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恋文里的反派非要和我HE》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师徒恋文里的反派非要和我HE[穿书]》作者:鱼咩咩 文案: 慕慕穿书了,小说里男女主是一对不被修真界所容的师徒恋,男女主虐身虐心,而慕慕—— 她不是女配,甚至连人都不是。 她伸出自己毛茸茸的虎爪,看了一眼摸自己后颈皮的高洁美丽的铲屎官,又炸毛了。 小说里爱上女主,致力于拆官配的师祖成了她的铲屎的,他后期为了从男主手中抢走女主,不惜违抗天道,吞下守护神兽的神丹成魔—— 等等,守护神兽……慕慕摸了摸体内玄妙的内丹,不就是老子吗!!! 慕慕:草!(一种植物 提问:今天是你成为储备粮的第七千八百天,请问作为一只储备粮,你的心得体会是什么? 慕慕:谢邀,要说心得体会,那便是在对方吃掉你之前,先把对方吃掉,等他成了你的人,他还会记得我是干粮这回事吗?不可能的。 韶迟羞涩地看了她一眼,耳尖微红。 满嘴骚话男主X嘴上矜持求生欲爆表女主 原名:《(穿书)铲屎官是大反派》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慕(白慕),韶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成为储备粮的那些年 立意:心存良善,共建和谐美好修真界 第1章 莫挨老子 风婉转而起,穿过牡丹雕花窗,撩起床前的茜纱帐。 睡在软枕上的白色毛茸茸动了动耳朵,抬起一双金色的眼眸,慵懒地用爪子洗了洗脸,随即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愣住了。毛茸茸的脸上竟显露出一种名为嫌弃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虎爪一端,眯起金眸开始怀疑人生。 慕慕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哪一年穿到这只白虎身上的了,她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就连“慕慕”这个名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脑子里唯一还记得的怕就是那段罔顾人伦的师徒恋了,可随着来这儿的日子渐长,原本清晰的记忆竟像是被笼上了轻纱似的,瞧不真切。 说来也巧,那对搞师徒恋的男女所在的师门正是她所在的归元宗。 归元宗正如其名,坐落灵气最充沛的昆山,乃修真界第一大宗,她穿过来的身子正是归元宗守护神兽白虎,白慕。若仅仅是守护神兽倒也还好,但谁叫她这只白虎竟是有主的。 而他的主人就是归元宗的老祖宗,慧容道君。 慧容道君名为韶迟惊才绝艳,小小年纪就有化神修为,在灵气逐渐稀少,元婴一手可数,金丹便可称尊的今天,慧容道君简直就是妖孽。 可不妖孽么,韶迟就是男女主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全书第一大反派。 书中女主娇憨可爱,是归元宗的团宠,可慧容道君就是看不惯女主,处处与女主作对,几次设计让女主陷入死境。 甚至凭借自己是男主师父的身份离间男女主感情,因为他,前期女主被虐得死去活来,最后男主发现韶迟的所作所为,与他恩断义绝,犯天下之大不韪与女主在一起。 韶迟见分不开徒弟徒孙,最后竟然黑化,吞了自己的契约兽的神丹成魔,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慕慕看那本书的时候,小脸都拧成了麻花。 就因为徒弟徒孙在一起了就黑化,这慧容道君不是疯子就是暗恋自己徒弟,求而不得,恼羞成怒黑化的疯子。 疯子的思维正常人都不能理解。 但让慕慕奔溃的是她好巧不巧的,就是那疯子的契约兽! 她来的时机不好,在她知道自己就是故事里那只被夺了神丹死翘翘了的神兽时,她已经是被韶迟给契约成了契约兽。 这归元宗的祖宗们都有契约神兽的爱好,除了韶迟契约了神兽,她知道的还有归元宗的顶梁柱清止仙人,在年轻时也契约了神兽,一契约就契约两。 作为契约兽的她,别说杀了韶迟自己做主人,就连逃走都不得。 “唉。”慕慕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揉了揉被养得垂下来的肉,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前段时间归元宗的第一靠山清止仙人闭关走火入魔,伤了仙台本体,需要传说中的七元丹续命。 清止仙人受伤是宗门大事,宗门尽可能不让消息流出,于是寻药的差事便落在了备受信任的韶迟头上。 据传七元丹的七味药皆为人间至情至烈之物,但没人知道这些药引具体为何物。如果这次不是清止仙人受伤,为救自己的命说出七味药为何物,恐怕她还以为七元丹只是前人的臆想。 说来也是奇了,那七味药引不在灵气充裕的修真界,竟要去凡间界去寻。 而凡间界,就是反派背后向女主使招,女主被虐的开始。 “唉,我命真是太苦啦。” 白虎的年纪尚小,声音也像是裹了蜂蜜的蜜糖,奶声奶气的。 作为韶迟的契约兽,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同行礼一块儿给送到这凡间界。 重要角色下凡就够了,带她一只弱小可怜,生为神兽几百年没结丹的废物兽干嘛! 给反派带的随身干粮吗? “你命怎么就苦了呢?”一个温煦的声音响起。 慕慕身子一僵,扭过脸去,果然入眼的是那张带着笑意的俊脸。 韶迟爱穿青色的衣衫,他身材颀长,脸却生得极嫩,眼底也没有那些修士经历千年的沧桑与无情,如同垂柳新发的几枝绿芽,仿佛那几千年的岁月都是白给的。 头发黑如鸦羽,直直地垂下倒也给他添了几分仙人气儿。因着脸上喜欢带着笑意,让人常常忘记韶迟是归元宗唯几个身份尊贵的师祖爷。 全归元宗没有几个不喜欢他的,要不是韶迟早已严明自己只收谢韶沅一个徒弟,恐怕门槛都要被人给挤破了。 如果不是知道剧情,慕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温暖如春的少年与故事里那个大开杀戒,让人间变炼狱的魔头联系起来。 “你来干什么?” 说话间她就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抱了起来。 韶迟抱起胖老虎的身子,捏了捏老虎粉嫩嫩的肉垫,“沅儿昨儿演算了一夜,终于算出一味药的方位在北方。”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不行。” 慕慕不高兴地扭来扭去,穿到一只白虎身上也就算了,偏偏她的便宜主人是个虎控,每天摸摸摸,她都要被摸秃噜毛了。 虽记不得自己是谁,但慕慕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世应该是个人的。 或许有别的虎喜欢被主人抱着,但作为一个人,慕慕并不喜欢被人像婴儿一般抱。 韶迟充耳未闻,甚至还捏了捏小老虎的肥肚子。 “你莫挨老子!” 慕慕恼羞成怒,挣脱开韶迟的怀抱跳到地上,抖了抖被摸乱了的毛,恨恨地瞪了一眼韶迟道:“走远些,我要变人了。” 按理说白虎的岁数是化不了形的,但临走前清止仙人送了她一株化形草,这才让她能够化形,在凡间界更加便利,也免受某些人的骚/扰。 只见那白白的一团伸展着身子,一圈接着一圈的白雾自地面蒸腾而起,犹如一条巨蟒将小白虎给围了起来,浓雾旋转着,速度愈来愈快,直至浓雾间射出一缕缕的霞光,一个娉婷绝色的女子从渐渐隐去的白雾中显现出来。 自己的契约兽变成一个绝色女子,韶迟失望地捻了捻手指,仿佛还在回味胖老虎的手感。 “我们出去吧。” 门外是一座小院,三屋一院一井,许是主人不爱打理的缘故,小院光秃秃的,看着有点寒酸。 院子上方也没有天空,被一层看不清的水膜笼罩,院外也是一圈薄雾。 慕慕跟着韶迟穿过薄雾,韶迟手在雾里一推,只听见一声好似推开门的声音,随即慕慕与韶迟就出现在船的甲板上。 靠在栏杆上的粉衣少女抬头看见两人,立刻拍了拍身边钓鱼的白衣男子,男子扭脸看了一眼韶迟,眼睛在慕慕身上一顿,起身道:“师父,白慕大人。” 白虎名为白慕。 “小慕慕你化形啦!”青衣少女跳到慕慕身边,笑道。 粉衣少女便是女主角虞颜,虞颜是谢韶沅从下界带回归元宗的,听宗门里的人说虞颜之前过的很惨。当初慕慕为了逃脱被掏内丹的悲惨命运,曾想过釜底抽薪,阻止两人结为师徒。 哪怕师徒变成师兄妹呢? 可命运就是这么顽强,任凭她使尽千万手段,也没能阻止虞颜成为谢韶沅的徒弟。 作为女主角,虞颜是有资本的,杏眼朱唇,粉脸翘鼻,像只黄鹂鸟似的,俏皮可爱,有种含苞待放的美。 虞颜歪头看着慕慕,“小白人形真好看,不过为什么你的原型是幼虎,人形却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该是小女童么?” 慕慕转了转,红裙摆在空中划出一条圆弧,“我觉得挺好的。”至少不用被某人抱。 作为女主角的虞颜是讨人喜欢的,她热情活泼,做事却很有分寸,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慕慕也喜欢上了她。 想到这样的虞颜后面会被韶迟狂虐,她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以后还是让虞颜离韶迟远一些好了。 虽然现在韶迟还没有变成那个恨不得虞颜马上死的疯子,但慕慕也不敢确定虞颜什么时候会惹怒了他,让他发疯。 “可知是北方哪里?”韶迟走到钓鱼的谢韶沅身边。 谢韶沅头也不回道:“算不出来,只能往北边走。” “我们往北边走了有三天了吧。”韶迟听到这个答案也不失望,撩起长袍就在自家徒弟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韶迟突然望着远处,蹙眉道,“那边有个村子。” 慕慕应声望去,果然江的对岸就伫立着一个小村子,村庄不大,依水而居。已经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家家户户烟囱里窜出一股股浓烟。 “来凡间界这么久了,我们还未真正地入凡尘了,今日就靠岸进村休息一下吧。”韶迟耸耸鼻子,说。 “好啊!” 慕慕立刻惊喜道,他们在船上好几个月。虽然这船是法器,外表是船内里是小院,但小院里没有粮食啊。 四人中只有她与虞颜没有辟谷,她吃鱼都要吃吐了。 “可是……”虞颜一听可以靠岸也很高兴,但是想到宗门交代的事情,有些犹豫道:“这样可以吗?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呢。” 谢韶沅抖了抖袍子,收起鱼竿,对虞颜说:“既然师父说可以靠岸就靠岸吧。” 虞颜最听谢韶沅的话,闻言立刻将任务抛到脑后,欢喜地凑到慕慕跟前商量今晚上去哪家蹭饭。 “我想吃肉。”慕慕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口水,“不要鱼肉,什么肉都行。” “我也想吃肉,但我更想吃米饭。” “吃吃吃,都吃。”韶迟大手一挥下决定道。 走在最后的谢韶沅沉默着,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审视着整个村子。 他明白韶迟为何突然要靠岸进村—— 这里, 有妖气。 第2章 妖气冲天 四人气质斐然,从踏入小村开始,就被村子里的人盯着瞧。 虞颜的脸薄一些,被瞧得满脸通红,但想到此次下凡界也是为了历练自己,抿了抿唇走到一个相貌和气的农妇跟前,说:“大娘你好,我们是出来游玩的学子,想在村子里找个地方歇歇脚,不知可方便?” 农妇一听虞颜等人是找地方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四人,只见四人没有穿金戴银,但衣服的面料瞧着就不俗。 她立刻笑眯了眼,“这可方便了,我家就我和我闺女两个人住……” “王春花,你嘴巴一碰,这群贵人就上你家了,你要脸不要!”有人不满被夺走生意,不满嚷道。 村庄闭塞,种地靠天吃饭,一年也赚不到几两银子。今天碰上一群一看就是土大款的,谁愿意就这么把机会让给旁人? 那被叫做王春花的妇人脸上的笑瞬间垮掉,叉腰指着人群里出声的人,“我咋啦,人家来我们这游历找地方住,我好心让人家上我家住不行吗。” “放你娘的屁,你就是看这四个人面善好骗,想捞钱!” 面善好骗的四人组:“……” “你家只有你和你那闺女,这里还有两位小公子呢,不害臊!” “公子小姐,她家不方便,去我家吧。我家人多,房间也多,一定比王老婆子家的好。”一人抓住空隙,凑到慕慕跟前道。 “老李家的,在我头上抢生意,当我王春花死的啊!” 修真界的人大多爱面子,即使存了杀死对方的心,面上也是温和的。在修真界的四人何尝见过农家人撒泼骂街的场面,一个个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看着眼前的闹剧。 他们站的地方是一座横跨小溪的石拱桥,青苔从溪水脚下一路蜿蜒至桥面,几株顽强的不知名的小红花从石缝中钻出来。 村民们吵闹着,突然有人动起了手,文斗最后变成了武斗。 这下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但村民此刻眼里哪有其他人,眼看着那混乱的人群踩在尚有露水的青苔上,险些滑到——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苍老却有力的男声划破天空,刚还一副不休不止的村民们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立刻住了手。 来人是一名老人,白眉白发,他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一个眼神就让村民们蔫头耷脑。 “为了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丢人丢到外人面前了。我看是日子太清闲,那去祠堂跪着消消你们的火气!” 老人此话一出,村民们耷拉着的脑袋更低了。 村长见这些人都老实了,这才分出眼神给四人组。 他的眼神浑浊,但目光却十分尖锐。 “这位便是村长吧,我与师弟师妹途径此地,见村长风景秀丽,便到一户村家歇歇脚。不想引起误会……”作为四人中辈分最长的,这时候只有韶迟出面最为合适。 他们早就商量好,在凡间界以师兄妹相称,慕慕无所谓,都给人做灵宠了,再做啥都那么回事儿。但韶迟这一下,倒是把给人做徒弟徒孙的谢韶沅和虞颜给吓得不轻。 “你们走吧。”村长打断他,“才来第一天就勾得我西山村村民打架,我可不敢留你们。” 村长挥挥手,样子像是在驱赶苍蝇。 四人组面面相觑,最后谢韶沅出来说:“村长,我们坐船至此,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还请村长行个方便。” 修真界的高岭之花为了撒起谎来也讲究个因此所以。 村长这时已经背过身去,他才不管四人组是因为什么来村子,他只知道他们村子的情况留不得外人,“赶紧走吧,我们村子不留外人。” “村长,都这么晚了,他们又是些不经事的公子小姐,就让他们住下吧。”最先邀请四人组的王春花开口道。 村长回头瞥了王春花一眼,冷冷道:“王春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快歇了你的心思!” 王春花一顿,撇撇嘴,嘀咕道:“他们自己来村里住,又不是我去外面拐来的。” “村长,”谢韶沅接着说:“我和我师……师兄两个大男人无所谓,但两个师妹年纪尚小,受不得苦,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当然,我们师兄妹的吃住费用都不会少你的。” 村长这才认真打量起他们,为了表达诚意,谢韶沅立刻翻起衣裳,拿出荷包显示他们的财大气粗。 周围是此起彼伏吸凉气的声音,慕慕捂着脸,心说这下村子里的人真的把他们当做冤大头了。 “快放回去。”村长叹了口气,说:“我让你们在村上住便是。” 王春花一听脸上的笑还未堆砌起来,就听见村长又说:“你们就跟着我住,钱就按照镇上客栈的收你们的。” 四人组自然说好,村长是一村之长,跟着他也好打听村子里的事。 从他们进入这个村子时,他就发现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都印堂发黑,一副命不久矣之相。 人妖不容,人常年被妖气侵润,轻则易燥易怒,重则异化成怪。这个村子妖气冲天,但他们一路观察下来,除了村民们脾气暴躁了些外,找不到其它怪异之处。 如此只有在村子里先定居下来,再做打算。 在村子里围观村民斗殴花了大半天功夫,四人组跟着村长到达他的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村长的家自然是全村最好的,青瓦红砖,一丛胭脂花靠着墙壁向上生长,给有些简单寡淡的小院添加上了几分春色。 “你们随便坐,我去烧些水给你们倒点茶。”村长点上油灯,吹灭手中的火柴对他们说道。 韶迟嘴上说别客气,却毫不犹豫地找个椅子坐下,俨然一副贵客做派。 等没人了之后,韶迟见慕慕秀眉紧拧,问:“是有什么不舒服?” 慕慕捂住心口,眉头蹙起一座小山峰,诚实道:“从刚进来这个村子,我就觉得不舒服,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一般。” 谢韶沅点点头,说:“你是神兽,神兽沟通天地,对妖气敏感,不舒服是正常的。” “啥?妖气?”慕慕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没有闻到?” “妖气很淡,”韶迟眼睛往天空看了一眼,“淡淡的妖气被怨气包裹,你闻不到很正常。” 用凡人生命逝去吐出的怨气包裹妖气,是寻常妖族常用的手段。 他们到达这个村子的时候,细细观察过,这里妖气冲天,是低等妖族不可能有的妖气。 难道这个村子隐藏着大妖不成? 这不可能。 高等妖族常年呆在灵气充裕的妖界,灵气匮乏的凡间界根本支撑不起高等妖族每日的修炼。 那个村长也十分奇怪,他好像十分不愿意他们进村。 他们是来村子花钱的,不是来卖东西的,即便最后谢韶沅拿出了银子,村长的样子也是不大乐意的,村长为什么这么抵触? 这世上还有人不爱钱的不成? “只能以后慢慢查清原因了。”韶迟见自家爱宠心口闷的厉害,想抱起她揉揉,可一瞥见她起伏的胸部,想起爱宠现在是人形,悻悻地放下手。 慕慕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占便宜,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金丝项圈戴上后,终于感觉压着心口的东西终于烟消云散。她摸着项圈,甜滋滋地笑了。 此项圈是清止仙人给她送行时亲手给她戴上的,说能消灾除障,甚至能抵挡大乘期的一次全力攻击。 清止仙人是她在归元宗除了韶迟最亲近的人,不知为何,慕慕就愿意与清止仙人亲近。 慕慕把这种感觉称作对仙人的先天崇拜。 慕慕高兴地亲了亲自己的金项圈,突然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抬头看去,眼瞳骤然一缩。 第3章 诅咒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她倚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那个小姑娘生得极漂亮,细眉细眼,朱唇高鼻,眉间的那一粒朱砂痣,就像芍药花花蕊最红的那一滴。 她生的并不粉雕玉琢,却有着这个年岁女孩没有的昳丽容貌。 小姑娘生得美貌,她大概只有七八岁,身材瘦削,身上的湛蓝色单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这些并不足以让慕慕惊讶,让她奇怪的是,这个村子村民无一例外的印堂发青,命不久矣的模样,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没有。 这是为什么? 慕慕的面色开始凝重,出现这种情况,若不是妖怪有爱惜幼崽情节,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有问题。 谢韶沅猛地站起来,面目森然,即使谢韶沅生得面冠如玉,在烛光跳动的光芒下也显得阴森恐怖。 小姑娘瞪大眼睛,害怕地跑开了。 四人组:“……” 韶迟看向谢韶沅,皱眉道:“阿沅呐,有人跟你说你长得很吓人吗?” 谢韶沅眨眨眼,“没,没有啊。” 虞颜走出去,看着已经没有人影儿的院子,回来问道:“那个小姑娘的面相有问题对吗?” 她即将筑基,此次入俗世,除了为清止仙人寻得七味药之外,还有历练,突破练气瓶颈之意。 那个女孩站的位置背光,她瞧不真切,所以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怕自己说错话丢师父的脸,虞颜极为谨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慕慕都听不太清。 虞颜已经知道这个村子的古怪之处,在众多命不久矣的人中突然出现一个正常面相的小孩,虞颜也知道这有多奇异。 “别想太多,”韶迟一副这不算个事儿的样子,“等会儿去村里逛逛,看村子的其他小孩子是否也是这种情况。别一惊一乍的,这都小场面。” 一经韶迟提醒,慕慕等人才想起来,从进村到现在,除了方才的小姑娘,他们竟没有看到一个孩子。 就算是小孩子都去学堂了也说不通,这时已经入夜,学堂也应该早早下学,村庄并不大,可他们竟没听到一丝孩童的嬉闹声。 虞颜捂着嘴巴惊呼:“我们进来的是不会是个鬼村吧。” 说话间,村长拄着拐棍拿着一个茶壶过来了。 虞颜连忙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茶壶。 村长将茶壶交给虞颜,又从柜子里拿出四个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的白瓷杯出来。 白瓷杯造型古朴,通体白润,在烛光下透着均匀、晶莹的透亮。 “家中只有这种粗茶叶了,还请莫怪。” 村长慢吞吞地将油灯拿下放在桌子正中央,橘黄色的光映在村长沟壑遍布的脸上,又长又白的眉毛让他看起来就像经历千年的老树,温和又慈祥。 “无妨。”韶迟笑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暗道这个村长也是个家底殷实的,这一只白瓷杯卖出去少说也要百两银。 慕慕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泛着好奇与胆怯的眸子。 又是她。 “小姑……”娘字尚在嘴边,慕慕就见村长起身将女童给拽出来。 “你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去厨房烧火做饭!”村长皱着那又长又白的眉毛竖起,什么温和,什么慈祥,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小姑娘被拽得一个踉跄,可她习惯了似的,理了理滑下肩膀的衣服,转身就走。 “村长,方才的小姑娘是?”虞颜担忧地看着小姑娘去厨房的背影。 村长回头笑着说:“是我孙女,叫青女,惯是个懒散的。” “你孙女今年多大了?”谢韶沅问道。 “九岁了。” 才九岁就要被驱使着做家务么? 谢韶沅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韶迟给抢了先,“这么小就会帮着做家务了,真是懂事。” 韶迟向来没个正经,但他想要与某人交好时,轻轻松松就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从见到他们开始脸上一直没个笑影的村长,也被他一句话给逗得有了笑声。 “女娃嘛,”村长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早点做家务,未来到了婆家,也少受些罪。” 谢韶沅闻言沉默下来,片刻后,他问道:“青女的父母呢?” 村长闻言笑意渐褪,脸上带上了一丝怀念与悲痛,从身后抽出一杆烟,过了很久才闷声道:“她娘早就不在了,她爹……命也不好,也没了。” 气氛开始凝滞。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对修真界的四人来说不过一息之间,所以他们看到老人因为儿子儿媳的早逝而悲伤,却不知如何宽慰。 “逝者如斯,村长还请节哀顺变。”慕慕终于憋出一句话。 村长使劲眨了眨眼,主动揭过这一茬,“四位来我们西山村,可是为何?” 韶迟正要开口,便被村长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四位贵人是来降妖伏魔的吧?” 问句用着肯定的语气。 虞颜一愣,杏眼睁得大大的,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了。 村长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间问道:“请问四位师从哪里?” 谢韶沅看了韶迟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村长的问题,“村长为何这么说?” 村长拿烟袋子点了点谢韶沅的左衣襟,“这里。你今天拿荷包的时候,里面的葫芦露出来了,上面有八卦图,这世上只有道士使用八卦。” 看着他们四人被吓着了的样子,村长有些得意。 “说来也是有缘,我祖上也有道士,现在我家中还有几本先祖留下来的几本手册,我家那个孙女整日里拿着,以前还跟我说想去山上做道姑呢。” “不过,你将八卦画在酒葫芦上,倒也有趣。” 四人组:“……” 感情是谢韶沅的法器露了馅! 谢韶沅筑基后,在归元宗藏宝阁挑了八卦葫芦作为法器。可能八卦葫芦自己也想不到,可吞四海五山的高阶魂器的它有朝一日竟也会被误认为是一个酒葫芦。 谢韶沅不知说什么才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叶的苦味迅速在口腔蔓延,“今天你原本不愿意我们进村,后来改变主意,也是因为发现我们的道家子弟身份?” 谢韶沅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选择了默认。 他们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人放下戒备的身份。 村长见谢韶沅果真是道门中人,身子向前倾,眼中闪动着光,迫不及待地问:“道门各有所长,据我所知,使用八卦图的就是青城观了。各位可是青城观的人?” 入俗世前,谢韶沅就对凡间界做了大概的了解,村长口中的青城观是此界最出名的道观。 谢韶沅瞥了一眼韶迟,只见韶迟一点犹豫没有地点头。 韶迟一本正经地说:“我师兄妹修炼几十载,前几日得师父的教诲,下山救世。” 见韶迟承认自己是青城观弟子,扑通!村长突然跪下磕头道:“道长道姑,救命啊!” 慕慕被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村长起来慢慢说,别着急。” 村长不肯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各位道长,你们来我们西山村,定也是发现我们村子的奇异之处。” 起风了,脆弱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其实,我们村子……我们村子被下了诅咒啊!”村长有些语无伦次,“若不……若不是道长前来,我们村子真的要死绝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本我都想着存了必死之心,没想到柳暗花明,遇到各位。” “诅咒?”慕慕和虞颜面面相觑。 韶迟神色如常,起身关门关窗,“村长,这事还要你详细地说与我们听。” 村长点点头,陷入了回忆…… 哔啵,烛心炸开一朵烛花。 第4章 有问题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村长并没有在意,生老病死,疾病天灾,这种事实在寻常。第三、第四个人死的时候,他开始恐慌,以为村里来了瘟疫,但县上来了最好的大夫断定了是猝死。 第五、第六……一户户当家人倒去,一家又一家绝了户,村子再没有新生婴孩诞生,周围的村子不敢嫁女到他们这里来,这让村长不得不承认—— 他们西山村,被诅咒了。 村子里的人开始恐慌,家中有余钱的跑的跑,逃的逃,村长每日站在村口的那条小道前,除了望着头也不回的村民逃离的背影,别无他法。 他想,走了也好,离这个地狱越远越好。 他生在西山村,长在西山村,西山村就是他的根,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些出逃的村民不久又返了回来。 “怎,怎么又回来了?” 纵使极力遏制,但心中的欢喜也从语气里泄了一丝出来。 “村长,”回来的人嘴唇干裂,皮肤泛白,一副惊恐未定的神情,“村长,不得了了啊,跑不掉的啊。王大郎跟我一块儿出去讨生活,不到一个月人就暴毙了。” 有人开始大哭:“那东西不放过我们,逃不掉了啊!” 一人颤颤点头,“不出去了,这回是死也不出去了。在村里死还有人帮着收拾,外面真的就是横死异乡了。” 大多数村民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期间,村民们也被那玩意儿激出了血性,他们凑了几百两银子找了道士。 那道士装模作样地办了场法事,拿了钱,说害人的东西已除,让他们放宽心。 他们的心稍定,可两个月不到,王家的老三溺死,王家中世代捕鱼为生,王老三三岁就会在水里扑腾,王老三被水淹死,这里没鬼谁都不信! “后来呢?”虞颜忍不住问道。 村长深吸一口烟,锤了锤膝盖,“有了前车之鉴,我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搭上了青城观,求了一个道长上村里瞧瞧。” “可道长只在村口望了一眼就走了。”村长眼中泛着晶莹:“我们别无他法,我们也想活,可那东西不让啊!” 那东西凶残,这些年西山村的人都快被它给杀完了,就连他的儿子也…… “道长,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自从这个诅咒缠上我们村子,我们村子的人……”村长哽咽道,脸上的泪水纵横:“我们日日生活在刽子手的大刀下,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道长,你们一定要灭掉那厉鬼,救我们啊!” 说着村长就又要下跪,就被眼疾手快的慕慕扶了起来。 厉鬼? 韶迟眸光闪了闪,挑眉笑道:“有意思。” “村长,你们村子以前得罪过谁吗?”谢韶沅问道,根据村长所描述的,这诅咒极霸道,越霸道的诅咒反噬越大。 现在它拿走的人命少说也有十几条,天道应该早就找上他了。 他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报复西山村,这里面如果没有血海深仇,他是不信的。 而青城山那望了一眼就走的道士让他有点在意,那道士是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离开,还是察觉奈何不了离去,亦或是发现这是一场报复,不想打扰…… 谢韶沅并没有因为村长的痛哭流涕而对他抱有同情,他对整件事都持怀疑态度。 “没有!”村长回答得很快,斩钉截铁地,“我们村子民风简朴,哪里有得罪的人。” “我只是按照惯例那么一问。” 谢韶沅见村长急了连忙解释道,心里的疑惑更大。 看来明日还是要在村里逛逛,别的不提,笼罩在村子上的妖气,与村民印堂发黑唯独小孩子逃过一劫这两件事就让他很在意。 四人组再三与村长肯定会帮他们,村长脸上才有了笑意,连忙让青女上菜。 今晚的饭菜是青女做的,九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上完了菜就又跑没了影。 “道长,不用管她,她不敢见人,喜欢自己去厨房吃。”村长拦住去找青女的虞颜,端着一个装满了肉的碗冲着门口喊道,“你饭忘端走了!” 话音刚落,那个小女孩又走了回来,接过碗看也不看众人就走了。 青女年纪轻,做的饭菜虽算不上珍馐美味,却也是有滋有味。 简单吃过饭,与村长说了几句,四人就各回各屋了。 慕慕看着站在自己和虞颜屋子里的韶迟,嘴角抽了抽,“你在我们屋里干嘛?” 韶迟眨眨眼,“难道不是我们一块儿,虞颜和沅儿一起?” 慕慕忍着额头青筋直跳,“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我一黄花小老虎,跟你一起睡,说出去以后怎么见人!” “可在宗门时,我们也是同吃同住的啊。”韶迟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嘛!”慕慕叉着腰,以前她是一只老虎,一起睡就一起睡了,现在她可是人。 “啊?慕慕,没有我你如何睡得安稳啊。”韶迟一脸“怨妇”模样。 慕慕睨了他一眼,扭脸不去看他。 韶迟见慕慕不理他,便知今晚上恐怕不能抱着小老虎睡觉,只好收起委屈的嘴脸,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 “得得得,既然你不想,那我不能勉强你,”韶迟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们谈论正事吧。” 谢韶沅想说在女子屋内谈事于理不合,但瞧着师父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手下了一道结界。 “师父,您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韶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瞧出什么没有?” “我觉得那个村长有所隐瞒。”谢韶沅拧眉道。 慕慕跟着点头,村长说话的时候她也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直在说他们如何悲惨,诅咒之事是只字未提,被诅咒了,这些村民都没有调查过这个诅咒的来源吗? 韶迟笑意意味深长“那个村长一直暗示我们诅咒从天而降,他们西山村糟了飞来横祸。可纸包不住火,方才有一点他说漏了嘴,他让我们‘除了那厉鬼’,他怎么如此肯定作怪的是鬼而不是妖,不是怪呢?”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那该怎么办?要不要去问问村长?”虞颜急切地问道 她年纪尚轻,幼时吃了不少苦头,但自从被谢韶沅看中,带回归元宗收为徒弟后就一直金尊玉贵地养着,没有见过太多黑暗,语气里还带着纯粹的天真。 谢韶沅对这个徒弟也是疼爱的,听到这样天真的话没有出口指责,反而解释道,“村长隐瞒的事肯定是不愿意我们知道的,明日我们去村里转转,看有没有线索。” 而且村长孙女的面相之事,也让他十分在意。 四人商量完事,便各自歇息。 韶迟走之前还幽怨地看了慕慕一眼,慕慕又被他那副深宫怨女的模样吓出了一身鸡皮。 夜深了,空气中的某些东西喧嚣起来。 裹着被子的慕慕眉头紧蹙,洁白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一颗颗汗珠,正在做着一场梦—— “阿朗,你到哪里去?” 正要外出的少年转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娘,我就出去走走。” 妇人根本不相信,嘴巴一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找那个小贱人去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到处闹瘟疫,你去那个贱货做什么,别竖着出去横着进来。” 少年脸色涨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娘,阿青很好的。” 见儿子又为了那女人跟自己顶嘴,妇人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如钟,“人还没嫁进来呢,你就上杆子去做女婿,我看别等着人嫁进来,你去做上门女婿得了。” “娘!” 母亲越说越不像话,少年气得跺脚。 “行了,”屋里飘出有气无力的男声,“让他去,阿青那丫头本就和他有婚约,现在瘟疫肆掠,阿青家中只剩她一人,阿朗过去看看也好。” 丈夫开了口,即使妇人再多不满也只能咽回去。 “好叻,爹,我去去就回。”阿朗欢快地应了声,飞似的跑了出去。 暮色斜阳,风摇影动。 阿朗站在一农家前压低声音唤道:“阿青,阿青……” 不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打开,走出一少女,在看到阿朗时,少女的眼睛倏忽一亮,“阿朗,你怎么来了?” 少女的出现给农家小院添上一分艳色,她生得美貌,就算裹着粗布麻衣,也挡不住其张扬的艳丽。 许久不见,阿青又瘦了些,他最爱的圆脸也变尖了。 “我有好东西给你。”阿朗在袖子了翻找,拿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张饼,“许久没进食了吧,我看你都有些瘦了,你拿着。” 阿青愣愣地拿着那半张饼,因为瘟疫,整个县城都被封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百姓只能躲在家里,家境殷实的还好,寻常百姓只能坐吃山空。 阿朗家近来也不太好,想来这半张饼还是从他嘴里省下来的。 阿青摸了摸已经饿得没有知觉的肚子,摇摇头,“阿朗,我家里还有些吃的,这饼你拿回去吧。你家不像我家,一个吃饱全家不饿,而且你爹还病着……” “你拿着吧。”阿朗堵住她的话,“什么你家我家,你迟早也会嫁进我家来,你就是我家的人。” “你!”阿青被阿朗直白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 本就是艳色,她脸一红,阿朗觉得时间都停止了下来。 阿朗按捺住心里的旖旎,结巴道:“时……时候不早了,我,我回……回去了。” “阿朗哥!” 阿朗呆愣地看着捏住自己衣角的手,咽了咽口水,“怎,怎么了?” 阿青低着头,小声说:“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去屋里喝点水?” 阿朗寒窗苦读十年,已到了弱冠,如何听不出来阿青嘴里的暗示,那等事他硬拉着阿青做过几回,可阿青害臊,何曾像今日这般主动? 此时那些子圣贤都被他抛之脑后,不受控制地跟着阿青往屋里走去。 阿青不敢看他,眼底是少女的春色与含羞带怯。 第5章 王春花 一声鸡鸣将慕慕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慕慕睁着双眼,好一会儿从梦境里完全脱离出来,她动了动,看着氤氲进来的光亮,慢慢吐出一口气。 幸好醒得及时,不然她就要长鸡眼了。 上百年睡觉都没做过梦,怎么就突然做梦了呢?难道是到了发情期? 可没听说过神兽有发情期的啊…… 慕慕摇了摇脑袋,起床穿衣,穿戴好后推门出去,就见有人已经早早就在门外等候了。 “师……你能不能有点坐像!”在外面谢韶沅不能称呼韶迟为师父,但他也做不到叫韶迟师兄,以下犯上,混淆师徒辈分,只能用通用称呼,虽然“你”这个词也并不怎么“尊上”。 谢韶沅的相貌在修真界也是好看的,长眉高鼻,线条优美,但就是常年面瘫,做事一丝不苟,有时到了苛刻的境地。 韶迟人随性,两师徒在一块儿,反而是谢韶沅这个做徒弟的更照顾师父一些。 韶迟半个身子歪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个包子,见到慕慕出来立刻摇着手里的包子笑道:“慕慕醒啦,赶紧的,我带你去吃饭。” 慕慕看着他指尖的油亮,往旁边一闪,“说话归说话,别动手。” 她今天穿的可是新衣裳,绯红色的石榴裙,裙摆的褶皱恰到好处,行止之间就像花朵绽放一般。 作为一名合格的铲屎官,韶迟顺慕慕的毛顺习惯了,闻言也并不恼怒,依然笑嘻嘻道:“走吧,就等着你呢。” 慕慕跟着韶迟推门进去,一拥而进的阳光把青女吓了一跳,她推开给自己看衣服的虞颜,一溜烟儿就又跑不见了。 “咦,小姑娘跑挺快的啊。”慕慕感叹道,她的眼睛都差点没抓住青女的移动轨迹。 谢韶沅看着虞颜手里的水红色衣裙,看衣裙的大小应该是小女孩儿穿的。他皱了皱眉,他记得虞颜也有这么一条。 “你把裙子改小了?” 虞颜卷着衣裙,讪笑着点头,“这里离城镇远,我就想着把自己的衣服改小点。” “正试着呢,被你们吓跑了。” 青女防备心强,而且不吃糖果的那一套,她向她保证会教她道术才哄着她来试试衣裳。 “那你昨晚上都没睡么?”慕慕瞪大眼。 “有善心是好事,但你要分清主次,我把你带来,不是让你给小女孩做衣服。”谢韶沅扫了一眼虞颜来回摩挲的指尖,又吞下后面的话,“吃饭吧。” “谢谢师父。”虞颜在桌下揉了揉指尖,她的女工并不好,一个晚上改好一件衣裙已经是极限。 她与慕慕一个屋,为了不打扰慕慕睡觉,她就着月光把衣裙改完,月光不明,指尖上都是被针扎的眼。 指腹拂过这些伤口还有密密麻麻的疼。 感觉到道目光盯着自己,虞颜扭过头去,果然在黑暗的一角看见那双漂亮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偷窥被发现,身子一颤,却也没有落荒而逃。 “你要记得要教我道术的啊。”青女纠结了好久,还是扒在门边小声地对虞颜说。 虞颜没听清,但看着小姑娘的口型,猜到了她说的话。她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想要回应却最终害羞得跑开的样子翘起嘴角。 不知为何,看到青女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所以,她想对她好一点,极尽所能地。 “村长一大早就去村里开会了。”韶迟说:“过一会儿全村都会知道我们是来给村里除妖的了。” 谢韶沅低声接着说:“他还说了,金钱上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只要我们解除村里的诅咒,会倾全村之力报答我们。” 韶迟眯起眼,“看不出来,这村子还挺有钱。” 慕慕奇怪道:“这个村长还挺奇怪,明明自己孙女一身好点的衣裳都没有,却在我们这群人面前充大款。” “其实也不奇怪,”韶迟环顾一周,“村长家以前肯定阔过,就咱屁股底下的太师椅与昨天的白瓷杯,都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物件儿。” 虞颜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有钱也不让自己孙女过好点,什么爷爷啊。” 四人用过饭,按照计划行动。 他们分两路,韶迟和谢韶沅去找妖气,虞颜带着慕慕去村子里逛逛。 刚到昨天经过的石拱桥,慕慕她们就又被久候多时的王大娘拦住了。 王春花局促地搓了搓手,说:“姑娘……不,两位道姑,真是对不住,昨天我有眼不识泰山,没发现您们是道士,对不住了。” “这,这里有一两银子,”王春花咽了咽口水,“就当做是我昨日冲撞了道姑的赔罪。” 虞颜连忙摇头,“这怎么可以呢。” “是呐,”慕慕把银子推回去,“我们师兄妹四人下山来,不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是来历练的。我们今日收了你的钱,让山上的师父知道了,可要收拾我们了。” “是这样啊,”王春花闻言毫不犹豫地将银子收回去,放回袖兜里拍了拍,“那为了不让您们师尊惩罚您们,那我就不收回来了。” 过了片刻,王春花说:“道姑方才是要在村子里转转?” 见两人点头,王春花笑着说;“那去我家吧,我家世世代代就在西山村,可以说,西山村的大小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慕慕和虞颜一想觉得可行,王春花家中有一女,她们正好也看看她女儿的面相是不是跟青女一样。 王春花家住在村边,百米之内仅她一家,孤零零的一栋土屋耸立,瞧着十分荒凉。 “原本我和我男人也是在村里住着的,可自从我男人被那鬼东西还死后,我就带着女儿搬出来了,你们也知道的,寡妇门前是非多。” “我男人老实憨厚,人也能干,如果不是被厉鬼害死,我和闺女儿的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王春花是个爽利的大婶,一路上聒噪不停,大多数都在追昔她男人还在世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在唾骂那个害死她男人的东西。 慕慕笑而不语,也没有问王春花为何肯定害人的肯定是鬼,而不是妖怪。 这个村子秘密多得很呢。 院子比慕慕想象的还要破旧,土培做的屋子,茅草为顶,院子除了鸭子吃的水草再无一点绿色。没有红绿点缀的小院,收拾得再整洁,瞧着也灰扑扑的。 王春花从里屋拿出两个掉漆的凳子,难得有些害臊,“以前孩子爹还在的时候,我家住的也是青砖房,就跟村长家一样。” 慕慕喝着白水,假装无意地问道:“王婶,我听说村子以前闹过瘟疫?” 王春花一顿,笑容有些凝固,“是啊,当年的那场瘟疫闹得实在厉害,村里人死了有一半,我都差点没挺过来。如果不是我男人入深山从猛兽口里抢了几口吃的,我早没命了。” 慕慕不想再听王春花追忆丈夫,抬眼一瞧,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倚在门前。 “这就是你的女儿了吧?”她问道。 慕慕与虞颜对视了一眼,那姑娘除了有几分病态,面色如常,毫无死气。 那东西竟有几分人性,害人都懂得避开孩子? “你们就是娘说的村里来的道姑了吧?”小姑娘说话也不客气,坐在虞颜身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慕慕和虞颜的穿着。 “是我们。”虞颜笑笑,她抬眸审视着她的面相,蹙眉道:“我见姑娘有几分病色,需不需要我……” “不用,”她挥挥手,“只要你们把那害人的东西除掉,我就好了。” 慕慕还想跟王春花旁敲侧击些东西出来,奈何她女儿是个闲不住的,坐下来就问东问西。 “不是说道姑是出家人吗?为什么你们穿成这样?”她直直地盯着慕慕身上的石榴裙,眼神眼羡中又带着不屑。 “我们不算是出家人,”虞颜是个脾气好的,解释道:“我们只是修行之人。” “修行人这么有钱吗?”说着说着,王姑娘的目光落在慕慕脖子上的九元金圈上,“那你们看我怎么样?”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你们看我能跟你们一起修行么?” 虞颜为难地看向王春花,王春花对女儿跟着他们显然也是喜闻乐见的,甚至还跟着询问如何能够进他们的道观。 “这个,修行是要看天资的。”虞颜说:“我们入门前,都是经过严格的选拔的。” 她可没撒谎,入归元宗何其难,就算她是谢韶沅亲自带上山,也是经历过九重考验,才得以拜入门下。 “你们引荐也不行么?”王春花问道。 “当然不可以,”慕慕抚了抚自己的包包头,“如果引荐就能进的话,那我们道观岂不是人满为患了?” “说什么看天分,还不是看脸。”王姑娘见目的达不到,脸上没了殷勤,不屑地哼道:“谁知道是究竟是怎么进的呢。” “小花,说什么呢!”王春花打断她,对慕慕她们赔笑道:“小花还是个小娃娃,不会说话,你们别怪她。” 慕慕嘴巴一撇。 十三四岁的小娃娃,她还几百岁的小老虎呢。 - 北河。 江水静若深潭,丝丝缕缕的雾气在江面游弋。 “就是这里了。” 第6章 青女 “哗啦”水声响动,谢韶沅破水而出,耙了耙头发,吐了一口水,说:“下面有个阵。” 韶迟叼着根草蹲在岸边,闻言眉头一扬,“有个阵?还挺有趣。” 他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便化作一道青光流入波动未平的水面。 谢韶沅猛吸一口气,紧随其后重新入水。 夜色渐渐黑了,微风轻轻一过,露出鱼钩似的月牙。 不知过了多久,银镜般的江面突然震动,两道流光窜出水面。 谢韶沅擦了把脸,他的脸色很白,在月光下显出几分阴沉,“那个村长果然在骗我们。” 韶迟甩了甩耳朵里的水,湿发紧紧贴住面颊,白脸朱唇,足够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昳丽。 韶迟的笑意不达眼底,“真是有趣,谁能想到这个水底下竟封印了这么一个东西。” 在他们的背后,丝丝缕缕的寒气汇聚,形如鬼魅,悄悄地绕到两人的身后。 那些寒气慢慢聚型,呈现触手状,前端是尖锐的,冰冷的寒气在月光下看起来犹如结冰。 那东西就像活的似的,越靠越近,蓄势待发。 空气产生微微的波动,凝练成冰的出手一触即发,突然就向两个毫无防备的人攻击而去。 而背对着它的两人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快速从容地躲过攻击。 韶迟脚轻轻一点江面,腾跃而起,青衣荡起一串水珠,在月光下闪闪透亮。 “哟,这是扰了老巢,恼羞成怒了呀?”韶迟脚尖点着树冠,抱胸笑道。 谢韶沅运气劈断一个触手,闻言嘴角抽了抽,“师父你又乱用成语,这明明是打草惊蛇。” 触手砍了又生,数量竟开始成倍增长。 “这妖精被你激怒了,这东西速度越来越快了。” 谢韶沅被纠缠得也有些应接不暇,忙道:“师父,你别看戏了,赶紧下来吧。” 他的脸色愈加深沉,村长说他前儿媳妇死了不过十年,十年修炼的小妖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妖气? 韶迟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妖气,皱了皱眉,拿着剑像一只翠鸟飞下…… - 顶着王姑娘嫉妒又不屑的目光,慕慕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喝着茶。 王春花并没有因为女儿被拒而迁怒上慕慕她们,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两人聊起天来。许是很久没有人来,王春花还是很有表达欲,她是个话痨,短短一个时辰,慕慕他们就知道了村西边的老王家去年娶了个疯子媳妇,老李家重男轻女…… “李家那口子,几年前生了个傻儿子。”王春花磕着南瓜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偏偏李家媳妇生了三个姑娘才得来这么一个儿子,那两口子年纪也大了,这一辈子都可能就这么一个独苗苗。” “是个傻子都使劲的疼,屎尿都伺候着。你们来得晚,若是来早一年,在田埂上就能看见李家媳妇拿着个尿壶,跟在他儿子身后‘哎呦哎呦’的接屎接尿呢!”王春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王姑娘撑着脸跟着王春花笑,但她比王春花含蓄一些,脸上只有笑影,但眼中的快活已经漫上了眉梢。 虞颜脸黑下来,几次三番想打断她们,可始终插不进去嘴。 “当初李大郎考中秀才,他家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看吧,这下报应来了吧。得了这么个傻儿子,这辈子都完了。” “李家不是还有三个女儿么。”慕慕说。 王春花撇撇嘴,“女儿又有什么用,到时候傻子娶不上媳妇,那三个女儿只能卖出去给儿子换媳妇。” 王春花想到什么,突然小声地对他们说:“老李家先前瞧上了村长家的青女呢。” “青女?” “是呐,”王春花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他家想着青女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照拂,就想让青女给他傻儿子做儿媳妇。他们也不想想,青女再怎么也是村长的亲孙女,村长能由着他们算计?当场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慕慕顿了一下,问:“我听村长说青女的父母早早就没了?” 王春花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缓缓点了点头,“是早就没了。” 慕慕微微蹙眉,“我听村长说村子被下了咒,青女的爹娘也是因为诅咒的缘故早逝的?” 王春花面色纠结,紧抿着唇,好似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她们。 一提起诅咒,一直笑眯眯地听王春花聊八卦的王姑娘显得兴致缺缺。 “娘,我先进去了。”王姑娘丢下一句话,就回屋去了。 “王姑娘这是?”虞颜看着王姑娘的背影,总觉得她的背影很悲伤。 “唉,谁让我们遇到这种事呢。原本我已经认了命,可天无绝人之路,你们来了,不然如果我闺女没了,”王春花看着女儿的房间,眼眶变红,“我也活不成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虞颜笑笑。 王春花一顿,想了又想,环顾一圈见周围只有树木与风声,这才小声地对她们说:“其实我们西山村之所以被下咒,就是因为青女的那对父母。” 虞颜一怔,连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王春花又紧张地四处张望,任慕慕她们如何说都不肯道出原因,只说:“这些事你们还是去问村长吧,他家造的孽,你们去找他吧。” 慕慕她们见王春花实在不愿多说,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便不再深究。 告别了王春花,慕慕和虞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迟疑与震惊。 虞颜揪着石桥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没想到,这诅咒竟然与村长家有关,难怪昨天晚上我觉得村长有些奇怪。明明事关村子的生死,却只说村子遭了诅咒,却不肯再细说。” 慕慕点点头,“更加没想到的是,村长对村民的威慑力这么大,刚才的王大娘仿佛在畏惧着什么,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她抬眸看着已经炊烟袅袅的村子,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古怪,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村子受了诅咒,村民应该惶惶不安才对。但是她们今早上在村子里转悠,遇到无数村民,竟只有一个王春花关心他们破除诅咒的事。 那些村民就像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他们是觉得他们四个人无能,不可能打破诅咒,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还是知道下一个死的不是他们,事不关己? 慕慕甩甩脑袋,这不可能,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不觉中,她们又回到了村长家。 浓浓的白烟直直往上,青女坐在正屋高高的门槛上看书,她的那个位置阳光直照,还可以看到厨房的情况。 听到动静,青女抬起头,眼睛在看到虞颜的时候突然一亮,然后看见后面的慕慕,又沉默下来。 “青女在看书呀。”虞颜走过去坐到青女身边,见她在看道家的书,惊道:“你都认得这些字吗?” 青女点点头,凤眸里有着自豪,“我去私塾偷听了几节课,这些字我都会了。” “光偷听就会了啊,”慕慕坐在青女的另一侧,感觉到青女身子突然的僵硬,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真是聪明。” 看着青女好看的侧脸,慕慕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等聪明的孩子,在凡间界却因为女子的身份不能正大光明地去私塾念书。 若是个男儿…… “咦,”虞颜拿起青女的书,翻了翻,“这是讲道家道法的书,青女,你在修炼?” 青女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听戏里都唱修炼的人可以上天入地,我也想在天上飞。” “姐姐,你可以教我飞吗?” 虞颜好笑地摇摇头,上天入地是修士才会的本事,不说青女有没有灵根,就是有,青女没有正式拜入归元宗门下,她也不能将归元宗的修炼法子教给他人。 青女眼神黯淡下来。 “但是我可以教你些小法术,虽然不能飞天入地,但是能让你身体康健,跑都比别人跑得快。” 在修真界,有些小法术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不过宗门弟子都不屑于学习这些小法术。虞颜常常也因为学这些稀奇古怪的小法术,而被谢韶沅呵斥不学无术。 虽然凡人不可能达到修士修炼的效果,但足够与与普通人相比了。 “真的吗?!” 青女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艳丽的脸庞就像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胭脂花。 第7章 梦境 “来了来了。” 早早在村口等待的人飞奔回来,身后卷起一片尘埃,“来了,报信的人来了。” “真的吗?”阿青急匆匆地跑出来,硕大的肚子也没让她细碎的步伐慢下一步。 阿朗寒窗苦读十年,离家进京赶考几个月,入京前阿朗已经连中两元,他的恩师说阿朗若不犯错,中进士的希望很大。阿青并不在像族老们那般期望阿朗连中三元,她只是想让阿朗快点回来,她想早点与阿朗相聚。 他离家那日他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待到胭脂花花开之时,便是他的归家之日。 阿青怀孕了,都说孕期易憔悴,或许是有期待的女人更得天眷顾一些,她非但没有变丑,反而是她落得越加好了,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美得花朵一般。 村子里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为阿朗高中欢呼雀跃的,一些女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满面春风的阿青指指点点。 “啧啧啧,这阿青啊还真是熬出头了。”一个黑皮肤,体格壮硕的姑娘死死地盯着阿青怀孕后依旧曼妙的背影。 “可不是嘛,”她身边的人说道,“现在谁还记得她阿青以前是个孤女呢。要我说,阿青她爹眼光就是毒辣,临死前给阿青定下这门亲事。” “有些人的命就是好。” 那黑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嘴皮上的瓜子皮跳到旁边女人油得发亮的衣衫上,“阿青要不是靠着她爹娘给的好相貌、好身段,也勾不住阿朗啊。” 女人们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阿青不知道平日里笑脸迎人的邻居如何在她背后诋毁,她一路跑到村口。 来报信的人被团团围住,大家神采飞扬,村民们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长老们一个劲儿的夸阿朗小时候就如何与众不同。 耳边都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阿青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丝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阿朗,小时候就喜欢站在书塾外听课。后来我看着这小孩儿实在想念书,就出钱资助了他。你们看,阿朗可不就光宗耀祖了么!” “阿朗打小就招人喜欢,就连皇帝瞧了也喜欢,要招我们阿朗……呃,你刚才说招他做什么来着?” “做驸马!皇帝想让阿朗做女婿。” 驸马…… 阿青定住了,仿佛冬夜里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到五脏六腑。 “驸……驸马?阿伯,您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那阿伯扭过脸来,笑容依然灿烂,“就是驸马啊,咱们阿朗要娶公主啦!” 慕慕猛地睁开眼,靠在软枕上,汗如雨下,仿佛从水里出来一半。 怔忪了片刻,感觉脸上痒痒的,慕慕伸手去碰,竟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泪水与汗水交织,连慕慕也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 在梦境里她的感情与阿青相通,从阿青数着胭脂花开算情郎归期的甜蜜,为阿朗高中的雀跃,到最后的绝望与无助。 她溺在阿青的情绪里,挣扎渐渐变弱,最后连呼喊都没有气力。 公主不可能为妾,阿青的位置,在阿朗被点为驸马的那一刻就没有了。 阿青被赶回家,一个包袱进门,一个包袱离开。 有人看她是个孕妇,平日里帮她捡柴扫水,但最后也被村里那些女人的嘴给吓走。 慕慕脸埋进掌心,在梦境中,她仿佛就是阿青,清楚阿青的所有思想与情绪。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即使被休弃,阿青也没有选择去怨恨。 经历过父母早逝,独自生存的女人不会沉浸在过去,她大着肚子出来,养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花费她全部的心神。 真正让阿青绝望的,唯有那一人—— “我不!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要他我要!” “公主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公主骄傲……” 阿朗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阿青,她身形还是那么单薄,硕大的肚子像是在肚皮上扣了一口大锅。 他知道阿青很美,曾经他觉得阿青的美艳丽,如花朵一般需要人呵护。但现在看着阿青坚定的眼神,阿朗这才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娇花也长出了尖牙。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留。”阿朗慌乱地站起身,“月份大了,打胎确实不好,如果你担心伤了身子,你只管把他生下便是。” 阿青眼中点点的希望尚未汇聚成光,又听见他说,“生下来远远地送走,我会找户好人家收养。” 说完,他不敢再看她,起身就要离开。 “站住!”阿青叫住他,眼眶盛满了泪珠。 最让女子伤心的,莫不过是负心郎。见他前,阿青也是有过期待的,期待着阿朗尚公主是被皇帝逼迫,期盼着阿朗是无可奈何,奢望着他心里还有自己。 梦终会醒,她将心捧到他面前,被他一寸寸地捏碎,那种彻心之痛仿佛从心向外,延伸到每一个细胞,最后连呼吸都是痛苦。 支撑她活着的支柱,随着阿朗轻轻地一句送走彻底崩塌。 “是公主容不下,”她流下泪,“……还是你容不下这个碍眼的孩子?” 阿朗背对着他,落日的光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圈。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同样是一个夕阳,那个少年站在院子外,手里拿着从家里偷拿的半张饼,被橘红色的光侵染着少年单薄的身形…… 时光一去不复返,那个让她感动,愿意托付终身的少年……便当他死了吧。 阿青又说,“如果你容不下这个孩子,我会带着他远走高飞,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看行吗?” 阿青哀求道:“算我求你了,你就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份上。” 阿朗的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说:“你愿意留下便留下吧,你别后悔。” 看着阿朗远去的背影,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阿青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汗,像被抽了精神气儿一般倒在椅子上。那一夜,阿青独自在屋里产下一个女婴。 屋外,篱笆下的胭脂花依旧娇艳似血。 - 慕慕洗掉脸上的泪水,昨天晚上韶迟和谢韶沅彻夜未归,她们想着或许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便各自睡去。但没想到她会梦到前几日的梦的续集。 做梦一场,仿佛被困在梦中几年,她与阿青情感相通,到最后她也好像成为了阿青。 她推开门出去,听到一片悦耳的嬉笑声。 是青女。 虞颜已经与青女混得很熟了,被人疼爱的青女也变得活泼了些,现在她身上穿着虞颜改的水红色袄裙,手里拿着虞颜做的竹蜻蜓,玩得兴高采烈。 青女手一搓,竹蜻蜓落在慕慕脚边。 慕慕拿起竹蜻蜓,向警惕地盯着自己的青女招招手,“青女过来,你过来我就把竹蜻蜓给你。” 青女拧着眉,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格外羞怯,这只失去母兽庇护的幼兽,对这个世界常常抱有警惕。 “今天不学画符了吗?” 青女快速拿过竹蜻蜓,脸上有了一丝骄傲的神情,“我都会了,我画了三遍,就成功了。” 慕慕有些惊讶,虞颜教给青女的是普通人也可以学的符咒,就算是天赋异禀,初初接触符咒,成功画出一张符少说也要一个月功夫。 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在他们之前,就有人教导过她了。 青女仿佛不愿意与慕慕细说,拿着竹蜻蜓就跑开。 慕慕看着欢快的青女,那点红痣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她记得,阿青生下的那个女婴,眉心亦点了一粒朱砂痣。 第8章 水猴子 正在慕慕看着青女发呆的时候,韶迟和谢韶沅两人回来了。 出门时还体体面面的两个人,回来头发散乱,衣裳也皱皱巴巴的。 慕慕见他们两个的情绪不好,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了?” 谢韶沅冷着脸进屋,韶迟凑到慕慕耳边轻语,“我们在北江那边找到了一些东西。” 慕慕不自在地动了动,韶迟说话间的气息扫到她的耳朵,很痒。 “找到什么了?” “那家伙有点本事,我和谢韶沅差点都中了它的招,今晚上我带你去看。在那之前我还要确定一件事,”韶迟看着村长的屋子,笑得讥讽,“是向村长确定一件事。” 韶迟向来是个万事不着急的,但是谢韶沅不行,在吃饭的时候便想法子引村长开口:“村长,我见你家中摆放的很多都是有讲究的摆件儿,有些还是文人墨客才喜欢玩的,你家祖上可是出了举人?” 村长闻言摆手笑道:“我祖上十八代都是土里刨食的,是我那儿子中了进士,还是皇帝亲点状元叻。” “皇帝喜欢我儿喜欢得不行,不仅点他做状元,还将公主许配给他。”村长眉飞色舞道。 讲到他最骄傲的儿子的时候,村长略显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咦,”虞颜抬起脸,右脸还有颗白米粒,“那青女岂不是皇家公主的女儿了?” 虞颜垂头看着手边埋头大口吃饭的青女,如果青女真是公主的女儿,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 谢韶沅蹙眉看着虞颜,伸出洁白的手指将那粒米粒拿下,虞颜身子抖了抖,无措地抿了抿唇。 村长别过头,用力地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我儿命不好,娶了公主没多久就病逝了。青女也不是公主的孩子,她……她是前头的女人生的。” 村长不愿多说,但看着他那副有点难看的脸色,在座的人猜到,村长儿子和“前头的女人”分开得并不体面。 金榜题名,抛弃糟糠,这并不少见。 慕慕一怔,急切地问道:“青女的母亲是不是叫做阿青?” “啪——” “对不起,”青女弯下腰捡起桌底下的筷子,“我没拿稳。” 青女拿着筷子有些惊慌失措,但是现在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她。 村长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她叫阿青?” 慕慕抿了抿唇,虽然早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肯定的回答,还是有些愣神,只咕哝道:“我听村里说起过她。” 慕慕眼神不自主地朝青女身上看去。 阿青是那么爱这个孩子,那为什么青女会在这里? 难道…… “青女被留给你抚养,那阿青是不是已经……” 村长很不愿意谈论阿青的事,“她的事情我不清楚,自从她和我家阿朗和离之后,我就没怎么注意到她了。” “她走出我家门,就不再是我家人。青女是我家血脉,自然是我来养。”他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青女神色略略黯淡,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虞颜心疼地摸了摸青女的头,后悔不该早早地抱着青女出去,这些事情不该她这个小孩子听见。 青女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有些迟钝。 慕慕看着村长不以为意的样子,许是在梦中与阿青情绪相通久了,心底生出一团火来。 “阿青是青女的亲生母亲,她就算和离分出去了,那也是这村子的人,你做村长的,你有脸不管吗?” 慕慕说的话并不太好听,韶迟神在在地歪在椅子上,挑眉看着眼神飘忽的村长,“啧”了一声。 村长不想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几十年的阅历让他重新挂起客套的笑意让慕慕他们多吃菜。 可韶迟不理他的那一套,直接问道:“村长,那个阿青去哪里了?是不是因为令郎的缘故没了?” 村长的脸黑下来。 “你们与其在这操心我家的私事,还不如在村里多逛逛,早点破除村里的诅咒。”就算他们是青城观下来的高人,村长也忍不了,他对他们的冒犯感到很不高兴,言语间有些冲撞,“如果不行,我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 村长竟是做出了撵他们走的姿态。 韶迟嘴角往上勾了勾,“你说得对,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身子微微向前倾,韶迟缓缓地说道:“可就是因为我们要帮你们,才要问你个清楚。” 村长一愣。 谢韶沅抱着胸,眼睛盯着眼前的酒杯,像是在回忆什么,说:“昨天我们两人去村外的北江看了看。” 韶迟紧紧地盯着村长,果然在提到“北江”时发现村长的眼神有一瞬的闪烁。 “北江下有个好东西,其妖气冲天,稀释到你们村子上空的妖气都足以让你们村子的人命不久矣。”韶迟欣赏着村长骤然变白的老脸,白皙纤长的手指撑着脸颊,“你猜猜那水下面是什么东西?” “妖……妖气,”村长哆哆嗦嗦地说:“难道不是厉鬼么?居然会变成妖怪,是了是了……” “哦?村长怎么会以为是厉鬼呢?”韶迟笑了,眼神阴沉地看着他。 村长脸一下子就白了,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撕掉苦苦维持的伪装,脸色开始狰狞,“阿青可不就是个妖精吗,先头就是她迷惑我儿在先,她就是个狐狸精!活着的时候就是我儿的绊脚石,死了化成妖精也不消停!” “她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青女身子一僵,虞颜见状连忙捂住青女的耳朵,向着村长竖眉怒喝道:“孩子还在这里,有你这么编排孩子的亲娘的吗!” “相传,凝水而亡的人,执念太深者吐出的一口气就会与水中灵物融合,生成妖物,名为水鬼。”慕慕慢慢吐出一口气,回忆道,“水鬼拥有逝者记忆,却因为没有人性常常被执念支配。” 不知为何,她一想到水鬼,水鬼的特性容貌便一一浮现在她脑海里。 这是神兽的天赋? “就是水猴子啦,”韶迟翘着二郎腿,微微蹙眉,“水猴子算是低阶的妖怪了,有妖气,但是一般来说妖气极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妖气如此盛的水猴子。” “那,那你们把她给……”村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疯狂。 “这倒没有,”韶迟耸耸肩,“我们可不滥杀无辜。更何况我们连面都没见到,只不过那个东西具备攻击性,我和阿沅两人昨天差点着了它的道。但也正因如此,我们也从那东西的身上知道了一些东西。” “所以你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问题?”村长皱眉,显然想不到竟还有道士放着妖怪不除的。 “第一个问题,江水下的水鬼是被人用阵法封印过的,我记得你说过请了青城观的道长,但是道长说村子并无异常后就走了。那水鬼是谁封印的?难道是青城观的人明明封印了水鬼,而你隐瞒下这件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青被封印,未免夜长梦多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这个碍眼的前儿媳妇。是不是!”韶迟猛地一拍桌子,村长的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是不是!”慕慕跟着附和。 “不是,不是,”村长连忙摇头,他是个识时务的,见他们立起来,他马上就怂了下去,“我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子,就是借千万个胆子,我也不敢算计各位道长道姑啊!” “算不算计什么的,都不重要,此事以后再议。”谢韶沅抬眸看着村长,“破除诅咒的关键就在阿青化作的水鬼身上,所以,接下来的问题事关诅咒,于公,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村长自然应是,他恨阿青不错,但他更害怕诅咒。 “究其根本,水妖不过是执念下的产物,”谢韶沅看着村长,眼神冰冷,“我要你将阿青如何死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村长微怔,就又听见谢韶沅说:“别想着蒙混过去,据我所知,你们村子靠近江河,无论男女都是水中好手,阿青溺死,这里面没有猫腻,我们这些外人都不信。” “你是阿青前公公,还是一村之长,阿青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慕慕说。阿青明明已经打算带着孩子离开,她在梦境里看到的阿青,虽然疲惫,眼里却是有光的。 这样的女子,不可能抛弃女儿自尽。 阿青的死背后绝对有问题。 村长嘴巴嗫嚅着,面对四人的步步紧逼,身子突然一垮,面色疲惫道:“阿青恨我们,我儿子阿朗还有我那老婆子都是她害死的。” “她就是来报仇的,她要我们全西山村人的命……” 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青女定定地盯着村长,眼睛黑沉沉的,让人看不清眼底。 第9章 捉妖 是夜。 江水涔涔,弯月朦胧。 慕慕站在岸边,双手交叉环抱着胸,“这江水的寒气也太重了。”她原地跳了跳,“早知道我就穿厚点出来了。” 不同于韶迟他们是修士,即便是修为最弱的虞颜也能无惧严寒。慕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神兽,作为还是只幼年兽的她最怕的就是寒冷。 不知道为何,身为有神兽血脉的她竟比凡人还怕冷,每次天气稍凉,她都受不住,慕慕手指蹭了蹭鼻尖,望着明亮的夜色,她这么怕冷,可能上辈子是被冷死的吧。 “人类就是这点不好,身上没有毛,动物就不一样了,”韶迟靠近她,“动物身上毛多啊,慕慕,你要不要变回原形试试?” 韶迟眼睛闪闪发亮,借了脸蛋漂亮的光,那副猥琐的表情放他脸上也还是赏心悦目,“我会把你抱得牢牢的,一定不会让你的小肉垫下地。” 慕慕往旁边移了移,离他远了一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啊,你休想让我摸我的屁股!”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韶迟这人就是一变态,抱她的时候就爱在她屁股上捏一把。 每一次她都被成功惹炸毛。 幸亏韶迟只是个绒毛控,只对原型下手,否则她是打死都不愿意跟他下凡间界的。 被揭穿了韶迟也不尴尬,遗憾地瞧了慕慕一眼,兴致缺缺地跳到江边一个高高的大树上,做坐那里看谢韶沅布困妖阵。 慕慕松了一口气,见虞颜呆愣愣地看着江面,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青女她没事吧?” 虞颜回神,对上那双担忧的双眸,她眼睛暗了暗,苦笑道:“亲耳听见那种事,怎么可能会好。” “我处处照顾青女,是因为我觉得她跟我很像,”虞颜突然轻声说,她并不喜欢将之前的苦难说出来,但今晚上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心被石头给堵住了似的,她急于找个人说话。 “生而不详,不受待见,无父无母。可是现在想来,其实我是比青女幸运的。我生母虽然早逝,但每年还能找到地方祭拜,可青女的母亲……” 虞颜幽幽地看着江面,“死得不光彩,香魂沉在这冰冷的江河里,化为精怪。现在,还要被我们……最后等着她的,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阿青到底是青女的母亲……” “慕慕,”虞颜抬眸看着她,眼神满是纠结与困惑,“师父将阿青抓住后,会怎么样?会死吗?” 慕慕看着悬在半空,对着江面布困妖阵的谢韶沅,说:“我也不知道。” 过了许久,慕慕问她:“你相信那个村长的话吗?” 虞颜微微一愣,回忆起昨夜村长说的话—— “我儿中了状元,被皇帝看上做女婿,虽然这事儿我们做得不地道,但是我们老百姓哪敢与皇家较劲。所以我儿给了阿青放妻书,让她自行婚配。” “可你们也知道,一个女人,自己独自生活很难,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孩子。” “我儿体谅她带个孩子不易另嫁,于是就提出抱走孩子。可没想到她倒不乐意。”说这话的时候,村长眼里全是对阿青不自量力的讥诮。 “我以为她骨头有多硬,直到后来我亲眼看见几个男人从她屋里出来,我这才知道阿青没了我们阿朗,外面还有大把的人!” “后面的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因为阿青勾引了村里的男人,被那家的女人给捉了奸,再后来阿青跳了江,大概是羞愤死的吧,我就将青女接了过来。” 这些话里十真九假,能够做到村长的他自然是有心机的,这种真假参半的谎言最不容易被揭穿。 他一副好算计,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里有一个与阿青在梦境里感情相通。 即便他的表演再精湛,也干不过开挂的。 她的梦境最后停留在那个眉心点了一粒朱砂的女婴,慕慕已经很久没有入梦了,那一场梦来得毫无预兆,走也走得措手不及。 就算真的如同村长所说,阿青为了养育孩子,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那也不是慕慕这个做外人的,和村长这些人可以批判的。 而且—— “村长的话里有漏洞。”慕慕看着虞颜说道:“厉鬼形成也是要条件的,如果阿青真是羞愤自尽的,早就入了轮回,根本没有机会化为厉鬼来报复村民!” 村长一定隐瞒了什么。 “对啊,”虞颜也低声喃喃道:“小慕慕你还记得吗,村长之前跟我们提过,他儿子是四年前死的。” “如果我是阿青,化作厉鬼当日便手刃了仇人,怎么会等个四年,等到公主的肚子都揣着孩子了才动手?而且阿青没有变成厉鬼,反而成了水鬼。” 厉鬼与妖怪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人枉死后,带着很大的戾气与怨念又恰好遇上天时地利才会变成厉鬼,水鬼形成的原因只有执念。 厉鬼一成,眼中只有杀戮,无论仇人与否,都会被其虐杀。大多数厉鬼报仇前都会杀死上百条无辜性命。 而妖怪不同,妖怪是有理智的,甚至是有独立思想人格的。 如果阿青真的对阿朗怀恨在心,阿朗在阿青化妖的当天便会死于非命。 她不相信只剩下执念的会在四年后报复阿朗。 “那你的意思是,阿青是无辜的?”虞颜激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后一个符文落定,平静如镜的江面上方显现出复杂神秘的图案,图案发着金光,不一会儿,图案慢慢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江面猛然中央出现一个漩涡。 “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谢韶沅手拿八卦葫芦呵斥道。 慕慕微微蹙眉,每每听见谢韶沅说妖孽,她总有一种他在指桑骂槐的感觉。 话音刚落,漩涡下方吐出一卷冲天的白烟,白烟褪去,一个身着青色薄衫的女子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化为妖怪的阿青与人类的模样极为相似,只是那双青色的双眸显示着她已经不再是人类。 谢韶沅冷哼一声,“小妖,你已经被封印在此,却执迷不悟,残害西山村几十余条性命,你认不认?” 阿青美艳的脸上具是冷意,“又是哪来的臭道士,你们道士都闲得玩/屁/股了吗!” 慕慕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虞颜惊慌地看着黑脸的师父,韶迟没有那个顾忌,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谢韶沅脸色实在不好看,气得胸起伏了两下。 “西山村的人请你们来做什么?上一个将我封印,在江底饱受严寒之苦,今天你们是来要我命的吗?” 谢韶沅冷声道:“有幸得到机缘化为精怪,却不好好珍惜,杀害无辜,你罪恶滔滔,罄竹难书。” “杀害无辜?”阿青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可笑,西山村的人竟是无辜?他们明明都是死有余辜!” “执迷不悟。”谢韶沅面色一冷,开始收困妖阵。 阿青脸色一变,开始逃窜。 可这困妖阵如何是她能够逃脱得了的,阿青就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还想跑。” 阿青面目扭曲,急得团团转,眼见着自己马上就要被抓住了,尖叫道:“你还在干什么?还不过来救我!” 回答她的只有除了掠江而过的寒风就是渐渐缩小的法阵。 “出来啊!”阿青眼中闪过慌乱,“你以为你躲在背后就能无事了吗?我告诉你,我今天被抓了,明天就把你给供出来……” “她有同伙!”虞颜斩钉截铁道。 “韶迟……”慕慕立刻喊人。 还未等慕慕叫人,江面上升起了触手状的寒气,慕慕一愣神,就见那丝丝袅袅,毫无攻击性的触手状的东西突然向谢韶沅的背后攻击。 “啊!”虞颜捂嘴尖叫。 韶迟眉头一扬,拿起长剑“上一回就用这怪东西偷袭不成,现在还玩这个。上回让你逃了,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缩头乌龟是人是鬼!” 有了外援,阿青看样子轻松了许多,但韶迟加入进来,场面一下子又焦灼起来。 阿青逃跑中被谢韶沅一掌打中心脏,吐出一口黑血,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与触手们缠斗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她突然撑着身体往江面跳去。 谢韶沅怎么会放过他,闭目凝神,一掌又击过去。 阿青感受到背后浓浓的杀意,咬着牙,身子往旁边一闪,那一掌擦过她,正好击中封印她的阵法的阵心。 刹那间,风云变幻,江水倒流。 “糟了,徒弟,你把封印她的阵法给打穿了,现在她要跑了。” 谢韶沅知道自己犯了错,面目阴沉道:“我去追她回来。” 他紧追着逃跑的阿青,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背后的危险。 突然,慕慕感觉到一丝凉意,猛地回头,一道青光擦着她的脸而过,直奔着谢韶沅而去。 “小心!” 第10章 西山石 突然,慕慕感觉到一丝凉意,猛地回头,一道青光擦着她的脸而过,直奔着谢韶沅而去。 “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青光击中谢韶沅的手,谢韶沅眉头紧拧,被击中的地方刺痛,那种痛仿佛是阴间地狱的极阴寒气钻进皮肤里,经脉在一瞬间被冻结住一般。 是从骨头里感受到的冰冷。 他的身体虚脱,直直地往下坠,韶迟拧眉,飞过去接住谢韶沅,阿青抓住机会,刹那间化作青烟消失不见了。 韶迟没有去追,把谢韶沅放到草地上。 这时攻击他们的“触手”们也消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慕慕的错觉,阿青跑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江水深处发出了一道令人胆寒的怒吼。 那声音含着盛怒,仿佛有山崩地裂之势。 慕慕本能地东张西望,可除了自己被吓到炸毛外,别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她出现幻听了? 谢韶沅捂着手咬紧牙,“是谁?!” 他捂着手半跪在地上,剩下的三人急速飞向青光来时的方向。 可什么都没有。 “这人有点本事。”韶迟脚尖点了点窝下去一块的草丛,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能在我们眼底下藏住气息,还挺有能耐。” “师祖,这人能不让你们察觉,是不是也是个修士?” 虞颜有些害怕,能逃脱师祖师父眼睛的,得有多高的修为啊。 “就算不是修士,肯定也是修行着的。”韶迟比了比塌陷的草丛,眸光一闪,“目测此人年纪不大,这塌陷的草坪根本容不下一个成年人。” 他起身四下张望,夜色已深,月光朦胧,周围又是树枝纵横,那人跑得太快,他都没有看清。 虞颜仔细地观察凹陷下去的草坪,脑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如果那人是凶手,为何要救阿青呢?难道是好友?” 韶迟紧抿着唇,目光深沉,原本以为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除妖,没想到最后竟冒出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慕慕抬眸四下张望,鼻翼颤动,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特殊的味道,灵魂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味道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东西。 韶迟垂下眸,轻声说:“是不是好友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这人不想我们抓住阿青,要么此人与阿青关系匪浅,要么此人才是真凶,而阿青手里面有不利他的证据。” “而他技不如人,只敢在背后下手。” 虞颜脸崩得紧紧的,“刚才阿青那一番话,她好像还有同伴。” 临出门前,宗门里的师兄师姐曾告诫过她,不可因为凡人不懂修行而掉以轻心,凡间界生在红尘,人的七情六欲可以滋养出许多修士都想不到的怪物。 古往今来,多少修士陨落在凡间历练上。 就连他们宗门的清止仙人也只是因为去了一趟凡间,回来便功力大减。 虞颜嘴唇抖了抖,感觉脚有些发软,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她想,他们极有可能是遇到了前所未闻的怪物了,怕吗?她不过十几岁,当然怕,但是…… 虞颜的眼神不自主地落在半蹲着握着手的谢韶沅身上,师父是她的信仰,身为他的徒弟,怎可在这个时候退缩。 她咽了咽口水,强逼着自己镇定,许是谢韶沅美好的侧脸太过沉静,她扑通扑通的心脏开始平缓下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 她不想给师父丢人。 凶手逃走,蹲在这个草窝子旁边也没有用处,韶迟又飞了回去。虞颜揉了揉小腿,紧随其后。 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谢韶沅紧咬着牙撑过那钻骨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喘气,抬起的脖颈喉结凸显,虞颜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谢韶沅突出的喉结,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跳。 那刺骨的痛已经消下去,谢韶沅这才捡起击痛自己的东西。 谢韶沅的脸色不太好,死死盯着眼前的石头,他竟被这个东西打伤,刚才的剧痛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手都断了。 只看外表,这是一块撑青褐色,色泽清润的青珀。石头仿佛是从一个什么东西上硬掰下来的,断处的横截面十分粗糙。 “……这个是?”虞颜的眼睛盯着青珀,秀眉微蹙。 韶迟看着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青光的青珀,猛地从谢韶沅手里拿过去,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迫不及待地闭眼细细感受石头里面的脉动。 过了好一会儿,韶迟缓缓睁开眼,笑着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此同时,在拿着一根棍子在草丛里翻来翻去的慕慕突然一顿,蹲下身,看着草丛里躺着的小东西,眼睛震动。 - 因为不明之人的一击,让他们错过最佳的追捕时机,等他们反应过来,阿青已经没有踪影了。 眼皮子底下把妖怪放跑了,谢韶沅越想越生气,自己坐在松树下的歇脚石上算了一夜,也没有算到水妖跑去哪了。 “可恶!”谢韶沅举着被虞颜包成粽子的手,怒气难消。 “师父……您的伤还没好呢,别气了。”虞颜双眼追着谢韶沅挥舞着的粽子,忙安慰道。 “一只小小的水妖竟然也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谢韶沅尤不甘心。 慕慕手肘撑着桌子,一小口小口地抿着水,眼皮也不抬地说:“昨晚上帮她逃跑的,会是幕后真凶吗?” 谢韶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这么肯定另有凶手?” “现在所有的一切不都这么表明的吗?” 谢韶沅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眼眸中汹涌的情绪,“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对那只水妖挺维护的啊,难道那只水妖与你有故?” 对上谢韶沅探究的目光,慕慕眼眸闪烁了一下,掩饰道:“我与她无缘无故,我只是站在妖族的立场。” “只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妖族都该杀的鬼德行。” 谢韶沅冷笑道:“不愧是妖族的一员,惺惺相惜。” 慕慕仿佛没听见他口中的讥讽,低头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裙摆,“也可以这么说。” 虞颜看了看谢韶沅,又瞧了瞧慕慕,想上去劝一劝。 可她在这里辈分最小,嘴巴嗫嚅了几下,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两人谁也不让谁,对视的眼睛皆冒出火来,空气中的□□味迅速膨胀。 “好了好了。”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的韶迟出来打圆场,“现在妖怪没抓着,有什么好争的?” 韶迟手扶着慕慕的肩膀,笑盈盈道:“我们好好欣赏一下这西山石吧。”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昨晚拿到的西山石,“七味药引中的西山石竟然出现在这么个小渔村里,对了,这个村子好像就叫西山村,这就是缘分啊。” 慕慕也不想与谢韶沅吵架,鼓了鼓脸颊就顺着韶迟去看他最新的宝贝,“只有一角,入不得丹炉的吧?” “一角当然入不了,”韶迟笑得意味深长,“但我们已经知道昨晚上偷袭的那人手里有西山石,得到完整的西山石是迟早的事。” 其实来西山村不过是他的一场临时起意,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惊喜。 韶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别想以后了,先想想现在吧。”慕慕撑着脸,“没有抓住阿青,我觉得刚才村长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其实不仅慕慕,他们都看出来了,毕竟村民们那明晃晃的“这些人不会又是一群骗子吧”的眼神,他们装看不懂都难。 更何况,村长还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既然各位拿她没辙,那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快些离村去吧。” 想到这里,四人脸上多少都有难以启齿的尴尬,他们好歹也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凡间界竟抓不住一只小小的水妖,这话传到修真界去,恐怕他们四个都要成为修真界的第一大笑话。 韶迟咳了咳,说:“无妨,还怕找不到一只水妖不成?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了西山石的下落。” 韶迟舔了舔嘴角,嫣红的舌头给他添了几分魅惑,“西山石我要定了。” 此时阿青和其背后的东西他们根本不急,他们的心神都在传说中的西山石上。 可现实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就在他们寻找西山石的下落时,村长家出事了。 村长得了怪病,一睡不醒。 本该侍奉在床头的青女,一夜失踪。 第11章 消失 “找到没有?” 慕慕站在屋外,看着拿着火从山上下来的人群,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身后看。 韶迟将火把放进院外的水缸里熄灭。 “还没有找到吗。”娇娇看着韶迟眼底的无奈,心慢慢往下沉。 谢韶沅紧跟其后进来,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们把青女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着人。” “全都找了,怎么找不着人呢。”虞颜啃咬着手指。 青女失踪得毫无预兆,那个孩子内向,不喜热闹,有时候存在感极低,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青女什么时候不见的。 “青女那丫头向来这样,神出鬼没的,说不定等她自己想出来了,就自己出来了呢。” 见大家情绪萎靡,王春花出来宽慰。 “这不一样,”一个有些瘦削大娘摇头道,“青女那娃喜欢到处跑没错,但她也是个孝顺孩子。村长都躺床上了,那娃娃怎么可能跑嘛。” “……诅咒,”大娘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脸色苍白,抬起凄惶地说:“一定是诅咒来了,大仙发怒了,完了,我们还没有……!”说着他像是顾忌着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 此话一出,犹如往水底投放一个炸/弹,人群立刻喧闹起来。 一天一夜的寻找,让大家神经紧绷,而“诅咒”锋利的剪刀,轻轻一碰,就让人的理智瞬间崩溃。 “诅咒……就是诅咒!” “他们一定发现我们找道士对付他们。” “今年的贡品也没有时间去准备,完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韶迟越听眉头拧得越紧,低吼一声,“行了!” 自从村长得了怪病,韶迟就明显感觉到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变化了许多。 眼神里没有了敬慕和畏惧,不再讨好也不旁敲侧击他是否婚配 没能护好村长,被质疑能力无可厚非。 但他无法容忍这些人有他的保护,还向一小妖怪低头。 一个修行不过十年的妖怪,还有供奉,他都没有! 难怪阿青区区小妖,竟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对村长下手不被发现,原来是吃了村民的“孝敬”啊。 鬼怪受了凡人的奉养尚能修炼为鬼仙,何况是入了修炼大道的妖精了。 韶迟捏了捏眉头,“我知道大家害怕,但青女失踪是否与那所谓的‘诅咒’有关尚未可知,就算是,我们也与那水妖交过手,对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韶迟充满了自信,他堂堂归元宗第一战神,在一只十年小水妖身上栽跟斗就算了,但他决不能容忍被他罩的凡人去向一个妖怪低头! 打他脸呢?! 韶迟挺起了胸膛,露出轻松的笑容,意图让这群被妖怪迷了心智的凡人们迷途知返。 奈何他生了一张精致年轻的脸,任他做出再怎么正气凛然的模样,也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道长,我们自然是相信道长的。”有人含糊地接话道。 “青女那丫头还下落不明,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分头行动去找。” 周围人走的走,最后只剩下脸色苍白的王春花。 王春花扭着脑袋看着回去的乡邻,握着火把的手指发白,她看了许久,才颓然低下头,轻声咕哝道:“不给佛祖祖宗上香,反倒孝敬一个妖精,也不怕爹娘晚上给你托梦!” 说着她往村民离开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韶迟愣了一瞬,看着王春花就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出钱,污泥地里找到宝,眼睛疏忽一亮,“王大娘,整个村子就是你通透!” “……给妖弄孝敬,”谢韶沅冷哼道,“只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想到鸡也会上赶着往黄鼠狼家。” “也奇了怪了,”慕慕疑惑道,“在凡人眼中,妖是食人的,他们不会真的以为给了所谓的供奉,就能相安无事?如果真有用,那村子里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王春花身子一颤,咬牙切齿,话就像是从嘴里挤出去似的,“他们是在造孽!” “如同姑娘所言,如果‘孝敬’真的有用,我们村子也不会这样了,”王春花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虽然我不满他们所作所为,但凭良心说,我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村子人丁稀薄,”王春花轻声说:“我们村里已经七年没有孩子出生了。” “没有娃来,大人一个个死,”她眼圈渐渐红了,“我们村子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 “所以即便我看不上他们,但我也没法。” 她的肩膀微微往下垮,神情似讥讽似悲哀,仿佛在与什么抗争,又仿佛是在向什么低头。 虞颜闻言沉默下来,凡人脆弱渺小,有灵根的修士尚能争出一条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在人妖共生的世界就如同浮萍一般。 对于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就能打倒的妖怪,在凡人面前就是一座大山,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反抗。 这群弱小的凡人也是在依靠自己的方式,勇敢顽强地活着的啊。 虞颜感觉到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在心神激荡,禁锢修为的那道屏障也松动了许多。眼底闪过一丝喜悦,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来凡间界意外的惊喜? “王大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听到王春花此时的话,虞颜又觉得眼睛酸涩得不行,想说的安慰有很多,但看到王春花眼底的灰败与悲伤,再多话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虞颜也知道,因为西山石的出现,这次的事情十分棘手,他们连村长的怪病都治不好。 “唉,”王春花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呢,你们现在都被村长的怪病给弄得够累的,我还烦你们,真是……” “你可别这么说,”虞颜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春花望了一眼村长的屋子,轻声问道:“村长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虞颜眼神一暗,摇摇头说:“还没查出病因。” 王春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他们四人脸色都不太好,说:“村长生的是怪病,慢慢来。” 王春花又呆了一会儿,因为家里还有个女儿便告辞回去了。虞颜去送她。 走了几步,王春花突然转过头,表情有几分诡异与审视,“你们是暂时不离开村子是吗?” 虞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王春花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 “这样啊,”王春花扯出一个笑,“这样也好。” 待她走后,谢韶沅用力搓了搓头皮,说:“奇了怪了,如果真是被诅咒得的怪病,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村长沉睡不醒后,谢韶沅扒在床上瞧都没有瞧出是中了何种妖法。 “沅儿啊,”韶迟坐下,掸了掸衣袖,说:“这就叫做人外有人啊,你以为到了凡间界,就能所向无敌?一般来说,你这种思想的人在话本子里,都是要被主角打脸的。” “师祖,”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虞颜还是叫韶迟为师祖,但却十分乐意叫谢韶沅为师兄。 “师祖啊,您说是不是真的是阿青干的?她被村长儿子始乱终弃,报复村长,最后还把青女带走了。”虞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而且阿青身边还有一个拥有西山石的高人。” 韶迟想了想,“不太可能,如果阿青真是为了报复村长,村长早没了,才不会放到现在。” “如果是因为村长没有价值了呢?” 谢韶沅手指点着下巴,“你们忘了吗?村长曾经找过青城观的道士来除妖,我们找到阿青的时候,阿青也是被封印的状态。” “青女是她的女儿,如果留住村长是为了青女得到照顾,现在封印被我们冲破,她没了桎梏,带走女儿后便杀了没有用处的村长。这也说得通。” 虞颜沉默片刻,说:“可阿青被封印也是这几年的事,如果她想带青女走为何不早走?” “人妖殊途,几年前青女年纪尚幼,阿青如果去接近她,极有可能让青女因为被妖气侵蚀夭折。” “现在青女已经十岁,已经能够承受一定的妖气,更别说他们还有西山石。” 慕慕绞了绞手指,不去参与三人的分析,走进村长的屋子。 村长呼吸平稳,脸色祥和,看起来不像是生病,倒像是沉睡了一般。 她站在村长的床前,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只竹蜻蜓,那是虞颜给青女做的—— 跟她在江边草丛里捡到的恰好是同一只。 第12章 母女 当时月色极淡,软塌下来的草丛里那只褐色的竹蜻蜓着实不怎么起眼,所以她才能在韶迟和虞颜搜查后找出来。 白皙的手指划过竹蜻蜓翅膀上的划痕,是青女的那只没有错。 而至今她都没有将竹蜻蜓的事告诉韶迟他们。 以谢韶沅的脾气,是不可能放过阿青的。 跟韶迟猜测的一样,她也猜是阿青将青女带走。 私心里,她希望她们母女两能团聚,但青女身上的西山石让她有点在意。 她坐在村长床前的凳子上,凝神观察村长的脸色,那是一张普通的老人面孔,皱纹在脸上纵横交错,白眉白发。中年丧妻丧子让他眉间拢出了一个川字。 村长静静地躺在床上,眉眼平和,呼吸顺畅,纵使他们用了千般手段也只能断定村长只是昏睡。 慕慕秀眉微蹙,阿青如果想报复村长,应该不仅是让村长沉睡而已。 阿青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扭头看着黑沉的天空,思来想去,阿青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制造恐慌,拖延时间,好像就没别的理由了。 阿青被谢韶沅所伤,就算青女身上有神器的西山石,一个修为不太高,身负重伤的小妖怪带着一个半大孩子,按理说怎么都跑不快。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们四个。 所以阿青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们逃走。 这么一想,也说得通,可是…… 她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屋外传来敲门声,韶迟撑着门含笑地看着她,韶迟生了一双笑眼,眼中带着笑意的样子就像一个纵情人间的纨绔。 “该休息了,阿沅那小子舍不得自己徒弟熬夜,要替班。” ——自从村长昏迷,他们怕村长再出事,经过商议,他们四人轮流在村长屋内守夜。 “阿沅这个师父做得跟当爹没什么分别了。” 慕慕看了他一眼,“反观某些人,师父做的还不如做儿子的呢。” 不是慕慕看不起韶迟,实在是韶迟根本没有做师父的样子。 韶迟也不生气,素白的手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你是在说我年轻么,其实这也不怪我,阿沅那小子打小就稳重,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头似的。我再成熟稳重,就是两老头,人看着也不好看啊。” 慕慕不说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韶迟眼里始终闪动着活泼跳跃的光,让他俊逸秀美的脸多了几分稚气,可单论长相气质来说,韶迟也可称得上是高洁美丽的。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 慕慕打了个哈欠,越过他就要走。 韶迟拉住慕慕的手,那纤细细腻的手感让他有一瞬的愣神,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嬉皮笑脸,“阿沅那小子说,虞颜这几日因为青女消失的事睡不好,我想着她睡不好,你肯定也会受影响……” 慕慕眉头微蹙,她总觉得这老不正经的在憋臭屁。 果然,韶迟微微上挑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正好阿沅那小子今天到村长屋守夜。要不你化成原型跟我睡一屋吧。” “莫挨老子!”慕慕想也不想地说:“想让我变成老虎给你摸,你做梦去吧!” 说着怒气冲冲地回屋。 真不知道韶迟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算她是一只老虎,是他的契约兽,但她也是只母的啊!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他就不怕她来一招“猛虎扑食”吗! 说实话,韶迟的长相其实挺和慕慕的胃口的。 清隽却不高冷,狭长上挑的眉眼更是别有风情。 要不是知道这人以后会成为大反派,她还会被他挖丹,她早就扑上去了。等等……今晚上谢韶沅不在,韶迟不会现在就看上她的神丹,想趁着夜黑风高,挖丹取药吧?! 老不正经的,心还挺狠啊。 “怎么了?” 慕慕方才太气愤,关门的声音有些大了,本就睡不好的虞颜闻声醒来,她直起身子问慕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慕慕不好意思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你睡吧。” “那你呢?” 慕慕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倒水,“我有点渴,想喝点水,你先睡吧。” 虞颜的睡意还没有消失,她含糊地点点头,倒头又立刻睡去。 慕慕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水,直到床上的人呼吸平稳了,才放下手里的茶杯,她又在坐了一会儿,发现床上的人确实睡沉了,才化成一只小白虎从半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路过韶迟的屋子时,即便自己现在是原型,她也刻意收敛了气息,匍匐过去。 小白虎穿梭在草木之间,昂起小脑袋,叼着竹蜻蜓,粉嫩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最后向着远处的一座低矮的山奔去。 没错,她一直知道那日攻击谢韶沅的就是青女,而且,现在青女母女两还在一起。她甚至闻得到空气中的青女的气味,知道青女现在在何方。至于她现在为什么会像只狗一样寻味儿去找青女。 其实她也不清楚,那日捡到青女的竹蜻蜓后,她就能闻到青女的味道。 青女走的那一夜,她是站在屋顶看着她走的。 她也一直感觉得到青女的位置。 此时,半山腰处树林掩映的一处山洞,黑漆漆的洞口里探出一颗脑袋,她四下张望。 “他们走了,”青女回头,“阿娘,你的伤还好吗?” 她们在这里躲避村民的搜索,她因为是母亲的女儿,不被村民喜欢,村民们搜查得也不是很仔细。 她怕的是爷爷请来的那四个人。 洞外的月光被外面的草木枝丫拦住,只跑进来几束光,一道光正正好打在阿青的眼睛上。 阿青双眸半合,脸色极为苍白,听到女儿喊自己,费力地睁开眼皮对她笑了一下。 “那些人出手真是太狠了!”青女担忧地看着母亲憔悴的脸,“阿娘,要不我扶您出来吸收月华?” 阿青捂着胸口摇了摇头。 谢韶沅是元婴修士,哪怕进入凡间界被压了修为,奋力一击也不是阿青这种小妖怪可以招架得住的。 “不了,那四个人有本事,阿娘一出去吸收月华,他们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妖气。阿娘用石头疗伤就好。” “技不如人啊,”阿青自嘲地垂下眼帘,“……阿娘对不住你啊,若不是阿娘被打伤,你也不会被逼得跟我一起逃走。” “阿娘!” 青女打断了她的话,走到阿青的身边抱紧她,“阿娘你没错,明明就是那些道士不讲理,你根本没有杀人。” 阿青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青女吸了吸母亲身上的气味,“等小石头把你的伤养好一些,我们就趁着夜色离开这里。爷爷请来的道士很厉害,我怕他们找上来。” 阿青点了点头,看向手中的青珀石。 青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圆润光泽,在月色下泛着淡青色的光芒,只是石头所缺的那一角格外突兀。 “这石头真是神奇,竟然还能暂时隐藏我的妖气。也不枉费我从那个怪物身边给你抢回来。” 青女鼓了鼓脸颊,艳丽的容貌有了几分任性的孩子气,“……如果不是因为这石头,你也不会被那怪物要挟这么些年。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去偷它。” 阿青脸色一变,有了几分怒气,“当时如果不是这石头,你早就没了!” 她手捂着西山石,怕这神石听了青女这“大逆不道”的话生气。 是的,西山石在阿青眼里就是一块神石。当年青女年纪尚小,她初初化妖,空有一腔母爱,一直呆在青女身边。却忘了人妖殊途,小孩子根本受不住她的妖气。 她的孩子险些夭折! 为了孩子,她从那个怪物手里偷走了神石,失去了自由,但她从不后悔! 见母亲生了气,青女悻悻地转移话题,“小石头真的好厉害啊,那天晚上我看见那些人欺负你,就掰了一块打他,没想到竟真能伤到他。” 她看着缺了一块的青珀石,“小石头可能还有更厉害的用法,等阿娘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研究吧。” “是吗?让我一起跟你们研究研究好吗?” 母女两脸色一变,望向洞外。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跳了上来,它的毛很蓬松,上面沾满了泥土与树叶,隐约可以看出是只老虎。 接下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老虎一脚踏进山洞,金色的瞳仁紧紧盯着他们,口吐人言:“你们两个,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第13章 真相 “……妖,妖怪!” 青女见到那只老虎惊声尖叫,阿青一把把女儿拦在身后,警惕地说:“……请问来者是哪位大仙?” 慕慕走下来,走了一步,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 ——比起人形,原型更容易寻人。 可她却忘了,原型作为白虎的她因为底盘太低,这一路上被泥洼溅水,被灌木拉皮,原本一身漂亮的小白毛都变得灰不拉几。 不光如此,深山里的小水洼里面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枯叶烂泥,因为怕青女母女两趁夜逃走,她跑得极快,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所以一路上溅上的泥水基本上可以说是在水洼里洗了一次澡,其味道可以想象。 她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下巴微抬,避免闻见自己身上“猛烈”的味道,“你们一直在这个山洞里?” 金眸往下一撇,见母女两脸色苍白,不由郁闷道:“你我都是妖怪,至于这么怕我么。” 其实不怪阿青母女两害怕。 虽然阿青是一只妖,但她也只是一只小小的水妖。 阿青对于妖怪世界的理解大多还停留在做人时,更别提青女这个人类小丫头了。 慕慕也没有吓唬两人的心思,发现阿青脸色发青,一猜便知阿青这是被谢韶沅打伤了。 “你受伤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阿青把女儿往身后藏了藏,紧紧握着青珀石,戒备地盯着慕慕。 慕慕把视线转移到阿青手里的石头上,看到石头上的横截面,心中一喜,暗道这便是他们苦苦追寻的西山石了。 “你这石头有点意思。” 阿青握着石头的指节发白,以为她是来杀人夺宝的。 “不瞒你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你手里的石头的,”慕慕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温良一些,“此石名为西山石,与我有用,但与你却未必。”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慕慕低着头,在肚皮处鼓捣一番,从神兽空间里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乳牙还有一个锦袋。 她把东西甩到阿青脚边,“这乳牙是我第一颗牙齿,虽然没有毁天灭地的功效,但却又治愈伤病的功效,用刀刮一点粉下来,加水饮用便能治愈你的伤势。” 神兽的第一颗乳牙无比珍贵,在修真界,这么一颗小牙就能卖到天价。 “这锦袋里有五百两银子,足够你们母女两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她顿了顿又说:“青女对修炼有几分天赋,她的年龄尚小,以她的天资,去青城观也不成问题。” 阿青没有去接,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小女的名字?” 慕慕也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我与你女儿有缘,这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她家。” 青女侧脸贴着母亲的背,听到这话才反应回来,她从阿青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瞧着那一团灰灰的“怪东西”,斟酌道:“……听你的声音,你难道是那个慕慕?!” 慕慕前爪矜持地交叉着,“你还不算太笨。” “……你,你……” 青女瞪大了眼睛,嘴巴嗫嚅了几下,终于吐出一段像样的话来,“……你是妖怪啊?” 慕慕点了点头,神兽只是一种说法,论起种族来说,她是妖族没错。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青女抓着母亲的衣摆,身子往她身上靠了靠。 慕慕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含糊道:“你都说我是妖怪了,作为妖怪的我,想找到你们不是很容易吗?” 阿青也看出来慕慕对她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从她们手里拿到这所谓的西山石。 她看不出慕慕的修为,但肯定是比她高的,如果慕慕想硬抢,她根本没有回手之力。 这下她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了放,却也没有完全放下。 “你跟上次伤我之人是一伙儿的,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是想放你们走的,”慕慕真诚地说,“否则,我也不会独自前来。” 阿青想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你来,是要来这块石头的吧?”阿青挥了挥手里的西山石,“看来这石头对你很有用处。” 慕慕眯起了眼,阿青这是想跟自己讨价还价呢。 她上前了一步,把东西踢到阿青脚边,“你以为你有别的路可选吗?” 阿青低头看了一眼脚边乳白的牙齿和锦袋,苦笑道:“好像没有。” 她拿起东西,不敢再多做什么,把西山石扔过去。 虽然舍不得,但她更不敢与慕慕争,比起一块不知效用的“神石”,她更在意自己与女儿的性命。 只见一道青光划过,慕慕正要跳起来用嘴去接,可那道青光擦过她的嘴往后飞去,随后落在一只皮肤白皙,线条优美的手里。 “你大晚上来这荒山野林的,原来是来帮我拿西山石啊,真乖,我的宝贝儿。”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慕慕扭头看向手的主人,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 虎脸接着一变,“你跟踪我!” “是啊。”韶迟大方地承认。 “是你!” 阿青惊叫道:“你来干什么?!” 不同于慕慕换了一个身体,韶迟的脸她可记得清楚,这人跟打伤自己的人分明就是一伙儿的。 青女咬了咬唇,从阿青的身后爬出来,手指哆嗦着从袖子里拿出几张自己画的符咒,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母亲。 “慕慕说过会放我们走的!” 韶迟欣赏着一下西山石,闻言挑了挑眉,“慕慕说的话自然算数。” 母女两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韶迟慢条斯理地将西山石放进袖子里,往下一看,眉头一跳,忍不住地说:“我的宝贝乖乖,你……在哪弄得这么脏。”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整洁的手帕,用手帕把那团脏兮兮的东西包好,隔着手帕把她抱住。 慕慕面无表情地看了着嫌弃自己的铲屎官,一爪子撕烂了白手帕,然后一屁股坐在韶迟的肩膀上,在他干净的青衫上留下一串梅花印。 叫你嫌弃老子! 嫌弃我还抱我,臭不要脸的假干净! 韶迟嘴角抽了抽。 “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放我们母女走了吗?”阿青开口道。 她的伤还没有恢复,按照原有的计划,是要在山洞里休养几日再动身离开。可这山洞已经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她不敢保证这里的安全。 最保险的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可以,”韶迟清楚她所想的,点头道,旋即又说:“不过,在走之前,你们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们究竟对村长做了什么?现在先交出医治好村长病的法子。” “什么?” “爷爷病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阿青母女。 青女满脸的茫然,她向前走了两步,“我爷爷怎么了?” 慕慕皱着眉,青女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便叹了口气,把村长的怪病说了出来。 “怎么会呢?我被你们打伤,自知如果再呆在西山村,只会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青女舍不得我,考虑了一晚便随我离开,”阿青疑惑道:“可我们离开前,那死老头子都还好好的。” 接下来轮到韶迟他们疑惑了,村长得的怪病就连他们都束手无策。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怀疑的目标定在逃走的阿青身上。 可阿青现在竟然说他们走之前村长还是好的,那是谁呢? 韶迟拧着眉,一个小山村的村长,又不是身怀异宝,哪轮得到被人这么算计。 青女小脸紧绷,低垂的眉眼隐藏住眼中汹涌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讥讽道,“想找到是谁害我爷爷,你们最好去问问村里别的人。” “除了他们,没别人了。” 第14章 献祭 “你是说是村民害的村长?”韶迟淡淡地看着仰视自己的小姑娘,“证据呢?” 青女咽了咽口水,慕慕他们借宿在她家的那段时间,她与他们每个人都有过接触,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韶迟。 这个每日嬉皮笑脸的男人,眼神格外锋利,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刺伤。 “是。” 青女挺直了背,克服心中的恐惧,对上那双尖锐的眼睛。 “不仅如此,你们一直在找的诅咒,”青女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也根本不是我阿娘做的。是他们西山村的人自己得到的报应!” 韶迟和慕慕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与疑惑。 “咳咳……”阿青挣扎着站起来,没有西山石帮她稳住伤势,她的脸越加白了,她半个身子靠在山洞的墙壁上,“由我来说吧。” “这应该从我的死亡说起。”她缓缓地说:“当年我怀着青女的时候,她爹中了状元,凭借一张好看的面皮在皇帝那儿得了脸,被招为驸马。” 她带着讥讽的语气,她大概是恨着那个男人的,甚至不愿意称呼其名姓,只愿意用青女她爹指代。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韶迟说。 “哦,孩子她爷爷告诉你的是吗。但他肯定不会告诉你全貌。” “一个村妇与公主,谁都知道怎么选,他也做出了世间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阿青接着往下说,眼底划过一丝嘲弄,“可不巧的是,我怀了孩子。” “我一个乡下村妇,休了就休了,可皇帝家的女儿不可能给人做后娘。我肚子里的孩子对他终究是个祸害,即便她只是个女孩儿。” “逼我打胎不成,”阿青狠狠闭了一下眼,眼神混杂着哀痛与愤怒,“竟想从我身边把孩子抢走,说什么血浓于水。” “不过是那个女人想给自己立个好名声,想把我的女儿接过去养罢了!” “……阿娘。”青女走到娘亲跟前,用小小的手掌拍着她的背。 慕慕看着眼圈血红的阿青,心里也不好受。 凡间界不同于修真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在给自己选婿的时候怎么不可能调查背景,只不过皇帝没把阿青这个乡下妇人放在眼里而已。 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皇帝利用自己的权力逼迫状元休妻另娶,对皇帝,对公主,都不是好名声。 即使那个状元郎乐意之至。 所以,就想出了让那个公主养原配女儿赚取贤惠名声的主意。 这是她在村里打听出来的,公主的这招漏洞百出,但也确实赚了许多好名声。她现在还记得告诉她这件事的村民,言语中对公主这个行为的赞美。 可把她恶心坏了。 一个雍容华贵、娇生惯养的皇家公主,养丈夫前一个女人生的女儿属实是恩赐。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有人都忽略了孩子她娘的感受。 “青女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有人把她抢走。他见我态度坚决,就想另外的法子。” 阿青手紧紧绞着,眼睛迸发出了怒火,“……他叫了村子里几个混混,半夜偷摸进我的屋子。” 她手开始颤抖,缓慢地闭上眼睛。 慕慕别过脸,不忍再听,一个柔弱的女人与几个混混,谁都可以猜到后面的剧情。 “阿娘,别哭。”青女紧张地抹着阿青脸上的泪水,自己也跟着哭了。 阿青对女儿安抚地笑笑,只是笑得极为难看,“我誓死不从,在争斗过程中,被他们推到,脑子撞到桌角,没了命。” “那些人害怕背上一条人命,便把我投进江里,伪装成自杀。” “也正是如此,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与江水里的东西结合成为一只水妖。”阿青抹掉眼角的泪花,表情有些狰狞,“化为妖的那一晚,我立即将那几个混混杀了。可我妖力有限,只能在西山村活动,不能上京城杀了那个狗男人!” “所以青女她爹也是你杀的?” 阿青摇了摇头,“我杀了很多人,最想杀的,确实是那个负心汉,但是我没能杀得了他。” 她陷入了回忆中,脸上带着嘲弄和一种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对我做的事根本瞒不过皇帝公主,公主知道了,对他的狠辣感到心寒。皇帝也讨厌上了他,不久他便死了。” 慕慕轻轻点头,如此,阿朗死亡的时间线也对上了。 “哈哈哈哈哈,可笑,他宁愿除掉我都要讨好的人,最后拿走了他的命!”阿青哈哈大笑起来。 青女神情平静,眼中只有对母亲的心疼,仿佛母亲嘴里那个死去的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的仇人死了,我便一心扑在我的孩子身上,但是青女那太小了,受不住我的妖气,一个小小的娃娃,最后只剩下一口气,”阿青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直到我遇到那个怪物。” “怪物?” “是。我不知道他到底算什么,应该是一只妖怪,他妖力极强。身上还有个很神奇的石头。” 韶迟看向自己手里的西山石,“是西山石?” 阿青点了点头,“那时,青女因为我的妖气变得十分虚弱,我没有办法,就见那妖怪用这石头疗伤修炼。所以就偷了来。” “幸好,那个妖怪法力高强,却被人封印住了。我才能全须全尾地将这你们说的西山石偷走,但是那个妖怪太厉害了,我一介小妖,很快就被他抓住了。他威胁我,让我做他的手下,否则,就会杀了我的孩子。” “等等,”韶迟咬着大拇指指尖,“那个大妖抓住你,只是让你做他的小弟?而且,丢了那么宝贵的西山石,竟然不索要回来。” 他揉了揉慕慕软绵绵的肚子,下结论道:“这妖怪,脑子不太好哦。” 阿青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原本也奇怪,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西山石只能抚慰他的伤痛,根本不能治愈。他想了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阿青木然道:“他跟我说,这个世界的灵气太少了,他要更加有用的法子。凡人的灵魂里有一个东西叫精元,那个精元对他来说大补,他要吃掉人类灵魂里的精元。” 韶迟的脸色冷下来,阿青闭了闭眼,继续说:“他要我去散布“诅咒”,然后引诱村民们……活祭。” “什么!” 韶迟惊怒道,用活人祭祀这可是邪修才会干的事,阿青他们竟然敢活祭! 青女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扭过头对他们说:“我娘不是有意的,是那个大妖怪逼她的。” 阿青安安抚地拍拍青女的手,“他们刚开始用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了,就抽签,抽中了哪家的孩子就哪家的孩子。” “难怪村子里没有孩子。”慕慕喃喃道:“……原来,原来是……” 活祭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大忌,害人害己,反噬极强,再加上献祭的大多是孩子,她想村长所说的“村子许久没有孩子出生”的原因也在这里。 用孩子活祭的村庄,怎么可能会有婴孩愿意在这里降生。 不仅如此,他们进村发现村民们,除了村中的两个孩子皆印堂发黑,命不久矣。 原来这根本不是妖气侵入体内导致,是他们咎由自取! “整个村子只有她爷爷不愿意做那种损阴德的事,他还去村外请了道士来除我。”阿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可惜,道士根本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最后只把我封印了起来,就匆匆离开。” “怪物因此还发了一场大火,村里那些人怕了,认命每年给他活祭。” “那村长他?” 村长一村之长,村民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知晓,恐怕,村长在这里面也不干净。 可为什么青女要说,是村民们把村长迷晕的呢?如果村长是同谋,村民们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青女连忙解释道,“我爷爷跟他们不一样。” “爷爷一直反对。”她垂下了脑袋,“爷爷想管,可是……爷爷年纪大了,他们根本不听。” 阿青垂眸看着女儿,无声地用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她恨阿朗,恨曾经的婆婆,唯独对那个老人不仅恨不起来,还有几分敬佩。 “青女她爷爷每次都会大闹一场祭祀,虽然起不了作用,但村民们明显有些烦他了,于是他们每次要活祭前,都会把她爷爷迷晕。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这么说,村长根本不是得了怪病,而是村民们在贼喊捉贼,玩我们?” 韶迟说:“难怪我们都看不出来村长到底得了什么病,原来根本不是中了妖邪,而是被人迷晕的。” “现在村长已经被迷晕了,是不是代表着活祭快开始了?” 慕慕看了一眼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天亮了,我们赶紧回去阻止他们吧。” 阿青忙叫住他们,“先别走!你们别回去,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一人一虎扭头看去,又见阿青说:“村里人都不是傻的,发现村里没有孩子降生,便不敢再用自己村里的孩子献祭,他们看上了村外的人。” “你们回去,会被他们抓住献祭的。” 韶迟看了阿青两秒,随后抱着慕慕走出洞外。 阿青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牙,“带我一起去吧,我好歹与那个大妖怪相处这么多年,我能帮你们。” 第15章 都不老实 慕慕屁股坐在韶迟的臂弯里,一张沾满了泥巴点子的虎脸格外严肃。 根据曾经梦到的梦境,她已经能大概拼凑出故事的始末了。 阿青和阿朗原本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他们的感情就像是村边小路边上的常见的胭脂花,娇嫩鲜活又生机勃勃。 可惜,这段真挚的感情没能坚持多久,娇美却平凡的胭脂花如何比得上花团锦簇的红牡丹,那个会从自己嘴里省下半张饼给阿青的少年败在了权势,选择了她人。 阿青没了爱人,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早早就没了亲人,只有孩子可以依靠。可她没想到,他们连孩子都不给她留,连孩子都要利用,她想留住自己唯一的孩子,却被昔日的枕边人算计,连命都搭进去了。 所幸,最后因祸得福,她的灵魂与江水中的灵物结合变为水妖。 命运总是捉弄苦命人。 为了救女儿,被大妖逼迫,成为活祭的一颗棋子。 活祭一起,怨气缠身,大损阴德,不可回头。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这样。慕慕叹了一口气,小脸紧紧地皱着,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始终想不出来问题出在了哪里。 清晨的山上格外凉爽,风裹挟着山林见的露气吹来,慕慕冷得打了个激灵。 冷冽的山风仿佛把她吹醒了,有些混沌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她拍了拍自家铲屎官的肩膀,叫他。 韶迟无奈地低头看着小老虎给自己肩膀上拍的小梅花,“怎么了?” 慕慕可不管铲屎的现在多嫌弃自己呢,他低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青女,她手里抱着一个小瓶子——阿青身体太过虚弱,不能赶路,于是韶迟给了他们一个能盛装阿青身体的法器。 慕慕想了想,小脸凑到他跟前,粉嫩的嘴巴贴近他的耳朵,问道:“……你相信阿青她们说的话吗?” 方才在山洞里她有些当局者迷了,现在被山风一吹,她才发现其实阿青有点不对劲。 “一半一半吧。”韶迟斜睨了她一眼,韶迟的脸生得俊逸,眼睛却生得极为漂亮,微微上挑的眼角蕴藏着魅惑,斜斜地看人的时候,风情就从眼尾逃窜了出来。 慕慕心里的小鹿开始乱跳,韶迟盈盈一笑,趁着慕慕愣神的功夫,又偷摸摸地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他太爱这软乎乎的手感。 “你感觉到不对劲了吗,”手指点了点她粉红色的鼻子,“方才在山洞里听她们母女两的说辞,都差点哭出来了,我的小花猫。” 慕慕被说得有些难堪,一爪子拍开他越加得寸进尺的手。 见小老虎炸毛了,韶迟也不再继续惹她,虽然小老虎生气的样子也是要死的可爱。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背,“阿青的说法挺能自圆其说,让我奇怪的是她的后面的做法。” 韶迟笑了笑,“我们进村是因为西山村上方被妖气笼罩,我以前就在想,拥有这种妖力的应该是个狠角色,怎么可能是个修行不过十年的小妖精。后来依照阿青的说法,这背后是有只大妖。” “那大妖或许就是曾经偷袭我们的东西。” 韶迟勾唇一笑,“按照阿青的说法,她好不容易从那个大妖手里逃出来,怎么可能又跟着我们回去?她完全可以趁着大妖忙着活祭逃得远远的,难道她这么喜欢自投罗网?” “虽然我不太怀疑阿青的话,但我对她回去的动作存疑,”韶迟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味,“她肯定别有目的。”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韶迟看了一眼背后低着头走路的青女,说:“每个人都有私心,只要她不妨碍到我们就好。” 慕慕没有纠结阿青有何私心,反而对未知的大妖充满了顾虑。 韶迟从怀里掏出半块西山石,赫然就是打伤了谢韶沅的那半块。 慕慕瞪大眼看着他将两块西山石“啵”的一声拼凑在一起。 “这不是应该在谢韶沅那里?” “我拿过来了。”韶迟浑不在意地说。 变完整的西山石发着淡淡的青光,看着更加神秘了。 青女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异状,跑过来惊讶地看着完整如初的西山石,“它又变成一块石头了。” “是啊,”韶迟把完整的西山石又放进怀里,“但是现在这东西是我的了,没你的份哦。” 青女撇撇嘴,扭过脸去,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的说话。 慕慕瞪大眼睛,忍不住说:“传说中西山石伴爱而生,虽然不知道其效用,但看它不仅伤得了谢韶沅,还能帮阿青疗伤,这肯定是个可攻可疗伤的宝物啊。” “这么大个宝贝你不跟我分一下的吗?阿青还是我找到的!” 韶迟愣了一下,无辜地说:“可这西山石是宝物,可也是七味药之一,是要给清止仙人的啊。这可是公家的东西,我没法分啊。” “……” 慕慕被噎了一下,刚才她是被西山石的神奇给迷住了眼,忘了这东西要上缴。 “清止仙人疗伤也用不着一整块吧,”慕慕想到自己交换出去的乳牙,还是有些肉疼,她希冀地看着韶迟,“要不我们给他掰一块?” 韶迟大笑着揉了一把慕慕的脑袋,温柔而坚定地说:“不行。” “平时我记得你与清止仙人他很是要好,”韶迟似乎心情很好,眼睛都像是在发光,“现在为了一块西山石就把他忘了?” 慕慕失望得尾巴都垂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这可是传说中的西山石啊,你难道不动心?” “不啊,我有你了,你就是大宝贝,我不动心。” 慕慕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僵直的尾巴又软了回去。 她可不就是个大宝贝吗,眼前这位不久的将来可是要挖她的神丹成魔的。 慕慕僵着身子被韶迟抱着下山,别问她为什么不化为人形,原因是她走时太匆忙,忘拿衣服了,而她现在还不会变衣服穿,如果现在化形,那就是限制级了。 手心里感觉到慕慕的僵硬,韶迟也没当回事,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铲屎官,韶迟对自家小老虎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他把这归结为小老虎的小情绪。 一人一虎就这么下山,直到在山脚下发现了行色匆匆往村外走的谢韶沅。 “阿沅,你这么急是去做什么?” 谢韶沅走过来,诧异地看了一眼韶迟怀里脏兮兮的慕慕和他们身后的青女,“青女,你怎么才回来,别人跟我说你被拐卖了。” 青女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又茫然。 韶迟听着皱起了眉,“谁告诉你青女可能被拐卖的?” “王春花王大娘啊。” 韶迟眉毛皱得更紧了,“虞颜呢?怎么她没跟你一起?” “她跟着王春花一起去西边的山上找人了,我们分开行动。”谢韶沅察觉出师父语气的不对劲,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慕慕想到阿青跟他们说的,村民们现在不用村子里的小孩活祭,而是拐骗村外的人,暗道一声不好。 “快!回去!虞颜可能出事了!” 第16章 人畜 此话一出,谢韶沅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他不问原因,立即转身快速飞奔。 韶迟跟上,他抱着慕慕把阿青母女两说的话和他们的猜测简单地告诉了他。越说谢韶沅的脸色越冷,最后一张俊美的脸最后都能掉冰渣子了。 呆在瓶子里养伤的阿青出声道:“肯定是王大娘,她怕村里人把她女儿送去活祭,她一直积极地在找替死鬼。” 谢韶沅听到阿青的声音微微一愣,但看着韶迟平淡的表情,便把疑问给咽了回去。 “王春花那人有问题,你先去王家人那里看看。” 谢韶沅点了点头,脚上一个转弯,往王春花那偏僻的屋子而去。 而韶迟则带着慕慕,她需要穿一身衣服。 慕慕随便给自己找了身衣服穿,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就出来了。 临走前,慕慕还去看了一眼村长,青女站在村长的床边,眼圈通红。 慕慕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时候昏睡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青女抱着瓶子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两人不敢耽误,立刻走出院子,青女也要跟着,两人正要拒绝,就见谢韶沅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王春花家里没人了。”他眼神越加冰冷,“而且从王家出来一路上,我都没见到几个人。应该是出问题了。” 慕慕眉头一跳,“王春花不见了,怎么可能一个村民都看不见。” “活祭开始了。”青女突然说。 谢韶沅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做……” 他现在浑身都散发着戾气,与平时那个清冷孤傲的道君完全不同,如果慕慕此时是原型,一定已经炸毛了。 没想到那个冷静自持到可以说是冷漠的男人,为了虞颜竟会露出自己的锋利的爪牙。 慕慕想起自己看的那本书,难道这个时候男女主角就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感情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虞颜那丫头。”韶迟斜睨着谢韶沅,眼里含着一种别人看不懂的情绪,“阿沅你也别太着急,虞颜虽然不过炼气期,但也不是几个凡人可以对付的。” 谢韶沅抿了抿唇,还是点了点头。 理智上,他明白韶迟说的每一个字,可虞颜十二岁便被他带上了昆山,从来没有接触过人性之丑恶,他不敢去想象那个孩子将会面对什么。 “现在村子里只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村长,村民都不见了,我们上哪去找啊?”慕慕没有时间去想谢韶沅他们的师徒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虞颜。 青女抱着瓶子,走了出来说:“我知道。” - “春花大妹子,你怎么把她弄过来了,她不是人畜啊!” “没办法了,这人和她的师兄妹一直在村里不肯走,我们上哪去买人来?” “可……” “别说了,大仙吃饭的日子等不了,如果大仙发怒,你耽误得起?” 朔月当空的夜色下,一群脸带纯白面具的人聚集在江边,江水上点缀着红色的河灯。 平常沉静的江水今夜奔流得格外急速,可怜的河灯被冲得摇摇晃晃,江水两岸种着的是一丛连着一丛的胭脂花。艳丽的花朵与河灯似乎是给江水染了色,微微泛红的江水汹涌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岸边与江水之间,被架起了一座断桥,桥上几个人举着火把,他们中间是一个女子,她静静地沉睡着。 “……大仙的事是耽误不得,”那人紧紧抓着王春花,面具下的声音充满了忧虑,“可这姑娘还有三个师兄妹啊,我们把它献给江底的大仙了,她的师兄妹回来,我们怎么交代?” 王春花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要我说,趁还来得及,把人给送回去吧。” “送回去?”王春花瞪大的眼睛,“送回去了,你上哪找人畜去?” “……” 王春花眯了眯眼,“你别以为老娘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就是想要我女儿嘛。我呸!去你奶奶的” “你们可别忘了,我男人可是被你们怂恿着离村的,我男人死,你们在场的都有一份!”王春花插着腰,“我男人被你们害死了还不够,还想害我闺女,告诉你们,有老娘在,你们休想动我闺女一根手指头!” 那人慢慢放下抓住王春花的手,犹疑地说:“但是不是说他们是青城观的人吗?如果……” “你怕什么?”王春花浑不在意道:“我早就听说了,他们这群人根本没有本事!” “就是,”人群里戴着花纹白面具的王小花开口了,“一群没本事的骗子,这么久了,连个妖怪都没抓到,有什么好怕的。” “李伯伯,你们还在等什么啊。等下人醒了,就全完了。”王小花说道。只可惜她娘只找到虞颜一人,若是把另外一个女的绑在一起献给大仙才更好呢。 她直直地盯着昏睡着的虞颜,面具下的脸扭曲,带着病态的兴奋。 被王小花称作李伯伯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说:“你们这么做太大胆了,罢了罢了,要怪就怪他们来了我们西山村,活该送命吧!” 没了他的阻挠,接下来的事就顺利多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绑在石头上的虞颜抬到断桥头,王春花捧着一把香烛煞有介事地在旁边嘀嘀咕咕。 最后她手执起一盏红水,五指蘸水往虞颜脸上抹,边抹边说:“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们也不想如此,我们是迫不得已。” 王春花眨了眨眼睛,挤出一滴泪,带着亦真亦假的哭腔说:“我给你喝的是村长老头儿十倍的药,没有痛苦,你到了阴间地府,也莫要怪我。” 虞颜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张全白的面具,面具后一双阴毒的眼睛含着眼泪盯着她。 ……这什么情况? 她迷瞪了两秒,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 “你们干什么?”虞颜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后面是湍急的江水。 那江水在月光下呈现出玫红色,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江水啊。 “你们……”虞颜动了两下不敢动了,她现在身子发软,定是糟了暗算。她记得自己之前是跟王春花在一起。 难道…… 虞颜背在身后的手摸了摸,想要自己解开绳子,她深吸两口空气中的寒气,纵使心脏砰砰砰地跳,也故作冷静地说:“王春花,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我还是要劝你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王春花一听见自己的名字,面上没有一点慌乱,反正人马上就要死了。 “她醒了!” 村民们见虞颜醒了,并不惊慌,只是举起火把,一双双冰冷淡漠的眼睛透过一张张苍白的面具直射过来。 “大妹子,”方才还劝王春花的李伯走了过来,“既然她醒了,还是赶快把她投进江里面吧。” 虞颜瞪大了双眼,刚才她已经一一辨认过,这些戴面具的,都是村里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马上,她就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了。 王春花望了一眼越加泛红的江面,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也好,我看大仙也等不及了,你就下去吧。” “不,不要,”虞颜像只泥鳅一样扭着身子,闪躲着。 可药效未过的她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对手,她很快就被两个男人压住肩胛骨,脸朝着变得血红的江水。 “快,大仙等不及,把人扔下去!” 虞颜挣扎着,她看着血红的江水流动得越来越快,最后在她的正下面形成一个漩涡,江水也吐出一缕又一缕的寒气来,在漩涡的中心,一双赤红的眼珠子嵌在其中。 紧接着,虞颜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仿佛是某种东西的喘息声。 “大仙来了,快扔下去!” 虞颜紧咬着牙,脚尖勾着木桥的栏杆,死活不依。 可她终究是个女子,两个男人生生把她的脚掰开,举着她就往那漩涡处扔。 虞颜紧紧闭上眼。 她感觉得到下面有个东西在盯着自己,那鬼魅般的寒气缠上来,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她觉得皮肤都结冰了。 如果她死了,师父会伤心吗? 就在虞颜掉入漩涡的那一刻,一道青光突然划过水面。 韶迟看了一眼怀里紧咬着牙,默默流泪的虞颜,嘴巴撇了撇,就扔向身后。 “抱着。” 慕慕稳稳地抱住虞颜,虞颜才睁开眼睛,只看见慕慕那精致的下颌和青女。青女朝她笑道:“别怕。” 韶迟脚尖一点水面,飞到江岸的一棵高耸的树上,他看着那双眼睛,嗤笑道:“当初在背后偷袭我们的,就是你吧。” 那对眼珠子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江水流动得越加快了,水底轰隆两声,幽灵一般的寒气一缕接着一缕飘上来。 “师父别废话了,”谢韶沅拿出八卦葫芦,眼神冷若冰霜,“今天,我就要要了这个鬼东西的命!” 说着便义无反顾地朝漩涡中心冲下去。 第17章 活祭 谢韶沅握住手里的八卦葫芦,“我这就吸干你的水,我看你逃到哪去。” 那东西明显一愣,大大的眼珠子愣了一瞬,旋即好像被惹怒了一般,更加血红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我肚子里还有十几条灵魂,你若伤我半分,那便一起灰飞烟灭!” 谢韶沅一怔,大怒道:“你敢!” 那妖怪沉默了一瞬,然后用自己的行动表现自己就敢。 丝丝缕缕的寒气交织缠绕,看似轻飘飘的,却极富攻击力。轻易一撞就让断桥一阵子摇晃,村民们临时搭建的断桥根本受不住,根本经不住几次冲撞,眼看着就要垮了。 “救……救命啊!” 桥上的村民尖叫着,惊慌失措地抱着苦苦支撑的木桥。 王春花一手紧紧抱住围栏,一手拉住女儿,哀求地看着慕慕他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慕慕他们已出现,王春花来不及恐惧,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吓慌了神,也不管刚才他们是如何对虞颜的了,朝着他们求救。 笼罩着月亮的云彩飘过,月光泼下来,让视野更显清晰了些。 慕慕清楚地看着那群村民在桥上滑稽地左摇右摆,眉头都未动半分。 青女咬了咬唇,紧紧抱着怀里的玉瓶,低下头不去看桥上的情景。 虞颜身上的绳子已经已经被解开,但身体还是绵软的,只有一颗头可以动,她不忍地看着村民们,犹豫道:“慕慕,你可以帮帮他们吗?” “为什么?”慕慕垂下头,眼神满是不解,“……他们刚才那么对你。” “我知道,可是我们是修士,来这里历练,不能见死不救。” 慕慕蹙着眉,心里不赞同虞颜的以德报怨,但在那样的眼神下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把虞颜小心地放下,走之前鬼使神差地对她说:“……历练也不是让你做圣人。” 虞颜一愣,眼睛呆呆地追随着慕慕的背影。 断桥已经极其可危,那妖怪狠下了心要与谢韶沅斗一斗,根本不顾忌桥上的“食物”们。空闲着的韶迟也不打算出手相救,于是还未等慕慕跑过去,仓促搭建起来的断桥就这么塌了。 村民们尖叫着落到江水里,所幸大家都懂些水性,冷静下来后挣扎地都游到了江边。 慕慕见没死人,便不管了,站在岸边饶有兴趣地看那妖精与谢韶沅打斗。她所站的位置离他们极近,甚至能隐约看见躲在江水里妖怪的轮廓。 可是越看越觉得那妖怪的模样在哪里见过…… 韶迟站在树干上,抱着胸凝神俯视江水下不知其状的妖怪,眉头越皱越紧。 “来啊,你的本事就就只有这些吗?” 大妖在水下的速度极快,谢韶沅想要攻击他,只能入水,谢韶沅在水下没有优势,再加上顾忌到大妖所说的十几条灵魂,被处处压制。 一个浪头打过去,谢韶沅堪堪躲过大妖的偷袭,刚冒出水面,就被严阵以待的触手一样的寒气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们,”谢韶沅捏碎一条触手,“你们站在那里看戏做什么,快来帮忙啊!” 慕慕揉着下巴,眯着眼睛说:“我觉得这水下面的妖怪有点眼熟。” 树上的韶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谢韶沅:“别管那些了,快点啊,我应付不……” 巨浪又打过来,把谢韶沅接下来的话连同他整个人都一块儿吞了下去。 岸边浑身无力只能趴着的虞颜瞪大了双眼,尖叫道:“师父!” 韶迟跳下树,落在沉思的慕慕身边,说:“你想起来是什么了吗?我总感觉有点眼熟。” 这时,一条巨大的鱼尾翻出江面,不知是慕慕眼花还是什么,她隐约看见鱼尾尾部贯穿着一段锁链。 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光,慕慕拍了一下掌,说:“我想起来了,这个东西不就是鸱吻嘛!” 仙魔大战之后,仙族魔族同归于尽,灵气锐减,神兽们也相继绝迹。现在所谓的神兽都只是拥有神兽血脉的妖兽,慕慕也只是一只拥有白虎神兽血脉的白虎而已。 眼前的东西说是鸱吻,其实也是身上拥有鸱吻血脉的妖怪。 慕慕认出他来,也是因为他与鸱吻相似七分的外貌,传说中鸱吻“海为鱼,虬尾似鸱,用以喷浪则降雨”,是一个龙首鱼身的妖怪。 “虽然感觉血脉不甚纯粹,”慕慕疑惑道:“但好歹也是鸱吻的后代,怎么沦落到在凡间界来了?” 凡间界没有灵气,想要修炼,就只能剑走偏锋。人类的灵魂对妖怪来说,是个不错的修炼材料,但相对的,妖怪也要承受吞噬灵魂所带来的怨气和孽力。 慕慕鼻尖耸了耸,这头鸱吻恐怕吃了不少人的灵魂,身上的怨气缠绕着,整头兽都臭了。 韶迟沉思着,看了一下那诡异的江水,勾唇一笑,“我明白了。” 慕慕歪了歪头,她没听懂他的意思,就见韶迟已经行动起来,他踏水至江面,拉起苦战的谢韶沅。 韶迟拿出剑,一剑砍断挥舞的触手。 “作为一头拥有上古瑞兽血脉的妖兽,你靠吞食人类灵魂修炼。”韶迟握紧剑柄,“就不怕孽力反噬吗?” 鸱吻嗤笑一声,非男非女的声音低沉又诡异,“说得好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这么做。” “你受伤了。”韶迟肯定地说:“你想尽快恢复法力,西山石帮不了你,于是你就骗阿青那只小妖怪给你进献人的灵魂修炼。” 鸱吻从江面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巨大的鼻孔奔出白雾,“你身上有我的石头的味道,你抢过来了?” 韶迟勾唇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你好歹是有来头的妖兽,怎么可能甘心困在这个小山村,靠着村民们活祭灵魂修炼。你到底是不想走,”韶迟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看得鸱吻心脏一紧,“还是你根本走不了呢?” 鸱吻一噎,大如铜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还真是走不了啊。”韶迟噗嗤一笑。 鸱吻愣了愣,血红色的眼珠子一厉,猛地向韶迟攻击。 韶迟抓起谢韶沅往上一跃,跳到江边的松树的枝干上,“之前我们在江底发现一个阵,当时我还觉得那个阵长得有点奇怪,其实不是一个阵,是两个阵吧。你用阿青的阵掩藏自己,自己躲到背后做缩头乌龟,如果不是我们聪明,还真被你骗到了。” “好了,”韶迟笑得潇洒风流,拍了拍徒弟的肩,说:“徒弟,它到底有神兽的血脉,不好对付,等下你去拖住他,我下水去找阵心,保证让他被阵弄死!” 刚歇息一会儿,气都没喘匀的谢韶沅:“……行吧。” 第18章 身死 鸱吻怎么可能就在那里等着挨揍,巨大的鱼尾一甩,跑了。 谢韶沅重重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准备去追,停在空中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扭头问韶迟,“师父,你有把握吗?” 不是他不给韶迟这个做师父的面子,实在是韶迟根本不善于阵法。 曾经这位自不量力的老祖宗,跑到万阵门处研究人间主峰的防御阵法,研究了几个月,不仅什么都没研究出来,还把人家主峰给炸了。 就他那水平,别到时候鸱吻没被阵弄死,反而把阵给破坏了,放鸱吻出来。 韶迟沉吟了一会儿,脚尖一点,犹如蜻蜓点水越过平静的江面,一把抓住慕慕的后领脖子。 慕慕一脸懵逼地看着脚下那越来越小的景物,愣了愣,然后扭着脖子,对着韶迟吼道:“你干嘛啊!你拎我干嘛啊!” “你随我去找阵心。” “……我的法术都是你教的,你阵法那种水平,谁告诉你我就懂阵法的。” 韶迟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她,“你同鸱吻同是拥有神兽血脉的兽,我觉得你下去肯定有用。” 慕慕:“……” 她翻了个白眼,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便耷拉着脑袋随他去了。 韶迟下水前,回头对谢韶沅说:“阿沅,如果等下我们迟迟不上岸,你不用顾虑,直接杀了鸱吻,不留后手。” 此话一出,谢韶沅微微一怔,师父的意思是让他别顾忌鸱吻肚中的那十几个灵魂,一起将之灭了。 “好。”谢韶沅目光变得冷静,“我知道了。” 韶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拎着慕慕一道流光冲了下去。就在两人下水的那一刻,谢韶沅凝神定气,对着平静的江面拍了几掌。 “轰,轰——” 寂静的夜里,江水彼此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王小花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身子往王春花怀里缩了缩。 这些人……根本不像阿娘说的是江湖骗子! “吼——”鸱吻冒出脑袋,张开血盆大口,“老子没搭理你,就以为老子怕你吗,来啊,你的□□和灵魂都比凡人的香醇,正好我想尝尝你的滋味!” 谢韶沅闻言挑了挑眉,“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谢韶沅尽力把鸱吻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幸好这只鸱吻光长了脑壳,没长脑子,一直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另一头,韶迟带着慕慕一路游到江底,江水下是一片昏暗,这里很静,甚至连水的流动在这都停止了。 水下不能说话,慕慕鼓起了腮帮子,手紧紧抓着韶迟的胳膊。 韶迟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向着水流停止的地方游去。 他们穿过黑暗,突然银光乍现,那片黑暗的后面竟别有洞天。那是一个没有水流的空间,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转动着的,图文繁杂的阵,银色的阵盘中间长出的几条锁链,在空中飘着。 慕慕和韶迟飘在空中,从上俯视着整个阵盘。 “这就是封印鸱吻的阵法了。” “事不宜迟,快点动手吧。”说着就朝阵中心飘去。 “诶,你等等,”慕慕抓住韶迟的脚踝,“你看懂了吗?这可是封印法阵,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的。你那阵法水平,你有数吗?” 这个空间没有水,但人却是可以浮在上面的。韶迟平着身子飘在上空,慕慕抓住他的脚,他需要半个身子折起来才能看到她。 韶迟半个身子往下折,脑袋往下,笑道:“没事,这种阵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慕慕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信我这一次,如果待会儿我遇到什么事,”韶迟笑着眨眨眼,“记得救我哦。” 慕慕:原来你把我拎过来,是为了这个。 她慢慢松开了手,韶迟得了自由,直直地游到阵中心。 阵法是运动着的,上面的图案也是变幻着的。下封印的人应该对阵法颇有研究,不过,韶迟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他拿出剑,没有一点犹豫地直直插/入两个不起眼图案的交界—— 法阵不错,但还没到难倒他的水平。 “咔,咔,嘣——” 慕慕紧张地张望,这个空间在崩裂,她脑子一片空白,双手双脚并用,像只蛤/蟆游到半跪着插剑的韶迟,抓住他的手腕就跑。 “啊!我就说你水平低,你不信!看哇,你想死别拉着我垫背,啊啊啊啊,这里要塌啦塌啦啊!” 韶迟就像一只风筝,被慕慕拉着跑。 少女长发飞舞,乌黑的发丝间绑着的红丝带,就像一只误闯进梦境的艳丽蝴蝶。他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慕慕很快就跑出了那个空间,显然韶迟这个拖后腿的没影响她的发挥。 除了空间,四周又都是静谧的江水了,水里无法说话,韶迟手扶慕慕的腰往上游去。 “扑……”慕慕脑袋露出水面,眯起眼睛抹脸,“自不量力,害人害己,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我们都交代在那了。” 韶迟眼中氤氲的笑意显得他格外柔和,“我刚才成功了。” 慕慕眯起眼睛看他。 韶迟努了努嫣红的嘴,慕慕朝着他示意的方向去看。 他们的正对面,一头龙首鱼尾的怪物在空中翻滚嘶号,是鸱吻。他的身体被一条条银色的锁链缠绕,接触锁链的皮肤都被烫焦了。 他们成功了。 “吼,吼……” 鸱吻痛苦地吼叫着,巨大的身体在江里翻来覆去,带起的浪一阵接着一阵。 韶迟稳住脑袋发晕的慕慕,把剑扔给与鸱吻搏斗的谢韶沅,喊道:“用剑破开他的肚子,放出那些人的灵魂,不然灵魂会跟着他一起死。” 谢韶沅接过剑,看着痛苦的鸱吻,眼神一厉,握着剑就往下刺。 鸱吻个头很大,一下子就被谢韶沅找到的弱点,只听见鸱吻凄厉得让人牙酸的一声嚎叫,他白花花的肚皮就被拉开了一道口子。 鸱吻赤红的眼睛发直,瞳孔扩散,巨大的脑袋倒仰着,那双眼睛直直地瞪着韶迟和慕慕。 他死了。 浓黑的血液随着伤口涓涓留出,紧跟其后的是一个个白色的小圆球也从他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是人的灵魂。”韶迟说:“这些灵魂会入轮回。” 鸱吻流的血太多了,这块区域很快就被染红,韶迟抱着慕慕往岸边有趣。 忽然,慕慕感觉到一股风吹过,她抬起头,就见岸边青女抱着的那个玉瓶里蹿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停在鸱吻的尸体上,让人看不清楚形状的它突然咧开了一张大嘴,将鸱吻的尸体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 第19章 螳螂捕蝉 眼前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打个形象点的比方,就像是一条蟒蛇在你跟前表演生吞一头牛。 很显然,那个黑影就是阿青。 作为拥有鸱吻血脉的妖兽,其全身上下都是宝,遇到一个会物尽其用的修士,鸱吻的鼻毛都会被其做成法器。 韶迟夹着慕慕游到了岸边,他们现在体力已经耗尽,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从阿青口中夺食。 “这是在给我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韶迟捂着脑袋,用一种可惜的眼神望着“蛇吞牛”的一幕,“原本我都打算好了,抽鸱吻的筋做发带,挖鸱吻的内丹做药丸呢。” “这下可好,全没了。” 慕慕一听“内丹”二字,身子抖了抖,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一点。 虞颜身体不能动,眼神复杂地看着青女。 青女身子一颤,往后缩了缩,那样子很是心虚。 韶迟又不甘心,冲着他们中唯一一个尚有行动力的谢韶沅喊道:“阿沅,给为师冲,把鸱吻给我夺过来!” 谢韶沅闻言皱了皱眉,作为归元宗唯一化神的座下弟子,法宝灵物他从未缺过。 修士间杀人夺宝的戏码,他也不屑于做。 一头鸱吻,他还没放在眼里,没了就没了,可师命不可违。他皱了皱眉,还是拿起剑,踏江而去。 此时的阿青是完全的妖怪形态,身体没有五官,没有身体,那一张大嘴格外诡异,不像是长在脸上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开形成的。 那黑乎乎的一团,就这么安静地趴在江面上。 她的颜色比夜色更深,从上往下看,江面就像长了个黑洞。 应该是进食得太认真,阿青对谢韶沅的靠近没有丝毫反应。 谢韶沅站在鸱吻巨大的身体上,耸了耸鼻子。刚才离得远,现在离得近了些,他才发现这东西身上有一股恶臭。 传闻中,水妖这种小妖怪身上味道奇臭难闻,之前他没从阿青身上闻到,原来是原型才有臭味。 谢韶沅深吸一口气憋住呼吸,提起剑就上。 阿青感受到剑锋的杀气,当机立断地撕掉鸱吻的最后一口肉,匆匆咽下,化作一缕黑烟飞回玉瓶里。 “哟,啃掉我一半的鸱吻,啃完就想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韶迟挑了挑眉,目光不善道。 玉瓶里的阿青不敢出声,她刚才确实是去捡漏,妖精的本能告诉她,只要吃掉鸱吻的身体,她的修为就能飞速直上。 最有效的是直接吞掉鸱吻的内丹,但阿青尚有自知之明,她根本不是韶迟一行人的对手。 捡几口鸱吻已经是在摸老虎胡须了,在他们眼前夺鸱吻内丹,恐怕内丹刚入口,她就会被他们给破腹取丹。 青女抱着玉瓶瑟缩了一下。 “好了,幸好内丹没有被毁。”慕慕说,“快点把鸱吻的尸体装进去吧。” 阿青只吃了鸱吻一小半的身体,他们的损失也不算太大,韶迟便只是嘴上叨叨,没有像做什么。 他的衣袖一挥,那巨大的尸体便凭空消失,只剩下被染红了一大片的江水。 “啊!”抱成团的村民们突然发出尖叫,“不见了,那个怪物不见了!” “这群人该怎么办?”谢韶沅把剑还给韶迟,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村民。 活祭放在哪里,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但他们又都是被蛊惑的凡人,当初是鸱吻让阿青蛊惑村民们活祭的,是加害者,亦是受害人。 “大仙,大仙,”一个中年男人爬了过来,双手合十磕头道:“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是故意想害你们的啊。” “是啊是啊,”王春花流着泪,看起来好不可怜,她指着抱着玉瓶不吭声的青女说:“都是她那该死的娘,是她娘逼我们给妖怪献祭人畜的!都是她!” 青女死死抱住玉瓶,咬了咬唇,反驳道:“……我阿娘也是被逼的。” “你娘也是妖怪,是那只大妖怪的走狗!”王春花拼命把罪过全安在阿青头上,“如果不是她,我们村子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子!” 青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不,不是,这样……”在她心里,娘亲是最好的人,她努力想要为娘亲说一句话,可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结巴,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就是一个话不多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越是想要反驳,就越无能为力。 “师祖,你想把青女的母亲阿青如何?”虞颜挣扎着支起脑袋,轻声地问道。 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虞颜只觉得脑子发涨,让她忘记了在村民面前要假装他们是师兄妹的关系。先是被村民们当做人畜活祭,好不容易从怪物嘴里捡到一条命,却发现村边的那条江竟然封印了一只鸱吻! 这还不算完,青女的亲娘居然还是那只鸱吻的手下! “哥哥,别杀我娘!”青女跑到谢韶沅跟前,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大概是刚才被谢韶沅灭鸱吻时的样子吓坏了,青女眼圈通红地看着谢韶沅,那双眼睛里满是恐惧,“我娘不是坏人,她知错了,她不是故意的。” 谢韶沅顿了顿,伸手去解小姑娘抓着自己衣服的手。 青女抓得更紧了,嫣红的嘴唇紧咬,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好不可怜。 谢韶沅无奈地一笑,还是强硬地她的手解开,“你母亲助纣为虐,肯定不能放过,”青女一愣,小脸紧皱,马上就要哭了,谢韶沅接着说:“但念在你娘是被鸱吻逼迫利用的份上,死罪可免。” “但活罪难逃。”韶迟手指一动,一个符咒在飞到玉瓶瓶身上,繁杂的符文与白釉瓶身合二为一,“无论是否是自愿,你母亲终究是犯下了大错。我将你母亲囚禁于这玉瓶之中,期限是一百年,虽然见不到面,但你平时可以与她说说话。” “这个处罚你服吗?青女。” 玉瓶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声音道:“……我服。” 韶迟点点头,“这就好,毕竟我大度,还没跟你算鸱吻那半身尸体的帐呢。” 青女怔怔地看着韶迟,破涕为笑,摸了摸玉瓶,拿小脸蹭了蹭玉瓶的瓶身。 不能和母亲见面很难过,但这已经很好了,她恨知足。 慕慕恢复体力后,便把靠在石头上休息的虞颜搀扶起来,瞧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村民们,问道:“那村民你打算如何?” 韶迟抱着胸,想了一会儿,“凡人的事情交给凡人管,这些人搞活祭,凡间界的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们上报朝廷。” 上报朝廷前,他们需要把村长给唤醒。 从王春花兜里搜出来的解药很有效,药刚一下肚,村长就醒了。 刚醒来的村长很虚弱,对自己昏迷期间村子里发生的事十分愧疚,但听到韶迟他们要报官,村长立即瞪大了眼睛,喊道—— “不,不行!不能报官!” 第20章 报官 “不行,不能报官!不能!” 村长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病中惊坐起”,赤红的眼,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你的时候,宛如刚从地狱逃回来的恶鬼。 谢韶沅愣住了,好久才说:“村长,我没听错吧?他们可是在用活人活祭……” “我知道。”村长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他不敢去看他们的目光,“……我感谢各位帮我们村子除掉妖怪,你们的酬劳我会按照双倍给你们。” “但是请你们现在就离开吧。”村长眼睛呆滞地看着颜色洗得有点发白的被套,枯木一般的手指慢慢捏紧。 “爷爷。”青女满脸不解,“虞颜姐姐他们帮我们村子除掉了妖怪,你现在要把他们赶走?” 村长没有抬头,青女失望的表情让他脸颊发烫。 但他没有办法。 活祭的事,作为村长的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是西山村最年长的老人,村里的人大多都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是淳朴的老实人,如果不是阿青那个贱人逼他们,他们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说到底,都是阿青的错! 现在那个吃人的怪物死了,阿青也不见了,事情就这么过去不久好了吗? 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抓住不放! 谢韶沅淡淡地看着眼前脸色局促的老人,心中一片宁静。 村长如何想的,他可以猜出几分。 凡间界的人喜欢“家丑不可外扬”,向来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村子里一村人搞“活祭”,这种事报官,连朝廷都会震怒。 到时候西山村就会全朝出名,或许还会载入史册,真真的遗臭万年。 村长是个典型的爱面子的男人,他丢不起这个人。 现在他恐怕恨不得立马把他们赶出村子。 谢韶沅猜得没错,村长不仅想把他们赶走,甚至后悔当初把他们留下来。 “这是我们村的事,我是村长,我自己会管,”村长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趁天色还早,你们快些走吧。” “村长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呀,”韶迟笑了笑,没有笑意浸润的眼睛泛着冷意,“我们才帮你们村子收拾了妖怪,不说请我们喝杯茶,竟然让我们走?” 村长眯了眯眼睛,“各位帮我们村子杀掉妖怪,除掉诅咒,我很感激。我说了,银两我会加倍给你们。” 虞颜抿了抿唇,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下凡间界,也是她第一次好心为别人做事,没得到感谢却收到满满抵触。 谢韶沅脸色已经发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又慢慢张开。 “好,既然村长执意要我们走,我们也不是那种死赖在别人村子里的无赖。”韶迟笑笑,“慕慕崽,快去屋里收拾行李,我们立刻出发。” “什么?” 慕慕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真的要走啊?” “不走难道在这儿遭人白眼吗?”韶迟斜睨了一眼垂着脑袋的村长。 村长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韶迟的配合,心里还生出了几分愧疚,“这样也好,青女啊,去送送道长道姑。” 青女鼓起了脸颊,这一次没有听村长的话,而是抱着玉瓶躲在了一边,撇过脸。 “不用了。”韶迟不看他们惊讶的眼神,只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银子什么的,我们也不用。对了,青女的母亲因为与鸱吻同流合污,逼迫村子活祭灵魂的事,我们也做了惩罚。” “我们将她关了起来,为期一百年。” 村长不知道韶迟为何要告诉他青女她娘的下场,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作恶多端理应如此。道长干的不错。” 想到那个害了村子的罪魁祸首得到惩罚,村长只有快意,甚至心中的一小块地方在遗憾他们为什么不把阿青打得个魂飞魄散。 “当然,我做人一向是嫉恶如仇,所以我从来不放过一个坏人。” 村长心头一颤,他总觉得韶迟在讽刺他。 “我这人啊,做好事特别积极,所以,”韶迟挠了挠头,笑得有些羞怯,“其实在你醒来之前,我就报官了。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 “你说什么!” 这是村长还有其他三个人同时发出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去报的官?”慕慕问道。 韶迟眨了眨眼,摊开手耸耸肩,表情无辜道:“我连夜去的啊,我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县衙晚上也有人的啊。真是敬业。” “你……你,”村长气得说不话,喉咙被遏住了似的。 “村长,谁叫你不早点醒呢。”韶迟理所当然。 村长感觉心里一哽,差点被气晕过去,这怪得了他吗? 此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然后是村子里忽远忽近的哭嚎声与哀求声。 “呵,应该是县衙来人了。”韶迟揉了揉发呆着的慕慕,毛茸茸的手感很好,“走吧,人家都赶我们走了,还呆在这里干嘛。” 慕慕皱着眉躲开他的手,立刻回屋收拾东西。 虞颜还没来得及与青女说上话,就被慕慕拉走了。 还留在这里干嘛,没看村长的脸都黑了吗。 “等等,”村长叫住韶迟,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要害死我们村里人吗!” 面带笑意的韶迟冷了下来,下巴扬起,微微侧过头盯着他,“村长,当初村民们活祭,你没能阻止他们,你装没看见,你乐意做缩头乌龟,没人会怪罪你。” “可是,你没有立场阻止我。”韶迟面色阴沉,语气冰冷道:“我知道你顾念村里人,但你也要为青女,你的亲孙女着想一下。现在箭已离弦,西山村活祭的事迟早会大公于天下,到时候,你现在辛苦保护的村民们已经恨上你,这里可容不下你。” “你不为你考虑,也要为青女考虑。” 村长一怔,青女虽然留着他此生最厌恶的女人的血,但也是他的亲孙女,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韶迟接着说:“青女她娘被我封印了,她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那个孩子于修行很有天赋,我这里有一块玉佩,你用这个可以去青城观给青女换一个修行的机会。” 这玉佩是一个低阶法器,但对于凡间界已经够用了。 他们来此,借用了青城观的名声。 这份因果还是要还的。 “慕慕还给了她几百两银子,不仅够你们去青城观,还能让你们在山脚下谋一个营生。” 韶迟说得口渴,喉结滚了滚,又说:“树挪死人挪活,你想死在西山村我不管,但你想想青女吧。” “……你是为了青女,才去报官,让我在村子里待不下去?”村长慢慢地抬头,盯着韶迟的眼睛。 阿青被关,青女只有他一个亲人,她一个十岁孩童,根本到不了青城观拜师。 如果村子里的人容不下他,他只好带着青女远走高飞,而韶迟他们推荐的青城观是最好的选择。 这群人以前就表现很是疼爱青女,为了她如此筹谋也不是不可能。 “想得真多。”韶迟嗤笑道。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回屋收拾行李。 “你怎么还在这儿?”韶迟看着门外的慕慕,“不是去收拾行李了吗?” 慕慕没有回答,眼睛上下打量着韶迟。 韶迟看了看自己,“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心动了?” 慕慕微微一愣,脸颊突然变得粉红,“……就你话多。” 她想了想,又说:“我替青女和她娘谢谢你啊,没想到你还挺温柔的嘛。” 阿青和村子里的村民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但无论村民们的结局如何,作为阿青的女儿青女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去青城观对青女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一个十岁女童,独自去拜师多有不便。村长跟着一同前往,再合适不过。 韶迟笑了笑,右手撑着她身侧的墙,“我温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就你这只小老虎,不解风情。” 慕慕脸彻底红了,几乎是用吼地说:“不解风情是什么用的吗!” 然后狠狠掐了韶迟一把,扭头便跑了。 他们的东西并不多,把要用的东西丢进法器里,再随便收拾几件衣服在外面装装样子。 村子里的哭喊声愈加大了,紧跟其后的是捕快威严的怒喝声。 韶迟他们都没有去看热闹的心思,见事情解决完了,便与青女告别。 青女捧着封印阿青的玉瓶在村头送他们,韶迟报官的时候,明确与他们说,全村只有村长一家没有参与,所以村长和青女没有被波及。 “哥哥姐姐们,再见。”青女站在村口那排胭脂花下,笑着挥手道:“谢谢你们,等我长大了,我会去青城观找你们的。” 四人彼此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青女去了青城观,她自然就知道了。 “真的,”青女真诚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娘,真的谢谢你们。” 少女不再胆怯,她本就生了一副眼里的容貌,这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比旁边胭脂花更盛三分。 虞颜用力点头,眼泪汪汪地挥着手告别,冲着村口的青女大喊道:“你要好好的啊,我们以后会见面的。” 船开始行驶,离小村庄越来越远。 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身在江面浓浓的大雾之中,后来的西山村的事他们也听说了。 县令很重视,加之西山村活祭之事规模巨大,他不敢擅自做主,便上书一封请在京城做官的岳父交给皇上。 皇帝果然震怒,亲自命人审理此事。人已经快马加鞭在路上了。 慕慕他们又等了几天,直到看到恢复神采的村长带着青女驾着牛车离开西山村,他们才放下心离开。 牛车去的方向正是青城观。 “师父,你说西山村的那些人最后会怎么样?”虞颜手撑著书案,好奇地问谢韶沅。 谢韶沅闻言眉眼不动,淡然道:“看那个皇帝的意思,应该是要严惩。很可能是死刑,只是死法不同。” “他们如何与我们何干,”韶迟盘坐在石凳上,歪着身子,笑嘻嘻道:“徒弟,赶紧算一算下一味药引在何处?” 谢韶沅还未开口,只听见一个海螺样的东西突然冒出来: “叮铃,叮铃铃——” 韶迟笑容立马垮掉。 第21章 清止 “叮铃铃,叮铃铃——” 小海螺在半空中响了很久,声音越来越响。 慕慕捂着自己的耳朵,“赶紧接吧,吵死了。” 韶迟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小海螺,小海螺一抖,上方出现一方光幕,一个身着白衣,模样俊朗犹如天神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界。 他缓缓睁开眼眸,嘴角勾起,眼神里始终带着怜悯,看起来庄重又慈悲,那周身的气度常常让人忽略他的外表,虽然他的脸也颇为好看。 “迟儿。”男人的声音十分清冽。 “清止仙人。”韶迟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全无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知仙人找我,所为何事。” “你们四人入凡间已有些时日了,凡间界对修为压制极强,你们又是第一次去,我心中记挂。”清止仙人微微一笑,看起来风神疏朗。 清止仙人是归元宗的祖宗,仙魔打战之后,修真界大能纷纷陨落,化神以上的修士一个不剩。清止被尊称为仙人,也是因为其数千年前得到一个机缘,成为半仙之体。 即使是半仙,在修真界也可以说是独领风骚,傲视群雄的了。 归元宗之所以能独霸修真界灵气第一充沛的昆山,也是因为背后有他撑腰。 “你们在那里如何?” 清止仙人神情温柔和润,可不知为何,其说话间那关切晚辈的眼神总是能让人觉得自己低他一头。 这次换谢韶沅接话了,“劳仙人记挂,晚辈们很好。” “那就好。” 再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冷凝下来。 低着头的慕慕左右看了一下,脚趾在鞋里抠了抠,犹豫着要不要打破现在的尴尬时,清止仙人倒先开了口。 “咦,慕慕,”光幕里的清止有些惊喜地看着她,“你化形了?” 慕慕抬起头,乖巧一笑,“是呀,还要谢谢仙人给我的化形草,不然以我的修为,少说也要好几百年才能化形呢。” “不必道谢,”清止仙人笑笑,看着她的眼神顿了顿,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你迟早会化形,早点又有何不可。” “好了,你们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清止将目光停在韶迟身上,过了一会儿才说:“在凡间界万事需要小心,别因为寻找药引而犯险。” “明白。劳仙人牵挂。” 清止仙人点了点头,一挥衣袖,光幕散去,小海螺也从半空中掉进石桌里,隐去了。 没了清止,韶迟又像软了骨头似的歪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 老狐狸就会装,担心他们不尽心帮他找药引也不肯明说,非要走之前提一段。当他韶迟是傻子,听不出来他的暗示么。 但他就是不搭理。 “师祖,”虞颜撑着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仙人我们找到七味药引之一的西山石啊?” 韶迟无言地抬起眼皮看着她。 虞颜被韶迟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慌,忙摆手解释道:“我看仙人好像挺关心这件事的,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好宽一下心。”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最后下巴都快贴近胸口了。 “对不起,师祖,是我多嘴了。” 韶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咬了一口果子,果子清脆爽口,一时间只剩下他咀嚼果子的声音。 “……对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啊?”慕慕咽了咽口水,受不了这尴尬,迅速转移话题,偏头问谢韶沅,“阿沅啊,你算出来药引的方位了吗?” 其实她对韶迟的闭口不谈也充满了好奇,但她也只在心里疑惑那么一下,毕竟这些事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他们之中身份辈分最高的是韶迟,做什么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虞颜到底太小了,心里藏不住话。 她直接地将这种事说出来,不说韶迟那小气鬼心里怎么记恨她,就说这无言的尴尬就足够让她尴尬难堪的了。 那本书后期韶迟那么讨厌虞颜,可能也有她口不择言的原因。 “昨晚算了一夜,有了点眉目。” 谢韶沅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韶迟一眼,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来凡间界,他们的修为被狠狠压制,他原本元婴初期的修为都被压到了筑基。 那只鸱吻再受多大的伤,也是从上界掉下来的凶兽。妖兽的修为压制没有修士的严重,虽然受了伤,那只鸱吻在上界至少也是化神境。他对付起来吃力,但对于韶迟却不一样。 韶迟一剑便可以解决掉的妖兽,却要他单打独斗,而自己却要下水找什么封印阵! 他不明白。 下界后,他这个师父越加让人搞不懂了。 而且—— 他至今也想不通韶迟最后为何要把鸱吻的半身故意让给阿青。 那天夜晚,韶迟轻而易举就可以阻止,可仍旧放任,眼睁睁地看着阿青吃掉鸱吻一半的肉身。阿青修行道行不够,那半只鸱吻的肉身可以让其修为日行千里。 青城观收徒甚严。 有了一只修为上乘的水妖,青女完全可以凭此进入青城观。 可他韶迟会那么善良的人么? 明明是那个怪物的儿子…… 虞颜满脸通红,低着头绞着手指。 “徒儿,过来排卦。”是谢韶沅。 虞颜猛地抬头,然后像是得到救赎了一般连忙取下腰间的铜钱,按照谢韶沅说的,一一排好。 “依照卦象显示,离我们最近的一味药,大概在西边。” 于是,根据谢韶沅的卦象,他们往西边赶了几个月的路,从早春到入秋。她移栽到小院里的胭脂花都谢了。 “真是搞不懂,”韶迟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弯着腰,离她的距离很近,慕慕都能感受他呼出的气,“你就从西山村带走了这个,这花花朵这么小,看着也不怎么好看。” “我乐意。” 慕慕将黑色的种子收集起来,等早夏的时候再播种。 “这个院子又光又秃,连株草都没有。我种花也是给院子添加美丽,而且,这花是村长家移栽过来的,多有意义啊。等我游历完凡间界,这小院子就充满了花花草草,漂亮死你。” “好,”韶迟笑着说,眼神竟有了几分宠溺,“依你的。” “可是我们该出去了,刚才西山石有了反应,说来也真是神奇,着七味药引之间竟然有某种联系。” 慕慕将种子小心地倒进锦袋里,收好,“那我们出去吧。” 穿过小院子外的薄雾,他们出现在一个空间很大的马车里——这里走的是陆路,所以法器的外表就从船变成了马车。 虞颜已经在一侧坐好,谢韶沅在外面装作赶车。 “我们前面是一个小镇,下一味药引应该就在里面。”谢韶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韶迟点点头,道路并不平坦,摇摇晃晃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听到了人声,众人挑帘下车。 “……这确定是小镇吗?” 慕慕抬起头,怔怔地说。 马车停在了小镇外宽阔的官道上,他们前面是要进镇的人在排队,有进镇采买的,卖菜的和毛皮的,各种各样。 看样子,这个小镇应该很繁华。 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小镇里面的情况。 镇子被一圈奇高的围墙团团围住,慕慕脖子都仰酸了才看到围墙的顶。 第22章 无忧镇 “好高啊。”慕慕仰着脑袋,手掌遮住眼睛,眯起眼去瞧墙上凸起的奇怪图案。 那图案好像是一只兽,虎目獠牙,狰狞恐怖。 与寻常镇宅镇府的瑞兽的凶神恶煞不同,那上面的东西多了几分诡异。 “走吧。” 韶迟下了车,抖了抖衣袍,揪住慕慕后领去排队。 慕慕才发现他们排队进了小镇,小镇外的围墙修的很是气派,一副外人莫入的样子,可里面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刚在排队的时候,他们就打听过了,这个小镇名为“无忧镇”,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个城镇。 进了“无忧镇”,慕慕才知道这镇为何名为“无忧”,因为这个小镇的人民就不像是“有忧”的样子。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商人书生,都脸上带着笑,一看就是生活富足之人。 不仅如此,进了小镇,她特意在饭馆街边看了看,这个小镇竟然没有乞丐! 在京城,天子脚下尚有三两人乞讨,这远离京城的一个偏僻小镇竟然没有人行乞,这里百姓这么富足的吗? “我们先找个客栈歇歇脚。”韶迟提议道。 不像船可以停在岸边,他们这个马车实在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将之收起来。 “行呀。”慕慕眨眨眼,摸了摸肚子,“正好我肚子饿了。” 虞颜走在慕慕的另一边,挽着她的胳膊,“我一进小镇就闻到了香气,肚子也饿了。他们凡人真会享受,弄得饭菜都这么好吃。” “那就在这里住下吧。”韶迟站在一个外表豪华的客栈前。 “行啊。” 谢韶沅淡淡道,然后随手将马车交给凑上来的店小二。 他们都是习惯了享受的修士,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然而—— 掌柜伸了伸脖子,然后扯起客气的笑来,“这位客人,四间上等客房,一共八十两银子。”见四位衣着不凡的客人还在身上翻找,他又斟酌地说道:“其实银票我们也收的。” 韶迟与慕慕对视一眼,讪讪地对掌柜的笑了笑。 “你身上没找出银子吗?”韶迟拉着慕慕退了两步,低声说:“我记得你身上有银子啊,好几百两啊。” “我的银子都给了阿青母女了啊。”慕慕也抓狂了,现在是午时,客栈下面全是吃饭的客人,那些人都在看他们,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没了。 “我给了你五百两。” “是啊,我给了阿青母女两五百两。”慕慕捂着额头,“为了拿到西山石,也为了在阿青母女面前表现一下我的富有,我全给啊。” “五百两啊,下凡间我可只换了五百两,那是我全部的钱了。”韶迟点了点慕慕光洁的额头,“你敢再败家点吗!” 脑袋被点得往后一仰,慕慕鼓了鼓嘴,“我咋知道你把全部身家都给了我。我又不是你的管家婆。” 慕慕扬了扬下巴,一副“你不知道,你能奈我何”的模样,但闪烁的眼神还是暴露了她的心虚。 “先别争这些,我身上是一分钱没有了,”灵石倒是不少,但是修真界的灵石在这里根本行不通,韶迟叹息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在村长面前装阔不要他的钱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慕慕扭头看向其他两位。 不同于她和韶迟,谢韶沅和虞颜从来没有过银两,之所以现在做出翻找的动作,也是为了躲周围人的视线。 可怜见的,她都看见万年没表情的谢韶沅耳朵都红了。 韶迟咳了咳,丢人就丢人吧,谁叫他是这群人的祖宗,还养了一只败家的小老虎呢。 “……掌柜的,”韶迟笑了笑,眼神飘忽,“我……我们……” “发生什么事情了?” 掌柜的闻声看去,随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他从柜台走出来,对着来人说:“老爷来了。” 被掌柜的称呼为老爷的男人,宽厚的手掌盘着一对核桃,身着一身金红色铜钱锦衣,大腹便便,一看就是有钱人。 “这几位是?”胖老爷眼睛在他们身上定住了,无他,主要是这四人长得实在出色。 “他们是来住店的。”掌柜的解释的。 慕慕头往下低了低,等下他们就不是住店的了,她捂住颤抖的嘴,他们今晚上要睡街边边了。 从此,无忧镇有了四个乞丐。 “住店啊,”胖老爷笑眯了眼,“四位神仙人物来鄙店住宿,鄙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韶迟扯了扯嘴角。 谢韶沅师徒两别过脸去,他们没脸笑。 韶迟见自己的徒弟徒孙不说话,老虎崽子也装哑巴,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位老爷,这个住店的银两,我们实在是……” “哎呀,”胖老爷打断他的话,“公子这等人物住小店是小店的荣幸,钱?什么钱,提钱做什么呢?” 胖老爷盘着核桃吩咐掌柜的,“给四位安排最好的上房,一切吃食都算在我头上。” 掌柜的笑道:“您是老板,算谁也不能算您的呀。” “这,这不合适吧。”出声的是谢韶沅,“无功不受禄……” “就是啊。”作为谢韶沅的徒弟,虞颜在某方面与谢韶沅出奇的相似。 “哎呦喂,小兄弟,我都说了,你们住小店是小店的荣幸,给各位免住宿包吃食也是本人自己的意愿,就当交个朋友。” “是啊,小兄弟,你们就收下吧。” “对啊,钱老爷钱多的是。” 客栈里的客人七嘴八舌地劝说。 “可是,你我素昧平生,这样实在不好。”谢韶沅忙在身上找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找张符纸给钱老爷画张平安符也好,他不喜欢欠人人情。 “别别别。” 胖老爷,也就是钱老爷摆摆手,“给东西,就是你的见外了啊。” 谢韶沅:……他们本来就是外人啊,何来的见外? “阿沅啊,”韶迟拍了拍谢韶沅的肩膀,“既然钱老爷这么阔气,我们就别再推三阻四的了,钱老爷说得对,别见外。” 有人付钱,还包之后的食宿,何乐不为呢? “是啊是啊。”钱老爷笑着点点头,“这位公子,你可别奇怪,今后啊,你就习惯了。依你们的容貌,在我们无忧镇啊,可吃香着呢。” 谢韶沅还是一脸懵,慕慕却是想明白了—— 这无忧镇,看脸啊。 第23章 花婆婆 镇上醒得比时间更早的,永远是镇上早餐店的老板。 小镇有一条美食街,宽阔的街道干净整洁,两排是各式各样的早餐点心。 伴随着清晨最早的一束光,早摊也开始忙活了起来,柴火燃烧的火焰,摊贩的叫卖声,锅盖掀开时蒸腾而起的白烟,食物的香气,人间烟火味,不过如此。 “吃呀,不是你说想尝尝这里的早点么?”韶迟吸溜着混沌,此时他坐在早餐摊子的凳子上,凳子又矮又窄,一双长腿放不开,只好张开大腿蜗居在凳子上。 也是幸好他长了一副好皮相,别人做出来极为粗俗的动作,放到他身上,竟有几分洒脱。 “我是说了我想吃早点,但是,”慕慕捂着鼓起来的肚子,看着桌上堆满了的空碗空碟,“我没说要把这条街都吃完啊。” 这群修士的胃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吃了这么多都不撑。 可怜她一只老虎胃,现在涨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接着饭桌的遮挡,手指悄悄移到了腰带上,摩挲着想要放松一点。 “没想到这个小镇的东西都这么好吃啊。”虞颜拿着个肉包,一口下去三分之一,眼睛都吃得眯了起来,杏眼弯成了一拢弯月。 “是不错。”谢韶沅姿态优雅的喝着豆浆,嘴唇上沾了点乳黄色的豆浆。 “那个钱老爷说了我们这几日的食宿他包了,”韶迟吃完混沌,眼睛在桌子上巡视了一圈,拿起一张肉饼,“不吃白不吃,不能帮别人省钱。” 慕慕捂着好受一点的肚子撇了撇嘴。 “一笼小笼包,来咯。”爽朗的老板娘将小笼包放在腾出空的桌上,笑着说:“哎呦,吃得挺多的呀。没事,既然好吃你们就多吃些。” 虞颜马上夹了一个小笼包,小笼包个小汤多,一口一个,一咬开那薄薄的皮,咸香的汤水就在嘴里迸了开。 “老板娘,”虞颜咽下包子,“你们家的包子好好吃啊。” 老板娘搓着手,笑得格外淳朴,一双眼睛在他们四人脸上打量,眼中尽是欢喜,“好吃就多吃些,如果不够,我再去拿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韶迟喝了口水,舌头顶了顶脸颊,“我们已经饱了。” 他知道凡事不可太过,他们今天这一顿已经吃得够多的了,再吃下去,就算那个钱老爷再豁达,心里也会嘀咕。 最后一笼小笼包见底后,韶迟一挥衣袖,见他们都不想再吃了,便喊道:“老板娘,算账。” 老板娘笑着走出来,便听见韶迟脸不红心不跳地让她去蓬悦客栈拿钱。 慕慕捂脸,他们在这儿胡吃海塞这么多,感情来拿饭钱都没带。 她默默往挪着凳子,想着等会儿老板娘骂人的时候,她能不被波及。 可老板娘一听韶迟这典型的吃霸王餐的人说的话,不恼也不问他们与蓬悦客栈的钱老爷是什么关系,笑眯眯地让店里帮忙的活计去蓬悦客栈取钱。 四人起身就要走,慕慕终究抵抗不住心里的疑惑,扭头问道:“老板娘,你都不怕我们是吃霸王餐吗?” 老板娘笑着摇头,“姑娘公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就算你们真的不给钱,那也没什么。能让你们吃,也是我家包子的福气。” 慕慕嘴角抖了抖,她从钱老爷嘴里听说无忧镇看脸,但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毫无原则的看脸啊。 这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畴了。 四人继续逛街,小镇很繁华,店家卖的东西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韶迟背着手在一个个小摊上停留,时不时挑拣些东西,然后不出意外地让人去蓬悦客栈要钱。 最后,谢韶沅和虞颜两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慕慕,”韶迟拿着一盆淡橘色的多头菊问她,“这花长得好,要不要拿着给你装饰小院子?” 慕慕摇摇头,“别买了吧。” 见她不要,韶迟便立刻把花盆放了回去。 小贩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四位慢走啊。” 慕慕无精打采地点头,从笑容灿烂的小贩身边走过。 逛了这么久,她终于感觉到了这个小镇的不对劲—— 这个镇子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穷人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一个地方,如果百姓常露笑脸,说明这个地方人们生活幸福。但如果百姓除了笑容,没有其他表情呢? 从他们进这个城镇开始,她从百姓的脸上,就只看到了笑容。 她觉得太假。 她仰头看着被高耸的围墙圈出来的一片天空,这会是谁干的呢? “呜呜呜……” 一道少女哭泣的声音穿过热闹的人群钻进她的耳朵,慕慕应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街角慢慢地走着,她身着素衣,头上没有钗环,白衣飘飘,弱柳迎风。 少女垂着泪,用手帕捂住嘴,呜咽声从手帕里跑出来。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单从少女美好的侧脸就可以猜到其容貌不俗。 她好奇地张望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早就发现少女了,可没有一人将眼神放在少女身上。即便少女都快哭晕了过去,也与他们无关。 这小镇的居民不是都看脸吗?为什么对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女视而不见? 刚才虞颜被食物里的辣椒呛了个喷嚏,都有陌生人上来关心,这里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哭泣,就无人问了? 难不成他们的热情只对外来客不成? 虞颜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小声地说:“师父,你也觉得奇怪吗?” 慕慕回头一看眉头紧皱,脸上都写着“戒备”二字的虞颜,连虞颜这个未经世事的都看出来了。 谢韶沅淡淡地点头。 这里是一条商业街,周围都是商贩,一个满脸愁苦的少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最繁华喧闹的街道。 看她样子也不是来逛街的。 而这周围根本没有居民区,也排除了她家住在附近的可能。 “那我们,”虞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们怎么办啊?” 韶迟勾唇一笑,“既然人都来了,我们为何不顺着她的意呢,慕慕啊,上去搭个讪。” 慕慕:……这个时候你就想起我了。 慕慕撇撇嘴,走到那个少女身边,语气轻柔道:“这位姑娘,为何会在这里独自哭泣?” 捂脸哭泣的少女抬起头,她有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孔,泪痕犹在,“……我,我父母过世,我没有亲人了。” 慕慕连忙安慰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如果姑娘的父母看见你如果难过,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少女摇头留着泪,“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又无亲眷,现在父母早早离我而去,我便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原来是双亲不在的孤女。 慕慕蹙起了眉,也咂摸不出来这事有何不对劲。 应该是巧合吧。 “那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少女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悲伤,“无妨,我听说花婆婆在收养女,我给她养老,一起作伴吧。” 慕慕呆呆地看着少女起身离开,总觉得少女的背影很是哀伤,然后怔怔地问旁边的店家,“店家,刚才那位姑娘说的花婆婆是谁啊?” 店家一愣,笑着摇头,“花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啊,我看小姑娘你也不是那种走投无路之人,还是别去那种地方了。” 店家避而不谈的态度勾起了四人的好奇心。 回客栈时,韶迟与钱老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番,最后喝着酒问到花婆婆的事。 钱老爷喝酒就跟喝水似的,脸色如常,“花婆婆啊,你们怎么对她好奇上了。不过,做兄弟的劝你们啊,千万别去招惹她。最好离她三丈远。” “哦?”韶迟好奇问道:“难道她脾气不好?”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钱老爷摇摇头,眯起眼睛,笑得格外神秘,“……这花婆婆啊,其实不是人。” 第24章 接近 “不是人?”韶迟配合地瞪大了双眼,“不是人,难道是妖怪不成?” 钱老爷慢悠悠地给韶沅倒酒,见他这四位好看的客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挺了挺胸膛,笑着说:“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妖怪?”慕慕捂住嘴唇,瞪圆了眼睛,表情与韶迟的别无二致,“镇上居然住了妖怪?” 钱老爷被慕慕这副惊奇的样子取悦了,调整出一副讲故事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仿佛他们在讲的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妖怪,其实也说不准。” “花婆婆,算是我们镇子上最有钱的老太太了,北坊那一片都只有她花家的宅邸。” “花婆婆丈夫走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与她相依为命。花婆婆很爱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永远是无忧镇上穿得最漂亮的姑娘。我们无忧镇的女孩们还一度以她的穿着为标杆打扮呢。”钱老爷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可是好景不长,那姑娘命太薄,十五六岁就没了。” 钱老爷脸上没了笑容,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里,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纱,不是个真人,“孩子没了,花婆婆就像是发了疯,很是疯疯癫癫了一阵。她家仆人心疼看不过去,就买了个小女孩充作是花婆婆的女儿。” “那就是花婆婆的第一个养女。” “第一个?花婆婆家里有很多养女?”虞颜问道。 钱老爷一愣,说:“花婆婆收养了很多女孩儿,但家中的养女却永远只有那么一个。” “只有一个?” “是啊,”钱老爷脸上又贴上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面掺杂了几丝惧怕,“花婆婆家中有钱,出手又大方,不说那些孤女了,镇上很多有女孩儿的人家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花家。但是花婆婆只要镇上最好看的女孩儿。” “可是,镇上的人渐渐发现,被花婆婆收养的女孩儿过一段时间都会离奇死亡。最长的一个,也不过五年。” 钱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来,镇上的人就说花婆婆是个妖怪,收养养女,不过是想利用自家的财富蛊惑她们,然后吸食年轻女孩儿身上的精气。” “这因为这个你们就怀疑花婆婆是个妖怪?”谢韶沅问道:“你们有证据证明吗?” 经过西山村一事,谢韶沅也成长了,至少不会一听有妖怪便喊打喊杀。 钱老爷摇摇头,“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就不敢接触花婆婆,这么多年,甚至没有多少人见过她。原本零星几个住在北坊的居民,也搬了出来,见过她的人就更少了。” “那就是没有证据咯。”韶迟点了点下巴,给自己和钱老爷续酒。 钱老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刚喝酒还像喝白水一样的人,神色有了些迷糊,俨然是醉了。 “别怪做哥哥的没有提醒你们,这北坊啊,千万不要去。” 韶迟笑笑,没有给钱老爷的酒杯续酒,“谢谢钱老爷的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那就好。”钱老爷满意地点点头,捂着脑袋站起身,“大概是醉了,我就先回去了。” 韶迟没有去送他,只挥了挥手,道:“钱老爷慢走啊。” 钱老爷轻轻点点头,拉开房门,又扭过头对韶迟说:“对了,各位在无忧镇玩得开心,一切费用,我包。” 钱老爷说得豪气,韶迟也应得响亮。 “好叻,谢谢钱老爷,你慢走。” 等钱老爷离开了,慕慕才看向那个笑开了花儿的男人,“你好歹也是大宗门的一峰之主,出来玩还要靠凡人接济,要脸不?” 谢韶沅和虞颜默契地低下头喝茶。 慕慕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或许是因为提前知道自己“储备粮”的命运,她对韶迟格外不客气。 韶迟也习惯自己的老虎崽子这样对自己说话,不恼也不怒,反而嬉皮笑脸道:“在这里没钱,不丢人,丑才丢人。” 慕慕撇撇嘴,这老男人歪理就是多。 谢韶沅袖子一挥,打下一个结界,“师父,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韶迟拿出西山石,自从他们进入无忧镇,西山石就没有反应了。 “这个小镇处处都透着怪异,现在看来,只有从北坊的花婆婆那里撕开口子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虞颜抿了抿唇,“钱老爷说花婆婆不常出门,北坊又只有她一人,我们如何接近她啊?” “那还不简单,我们像今天遇到的那个孤女一样,去给花婆婆做养女就行了。”韶迟耸耸肩。 谢韶沅蹙眉,“这不行,今天那个孤女明显不对劲,就是故意在我们面前演戏。我们为什么还要学她去找花婆婆。” “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么?”韶迟说:“花婆婆一个富家的老太太,足不出户的,我们怎么去接近她呢?” 谢韶沅拧眉想了想,“……那颜儿和慕慕,她们两个……” “师父我去吧!”虞颜不等谢韶沅说完话,便举起手说道,“我去!” “不行,”谢韶沅想也不想道,“我们还不清楚花家是什么情况,你修为最差,你不能去!” 虞颜一怔,悻悻地放下手,脸颊渐渐漫上一点粉。 “啧。” 韶迟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他放下酒杯,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你的徒弟修为差劲不能以身犯险,那我的小老虎修为就高了吗?” 谢韶沅目光仍旧坦然,“白慕身上有神兽白虎的血,寻常妖族根本奈何不了她,而且她几百岁了,这点她就能比虞颜强。” “可我的老虎崽子几百年了,还不是个筑基。” 慕慕:……几百年都没到金丹的我,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虞颜不能去,你的慕慕也不能去,那你说这养女上哪找?” “我们啊,”韶迟站起身,搅了搅胸前垂着的秀发,“以你我这姿色,扮女装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韶沅脸色实在难看,话仿佛从嘴里挤出来似的,“要扮你扮,我不要。” “别害羞嘛。虽然你长得壮了些,但我觉得你还挺有潜力的。” “我都说了不要了!” “……师父,师祖。”虞颜左右为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其实我们不必非要去给花婆婆做女儿的吧,”慕慕说:“我们找个理由轻轻松松去花府逛一圈,不行吗?花婆婆有没有问题,在座的各位一眼看不出来嘛?不用非要朝夕相处吧。” 谢韶沅:…… 虞颜:…… 韶迟:“……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日,当家商量完事,各自回屋时,慕慕走在最后。在韶迟的身后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你刚才提议给花婆婆做养女混进花府,你不是认真的吧?” 韶迟背对着她,看着早已远去的虞颜和谢韶沅,转过身来,含笑道:“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我做你的契约兽好歹也做了几百年了,你是不是认真的,我还是猜得到七.八分的。” “这样啊。”韶迟转过身来,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还真让你猜对了,我的小机灵鬼。”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刚看到谢韶沅那张脸,冷得都能吓死小孩儿了,他根本不适合开玩笑。” “谁说我跟他开玩笑了,”韶迟低头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我只是想玩玩儿他,仅此而已。” 慕慕微微蹙眉,品味着韶迟这话里的意思,等回神韶迟没有等她就走了。 翌日。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站在花府的门外,慕慕还是被花府的气派给惊到了。 青瓦白墙的围墙占了整整一条街,威严的门静静地竖立在这条街的正中央,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分居大门两侧。 街道没有人,也没有树木花草,整个花府好像都游离在热闹的无忧镇之外。 “谁去敲门啊?”慕慕问。 韶迟正要迈步去敲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慕慕扭头看去,然后呆愣在原地。 第25章 花夫人 来人是一个矍铄老人,穿着黛青色的长裙,与不相配的乌黑长发,服侍并不华丽,但衣裳的质感与周身的气质,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 但这并不是让慕慕惊讶的原因,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位老夫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神却没有深宅老夫枯井一般的眼眸,也没有豪门贵妇精心打磨出来的漫不经心。 反而有着二十几少妇一样的风韵,眼里甚至还有着可称作为不谙世事的天真。 如果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如此,可以解释为家庭福星美满。 但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只剩下怪异。 “你们在门外干什么呢?”老夫人见他们不回话,又问了一遍。 那歪着头眨眼睛的样子,又成功地让慕慕起了一身鸡皮。 慕慕回过神,看了一眼威严禁闭的大门,笑着问道:“请问这家的主人是?我们不是镇上的人,路过这里,见这条街只有这一家,便有些好奇。” 老夫人很是热情,听他们是路过的,脸上露出笑容,连忙说:“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啊,我姓花,你们叫我花夫人就好。” 慕慕他们也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花夫人,至于为什么不是花老夫人,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提。 “现在正是晌午,你们吃饭了吗?” 四人又默契地摇摇头。 花夫人看上去高兴极了,邀请他们去府里用个饭。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嘴上说着多不好意思,麻烦了,但都老老实实地跟在花夫人身后进府。 “……夫人,这几位是?” 进门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去,一双精明的眼睛在他们四人身上横扫。 “你去叫小姐过来,就说今天在待客厅里用饭。”花夫人侧过身子介绍他们,“这是我的客人,他们叫……”她卡顿了一下,扭头疑惑地目光看向他们。 四人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花夫人跟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便又告罪离开,管家无奈地看了一眼花夫人,对他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各位贵客这边请。” 花家内里果然气派,水榭楼阁,雕梁画栋,他们跟着管家走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最后在一个竹林掩映的的精致阁楼上停下。 管家推开屋子,“各位请。” 慕慕走进去前,突然转过身问管家,“请问刚才的夫人就是你们的主人吗?” 管家低着头,笑容疏离而死板,“我们花府只有夫人一个主人。等下夫人会过来,还请各位在这稍等片刻。” 说着便轻手关上门,漂亮的侍女们端上茶水点心,然后也都施施然地退了出去。 慕慕打量着这个待客厅,“刚才的那个老夫人,就是花婆婆吧?” “应该是的,刚才管家都说了这花府只有一个主人。”虞颜说。 谢韶沅眉头蹙了蹙, “不应该是两个么?花府应该还有一个养女。” “……养女,”虞颜脸色有些不好,“在这种豪门大院里,最终子嗣传承,养女不算是真正的主人。” 慕慕瞧了虞颜一眼,她记得虞颜出生凡间界,书上说过虞颜是一高门大户旁支收养的养女,一次偶然去上界的机会,因为天赋上佳,被出门游历的谢韶沅看中,带到归元宗,收为徒弟。 虞颜大概是花家的情况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日子,绞着手指,小脸皱得紧巴巴的。 “慕慕,来花府的时候,你闻到妖气了吗?”韶迟手指蹭了蹭鼻尖,问慕慕道。 “妖气?”慕慕鼻子使劲嗅了嗅,“没有啊,你不能感觉妖气的存在了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韶迟,“你不会这么没用了吧?” 韶迟嘴角抽了抽,手臂一伸,突然夹过慕慕的脖子,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揉她的脸。 “小老虎,”韶迟有些咬牙切齿,“一天没收拾你,你皮痒了是不是。别以为你化成人了,你主人我就收拾不了你了,你人形虎皮我都能揉。” 慕慕嘴被他的手捏得嘟起来,她皱着眉毛挣扎,可韶迟的力气太大,她只能用嘴巴发出模糊的呜呜声。 韶迟哈哈大笑,见慕慕满眼的委屈,心神一动,手指拨了拨她的刘海。 一做出这个动作,他突然就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对上慕慕瞪大的双眼,喉结滚动了两轮,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刘海挺长了啊,什么时候我给你剪剪?” 慕慕低着头抿着唇,顺了顺刘海,刚才她居然又被韶迟那张脸给迷惑住了,幸好这狗男人不会听她的心跳声。 不然她立马在这儿挖个洞,再把自己埋进去。 一时无话,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虞颜和谢韶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喝茶。 幸好,不多时房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正是花夫人,后面跟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妙龄少女。 慕慕看去,又是一惊,虽然穿戴变了,但那张脸,确确实实是昨天他们在街上遇到的孤女啊。 这小姐还真来花府给人当姑娘了啊。 而且,花夫人竟然还真收她做女儿。 那女孩儿一动,头上戴着的宝石花冠差点闪瞎了慕慕的虎眼。 慕慕挑眉,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花夫人还缺不缺女儿,貌若天仙还会变成小老虎的那种。 “这是我女儿,花想容。” 花想容笑了笑,从容地出来行礼,行完礼抬起眼的那一刻,深深地打量了在场的男性一眼。 慕慕拧紧了眉。 介绍完女儿,花夫人便让人上菜,又是一群美貌的侍女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饭桌上,花夫人仍然热情,坐在她身边的花想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笑容大大方方,完全不像那日在街边遇到的愁苦的孤女。 难道经济实力还能改变人的性格不成? 慕慕往嘴里塞下一块肉,脸颊一边鼓起,眼睛微眯。 奇怪,太奇怪了。 一个人一夜之间不可能性情大变。 “花姑娘。”慕慕吞下嘴里的肉,说道。 花想容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向她。 “说来也巧,我们昨天还见过,今天竟然又见面了。花姑娘你还记得吗?” “昨天?”花想容想了想,歪了歪头,脑袋上的珠翠叮咚,“姑娘怕是记错了,昨天我根本没有出门。” 第26章 奇怪的花府 “姑娘怕是记错了,昨天我根本没有出门。” 慕慕一怔,昨天根本没出门,那她昨天看见的是谁?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花想容,确实无法将她与昨日的孤女相提并论,可这世上存在两个完全一样的人么? “吃吧。”韶迟给慕慕夹了一块肉,“你最爱吃肉了。” 慕慕夹起那大块的红烧肉就往嘴里塞,红烧肉做得很好吃,肥而不腻,慕慕不自觉就快吃下一盘。 花夫人抿唇一笑,然后也给花想容夹菜,“容儿,你最近瘦了许多,快多吃一些。” “谢谢娘亲。”花想容笑着说。 如果忽略两人的年龄差,确实算得上是母慈女孝。 “怎么没见您的丈夫?”谢韶沅故意问道。 花夫人一顿,脸上有些几分哀伤,“……我家夫君早在两年前生了一场重病,病逝了。”说着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微微一笑,“不过,幸好我还有我女儿,否则,这两年,我也撑不过去了。” 不对! 根据钱老爷和镇上人说的,花夫人早年丧夫,不久女儿也没了。而且,钱老爷说过,花夫人的亲生女儿去了已有二十年。 谢韶沅低头抿了一小口酒掩饰情绪。 从他们在府外遇到花夫人那一刻,花夫人浑身上下就不对劲,岁月仿佛仅仅在她的身体留下来痕迹,没有伤及里面的灵魂一分一毫。 或许应该这么说。 花夫人神经有些失常了。 她还活在二十年前,丈夫刚逝世两年,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里。 吃完饭,花想容还想再留他们在府里住下,可被他们婉拒了。 “为什么呀,我家有很多客房的。”花想容遗憾道。 慕慕笑着说:“不必麻烦,我们在镇上找了客栈,天色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那明天可以来找我玩吗?”花想容顿了顿,又说:“……府里好不容易来了别人,我很久没有玩伴了。” 慕慕尴尬地笑了笑。 “容儿,”花夫人沉声道:“别这么不懂事。” “哦。”花想容鼓了鼓脸颊,不舍地看了一眼慕慕,但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先走了。” 花夫人笑着点点头,目送着管家带着四人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重新安静下来的空气里,一个情绪不明,语气却十分柔和的声音响起—— “你今天有点太急躁了。” “是么?”花想容笑了笑,粉红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嫣红的嘴唇,“……可是那个女人,真他娘的对我的胃口,长得太好看了。” 花夫人一愣,旋即笑了,表情无奈,“别急。” - 回到住处,钱老爷对他们的行踪并不好奇,只随意问了两句,便没有过问。 四人去了韶迟的客房,谢韶沅最后一个进来,顺手下了一道结界。 “你们说,下一味药引会在花府吗?” “不知道。”慕慕眼睛不由自主地环顾了一圈,但一想到这是一独身男子的房间,身子一僵,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却与韶迟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那双上挑的深邃眼眸氤氲着笑意,慕慕与他的视线相撞,突然有一种偷窥被发现的狼狈。 慕慕掩饰地咳了咳,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几乎与韶迟呈一个对角线。 “虽然不确定东西是否在花府,但花府里面确实奇怪。”谢韶沅说:“……那个花夫人精神很有可能出问题了,而且,那个花想容也不对劲。” “师父,你说我们昨天遇到的那个孤女,和今天的花想容有关系吗?”虞颜拧着小眉毛,“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那如何解释她与花夫人相处得像是亲生母女呢?” “确实。”慕慕点了点头。 样貌可以改变,但人与人相处的感觉却不能作假。 “我刚向钱老爷打听过了,昨天我们遇到的孤女确实刚失去双亲。”韶迟说:“但那个姑娘太内向,连镇上的百事通钱老爷对她也无太大印象。” “父母早晚,家中没有亲眷,突然消失了也没有人会注意。” 韶迟皱着眉,突然问道:“慕慕你今天与花想容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在她身上闻到妖气?” “妖气?”慕慕皱了皱鼻子,“没有啊。” 谢韶沅手指抵着薄薄的嘴唇,“你怀疑花想容其实是妖怪?” “只是怀疑。”韶迟垂着眉,说:“后面再慢慢证实。” “不对呀,如果花想容是妖怪,为什么我闻不到她的妖气呢?”慕慕说。在西山村闻不到别人妖气也就算了,来这儿还闻不到,她这妖怪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小老虎呀。” 韶迟双手捧着慕慕的脸颊,然后食指一曲,把她嫩嫩的脸捏得大了一圈,他笑着说:“这世界上,有很多让你这只小神兽也不能闻出妖气的办法。”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嫩着呢。” 慕慕对韶迟这突然的亲昵动作已经习惯——她原型的时候就被埋肚多回了。 因此,她也没看见谢韶沅和虞颜师徒两那震惊的表情。 “那我们需不需要去花府一探究竟?”谢韶沅的表情收得很快,只是看韶迟的眼神多了几分捉摸不清的情绪。 “没有必要。”韶迟说:“在不清楚花府到底是什么东西时,我们都别轻举妄动。” 众人一时无言。 大家虽然都没有说,但西山村一事还是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 “时辰不早了,”韶迟看了一眼夜色,“先回去休息吧。等等……”他拉住正要走的慕慕,眼睛眨了眨,亮晶晶的,“夜深露重,慕慕你那么怕冷,要不你化成原型,我给你暖被窝吧?” 慕慕一爪子拍开他的手,“我化成原型,到时候是谁给谁暖床还不一定呢。” “你给我暖也行啊,我不挑。”韶迟笑呵呵道。 “那也不成。”慕慕嘴巴撇了撇,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虞颜尴尬得笑了笑,然后逃也似的跑出去。 韶迟撑着脸笑着看着慕慕离开的背影,眼睛因为笑意弯成了月牙儿。 谢韶沅打了个冷颤,淡淡地瞧了一眼慕慕,冷冷道:“……师父你,你不会对白慕……有那种感情吧?”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师父,我这话或许不好听。慕慕是你的契约兽,你们之间只能是主仆,难道你要学清止仙人那样,爱上自己的契约兽吗?” “阿沅,”愉悦的心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韶迟脸上没了笑意,冰冷下来,“你该回去睡觉了。” 第27章 花想容 深夜。 圆月高高挂在枯枝头,一片散云被清风推着,挡在了月亮前,挡住了一半的月光。 “呀——” 乌鸦嘶哑的鸣叫响起,枝丫上假寐的鸟儿们一哄而散,振翅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空里格外明显。 “嗤,这花府的地理位置有点鬼哦,府里住了一群乌鸦。”韶迟撇撇嘴,看着那群飞远的乌鸦群,“花府的人也真是不讲究,乌鸦停一树了都没人管。” 慕慕翻了个白眼,“……那你大半夜趴黄花大闺女屋顶的,就讲究了?” 她睡得正香就被韶迟从软软的被窝里挖出来,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没想到就是半夜爬人屋顶。 “……我又没有偷看女眷洗澡,”韶迟在怀里摸了摸,拿出被帕子包得严实的点心,“我这是来找线索的,事出有因。” 慕慕一把抓过点心,精致的糕点现在被挤得七零八落,拿手一捏就散了。只好全倒在手心里,然后一口吞下。慕慕脸颊鼓起,满足得眯了眯眼,一点渣滓都没给韶迟剩。 “你全吃了?”韶迟瞪大眼,压低了声音,“不觉得噎得慌?” “……”慕慕点点头,又摇摇头。 韶迟拍拍她的背,“你慢点吃啊,我可没带水,要不我下去给你偷一杯水上来?” 慕慕使劲摇摇头。 下巴扬起,使劲将喉咙挤着的食物吞了下去。 韶迟给她顺气,“我记得我没饿着你啊,怎么你现在越来越像一只饿死鬼投胎的了?” 慕慕一怔,其实她也发现了,别的神兽出生便有传承,她没有,别的资质好的神兽一出生便有元婴修为,她要从练气开始。 而且,她发现自从来到凡间界,她越来越容易饿。 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清香,慕慕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想吃桂花糕了,等他们都睡着了,你去摘点桂花吧。我让虞颜给我做点桂花糕。” “要不我们把庭里的那棵桂花树给移到我们的小院里吧。” 慕慕瞥了他一眼,已经懒得翻白眼了,那桂花树长在花庭正中央,足有她大腿那么大,一移开谁都知道晚上遭了贼。 “……我们已经在这趴了一个时辰。”慕慕扭了扭脖子,半个身子都躺在瓦片上,身子只要一动,瓦片就会发出声响,只能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下半身都麻了。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不见花想容回房呢?” 花想容的院子很大,处于花府的西边,离主院很近。可是,偌大的一个院子,晚上连个灯都不留,如果不是床上没人,她还以为花想容睡了呢。 更让慕慕奇怪的是,花想容作为府中小姐,房中竟然无人守夜服侍! 为此她跑到下人房里去瞧过,仆从管家无一例外,一排排整整齐齐地睡在房里呢。 “我们再等等,她总会回房里睡觉的嘛。” “早知道你把谢韶沅给叫来多好,他跟个木头似的,别说蹲这里两个时辰,蹲几天他都不会累。” “但是我没叫他啊,你就认命吧。”韶迟笑笑。 慕慕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人的情绪有时候很容易从眼睛里泄露出来,刚才提起谢韶沅,韶迟眼里的冷淡一闪而逝还是被她抓住了。 慕慕淡定地移开视线。 韶迟与谢韶沅师徒两并不寻常,与修真界常见的师徒父子情不一样,他们之间更像是伙伴。 她曾偷偷观察过,谢韶沅看韶迟的眼神中时常带着审视。 而韶迟看谢韶沅,更多的是一种轻蔑。 原书里的剧情已经模糊不清,她自然也搞不懂这对师徒。她记得在归元宗的时候,曾偷听到有弟子说过,韶迟一开始并不愿意收谢韶沅。 之所以收他为徒,都是因为那是清止仙人的命令。 可清止仙人是归元宗的老祖宗,早就不过问宗门之事,让韶迟收谢韶沅为徒有何目的?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有人说韶迟是因为养母的关系才收下谢韶沅的。 无论是哪一种,谢韶沅都不是韶迟主动收下为徒。 “来了。”韶迟突然道,大掌按住慕慕支起来的脊背,“小心一些,别让她发现了。” 慕慕点点头,然后小心地探出了脑袋,眼睛贴着瓦片望过去。 花想容身着一身红衣,手秉着烛台翩翩而来,纱裙繁复,裙摆像盛开的牡丹花儿似的,跟着细碎的脚步起舞。 慕慕凝神望去,想从那红衣少女身上找出那日白衣飘飘的孤女的影子。 花想容拿着烛台进屋,不一会儿又走了出去,从桂花树底下抱起一个大瓮,大瓮里装满了水,桂花与斑驳的圆月一起落入瓮中。 “她想做什么?”慕慕轻声问。 韶迟:“稍安勿躁。” 花想容抱着大瓮似有所感,警惕地回头。 慕慕赶紧捂住嘴巴,呼吸都放轻了。 花想容拧紧眉,庭院里无人,也只有自己的气息,她轻轻摇了摇头,推开门进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韶迟与慕慕对视一眼,轻声翻身下屋。 慕慕闪身躲到屋外,半蹲下身子,耳朵贴近门。韶迟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慕慕蹲着完全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体,但韶迟一个大男人,需要紧紧地蜷缩着,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两人面对面蹲着,彼此呼吸交换,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慕慕瞪大了眼睛,看着韶迟眼睛的自己。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个样子,变了形的,看起来有点丑。 韶迟怔愣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克制着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奇怪,眼神四下光顾,却无法再落在慕慕身上。 屋里传来了水的声音,慕慕的耳朵一动,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看清屋子里面的样子。 花夫人极为疼爱她,糊窗户都是用的月烟罗,慕慕曾听镇上的人说过,这种布料很是珍贵,平常看不出来,但在月光下看会有月华的晶莹温润。 慕慕心里可惜,小刀轻轻在不起眼的角落划了一道口子。 花想容背对着她的方向,右手边是一盆点缀着桂花的清水,水盆里侧是梳妆台,梳妆台上上是胭脂水粉和毛笔颜料。 等等…… 毛笔颜料? 慕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只眼睛透过那个不起眼的小孔,清清楚楚地看见屋里的“花想容”手指从嘴唇往头顶摸去,跳动的手指停在后颈凹陷处…… 突然,往两侧一扯—— 一张漂亮的人皮就这么慢慢地剥了下来。 第28章 花府 慕慕眼睛瞪圆,捂嘴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呆愣地转过脸,看着月光下皮肤愈加冷白的韶迟。 韶迟看着她,食指放在唇中间,左手拎起慕慕衣服的后领子,然后轻轻一跃,离开了这个院子。 室内,正欢喜地洗新皮的“花想容”动作突然一顿,无皮的脸上肌肉耸动,从水中拿起皮子往身上一套,快步走到门前。 庭院中寂静无人,只有满院桂香。 “花想容”皱了皱眉,尚未抚平的皮子堪堪贴住肌肉,做出来的表情怪异而惊悚。 眼珠子转了转,她蹲下身子,看到纱窗上被划破的一角,眉头紧蹙,眼神既阴沉又兴奋。 “赫赫……赫……” 静谧的夜里,近似野兽的声音响起,夜色太沉,怪声没闹醒一人。 慕慕又缩了缩脖子,手指紧紧拽着韶迟的衣摆,“韶迟啊,你刚听到怪声了吗?一定是花想容啊,她是画皮妖,花想容是画皮妖啊!” 说着还想往韶迟身后钻,她总觉得自己身后有道眼睛在盯着自己。 韶迟温暖的手掌护住慕慕的后脑勺,眼神在身后漆黑的空间扫视,嘴上却调笑道:“画皮妖不过是一只市井小妖,你怕什么?” 慕慕额头抵住自己的手心,小声说:“……画皮妖实力不强,可架不住长得丑啊。” 眼睛从手心里抬起,慕慕一脸后怕的表情,“刚才她拨了皮的样子多恶心啊。你不恶心吗?没了皮肤的遮挡,只剩下红色的肌肉与血管,血管血液的流动,肌肉微微颤动……” “够了。”韶迟手掌轻轻地捂住她的嘴,他刚才没有看清,但现在他被慕慕的描述给恶心到了。 慕慕乖巧地闭上嘴。 两人的距离很近,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韶迟觉得慕慕的脸好小,他一只手就能捂住她大半张脸。 慕慕眼睛眨了眨,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扫着韶迟的手指。 韶迟讪讪地放下手,大拇指在长袖下轻轻扣着食指指侧,这里刚刚被她的睫毛扫过,有点痒。 “我们站在这许久了,干什么啊?” 韶迟一愣,对上慕慕求知的视线,他这才想起来该做什么。 他轻声咳了咳,推开虚掩上的门,风鱼贯而入。 这里是下人房,人睡在大通铺里,一个个头朝里脚朝外,左手压着右手放在小腹,睡得整整齐齐。 慕慕放轻了声音,“……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花府这么大一个府邸,连一个守夜的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韶迟大步走到房屋中间,随后双手叉腰,大叫三声。慕慕寒毛倒竖,立刻捂住自己的脸。 一片寂静。 “这怎么回事?”慕慕拿开捂手的脸,疑惑问道。 韶迟乜了她一眼,接着又大喊大叫了几声。 “行了行了,你再叫,那只画皮妖也要被你叫来了!” 慕慕蹲下来,看着眼前睡得正香的一个小丫鬟,用手提了提她的眼皮,轻声说:“这些人睡得都好沉啊。” 韶迟没有像慕慕那样刻意压低嗓音,“被画皮妖下了沉睡术。” “啊?!” “画皮妖每天晚上都要脱皮梳洗,花府这么多下人不方便她行事,所以她就每天晚上将这些人弄晕。” 慕慕扯了扯嘴角,“她这一招还挺简单粗暴的啊。” 韶迟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天快亮了,我们先回去。” 韶迟驾轻就熟地拎起慕慕,轻轻一跃。 月光下,整个花府静静地沉睡着,没有人气儿的花府更像是所华丽的鬼宅。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整理好着装的花想容又举着烛台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袭白衣,朱唇白面,在橘黄色的烛光下更显阴森。 她的眼睛转了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才提裙离开。 秉着烛台的她,每走过一个房间,那个房间便会亮起烛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说话声紧随其后。她慢慢地走着,就像是给花府带来黎明与人气儿的女神。 最后,她站在一扇门前,天已破晓,她吹灭了光芒渐微的火烛,敲了敲房门。 过了一会儿,房间内传来沙哑的声音,“是谁?” 花想容脸上挂上灿烂的笑容,“娘,是容儿啊,女儿来伺候你洗漱啦。” “……都说了我不用你贴身伺候,又不是没有下人,算了,进来吧。” “好。”花想容将烛台放在地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篷悦客栈。 韶迟和慕慕没有休息,直接回屋将尚未睡醒的谢韶沅和虞颜给叫了出来。 他们将花府的情况简短地讲述出来,虞颜和谢韶沅有些混沌的眼眸瞬间清明,皱着眉消化。 “意思是,花想容不是人类,是只画皮妖。” “准确的说,是画皮妖装成了花想容。”谢韶沅抱胸,“难怪我们在花府感受不到妖气,画皮妖虽然是小妖,但穿上人皮后可以完全遮盖住自己本身的妖气,只要皮不破,就可以完美地混进人群之中。” 慕慕一口一个吃着店小二送来的小包子,“你们还记得钱老爷说的有关花夫人的事吗?” “记得,”虞颜接着说:“钱老爷说花婆婆女儿早逝,为了怀念自己的女儿收养孤女,但那些女孩儿都活不过五年。因此,便又传言说花婆婆是吸食女孩儿精气的妖怪。” 虞颜顿了顿,右手成拳敲了敲左手掌心,“其实妖怪不是花夫人,而是养女!花夫人精神状态不好,不仅没有发现自己养女每隔五年就要变个模样,还把养女错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花想容。” “没错。” 谢韶沅赞赏地看了一眼虞颜,虞颜的脸瞬间通红,不知道是被师父表扬的兴奋,还是……被谢韶沅肯定的羞涩。 “那我有个问题,”慕慕摸了摸下巴,“花夫人将画皮妖当做是花想容也就罢了,花府的那些下人呢?他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四人又安静下来。 “花府的下人可能并没有把画皮妖当做是花想容,而是把她当成是取悦花夫人的养女?花夫人是一府之主,花夫人说画皮妖是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虞颜犹豫说道。 “好,我决定了,”韶迟想了想,说:“去花府。” 第29章 去花府 早晨,四人又站在花府大门前。 花府门外整整一条街没有树木,风一吹过,带起一卷尘土。慕慕吃了一鼻子灰,皱着小脸说:“我们到底进不进去啊,我不想站在这里吃泥巴。” 韶迟撞了一下谢韶沅的肩膀,“你去。” 谢韶沅:“借口呢?我们昨天才拒绝了花想容的邀请,今天就又登门,出尔反尔,我觉得脸烧得慌。” 韶迟:“……那你说怎么办?” 谢韶沅说:“师父,您比我强,您去吧。” 韶迟:“……” 就在四人沉思如何混进花府时,花夫人手挎着花篮又站在他们身后,“是你们,你们这又是迷路了?” 花夫人走上阶梯,见四人不说话,问道:“这是怎么了?迷路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我让管家送你们回去?” “我们不是迷路……”慕慕说:“我们是专门过来的。” “那正好啊,昨天我女儿还想留你们了,今天竟然来了,就在府里住一段时间。”花夫人笑着说:“你们两位姑娘正好与我家女儿同龄,也说得到一块儿去。” 谢韶沅转过身去:“我们来,不是来做客的,是来找夫人的。” “找我?”花夫人更加疑惑了。 “是的,我们其实是下山修炼的道士,昨日我们发现贵府有妖气,未免打草惊蛇,昨天没有与你讲明,今日来府上叨扰,就是为了除妖。” 有了一次的经验,谢韶沅装起道士来得心应手。 “我家有妖气?”花夫人脸色一白,手捂住了嘴,“道长,我家是进了什么妖怪了吗?” “这个……”韶迟眼眸一闪,说:“这个我们还不知道。” 在没有确定事情的真相前,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将花想容的身份和盘托出。 “这样啊,”花夫人脸色更加苍白,“那只妖怪道行这么高,连你们道士也找不出来吗?” “不是,”慕慕看了一眼韶迟,说:“我们发现了府上有妖气的存在,关于府里有没有妖怪,妖怪在哪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那各位快去我家坐坐,”花夫人说着就有点不好意,“我丈夫没了,我与女儿相依为命,我倒是无妨,但我就怕我那女儿。” 四人:“……” 花夫人上前扣门,门打开了,花夫人回头看着他们,“你们不进来吗?” 四人对视看了看对方,跟来上去。 管家迎了上来,花夫人点点头,边走边向管家吩咐给他们四人准备四间客房。 “你们来得急,”花夫人笑着说:“时间匆忙,没有准备,莫要见怪。” “夫人客气了。”韶迟笑笑。 慕慕跟在韶迟的身后,边走边听花夫人絮叨府里的怪事,不知为何,心却慢慢地往下沉。花夫人听说府里可能有妖怪,竟然不问清楚,就让他们进府,这也太快太容易了吧?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黑色渐渐褪去,慢慢变成了闪耀的金色,金瞳定定地盯着花夫人的背影。 过了许久,慕慕突然停下,脚下几个踉跄险些摔倒。 韶迟手疾眼快捞住她的腰,“这是怎么了?” 慕慕金瞳尚未褪去,只低着脑袋摇摇头。 花夫人见慕慕突然摔倒,紧张问道,“慕慕姑娘这是怎么了?”她神经质地张望,“是不是因为我家里的妖怪?那只妖怪来了?” 金瞳隐去,慕慕艰难地抬起头,强笑道:“不是,我早上没有用早饭,现在有点头晕。” “吓死我了。”花夫人放下心,“你们都没有吃东西吗?我让厨房做些送到你们房里去。” “不用了夫人,我们用过了。”慕慕抬起头,笑了笑。 “你拿眼睛看她了?”韶迟右手环住慕慕的妖,嘴贴近她的耳朵亲身说:“你怀疑花夫人?” 慕慕点点头,花夫人的行为举动不太正常,她拿不准是因为花夫人的精神问题,还是她本身就有问题,于是动用白虎神兽血脉天赋。 金瞳眼可以分清人类与妖怪。 可因为血脉不纯粹,每次动用天赋,她都要受到□□就会受到万针穿心的折磨,这种情况在凡间界更加严重。 刚才查看花夫人,几乎抽干了她全部的力气。 “花夫人不是妖怪,”慕慕叹了口气,“她是人类。” 韶迟拿袖子帮她擦了擦虚汗,微微皱眉,“以后别乱用天赋”。 慕慕握住他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脏狂跳,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来。 就算准备得再匆忙,花府准备的客房也比客栈的上房墙上百倍。 “慕慕姑娘,”一个丫鬟右手托着托盘,左手开门,“听说你没有用造反,这是厨房给你做的面条,你慢用。” “谢谢。”慕慕目送着丫鬟离开,匆匆吃完这碗味道还不错的鸡丝面。 吃完面,慕慕走了出去,他们要在会客厅见花夫人。 她到的时候,花夫人已经又换了一身衣裳,那个在门外就跨在胳膊上的花篮正摆在大厅正上位的小桌上。 刚才没有看清,现在她才发现花篮里全是新鲜漂亮的木芙蓉花瓣。 “这些是我一大早去南边采的芙蓉花,我特意挑的长得最好看的树,采一棵树上最好看的花瓣。”花夫人笑着说:“我女儿最喜欢用花朵做胭脂,府里的花儿都被她造完了,我便去府外找了些。” “她最会做这些,可以去和她一起做点胭脂水粉什么的,你们小姑娘最喜欢这些了。” 慕慕赶紧摇头拒绝,“多谢夫人美意,但我们来府上不是来做这些,是来做正事的。” 画皮妖的胭脂水粉,她可不敢用。 花夫人一怔,收住了笑容,“确实是这样。” 随后,她又好奇地问道:“那各位什么时候可以在府上做法事?” “法事?” “对啊,道士除妖不都是选个黄道吉日,然后在府里做法事吗?”花夫人说:“还是你们要做什么特殊的准备?我都可以配合你们。” “不,我们不做法事。”谢韶沅说:“我们先排查一下府上吧,先找出妖怪再说。” 慕慕也点头,他们是假道士,哪会做法事啊。 “那也行。”花夫人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前厅传来了声响。 珠帘被挑开,花想容面带笑容的走进来,秋水流波般的水眸扫过在座四人的脸,慕慕背上的寒毛立刻倒竖。 “各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30章 镜子 “各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花夫人在花想容进门的那一刻笑得更加灿烂,“想容,过来。” 花夫人招了招手,花想容微微一愣,走过去坐到她下手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花夫人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家里呀,来了妖怪!他们四个是山上的道士道姑,特意来我们府里除妖的。” “妖怪?” 花想容眸光一顿,旋即立刻恢复原样,“府里怎么会有妖怪呢?” “哎呀,你当然察觉不到,人家是专门干这个的。术业有专攻。”花夫人拉着花想容的手,“别说,现在我还真想起来府里确实怪事不断。就我身边服侍的那个采荷啊,她曾经就跟我说过,说她晚上起夜时,在桂花树下看见过一个怪影。” “她说是妖怪在桂花树下吸食月华修炼,我当她是得了失心疯,将她赶出府去。现在细细想来,采荷看到的,未必不是真的。” 花想容眉头一蹙,又轻轻地舒展开,“母亲,一面之词如何可信呢?” “各位说我家有妖怪,不知这妖怪在何处?”花想容抬头看着他们,眼神带着审视。 谢韶沅与韶迟对视一眼,然后轻声说:“妖怪尚未找到。” 慕慕亲眼看见花想容紧绷的脊背松弛了下去。 花想容将嘴角的笑意往下压了压,蹙眉问道,“各位既然没在府上找到所谓的妖怪,怎么就肯定我家就有妖怪呢?别是知道了我花家家缠万贯,想来敲一笔吧。” 谢韶沅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一只妖怪说成是江湖骗子。 “怎么会呢?”花夫人说:“他们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夫人,”韶迟开口道:“如果夫人不放心,我们可以保证,如果没抓到妖怪,我们不要夫人的钱。” 花夫人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但眼神却没了方才的猜忌。 “母亲!” 花想容仍不乐意,但见花夫人打定了主意,无力回天,便不再说话。 于是慕慕四人就在花府住了下来。 花想容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自从他们住了进来,她就开始避而不见,对花夫人也不像以前那般粘人,仿佛生了花夫人的气。 慕慕在花家住了三天,心没有一天不慌,这花府上上下下都让她坐立不安。 而她确定,让她不安的绝不是花想容那只画皮妖。 花府,还有其他东西。 一个能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 这一日,慕慕照样早起,抬头看了看屋顶,韶迟那个死变态竟然没在屋顶等她。 心里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失落,慕慕拢了拢斗篷,出去找花夫人。 她想弄清,花夫人到底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入秋的清晨,往往伴着淅沥沥的小雨。慕慕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石板上。 下雨最美的地方应当数江南,白墙黛瓦,古朴婉约的小镇就像是画家精心雕琢的水墨画。 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上,听着雨点在伞面上的声音,石桥流水,炊烟人家。 等等…… 慕慕停在脚步,怔怔地看着绣鞋踩着的石板路。 这是她第一次来凡间界,她确定自己从未去过江南。 那她刚才记忆里闪现的画面是什么? 那是谁的记忆? 难道是她曾经的…… “慕慕姑娘。”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花夫人门外,花夫人在院内花园的小亭子里,正向她招手。 慕慕笑了笑,走过去,将伞收住放在小亭外。 “夫人怎么不进屋。”她左右看了看,又问:“怎么就你一人,身边的丫鬟呢?” “哎呀,我让他们离开了,我想一个人静静。”花夫人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大好意思,这种明显不符合她年龄的动作,她做出来没有一点尴尬,“其实我是有点怕,自打你们说我府里有妖怪,我就不敢让别人近我的身。” 慕慕垂下眼眸,不敢告诉花夫人,她府里的妖怪就是她娇生惯养的花想容。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我们会尽快找到的。” 慕慕坐下,看着桌上散落的花瓣还有石钵和杵,“夫人这是在做胭脂。” 花夫人将石钵中的花瓣反复杵槌,“是啊,想容那丫头想一出是一出,这胭脂只好我来做了。” “成色看起来不错。” 慕慕抿了抿唇,说:“花夫人,其实我有点好奇,花小姐是更像你的丈夫吗?你与你的女儿看起来并不太相像。” “是么。”花夫人抬起脸,手指摸了摸脸颊,“我和想容长得最像了啊,想容刚出生的时候,我爹就说想容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不过,”花夫人放下手,苦笑道:“也有可能是我年岁大了,毕竟三十岁了,和十五岁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慕慕:……不,您已经五十多岁了。 慕慕心往下沉,花夫人俨然已经把画皮妖当成了真正的花想容了,连脸都忽略了,这幻术中得不是一般的深。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让丫鬟都走了,这时想照个镜子都不行。” “我去给你拿吧,在卧室是吗?”慕慕起身。 “不用不用,”花夫人拉住慕慕,笑着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刚才想起来我屋里的镜子都被我女儿给收了,你去给找不着。” “收走镜子?为什么啊?” “大概是怕我看见自己一天天变老不高兴吧。”花夫人低头一下一下杵槌着花瓣,“那孩子孝顺,虽然性子被我养得娇惯了些,但该懂的事一点不少。” 慕慕重新坐下,手放在膝盖处搓了几下,瘪了瘪嘴,孝顺是假,是怕花夫人发现自己不是三十岁,而是五十岁吧。 小妖精的幻术,经不起受幻术的人细细推敲,如果花夫人照了镜子,发现自己真正的年龄,画皮妖的幻术便不攻自破。 慕慕伸手蹭了一点石钵中胭脂,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小心蹭到了鼻子上。 一点嫣红俏皮地停在鼻尖,仿佛凝聚了无数花朵最艳丽的一片,才有那么一滴。 微微扬起下巴,将那滴胭脂停在鼻尖那么小小的一处,慕慕仰着头,想着等会找哪个借口让花夫人照照镜子。 “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花夫人低垂着眼眸,声音又轻又柔,“说来也不怕姑娘你笑话,以前想容被我教得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小镇外边的一个过路和尚,非要跟他走。和尚不入凡尘,他们能有什么结果。” “可她随了我,性子倔,就算那个和尚不要她,她也要跟着去。她爹早早的没了,若是看不好她,都没脸下去见她爹了。” “我把她关了起来,可她竟然埋头的看守的小厮趁着夜色逃了出去。我也气狠了,让府里的下人连夜寻找,找了三天三夜,没想到最后还是她受不了风餐露宿的苦,自己放弃了那和尚,回来了。” 花夫人笑着说:“从那以后,想容决口不提和尚的事,人也安定下来陪我。” “挺好的。”慕慕笑笑。 “是啊,”花夫人又说:“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当时你们说我家有妖怪,可把我吓坏了,就怕这幸福平静的日子被那所谓的妖精打乱。我倒是无妨,可我女儿皮嫩貌美的,若那妖怪图谋不轨,害我女儿,我也不能活了。” 花夫人抓住慕慕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女儿啊。” 慕慕怔怔地看着花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眼神坚定,深处却又有几分恍惚。 “好,好。”慕慕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回答道:“我会的。” 鼻尖的那滴胭脂终于慢慢滑落,犹如一滴浓艳的鲜血,滴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第31章 逃跑 慕慕回去的时候,雨下得大了一些,细线一般的雨淅沥沥地往下坠。 她撑着伞一脚踩着一块青石板,青石板间距小但石板宽,慕慕几乎是垮着走的。伞没有她迈的步子长,雨搭在裙摆,瓷白的脚腕凸显,犹如雨中娇花,脆弱中带着勾引人的媚态。 “慕慕,”韶迟出现,他挂在长满爬山虎的墙边,没有打伞,雨落在他白皙的脸上,漂亮极了,“你怎么才来啊。” 那一瞬,慕慕觉得周边的景色都在倒退扭曲,只剩下墙头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郎,此时此刻,这方世界只有他们。 “慕慕……” 声音将她从梦中唤醒。 慕慕眨了眨眼,眼神明朗起来,再次抬头看着韶迟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恼怒与羞愤。 韶迟感到奇怪,从墙上翻下来,青色的衣袍在雨天里起舞,像落入溪水中的一只青蝶,又像是裹着晨露新抽的柳芽儿。 “你怎么不打伞。” 行动比语言更快,话没有说话,慕慕的伞已经举到韶迟的头顶。 韶迟抬头看着伞面上画着的梅花,有点愣神,他没有长时间接触过女子,但慕慕方才一句“不打伞”却让他听出几分嗔怪,是他听岔了,还是雨声太大,听错了…… 他低头笑了笑,不再去细想,问:“你刚去哪了?我挂在墙上等你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慕慕撇撇嘴,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傻不傻啊,在墙上挂一个多时辰,我没应声,你不知道早点走啊。” “我给你送点心来了,你今早上没来吃饭,”韶迟笑着说:“你没吃饭就容易生气,我可怕你生气的样子了。” 韶迟从怀里掏出一坨点心,嘴巴一瘪,“你回来太晚,点心被雨打湿不能吃了。” 慕慕怔怔地看着韶迟,由内心升起一种甜滋滋的感觉,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起来。 她最受不住韶迟突然正经的模样,每次一看到她的心就像在打鼓。 当一个向来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人在你一人面前正经起来,那吸引力足够让人心潮澎湃。 慕慕抿唇掩饰上扬的嘴角,“最能惹我生气的,不是你吗?” “你说的是,”韶迟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还是你小时候更可爱,毛绒绒的,软乎乎的,小小的一只,一只手就可以抱住。抱着你睡觉,每天都睡得很好,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你这么怀念跟我睡觉,是不是喜欢我啊?”慕慕脱口而出,心脏却打鼓般跳动起来。 那些因为虚无缥缈的书中记忆刻意回避的,随着不过心的一句话土崩瓦解。 她的心不是石头,韶迟这样优秀又俊朗,虽然性格轻浮不正经,有时却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与这样的人朝夕相对,谁不会心动呢。 那份感情被书中自己结局所慑——她会因被韶迟挖去内丹而死,但如果书上的不完全正确呢? 她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是真实的世界,这不是一本书就可以简单概括的。韶迟也不像书里描绘的,是性格阴冷的反派,她比谁都更清楚韶迟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果书里说得不正确,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喜欢上眼前的人呢? 慕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迫着自己正视眼前的男子。 如果他回答是,那她便放下芥蒂,勉为其难地与他谈一场快快乐乐的恋爱,如果……如果这只是她一次自作多情,那她就忽悠过去,再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哭,哭完她又是一条好虎。 反正她对韶迟也只停留在喜欢皮囊的程度,早点死心,她也好收回自己的心,寻找下一个。 这世界从来不缺漂亮温柔的男人! 韶迟比她高出许多,她需要踮起脚撑伞,韶迟稍微一低头,脸颊就触碰到了她呼出来的气。 少女期待地扬起脸,明明害羞却努力掩盖的模样,如春日最娇艳最生机勃勃的一朵桃花,让人怜惜,又能成功激起内心的施虐欲。 韶迟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了两滚,心开始砰砰地跳,他怀疑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 她的脸这么白,为什么嘴唇这么红呢?难道是抹了口脂? 韶迟手指动了动,想要亲手上去检验少女的嘴唇。 “师祖,师祖。”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与呼唤的声音。 是虞颜。 两人身子同时一僵,快速又默契地转过身去,一人看天,一人看地。 韶迟放下半空中的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呢?” 虞颜没有打伞,头发已经半湿,刘海已经全部湿透,软塌塌地趴在额头上,苍白的小脸看起来好不可怜。 虞颜没有觉察出两人周围萦绕着的暧昧又有些尴尬的氛围,急忙道:“师父他不放心花想容,一直悄悄跟踪监视她,就在刚才师父突然用八卦葫芦把花想容抓回来了,他说花想容想跑,现在正在屋里审问呢。” “想跑?”慕慕连忙问道:“花想容跑了?” 虞颜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韶沅啊谢韶沅,这脾气不知道随了谁,跟他说了花想容不过是一只画皮妖,让他忍着点,等着掉大鱼。好么,我鱼钩还没放下去,他把鱼饵给我吃了。”慕慕磨了磨后槽牙,“这次再出问题,我就找他!” “真不知道他这副恨不得天下妖怪都死绝的性格,是从哪学来的。”慕慕小声嘀咕道。 韶迟嘴角抿成直线,眼神复杂。 “慕慕,”虞颜说:“你们还是先去看看吧,师父性格刚直,那只画皮妖情绪也不对劲,我怕等会师父会忍不住将她给就地正法了。” “那快点走啊。” 慕慕把伞柄塞到韶迟手里,提起裙摆跟在虞颜的身后。 “等等我啊。”韶迟在后面追着说。 - 他们赶到的时候,花想容正被困在谢韶沅围着的结界里嘶吼。 “快放我出去!”她激烈地拍打着结界壁,谢韶沅的结界何其稳固,她所做的一切注定都是徒劳。 “阿沅,你这是做什么?”韶迟先开口了。 就算谢韶沅用八卦葫芦抓回的花想容,但这里是花府,是别人的地盘,很容易被发现。 谢韶沅头也不回,“我今天一直跟着她,我看她拿着包袱在城门鬼鬼祟祟,明显想要逃跑。” 花想容在结界中喊道:“我出去办点事不行吗?现在道士还管人自由的吗,我娘请你们来府里是来除妖的,不是让你囚禁我的,快放我出去!” “我今天一直和花夫人在一起,我可没听说花小姐有什么事需要离开小镇。” 花想容眼神一闪,“……我娘不可能所有事都告诉你这外人吧。” 谢韶沅嗤笑一声,说:“一只画皮妖,嘴还挺硬。” 花想容一听谢韶沅点出她的身份,身子一缩,拒不承认,“什么妖怪?” “别装了,”韶迟脸上挂着笑,慢悠悠地说:“打从一进门,我们就知道你是一只画皮妖。” “你们……”花想容愣了愣,脑子突然闪过什么,“是你们,那天在门外偷窥我的,是你们!” “别转移话题,”谢韶沅说:“你到城门,是不是想要逃跑?你为什么要逃跑?” “谁说我逃跑了,我就是出去一下,谁规定了妖怪不能出门了?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关我!” 慕慕闻言眉头蹙了蹙,“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那花夫人怎么回事,你敢说花夫人精神错乱,没有你的手笔?” “我问了镇上的老百姓,”韶迟开口道:“花夫人曾经有个女儿,但十几年前就死了,但现在花夫人好像忘却了之前的记忆,活在了十几年前。” 花想容愣住了,紧紧咬住唇,嘴上仍然坚持着,“反正我没有害她。” “花府上上下下除了你的房间有镜子,其他地方都没有。花夫人堂堂一家之主,也没有。我听说画皮妖擅长幻术迷惑凡人,但这幻术也不是牢不可破的,只要中术者自己点破,幻术便不攻自破。” “你不让花夫人照镜子,是因为镜子会让她想起自己不是三十岁的花夫人,而是丧夫丧女五十多岁的花婆婆,对吗?” 花想容,不,画皮妖瞪大双眼。 “你给花夫人下幻术,想做什么?” “你们懂什么!”画皮妖突然怒了,她喊叫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第32章 画皮妖 “我是为了她好!” 慕慕一愣,随即笑了,“为了她好,你口中的为了她好,就是用幻术迷惑她,让她忘记自己的亲生女儿,取而代之。” 画皮妖脸微微扭曲了一下,“那我应该怎么做?让她恢复记忆,想起她心爱的女儿惨死吗?” 画皮妖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双美眸竟有几分委屈。 “我问过镇上的人,”韶迟抱胸,手指点了点手肘,“花夫人的女儿花想容曾经出逃过,只是三天后便偷跑了回来,但从那以后,她的身子便不大好,没过多久就去了。花夫人因此意志消沉,最后,管家找了个养女,花夫人的精神才渐渐好转。” 慕慕轻声说:“花夫人提到过,花想容她爱上了一个出家人,为了追逐那个人,买通家里下人偷偷逃走,但是三天后就回来了。” “为了个和尚,抛弃寡母,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没良心的白眼狼。”画皮妖说道,眼神格外冷漠。 慕慕抬起脸,看着那只画皮妖说:“她出逃的那三天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回来就死了?” “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在外面出点意外很正常吧。”画皮妖垂眸,漫不经心道。 “别耍花样,”谢韶沅冷冷道:“真正的花小姐到底怎么死的?” 感受到谢韶沅灼灼的视线,画皮妖眼神闪烁了两下,整了整衣襟,苦笑道:“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吧。我只是一只在山上修炼的小妖怪,连花想容的面都没有见过” 她接着说:“虽然我这么说,你们不会相信,但我保证,花想容的死跟我无关。” “与你无关……”谢韶沅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听到了个拙劣的笑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道:“虽然你会用幻术让花夫人忘记她的女儿早已经死亡,但花夫人也不傻,会连自己的女儿都分不清。” “你刚说了你没有见过花想容,那我到想要问问你,”谢韶沅淡淡道,目光打到画皮妖身上,画皮妖身子抖了抖,在那种目光下,仿佛自己掩藏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你是怎么在没见过花想容的情况下,装花想容装得这么像,以至于花夫人被你蒙在鼓里十几年。”谢韶沅眼神讥讽地看着她。 画皮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因,因为幻术,对,是幻术。” 韶迟淡淡道:“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作为市井小妖,画皮妖确实有迷惑凡人的能力,但这个幻术就像是一个泡泡,但凡这十几年里花夫人察觉到一丁点不对,这个泡泡就会被吹破。 画皮妖蒙骗老夫人十几年,里面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虞颜点点头,“是啊是啊,而且你还逃跑,你就是做贼心虚。” “还不肯说实话吗?”韶迟坐下,长腿交叠,手掌支在桌上,气定神闲地看着画皮妖。 韶迟的结界没有退下,他们四人或站或坐,却将画皮妖牢牢地圈在一个区域,让她插翅难飞。 画皮妖转了转,发现自己真的无路可逃。 她现在只恨为什么不早点逃跑,看那人随手布下的结界,她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普通人。 这下该怎么办? 画皮妖紧紧咬着唇,眼睛慢慢闭上,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 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见过花想容,但她没有见过我。但她为什么会死,真的不是我干的。我看见她的时候,花想容的时日已经无多。” “我一路跟着她进了花府,看着花夫人为她寻遍世间所有的大夫,可那个花想容眼里只有那个秃驴,直到死嘴里还喊着那个秃驴的名字。” “丧夫丧女,花夫人她一夜白头,险些跟着花想容一块儿死了。” “我承认,当初装作花夫人女儿的时候,我是看上花府的荣华富贵了。但是,”她停顿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我也早就把花夫人当做是我的亲娘。” “你们都不相信吧。”画皮妖笑着说:“但我说的都是真的,说来也让人笑话,好歹也是百来年的妖怪了。” 见他们不回话,画皮妖垂下眼,心紧张得砰砰跳,“不瞒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可能会一直装作花想容,一直到花夫人走的那一天。” “我确实也有私心,花府荣华富贵,比我山上的洞府好多了。原本我的打算是等花夫人走了,继承花府的家产,”见谢韶沅瞪着自己,画皮妖眼神躲闪着,“我装她女儿装了这么久,给她带去多大的快乐啊,她又没有后嗣,我继承家产怎么了?” 谢韶沅哼道:“贪得无厌。” 画皮妖脸微微一红,脸颊鼓了鼓,到底还是不敢与谢韶沅争吵。 虞颜奇怪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画皮妖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妖怪你们是道士,道士捉妖,这世上有哪个妖怪不怕道士的?” “不对吧,”韶迟说:“整个花府的人都中了你的幻术,把你当做真正的花想容,没有点本事是做不到这样。这样的妖怪,会怕我们四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 画皮妖看了一眼透明的结界,扯了扯嘴角,“你觉得你们这种还是名不见经传?” 韶迟没搭话,只问道:“你是用何种手段迷惑住花府所有人的?” 画皮妖笑了笑,“我好歹也活了几百年,总要有点傍身的本领吧。” “你不肯说?”韶迟眯了眯眼。 “是别人教我的,”画皮妖立刻说:“几十年前,我遇到了一个道行很深的妖怪,她教我的幻术。其实你别看我能迷惑住这么多人,其实就是花架子,只能糊弄住那些凡人,遇到稍微有点修为的,就不行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慕慕说:“你身上的这一身皮是从哪里来的?” 慕慕想起那日在街上遇到的白衣女子,画皮妖身上披着的这身皮应该就是她。画皮妖是如何得来的呢? 想到画皮妖因为一己私欲杀害凡人,慕慕的眼神就犀利了几分。 画皮妖:“从姑娘身上扒下来的啊。” “你把那个姑娘怎么了?”虞颜急忙问道。 “你说这个啊。”画皮妖看了看这身令她满意的皮,“这是我捡到的啊。那个女孩儿曾在花府门前站了一夜,后来没敲门自己走了,我好奇跟着她,然后在山上的一个歪脖子树上找到她的尸体。” “当时我身上的旧皮快烂了,我就将她的皮剥掉穿上。” 画皮妖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个上吊的女孩儿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虞颜小声说。 “那就好,”画皮妖又问道:“那我捡死人的皮穿,没有错吧?你们做道士的不会连这都管吧。” “你身上的皮都是这么来的?”韶迟皱了皱眉,“我可是从镇上的人嘴里听说了,花夫人的养女最多五年便换一人,其实是你的皮最多五年一换吧?你的皮是怎么来的,别跟我说都是这么剥下来的。” “当然不是啊。也有从坟里挖出来的。” 说着说着,画皮妖语气里竟满是委屈, “我的修为不高,每张皮最多支撑五年,于是每当期限一近,我就会去找刚死不久的年轻女孩儿,真的好难找啊。死亡不久的女孩儿本就不好寻,更别提我还想要长得好看的。” “每到临近期限的那几天,我刨坟刨得想哭,若能找到一个入眼的还好,就怕刨坟刨一天啥都捞不着。”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杀过人?”谢韶沅道,只是那语气里满是讥讽。 画皮妖扬眉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信,但不信也没办法,事实确实如此。” “呵。”谢韶沅低头转着手里的葫芦,根本不信画皮妖的说辞。 画皮妖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葫芦,后退了一步,明明只是一只葫芦,为何她会如此惧怕。 “你,你们能放我走了吗?再过半个时辰母亲就该叫我用饭了,如果我不在,她不会吃饭的。” 慕慕:“你对花夫人还挺关心。” “那当然,”画皮妖轻轻地说,表情认真,“她是我母亲,我当然关心。” “放她走吧。”韶迟突然开口。 “师……” “放她走,”韶迟打断谢韶沅的话,“再不走,花夫人就要找人了。” 谢韶沅:“……” “谢谢道长,”画皮妖立马道,见那冷面道士打开结界,连忙走了出去,对韶迟行礼道:“多谢道长手下留情。” 韶迟只点了点头。 画皮妖提裙就走,右手紧紧捂着心脏,闷着头一直走,穿过长廊,一直走到一处不显眼的拐角才停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四人所在的方向。 第33章 渣男 等人走了之后,谢韶沅才开口道:“……师父,你方才为何放走那只画皮妖?” “人家不是说了,要去给花夫人尽孝。” “你就因为这个就放了她?”谢韶沅来回踱步,看起来怒气不小。 慕慕和虞颜都识趣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担心画皮妖再跑?”韶迟懒洋洋地说:“放心吧,今天过后,她不敢再跑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韶沅怒喊道,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他现在只想将肚子里的怨气和怒气全部排解出来,“你相信了那个画皮妖的一面之词了吗?” 谢韶沅满是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师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始终对妖怪包容,难道是因为慕慕也是妖怪,所以……” “我做事只讲证据!”韶迟明显也有了火气,脸上褪去了玩世不恭,冷下来的面容多了几分生人勿近,“我放画皮妖走是因为没有证据留她,难道你想一直把她关在结界里,打草惊蛇吗?” 慕慕默默点头,画皮妖的说辞虽然存在几处不合理,但勉强能够自圆其说,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下,他们没有理由拘留她。 更何况,花夫人现在离不开她。 “可是如果那只画皮妖没有问题,她为什么要逃跑?”谢韶沅不依不饶。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她!”韶迟忍无可忍,怒吼道。 他突然站起来,脸皮绷紧,怒气冲冲,谢韶沅不甘示弱地对视,剑拔弩张地对峙。 虞颜小脸一白,走到谢韶沅身后,手指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衣摆,甚至不敢太用力,只敢用惊慌失措的眼神无助地看着谢韶沅愤怒的背影。 慕慕仰着脑袋看着这对师徒。 若只单凭外表,这对师徒也可以说一句得天独厚。 韶迟一字一句地说:“我早早就与你交代了,不要打草惊蛇。你单就看见她逃跑便上去抓妖,如果她背后有其他妖怪呢?” “师父,”谢韶沅手紧紧攥成拳,“我不能像你一样,让一个可能会作恶的妖怪在眼皮子底下。” “你刚都说了,妖有好有恶,我凭什么不能怀疑她是坏呢?” “你……你好样的!”韶迟狠狠咬了一下后糟牙,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 “师祖,”虞颜白着一张小脸, “您是知道的,师父一向嫉妖如仇,他也不是故意的。” 韶迟深深吐了一口气,“我看他敢得很呢。” 谢韶沅嘴巴一抿,沉默不言地转身离开。 虞颜担忧地看着谢韶沅离去的背影,绞了绞手指,匆忙福了个礼,跟随着谢韶沅走了。 韶迟看着他们一同远去的背影,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慕慕说:“……阿沅那小子,会不会与虞颜走得太近了?” 慕慕一愣,心说书中爱的轰轰烈烈的男女主角走得能不近吗? 等等,慕慕突然一怔,她之前才决定放弃不拘泥于书中所谓的剧情,那是不是说,谢韶沅和虞颜这对苦命的师徒恋是可以拆开的? 但是…… 慕慕看向那走到远处犹如一双璧人的两位,抿了抿唇,此时的他们也不是别人能够拆开了的吧。 她叹了口气,她不是别人,不能为别人的感情做决定。 世间感情一饮一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就算他们注定要面对刀山火海,那也只能自己去经历,去体会,别人不能替他们上刀山下火海。 “慕慕。” 不知何时,韶迟已经坐到了她身边,他捏住慕慕的脸,迫使她转向自己,不悦道:“你看他们的背影做什么?”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慕慕也不挣扎,嘴巴被捏得嘟了起来,“你和你徒弟吵架了,我就要站队,连你徒弟徒孙的背影都不能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韶迟皱着眉,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慕慕撇了撇嘴,暗道你是这个意思,总不能是你喜欢上我,吃醋了吧。 慕慕打掉韶迟的手,手抱住膝盖,很是不爽。 忙完正事后,慕慕的脑子终于有空闲想风花雪月了。 她想起来今天试探韶迟,却没有得到回应的事! 慕慕很生气,哪怕得到的是拒绝呢?现在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这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啊! 她自顾自地生气,一张白皙的脸蛋憋得粉红。 “慕慕,”韶迟坐在慕慕旁边,没有发现小老虎现在正看不惯自己呢,“你相信花想容,不,那只画皮妖的说辞么?” 慕慕正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呢,闻言茫然地看向他。 韶迟说:“画皮妖的说法其实大体上是没有错的,但其实很多说辞都是她的一面之词,没有人能够证明。” “她说她身上的那一身皮,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觉得这可能吗?先不说这个小镇人口总数是多少,就说小镇每年会有多少人死亡,怎么就那么巧,她每隔五年就能找到合适的年轻女孩儿的尸身呢?” 慕慕撑着脸,百无聊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五年,可能是一年,三年之类的。” “那也不可能啊。”韶迟看着慕慕的眼睛,说:“你还记得钱老爷跟我们说的了吗,那些主动来给花家做养女的,都是些父母贪财,无依无靠的孤女。” “这类型的女孩儿,死了无人申诉,就算变了性情,也无人在意。” “你的意思是,那些女孩来花府做养女,然后被画皮妖给杀了?”慕慕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她想了想,“画皮妖说的话确实有漏洞,但你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在撒谎啊。” “是啊。如果我想深究,完全可以将画皮妖关起来,用刑逼迫她说真话。”韶迟面上有了犹豫,“……但是花夫人那边又不好糊弄。” “那就先不动呗。”慕慕别过脸,她现在就是不想跟韶迟分析事情,她还在生气呢。 可韶迟不愿放过她,嘴上仍是不停,滔滔不绝的,“也只能这样了。对了,你说小镇上真的只有画皮妖一只妖怪吗?如果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今天阿沅那小子会不会打草惊蛇了?我就说……” “够了!”慕慕忍无可忍,她站起身,俯视着韶迟,越看越气,“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啊?!” “别的?比如什么?” “你!”慕慕指着韶迟,咬了咬牙,心里的火气乱窜。 画皮妖的每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喜欢”却止口不提。 他就是故意在回避,渣男! 慕慕越想越气,大喊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便跑了。 韶迟看着慕慕愤怒而去的背影,满脸茫然。 到底怎么了? 第34章 入V公告 接下来的日子,慕慕躲韶迟跟躲瘟神一样,不仅被躲的当事人茫然,就连虞颜和谢韶沅两个也感到奇怪。 这一天,四人沉默无言地用完饭过后,慕慕吃完便立刻起身离开。 韶迟看了看慕慕离开的背影,挠了挠脑袋,也起身走了。 剩下的虞颜和谢韶沅面面相觑。 虞颜年纪轻,最藏不住事,忍不住问谢韶沅,“师父,慕慕和师祖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谢韶沅也正处于和韶迟闹别扭的阶段,也不清楚,闻言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真是稀奇,”虞颜支着下巴看着那两个人一人往左一人往右,浅笑道:“慕慕和师祖两人从来都是黏黏糊糊的,我真没想到他们也会吵架。” 韶迟和慕慕虽然是主人和契约兽的关系,但两人的相处却与别人不同,要虞颜去解释的话,大概是他们之间更加平等吧。 在韶迟面前,慕慕不像是被人驱使的神兽,更像一个时刻需要人哄着供着的小姑娘。 而师祖,在修真界那么有地位的一个人,竟然甘愿在自己的契约兽面前俯首做小,无论多少次被叫做“死变态”,都是一脸笑容。 师父曾告诉她,慕慕和师祖是一人愿打一人愿挨。 “……黏黏糊糊?”谢韶沅长眉一蹙,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词,“连你也看出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对劲了。师父他……竟然还如此执迷不悟。” 他用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爱上自己的契约兽,为世间所不容,真不知道师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虞颜脸色一白,如果师父与慕慕为世间不容,那她对师父的心思呢,师父若是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大概会说她大逆不道吧…… 她的手指放到桌下,尖锐的指甲扣着手心,虞颜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 - “喂,我说,”花想容脸上敷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绿色泥状物,头微微仰着,看着这些日子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慕慕欲言又止,“……我说道姑,大仙,你说你上我这儿来干什么?” 慕慕蹲着,绯红的长裙呈扇状铺在石板路上,手拽着地上的草玩,可怜那株叶片茂盛的豆瓣绿被拽成了光杆杆。 “你管我啊!”慕慕回头凶巴巴道。 她现在心里可难受着呢,被韶迟那个混蛋拒绝就够丢人的了,现在一只画皮妖竟也敢嫌弃她! 花想容缩了缩脖子,一坨绿色不明物从脸上滑下来掉到地上。 “唔!”花想容脖子僵硬着,心疼地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绿色坨坨,脖子使劲往后仰着,浑身僵硬。 慕慕终于站起身,坐在她的对面。 “你脸上是什么啊?”她伸出手想去碰一碰,但看着花想容那死不乐意的样子,便收回了手。 “这是我多次试验,才研发出来的保养品。”花想容将往下滑的绿色不明物往脸上推了推。 慕慕撑着脸,半眯着眼睛去瞧院子里端端正正立着的一缸睡莲,那石缸有些年头了,表面的并蒂莲图案已经模糊,从缸中而出的苔藓爬到并蒂莲的花瓣上。 “仙姑,你要不要试一试?”花想容一脸的跃跃欲试,“别看我这东西长得丑,但别提多美容养颜了。” “我不要。”慕慕想也不想地拒绝,同样是养颜,肯定是美容丹更有效,修真界的美容丹不易得,但韶迟腰缠万贯,她想要多少美容丹都行。 慕慕突然一顿,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花想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真是搞不懂这些修炼高深的道姑心里在想什么。 慕慕在心里把韶迟唾弃了一遍,然后看向缩着脖子的花想容,问道:“你说你一只画皮妖,学凡人女孩儿保养做什么?” “……”花想容:“正是因为我是画皮妖,才更注重保养啊。” 花想容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用盆子里的水清洗掉脸上的不明物,清洗干净的脸颊红润清透,她美滋滋地看着水面上映着的芙蓉面。 “我们画皮妖能剥皮画皮,却不会存皮,无论多美丽多年轻的皮囊,到了我们手上,寿命只有短短几年。我好不容易得来一张满意的皮囊,当然要花费一切手段延长它的保质期。” 说着花想容哀怨地看了一眼慕慕,“仙姑这种天生拥有一张美丽皮囊的人,是不懂我们这种没皮的妖怪的。” 慕慕:“我也不是很想懂。” 花想容笑了笑,坐到慕慕身边,眼神痴迷地盯着她的脸瞧,“说真的,第一次见到仙姑的时候,我见迷上您的这一张脸了。” 她凑得更近了些,呼吸喷到慕慕的脸颊上,“您的这张脸倾城绝色,让我垂涎三尺……” 慕慕感到被冒犯,厌恶地瞪向她。 花想容微微一愣,离她远了一些,突然笑着说:“慕慕姑娘,如果你什么时候突然失去了这张皮,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慕慕打了个寒颤,皱眉厉声道:“你在想我死?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拉你垫背。” “哎呦,我不是这个意思。”花想容摆摆手,一脸无辜,“我只是说说嘛,我是真的喜欢仙姑的脸,没有恶意。” 慕慕冷哼道:“你敢怀有别的心思,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花想容笑容谄媚,“是是是,仙长仙姑们慈悲,小妖不胜感激。” “话说回来,”慕慕又说:“你们花府只有你一只妖怪吗?我们来你们花府是来捉妖的,现在你让我们怎么交差,把你交给花夫人?” 花想容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可不能把小妖交给母亲啊。” 慕慕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慕慕启唇道:“可是我们可答应了花夫人,要把府上的妖怪捉出来。现在妖怪找到了,却不能把妖怪交出去,我们可没脸留在花府。” 花想容额头开始冒冷汗,“仙姑莫慌莫慌,我去山上杀只黄鼠狼,你们就可以拿去交差啊。” “你们还可以长期住在府上,住到你们想走为止。母亲和善,一定不介意你们在府里白吃白喝。”见慕慕脸色一变,花想容又忙着说:“而且,母亲现在正忙着祭祀,一时半会关注不了你们,没事的。” 慕慕眉头一动,捉住她话里的两个字,“祭祀?现在离清明还早着了吧,难道是她丈夫的祭日?” “她的丈夫死在冬天,还远着呢。” “那是给谁?” 花想容眼神游移了一下,慕慕眼神一厉,“快说!” 花想容抖了抖,都快哭出来了,“我,我也不清楚嘛。她根本不让我知道,我就是一只小妖怪,又不是百事通……” “行了行了,”慕慕叹了口气,“几百来岁的人了,哭什么啊。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花想容吸了吸鼻子,说:“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变得特别忙,我几次想帮忙,都被拒绝了。问她,她也含糊其辞。所以,有一回我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带着贡品走到了后院。” “那个后院荒废了很久了,母亲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我跟在她的身后,但母亲那天的警觉性很高,我只能站得远远的,我亲眼看着她跳下后院的古井。” “你没有跟着一起下去?”慕慕问道。 花想容摇头,“我没有,那个井给我一种很可怕的感觉,我逃走了。” 慕慕拧着眉,若有所思。 画皮妖作为妖怪,对危险比较敏感,那个井十有八/九有问题。 “仙姑,”花想容苦着脸,“小妖知道的就这些了,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慕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花想容松了一口气,慕慕突然站起来,她身子又紧绷起来,紧张地仰视着她。 “我先走了,你慢慢保养吧。” 花想容还未回答,只见慕慕跑得飞快,她捂着心脏,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慕跑到韶迟的房间,没有找到人,她捉住一个打扫房间的小厮,问道:“住这个屋里的男人呢?” 小厮看着她有些脸红,小声地说:“那,那个人,刚才还在的,好,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不,不知道。” 慕慕撇撇嘴,她还重要的事要跟他说呢。 “……慕慕?”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慕慕回头看去,就见韶迟拿着一个食盒走来,白皙的脸上多了几道黑色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本小说就要入V啦,入V当天有万字掉落,请大家支持哈! 第35章 五通神 “你脸上怎么回事?上哪偷东西了?” 这是几天来慕慕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韶迟嘴角扬起,愉悦道:“我可不是去偷东西去了,我去了厨房,给你做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韶迟牵住她的手,不顾慕慕的别扭,把她拉到屋内,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对她说:“打开看看。” 慕慕迟疑地打开,一股悠长的香气从食盒里蹿了出来。 “这,这是桂花糕?”慕慕看着食盒里躺着的性状并不怎么精致的糕点,觉得心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你不是想吃这个吗?这桂花还是从花想容院子的那棵桂花树上摘的。” “你还记得我想吃桂花糕啊。” 这下眼睛也开始酸了。 “你这几天跟我闹脾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便只能投其所好了,”韶迟笑着说:“快些吃吧,我跟厨娘学了好几天才学会的。” 慕慕轻轻点头,小心拿起一块糕点,又问他,“……你没有做过东西给别人吃吧?” “当然没有,做这桂花糕我都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慕慕笑了,她压了压嘴角,扬眉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一人吃一人看,将一盒桂花糕给吃完了。 “喝水吗?” 慕慕摇摇头,她大概相信韶迟是第一次做吃食了,桂花糕糖放得有点多,她觉得自己味觉可能被韶迟给杀了,她竟然觉得这些甜得发腻的桂花糕特别美味。 韶迟含笑看着慕慕,慕慕一愣,躲过他的眼神。 “……我刚刚去那只画皮妖那里去了。” 韶迟微微蹙眉,轻声问:“怎么独自一人去找她,你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吗?” “哎呀,重要的不是我为什么去找她。”慕慕将花夫人去后院祭祀的事一一说出,“花府这么有钱,什么人要去后院的古井里烧香?而且连府上有妖怪的事都不在意了。” 韶迟问:“这些都是画皮妖告诉你的?” 慕慕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不算是,她没主动告诉我,是我逼她说的啊。”慕慕顿了一下,问他:“你怀疑是画皮妖故意这么说的?” 不等韶迟说话,她自己就否定了,“不可能吧,画皮妖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有时候,就是这些看似不可能,没有意义的算计才最为致命。”韶迟蹲下收拾食盒,抬起头,阳光投在他脸上,“别小看了小妖怪,小妖怪跟凡间的小人物一样,在底层摸爬滚打,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他们大本事没有,却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招数,随便一个就够你受的了。” “那我装作没听见?”慕慕问道。 韶迟站起来,“也不必如此,如果画皮妖说的是真的呢?” “那你说怎么样吧?”慕慕没好气道。一会说是画皮妖的算计,一会又说是真的,好的坏的都让他说了。 韶迟低头看着慕慕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又生气了?” “哎呀,”韶迟拉长了声音,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我们小老虎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炸。谁惹你生气啦?” 慕慕乜了他一眼,惹她生气的不就是他么! 那天,她问出那句“你喜欢我吧”,对于一个矜持的女孩子来说,这可以算是一场告白。 可为什么就是不给她回应呢? 他明明……明明表现得有一点儿喜欢她的呀。 就好比现在,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亲自下厨给她做桂花糕呢? 她想不明白。 以前她觉得那些被拒绝的女孩儿可怜,可她还不如她们呢。 “我问你啊,”慕慕扬起脸,无比认真地问道:“你给我做桂花糕吃,是为什么啊?是因为我是你的契约兽吗?” 韶迟微微一愣,“因为你想吃啊。” “因为我想吃就给我做吗?”慕慕接着问:“那如果换做是虞颜或者谢韶沅想吃,你也会给他们做吗?”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做?不懂得尊师重道的玩意儿!”韶迟眼神莫名。 慕慕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那你给我做桂花糕,是因为我这个人吗?是吗?” 韶迟想纠正说你不是人是小老虎,但看着慕慕眼睛里的认真,他突然说不话来了。 被他夸了无数次漂亮的眼睛,此时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暗藏的期待与忐忑。 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他在很多人眼里都看到过。 可面对慕慕,他却无法像对别人一样言辞犀利地拒绝。他不知道是因为怜惜慕慕舍不得她难过,还是他自己在期待这份爱慕。 “……慕慕,”喉结上下滚了滚,韶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说:“你是我的契约兽,我……” 慕慕打断他,“我知道了,别说了。” 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脸颊红得似晚霞。此时她顾不得什么后院,什么画皮妖,只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啊啊啊啊啊!太丢人了! 告白被拒绝实在太丢脸,她以为自己能洒脱大度,但这些自信都是建立在韶迟也喜欢自己的基础上,现在自信崩塌,只剩下仓皇逃窜。 韶迟看着慕慕奔跑的背影,心渐渐地往下坠。 他想,慕慕可能是真的喜欢自己了,而他……刚刚伤了她的心。 那他呢? 韶迟捂着心脏,他有些难过,他想他应该是喜欢慕慕的吧,这种喜欢与她是否是他的契约兽无关,只是喜欢而已。 可是—— “韶迟,你的出生剥夺了你父亲生的权力,你的出生就是原罪。”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去死,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你的血脉出了问题,长久下去,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 他没有喜欢的权力。 慕慕现在喜欢的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化神韶迟,等她发现一切,会逃走的。 - 告白被拒,慕慕呆在房里哪也不想去,晚饭虞颜来找她,她也没有出去吃。第二天就在慕慕考虑要不要出去露个脸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 “我都说了,我在房里吃。” “慕慕,”虞颜站在门外,表情有些尴尬,“今天花夫人去了后院,我们准备偷偷跟着一起去,你要一起吗?” ““……去后院?”慕慕扭过身,“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商量的?” 他们不是小伙伴吗? “你昨天不在,我们一起商量的。”虞颜轻声说:“师祖怕这些都是画皮妖的诡计,还把画皮妖给抓过来了。” 慕慕现在根本不想听韶迟的名字,闻言撇了撇嘴。 “慕慕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当然要去。”慕慕站起身,这是她从画皮妖嘴里撬出来东西,她凭什么不能去? “道长……不仙长仙子,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我真的不想去。”画皮妖苦苦哀求,但被谢韶沅抓住了手,逃脱不得。 慕慕跟着虞颜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画皮妖拼命摇着头拒绝,而谢韶沅禁锢住她,岿然不动。而谢韶沅身边站着的,是韶迟。 前几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今天因为一个共同目标冰释前嫌。 画皮妖看到慕慕的那一刻眼睛一亮,想要扑过来,却被谢韶沅紧紧抓住,“仙子你来啦,你替我求求情吧,我真的不想去啊,那里真的太恐怖了。” 慕慕走了过来,没有如往常一样走到韶迟身边,而是选择站在虞颜身边。韶迟看见了她的动作,微微一愣,抿紧唇却没有开口说话。 “你又没进去过,怕什么?”慕慕说。 “我没进去过就害怕,一旦进去了,怕是连命都没有了。”画皮妖哭丧着一张脸,“我们妖怪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慕慕知道精怪有时候的直觉很准,但她却不会因此放画皮妖离开。 如果真如韶迟所说,画皮妖给他们下了一个陷阱呢? 抓着她,如果有异样,还有她垫背。 画皮妖见慕慕神情冷硬,就知道逃不掉了,于是挣扎的幅度消了些,苦兮兮地啜泣道:“各位仙长仙子,我带你们去后院,算不算是大功一件啊?” 韶迟咧嘴一笑,“算,我给你记上。” 他们还没查清先前几个少女是如何死的呢,到时候一起算账。 趁着夜色他们带着画皮妖跟在花夫人身后,花夫人手里秉着烛台神色匆匆,还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十分警惕。 “她好谨慎。”谢韶沅喃喃道。 “当然啊,”画皮妖手指扣着青砖做的墙角,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花夫人的背影,“她平时迷糊,但只有今天格外谨慎小心。” “挺反常的。” 花夫人站在后院门前,那扇门年代有些久远了,木门灰突突的,铜制的门环也只剩下一个,与繁华瑰丽的花府格格不入。 “花府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寒酸的后院了,我怎么都没发现过。”慕慕小声说。 画皮妖:“仙子,花府大着呢。” 突然,站在门前花夫人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他们立刻转过头去,慕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片寂静。 就在慕慕以为他们被发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动,木门太老了,推开门的声音又沉又闷。 他们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后院的真面目与封锁他们的木门一样枯朽,院子很大,平坦的地面竖立着一栋老破的阁楼,杂草丛生,大概有慕慕的腰那么高。 四人跟在画皮妖的身后,穿迷宫一般穿过杂草,走到一个井口半米来高的古井前。 “母亲下去了。”画皮妖说。 慕慕走上阶梯,伸着脖子往下看。 古井没有水,应该是一座枯井,井底很深,月光都照不进去。 “好深啊,花夫人一个弱女子,跳下去命都没有吧。”慕慕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井底的情况。 画皮妖走到她身后,说:“这里只要这么一口井,应该就是下去了,你看看旁边有没有□□。 “哪有啊?” 画皮妖靠得离她近了些,慕慕突然感觉腰上被人推了一把,脚上一个踉跄,差点跌落进去。 韶迟一把画皮妖作乱的手,眼神冰冷如霜,“你果然有问题!” 就在这时,平静的古井下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股通天黑气从井底冒出,他们踩着的地面也开始剧烈摇晃。 谢韶沅抓住虞颜的手臂,脚下的土地开始分裂,他抿紧唇,抱着虞颜跳上阁楼。 “师父,有诈,离古井远一点!” 但是,太晚了。 周围的景色骤变,那扇古老的木门却仿佛越变越远。 谢韶沅看着周遭突变的景色,脸越加难看,喊道:“师父,中计了,这里根本不是后院,是域,这里是域!” 韶迟目光一厉,狠狠地打了画皮妖一掌,画皮妖“噗”地吐出一口血。 画皮妖凄厉地嘶吼一声,手呈爪状地要去抓慕慕。 韶迟拔出剑一剑砍掉画皮妖的手臂,被砍断的手臂被她一脚踢到分裂开的土地间隙,“你这段日子果然都是装的,花夫人是不是也是你的同伙?” 画皮妖没了手,跌倒下去,像只虫子扭动,面上挂着残忍的笑,“你杀了我也没用,主人会把你们全部都杀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此时,阁楼也开始崩塌了,虞颜咬了咬牙,挣脱开谢韶沅的怀抱。 她不想拖师父的后腿。 慕慕在古井旁边,根本站不起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上突然一紧——不知什么时候,一双黑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脚踝。 “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双黑手给拖了进去。 韶迟连忙地去拽,只拽下裙摆的一块布料,慕慕被拖走了。 他扔下剑,整个人扑到古井口,大喊道:“……慕慕!” “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现在跳下去,也不可能找到慕慕的。”画皮妖倒在地上,脸随着不断震动的土地抖动,风从她断掉的手臂钻进身体,她苦苦保养的那张皮鼓气般地吹了起来。 “你!”韶迟眼睛猩红,他拿起手中的剑,剑尖对着她的脖子,“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画皮妖不回答。 “说啊!”韶迟嘶吼道。 地面开始大分裂,古井和木门越离越远,两地之间形成一条锯齿状,深不见底的缝隙。 那栋残破的阁楼也开始倒塌,一段横梁落下,虞颜腰部被击中,她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入缝隙中。 在大自然面前,就算是修士也力不从心。 “小心。”谢韶沅皱着眉,冷声呵道。 虞颜惨白着一张脸,任由谢韶沅将自己牢牢拉住。 她的实力太弱了,她不想拖累师父的,可每次都事与愿违。 谢韶沅没有发现虞颜情绪低落,他紧紧抓住虞颜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韶迟身边,“画皮妖只是个引子,真正有问题的是花夫人,这里是她的域,我们不能在久留,师父,先跟我回去吧。” 韶迟没有反应,谢韶沅咽了口唾沫,风将他的长发吹起,此刻也没了那超脱世外的仙人模样,“我们在她的域里,就像案板上的鱼肉,现在重要的是先逃出去,然后再商量将慕慕救出来的计策。” 谢韶沅上前抓住他的手,微微一愣,韶迟他在颤抖,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乞求,“师父,走吧。” 韶迟置若罔闻,那把剑跟随着主人一起颤抖,“花夫人抓我的小老虎做什么,她想把我的小老虎怎么样?” 慕慕修行浅,又是神兽血脉,他不敢想她落入心怀叵测的花夫人手里会遭遇到什么。 画皮妖扯了扯嘴角,面容怪异,“放弃吧,别说那只可怜的小老虎,就连你们,也不能活着出去。” “不说是吧,那你便去死!”韶迟面色一厉,剑气肆虐,画皮妖残破的身体被霸道的剑气搅得支离破碎。韶迟毫不犹豫地狠狠一踢,画皮妖惨叫一声,身子就像是残破的布偶,坠向缝隙。 “……师父。”谢韶沅脸被韶迟无差别攻击的剑气划破。 “你们先走。”韶迟并不回头,慢慢地将剑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我去把慕慕带回来。” “你在说什么!”谢韶沅紧紧箍住韶迟的手,指甲陷入皮肉,“你忘了吗,我说了这里是别人的域,在这里空间会随着她的心意变换,你就算跳下去也不一定找得到慕慕吗?” 韶迟用力甩开他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划开三道血痕。 “那也总比等着强。” 大地崩裂的速度继续加快,缝隙的裂痕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 “你在闹什么小孩子脾气!”谢韶沅吼道,再不走他们三个都要死在这儿。 “你根本不懂!”韶迟吼了回去,“如果被拽下去的是虞颜,你也能如此冷静吗?” 谢韶沅一怔,韶迟趁着他愣神的空隙走到古井旁边,身子犹如一只飞燕往下轻轻一跳。 - “赫赫,赫……赫……” 慕慕觉得自己的灵魂泡在水里,明明是清醒着的,眼皮沉重如铁,始终睁不开。 “醒来吧,我的宝贝。”一道沙哑遥远又足够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睫羽翕动,慕慕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她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睁大了双眼。 突然,不知是谁打了个响指,正对着她的两竖排烛台纷纷亮起了火焰,慕慕松了口气,至少她没变成个瞎子。 橘红的烛火一个接着一个亮起,一直往后延伸。慕慕顺着亮起的烛火看去,只见两排烛台尽头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面目被黑暗覆盖,她看不真切,但从身材来看,是一个颇有味道的女子。 女子动了,她抬脚一步步地向慕慕走来,“你终于醒了,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慕慕一怔,这声音有点眼熟,好像是…… 烛火的光芒随着女子的动作往上移,慢慢地跳到了脸上。 “是你!花夫人,怎么会是你。”慕慕看着橘黄色烛光照耀着的,确实是花夫人没错,但又和她熟悉的花夫人有些不太一样。 “我是,但又不是。”花夫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含蓄耀眼,如初春寒雪,超越年龄的优雅,却比慕慕所熟知的花夫人少了两分慈爱,多了两分妖娆与神秘。 事已至此,慕慕肯定道:“你不是人类。” “回答正确。”花夫人点头,神色不掩赞赏。 慕慕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往下一看,她的身体脖子往下都被锁链牢牢捆住,后背紧紧贴着圆柱,难怪她的背这么疼。 “花夫人这是做什么?”慕慕扯起嘴角笑了笑。 “哦,这个呀,”花夫人眨眨眼,“因为慕慕姑娘是白虎神兽的后裔,我怕对付不了你,于是只好把你捆起来了啊。” 慕慕看着花夫人俏皮的模样,拧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夫人止住了笑,烛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就在慕慕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我是神。” 慕慕扬了扬眉,忍不住笑道:“神?花夫人可真会说笑,数万年前仙魔大战,仙魔双方两败俱伤,传说中最后一位神也因此陨落。花夫人又是哪位神仙?” 花夫人也不恼,接着往下说:“我的信徒都叫我五通神。” 慕慕一怔,心往下沉,五通神并不是神,之所以被称为神,主要是因为其受了凡人的供奉,被封为了神,与天生地长,凝结了灵气与美好诞生的神不同,五通神是凡人的欲念与贪婪所化,是邪灵。而这群邪灵里,五通神则是凡人淫祀的产物,还有个别名,叫安乐神。 传说中,五通神无见其形,其生如五六岁小儿,可花夫人样子有五十多岁了啊。 “嘻嘻……嘻……”花夫人,不,五通神嘴角往上扯,仿佛撕下所有的面具,周身的气质骤变,变得阴沉诡秘。她龇牙一笑,那声音道最后转了一个调调,音调变得稚嫩,确实如稚童一般。 “五……五通神。”眼前的迷雾被拨开,慕慕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个镇子要叫无忧镇,镇上的百姓也奇奇怪怪,除了笑便没有别的表情,这些都是因为你。” “是呀!不愧是神兽的后代,真是聪明。” 五通神突然靠近她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高高扬起。 慕慕头使劲往后仰,她害怕这种阴邪的怪东西。 “无忧镇的居民都是我的信徒,我的子民,他们供奉着我,我满足他们的愿望,给他们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小神兽,你说我是不是比财神更厉害?”五通神直直地盯着她,笑容满面。 慕慕皱了皱眉,“祭拜五通神,确实比拜财神来得更快更多……”五通神笑容更大了,慕慕接着说:“但得到报应的时间来得更快。” 五通神是邪灵,与邪灵打交道犹如去赌场赚钱,进赌场只有输没有赢,从邪灵得到的财富喜乐,之后会被加倍讨还。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邪灵的便宜,没人能占。 五通神脸垮了下来,嘴角扬起的角度仍然不变,但笑意没有。 手指抚上她纤细的脖子,五通神嘴角带笑,眼神狠厉,“小神兽,你刚刚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慕慕手腕转了转,发现自己竟动用不了灵气,她怂得很快,“哎呀,我刚才说笑着呢,别太在意。” 五通神握着她的脖子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慕慕都咽了好几次口水,她才缓缓放下她的手,慕慕松了一大口气。 “……哎呀。”五通神去掉了花夫人成熟女人的声线,换上了自己的声音,那五六岁稚童般的声调用五十多岁的身体说出来,慕慕一听就汗毛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外面的那些伙伴,刚才将我养的小宠物杀掉了。” 她外面的小伙伴,应该就是韶迟他们,而五通神的小宠物…… “你是说画皮妖?那只画皮妖,是你养的?” “是呀。” 五通神愉悦地笑道:“她很听话,我很喜欢,”她珍惜地抚摸着慕慕的脸颊,“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这么轻易落到我的手里。” 手指冰凉的触感让慕慕后背一凉,她有一种被恶灵亲吻的感觉。 “确实,”慕慕扯起嘴角,“如果不是画皮妖一步步算计,我们也不会走入你的陷阱。花想容是假的,花夫人的身份是假的,依我看,花夫人的故事也是假的,就连镇上的那些老百姓说的话也是假的,这都是你的圈套。” “真是聪明。”五通神赞美道。 慕慕别过脸,可那冰凉的手指就像黏在她脸上,“为了抓我,算计这么多,真是煞费苦心。我很奇怪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慕慕斜了她一眼,试探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抓我,难道你根本离不开花府?” 几次见面,都是在花府,唯有两次在外,还是在离花府大门不远处,花夫人到底有没有出门,不好说。 邪灵不被天地所爱,即便拥有移山排海的能力,但同样的,受天地限制也越深。 为了抓她如此大费周章,原因很有可能是五通神根本无法离开花府,她被禁锢在了这个地方。 五通神脸色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慕慕一笑,“我猜对了。” 五通神笑得比她还开心,两人离得更近了。 “那个,大家都是女人,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慕慕皱着眉。 回来她的是更强硬的手指,慕慕嘴上一凉,她瞪大双眼看着放大的脸孔,脸色煞白。 靠! 邪灵欲念所生,没有性别,这五通神看上貌美如花的她了啊! 早知道邪灵受刺激会变态,她就管好自己的嘴不瞎逼逼了。 她的初吻! 慕慕左右摇晃脑袋,用力挣脱开五通神的束缚,“你……你!你干什么!?” 五通神龇牙笑道:“我真喜欢你这张脸。” 慕慕抿唇别过脸去。 “你的脸,能送给我么?”五通神突然道。 慕慕猛地看向她,五通神眼神痴迷,或者准确点地来说,是着迷地盯着她的脸。 “我很喜欢你的脸,你把她给我吧。” 慕慕扯了扯嘴角,拿走初吻不算,脸都不给她留? 吃饭连锅一起端走啊? 这种话题实在太诡异,她总算知道无忧镇为何如此看脸,感情源头处在这儿。 “还真对不起啊,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非要长在我脸上。我也不想的,但是送给你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慕慕强作镇定,你喜欢我的脸,我还喜欢呢! 背在身后的手腕悄悄动了动,她必须快点逃出去。 “别白费功夫了。” 慕慕动作一顿,五通神看着她,“这是我专门为你而设计的,花费了我好久的功夫呢。” 她目光下移,抚摸着冰寒的锁链,语气骄傲,“千年寒铁所制成的锁链,神兽也挣脱不开。” “你们一进无忧镇,我就发现你们了。”五通神缓缓地说:“打你进城门的那一刻,我就规划着今天的一切。” “这样啊,”慕慕垂下眸,自嘲一笑,“我这张脸还真是祸水。” “当然不全是这样。”五通神手绕过锁链,轻轻抚上她的丹田处,语气肯定道,“我还想要你的灵丹。” 五通神贴近她的脸,眼神兴奋,笑容诡谲,“神兽的神丹,我吃了便能成为真正的神。你放心,我吃了你的神丹后,会慢慢剥下你的脸,让你的所有的美丽都不白费。只可惜画皮妖被杀,剥人皮这种事她最在行。” 这死不要脸的邪灵看上她的脸还不算,竟然还盯上了她的灵丹。 要不要这么贪得无厌! 慕慕嘴角抽了抽,手腕轻轻地转了转,想着要不要与这邪灵同归于尽,死也要死得热烈,给自己争取一个全尸。 就在她犹豫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轰——” “谁?!”五通神顾不得慕慕了,警惕地看着传来声响的地方。 四周被黑暗笼罩,那两排烛台只堪堪照亮周围三丈的距离。这里除了烛台,便只有她和五通神,空旷得可怕。 “轰——轰——” 攻击的频率越来越大,但声音却越来越远,而五通神则放松了下来。 慕慕心沉了下去,瞥了一眼神神在在的五通神,五通神竟然可以控制这里的空间,这里完完全全被她掌控了。 五通神背脊慢慢放松,扭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的小情人儿来救你了,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他永远也进不来。” 五通神没有说出那个人地是谁,但慕慕心里已经猜到是韶迟。韶迟来救她了。 惊喜过后,她又被五通神的一句“小情人儿”弄得心跳加快,即便是在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也因为那个人而面红心跳。 五通神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你期待着他救你出去?” 慕慕闻言撇撇嘴,“说实话,我期待任何人救我出去。” 五通神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五六岁孩童的笑声回荡,慕慕只觉得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五通神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放心吧,在我的域里,没有人能闯得进来。” 五通神离她越来越近,“凡人都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以为这都是那些凡人才有的感情,没想到小神兽你也有啊。”五通神盯着她直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只要浓稠的嫉妒。 “那个男人为了你心甘情愿地跳下古井,真是羡煞旁人呢。怎么办啊,我有点嫉妒呢。” 慕慕咽了咽口水,连忙否认,“你想错了,韶迟救我根本不是酸臭的爱情,他根本不喜欢我,他救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契约兽而已。” 五通神显然不信,“你当我傻么?” “我说的都是这真的,”慕慕说着自己也难受了起来,“你当我没有试过么,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有神兽的血脉,是他的契约兽。” “一个人对你很好,当你以为他喜欢你,欢天喜地地去告白,最后发现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慕慕瘪了瘪嘴,有些委屈,“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尴尬,都恨不得自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五通神神色变缓,“你现在不喜欢他了?” 慕慕梗着脖子说:“被那样拒绝了还喜欢,我又不贱。” “对!”五通神笑了笑,冲她竖起拇指,“就要有这样的气魄,我欣赏你。” 慕慕暗道你欣赏我,就把我给放了吧。 五通神接着说:“既然这样,那我去把他给杀了,帮你出出气,就算是挖你灵丹,剥你皮的补偿吧。” 慕慕:……你觉得我要这样的补偿会开心吗? 五通神充耳不闻,手在黑暗中点了点,慕慕只看到一个比周遭黑色更黑的圆形出现,五通神站在圆形外,扭头冲她诡异地笑:“我这就过去,把他的尸首拿来回来,送给你。” 慕慕脸色一白,五通神笑了一下,身形在那圈黑暗中隐去。 五通神一消失,整个空间便只剩下她一个人,那黑色的圆形也跟随着五通神一起消失了。 她开始奋力挣扎,邪灵具有超凡的能力,她不知道在这里被被天道压制修为的韶迟能不能应对。 千年寒铁所铸的锁链不是那么容易,她磨得手都开始出血,渗血的皮肤与冰冷的寒铁接触,她觉得血肉都被冰冻住了,冷得刺骨。 慕慕狠狠闭上眼,再睁开的双眸闪过一丝决绝。 寂静的空气中,倏忽响起骨头错位与强忍着疼痛倒吸凉气的声音。 “呼,呼……”慕慕大吸一口气,咬紧后糟牙,手指颤抖地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用力一扭。 这时,后院的地动已经停止,但是缝隙之间的间距愈来愈大,一股又一股的通天黑气从缝隙深处冒出来。 黑气将整片天空笼罩,四周雾蒙蒙的,人的视线开始变模糊。 “韶迟!”谢韶沅趴在古井口,冲着深不见底的井底大喊:“韶迟你这个蠢货!我们还有东西要找,你寻死也别选在这个时候!” 虞颜轻轻扶住谢韶沅的手臂,小声说:“师父,师祖修为高深莫测,一定能把慕慕带出来的。我们先出去吧,缝隙里冒出来的黑气有毒,我们不宜在这里久留。” 谢韶沅闻言一怔,他愣愣地看着井底,过了片刻,他让虞颜扶自己起来。 “真是蠢到家了。”他轻声说道。 虞颜深深地望了一眼井口,神情悲悯。 谢韶沅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抱起她往越来越远的木门飞去。 - 慕慕将手骨全部错位,终于在锁链中找到空隙让手钻了出来,手解脱后,其他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哐当——” 锁链落地。 慕慕左手捂住面目全非的右手,脸色苍白,虽然成功逃出,但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现在她浑身上下都是被寒铁所伤的血痕。 慕慕在黑暗中摩挲找寻出口,但周遭除了黑暗便是黑暗,她随便找了个方位,走了许久,直到两竖排的烛光都成了蚂蚁大小的光亮,她也没走到尽头。 她直觉这样走下去根本走不到尽头,于是她又原路返回,回到有光照的地方。 就在她踌躇莫展之时,那个比夜色更黑的圆形重新出现。 她的身子紧绷戒备起来。 果然,五通神走了出来,形容狼狈,不知是不是慕慕的错觉,她看起来更老了。 五通神看见她逃了出来,目光一狠,“竟然让你跑出来了。” “……韶迟呢?” 五通神转着脖子,冷声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慕慕默默往后退,拉开一段距离后连忙逃跑。 五通神并没有在后面追她,只是淡然冷漠地看着慕慕疯狂逃跑,等看够了,身形突然一晃,她就出现在慕慕的身前。 慕慕一愣,调转头继续跑。 “嘻嘻……有意思。”五通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跑,等看够了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几次下来,慕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被猫耍得团团转。 “跑呀,”五通神走过来,“怎么不跑了?” 慕慕喘着气,白了她一眼,“你当我不想跑么。” “既然你不想跑了,那你就闭上眼,我会让你死得很安详。” 慕慕往后退,“不跑,不代表我就想死。” 五通神动作敏捷,突然就冲着慕慕的脖子攻击而来。 一切来得太快,慕慕大脑还未想出对策,身体却替她做出了反应,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啊!”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传来,慕慕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吼叫,稚童的声音音调极高,差点刺破慕慕的耳膜。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五通神看着烧焦了的手指,恶狠狠地问道。 慕慕疑惑了,她顺着五通神的目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金丝项圈,项圈正在发烫。 这项圈是她临走前清止仙人送给她的,全名为九元金圈,是个防御法器。号称能抵挡大乘期修士的奋力一击。 它一直被她当做装饰物带着,没想到真的管用了! 慕慕乐了,就像即将饿死的乞丐遇见馒头雨,劫后余生。 终于有了底气,她仰着脑袋,心中的害怕少了几分,“这是防御法器,有了它,你就别想动我。我劝你,快快把我给放了,对了,还有韶迟,把他也给放了。这样我还能再他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嘻嘻……”五通神嘻嘻笑道:“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 慕慕一愣,手指紧紧握住金圈,想从它发烫的温度里获得安全感。 “你别浪费力气了,有它在,你根本伤不了我。” “动不了你的脖子,那我就取你的灵丹!”说着就往慕慕的丹田处攻击。 慕慕脸一白,呈蛇形逃跑,边跑边叫:“你,你别乱来啊。你别看我这样,我后面可是有很多靠山的,修真界的清止仙人你知道吗,我的金圈就是他送给我的。还有还有,刚才跟你战斗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回头是岸啊!” 她越跑越快,心都快跳出来了,离光源越来越远,黑暗中左脚绊右脚,她摔倒了。 五通神一步步走过来,“你放心,等把你收拾了,我就去收拾你的小情人儿。” 右脚肯定骨折了,慕慕忍住生理眼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被盯上脸皮灵丹还不算,现在不仅手骨错位,连脚都骨折了。 “你别过来啊,”慕慕往后挪,“韶迟不会放过你的!” 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想承认,到了这个时刻,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竟然是韶迟。 “你的小情人儿有几分本事,如果这不是我的域,或许我还真的败了,只可惜……”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这里是我的域,没人能在这里赢我。” “轰——” 没有空气流动的空间突然狂风大作,五通神和慕慕跟前突然出现一个形状不规整的图案。 慕慕隐约地看到,图案出现的那一刻,五通神的脸色骤变。 “不,不可能的!” 五通神的话音刚落,两只血手撕开黑暗,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走了出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拿着剑,青衣被血液染红,剑柄上血滴答答地往下滴。他站在慕慕跟前,把她护在身后,长剑直指五通神,“你刚说没人能赢你是吗?我想试一试。” 第36章 域 慕慕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里光线很暗,她瞪大了眼睛去瞧,也只看见那人熟悉的身形轮廓,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儿,她的鼻子突然酸涩起来。 他受伤了。 “慕慕,你没事吧?” 黑暗中,轻柔的声音响起,慕慕一听到这个声音,便仿佛受了千万委屈,眼泪簌簌落下。 她嘴巴瘪了瘪,只问道:“你……你是受伤了吗?” 韶迟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又连忙说:“我没事,这个妖怪有点本事,我在她的域里,被她暗算了几次,但她也没捞着好,现在我先解决了这个妖怪,然后带你出去。” “嘻嘻嘻……”五通神闻言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能找到这里,算你厉害,但是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韶迟冷哼一声,手紧紧握住剑柄,“我能不能活着出去,你最清楚。当初偷袭我的那个东西,就是你吧,”他轻轻嗤笑一声,“那你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我记得你还被我的剑意所伤,到底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那我们就试试。”五通神也被激恼了,冷冷道。 “韶迟,”慕慕忍着身上的剧痛,喊道:“千万别轻敌,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妖怪,她是五通神!” 拿剑欲攻的韶迟在空中突然扭过身子,躲过五通神的一击,两人擦肩而过。 “我们都被她算计了,镇上的钱老爷和百姓,那个孤女,画皮妖,都是她的棋子!无忧镇的村民都是她的信徒,她还想掏我的内丹剥我的皮,这邪灵心野得很,你要万万小心!” 听到他们被算计的时候,韶迟脸便冷下来,再听到五通神不仅想掏慕慕内丹还要剥她皮的时候,一张俊脸已经可以掉冰渣子了。 “你还敢动我的小老虎!”韶迟眼里酝酿起风暴。 慕慕看不清他的表情,小嘴巴继续叭叭,“不仅如此呢,她还拿千年玄铁捆我,我为了逃出来,可疼可疼了。” “好啊。你竟然让我的小老虎受伤,真是该死。”韶迟说出的话犹如包裹着寒冰,上挑的眼睛此时被怒气侵染,犹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恶狠狠地只盯着冒犯者,准备下一秒咬开对方的脖颈。 “就是就是。” 慕慕没听出韶迟语气里的杀意,她就像在外被欺负了的小猫咪遇到主人,只知道把自己的伤口露出给主人瞧,让他替自己讨回公道。 “你还说你跟他没有关系!”五通神实在听不下去,吼道:“你们这对狗男女,你当我眼瞎啊?!” 慕慕愣了两秒,然后扯着脖子喊,那声调里三分怒气两分羞赧,“韶迟,她骂我是狗!” 五通神:…… 韶迟忍不住“噗嗤”一笑,旋即安慰自己的小老虎,“放心,我都给你讨回来。” 说着寻摸着刚才说声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挥剑攻去。 五通神微微一愣,下腰躲过剑意,但韶迟嘴角一勾,剑柄一转,剑尖转了个头,往她心脏猛刺。 “嗤”地一声,剑身入肉。 五通神一声闷哼,手紧紧握住剑身,用力往外拔剑,韶迟不甘示弱,剑身颤动,发生轻微的争鸣声。 “啊——” 随着五通神变调地嘶吼,韶迟被震飞,剑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也飞了出去。 “韶迟,你怎么样了!”这里没有烛台的光芒,她就像一只睁眼瞎。 韶迟没有回答她的话,慕慕更加急了,眼睛瞪得大大地,“你到底怎么样了?你说个话呀。” “你别叫了,”五通神开口道:“我说了,在我的域里,谁也别想赢过我。唔……你……” “哦,真的么。”韶迟站在她身后,一剑刺穿她的胸膛,轻声笑道:“我不信。” “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韶迟冷着脸拔出剑,颇为遗憾道:“你没有心脏,这个皮囊被刺穿了心脏也没用,果然是邪灵。” 五通神捂着胸口,一股股的血液流水般泄下,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你暗算我。” 韶迟:“以牙还牙罢了。” 五通神冷哼一声,他们所在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圈的烛台,那些烛台又是一个接一个燃起火焰,视野瞬间明亮起来。 烛台将他们圈住,仿佛变成了一个斗竞场。 血腥气挥之不去,慕慕捂住嘴干呕起来。 “慕慕!”韶迟跑过来,震惊又难掩心疼地看着她,手颤抖着想要抱她却又不敢。 慕慕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自己也被自己的惨状吓了一跳。 藕粉色的襦裙从上到下全是撕拉出来的口子,有的地方直接烂掉露出来下面的皮肤,红褐色的血迹洒在襦裙上,现在已经分不大清襦裙的本色。 “没事,”慕慕安慰他,“不疼,只是看着恐怖而已。倒是你,你伤得才严重。” 韶迟一身青衣,上面红褐色的血迹格外恐怖。 “我没事。”韶迟摸着慕慕肿起来的脚踝,慕慕抖了抖,他轻声说:“别怕,我轻点。” 慕慕抿紧唇,把骨节错位的右手也伸到过去。 五通神:“……你们当我不存在是么?” “唔。”韶迟动作温柔,行动迅速,两下就把慕慕的手脚给正骨好了。 慕慕缓缓睁开眼,看着不再扭曲的手脚,一阵欣喜。 “你们!”五通神尖叫起来,她那稚童般的音调格外尖锐,“臭不要脸的狗男女,你们去死吧!” 一团黑雾迅速向他们飞来,韶迟抱起慕慕,一剑将其砍散。 韶迟抱着她往圈外走,一边后退,一边应付五通神。 “韶迟,”慕慕手抓住他的衣领,不安道:“她是邪灵,天地不分善恶,五通神同样具有毁天灭地的实力,你千万要小心啊。” 韶迟将她放下,“别担心,我不会输。” 慕慕看着他自信的眼睛与正经的表情,更加担心了。 此时的韶迟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所认识的韶迟永远把玩世不恭贴在脸上,以游戏人间的态度战斗,她还未见过如此认真严肃的他。 韶迟能有这样的表情,是不是代表着五通神格外棘手? “五通神,”韶迟将慕慕安置好,拿起剑慢慢地走过来,橘黄色的光在他脸上跳动,“首先我佩服你的算计,看似漏洞百出,却能把我的小老虎抓到这里来。” “嘻嘻……”五通神歪了歪脑袋,尖细着嗓音说:“当然,从你们进城门那一刻,你们就走进了我的陷阱。怎么样?我的无忧镇是不是很棒?” 手腕一转,剑身上的血洒向空中,呈扇形泼向最近的一只烛台,火焰“滋”地熄灭,过了一秒,又“噗”地亮起。 烛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直勾勾地盯着五通神,身体紧绷起来,犹如一头捕猎中的猛兽,冷静沉着,蓄势待发。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的小老虎身上,”上挑的眼里闪过阴翳,“还让她受伤,我要你百倍偿还!” 这可以说是挑衅的话非但没有让五通神生气,她反而更加兴奋了,她扬起大大的笑容,“花夫人”的皮囊并不年轻,她一笑,嘴角眼角都是沟壑。 “好呀好呀,”五通神笑了许久,笑容突然一收,摆起攻击的架势,“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吧。” 先发动攻击的是五通神,她的攻击风驰电掣,具有雷霆之势。反观韶迟却放缓了动作,甚至有几次差一点挡不住五通神的攻击。 慕慕手攥住衣领,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五通神嘻嘻笑道,双手鹰隼捕蛇般攻向他的面门:“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小白脸,你说小神兽看上你哪一点了?” “你很好奇么?”韶迟任五通神击中自己的胸口,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扯起嘴角故意讥讽道:“你是邪灵,当然不懂得这些男女之事。” 五通神一愣,出手越加狠辣。 韶迟悄悄勾起嘴角。 “去死去死去死!”五通神双目赤红,出手渐渐没有了章法,露出破绽。 韶迟脑袋一偏,躲了一击,眼眸精光一闪,灵活的长剑挑进之前刺穿的心脏。 暗藏在剑鞘上符咒咒文突破符纸,顺着剑身往五通神的心脏爬去。就在五通神走神的一瞬间,咒文爬进了她的血肉。 她一怔,想要抖掉却来不及了。 成千上百的蚂蚁大小的咒文钻进她的皮肉,她仰着脑袋,表情狰狞,经络凸显,画面停滞了一瞬,然后,她突然尖叫起来—— “啊!!” 韶迟拔出剑,跳离三丈远。 “嘣——”随着一声闷响,“花夫人”崩开了,血肉横飞。 “那是她的皮?”慕慕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道。 “韶迟:不算是。” 没有了“花夫人”,原本五通神的位置出现一个通体雪白,身长三尺,没有皮毛,没有五官的怪东西。 “这才是五通神的真面目。” 那个怪东西瑟缩着,捂头尖叫道:“啊!我的皮,你弄烂了我的皮,我要了你的命!” 说着快速冲过来,韶迟迎上一击,抬腿踢中她的腹部。 五通神在地面上打了两个滚,半蹲着呈防御地姿态盯着他们。 “她的实力减弱了,”慕慕嘀咕道:“为什么会这样?” 韶迟拿着剑一步步紧逼,“五通神,其实我有一点奇怪,你是被高高供奉的邪灵,为什么要披上花夫人的皮伪装成人类呢。” 五通神往后挪了一步。 “其实我也猜出了个大概,邪灵因为人类的欲望而生,有着强大的法力。但后来渐渐地,你看着无忧镇的那些居民生活得有滋有味,你开始嫉妒,为什么作为主宰的你,活得还不如这些蝼蚁。” 剑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于是你披上了人类的皮囊,你也想要体会红尘。可是,邪灵的你没有感情,你只能看着那些人类喜怒哀乐,你更加嫉妒了。这个时候,我们来了。” 五通神身子抖了抖,越来越往后退,甚至想融进身后的黑暗。 韶迟慢慢说:“你第一眼就看出了慕慕神兽的身份,设下圈套,就是想要慕慕神兽的灵丹与美丽的皮囊,你想摆脱掉邪灵的身份,成仙。” 五通神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韶迟从她的肢体动作就知道他猜对了。 “好啊,”慕慕仗着有人撑腰,也抖起来了,“你个咪咪仔,想成仙想疯了,如果吞我的内丹能成仙的话,修真界也不会只有一个可怜的半仙。醒一醒,好不好?” 韶迟抿唇一笑,眉眼柔和下来,“对,那些都是谣言。” 慕慕鼓了鼓脸颊,她可还没忘眼前这位也有可能挖她内丹。 她的内丹是黄金做的吗,这么多人眼馋。 “灵物与神兽同为天父地母,两方能量根本无法融合。邪灵也是灵物,”韶迟看着五通神,继续说:“你就算拿到慕慕的内丹,也成不了仙。” 五通神一怔,厉声道:“关你屁事!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我还没掏她内丹,你想替她报仇不成?” 韶迟眼神杀意显露,“你掏没掏这都不重要,只要你动了这份心思,你就该死。” “还有一点,刚和你打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韶迟亮出剑,“传说中,五通神这种邪灵里每千年会出现一只长凡心的异类,取其凡心化为一滴精血,则称为五通血。” 慕慕顿了顿,看向五通神的眼睛冒着金光。 五通血,是七药之一啊! “先前我还奇怪,邪灵怎么可能有心脏呢,现在我知道了。”韶迟笑了,“今天,我好像明白了。” 五通神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跑,韶迟根本不给他机会,御剑了过去。 五通神想要逃跑却被韶迟用剑钉住大腿,心下大骇,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明明是她的域! 没有办法了,五通神咬掉自己的腿,跳上最近的烛台,双手高举站立起来。 “她想做什么?”慕慕疑惑道。 - 此时,逃出花府的谢韶沅和虞颜师徒两站在楼上,看着地上的人群,面面相觑。 虞颜颤抖着嘴唇,脸色发白,“师父,这……这是?” 他们脚下是无忧镇的居民,无论是两鬓花白的老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此时都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嘴上喃喃自语。 虞颜跳下楼,拉住身边的一个老妇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为什么都跪在这。” 妇人没有回答她,她目光呆滞,扬起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看。 这场面诡异至极。 虞颜感到毛骨悚然,拉住同样跪在人群中的钱老爷,“钱老爷,你们是怎么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怎么都不说话呀。” 钱老爷任她摇晃,嘴上说道:“吾神五通,给吾安乐……送尔登天……” “虞颜别白费功夫了,”谢韶沅走过来,看向他们跪着的方向,正是花府,“他们听不见你的声音的。” “师父,他们是中邪了么?” 谢韶沅跳上最高的一个建筑。 无忧镇的城墙修的很高,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规整的一个圆形。 谢韶沅突然一愣,他们进城门前,他记得外面城墙上嵌着奇怪狰狞的石像,城墙里却是没有的。但是此时,里面的城墙却镶上了同样的石像。 “师父!”虞颜厉声叫道。 谢韶沅一顿,跳了下来,虞颜抱着一个形如枯槁的婴孩,惊恐道:“这个孩子刚刚突然倒下了,身体也变成这样了。” 谢韶沅摸了摸孩子的脉搏,面色一沉,“孩子死了。” 虞颜惊道:“怎么会这样?” 谢韶沅站了起来,跪着的居民有些陆续倒下,倒下的大多是年纪尚小的孩子或者是老人。 “有东西在吸他们的生命。”谢韶沅跳到花府,之间其上空被黑雾笼罩,黑雾剧烈旋转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邪物。”谢韶沅咬紧牙,冲了过去。 “师父!” “是花府里的邪物在抽取镇上百姓的生命,必须弄死那个鬼东西,哪怕将整个花府夷为平地,都要阻止他,否则,镇上的人会全部丧命!” 谢韶沅的脸色变得苍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花府里的到底是什么怪东西,韶迟修为被天道压制,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虞颜呼吸一窒,赶紧跟了上去。 - “韶迟,她变大了!”慕慕惊道。 “她在使用邪术。”韶迟眯了眯眼,看着那只无脸小怪物体积瞬间大了十几倍,断了的脚也重新长了出来。 脚下踩着的烛台承受不住五通神现在的重量,直接碎了,她甩了甩身子,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 五通神现在大概有三米高,皮肤上出现许多咒文,周身也萦绕了一缕缕的黑气。 慕慕感觉到了危险。 五通神突然向他们跑来,她拖住韶迟,黑雾却突然窜出,攻向慕慕。 慕慕来不及逃跑,就被鬼魅一样的黑雾裹挟住,她顿时觉得自己被千万根尖刺击中,头疼欲裂,身体里的血液都倒流,她恨不得此时就晕倒过去。 脖子上的九元金圈开始散发微光,鬼鬼祟祟的黑气触之即散。但黑气太多了,慕慕憋红一张脸,九元金圈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 “噗——”她吐出一口血,那团黑气将她吐了出来。 慕慕在地上滚了几圈,生死不明。 “慕慕!”韶迟叫喊道。 可慕慕就安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生气儿。 “嘻嘻嘻……”五通神巨大的脸凑近他,幽幽道:“她死了哟,不过你放心,等会儿你就能去陪她了。” 韶迟低垂着眼,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困难。 “你该死。” “嗯?”五通神歪了歪脑袋,“你说什么?” 韶迟猛然抬起头,乌黑的眼瞳漫上了红色,眼尾有了一卷漂亮的红,犹如青柳燃起火焰,模样仍然是那副模样,气质却像是从一株迎春花变成为地狱燃烧的曼珠沙华。 五通神愣住了,好久才哆嗦着说:“你……你不是人,你是……唔!” 她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心脏,只见一只手没入她的身体,手微微一转,她引以为傲的黑气也尽数被他吸收,他吸收得愈来愈快,她的黑气都要被他吸完了。 “呃,啊——” 黑气大爆发,潮水一般地黑雾将两人笼罩,在韶迟身边形成漩涡。 五通神的身体慢慢枯萎,从三米来高缩成只有一只巴掌大。 “唔。”五通神在韶迟手心里颤抖,跪著作揖求饶。 韶迟冷冷地看着他,手紧紧一握,只听一声脆弱的“呀”,再摊开手,已经没有五通神,只剩下一滴金色的血滴状的小东西。 “五通血。”韶迟将它收好,脚下踩着的地面颤抖,“这里要塌了。” 韶迟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了的慕慕抱起,化作流光离开。 “师父!”虞颜形容狼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韶沅,“我们成功了?” 谢韶沅摇摇头,低头看着脚下,小镇开始摇晃,牲畜飞鸟开始逃跑,可那些百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个个冲着花府的方向磕头。 房屋开始崩塌,倒下的房屋压倒一片人,可其他人仍旧我行我素,中了邪一般。 虞颜脸色苍白,“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谢韶沅紧紧皱着眉,他的葫芦不能进凡人,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将镇上全部人都转移走。 一道青光从花府而出,“快走!无忧镇要没了!” 谢韶沅一愣,拉住虞颜的手跟着一起跑。 就在他们跨出城门的那一刻,他们后面的无忧镇发出震天巨响,“轰”地一声,整个无忧镇连同那怪异的城墙一起塌陷,天地也随之变色。 “呃啊!” 谢韶沅扭头回望,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被流动的泥沙困住,嘴巴微张惊恐地望着他,嘴巴张合了两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救我。” 他的瞳孔一颤。 - 归元宗。 一只优雅的仙鹤掠过五彩云雾,自山底往那穿云山顶飞去。 “仙人。”仙鹤一落地,坐在上面的白发老人便匆忙地往庄严的宫殿跑去,他拿着一块发红发烫的玉牌,“仙人,她出事了!” 宫殿华丽沉寂,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白发老人的到来将这里的寂静打破。 殿中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眼眸清冽无情,面目沉静如水,闻言眉头微蹙,手指一动,老人手里的玉牌便飞到了他手里。 “无妨,不碍事。”男子声音轻柔,“还没死。” 第37章 离开 无忧镇消失了。 本来该是无忧镇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一个圆形的大坑,其深有数千米,宽有数千米。 “这……”谢韶沅跪了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泪珠一颗颗地落下,“死了,都死了。那些百姓,还在……镇上的百姓,都还在里面啊,全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师父,你们在古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夫人不是人,她是五通神假冒的,无忧镇的百姓都是她的信徒。打从一开始,我们遇到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下,她抓走了慕慕,就是为了利用慕慕的内丹成仙。”韶迟看着眼前的天坑,轻轻道。 韶迟轻轻将慕慕放下,她还没有醒。 她脸色苍白,平日里嫣红的嘴唇白的像纸,韶迟半跪着,小心地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轻轻地将她被汗水粘湿的头发往上捋。 “邪灵的法力高强,慕慕中了她的暗算,我带着她要去找一个人,先把慕慕的伤治好。你们先去找七药。” 谢韶沅久久没有说话,半响,他仰着脑袋,兀自笑了,“原来如此,原来是邪灵,竟然是邪灵。” 韶迟抱着慕慕小心放到一棵树下,让她靠在树旁。 “邪灵一死,支撑无忧镇的地基就被破坏,邪灵是要让全无忧镇的百姓和我们都给她陪葬。”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花夫人的不对劲就好了。”谢韶沅怔怔道,“如果早知道……” 韶迟一顿,“阿沅,我知道为那上万条性命难过,但是这不怪你,也不怪我,无忧镇的百姓是邪灵的信徒,他们已经被洗脑了,五通神一死,他们也活不了。” 谢韶沅站了起来,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不,他们能活!”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能活,”谢韶沅扭过头,目光坚定,“我抓住过画皮妖一回,如果那次你没有放走她,而是顺着往下找,说不定早就把花夫人给捉住了。” 韶迟愣了愣,扯起嘴角,“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 谢韶沅别过脸,“我没有这个意思。” 话虽如此,韶迟还是从他倔强的眼神和紧紧绷住的下颚线中看出,他就是这个意思。 舌尖顶了顶上颚,韶迟竖起大拇指,冷冷道:“好,好啊你。姓谢的,你真行。” “师祖!”虞颜跑出来拦着想揍人的韶迟,“师祖,师父是因为太难过了,才口不择言的,他不是故意的,”随后扭脸冲着谢韶沅说:“师父,你快点解释啊!” “你不必替他找补。”韶迟气得胸口大力起伏两下,“事后诸葛亮,你最拿手。你现在说如果当时没放走画皮妖可以顺藤摸瓜将五通神捉出来,那你为什么没想到另一种结果,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五通神藏得更深呢?” 谢韶沅抿紧唇,因为刚掉过泪,眼睛有着湿润的晶莹:“那也比现在的结果好。” 韶迟看了一眼树下休息的慕慕,深吸了两口气,“好了,别再讨论了,现在我也不想跟你吵架。今天是因为我们所有人掉以轻心才造成的局面。” 谢韶沅低语道:“我们刚开始把注意力全放在画皮妖身上,这本就错了。还连带着无忧镇上上下下一万条无辜性命,师父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那些人被抽干了生命死的,先是老人小孩儿,然后是妇女青壮年。” 他深吸一口气,“师父,我心里难受,我想救他们可是我无能为力。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凡间界高手多着呢,”韶迟语气柔和了一些,抬眼望着天空,“阿沅啊,你在归元宗被保护得太好,这一次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也是给我的教训。如果我更仔细的话,慕慕就不会受这些苦,现在也不会昏迷不醒。” 谢韶沅低垂着眼,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倒是心疼她。” 韶迟一顿,对些谢韶沅带刺的话整得有些恼怒,“谢韶沅,你有没有把我当做师父,你在师父面前,就是这么说话的吗?” 谢韶沅身子一僵,他抿了抿唇,半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抬起头,“你说呢?你让我把你当师父,你呢?你有把我当成徒弟吗?” “师父,师祖……” 虞颜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表情像是要哭了,她左右看看,双方剑拔弩张,唯一一个还能说两句话的人还在昏迷不醒。 虞颜又一次后悔拜在谢韶沅门下,哪个宗门里师徒会像这俩啊。 谢韶沅直视着韶迟的眼睛,“如果当初不是清止仙人命令,你怎么会收我为徒。收我为徒,让宗门其他长老教我,你说你有一点师父的样子吗?” 韶迟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无忧镇的上万百姓的性命只是一个□□,你早就对我不满了。” 他抬眸,视线冷冷地钉在谢韶沅身上,“我没怎么教导你,这我承认,但你也不干净吧。”韶迟顿了顿,“这次下凡间界明明只要我一人下来便可,你是清止的人吧,他把你安插到我的身边,是为了监控我?” 谢韶沅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韶迟讥讽道:“我看你不该当我的徒弟,你该去做柳清止的徒弟!但是真是可惜,他早就封山不收徒了。” 谢韶沅眼神有些受伤,他垂下眸,“清止仙人不放心你也是有原因的。” “呵,那个死老头疑心病重得很,”韶迟抱胸,语气极为不屑,“想要七药怎么不自己下来找?” “但你确实没有将西山石的事情告诉他啊。师父,你难道不是想独吞吗?” 韶迟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面,抬眸挑眉道:“你知道我不老实,还不告诉清止,你不是也有私心?” 谢韶沅眼神闪过慌乱,韶迟一看乐了,问:“你想拿七药做什么?” “那你呢?” “这是我的秘密。” 谢韶沅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许久,问道:“师父,你想姨母吗?” 韶迟愣住了,谢韶沅的姨母是清止的一只契约兽与人类的后代,被称为韶音仙子,也是他的养母。 他十岁被韶音仙子收养,随了她的姓氏,与韶音生活的日子,确实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韶迟之所以容忍清止的算计,收谢韶沅为徒,有一半的原因是他是韶音的外甥。 可是韶音仙子早已仙逝,被一只大妖打散了魂魄。 “你提她做什么?”韶迟微微蹙眉,看着谢韶沅的目光中带着惊疑,“……你会是想让韶音重生?不可能的,韶音已经身死道消……” “七药做成的七元丹可以修补三魂七魄。” 谢韶沅斜睨了一眼虞颜,虞颜识趣地离开,半响,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之前我还天真地以为,你隐瞒清止西山石的事,可能跟我有一样的目的。现在看来,”他自嘲一笑,“是我想多了。” 韶迟舔了舔嘴唇,问:“……你有韶音的一丝神魂吗?” 谢韶沅没有回答,只说:“我有办法。” 韶迟直勾勾地看着他,肯定道:“是不是清止告诉你他能复活韶音的?他的话你也信。” 谢韶沅看着韶迟,“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你也知道,清止也需要七药,他怎么可能帮你?你当他傻吗?” “可我别无他法!”谢韶沅说,看着巨大的深坑,眼圈湿润,说:“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等来个希望,我只想要姨母活着。” “阿沅……” 谢韶沅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决,“师父,你不帮我就算了,但是别阻止我。姨母待你如同亲子,就算是全了你们的母子之情吧。” “你想做什么?” 谢韶沅唤来虞颜,对韶迟深深鞠了一躬,“师父,你我道不相同,我怕继续跟你同行,会忍不住抢夺,但你终究是我的师父,我不能离经叛道。恐怕以后不能同行了。七药……你我各凭本事吧。至于仙人那边,师父你放心,我会替你圆谎。徒儿就此别过。” “师祖,”虞颜磕头行礼,“徒孙也就此别过了。” “阿沅!”韶迟拧眉,目送着些谢韶沅带着虞颜离开,直到两人消失。 阿沅那小子从小便把韶音当做自己的亲母,可他没想到这孩子对韶音的执念竟到了今天的境地。 心渐渐往下沉,他总觉得谢韶沅的离开可能并不简单。 他走到树下,对上慕慕的眼眸,扯起一个笑,“你什么时候醒的?” 慕慕虚弱地靠着树上,脸上浮着一层酽酽的红润,恰如雪中盛开的红梅,红得妖冶而病态。 “从你们开始吵的时候。” 韶迟为她细致掖了掖身上覆盖着的外衣,故意说笑道:“阿沅那小子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慕慕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韶迟立刻拿出水壶,小心地喂她。 喝过水后,喉咙间的灼热退了些,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大概是受了重伤,邪灵的法术阴毒狠辣,被黑雾笼罩的时候,如果没有九元项圈,她差点就死了。 “幸好有清止送我的九元金圈,不然你现在抱着的只有我的尸体了。”慕慕觑了一眼韶迟的脸色,“你不会生气吧?” 韶迟笑了笑,“我怎么会生气?他给你的东西既然有用,就好好戴着。” 慕慕抿唇笑了。 过了许久,她又说:“谢韶沅的姨母……” “她叫韶音,”说起韶音仙子,韶迟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也是我的养母。谢韶沅生父生母早逝,是韶音把他养大的,比起我,谢韶沅更把韶音当做亲娘,韶音死后,那小子明明还是练气修为,就哭着喊着要给韶音报仇。” 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颇为感慨,“阿沅之所以恨不得杀尽天下妖,也是因为韶音是被妖界大妖所杀。” 韶迟顿了一下,摇头苦笑道,“那孩子从小就偏执,可是我没想到,韶音的死对他的影响这么大。他竟还想着复活韶音。” 过了一会儿,慕慕才轻轻地说:“都是可怜人啊。” 韶迟点点头,“我其实试过扭转过他的性格,但是没用。” 慕慕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问题,韶音仙子的死是谢韶沅的执念,也是心魔,这不是别人可以干预的,需要他自己克服。” 韶迟喝了口水,突然笑道:“那小子想自己去找七药,连西山石都忘了分。” 慕慕扬眉道:“说不定他是故意留给你的呢?” “也是有这个可能,算他小子有点良心,”韶迟从怀里拿出闪耀着金光的五通血,“我刚还忘了将五通血的事告诉他,这下我们手里有两个了。” 慕慕噗嗤一笑,“连自己的徒弟都骗,老狐狸。” “我这不是骗,我只是忘了告诉他而已。”韶迟理直气壮。 “好吧。” 说着话,慕慕的精神愈来愈萎靡,韶迟赶紧掏出了桃花船让她进去休息。桃花船是一件移动法器,真正的外形是船,但可以随着主人的意愿改变,内部的小院子就是他们一直居住的小院。 韶迟将她放到床上,她的床靠着窗,韶迟打开窗,她靠在床上就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虽然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内丹受了损,但是你放心,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人能够医治你。” 原来是内丹受损,慕慕恍然大悟,难怪她感觉没有力气,她试着在体内凝聚灵气,可好不容易聚成一团的灵气还未下到丹田就散了。 她成了废物。 韶迟看着慕慕,眼里满是心疼。 慕慕不想沉浸在悲伤里,转移话题道:“可是我们不是要去找药吗?如果被你徒弟先找着了,他可不会跟你分享的。” 韶迟坐到床上,“那不重要,我们先治病。” 慕慕皱了皱眉道:“对不起,都是我……”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慕慕顿了一下,小声说:“七药对你也有用。”虽然她并不知道韶迟拿来想干什么。 “没事,”始终炽热的手掌拢住她的手,“没有关系,等你好了,我们再寻找也不迟。现在,最要紧的是你。” 慕慕扭脸看着他,他的认真不容置疑。 她低下头忍住鼻子的酸涩,韶迟的温柔太醉人,她忽然想问那个早就被自己遗弃的问题,但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何必呢。 喜欢与不喜欢,对于现在的她有什么意义。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不喜欢,她会停止这份爱慕吗? 不会。 既然无论是什么答案都无法让自己死心,那又何必让自己的心痛一回。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韶迟站了起来,从窗子跳了出去,“你就在这儿看着,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瞧瞧。” “什么啊?” “就是这个!”韶迟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颗大腿粗的桂花树。 “这个是……”慕慕微微伸着脖子,努力辨认了一下,“这是画皮妖院子里的那颗桂花树,你怎么挖过来的?” “不是挖的。今天我带着你离开花府的时候,看着这金桂树就要被埋了,顺手抓走的。”韶迟抱起金桂树,让她看它的根茎,“你瞧,这些根就是途中被弄断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再不种下去,它真的不能活了。” 韶迟笑了笑,然后在院子中央挖了一个大坑,将金桂树种了进去。 院子实在太简陋,那棵金桂树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 “这下,除了你种的胭脂花,我们小院子终于喜迎金桂啦。”韶迟踩了踩土,笑道。 慕慕无奈一笑,看着院子里那棵不再茂盛,看起来甚至有些丑的金桂树,心脏又忍不住跳动起来。 对她来说,韶迟的温柔对于她就像酒之于瘾君子,她想,即使韶迟对待她的这份温柔,仅仅是对契约兽的责任,她也无法拒绝了。 - 桃花船一直走着,小院没有昼夜四季,慕慕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她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 “慕慕。”韶迟蹲着一个小碗,走了过来。 韶迟将小院的西厢房改成了厨房,慕慕的三餐都出自他手,韶迟的手艺也从糖盐不分到今天的勉强能入口。 慕慕缓缓地睁开眼皮,做出这个动作已经花费了她大半的力气。她看向那只冒着热气的小碗问:“你又做什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韶迟需要凑近耳朵才能听清,“你上次不是想说想吃胡萝卜鸡肉粥吗?” “可是你哪来的胡萝卜,哪来的鸡?” “今天早上我们经过一个小山村,我借的。”韶迟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到她嘴边。 “借的?”慕慕眼睛睁大了一分,“你又去偷别人的菜啦?” 韶迟垂眸吹了吹粥。 他们身上的银两早就花光,慕慕的情况紧急,一路上他也找不到机会去赚钱,只能边走边从人家的地里顺点吃的。 被人扛着锄头追着打这种事,也发生了几回。 但他并不想把这些蠢事告诉慕慕。 “借,不是偷。”韶迟又说:“我找的都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丢了几根胡萝卜,少了一只鸡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来,趁热喝粥。” 慕慕看了一眼嘴边的粥,张嘴吃掉,“其实我可以自己吃。” “可别,”韶迟边喂她边说:“上次你自己吃,手上突然没有力气,打翻了一碗面。还是我喂你吧。” 慕慕慢慢咀嚼着,眉头一动,“你是在嫌弃我?” 韶迟连忙赔笑,“不敢不敢。” 慕慕瞪着他,“我是你的契约兽,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嫌弃我,你知道吗?” 韶迟敛了敛容,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轻声说:“好。” “叮——叮铃铃——” 韶迟放下小碗,不满地看向停在院子半空的海螺,“他到底又要干什么?!” “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急事?” “除了七药,清止找我们能有什么急事。”韶迟嘀嘀咕咕地走到海螺前,轻轻点了点,一道光幕出现。 光幕里的俊美男子微微一愣,“迟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韶迟不知道谢韶沅如果与清止说的,只含糊道:“慕慕受伤了,我们兵分两路,阿沅带着虞颜先去找七药,我带着慕慕去疗伤。” “慕慕受伤了?”清止很是吃惊,那万年不动如平静湖水般的眼眸漾起涟漪,“伤得如何?” 韶迟没有回头,手在光幕上一展,光幕便调转了一个角度,刚好对着慕慕的窗边。 “仙人,”慕慕撑着身子笑了笑,“我还好。” 清止蹙眉,“看起来伤得不清。” 韶迟没让清止继续盯着慕慕瞧,手又是一转,光幕调转过来,“仙人放心,我一定会把慕慕医治好的。” 清止点了点头,“慕慕是神兽,是我们归元宗的宝贝,下一次见面,你一定要让她全须全尾的回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用海螺联系。” 韶迟低着头,一一应了,语气恭敬:“我会的,如果有缘碰到七药,我也会尽量拿到。” 清止含笑着听他说完,才说:“不是尽力。” 韶迟一顿,“是一定。” 清止这才点头,“祝你们一切顺利。” 光幕一闭化为海螺,又消失在了小院中。 慕慕望着挺直了背的韶迟,轻声问:“你和清止仙人,是不是有过过节?” 韶迟转过身,看着她说:“其实也不算,我只是看不惯他而已。” 他走了过来,手贴住碗壁,小碗里剩下的粥已经凉了,便没有再喂慕慕,“我被韶音带到归元宗的时候,才十岁,小孩子对喜恶尤为敏感,我清楚地感知到清止不喜欢我。小孩子意气用事,为了这事还闹了几场笑话。长大后虽然看开了,但还是不能用对待别人一样对待他。” “大概我们天生不和吧。” 韶迟给她掖了掖棉被,“我算了一下,大概今晚上就会到。你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慕慕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埋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慕慕睡得浑浑噩噩,做了梦,可她记不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隐约记得那是个让她窒息的梦境。 最后她的灵魂都好像离开了躯壳,漂浮在半空,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的脖子。她想喊救命,可嗓子被一块石头堵住,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韶迟拿了一块毛毯,将她裹了起来抱住。 慕慕微微脸红,但也说不出“我自己会走”的话,她现在四肢无力,只能被韶迟抱着。 “我们去哪啊?”慕慕小声问。 韶迟带着她出了桃花船,桃花船停靠的地方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两座高山紧靠着,一条瀑布从上而下,水声隆隆。 韶迟抱着慕慕的手臂紧了紧,穿了过去。 瀑布脸面是一个狭小,只能供一人通过的山洞,穿过山洞,眼前豁然开朗。 灯火摇曳,人声鼎沸,他们脚下是一个繁华的都市。 都市正上空两朵云载这一座石门,门上用小篆刻着两个大字——妖市。 第38章 树老 慕慕被牢牢裹在毛毯里,轻声喃喃道:“妖市。” 韶迟轻轻“嗯”了一声,抱起慕慕往繁华处走去。 这是慕慕第一次到妖市,眼睛从毛毯空隙里往外张望,一双因为重伤而沉寂的眼眸也久违地鲜活起来。 韶迟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脚步稳稳地走在街道上,目不斜视地穿梭在繁华的街道。拐了几个弯儿,最后在一个客栈模样的古朴小楼站定。 之所以慕慕知道是客栈,主要是因为她看见其二楼挂着一串灯笼,灯笼上写着客栈二字。 那串灯笼共有四只灯笼,灯笼圆滚滚的,本来没有风的,却挂在那摇来晃去。 慕慕正奇怪着呢,然后就见那四个灯笼最底下的那一个突然张开一张嘴,冲她冲舌头略略略。 慕慕被吓了一跳,轻轻地呀了一声。 可谁知那几只灯笼胆子比她还小,最下面的那只灯笼嗷嗷叫唤,连带着上面三只也跟着一起叫喊,最后喜庆的橘红色灯笼齐刷刷变成了哭叫的白灯笼。 “哎呀哎呀,闭嘴!没看到有客人吗?”一声尖锐又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慕慕顺着话音看过去,就见竟是一只圆头乌鸦在说话。 白灯笼不肯闭嘴,圆头乌鸦振翅飞过去,灯笼们立马跑开。 “我都说了,别买这种便宜的灯笼,胆子小得要命,一吓就变白灯笼,晦气死了。”圆头乌鸦折返回来。 “嫌不好用,你给老娘钱呀?”屋内传来一个泼辣女声。 圆头乌鸦立刻闭上嘴,扯出一个笑脸,飞到他们面前,殷勤道:“客官,来住店呀?” 韶迟点点头,低声对慕慕说:“慕慕,我们就住这儿吧。” 慕慕轻轻眨了眨眼。 圆头乌鸦看了一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慕慕,迅速移开目光,“哎呦,客官里面请。” 韶迟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很安静,里面光线有些昏暗,不大的店面只放得下三两张桌凳,一个妖娆的女人歪在收银台上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 “住什么样子的店呀?” 女人抬起头,慕慕微微一愣,女人半张脸靡颜腻理,另半张脸疤痕丛生,朱红的嘴唇一半形状优美,另一半直接拉到下颌角。 韶迟对女人的容貌没什么反应,他将慕慕放到椅子上,又掖了掖毛毯。 他从怀里拿出十个上品灵石,“两间上房。” 女人眼睛一亮,直起了身子,挂在酒架上的尾巴将灵石一扫而空,妩媚一笑,“哎呀,客官,这只够一间上房呀。” 慕慕这才发现女人竟是只蛇妖。 韶迟并不理会,只说:“你们客栈涨价涨这么快吗?上房从一个中品灵石涨到十个上品灵石了?” 女人一愣,她没见过韶迟,以为是外面的人第一次来,没想到竟然碰上了个啥都懂的,她妖娆地拨了拨头发,笑道:“记错了嘛。太忙了,有时候就容易搞忘。” 圆头乌鸦落到女人肩膀上,右翅一展,沙哑的声音高声道:“两间上房,客官里边请。” 韶迟抱起慕慕跟着乌鸦上楼。 “客官好好休息。”圆头乌鸦站在门外,顺便将门给带上了。 两人的房间紧挨在一起,韶迟先将慕慕放到她的房里休息,然后坐到她身边,笑了一下,说:“慕慕,我还有事,你就现在这儿休息一下。” 慕慕疑惑道:“你不休息就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慕慕眨了眨眼睛,“你说的能救我的人在妖市?” “我不确定他是否在,他一直都神出鬼没,但他喜欢最是喜欢热闹,我多去周边转转一定能找到的。” “……你确定能找到吗?”慕慕很是不安。 韶迟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放心,一定能。” 慕慕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她点了点头。 可能那个人真的太神出鬼没,他们住进客栈后,韶迟每天一大早就出去找人,直到晚上才回。慕慕有心安慰他,每次都让他放宽心,慢慢找,但韶迟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如旧。 慕慕只好每天在楼上通过窗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聊了,便逗逗挂在旁边的小灯笼们。 - “韶公子,回来啦。”老板娘抬起头,笑容满面道,她一笑,半张脸笑颜如花,半张脸狰狞恐怖,可她就像丝毫不在意似的,笑得大胆而张扬,她眼睛往韶迟手上一瞥,“又给慕慕姑娘买东西啦,真是有心。” “但是我说啊,”老板娘扭着蛇尾走出来,“女人呀,最需要的还是陪伴,你每天忙来忙去的,独留慕慕姑娘一人独守空闺,这不太好吧。” 韶迟看了她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不是夫妻。” 老板娘嬉笑道:“不是夫妻,离夫妻也不远了吧?” “哎呀,你个老娘们让开,叽叽喳喳。”圆头乌鸦撞了撞老板娘,从身后冒了出来,殷勤地用尖嘴为韶迟提东西。“韶公子别理她,她就那样,我们走。” ”韶迟没让乌鸦替自己哪东西,乌鸦便轻声问道:“韶公子又去找树老了?” 韶迟点点头,“但是树老行踪不定,我还是没找到。” 圆头乌鸦顿了顿,拍了拍韶迟的肩膀,“没事,韶公子对慕慕姑娘用情至深,一定能让你如愿的。” 韶迟扯出一个笑,垂头一步步上楼。 圆头乌鸦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跟了上去。 “嘿,”老板娘叉腰看着圆头乌鸦和韶迟上楼,“老黑,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来着,好呀,你个黑乌鸦竟然敢撞我!你信不信我拔光了你的乌鸦毛!” “我是你男人,我被拔光了鸟毛,那丢的也是你的脸。”乌鸦扭过头道。 “嘿,好呀你,你给老娘等着!”说着蛇尾拍了拍地面,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拔他的毛。 圆头乌鸦缩了缩脖子,把韶迟送到房门外,又灰突突地飞回去。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了乌鸦先生嘶哑尖锐的喊叫声。 慕慕回头看着韶迟关上门,笑道:“老板娘夫妻两又闹上了?” 老板娘与圆头乌鸦是一对夫妻,夫妻两共同经营着这家客栈。老板娘是一只修行两百年的蟒蛇妖,乌鸦精则还刚到百年,因为化形很不稳定,所以客栈的大小事务都是老板娘出面做主。 “每天都要闹上四五回,但是……”韶迟伸出三根手指,“倒数三位数。” 慕慕跟着他一起数,“三,二,一……” “夫人,我错啦!”乌鸦先生的求饶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噗嗤——” 两人相视而笑。 这对夫妻也是有意思,老板娘脾气火爆,乌鸦先生嘴贱又爱招惹她,好笑的是,惹火的是乌鸦先生,最先道歉的还是他。 “今天怎么样?”韶迟坐下,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她的脸色。 “挺好的。”慕慕努力笑着回答。 韶迟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慕慕的气色越加不好了,脸色愈发苍白,小巧挺翘的鼻尖渗着一两滴汗珠,强作欢颜的笑脸并没有让她的脸色好多少,反而更显憔悴可怜。 他要更快一点。 慕慕移开目光,看着窗外那四只仍然气鼓鼓的小灯笼,“这些灯笼真有意思,轻轻一逗他们,就气呼呼的,还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猜得到他们在骂我。” “只是他们每次一生气就会变成白灯笼,惹得乌鸦先生每次都要跳脚。·” “这些灯笼是一种小妖怪,这种妖怪不能化形,很难修炼,当做玩意儿养着还不错。”韶迟笑了笑,将自己从妖市买来的小玩意儿放在桌子上。 “来看看,这些都是妖市上卖的小妖怪。” 韶迟拆开了第一个盒子,是一堆小煤球。 慕慕忍不住凑进去一样,小煤球睁开了眼睛,唧唧吱吱地跳下韶迟宽大的手掌。 “呀,他们跑了。” 几十只小煤球在房间里蹦来蹦去,跳一下,屋子里就出现一块小黑点,干净整洁的房间立马开了朵朵黑梅花,她都可以想象乌鸦先生看见会以哪种姿势气晕过去。 韶迟拿出一个火炉,用火点燃了木头。 “吱吱吱……” 在房间里四处乱窜的小煤球们立刻争先恐后地跳到火炉里,甚至还将那块木头用他们的身子挤了出去。 韶迟将那块惨被煤球们排挤的木头捡起来,灭掉火。 “他们喜欢被烧吗?” “你不能用常识去判断小妖怪,”韶迟点了点沐浴火光中的小煤球,“这种小妖怪没遇到火之前是煤球的形态,遇火便成为小火球。烧成灰后埋进土里又会重生,寻常妖怪家里都用他们取暖做饭。” 慕慕点点头,也没去问韶迟为何对妖界的事这么清楚。 接下来,韶迟打开了剩下的盒子,一一介绍: “这种小妖怪最新种植,他的外形会随着人间四季变化,这个季节是光球状的,你可以把它放到小院里侍弄花草。” “这个蝴蝶一样的妖怪号称会将一千零一个个故事,平日可以给你解闷。” 慕慕看着停在自己指尖的小蝴蝶,微微一笑,它外形是蝴蝶,可只生了蝴蝶的翅膀,却没有蝴蝶的身子。 她碰了碰它色彩斑斓的翅膀,问:“它的嘴巴在哪里啊?” “美人,你方才抚摸的就是我的嘴巴呀。” 慕慕手一抖,差点没把它当蚊子拍死,惊讶道:“你的翅膀就是你的嘴?” 蝴蝶落到桌子上,它形状像翅膀的嘴巴不能飞行,它只能用两片“嘴”走过来。 “真是一个无理的美人呢,刚才那个公子说要我陪你几天,我真对我接下来的几天生活感到担心。” “几天?”慕慕问:“你不是被韶迟买下来的吗?” “不不不,是雇佣呢。”小蝴蝶坐在她面前,两片嘴一张一合,“作为高贵稀有的妖怪,我让你拥有几天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想全部拥有我?美人,你太贪心了哟。” 慕慕苦笑不得。 韶迟笑了,“看来,有这个小妖怪,你这几天不会孤单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韶迟变得更忙了,慕慕都很难看到他,她要每天听着隔壁房间的声响,才知道当天韶迟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她的身体愈加不好了,内丹受损,她凝聚不了灵气,以前储存的灵气像散热气一样往外散。 要不了多久,她会连人形也无法维持。 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韶迟虽然不说,但找人的动作更加急切,如同一只被天敌追赶,只会奔跑横冲直撞的雄鹿。 这一天,韶迟又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些吃的,还未坐热,便又被乌鸦先生叫了出去。 慕慕没有动筷子,等着韶迟回来。 她的手现在根本拿不稳筷子,她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拿着筷子的手就会越抖,最后饭没吃一口,全让衣服吃了。后来,她便不自己动手了。 “慕慕。”门被推开,韶迟面带喜色地握住她的手,“大好了,真的太好了,有消息了。” “什么?找到了?”慕慕同样一脸喜色。 韶迟脸埋进她的手里,她感到手心有一点湿润,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 “找到了,终于有消息了。”过了片刻,韶迟起身给她裹了一条更厚的毛毯,“我带你过去。” “等等,还没吃饭。” 韶迟一顿,将毛毯塞进她的手里,拿起筷子端起碗喂她,“是,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过去。” 慕慕无数次想象过,被韶迟当做她的救命稻草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从来没有一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条小河,小河边有一棵十人合抱般大的树,大树枝叶茂盛,树上住着很多发光的小妖怪,在树叶和树枝上跳跃,给大树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 他们找的树老就盘坐在树下,他一头绿发,又长又顺的发丝一支支的挂在树枝上。同样是绿色的胡子与长眉毛遮住了他大半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石头很凉,幸好她裹的毛毯足够厚。 老人睁开眼,无一例外,是一双绿眸,“阿痴,我听说你在找我?” “是的,爷爷,我这回来也是没有办法了,想要你帮忙。” 老人闭上眼,他说话的时候,长胡子一动一动的,“你听外界的人说,你现在有化神境了,连你都解决不了,我怎么能有办法呢?” “树老您过谦了,论起疗伤,这世界还有谁比您更强呢。” 老人睁开半只眼睛,有些嗔怪道:“你这个小痴儿,别拍爷爷马屁。” “我好不容易找个清静地方想睡会儿子觉,就被我那不孝孙儿的乌鸦嗓门给吼醒,哭着喊着让我帮你。你本事越来越大了,竟然请动了他。” 韶迟抿唇一笑,“是乌鸣弟弟善良。” 圆头乌鸦的名字是乌鸣。 树老挑了挑眉,冷哼道:“那臭小子,要死要活地非要和比自己大一倍的蟒蛇精成亲,我不同意竟然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从那以后,那小子就没找过我。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为了别人来求我。” 慕慕一怔,原来客栈的乌鸦先生就是树老的孙子。 还为了和老板娘成亲离家出走? 但是,树怎么会有一只乌鸦孙子的? “小痴儿,你还是这么聪明,知道我年纪大了不好找,便引着乌鸣来寻。”树老看着韶迟,眯了眯眼,“从小就心眼子多,长大了心眼都成筛子了,就我那傻孙子把你当好人,死活要我帮你。” 慕慕瞪大了眼睛,看着微笑的韶迟。 韶迟赧然一笑,“我就知道瞒不过爷爷。” 树老哼哼了两声,绿眸一转,定格在慕慕身上,他微微一愣,“就是这位姑娘吧。” 他的食指一挑,坐在石头的慕慕便轻轻地飞了过去。 慕慕停到他跟前,老人目光定在她身上,过了许久,轻轻地叹息道:“这个孩子,我也救不了。” 第39章 那个女人 “这个孩子,我也救不了。” 韶迟一怔,“怎么,怎么会呢?慕慕内丹受损,树老您不是可以医治吗?我小时候见过您医好了妖丹尽毁的妖狐。怎么会救不了慕慕呢?”说着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慕慕看着韶迟眼圈通红,不敢置信的样子,心像是被石头堵住了。 她从未见过韶迟这番模样,他蹙紧的眉头比树老口中的话更令她难受。 “树爷爷,慕慕也是妖兽啊,”韶迟语速又快又急,“妖狐没了妖丹您尚能救,慕慕内丹不过受损呢,怎么就不行了呢?” “孩子。”树老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位慕慕姑娘不是普通的妖兽吧?” 韶迟一怔,点点头,“慕慕身上有神兽白虎的血脉。” “那便是了。”树老绿眸看着慕慕,缓缓地说:“神兽之所以能从万千妖兽中被封为神兽,那必定是拥有众妖所不能及之处。慕慕姑娘的内丹受损,但不能凝聚灵气,灵气一直在往散,若我来修护姑娘的内丹,恐怕我这几千年积攒的灵力会被姑娘您的内丹给吸干。” “不是树老我不想救,而是力不能及啊。” 韶迟沉默了下来,犹如一只被困在绝境,连奔跑都找到方向的林间小鹿,满眼迷茫,“那慕慕该怎么办?树老你是三界中唯一能救她的了……” “不,还有一个人。” 韶迟猛然抬头,眼里迸发出喜悦,“是谁?” 树老顿了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韶迟一愣,笑容渐渐褪去,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树老您是让我去找……她?” 树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劝解似的声音轻柔道:“孩子,我知道你有心结,但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要想救慕慕姑娘,唯有找同神兽血脉的她。” 韶迟看了看慕慕,神情复杂而纠结,说:“……树老你说的话我都明白。” “你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母子,还这么多年未见面,你去求她,她定会帮你。” 韶迟苦笑着点头。 是,他们是母子,血浓于水,可那个女人何尝将他当过儿子? 是歇斯底里的怨怼,是无缘无故的打骂,还是故意为之的虐待? 可如今,他竟然到了只剩下求她的境地,何其讽刺。 韶迟仰着头,缓缓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他看着脸白如纸,羸弱不堪的慕慕,眼底滚过一丝决然与坚定。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失去慕慕。 “树爷爷,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 树老松了口气,同时眼里闪烁着对韶迟的心疼与无奈,“女王行踪不定,你此番寻找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时间,恐怕慕慕姑娘的身体支撑不到那时候。” 他的手指一动,大树上的小光球们裹着树老绿色的发丝跳了下来。 “爷爷不能医治慕慕姑娘,就让我帮一下忙吧。” 说着,又长又顺的发丝将慕慕裹蚕蛹似的包裹了起来,漂亮的小光球们欢快地在慕慕周围转了一圈,随后跳到包裹着她的发丝里,与绿发融为了一体。 绿发发着淡淡的光芒,慕慕不觉得被束缚,反而感觉伸出柔软的云层之中,轻飘飘的,渐渐地,她产生了困意,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睡梦中,她漂浮在棉花一般的云朵上,丹田的位置空的凉飕飕的,紧接着,一缕又一缕温暖舒缓的热气渐渐从空洞外拥进她的丹田,她的身体也感觉暖和了起来。 树老睁开眼,目光落在微笑着沉睡的少女,睿智的眼睛弯了弯。 “树老本事不大,不能修补神兽的内丹,但用木灵帮慕慕姑娘填一下灵气枯竭的身体还是可以的。”树老将慕慕还给韶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木灵治标不治本,剩下的,只能靠女王了。” 韶迟目不转睛地观察慕慕的气色,见病恹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健康的红润,抬起头,珍重道:“爷爷,真是谢谢你。” “不用不用,跟爷爷客气什么,”树老笑得弯起眼眸,大树也跟着哗哗响,“我们小痴儿真的长大了,都有喜欢的小姑娘了。能帮到你的心上人,爷爷很高兴。” 韶迟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仿佛被长辈看破心里的小秘密,眼睛闪躲着,“爷爷你误会了,我和慕慕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普通的主人和契约兽……” “又来骗爷爷,你看那姑娘的眼神哪是看契约兽的眼神。”树爷爷斜了他一眼。 “真的,”韶迟扯起嘴角,像是自嘲又像是劝告自己,“慕慕是拥有白虎血脉的神兽,而我,是个血脉驳杂的杂种,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拼命遮掩真面目不敢让人知道。这样的我……” “闭上你的嘴,”树老眉毛一挤,眼睛圆瞪,“你长得这般好看,你们就是郎才女貌,爷爷不准你说这种话!” “你有什么好自卑的!”树老语气格外严厉,韶迟抱着慕慕就像犯错了的孩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那在心胸中汹涌着的难以启齿的情绪也沉入水底。 “我孙子今年将将一百岁,那只蟒蛇精就有脸下手,她比我孙子年纪大了一倍不止,她嫁我孙子都不自卑,你自卑啥?” 树老气哼哼地瞪了韶迟一眼,怒其不争。 韶迟哭笑不得,“爷爷,八字还没一撇,我们现在……再说,慕慕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她喜欢的是归元宗的韶迟,而不是我。” “韶迟不是你吗?你不是归元宗的人吗?再说,你都没告诉人家小姑娘,人家都不知道,你就给判了死刑,没打战就认输,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韶迟一愣,这确实不是他的风格,他苦苦压制着占有欲,怕慕慕知道真相离开自己,但是如果慕慕不介意呢?但凡这个可能有千分之一,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欲望。 他本就拥有一半虐夺者的血液,此时因为树老的一句话,内心的牢门打开,血液也开始沸腾。 树老见此欣然一笑,手一挥送他们两人离开。 - “我感觉现在好好,”慕慕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客栈的房间里,她拉起韶迟的手,兴奋不已,“丹田也不像之前那般空得好像漏风,现在我的丹田里充盈着灵气,我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的嘴唇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脸颊也是红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饮了一杯名为欢喜的酒。 韶迟含笑地看着她,“树爷爷将你内丹空洞用木灵填上了,你的灵气不会再往外泄。” “不仅这样,”慕慕试着握拳,“我现在觉得自己力气也恢复过来。” 韶迟递手给她,慕慕握着他的手腕,尝试着用力。 “怎么样?” 韶迟惊讶地看着她,微张着嘴,“你的力气太大,我的手现在没有知觉了。” 慕慕没有被骗,撇嘴道:“你就装吧。” 韶迟粲然一笑,慕慕看着有些愣了神,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韶迟的嘴如同挂了两个秤砣,嘴角一直往下拽着,她许久没有见到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又被他俊逸洗脱的笑脸给迷得心脏砰砰直跳。 韶迟看到慕慕眼里的痴迷,有些得意,又有些欢喜,他故意挺了挺胸膛。 “你身体好转,但是木灵不是长久之计,”韶迟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说:“我会去找一个人,树老说,她一定能治你。” 慕慕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斟酌着问道:“那个人你认识?” “是,她是我的生母。” “生母?”慕慕有些吃惊:“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韶迟抿了抿唇,对上慕慕清澈的眼眸,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与你一样,曾经也是别人的契约兽,现在是妖界的女王。” 慕慕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女王?” 同样是契约兽,为什么别人就做到了女王? “嗯,她与归元宗的一位修士成了亲生下的我。” “那你岂不是?” 韶迟点点头,终于说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甩掉包袱的轻松,反而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紧张得咽口水都咽不下去。 “原来是半妖呀。”慕慕恍然大悟道。 韶迟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慕慕的眉毛动一下,都能让韶迟呼吸困难。 “那我们岂不是同类?”慕慕眨着眼睛,歪着头看他。 大家都是妖,凭啥他是主人,她是契约兽,这不公平。 “……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哦,对,我是该生气。”韶迟呼吸都放缓了,只听见慕慕又说:“我气你没有早点告诉我,别家的契约兽和主人都是生死相依,没有秘密,你呢?你根本不相信我。” 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放下,韶迟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忍不住试探,“慕慕,你知道半妖的意义吗?” “一半的妖族血统啊。”慕慕不假思索道。 “这一半的血统代表着异类,两边都嫌弃,都不讨好,是个人见都人恶的杂种。” 慕慕瞪大了眼睛,整张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那我也是杂种,”慕慕说:“我是神兽白虎的后裔,血脉也不纯啊,但是你看,宗门里,妖界哪一个不让我三分?” 韶迟感觉自己的心被暖炉紧贴着,很温暖,暖得让他想离那只小暖炉更近点,再近一点。 “你有神兽的血脉,当然要让你。”韶迟笑道。 “那你也很厉害啊,你是妖族女王的儿子叻。”慕慕冲他竖起大拇指,眉眼张扬飞舞,俏丽极了。 韶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你刚才说你生母曾经也是契约兽,她是怎么从契约兽做到女王的?”慕慕格外兴奋地问道。 她也有上进心,同样是契约兽,她还是白虎的后代呢,女王什么的,也是可以做的吧。 身体好了,慕慕的脑子就活泛了起来,想着等自己做了女王,就把韶迟绑到自己洞府里去,做压寨,不压洞夫人。 叫他拒绝她! 是的,慕慕现在还记着自己告白被韶迟忽略的事情呢。 她试过躲着韶迟,不喜欢他,但事与愿违,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于是在这种眼馋肉又偏偏吃不着的情况下,慕慕逐渐变态。 而且,这种心情在看到韶迟为了自己四处奔波,变得憔悴后逐渐壮大,最后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说不定得到人了,韶迟就能喜欢自己了呢? 而且她觉得韶迟也不是不喜欢自己。 她长这么好看,虽然修行差了点,韶迟只要不眼瘸,就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韶迟闻言表情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收敛住了表情,“她与修士相爱诞下我,清止仙人容不得他们,将他们一同赶了出去。” 慕慕惊慌道:“归元宗修士和契约兽不能成亲吗?” 韶迟笑着摇头,“归元宗的规矩都是柳清止定的,你说呢?” 慕慕脸肉眼可见垮了下去。 那她咋办? 韶迟瞥了她一眼,迅速别过脸看着窗外,耳朵尖红得透粉,“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准的,我也不喜欢柳清止那一套。” 慕慕顿住了,抬眸看着韶迟的后脑勺,那对红得滴血的耳朵怎么瞧怎么可爱。 心间小鹿又开始撞了。 慕慕咳了咳,被子上的手指绞了绞,“那……那如果你遇到那个需要你违背宗门规矩的人,你会怎样?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一说完竟臊得躲进被子里,捂住自己冒烟儿的脸蛋。 韶迟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得像喝了几缸子烈酒,手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摩挲,嘴巴张开了又闭上。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自卑的人,但遇到眼前的这只小老虎,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够好,开始痛恨自己的血脉。 可是原本他深深介意的问题迎刃而解,按道理应该更近一步,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是因为纠结,而是说不出话来。 号称巧舌如簧的韶迟现在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越是想要说些什么,越是不能如愿,手握拳焦急地一下一下捶大腿。 这时,门被突然打开,乌鸦先生拍着翅膀飞进来:“韶公子,昨天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我爷爷……” 乌鸣一进来就见两人一个满脸通红地躺床上,一个脖子跟着脸红了的坐床上,一脸焦躁地打自己大腿。 乌鸣赶紧闭上嘴。 屋里的气氛太过奇妙,谈过恋爱的他最清楚这是什么。 房间里蔓延的粉红泡泡被乌鸣的突然闯进一个个破碎,那脸红的两人也都回了神。 “乌鸣,是你呀。” 乌鸣不好意思地拍了拍翅膀,打扰了别人的好事,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韶迟从慕慕床边走了过来,做到凳子上。 “哦,是这样的,”乌鸣飞到桌子上,对着韶迟说:“我爷爷,也就是昨天与你见面的树老,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万年不理事的他竟然给我寄了一封信,说我不孝子孙,还在信里提了几回我娘子。” “做孙子的,你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也不去看看他老人家,被骂不孝也是你该得的。” 乌鸣耷拉着个脑袋,“……不是,你不知道,我爷爷脾气倔着呢。而且我去见他,又要被他骂,骂我就得了,他还要骂我娘子老。每次我娘子都要生好大的气,她一生气就要拿我的乌鸦毛撒气。” “你娘子不是比你大一百年?” “是呀,可是对于我们妖怪来说一百年弹指间的事,”乌鸦爪子在桌子上刨了一下,“一百年算什么,别的夫妻年龄差距上千年都有的。” 躺床上的慕慕开口道:“其实,我觉得树老并不是嫌弃你娘子年纪比你大,而是生气她把你从他身边带走吧。” 韶迟跟着点头,“是啊,你看你们成亲这么多年,还没有去拜见他吧?” 乌鸣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我带着我娘子去,爷爷还说娘子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这个做丈夫,做孙子的事了。” 乌鸣想了想,“爷爷是我亲爷爷,娘子也是我亲娘子,他们谁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但是韶公子你们说得对,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带着娘子回去看一看,至少要在妖祖宗那里过一道。” “你如此想,就很好。” 乌鸣拍了拍翅膀,又说:“那我先走了,你们……你们继续刚才的事。” 韶迟两人具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又都匆匆扭过脸去。 慕慕靠在床上,看着乌鸣离开的背影,老板娘应该已经发了火,乌鸣的后背毛都被薅秃了一块。 韶迟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也恰好看到乌鸣那黑中一点白的背影。 两人笑出声,然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扑哧一笑。 第40章 妖市 接下来的日子里,韶迟又开始寻找生母妖族女王,相比于上一次,这一次虽然仍是早起晚归,但韶迟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至于两人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将上次被打断的话完成下去,因为: “今天妖市有十年一度的欢度节,会很热闹,我带你出去玩吧?”韶迟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圆领长袍,金色蟹爪菊盘在胸口,头发高高地束起一个马尾,唇红齿白,风流倜傥。 “好啊!我们都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慕慕低着头应道,收拾东西后,回眸一看,脸微微一红,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韶迟微微一笑,挠了挠脸颊,脸也跟着一起红了,支支吾吾道:“那……那我们下去吧,老板娘他们也该等急了。” ——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哎呀,上面两位小情侣赶紧的下来吧,马上就要开始啦。”老板娘在楼下伸着脖子喊道。 两人对视一眼,韶迟咧嘴笑道:“看吧,我就说老板娘等急了吧。” 因为也要出去逛街,老板娘将下半身的蛇尾收了起来,此时正整个身子歪在楼梯扶手上,头仰着,眼睛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挤眉弄眼道:“终于舍得下来啦?” “咦,我家小乌鸦呢?”老板娘眨眨眼,伸着脖子往他们身后瞧去。 韶迟回头看了一眼,咳了咳说:“许是还在楼上,我上去找找。” 说着便又上楼去了,慕慕在老板娘戏谑的目光中走下楼梯,故意转移话题道:“老板娘今天怎么戴上面具啦?” 老板娘敲了敲那只有半边面具,“今天要出去见人,我就戴了个面具。总不能给我家乌鸣丢人吧。” 慕慕一怔,她所见到的老板娘一直是大气的,久而久之,她也忽略了老板娘那被毁了容的半张脸。没想到,从来不在意自己外貌的老板娘竟然破天荒的戴上了面具,她忍不住问道:“这面具是你自己要戴的?” “那当然,”老板娘挑了挑眉,“乌鸣那小子不让我戴面具,但你也知道我那半张脸,平日在店里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么热闹的场面不戴吓到别的妖就不好了。” 老板娘性格豁达,提起自己毁容了的那半张脸也极是坦然。 “这么久了,还不下来,也不知道一只黑乌鸦有什么好打扮的,”她抬眸看了一眼楼上,笑着挑了挑眉,对慕慕说:“慕慕姑娘,我们去外面等吧。” “……行。” 老板娘的客栈虽然身处巷子最深处,但因为离中心干道不远,人流量也不少,他们一推门,被门隔离的热闹直扑他们的面门。 慕慕愣了两秒,抱着手炉跟在老板娘身后走了出去。 她的手炉里燃烧的正是韶迟送她的小煤球,小煤球们尽职尽责地烧着自己,手炉有些挤,小煤球谁也不让谁,经常把手炉的小盖子给顶开,火星子烫了她一手。 小煤球们一闯祸,便期期艾艾地钻了进去,然后唧唧吱吱地数落其他小煤球太跳脱,把主人手给烫着了。 反正犯错的肯定是别的小煤球,跟自己无关。 “哇,好热闹呀。” “当然了,今天是妖市十年中最热闹的一天,是所有妖怪们共同欢聚的日子,”在她头上装蝴蝶装饰的小妖怪开口道:“听说过凡人们每年都要过的春节吗?今天就相当于我们妖怪的春节,而且我们是十年一次。” 慕慕撇了撇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活物呀?” 韶迟买的这只号称可以讲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小妖怪最爱偷懒,刚来的那一天夜晚还算尽职,给她讲了三个故事,后来就越发备懒,最后就是她让他说话也不吭声,将自己伪装成一只不会说话的首饰。 “……我是一只可爱的小妖怪,什么时候成死物了?美人,你真是让我伤心。” “咦,”老板娘拨了拨慕慕头上一开一合的蝴蝶,“你这只说话蝶有点意思,油腔滑调的。” “就会油腔滑调而已,还号称自己会讲故事呢,故事没听到几个,钱倒是花没了。” 老板娘邪笑着点她的脸颊,“嘿嘿,这是韶公子送给你的说话蝶,你这是心疼韶公子的钱啦?” 慕慕一噎,急忙道:“我是心疼钱……” “是是是,”老板娘冲她眨眼,“我知道,我懂得。心疼你的钱嘛,他的钱就是你的钱。” 慕慕又被闹了个大红脸,扭过头去,突然目光一顿。 “……老板娘,那只妖怪有些奇怪啊,耳朵是狗的耳朵,尾巴却是兔子的短尾巴。” 正如说话蝶所言,今天是妖界的春节,街道上都是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妖怪,做小商贩的妖怪自然不是什么大妖怪,大多数都是连化形都化不完整,还留有自己本体一部分特征的低等妖族。 而在这些低等妖族中竟有几位尤为突出——他们身上有两种或者以上妖族的特征。 老板娘顺着慕慕的目光看去,“哦,是混妖呀。” “混妖?” “嗯,混妖就是两种妖怪生下来的,像我和乌鸣,我两一个是蛇精,一个是乌鸦精生下来的就是混妖。” 慕慕脑子里开始刻画两人的孩子的模样,大概是长了一双乌鸦翅膀的蛇? “不过不是每只混妖都能继承父母两的全部妖力,大多数都只能承父母一方的血。”老板娘看着那只混妖,轻轻地说:“而有些倒霉鬼,继承了父母的妖力,成为混妖。” 慕慕奇怪道:“继承双方妖力不好吗?” 老板娘笑了笑,说:“那可不是个好事,你想想,双方不同的妖力在你身体里打架,那能使出来的妖力还剩多少?” 慕慕陷入了沉思,然后轻声问道:“那半妖呢?” “半妖?”老板娘表情有一瞬地鄙夷与嫌弃,但她收敛得很快,“半妖是妖族与人的孩子,在妖族是最底层。混妖还有机会继承双方父母更加强劲的血脉,而半妖……” 老板娘顿了顿,“人妖殊途,半妖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而且父母双方越强大,诞下的半妖承受的痛苦就越大。所以,妖族的妖就算爱上人,也不会与人类诞下孩子,人妖结合,还诞下孩子,就是对孩子的不负责。我们妖族不像凡人讲究亲情,但不让幼崽受苦的道理还是懂的。” 慕慕一怔,她只听韶迟说过他是半妖,却不知道半妖会是这样。 韶迟是妖族与人的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承受了多少呢? 慕慕生出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怜惜韶迟的情绪,而对那个诞下韶迟,她甚至没有见过面的生母,竟生出了几分怨怼。 明明知道韶迟会受苦,为何还要将他生下来? 还生而不养,不配为母。 “你们呆站着干什么?”一个陌生男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他们回头看去,就见韶迟身边站着一位极为俊美的黑衣男子。 “你舍得下楼了?”老板娘看着那个黑衣男子嗔道,“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家一样,打扮这么久。” 黑衣男子,也就是乌鸣笑了,笑得如沐春风,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皮下原型竟然是只聒噪的乌鸦,“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他冲老板娘挤挤眼,调笑道:“给你长脸。” 老板娘立即挽着他的胳膊,笑得明媚,竖起大拇指,“太长脸了,我带你出去那些女妖们肯定嫉妒死老娘了。” 乌鸣得意地扬了扬眉,潇洒地扇开扇子,挺起胸膛,装模作样道:“夫人,快随为夫出门,羡慕死他们。”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化形术学得不好,如果不抓紧点时间,他就要原形毕露了。 “好啊!” 慕慕张着嘴巴看着头也不回的两人,“……这两位怎么就自己走了?” “他们要过两人世界呢。”韶迟走过来,挥手帮老板娘夫妻两关上客栈的门,低头看着她,“那慕慕,我们也走吧。” - 妖市是真的繁华,刚来到妖市的时候,她身子不好,只能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户去看,现在终于能身临其境地去感受,自然是被妖市的各种新鲜玩意儿吸住了眼。 “这个小玩意儿是什么?”慕慕跑到一个小摊边,拿起一个种子一样的东西问道。 它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头顶尖尖的,有两片蔫了的绿叶,下身确实圆满得到椭圆。比摊位上的那些红色果实看起来大多了。 慕慕拿着它仔细瞧了瞧,“这是什么果子?” “这是……” “哎呀,是谁,是谁趁着我打盹的时候轻薄我?”那个种子突然开口说话。 慕慕吓了一跳,种子从她手里掉下去。 “哎呀,痛死我了,是哪个无知小儿,”种子摔到桌子上滚了两滚,露出一双碧绿没有眼白的眼睛,“好啊,就是你!你轻薄我不算,还摔我!” 慕慕扯了扯嘴角,她知道妖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妖怪,但没想到眼前这颗种子也是妖怪。 “我,我不是故意的。” 韶迟虽然是半妖,但不常在妖界,认不完所有的妖怪,所以眼前的小妖精他也不认识。 “这是莱芜,”她头顶的说话蝶为两个乡巴佬解释,“是一种树妖,不过现在应该是莱芜的休眠期。” “难怪会在摊位上睡着。” 莱芜跳脚道:“这怪我吗?” “不怪,不怪。” 韶迟拿起莱芜摊位上放着的红色果实,“这是你要卖的?” 见韶迟要买东西,莱芜也不争辩了,立刻推销起来,“客人,这是莱芜果,我一年里结的果实都在这里,个个丰美多汁。” 到了妖界,用灵石的地方,韶迟就十分阔气,随即问道:“我们全要了。” “哎呀,”莱芜笑还未成型,说话蝶就叫唤上了,“你们有钱没处花了吗,这些莱芜果品相一点都不好。” 莱芜一看到手的生意要黄,急道:“哪里不好?这都是我挑出来的最好的果子。” 说话碟说:“我见过纯血莱芜诞下的莱芜果,比你的要大一倍,而且莱芜在妖界稀有,哪有莱芜在休眠期辛苦卖果子赚灵石的。你不是纯血的莱芜,这莱芜果肯定也没有真正的莱芜果好吃。” 说话碟洋洋得意,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妖怪了,这些小招数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莱芜闻言小嘴巴张了张,头顶两片叶子也耷拉下来。 “但,但是这也是莱芜果。”他小声说道,可语气没有了方才的精神。 “多少钱?”慕慕开口道。 莱芜惊喜地抬起头,那双碧绿的眼睛因为有点湿润,跳动着晶莹的光点儿,“……一共三十块中品灵石,这些都是我从果子里找的最好的莱芜果。” “你……”说话蝶想说不值得,但被韶迟弹了一下嘴巴,两片薄薄的翅膀般的嘴巴颤抖了两下,他便不说话了。 韶迟将灵石放到莱芜摊位上的小框框里,淹没了小框框的灵石慢慢沉了下去。 莱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叶子高兴得扬起来,“谢谢客人,客人真是阔气,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到客人您们这么……” 韶迟好笑地摇摇头,带着慕慕离开,留下莱芜独自欢喜。 “刚才那只莱芜是混妖?” 韶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混妖的?”随之他便有些了然,“是老板娘告诉你的?” 说话蝶闷闷道:“他应该只继承了父母一方的血脉,单看外表,他与纯血的莱芜没有多大的差别。” 慕慕蹙眉道:“那为何他结的果子与纯血的不同?” 韶迟淡淡道,一双眼眸黑沉沉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混妖,终究是混妖,与那些纯种的不能比。” 慕慕看着韶迟的背影,那脊背永远是挺直了的,但她依然从那背影中看到了几分苍凉,慕慕咬了咬嘴唇,突然上前主动牵上韶迟的手。 韶迟一惊,看着掌心的手,微微一愣。 他低下头,看着慕慕扬起脸的笑容,嘴角也跟着扬了扬,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你身上有白虎的血脉,而我是半妖,给予我妖族血脉的母亲也不是白虎,所以,”韶迟起了逗她的心思,“……我们最好别生孩子。” 慕慕被闹了个大红脸,被握进他手心的手狠狠一掐。 “嗷!” 慕慕瞪大双眼,又羞又怒:“谁要给你生孩子啦!你……你不要脸!” 韶迟揉着掌心,委屈巴巴地说:“我错了。” 今夜的妖市极为繁华,这一日,妖市就像裹了一层红色,漂浮着的橘红色灯笼们在黑夜的天空中自在漂浮。 小小一团,闪着红色火光的小妖怪们被节日的气氛感染,在灯笼间跳来跳去,你追我赶。 而没有被灯笼孔明灯侵占的黑色区域,漂浮着一座华丽的轿子,轿子的帘子掀开,一双美丽的眼眸穿过华灯璀璨与车水马龙,定定地钉着那一双璧人的背影。 第41章 母亲 “客官,最新的蛟云纱,千年一遇的蛟云纱哦,看一下吧,客官。” 慕慕闻言一瞧,只见白色的轻纱在月华下熠熠生辉,细细去瞧,那蛟云纱不是用针线织成的,竟是用的一片片透明的鳞片组成的。 “喜欢吗?”韶迟见她眼睛黏在那蛟云纱上,“买。” 韶迟犹如一怀揣千金进城的土大款,但凡她瞧上了什么,都是一个字:买。 对于韶迟的讨好似的行为,慕慕心里格外受用。 但是乱花钱这件事,还是算了。 留着这些灵石给她多好? “不”字在嘴边还未脱出口,她头顶的那只说话蝶又开始聒噪了,“我还以为你们有几分见识,但跟外面进来的乡巴佬差不多嘛,这蛟云纱说是千年一遇,其实就是一只蛟百年蜕一次皮,千年积攒的皮织成的纱。” “天下可不止一只蛟,这一匹纱至少有十只蛟的皮。” 慕慕撇撇嘴,“晚上讲故事的时候没有你,现在嘴巴嘚吧嘚。”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 任谁和心仪之人出来逛个街,孤男寡女,气氛暧昧,正是做些什么事情的好时候,可身边跟着个什么事都要说两句废话的蝴蝶,任他们之间再怎么波涛汹涌,也什么也做不了。 韶迟跟着点头:“慕慕,我看着说话蝶也没什么用,要不就拿去喂小煤球们吧。” 说话蝶:“……!!” “我觉得可以。” “别别别,我错了错了。”说话蝶惊叫道,韶迟睨了他一眼,说话蝶立刻闭上了嘴巴,两片薄翼的小嘴巴颤巍巍地立起,装作一只没有身体的小蝴蝶。 “呵呵,夫人,”轿子里,一只紫瞳的小兽坐在女子的大腿上,眼睛微微眯起,口吐人言,“您看看他们,多般配呀。” 一双白得几乎透明的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小兽的毛发,那双手的主人轻轻启唇道:“我的小痴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说着,她的声音如一片轻云飘忽起来,似是感叹,似是回忆,“这么多年了啊。” “夫人,要见见公子么?公子寻找你的事,在妖界可传遍了呢。如果您再不露面,那位也要知道了。” 顺毛的手微微一顿,狭小的空间呼吸可闻。 “要见,”许久,女人缓缓开口,“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见见我的儿媳。这么多年不见,我这个做娘的,要也帮自己的儿子做点事。” 小兽抖了抖耳朵,看着脚下那活泼机灵的少女,缓缓地叹了口气。 妖市上的新鲜玩意儿不少,听说到了半夜时分,将有游园会。 可惜慕慕的身体挺不到游园开始。 树老给了慕慕木灵,让她灵力不必外泄,但病去如抽丝,这些日子,慕慕的底子被消耗得格外虚弱。 因此,逛了几条街之后,韶迟商量着回去。 “能不能不回去,”慕慕抿紧嘴,她被韶迟拽着手,可身体却往另一边倾斜,“我都好了,我想看游园会。” 此时的慕慕就像一个哀求父母买糖葫芦而不得,在地上打滚耍无赖的小孩子。 “老板娘说游园会可好看了,有比醉仙楼还要大还要高的木偶人的表演,有各种化作原型的妖怪在天上飞舞,还有足够把黑夜照亮的烟花。” 韶迟很无奈,慕慕一直被他娇养着,平时看不大出来,但有时候,慕慕就会变成一只炸毛小猫,必须要他事事顺着才高兴。 他低头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慕慕,轻轻揉了一把她的脸。 不得不承认,他对耍无赖的慕慕,也很喜欢。 “游园会要下半夜才有,你刚才都打了三个哈欠了,”韶迟牵住她的手,语气轻柔,“我们先回去,你先去睡一觉,你住的那个房间窗户正好也可以看烟花。” 慕慕极不情愿地被拉走,不仅是她不高兴,那只叽叽喳喳的说话蝶也不乐意,它被韶迟买来给慕慕解闷,一直跟着慕慕在客栈的房间里,好不容易出来,没一会儿就又被叫回去,一路上叽叽咕咕的。 老板娘和乌鸣早早打过招呼,他们今晚上不回来,于是韶迟和慕慕回来的时候客栈空荡荡的。 “早点睡,等会儿游园会开始了,我敲你的门叫你。” 慕慕鼓了鼓脸颊,垂着脑袋,像一只被抢了毛线球的小奶猫。 “睡吧。”韶迟觉得心像是被蜂蜜灌了似的,甜得他呼出的气儿都泛着甜味儿。 怎么会这么高兴? 原来这世界上竟有这么一个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高兴。 嘴上不由自主地往上勾了勾,“行了,别撒娇,你的身体要紧。” 慕慕瞥了他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撒娇了? 理智上,她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马休息,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她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傻事。 “知道了。”慕慕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也睡吧。” 韶迟笑着说:“我就不了,我还要给你等烟花呢,我怕你今晚看不上烟花,不会跟我说话了。” 慕慕又被闹得一个大红脸,“嘭”地一声关上门。 “啊啊啊啊啊,又丢人了。”慕慕跳到床上,用软乎乎的枕头捂住头,脸红艳艳的,像一只被煮了的红桃子。 明明韶迟还是那么个韶迟,还是那么张脸,还是那种调笑的语气,为什么她就忍不住脸红呢? 难道韶迟背着她给她偷偷下了迷魂药? 也不知道这药伤不伤身。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就像一只林原中奔跑的小鹿,“砰砰砰”地乱跳,心脏每天这么跳,要跳坏的吧? 韶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禁闭着的木门,失声笑了笑。 “你好生睡,别在床上打滚,你会滚下床去的。” 正在床沿边来回试探的慕慕:“……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竖起耳朵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远了,眨了眨眼睛,身体像只小泥鳅,一下一下地扭到床中间,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慕慕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闭上眼没一会儿,她就陷入了黑暗。 她正在做一场梦。 梦里,她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世界。 天空一片灰暗,四周火光接天,兵器相接碰撞的铿锵声,灵魂被撕裂的嘶吼声,还有孩童寻不到父母的哭喊声。 这里是战场。 她好像被禁锢在一个身体里,一动不动。 “她”站在高山上,俯视着化为焦土的大地。战场上的尸体比草都多,乌鸦秃鹫被养得脑满肥肠,血从尸体下流出,汇聚成了一条宽阔的河流。 心好痛。 她蹲了下来。 眼眶被一层水雾笼罩,一颗颗的水珠子从她眼眶里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慕慕听见她低语,瞠目结舌。 这个女人的声音竟与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很快被女子的情绪影响,这是铺天盖地般的绝望,她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身后是火山喷射出来的岩浆。 她悲伤着,彷徨着,愤怒着…… 渐渐地,慕慕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神女爱子,奈何你们自取灭亡……” “铃铃——铃铃铃铃——” 铃铛的声音将她从那恐怖的梦中叫醒。 慕慕睁开眼还有些愣神,她无神地望着床顶的烟云罗纱帐,刚才梦中那句话是什么来着?神女……灭亡……神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眨了眨眼睛,才发现周围静得出奇,太奇怪了。 她睡了这么久吗?游园会结束了? 韶迟怎么不叫她。 慕慕摸了摸头上的说话蝶,可本该在她发髻里的小妖怪竟也不见了。 “铃铃——” 那个铃铛声又来了,慕慕赤脚走下床,推开门。 本该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都黑漆漆的,已有一轮红月高高地挂在枝头,一架华丽的轿子停在她的窗边。 风一吹,挂在轿子上的铃铛又铃铃铛铛地响起。 慕慕往后退了两步。 这太不正常了。 今夜是妖族的春节,老板娘说每年的今天妖族都要彻夜狂欢,现在不可能这么安静。 而且,她的窗前无端出现一顶轿子,韶迟不可能不出现。 她怕又是入了别人的域。 “挺机灵的。”轿子里传来一个慵懒妖娆的女声,“不过,现在逃跑也太迟了。” 慕慕拧眉问道:“你是谁?” 指如削葱根的玉指挑开轿帘,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眸。 慕慕咽了咽口水,美入骨的美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足以颠倒众生。 “我是小痴儿的母亲,”那双眸子眯了眯,“听说你要找我,于是今天我就来接你了。” 小痴儿? 谁啊。 慕慕脑子转了转,想起树老曾对韶迟叫过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是韶迟的母亲。 慕慕瞪大的眼睛,但还是没有上轿:“韶迟呢?竟然你是他的母亲,那叫上韶迟一起去呗。” “韶迟……”女人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个名字,妩媚的声音凌厉了几分,“这名字没有我给他取的好听。” 慕慕:……行吧,贱名好养活呗。 “不必等他,我先带你走。” 慕慕往后退,警铃大作,想要关上那扇窗,可还未来得及动手,她就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第42章 女王 慕慕感觉脸上湿湿的,羽睫轻颤,睁开眼就看见的是一张放大了的毛茸茸的脸。 “啊!” 慕慕一惊,将身上的毛茸茸推了出去。 “嗷!”那只紫瞳白猫小兽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晕乎乎地站起身子,甩了甩脑袋,控诉地看着她:“你这妖好生粗鲁。” 慕慕没有回答她,四下张望。 她已经不在客栈了,这里像是一座宫殿,宫殿庄重威严,但静悄悄的,除了她和一只紫瞳小兽,竟找不到其他人。 “你主人呢?她把我抓来做什么?”慕慕蹙起秀眉。 根据韶迟少有几次提到自己母亲的语气,他们的关系可不是母慈子孝的普通母子情。 韶迟的母亲是妖族女王,凭她那点修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紫瞳小兽歪了歪脑袋,踱着步在她身边画圈圈,“不是你们在妖界找我家主人的吗?我家主人请你来了,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慕慕扯了扯嘴角,“你们把这叫做请吗?”这分明就是绑架。 “你受伤了。”紫瞳小兽耸动了几下鼻子,肯定道。 慕慕点点头。 他们是要求妖族女王救她的,她也没想过要瞒着自己的受伤的事。 紫瞳小兽扒着她的腿,在她身上细细嗅了嗅,“主人说你的内丹破了一个洞,但是你竟然能活到现在,还能站起来。真是神奇。而且,你身上有树爷爷的味道,让我猜猜。” 它歪了歪脑袋,紫瞳瞪得大大的,“树爷爷将木灵给你了。是不是?” 慕慕见小兽很是惊讶的样子,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树爷爷竟然把木灵给了你,树爷爷很喜欢你。”紫瞳小兽坐到慕慕脚边,摇了摇尾巴。 “……其实树老是看在韶迟的面子。” 摇动的尾巴停了下来,小兽的紫瞳微眯,“你很喜欢小痴儿?”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呵,”小兽从鼻子了哼出一口气,语气生硬而冷漠,“你喜欢他什么?是容貌,还是地位?” 慕慕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小妖兽的语调,好像她喜欢上韶迟,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自己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 慕慕撇了撇嘴巴,淡淡道,“关你屁事?” 紫瞳小兽毛茸茸的小脸微微一愣,许久,它脸一沉,嘴巴一歪,表情有些不怀好意,“看来你很喜欢他呀,那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吗?” “我知道啊。”慕慕很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哦?他告诉你了?”小兽有些惊讶道。 “他是半妖,他跟我说了。” 小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与你说了什么,原来竟只讲了这些。他有没有跟你讲过,他真正的身世?” 它没等慕慕回答,自顾自地说:“小痴儿是我们女王的孩子,他的父亲你知道是谁吗?说来,跟你们归元宗也有些缘故,他的父亲是归元宗的仙人……” “仙人?他爹是清止?!”慕慕惊讶道。 归元宗,不,整个修真界就只有一人可被称为仙人,那就是清止仙人。 但是韶迟曾与她说过,清止并不喜欢他。 慕慕垂下脑袋,开始脑补除了一场狗血的剧情。 小兽一噎,不屑道:“他柳清止只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半块仙骨,成了一个半仙,他算什么仙人?也对,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知道归元宗曾经有一个拥有真正仙骨的仙人。他就是你们归元宗的开山之祖,卿尘仙人。” 慕慕微微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也正常,清止上位后,便将卿尘的痕迹抹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卿尘的只有几个人了。”小兽表情有几分愤懑,“现在,世人只知清止,不知卿尘,连最不该忘记他的归元宗的众人,连块灵牌都没给他留。” 慕慕抿了抿唇,她给韶迟做契约兽这么多年,确实是第一次听见卿尘这个名字。 那韶迟知不知道呢? 如果小兽说的是真的,清止将卿尘的痕迹在修真界抹去,多半两人之间有过龃龉。 清止在修真界说一不二,不说清止一言堂的归元宗,其它修士也会看在清止的面子上不提卿尘这个人的名字,就算有人不满清止的所作所为,也会畏惧清止的修为,不可能因为一个死去的仙人得罪活着的半仙。 “韶迟他爹死了?”慕慕疑惑问道:“仙人有不死之躯,灵魂不灭,除了魔族可以与之抗衡,还有谁能杀死一个仙人?” 慕慕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瞪大,“难道是清止干的?” 小兽轻蔑道:“卿尘还在的时候,清止只是他身后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弟,怎么可能上伤得了卿尘?” “仙魔大战之后,这世间本没有仙人,”小兽跳到凳子上,端坐着,“但卿尘天子卓绝,在灵气匮乏的情况下,受九九天雷得道成仙,至此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你说得对,仙人灵魂不灭,修真界没有谁能杀死他,唯有神。” “……神?”慕慕更加迷糊了,神早就在仙魔大战之前就死绝了啊。 “没错,就是神,精准地说,是神的诅咒。” “诅咒?” 小兽点点头,“小痴儿乃是仙妖之子,你是神兽,你应该知道,仙妖之子的下场吧。” 慕慕愣住了,仙妖之子,神所不容,曾被说是被神诅咒的后代,难道卿尘的死是因为这个? 仙妖结合本不该生下孩子,就算侥幸得一子,其子也会身体虚弱,根本活不过三个月。如果韶迟真是仙妖之子,那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小兽脸色复杂,“他的命,是卿尘仙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对吗?” 慕慕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 “你害怕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兽竟出现在她眼前。 慕慕没有回答他的话,问道“自己的命是生父换来的,韶迟他知道吗?” 小兽没想到慕慕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他不知道对吗?”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慕慕眼里满是心疼,“如果韶迟知道自己的命是用生父换来的,该有多伤心。”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紫瞳小兽也想象不到慕慕竟只关心这个,一时间制定好的计划被打乱,它有些无措地往后看了看。 “呵呵,真是好呀。” 一声慵懒的女声响起。后面的大门大敞,妖族女王按着韶迟站在门后。 “没想到呀,我的孩子,你竟给我找了如此好的一个儿媳。” 韶迟的手脚和嘴都被女王封住,此时直勾勾地盯着慕慕,一双眼睛在慕慕身上逡巡,见没有受一点伤,才松了一口气。 女王解了他的束缚,挑眉问道:“怎么?怕我伤了你的心上人?” 一得到自由,韶迟便跑到慕慕身边。 “你把她抓来做什么?”韶迟有些不高兴。 “呵,”女王轻轻笑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怕你被薄情人辜负,帮你测试一下她的真心。你不道一声感谢也就罢了,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慕慕窝在韶迟怀里,不悦地皱眉。 任谁被这样戏耍,也开心不起来。 韶迟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现在你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女王越过他们,坐到殿中的宝座上,手一招,那紫瞳小兽便飞到她的怀里。 “我听说你在找我,是为了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吧。”女王受一下一下抚摸着紫瞳小兽,“她的内丹破了个洞,这世间唯有我可以救她。” 韶迟看着她,“条件呢?你愿意救慕慕的条件。” 慕慕看着这对母子,暗暗吃惊,任谁来也不敢相信此时满脸冷漠的两人竟是一对母子。 “要我救她,很简单。我的条件更简单。”女王抬起眼眸,“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立马救你心上人。” “什么事?” “先救人。”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韶迟和慕慕对视一眼,韶迟按住他的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脑后,随后对女王说:“你先救慕慕,等她真的好了,我便遵守约定。” “呵,小痴儿,你想空手套白狼?” 韶迟也不甘示弱,“如果你出尔反尔呢?” 女王嘴角一翘,捂住额头,无奈地笑了笑,“出尔反尔,确实是我会干的事呢。” “所以……” “但是你是我的儿子,你若是学着算计你亲娘呢?” 韶迟脸沉了下去,剑眉一蹙,“那你想怎么做?” 女王撑着脸,笑脸盈盈道:“你我分毫不让,既然如此,那只有两件事一起做了。” 说着,女王手一挥,慕慕瞬间被一团青气笼罩。慕慕“啊”地一声叫出声,那团青气竟在她丹田处晃悠,蓄势待发着,就要冲入她的丹田了。 慕慕紧紧护住自己的内丹,已经破了一个窟窿了,再被冲一遭,她的内丹救真的成了蚂蚁窝,处处都是洞。 “慕慕,不要怕,她在帮你!” 隐约间听到韶迟的声音,慕慕放松了下来,那团青气就等着这一刻,见此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丹田。 “啊——” 慕慕痛得头疼欲裂,放声大叫,韶迟不忍,动了动,却被身后的一团黑色吞没了身影,慕慕一怔,头更加疼了,随即晕了过去。 第43章 考验 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纯白之中。 她身下的纯白开始变成一团黄褐色的土地,起初,那小片土地只有一个拳头大小,那团土地的范围越变越大,渐渐地,她所在的白色被另外的景色替代。 慕慕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野绿连空,天青垂水。 不远处有一简朴小院,房屋是青砖黛瓦,屋前有一流浅浅的小溪和一树繁华的梨花。 突然,小院的门开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抱着襁褓出来,慕慕侧首去看,只见那女子默默转过头来,坐在梨花树下,目光柔和,动作温柔地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 这女子……竟与妖族女王长得一模一样。 慕慕一惊,她进入的应该就是妖族女王的回忆,那女子若真的是妖族女王,那她手里抱着的岂不是…… 她还没见过韶迟小时候的样子呢。 就在慕慕鬼鬼祟祟地绕到身后时,屋子的门又打开了,这次走出来的是一个男子。 慕慕一惊,眼睛直直地盯着男子的脸。 怎么说呢,修真界没有丑人,慕慕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虎了,但还是被眼前男子的美貌给惊艳到。 倾城绝世,秀致绝伦这些词放在男子的身上丝毫不违和。 关键是那周身的气质. 曾经她以为清止就是仙人之姿,没想到清止与眼前的男子一比,那好比是萤火之光对上皎月之华,不值一提。 “阿枳,”男子走过来,搂住女子的肩,目光柔和如晨间曦光,“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女子抬眸嗔了他一眼,“不是说好的,你给孩子取名字的吗?” 男子挠了挠面颊,芙蓉面微红,笑容赧然,“我不太会取名字,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到一个配得上我们孩子的名字。” 男子用手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我们的孩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女子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容温柔,眼神悲切。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像安慰小孩儿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背,“别怕,一切有我。既然天道让我们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我就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他。” “不能,你没有办法。” 慕慕呼吸一窒,扭头一看,就见女王站在她身后,一双美目牢牢地钉在男子身上,眼里含着热泪。 “……女王?” 女王眼珠转了转,落在了慕慕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眼泪隐去,一双眼睛仍然红彤彤的,“他是我的丈夫,卿尘。是这个世间最后一位仙。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我们刚得到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给我们带来了无比欢喜,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女王声音沙哑,“就是这个孩子,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这时,他们所在的小屋景色突变,那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梨花树下,与男子告别。 女子抱着满月的宝宝,拿着宝宝的肉手挥了挥,“儿啊,与爹爹告别,爹爹去给你找药了,等爹爹回来,你就能和别人一样,长命百岁啦。” “啊啊啊。”宝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肉手握成拳,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一笑就流出口水来。 “哎呀,爹爹的宝贝,”男子亲了亲儿子的额头,轻柔道:“你和娘在家里等爹爹啊,爹爹找到药就回来了。” 风动树摇,梨花成阵落下。 男子狠狠抱了一下妻儿,转身离去。 “不要,不要走!”女王泪如雨下,追着男子的背影,声音已然哽咽,“不要走,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你不要走啊!” 女王追不上幻影,男子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 紧接着,场景再一次变化。 这一次是黑夜,黑色与血色交接。 那个女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脸无血色,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他快要死了,手却紧紧抓着一块发光的东西,眼神眷恋地看着自己的妻儿。 “不,不要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孩童的不明所以,害怕的哭喊融在这个夜晚。 “为什么!”女王狠狠瞪着自己,她想揪着眼前人的衣领,幻影却一碰即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不是对自己的第六感引以为豪吗?!你明明隐隐感觉到他此番离去有事,为什么不拦着!” “还有这个死小孩……” 慕慕见女王要几个月大的儿子动手,背脊的毛都倒竖起来。 此时的女王形容狼狈,眼神狰狞,活脱脱一副疯了的样子啊! 她冲上前抱住女王,硬着头皮抱住女王的腰,紧紧闭上眼,喊道:“女王!他们都是幻影,是你的回忆啊,你冷静一点!” “斯人已逝,你就算杀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些都不能改变啊!” 慕慕感觉到抱着的人挣扎了两下没有动了。 “你说得对。”女王渐渐冷静下来。 慕慕犹豫地放开手,女王冷静得还挺快啊。 “小痴儿的出生是场意外,”慕慕一怔,看着背对着她的女王,女王声音很轻:“我们夫妻很高兴,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他是仙妖结合,血脉不容,根本活不过三个月。” “我们好伤心啊,卿尘不忍我们的孩子短寿,便去寻找传说中的七药,合成七元丹,给小痴儿融一个相容的血脉出来。可是,七药怎么可能是那么好找的。” 女王陷入回忆,一双美眸雾蒙蒙的,“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浑身是血的拿着一块发光的石头,告诉我,他在拿药的时候被他人所伤,命不久矣,让我好好照顾孩子。他是仙,这个世界无人可以伤他,如果不是为小痴儿找药,他怎么可能会死?!” 慕慕抽了抽嘴角,小声说道:“这个……虽然在你伤心的时候,说这句话不合适,但是卿尘仙人生死,与韶迟并没有关系吧。错的不是他,是那个伤他的人吧。” 不去恨那个伤卿尘之人,反倒恨上自己的亲儿子。 这是什么道理? 女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任何害卿尘死的人都该死。” 慕慕被这淡然无波的眼神弄得有点生气,就因为这种事韶迟就要承受亲生母亲无端的恨意,既然做不到爱自己的孩子,何必将他生出来呢? 明明知道他们生下的孩子是仙妖之子,是被神诅咒的孩子,却因为一己私欲将他生下来。 生下来了,却不给他爱。 太自私了。 慕慕咬了咬唇,“这不是韶迟的错,卿尘是仙,你是妖,你们不知道韶迟是仙妖之子,活不长久吗?不,你们知道,但是你们心存侥幸地将他生出来,你却在怪因为他害死自己的亲爹。” 对上女王犀利的眼神,慕慕丝毫不退缩,“你在推卸责任。因为你找不到杀死卿尘的凶手,你便恨上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 女王挑了挑眉毛,嗤笑道,“果然内丹补好了,现在伶牙俐齿,连我这个救命恩人也敢说了。” 慕慕一怔,方才太气愤,以至于她都没发现自己的内丹。 意识下沉至丹田,果不其然,原本被木灵堵着的大洞现在已经填平,金色的内丹安安静静,可可爱爱地躺在丹田处。 女王哼了一声,手一挥,院子不见了,天地重新变为一片白。 韶迟躺在一团白色中,目光却定在慕慕身上。 “好了,你最后一道考验通过了,”女王转过身,身体慢慢消失,“我可以把我的儿子交给你。” 慕慕:……合着刚才都是演的呗。 她说怎么有种违和的感觉呢。 “咳,咳咳——” 慕慕转过身,立即飞到韶迟身边,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急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生母把你怎么样了?我想她去。” “没事。” 韶迟手虚虚搭在她手臂上,笑着说:“我还好,算是因祸得福。” “你都伤成这样了,哪里得福了。” “沧枳将我爹一半的仙人骨给了我。” 慕慕眨眨眼,才反应过来韶迟口中的沧枳就是妖族女王,那为什么是一半呢,又为何现在才给韶迟。 慕慕一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韶迟根本不用去猜就知道慕慕心里在想什么。 “仙人骨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就算我拥有化神修为,也有些勉强,需要时间去适应。而且,完全融合这一半的仙人骨,我就是半仙了。” 慕慕一怔,想到那只紫瞳小兽说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韶迟扯了扯嘴角,笑容讥讽:“你猜的没错,清止之所以成为半仙,就是因为我爹的另半身仙骨,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那……” “我会报仇,”韶迟有了些力气,紧紧抓住了慕慕的手,“清止是从沧枳身边抢走我爹的仙骨,无论如何,我都要让清止死。” 那个男人是为了帮他找药而死,所以就算是沧枳使计让他吞掉父亲的半身仙骨,他也会如沧枳的愿,杀了清止,为他报仇。 慕慕缄默了片刻,然后说:“可以。” 清止仙人待她其实不错,但是她不会在韶迟面前为他求情。 韶迟闻言笑了,心中大定,眼神闪动着狡黠,“方才,你在那个女人为我鸣不平,我很高兴。” 慕慕别过脸,“我可不是为你啊,我是为了正义。” 韶迟哈哈大笑,苍白的嘴也有了血色,“我知道,慕慕是正义的小勇士,爱打抱不平,当然,最爱帮我打抱不平。” 慕慕听出韶迟嘴里的揶揄,脸颊浮现一层薄薄的粉。 韶迟看着慕慕粉色的耳朵尖儿,笑容渐渐止住,心尖儿也跟着一起痒了起来,他鬼使神差地说:“……我现在想亲亲你。可以吗?” 第44章 沧枳 “……我现在想亲亲你。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暧昧气氛,让慕慕措手不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害羞”得垂下头的青年,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刚才他们才得知他的亲爹因为给他找药而死,他现在就来求亲亲。 这也太突兀了吧? 韶迟看着慕慕“你好变态”的眼神,抿唇垂下眼眸。 他能猜到慕慕此时心中所想,但让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做不到。 生父因他而死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沧枳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她一直把“是你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句话挂在嘴上,从他记事起,从伤痛到麻木,这件事再不能在他心里起一点涟漪。 “你现在怎么样?”虽说卿尘是他亲父,但韶迟只有化神的修为,想要完全融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融合仙骨先要将自己的骨头生生取出,然后将仙骨放入,用自己的灵力将仙骨与骨血融合。 这样的过程,如何都不可能好受。 韶迟闻言挑眉,故作轻松地笑道:“还好,我好歹也是他的儿子。” 慕慕手指头戳了戳他脸上的酒窝,闷闷地说:“她愿意救我的条件,就是你融合倾城的仙骨?” 太奇怪了。 仙骨难求,对修士来说,小指骨那么一小节的仙骨拿出去都能让修士争抢得头破血流。 为什么沧枳会拿卿尘的半身仙骨与韶迟做交换呢? 沧枳看上去也不是个为儿打算的慈母。 况且,就算沧枳一心为了韶迟着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才让儿子融合仙骨。 韶迟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真正的条件是清止的命。” “她想为卿尘报仇想魔怔了。”韶迟看向慕慕,突然说:“你知道沧枳,我的生母,曾是清止坐下的一只契约兽吗?” 慕慕一怔,摇了摇头。 “修士与契约兽的主仆契约一旦结成,无论契约是否损毁,作为契约兽的一方永远不能弑主。她杀不了清止,于是,便想着曲线救国,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清止是半仙,而且,还是归元宗的老祖宗……” 先不说欺师灭祖,人妖对立,清止作为修士第一人,韶迟对清止动手,就是与修真界所有修士作对,到时候,不仅归元宗容不下他,恐怕整个修真界都容不得他了。 “这是一场交易,”韶迟抿了一下唇,他的嘴唇本就薄,这么一抿,就紧绷成一条细线,“清止夺我生父半边仙骨,这个仇,我也要替他报了。” 而且他隐约感觉到沧枳已经等不及了。 慕慕皱了皱淡淡的眉毛,“那等你融合了卿尘的仙骨,我们就去归元宗?” 清止夺卿尘仙骨,韶迟以此为借口上门讨说法,为父报仇,就此杀了清止,也说得过去。 “不,我们还要去找药。” “还要找吗?” “对,”韶迟笑了笑,注视着慕慕的眼睛,“之前没有与你说,是因为我怕你知道了会害怕会逃跑,但是,你现在全部都知道了,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给柳清止找什么药,我一直都是为了自己。” “仙妖之子,我出生就被天道所弃,血脉的问题一直是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刀,一日不除,我永不安宁。” 他早该死了。 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那一夜卿尘拼死带回的七药之一——青鸾石,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剩下六药的下落,可一无所获。 但是现在不同,自他们来凡间界,短短几日,他就得到了西山石和五通血。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他苦寻千年不得的七药,带着慕慕,就会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七药制成的逆元丹,可剔除我仙妖血脉中的一脉。”韶迟看了看自己发黑的胸膛,“现在我有了仙骨,就算从清止嘴里夺走了七药,也不怕他。” “好。”慕慕握住韶迟的手,目光坚定,“你想要,那我们便去夺。那七药上面又没有写名字,当然是先到先得。” 韶迟“噗嗤”一笑,捏了捏慕慕手感极好的脸颊,“哎呀,我的小老虎帮亲不帮理呀,我记得小老虎可喜欢可喜欢清止仙人了啊,你怎么能背叛他呢?” 脸在韶迟的手上变形,慕慕嘟着嘴,目光游移道:“……这有亲疏远近的嘛。” 韶迟笑得更开怀了。 从沧枳手里得到卿尘的仙骨,也没有让他这么高兴。 “喂,那边腻腻歪歪的两个。” 紫瞳小兽出现在空间里,它蹲在两人不远处,一双紫眸瞥了他们一眼就移开,“女王说了,既得了东西,治好了病,就赶紧离开。” 慕慕愣了愣,韶迟刚接收仙骨,身体还虚弱着,做亲娘的,就不能留一两日吗? “走吧,慕慕。” 韶迟费力地站起来,半个身体挂在慕慕身上,犹如一只破碎的纸灯笼堪堪挂在枝头。 沧枳可没有那么好心,她憎恶着他,不可能让他留下。 “你扶我回去。” 慕慕憋足了劲才扶住他,小步小步地往外挪。 天可怜见的。 他们出门大概没有看黄历,一个刚好,另一个就倒下。 若不是她知道两人的生辰八字并不想冲,要不然她真的想找个瞎子给他们算算,到底是谁克的谁。 紫瞳小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蜗牛的速度走,一直端坐在原地,屁股都没有挪窝。 慕慕就这么驾着韶迟挪出去,让韶迟掏出桃花船,两人又慢吞吞地挪上船。 临走前,她报复心作祟,没有跟前来送别的紫瞳小兽告别,直接钻进桃花船,留给它一个背影。 紫瞳小兽对慕慕的无礼没有反应,蹲在原地见桃花船走远了才离开。 “走了吗?” 小兽跳到沧枳的腿上,边梳洗毛发边说:“走了,我亲眼看见他们上的船,也亲眼看见船不见的。” “那就好。”沧枳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兽的脊背,摸得小兽舒服地眯起眼。 “女王,您为何这么着急让他得到仙骨呢?” 其实它早就发觉女王动作有些急切了,无论是所谓对慕慕的考验,或者是让韶迟融合仙骨,女王都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般。 太快了。 韶迟虽然是女王和卿尘闲人之子,但血脉有异,又仅仅是化神的修为,想要融合仙骨,太勉为其难了。 说到底,小兽还是怕韶迟因此陨落。 女王闻言眉眼不动,“我等了这么多年,再不动手,等那个人将七药集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吗?” 小兽:“其实您也猜得到,韶迟公子不会将七药交给他的。” “他是不会给,不代表那人不会抢。”女王面露鄙夷,“这么多年,还仅仅是个化神,我等不了了,他现在融合卿尘的仙骨尚有能与那人一战之力。如果再等下去,我怕我等不到了。” 小兽轻轻叹了口气,趴在女王的腿上,缓缓摇了摇尾巴。 这些爱恨情仇,对它这头可爱的小兽来说,太难了。 突然,小兽立起身子,湿润的鼻头动了动。 “主人,他……” 话还未尽,沧枳身后便出现了一位仙气飘飘的男子。 不是清止是谁? “我来了,阿枳。”清止捻起沧枳的一束乌丝,放在鼻尖深嗅,“我好想你。” 小兽背上的毛炸起,感觉到主人的颤抖隐忍,它连忙坐到主人的手上,叼住主人的手放在自己蓬松绵软的毛上。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如果主人现在与清止打起来,也打不过呀。 沧枳抚摸小兽的动作用力了一些,陷入毛发中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想我吗?” 沧枳咬紧了后槽牙,“我想你作甚?这里是妖界,你乃仙宗第一人,出现在我这儿,不合适。” 清止听到逐客令也不生气,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替沧枳梳头,“我听说你将韶迟带到妖界来了?” 沧枳恨不得剪掉他触碰到的头发,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下那冲动。 “你在我妖界安插了那么多眼线,我前脚把人带到妖界,你后脚就知道了。”沧枳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韶迟,“你不怕我生气吗?” 清止放下梳子,看着注视着自己的沧枳,眼里划过惊喜,语带笑意,“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韶迟那孩子顽劣任性,他年幼时你又不好生待他,与你这个生母多有嫌隙。我怕他对你不利呀。” 沧枳面带讥讽,垂下眼眸不去看清止那令她厌恶的脸。 清止的视线仍停留在她的脸上,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还未回答我,带他来妖界做什么呢?” 沧枳被迫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满是隐忍的自己,闭了闭眼,说:“他来求我救他的契约兽的命。” 清止放下手,“原来如此,我好像听人说了,韶迟的契约兽内丹破损。这世上确实也只有你,妖族女王可以救她。” 他笑了笑,把下巴放到女王的肩膀上,“是我错怪你了。” 清止好像十分眷恋沧枳的气味,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你要听话哟,如果让我知道他再与你见面,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把他杀了的。我不想让你伤心,你别让我难做。” 沧枳手紧紧抓住小兽白色的毛,紫瞳小兽疼得眼泛泪光,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45章 真相 “你好点没有啊?” 慕慕趴在韶迟屋子的窗前,看着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韶迟。 出去一趟,两人便互换了一个位置。 她成了照顾病人的人,而韶迟却成了躺床上不能动的病人。 韶迟闭着眼说:“还好,仙骨毕竟是仙骨,我还不能完全将之吞噬,等我吞噬干净,我们便离开妖界。” 他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但说话的声音比昨日多了几分精神。 韶迟在慢慢好转。 慕慕点点头,发现他看不见,便又说:“好啊,那你要好得快一些啊。” 韶迟睁开眼,眼带笑意地看向她。 “毕竟我们找药,你徒弟也找药,说不定清止还派了人找。这么多人,我怕被他们抢先了。” 韶迟说:“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不用怕,等我融合了仙骨,便与清止有了一战之力。到时候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便是。” 豪放不羁,不加掩饰。 慕慕捧着脸瞪大了眼睛。 仙骨这么神奇的吗,韶迟现在竟然膨胀到与清止仙人论长短了。 慕慕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韶迟哪能不知她现在在想什么,见此笑道:“清止灵丹有损,我们需要的是共同的东西,注定了会有一场仗要打。” “可是到时候,你就真的成了叛宗之人了。说不定,我与你还会成为仙宗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清止是归元宗的门面,韶迟从清止嘴里抢食,就是打归元宗的脸。而修真界的仙宗,又以归元宗马首是瞻。 不过…… “若是你吞噬下卿尘的仙骨成为半仙,说不定归元宗的人还会投鼠忌器,两边都不得罪呢?” 清止虽然难对付,但慕慕更担心归元宗连同其他宗门围剿韶迟,到时候就是韶迟长了三头六臂也够呛。 韶迟笑了笑,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归元宗说是宗门,其实大部分都是他的爪牙。就算我成了半仙,归元宗也不会因此站到我身后来。” “那另外一部分人呢?” “另外一部分都是明哲保身之辈,对于他们来说,我与清止谁赢都一样,自然是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韶迟撑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慕慕,你选择站在我身边,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会纠结,更有甚者……会选择清止。” “其实我有犹豫过……” 韶迟脸上的笑一僵,但他没有打断她,面上仍然挂着笑看着她。 “毕竟清止仙人对我那么好,”慕慕摸了摸脖子上的九元金圈,这金圈救过她的命,可她必须做出选择,她抿唇道:“但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你们两个人之间,我当然会选择你。而且,你的血脉等不了的吧。” 仙妖之子,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与天道挣命,这种血脉根本不等人。 更何况韶迟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卿尘当年拿回来的青鸾石给韶迟吊着命。谁也不知道这青鸾石能吊韶迟多少年的命。 如果将七药交给清止的代价是韶迟的话,她选择背叛。 韶迟从怀里拿出三样东西,一一排出,他们分别散发着三种颜色的光芒,青色的是西山石,金黄色的是五通血,而那蓝色便是青鸾石。 “七药,我们现在有三,我们现在很有优势。” “青鸾石一直在你身上啊,我之前都不知道。”慕慕凑过去,有些委屈地说。 那青鸾石模样是一轮弯月,通体莹润光滑,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犹如天上玄月。 “之前有所顾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韶迟狡黠地眨了眨眼,又说:“青鸾石是沧枳从小放到我的身边的,我靠着青鸾石的灵力压制住体内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的仙妖血脉,如果让别人知道,把青鸾石夺走了,恐怕我也早就没了命。” 慕慕点点头,她知道韶迟现在选择告诉她,是在向她证明他的信任。她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感动。 “其实妖族女王将青鸾石放在你身边,心里应该是有几分疼你的。”青鸾石拥有镇压仙妖血脉之力,不是一般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将之送人的。 “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韶迟并不反驳这一点,当初沧枳将青鸾石给他,或许是有几分母爱的,但这一点儿母爱,终究抵不了她的怨恨。她恨他夺走了她爱人的生命。 尽管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 “……对了,妖族女王的原型是什么啊?”慕慕突然问道。 是狐族,狐族,还是…… 如果是毛茸茸的种族就更好了,她被韶迟撸毛撸得都快秃了,是时候轮到她了。 “原型?她是蛇族。”韶迟回道,他猜到慕慕心中所想,接着说:“我与她虽为母子,但我没有继承她的妖力,所以,我不算是真正的妖族,我的原型就是人。” “这样呀。”慕慕也说不出是不是失望,把韶迟按回床上,“好了,说了这么多的话,你该休息了。我先下去帮老板娘。” 老板娘与乌鸣的客栈虽然冷清,但老板娘是个闲不住的,每一日都要与邻居吵七八回架。 作为乌鸦精的乌鸣非但不劝阻,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弄得韶迟每天休息都休息不好。 于是,慕慕见到老板娘与邻居吵架,总要上去劝劝。 劝不动了,再叉着腰,跟老板娘一块儿吵,吵赢了好收工,别影响了韶迟休息。 “好。”韶迟乖巧地躺下,看着她关上门才肯闭上眼。 - 归元宗。 “仙人,”白发老人站在殿中央垂首行礼,神情肃穆而庄重,“您回来了。” 清止刚从妖界回来,心情很是不错,对老人也有了几分笑意,“是掌门来了,有什么事吗?” 掌门听出清止语气里的雀跃,心知清止又是从那个女人那儿回来,心中对清止的不讲究有些不满,最为仙宗第一人,与妖族纠缠像什么话,更别提,这妖族还是他曾经的契约兽。 想是这么想,他却丝毫不敢表现在脸上。 “仙人,韶迟和谢韶沅两人已经下凡界多时了,可一直没有消息。”掌门抬眸觑了一眼清止的脸色,“要不要再派人下凡间界去?毕竟,那两位可都不是省心的主儿。” “不用。” 清止漫不经心道:“我选他们下凡,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他如何不知道韶迟和谢韶沅的鬼心思,但传说中的七药,他找了千年,往里填了无数人命,才堪堪找到三味。 而他们下凡才不过数年,就找到了其中两味药。 他不得不承认,天机枢的人说的是正确的,七药与那人互通,把那人丢下界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谢韶沅这几日有找我吗?” 掌门垂下头,“未曾。” “我们放在他身边的人昨晚给我来了信,说他们在凡间界遇到了一件奇事。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味药。” “这样啊。”清止挑了挑眉,“会咬人的狗不叫。如果我没有留一个心眼,说不定我真的要被他们给蒙蔽了过去。” 清止看向掌门,“你做得不错。那钉子是你亲自挑的吧?” “是。” “你很不错,我记得她还是谢韶沅身边的徒弟,”清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说你是怎么拿到她的把柄,让她为你所用的?” 掌门笑了,眼神划过一丝厌恶,“人有七情六欲,只要抓住欲望,对症下药,世间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人。那个女子身为谢韶沅的亲徒儿,竟不顾纲常,对自己的师父有了私情。” “我抓住这一点,引诱她事成之后改掉谢韶沅的记忆,让他们做一对恩爱夫妻。她受不住诱惑,两次推诿过后,便答应了下来。” 谢韶沅粲然一笑,“不错,真不愧是魇族,篡改记忆这种事,还是你更在行一些。对了,”他的神情突然严肃,“当初我让你给慕慕添加的记忆,你确定不会让她察觉吗?” “你是说那段韶迟挖她灵丹的那份记忆?应该不会,为了让记忆更加逼真,我还特意添了谢韶沅师徒两之间的背德之情。她不会怀疑的。”掌门抬起头,说道。 “那为何慕慕明明有韶迟挖她灵丹的记忆,却还是如天机枢所言,会倾心于那个贱种?” 掌门一愣,这……他也不知道啊。 “或许是……他们那个种族比较博爱仁慈?”掌门犹豫地说。 “呵。” 掌门立即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 “算了,你先回去。” 掌门不敢多留,立即告辞离开。 等掌门不见了,清止便唤出了小海螺,小海螺没叫两声,对面的谢韶沅出现在光幕中。 “清止仙人。” 清止目光在谢韶沅脸上微微一顿,他故作关切道:“沅儿,你的脸色为何如此憔悴?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谢韶沅说:“谢仙人关怀,晚辈无碍。” “我听人说,你可能找到了七药之一?” 谢韶沅一怔,随后立刻点头道:“是,但是弟子尚不能得知是否真的有药。” “既然如此,那你就给你师父去个信儿。让他跟你会和。” 谢韶沅微微皱眉,说:“仙人,我与师父刚有过龃龉,师父恐怕不会过来。” “师徒两哪有隔夜仇,更何况你手里还有药的线索,相信我,只要韶迟知道你身边有药,就算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也会过去。” “可是……” “就这么定了。”清止看着谢韶沅,淡淡道:“阿沅,你应该知道,七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让你下界,除了寻找七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忘了么?” 谢韶沅抿了抿唇,垂下眸,“我明白了。” “好,”清止笑了,笑容如沐春风,“这才是本尊的好沅儿。” 第46章 去不去? 谢韶沅来信的时候,韶迟的仙骨仅仅融合了一块,他躺在床上地听着谢韶沅的请求,尽管笑容温和,但是一句承诺的话也没有与谢韶沅说。 “……师父。”谢韶沅不傻,自然知道韶迟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他的师父虽然嘴硬,平日里也没有师尊的样子,但谢韶沅知道,韶迟最是心软不过。他以为这么久了,师父应该已经气消了,可他看着光幕里师父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眸,仿佛将他内心一丝一毫皆看破,千万语在口中,终究吐不出来了。 “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 “师父……您不打算过来么?”谢韶沅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 韶迟双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他低声笑了笑,“你我不是早就言明了,七药,全凭自身本事。既然你找到了,那我便祝福你。” “师父,”谢韶沅苦笑道:“我以为你很想要。” “我想要你就不想么?”韶迟笑笑。 谢韶沅垂下眸,眼里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韶迟叹了口气,说:“阿沅,我搞不懂你现在找我所为何事,这着实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谢韶沅一顿,如天上皎月般的玉面飞上红霞,故意露出一丝心虚的神情。 韶迟笑意更冷,“既然你没有别的事,那就到这里了。” 未等谢韶沅回话,韶迟一挥手,那道光幕便消散了去。 “……韶迟。”慕慕小声地唤她。 神兽有着敏锐的感官,她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打一个比方说,韶迟现在犹如被寒冰禁锢的火山,火山下浓稠狂暴的岩浆已经汹涌澎湃,随时都要冲破桎梏,喷涌而出。 这样的韶迟,让她有些害怕。 韶迟黑沉的双眸瞬间清明,仿佛刚才的都是慕慕的错觉。 “你怎么了?”慕慕接着问。 韶迟摇摇头,手慢慢握上慕慕的,“我只是在想,阿沅那孩子……恐怕……”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有城府、居心叵测……这些用在自己的徒弟身上,他不想。 慕慕也将方才谢韶沅流露出的心虚看在眼里,对于谢韶沅的邀请她是敬谢不敏的。 当初他们师徒两分开得那么不好看,谢韶沅这人向来自负高傲,怎么可能说求和就求和。 就他那倔驴一样的脾气,求和?除非他被夺舍了。 “谢韶沅真的找到了第四味药了吗?” 韶迟点头,“阿沅不会无的放矢,可能他们真的找到了。” “那我们去不去?” 不去,韶迟的血脉还等着七元丹逆转。 去,谢韶沅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进退两难。 “去,当然要去。” “那刚才……” “我说去,但是我可没说去与他会和。世间宝物,向来是能者得之。” 慕慕一下子就悟了,韶迟准备去夺宝啊! 看韶迟那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他要夺得是不义之财,而不是自己的亲徒弟的宝。 不知道前来求助的谢韶沅知道他非但没能把韶迟叫去帮忙,还平白给自己找了个对手,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我现在去与老板娘他们告辞,然后今晚上离开。” 韶迟笑道:“我们又不是去做贼,其实不用如此的……嗯,偷偷摸摸。” 慕慕拧眉道:“哪有偷偷摸摸,分明就是谨慎!” “好好好,”韶迟立即给她顺毛,“我都听你的。” - 光幕散去,谢韶沅仍然维持着那副坐姿,可是虞颜仍然从那背影中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师父……”虞颜小心翼翼地询问。 许久,谢韶沅起身,洁白如雪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师父他不愿意过来。” 骤然听到“师父”这两个字,虞颜还愣了一下,才反应回来谢韶沅口中的“师父”是她的师祖。 “师祖不愿意过来,”虞颜脸色一白,“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谢韶沅抿了抿唇,笑容有些嘲弄,“当初是我一意孤行,与师父决裂,师父不愿帮我,无可厚非。” 七元丹又叫聚魂丹,生魂丹,顾名思义,可聚魂,亦可生魂。 千万年来,多少人因此对七元丹趋之若鹜。 只要找齐了七药,炼制七元丹,他就能够复活韶音姨母。 姨母待她视若己出,他做梦都想再看到姨母脸上柔和的笑容,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被清止要挟,做那种叛师之事。 他选择离开师父单独行动,未尝没有摆脱清止的意思。 可让他无奈的是,即使他已经离开韶迟,清止还是不肯放过他。 想让他亲自去引诱韶迟,想来一招瓮中捉鳖,也要看看他这个做瓮的,答应不答应。 刚才他可以展现的神情一一落入师父眼里,而师父也如他所料,拒绝了他。 这样便好。 清止仙人…… 他不懂清止仙人为何屡屡算计师父,他已经是仙宗第一人,难道师父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成? 可惜清止手段层出不穷,他的一言一行皆在其掌控之中,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将此事告诉师父。 以免打草惊蛇。 在他没有弄清清止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时,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虞颜低下头,她不愿意看到师父这般模样,她的师父应该是梅花梢头最洁白的一抹雪,而不是此刻被人拒绝后的灰头土脸。 握成拳的骨节发白,她不想让师父难过。 “虞颜。” 虞颜此刻犹如身处环境,远处谢韶沅的声音犹如刺破虚幻的一把剑,她猛地回神。 “师父,您叫我。” 谢韶沅微微皱眉,自从他带着她与师父分道扬镳,虞颜就越发奇怪。有时候露出的神态,根本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 “你最近可有好好修炼?你尚未筑基,虽然身处凡间界,也不可忘记了修行。” “回师父,徒儿每夜都在潜心修炼,不曾有半分懈怠。” “那便好,”谢韶沅的语气轻柔了几分,“踏上修仙这条路,便是逆天改命。绝不可荒废了修行。” “是。” 谢韶沅起身,撤下结界。 “李夫人现在如何了?” 虞颜摇摇头,“还是那样。” 他们与师祖分开后,顺着师父卜卦显示的方位一路向西,到了一座繁华的县城。 卦象显示,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县城。 可是上哪里去找呢? 这时候县城李家夫人癫狂,发狂中说出李老爷被妖精迷惑之事入了他们的眼。 谢韶沅冥冥之中觉得他想找的东西,都在李府内。 但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他们进府这么久了,仍然没有找到那迷惑李老爷的妖精,李夫人却疯魔得更加厉害。 而所谓的七药,他们连影子都没见到。 “啊——” 谢韶沅站在门外,都能听见李夫人房内传来的凄厉的嘶喊。 “不喝,我不喝,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李仲元你与妖精勾结,是不是想要我的命,然后把那妖精迎入府里?我不喝,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喝你的药!” 谢韶沅师徒两对视一眼,一起踏进李夫人的房门。 第47章 李夫人 “砰——” 瓷器摔在谢韶沅脚边,四分五裂。 “仙人。” 李老爷急慌慌地跑过来,见谢韶沅没有被瓷片割伤,松了一口气,“仙人你们可算是来了,你快看看我夫人,这病是愈加厉害了。” 李夫人被仆妇压着,情绪刚好转,又被李老爷这句话激怒。 她满脸涨红地挣扎,两名身材健硕的仆妇也快压制不住。 “夫人。”谢韶沅走到李夫人身前,只见她眼圈通红,眼瞳映着人影儿,却双目无神。 “唔……放开我,放开我!” 谢韶沅叹了一口气,食指在李夫人眉心一点,“夫人,你先冷静一点。” 一点冰凉,犹如眉心落下一滴初雪,仅仅需那么一滴,便可让人透亮清明。 无神的双眸重新绘上颜色,李夫人不再挣扎。 “阿初,”李老爷拨开还压制妻子的仆妇,心疼地抱着她,“阿初,你可好点了?” 李夫人神情还有点呆呆的,连带着点头的动作都有点像孩童。 李老爷心疼得难以附加,可他别无他法,只能抱着妻子,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像哄婴孩儿似的哄着。 “夫君,我又魔怔了是吗?” 心骤然一紧,李老爷抱着李夫人摇头,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顺到耳边。 李老爷轻声说:“幸好有仙人在,阿初你只是认不得我了。” 李夫人闻言眼眸一暗,“我病得愈加重了,罢了罢了,”她抬起眸,眸光沉寂悲哀,“夫君我是不中用了,你尚年轻,还能再娶……” “不!” 李夫人未尽之语被李老爷生生打断,李老爷眼神中带着怒火,但一触及夫人凄惶的眼神,火苗“滋”地一下灭了。 “我有你了,我不要别人。” “唉。”李夫人别过脸,小声说“你又是何必呢。” “李老爷李夫人,”谢韶沅走过来,眼神在李夫人的脸上绕了一圈,“这是我昨夜写的安神符,夫人可将之放在贴身之处,有清明安神的作用。” 李老爷双手接过装有安神符的小锦囊,将它挂在李夫人的腰侧。 小锦囊下面坠着一个小铃铛,轻轻一碰,就叮铃叮铃地响。 说来,自家夫人的贴身之物,他向来是谨之又慎。自从他的夫人得病以来,各种药吃了不见好,那些闻声而来的江湖道士也来了不少。 他不敢随便让人近夫人的身,若不是亲眼见了谢韶沅的本事,他也不会请这师徒两进府。 “多谢仙长。”夫妻两道谢道。 “这是我该做的。” “既然仙长来了,那便在我们这吃个午饭吧。”李夫人清醒的时候礼数周全,一看便是温婉贤良的女子。 “我这形容狼狈的,请容我先去换衣。”李夫人抚了抚松掉了的发钗,笑容赧然。 虞颜望着李夫人的背影,这如同仕女图走出来的女人,竟然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太让人惋惜了。 吃饭的时候,谢韶沅一直在暗暗观察李老爷。 在李府住了这几天,他除了找李夫人口中勾了她丈夫心的妖精外,也把李府的情况摸了个清。 李夫人是县城首富独女,李家太老爷和老夫人舍不得独女嫁到别人家受气,便招了颇有才华的秀才为赘婿。 多年之后,李太老爷和老夫人已经驾鹤仙去。 独女李夫人没有经商的天赋,李家的资产都是李老爷一手打点。 若李老爷狼子野心,趁二老仙逝,下药给李夫人,让李夫人发疯,或者就此香消玉殒。到那时李府便是他的囊中之物,而给他入赘耻辱的李家人也就此消失。 如此狼心狗肺之辈,他也见过。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李老爷才是背后真凶,他定会让李老爷生不如死。 但是,不知是他感知不行,还是李老爷演技高超,他竟没从李老爷的外表下发现意思一丝一毫的恶意。 “夫人,这豆腐嫩滑,我让厨房的人用你的口味做的,你快尝尝。” 席上,李老爷处处照顾李夫人,动作如云流水,自然流畅,没有一点别扭。 如果这是装的,那李老爷真的适合去唱戏。 “确实不错,夫君你别管我了,你还没尝一口呢,你也吃。”李夫人虽金娇玉贵地长大,但对资产远远不及自家的丈夫从来没有轻视。而是将之看作是自己的夫君,平等待之。 李夫人清醒的时候,与李老爷琴瑟和鸣。 若不是亲眼见过李夫人发疯时的歇斯底里,谢韶沅也不会怀疑上李老爷。 “好好好,”老爷放下勺子,眼神分明就是宠溺,“我陪你吃。” 两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仿佛席上另外的两人是透明的。 幸好韶迟和慕慕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旁若无人,谢韶沅和虞颜两人都已经习惯了。 想起韶迟和慕慕…… 虞颜的眸光微微黯淡下来。 吃过饭,李夫人便去午睡了,她的身子一向不好,需要静养。 “仙长。”李夫人走后,李老爷挂在嘴边的笑便跟着一起消失,“我家夫人的情况……您看如何?” 谢韶沅抿了一口茶,叹气道:“要说邪祟,我暂时没能再贵夫人身上找到。李大人能否与我说说县城的流言是怎么回事吗?” 李老爷被妖精蛊惑,李夫人为之疯魔的流言早在县城传疯了。 当然,流言是流言还是真相,还有待认证。 “唉,仙长,你觉得我像是被妖精蛊惑,背叛妻子的人吗?”李老爷搓了搓额头,叹气道。 “李老爷,你知道的,我刚来贵府。” 这话的意思是,我们还不熟,你的人品如何,他谢韶沅不清楚。 “李老爷,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人品的,”虞颜补充道:“但是你也看到了,贵夫人的病情越加严重,您如果有什么隐瞒,可能贵夫人的病情……” 接下来的话,虞颜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师徒二人,一人□□脸,一人唱白脸。其中心思想便是:他们不相信你。 李老爷抿紧唇,脸色涨红。 任谁听到这种话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若不是阿初还需要这两人,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给扔出府去。 李老爷深吸两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情绪。 “阿初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温柔,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即便没有孩子,我也觉得很好,世上没有后代的夫妻那么多,多我们一个也不多。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恩爱下去。但是阿初好像不这么想。” 说起这些事,李老爷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阿初一直因为没能给我生个孩子而伤心,背着我寻遍名医,名方偏方不知吃多多少,但别说孩子,阿初的身子却被这些苦药刮了一层,愈加虚弱了。” “为了不让阿初继续下去,我与大夫商量好,就说是我的问题才导致阿初无子。” 虞颜微微一怔。 古往今来,男子都极为看中子嗣,不说凡间界,就连修真界的那些男修士为了多生孩子,背着道侣干了多少腌臜事。 可没想到,时间竟然有爱妻子比子嗣更甚的男子。 虞颜身子微微向前倾,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阿初并不相信。”李老爷闭上眼,“我与她说,孩子来与不来,都是缘分,急不得。可她却说我……说我是不愿意与她要一个孩子,才与大夫勾结欺骗她。” 谢韶沅摇了摇头,世间痴男怨女,纵使是真心相爱的人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当然,他和自己契约兽搞在一起的师父除外。 “后来,阿初脾气越来越暴躁,大概是一年前,开始发癔症。认为我在外面找了个妖精,任我如何解释也不停,我寻遍了名医,也没能将她治好。” 李老爷双手捂住脸,声音有些哽咽道:“如果当初我早点发现她不对劲就好了,现在每一天,我每一天都活在懊悔中,生不如死啊。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模样,却无能无力。” “李老爷,你别太伤心了,李夫人还需要你去照顾呢。”虞颜皱着秀眉,同情地看着痛苦中的李老爷。 设身处地地去想,如果师父变成李夫人今日模样,她可能会疯的吧。 “如果全如李老爷你所说的,寻遍名医也不能说出李夫人的病情,可能真的是邪祟捣鬼。” 心智不坚定之人方才能被邪祟有机可乘。 而李夫人多年无子,其状态可以猜到有多糟糕了。 “那仙长您的意思是……”李老爷眼底骤然发出精光。 “我会帮你。” “谢谢,谢仙长,只要仙长能救夫人,但凡李某能给的,李某都愿意。” “不用如此。” 凡人报恩都是些黄白之物,他要这些干嘛。 这次能碰到七药更好,如果碰不到,那就当作是帮忙。 - 夜晚。 李府屋顶上翩翩落下两道身影,一青一红的身影在黑夜中隐隐绰绰。 慕慕看了一眼趴在屋顶鬼鬼祟祟的韶迟,压低了音量说:“我说,我们能不能不趴人屋顶听墙角啊?” 每次都是听墙角,能换点别的吗。 韶迟拿开瓦片,抽空回了她一句,“我们是来截胡的,如果被我徒弟发现,我这师父的面子怎么办?” 慕慕:……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做贼一样,就很有面子? 第48章 狐魅 瓦片被拿开,光芒映到两人的脸上。 下方是那对夫妻的卧房。 李夫人盥洗完,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梳着头发,铜镜上反映的浑浊轮廓都看得出来主人的情绪低落。 “我来。” 李老爷从李夫人手里拿过梳子给她梳头,眼神温和而包容,“夫人的头发又密又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头发。” 李夫人双眸有了神采,嘴角刚刚挂上笑,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甜蜜的笑被掺了水,变得虚假。 “你见过别的女人的头发?” 李老爷梳头的动作不停,“夫人又说笑了,世上人那么多,我见过的女人多,女人的头发也多。”他微微弯腰,两张脸挨在一起,“但是那些女人的头发都没有你的好看。” 李夫人微微一愣,垂眸嘀咕道:“终会有女人的头发比我的黑,比我的亮,比我的密。” “但她们都不是你。” 李老爷手支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去看他反映上铜镜上的自己,“你的头发因为是你的,才好看。不是你的,再好看,于我而言都是无趣。” “可是……” “夫人,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吗?” 李老爷声音有些落魄,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夫人不早了,我们先歇息吧。” 夫妻二人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卧房内没有丫鬟,李夫人的起居都是李老爷亲自照顾。 李夫人看着李老爷铺床的忙碌背影,嘴上依旧喃喃着,“你会离开的,你外面会有人的……你会不要我。” 修士的听力强,屋顶上听墙角的两人根本不用竖起耳朵,就听见李夫人的低语。 韶迟和慕慕对视一眼,悄然离开。 - 翌日。 李夫人被窗外的鸟叫声叫醒,她起床时还有些迷茫。 平时都是李老爷亲自叫她起床的。 李夫人穿戴好出门,刚走到会客厅外,就听见厅内传来丈夫和他们请到府内的两位仙长的声音。 “仙长,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韶沅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李夫人不是得病了,哦,正确的说,是得病了,只不过是心里的病。” “心里的病?”李老爷轻声喃喃,随后脸色一白,嘴巴张合了两下,说:“……你的意思是我的夫人疯,疯了?不,不可能的。阿初和往常一样,根本不像是失心疯。” “李老爷,你的心情我们理解。” 虞颜见李老爷双目通红,若不是顾忌她与师父的身份,恐怕李老爷已经对他们拳脚相加了。 她连忙安抚李老爷暴怒的情绪,“但是,昨天我和师父对李夫人的情况做了很长时间的判断,不出意外,夫人应该就是得了心病。您还是去找治疗心病的名医吧。” “心病,”李老爷闭了闭眼,仿佛陷入了绝境,“我只知治疗心疾的名医如何去找,这心病……” “治疗疯病的名医……只要好好找就会找到的。”虞颜小声说。 李老爷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并不想承认妻子得了疯病。 仿佛只要他一松口,妻子就真的没救了。 “其实呢,疯病这种事关键在于病人自己,有些人每一两年自己就好了,有些人终其一生……” 李老爷眼神里的黯然没能让谢韶沅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夫人的病,就是你们口中她得的这种病,以后会不会更加严重?” “我们不是大夫,李夫人的情况还是去问问这方面有名望的大夫吧。”虞颜一顿,又说:“以后里夫人可能需要你时时照顾了。” 谢韶沅耳朵一动,眼神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窗外,“李老爷尚且年轻,夫人以后肯定无法打理后宅,你一个大男人,家中产业还需要你打理,何不娶一房媵妾?” “你的后宅还是需要一位女主人的。” 李老爷脸色更加不好看,但是还未等他开口,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好啊,我请你们入府,以贵客之礼待之,没想到你们竟然怂恿我的丈夫纳妾!”李夫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气冲冲道。 “夫人。”李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慌张。 他不知道妻子听到了什么,听了多少。 阿初近来本就敏感,若是让她听了这两位仙长的话,阿初的病可能永远都不会好了。 而他与阿初岌岌可危的夫妻情谊,可能也会在今日葬送。 李老爷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将这两人请进府里,引狼入室啊。 李夫人没理李老爷,双眸赤红,紧紧盯着气定神闲的谢韶沅,“你想分开我与我的丈夫,好狠毒的心。” 谢韶沅淡定得很,“李夫人,你迟迟不好,我只能做出一个让双方都好的选择。” 李夫人的眼睛更红了,红得滴血。 虞颜悄悄走到李老爷的身前,作防御姿态。 李老爷这时才看出来不对劲,李夫人的双眸红得不似真人。虞颜扭脸看了他一眼,李老爷闭上了嘴。 谢韶沅继续道:“李夫人,你可醒醒吧,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做什么呢?难道不是你一步步将李老爷逼走的吗?李老爷对你情根深重,是你一直怀疑他的呀,他冷了心,离开你了啊。” “闭嘴!”李夫人身体剧烈颤抖,一双眼眸像是要喷出火来。 “再说李夫人,你常年无子,李老爷寻一放妾室不是很正常吗?”谢韶沅像是没发现李夫人的异常似的,自顾自地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闭嘴,闭嘴,你闭嘴!” 话音将落,黑气从李夫人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唔。”李老爷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阿初竟然是妖怪?! 不,不对。 阿初与他夫妻十几载,不可能是妖精,阿初是被妖精附身了! 正如李老爷所想,李夫人周围的黑气互相缠绕,在其上方显出一个黑狐形状,那黑狐紧紧贴着李夫人的脸,两只爪子还捂住李夫人的双眼。 “狐魅。” 所谓狐魅,是万千妖物中的一种。 与狐妖不同,狐魅没有实体,只能寄生于凡人体内。 凡人有两双眼,一眼为外眼,看凡间万物,一双为慧眼,看世间真情。 相传被她寄居的凡人,慧眼会被她蒙起来,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易躁易妒。 李夫人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狐魅寄生,没有能看见丈夫真情的慧眼,自然会变得越来越魔怔。 而狐魅一旦藏于人体内,就无形无气,不易被察觉。 只能想办法将狐魅给逼出来,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正是为此。 这办法,他还是从韶迟那里学来的。 没想到竟然真的把狐魅逼出来了。 狐魅歪了歪脑袋,黑漆漆的身体咧开一条缝,像是在笑。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真是无情的人呢。”狐魅尖声尖气地说:“但是,你能杀了我吗?我死了,这可怜的女子也会跟我一起死呢。” 李老爷一怔,随即冲些谢韶沅大喊道:“仙长手下留情!” 谢韶沅不理,准备一击致命。 李老爷焦急万分,甚至想要跑过去拦住谢韶沅。 “李老爷莫慌,区区一只狐魅,不成气候,师父一定会让李夫人安全回到你身边的。” “阿初她……” 李老爷并不放心,阿初她胆小,而谢韶沅也不像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韶迟和慕慕正站在李府的一座茂密大树上,每人手里都拿了只烤红薯,将会客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哟,这么久没见,谢韶沅成长得挺快的嘛。” 韶迟边吃红薯边哈气,“那,那可不,再怎么说也是我韶迟的徒弟。” 只见狐魅如发丝般的黑气在李夫人身后秽物,狐魅操纵着李夫人向谢韶沅发妻攻击。谢韶沅出手迅速,避开李夫人,手在狐魅眉心处一点。 “嗷——” 那张狂的狐魅没能躲避过去,谢韶沅手指轻轻地一点,就像是在给它的全身点燃了一把火,它的身体被一一分解。 狐魅嘶吼着,而李夫人则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眸无神,任黑气“滋滋”作响。 整个会客厅都是狐魅撕心裂肺的嘶吼,幸好他给房间下了一道结界,不然让人寻声过来就不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狐魅身体最后的一部分也消失不见,李夫人的眼神才恢复清明。 谢韶沅亲眼看着狐魅消失不见,微微皱眉。 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 “夫君。”李夫人眨眨眼,神情还有些怔愣,但眼眸却明亮了许多。 如果说李夫人之前的眼睛被蒙上一层轻纱,那此时蒙住她眼的轻纱褪去,双眸闪动着光芒。 “夫人。” 最激动的,当属李老爷了。 他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妻子,两人双手一握,李老爷才真正地安了心,他的妻子终于回来了。 眼中有泪光闪过,李老爷胡乱抹了一下脸,笑了笑,“多谢两位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李某……夫人!” 狐魅被除,李夫人的身体格外虚弱,突然便晕了过去。 李老爷抱着昏迷的李夫人,焦急问道:“仙长,我夫人她……” “没事,你夫人只是体力不支昏迷了,睡一觉就好。” 树上的韶迟和慕慕看完了全程,对视一眼,跳离了李府。 第49章 李夫人 “夫人的事,真的要谢谢仙长了。” 为了答谢谢韶沅将附身与夫人身上的妖怪除掉,李老爷做主,从京城请了名厨宴请谢韶沅师徒。 宴席上觥筹交错,李老爷更是眼泛泪光地给谢韶沅敬酒。 “仙长,这杯酒是我敬你的,要不是你,阿初可能还被那狐魅蛊惑,我们夫妻恐怕等不到今天。真的,仙长,我谢谢你。” 谢韶沅并不喜欢饮酒,也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推了两次,再推下去,宴席就冷下来了。谢韶沅没有办法,只能站起身来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李老爷,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李老爷已经醉醺醺的了,他应该不是擅长饮酒的,几杯酒下肚,脸便红透了。 “不,仙长谦虚了。”李老爷半眯着眼,“在你之前,我找了许多有名的道士和和尚,都没能将夫人的病治好。你比他们可强……嗝,强多了。” 被拿来与凡间界的道士和尚相比,谢韶沅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垂下眸看着桌上的半杯酒。 “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李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仙长提出来的要求,我李某就是拼出一条命,也会帮你完成。” 谢韶沅轻轻摇头,金钱于他根本用不着,而他想要的,李老爷也不一定能找到。 原本他以为七药就在李府,但没想到这么忙活,竟然只找到一只没什么用的狐魅,更别提什么七药了。 连七药的影子都没见到。 但依他的卦象,其中一味药就在这个县城。 而他的卦象一肯定没有出错。 不是李府,那在哪里呢? “对了,李老爷,我有一件事要问你。”谢韶沅轻声问道:“你在县城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怪异的事?比如谁家府里有妖怪闹鬼什么的。” 李老爷晃了晃脑袋,仔细想了想,拧眉道:“灵异故事我确实听说过不少,但是我们县城里,”李老爷笑了笑,“除了我们家,县城里还没有别家有这类的事。” “仙长是想降妖除魔?”李老爷挠头道:“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有友人最爱灵异故事,我今晚就去信给他,问问他哪里有妖怪。” “谢谢好意,不必了。” 他要找寻的是七药,而不是单纯的妖怪。 李老爷又给谢韶沅倒酒,“我等凡夫俗子,不懂仙长所求,但仙长若有事,去信给李某,李某定当竭尽全力。” 谢韶沅其实脑袋有些迷糊了,他并不擅长饮酒,凡间界的酒虽然没有灵气,但酒的后劲却比修真界的浓烈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酒犯了难,这么喝下去,明天早上醒来会头疼的吧。 虞颜瞥了师父一眼,想出声阻止,但谢韶沅已经拿起酒杯饮尽。 “我说,”慕慕蹲在树上,手里拿着热乎乎的烤玉米,“为什么我们要像贼蹲点一样啊?别人在席上好吃好喝,我就要和你在这吃烤玉米。” 韶迟双手横向拿着烤玉米,像仓鼠一样边啃玉米边说:“等蹲点完了,我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但是谢韶沅不是把附身与李夫人身上的狐魅给斩了么?”那他们还蹲啥啊。 韶迟拒咀嚼着玉米粒,脸颊鼓起来一块儿。 “还没抓到鬼呢,怎么能此刻就放弃呢。” “老爷还在席上吗?” 狐魅被去除后,李夫人便在房中静养,因此今晚上的宴席也并没有出席。她躺在床上,问喂药的丫鬟席中的事。 丫鬟手指碰了碰药碗的碗壁,见碗壁温凉了,才把药碗给夫人。 “还在席上呢,夫人见好,老爷很高兴,说要与两位仙长不醉不归呢。” “尽胡闹。”李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药的苦味,所以撇开了勺子,直接端着碗将药一口饮尽。 “且不说他的身体,就说那两位仙长其中还有一位是女孩子,他怎么能让女孩子陪他不醉不归呢。” 丫鬟笑了笑,拿着药丸放到桌上,替李夫人掖被子。 “夫人被仙长们医治好,老爷太高兴了,”丫鬟笑着说:“老爷也是有分寸的,不会难为那位女仙长。” 李夫人被狐魅附身的事,除了谢韶沅师徒两,就只有他们夫妻知情。 李府上上下下只以为谢韶沅治好了李夫人的疯病。 所以,对谢韶沅师徒,李府的下人是尊敬而没有李老爷李夫人的敬畏。 李夫人躺到床上,对丫鬟说:“等下你让厨房做碗醒酒汤,给他送过去。对了,还有两位仙长,也送两碗过去。” “我早就让厨房备上了。” 丫鬟从小便服侍李夫人,感情很好,当初李夫人被狐魅迷惑,与李老爷感情产生危机时,便十分担心。现在李夫人终于好了,府上最开心的除了李老爷,便是她了。 “夫人现在好了,与老爷的感情也更好了,奴婢瞧着便开心。” 李夫人眯了眯眼,“倒是让你担心了。” “奴婢担心主子是应该的,但夫人病的这些年,老爷才是最担心最伤心的那一个。我一个做您丫鬟的,有时看着老爷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李夫人笑了笑,看着丫鬟吹灭灯走了出去。 她望着头顶的青纱帐,眼睛一眨不眨。 狐魅为什么会附身于她,她问过谢韶沅。谢韶沅告诉她,狐魅是凡间的一种妖物,吸食女子的嫉妒、哀怨。 是她的嫉妒与哀怨引来了狐魅。 “照理说,狐魅这种妖怪并不是附身于女子身上才能存活的妖物,但是夫人却能勾得狐魅附身,应该是夫人的嫉妒太多,让狐魅都舍不得走了。” 嫉妒么…… 呵。 世上没有哪一个妻子会无缘无故地怀疑自己的丈夫。 她与丈夫琴瑟和鸣,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好下去,但是只是她以为而已。 他从来不会撒谎,好歹也是念过书的秀才,每一次撒谎的手段都那么低劣,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 让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她不是嫉妒外面的女人,她是恨,恨这个男人薄情寡义,恨他不遵守当初的诺言。 可是当她病了的时候,也是这个男人为她操心奔波,为他寻遍天下名义,希望一次次破灭,也没有放弃她。 她相信了他还是爱着她的。 于是她清醒后,没有与他对峙,反而将心里的话生生咽下去。 她害怕失去这一份爱,即便这一份爱并不完整,她需要与外人分享。 手捏紧了被褥,如果,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就好了,男孩也好,女孩也罢。 有一个孩子,她就不用这么害怕地失去他。 李夫人望着青纱帐默默流泪,眼泪浸湿了枕巾。 等李老爷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李夫人已经睡过去了。 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李夫人的睡颜,嘴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刚才看他们吃饭,现在偷看他们睡觉。”慕慕撇撇嘴,小声地说:“要不从今晚上开始我们换班吧,三餐和睡觉的时间你监视,其余的时间我来,你看成不。” “我不。” 韶迟抱住慕慕,脸颊蹭着慕慕的脸,“我们都是仙侣了,我为啥还要单独行动?” 伤势好了之后,韶迟嘴上爱占便宜的德性又出来了。然而自从两人确定了心意,韶迟有时便像是得了亲肤病,黏黏糊糊的。 而等慕慕兴致来潮,想要亲近一下,韶迟又像个大姑娘还起臊来。 用慕慕的话来说,韶迟这人,就是喜欢自己骚的。 “臭不要脸。”慕慕没有什么攻击力地说道。 “可是,大晚上的呆在屋顶,很冷的啊。” “不急,马上就可以走了。” “马上是什么时候?” “你往下看。” 李老爷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李夫人的睡颜,起身拿着一盏手提灯笼,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 李老爷离开李府的那一刻,在床上入定的谢韶沅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50章 小野狗 李老爷提着手提灯笼,橘黄色的一团光将他笼罩,步子很轻,李府的人都睡沉了,谁也不知道李府的男主人,这时候会伴着月光离开。 他仿佛对这条路线驾轻就熟,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还有条小尾巴紧随其后。 深山的空气比县城里更冷冽一些。 李老爷拢了拢斗篷,走得更快了。 山里有一处树林掩映的山洞,山洞洞口极小,大约只有两个腰那么宽。 杂草丛生的洞口,一只看样子像是野狗一样的生物翘着短短的尾巴,在草丛里翻找食物。 它还尚小,能找到的食物大多是蟋蟀之类,昨夜下了雨,今天如果运气好一些,可能能从洞里找到田鼠。 短短的鼻子贴着地面,突然,像一把扇子的耳朵抖了抖。 小野狗抬起脑袋,机灵地站起来。 山下一团橘黄色的光,从山脚一路慢慢地往下爬,小野狗咧了咧嘴,欢快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小尾巴甩出了幻影。 那团光走近了,蹲在小野狗跟前。 小野狗仰着脑袋,满眼都是喜悦,口吐人言,“你,你来啦?” 李老爷轻轻点头,将手提灯笼放在草地上,坐在了洞口的树桩上。 小野狗在地上转了转,钻进了山洞,从山洞中拖出了一个脏兮兮却格外大的包袱,包袱比洞口还大,拖出来时洞口也大了一圈。 “这些是我在山中挖来的,里面有一株百年老人参,是我从那只狡猾的老狐狸那里拿到的,还有……” 小野狗语气轻快地将包袱里的宝物一一与李老爷说,说到自己为了抢夺人参,与老狐狸打战之事,还背过身子让李老爷看看它被老狐狸咬了一口的屁股。 妖怪的感情比人类的单纯,它学不会人类少女的遮掩与羞涩,只知道自己受了伤就要让他知道。 它期待着眼前的人将它抱起,给它呼呼,然后温柔地问它痛不痛。 小野狗眯了眯眼,那时候它一定会哼哼唧唧地说“可疼可疼了,疼死我了,需要你帮我揉揉”。 但是,它并没有等到他的拥抱,也没等来呼呼。 李老爷眼睛在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转了一遭。 外面要卖上千两银子的人参,就被小野狗大咧咧地与山中野果放在一起,都被挤变形了。 妖怪不懂得凡人的复杂与功利。 眼前的这一只尤甚。 “怎么了?”小野狗没等来呼呼,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上次来不是说你妹妹生病了吗?需要很贵很好的药方才能治好。我问了那只狐狸,他说山中最珍贵的就是人参了,我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你拿着给妹妹治病吧。” 李老爷没有去拿人参,百年人参,李家多得是。这种皮相被破坏了的人参,就算他拿出去卖也卖不出好价钱。 “你,你不喜欢呀。”小野狗有些萎靡,但是很快的又振作起来。 它跳到李老爷身前,两只前爪想要扒上他的腿,但见他今天穿的是白袍,只好滑稽地用后退站起身,两只前爪悬空。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都可以帮你弄到哦。” “什么都可以?”李老爷声音有些飘忽。 “嗯!我都可以!”小野狗信誓旦旦道。 “我曾听老人说过,太阴山有一神果,可以让女子返老还童,石女诞子,可是真的?” 小野狗一愣,爪子放下来,刨了刨地。 “你,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是假的吗?” “不,不是。”小野狗爪子抓了抓地,“你想要那个果子吗?” 李老爷点头,“可以吗?” 小野狗纠结了一瞬,“是可以的啦,你想要我就给你。” “你给我?”李老爷疑惑道。 太阴山有神果一事,是在他外出跑商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原本他并不当回事,但是妻子因为无子疯魔,作为丈夫的他寻遍名医也无法之后,他便怀揣着试试的心态来到这里。 没想到,还真有神果。 有了神果,阿初就不会再伤心。 他们能够回正常的生活。 李老爷看着欢脱的小野狗,那双眼眸下有计划得逞的狡猾与残忍。 可惜小野狗看不出人类的奸诈,单纯得让人一看就透。 “是呀,”小野狗垂着脑袋,有些羞涩,“其实不是什么神果啦,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是我的果子,会发光光的果子。” “是么?”李老爷的手细微地颤抖着,是激动的。 “那你可以让给我吗?” 李老爷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风轻云淡,但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万幸他面对的是一只傻兮兮的小野狗,换作是任何一位普通人,都能看出他此刻的不对劲。 小野狗歪着脑袋犹豫了两秒,但最后仍然是慷慨的信任:“可以呀。” 它又钻进山洞里,衔着一个发着淡淡紫光的果子走了出来。 “这果子是我在山中修炼的一天夜里,出现在我身边的。狐狸说是老天看我蠢,送给我长脑子的。但我不觉得,我觉得是老天爷看我心诚。” 小野狗害羞得低下头,“原本我想等我再修炼个两三年,然后吃了果子成为人的。” “我一直都想成为人,如果能遇到一个能共度余生的人就更好了。”小野狗抬起头,将果子放到李老爷手心里,眼里是呼之欲出的爱慕。 李老爷一怔,手心有些濡湿。 就在他想如何回答时,草丛里突然蹿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向一道流光,冲到他身前。 李老爷感觉肚子一阵震痛,往下一看,是一只狐狸。 狐狸跳开,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又是你,你又来骗蠢狗的东西了是不是?” “狐狸,你怎么来了?” 小野狗绕到狐狸身前,用脑袋顶他的肚子,“你走开啊,我不要你管,你走,你走!” 狐狸被顶得连连后退,目光触及到李老爷手里的果子,眼神一厉,“你把果子给他了?我不是告诉你,果子不能给别人,要自己吃的吗!” 小野狗别过脸,“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狐狸气急败坏,“蠢狗,你到底傻不傻啊,我跟你说了,这个凡人是个骗子。他都是骗你的,他家中没有妹妹,只有一位妻子。” “他找你就是为了你的神果,他是骗子!” 小野狗呆愣住了,随即更加用力地顶狐狸,“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 狐狸惊疑道:“你……你这个蠢狗!傻狗!” “哎呀呀。” 一人两兽停住往身后看去,之间一男一女不知何时站在树梢。 “李老爷,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慕慕开口道。 李老爷微微皱眉,他们什么时候站到树上的?只怕来着不善,李老爷稳了稳心神,“李某好像没见过两位,请问两位是尊姓大名是?” 他们从树上跳下,衣袂翩翩,落地无声。 狐狸瞪大了眼睛,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竟然没有声音。 “李老爷不知道我们,我们却知道李老爷。谢谢李老爷,让我们看了一出哄骗妖怪的好戏。” 李老爷脸色不好看,沉声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韶迟笑了,“你半夜来深山,就是为了尊夫人多年无子吧?你与尊夫人鹣鲽情深,着实让人羡慕,但是,为了自己夫人欺骗别人感情就不对了吧,就算是妖怪的感情。” 李老爷脸阴沉下来,紧紧握住神果。 “小狗,”韶迟问小野狗,“我帮你收拾他,你把果子送给我好吗?” 小野狗一愣,跳起脚来,却被狐狸牢牢压住。 “仙长想要果子,就当是我等送您的了。”狐狸死死压住小野狗,眼前这两位修为莫测,他们两只未化形的小妖怪根本不是对手。 现在主动让宝物还能得一个好脸,若是对方想杀妖夺宝,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神果就当是买命好了。 韶迟笑了,这狐狸有点意思,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扔到两只妖怪脚下,“这里的东西,对你们修行有益,算是补偿。” “你们……” 慕慕看着震惊的李老爷,“李老爷,这果子不是什么神果,它有一个名字,就情根果。常常生长在有情的妖怪之中。” “情根果,顾名思义,是妖怪有情之果,对修炼,对尊夫人是否怀孕,都没有用处。” 小野狗露出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李老爷。 它尚还抱有幻想,它不相信狐狸说李老爷有妻子,但它也不傻,看着李老爷的神情,它就知道狐狸说的并不是假的。 这么一想,小野狗的耳朵都耷拉下来。 “你说的有什么证据。”李老爷没有看小野狗,他紧紧盯着韶迟。 “骗你有什么好处?尊夫人的疯病已经治好,你还在外与别人幽会。你就不怕本就敏感脆弱的夫人又得病?” 李老爷不知道他们如何知道妻子病好的事,但还是挣扎道:“阿初一直想要个孩子……” 小野狗一听耳朵都垂到了脑后,水汪汪的眼睛溢满了眼泪,像掉落的主子簌簌往下落。最后都被狐狸给舔走了。 “别哭,不准哭,”狐狸在它耳边恶声恶气,“不就是一个凡人,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以后,等我化形了,变成个美男子给你看。” 小野狗哭得更凶了。 “情根果对生子,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老爷说。 “就凭我本没有必要跟你讲道理,方才那位狐狸先生可把情根果送给了我,我想拿果子,你可阻止不了。”韶迟渐渐没了耐心,转着手腕准备硬抢。 “与其在这里把希望交给一个果子,还不如早点回去陪伴夫人。”慕慕看了看天空,淡淡道:“快要破晓了,尊夫人什么时候醒,如果没看到你的话,尊夫人会不会多想啊?” 李老爷拧着眉,他知道自己在这两人面前没有对抗的资格,但是…… “师父。” 远处传来一声平静的声音。 谢韶沅慢慢走过来,指尖夹着一张冒光的符咒,“师父,抢徒弟的东西,不厚道吧。” 第51章 情根果 “师父,抢徒弟的东西,不厚道吧。” 韶迟眸光一闪,趁着李老爷愣神的功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情根果。 谢韶沅看在眼里,无奈道:“师父,你这么干,就有些赖皮了。” “慕慕!” 虞颜从谢韶沅身后冒出头来,惊喜地跑到慕慕跟前,抱住她,欢喜道:“你的病治好了吗?” 慕慕点了点头。 “赖皮?”韶迟不客气地将情根果揣进怀里,“这果子上写你名字了吗?慕慕,你看见了吗?” 慕慕摇头,“没有,就是回发光的普通的果子而已。我没有在它上面看见有谢韶沅的名字,不,正确的说,是一个字都没有。” 谢韶沅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许久不见,韶迟变得更加难缠了。 “师父,我记得你告诉我,你不来。” “是啊。”韶迟双手插兜。 “但是,你来了。” “是啊。” 谢韶沅忍了忍,额头冒出青筋,“你说你不要的,但是你现在在干什么?” 韶迟摇了摇手指,笑着说:“我可没说不要,我说的是如果你找到的话,我祝福你。但是现在,是我先找到的情根果。” 谢韶沅拧眉,手中的符咒燃烧起来。 “如此,那我们只能公平竞争了。” 韶迟扬了扬眉,抽出剑,笑道:“宝物先来先得,你这不是竞争,可是明晃晃的争夺。慕慕,离远一些!” 慕慕听话地跳到树上,虞颜扒着她,和她一起出现在树干上。 自谢韶沅走出来的时候,狐狸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不顾小野狗的挣扎卷着韶迟给的丹药,叼着小野狗跑了。 “仙,仙长,这……这怎么回事啊?” 唯一还弄不清楚状况的怕只有李老爷了,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腿开始打哆嗦。 “李老爷,我劝你先离开,这是我们师徒的事。” 太阳即将升起,慕慕对李老爷喊道:“李老爷,天快亮了,再不回去,尊夫人就要怀疑你外面有人咯。虽然你养在外面的不是人,是妖怪,但是女人吃起醋来,连狗都不会放过的。” 李老爷脸色一白,咬了咬牙,拿起灯笼跑下山。 “慕慕,你们在暗处监视我们?”不然不会知道李老爷,也不会知道李夫人。 “监视?”慕慕歪了歪脑袋,“不算监视,我们与你们一样,在李府客居,然后顺便观察一下府里的人,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虞颜:……这不是监视是什么? 树下的师徒两已经打起来。 不同于平日里的切磋,师徒两这回根本没有留情。 两人斗法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山中狂风大作,慕慕紧紧抱着树干,虞颜紧紧抱住她的腰,两人像是被狂风摧残的小动物,抱着彼此取暖。 “来啊,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究竟成长了多少!” 剑上流转着银色的闪耀光芒,过招之间,剑身竟生出无数条剑气,周遭事物被剑气一碰,都被切成了整整齐齐的截口。 谢韶沅越与韶迟过招,就越是震惊。 韶迟竟成长到这种地步了,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谢韶沅目光一厉,周身的气势一变,磅礴的气势从身体溢出,化作金雷。 剑光与金雷交织,明明是方圆百里最高最险峻的太阴山,在两人过招时引起得雷霆之势下,竟如同风雨飘扬中的一叶孤舟。 “师祖感觉气势不一样了。” 不知什么时候抱住她脖子的虞颜在她耳边说道。 慕慕扭了扭脖子,她感觉有点不舒服,想要挣脱开,但又想到虞颜还没筑基的修为,便忍着心中的不适,任她去了。 “是么,可能是韶迟认真了吧。毕竟是化神境修为,而且韶迟一直也没有荒废了修炼。” 她才不会将韶迟得了一半仙骨的事告诉他人。 清止得仙骨化为半仙,仙骨之于修士,实在太诱人了。 她从不想考验人性。 即便是他的徒弟徒孙。 两人兵刃相遇,迸发出强烈的气势,身下的草木被荡出一圈圈的波浪。 再打下去,太阴山就要被荡成平地了。 慕慕抱树干抱得更紧了,丝毫没注意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韶迟剑一挑,脚一踹,谢韶沅便像一只破空的飞鸟往后飞去,连续撞断了十根大树才堪堪停下。 谢韶沅输了。 围绕两人的汹涌的气势瞬间消失,山中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听见山涧里惊慌的鸟兽鸣叫。 “你变强了。”谢韶沅肯定道。 韶迟缓缓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实力一样。” “认赌服输,现在,情根果归我了。”韶迟笑了笑,“慕慕,走了!” 慕慕没有回答他,韶迟一顿,往头上看去。只见慕慕被虞颜紧紧捂住嘴,慕慕的手扣住虞颜的手臂,脸色涨红。 “你在干什么?”韶迟皱眉,重新拿起剑。 慕慕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却听见耳边一声轻笑,虞颜开始吟唱她听不懂的古老咒语,脖子的部位开始发烫。 是清止送她的九元金圈在发烫! 咒语吟唱结束,九元金圈竟然产生了变化,有小拇指厚的金圈分散成丝状,将她紧紧缠绕束缚住,最后不用虞颜,她也动弹不得。 “慕慕!”韶迟喊道,身形一晃,就要飞到跟前,脚却被人往下一拉。 谢韶沅用手紧紧拽着韶迟的双脚,右手一动,袖中无数的符咒贴紧韶迟的腿脚。韶迟顿时感到脚上有千斤重。 “你刚才暗算我?”韶迟看着谢韶沅。 谢韶沅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我趁你不备,给你下了毒。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沉睡一会儿,这是药修做的毒,修为越深,毒的效力就越强。” “……你!”韶迟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灵气瞬间爆发。 “噗——” 谢韶沅被凌虐残暴的灵气席卷,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呵呵,真傻啊,现在运转灵气,只会昏迷得越快。” 慕慕瞪大了双眼,扭过脸去,只见虞颜露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神兽大人,不好意思,多有得罪了。” 意识渐渐模糊,慕慕眼中最后的画面,就是虞颜那张明明她很熟悉,现在却不认识的脸孔。 第52章 神女 慕慕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被绑在半空中。 她看了看,四周空寂无人,只有一根根笔直整齐的玉柱。这里她来过,这是清止的宫殿。 但是,她是怎么来的? 慕慕皱起眉,对了,她好像是被虞颜给抓过来的。 她与韶迟跟谢韶沅师徒两抢情根果,同一个师门抢宝物虽然说不过去,但是虞颜也没必要把自己绑到清止面前吧. 不至于吧。 难道韶迟想独吞七药的事,被清止知道了? 但谢韶沅不是一样嘛。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有她被抓,韶迟呢?明明是两个人犯的事,为啥是她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 “小慕慕,”清止慢慢走来,白衣长发,仙气飘飘,笑意盈盈,“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单论容貌,清止是好看的,可能因为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份完美容貌里添上了几分漫不经心与冷漠疏离。 “清……清止。”慕慕咽了咽口水。 她有些害怕清止了,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平白无故地感觉到危险。 “你终于醒了。” “韶迟呢?”慕慕看了一眼将自己绑在玉柱上的金丝,她记得这些金丝是九元金圈变化而成的。 她一直傻兮兮地以为九元金圈是她的保命符,没想到是催命丹。 而送给她九元金圈的清止,自然也不是她印象中严厉却温柔的清止仙人了。 清止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呵呵,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韶迟。我该说是命运的强大吗,你竟然还是爱上了他。” 慕慕一怔,什么叫做命运,她听不懂。 清止见慕慕一脸茫然,勾唇一笑,“虽然你记不得了,但是我给你安插的记忆你不会忘记吧?还是你忘了,你会被韶迟挖丹而死这件事?” 慕慕愣住了,她当然记得,那段记忆现在想起来已经变得模糊,但是挖丹而死这件事就像被钉在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她不是没有害怕过,但比起虚无缥缈的记忆,但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而事实也证明了,她是正确的。 根本没有挖丹成魔,这些都是清止给她安排的记忆。但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慕慕眼神一厉,“你篡改我的记忆,这是为了什么?” 清止手指点了点精致的下巴,笑了,“……为什么呢。当然是与命运做斗争呀,你可能不知道,在回溯镜中,你与韶迟会是一对神仙眷侣。真是可笑,人类修士竟爱上自己的契约兽。” 回溯镜是上古神器,知前生晓后世。 因为其特殊的用途,回溯镜被视为禁物,不曾现世。 没想到竟在清止手里。 慕慕蹙眉,清止的话让她很不舒服,搞得韶迟喜欢上她,是一件多么卑贱的事。 明明清止曾经也爱上过自己的契约兽。 真不知道清止这句话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你篡改我的记忆,就是为了拆散我和韶迟?”这人怕不是有病。 “当然不是。”清止仰着头看着她,“你猜猜我还在回溯镜里看到了什么。” 慕慕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他看到了什么她怎么知道。但看着清止危险的眼神,慕慕又开始怂了,斟酌道:“回溯镜能知半分天机,但是天机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回溯镜里的事真就能发生呢。” 清止大笑,“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慕慕摇摇头,但看清止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清止停了笑,表情变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看见,你与韶迟一起将我杀了。魂飞魄散呀。” 慕慕背脊冒出一股冷汗。 “仙人说笑了,韶迟才化神修为,我不过是只还未结丹的白虎,怎么可能杀得了您呢。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清止平静地看着慕慕。 慕慕接着说:“而且,我和韶迟为什么要杀您呢,没有必要呀。您是仙宗第一人,韶迟也是归元宗的人,怎么可能杀归元宗的靠山呢。” “果然什么都记不得。” 慕慕拧眉,清止的话她是越发听不懂了。 “不过没关系,你忘记了,我可以告诉你。” 清止一摆手,一名白发老人走了进来,先是对清止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才仰着头看着她。 “许久不见了。” 慕慕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名老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清止看出她的疑惑,对她说:“这是魇,你曾经的仆人。” “我没有仆人啊。”慕慕呆愣愣地说。 “神女不记得我正常,毕竟我与神女的主仆之情,要追溯到万年以前了。” 慕慕瞳孔一震,老人叫她“神女”,而不是“神兽”。 与神兽不同,神女是真正的神,而神在这个世界,已经随着仙魔大战灭绝了。而魇竟然唤她为神女。 “仙魔大战后,灵气大减,神女也因此元气大伤。”魇淡淡地说:“为了及时止损,避免魂归归墟,神女您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一魂两魄献天道,留在两魂五魄。” “而清止仙人在苍泽找到神女弥留世间的两魂五魄,将之放到具有白虎血脉的神兽的身体里滋养。神女的命,在某方面是清止仙人救的。” 魇仰着脑袋,眉眼平静,“神女因为魂魄不全,失了记忆。但是你确确实实是神族,你应该发现了,修真界的功法你根本修行不了,其实并不是你天资不好,而是修仙的功法不适合你。” 慕慕抿唇,韶迟为了她修炼的事,换了许多功法。无论是宗门的正统功法,还是妖族的修炼秘籍。 她都不行。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慕慕咬了咬唇,得知了真相的她非但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现在清止告诉她一切,并不是清止心地善良,而是已经无所畏惧。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惨,她很明白。 慕慕咽了咽口水。 魇慢慢地说:“清止仙人在回溯镜中看到变回神女的您,与韶迟道君相爱,后来与他发生矛盾。您放弃了教养您的他,选择和韶迟道君一起背叛清止仙人,打散了仙人的魂魄。” 清止点头,摊手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何篡改你的记忆了吧。但是,让我失望的是,就算有了那样的记忆,你还是选择和韶迟在一起。” “这一件事业给了我教训,命运有时候很难反抗,那我就没必要心慈手软。” 慕慕心脏狂跳,忍不住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清止的眼神变得冷漠异常,“当然是斩草除根。” 慕慕浑身一颤,忙道:“我现在的身体是归元宗的守宗神兽,你把我杀了,宗门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你是仙人,也不能任性妄为。” “不错,我确实要给归元宗一个交代。但是,这跟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呢?” 清止欣赏了一会慕慕噎住的表情,接着说:“因为你不是白虎神兽,你是神女呀。仙魔大战之后,修真界已经很久无人飞升了。相传此界的飞升阶梯已断,如果我告诉他们,用你们神魂补飞升阶梯,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样?” 当然是求之不得,不仅会全力支持,还会给清止递刀。 慕慕这下是真的害怕了,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仿佛变成了屠宰场的一头肉猪,周围都是垂涎的眼神。 脑海中突然出现韶迟的脸庞,慕慕这时候分外想念韶迟。 “韶迟呢?”慕慕忙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清止冷笑道:“慕慕,这个时候你就别担心别人了,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魇,我们走。” 慕慕看着清止和魇离开的背影,喊道:“清止,韶迟呢?你把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出了宫殿,慕慕的声音渐渐隐去,清止瞥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谢韶沅师徒。 “你们这次做得很好。” 谢韶沅低着头,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虞颜瞥了谢韶沅一眼,替他答话,“为仙人办事,是我们的福气。” 清止翘了翘嘴角,“但是,这件事你们办得也并不漂亮,竟然把韶迟给放跑了。除了你们拿回来的情根果,韶迟身上还有两味药,七药不齐,就炼不成七元丹。” 谢韶沅说:“我们抓韶迟的时候,韶迟被一股黑风卷走,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没人了。” 清止看着谢韶沅的发旋,“黑风,那我大概知道是谁带走的了。” “仙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将韶迟带回来。”虞颜道。 “不用了,他在那个人那里,就凭你们,还带不回来。”清止淡淡的目光落在谢韶沅身上,“谢韶沅你放心,我不是韶迟,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谢韶沅顿了顿,“是。” - 妖界。 睫毛微颤,韶迟缓缓地睁开眼,呆愣了两秒,立刻直起身子。 “醒了?”妖界女王慢慢地走过来,“被人算计中毒,别跟别人说你是我的儿子,我嫌丢人。” 韶迟没有理会女王的挖苦,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相见的人,忙问道:“慕慕呢?她去哪里了?” 他隐约记得慕慕被虞颜给抓住了,手握成了拳,他竟然不知道虞颜还是个狠角色。 “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小丫头?” 韶迟紧紧盯着女王。 女王叹了口气,“她被暗算你的两个人抓走了,她身上有捆仙丝,我来不及救她。” “行了,别露出一副死了娘的表情,”女王抱胸,说:“你要是真的担心她,就快快养好身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3章 真相 “你什么意思?” 女王见韶迟满脸的防备,看样子并不完全信任自己这个亲娘,想笑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你还想不想救出小丫头了?” 韶迟一愣,眼神焦急困惑,急切问道:“慕慕到底怎么了?虞颜为何要抓走她?” 女王叹了口气,看着他,想帮他整理一下头发,但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了下去,“并不是你的徒弟徒孙想要抓她,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的谁的命?”说完韶迟一顿,谢韶沅是他亲自带大的,有各种各样的,欺师灭祖之事他是干不出来的。但是谢韶沅一直有一个心结,如果有人用能够韶音的鱼钩引诱他,他那个想复活韶音想疯魔了的徒弟,说不定还真的会…… 韶迟捂住额头,苦笑,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他竟养出了一条狼崽子,白白害了自己与慕慕。 女王看着他这番模样,小声道:“你知道是谁害了你们?” 韶迟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意,这世上能对谢韶沅做出复活韶音的承诺的,只有那一位了。 “清止。”韶迟咬牙切齿道,“都怪我太掉以轻心,故作聪明,以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没想到,我在凡间界都被他了如指掌。” 不仅如此,他也高估了自己在谢韶沅心中的分量,清止能对他和慕慕下手,多半背后有谢韶沅的背叛,否则,清止也不会下手如此迅速、狠辣。他万万没想到,谢韶沅会选择与清止合作。 明明他对七元丹也势在必得,难道他就不怕柳清止得了七元丹出尔反尔吗? 说到底都是七药惹的祸。 清止想用七元丹修补仙台,更上一层,谢韶沅想要七元丹重塑韶音仙子的魂魄,他想用七元丹修缮仙妖血脉。 “清止抓住慕慕不放,肯定是为了七药,我将七药都交给他便是。” 女王摇摇头,“恰恰相反,柳清止想要用七药制成七元丹不假,但是你可知道七元丹是要用在何人身上?” “柳清止仙台受损,急需七元丹……” 女王沉默地看着他,“柳清止虽不是仙人之体,但他得了你父亲的半身仙骨,成为所谓的半仙。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他的仙台?” “可归元宗掌门也……”是了,归元宗在清止的运作下,已经是他的一言堂,自然是他说自己仙台受损就受损了。还没有人有胆子与能力,敢质疑柳清止说的话。 但是,柳清止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就算他的仙台没有受伤,但是他图什么呢?如此大费周章地,就为了让我们去给他找七药?他是半仙,他自己找可比我们在凡间界大海捞着来得容易得多吧。” 女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是半仙,算不上真正的仙人。七药乃天地珍宝,别说是半仙,就是你父亲,卿尘亲自去寻找,也难以找到。” “与其说是柳清止让你们去寻找七药,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柳清止想让慕慕去找。” “慕慕?” 女王轻轻点点头,“就是她。” 她坐下来,慢慢地说:“柳清止让你们下凡间界的时候,我就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我便让妖族去查,没想到竟真让我查到了一点东西。” “或许你已经察觉出来了,那个小丫头有些不对劲。明明是拥有白虎神兽血脉的妖族,为何修行如此艰难,几百年了,甚至都没有到金丹期。虽说妖族与人修不同,但拥有神兽血脉的妖族都有传承,有的血脉纯净些的,一生下来就是元婴修为,慕慕这种情况就很不正常。”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曾经我以为是慕慕自己不好好修炼,但是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韶迟皱着眉,继续说:“慕慕是宗门的守护神兽,我见她可爱得紧,才把她养到身边。我与她一直形影不离,根本没有人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她。” “柳清止就可以。” “我问了白虎的伴族,他们说几百年前确实出现过一头血脉很纯净的白虎,但是那头白虎身体孱弱,天生灵魂有缺,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女王看着殿中燃烧着的火烛,“那头白虎正好就是被柳清止给带走的。原本是天生灵魂残缺的白虎,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归元宗的守护神兽了呢?非但如此,七魂六魄竟完好无缺。” “所以,慕慕根本不是柳清止带回去的神兽,”女王扭过来脸来,定定地看着他,“或者说,慕慕被装进了白虎神兽的皮囊里。” “因为灵魂不是白虎,就算拥有了白虎的身体,也不可能拥有白虎的天分。” 韶迟怔怔地看着女王,顿了顿,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慕慕不是白虎,那她是谁?柳清止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她的灵魂放进白虎的皮囊里。” “神兽的皮囊不是保护她的,是一个封印。只有神兽的皮囊才能封印的存在,只有神。” “神?”韶迟立刻道:“神早在仙魔大战的时候,就已经绝迹了。” “绝迹不代表消失,”女王眼神淡漠如水,她慢慢地将事情的真相灌输给儿子,无论他是否痛苦,是否接受,“神族在修真界屹立千万年,有着自己的逃生手段。你想想,她是不是如何修炼都不行,不是因为她资质不行,而是因为她是神族,神族与修士的修行手段不一样。” “七药天生地长,对于我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对于神来说,就完全不一样。这种天生地长的宝物,生来就亲自神族。” 女王叹了口气,“你们下凡间界才不过几年,就找到了其中三药,而别人花费了几百年上前年,甚至连影子都难以见到,这都是因为慕慕。” 见韶迟的脸色愈加苍白,女王瞧着心里也并不好受,她拍了拍韶迟的肩膀,装作没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笑道:“你也出息了,竟然勾搭上传说中的神族。” 韶迟扯了扯嘴角,撕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现在慕慕在柳清止手里,他到底想把慕慕怎么样!”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柳清止是要喂慕慕七元丹。神族销声匿迹上万年,如今现世,我看慕慕的样子,根本不记得自己是神族的事,神魂一定受了某种程度的损伤。” “七元丹还有一个名字叫塑魂丹,只要慕慕吃下七元丹,就能形成完整的神魂。” 韶迟皱紧眉头,“然后呢?” 他可不觉得柳清止这么好心,会无偿修补慕慕的神魂。 “慕慕只要神魂没有神身,而柳清止有半身仙骨,只要他将慕慕的神魂吃下,他就能成为半神。” “什么!” 韶迟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现在就回归元宗。” 女王拉住韶迟,“你现在去归元宗就是自投罗网。” “那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韶迟双目赤红,“你快放开我!” “你先别急。” 女王有些惊讶,韶迟刚解了余毒,身体应该真是虚弱的时候,拿来这么大的力气,她差点就没有压制住。 “现在,不说归元宗,就是整个修仙界,都站在柳清止的身后。你去非但不能救出慕慕,反而是去送死!” “你信我一回,柳清止害死了卿尘,我比你更想让他死。我会帮你的。” 韶迟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最终冷静了下来。 - 归元宗。 慕慕被绑在玉柱上,这里是清止的宫殿,寂静空旷。没有传召无人敢来,所以,被关这些天,除了清止,慕慕见到的活人就只有沉默寡言的魇。 “神女,该吃饭了。” 魇站在玉柱前,慢条斯理地拿出好几盘菜,手一挥,那些盘子就顺着玉柱旋转而上,然后稳稳地停在慕慕嘴边。 “这些都是您从前最爱吃的了。” 慕慕看着快要杵到嘴边的食物,“我手还被绑着呢,你叫我怎么吃?” 魇慢吞吞地说:“您不需要用筷子,只需要张口即可。” 慕慕试着微微张嘴,果然嘴边的那盘菜就飞到了她的嘴里,分量刚好是她一口的分量。 魇见慕慕张口吃饭了,便退到一旁,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不爱说话吗?一句话都不说不觉得闷得慌吗?” 魇笑了笑,“老奴不爱说话,万年前服侍神女的时候,神女便说我是个闷葫芦。” 慕慕吞下嘴里的菜,“你说你万年前服侍过我,但是我好像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魇轻轻地说:“神女神魂有损,记不得万年之前的事很正常。那都是些极为寻常琐碎的事情,不足挂齿。等神女神魂完善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慕慕抓到魇话中的重点,忙道:“清止不是说我的神魂被自己一分为二了吗?怎么还会被完善修护?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魇自知多言,紧紧闭上嘴不再说话。 慕慕更是要盘根究底,“你说话呀,柳清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魇瞥了一眼慕慕,“神女吃饱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说着手轻轻一招,那些盘旋在慕慕嘴边的饭菜就回到了他手中的食盒里。 慕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你别走,你回来!回来啊!” 第54章 元慈 最近,修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归元宗奉养的那位清止仙人,□□神族遗孤,意图啖其血肉成神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修真界。 就连在洞府闭关修炼的大能老祖,都纷纷出关来到归元宗前。 表面上是询问,背地里却是各怀鬼胎。 掌门看着眼前诸多已经隐世的大佬,笑得脸都僵了,“各位道友,外面的传言真的是无稽之谈啊,清止仙人一心向道,潜心闭关数百年。至于那所谓的神族遗孤,简直是荒谬,世人皆知,神族早在万年前便已经绝迹,这平白冒出一个神族,背后传谣言之人可谓是居心叵测。” 坐下一童颜鹤发的男子闻言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色极淡,冷冰冰的眼神打在掌门身上。 “你的意思是,我们诸位前来是无理取闹了?” 敢来归元宗要个说法的修士,在修仙界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大佬,虽然不是清止的半仙之体,但也都是大乘渡劫期的修士,随随便便搬出一个,都够掌门头疼的。 关键时刻,清止仙人又不在,只留下掌门一人面对。 归元宗掌门只有元婴修为,因为会钻营,才被清止安在掌门的位置。现在同时面对诸多大能,就算掌门再怎么能说会道,这时候也被大能的威压给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掌门感觉额头冒冷汗,“各位,我作为归元宗掌门,我在这里向各位保证,清止仙人光明磊落,外界传言的他窝藏神族遗孤,意图吞其血肉成神,都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几句。 众人等得不耐烦了,那位童颜鹤发的男子抱剑起身。 “我们几位来归元宗,只是想问问清止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么久了,只见掌门一人,我想问问,清止仙人呢?既然清白,何不处处见见我等。” 掌门咬了咬牙,暗道这人真是难缠,清止仙人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元慈,别来无恙。” 就在掌门快要顶不住的时候,清止一身白衣姗姗来迟。 童颜鹤发的男子名为元慈,是一名大乘期修士。 元慈挑了挑眉,行了一个礼,“仙人,上次见面已是千年之前了。” 清止笑了笑,目光移到众人身上。 半仙的威压如同大坝泄洪,在场的人除了掌门被清止保护着没事,其他都被半仙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 “听说各位是来归元宗,找我兴师问罪的?不知我清止何罪之有呢。” 元慈脸色苍白,握着剑死撑。 清止成为半仙已有上千年之久,他们中的人还是第一次直面半仙的威压,有的修为稍低,胆子较小的,已经生了退却之心。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仙人何必拿修为压人,”元慈抹掉嘴角的血迹,“我等只是来询问一个答案,你迟迟不肯现身,一上来就用半仙威压压制我等,之前的半信半疑,现在也成信了八分。” 其他修士闻言一愣,对啊,如果清止仙人心里没鬼的话,干嘛一上来就如此不客气呢。 这分明就是心虚的表现啊。 “清止仙人,”一外表冷硬的剑修走了出来,他吐了一口浓血,“仙人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怕我们,我相信既然能传出你私藏神族,就不是空穴来风。还请清止仙人自证清白。” 清止仙人抿了抿唇,收起身上的威压。 掌门气得脸涨红,简直是欺人太甚,自证清白,如何自证清白,难道还要让他们去清止仙人的洞府不成? 仙人洞府哪是外人可以进去的! “你们……清止乃是我归元宗的人,你们欺人太甚!” 清止抬手,掌门只好闭上嘴。 “各位是想去我洞府一观?” 众人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但别无他法,只好点点头,“得罪了。” 清止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说:“行呀,要想证明我的清白,也只能如此了。” “仙人大度。” 众人在仙侍的带领下,往清止的洞府飞去,清止飞到后面,默默靠近元慈。 “是她让你来的吧。”清止肯定道。 元慈眉眼不动,温和道:“仙人说的是谁,我怎么听不懂呢。” 清止轻轻笑了声,笑意淡淡,“她以为用流言蜚语就能救小老虎?白日做梦。” 元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所以你是真的想要利用她成为半神咯。半仙都满足不了你,你还想成为半神,投机取巧的事情干多了,是要有报应的。” 清止笑了,“报应?所以你们来是给我报应来了?” “真是可笑,你以为将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就能有什么改变吗?别做梦了,千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天真,小师弟。” 元慈闻言脸色一变,默默看向清止,“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别叫我师弟。” “清止,即使你装得再仙风道骨,也改变不了你内心的龌龊,你永远也比不了卿尘师兄,你们是云泥之别。” 清止脸一僵,笑意在眼中渐渐褪去,“……你说我不如卿尘?你懂什么,卿尘道貌岸然,他从我手里抢走阿枳,他才是伪君子。” “你别为自己找借口了。” 元慈不闪不避,“当初沧枳选择卿尘而拒绝你,根本不是卿尘师兄横刀夺爱,而是你根本不配得到沧枳的爱。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将沧枳囚禁于妖界,让他们母子分离,让沧枳不敢多看亲儿一眼,不敢对他好上一点,千年也见不着一面。” “如果你真的爱沧枳,根本舍不得这样对她,你只是嫉妒卿尘,想把他身边的人都抢过来而已。” 清止脸彻底黑了,过了许久,他眯了眯眼睛,慢慢开口道:“你去见了沧枳?” 元慈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你怕沧枳见到我想起卿尘师兄?” 清止冷哼一声,越过元慈。 元慈微微皱眉,跟了上去。 - 妖界。 韶迟余毒以清,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站在妖界与修仙界的大阵前,沉默不语。 “想上去?”不知何时,女王已经站在了身后。 “我担心慕慕,清止那人阴狠,我害怕他对慕慕不利。” “放心吧,在没有凑齐七药,练成七元丹之前,清止不会轻举妄动。他现在是在等,等我们用药换人。” “怎么可能,如果他凑齐七药练成七元丹,慕慕岂不是更加危险。” 情根果被谢韶沅拿走,他手上还剩下青鸾眼、西山石和五通血。 女王告诉他,早在几千年前,清止就着手让人去找过遗落人间的七药,经过千年,已经得到其中之三,加上谢韶沅手里的情根果,他们已经有了四药。 他手里的三药决不能让清止夺走。 女王点点头,“他手里攥着神女,我们手里有他想要的生下三味药。彼此还算达到平衡。” “但是,”女王看向韶迟,“你能保证你能在清止手里护住药引吗?” 韶迟一愣,咬牙道:“等我融合了半身仙骨,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不错,这才是我的儿子!” 女王展眉一笑,“仙骨融合非一朝一夕,我们处在弱势,你现在身体已好,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妖界腹地有一处清泉,外表与妖界泉水无意,但其实是一仙泉。是当年你爹送给我的定情之物,在仙泉里融合仙骨事半功倍,只是会比你自己融合仙骨痛苦上千万倍。” “带我去。”韶迟道。 女王一愣,随即笑了,“好。” 女王手一挥,两人瞬间就站在仙泉前。 仙泉与一旁的普通清泉并没有什么区别,白色的雾气在水面上摇曳,星光在水面上跳跃。 “下去吧。我在外面为你护法。” 韶迟亟不可待地跳入泉水中,身体一触碰到泉水,轻柔的微暖的泉水就将他的身体吸附住,磅礴的仙气一股脑地往身体里灌。 淡蓝色的泉水蔓延出一片片深红色的血迹。 韶迟咬着嘴唇,闭着眼,默默苦挨。 渐渐地,血肉从身体表面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架,那半身仙骨而出,分成了一块块,与白骨慢慢融合。 冷汗顺流而下,滴到已经变得淡粉的泉水中。 生生融合仙骨的滋味并不好受,比之前他自己融合得要痛苦万分,但他却默默忍受着。 女王听着身后韶迟隐忍的闷哼声,眼圈慢慢红了。 自卿尘死后,她因为修为不够,不仅不能亲手杀死害死他的凶手,甚至为了自己,为了儿子的命,委身于害死丈夫的男人。 她恶心够了。 千年来,她甚至不敢入睡,就怕午夜梦回见到卿尘指责的眼神。 现在她终于等来这个机会。 这一次,她必须扒掉清止身上那层虚伪的大皮,她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得遗臭万年! 第55章 飞升阶梯 慕慕一直被挂在玉柱上,唯一能见到的魇又是个闷葫芦,于是慕慕整日整夜地睡觉,睡得连自己都忘了时间。 除了第一天,还和清止见过面,后来清止也没来了。 慕慕也发现了清止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而她修为又低,逃脱不了,只能暂时歇下心,等待时机逃走。 突然,慕慕的耳尖动了动。 她好像听见殿外有声音。 清止作为归元宗老祖宗,自己住一座山峰,外人无召不得入,别说外人了,她被挂在这柱子上这么久了,连只鸟都没见到过。 她竖着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 好像不是她的幻觉,外面真的有人。 敢来跟问询清止的,在修仙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别人的洞府,即使再好奇,眼珠子也不会乱转。 清止落落大方,“各位,既然你们说我窝藏神族,那你们大可以找,找到了,本尊听候处置。” 清止说话的语气极为温和,但是在场的各位还是从他温润如水的强调里,听出了几分尖锐和冰冷。 众人四散开来。 如果他们找不出来所谓的神族遗孤,就真的要得罪一个半仙了。 众人五味杂陈,心里难免怪罪起了元慈,若不是元慈听说了清止仙人窝藏神族遗孤,他们也不会被放到今天这个不上不下的境地。 这时,他们俨然忘记了,当初来归元宗的路上,是多么的振奋,都恨不得给清止这个高高在上的半仙一个教训。 “喂,各位大佬,我在这,我在这啊!” 自从这群人走进来,慕慕的叫喊就没有停过。 虽然这群人就像没长耳朵一样,就在她跟前儿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走。 慕慕在半空蹬腿,喊得脸红脖子粗,“看看我啊,我不在那个花瓶里,我就在这,你们往右边走啊!看不见玉柱上有人吗!” “你们都是瞎子吗?” 慕慕微微蹙眉,他们都看不见她吗? 元慈走进来,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抓紧时间搜查,而是四下张望。 “元慈,你不是言之凿凿,说我私藏神族吗?怎么不去找呢,你看看你带来的那些走狗搜得多仔细,恨不得把我的洞府挖地三尺呢。”清止走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元慈皱了皱眉,“既然你敢放手让他们各自搜查,就代表他们根本查不出什么。” 清止挑眉一笑,“我早与你说了,我这里没有什么神族。” “我说他们查不出来,不是你这里没有,”元慈斜睨着清止,“而是你把人给藏起来了。” 清止神情微冷,“果然是阿枳叫你来的,为了那个人的儿子,她又要与我作对,她都告诉了你什么?” 元慈没有回答,相反地,他拿出本命剑,对着清止洞府就是一顿砍。 “元慈,你干什么!” 其他人找人的时候,对清止洞府内的东西是轻拿轻放,生怕磕了碰了。谁知元慈一上来,竟在别人洞府耍剑法。 看着清止仙人越来越黑的脸,众人不敢再找,纷纷去拦元慈。 “元慈道君。快,快停下!” “元慈,这是仙人洞府,不是你万剑山,这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简直无理取闹,还不快下来。” 元慈不管不顾,谁来砍谁,一时间竟无人敢近他身。 清止眼神慢慢冷下来,长袍下的手微微一动,只需一瞬,他就可要了元慈的命。 “嘭——” 剑气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凌厉的剑气与之相撞,瞬间化为乌有。 “哟,不愧是仙人洞府,”元慈面带讥讽,“别有乾坤呀。” 清止闭了闭眼,睁开的双眸仿佛带着利刃,狠狠钉在元慈身上,“那是本尊放秘籍法器的地方,你也要进去?” 法器和秘籍,是修士的禁忌。 在场的人虽然好奇,但也碍于脸面,不敢上前。 “既然是清止仙人的禁地,那我们还是别去看了。” “是啊,元慈,仙人肯让我们进洞府,已经破例。你别做的太难看了,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元慈挑了挑眉,本命剑直直刺向那透明的屏障。 在清止的黑脸与众人惊呆的目光中,元慈摊开手,装模作样道:“哎呀,你们怎么不早说,剑都跑出去了呀。” “咔擦”一声,利剑停在半空中,破碎的屏障由剑身为中心,呈蜘蛛网状向外张开。 “救命啊,救命,你们往我这边看看呀。” 细微的声音从裂缝里逃出来。 元慈看着脸色吓人的清止,“仙人,里面好像关着一个人呢,这里面不是你藏法器的地方吗?真不愧是仙人啊,法器都开灵智了。” “快,里面有人,真的有人。”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是神族,真的是神族。” 慕慕看着堆在眼前的人,眼神闪得发亮。 她也看见了人群后,清止那双黑沉的眼睛,只轻轻一碰就转移开,不得不承认,清止让她很害怕。 虽然至今清止对她并没有做什么,但她就是害怕他,是本能上的。 屏障被众人打破,大家仰着头看着被捆在玉柱上的慕慕。 “捆仙丝,这是用捆仙丝捆的。” “难道真的是神族,清止仙人,你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还有人眯了眯眼睛,肯定道:“这女子不可能是神族遗孤,我见过她,她是韶迟身边的契约兽。是白虎神兽。” “白虎神兽不是归元宗的守宗神兽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这就要问问清止仙人了,”元慈尝试着用本命剑砍捆住慕慕的捆仙丝,但是没能砍断。他看着清止,“不知仙人作何解释。” 清止走过来,坦然道:“慕慕是白虎神兽,也不是白虎神兽。” “是……又不是,这前后矛盾呀。” 元慈见清止这番模样,微微蹙眉。 “没错,慕慕确实是神族遗孤,但是也算不上是。”清止挑眉道。 “神族,竟然真的有神族。” 众人七嘴八舌,“神族不是万年前已经绝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头白虎神兽。” “正确的说,慕慕的身体是白虎,而灵魂却是神族。” 元慈心一沉,他觉得事情开始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是我将神族的魂魄塞进白虎的身体了,”清止大义凛然道:“也是我将她用捆仙丝捆起来的。” 慕慕见这群人就杵在自己跟前聊天,抿紧唇,“能不能来一个人救救我啊。” 可此时没有一个搭理他,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清止所说的话里。 “仙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这么做?” 元慈看了一眼慕慕,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清止仙人,是想要吞噬神族的神魂吧。”元慈抱胸,道:“千年以前,你还不是半仙,外人都道你得了大机缘,其实你是吞噬了师兄卿尘的仙骨,才成为半仙。不劳而获一次,就有了瘾,还想来第二次。” 在场的人都是活了千年以上的老家伙了。 现在的修士不知道卿尘,他们这些老家伙还记得,那一位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还是仙族遗孤。是一出生就在天上的人物。 但是后来因为爱上妖族,早早陨落。谁听见了,不叹一句天妒英才。 清止成为仙人之事背后有蹊跷,他们这些老东西一看便知。但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选择了闭嘴。 犯不着因为一名没有多少交情,还陨落的天才得罪一名半仙。 “走旁门左道,一回让你得逞,第二回 还让你如愿,岂不是让你打了我等的脸!”元慈厉声道。 众人面色一僵。 是啊,清止因为师兄的仙骨成为半仙,从寂寂无名的修士爬到他们头上。 当初他们来不及阻止也就罢了,现在清止还想故技重施,吞噬神族成神,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还不快快把她给救下来。” “可怜见的,被捆仙丝都弄出血来了。” 元慈得意地看着清止。 过了今天,清止意图谋害神族遗孤,吞其血肉成神的消息就会随风飘向整个修真界。 清止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就算他一个人杀不了清止,但钝刀子磨肉最难受,他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几十个大乘渡劫也杀不了清止一个半仙。 “各位,先听我说。”清止站在准备营救慕慕的众人前,“我将神女关在这里,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想要吞噬成为神族。” “各位也知道,此界的飞升阶梯已断,我曾听说过一个上古大阵,只要我们献祭一名神族,就能修补好飞升阶梯。” 元慈一顿,“你信口雌黄!” “难道你们不想飞升吗?各位,你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难道你们就心甘情愿呆在这儿等死吗?” 众人沉默下来。 元慈拧眉道:“各位,莫要相信他,清止能言善辩,早不说飞升,晚不说飞升,非要我们撞破才说,他是在使拖延计。” 慕慕盯着清止,咬紧了唇。 她看着他们脸上犹豫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回,肯定是清止赢了。 果不其然,一名修士面色复杂地对元慈说:“元慈,我的寿元还有五百年,再不飞升,我只能坐化了。” 他们年纪都大了,即便知道清止不单纯,也只能赌上一赌。 “是啊,修补飞升阶梯,对修真界也是一件大好事。” “清止仙人,以小我成全大我,着实让人敬佩。” 元慈:“你们……” 清止对元慈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仿佛在说“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第56章 救人 慕慕看着脚下春风得意的柳清止,不敢置信的元慈和五味杂陈的诸位。 “咳,那个,你们想把我祭天,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 元慈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嗤笑道:“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立马将你祭天,正心虚着呢,他们可没脸问你的意见。” 一名修士羞红了脸,五大三粗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我,我等只是……” “只是自私自利,踩着别人的性命飞升,你们就不怕心魔吗!” “元慈!”有人恼羞成怒,“我不信你不想飞升,你在大乘后期多少年了,你就不想再进一层吗?” 元慈抱着剑扭过脸,“我当然想,但是飞升的条件就是那他人的性命垫背的话,我宁可一辈子都不飞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飞升不飞升,我倒是无所谓,能飞升的话更好,还能多活个千年万年,不飞升,我也无所谓,我已经活几千年,比岁数不过百年的凡人来说,已经够了。” 其他人见元慈竟然如此豁达,震惊之后,竟是难以言语的羞愧。 他们中有的比元慈的年纪还大,在这位后辈面前,他们都觉得自己的背都挺不直了。 清止眼底闪过暗光,“元慈道君如此淡然豁达着实让人敬佩,但是,”清止话锋一转,“我看你是图自己高尚,说到底也是自私自利罢了。飞升阶梯一旦结成,对于整个修真界都是好事。” “你不想飞升,难道要让整个修真界陪着你一起等死吗!” 清止道:“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为了修真界,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后世如何评判我,都无所谓。” 元慈眯起眼睛。 “清止仙人说得没错,经过仙魔大战,此界灵气愈加稀少,我们修炼至大乘渡劫已经十分艰难,除非运用特殊的手段,否则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仙。” “飞升阶梯能够修好,我们就能飞升至灵气更加充盈的上一界。” 慕慕听得脸都绿了,这群人在商讨事关她性命之事的时候,能不能避开着点她? 说得大义凛然,这要的又不是他们的命,是她的命啊! “……喂,”慕慕开口了,“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把我祭天了,你们就能全身而退吧?” 众人神色一僵。 慕慕扬了扬眉,他们果然不知道,于是讥讽道:“神族得天道钟爱,你们用我祭天,确实有一定的概率能修补飞升通道,但是相反的,你们也会得到反噬。” “祭神大阵能让神死,同样,也能拖着你们这群敢动大阵的人一同去死。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是心系苍生后辈,愿意为修真界的未来们慷慨赴死的话,那当我没说。” 他们不敢死,相反,他们会为了一点生的希望,放弃道德与矜持。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给他人做嫁衣。 “我愿意!” 慕慕一愣,定睛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头站了出来。 “我活了这么久了,也活够了,如果祭神大阵有用,用这条老命,给修真界的各位一条活路又何妨。” “德真道君有一孙儿,据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元慈看向老人,“你是为了你孙儿,将来能够飞升。” 慕慕眯起眼,“原来如此,为了孙儿舍下老命,该说你是无私,还是自私呢。” 老人稳稳地站着,听着慕慕的挖苦,面不改色。 年龄摆在那里,脸皮都比别人厚一些。 清止笑了,问元慈,“如此,元慈道君还有别的事吗?” “谁说没有,”元慈看着他,“既然清止仙人说抓慕慕是为了祭天,是为了天下苍生,那慕慕姑娘就更不能在你这里。” 清止脸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公平起见,应该由我们大家看管,清止仙人一人看管,我怕夜长梦多。” 那名为了孙子愿意慷慨赴死的老人,急忙道:“元慈道君说得是。” “……你们。” “说得也是,在祭神大阵开启前,神女应该由修真界的各位一同看管。” “没错,我们当然不是怀疑清止仙人的意图,我们只是想要更安全而已。” 清止咬了咬后槽牙,瞪着元慈,“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对吗?” 一旦将慕慕交出去,能不能要回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况且,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祭神大阵,就算有,他也不愿意放弃一个成为半神的机会,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飞升。 元慈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够让这群废物与自己翻脸,他为的就是让他将慕慕交出去。 而他一脚踩在元慈亲手搭建好的戏台上,骑虎难下。 他不放慕慕,这群人会怀疑他真正的用心,虽然他不丝毫不惧,但一群大乘渡劫,还是让他颇为忌惮。 如果他放了慕慕,说不定元慈还有什么等着他。 “怎么了,清止仙人是不放心我们吗?” 清止抿了抿唇,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好啊,既然各位心存顾虑,本尊也理解。神女我会交出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每日守卫神女的人需要五个不同宗门,不沾亲带故。各位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 “彼此可以牵制,还是清止仙人想得周到。” 清止看向元慈,眼神不善。 慕慕捆仙丝并没有解开,许是因为心虚,除了元慈,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靠近她。 对于搬地方,慕慕其实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正都不是出自于她的意愿。 慕慕一声不吭,也已经放弃了向这群人求助,她看出来了,自己在这群人眼里只是一个物件儿,一个闪闪发亮,会说话却不会反抗的物件儿。 与其靠他们,还不如靠她拼着这条狗命不要,与他们鱼死网破。 只是她现在还不想轻举妄动,她还不想死,还没有见到韶迟,没到最后一刻,她不想做出自损一千损敌八百的事。 元慈将她放了下来,两人距离离得比较近,元慈微微一侧身,轻声在她耳边说:“放心,我跟你是一伙的,我会救你。” 慕慕一怔,猛地看了元慈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就在慕慕心神震荡之际,她感觉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长时间没有沾到地面的幻觉,但是地面又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清止所在的清灵峰是昆仑群山最高,灵气最多的一座山峰,地动这种事根本不会在清灵峰发生。 除非有人攻上来。 果不其然,一名修士乘剑而来,形容狼狈,跳下灵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仙人不好了,妖族女王率领万千大妖攻上昆山了!” 清止一愣,“阿枳?她想干什么!” 修士垂下头,“不仅仅是妖族女王,她身边带着个男子,看样子,像是韶迟道君。” 清止气笑了,“为了她的儿子,她果然还是选择背叛我。” 修士:“不仅如此,昆山的山前大阵已经被毁去,前去应战的修士也大伤。珠远峰峰主也被韶迟道君所杀。” 珠远峰峰主作为一峰之主,已经有大乘期修为,韶迟虽然是剑修,但化神境修士想要杀大乘期,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是在昆山的地盘上。 清止的脸色冰冷,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韶迟看起来是不是得了大机缘。” 修士头低得更低了,“我隐约看见韶迟道君,确实与往日不同。” “阿枳!”清止低吼道:“你又骗我!” 然后竟吐出一口鲜血。 慕慕瞪大了眼睛,想要鼓掌,却苦于自己被禁锢了手脚。 元慈勾起嘴角,趁众人心系吐血的清止,揽住慕慕的腰乘剑飞起。 “元慈!” “元慈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要背叛我等?” 众人见元慈想带着慕慕逃跑,也顾不得清止吐不吐血的了,纷纷乘剑驾鹤去追。 元慈挑眉一笑,论乘剑飞行,整个修真界还没有赢得过他的。他很快就将后面的小尾巴甩开,目标明确地往昆山外驻守的妖族飞去。 第57章 对峙 元慈带着慕慕飞到昆山之外,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看数量便知,妖族这一回几乎是倾了全族之力,沧枳这回,是真的想要了清止的命。 慕慕眯着眼睛往下看,果然在妖族阵列前方看见了韶迟的身影。 韶迟仰着头,突然仰面一笑,张开双臂。 慕慕眼睛一亮,元慈飞得低了一点,迅速飞扑到韶迟怀里。 她太激动,却忘了自己还被捆仙丝捆着,而且捆得严严实实,想象中如燕归巢的蹁跹全无,她像个棍棍从天上落下。 “啊——” 幸好韶迟速度迅速,立刻抱住从天而降的棍棍。 慕慕脸埋进韶迟的胸膛,笑得甜兮兮的。 她跳下剑的动作迅速,让元慈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元慈差点从剑上摔下来,瞥了一眼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元慈撇撇嘴,飞到沧枳身边。 鼻尖对着鼻尖,韶迟眼睛笑眯了,蹭了蹭慕慕的挺翘的鼻尖。 “得了得了,”元慈翻了一个白眼,“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韶迟没有理会,举起慕慕,上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慕慕,见她没有外伤,才暗暗松了口气。 慕慕像只小虫子扭了扭身子,“柳清止太不是人,用捆仙丝捆我,我可难受了。” 韶迟将她轻轻放下,用剑轻轻一挑,在元慈等人面人坚硬如铁、牢不可破的捆仙丝像个皮筋,瞬间断裂。 慕慕震惊地眨了眨眼。 韶迟拿着她的手帮她活动活动,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做到的?”大乘期的元慈都束手无策的捆仙丝在韶迟手里,怎么就想根麻绳,说断就断了呢。 女王闻言一笑,“柳清止一个半仙下的捆仙丝,同为半仙的韶迟当然能砍断。” 慕慕歪了歪脑袋,花了足足两秒才消化完女王说的话。 “半仙?”慕慕震惊得瞪大眼睛,抓住韶迟的袖子,讶道:“你现在是半仙了?”难怪她刚才就觉得韶迟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还以为是这么久没见,是她眼花了呢。 韶迟摸着她软乎乎的头发,轻轻点头。 “你将仙骨融合了?”慕慕心疼地捧起他的手,“疼不疼啊?” 之前两人还在一块儿的时候,韶迟就在慢慢地在融合仙骨了,可是仙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融合的呢,韶迟每一次融合仙骨,都会疼得满头大汗。 韶迟怎么突然就将仙骨融合完了呢。 不用猜慕慕就知道是因为自己。 韶迟笑着摇头,“不疼,我融合了半身仙骨,成为半仙,他柳清止也是半仙,我再也不会让你被欺负。” 慕慕抿了抿唇。 柳清止成半仙已经有千年,哪是韶迟一个脚刚踏上半仙的修士可以应付的呢。 柳清止想用她的血肉成神,她与柳清止已经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如果韶迟他们不敌,她便自戕,她情愿将神魂硬塞给韶迟,也不想便宜了柳清止那个小人! “女王。”紫瞳小兽站在女王的肩膀上,与女王轻声提示道:“柳清止那个贱人来了,而且身边还有一堆大能修士。” 慕慕踮起脚,昆山的守山大阵被妖族击破,现在守护昆山的是归元宗的修士。 放眼望去,全是归元宗的青色长衫。 她的视力向来是好的,却没从这一群青色中找到柳清止。紫瞳小兽怎么看到柳清止的? 紫瞳小兽斜睨了她一眼,挺了挺毛毛的小胸脯,傲娇道:“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千里之外,你自然不能看到。” 话音刚落,归元宗巨大的宗门之上就出现了柳清止的身影。 “韶迟,”柳清止立在宗门的石碑上,风卷得衣袂飘飘,“与妖族勾结,攻打宗门,你好大的胆子。” 韶迟嗤笑道:“归元宗是教授我的宗门,也是我养母韶音仙子所在的宗门,如果不是你柳清止不不紧逼,我何至于此。” “大胆,韶迟你口出狂言,数典忘祖。归元宗养育了你,你却与外族围剿归元宗,今天我就替清止仙人清理门户!” 说话的是一名渡劫期修士,义正言辞地就要上前替□□道。 他寿元将尽,如果清止没有告诉他飞升阶梯的事,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现在有了传说中的神女,有望通过祭神大阵修补飞升通道,他便坐不住了。 飞升的希望全在清止身上,所以他愿意给清止卖这一个好。 身为渡劫期的修士,对付一个化神境修为的修士,绰绰有余。他想得很美,但却万万没想到,韶迟被亲娘开了挂。 渡劫期的威压全开,滚滚如洪水的气势化为实质,化为一只与昆山齐高的黑云怪物,天地为之变色。 韶迟勾唇一笑,举着剑迎面而上。 清凌的剑气在黑云里穿梭,风云变幻,在外的众人只能看见剑气的闪烁的光芒。 “嘭——” 修士从黑云中飞出,另外一名修士见状立刻抱住他。 修士吐出一口血,眼底除了震惊还有一丝畏惧,他看着气定神闲的韶迟,“你绝对不止化神境修为,你到底是是谁?!” 他的话回荡在昆山上,众人闻之脸色皆变。 韶迟只有化神境修为,是修真界皆知的,现在有人,还是一名大能说韶迟不止化神境。 这怎么可能? 韶迟怎么办到的。 柳清止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定定地看着站在众多妖族之前的沧枳,蹙眉道:“你将卿尘的另半身仙骨给了韶迟?你不是说卿尘深受重伤,仙骨只留下一半吗?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抽气声。 年轻的修士不知道,但现场的老家伙没有一个人没听说过卿尘的。 骤然听见卿尘的名字,各位还有些恍惚。 柳清止被尊称一声仙人,但严格来说,卿尘才是此界最后一名仙人。但天妒英才,卿尘活得还没有他们的长。 有人说,是因为卿尘爱上了师弟的契约兽,为天道所不容,寿命才那么短暂。 “你有什么权力来质问我?”女王面露讥讽,她在清止面前装够了,恶心够了,现在她要撕破脸皮,语气自然不会太好,“我丈夫的尸骨,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要不是当初你用我孩子的性命为要挟,我怎么可能将夫君的仙骨交给你。” 女王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拿了卿尘的仙骨,成为所谓的半仙,这么多年你这仙人做得舒坦呀。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每一天我都觉得度日如年,每每回想起来,我都恶心得想吐!” 清止手紧紧攥成拳,面色越来越冷,当女王说出“恶心得想吐”时,脸已经能掉冰渣子了。 女王轻轻一笑,仿佛出了一口大气,沉寂如死水的眼眸有了些许神采,“千年来,我等待这个机会等了上千年,现在好了,韶迟也成为了半仙,我倒要看看,同样是融合了卿尘的仙骨。是我与卿尘的儿子厉害,还是你这个所谓的师弟更厉害。” 清止轻轻一笑,“那便来试试。” 说着脚尖一点,直直往韶迟飞来,而韶迟也不甘示弱,坦然应战。 随着两人剑光交汇,战鼓雷响,归元宗与妖族开战。 被元慈叫来的大能们立在半空,面面相觑。 他们畏惧着柳清止,但刚才妖族女王所说,韶迟也成了半仙之体。而且韶迟还是卿尘的亲儿子,说不定仙骨融合得比清止更好,他们不得不多想,于是原本打算帮衬归元宗的大能们,此时一个个作壁上观。 当然,还有人对清止所说的祭神之事耿耿于怀。 被紫瞳小兽牢牢护住,躲在妖族后面的慕慕突然抖了抖身子。 “你咋了?”紫瞳小兽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生怕这个弱鸡神女在自己身边出了事。 慕慕仰起头,眯着眼看了天空半响,“我觉得有人想害我。” “你想干什么?”一名修士出现在蠢蠢欲动的剑修身边,“韶迟现在是半仙,你不想活了?” 剑修闻言皱了一下浓黑的眉毛,“什么时候开始,我等如此惧怕清止。他不过是侥幸夺得卿尘闲人的半身仙骨成为半仙而已。各位都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天子卓绝,如果不是飞升通道被毁,何愁不能飞升成仙。” “给清止那个半吊子俯首称臣还不够,难道还要对韶迟那小子示弱吗?!各位不拘小节,但是我不行。” “与其如此卑微的活着,还不如放手一搏。趁韶迟和柳清止打得难舍难分,将那神女偷出来。开启祭神大阵,修补飞升通道,岂不美哉?” 众人有些心动,但在场的各位都是谨慎之人。 妖族来势汹汹,从妖族手里夺走神女,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当韶迟是瞎子不成,他会眼睁睁地看着神女被他们掳走? 活得越久,越怕死。 即使再心动,还是被理智压倒。最后只有那名剑修往慕慕飞去。 对上剑修杀气腾腾的眼神,慕慕突然就怂了。 她一个金丹都没结成的小弱鸡,在这种大能面前,一只手都能捏死。 紫瞳小兽眯了眯眼,跳山慕慕的肩膀,耸着背脊,龇着牙。 “嚓……” 一道凌厉的剑光劈来,剑修目光一闪,躲了过去,看着站在神女面前的男子,剑修蹙眉道:“元慈,你是想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元慈笑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些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上了么。别整那些有的没的,想要夺走慕慕,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第58章 战 二话不说,两人便开打了起来。 两位均是大乘期修士,一打起来自然是山呼海啸,风云变幻。 为了与清止宣战,妖族女王几乎是倾全族之力,就算归元宗人才济济,与来势汹汹的妖族相比,算是旗鼓相当。 元慈一剑掠过,剑修不退反进,重剑直直地刺向他,他的剑法并不华丽,反而凌厉万分。而元慈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稳稳地剑住。长剑与重剑剑身相碰,火花四溅。 剑修双目扫过元慈的长剑,“元慈,你身为苍溪泽的长老,与妖族女王勾结向仙宗宣战,你就不怕众仙门将这笔账算给苍溪泽吗!” 元慈挑眉,“重华道君真是会倒打一耙,你看看你身后。为什么别的大能就能安生地观战,你就偏要插一脚呢?显你能耐呢是吗?瞧瞧你义愤填膺的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反派,你是正面人物呢。” 重华道君憨厚的脸一阵扭曲,他怎么就忘了,元慈这老小子最是会阴阳怪气。就算经过了千年,元慈还是那个元慈,一点都没有改变。 “柳清止算计卿尘仙人,夺走仙人半身仙骨化仙,天理难容。”元慈正脸肃穆道:“而你们这些人,明明知道柳清止的仙人之体来得不光彩,却因为害怕清止的报复,装聋作哑。” “当然,这些都乃人之常情,但是你们这次又为了清止随口的一句承诺,就要牺牲无辜之人。修仙先修心,别说清止所谓的祭神大阵毫无根据,就算真的有所谓修补飞升通道的方法,也不可能是这种损人利己之法!” 元慈的话游荡在昆山之顶,不仅重华道君,选择作壁上观的大能脸色都不大好看。 重华道君恼羞成怒,但他没有元慈伶牙俐齿,只能咬牙切齿道:“道貌岸然。” 元慈嗤笑道:“被你这种小人说道貌岸然,我觉得是夸奖。” 重华道君脸色涨红,持着重剑攻上去。 两人都是大乘修为,还都是剑修,打得难舍难分。 女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与紫瞳小□□代了两句,上前帮元慈的忙。 金鞭抽向重华道君,重华道君眼睛一缩,侧脸闪过,而金鞭却是调转了一个弯,狠狠抽打在重剑上。 重剑玄色的剑身瞬间印上一丝印记。 识海一阵抽疼,重华道君皱着浓眉后退,运转灵力稳住心脉。 重华道君震惊地看着迎面而立的沧枳,重剑是他的本命剑,重剑受伤,他本体也会受到损害。 这妖族女王究竟是何等人物,他的重剑用的是万年玄铁铸造的剑身,竟被她一条金鞭打出伤痕! 元慈看了一眼妖族女王,“沧枳,这人是我的。千年了,你怎么还没变,这么爱抢人头。” 妖族女王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你如果能快点解决,也用不着我了。” 元慈耸耸肩,“行吧。” 沧枳一个回旋,又挥出金鞭,重华道君将将避过金鞭,中间划了一个圈,将金鞭绕在剑身上,然后往上一甩。 沧枳随着金鞭腾空,转了一个圈后收回手,元慈便凌厉袭来。 重华道君微微蹙眉,翻身避过元慈,沧枳双目一凛,伸手召回金鞭,又攻上去。 即便千年未见面,但沧枳与元慈多年的至交好友,默契犹在。重华道君与元慈实力相当,一个元慈已经足够难缠,再加上一个出手狠厉的沧枳,重华便渐渐败下阵来。 “等……等等……” 元慈拦住想要一击毙命的沧枳,“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认输,”重华对上沧枳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女人刚才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他咽了咽口水,“实力不如人,我服输。刚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妖族女王眯了眯眼,重新握上金鞭。 “别。” 元慈拦住沧枳,对重华说:“既然如此,那还请重华道君别多管闲事。我们与清止不共戴天,这趟浑水还是少掺和。” 重华脸色并不好看,但打不过,只能把火气咽下。 临走前因为沧枳虎视眈眈的眼神,他甚至不能多看慕慕一眼。 当然重华不是愿意轻易放弃的,就算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他还是找了个地方站着。等待着下一个能拿下神女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因为清止,他用一个虚无的祭神大阵将重华吊起了重华飞升的希望,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看戏的诸位大能眼睁睁地看着重华灰溜溜地回来,一时间都有些庆幸方才没有同重华一样轻举妄动。 但是重华走了,他们却并没有离开。 他们忌惮韶迟的半仙之体不假,但是如果清止更胜一筹呢? 作为修真界活了几千年的老油条们,他们不会随意对慕慕出手,也不会帮着清止对付刚成为半仙的韶迟。 两头都不得罪,使他们的行事准则。 可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自然是希望清止获胜。 但是,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清止成为半仙时间比韶迟长不假,但是战斗时,韶迟是不要命的打法,清止多了些顾虑,竟是不分上下。 五彩的剑光闪烁,清止躲过韶迟一剑,眼里闪过恼怒,大喝一声,右手一招,无数冰针在他身后汇聚,击向韶迟。 韶迟立刻闪过,瞬息间,清止便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个孽种,”清止的眼神冰冷,“当初我就不应该将你留下来。” 韶迟一招手,本命剑又出现在他手里,“还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孽种,我亲生父母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得天道承认的道侣,若不是生父早死,你以为轮得到你?” 清止眼里闪过怒火,他最是听不得这些话。闻言毫不犹豫地攻向韶迟心脉。 “啪……” 金鞭狠狠打在清止手上,沧枳闪身出现在韶迟身边。 “柳清止。” 沧枳持鞭上前,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我与你的帐,还没有好好算一算呢。” 清止轻声笑道:“其实从得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猜到了我们会有今天。这样也好,与其让别人,不如我亲自杀了你。”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韶迟退出主战场,从旁协助,对于沧枳前来助他,韶迟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感觉。他们本就不是正常的母子,今日并肩站在一起,也是因为共同的目标。 凌厉的剑气带着泯灭天地的浩荡之气,汹涌地朝着清止而去。清止立起左手,海啸一般的剑气瞬间化为虚无。 “不过才将将化仙,想对付我,还嫩了点。” “既然如此,加上我呢。” 元慈穿过层层叠叠的白雾,站在清止身后。 清止勾唇讥诮道:“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萦绕着金光的金鞭对空一击,伴随着铿锵的剑鸣,一齐攻向三人之中的清止。 清止目光一厉,所有的攻击都打在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上。 韶迟瞬移而去,祭出本命剑,手迅速结印,剑在半空转了一个个儿,剑尖儿朝下,破开劲风,带着雷霆之势震碎屏障。 沧枳右手成印,指尖出现了一张符咒,其间缠绕着五彩的星辉。 轻轻一拨,符咒从指尖飞出,化为数以百计,以清止为中心,成球状将清止包裹起来。 清止眼神一凛,食指在符咒上一划,符咒撕开一条缝,破碎。 无数冰针汇聚,这一次他狠下心肠往沧枳掷去。 元慈瞬移至沧枳跟前,挽出剑花儿,挡住了冰针。 清止一击不成,又招出了无数的冰针,阴寒的针尖冲着沧枳,叹息了一声,“阿枳,我不想伤害你的,为什么,”他呢喃着,“为什么你要逼我!” “呵呵,你该死!” “如此,”清止闭上眼,睁开的双眸冰冷无情,“我便送你上路。” 韶迟跟上,趁着清止清止凝神,给清止来了个偷袭。 剑刺向清止的后背,但剑尖抵在后背上,想碰到了钢板,迟迟未刺进清止的血肉。 豆大的汗珠留下,韶迟手与剑一起发抖,他紧紧咬着牙。 刚凝聚的冰针崩散,清止微微蹙眉,握住抵着自己后背的剑,“韶迟,想用一把剑杀我,你未免也太自负了一些。” 元慈闪身而至,祭剑上天,“加上一个我如何呢。” 清止一惊,放开握住韶迟剑的手,全力击向元慈。元慈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一般,并没有如清止所想,而是瞬间飞开,右手结印。 清止微微蹙眉,想要逃走,脚上却被金鞭缠上。 对上沧枳沉寂的目光,清止狠狠劈开金鞭。 “噗。” 金鞭被毁,沧枳吐出一口鲜血,而手上结印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无数的符咒拦住逃走的清止,沧枳结印道:“柳清止,还想哪里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清止想要将符咒击成齑粉,但冰针根本刺不破符咒。 这不是普通的符咒。 清止神色一变,想要逃走,韶迟闪身而来,挥剑打掉冰针。 符咒开始旋转,沧枳又吐出一口血,符咒围绕着清止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清止皱眉看着符咒上的符文,随即大骇,其上竟蕴含了无上妙法。 不能多留。 清止想要逃跑,韶迟抓住这个机会,五彩剑气萦绕,狠狠地刺向逃窜的清止。 “扑哧。” 这一回,清止被刺中了。 “快!” 沧枳大喝一声,韶迟咬着牙撕开清止血肉的一条口子,符咒像一只只回巢的蜜蜂,钻入了清止的身体。 “啊——” 清止痛得大喊,自从成为仙人以来,他多久没有体会过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了呢。 元慈不想让清止反扑,运转灵力,攻向清止的命门。 “咔擦。” 此时在战场边缘的诸位大能也坐不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们。 清止,那位清止仙人,竟被杀死了? “阿枳,你……”清止艰难地看向盘腿而坐的沧枳,眼中盛满了眷恋,挤出一个笑容,“为了杀我,你真是……煞费苦心。连……上古符咒也找出来了。” 运转上古符咒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为了杀死清止,她用了自己的命。 感觉到生机慢慢在流失,沧枳只觉得解脱。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上千年。” 韶迟和元慈对视一眼,纷纷拔出自己的剑,清止死定了。 清止惨淡一笑,“我们纠缠了上千年啦,时间过得好快。”他眼神像是陷入了回忆,“我怎么觉得好像才见面,那一年,我把你从秘境中带出来。与你结契,你将将化形,尾巴都收不回去,我那时也将将十岁。” “命运弄人啊,阿枳,如果你没有爱上师兄,我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沧枳看着他的眼睛,无喜无悲,“下辈子,我不想再见到你。” 清止笑了笑,“由不得你,我会一直纠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 第59章 完 沧枳身体已有大半化为星尘,眼里盛着眼泪,望着眼神复杂的韶迟,轻声笑道:“你……你长得很像,很像卿尘。可,可惜,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看过你。” 韶迟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无喜无悲。 他没有见过卿尘,父亲对于他来说,就是童年时,被疯魔母亲常常提起的代名词罢了。 韶迟甚至没有去收集沧枳的魂魄,死对于她来说,是解脱。 清止的脚慢慢化为尘埃,眼神无光地看着沧枳,嘲弄一笑,“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掉他。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卿尘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如果不是卿尘,你明明应该是我的。” 沧枳闭上眼,化为了点点星光融入天地。 至死,她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清止痛苦地闭上眼,感到无比无力,“死,死了,终于死了。这样也好,”他看着自己越来越淡的身体,“我们一起下黄泉,也好。” “仙人!” 归元宗掌门瞪大了眼睛,看到柳清止消失,目眦尽裂。 有清止仙人在,他们就是修仙第一宗门,资源无条件向他们倾斜。这千年来,有意无意都占了别得门派诸多好处。 不知多少宗门想看他们归元宗的落败,然后从中捞好处呢。 慕慕瞪大了杏眼,仰首望着化为尘埃的两人,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柳清止没了,她不用再害怕自己被剥离神魂而死,但是妖族女王为了除掉柳清止,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让她有些难过。 毕竟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其中妖族女王占有很大一部分。 紫瞳小兽趴在她肩膀上,水汪汪的紫眸装满了眼泪,长着嘴巴嚎啕大哭,“女……女王,呜呜……女王没,没了。” 慕慕摸着紫瞳小兽的后颈毛,无声地安慰它。 柳清止泯灭,打得如火如荼的归元宗和妖族众人,纷纷停下了手。 妖族的各位眼睁睁地看着女王消失,垂目跪下,口中念着不知名的咒语,表达哀思。 妖界失去了女王,归元宗失去了一名仙人。 从修为上来说,归元宗损失重大。 坐观虎斗的大能们,也是面露惊诧,他们想过妖族女王和韶迟被清止仙人击杀,也想过双方两败俱伤,唯独没想过清止仙人会死。 柳清止啊,那个柳清止啊! 竟然死了。 大能们再也坐不住了,虽然此次是妖族与归元宗的私人恩怨,但柳清止死了,这就不仅仅是归元宗与妖族的事了。而是事关仙宗与妖族之间的大事。 “妖族女王暗算清止仙人,害得仙人陨落,你们妖族今日必须给我们归元宗一个说法!” “清止仙人身死魂消,但是前因也是因为清止仙人强行掳走慕慕姑娘。”有修士上前表面安慰,实则拱火道:“现在终于恩怨两清。” 有清止仙人在,是能够完全压制住妖族。 但是柳清止为人孤傲,好处全让归元宗占了,别的宗门一分好处没捞着。 因此对于柳清止的死,仙宗其他人并没有别的感觉。 可如果归元宗与妖族两败俱伤,对他们才有天大的好处。说到底还是归元宗因为背靠柳清止,将其他宗门打压得厉害,才会出现柳清止刚死,其他宗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分一杯羹的情况。 在场的诸位各自心怀鬼胎,想要从这件事上搜刮好处。 归元宗掌门气得眼睛都红了,说:“慕慕是我归元宗的守宗神兽,清止仙人将神兽请回归元宗有何不对!” 韶迟道:“慕慕是守宗神兽不错,但是柳清止是从我身边将慕慕抢走的。而他夺走慕慕,也根本不是为了将她带回归元宗,而是想用慕慕的血肉铸造神魂成神!” 慕慕点头如捣蒜,“他想要抽我的神魂呢。” “掌门如果是被柳清止蒙在鼓里,不清楚真相,大可以问问在场诸位大能。柳清止曾经也给过他们许诺。” 柳清止神魂泯灭后,天地之间只剩下韶迟一名半仙,在场的人无论是畏惧还是顾虑,对待他,也不能像从前那般。 至于柳清止许诺他们的,用所谓的祭神大阵献祭神女,聪明些的已经猜出来是柳清止在诓骗他们。 如果真有祭神大阵,柳清止早就用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因此卖起清止来,毫不含糊,能卖给韶迟一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我等可以作证,清止仙人确实是想用神……神兽的神魂滋养自身,化为半神。” 神女之事,既然韶迟不愿意说,那他们这群老东西也只好将之埋在心里。 毕竟神族遗孤之事,兹事体大,说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为之震动。就算他们有私心,但是有韶迟在,他们也不敢露出旁的心思来。 “你……你们。”归元宗掌门震惊地看着这些人,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人走茶凉。 “韶迟你这是要叛宗?你也是我归元宗的人!” 韶迟道:“柳清止夺我所爱,我与归元宗早就不争不休。我受了归元宗的养育之情,”虽然他自认问心无愧,但是说出去终究不好听,“虽我不会再呆在归元宗,但看在韶音仙子教育我的份上,将来归元宗遇到灭宗大祸,我会出手。” 得了承诺的归元宗掌门脸色并不好看。 损失了一个仙人,得了另一个仙人的承诺。 怎么算都是他们吃亏。 归元宗掌门对于清止仙人的打算是略知一二的,对于清止仙人的做法,他并没有觉得不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现在柳清止死了,归元宗掌门再心中不服也只能咽下。 他向来是会看人眼色的。 “师父。” 慕慕往出声的地方望去,只见一身伤的谢韶沅和虞颜站在那里,看样子刚才与妖族的战斗没少受伤。 韶迟并没有看他,“欺师灭祖,你我师徒情谊已灭。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越过他,往慕慕走去。 谢韶沅望着韶迟的背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获得韶迟的原谅,低声道:“师……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了。我之所以那么做,其实都是为了姨母,我……我并不是有意。” 韶迟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韶沅身形一晃,竟显出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师父。”虞颜皱着眉,伸手去扶。 谢韶沅呆呆地看着韶迟带领妖族离开的背影,慢慢跪下身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妖族女王的葬礼很隆重,因为没有尸骨,玉棺中装的都是沧枳生前最喜欢的饰物。韶迟带着玉棺一步一步踏入妖界,登上妖界九天祭台。 慕慕站在众多妖族前列,肃穆而恭敬地行礼。 “呜……呜呜……”紫瞳小兽小小的一团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女……女王,你好走啊。留我一只兽在妖界,好……好生孤独啊。” 苍凉而古老的音乐响起,是妖族的各位用古老的歌谣送别自己的女王。 韶迟双手一盏,庄重的古墓大门打开,右手轻轻一推,玉棺就如一片云轻轻地落在古墓里。 这是一座双人墓,是当年卿尘死后,沧枳所建。 命运多舛的夫妻两,经历了千年,终于能好好在一起。 - “喂,等等。” 紫瞳小兽追着韶迟两人的背影,“你们上哪里去!” 韶迟回头,“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我的血脉问题还没有解决完呢,自然是解决我的血脉问题啊。” 紫瞳小兽蹲在两人脚边,瞪大一双紫眸,“你这就走了?妖族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呢。” “妖族?” 慕慕歪了歪脑袋,突然脑子里想到了什么,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紫瞳小兽,“你不会是想让韶迟继承女王的王位吧?” “什么?”韶迟微微蹙眉。 紫瞳小兽一脸理所当然,“是啊。女王没了,不说外界对妖界虎视眈眈,就是妖界自身也有很多隐患。韶迟是女王的儿子,自然是要子承母业啊。”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具是一闪,慕慕化成一只白虎跳入韶迟怀里,韶迟抱着慕慕化作一道流光。 紫瞳小兽还没反应回来,只见一道绿光从自己眼前划过。 胡子抖了抖,紫瞳小兽气得前爪离地站立起来,“你们两个,给我回来!你们不能丢下我一只兽不管呀!” 韶迟将紫瞳小兽甩在身后,蹭了蹭小白虎的肚子毛。 “妖族事务繁多,傻子才去做这个妖王叻。谁想做谁去做,反正我不去。” 慕慕整只兽窝在韶迟怀里,“现在我们去哪里呀?” 韶迟想了想,脚下一转,“归元宗掌门惯会钻营,他知道我想要,便拿柳清止身上的药做人情。现在七药具备,只需炼制成七元丹。我就能完善修补我的仙妖血脉,我们先去树老那里,他最会炼丹。” “好啊。那之后我们去哪里呀?” 韶迟轻轻一笑,“天下之大,我自出生以来,便被困在归元宗。我们去游历吧,不拘是妖界修仙界,还是红尘滚滚的凡间界。” “好啊。”慕慕眯起眼,“与你一块儿,去哪里都可以。” 第60章 番外 柳清止在修仙界上千年屹立不倒,其统领的归元宗独占修仙界资源,门下修士大多都是繁花锦簇的空架子。 在经历了几次宗门之间的小冲突,别的宗门修士才惊讶发现,归元宗修士竟空有修为,打起来那么容易,对归元宗的敬畏也没多少了,于是曾经第一仙宗的归元宗就此没落。 这些都与韶迟和慕慕没有关系了。 他们现在在妖界潇洒着呢。 妖界失去了女王,有一些不安分的妖族趁机搞了几回事,但是最后都被紫越给压了回去。慕慕在妖界呆了好几月,才从树老嘴里得知那只紫瞳小兽叫紫越。 树老结束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化为了人形,坐在溪边小亭里抚琴。 树老的人形并不老,相反很是年轻,一头碧绿的齐腰长发,皮肤极白,清隽俊秀,一双碧绿的眼眸平静无波。 老板娘撇了撇嘴,手一下一下揪着乌鸣的羽毛,“都几千上万岁的人了,还搞这么年轻,为老不尊。” 乌鸣嫩嫩的爪子紧紧抓着媳妇儿的肩膀,闭着眼睛默默承受。 媳妇儿与爷爷爱吵架,他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甘心做两边的受气包。 “大把年纪了,还学别的小年轻抚琴。” 树老优雅一笑,甩袖而起,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形象,“我是年纪一大把了,但是总比某些妖精好,年纪挺大,找的夫婿年纪还小,老牛吃嫩草,也吃得下去。” 老板娘脸色微微扭曲,“乌鸣只比我小百来岁,你夫人比小一千岁,还好意思说我。” 树老轻轻扇着扇子,“我与夫人成亲是,我夫人已经六百岁,已经成年了。而你勾引乌鸣时,我家乌鸣还在蛋里。” 老板娘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屁的勾引,谁让你儿媳妇把蛋生在我窝边的。鸟生蛋往蛇窝里生,怪得了谁啊。我只是想吃个蛋开个荤,要不是你儿子赶来,我早把你孙子给吃了。” 乌鸣瞪大了眼睛,凑到老板娘面前,“媳妇儿,你原本是想要吃了我啊。” “废话,哪条蛇不吃鸟蛋。” 圆溜溜的眼睛里立刻盛满了泪水,乌鸣用鸟翅膀捂住自己的脸,“媳妇儿你竟然要吃了我。” 树老连忙抱着自家孙儿,用食指一下一下顺着乌鸣黑亮的羽毛,“乌鸣乖,蛇这种妖怪最冷血,你早看清早好,我这就让你奶过来,我们跟她和离,不受这个气。” 老板娘气得瞪了一眼树老,把自己的丈夫抢了过来,“老妖怪,你别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今天艳阳高照,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岛屿,孤岛灵气充沛,鸟语花香。元慈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对面的三只妖怪上演情景剧,嘴里的瓜子就没停过,瓜子壳散落了一地。 “我说,他们的关系一直都这样吗?” 紫越窝在元慈的怀里,仰着脑袋等元慈投喂瓜子,闻言睁开了眼睛,点点头,“只要他们三个相遇,就必定有一场血雨腥风。” “你不去管管?”元慈摸着小兽柔软的皮毛,暗道这质感摸着真舒服,“你现在虽无妖王之名,但也好歹是代为掌管妖界诸事吧。” 紫越揣起手,“女王身死,妖界会诞生一个新的妖王,我只是在妖王诞生的空白时间段不让妖族生乱而已。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别找我。” 元慈笑了笑,望着不远处的洞府,“韶迟服下七元丹,已经七天七夜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他不辞万里来到妖界,就是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七元丹到底有什么神奇功效。 但是他都来七天了,七元丹的神奇没看到,竟看见一树一蛇争一只乌鸦。 “那真的是七元丹吗?会不会混进去假的七药了吧。” 糟心的孙子又被蛇哄骗去,树老决定不让他们在他跟前碍眼,他走到元慈身边,“我炼制的七元丹哪能有假。” 元慈:“那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 话音刚落,那禁闭洞门的洞府突然灵气剧烈波动。 紫越从元慈身上跳下来,紧张地看着洞府。白绒绒的爪子不安地抓了抓地。 门开了,兜面而来的灵气像是一股风,吹得元慈都闭上了眼。自从仙魔同归于尽之后,他已经很少见到这样气势磅礴的灵气了。 一瞬间,孤岛上百花盛开,万鸟齐鸣。 “成功了。” 韶迟捧着化为白虎的慕慕走出来,抿唇一笑,那笑容里毫无阴翳,他走到树老跟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树老,多谢。” 树老笑着受了他这个礼,上下打量了一番韶迟,说:“七元丹果真是神物,你血脉中的仙妖之力原本在互相较劲,现在你身体里的妖力被七元丹洗刷了个干净。你是卿尘的儿子,身上又有卿尘的仙骨,今后你定会比清止修为高。” 韶迟:“借树老吉言了。” “你们以后要去哪里?”树老又问。他问了紫越,韶迟拒绝了妖王的宝座,但韶迟因为慕慕,与人修大打出手,仙宗也回不去了,那他们要去哪里。 “要不就去我家吧。”老板娘对慕慕说:“我家客栈最近生意可红火着呢,正准备招两个活计,你们可以过来帮忙啊。妖市可是妖界最繁华的地方,好吃的好玩的,要啥有啥,而且我们妖界,可没有他们人族的规矩多。” 乌鸣站在老板娘肩膀上,闻言点了点鸟脑袋,“是啊是啊。” 树老斜睨了他们一眼,“人家何种身份,你们就让他们给你们打工去?” 乌鸣缩了缩脖子,整个鸟缩成了一小团儿,“就是个提议嘛。” “谢谢诸位的好意啦。”慕慕摇了摇头,“但是我和韶迟都说好了,我们要去到处转转,游历世间山水。” 元慈点点头,“这样也好,现在仙宗妖界都不太平。你们……出去也好。” 韶迟颠了颠手里的小白虎,“柳清止死了,但是他留下的隐患不少。还有柳清止编出来的那个祭神大阵,虽然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相信,但我不得不防。” 元慈眼神也冷了下来。 此界已经太久没有修士飞升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传出飞升阶梯断了的消息。 修真界有太多修士做梦都想要飞升,人修妖修,只要他们有这个想法,只要此界还没有人飞升,打破飞升阶梯断裂的谣言,慕慕就不会安全。 “要不要给慕慕姑娘,重新找一个容器?” 慕慕的神体献给了天道,神魂寄居在神兽体内,如果重新找个容器,让慕慕的神魂进去,说不定就能瞒住寻找慕慕的那些修士。 “没用的,”韶迟摇摇头,“且不说一个能容纳神族神魂的身体有多难找,别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发现我身边换了一个人,能想不不到慕慕换容器了?” 慕慕点了点头。 “而且,”韶迟脸埋进慕慕柔软的肚子里,狠狠吸了一口,“我挺喜欢慕慕这样的。” 慕慕翻了个白眼,绒毛控就是这样,她都到了换毛的季节,吸一口一嘴的白毛,这样竟然也吸得下去。 紫越跳到元慈肩膀上,“出去走走,避一避也好。你们准备去哪里啊?” “去凡间界。” “那你们何时启程。” 韶迟和慕慕对视一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么快,”紫越道:“那在妖界门口的那两个人你想不想见?” 谢韶沅和虞颜在妖界外鬼鬼祟祟好些日子了,但碍于这里是妖界,所以一直呆在妖界外。原本紫越是想将两人给轰出去的,但又想了想,这两位与韶迟和慕慕的关系匪浅,还是韶迟的徒弟徒孙,贸然将人赶走,不太好。 所以,紫越留了个心眼,亲自来问。 仙人的感官很灵敏,他早就发现在妖界外的谢韶沅师徒两,至于为何而来,他也知道,无非是为了七元丹而来。 七药已经制成了七元丹,他已经吃了,交不出去也不可能交出去。 “我和他们无话可说,也不想见面,还劳烦你去给他们说一声。就说七元丹已经没了,要想制成七元丹只能再去凡间界找七药。” 七药在七元丹吃下去的那一刻,会再次出现。 至于怎么去找,就是他们的事了。 紫越点头,“我会去回他们的。” 韶迟和慕慕一一谢过在场的诸位,特别是元慈,如果不是元慈帮助他们救出慕慕,慕慕可能已经不在了。 元慈爽朗一笑,“不用谢我,我早就看柳清止不顺眼,要不是修为不够,早就跟他一决生死了。” 韶迟笑了,“各位,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韶迟便抱紧手中的小老虎,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孤岛。 在妖界外踱步的谢韶沅似有所感,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 “师父。” 虞颜走到谢韶沅身边,“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师祖怎么还没有出来。难道还在闭关?” 谢韶沅微微蹙眉,“韶迟仙人现在不是我的师父,你也不能唤其为师祖了。” 虞颜愣了愣,旋即低下头,“我知道了。” 谢韶沅默默叹了口气,他这徒弟。平日里瞧着倒还好,但有时候行事总缺了一根筋。 “那师……韶迟仙人何时出关呢?” “韶迟已经离开了。” 紫越悬空在半空,低头俯视着这对师徒,“韶迟已经不在妖界,你们若是想要寻找韶迟,那请离开吧。” “请问前辈,韶迟仙人现在在何处?”谢韶沅顿了顿,又说:“我有要事问他。” 紫越:“恐怕不行。韶迟说了,不想见你。” 谢韶沅一怔,眼睛微微向下耷拉。 紫越又道:“但是韶迟给你们留了一句话。” 谢韶沅猛然抬起头,“是什么话。” “他让我告诉你们,七药已经炼制为七元丹,被他服下。七药已经重归三界,若你们想要,便自己慢慢去找吧。” 虞颜皱了皱秀气的眉,“七药那么难找,我们怎么找啊。” 紫越目光一冷,“七药汇聚天地灵气而生,自然不好找。难道你们来,不仅是为了七药,还想要慕慕陪你们一起去找七药不成?” 慕慕是神女,神女别天道偏爱,得天独厚,有她在,七药自然好找。 虞颜一噎,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前辈前来告知,多有打扰,晚辈这就离开。” 说完谢韶沅看了虞颜一眼,没有说话,只轻轻叹息了一声。 虞颜脸瞬间被涨红。 谢韶沅带着虞颜离开了妖界,回到归元宗没有多久,谢韶沅便出发去了凡间界。这一次他没有带着虞颜。 - 长安原本是一名农家子,无父无母,他颠颠撞撞长到七岁,差一点就死了。最后没想到竟然苦尽甘来,在上山找野味儿的路上,竟然碰到了一名修士,从此走上了修仙之路。 与话本上说的不一样,长安并没有被师父带到修仙界,而是跟着他在凡尘中修炼。 有一回,长安实在好奇,便问师父,“师父,您为什么要在凡界中修炼呢?我们不去修仙界吗?” 他的师父生了一副好相貌,长安从七岁孩童长到十七岁少年,他仍旧是那副模样。 “为师在凡界有东西要找,暂时不能回去。” “师父您要找什么呀?在哪找?” 谢韶沅睁开眼,“长安是觉得无聊了,想去修仙界?” 长安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修仙界呢。师父,你说修仙界是什么样啊?” “修仙界,”谢韶沅轻轻一笑,“其实与凡界没有什么差别,同样有勾心斗角,只是人活得更长。” 几百年的凡间生活,让谢韶沅的气质变得和缓,与小徒弟说话时更有长辈之风了。 长安还是第一次听见师父说起修仙界的事,好奇心冒出个尖儿,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他坐在师父旁边,卖乖讨好道:“师父,修仙界是不是像那些话本里说的,有宗门,有妖魔。那我们的归元宗是不是在修仙界很厉害?” 谢韶沅告诉过长安他们的宗门叫归元宗,长安当时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厉害。 归元啊,万物归元,敢取这个名字,归元宗肯定不是普通宗门。 谢韶沅闻言一愣,轻轻摇头,“曾经很厉害,归元宗曾经是修仙第一仙宗。” “曾经是?” “是,现在归元宗只是修仙界一个普通的小宗门。” 谢韶沅也有些感慨,归元宗没落的速度连他都吓了一跳。损失了一名仙人大能,弟子不争气,其他宗门自然不会放过归元宗这块肥肉,群起而攻之。若不是有韶迟的一句承诺,恐怕归元宗已经不复存在。 长安瞪大了眼睛,第一宗门沦落成普通的小宗门,这什么下滑速度啊。 不会是宗门不会教导弟子吧。 长安对自己的未来很是担忧,他想了想,犹豫地问道:“师父,我记得您说过,我有个师姐。” 谢韶沅点头,他下凡找七药没有带虞颜,刚开始的时候虞颜还吵着闹着来陪他,看着虞颜不依不饶的可怜样子,他觉得很奇怪。 他离开时将虞颜交给宗门长老代为管教,他自认对虞颜负了做师父的责任。 但是普通弟子会那么粘师父吗? 虞颜不是七八岁的孩童,她的年纪,在凡间界都可以嫁人了。从那以后,谢韶沅便有意疏远她,渐渐地,他们也不常联系了。 长安:“我师姐至今修为到哪里了?” 虽然不知道小弟子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谢韶沅还是如实回答,“你师姐如今是金丹初期,几百年结丹,在修仙界不算好也不算坏。” 长安闻言舒了一口气,师父对自己有恩,他不会背叛师门,但是师父有能力就更好了,师姐能够结丹,作为同门师弟的他,应该也能吧。 他们在歇脚石上歇息了一会儿,便又出发了。 他师父逗留在凡界,就是为了寻找几样东西,至于是什么,师父曾对他说过,但是长安给忘记了。 但是师父要找东西,他一个做徒弟的当然不会抛下师父不管。 就算对传说中的修仙界再怎么好奇,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从师父的一言两语中拼凑出一个瑰丽多姿的修仙界。 “师父,修仙界有妖魔吗?” “有妖,没魔,魔族早在仙魔大战中就没了。妖族生活在妖界,与人修互不干扰。” “仙魔大战,那修仙界是不是也没有仙人啊。” 谢韶沅微微一愣,“有仙人,有一名地仙。” “地仙?他不飞升吗?” “修仙界暂时还无人飞升。” …… “看够了吧。”慕慕从韶迟的怀里跳下来,白虎划成一名明艳动人的少女。她跳到树干上坐下,颇有些感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谢韶沅。” 谢韶沅在她身边坐下,“确实。几百年未见,阿沅心性沉稳了许多。” 以前谢韶沅整个人都是尖锐的,几百年的凡界磨砺,让他的灵魂温和了许多。 这样的心性,韶迟相信,就算他找不到七药,也不会因此产生心魔。 慕慕瞥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脸颊,“这下你放心了吧。” 心还是那么软,就算与谢韶沅决裂,但韶迟还是关心着这位曾经的徒弟。 韶迟微微挑眉,“我放心什么?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拉住,藏起来偷听别人墙角的。” “我好奇嘛。不过,谢韶沅竟然没有带虞颜一起下凡。” “有什么好奇怪的。师徒又不是情侣,用不着整日在一起。” 慕慕闻言一讪,柳清止给她植入的记忆还是对她有些影响,她一直以为谢韶沅和虞颜这对师徒会发生些什么。 如今看来,虞颜或许有意,但是谢韶沅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好了,偷听也偷听够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韶迟站起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慕慕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笑道:“我要去云川,听说云川有一种包子,玲珑剔透,可好吃了。” 韶迟答应得很快,“好,我们这就出发去吃。” “但是我们身上的银钱不够了。” 韶迟想了想,“没事,我去摆个摊给我算命,我算命养你。” 慕慕笑眯了眼,“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