……有人进来……” 秦瑟道:“你放心,谁敢随便闯入这里。”他嘴里说着,手下却不停,接连插了两枝花进去,看看已将那未经爱抚的穴口被四根花枝撑得大开,取了润滑药膏涂在花梗上,慢慢试探着又将一枝花从侧边推进去。 顾玉竹只觉得眼下这境况难堪至极,以前时候秦瑟也常常玩些花样,但这般青天白日,又是在卧房之外,却从来都没有过,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瞧见,那是再也没脸活着了。他一颗心吊得高高的,隐约听见有脚步声远远靠近过来,急道:“不,不……”便要起身。 秦瑟一手按住他的腰,沉声道:“再动就换玫瑰花。”一面在他臀瓣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抬高。” 顾玉竹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不敢再抗拒,伏下去将额头埋在手臂上,抬高腰臀,任他为所欲为。 秦瑟一时却不着急,随手把余下的两枝花丢在一旁,将幽穴中的花梗往深处送了送,抽回少许,又重新插进去,慢慢撩拨顾玉竹体内的敏感之处。他对这身体熟悉至极,不久便见顾玉竹全身微微打颤,穴口轻轻地一张一合。秦瑟伸手撚了撚他胸前凸起,笑道:“怎样?还不想要这些花吗?” 顾玉竹低低喘息一声,道:“不要……师父,你来……” 秦瑟握住他的腰揉弄几下,低声笑道:“师父现下只想赏花。”将余下的花枝一并插入柔嫩的幽穴中。他将这七枝花尽数插了进去,起身退后几步,打量几眼,美人如玉自是不用说,花似新雪,叶凝碧水,那也是春色十分,当下满意道:“果然好看得很。”一边说,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了,拿过一卷册子来翻看。 这么过了一刻,秦瑟再抬眼去看,只见顾玉竹仍然乖乖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泼墨一样的头发散了满地,隐约瞧见薄唇紧紧抿着。他天生肌肤白皙,身形修长,摆什么姿势都觉得好看,那栀子花已略略有些枯萎,玉一样的花瓣落了一些在顾玉竹雪白的背上,正是一幅风韵极佳的春宫画。秦瑟合上手中册子,笑道:“好了,起来吧,想你也累得很了。” 顾玉竹也不知听到没有,仍是将脸埋在手臂中,动也不动。秦瑟近前将他下巴抬起来,只见他紧紧闭着眼,满脸都是泪水,长长的睫毛全都是湿的。秦瑟将那几枝花拿了出来,将顾玉竹抱在怀里,取过衣衫盖住,柔声道:“别哭别哭,不玩了,以后不玩这个了。” 顾玉竹哽咽道:“我做错了事,你打我就是了,我……我……” 秦瑟将他抱到榻上,柔声道:“好了,别哭,不打你,也不玩那个了。”伸手下去抚摸他半硬的分身,贴在他耳边道:“乖孩子,师父好好疼你还不成吗?” 秦瑟方才剥光了他时便有意,忍到现在实属不易,当下分开他双腿,一举插了进去。顾玉竹啊了一声,身子一阵颤抖,在他怀里软下来,化成一滩水。 秦瑟一面弄他,一面揉他臀瓣,低声笑道:“喜欢吗?” 顾玉竹满脸潮红,闭着眼,偏过头去不答话。秦瑟着意深深插入几下,见他全身泛起微微的粉红,不住轻轻颤抖,眼看便要泄了,当即瞅准时机,一手捏住他分身,道:“不喜欢吗?那么这样如何?” 顾玉竹被他硬生生阻住,手指揪紧了被褥,急促道:“松……松开!” 秦瑟亲亲他嘴唇,道:“说几风句好听的。”一面又是深深挺入。 顾玉竹忍不住低声抽泣,道,“师父,求你。” 秦瑟笑道:“不够。” 顾玉竹在他身下无力挣扎,道:“我……我舒服极了……”他本就是满面潮红,说了这句话,红得更加厉害。 秦瑟笑道:“真的?那岂不是更好,还要我放开你做什么?” 顾玉竹抬手抱住他头颈,小声哭道:“师父、师父,饶了我吧。” 秦瑟见他实在被自己欺负得可怜,亲亲他的脸颊,松开了手,一面用力抽插几下。顾玉竹随着他的动作泄了,软软地躺在榻上。秦瑟心中留恋,见他没力气,却也没多耽搁,随即也丢在他体内。秦瑟将顾玉竹清理干净了,搂着他躺在那卧榻上,拉过薄被盖住两人,倒是一晌好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