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画风不对》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太子妃她画风不对 作者:珊瑚与夏天 文案: 意外穿越后,甘棠发现这个世界画风清奇。 热爱文学的皇后:知书达理,仪态万方,蕙质兰心,宜室宜家……这些词语用来形容棠儿再合适不过,娶了她真是我儿的幸运。 不落人后的贵妃:若是老三媳妇能有太子妃一半好处,本宫做梦都能笑醒。 靠丞相打理政务强行续命的皇帝:甘大人乃朕之股肱,国之栋梁,谁跟太子妃一家过不去,就是跟朕过不去。 恋爱脑太子:到底要我为你做多少事情,才能换来你目光为我多一分停留?甘棠,你到底有没有心肝? 作为大周第一奸臣之女,新一代的东宫祸水,面对着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甘棠表示亚历山大—— 她还是做个安静的咸鱼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甘棠,秦峥 ┃ 配角:《娇花养成手册》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东宫团宠日常 立意:随遇而安,闲适乐观 第1章 01 隆盛十三年春,京城,相府。 紫陌打开帘子进来,见甘棠正坐在花梨木大理石桌案前,翻着一本厚厚的历法书。 紫陌从食盒中取出一碟刚出炉的龙井茶酥,搁在姑娘身前:“太太出门前特地吩咐厨房给姑娘做的,姑娘且尝尝,用点茶水再用功罢。” 甘棠抬眸问道:“阿娘在做什么?” “太太受邀一早就去成阳长公主府了,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 甘棠“欸”了一声,“德月姐姐之前还同我要了一本曲谱,我许了她下次过去给她带上,阿娘也真是的,去长公主府里做客也不带上我。” 紫陌笑笑:“此番太太过去公主府,是要同长公主商量德月县君的婚事,哪有带着未出阁姑娘商量这些事情的道理?” 两人正说着,寒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脸上老大的情绪。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到接下来可能听到十分劲爆的八卦,甘棠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书卷。 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她穿越到古代已经生活了十几个年头,可她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现代人,骨子里的吃瓜基因不好改掉。 寒樱将紫陌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对着甘棠愤慨道:“太仆寺卿汪大人家的那位太太,平日里素爱投机取巧的那个,近日听说卫家公子中了探花郎,开始同卫家越发频繁走动起来,甚至还买通了卫家的婆子散布自家姑娘旺夫益子的言论,这不摆明是看中了卫家公子?汪家这种破落户也敢跟我们姑娘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人家汪大人再不济也是个从三品大员,近几年政坛当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到了寒樱嘴里就成了“破落户”。 寒樱口中的“卫家公子”名叫卫修,是甘霆给自家姑娘也就是甘棠看好的准女婿,两家已经默认了一对儿女的亲事,也有了口头婚约,就差最后一步定亲了,寒樱听了此话心中不忿却也正常。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谦谦君子自然也会得即将进入丈母娘角色的夫人们追捧,甘棠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对了,那卫太太怎么说?” 寒樱把头一昂:“那卫太太自从知道了汪太太的心事,再也没叫她进了卫家大门过,还说是自家老夫人近来身体不好,找人算了算,说是被人冲着了。那汪太太同老夫人属相本就相冲,卫家太太便借故再也对汪家人不予接待了。” 京里敢在背后说左相坏话的人不少,但是敢当面打脸左相家的人还没出生。更兼卫家同甘家一向交好,卫修几乎是甘霆看着长大的,这时自然是要摆明态度的。 甘棠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给了气成河豚的寒樱一个安抚的眼神:“那不就结了?” 看着半分气性儿也没有的自家姑娘,寒樱瞬间明媚的忧伤了。 像甘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尤其是家里受宠、长得又好看的,谁不喜欢暗地里跟小姐妹比一比,谁不爱掐尖要强? 姑娘小小年纪,简直比很多清流世家的老夫人还要平和。且姑娘的这种状态是骨子里带着的,并非刻意而为之,出门装装贤良大度也就算了,在自己的贴身丫头面前还需要装吗? 姑娘这性子,说好听了是安然若素,但本质上那就是没有上进心。 年纪轻轻怎么能没有上进心呢? 寒樱忍不住又开始叨念甘棠:“姑娘,您这个性格,以后嫁了人,面对着家里婆母妯娌大姑小姑……终归是要吃亏的。就连太太也说了,您性子实在是太软了,可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甘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的确,随遇而安原本是个不错的性子,在甘家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爹甘霆是朝中著名的权相,也是不少自认正直大臣口中的“奸臣”。 甘霆为官这些年里,争权事迹数不胜数,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当年跟太子外家斗得你死我活,把人都给斗凉州去守城了,却依然获得了皇帝和太子的信任,从来没有因为他权限太大而产生怀疑和限制,如今把控朝局不说,还把人家右相一家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是朝中权贵的代表人物。 她哥甘韫也是个厉害的主儿,三年前以殿试状元的成绩进了翰林院,现为一方父母官。甘霖十岁那年,在皇帝组织的宫廷辩论赛上,说起话来跟飞刀子似的,差点把对方辩手大皇子弄抑郁了,愣是躲在母妃宫里三个月不出宫门半步,可见她哥打小就是个彪悍人物。 她阿娘莫氏是将门出身,早先年一直奉行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这些年年纪大了,多少有所收敛。在她十岁那年,莫氏带着生性柔顺的成阳长公主去驸马外室那里捉奸,驸马百般抵赖甚至对公主出言不敬,莫氏当街就给了驸马一顿马鞭。 这事引起了朝堂上下的震动,不少人叫好的同时,也有人觉得莫氏实在太过蛮横,不符合当年女性价值观。皇帝对于成阳长公主这个妹妹极是疼爱,觉得莫氏此举甚是大快人心,亲自下旨褒奖了莫氏后,这事才算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甘棠至今没有富有个人性格色彩的事迹,唯一勉强还算得上出圈的,是之前参加宫宴之时,惊鸿一瞥下被狄国国主看中,差点被封为和亲公主嫁到漠北去。 京中人提起左相家千金的第一印象——是个美人。不过鉴于甘棠并没有太多的才名和贤名,基本盖章为胸大无脑的那种类型。 甘棠在穿越之前也看过不少“为女当自强”的宅斗类的小说,但在她这里似乎不大适用。 甘家老太爷和她几个叔伯都在老家兰陵,相府之中就她一个女孩儿,即便她没有长成爹娘预期的样子,他们也没机会去偏爱另一个女儿,她不需要争宠爱争钗环或是博关注度换取生存资源。 她爹爹甘霆是大周第一权臣,光皇帝赏的皇庄就有好几处,家中一直十分宽裕,也有专业人士理财,既不需要她为家里出谋划策,也不用什么奇思妙想给家里生财。 至于在婚事方面,这京里头有多少人背地里骂他爹,就有至少两倍的人想巴结丞相府,甘棠还未及笄之时,就有不少高门世家的夫人对她阿娘抛出了橄榄枝,愿与相府修百年之好。 综上,甘棠实在不知道,她究竟该怎么上进。 虽说甘棠和家里人画风很不一致,甚至可以说和这个家有点格格不入,但到底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家里人也没有因此而放弃她。 甘棠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小厨房柳嫂子最拿手的龙井茶酥,卖相极好,味道也是一绝。 做点心用的茶叶是上用的雨前龙井,京中世家但凡偶尔得了宫中赏赐的这种茶叶,也是老太太和几房老爷、太太享用,绝不会拿来给姑娘做点心。 她家不是京中盘根错节的世家,她爹一步一个脚印,从翰林院编修做到了左相,家里人口简单,只得一儿一女,对于她这个女儿难免过分宠爱,昨天喝的奶茶是用一两茶一两金的武夷大红袍煮的,今天又拿上用的雨前龙井给她做点心。 甘棠忍不住又吃了两个。 真是败家。 甘霆对于这些东西倒是真不心疼,他老婆闺女在家霍霍他的雨前龙井,他就在清晖阁里帮忙处理几份公文,顺便霍霍皇帝的上用太平猴魁。 这日伺候他的吴太监也是在皇帝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官员都要卯足了劲儿巴结的那种御前太监。可但凡在这宫里当差的,谁不知道左相权倾朝野,跺跺脚这清晖阁的地砖都要抖条缝。 是而吴太监看左相大人喝得不错,忙叫小太监包了一大包,拿来讨好左相。 甘霆笑眯眯地接受了。 莫氏说了,他闺女最近喜欢吃用龙井茶做的点心,拿回去给她用这个茶也做两道,看看棠儿喜不喜欢吃。 这一忙就是一下午,等甘霆准备收工回府之时,日头早已偏西。 甘霆迈着悠闲的步子出门,看到了不远处的山西布政使霍贤正从文昭阁出来。 霍贤是大皇子的外家,宫里头惠妃的亲哥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甘霆眯了眯眼。 不年不节,又没到述职的时候,山西那边也没听说出什么事情,需要进京面圣,他又来干什么? 真有些叫人想不通。 甘霆能坐到并坐稳左相这个位置,绝不是只靠着才干和运气那么简单,其中很突出的有点就是会看事儿、也会想事儿,能时刻把握住这个动态的朝局。 是而从宫里到回府的马车上,甘霆琢磨了一路,直到回到也没什么结果。 作为一个合格的权相,甘霆的日常自然不能像甘棠一样,只有吃喝玩乐那么简单。 甘霆一回府就先去了前头书房,和一众“党羽”商量着这几天准备将左都御史拿下马的事情,但是因为脑海当中不自觉一直思考霍贤进京的事,所以频频走神。 一众“党羽”都是有眼力劲儿的高品阶官员,看甘霆似乎在想什么棘手的事情,在商议告一段落后,没有留下吃茶说话,而是早早选择了告退。 等那几人离开后,甘霆听幕僚汇报了一些公文琐事,又甩着袖子去了莫氏的院子。 此时的莫氏刚刚到家,衣服都还没换。甘霆这才想起,夫人早上说过,要去陪成阳长公主去逛宜春园,便随口问道:“园子里风景怎么样?” 莫氏叹了口气:“哎,别提了,原是同长公主说好要去逛园子的,谁知那宜春园突然被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征用了,说是接下来要准备一场赏花会,就连大长公主也不能进去。园子没有逛成,我们就去含光寺转了转,那边风景倒是不错,得空我可以带着棠儿过去走走。” 甘霆闻弦歌而知雅意,瞬间豁然开朗。 太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而皇后娘娘则是太子的生母,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征用院子准备赏花会,怕要给太子选妃了。 山西布政使霍贤也一定因为女儿在选妃名单上,这才陪着妻女入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新文啦,评论区会有红包掉落,小天使们记得留言呀~ 存稿中新文《娇花养成手册》,求预收~ 一觉醒来,楚音穿越成了梁国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号称整个皇城最不好惹嘉阳公主。 父亲是梁国皇帝,从女儿一出生就给予了极致宠爱,只可惜政务繁忙,疏于保养。 大哥是内定太子,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妹妹,却对于朝政半点不通。 二哥热爱文学,每年能给妹妹写近百首诗赋赞歌,却对文学之外的事物没有一点上心。 三哥武艺超群,从小到大最是护着妹妹,只是一读书就头疼。 只可惜,楚音穿越的这个角色只是小说中的女配,在原文中为了爱人离家去国,结局却是从正妻沦为了妃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男女主做了嫁衣裳。 穿书后的楚音表示,爱情什么的都是浮云,她只想持续家族荣华,做个人间富贵花。 第2章 02 若是山西布政使调任回京,京里格局定当会发生很大变动。 但如果霍贤进京只为送女儿选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皇帝,绝不会将庶长子的表妹许给嫡长子,他们这个皇帝陛下是懒了些,但是并不傻。 所以霍贤来京中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带女儿过来在皇后的赏花宴上露个脸,等太子订婚后就回去了。 想明白了山西布政使的事情,甘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有了心情和妻子聊天。 “成阳大长公主的女婿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还没有呢,实在不好挑,几位夫人都提了不少人选,可公主都大不满意。公主吃过驸马的亏,在德月的婚事上尤为慎重。德月性子跟咱们棠儿似的,软绵绵的。门第高了,公主怕女儿应付不来,不自在;门第低了,公主又怕德月受委屈,此时正为难着呢。” 说到这里,莫氏不由带上了点儿小得意:“公主一直在说咱们棠儿命好,也没见咱们怎么费心,婚事这就有着落了。” 甘霆给甘棠相中的未来夫婿叫卫修,是他早先年同窗的孩子。卫大人是甘霆这些年来最交心的朋友之一,妻子又是莫氏的手帕交。卫大人这几年一直外放在福建当官,那边没什么好的教育资源,便将儿子送好友家中养着,卫修这孩子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甘府内长的。 卫家虽然没出什么权贵和权臣,但也兰陵当地的书香世家,卫大人叔伯兄弟几乎都有功名,虽然多数都只是五品六品,加在一起实力却不容小觑。 卫修是甘霆看着长大的,长相出众,人品学问都不错,卫家和甘家也早就有了结亲意向。 卫修家里没有爵位继承,身上若是再没个功名,成亲时候终归不好看,两家便商定下来,等卫修殿选之后再商议孩子们的婚事。 今年年初,卫大人抢先一步被皇帝提了正三品通政使,紧接着卫修又中了探花,卫家一时风光无两,卫修一成为了京城最热门的女婿备选人之一。 就连莫氏听到卫修中了探花都惊呆了,不相信自家闺女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谨兰打了帘子进屋来:“小厨房的杨嫂子差人送了晚膳过来,现下可是要摆膳?请太太示下。” “这就摆膳罢。”莫氏想了想,又道,“今儿有上好的蒙北小牛肉,做了棠儿爱吃酸菜锅子,把姑娘叫来一起用膳罢。” “是。” 甘棠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正院,看到甘霆也在莫氏这里,亲近地换了一声“爹爹”。 甘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奸臣形象,他五官极是端正,身形颀长,身材匀称,说是玉树临风也不为过,这几年因为朝中事务太多的缘故,累得越发瘦了一些,不像右相韩奎韩大人那般大腹便便,一副兢兢业业的好臣子形象,初次见他的人很难把他和“奸相”二字联系起来。 甘棠今天一整日没出门也没见外人,依然穿着家常的玉兰色珍珠扣窄袖春衫,头发也只是梳了简单的坠马髻,但饶是如此,甘霆对女儿依然越看越满意。 甘家在兰陵也是大族,甘霆兄弟四个,却没有姊妹,几个哥哥家的孩子也是男多女少,得了这个闺女后,甘霆一直宝贝到不行。 甘棠早慧,又生得玉雪可爱,说出话来小大人似的,叫人哭笑不得,从前甘棠养在莫氏房里,甘霆下了衙第一件事就是回家逗闺女,看着她一路从憨态可掬长到亭亭玉立,感觉人生都多了几分色彩。 甘霆早先年为官也出过事情,赋闲在家,那时候这丫头刚刚开蒙,写字作画都是他一笔一划的教出来的,虽然甘棠是个女孩子,但甘霆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并不比儿子要少,甚至从情感上来说,比儿子还要更亲近一些。 莫氏总嫌女儿性格软,将来嫁了人总是要吃亏的,甘霆却觉得闺女哪哪儿都好,有大运道的人都是这种知天安命的性格,莫氏读得书还没她闺女一半多,她懂什么? 甘霆猜得不错,待又过了几日上朝时候,果不其然,群臣中有了新说法,道是太子要选妃了。 在众人眼中,朝中众臣谁都可能成为太子的岳父,就甘霆最没可能。甘大人把皇后的父亲兄长都给整到凉州去了,别说皇后和太子,就算是皇帝为了家庭稳定和朝廷和谐也不可能同意的。 是而大家热切讨论着可能太子妃花落谁家的问题,并找甘霆做点超前预测评判。 甘霆在这种皇帝家事上从来不多嘴,皇帝问都不多嘴,更别说这些人了。 打着太极划划水,早朝前的八卦时间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朝中近来没什么棘手之事,下朝也早。早朝之后,甘霆照例被皇帝留了下来。 几句闲聊过后,皇上也提起了准备给太子选妃一事,询问甘霆意见。 甘霆还是那句话:“一切全凭圣上定夺。” 皇帝锲而不舍道:“那爱卿觉得,湖广布政使沈大人家四姑娘和靖江侯家二姑娘哪个更好一些?” “这两位姑娘微臣都没见过,但是沈大人和靖江侯都是大家出身,家里都有老太君坐镇,想来姑娘的家教一定不错。大家族里出来的嫡女,那自然都是堪为宗妇的,不像微臣家里,连个像样的教养嬷嬷都没有,姑娘也早早被家里长辈和内人宠坏了。” 他家那姑娘性子软,不好争抢,入了宫以后是铁定要手委屈的,他如今在左相位置上干着还好,以后情况谁说得准?还不知道能护甘棠几年,虽然皇帝很可能没有把他纳入范围,但还是要提前打消皇帝念头再说。 皇帝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了甘霆对于太子妃这个位置毫无意向,只得好声好气道:“丞相辛苦了,你先回去吧,容朕再想想。” 甘霆离开大约两刻钟后,李皇后走了进来,对着丈夫询问道:“皇上,甘大人怎么说?” 皇帝叹气道:“朕看他那意思……大抵是不愿的。” 甘霆和太子外家斗了那么多年,一般人以为皇后和太子对甘霆有很大意见,实则不然。 李皇后娘家不上道,当年的甘霆说是跟李家争权,实则也是盯着李家人,防着他犯更大错误。否则国丈一家人手越深越长,难免做出一些皇帝不能忍的过线举动,临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皇后也早早发现了娘家苗头不对,对于她个人来说,最感激的人就是甘霆,要不是他及时止损力挽狂澜,一家人早就入了刑部大牢发配西北了,哪还有今天的逍遥日子? 甘霆虽然在争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就本人来说并没有多少私心,其出发点主要还是为了国家和社稷,皇后越发觉得这个人品行高洁。 而皇帝一直觉得老甘是明白人,懂规则,知进退。 虽然丞相大人也有很多毛病,例如自大、狂妄、恃才傲物,但的确是不可多得之才。 就连太子也是一边讨厌他一边倚仗他。 选一国储君选妃,太子妃的德容言功是一方面,家庭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娶了拎不清人家的女儿才是后患无穷。 皇帝不得不承认,此时最能叫他看上眼的,只有左相的闺女。 皇帝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当个闲散王爷,但奈何先帝在位期间,他那几个兄弟太不争气,好死不死的偏要夺嫡造反,最后生生把他推到这个位置。 如今太子大了,能监国了,左相又给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早退休,找个地方安静窝着,当一个享清福的太上皇。 在朝中,皇帝最倚仗的人是甘霆,宫中则是太子。若是太子愿意娶了左相的女儿,翁婿强强联手,他还有何事能愁? 皇后也为难了:“甘大人不愿意么?那怎么办?” 皇帝老神在在:“不着急,我已经打听过了,甘大姑娘还未曾定亲。虽然甘霆对卫家有意向,但是没什么进展。你要知道,甘霆最是宠爱这个女儿,舍不得女儿吃苦,不会草草定下人家,咱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下一道圣旨,他还能抗旨不成?” 皇后对于甘霆的脾性倒是了解:“抗旨什么的倒是不至于,但是甘大人很有可能会装病。” 想到没了左相后朝中可能出现的境况……皇帝打了个冷战:“那我们还是智取吧,不要强攻了。” 皇后点头:“您说得对。” 皇后从一早从皇帝那里回来就在考虑太子之事,等到了下午起晌时候终于有了方案,便同两个心腹大将商量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甘大姑娘了,甘相家里人似乎也不大喜欢入宫走动,是时候宣进宫来看看了。” 钟嬷嬷道:“娘娘说得很是,能叫太子和姑娘见个面就更好了。” 夏嬷嬷也道:“年前奴婢奉命去甘家送赏时,远远的也曾见了甘大姑娘一面。甘大姑娘这几年长开了,那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坯子,远比德妃娘娘的侄女儿都要好些。咱们太子也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若是两人见上一面,说不定人家姑娘就点头了!听说左相最是宠爱这个女儿的,只要姑娘同意了,甘大人还有什么好执拗的?” 皇后听了夏嬷嬷这话更高兴了,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她以前闺中也喜欢看这一类的话本子,那些才子佳人什么的,只要看对了眼,没有不终成眷属的。 钟嬷嬷还在纠结如何宣甘大姑娘进宫的问题:“娘娘打算用什么理由将大姑娘请进宫来?” 皇后微微勾起嘴角,自然是有理由的。 = = 寒樱一阵风儿似的走了进来,正在带两个丫头一起剥小胡桃的甘棠微微一愣:“这是谁又惹着咱们寒樱姑娘了?” 她今天又有八卦听了。 “姑娘别打趣奴婢了。”寒樱站在案前大喘气,“皇后娘娘身边钟嬷嬷来了。” 钟嬷嬷可是李皇后身边的红人!紫陌立即停下了剥胡桃的手,先给甘棠找了衣服来换。 甘棠坐在妆台前,便换衣服边问道:“钟嬷嬷是过来宣懿旨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正院那边倒是没见到懿旨和宣旨太监,钟嬷嬷只带了两个小宫女和赶车的小太监,一来就跟太太问姑娘的事情。怕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姑娘还是快去见见吧。” 甘棠换好衣服去到正院时,钟嬷嬷正吃完了一盏茶,坐在下首同莫氏聊着什么,看神情似乎很是欢快。 甘棠进屋对着钟嬷嬷问好,钟嬷嬷起身笑道:“不敢当,姑娘快坐。老奴此番前来,只是想替皇后娘娘知会夫人和姑娘一声,请两位贵人去坤宁宫同我们娘娘说说话。” 甘棠看了莫氏一眼,见母亲也是面露不解,便顺着钟嬷嬷的话询问道:“臣女冒昧问嬷嬷一句,娘娘召臣女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可要做什么准备?” 钟嬷嬷神秘一笑,道:“就是平常亲戚走动,姑娘不必紧张。” 甘棠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她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兰陵人,家里亲戚也大都在那边,京里亲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怎么会跟皇后家有亲? 面对着甘大姑娘迷惘的眼神,钟嬷嬷笑眯眯道:“前几日皇后娘娘的姑母来给坤宁宫里,无意间说起,姑娘三姑母家的二公子他堂叔和皇后娘娘庶妹家大姑姐是亲家,这不是亲戚是什么? 甘棠:…… 如果这样也能论上亲戚,那全京城的人都能论上亲戚了。 第3章 03 人家坤宁宫明摆着就是我要召你进宫但不告诉你原因,随便找个理由罢了,甘棠能怎么办?当然是遵从。 甘家人比谁都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送走了钟嬷嬷以后,莫氏拉着甘棠的手坐了下来,惴惴道:“棠儿,你说皇后娘娘宣咱们入宫是为着什么?当年你爹下手太狠,把国舅爷整到凉州守城去了,娘娘不会是想找我们秋后算账吧?” 甘棠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吧?再说了,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就算皇后娘娘要找我们府上麻烦,逢年过节入宫时候给些难堪便是了,何须要等这么久呢?” 皇后是上位者,又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氏的担心明显有些不符合逻辑。 莫氏立马被甘棠说服了:“我儿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皇后娘娘此次召见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说不大好。”开脑洞什么的一直都不是她的强项,“爹爹呢?他最近有没有跟你透过什么风?” 甘棠这么一说,莫氏突然感觉脑后似乎有一道闪电穿过。 还真有,甘霆对她说过,近些日子,皇上可能要给太子选妃了。 甘棠看莫氏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她不欲叫母亲太过担心明天皇后娘娘的宣召,便开口岔开了话题:“阿娘觉着,我明天穿哪件衣裳更合适些?” 既然太子要选妃了,丈夫又不想叫女儿入宫,莫氏觉着,明天甘棠入宫,自然怎么低调怎么穿比较好。 “我记得前几日你刚做了两套春衫,要不就穿那件芙蓉色那套吧。” 甘棠回忆了一下莫氏说得那件衣裳,那衣裳她做来家常穿的,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在视觉上那是非常的平平无奇。 面对着女儿疑惑的目光,莫氏硬着头皮编理由:“娘也是想着,若是穿得普通一点,皇后娘娘看我们可怜,就算心里有什么气,也不会太过找我们麻烦。” 甘棠:…… 好像是有这么点道理。 但是…… “皇上和娘娘素日里赏赐从未落下过咱们家,宫里赏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是要记载档案上的,我明儿穿着那套衣裳去见娘娘,若是有心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挑拨,扣上府里一个不敬中宫之罪可怎么是好?” 莫氏再一次被女儿说服了:“那还是上个月做的那身天水碧吧,应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样式,你觉着呢?” “成。” 莫氏是一品诰命夫人,甘棠是皇上亲封的县君,逢年过节都是要入宫领宴的。这一路从神武门走到坤宁宫并不轻松,甘棠便提前挑了一双舒服的鞋子,伴着晨曦随莫氏入宫。 坤宁宫内,莫氏和甘棠对着皇后请安,皇后看起来倒不像要为难她们的样子,笑吟吟道:“一路走来想必也累坏了,快起来罢,不必多礼。钟嬷嬷,赐座。” 钟嬷嬷接过宫女递来的新茶,给客人上了,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外头贵妃娘娘求见。” “这个时辰?她来做什么?”皇后微微蹙眉,但贵妃同她一向关系不错,且她人都到坤宁宫门口了,实在没有不叫进的道理。 得了皇后娘娘的肯定答复后,乔贵妃便迈着摇曳的小碎步走了进来,一见到莫氏和甘棠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娘娘这里有客人?” “是左相甘大人家夫人和姑娘,正巧今日没事,宣他们过来说说话。倒是妹妹你,这会子匆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乔贵妃原本过来是想跟皇后告状的,前日端宁郡主组织的宴会上,惠妃家的侄儿仗着进来大皇子在皇上面前得脸,当面讽刺她家侄儿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严重伤害了乔家人的感情和自尊,破坏了后宫生态平衡,她想跟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然而在看到莫氏和甘棠后,贵妃瞬间改变了想法。 她坐到甘夫人上面,上来就将甘棠狠狠夸了一通,又把甘棠的优秀归结到了莫氏身上。 莫氏以前没跟贵妃打过交道,顶多大年宴上见着了寒暄一两句,从没想到贵妃竟是一个如此热情之人,这番厚爱倒叫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直道是“娘娘谬赞了”。 贵妃夸完了甘棠,喝了杯茶水润润喉咙,话锋一转,切入主题:“要是夫人一会儿不急着回府,不妨到我宫里坐坐。” 皇后正愁没机会支开莫氏,听了贵妃这话忙道:“难得乔妹妹开一次口,甘夫人就受累些,跟着贵妃去趟万安宫罢。” 莫氏顶着一脑袋问号随贵妃出了门,贵妃见路上无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莫氏问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跟甘夫人讨教。” 莫氏道:“讨教不敢当,娘娘问话,臣妾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贵妃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本宫就想知道,要怎样做才能培养出甘大人这么优秀的人才?” 乔贵妃是平民出身,当年父亲也是拼了老命,到了中年才考上了进士,但奈何能力有限,致仕那年也不过做到了四品太守。 以前贵妃家里头境况不好,但却独得父母喜爱,她是幺女,同时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家里几乎所有的银钱都用在了她身上。哥哥们哪怕穿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也给她做缎子新衣裳,吃穿度用样样都是在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从不叫她在小姐妹面前落了面子。 是而贵妃特别记挂家里,只想叫兄弟几个能够出人头地,将乔家门楣发扬光大。 奈何家里头兄弟们就是不争气,一个个蠢钝如猪,请了那么多的学士大儒去授课,连个秀才都中不了,简直快要把她愁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贵妃简直要羡慕死了甘家,也一直希望家中人能向甘家看齐,哪怕是学个皮毛也行啊! 莫氏:…… 就这样? 她还以为贵妃这一本正经的有什么正事呢。 甘霆朝中事情一般都跟儿子讨论,偶尔也给女儿讲一讲,她是武家出身,最不爱听这些文臣弯弯绕,甘霆也懒得跟她说,这方面她和贵妃估计半斤八两。 莫氏只能将话语重点放在生活日常上,比如甘霆读书用功啊,晚上看公文不睡觉啊,顺便再歌功颂德一下,都是皇帝眼光好、政策好,愿意扶持人才,才会叫甘霆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贵妃对着莫氏摆摆手:“夫人您稍等一下,来人,赶紧去把纸笔拿过来,本宫要把夫人说得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贵妃这话倒不是玩笑,不一会儿,宫女将文房四宝给贵妃取来,贵妃就坐在旁边,将模式的话逐字逐句记了下来。 = = 在贵妃的打断下,皇后终于争取到了和甘棠单独相处的时间,便问了诸如“平常喜欢做什么消遣”、“吃什么”“用什么”等日常性问题。 甘棠按着礼数一一答了,皇后看她举止大方,言语得体,没有半分骄矜,不由心里头喜欢。 算算时间,太子这时候也该用功完了。 皇后对着甘棠温柔一笑:“如意馆近来上了不少新作,我正想着将书房字画换换花样。你们年轻人眼光更好一些,就劳你辛苦一趟,去如意馆帮我挑两幅新画过来。” 甘棠起身,恭敬答“好”,随着皇后这里的大宫女云开出了门。 等甘棠离开后,皇后又转头对钟嬷嬷道:“叫小禄子去寻太子,就说如意馆到了一批新画,叫他按着我的喜好选两幅过来。” 钟嬷嬷一脸喜色地应了下来。 甘棠出了坤宁宫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大公主秦姝。 秦姝是皇后的小女儿,太子的亲妹妹,很受皇帝宠爱,也颇有地位,宫里几乎没人敢得罪这个小祖宗。 秦姝看到甘棠后欣喜地唤了一声:“甘姐姐?好久没见了,你都多久没进宫找我玩了?莫不是将我忘了罢?” 以前甘棠在宫里读书时候,她两个玩得最好。 甘棠不像其他小姑娘,凑一块儿叽叽喳喳的,大多时候都很安静,特别有大姐姐的样子,秦姝不自觉就想跟着她,每次和甘棠待在一起都会有很舒服的感觉,特别安心。 除此之外,秦姝对左相一家人印象也都挺好。成阳长公主是她的亲姑姑,当年被那个混蛋驸马压得死死的,正是因为有了甘夫人仗义出手,才出了这一口恶气。 而她那外祖父最是重男轻女,总觉得母后要生养两个以上皇子才算是保险,所以特别嫌弃她,想起来就觉得讨人厌。大公主也不喜欢那几个舅舅,总是跟哥哥要这要那的,左相大人将他们弄去凉州才好呢,总好过叫母后和哥哥为难,叫父皇猜忌。 甘棠对着秦姝行礼,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这是做什么?咱们这么多年情谊,还能如此生分不成?听说你是被母后宣进宫来的,现下这是要去哪里?” “皇后娘娘让我去如意馆挑两幅画,挂到她的书房里。” 能跟甘棠多待一秒也是好的,秦姝立马亲热道:“我陪你去。” 第4章 04 甘棠进了如意馆后,发现这里已有了熟人——林萱。 林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比甘棠名气要大得多,名声自然也要更好一些,一直都是京中一众喜好风雅公子哥儿争相追捧的对象。 林萱是德妃的侄女儿,日常能在宫里见到也不奇怪。 甘家和林家一直颇有渊源。 甘棠刚出生那几年,甘家和林家还住在一条街上,林萱的父亲林大人还是甘霆上司。莫氏想着林大人既是邻居又是长官,所以一直想和林家搞好关系,也叫女儿多个玩伴。 可奈何林太太和林萱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压根儿看不上甘家女眷,甚至还怕莫氏母女带坏了自己女儿,莫氏是个知趣的人,知晓对方态度后不再过多交往,两家渐渐也就疏远了。 后来甘霆深得皇帝信任,一路升到了左相位置。而林大人一直在原地踏步。 而今甘府的住宅是皇帝钦赐的老恭王的宅子,全京城最豪华的宅子之一,而林家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挪窝,林萱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而今却被甘家全方位超越,面对着甘棠时难免心里头不对付。 秦峥接到母后指令,比甘棠稍晚了些到如意馆,守门太监跪下来给太子行礼:“奴婢请太子安,大公主和两位姑娘都在里面。” 穿桃红色衣裳的是德妃娘娘的侄女,天水碧衣裳的是左相家的千金。 东宫副总管王钦从前曾在坤宁宫里伺候过一阵儿,后来皇后看他顶用便拨给了太子。 在坤宁宫当差期间,李家人待他极好,几次三番帮着他安顿家人,是而王钦对于皇后一家十分感激,而在他眼里,扳倒李家的甘家那就是仇人。 王钦忍不住多看了甘棠一眼,不得不说,甘大人的女儿长得实在不错,以他的审美看来,竟然比以美貌和才情著称的林姑娘都要好看。 王钦又想起奸臣的儿子也不错,科考一路绿灯,荣摘殿选状元桂冠不说,娶得还是清流世家田家的嫡次女。田家那女儿多稀罕人啊,多少王宫贵胄都想娶进家门,没成想最终竟然花落奸臣家里。 没天理啊! 王钦华丽的忧伤了。 秦峥上次见甘棠还是在去年秋天,半年没见,她长高了,也瘦了一点,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林萱对着甘棠颔首:“我是替德妃娘娘过来挑两幅新画的,怎么,甘家妹妹也来挑画?” “是,皇后娘娘吩咐我过来一趟。” 林萱笑了笑,再开口时,竟然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口吻:“听说甘大人祖上是行伍出身,家里也不大在意这些,若是甘妹妹不懂,我可以代劳一二。实不相瞒,在我三岁时候,祖父就曾带我去周大家的书房选过字画呢。” 甘棠“哦”了一声,平淡道:“您祖父近来还好吗?” 林萱愣了一下。她祖父在隆盛十年时就被一撸到底了,还是拜左相所赐,她爹好歹曾经做过左相上司,那般放下身段去相府求他,谁想甘霆竟然连林家人的面都不见。 真是小人得志! 大公主还在一旁外头看着,林萱又一直走的与世无争的脱俗才女路线,她怕再跟甘棠掰扯两句,对方说出什么更不好听的话来,便只道了一声“祖父身体一向安康”后就低头看画,不再言语。 秦姝对着林萱好奇道:“林姑娘也是来给德妃娘娘挑画的?” 林萱道:“弟弟之前想进明德书院却屡试不进,多亏恩师庞大人提携,才得以在春招之前入了学。德妃娘娘知道了这事心里头高兴,恩准我过来如意馆挑一幅画,送给庞大人作为报答。” 甘棠心中冷笑。 明德书院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官方学院,入学考试极为严格,只有少数考过校招的优秀学子才能入学读书。 庞大人的女儿在宫里当贵人,为了巴结德妃,也让女儿在宫里过得舒坦些,他“不慎”丢失了试卷,废掉了一个寒门学子的名额,将林萱的弟弟弄进了书院。 幸而那位学子同甘棠乳母家中有亲,求到了他们府上,甘霆又把人弄了进去,也算没有流失国家人才。 这家人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甘棠前后挑了一圈,没看中满意的图卷,如意馆的小太监巴结她,拿了两幅珍藏的画卷出来。 甘棠将那画轴打开来,竟是先帝在位时最为推崇的绘画大师朱漾的作品。 一副是名为《寒江映月图》的山水,另一幅是没有题名的春景。 这幅春景画得颇有意境,微微波动的碧湖中点缀着几只鸳鸯、田鸭,高墙内的杏梢上有几只嬉闹喜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甘棠看了那画一会儿,饶有兴味的品评道:“我最爱这微波的湖水,这么被风吹得轻轻一动,倒是更添了几分春意盎然,倒不如叫风乍起罢?” 秦姝捧场道:“这么一说倒是当真有趣儿。” 小太监在一旁拼劲儿赞道:“甘姑娘博文广知,才学渊博,果然好名字!” 甘棠饱蘸浓墨,将“风乍起”三个字题在画卷之上,等墨迹干过之后,再将画幅一卷,交给林萱:“见面分一半,既然是要给庞大人,还是春景更贴合些,这幅让给你了。” 林萱以为甘棠这是想在大公主面前表现自己的宽和,更兼她本身就十分中意这幅画,便欣然接受道:“那就谢谢甘家妹妹了。” 站在门边的秦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有一词人冯延巳,曾作过一首名为《谒金门风乍起》的词——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宋马令《南唐书冯延巳传》中曾有记载,:“延巳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句,元宗尝戏延巳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有了这么一个典故,“吹皱一池春水”在后来就一直沿用为多管闲事。 林大人家儿子屡试不得进明德书院,庞大人便自告奋勇想了这个了办法,废了那么多功夫给林恪弄了个名额,林家却巴巴儿送来一幅画说他多管闲事,可不肺都气炸了。 到底是甘家人,从来不吃亏的主儿,甘棠倒是颇有左相年轻时候的风范。 完成挑画任务后,几人便一道儿离开,谁想却在门口碰见不知何时到来的太子殿下。 林萱对着太子行礼问安,回想刚才和甘棠的对话当中,刚才自己彬彬有礼,对方却不依不饶,叫太子看到左相之女跋扈的嘴脸当真是好。 而甘棠则是一脸尴尬。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西山秋猎,她和秦峥吵了一架,气得他最终丢下她拂袖而去。 说起来,这是两人吵架后的第一次见面。 第5章 05 甘棠七岁那年,甘霆便升任至了从二品中书省参知政事。 皇帝觉得这位同志使着顺手,总想让她爹多干点活,且经常是她爹不喜欢还得罪人的活计,为了使得甘霆心甘情愿为朝廷奉献自己,皇帝给他赏了宅子、珠宝还给甘棠赏了县君的封号。 再到后来,皇帝觉得他那些堂兄弟堂侄开销太大,想要让甘霆着手制定一套方案,降等袭爵并降低碌碌无为者待遇。 这可是实打实得罪人的活计,甘霆不想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只得在家装死。 皇帝微服出宫来到甘府,打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口号,准备让甘棠跟着两个公主读书,以此讨好甘霆出山干活。 甘棠在京中大名鼎鼎的田家闺学读书,虽说大多数清流世家都有那么点鄙视甘霆,但是田大人却跟甘霆感情很是不错。京里闺秀挤破头都进不去田家闺学,甘棠在六岁那年就十分顺利地进去读书了。 是而甘霆对于女儿的教育问题并不发愁。 但那毕竟是去皇宫里上学,总比田家闺学听上去更诱人些。 甘霆动摇了。 他也知道,他在家装病这事儿不过就是跟皇帝拖拖时间,拿点筹码,最后还是要去干的。既然皇帝已经这么给他面子了,那还是就着台阶下来,见好就收吧。 于是甘棠十岁那年,开始入宫读书的学习生涯。 宫学里人并不多,气氛平静美好,同学也大都勤奋友善。 太子虽然总是板着脸,但总体来说对她不错。 甘棠从出生以来体质便不是很好,冬日里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莫氏难免养女儿养得娇气了些,入了秋出门吹风都会提心吊胆一阵儿的那种。 甘霆是文官出身,在户外运动上不大上心,也没有教过她书房外的东西。有时在宫学里上户外课,两位公主也会换上骑装骑马,就她一个人不会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许是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旁可怜,太子还专门花了两天时间教会了她骑马。 花神节、中秋节、上元节等节日,但凡东宫送到两位公主手上的礼物,甘棠也都是有的。 十三岁那年,她爹很英勇地把太子外家端了,赶到凉州守城去了。为了防止皇后太子不待见,在宫里为难于她,甘霆便向皇帝打了申请,让女儿不再去宫里读书了。 从那以后,甘棠和太子就不大见面了,但听说秦峥很得朝臣和大儒们的赏识,发展得也越来越好了。 这也是她所期盼的。 只有太子越来越好,能承担起更多的事情,爹爹身上的担子才能卸下来,日常也能轻松些,不用动不动就熬夜了。 去年中秋佳节,狄国新继位的国君拓拔诚来京城朝拜皇帝,顺便领宴。 不知是前世回眸五百次的缘分,还是喝高了一瞬间的短路,中秋佳宴那晚,甘棠明明只是陪大公主坐在角落用餐,却被目力极佳的拓跋诚一眼看到了她,借着酒劲儿请皇上赐婚。 狄国归顺了大周但又保留了相对完整的政治制度,大周郡主一直都是用嫁公主或郡主等宗室女的方式来维持关系。 早先年先帝在位时,几个王爷为了皇位争夺不休,下场都不好,膝下也没有合适的郡主能嫁。宫里倒是有两个适龄公主,但那可是亲生女儿,皇帝自然心中舍不得。 而现在狄国国主道是看中了左相之女,皇帝是嫁还是不嫁呢?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相对于莫氏的惶惶不安,甘棠就淡定多了。在她心里,父亲甘霆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物,她完全没有必要惊慌,只要静静坐在家里等待父亲想办法就好。 一转眼就到了秋猎的日子,甘棠照例在前赴西山狩猎的名单上。 秦峥就是在抵达西山的当天下午找到了她。 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偶尔还有南飞的几只大雁。 人烟罕至的小道上,秦峥对她分析道:“从太-祖当年起事之时,狄国就一直很是拥护秦氏一族,自打大周建国以来,历朝历代都有不少宗室女嫁了过去。有了这个前提在,父皇和左相再是投契,也不好直接出面保你。” 甘棠垂眸:“我知道。” 皇帝不推波助澜就是好事了,这时候要想不嫁到狄国去,还是需要甘家迅速开展自救。 秦峥沉默了几秒后,再度出声道:“我……我明年就要选妃了。” 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甘棠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道:“恭喜。” 秦峥看了她一眼,徐徐道:“若是你愿意,我这就去跟父皇请命,叫你提前入了东宫,也好过嫁到北狄去。” 甘棠立马警惕起来。 她爹半年前刚刚整残了太子的外祖父,他会这么好心,堵上自己的婚姻帮她解围吗? 这年头,聘为妻,奔为妾。若是她这么贸贸然答应了他,他再去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没准儿真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东宫做良娣了。 左相的女儿,不论给谁做妾,都是有辱门楣的事情。 阴谋,绝对是阴谋! 太子要是想就此羞辱他们甘家,那真是打错主意了。 甘棠抬眸,直视秦峥的眼睛:“多谢太子殿下一番好意,此事臣女不能答应。爹娘早就给我相看好了人家,殿下也见过的,就是爹爹同窗卫大人家的公子卫修,若是此番有幸可以不嫁到狄国,想来婚事也是有着落的,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秦峥的口气当中带上了几分不悦:“卫修有什么好的?” 想到被太子套路后可能发生严重的后果,甘棠立时反驳到:“我和卫修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在我眼中,他自是样样都好的。” 秦峥脸色立马冷了下来:“甘棠,你到底知不知羞?” 甘棠郁闷了,明明是他在套路她,她自己都没生气,他还生气上了? 看吧,这就是阴谋不成后的恼羞成怒! 她真是太机智了,一眼就看出了太子殿下的不怀好意落井下石。想套路他们甘家的人,还没出生呢! 秦峥拂袖而去,甘棠依然沉浸在阴谋论的推理之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强作镇定下微微结巴的口气,紧紧捏住的右拳,和因为害羞而通红的耳根。 甘霆果然没有让甘棠失望,就在她和太子殿下闹翻没多久后,甘霆找到了拓跋诚,开门见山道:“甘某已年逾四十,膝下就只得了这一双儿女,犬子外放到了湖南,离京城甚远,故而不能接受小女远嫁。她母亲一直想要找个能入赘甘家的,以后相处起来也方便些,最起码也要家在京城才是,到时养老也算有个依靠。” 大户人家想招个赘婿什么的,在他们狄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拓跋诚表示理解。 甘霆继续道:“而今摆在国主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放弃王位,留在京中,娶小女为妻;第二,另择一淑女带回狄国成婚,到时老夫愿奉上两册《农要》作为贺礼。” 甘霆以前做过两年余州的知州,那地界和狄国交接,气候也相近,容易闹蝗灾。 甘霆一直都是实干派,在除灭蝗虫扶持农桑的同时,他根据前人经验和自己的想法,写了全套系统的除蝗攻略,到现在都是国内州县长官上任的必读数目之一。 拓跋诚眼睛立马就亮了,他缺的是老婆吗?不,他是新君,缺得是人望啊! 治理好蝗虫,大功一件,最重要的是,能使得他狄国上下成千上万人避免挨饿! 拓跋诚立时选了第二个条件。 直到去年年底,拓跋诚进宫朝拜之时,顺便给左相家里送了不少年货,见了甘棠“妹儿、妹儿”地叫得亲热,见了甘霆更是热情,那口气,那眼神,简直比见了亲爹还亲上三分。 拓跋诚甚至还带来了几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说这几个都是他们狄国的世家青年才俊,且能接受入赘的那种,若是甘大人看着中用的可以留下选做上门女婿。 甘棠抚额,不是她吐槽对方审美,跟着她出门的轿夫都比这几个人看着端正一些。 这件事情就这么完美解决了,拓跋诚临走时还给她留了两大箱冷窖里的哈密瓜,特甜。 但是甘棠和秦峥的梁子也这么结下了。 秦姝知道外公从前对哥哥一向极好,怕甘棠被自家哥哥训斥,忙出声打圆场道:“咱们快回去吧,别让母后等急了。” 说罢,也不等秦峥回话,拉着甘棠就走出了自家兄长的视线范围。 王钦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殿下可还要进如意馆帮皇后娘娘带几幅画作回去?” “不了,去御花园走走吧。” 六年前一个看似平常的早晨,秦峥去到宫学上课之时,听说多了一位姑娘,甘霆甘大人家的千金。 甘霆性子是张扬的、老谋深算的,而那姑娘恰好相反,温顺,内敛,去到哪里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后来大家玩得熟了,偶尔见了面也不似从前那般拘束,秦峥发现这姑娘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满肚子歪理,而且从来都不吃亏。不管宫里身居高位的主子还是供人使唤的宫女,但凡想要为难她、找她麻烦,都能被她绕进去。 秦姝是他的妹妹,宫中最得宠的公主,从小也是一身的公主病,看谁都很难顺眼的那种,却被甘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甘棠脾气很好,大多数时候即便旁人冒犯了她都一笑而过。她偶尔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脸鼓鼓的挺直了腰背坐在那里,安静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绷着严肃的包子脸,越发可爱。 秦峥一直都想捏一捏是什么感觉。 后来皇后无意间提起给他纳妃的事情,他脑海当中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似乎也唯一是她。 秋猎时候和她的那次谈话,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出格的事情,却不想换来的却是她对他的半分无意。 甘棠刚入宫上课时候,也同旁的宗室亲眷一般,在宫中要住满一旬后才能回家一天看看。 可后来甘霆同皇帝诉苦,说是自家夫人想闺女都想病了,夫人病了,姑娘又不在家,臣都无心上朝了。 皇帝一看,甘大人要不上朝了,这怎么能行呢?于是立马给了甘棠每日走读的权利。 此后便有了甘霆每天等在学堂外,接送闺女上下学的场面。 两个人大手牵小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构成永恒了夕阳下的宫廷当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秦峥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此, 当初就是没有阻拦住她走读的步伐,才能叫她和卫修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 现在一想,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一向特别能干扰他,那次秋猎之后,他因为她的事情气了好久,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就连父皇和母后都看出了异样。 就像现在,他见了她,满心满脑子全都是她,回书房去什么都做不了,才会选择来御花园走走。 第6章 06 秦姝携着甘棠一路进了坤宁宫,一进门就忍不住对着皇后吐槽道:“德母妃的侄女儿林萱跟她姑母一样,都是草包,还敢跟我甘姐姐别苗头,结果甘姐姐三句两句就把她给打发了。” 皇后示意见到甘棠后有些兴奋过度的女儿坐下来:“你们方才过去如意馆可有见到什么人?” 秦姝:“就她啊,还有谁?” 皇后:…… 太子呢?没赶上?她白安排了? 只听秦姝继续补充道:“对了,还有二哥哥,我们着急回来见母后,打个招呼就回来了。” 皇后何尝不知道,她这女儿素来性子急,一定是她拉着甘棠回来了,才叫秦峥没有赶上和甘棠说几句话。 皇后郁郁的看了女儿一眼,大公主都被自己母后给愣了。 她做错什么了吗? 与此同时,莫氏也从贵妃宫中一路回到了皇后这边,中宫娘娘见外命妇,素来是没有留饭的规矩,除非是自己娘家人。 莫氏很识趣儿地对皇后告退。 皇后也没多留:“都是亲戚,姝儿也喜欢大姑娘,以后若是在家闲来无事,递了牌子来宫里说说话。” 莫氏恭敬地应下。 这是她最没头没脑的一趟进宫,入宫莫名其妙,出宫也觉得莫名其妙。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甘棠回忆此次入宫之行,只觉得有些猜不透上面的意思。 但就她个人而言,认为问题应该不大。她爹那么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感受出来,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一定会早早提醒她的。 有丞相大人在,甘棠就觉得莫名心安。 永宁宫内,德妃细细赏看了一番林萱挑的这幅春景图,连声赞道:“这朱漾的画的确不错,名字起得也好,你倒是有眼光。” 德妃这几年年纪大了,膝下又没有皇子,只得一五公主,宠爱也是大不如前。那起子下人多是看人下菜碟,这种名家的画以前她素日里都不多见,这次竟然被林萱拿了回来,可见她这个侄女儿也有几番能耐。 这么一想,德妃看林萱不免更是顺眼起来。 “都是姑母的面子,萱儿不敢居功。” 德妃对着林萱满意地笑笑:“有件事情,想来你父亲已经告知你了,太子这就准备选妃了。” 林萱的眼睛一亮,只听德妃继续悠悠道:“不过这正妃,你怕是不成了。皇上已经透过了口风,皇子正妃起码也要二品或者公侯家的嫡系嫡出姑娘,更别说太子了。倒是这侧妃,我若是推你一把,倒几分有把握。你可愿意试试?” 太子的侧妃,也会是将来的贵妃,最不济也能起码会是妃位。林萱红着脸低声道:“但凭姑母做主。对了,方才在如意馆里,我碰见了左相家的姑娘,似是受到了皇后娘娘召见。” 德妃瞬时乐出了声来,谁不知道皇后娘家和甘家有仇的事情,当初李家在最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被甘家整垮了,皇后娘娘忍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发力了吗? 当年她父亲犯事,哥哥出面去求甘霆抬手放林家一马,甘霆还是大哥以前的下属呢,竟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家。如今皇上渐渐不管事了,东宫一家独大,将来太子上位,甘家是断不会有好下场的。 想到这里,德妃心境越发开朗起来,也有了心思教导林萱:“以后若是进了东宫,一定要好好讨好皇后,虽说李家这几年是不成了,但太子殿下对皇后娘娘一向亲厚,也尊敬有加,皇上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一向不错。只有讨好了皇后,叫皇后娘娘喜欢你,你在东宫才能稳住脚,听到了?” “是,萱儿记住了。日后入了东宫,一定谨记姑母教诲。” = = 永安宫内,贵妃晨起先去皇后宫中请了安,回来对着身边王嬷嬷吩咐道:“叫川儿和焕儿下了课过来一趟,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贵妃口中的“川儿”是三皇子秦川,也是她唯一的亲儿子,而这个“焕儿”全名乔焕,是她娘家的亲侄子。 两人接到小太监口信儿后不敢怠慢,下了课后就赶了过来。 贵妃先给儿子嘴里塞了块儿如意饼,然后叫身边大宫女取出一个本子交给乔焕。 “昨天姑母见了甘相夫人,她跟我说了不少甘相以前读书的事情。这是姑母一字一句做好的笔记,你带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研习。” 三皇子在一旁吃着饼撇嘴,母妃干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宫内规矩,外男不得擅入后宫,但是作为母妃儿子的他可以,而乔焕是他的伴读,跟着他一起过来,周围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把两位小爷进让了进来。 不得不说,母妃对自己娘家是真的关怀备至,可比对自己这个亲儿子的前程上心多了,要不是宫规森严,他都甚至怀疑乔焕才是母妃亲生的,而他则是抱养的。 乔焕小心翼翼地将贵妃给的笔记本收了起来,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将认真学习不负嘱托的决心后,又怀着忐忑对乔贵妃道:“听说左相家的大公子很快就要入京述职了,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搭线,能让我去他家坐坐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少年入学时候起,甘韫就一直是他的偶像,不光读书好,人才好,不论大小考试都一次通过,后来做了一方父母官,不光朝廷喜欢,百姓也推崇,简直就是万千学子的典范。 看到乔焕有如此向学之心,乔贵妃连连道了几声“好”,“你放心,姑母给你想办法。” 三皇子嗤之以鼻:“甘相也就是得了父皇宠信才有了今天地位,偏你们还对他这般推崇,要是没了父皇,他又算个什么?” 乔贵妃没忍住白了儿子一眼:“你以为得你父皇宠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是你父皇的亲儿子呢,怎么没见你能有你二哥十中之一的宠爱?” 这就是往人心窝子上扎刀子了,三皇子当即反驳道:“二哥平日里帮父皇做了那么多事,父皇才宠他,要是我也做了那么多事,没准儿我比他还要得宠呢。再说了,不管是上书房的先生还是尚宫局的姑姑们,大家都喜欢我,私下里都说我比二哥和善可亲多了。” 看着儿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贵妃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回去好好念你的书吧,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乱说丞相坏话,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母妃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三皇子闷闷道。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左相的厉害,他是胆子大,但不表明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这种事情哪里用得到母妃来说? 等将那两个小男孩送走后,乔贵妃想了想,对着王嬷嬷吩咐道:“去把咱们库房的单子给我拿来看看。” 既然乔焕提出了想要亲近甘家的要求,她总得挑点稀罕东西给甘家送去。 = = 东宫,成平殿。 秦峥低头看折子,听到李意进门头也不抬地问道:“打听出来是谁了吗?” “是。”李意道,“皇上和娘娘大概看中了左相家的大姑娘。” 秦峥朱批的笔锋一顿:“丞相愿意吗?” 李意:“这个……奴才没打听出来。” 秦峥了然。 甘霆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要是有意向的话早就活动了,不会等到选妃的时候再开始动。 既然李意没有打听出来,大抵还是没意向的。 选太子妃绝不是只看容色人品这么简单,更兼皇后娘家李氏一族又因着当年伸手太长被贬,选太子妃的同时更是选未来的国丈,皇帝对未来太子妃的家世要求也一定会很高。 秦峥原来以为父皇会从世家大族中挑选儿媳,却再没想到会是甘霆。 甘霆除了能力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进退,是个明白人,就算将来当了国丈,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绝不会存太多的越界行为。等朝中稳定之后,哪怕叫他致仕也会愿意的。 而且秦峥严重怀疑,人家甘霆被他爹压榨了这么久,可能早就想致仕了,一说叫他退休估计比谁都乐。 父皇虽然不爱打理朝政,但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经昏君,既想有人帮衬,又希望人家不要过度留恋权势伸手太长,所以才会选中了甘霆此人。 臣子们都以为父皇没心眼,好糊弄,但实际上这位陛下是最不好糊弄的,且有着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良好品质。 他这个父皇,一般不轻易做决定,一做决定就特别执着,而且还会用各种法子想办法叫对方屈服,选甘家姑娘做太子妃一事,若是甘霆愿意还好,若是甘霆不愿意决意反抗一二的话,最终甘大人也绝对讨不了好。 这么一想,秦峥突然心情明朗了起来。 甘大人的“不愿”,终归有些叫人提着心,秦峥素来做每一件事都要有十成把握,对于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十分不喜,面对如此情况,总要推上一把才是。 重大年快步走进西暖阁内,对着皇帝道:“太子殿下求见。” 昨日皇帝才召见了太子商议修书一事,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太子又过来找他,这是比较少见的事情。 皇帝坐在书桌前就开始瞎琢磨,太子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他下半年有要准备南巡的打算,也想好了叫太子监国的。难道是太子知道了这件事情,觉得他是在没事儿找事,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所以跟他理论的吗? 稳住,一定要稳住,如果太子真的质问起他来,就抵死不认南巡之事。 皇帝打好了腹稿,对着重大年清了清嗓子:“请太子进来罢。” 秦峥照例先对着皇帝行礼问安后,看起无意地唠起了家常。 “前儿收到了皇祖母给儿臣的来信,问起了宫里不少的事情,还有父皇、母后的近况,字里行间都是对您和母后的关心。” 皇帝笑着对儿子道:“太后就是这样的性格,朕明明每月都写信给她报平安的,谁想他还是不放心,还跟你问朕的事情。” “是啊,皇祖母一片慈心,从小对着我们兄妹也都是呵护有加,上次来信时候还问起了大妹妹的婚事,说要给她相看几个青年才俊呢。姝儿才多大,尚未及笄呢,皇祖母就这般着急。” 秦峥说完这话后,皇帝突然感觉自己脑后似有一阵闪电划过。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世上唯一的甘霆不能拒绝的人,那就是待他恩重如山,当年从抄家流放边缘将他一把拉回的章太后。 若是能请得太后出马,秦峥的婚事,还用得着他发愁吗? 秦峥看着父皇一脸的了悟神色,就知道父皇已经接收到了他的暗示信号。 秦峥低头用了一口茶水,再抬起头时,换了一副不解的神色:“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朕没事,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皇帝走到了秦峥跟前,乐呵呵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这几年为了朝中之事多有辛苦,朕都记着呢。你的婚事朕也一直放在心上,到时定为你择一贤淑貌美的高门贵女为妻。” 秦峥微微一笑,欠身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第7章 07 甘霆照例在文昭阁忙到日头偏西才往家里头赶,一到家就被莫氏请去了正院。 莫氏卡着点儿把甘霆叫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贵妃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这些东西到底该不该收她拿不准,所以需要丈夫给一个答案。 莫氏先将入宫时贵妃种种对甘霆一说:“我看贵妃娘娘倒是个实在人,只是不知,若是我同乔家女眷交好,可会给老爷惹麻烦?” “不会。” 甘霆脑子转得飞快。乔贵妃的父亲虽是进士出身,但总体来说资质还是有些平庸,是而这些年里一直不上不下。 贵妃的几个兄弟虽然不争气,但家中几个侄儿倒还看得过去,智商不够,努力来凑,且大都心思纯良,这种人虽不一定能坐到多高的位置,但若为一方官吏,会是对百姓有用的好官。 是而甘霆并不介意拉贵妃家人一把:“永安宫那边的东西你尽管收着就行,抽空再给乔家回些礼过去,不必太重,点到即可。” 乔贵妃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甘霆即便看得上乔家人,也不好明着帮衬,但如果是女眷交好,他适时拉上一把,朝中人首先想到的会是裙带关系,不会往争储的想头上引,对于两家来说反而是好的。 到了晚间用膳之时,甘棠发现,她爹脸色出奇的好,夹个豆芽菜都挂着笑。 莫氏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老爷今儿看起来倒是高兴。” 甘霆也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搁下筷子对妻女吐槽道:“我就说右相提拔上来那个庞源是个没脑子的。前儿生辰时候,还当着大家的面显摆德妃娘娘赏的画。好歹也是进士出身,诗文上没半点休养,当面被骂他‘多管闲事’而不知,被宾客们好一番笑话。” 甘霆一向看不惯林、庞二人的为官做派,今天在衙门里听了同僚们说起这事,作为长官不好跟着他们在背后议论人家,但是如果回家都不笑话林家一下那就不是他的风格了。 甘棠一个没忍住问出声来:“她还真的给了庞大人了?” 不是林萱标榜自家都是文化人吗?德妃读书不多,林大人也是草包吗? 这下换甘霆好奇了:“棠儿也知道此事?” 甘棠就把那天在如意馆发生的事情对父亲一说。 甘霆蓦地想起,从前他也干过类似的事情——曾送上画作暗戳戳地内涵了猪头上司。 许是他的花鸟画的确作的不错,那个猪头上司对他那副画极是满意,甚至还精心裱起来挂在书房,直到几年后才被宾客看穿指了出来。 不过那时候他的已经官职比那上司高了几级,上司也不敢再找他的的事情,只得吃了这个暗亏。 林家人那德行他还不清楚?林萱一定是为难他姑娘了,所以棠儿才会这么整她。 真是给他长脸。 莫氏成日里总怕姑娘受欺负,他觉得那就是瞎担心,棠儿是他甘霆一手带出来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会吃亏的主儿? 莫氏看甘霆在一旁犹自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懒得管他的心理活动。 她家这位,通常一天到晚也没个正经事,不是在算计别人就是在算计别人的路上,脑子里就没点正常东西,被人叫上一声“奸相”也不冤枉。 莫氏转头,对着女儿温柔道:“你嫂嫂祖母田老夫人的寿辰就快到了,贺寿的衣裳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用过晚膳你试一下,若是不合身还能改一改。” 甘霆感兴趣道:“给棠儿做了新衣裳?什么料子的?” 莫氏瞥了甘霆一眼,说得好像他能听懂这些事情似的:“你月初带回来的那几匹蜀锦我看着不错,这时候穿正好,又衬棠儿肤色,就赶着做了。” 甘棠对那几匹料子有印象,一看就是上等的贡缎。她依稀记得,那天入宫觐见皇后娘娘时候,大公主也穿了一身一样的料子,只不过花纹和样式上略有不同。 不得不说,皇帝对她爹真是好得没得说,那么好的茶叶,允准他大包大包的往家里搬,这么好的蜀锦,不拿去讨好年轻嫔妃,拿来给下属的女儿做衣裳。 皇帝赏的料子的确好看,甘霆看了闺女新做的几身衣服之后,表示非常满意。作为报答,甘霆这日去早朝时候,特地带了皇帝垂涎已久的一件宋代笔洗,准备下朝后给皇帝送个礼,顺带联络一下感情。 下朝之后,甘霆找到了乾清宫大总管重大年:“近来琐事缠身,瞎忙了小半个月,许久没得空同皇上手谈一局。不知圣上今儿可清闲?” 重大年一脸春色:“巧了不是?皇上正想找大人聊聊天呢,快随奴才来吧。” 皇上主动找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好事,甘霆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然而话已出口,他总不好即刻打脸,只得跟着重大年往乾清宫走去。 皇上笑眯眯地对着甘霆打招呼:“爱卿,过来坐。重大年,把前儿河南布政使送来的那盒子信阳毛尖给爱卿尝尝。” 河南布政使巴巴儿进给皇帝的自然是好茶,但甘霆从进了乾清宫就一直提着心,多好的茶都没尝出什么滋味。 皇上从一大摞奏折底下取出一张单子交给甘霆,对着丞相一脸神秘道:“太子也到了该张罗婚事的年纪,皇后想着过几日在园子里头办个赏花宴,名单上这几个人选,爱卿觉得怎么样?” 甘霆低头,快速纸上名单将浏览了一遍。 这名单上面一共有十个人,分别写着家世、籍贯、姓名和年纪。甘霆对这几个姑娘的父兄大都有所了解,但是对于她们本人几乎没有半点了解。 不过既然皇帝兴致冲冲过来问你意见,你半个字都不给,那就是不识抬举。 甘霆再浏览了一遍名单,瞬时有了主意:“臣以为陛下眼光独到,考虑全面,这上头的姑娘看着个个都是好的。只是臣记得,山西布政使霍大人正是大皇子的舅舅,若是选了霍五姑娘做太子妃,终归有些不大合适。” 皇帝一脸惋惜地对重大年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呢?朕原想着十个人正好凑个十全十美,这去掉霍家姑娘,就只余九个了。” “是啊是啊。”重大总管在一旁附和道,“婚嫁之事还是双数吉利,这可怎么是好呢?” 皇帝再度将目光转向了甘霆:“爱卿,你说说,朕怎么忘了你呢?你家大姑娘不是还没选人家吗?叫她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吧,那边视野开阔,风景也好,皇后又喜欢她。” 甘霆:…… 近几年皇帝越发的倚仗他,朝中大小事务的决策都有他的影响在。 前年他有一次请假回老家探亲,说好能给一个月时间放松一下,谁想待了没几天功夫,皇帝便亲自跑到去山东把他接回来了。 平常爱卿爱卿叫得亲热,跟离了他不能活似的,没成想到了他儿子选妃时候这么六亲不认,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也要摆一道。 忒不厚道! 坤宁宫内,皇帝对着皇后边说边比划:“你是不知道当时甘霆的表情,就那么一下儿垮下来了。当时吓得我啊,真害怕他就这么恼了,立时撂挑子不干了。” 皇后撇嘴,都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能不能长点出息? “那甘相答应了吗?” 皇帝骄傲道:“自是答应了。对了,上次叫你让他俩见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皇后摇头道:“别提了,中途被姝儿打了岔,见了也跟没见一样。” 皇帝心不在焉道:“没成就没成吧。” 皇后后宫打理得虽好,但说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不中用,这种大事上还是得靠他这个皇帝出面! 皇后在一旁犹自担心道:“若是甘相执意不应,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是时候该把太后请回来了。 皇帝胸有成竹道:“你放心,朕还有后招。” 作者有话要说:  甘霆:这么多年的君臣情谊,终究还是错付了! 第8章 08 因着心情实在有些不好的缘故,甘霆连公文都不看了,一回来就扎进了正院。 莫氏觉得甘霆最近有点阴晴不定,今早上朝时候还一脸喜色,晚间脸色就凝重成了这幅样子。 明明说要把珍藏的宋代笔洗送过去,早早叫小厮包好了带着入了宫,结果又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 难道是朝中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莫氏决定说点别的给丈夫换换心情。 “今儿户部侍郎陶夫人过来做客时候,又问起了棠儿的婚事。棠儿去年就已经及笄了,来跟我问姑娘亲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每月里总能遇见好几回。咱们是是不是也该暗示一下卫家,让他们早些找人过来提亲了?” 甘霆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还是先缓缓吧。” 莫氏一愣:“这是为何?” “皇上叫棠儿去参加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这次赏花宴就是给太子选妃的。咱们非要在这个时节给棠儿订婚,太打皇上的脸了。” 打皇上脸也无所谓,他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事情了。毫不夸张地说,没了他这朝中能瘫了一半,若是他铁了心地想要耍赖,皇帝拿他也没辙。 可这么做不光会打皇上的脸,同样也会打太子和皇后的脸,好像他家姑娘嫌弃太子似的,传出去终归是不大好的。 莫氏听了甘霆这话瞬间变脸:“我们家姑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宫里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她进去了那还有好?甘霆你平常不是挺能耐的吗?说起话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怎么就没挡回去,反而应下这事儿了呢?” 莫氏一向这个脾气,甘霆当初娶她也是因为爱她的爽朗快性。从前他也曾落魄过一阵儿,有夫人撑着这个家,一双儿女也没被人欺负了去。 也正因性格如此,莫氏还有一个特点,特别护短,尤其是对一向没什么气性的小女儿,更是呵护有加。若是要把姑娘嫁进宫里,就等于要了她半条命。 甘霆只得安慰道:“我已经同皇上暗示过了,咱们家无意太子妃的职位,皇上那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是叫棠儿去赏花会上走个过场,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有了甘霆这句话,莫氏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行,你多注意着太子选妃的动向,只要棠儿一落选,咱们就找卫家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 = 莫氏翻来覆去一晚上,心事重重,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开口同女儿此事,更怕一不小心说重之后吓着了她。 甘霆一大早就入宫为大周鞠躬尽瘁去了,留了莫氏顶着两个黑眼圈和甘棠一起用膳。 莫氏掂量再三,一勺海鲜粥在嘴巴当中过了几次,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皇后娘娘准备要在宜春院中办一个赏花宴,宫里来了旨意,叫我带你一同过去。” 甘棠这么多年的相府千金也不是白做的,当即就明白过来宫里的意图:“皇后娘娘亲办的赏花宴?可是要给太子殿下选妃了?” “是啊。”莫氏满脸愁绪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就咱们家和皇后娘家的关系,你嫁过去怎么会有好日子过?要不从今儿起,你就开始装病吧,先装个十天半个月,皇后娘娘就算再是尊贵,也总不好把病床上的姑娘拖起来去赏花吧?” 甘棠不答反问道:“爹爹怎么说?” “你爹还能有什么主意?”莫氏没好气道,“自然皇上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甘棠停住了筷子。 既然甘霆都同意了,说明这件事是在他权衡利弊下,觉得应该去做的。一则可能是甘霆已经十拿九稳,女儿不会入选只是走个过场;二则可能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原因在,导致甘棠不得不去走这一遭。 甘霆在朝堂之上终归不容易,甘棠并不想叫爹爹难做。 况且甘棠觉得,依着她家这个地位,她定然不会去参加三年一次的大选,毕竟那是为了给皇帝选妃准备的。当然,等太子登基选秀时候,她应该嫁人了,这估计是她唯一一次近距离观察皇家选妃的机会了。 以前看电视剧时候也是经常看到选秀选妃的盛事,甘棠虽然不说有多想去,但起码不排斥。 甘棠对着母亲安慰道:“阿娘放心,咱们家跟娘娘家有过节,就是为着朝廷稳定,皇上也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莫氏即刻就被安慰到了:“你说得有道理,你爹之前也这么说,可最近他又开始瞎担心。” “爹爹也担心吗?” “有点吧,他那人就是这样,爱瞎想。” 甘棠倒不觉得甘霆是瞎担心,首先,他在皇帝身边,更能感受到陛下的情绪情绪。再者,能混到二品以上位子上的人,哪里有简单的?摸着一分就可能猜到七八甚至十分。 甘霆当了左相这么多年,分析判断能力非一般可比,他表现出担心的事情,大都也是需要担心的。 甘棠为着不叫莫氏上火,依然云淡风轻道:“没事,到时我低调一些,不会出问题的。” = = 莫氏等了足足五天,也没有等来取消甘棠参加赏花宴的消息,只得认命般带着女儿去了宜春园赴宴。 甘棠没有莫氏那么重的心思,她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看美人上。 今日参加赏花宴的姑娘们,有些是京中世家之女,也有各地封疆大吏的女儿和孙女。 除了家世以外,品貌等方面大抵也早早被女官做了评估,是而今天能来赏花宴的姑娘个个都挺美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挺好看的。 一方面,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们显然对太子妃这个职位都是抱有期许的,毕竟未来国母的诱惑摆在那里,但另一方面,毕竟都是些出身极好的大家闺秀,未免也都有些自持身份,不会乌烟瘴气,是而这次赏花宴在和平友好的氛围里进行。 因为她爹这几年一直挺出名的,甘棠看远处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聚在一处说着什么,眼睛还直往她这边瞟,估计是听说了什么关于她家的传闻和八卦。 这其中也甘棠的有相熟的姑娘,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女魏三姑娘。 魏三姑娘主动走过来同甘棠打招呼:“听家里二姐姐说,甘家姐姐描得一手好丹青,尤其擅长画人物。皇后娘娘为着不叫咱们无聊,桌上各色笔墨和颜料都是备齐了的,这般站着也是无趣,妹妹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得姐姐描一幅春景赏花图。” 甘棠的书画都是甘霆亲自教出来的,大约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爹犯了错误,又遭遇朝臣排挤,好长一段时间都赋闲在家,就在家把着手教甘棠作画。 甘棠未穿越前就有国画和素描功底,学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而她爹因为现在太忙没时间吟诗作画,甘棠的画技到底还是青出于蓝了。 反正也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甘棠应了下来。 一旁靖江侯家嫡长女李二姑娘也是知道甘棠画功的,一听这话忙是对着甘棠撒娇道:“论起来我同甘妹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你可不能只给魏妹妹画,否则我回去告诉我娘亲,叫她下次送点心时候再也不记得你。” 相府同靖江侯府算是邻居,靖江侯家厨子做得一手的好点心,尤其是榛子酥深得甘棠欢心,靖江侯夫人回回过来串门时候都给甘棠带不少点心过来,甘棠吃人嘴短,自然也应了下来。 魏三姑娘抬头看了李大姑娘一眼:“那咱们谁先来?” 甘棠铺开纸来:“一起吧。” 都是美人,画不全太可惜。 远处小姑娘们也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自觉站在一旁围观甘棠的春景图,听说甘棠还打算后期把人物加进去,更觉得好奇。 众位夫人陪着皇后走了过来,太子也站在陪在一旁,皇后对着身边夏嬷嬷笑问道:“她们都在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夏嬷嬷道:“好像是姑娘们在作画呢。” 她对着众位夫人笑了笑:“到底是年轻,怎么都好。“ 因为太子也跟在皇后身旁的缘故,姑娘们都只是远远地对着皇后一行行礼,都不敢贸贸然抬头去看太子。 有这些年轻姑娘在,到底不甚方便,太子也是露了个面就走了。 皇后走进亭子中来,看着那副春景图对着几人问道:“这画是谁作的?” 魏三姑娘小声道:“是甘家姐姐作的。” 李皇后也听说过,左相的人物山水画都是一绝,只可惜这些年忙了,不再有新作品出来了。 “这画作得实在不错。”皇后由衷赞了一句,转头对甘棠道,“勤太妃近来身子不适,正在园子里养着。太医说了,太妃的身子不能吹风,也不能出来欣赏这满园的春景。好孩子,你受受累,拿着画过去给太妃看一眼,也叫她看看今天园子里的景致。” 众人眼中齐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甘棠画得那么好看,据说之后还可以把她们加在里头,本来人人都想留下这幅画作纪念的,只是这么一来,这画还是要给勤太妃得了去了。 不得不说,甘家姑娘画的人实在是好看,跟一般画师软趴趴的线条不同,有一种立体的美感在里面,说是自成一派的大家也不为过。 众位姑娘暗自决定,日后一定要同甘家姑娘交好,以后有机会再请甘姑娘给她们作画。 既然皇后这么关心太妃,甘棠自然也要摆正姿态,她对着皇后福了一福,由小宫女引着去了太妃的住处。 领路的宫女在将她引入太妃住处后就迅速撤退了,甘棠只好一个人抱着画卷走了进去。 屋内却早已站了人。 那人一身藏蓝色菖蒲纹常服,负手立在窗前,听到响动缓缓转过头来。 正是太子。 第9章 09 甘棠从刚才请安之后就一直没再看到太子,没想到他也过来看太妃了。 既然遇上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甘棠对着秦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臣女给殿下请安。” 秦峥抬了抬手:“起吧。” “是。” 请安过后,两人就没了话,同处一室之内,依然感觉尴尬。 甘棠突然感觉最近遇见太子的几率有点大,进宫两回遇见两回,这坑爹的缘分。 太子高冷脸站在那里,甘棠连头也不敢多抬。太妃还在睡觉,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甘棠想了想,觉得到底是成年了的未婚男女,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避嫌的。 甘棠将画卷搁在桌案上:“劳烦太子代劳,转交给太妃一下,臣女这就先告退了。” 秦峥愣了一下。 她这就是要走了?跟他多待这么一小会儿都不愿意? 自从知道了帝后二人钟意甘棠做太子妃,秦峥心里欢喜到不行,连着几天晚上都能梦见她,却不想她对他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 是了,人家卫修这已经是探花了,两人也马上就要定亲了,她想要避嫌也在情理之中。 秦峥突然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起来,别说她和卫修两个是连小定都没过,男未婚,女未嫁的。就是真有了婚约,到时只要他不松口,她也休想安安稳稳嫁人! 正在甘棠即将退离的当口,里间突然有响动传来,太妃身边的鞠姑姑打开了帘子,对着外间一对年轻男女笑笑:“太妃起来了。” 勤太妃先是关切地问了太子几句近况,而后转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甘棠身上:“这是哪家闺女?看着倒是有些面熟,只是我这几年年纪大了,不比从前时候,竟也想不大起来了。” 鞠姑姑笑道:“这是左相甘大人家的千金呢。” 甘棠站直了身子,恭敬道:“皇后娘娘吩咐臣女将方才新作的春景图带过来给太妃鉴赏,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太妃指点。” 原来是甘霆家的小闺女啊。 勤太妃娘家弟弟人傻钱多,在任上时候没少被人算计,也不止一次背锅黑锅。一次事故当中,甘大人发现了事情的不对,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把她弟弟给摘出来了,又发落了那几个胡乱在脏和浑水摸鱼的,是而勤太妃娘家一直都念着甘霆的好,勤太妃也不例外。 勤太妃对着甘棠笑眯眯道:“你爹爹是书画大家,你自然也不差,我在这宫里闲坐了大半辈子,可不好外行指导你们内行。都别在这儿傻站着了,都坐下罢,鞠姑姑,给太子和甘姑娘上茶。” 自从先帝过逝后,勤太妃就一直被拘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周围陪她说话打牌的也都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 这日她屋里一次性地来了两个客人,还都是她喜欢的,免不了有些谈兴大发。 勤太妃先是同甘棠聊了聊甘霆的近况和宫外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换了两盏茶后才想起了太子来:“瞧我,光顾着小姑娘讨人稀罕,倒是把峥儿给忘了。” 于是勤太妃话锋一转,夸赞起先帝最得意的这个孙子起来。 甘棠一阵儿头皮发麻。 差点忘了,勤太妃可是秦峥的粉丝,如果古代粉丝也能分等级的话,应该属于脑残级妈妈(奶奶)粉的那种。 在太妃的眼里,秦峥是个胸怀大志且年轻有为的太子,勤奋好学、文武双全,有韬略,有智谋,是大周朝整个皇室之光。 于是勤太妃就对着甘棠这么夸上了太子。 长辈对着自己说话,不管怎么说都是该有所回应的,正当甘棠想该如何附和太妃之时,太妃对着她体谅道:“你吃点心。” 勤太妃这句话很好地解决了甘棠的困境,如果她正在用心点的话,太妃说话她就可以不必答话,只用恭敬听着就好了。 甘棠当即从善如流,拈了一块卖相极好的绿豆糕品尝起来。 就在勤太妃对太子大力夸赞之时,秦峥就一直这么静静坐在一旁,要不是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甘棠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安静的所在了。 甘棠记得大公主说过,从前时候在宫里,太子是最受不了勤太妃这般夸他的,回回都是借故早早躲了的,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能听这么久的夸赞还能面不改色了? 终于,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勤太妃终于夸累了,停了下来。 到底是冬日里病过一场的人,不宜这么久坐着陪人说话。甘棠很有眼力劲儿地起身告退,秦峥也紧随其后。 因为了吃了整整一盘子点心,从勤太妃那里出来时候,甘棠感觉自己肚子都是圆的。 看着她走路明显蹒跚的样子,秦峥有些无奈,跟着勤太妃夸他几句就这么难?非要为着不说话吃成这个样子么? 秦峥这么想着,面上也难免带出了几分来。 甘棠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心里一阵儿委屈。 太子这是嫌她能吃吗?他也不想想,若是他能早些告退出来,她何至于吃这一肚子点心。 明明从前最是受不了太妃夸赞自己,今天却听的津津有味,果然是为了叫她出丑,叫左相府的人不好过。 甘棠警惕地看了太子一眼,这人还是太记仇了,还念着当初父亲将李家斗垮一事呢,一定要提醒爹爹小心些,防止太子暗中报复。 太子看着甘棠脸上的表情经历了委屈、了然、愤慨再到警觉的变化,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丫头是不是又想歪了什么? = = 为太子选妃筹备的赏花宴十分顺利,最终在十分友好和谐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皇后也累了一天了,用过晚膳后既没有看书也没有打理庶务,而是打算早早沐浴歇下了。 谁知亥时刚过,皇帝就迈着悠闲的小碎步来了皇后宫中,打算同发妻共进晚膳。 得知皇后这么早就用过了晚膳,皇帝还略微有些惊讶,皇后忙吩咐膳房传了新的膳饮过来,又陪着皇帝用了小半碗百合粥。 这日皇帝过来自然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两人聊着聊着就不免聊到了甘棠身上。 皇后对于甘棠那边的反应和动向十分好奇:“皇上同甘相挑明了吗?” 皇帝摇头道:“还没有呢,我想着甘霆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是个老狐狸了,咱们不能就打草惊蛇,一定要悉心筹谋,力求做到成竹在胸、一击必中。” 皇后嘴角抽了抽。 知道的这事给太子选妃,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要办了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呢。 皇后对着皇帝好奇道:“陛下可有什么办法?” 皇帝道:“我半个月前就给太后修书一封,快马去了五台山穿书,最迟下月初一,太后就能抵京了。” 皇后眼睛都亮了:“那一切可就都要仰仗太后了。” 不止皇帝夫妇,甘霆心里也一直记挂着给太子选妃一事,这日下朝过后,又去宣政殿里试探了一番皇帝。 皇帝的回答虽说有些模棱两可,但明显没有要让甘棠入主东宫的念头。 甘霆回府时候的步伐都轻了不少,面对着妻子的讯问,也给了一个安定人心的答复:皇帝那边应该没多大意向。 甘霆给夫人吃过一颗定心丸后,就去前头和他的小团体讨论税赋改革的诸多事宜了,莫氏则一直开心到了就寝之前。 等到了亥时三刻,甘霆从前院回来,莫氏伺候甘霆回屋休息。 天降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夫妻两个都有些兴奋过度,一时睡不着,不免又聊起了自己女儿。 莫氏率先对着丈夫叹道:“棠儿终归性子有些太弱了,旁的府里官位还不如你那些个的嫡出小姐,都比她有气性儿。那天在宜春园参加皇后娘娘赏花会时候,旁人家的小姑娘都站在那里玩,就她被指使去画画,还在那儿傻乐呢,这样的性子,日后能不受委屈?” 甘霆觉得莫氏有些担心太过:“那不至于,咱们的女儿随我,机灵着呢。不过日后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儿媳了,卫修他虽然好,奈何父亲官职有限,日后棠儿见了世子妃诰命夫人什么的,注定要低一头。过了这几年,等卫修也能独当一面,给棠儿挣个诰命回来,自然就好了。” 莫氏一听这话直接坐了起来:“是啊,卫家虽好,但终归身上没有爵位。不过好在,我们棠儿已经是县君了,对了老爷,要你你跟陛下再求个恩典,给咱们女儿要个郡君吧?” 甘霆在莫氏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别着凉了,快睡吧。” 梦里啥都有。 = = 赏花宴结束后,魏三姑娘特地来了一趟,请甘棠替她描一幅丹青。 甘棠近来也是闲来无事,便痛快地应了下来。 工笔人物亭台总比写意山水要难画一些,甘棠在屋子里闷了三天,终于差不多完成了画作。 甘棠搁下画笔回寝屋歇了个晌觉,醒来时候大约下午三点钟左右,整个屋子都有些静悄悄的。 甘棠穿好鞋子,从寝屋走向书房,外间丫头们的说话声渐渐清晰。 紫陌不大的声音当中透着几分喜气:“我听正院的宝枝姐姐说,太太已经暗示卫家太太找媒人过来提亲了,不过两家太太都算过了,这个月的日子都不怎么样,估计会定在下月月初呢。” 寒樱美滋滋道:“卫公子是咱们相爷和太太看着长大的,自然差不了,如今还中了探花,姑娘真是好福气。” 寒蕊是家生子,从前跟着家里父母在兰陵伺候老夫人,刚刚来相府不过一年半功夫,没有见过卫修,却听了不少关于卫修的传闻,一听寒樱这么说就来了精神:“那是自然,外头人都说,卫家公子不光才华横溢,温文尔雅,长得还比咱们公子还俊呢,想来日后一定能同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甘棠一听寒蕊这话就有些不大服气。 她哥甘辞是状元,卫修只是探花,因为自古以来一直有“美探花”的说法,是而殿试之时,皇帝一般都会将长相最是符合主流审美标准的人赐作探花。 同样都是杰出的青年才俊,但因为有了之前的固定思维,是而大多数人都认为,卫修生得比甘辞要更好一些。 甘棠打开帘子走了出来,对着寒蕊出声道:“那是因为皇上欣赏我哥哥的学问,觉得他是最好的,理应拔得头筹,和相貌自是没多大关系。况且卫修不如我哥高,身板也没我哥好,我哥骑射也比他都要强上一些呢。” 寒樱:…… 她家姑娘怎么就跟人家的这么不一样,该上进的时候不上进,这种小事上又争个什么劲? 紫陌也对着甘棠笑道:“姑娘眼看着就要嫁人了,这夫婿总比兄长要重要一些吧?” 甘棠很明显并不这么觉得,听到紫陌这话后,护短之情油然而生:“卫修又怎么能比得上我哥?” 寒蕊突然想起一事,对着甘棠发问道:“姑娘,我听人说说,京里这些世家公子当中,最数太子生得好看,这是真的吗? 甘棠努力回忆了一下秦峥的样子。 太子身量跟她哥差不多,身高上是足够的,而李皇后家一向出美人,太子几个表兄弟生得都不差。皇帝虽说这些年身材管理上懈怠了一些,但年轻时候也是美男子一枚,又喜好风流,当年跟着先帝下江南,一堆姑娘哭着喊着要跟五皇子回来。 不过,想到太子那些行为,甘棠并不是很乐意替太子说话。 “你太天真了,外面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说卫修比我哥好看也能信。若他不是太子的话,在京城美男子堆里压根儿排不上号的,快别想这些了。” 寒樱表示相信。 都说上天是公平,秦峥都已经是太子了,品德高尚还有能力,不管外朝堂还是民间,都是出奇的一致好评。也不能什么好事都叫他占了,哪有那么得天独厚的人?还要不要别人活了? 紫陌是早先年跟着甘棠入宫念过书的,自然也见过秦峥。听了甘棠这话,紫陌心情复杂地看了姑娘一眼。 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使了,这可咋整啊? = = 东宫,成平殿。 不断有关于太子妃人选的消息从外面传来,比如湖北布政使给远在凉州的李家送了礼,比如永昌侯爷请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用了茶……但大都跟甘家没甚关系。 相比于甘霆素日的处事高调,在这次太子妃的角逐当中,甘霆低调得都像是被掉包了个人。 秦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搁下手中书卷,叫来贴身太监王钦吩咐道:“找人多注意一下左相府,有什么异动早些过来汇报。” 太子终于要对左相下手了吗? 王钦瞬时激动起来:“奴才愚钝,还请殿下明示。您主要是想查左相最近在府上见了哪些京官,还是要查那些和左相家有银钱往来的外放官员?或者说说宫里头……” 王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峥打断:“查一下甘家和卫家近些时候的来往就好。” 王钦有些听不懂:“奴才斗胆敢问一句殿下,这又是为何?” 秦峥懒得跟一个奴才解释太多:“叫你去你就去。” 王钦也听说了甘家有意同卫家结亲一事,而太子这个节骨眼上想要关注甘、卫两家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卫家没权没势,丞相找个这样的亲家,省得继续拉帮结派壮大小团体。 是好事。 王钦找人出宫调查一番后,对着太子报喜,道是形势一片大好,卫家准备下个月初八就去甘家提亲。 太子的脸色黑如锅底:“下去吧。” 这么不讲究,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家,真的弄得他好被动…… 王钦看太子似乎也不大高兴的样子,实在有些不懂,李意端着新茶从茶房进来,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对着王钦小声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惹殿下生气了?” 王钦苦闷地摇了摇头。 他明明是事事按着太子心意来的,却不想无意间竟让主子忧心了,他这个做奴才的心里难受到不行。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第10章 10 西暖阁里,皇帝和太子面对着同样的难题。 重大年来报,且那日皇上给了左相那个颇有误导性的答案后,左相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卫家也开始准备提亲一事。 近来各家为了太子妃之位大显神通,唯独左相一人安之若素,每每听到谁家想要竞选太子妃还各种出主意,仿佛这事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甘霆这些表现,皇帝自然也看在眼里。 太子外祖倒台了,妻族就必须得力,他现在能看得上的,一共五人——两个布政使,一个工部尚书和两个侯府的闺秀。 永昌侯怕老婆的事情全京城都出名,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里连个红袖添香的婢女都没有,前院清一色用的都是小厮。永昌侯府姑娘自幼耳濡目染自家母亲的丰功伟绩,到时入了东宫后不容人,若是太子纳个妾都要搅个天翻地覆……想想就叫人头疼。 忠勇侯倒是不怕老婆了,可他家是几百年的世家,亲戚繁多,且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了。忠勇侯又是个仗义性子,对于这帮亲戚几乎是能帮则帮,每天来侯府登门拜访的“亲戚”络绎不绝,今天这个求官,明天那个求财,对于太子这个储君来说,有这样的岳家绝不是什么好事。 山西布政使出身草莽,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没多大文化,调回京中任用未必能撑起一片摊儿来,帮衬太子实在有限。 广西布政使家大闺女在南郊养了一窝面首,家风不正,他家小闺女虽然贤名在外,但叫皇帝来说,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 工部尚书家闺女倒是不错,只是舅家实在有些混账,以后若是仗着家里出了个太子妃四处挑事儿终归不好。 …… 皇帝认真算了算,家主有才干,家中人口简单,兄长得力,品性高洁的,果然只有的左相家最合适。 关键是他闺女还长得最美。 皇帝烦躁地将太子妃备选名单扔在一旁,灌了两大口茶水才压制住心中的郁闷。 他今年才三十九岁,已经有了一根白头发! 再这么下去,他儿子还没娶上媳妇,他就要吐血了。 正当此时,外头小太监飞奔来报,太后回来了。 皇帝总算有了些精神,恨不能立马飞到慈安宫里亲自伺候太后安顿。 亲娘,您终于回来了,给你孙儿娶媳妇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想到这里,皇帝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换了身衣裳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慈安宫请安。 太后刚刚回宫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皇帝带着人小旋风一般地奔来了自己宫里,一上来就对着自己行了大礼。 太后就知道,皇帝这又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叫人火急火燎地叫人接连送信,把她从五台山上接回宫中来。 太后拿眼睛对着儿子一瞥:“说罢,又是什么事情?” 皇帝立马答道:“还是为着给峥儿娶亲的事。” 太后问:“可有意向人选了?” “儿臣和皇后都相中了左相家的大姑娘。” 太后给了皇帝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他这个儿子虽然治国理事不怎么靠谱儿,但好歹夫妻两个眼光还不错。 皇帝见太后认同自己提议后,又将而今遇到的难题大致一说——他和皇后是都同意了,可是甘霆心疼闺女,不忍心叫女儿去东宫应付这些事情,皇帝也不愿将甘霆逼得太紧了,只能请太后出面帮忙了。 祖母给孙儿挑选孙媳妇在民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太后自认在甘霆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起码比皇帝更有话语权,太后想了想,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太后考量终归比皇帝更多一些,在了解到帝后二人的意见后,又对着皇帝问道:“峥儿愿意吗?” “峥儿?愿意的吧。” 皇帝不以为然,他跟皇后费了这么大劲儿为了他选太子妃,他还能不愿意? 一看皇帝这副神情,太后就知道她这儿子根本没考虑这么多事情,她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方才还以为皇帝这大半年不见,比从前时候靠谱了,现在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 = 秦姝将书卷小心翼翼地摊开,对着甘棠由衷赞道:“这是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吗?真漂亮。” “当然了,你说你独爱陈文公的字,我从去年上元节就托了外祖家表兄帮我去寻,卡着你生辰前夕专门递了牌子入宫给你送进来,省得你成日里说我对你不够好。” 秦姝珍惜地将礼物小心地收起来,交给身边宫女,对着甘棠笑道:“我也不白拿你的帖,今儿小厨房做了八样点心,都是你爱吃的,你吃着哪个顺口,我就叫小德子给你包上几份,回家慢慢吃可好?” 甘棠欣然应下,忽然想起一事,对着秦姝问道:“宋姑姑今儿可在?我有点事想跟她请教一下。” 秦姝好奇道:“什么事?” “我前些日子做了个香囊,总觉得配色上有些问题,想请宋姑姑指教一二。” 宋姑姑是秦姝的贴身教导宫女,也是宫里有名的绣娘,素日里经常教导秦姝一些女红和刺绣。 秦姝道:“这实在不巧了,宋姑姑就在前儿回乡探亲了,怕是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 说到这里,秦姝促狭地看了甘棠一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香囊了?是不是给卫家公子做的?” “自然不是!”甘棠将香囊从怀中取出,细细拿给秦姝来看,“这料子,这配色,怎么可能是为男子做的?” 两人正说笑间,外头宫女来报,说是太后身边的周姑姑来了。 周姑姑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干将,秦姝同甘棠对视一眼,双双站起身将周姑姑迎了进来。 周姑姑并不欲耽搁功夫,寒暄两句过后,直接说明来意:太后知道甘家姑娘今儿入宫了,想请姑娘过去一趟。 看甘棠有些紧张的样子,秦姝替她对着周姑姑问道:“皇祖母那边可是有什么事吗?” 周姑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太后也是想起来许久未见姑娘了,就是请姑娘过去寻常见见,姑娘莫要担心。” 甘棠上一次见太后还是封县君时候过来谢恩,实在不知道太后突然见她是要为何,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慈安宫里,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模样,对着她和煦地招手:“几年不见了,又长高了,倒是比从前时候更好看了些。” 甘棠端正地给太后行礼:“太后谬赞了。” 太后赐座后,甘棠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太后说明来意。 太后用了半盏茶后,转头对甘棠道:“哀家听太妃说,你的画作得很是不错,眼看着又到换季了,哀家想将书房里的几幅屏风换换样子,不如你给作一副图样出来吧。” 看到甘棠面露为难之色,太后道:“也不必今儿就要完成,只需大体勾勒一下轮廓就好。” 甘棠这才应了下来。她看太后似乎长途跋涉有些乏了,便对着对方建议道:“只作轮廓也要大概两个时辰,还请太后稍稍歇息片刻,等臣女完成之后再请您指正。” 太后笑着说了声好,扶着周姑姑的手去了寝殿。 桌上纸笔都是现成的,甘棠在郑姑姑的指引下开始勾勒图样。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功夫后,外头就有宫女快步打开帘子:“太子殿下来了。” 甘棠只得搁下画笔给秦峥请安。 秦峥道了声“免礼”,转头对郑姑姑问道:“皇祖母今儿可在慈安宫?” 郑姑姑道:“太后还在寝殿里歇息,殿下且先坐坐,用盏热茶罢。” 秦峥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静立的甘棠。 她手上那副画刚刚完成初步的打底,画得是鹿和山涧,传说鹿是瑞兽,常与仙人为伍,有祥瑞之兆的说法,又通“禄”,是太后喜欢的风格。 秦峥对着甘棠问道:“今儿是太后召你入宫的?” “大公主生辰将近,臣女今儿入宫是给公主送了生辰礼,还有针线上的事情想着请教一下宋姑姑。” 秦峥微不可见地轻轻挑了挑眉:“针线?你会做?” 甘棠被他一激,不自觉略略提高了声调:“当然。” 太后还在歇息,甘棠见了秦峥只觉得尴尬,说完这句后,两人一时间再度无话。 最终还是郑姑姑开口打破了沉默:“宋姑姑这几日回乡探亲了,想来姑娘也没有寻到她罢?” 一旁大宫女兰芝对着甘棠笑道:“郑姑姑年轻时候绣活也是一把好手,陛下和太子好些幼时的衣裳都是郑姑姑做的,若是姑娘有疑惑,问一下郑姑姑也是无妨的。” 甘棠将香囊拿了出来,双手递给郑姑姑:“我是按照家里绣娘的指点配出来的颜色,怎么看都觉得缺了点什么,还请姑姑瞧瞧。” 郑姑姑将香囊放在掌上仔细看了看,正欲开口点评时候,只听旁边太子出声道:“针脚不错,孤倒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样式,倒也有趣儿。”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齐齐看向秦峥。 郑姑姑生怕太子离得远,看不清楚,便将香囊又转到了秦峥手上。 秦峥看了一眼后,将香囊交给了身边的李意:“的确不错,带回去叫东宫的绣娘们研究一下。” 郑姑姑彻底沉默了,兰芝到底年轻,脸上表情有些绷不大住。 甘棠这还是头一次听人夸她针线活,还说要叫宫里的绣娘研究一下。 要不是郑姑姑和太子等人在,甘棠恨不能对着天空大喊一声,阿娘,我出息了! 太后原是想请甘棠过来自己宫中看看秉性,谁想刚刚起晌,郑姑姑就过来透露,太子已经在外头坐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了,正在看甘姑娘作画呢。 太后原本还担心以后太子和太子妃是否和睦,如今看自家孙儿知道姑娘入宫巴巴儿过来请安,虽然极力克制着自己,但眼睛总不自觉往姑娘身上落,想来她这孙子对着人家甘家姑娘都相思入骨了,的确是时候跟甘霆说一下了。 秦峥自然也打听到了太后此次回京的来意,是而这几日来慈安宫请安时候也格外勤快。 而甘霆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依然持续着每日的好心情,在东宫外遇见太子也笑得灿烂。 想到以后这位是甘棠的父亲,自己日后是岳父,此时面对着甘相,太子难免有点扭捏。 太子少年老成,跟甘韫一样,并不是甘霆喜欢的那种类型,但他今天难得心情好,见到秦峥也愿意主动说会儿话。 这几日朝中无事,甘霆同秦峥之间也没多少公事要谈,想起近些日子皇帝在自己耳边叨念的事情,甘霆便对着太子真诚建议道:“臣听闻,陛下近段时间正在为殿下选妃,依臣愚见,工部尚书魏大人家嫡出二姑娘,殿下可以着重考虑一二。” 不得不说,甘霆选的这位虽不是几个候选人当中最有分量的,但确实很是靠谱,虽然工部尚书魏大人比甘霆稍稍差了那么点意思,但依然是秦峥看好的对象。 如果没有甘棠的话,没准他也会做如此选择。 工部尚书魏大人同甘霆虽说并无交恶,但也绝非一派。魏大人行事一向追求稳妥保守,而甘霆则较为大胆冒进,甘霆愿意将魏大人推给他,说明实在是出于公心,也实打实为自己着想。 看着丞相大公无私任劳任怨的样子,秦峥十分感动,但依然选择了拒绝。 想到自己还在惦记着人家左相的闺女,秦峥突然觉得很是有些对不住甘家。 第11章 11 甘霆的好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这日清晨,他洗漱更衣完毕,像往常一样准备上朝。可是不知怎的,他的眼皮在一直跳,人家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他是两边都跳,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近来朝中相对太平,早朝也比往常时候结束得更早一些。 甘霆不欲在宫中久留,和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同僚打过招呼后,便加快了步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就在甘霆准备离开乾清门之时,太后宫中的路韦早早等在这里将他截住。 甘霆警惕地看了路韦一眼:“路总管,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路韦对着甘霆笑得十分和善:“奴才请相爷安,太后娘娘道是已有半年未见相爷了,想请相爷去慈安宫叙叙旧。” 甘霆心中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对路韦道:“还请总管带路。” 甘霆初入仕途就得了先帝青眼,二十几岁时侯就已官至五品,为一方知州。 那年恰逢黄河水患,甘霆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修坝建渠。 结果知府贪财,巡查钦差又好大喜功,在修建材料上动了手脚,导致河坝坍塌,中央震怒。 当年甘霆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事情一出,众多官员纷纷落井下石,将全部的责任推到了他一人身上,仿佛所有事情的出现都是因为他办事不利、能力不足引起。 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十分惜才,一力保他,对着先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求彻查此案。 甘霆最终虽然得以免去罪责,但太后却因为此事搭进去一个侄儿,跟娘家兄弟闹得很不愉快。 这些年太后虽然面上对甘霆一直淡淡的,但实则内里待他不错,也从来没有挟恩求报。是而不论太后提出什么要求,不管让甘霆多么为难,他都不能拒绝。 而这日,太后恰恰提出了一个让甘霆为难十分的要求。 她是来给太子说亲的。 而甘霆膝下,就甘棠一个女儿。 从慈安宫出来后,甘霆只觉得嘴里发苦,再想到莫氏和甘棠可能的反应,甘霆更是觉得头疼。 甘霆所料不假,回到府里后,他把太后意将选甘棠为太子妃的事对莫氏一说,莫氏听完沉默了几秒种后,直接就掉泪了。 “人家寻常农户家子女婚事尚能由得父母做主,你明明都是丞相了,还要把女儿送到东宫里头去,你这是要逼死我是不是?” 甘霆苦笑道:“若是当年没有太后一力保我,别说是你我,就是韫儿和棠儿,恐怕现在还在西北跟着我们服役呢,哪里还有今天的好日子?这么多年来,太后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任何事情,至此只有一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 莫氏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都有些发堵:“昨儿我还跟棠儿说,等她嫁人以后,只管随着自己心意做事便是,日后咱们必定护她一生周全,如今进了东宫,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你要她如何?要说你跟棠儿说去,我可开不了这个口。” “好。这事不劳夫人操心,等会儿我同棠儿好好说说。” “等下。”莫氏突然出声阻止道,“就你现在的脸色,同她说起这事,准能把她给吓到。还是我来吧,明儿你上朝后,我悠着些同她说一说,她素来明理懂事,想来一定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经历了一夜无眠的辗转反侧后,莫氏敷着厚厚的脂粉,将甘棠叫到正院一起用早膳。 甘棠一看莫氏这副憔悴模样就知道家里出事了。 甘棠第一反应是父亲遭到了皇帝厌弃,或被对手构陷出了什么事情,奸臣古往今来下场基本如此,这也是她从穿越一来一直提着心的事情。 除了父亲之外,还有远在汴州外放的兄长,母亲都着急成这幅样子,很有可能是兄长那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正当甘棠胡思乱想之时,莫氏叹气道:“都是爹娘不好,总想着叫你一生无忧,却最终不能护你周全。” 甘棠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莫氏会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真摊上了获罪抄家的大事? 莫氏继续道:“你和卫修的亲事怕是不成了,太后昨日召见了你爹爹,提起了想将你许给太子的事情,你爹爹一时没有抗住,就那么应了下来,为娘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甘棠:…… 阿娘你说话能不要大喘气吗? 莫氏看着甘棠煞白的小脸,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好孩子,你和卫修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想来情分非凡,但如今……哎,一定很难受吧? 难受吗? 当然也有一点。 卫修的娘亲王氏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的温柔和亲和是刻在骨子里,待丈夫、儿女,乃至下人都是如此。甘棠很喜欢她身上那种让人宁静的感觉,而王氏也对甘棠流露出了极大的好感,并认为王氏日后会是一个合乎心意的婆婆。 而卫修则是甘霆夫妇看着长大的,才华相貌暂且不论,人品一事上绝对是过关的,这辈子虽不敢保证大富大贵,但一定会有一个和谐稳定的婚姻。 而嫁给秦峥就等于嫁给未知和挑战,并不是她所盼望的生活。 甘棠依然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呢?有没有可能……” 她们家怎么说都跟皇后家有仇啊,皇后这时候都不打算替她说说话吗? “要是皇上和皇后能反对就好了。”莫氏口吻之中满满都是惋惜。 但凡两尊大佛当中有一个坚决反对也不至于如此,多半都是支持的。 甘棠蓦地想起这次入宫时候几次和太子见面的场景,说是没有坤宁宫的推波助澜她自己都不信。 甘霆当年在河南任上出事的时候,她才六岁。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当年父亲即将获罪时面对的冷眼和奚落,以及全家惶惶不可终日的压迫感和无力感。 若是当年甘霆真的倒台后被发配西北,她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都是个未知数。 可以说她这条命也等于是太后她老人家给的,对于太后的要求,她和甘霆一样无法忽视和拒绝。 况且人家太后又不是送她去跳火坑,而是看中了她,想把她许给最得意的孙儿做媳妇,这本身也是对甘家和她本人的一种肯定。 虽然太子不喜欢她,但是皇帝皇后和太后好歹都支持她,古代女子嫁人,环境比对象重要。哪怕太子喜欢她,帝后等长辈看不上她,她也是举步维艰。 几番思索后,甘棠终归还是认下了这件事情。 她原本就不是那种拧巴的人,想通了事情后,反而转头劝起了莫氏:“这也是皇家给的体面,京里多少贵女想盼都盼不来的呢,您别担心,我不委屈。不过阿娘,既然这事爹爹都已经应下了,想来不日也就传开来了,娘就算心里没多少欢喜,脸上也该收着点儿,叫人看着传出不好的话来,对爹爹、对家里终归不好。” 女儿都这么难过了,还想着安慰她,并担心着家里,莫氏又被女儿的懂事感动了一把:“我都省得,你莫要担心。” 因为女儿的事情,甘霆这几天没有给皇帝任何好脸色看,日日早朝时候都表现得犹如一只沉默的葫芦。 皇帝自知理亏,也不去招惹甘霆,就叫他去研究一下最新的律法制定,顺带换换心情。 甘霆没什么心情,在文昭阁研究律法的修订问题时候,频频走神。 很快,甘霆的众位同僚也发现了他的不对。 这日,甘相离开后,大理寺卿李大人对身边的刑部左侍郎钱大人悄声道:“钱兄,你觉不觉得,相爷这几天有点不大对劲?” 钱大人很明显听说过这方面的八卦:“是不是因为他家大姑娘和卫家结亲黄了的事情?” 他的推断并非空穴来风。 刚刚升任三品通政使的卫大人近来是京里的红人,他家大公子卫修的婚事也一直备受关注。 从前时候若是有人想给卫修提亲,卫家太太都会表示,夫妻两个已经有了意向人家,感谢诸位的好意,但他们暂时没这个想法。 大家也都知道,卫、甘两家这十几年来一向亲近,加上两家儿女逐渐大了以后,也有了准备联姻的想法。 可就在这几天里,卫家太太突然间就转了口风,对于上门试探婚事的夫人太太们再无明显拒绝之意。再加上甘霆这几日的颓废表现,围观群众纷纷推断,这很可能是有风骨的卫大人深思熟虑后,断然拒绝了同甘家结亲一事。 “正直”官员们集体狂欢,觉得这卫大人就是不一般,普通人在左相的权威逼迫之下,恐怕都早早举双手投降,而卫大人却能一直坚持本心,守住本我,这份风骨实在难得。 若是在平常时候,外头有传言涉及到他的棠儿,甘霆一定会叫那些人好看。 可是现在……不好意思,他实在没心情。 而甘霆的这些行为,看在众人眼里,更成了佐证。 众人纷纷表示,卫大人才是真硬气,竟能挺直了腰和丞相对抗,这就是朝堂的希望,大周的脊梁! 不少和卫大人素日关系不错的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去了卫府拍马,却不想都被卫大人拒在了门外。 而此时的卫大人愁苦程度并不亚于甘霆。 就在三日前,莫氏像往常一般来了家中做客,卫太太也像平常一样接待了她,并想着敲定一下定亲细节。 却不想莫氏带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甘霆没有顶住压力,答应了将甘棠嫁入东宫,两家婚约也就此作废。 左相夫妇并不贪恋太子妃的地位,不愿意叫女儿入宫,可上面是君,甘家只是臣,终归还是拗不过皇家。 莫氏走了以后,卫大人夫妻两个也失眠了一宿,心绪烦扰,自是也没心情再见外人。 太子坐拥天下,要什么有什么,却偏偏却要跟他们儿子抢媳妇,想想就叫人郁闷到不行。 第12章 12 关于卫家在下定之前悔弃婚约的传言愈演愈烈,但是甘、卫两家最近都明显十分低调,没有丝毫想要出来辟谣的意思,此番举动更是叫人笃信了这个传闻。 城西忠顺伯府世子姓薛,单名一个“垣”字,生了一张招桃花的脸,为人好诗文,擅风月,喜风流,一向自命不凡。 忠顺伯爷正妻并无子嗣,而薛垣是长子,平日里素来嘴甜,擅长讨好老伯爷,又没什么过失。隆盛十年,皇帝给了恩典加封各家世子,忠顺伯也随大流,递了折子上去去试试,结果竟然成了。 自此,薛垣就成了伯府世子。 薛垣既没有嫡母给他张罗婚事,本人又眼高于顶,对于那些想要主动结亲的人家统统看不上,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了二十多岁,两个弟弟都成婚了,他自己的婚事依然没有着落。 近日,薛垣和几个公子哥儿出门喝酒时候,听说了甘相家姑娘被卫家退婚的事情。 薛垣综合评估之下,只觉得甘家不错。相爷人是凶了点,但是对自家儿女都是极好的,虽然甘家大姑娘在闺中没什么名气,但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且家中姊妹都说她生得极美,他勉为其难娶了她也不是不行。 忠顺伯这几年一直没得什么差事,赋闲在家吃老本。若是他能娶了甘相的女儿,对父亲和自己的仕途必当大有助益,也一定能叫父亲和几个弟弟对刮目相看。 因为近来甘霆心情不佳,无心工作,这日左相府前院书房内也是难得的清净。 正在甘霆站在窗边练字时,管事赵祥来报,忠顺伯世子薛垣一大早就过来了,在门房候了多时了。 赵祥说起此事也是一脸为难:“小的也知道咱们府上素日里同伯府没有来往,已经说过了您在忙不见人,可他一直都在门房等着,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老爷,愿意给您分忧,就赖着不走,您看……” 忠顺伯从前有段时间一直跟着右相做事,而两位相爷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甘家的门房每天来等着见左相的人少说有几十人,叫人看见了终归影响不好,赵祥也是想到了这方面的原因才来同甘霆禀报。 甘霆烦躁地挥了挥手:“那就叫他进来吧。” 薛垣就这么被请进了甘霆的书房,一上来就毕恭毕敬道:“拜见左相大人。从前时候我娘和府上夫人也有一段交情,只是这些年府上较忙,不敢打扰,委实疏于了往来……” 面对着种个不成器的世家子,甘霆直接连客套的话都省了,直接打断道:“不知薛公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薛垣道:“听说令嫒进来被卫家退婚了,小侄不才,愿意给宰相大人分忧。” 甘霆冷笑道:“分忧?你打算要如何为我分忧?” 虽然左相大人面色不善,但是薛垣觉得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一定是因为女儿被退婚了心情太差劲导致的。 “小侄愿向甘姑娘提亲,让姑娘婚事有着落,不再受到留言纷扰。” 赵祥刚好进来给相爷和客人上茶,不免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好险没叹出声来。 乖乖,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这种话都敢在左相面前说,可见还真有那不怕死的。 最近他家老爷因为姑娘的婚事正憋着气的,心里一直都有火没发出来,这下好了,万事俱备,出气筒也准备就绪,只差泻火了。 他还是退远一点为好,免得殃及无辜。 “混账!”甘霆直接将茶渣砸了出去,拔高了声调,“你听谁说我家姑娘被退了亲?” 薛垣被他这一嗓子吼懵了,小声嘟囔道:“现在外头都在这么说……” “我家闺女就是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等人混账肖想,就凭你也想娶我甘霆的女儿?做你的春秋大梦,滚!” 薛垣带着一身茶渍被赶了出去了,门房候着的各路请见者看到狼狈的薛垣,默默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左相和右相之间还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啊,忠顺伯从前跟着右相做事,此时才想着叫儿子过来示好,不受待见也是应该的。 甘霆在前头发了大火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到半天功夫,莫氏房里的人都知道了,紧接着,甘棠这边的寒樱也打听到了此事,甘棠自然也知道了。 听说爹爹是对着薛垣那个纨绔发的脾气,甘棠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她觉得爹爹这几日心情低落得厉害,能把憋着的那口气发出去是好事,另一方面,甘棠单纯觉得好奇,薛垣是怎么跟自家扯上关系的?还能惹得爹爹盛怒砸了茶盏,也是个人才。 还没等甘棠想明白了这一茬儿,莫氏屋里的颜妈妈就来请她,去正院一趟。 甘棠对着颜妈妈问道:“太太请我所为何事?” 颜妈妈道:“宫里来人了,是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夏嬷嬷,太太便叫我过来,请姑娘走一趟。” 紫陌一向伶俐,早早给甘棠准备好了衣裳和鞋子,服侍甘棠更衣。 甘棠边换衣裳边问道:“颜妈妈可是问清楚了,夏嬷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下月初三,陛下准备带着一众宗亲朝臣去西山春猎,打算邀请姑娘过去。” 甘棠“哦”了一声:“那爹爹要去吗?” 颜妈妈道:“老爷近来身子很是不好,已经早早回绝了。夏嬷嬷这次来府上,不光是邀请姑娘,也是代替宫里贵人们过来探病,还送好些药材过来。” 甘霆最近心情不好,不愿意上朝,索性就告了假,称病不去,甘棠也是知道的。当她更衣完毕赶去正院时候,果然夏嬷嬷已经在了。 夏嬷嬷以前也来过府里多次,一般都是单纯的赏东西,此时面对着甘棠,倒是比从前时候更加恭敬了几分,上来就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对甘棠笑道:“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陛下准备带人去西山春猎,姑娘也在邀请名单之列。奴婢出宫时候,大公主还特地嘱咐奴婢,可定然要将姑娘请动,她还想和姑娘一道儿骑马猎兔子呢。” 甘棠觉得吧,做戏也要做全套,她爹现在光想着闹脾气,小孩子似的,什么都想不想了,她作为女儿,自然要考虑周全。 “多谢嬷嬷和皇后娘娘好意,下月初三眼看着就在这几天了。可是爹爹近来身子实在不好,哥哥不在家,就我一个女儿,要陪着娘亲给爹爹侍奉汤药,实在不好走开,还望娘娘见谅。” 夏嬷嬷压低了声音,对着甘棠神秘道:“相爷真病了吗?” 甘棠努力控制住脸上表情:“自然是真的。” 夏嬷嬷意味深长道:“多出去跑跑马总比整日待在屋子里强些,相爷总这么在屋子里头闷着,可不就病了?” 甘棠:…… 这是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很多明察秋毫的人。 西山围猎这日,甘家竟没有一人前来。大公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太子则是失望得不动声色。 忠顺伯世子薛垣这日也在,但因为之前京中有人传言,他去左相家中拍马,被对方给赶出来了,还有人听说,薛垣惹得左相如此动怒,是因为在节骨眼上跟甘家千金提亲的缘故。 大家都觉得薛垣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虽然卫家刚直不阿,看不上左相家权势,但是朝中有的是想攀附左相的朝臣,左相要是真的敞开了选婿,找的未来女婿未必会比卫修差劲,怎么会看上薛垣这个纨绔呢? 听说以前新昌伯府世子也曾得罪了左相,左相直接进了谗言,把那伯爷的帽子给摘了,贬为庶民。 大家和明显并不想步新昌伯府后尘,生怕一个不好惹火上身,所以都不自觉地远离了薛垣。 薛垣也很懊恼,当初他就不该头脑一热,贸贸然去甘家拍马,不光事情没办成,还被周围一堆人鄙视,就连他爹忠顺伯近来出门都被几个对家好一阵儿嘲讽。 正当薛垣独自站在角落里郁郁寡欢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快步跑过来,对着薛垣请道:“世子怎么在这个角落里自个儿吹风?太子请您过去呢。” 这次春猎,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太子身上。听说最近要给殿下选妃了,大家都想看看太子今天会亲近哪家,疏离哪些人,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 谁知太子第一个点名要见的人是薛垣。 薛垣家里长姐已经出嫁了,几个妹妹还小,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薛垣心中暗暗得意,一定是因为太子知道自己和左相有了矛盾,想要重用自己,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对着太子好一阵拍马。 秦峥淡淡蹙眉。这个就是去左相府提亲的薛垣?果然是个脸挺大的主儿。 太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下,好像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薛垣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太子略显冷清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听你父亲忠顺伯说,薛公子近来骑射文采都很有长进,不如就跟苏和比试比试罢,大家自由下注,赢个彩头也好。” 苏和是东宫护卫长,武功自然不可小觑。薛垣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殿下,怎么比?” “不如就比一比剑法吧,二十个回合,打完了计数。”秦峥道。 这是从没有的比法儿。 若是真的比剑,一般来说都是只要一方倒下去,另一方就算赢了,现在薛垣却要和千挑万选出的东宫护卫长打满整整二十个回合。 虽然是没有利刃的比试用剑,但是打起来依然生疼。 在薛垣不断被撂倒的声响里,第十八回 合便结束了。 太子身边的楚国公世子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薛垣,对着太子诚恳建议道:“许久没有见到殿下显身手了,不如余下两个回合,就由您替换一下苏将军可好?” 正当众人以为太子不会应允之时,他却沉声应了下来。 太子功夫底子好,体力也好,即便勤于政务但从不会疏于锻炼,从小就是宫里最好的师傅教出来的。可薛垣就是个绣花枕头,半年都不带去一次校场的,还被苏和虐了这么久,根本就是宝刀和朽木的区别。 太子也不占他便宜,没有选择武器,赤手空拳就把带着武器地薛垣打趴下了两遍。 看着薛垣被太子单方面虐杀,众人猜测,薛垣一定是最近得罪太子了,所以被整得这么狠。 想到这里,大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离着薛垣又远了一些。 得罪了左相和太子,两个大周最有话语权的人,这薛垣和忠顺伯府的下辈子算是完了,他们一定要小心,不能跟他家有丝毫关联,见到了也要早早躲着绕开,否则下场也一定会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4498002小可爱的地雷,比心~ 第13章 13 太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这边自然也听说了,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儿子胡闹,只觉得这事发生在少年老成的太子身上还挺有趣的。 用过晚膳后,皇帝就把秦峥叫过来自己的御帐下棋,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 “听说你下午跟忠顺伯家的儿子对上了?你怎么会对他这种人感兴趣?” 秦峥淡淡道:“薛垣到处散布甘家姑娘被卫家退婚的谣言,所作所为对已经严重有损皇家清誉,儿臣只是略施薄惩罢了,算不上什么。” 这是略施薄惩吗?估计这薛垣要在床上躺小半个月了吧。 不得不说,他这儿子也是个狠角色。 正当皇帝嘴角噙着微笑腹诽太子之时,秦峥又突然开口道:“父皇打算何时下旨赐婚?” 皇帝愣了一下,答道:“朕答应了丞相,赐婚的事情先缓一缓。马上就要嫁掉家里头唯一的姑娘,左相近来心情不好,你也要理解他。”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万里河山还要指着左相帮忙打理呢,总不至于把人得罪到家吧? 秦峥道:“可万一在这段时间里,甘相来个釜底抽薪,咱们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甘霆一向胆子大,看这个架势又是十分的不情愿,万一脑袋一热,孤注一掷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外面还没什么风声,但是内务府和礼部都已经开始准备了,要是甘霆真的头铁要给女儿换了对象,那秦家的脸往哪里搁? 皇帝:…… 他总觉得秦峥这个比喻有些很不恰当。 虽然用法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可是这么一类比,他儿子是火,儿媳妇是薪,干柴烈火什么的,听起来怎么这么诡异? 皇帝轻轻咳嗽了两声,止住自己发散不已的思维。 但是不得不承认,太子说得对。 他也不是没有这个顾虑。 在左相和儿子的利益之间徘徊许久,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儿子:“行,就按你说的办,提前下旨吧。” 反正甘霆都已经答应了,儿媳妇迟早都是他们家里的。 解决掉了太子的婚事,皇帝不由又想起了其他的两个儿子。 大皇子已经娶亲,而三皇子只比太子小一岁,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本着好事成双的原则,皇帝想着,不如借机将三王妃一道儿选了,省得夜长梦多。 在经过了好一阵儿筛选和综合评估,皇帝觉得,还是右相韩奎的孙女儿和三皇子比较相配。 得出这个结论后,皇帝即刻便摆驾万安宫,同贵妃商议此事。 乔贵妃对于朝中形势并不大了解,但她喜欢聪明的姑娘,聪明的姑娘也会教出聪明的孩子,以后能够多帮衬家里几个侄儿和他们的后代。 能做到右相的人,智力绝对差不到哪儿去,乔贵妃只听皇帝道那姑娘德容言功都是一等一的,人也伶俐机巧,自是欣然同意。 搞定三皇子母妃的第二天,皇帝特地召见了右相。 自从甘霆上台后,右相就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皇帝面前也失了宠,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得皇帝单独召见了。 韩大人行礼过后,殷切的眼神看着皇帝,皇帝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忙摆手赐座道:“行了,别站着了,先坐下罢。” 韩大人谢恩落座后,皇帝又问道:“你家老大房里的三丫头可有人家了?” 韩大人毕恭毕敬道:“尚未说亲。” 皇帝满意道:“正好,贵妃钟意你家这丫头,想着配三皇子倒也合适,你觉得可好?” 这么大一个馅饼砸下来,差点没把韩大人给砸晕了,他忙是跪下来行了大礼叩谢皇恩。 可能之前甘霆在女儿的婚事上太能闹腾了,皇帝差点都忘了,他选了做儿媳妇的人家,应该是像右相这般千恩万谢的。 这回总算是找着感觉了,皇帝笑眯眯地叫重大年将韩奎扶了起来:“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下达,时候也不早了,爱卿早点回去歇息吧。” 如果今日召见的人是甘霆,说话的气氛正好,皇帝一定会跟他好好聊会儿天,说个八卦,喝个茶,品鉴一下古玩或者下会儿棋。 但是对着右相,他还真没这个心情。 虽然右相态度比左相好上百倍不止,但他就是觉得跟左相相处更叫他愉悦,两人一起干点啥都有精神,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 短短两刻钟内又解决了另一个儿子的婚姻大事,直到右相走了两刻钟后,皇帝的心情依然很不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来送新茶的内务府总管庞太监看到皇帝这番神情,再联想到方才出门的右相,只觉得奇怪。 从前都是左相到来乾清宫时,皇帝心情会好,现在左相不被召见了,右相面圣过后,皇上心情出奇的好,难道这是宫里的天要变了? 皇帝写了两幅大字后,又哼起了小曲儿。 不得不说三皇子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都叫父母省心,包括婚姻。太子就真是太让人操心了,自己甚至为了这个儿子得罪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左相,伤害了忠良的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压榨他为朝廷尽力才行。 皇帝如是想。 = = 几天后,大皇子身边的小杜子打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对着大皇子神秘道:“殿下,内务府那边的杨二放出了风来,太子殿下要娶的太子妃,是左相家的千金!” 大皇子不信道:“谁这么不靠谱啊,这种传言也能相信。那甘家和李家可是水火不容啊,太子要能同意这事就有鬼了。” 大皇子一直就觉得这世界十分不公平,明明自己是长子,外家也给力,能力也很足,但是却只因为没有托生在皇后肚子里,就跟储君之位擦肩而过,只觉得憋屈。 是而大皇子素来极是热爱同太子别苗头,从不放过任何一次给太子添堵的机会,这次自然也一样。 大皇子悠哉悠哉迈着步子过来东宫找太子。 这位毕竟是大哥,即便不请自来,秦峥却不好不接待。 大皇子先同秦峥寒暄几句,之后话锋一转,看似无意道:“内务府那起子闲人乱传,你要娶甘相家的闺女了,我一听我就把他们了骂了一顿,这不是扯吗?当初那甘相都把国舅爷给整到凉州去了,二弟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甘家姑娘?” 说到这里,大皇子仿若恍然大悟一般,轻轻扇了自己一下:“瞧我这张嘴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李家和大皇子外家霍家都曾有过很辉煌的一段时期,也曾在朝中分庭抗礼过。 当年霍家明明是李家的手下败将,这几年却渐渐起来了,也难怪大皇子会露出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秦峥从繁重的卷宗中抬起头来,瞥了大皇子一眼,他这位大哥一直都是这么一副蠢到家的样子,也不知道惠妃素日里都是怎么教的。 秦峥淡淡开口:“没事,当年大哥的舅父也曾去过岭南任职了不少时间,也是一番不错的历练。” 原本想讽刺一下李家,却被对方反将一军,大皇子梗住,有些尴尬地灌了一口茶水,没话找话说道:“甘家那姑娘不就是从前和咱们一起上课的那女孩儿吗?我看也是平平无奇,空有一张俏脸,没多少才气,也就配个卫修那样的新科进士罢了。” 秦峥刚才还似笑非笑的眼神瞬时间冷了下来。 大皇子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正在此时,李意对着成平殿内两位殿下报道:“万岁来了。” 两人停下了言语,对着皇帝行礼。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儿子:“老大也在?这么巧啊!你俩聊什么呢?” “不过就是一些闲聊罢了。”秦峥道,“今天大哥一来,倒是叫儿臣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皇帝问道:“何事?” “父皇前儿说的,想叫大哥作为钦差巡视江南恩科的事情,儿臣以为并不合适。” 皇帝奇道:“这又是为何?” 秦峥道:“何、魏两位主考官都是老狐狸,大哥虽有军功在身,但这几年终究还是大都在京中打转,地方官场不好摸清,到时好心办坏事反而不妙。” 白话一点翻译就是,大皇子眼界不开阔,没有判断能力,胜任不了这个工作。 皇帝觉得太子所言好像真的蛮有道理,他之前也有这个顾虑,奈何几位文臣联手推荐,甘霆又休息在家,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这才暂且应了下来。 皇帝当机立断:“太子说得也不无道理,正好朕近来准备将宜春园休整一番,叫几位太妃住的舒坦些,没个妥帖人看着也不好,这事就交给老大来做罢。江南科考的事,还是叫你们皇叔诚亲王看着更是稳妥些。” 大皇子觉得气得肝都疼了。 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差事,想着借着这次恩科培植一下自己的势力,就这么被太子穿了小鞋,差事没了。 今天清晨时候他出门时,大王妃还说过,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殿下出门小心些,这次过来东宫果然是个错误。 第14章 14 家中唯一的女儿要在即将在三个月之内嫁人,嫁的人还不是自己钟意的人,失落一点也是在所难免。 甘棠原本以为莫氏会低落得更久一点,但没想到得是,莫氏的悲伤情绪退却得相对较快,甘霆则一直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 莫氏从前也见过太子一面,觉得小伙子除了身份不是她所期望的女婿外,其他硬件软件都没得说。丈母娘看女婿,向来都是越瞧越喜欢的。 甘霆则不然。他权倾朝野这些年,习惯了说一不二,却在女儿的婚事上失了自主权,心里除了憋屈外,还有被皇帝背叛的苦痛,一时之间很难走出来。 这日春光正好,莫氏特意带了新打的首饰过来甘棠院子,对着女儿温柔道:“后天就是田老夫人的生辰了,我想着这天气渐渐转暖了,也该把金饰换些玉饰了,你就捡几样喜欢的带去田家罢。” 能陪母亲出门散散心总是好的,甘棠欣然同意。 田老夫人生辰这日,甘棠起了个大早,和莫氏一同乘车前去田府。 田家是本朝最有权威性的清流世家,也是甘棠嫂嫂田蓉的娘家。 甘棠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行武起家,甘家远在兰陵,莫家虽祖籍兰陵,现如今定居洛阳,早已逐渐被世家所边缘化。 田家作为顶级清流世家,不光有文化有底蕴,当家人田蓉的父亲田大人还是吏部尚书,正二品大员。 当初田家二姑娘嫁到了甘家,京中众人大跌眼眶,不敢相信甘家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甘霆如今有权势,有地位,有圣心,而田家老太爷门生遍天下,有广大仕林学子们的支持,这门亲事对于两家人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田家门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整整堵了两条大街。来给田老夫人庆贺生辰的,大都是田老太爷的门生、一众文臣和他们的家属。 这些自命清高的文化人,不管背后如何议论左相何拉帮结派、谄媚待上、没有文臣风范,但依然不敢在甘霆夫人和千金面前表现出来。 甘夫人虽然没有戴多少首饰,但这一看就是内造的花式,价格不菲,有钱没处买的那种,还是最新样式。再看甘大姑娘身上的衣服,那都是今年最新的贡缎,圣眷正浓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众人对甘家人恨得再咬牙切齿也是笑脸相迎。 甘夫人带着甘棠在正厅略坐了一小会儿,里头就有丫头传出话来,说是田老太太有请。 正厅的几位夫人不约而同地带上了想要看好戏的神色,田家的夫人、奶奶们大都也是清流世家出身,跟甘家这种暴发户肯定是不对盘,一个是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武家女,一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世家夫人,要是一会儿打起来就有热闹看了。 预计甘夫人出来脸色一定会不好看,众人都暗搓搓地坐在那里,捧着茶盏等着看热闹。 田蓉性格爽朗,待人和善,读书虽多却不见迂腐,很投莫氏的脾气,虽说自幼家世极好,但身上没有骄娇二气,是而莫氏对于这个儿媳尤其满意。 对于看得上的人,莫氏一向是能掏心窝子待着,尤其这人还是她最中意的儿媳。 因为有了田蓉的反馈,田老太太对这个亲家相当满意,甘韫外放后,家里并没有留下儿媳伺候公婆,而是跟着甘家公子去了任上。 两人成婚几年至今,甘韫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夫妻俩一直很和睦,田老夫人听一众儿孙说过,甘霆在朝堂上里对田家人也很照顾。 田蓉是田老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孙女儿,她不管外人怎么评价甘家人,在她这里就一个字,好! 大家坐在外面喝茶水等消息,就盼着里面打一架,可等到莫氏和甘棠出来后,有眼尖的夫人发现,甘棠手上多了一对羊脂玉镯,一看就不是凡品。 很明显刚才里面并没有打起来,田老夫人甚至送了一对上好羊脂玉镯给了甘姑娘,显然里面聊得十分融洽而和谐,众人不由都有些失望。 甘霆作为朝中第一权臣,众人口中的奸相,运道实在也有些太好了些。 左相自是不用说,连京中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就是“权倾朝野”的代名词。 他家公子甘韫自己出息,运气也好,娶到了做皇子妃都绰绰有余的田家闺女。 莫氏是武家女出身,文化水平一般,但就是因着当年打了驸马一顿鞭子,成了公主闺中密友不说,还被皇帝嘉奖恩赐。 但即便这家人如此能耐,最终还是在女儿婚事上栽了跟头。 想到这里,太仆寺卿汪大人的太太心中冷冷一笑,她家姑娘可是在上个月就已经订婚了,虽然准女婿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比卫修差了好大一截。但是跟甘家这么一比,突然就有了一种“你家姑娘没人要我家闺女已定亲”的优越感。 卫家这么一闹,甘棠以后绝对找不到比卫修更好的夫君了,这么一想,汪太太心理上突然就平衡了起来。 这日大家除了闲聊一些平常的八卦之外,最热门的讨论莫过于太子妃归属的问题。 甘霆曾经对莫氏提过,现在不管外头怎么揣测,家里人都一定不要 透露任何信息。 万一皇帝反悔了,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否则就等着女儿被八抬大轿抬进东宫去。 简单概括来说,除非下旨赐婚,否则咬紧牙关,坚决不认。 是而自从开始这个话题后,莫氏只安静听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哪怕有人内涵她家闺女被卫家退婚也只是笑笑。 她的闺女,可是皇家和卫家抢着要娶的,等到成婚之时,早晚叫这些不盼着别人点好的市侩妇人们惊掉下巴。 小辈们这边也一样,虽说未出阁的姑娘聊天起来终归收敛一些,但讨论最多的依然还是“太子妃之位将会花落谁家”这件事。 甘棠听他们聊到一半时候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其间原奉国将军赵大人的孙女赵五姑娘同林萱话语间针锋相对,一直在别苗头。 甘棠好奇地对着一旁德月县君小声问道:“这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 德月县君抿着嘴偷乐道:“过节倒是没有,就是她两个都想进东宫。” 甘棠来了兴趣:“太子妃么?” 德月县君道:“正妃怎么可能轮得到她们,不过是争侧妃之位罢了。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边笑着边挤兑对方的两人,甘棠只觉得不能理解。 东宫良娣再是尊贵脱不开一个“妾”字,明明能够风光出嫁做正妻的姑娘,理想却是进东宫里做妾,真叫人想不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处处是战场。 甘棠没有想到的是,战火不一会儿也烧到了自己身上。 甘棠坐累了,约着德月出门走走,却被右相韩奎家的孙女韩冰拦住了去路。 右相家这几年被甘霆压得抬不起头来,从去年开始才略是好过了一些。 韩冰对着甘棠昂了昂下把,出言讥讽道:“和甘家妹妹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都觉得妹妹是个恬淡安静的性子,却不想妹妹竟因着议亲一事成了风口浪尖。” 韩冰这话的对于甘棠确不太友好,一方面暗指她在闺中没有多大的名气,另一方面则是借着议亲风波又踩了一脚甘棠。 甘棠还没说话,德月县君先不依了:“你自己还不是成日里挑三拣四的连婚事都没定。你比我们棠儿还大两岁呢,不多去操心操心自己,还有功夫管别人家的事。” “我同甘家妹妹自是不一样的,难道两位妹妹没有听到风声?内务府已经在准备我和三皇子的婚事了么?” 想到以后再见到甘棠时,对方要向自己行礼问安,韩冰心里美得简直要飞起来。 三皇子?那个草包? 甘棠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唇角:“真是恭喜你了。” 紫陌快步走了过来,对着甘棠急切道:“姑娘,府里周管事派人来传话,请夫人和姑娘马上启程回府,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甘棠奇怪道:“家里是有什么急事要我和阿娘回去吗?” “赐婚东宫的圣旨到了,重大总管还等着您回府接旨呢。” 甘棠愣住了。 甘霆近来心情不好,躺在床上哼哼卿卿地装病,皇帝答应等他身体好些之后再赐婚,怎么提前连个风声都没有,就这么突然呢? 韩冰站在一旁,听了紫陌这话以后脸色铁青。 难怪甘家这么贸贸然踹了卫家,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原来是人家是要当太子妃了! 第15章 15 太子妃人选的确定无异于一记响雷,引得京中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感慨,都说左相权倾朝野,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在臻选未来皇后此等大事上,对皇室都有如此大的影响。能量之大,叫皇帝和太子都最终屈服。 来左相府送礼的人短短几日之间多了两倍,可以说是迸发了前所未有的极大热情。 甘霆心里烦躁,早早吩咐了一律不见,连他的一众“朋党”都被挡在了门外。 但有些人却是不见都不行的。 这日早膳过后,赵祥拿着都转运盐使司钱大人的拜帖来了书房。 钱大人也是兰陵人,母亲同甘老夫人感情非比寻常。钱大人和甘霆既是发小又是同窗,这几年一直在江南任职,此次进京纯属偶然。若是甘霆不予接待,下次见面又不知要等到何时,像对待旁人一般推辞不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甘霆最终还是吩咐赵祥将他领了进来。 钱大人进了书房,同甘霆寒暄过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钱沣一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只有老兄你,叫我佩服的,那真是五体投地。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运气好了些,得了圣上眷顾,才得一路高升。现在看来甘兄你其实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能左右朝中吏选已是不易,兄弟我没想到你连太子婚事都能左右,就连你那老对头韩奎都对你刮目相看。” 甘霆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们都这么认为?” “放心。”钱大人安慰道,“没人敢多说些什么,那都是嫉妒。” 甘霆:……,我才是被逼的那个,冤死他算了! 甘霆纵横朝中这么多年,不管是思维还是做派早已转为政客而非文人,但是最近因为女儿婚事的原因,总有一些无法抒发的情感在心间徘徊。 是夜,月色正浓,甘霆独自坐在书房前的院子里,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回想着自己的辉煌一生。 甘霆算是是行动派代表人物,有能力有眼光也敢作为,先帝时期,几个皇帝为了夺嫡争得你死我活,十八般武艺和三十六计都用了起来。朝中大臣也纷纷站队,几位皇子夺嫡失败后,自然也受到了牵连,而甘霆从未卷进这些纷争当中,一众上司都罢了官、倒了霉,反而清心寡欲的五皇子麾下的甘霆脱颖而出,直上青云。 甘霆虽然在早先年治水时候栽过跟头,但这辈子也不过只此一次,还有贵人太后相助,对于仕途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这些年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却没想到会在嫁闺女这事儿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说是滑铁卢也不为过。 甘霆感慨良多,半醉半醒之间,写了两幅狂草,作了一副月夜图,自娱自乐到下半夜才回去,终于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第二日,莫氏便派了赵祥去太医院请了林太医过来诊治。 林太医听说是左相病了,叫着小徒弟提上药箱就来了左相府,经过一番诊治之后,发现左相病得并不严重,不过是寻常小风寒,开了几服药就乘车返回太医院。 林太医在回太医院的路上便走便琢磨。 听说左相前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也没有上朝,现下又染上了风寒,病上加病。这事非同小可,总要往上汇报一番,否则皇帝怪罪下来,他可吃不起这个责任。 皇帝今天正好有空,又听说对方过来是为了丞相的事,不用林太医空等太久,就腾出功夫来召见了他。 皇帝听了林太医的话后愣了愣,他一直以为甘霆得的是心病,不想这会子还真是病了。 可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呢,怎么就会突然病了呢?林太医告退后,皇帝就吩咐身边副总管苏大同好好查探一番看看。 苏大同第一站先是去相府探望,发现左相果如林太医所言,因为夜间在院子里独自喝酒吹风的缘故,就这么病了。苏大同不懂医理,但是单单这么看着,好像还挺严重的。 苏大同能做到乾清宫太监堆里二把手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探视完左相后,又查问了一番府中几位管事,近些时日都有谁来探望过相爷,并顺带查探了一下朝中风向,得出诱发相爷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外头吹冷风的原因,大抵是被朝中那起子人妄议诽谤的缘故。 皇帝也没成想,短短几日时间内,丞相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皇帝先是雷霆手段将那些官员给治了,然后亲自提着礼物带着太子过去相府探病。 甘霆病了以后难免悲观,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之余也带着几分悲凉腔调。看着最得力的丞相成了这幅模样,皇帝难免心疼中带了几分自责,转头对太子道:“你先出去转转罢,朕单独跟丞相说几句话。” 这事儿都是赐婚闹得,甘霆现在肯定不怎么想见他这个儿子,他身为一个仁君,可不好再在生病的丞相心窝上扎刀子。 卫修过来探病时,恰巧在遇上了过来侍奉汤药的甘棠。 甘棠看卫修瘦了不少,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憔悴,想来这次的事情对他也影响不小。 甘棠和卫修的交情可以追溯到甘棠八岁那年,年仅十岁的卫修住进了甘府,作为甘韫的小跟班,跟着兄长一起聆听甘霆的教诲,同甘棠也自然熟悉起来。 小时候的卫修比较腼腆,有时未语人先羞。而甘棠又有着成熟的灵魂,总不免把十岁的卫修当做小朋友看待,多番照拂。算起来,卫修还是在她手底下长大的,一转眼就长成了少女漫男主般的翩翩美少年。 卫修有一肚子话要同甘棠说,见了甘棠跟人后却又有讲不出口,一句简单的问好里竟也多了几分缱绻。 甘棠同卫修打过招呼后,好意提点道:“我听赵管家说,万岁正在里头探望爹爹呢,我大哥临走前还留了几本书给你,不如你先去书房找寇儿拿书,等陛下走了以后再去探望爹爹罢。” 既然陛下也在,那么宫里人肯定是少不了的,卫修也不欲叫旁人看到两人在这边单独说话,再给甘棠惹上麻烦,便道了声“多谢”后转身离开。 虽然甘棠对卫修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但当卫修转身离去之时,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委屈。 一则是想着印象中父亲一向刚强,这次却因为自己的婚事成了这幅样子,心里难受。 二则是因为一直知道父母的意向,想着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而卫家是个不错的归宿。是而甘棠一直试着给卫修留下好印象,跟卫家几个姊妹和长辈也搞好了关系。 这几乎是她这些年做得最用心的一件事情,谁知临了这门婚事还是黄了,最终不过还是做了无用功,想起来就有种异样的失败感。 甘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秦峥看到甘棠这幅消沉模样,心里也是一叹,他也知道她跟卫修多年感情,只是没想到她喜欢卫修这么深,看来日后要多对她好一些,才能叫她将这个人从心底抹去。 最终,皇帝为了安慰自己病重的老搭档,也为了叫丞相日后多为朝廷出点力,向对方承诺要将甘韫召回京中,再升任一级,为从四品京官。 这的确算是上上荣宠,在甘韫这个年纪,能坐到这个职位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就连甘霆二十三岁时,也还在五品晃荡呢。 皇帝的圣旨下得十分迅速,不到几天功夫,哥哥就带着嫂嫂和一双儿女返回京中,家里热闹了起来,甘霆的病也逐渐有了起色。 田蓉随着甘韫外放河南也有了一段时日,已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没有回过京城,这次回家除了去甘氏夫妇那里报道外,就是和丈夫、儿女一起回家见见爹娘。 田大人衙门里有事情,回来得晚一些,一进府门便见管家迎了上来:“二姑奶奶、二姑爷和哥儿姐儿都回来了,正在太太屋里说话呢。” “蓉儿回来了?”许久不见女儿和外孙了,田大人喜上眉梢。 当年他同意了女儿的甘韫的婚事,不少世家子弟议论纷纷,说他老田最终还是向权势地了头。 田大人一直觉得,做人,就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倒不怎么稀罕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好名声”,只要他忠君爱国,兢兢业业,多为人民办些善事,日后史书上还会因着他女儿嫁了什么人家而批判他不成? 不过同甘家联姻的确是好处多多,受益无穷,最近他在朝中不论推广政策还是下达指令,都能省下之前一半的功夫和大半口舌,可谓是政令通达、令行禁止。 而今甘家又出了个太子妃,日后他闺女的孩子那都是小皇孙的表兄弟,前程什么的,自是不用他再发愁些什么。 要不是考虑到影响不好,他都恨不能去街上大喊一句:你们谁有我嫁闺女眼光好? 既然岳父回来了,甘韫便不再在后院停留,同田夫人袁氏告退后,便去了田大人的书房。 袁氏见女婿走远后,对着女儿特意嘱咐道:“甘家终究不是像咱们一般的人家,你父亲当初执意要将你嫁过去,我还有些不太放心,现在看来,左相一家待你真真儿是极好的。等回府时候多带些东西回去,尤其是补品和药材,听说你那公公,最近都累病了,可是要好生保养才好。” 田蓉略是有些惆怅道:“我公爹可不是因着朝中事务给累病的,终归还是因着家里姑娘的婚事,落下的心病罢了。你们到时见了我家公婆,可要少说恭喜一类的话,他们可不爱听。“ “左相不满意这门婚事?”袁氏惊呆了,“这又是为何?” “我也是听相公话里头漏出来的,娘可千万别再往外传了。听说我那小姑子是被逼着进东宫的。她跟卫家公子从小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卫公子高中后,家中原本是打算这个月就来相府提亲的,结果临了被皇家硬插一杠子。”想到不好非议皇家,田蓉一腔的心事化作一声唏嘘:“真是……” 丞相家的女儿,什么好人家找不着?再说了,一家人有一家人的算盘,想来左相打本心眼儿里也是舍不得女儿入宫为后为妃的。 袁氏动容道:“哎,这也真是可怜,我这边还新得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颜色正适合小姑娘带,你替我带回去给你小姑子。她平日里待你不错,如今遇上了难题,你总要多开导开导,嘱咐她心境开阔些,凡事往前看。” “我都省得,母亲放心。” 第16章 16 紫陌打开帘子,对着屋里朗声道:“大奶奶来了。” 甘棠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嫂嫂来了,快坐。” 田蓉拉着甘棠的手坐了下来,发现小姑子这日气色还好,并不似公婆那般惆怅,心中也略略安定了些。 田蓉的贴身婢女兰心将手上的礼物搁在桌案上,田蓉对着甘棠笑笑:“这些都是我昨儿回娘家时候带过来的,我娘的一点心意。我知道妹妹这里都是好东西,也不敢班门弄斧了,妹妹且收下来给丫头们戴着玩罢。” 甘棠捧场道:“嫂嫂拿过来的这几件首饰都是我中意的样子,一看就是极好的东西,我很喜欢,田伯母有心了,还请嫂嫂替我谢过。” 田蓉作为儿媳,是不用亲自去甘霆跟前儿侍疾的,不过每天应个卯罢了,但甘霆是甘家的支柱,田蓉这位公爹的关心也是发自内心的:“爹爹这两日气色还好吗?相公刚一回来就去了中书省报到,顾不上家里,还是让你辛劳了。” “这有什么。”甘棠不以为意,“我这马上就要嫁人了,日后少不得还是要靠哥哥和嫂嫂照顾父母了。” “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田蓉虚点了两下甘棠的鼻尖,想起母亲叫她安慰甘棠的事情,想了想,道,“我二叔以前也在宫学里做过几位皇子的师傅,有幸曾经教过太子。他曾经跟我们说过,太子殿下是个很明辨是非的的聪明人,一定能够想通,当年李家被调任到凉州和相爷没关系,主要还是皇上的意思,妹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甘棠想起之前和秦峥之间的过节,觉得这事比较悬。但即便如此,她心底反而升起了一股豪气来:“就算他不待见我也没关系,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给他过的。” 以前她在实习时候,也曾遇到过整个集团最不讲理的一位上司,当初作为实习生都能应付得来,如今好歹活了两辈子,还有父亲撑腰,太子再难缠,想来她也是有办法应对的。 = = 永宁宫内,德妃看着香炉当中沉水香冉冉升起的香气,对着侄女和女儿感慨道:“真是没想到,皇上选来选去,竟然最终选中了甘家。这一切虽说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几年甘家实在是隆宠。” 二公主秦婼着急道:“我听嬷嬷们说,二哥大婚时候,是要有两个良娣随着太子妃一起进东宫的,不知这两个人选可有定下来?您当初答应了舅舅要将表姐送进东宫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德妃道,“既然太子妃已经定下来了,想来良娣人选不日也就有了。我听兰嫔妹妹说过,太子的婚事最终还是太后出面定下来的,所以萱儿还是应该在太后身上下点儿功夫,起码要叫太后眼里有她这么个人。我也打听到了,太后一直喜欢吃这种外面有糖衣的山楂蜜饯,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这就跟婼儿一道儿给太后送去罢。”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带着小宫女起身出了长宁宫。 二公主秦婼是膝下唯一的孩子,德妃一味地宠着她,这些年未免养得有些娇气,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此去慈安宫的途中,看着林萱略是有些忐忑的模样,秦婼出言安慰道:“表姐别慌,甘棠她爹再是厉害,来了宫里都不好使,你却不一样。你入了东宫后,还有我和母妃照应,咱们到时好好筹谋,定能将那甘家姑娘压下去一头。” 林萱含羞带臊道:“好了,别说这话,你只看看她爹娘,就知道她本人也是个厉害的。况且人家是正妃,我不过也就是个妾侍罢了,哪里又能比得过她呢?” 秦婼嗤之以鼻:“她就是在旁的地方再厉害,对着太子哥哥还能使出来不成?既然做了东宫的女人,自然还是要靠着男人的,若论起收服男人的话,表姐比她强出一座山去。” 身后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轻笑:“成日里听人说林姑娘是个名声极好的大才女,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这还未出阁呢,就想好怎么收服男人了。”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中宫所出的大公主,太子的嫡亲胞妹,秦姝。 秦婼早先同秦姝也别了不少苗头,但因为大公主是皇后所出,身份上就压了她一头,再加上秦姝比起她来,更得皇帝喜欢,宫中人也都向着大公主。是而从前每次对上秦姝,秦婼几乎是一次都没赢过,还因不懂规矩、不尊长幼嫡庶的原因,失了皇帝皇后的欢心,后来甚至还牵连到了德妃。 若是搁在一两年前,秦婼自然还是跟姐姐杠上一番,可吃了那么多亏之后,秦婼对着姐姐就有些怕了。生怕她在这里多说上一句话,被周围的太监宫女看到,就添油加醋一番,作为她“不敬嫡长”的证据,再叫母妃为难。 是而秦婼再也不敢对着秦姝说什么过分的话,只得强端着小脸道:“我们正打算给皇祖母请安,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有人诽谤甘棠,秦姝原本心里就有气,再听她说要去慈安宫中,想来也是为了讨好太后,便对着二人毫不客气道:“我刚从皇祖母宫里出来,她这几日总有些春乏,现在已经歇下了。就算是有精力在,怕是也懒得见外人,我劝妹妹还是别去了。” 太后一向没有皇后那么好说话,二公主也是知道的,听了秦姝这话就有些犹豫了,转头跟林萱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日后从长计议。” 林萱虽然心里不甘心,却也只能按下:“都依二公主的。” 秦姝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快步走向坤宁宫。 皇后正在捧着一本话本子津津有味地读着,看到秦姝后笑着将她招呼过来:“今儿有御膳房新做的玫瑰酥饼和蜂蜜樱桃酿,正等着你回来吃呢,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秦姝净手过后,拿了一个玫瑰酥饼,咬了两口,对李皇后道:“听说我日后的二嫂嫂会是甘家姐姐,这是真的么?” “对呀。”皇后温柔地笑了笑,“姝儿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我做梦都想天天和甘家姐姐一处玩呢。”秦姝先是一脸喜色,然后突然就变得有些惆怅。 皇后奇道:“这又是怎么了?” “日后大家住在一处宫里,想见就能见到甘家姐姐,我自然欣喜。可是一想到她会是我嫂嫂,二哥的太子妃,我就觉得有些不大放心。二哥一直是个不让人的脾气,甘家姐姐虽然性子好,但也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也不知道日后二哥哥能不能同甘家姐姐相处得来? 皇后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一直认为她儿子是天底下最有头脑的孩子,而甘家姑娘自幼由左相抚养,也是最通情达理的姑娘,两人的联姻也算是强强联合,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此时面对女儿的问话,皇后突然意识到秦峥有很多问题,比如吹毛求疵,比如不够温存,比如得理不饶人,比如工作起来就会一头扎进去,什么都顾不上……这些东西寻常看来没什么,但是成婚后一起过日子就未必讨人喜欢了。 更重要的是,她这儿子从前一直以政务太忙为由拒绝纳妾,也不抬举侧妃,她想着孩子年纪到底不大,皇帝却把全副重担都压在他身上,难免有些压力,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现在想来,秦峥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同女子相处,更不知如何讨女孩儿欢心。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迟疑道:“应该,能……的吧?” 秦姝:…… 不过短短三个字,母后都给说结巴了,这是对二哥有多没信心啊! 第17章 17 这年的春时仿佛过得格外快了一些,转眼间就到了甘棠的生辰。 甘霆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近日终于决定要结束这段卧病生涯,给女儿好好办一个十六岁的生日会。毕竟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日子,大婚日期就定在七月初六,算算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甘霆这次给爱女办生日宴搞得阵仗很大,远在深宫的秦峥也早早听闻了。 不管怎么说,甘棠如今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以前她在宫里上学的时候,每年的生辰他都会准备礼物的,这会儿自然更是得要好好准备一番。 秦峥叫王钦拿了东宫私库册子出来,细细挑了半天,总觉得差点意思。看着一旁桌上的金色四象驮转花水法钟,秦峥这才想起,大约去年十二月份时,西洋传教士进上了两台铜镀金嵌木雕花人物风扇,很是精致,也很适合夏日。 皇帝当初觉得这东西不错,拿其中一台赏给了皇后,一台赏给了他。 当时两台风扇都放在了皇后那边,秦峥一直没有过去取,眼见着夏天就要到了,将风扇送给甘棠应该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风扇毕竟是搁在皇后那里,派人去取来终归不合适,秦峥还是打算自己过去坤宁宫一趟,给皇后请个安,顺便将那风扇给拿回来。 正要他准备要起身出门之时,李意匆匆上前来禀道:“殿下,右相大人求见。” 秦峥这才想起,自己现下并没有在东宫成平殿,而是在文昭阁替皇帝处理公务。若是身处东宫的话,还能拿一句“不见外臣”给挡回去,可现在他人都坐在这儿了,对方又是右相,不叫进来实在是不合适。 秦峥整了整袖子,吩咐道:“叫韩大人进来罢。” 韩奎这日过来,是替被弹劾停职的左都御史花大人求情的。 这位左都御史大名花小怜,听起来多少有点不爷们儿,但是人家做可都是爷们儿的事。 那天花大人跟几个旧友约酒喝大了,随着众人去了醉红楼,跟一个名叫嫣红的性工作者折腾了一夜。 大周有明文规定,严令禁止官员出入青楼,违者免除职务。花大人酒醒之后后悔莫及,留了银钱后,带着大斗笠匆匆离开。 那名青楼女子嫣红偶然间知道了他的身份,带了丫头上门讹诈。 花大人是右相的人,左相等人一直咬他咬得很紧,遇上这种情况当即选择给了他三百两银子,破财免灾。 过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后,花大人认为这会儿大概没事了,却不想那嫣红又来了,说是弟弟要成婚了,再跟大人要三百两银子,风风光光地给弟弟办个喜事。 花大人知道嫣红的情形,家里实在没办法了,把她卖进了醉红楼,但还要指着她养一大家子,钱总是不够用,等于完全是个无底洞。 花大人显示佯装同意,又给了她三千两银子,过后悄悄找人去“做掉”嫣红。谁知嫣红命大,侥幸逃脱后,又去找京兆尹报案,这也给花大人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虽然左相最近是病了,但是他的一众“朋党”依然兢兢业业工作着,并打算把这个成日里没事爱给他们使绊子的左都御史花不怜拉下马。 嫣红去顺天府告状的第二日,就被左相的小团伙捕捉到了这一爆炸性消息。 有了这么个扳倒花大人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便有了上书花大人弹劾,花大人心里不服气,读书人嫖-娼能叫嫖吗?那叫风流! 左相的手段,花大人是知道的,也因此越发害怕,被停职之后就找右相商量对策,皇帝最近忙着两个儿子娶媳妇的事情,无暇顾及这些事情。右相听说了这个政令是太子下的,就赶忙来找太子求情了。 秦峥耐着性子听韩奎说完后,道:“这事已经跟父皇呈报过了,也是父皇允准后才停了花大人的职。铁令如山,孤也没有法子去左右这事,韩大人且回罢。” 韩奎觉得这是太子在忽悠他,别的事情上不敢说,但凡朝中的事情,太子坚持的,皇帝没有不允准的。 韩奎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太子马上要娶甘霆的闺女了,总要顾及的左相的脸面,才会刻意疏远自己,驳回了自己的请求。 当初知道孙女要嫁三皇子,韩奎恨不能上街都横着走,想着以后终于能在一方面压过甘霆了,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谁知消息传出来,人家甘霆的闺女也要嫁人了,嫁得还是当朝太子。 韩奎心里那个难受啊,半点欣喜都没有了。 三皇子虽然是皇子,但皇帝倚重太子,三皇子早已是大位无望,可人家甘霆已经是预定了的未来国丈,心里自然就有了落差。 要是这上头坐着的是他的女婿,他还会为着这点小事发愁吗? 自从甘霆闺女预定了未来皇后之位,大家都知道甘家几代富贵跑不掉了。以前还在观望朝局,觉得甘霆权柄太大会被太子收拾的人,一股脑儿都去拍甘霆马匹,顺带再踩上韩奎两脚。 听说甘霆病了,韩奎觉得自己才要病了,一口气怄在心里出不来,随时都能吐血的那种。 韩奎离开之后,秦峥便更衣前往了坤宁宫。皇后听完儿子要求后,不由好奇道:“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来?” “甘大姑娘的生辰就在这几天了,儿臣想着差人送点贺礼过去。” 皇后突然高兴起来。她这儿子还是挺上道儿的。秦姝还嚷嚷着哥哥以后同嫂嫂相处不好,既然秦峥能有这个心,怎么可能就能相处不好? 皇后叫夏嬷嬷开了库房,给秦峥将那风扇拿了出来,又补了一套上好的黄玉头面,叫他一起带过去。 秦峥从坤宁宫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大皇子。 大皇子做好人道:“婚事的事情,大哥知道你不愿意。也曾经帮你阻拦过,谁想父皇意思坚决,大哥也没有拦住,真是对不住了。” 秦峥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妨。” 他也听说了,大皇子一直极力推荐自己的表妹做未婚妻,还在父皇面前说了好几次甘家女儿不适合为妃的话,还好父皇没答应。 秦峥心里默默给这个大哥记了一笔:你等着。 大皇子一路进了惠妃的宫里,惠妃一见是儿子过来了,放下手里的绣样册子,招呼道:“你听说了吗?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了,是甘家那丫头。” 大皇子叹道:“这事我也没想到,前听人说起这事,还以为是假的呢。” 惠妃皱眉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左相权势太大了,对太子终究还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大皇子不信道:“左相权势太大有什么用?李家和甘家水火不容和,太子妃进了东宫只有受委屈的份儿,到时候定能叫左相恨上太子。再说了,能有那样的爹娘,左相的女儿本身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到时咱们也就能看东宫的好戏了。” 惠妃又想起一事,道:“我听说老三要娶的是右相韩大人家的孙女儿,可有其事?” 大皇子道:“这个也是真的。不过人人都知道,如今咱们这朝堂上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左相。韩奎的右相同太傅一类职位差不多,都是形同虚设,老三自己觉得占了便宜,实际上他这个岳家半点用处没有,朝中大小事务还是左相说了算。想起之前太子在父皇面前撸了我的钦差,这几日我总是气不打一处来,总要想个法子找回场子才好。” 惠妃感兴趣道:“我儿有何想法?” 大皇子神秘地笑笑,道:“太子妃人选既然定了下来,想来这几日就备着给太子选良娣了,我打算在这上头动点手脚,找两个长相平庸之人进到东宫里去。就太子那个狗脾气,还有甘、李两家的世仇在,还被左相逼着娶了自己女儿,他和跟太子妃关系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若是再弄两个没什么情趣、长相也一般的太子良娣,叫他子嗣不稳,日后也不好和我争。” 惠妃对于大皇子的计划有些不大怎么放心:“这样也能行吗?” 大皇子信心十足:“您就听我的吧,保管错不了。” 甘棠生辰宴这天,左相府热闹得有些不像话。 大多数人并不看好甘棠和秦峥这段姻缘,普遍认为左相权柄太大,而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任何一个太子能长久容许甘霆这种级别的权臣,杵在那儿跟自己分权,且两家还有多年的龃龉在那里摆着。 但即便如此,甘棠准太子妃的名号在那里放着,也由不得别人不小心待着。虽然甘棠以前一直在京城贵女圈里不爱出风头也不爱表现自己,一直很少成为宴会的焦点人物。若是没有一个权相的爹,恐怕早就沦为正经小透明一枚。 而这日的甘棠感觉周围的人明显和从前不同,每个人看她的眼光都带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一股脑儿捧着她,不自觉将她当做了中心。 甘家如今住的宅子是之前老恭王的王府,占地面积极大,设施也很是完善,最重要的是园子建得极妙。 因着今天是甘棠的好日子,莫氏特意腾出来了整个园子给甘棠和小姐妹玩耍。 有人在下棋,有人在听曲儿,也有人钓鱼。不一会儿就到了午膳时分,有妈妈过来请诸位姑娘去水榭用饭。 席上,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女魏三姑娘提议要行酒令。 莫氏没有专门派嬷嬷来管着他们,几位姑娘都饮了些酒,现下小脸红扑扑的,头也有些晕。 江宁侯家的二姑娘哑着嗓子问道:“谁,谁来写?” 甘棠因为是主人,还提着一颗心要照顾这些年纪不大的小客人,没有喝太多,她吩咐紫陌取来纸笔,道:“那就我来吧。” 这么边笑边玩,不一会儿功夫,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魏姑娘搂着甘棠笑道:“难怪都说李太白斗酒诗百篇,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看看咱们酒后对的这些诗句,果真怪有趣的。” 魏姑娘边说,便将甘棠誊写好的诗句和酒令给大家看。 工部侍郎家温三姑娘惊讶出声道:“我原本以为林萱林姐姐才是咱们姐妹里写字最是好看的,今儿一见甘姐姐的字,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众人看温姑娘说得诚恳,不似一般奉承,都围过来捧着甘棠的字看了起来。 林萱在圈子里一直以才女著称,也是公认写字写得最好的。可看到甘棠誊抄出来的诗作和酒令后才发现,林萱那只能叫字写得不错,而甘棠几乎能称得上是“书法”。 甘棠平常不大喜欢出门扎堆凑热闹,并且因为是左相的女儿,早早被贴上了一些标签,还大都不是好的标签,早被旁人忽略了身上很多闪光点。 听着大家不住口的夸赞,甘棠微微一笑。她爹爹的字就写得极好,当年也是因为字好的缘故才入了先帝法眼,调拨到了御前使唤,后来一步步坐到了左相位置,只是现在提起来的人少了。 说起来,甘霆也是实打实的文人。大家都以为他们家只会玩弄权势,但先帝和今上都不是昏君,哪里就会用脑子里没有半分墨水的草包? 酒令暂时告一段落,德月凑早甘棠身边,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前儿我母亲进宫去了,皇上透露了不少东宫良娣人选的细节,温姐姐身边,那位穿霜色云纹综裙的姑娘,就是宫里选中的良娣之一。” 甘棠顺着德月县君的手指看去,发现这位姑娘竟然也是个熟人。虽然甘棠同她几只有几面之缘,但甘棠依稀记得,这位的裴姑娘的裴父亲从前曾甘霆的属下,且一直都分属于甘霆的阵营。 正当两人谈论之时,裴姑娘转头对上甘棠的眼睛,对着她走了过来。 她容色姣好,身段窈窕,一路走过来,裙角几乎纹丝不动。最终,裴姑娘在甘棠面前站定,对着她盈盈施了一礼:“裴茹见过甘家姐姐。” 德月县君皱起了眉头,直觉这位裴小姐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18章 18 不知是不是受了父亲卫大人的点拨,卫修近来过来相府十分频繁,探望甘霆简直比上班打卡还要准时。 卫修过来探望甘霆时候,大多数时间都会碰见莫氏。 莫氏看着卫修明显消瘦的面庞,有些心疼道:“你刚进了翰林院,想来不少忙碌,在家多歇歇就好,家里不用你惦记。” 卫修笑容有些苍白:“我受了甘伯父这么多年的照顾,同甘韫哥和棠妹一起长大,本就应该执子侄礼侍疾的。自从知道了甘伯父身子不好,我这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如今看着甘伯父身子日日见好,也能叫我心里头好受些,伯母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莫氏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多么好的孩子,多么优秀的品德! 这要是他女婿,日后天天能够见得到,该有多好啊! 可惜,造化弄人啊! 甘韫最新的职务是太常寺少卿,正逢上太子、三皇子大婚在即,太常寺和礼部忙得不可开交,说是回来侍疾的,实际上根本没空待在家里。 终于,甘韫手上事情大体告一段落后,也有空跟甘棠这个妹妹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天。 甘韫比甘棠大了整整八岁,甘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甘韫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年纪。 甘韫一直少年老成,不爱说话,喜欢独处,还经常做出一些超乎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能做的事情。 甘棠一度很为这个哥哥担心,怀疑他有些孤独症倾向。 倒是后来甘棠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个哥哥只是在寻常时候懒得说话,若是惹到了他或是碰到了他的某处底线,他当真准备开口怼人时,分分钟能把对方整成自闭,当年的大皇子就是很好的例子。 甘韫和温润如玉的卫修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尤其对于外面一些看不惯的事情毫不留情,但是对于甘棠这个妹妹却还不错,关心也是实打实的。 一年多没见甘棠,难得有时间坐下来说说话,甘韫一上来并没有关心妹妹的情感与生活,而是从天不亮就开始考校甘棠的学问,又试了书法和画功,直把捉甘棠在书房按着考校将近两个时辰才放过她。 看妹妹被自己问得有些萎靡,甘韫便叫着甘棠出门去园子里走走。 春光正好,景色怡人,甘棠走着走着也就放松了下来。 甘韫在满园春色当中驻足,对着妹妹开口道:“你和太子婚事的始末我都听爹娘说了。我知道你和卫修从小要好,也知道你对太子妃这个位子没什么想头。但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终归是皇家抬举。你凡事要想开些,自己身子要紧。” 甘棠低低地应了一声。 父母怜惜她,嫂嫂宽慰她,那天在生日宴上,德月也安慰了她很久,就连在她心里一向觉得是铁石心肠的哥哥也这么说了。 甘棠都开始怀疑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变着花样儿叫她宽心。 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个情况,都知道她是不得已才要进东宫的,所以才会如此待她。 可外面的风声更倾向于丞相权柄太大,皇帝赐婚,太子不得已才娶了她。有了这些事情在前头,甘棠突然有些好奇,太子周围的人会不会也觉得他很惨呢? 正在甘棠思绪越飘越远之时,突然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卫修对着两人迎面走来,见到甘棠忍不住地欣喜唤了一声:“大妹妹。” 一旁的甘韫轻轻咳嗽了一声。 卫修这才看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甘大哥。”顿了顿,卫修忍不住又看了甘棠一眼,对着甘韫真诚道,“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妹妹说。” 这时候叫卫修和妹妹接触终归不好,可是看到卫修那双眼睛,甘韫就有些动摇了。 卫修的眼睛很好看,是当下姑娘们喜欢的桃花眼,长了这种眼睛的人大都是一副多情相貌。 但卫修不是。 他的眼睛一如他的人一般,澄澈而干净,叫人无法拒绝。 甘韫最终还是应了声“好”,自觉退到后头,顺便帮两人把风。 想起之前妹妹偷偷跟丫头吐槽“大哥字典里大概没有通情达理这个词”时,被他无意中听到,甘棠还被罚抄过字。 甘韫觉着,她这妹子一看就是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世风日下的,像自己这样通情达理的好人可不多了。 甘韫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杏花疏影里,卫修向前一步,垂眸对甘棠低声说着什么。甘棠似是受了惊吓,抬头瞪了卫修一眼,眉眼中带了几分恼意,等到卫修离开后都没怎么缓过神来。 甘韫对着妹妹奇道:“卫修从小到大不是最让着你的么?他方才说了什么,竟能让你恼了他。” “他说前儿在翰林院时,甄学士同他们聊起来,隆武十三年时候,仁宗膝下那位七皇子在同王妃和离了,过得还不错。” 她当时忍不住瞪了卫修一眼,直接打断了他:“你想都别想。” 甘韫听了这话后笑了笑,突然间表情就僵硬了下来。 甘棠警惕地往一旁看去,太子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甘韫有点尴尬,出声打圆场道:“殿下早上就遣人来说过,要替陛下过来探望一下父亲。” 顺便催促一下甘霆赶紧出山上班。 甘韫对着甘棠使了个眼色,一马当先给秦峥带路道:“太子殿下请。” 甘韫走开几步后,秦峥低下头,在甘棠耳畔轻声道:“和离?你死了这条心吧。” 甘棠:……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 甘棠突然感觉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有些背得可怕,很应该叫母亲去含光寺帮她求个签了。 甘韫同秦峥一路走进甘霆的寝室,明明早上起床还在院子里打了一段太极的甘霆,收到下人们太子探病的消息后,又开始躺在床上“虚弱”了起来。 秦峥心里明镜儿似的,却也不好拆穿,又传达了甘霆关于皇帝“好生保重,放心养病”一类的言论后,再度同甘韫一道儿出了正院。 太子虽说看破不说破,甘韫却总要说上几句客套话:“劳圣上和殿下惦念,还亲自跑这一趟,家父实在是给陛下和殿下添麻烦了。” 秦峥好脾气地笑笑:“父皇给左相大人添麻烦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甘大人有什么事,父皇的麻烦怕是比谁都大呢。日后都是一家人了,甘公子大可不必这般客气。” 秦峥这话倒也不是专门为着讨好未来大舅哥说的瞎话。 这朝中谁都不能代替左相的位置,这一点他和父亲都有共识。 从前父皇还是不得志皇子的时候,就跟甘霆成了最交心的朋友,等到父皇登基后,甘霆在他眼里就是最得意的臣子,最值得托付的朋友,和臣工当中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自己虽然是父皇的儿子,但就处理朝政而言,相对来说还是有点原则的,而左相对皇帝简直就是纵容。 隆盛十二年,父皇不知哪根筋不对头,非要建个观星楼摘星赏月。面对父皇这个不靠谱的要求,秦峥想都没多想,直接说了不行。 朝中多位大臣包括太后、皇后都统统反对,而其他一小波支持皇帝建设的大臣都是随风倒的马屁精,皇帝嫌他们没骨头,也懒得同他们商议。 最终受了委屈的皇帝还是找到了甘霆。 甘霆掐指一算,因为气象不稳的缘故,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模式受到了一定冲击,是而近段时间京郊失业率相比往年较高,开个工程提高一下就业率安置闲散人员倒是不错的选择。 为此,甘霆甚至还打通了同南缅之间新的商贸通道,为的就是不花国库的钱,赚一波外快给皇帝建观星楼。 秦峥十分理解父皇对于甘家的种种优待。 这样的左相,若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恐怕父皇的命也得没了半条。 第19章 19 咸阳宫内,自从应了大皇子要插手太子侧妃选人的事,惠妃就有些犯难,究竟该如何跟皇帝开这个口。 正巧,这日吏部尚书田大人和皇帝闲聊时候提起,家里新来的江南厨娘做得梅子糕十分不错,很得家中女眷尤其是老太太喜欢。 田大人走后,皇帝突然想起,惠妃也是江南人,梅子糕做得很是不错,以前在潜邸的时候,这个季节也是经常能吃到的。 重大年看了看时辰,对着皇帝问道:“万岁,今儿午膳摆在哪儿?” 上次见到惠妃好像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皇帝想了想,道:“去咸阳宫吧。” “得嘞。”重大年领命道,“摆驾咸阳宫。” 惠妃看到皇帝过来自己宫中,自是喜出望外,亲自出来迎道:“臣妾请万岁安。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来看看你。”皇帝边说边陪着惠妃走进了里间,看到她桌上有两本摊开的仕女图册,好奇道,“爱妃近来在做些什么?” 惠妃道:“皇后娘娘近来正在为太子选大婚时候陪嫁入东宫的良娣,顺便也叫臣妾和乔妹妹给大皇子和三皇子屋里挑几个人。大皇子府里已经有了一个侧妃和两个侍妾,臣妾想着,这次选秀,还是该先紧着太子才是。臣妾不才,倒也看中了几个姑娘,想着明儿请安时候同皇后娘娘说说。” 皇帝来了兴趣:“不知爱妃有何高见?” 惠妃翻开册子,指给皇帝看道:“工部胡大人家的二姑娘端庄,钦天监林大人家五姑娘秀雅,幽州知府何大人家三姑娘也是一身文气。” 皇帝看了一下惠妃选中的这几个姑娘,这长相……怎么说呢?看起来挺安全,因为太子估计压根儿不会带出门去。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惠妃,她今天穿了一件肉桂色鸡心领月季花褙子,头发用浅色蝶花蜜蜡发簪盘起,再加上发鬓点缀的妃色绢花,让皇帝莫名地就想起了早膳时候用的熏鱼来。 估计是惠妃年纪大了,审美跟不上时代了,眼光实在是不咋地。 突然,皇帝想到了另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惠妃,你觉得朕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皇上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惠妃脑袋里转过《邹忌讽齐王纳谏》当中,男主人公那句“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她尽力摆出一个真诚的笑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似是发自肺腑:“陛下自是龙睛凤目,仪表堂堂,英武不凡,高不可攀,让人见之忘俗。” 皇帝:…… 他并不希望自己是一个长在惠妃审美点上的人。 “朕今儿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皇帝匆匆离去,连一盏茶都没有用完。 惠妃觉得很奇怪,皇帝既然这个点过来了,明显是想要留在自己宫中吃饭的,怎么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这么走了? 那她刚才推荐给皇帝的东宫良娣人选,皇帝究竟是采纳了,还是没有呢? 皇帝顺着宫道就这么走着,在经过永宁宫时候慢下了脚步。 他似乎也许久没有来过德妃宫里。 德妃自己爱好打扮,给二公主穿的戴的也都像模像样,想来不会同惠妃一般穿一身叫人看了不舒坦的衣裳。 皇帝重振旗鼓走进了永宁宫里里,德妃听到动静后,也同惠妃一般热情地迎了出来。 皇帝德妃这边桌上摆了两套茶具,还有一些时新的点心和水果,便随口问道:“今儿有客人来?” 德妃一直想跟皇帝推荐林萱做太子良娣,难得遇上如此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把握的。 “也不算是什么客人,是我娘家嫂子带着女儿林萱过来请安。臣妾看着,这几年萱儿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萱儿人长得好,写诗作画样样精通,臣妾屋里挂的这幅《垂钓图》就是去年秋天她给臣妾作的。从前时候,臣妾娘家兄弟给萱儿算命,大师说她是个极为旺夫益子的。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正在为着太子良娣的事情发愁呢,不如就让萱儿去给娘娘分忧吧。”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德妃一眼。 最近宫里这风向不大对啊,怎么每个嫔妃都再给太子良娣推荐人选呢。 那个叫林萱的丫头,有一次她陪着二公主逛园子的时候,皇帝倒是远远的见过一面,印象中生得的确不错。 只是这德妃娘家兄弟林大人,正经带头上书弹劾过甘相。今天这姑娘的父亲能弹劾丞相,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万一林萱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再对太子妃的嫡子不利怎么办? 哪怕选惠妃看重的那几个姑娘,也绝对不能选德妃这个侄女儿。 想到这里,皇帝当即拒绝道:“林大人级同甘相不睦,其女安能入东宫侍奉太子妃左右?爱妃虽是一片好心,但终究考虑不甚稳妥,这事日后就不必再提了。” 德妃目瞪口呆,就因为林大人同甘相关系不好,皇帝就直接否定了叫林萱伺候太子的事情,为的就是叫甘相的女儿有个好心情。 这皇帝当的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 = 随着大婚日子的逼近,内务府给准太子妃配备的两个婚前临时教导嬷嬷也来到了甘府。 内务府派来的两个嬷嬷,一个姓桑,一个姓黄,都是为在皇家奉献了大半辈子,颇有阅历的高段位嬷嬷。 两人早先年也都是受了皇后和李家不少恩惠的,是而对于甘家没什么好印象,更兼这几年在内务府过得滋润体面,到了相府后,对着莫氏和甘棠有些作态拿乔。 莫氏想着,等这两人回去后,一定会将甘家的所见所闻传进宫里那些主子那里,她不想争一时之气,闹出什么对女儿不好的传闻来,只能好生哄着,好吃好喝招待两位嬷嬷。 两位嬷嬷第一天来府里,也没着急上课,而是跟甘棠介绍了一下宫里的大致情形。 中宫皇后李氏,出身名门,跟皇帝年少夫妻,琴瑟和鸣,感情一直不错。太后年纪大了,有一半时间都在礼佛,宫里大小事务主要还是由皇后娘娘和几位高位嫔妃操持。 除了皇后之外,膝下有皇子的还有两位娘娘——惠妃和贵妃。 惠妃同皇后一般,也是世家出身,而乔贵妃在身世上比大多数嫔妃都弱上一些。 但因着乔贵妃步调和皇帝比较一致,和皇后也十分亲昵,再加上惠妃父亲早先年犯过错误,被太子外家李家给压下去过好一阵儿,惠妃没缓过神来,乔氏坐上了贵妃的位子,反而压了惠妃一头。 除了这几位娘娘之外,宫中数得上的,还有德妃、纯妃和淑妃三位。 德妃膝下有二公主,纯妃和淑妃则是早先年在潜邸就伺候皇上的老人,皇后宽和,皇帝也念着旧情,所以当今圣上的大多数嫔妃们在宫中过得还都算不错。 大皇子妃是济国公世子之女,三皇子妃选定的则是右相韩奎的孙女儿。大皇子虽然不靠谱,但是大皇子妃一向名声不错。至于出身右相府的那位三皇子妃韩冰……甘棠是不指望交好了,能和平相处已是不错。 忙碌了一天过后,两位嬷嬷回到莫氏为她两个专门准备的院子里,用着宵夜聊天。 黄嬷嬷对着同伴叹气道:“这甘家大姑娘,看上去没什么心眼儿,规矩上也就那样,一看就不是能讨贵人喜欢的那种,日后入了东宫,少不得要吃些亏。” 桑嬷嬷也道:“我倒是可怜太子,博学广知,年少英才,自幼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婚事上竟能坎坷。甘相到底不是世家出身,教养的姑娘在心性上就欠了几分,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气度?” 黄嬷嬷赞同道:“正是。若论起相貌,左相的确是生得好,宫里娘娘们也很少有能同甘大姑娘比肩的,可男人自古要的就是贤妻美妾,姣好的容颜对太子妃来并无多大用处,心性和教养才是头一份儿。方才我问了几句甘大姑娘的功课,女德女训学得也是一塌糊涂。咱们可要提着心神好好教导,不负皇后娘娘重托才是。” “这个自然。”桑嬷嬷道,“若是叫甘大姑娘就这么进宫去,可不是砸了咱们的招牌?” 两人暗自下定决心,明天要对甘棠加大力度,好好培训。 因为甘霆一直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甘韫的一双儿女寄住在外祖田大人家待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刚刚接回府来,对田蓉撒娇要找姑姑玩。 田蓉知道甘棠这两日正在被嬷嬷教规矩,不欲过去打扰,倒是莫氏怕女儿连着上课太累,主动叫田蓉带两个小的过去看看。 田蓉来到甘棠院子,发现正屋的大门紧闭,站在廊下的寒蕊一见到田蓉带着瑱哥儿慧姐儿来了,忙迎上来小声道:“宫里来了两位嬷嬷,正在给我们姑娘说规矩呢,今儿怕是没空招待大奶奶了。” 甘棠屋里头的窗子支着,慧姐儿留心在窗边多看了一会儿,回屋之后连点心就不吃了,愤愤然地去找甘霆告状。 慧姐儿长得跟甘棠小时候很像,所以在甘霆这边格外吃得开。慧姐儿一见到甘霆就十分愤慨:“宫里来的两个嬷嬷说是教规矩,其实就是折腾我们小姑姑呢。桌上讲女德的书摞得那么高,小山一样,端个茶水都要多番纠正,跟上刑似的,我这才十几天没见小姑姑,她的脸都瘦了一圈。” 甘霆一听就恼了,原本还想把着慧姐儿的手教一教描红的,现下书都不拿了,披上外衣就去了甘棠院子。 甘霆推门进屋时候,正听到那黄嬷嬷对着甘棠叨念:“姑娘既是日后的太子妃,就当明白,做好太子贤内助才是您在宫中的立足之本。对上孝敬,对下宽和,尤其对着太子的一众妃妾,更是要大度贤惠……” 黄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甘霆直接打断:“你又没当过太子妃,你怎知道太子妃该对着妾室大度贤惠?” 黄嬷嬷内心腹诽:古往今来,婚前指导不都是这么做的么?说得好像你当过太子妃一样。 桑嬷嬷打圆场道:“甘大人,奴婢在这宫里伺候了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宫里的规矩一向如此,并非我二人胡言。” 甘霆大手一挥:“行了,我看你们也就这些本事了,都教了这好几天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两位这就请回吧。” 这哪里是调-教未来一国之母,分明就是民间打压庶房媳妇的路数,她们不怕太子东宫不稳,他还害怕女儿受害荼毒呢。 再说了,这两个嬷嬷歪鼻斜眼的,一看就是那没福气的,哪里又能教导得了他甘霆的女儿? 两位嬷嬷面面相觑,怪不得人人都说左相嚣张,这么一看果然传言不虚。她两人在内务府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以前也去过不少公侯王府,各家主子都是陪着笑脸送出来,还奉上一堆犒赏,贸贸然被主家赶出家门的,这还是第一次。 可这人毕竟是甘相,两位嬷嬷再是牛气,也没有敢惹他的资本,无奈之下也只能告退出了院子。 甘霆杀气腾腾,跟前几天床上的病弱形象判若两人,对甘棠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棠儿,你日后嫁了人,若是看不惯谁,只管发落了便是。你是东宫主母,谁若是敢犯上不敬,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有爹爹给你撑腰,什么都不用怕。” 甘棠:…… 虽然嬷嬷们教规矩时候是有些讨厌,但想着她们最多也就能待半个月功夫,大都可以忍受。 话说回来,她还挺喜欢听嬷嬷们带来的宫中形形色色的八卦故事,简直比从前看宫斗小说还刺激呢。难得有人这么费心给她科普宫中辛秘,就这么突然被爹爹赶走了,突然还有些小惆怅。 但不管怎么说,爹爱爱护女儿,这都是对她的一片好意。 甘棠扶着甘霆坐下来,亲自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多谢爹爹关怀。有爹爹在,我自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甘霆:敢在我的府里欺负我甘霆的闺女,到底是你们飘了,还是我拿不动刀了? 第20章 20 因着左相甘霆在家养病久久未曾上朝的缘故,作为右相的韩奎接手了甘霆手上一些需要在短期内处理的紧急工作。 韩奎这些年闲惯了,乍一出山干活还有些很不习惯。 不得不说,其实甘霆真的工作量还蛮大的,他不过分担了其中大约三分之一,就有些吃不消了。 手下的人各有心思,既不服帖,且不顺滑,有的还只是暗戳戳地阳奉阴违,有的甚至还敢直接公开同他叫板。 韩奎干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出现了身上乏力,胸闷头痛等症状,晨起时候甚至爬不起身来,早朝都差点延误了,这可是几十年来从没有过的情况。 韩奎心里奇怪道不行,甘霆是怎么做到每天能清清爽爽精神抖擞来上班的?难道他的能力就真的不如甘霆吗? 甘霆将内务府派来的教导嬷嬷们赶出家门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家在惊讶之余,不免感叹上一声,不愧是甘相,这权力巅峰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这件事情自然也传到了韩奎的耳朵里,韩奎在觐见皇帝的时候,不免提起了这事。 韩奎的本意是给甘霆上眼药的,叫皇帝知道,他甘霆就是个极为没有规矩的人,连皇家派去的嬷嬷都敢给撵回来,这就是公然不给皇帝做脸。 皇帝听了这话后没多大反应,半晌后才道:“甘爱卿一向是学问通透,博文广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怕是看不上嬷嬷们成日在深宫内苑养的那身脾气。既然他不想用那嬷嬷,愿意亲自教导女儿,自是比嬷嬷们又强上百倍了。” 皇帝说这话时候,话语当中甚至还透着那种“朕的丞相什么都会”的自豪感。 韩奎觉得心都在滴血,皇帝心偏成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皇帝和朝中众位大臣的关怀下,前后拖拖拉拉病了将近一个月的左相甘霆终于“痊愈”了,而右相韩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半夜里吐血了,年纪大了不敢乱来,只能在家养着,也休了病假。 皇帝听了重大年汇报后,摇着扇子嗦着冰葡萄叹道:“哎,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 = 长宁宫内,德妃对自家嫂嫂道:“太子那边的事情,怕是不成了。因着太子妃定了左相之女,皇上想起了当年哥哥弹劾左相的事情,怕两人不睦,终归不利于东宫稳固。” 林萱一直没有嫁人,就是想着能借助德妃这个跳板,能够嫁一个身世显赫的皇子,听德妃这么一说,林太太当即就垂泪道:“皇上如此看重甘家,萱儿还没入宫就早早掐断了退路,这可如何是好?” 德妃道:“萱儿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转机,贵妃如今正在挑三皇子挑选侧妃侧妃,皇帝想起了萱儿,看了萱儿的画像觉得不错,也同贵妃提过。我看萱儿大抵最终还是会得一个三皇子侧妃之位,嫂嫂也不必太过忧心。” 林太太出宫时候都有些恍惚,林萱一直提着心等宫里的消息,却不想最终只得这样一个结果。 如今太子地位稳如泰山,三皇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同太子争辉的希望。乔贵妃小门小户出身,帮不上三皇子什么忙,三皇子日后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个闲散王爷。 若是当了太子的良娣,她日后可能是贵妃,运气好一点还可能会是圣母皇太后,但去三皇子府上做侧妃,几乎没什么实惠可言,也改变不了家里现状,让父亲重得皇帝重用。 林萱的一颗心就这么跌进了谷底。 就在第二天,林萱在去参加端宁郡主生日宴,在遇上了盛装的甘棠,只觉得心里头喷火。 “甘家妹妹气色看着倒是比之前时候差了一些,想来在家备嫁忙碌,休息不好也是有的。” 甘棠“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甘棠的冷淡叫林萱心中的火气又上了一层。 “姐姐听闻,太子自幼同表妹李三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都是因为左相将李家太爷逼至凉州,两人才不得以分开。到时太子少不得也会将这段过往记在妹妹头上,妹妹此去东宫,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李三姑娘? 甘棠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是太子那个看起来身上仿佛没骨头似的表妹?走个路摆得跟个杨柳条一样,风一吹两边晃,每次跟她一起走路甘棠都觉得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好摔着骨头赖在自己身上。 太子情投意合的姑娘竟是这位表妹?那不得不说,这太子的口味还挺独特的。 甘棠顺口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自幼在宫里读过几年书,从未听说过太子和李三姑娘之间的事情,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萱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还知道,当年李三姑娘给太子绣了一个海棠金丝纹打底绣白鹤展翅配绯色流苏的香囊,太子一直宝贝着呢,从来都佩戴在身上,寸步不离的,可见对李家姐姐是真心。” 这香囊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甘棠:“那白鹤头上是不是还有一撮黄毛?” “没错。” 甘棠:…… 那个香囊根本不是李三姑娘绣的,而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那个白鹤头上黄毛是因为选线的时候对着烛光比的,被烛火映得颜色有些失真,甘棠一时没太看清,失手了,天底下再没有一样的。 那日在慈安宫里,太子还说拿回去研究绣工呢,没想到自己挂身上了,果然还是她的手艺太好了么,叫宫里见过多珍宝绣品的太子都爱不释手。 看林萱这一副斗鸡的样子,甘棠不由笑了起来:“林家姐姐对太子的了解可真不算少,连他身上的香囊都观察的如此仔细,想来对太子殿下也是有心的吧?” 甘棠也听说了,林萱想接着德妃牵线入东宫做太子良娣,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成功,反而被选定做了三皇子的侧妃,心里怨气不少,才会过来她这里撒气。 看着甘棠云淡风轻的样子,林萱更是有些气急败坏:“甘棠,你别得意太早了,太子都大婚了,李家不会过太久也会回京的。你现在有多风光,以后就会跌得多惨,不信,咱们走着瞧。” = =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内务府也送来了为太子妃新制的凤冠和嫁衣。 太子的婚事虽说刚刚定下来没多久,但是内务府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嫁衣也是由上百个绣娘历时一年多功夫精心缝制的,务必要求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甘棠看着桌上红得耀人的凤冠霞帔,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虽然这门婚事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但是女生果然对于嫁衣天生就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女生喜欢婚礼,有时并不是因为她多么盼望走进婚姻或者爱慕现在的结婚对象,而是想穿上礼服打扮得美美的,成为大众的焦点,做一个优雅的小公主。 慧姐儿抱着糖蒸酥酪走进甘棠房间,对着甘棠示意:“姑姑,今天厨房做的酥酪特别好吃,我带了一盏过来给你。” 身边嬷嬷吓得将慧姐儿拘在怀里:“姐儿可不敢再往前走了,若是污了这衣裳,嬷嬷搭上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慧姐儿听话地将酥酪交给了甘棠身边的寒樱,净过手后才小心地蹭到了甘棠身旁:“娘亲说小姑姑要嫁太子了,那可是未来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物。姑姑成婚后切莫疏忽大意,把殿下牢牢抓在手里,千万不要让那些狐媚子在你们东宫兴风作浪。” 甘棠有些无奈:“慧姐儿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慧姐儿道:“是我娘房里的李嬷嬷和祖母房里的王嬷嬷说话时候,我偷偷听到的。” 甘棠轻轻摸了摸慧姐儿的脑袋:“其实嬷嬷们说的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人这一生,不论是上学读书还是长大嫁人,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不管那些人跟你对付也好,不对付也罢,如果跟她们置气你不开心,还不如就当没有那些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 永安宫内,三皇子对着乔贵妃建议道:“前儿在宫里遇见大哥时候,他跟我商量,想趁太子大婚之际,安插几个容色姣好的婢女进去。等她们和太子对上了眼,东宫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和大哥都可以掌握,对我们都十分有利,还望母妃替我行个方便。” 贵妃不赞同道:“就为了安插这几个前程不知的宫女,得罪了太子妃甚至甘相,根本就是得不偿失,这事我不同意。” 三皇子撇嘴道:“母妃你也有点太迷信甘相了。” 乔贵妃眼睛一瞪:“你懂什么?你表弟自从拿了我的笔记后进步了很多,就连字都写得比从前端正!你现在去惹了太子妃生气,还不如等她成了你二嫂后对她好一些,只要甘家愿意提携,你和你表兄弟几个的前程还用得着担心吗?” 三皇子被大皇子说动后有了这个想法,但行动上主要还是看贵妃,贵妃不配合,什么都白搭。 三皇子觉得郁闷十分,母妃什么都向着家里,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就是为着外祖家的前程,才会这么急于想讨好左相。 而乔贵妃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心中嫌弃,她的儿子她自己了解,资质也就那样,才干连太子十中之一都没有,朝中大臣看好大皇子那个草包的都比他多。 三皇子年纪也不小了,遇到问题也不会独立思考。就是太子倒台了,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他,这番作为不过净给大皇子当枪使! 日后安安分分地当个王爷有什么不好,谁给他的自信想跟太子和丞相叫板呢? 贵妃百思不得其解。 第21章 21 大婚在即,甘棠的陪嫁也基本准备完毕——内务府的嫁妆,甘霆和莫氏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以及田蓉给甘棠的添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大婚前大约五天左右,兰陵老家的亲戚家里人都陆续抵达京城。 和谐热闹的气氛里,甘家大老爷甘霄将甘霆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兰陵老听人说你在朝中一手遮天,你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我之前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竟然连太子选妃都能左右,当真厉害。” 甘霆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我特么倒是想左右,这不是没左右成么! 他这个哥哥一向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年不见,功力未减。 女眷这边,甘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舟车劳顿,只叫甘霄几个带了贺礼过来,没有亲自来京。甘家几个伯母和堂嫂堂姐倒是来的齐全,都来正院找莫氏说话。 甘霆这几年都没机会带她们母女回兰陵去,几位堂姐都长开了,堂嫂几乎没见过,嬷嬷指着女客介绍了一圈,甘棠就只管跟着叫人。 相比于哥嫂的怜惜不同,家里人对于她这门婚事都十分满意,眼里也是实打实的羡慕,尤其是伯母和几个堂姐们。 用过午膳后,莫氏就叫人带伯母等人去住处安顿,甘棠看母亲似是有些累了,便吩咐紫陌取了热水和毛巾过来,帮莫氏卸掉钗环洗脸放松一下。 莫氏洗过脸后,又打散了头发叫宝枝重新梳过。 甘棠看母亲终于放松下来,捧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今儿站在三伯母身旁穿秋香色衣裳的是谁?其他几个姊妹我多少有点记忆,就她真是半点印象也没了。” “你三伯母家的堂姐,小名唤作兰儿的,小时候黑黝黝的,又不爱吃饭,瘦得跟柳条儿似的,这几年大了些,倒是好看了不少。我记得隆盛四年时候,你爹爹还不算太忙,咱们也得空回兰陵过了一次年。还抢过你东西呢。” 甘棠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有这事?” 莫氏道:“我记得那是个镶珠双蝶玲珑钗,明明是你祖母给你的见面礼,她在一旁见了非说想要,还在老太太面前哭。她从小长在老太太膝下,拿了老人家多少东西,一根珠钗都舍不得妹妹。” 老太太大抵是想着甘家在京中过得不错,什么首饰都有,更兼兰姐儿一直养在自己膝下,看着她哭成那样,难免护短,好言好语要来了珠钗又给了兰姐儿。 甘棠那时候才五岁的年纪,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拔下珠钗后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递给了兰姐儿。莫氏当时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件事情在甘棠心里种下不好的印象,叫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从此产生类似自卑、敏感等种种情绪。 可人家甘棠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见了堂姐乖巧打招呼,见了老太太也笑得又软又甜,最后哄得老太太在她临走时候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她。 “这都多少年了,娘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呢?” 兰姐儿谁虽说是她的堂姐,但当年就是个七岁小豆丁,她甘棠心理年龄比兰姐儿还长二十多岁,不过是一根珠钗,给她便是,权当哄孩子了。甘棠轻轻给莫氏揉着肩,“那时候堂姐还小呢,长大了就好了,今儿看着不就同以往时候不一样了?” 莫氏对于甘棠这个理论并不认同:“都说三岁看到老,你那时候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吧,她要你就给她,一点都不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一下。兰姐儿到底是自家人,上头有长辈看着,不会太出格,争一根珠钗也就罢了,若是你日后进了东宫,太子的良娣、侍妾抢你东西呢,你又该怎么办呢?” 甘棠想了想,道:“那也不能吧,不是说皇家最有规矩的,东西到了东宫里,也是要先经了我的手才能分下去,只有我许可了她们才能有。就拿咱们寻常人家来说,家里的姨娘哪有自己伸手要东西的,还不是主母给什么就拿着什么?” 别的不说,她穿越到的这个朝代里,妻妾规矩还是挺严的,就是王府侧妃什么的,也要等到有了孩子和宠爱,腰杆子直了才能出门交际,平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东宫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上头还有太后和皇后两尊大佛镇着,怎么可能不守规矩呢? 莫氏摇头道:“你也想得太轻巧了,很多时候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若是那些良娣侍妾的得宠了,不光会有太子私下里的赏赐,还有宫里主位娘娘的放赏,底下人的孝敬,法儿多着呢。成阳长公主那还是公主呢,驸马爷不还是为了一个婢女出身侍妾闹得不可开交?你年纪小,经历的少,可别小巧了这里头的弯弯绕。” 看着甘棠这一副不开窍的样子,莫氏不由又开始头疼起来,原本打算要歇的午觉也不歇了,径直走到前院去找甘霆。 因为中午有客人的缘故,甘霆用了些酒,正在前院书房小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夫人皱眉不展地坐在那里,不由吓了一跳,起身问道:“又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你闺女。”莫氏叹了口气,“那么个温温吞吞的性格,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进东宫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这几天不是要去东宫有事同太子商议?正好替我探探殿下口风,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也好叫棠儿早早学一学,早早晚晚叫人给吃了。” 甘霆虽然觉得莫氏这个提议非常有建设性,但是他作为太子未来的岳丈,要是直接对着太子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掉份儿了,不过倒是可以找旁人代问看看。 为了不叫夫人忧心过度,甘霆好声好气地应了下来。 甘霆坐到现如今的位置,宫里自然也是培植了人手的,就在第二天,他就派人带话给了内务府管香烛的潘太监,叫他帮忙查问一下太子喜好。 潘太监而今在内务府已经是个不小的头头了,要是旁的宫妃诰命有事情托他,他大都会叫手下小弟去跑腿交差。但这件事情是丞相托的,潘太监听了传话后不敢托大,即刻就着手去亲自办这件事。 太子喜好和皇帝的喜好一样,在宫中属于禁忌,而太子身边的人都是未来要在乾清宫伺候的,出门都是横着走的那种,绝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主子,所以要想弄明白这件事,不光找到贴身的人,还要有过硬的交情才行。 也是潘太监运气比较好一些,在宫中同他最是交好的同乡赵太监恰恰在东宫侍奉过,且当年在太子身边的东宫大总管李意身边伺候的不错,还拜了李意做师父,有着非比寻常交情。 潘太监带了厚礼来寻赵太监,请他帮忙询问太子欣赏的女子类型。赵太监笑眯眯地收了礼,为着保险不免多问了一句:“潘哥哥,你给弟弟个准话,到底是哪尊大佛能够劳动得了您?也叫弟弟心里有个数。” 潘太监压低了嗓子笑了笑,指了指文昭阁:“哥哥从前就是在那里给那位大人伺候茶水的。” 赵太监门清儿了。 既然是左相大人相托,那这事不管怎么说都要好好去办,不是随便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赵太监趁着当晚李意不当值的时间找到了他。 大约三四年前,李意在东宫犯了点错,虽不至于被逐出东宫,但对于日后发展是很有影响的。当时也是赵太监替李意扛下了事情,被撵到了库房,后来李意又拉了他一把,送去了内务府。 是而对于赵太监的请托,李意并不反感。在听完赵太监来意后,李意也并没有问是谁托他来问,毕竟太子大婚在即,各宫主位嫔妃、两位良娣家中亲眷以及各路有心人都有可能好奇这个问题。 太子中意的类型么? 他李意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甚至比太子本人都要了解太子,在知晓主子心意这方面,他若自谦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纵观他伺候太子的这些年里,能够引起太子情绪波动的女人,除了甘家大姑娘外,从没有过别人。依着太子的性格,若是对甘家大姑娘无意,绝不会这么被动地接受这门婚事,还要亲自过问婚礼仪程,每处细节都反复考量。 李意对着赵太监下结论道:“太子自是最中意未来太子妃那样的姑娘。” 赵太监一脸难以置信:“甘家姑娘那样的?师傅你别是诓我的吧?” 李意嘴角勾起了一丝神秘莫测笑容,带着一脸“不可说”的高深,对赵太监道:“我就这话,旁的我不知道,也再没有了。” 于是,“太子最欣赏准太子妃类型姑娘”的这件事,就通过李意-赵太监-潘太监这条曲折的线路传回到了甘霆耳朵里。 甘霆第一反应也是诧异。 这一帮宫人们也真是太能瞎编了,为了讨好于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果然即便坐到了“大周第一权相”这个位子上,也有诸多无奈。 他不过就是想听句真话,怎么就这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将于5月14日(周四)入V,届时会有万字更新+红包雨掉落,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陪伴,爱你们,比心~ 安利一下存稿中新文《娇花养成手册》,感兴趣的小天使记得点个预收 一觉醒来,楚音穿越成了梁国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号称整个皇城最不好惹嘉阳公主。 父亲是梁国皇帝,从女儿一出生就给予了极致宠爱,只可惜政务繁忙,疏于保养。 大哥是内定太子,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妹妹,却对于朝政半点不通。 二哥热爱文学,每年能给妹妹写近百首诗赋赞歌,却对文学之外的事物没有一点上心。 三哥武艺超群,从小到大最是护着妹妹,只是一读书就头疼。 只可惜,楚音穿越的这个角色只是小说中的女配,在原文中为了爱人离家去国,结局却是从正妻沦为了妃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男女主做了嫁衣裳。 穿书后的楚音表示,爱情什么的都是浮云,她只想持续家族荣华,做个人间富贵花。 第22章 22 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前一日, 各宫嫔妃都过来坤宁宫中请安。 李皇后自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乔贵妃一想到以后甘棠住在宫里, 她可以没事跟太子妃喝茶聊天套套近乎,也好叫太子妃在左相面前为家里人美言几句, 对乔焕几个必然大有助益。 想到这里,贵妃也是一脸喜色,奉承起皇后来也毫不含糊,吉祥话一阵儿接着一阵儿,逗得皇后合不拢嘴。 德妃用一种十分不理解的眼神瞥了贵妃一眼,乔贵妃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吗?人家太子要大婚,又不是她家三皇子讨媳妇,自己在那边高兴个什么劲儿。 纯妃坐在德妃身后, 安静喝茶。她这个没孩子的都不过是拿笑挂在脸上迎合皇后,贵妃可是膝下有儿子的,竟然能发自内心为皇后的儿子大婚而高兴, 不得不说, 贵妃的确厉害, 不是她们这种小角色能比的。 惠妃内心冷笑, 甘家和太子外家原本不睦,太子又是被丞相逼着点了头,认了这个太子妃。秦峥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跟太子妃之间夫妻情断是迟早的事,早晚有皇后哭的时候。 皇后陪着众位妃嫔先聊了一会儿,而后将目光转向了贵妃:“皇上打算明天坤宁宫设宴, 款待公主王妃和命妇夫人,乔妹妹是个稳妥人,到时还要你早一些过来,少不了你的帮衬。” 皇后只有一个人,就算能力再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是打算找一个人分担一下接待任务。 乔贵妃起身,对着皇后盈盈一福:“臣妾定当不辜负娘娘信任。” 虽然乔贵妃位份更高一些,但当年入府最早的终究还是惠妃。 这人就是这样,虽然皇后开口叫惠妃帮忙招待,她不一定乐意干这活,可若是越过她去直接找了贵妃分担,她又觉得皇后重视贵妃轻视于她。 更何况,在太子大婚这么重要的场合里,贵妃站在皇后身边,以半个主人姿态招待各宫和命妇们,来宾们都会真情实感的认为,她这惠妃比人家贵妃差了那么一截。 今天的请安真是叫人糟心极了。 惠妃憋着一肚子气回宫,正好逢上大皇子过来请安,一见惠妃这模样就问道:“这是谁给母妃气受了?” 惠妃摆了摆手,道:“没什么,都是小事。” 惠妃的大宫女贞儿忍不住对大皇子道:“皇后娘娘当着人不给我们娘娘面子,明日太子大婚,在坤宁宫设宴,只叫贵妃帮着招待,把我们娘娘晾在一边,自是叫人生气。” 大皇子对着惠妃安慰道:“母妃莫要担心,想来明日前头宴席上,太子脸色定当不会好看,尤其在对上左相时候。到时只要我在中间稍稍挑上那么几句,保准叫太子脸色更难看一些,也叫人人都知道太子不满意这门亲事,相爷日后自然不会放过东宫。” 惠妃这才多云转晴:“如此甚好。” = = 大婚这日,甘棠起了个大早,可怜她为了安慰担心过度的一双爹娘,已经连着三天没有睡过整觉了,这一大早上被嬷嬷叫起来绞面上妆,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切实际。 七月成婚的确是热了些,太子在迎亲之前还有很长的仪式要举行。秦峥本就生得好,一身大红色彩绣龙凤吉服更显高大修长,这一早两个时辰的祭拜忙碌过后,他的脸色也更白了些,看着多了几分文气,五官也分外立体。 寒蕊突然想起多日以前的某个清晨,在谈及太子长相之时,姑娘说他长得十分一般。 可就新姑爷这张脸,跟“长相一般”这四个字那是根本不沾边好嘛! 寒蕊忍不住看了甘棠一眼,可惜姑娘似乎有些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 太子大婚仪式异常繁琐且无趣,在礼官的指引下,甘棠感觉自己像一个木偶,行,跪,拜,起……直到行完合卺礼抵达新房,在喜床上坐下来后,甘棠才略略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渐黑,华灯初上,宫宴也在夜色当中也拉开了帷幕。 大皇子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太子身上,原以为太子会黑个脸,表现出一脸不耐烦的架势,没想到秦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据大皇子对太子的了解,这个脸色绝对在普通逾越之上的那种。 一定是装的,大皇子边看边心中腹诽。 果然甘相势力不小,就算是太子这般人物,也不敢得罪于他。 三皇子倒是把心思都用在了感受婚礼本身身上,排场之大,规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很多完全超越了太子大婚范畴。 就人员来说,不管是礼官还是宫人们都十分尽心,无一人敢懈怠,充分说明了太子和丞相是多么受父皇恩宠。 也不知道自己成婚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说不定预算连太子一般都不如。 大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各怀心事碰了一杯。 婚礼上,右相比较愁苦,但大多数人还是开心的。除了因为气氛实在是喜庆,大家受到了感染外。主要是给皇帝和太子看,展现一下自己对于大婚的喜悦,有几个大人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比自己儿媳娶媳妇还开心呢。 慈安宫内,郑姑姑对太后道:“今儿外头可是热闹得很呢,皇上皇后之前两次三番地请您去前头转转,叫奴婢说,不如您就遂了他们的愿,出去露个脸也是好的。” 太后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比不上他们年轻人爱折腾,这次回来总觉得身上有些乏,还是自己宫里养着罢。” 正说着,就见一脸喜气洋洋的兰芝从外头走进殿来。 因为太子大婚的缘故,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女从上到下都焕然一身,兰芝一身银红色如意纹宫装穿在身上更显俏丽,叫人看着赏心悦目。郑姑姑弯了弯嘴角,年轻人果然穿什么都好看呢。 太后也笑着对兰芝招了招手:“你回来了?现在外头是怎么个情形?” 兰芝对着太后回道:“坤宁宫那边已经开宴了,皇后娘娘是真的高兴,几位娘娘心里不知想什么,但面上都是高兴的。我回来之前还遇上了万岁身边的苏公公,听苏总顾安说,皇上今儿也是极为高兴的。” 说到这里,兰芝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我方才从坤宁宫出来时候,听到惠妃娘娘身边的贞儿和顺儿站在宫门外头说小话,道是太子和太子妃定当不睦,还打赌今晚太子会撇下太子妃一人去书房就寝,等良娣们也进了东宫后,太子定当会把太子妃丢到一旁,把奴婢气得不行。” 郑姑姑在兰芝的嘴上拧了一把:“都教过多少遍规矩了,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记性,这种浑话怎么好到娘娘面前说?” 太后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些酸葫芦罢了,理他们作甚。” 听说他这孙儿不光没有侧妃,连个侍寝宫女都没有,好不容易娶到心爱的姑娘。睡书房?怎么可能。 甘家那小姑娘看着不是个耐折腾的,腰肢也是盈盈一握的那种,仿佛一弄就能断了,但愿今晚别累着就好。 = = 琼芳殿内,甘棠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再加上今天一整日的折腾,她感觉实在是有些抗不太住。 忍耐再三后,甘棠站起身来,对着紫陌吩咐道:“帮我卸了这身行头,再备些热水来,梳洗完了我好歇会儿。” 紫陌对着甘棠劝道:“姑娘,这不合规矩,要不您再忍忍。” 新分到琼芳殿的两位嬷嬷和两个大丫头都站在一旁,显然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但一则她们刚刚过来东宫,摸不准太子妃脾性,二则甘相威名在外,不知太子妃是否也是个厉害人物。 是而这几人都只是站在一边静静观望,没有出声。 紫陌见嬷嬷们没有阻止什么,又有点心疼困到不行的姑娘,不由妥协道:“那姑娘就稍稍眯一会儿吧。” 这稍稍一眯就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甘棠再醒来的时候,花烛都燃下去好大一截。 秦峥已经回来了。他也换了衣服,甚至已经沐浴梳洗完毕,正坐在桌旁捧着一本书看。 甘棠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甘棠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峥放下书来,对歪在床上的甘棠出声道:“安置吧。” 他走向自己的脚步声,脱下衣服的落地声,打开丝被的悉簌声……明明没多少声响,甘棠却觉得很清晰,每一下都叫她觉得喉头发紧。 紫陌有些紧张,甘棠就跟个木头似的倚在床头,看着太子动作,不说帮忙更衣,而且就连起身迎一下都没有。 两个嬷嬷和宫女识趣地退去了外间,紫陌和寒樱也只好跟着出去,只留下太子的两个贴身太监李意和庞通守在了门外。 秦峥估计酒量不错,今天这个场合不会喝得太少,但只是微醺,并没有醉,他俯身压下来,淡淡的酒香味道伴着浓烈男性荷尔蒙气息,其实还蛮好闻的。 甘棠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觉得没由来的紧张。 秦峥发现她身子绷得很紧,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抱胸,除了紧张,想必还有害怕。 如果床上的女子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他应该不会在乎太多,只会按着规矩与她同房。 可这个人是甘棠,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秦峥都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里,他实在不想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在她身上。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来日方长。 秦峥终于还是放开了她:“我去书房。” = = 腿站得有些僵了,李意换了个姿势,对同样值在殿门外的庞通道:“我看里头还是灯火通明,两位主子想来应该还没歇息,是不是该叫点宵夜送去?” 的确到了该上宵夜的点,主子不吃是一回事,但伺候的人不送宵夜过去就是他们的过失。 李意是太子的身边的大总管,自然不会去做这跑腿的活计,这一番话不过是暗示庞通将宵夜送过去。 这点眼力劲儿庞通还是有的,他当即答应了下来:“是,我这就去。” 谁想刚出门就撞上了皇后钟嬷嬷。 钟嬷嬷开口叫住了庞通:“猴崽子,不好好在东宫守夜,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呢?” 庞通站稳后,给钟嬷嬷打了个千儿,老实回答道:“去给两位殿下弄宵夜。” 皇帝用了不少酒,拉着皇后要去观星楼上看月亮,皇后无奈,随之前去。夏嬷嬷跟着去了观星楼,钟嬷嬷则被皇后留了下来。她一直关心太子这边的动静,是而过来东宫看看,听得这话后拿眼睛往琼芳殿一瞟:“里面怎么样了?” “还没熄灯,两位殿下怕是还没有歇下。” 钟嬷嬷一路走了进来,见秦峥已经穿戴完毕,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钟嬷嬷一愣:“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孤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书房还有件加急的公文要处理,准备去到成平殿看看。” 钟嬷嬷不信道:“有什么事情比这洞房花烛夜还要要紧?就算是皇上,也断不希望看到殿下为了公事这般劳累,以至于连新婚之夜都睡在书房。” 看秦峥似乎没有听进去多少的样子,钟嬷嬷又道:“这大婚之夜,多少人盯着殿下呢,您在新婚之夜跑去书房就寝,知道的是您心怀天下,忧心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同太子妃不睦才执意如此,可不是给了外边那起子小人说嘴的机会?还请殿下三思。” 钟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了,也算是看着秦峥长大的,既然钟嬷嬷这般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她的面子,秦峥还是要给的。 他最终对着钟嬷嬷妥协道:“我知道了,今儿就不去书房处理公文了。这天也不早了,嬷嬷路上小心些,我叫王钦带人送您回去罢。” 钟嬷嬷不放心地看了秦峥一眼,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钟嬷嬷离开后,甘棠有些尴尬地站在桌边。 她好歹也是个美人吧,不至于一点魅力也没有啊。听说秦峥到现在也没有侍妾和司寝宫女,如今正正经经娶进来的老婆躺在怀里还能说出“去书房”的话来。 这人……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正在甘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庞通送了宵夜进来。 这桌宵夜卖相实在不错,一看就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 除了点心和小菜外,里面还有一壶西域进贡的果酒。甘棠认得这酒,名叫“秋丹酿”,她曾在成阳长公主府上尝过一次,味道很是不错,有点像葡萄味的芬达。 既然面对着太子尴尬,还不如坐下来用点东西再做打算。 上次喝这酒还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不好用多了,只是点到为止,喝了三杯。而今整桌菜都是她和秦峥的,宫里的小菜有甜有辣,精致又对她胃口,甘棠一时没有收住,整壶酒就这么下肚了。 秦峥反复想了几遍钟嬷嬷的话后,脱了外裳对甘棠道:“钟嬷嬷说得也不无道理,今天到底特殊了些,不如咱们先将就一晚吧,余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秦峥发现身后人并没有任何回应,而是低头把玩着桌上成窑五彩小盖盅,还玩得不亦乐乎。 他俯身,唤她的名字:“甘棠,你说呢?”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盖盅,抬头看他。 对上她的眼睛后,秦峥发现她有些醉了,脸上泛起了潮红,眼睛也亮得不可思议。 不会吧,酒量这么浅? 秦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此时若是不“趁人之危”一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第23章 23 庞通送下宵夜后, 又回到了值夜的位置。 李意睁开了微阖的双眼, 问道, “宵夜送进去了?” “已经送进去了。”庞通道,“御膳房那方老大, 平常看着拽得四五八万的,这次为了讨好太子和太子妃,竟然舍得拿出了秋丹酿。” 秋丹酿是近几年宫中最有牌面的果酒,口味香醇,甜度正好,深受各宫娘娘小主们都喜欢。秋丹酿是由西域凉国进贡而来,对于酿酒的原材料和环境有着很高的要求,酿造工艺也极为复杂, 每年就只有那么几坛送进京中来,说是珍藏也不为过。 李意也颇有些诧异道:“这可是难得,没想到那老小子还真有大方一回的时候。” 庞通看了一眼寝殿内, 对着李意小声道:“我听说钟嬷嬷走的时候脸色不好, 太子还在方才吩咐庞勇收拾成平殿的床铺, 难道真的跟外头所说的那样, 太子和甘家不睦,所以太子妃第一天进门要给她脸子瞧,执意要去书房睡吗?” 李意一直守在这边值夜, 消息也难免不大灵通,听了这话后奇道:“还有这种事?” 庞通肯定道:“是啊,庞勇到现在还在成平殿等着呢。” 李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太子妃到底是太子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又是好不容易才娶到手的,怎么就能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里呢? 正在此时,庞通将食指放在唇边,对着李意“嘘”了一声:“里面有动静了。” 甘棠是被秦峥抱上床后才略微清醒了一点。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她忍不住想推开他,却不想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里,他将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心。 他的手心火热,就这么紧紧握着她的,轻轻摩挲,反而叫她体内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秦峥轻轻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看她似乎醉得厉害,再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终究还是欺身压了上来。 甘棠大脑转得飞快:“秦,秦峥,你不是说,今晚要去书房睡的么?” “抱歉。”他虽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真心抱歉的意思,“我后悔了。” 秦峥就这么顺着她的耳垂轻轻往下吻着,甘棠脑子不太清醒,被悬空抱起的瞬间,不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了几点声音,似小猫呜咽般,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致。 这一夜格外漫长…… 断断续续折腾到最后,三更天的报时响过后,甘棠酒劲儿都过了,脑袋清醒了,身体却累到不行。 最后一次结束后,他终于停了下来,甘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爬向了一边,紧紧裹住了薄被,带着哭腔道:“我累了,要睡觉。” 秦峥靠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颈后落下一吻:“好。” 甘棠醒来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终于鼓起勇气翻身起来唤紫陌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紫陌脸上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已经过了巳时了。” 这么晚了吗? 甘棠有些头疼地问道:“怎么一直没有叫我?” 紫陌道:“是太子不让的,说是叫您多睡会儿。” 别看她紫陌在从前甘府里是姑娘身边大丫头,太太面前的红人,人人都礼敬三分的紫陌姐姐。可这是她和姑娘第一天进东宫,面对着太子的吩咐,她是半点都不敢违拗。 甘棠有些不明白秦峥的思路。 昨晚可这劲儿地折腾了她那么久,到了早晨又不许丫头唤她起床。 这新妇过门第一天,是要提早去向帝后请安的。如今她嫁进东宫后,第一天就因为贪睡坏了规矩,想必帝后对她这个儿媳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吧。 这难道是太子的一步棋么?叫她第一天入后宫就见罪于皇后,再给众人留下一个不敬长辈的印象,为的就是打压她,打压左相一派。 正在甘棠沉浸在阴谋论中不能自拔之时,秦峥已更衣完毕,一身清爽地走了进来。 他一早就起来打听过了,皇帝昨晚喝得有些高了,非要拉着皇后去观星楼赏月看星星,今天连早朝都免了。观星楼距离皇宫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父皇回宫最早也要午时,他们自然也不必早早过去请安。 昨晚到底还是累着她了,他终究还是心疼她,不忍早早叫她起来,便由着她多睡一会儿。 秦峥很自然地坐在了甘棠身边,对她解释道:“父皇昨晚高兴,一不留神喝得有些高了,非要拉着母后去观星楼赏月,现在还没有回宫来呢。你先梳洗一下,等他们回宫后,再去坤宁宫请安不迟。” 甘棠这才放松下来,“那就好。” 皇帝昨天的确是喝大了,内侍试着唤了几遍都没什么效果,巳时醒来后甚至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观星楼上。 等到回宫时候果然已经过了午时。 皇后噙着笑意坐在上头,看着过来拜见长辈的一对新人。 不得不说,她这新儿媳生得就是好看,如今将头发用赤金红宝垂珠花冠盘起,打扮和衣服也不再是姑娘家装束,虽然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却更是平添了一番别致韵味。 不管是大王妃还是三皇子未来的媳妇,比她儿媳妇可都差远了呢! 皇帝笑容也十分和煦。从太子成功娶到甘家姑娘这件事情上看,皇帝觉得自己还是个能办大事的人,甘霆这么难搞的人都能搞定,把他最宝贝的姑娘弄到自己家里当了儿媳,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想办却办不成的? 在和谐美好的气氛中,秦峥和甘棠的敬茶结束。宫里一般没有皇帝和儿媳一起吃饭的规矩,秦峥携着甘棠告退后,皇后笑吟吟道:“知道你们忙,我也不留你们了,棠儿若是平日里没事就多来坤宁宫坐坐。” 甘棠忙是应了下来。 甘棠清晨一起床就忙着沐浴梳洗,根本没有顾得上用早膳,这会子回屋已是午膳时分,干脆合并成一块一餐解决。 这要是搁以前在府里,叫莫氏知道了一定要会骂她。可是太子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紫陌去小厨房一趟,弄些太子妃喜欢的吃食回来,这叫甘棠开始怀疑,宫里到底是不是像外头说的那么有规矩。 皇帝起晌离开后,钟嬷嬷才过来同皇后汇报道了昨晚战况——太子险些去书房就寝,最终还是她力挽狂澜解决了此事,才叫太子和太子妃顺利圆房。 皇后听了这话后眉头便蹙了起来:“有这种事?” 这充分说明了她这个儿子还没开窍,抑或是对甘家终究有些不满,才会新婚当晚有跑去书房的打算。 钟嬷嬷思索道:“今儿看太子和太子妃过来请安,殿下倒不像是眼里头没有太子妃的样子,倒是叫奴婢也有些不懂了。” 皇后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太子而今在做些什么?” 钟嬷嬷道:“太子刚刚用过午膳后就被皇上传召了,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派,现下应该在东宫书房。” 皇后想了想,道:“叫小厨房做一道八宝银耳甜汤,送到太子妃那里去,就说这事给太子准备的。” 男人忙碌的时候,送个汤啊水啊什么的,再红袖添香一下,最是能增进感情了。 钟嬷嬷当即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做好了送去。” = = 前来送汤的是坤宁宫大宫女云开,甘棠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依然还是好态度地截了下来。 等云开离开琼芳殿后,甘棠对着寒樱问道:“太子从陛下那里回来了么?” “回来了,现在成平殿呢。” 成平殿是太子书房,距离琼芳殿也不过一个院子的距离。甘棠略作纠结后,最终还是选择将甜汤送去成平殿。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而且卖相实在是不错,味道光是闻着就有一种暖心的清甜,很应该送过去给太子尝尝。 成平殿到底是太子书房,她不过是第一天嫁过来,紫陌几个规矩也不熟悉。甘棠点了点内务府拨过来的温嬷嬷和荟茹:“走罢,随我去趟成平殿。” 李意通报之后,甘棠获准带着皇后八宝银耳甜汤走进成平殿内。 秦峥果然在忙,低着头用朱笔在公文上写着些什么,见到是她到来微微愣了一下。 甘棠迅速开口说明来意:“皇后娘娘送了一道甜汤到我宫里,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就按着娘娘吩咐给你送了过来。” 秦峥笔锋略略一顿,想了想,道,“那就先搁在桌上吧。” 要是旁的东西还能耽搁上两日,但这日不同,皇帝刚才火急火燎地召他过去,给了他一封幽州的最新军报,说是务必要再今天拟出一个章程来,明天早上好跟中书省的各位官员商议。 秦峥只说留下汤,没有安排她的去留,甘棠也没想留在这满是政务气息书房里,但就这么甩手走了好像也不大对。 甘棠打定主意,就留十分钟,从一数到六百,他不表态,她就撤回去。 秦峥放下笔来,走到她身边,开始品尝她带来的八宝银耳汤。 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殿内满满都是她的气息,叫他突然什么都做不下去。 甘棠一向如此,哪怕她只是静静在那里站着,都很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秦峥将空碗放回食盒里:“今天我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面对着态度冷淡的太子,即便甘棠对他没多少憧憬与期盼,但依然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心里微微涌起些许不爽。 今天跟着太子妃过来送汤的温嬷嬷和荟茹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不对,甘棠几乎可以听到她们的心声,果然,这太子妃是被丞相逼着娶的,太子还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她。 甘棠收拾好食盒退了出来。 不得不说,想要在东宫里混,太子对她的态度基本可以特别决定她在这里的地位,就像从前在家里,甘霆的态度能够决定周围人对府上每个人的态度。 甘棠想起从前的时候,甘家老太太也给甘霆纳过一个侍妾,还塞过两个通房丫头。 可甘霆一心扑在升官上头,红袖添香终归不如师爷和小厮来的顺手,便一直搁着没用。当年还是莫氏觉得耽误人家女孩子大好前程终归不好,后来自己出了银钱将那几个女孩子嫁了出去。 莫氏甚至还安慰甘霆道,若是以后他有了旁的想法,她再找了好的来伺候他。 甘霆既然年轻时候都没这想法,老了就更不至于会有了。 就这么着,给左相置办妾侍通房的事情最终也就无疾而终了。 甘家的下人们对莫氏都十分毕恭毕敬,除了因为她是这个家的主母外,还因为她是家主唯一的女人。如果甘家也有个在内宅得宠且掌权的姨娘,莫氏和甘棠的日子绝不会过得如此舒坦。同理,如果甘棠有一个得宠的庶姐庶妹,现如今怕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好在,皇帝和皇后都是支持她的,她还有太子妃的位子在,一时半会儿倒不必为了这些事情担心。 直到夜深之时,秦峥依然没有回来。甘棠再懒得干等着他,沐浴洗漱后便准备就寝。 在一旁伺候的温嬷嬷见太子妃这一副扶不上墙的懒散样子,忍不住出言劝道:“您这是打算不等殿下回来了?” 甘棠理所当然道:“不等了,我累了,今儿就先睡了。” 温嬷嬷以前是伺候过顺太妃的,顺太妃还是先帝嫔妃时候,就凭着对皇帝无微不至的关照和小心翼翼的伺候,才得以封妃并有了“顺”这个封号。 温嬷嬷觉得女子贤良恭检才有出路,对于甘棠这幅做派很是有些看不上。 既然太子厌弃了她,就该好好努力争取才是,怎么能就这么自暴自弃呢? 温嬷嬷想了想,还是开口对甘棠劝道:“您已经是太子妃了,该好好伺候殿下,做这东宫里的表率才是,可不好这样疏忽殿下。” 甘棠笑道:“我不过是按着我的作息就寝而已,嬷嬷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温嬷嬷道:“嫁人做了媳妇和做姑娘时候又哪里能一样呢?就是皇后娘娘,早上不也是要早起叫嫔妃请安吗?” 这嬷嬷也太能缠人了。甘棠收起了自己的好脾气,淡淡道:“我昨晚没有睡好,现下困着呢,若是强行打起精神见太子,太子看到我一脸疲惫,满身的不耐烦,难道会有好心情?这就不算疏忽太子了么?太子殿下这么忙,咱们还是别给他添堵了,嬷嬷您说是不是呢?” 温嬷嬷卡壳了。 太子妃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好像哪些地方也不大对。 趁着温嬷嬷发怔的这段时间,甘棠直接更衣上床。 不知睡了多久后,甘棠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睁开眼睛想要吩咐紫陌那些谁来,正看见太子更衣完毕,准备就寝。 刚才她走了以后,他想她想得厉害,又不能丢掉手头工作。为了早些赶过来陪她,三个时辰的工作量生生压到了一个半时辰,招来的几个臣工都在那儿叫苦连天,就连干活一向任劳任怨的楚国公世子都差点有些顶不住了。 甘棠刚睡醒,眼睛带着一点困意的懵懂和呆气,这么看着他。 秦峥半跪在床上,低头吻上她的眼睛,手上动作和不含糊,三下两下除掉了她的寝衣。 想起刚才他在书房的冷淡,甘棠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怪不得人人都说男人是一种很狗的生物,以前没什么体验,现在才知道此言不虚。 床上床下简直判若两人。 第24章 24 次日甘棠醒来后, 身边早已空空, 想来秦峥一大早就跑到书房上进去了。 不得不说, 做太子还是要有好精力,晚上熬夜奋战, 白天还能闻鸡起舞,加班加点完成国家复兴大业。 明天就是三朝归宁之日,今天不管怎么说都该去皇后娘娘那里报备一下。 紫陌服侍甘棠洗漱完毕,轻声问道:“太子妃可要传膳?” “时候也不早了,传膳罢。” 这日一早帮着甘棠过来洗漱更衣的依然还是温嬷嬷。 甘棠只觉得奇怪,她记得内务府明明是拨了两个嬷嬷过来东宫,但只有温嬷嬷频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另一位姓纪的嬷嬷基本不出头, 就跟退居二线了一样。 甘棠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温嬷嬷吩咐道:“我也是刚刚嫁过来,东宫这边大多数人我都不大熟悉, 劳烦嬷嬷帮我弄个花名册出来, 附上一些简要的出身和经历就更好了。” 温嬷嬷应了下来, 随后又问道:“太子那边的人也要登记在册子上么?” 甘棠想了想, 道:“太子身边的人就先算了。” 就算是莫氏也不需要掌握甘霆书房使唤的所有师爷和小厮,更何况是她和太子,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 温嬷嬷应声而去。 温嬷嬷走后, 甘棠对紫陌问道:“两位嬷嬷和丫头的来历打听出来了吗?” “打听出来了。”紫陌应道。 不过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她打听到的,而是她那天遇上了东宫大总管李意后,李意主动跟他说的。 不得不说这东宫里的人职业素养就是高, 那么大一个总管,对着她没有一点架子,还愿意授业解惑,果然还是太子调-教有方。 “温嬷嬷以前伺候过顺太妃,是太妃身边的人,后来顺太妃挪到了宜春园里头休养,用不了这么多人,温嬷嬷就自请回了内务府。” 甘棠点头。 不是退回,而是自请,说明这个温嬷嬷并不想跟着顺太妃在园子里养老,心里头还是有不少想法的,人也很上进。 有点意思。 “那齐嬷嬷呢?” 紫陌道:“齐嬷嬷来历更大一些,皇后娘娘在怀大公主的时候,太子才不过四岁,太后就把殿下接去了她那里抚养,当年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就是这位纪嬷嬷。后来太子入了东宫,太后身边的人手有多出了不少,纪嬷嬷等人就又退回了内务府。而今纪嬷嬷在内务府里已经混到了管事的位置,即便是在内务府里也会有好的出路,这次过来东宫伺候太子妃还是太后特意点的。” 甘棠有些不解。 纪嬷嬷既然照顾过太子的人,又是太后钦点来东宫服侍的,怎么到了琼芳殿后竟然能够这么低调,任由温嬷嬷在主子面前出风头? 正说着,寒樱和寒蕊提了食盒进来。甘棠也有些饿了,便先撂开了刚才的话题:“先摆膳罢,用过膳后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嬷嬷们的事情,以后再说。” 入夏以后,宫里榴花断断续续开了,甘棠路过长乐宫时,看此处宫墙外榴花开得最是明艳,正打算过去细看之时,就听得两个小宫女在宫墙下的阴凉处说话。 一名青衣宫女略有惆怅道:“前儿太子大婚好生热闹,只可惜我在后头守着香烛,没有看到如此盛况,也不知道那太子妃生得如何,能不能配得上咱们殿下。” 另一名蓝衣宫女道:“我听说左相生得就凶神恶煞的,太子妃是左相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从前京卫的孙指挥使,多正直的人啊!在他的谗言下,被皇上罢了官,还有睿王世子,听说失了爵位后也被整得很惨。不止这些,还有从前支持右相的花大人,孙大人,窦大人……无一不被左相排挤,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是啊。”青衣宫女赞同道,“我听人说过丞相身高八尺,面若钟馗,寻常人见了都是要俱上三分的。太子妃长得丑也就罢了,想来脾气也不怎么样。哎,太子真是可怜,生了那么一副如玉的模样,最终还是娶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真是上天不公。” 甘棠:…… 什么凶神恶煞,面若钟馗,她爹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好嘛!打不过就打不过嘛,诋毁别人长相这算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宫里的普通大众对他家的印象已经是这样了吗?她还要在这宫里混个几十年啊,这也算是开局不利了吧? 紫陌对着甘棠小声道:“这两个应该是永乐宫娘娘身边使唤的小宫女,能不能进里头伺候还未可知,心智难免不成熟,人云亦云也是常有的事情。奴婢是不是该过去给她们点教训?今天她们能在这里乱说,明天说不定也能去别的地方乱编排东宫和丞相呢。” 甘棠卡了壳。 以前府里的下人们议论她的时候,一般都是生得极美,性子又好,恬静柔婉等话信手拈来。这里面虽说有一些奉承的因素在,但在甘霆和莫氏等人的洗脑下,不少下人是真心实意觉得府上大姑娘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人。 甘棠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十几个年头,像此等下人非议之事,这还是第一回 遇上。 按理说好像的确应该教训一下,起码叫她们不要在这宫里四处传播这等诽谤之语。 甘棠对紫陌低声道:“咱们到底是刚刚入宫,很多东西都摸不着,你过去说一声吧,也别太凶了,点到即止便好。” 甘棠话音未落,就听长乐宫一位身形高挑的姑姑出来,对着那两个小宫女厉声呵斥道:“大热天的,外头扫地都见不着人,敢情在这儿说小话呢。太子妃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若是叫太子妃知道了,回娘家一哭一闹,甘相发威,怪罪下来,到时候什么主子也救不了你们。一会儿自己去嬷嬷那里领罚,再犯这种错误,就不是罚月例和打手板这么简单了。” 两个小宫女听了这话都瑟瑟发抖道:“姑姑,我们知错了,以后一定不敢再非议左相和太子妃了。” 甘棠:…… 那姑姑虽然是呵斥了她们,但为什么总觉得听起来有什么不对呢? = = 坤宁宫里,嫔妃们基本都已请安完毕,只余下了纯妃和贵妃自发留下来,陪皇后打发一下夏日的漫长时光。 纯妃看着从头到尾都是一脸欢快贵妃,不由好奇道:“乔姐姐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一大清晨,都乐得合不拢嘴。” 纯妃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就在今天晨起时候,乔贵妃身边的余嬷嬷来报,就在前段时间,乔贵妃娘家乔焕、乔烁两位公子依着贵妃的话去左相府请教了学问。左相不光抽时间接见了他们,还特地叫这几日休沐在家的甘韫给她两个侄儿做了指点。 经甘韫指点过后,乔焕回到私塾读书,被学里的先生连连夸赞有了很大进步,明年秋闱很有考中举人的可能。 是而乔贵妃今天心情特别的好,看天是舒心的蓝,花是愉悦的红,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称心。 面对着纯妃的问话,贵妃自然不好直说此事,只是对着纯妃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事,想起来心里头就高兴。” 纯妃不信道:“叫姐姐高兴成这样的事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呢。” 云开快步走进殿中,对皇后道:“娘娘,太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和煦道:“那还不快请进来?” 贵妃眼睛一亮:“臣妾也许久不见太子妃了,正想着同她说说话呢。” 甘棠进到内殿后才发现,除了皇后坐在上头外,贵妃和纯妃也还都在。 甘棠先跟皇后行礼,后又拜见两位长辈。谁知贵妃根本不受她的礼,反而一把拉住她的手热络道:“这两日在宫里可还住得习惯?底下宫人可还使着顺手?饭菜可还用得香甜?” 倒是把皇后的话都给抢了。 皇后也不恼,只坐在上头笑吟吟地看着。 甘棠垂眸应着:“谢贵妃关怀,一切都好。” 乔贵妃笑笑:“那就好,就怕你在家住得舒坦,来了宫里反而住不惯了。我那边小厨房里有新到的徽菜厨子,腌鲜鳜鱼、火煺烧边笋都做得很是不错,若是得空,记得去我宫里尝尝。” 纯妃对着贵妃道:“快叫太子妃坐下吧,大热天的,站久了累得慌。乔姐姐自己儿媳没嫁过来,倒是稀罕起皇后娘娘的儿媳起来,也不怕娘娘骂你。” 皇后道:“我可不怕别人稀罕,我这儿媳明儿就要回门了,我已经叫夏嬷嬷准备了伴礼给她带回府里去。若是乔妹妹真的有心,不妨给我这儿媳也添点儿东西,也算是咱们皇家的脸面。不过有一言在先,可不许随便敷衍,起码要我看得上眼才行。” 纯妃道:“皇后娘娘眼光一向是高,这下乔姐姐可要破财了。” 皇后这话正中了贵妃下怀。她正要想办法给丞相府送些东西过去示好呢,皇后这么一说,却等于将此事过了明路,也省得她再找人去左相府跟门房那边费口舌。 贵妃假意嗔纯妃一眼:“旁的好东西我没有,那压箱底的如意翠宝谁还能没有两件?皇后娘娘等着,我一会儿就差人送到东宫去,保准不给皇后娘娘丢面儿。” 气氛正好间,甘棠忍不住偷偷看了贵妃一眼。 从前在宫里读书时候,只听人说贵妃艳冠群芳,却没想到内里竟然是这么热情的一个人。 看来那些宫斗文里庶母挑拨嫡子夫妻关系,不盼着东宫安稳什么的都是有些夸大,这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极好相处的。 从坤宁宫出门后,甘棠在永祥门驻足,对着紫陌思忖道:“昨儿太子原本是要带我去慈安宫请安的,可郑姑姑说是太后这几日不思饮食,贪凉多吃了桃子,身子有些不舒坦。方才听皇后和贵妃聊起,太后今早已经好些了,不如咱们再去一趟慈安宫吧。爹爹说太后喜食蜜饯,我还特意叫寒樱带了几坛过来,这东西最是开胃,想来也能叫太后进膳时舒坦一些。” 紫陌赞同道:“太子妃这话不错,您是刚嫁进东宫的小辈,自然是该早些去向太后请安的,就算是空跑也比叫人看着没规矩要强。” 太后昨日不想见人也不光因为是吃了桃子肚子有些难受,还因着孙儿娶媳妇的缘故比较兴奋,整宿都有些失眠,昨日补了一天觉后,今儿自然好了太多。 太后听得太子妃来请安,忙叫郑姑姑将她宣了进来,看甘棠坐下来时候腰都有些晃,很显然是叫她那个孙儿给累着了。 太后小小地心疼了甘棠一下,给她上了小姑娘家爱吃的甜点和花茶。 太后年轻时非常健谈,年纪大了依然没有改变这一的爱好。 也还好甘棠在家看书不少,不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天文历法,但凡太后说出的,就没有她接不上的。 两人聊着聊着不免聊到了东宫诸事,但太后很快就发现,不管是聊起太子还是抬入宫的那两个良娣,甘棠的脸上都是毫无波澜,完全没有太当回事儿,说明人家对自己孙子根本就没多少上心。 再想到太子对她的态度……太后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两情相悦什么的,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既然太子妃对太子不上心,自然有那上心之人想要替她操心,还没准真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管怎么说,甘棠不光是未来储君的正妻,还是左相甘霆的女儿。这万里江山指着皇帝还不如指着甘霆靠谱儿呢,一定要好好善待人家女儿才是。 想到这里,太后指着郑姑姑对甘棠道:“这是郑姑姑,和你一样,也是兰陵人。郑姑姑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看得多也听得多,你若是日后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就来找她便好,凡是别慌也别怕,有皇祖母和你母后给你撑腰呢。” 这宫里还是好人多啊! 甘棠十分感动地应了下来。 第25章 25 甘棠走后没多久, 秦峥下朝之后也过来问安。 面对着这个叫她操碎了心的孙子, 太后的热情程度明显比方才对孙媳妇时候打了几个折扣。 她懒懒地倚在靠枕上, 对秦峥问道:“你和太子妃这两日相处得可好?她对你和东宫的大小事务可还上心?” 秦峥想了想,道:“孙儿觉得还成。” 起码这两天的夜间生活他是极为满意的。 太后:…… 果然她这孙儿还是比较迟钝的。 太后指着桌上新送来的青梅蜜饯道:“这是今儿清晨, 你媳妇给我送来的青果蜜饯,说是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学着做,做了这些年手艺不差,你要不要匀回去一点?” 秦峥假意推脱了一下:“到底是太子妃进给皇祖母的东西,孙儿还要拿走一些,终归这不好吧?” 太后看他眼睛都黏在那蜜饯上了,恨不能立时拈两块尝尝,有些好笑道:“这有什么, 你只管拿去便是。” 秦峥知道甘棠是什么样的人,说是自己做的,那就真是自己做的, 绝不会请什么人代工。 秦峥边拿还有些酸溜溜的, 想当年在书房读书时候, 他有了什么稀罕东西都会在节日和她生辰时候给她送去, 可他俩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吃过她亲手做的蜜饯。 秦峥告退后,太后看了一眼甘棠送来的青瓷罐子, 里面的青梅蜜饯已经少了三分之二。 这么小小一会儿功夫,秦峥就拿走了这么一大半。 太后:…… 她这孙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 = 外面一阵熙攘声传来,裴氏放下手中的绣花样子, 对贴身婢女春香问道:“是谁在外头?” 春香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见是琼芳殿那边的大宫女荟茹正带着小太监在树下粘知了。 裴氏给春香使了个眼色,春香会意,从房间中走出来对着荟茹招呼道:“姐姐在这儿忙呢,天怪热的,进来喝杯茶吧。” 秦峥今天清晨起床的时候,看甘棠睡得有些不安稳,又听外头蝉鸣声声,觉得大抵还是外头知了扰了她的清梦。 正巧荟茹上来伺候他更衣,秦峥原就用不惯宫女贴身服侍,便对着荟茹吩咐道:“你也不必做这些活了,叫人先把外头知了粘了才是正经。” 原本荟茹这种能在内殿伺候的大宫女是不需要干这种事情的,但这毕竟是太子临走前亲自吩咐的,她再转给别人去做终归不好。 她也偷偷问了在太子身边伺候的王钦,说是太子以前从不管树上知了的事情,况且他本来身上事情多,起得也早,知了并不能影响他分毫。 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就改了脾气。 荟茹拒绝道:“多谢妹妹好意,我这边心领了。只是这边事情马上就做完了,还要去太子妃那边听差遣呢。” 春香是裴良娣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头,良娣不比太子妃,入宫只能带一个贴身婢女进来,春香能被裴氏带了进来,自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她听了这话后也不再同荟茹套近乎,而是顺着她的话题问道:“今儿太子妃可是得闲?我们良娣能不能过去跟太子妃请安?” 要知道请安这事儿也是有讲究的,两个良娣等着跟太子妃请安,主要的目的也是示好。可如果如果有事或者累了歇着,并不愿见她们,就该回避,总不好给主子添堵。 荟茹道:“你们且等着吧,过会儿我去殿里头问问看。” 春香给她塞了个银锞子,荟茹还要推辞,却被对方拦下:“我们良娣到时还要姐姐照拂,姐姐可千万莫要同我客气。” 宫里大小主子的关系更像是链条状,太后是食物链顶端,皇后是中宫之主,都是要端坐上方受人拜见的所在。 甘棠是太子妃,除了太后和皇后两位长辈外,就再也没有需要行礼问安的人了,而太子那两位新纳的良娣,也是时候过来拜见主母了。 就在甘棠回宫没多久,荟茹走了进来:“两位良娣想过来给太子妃请安,不知您现下能不能得空见见她们。” 甘棠刚刚端起的茶盏又搁在了桌子上。 这两个良娣他是迟早都是要见的。陈大人跟甘霆不是一派的,甘棠和陈氏并不相熟,而同裴氏也不过几面之缘,算不得深交。 她今天去给皇后和太后请了安,穿得较为符合太子妃身份的正式宫装,发簪上温嬷嬷装备上的全副钗环也没有卸下。 甘棠对着宽大的西洋穿衣镜照了一下,自觉还挺有范儿的,转头对着荟茹道:“叫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盛装丽人走了进来,对着甘棠盈盈拜见。 甘棠低头看了一眼。 裴氏如那日宴会上一般,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温婉可人。而陈氏比较娇小,但生得极为娇媚,穿了一身浅金桃红二色折枝花宫装,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着娇俏,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甘棠自己家里没有姨娘,甘家几位伯母也住在兰陵,以前去别人家做客时候,也从来没有姨娘出来接待,对于这些业务都不太熟悉。 而今坐在这里接受两位良娣的拜见,有种突然成了某超大型企业的总经理,上任第二天两位副总过来拜山头的感觉,虽然有岗前培训,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上来就有些心虚。 不管怎么说,千万不能露怯。 甘棠定了定神,对着两位良娣温言道:“都起来吧,两位妹妹坐下说话。寒樱,给良娣们上茶。” 两人坐下来后,还是陈氏先开口道:“知道太子妃这几日忙,可若是不过来同您请安,妾身在屋里头坐着又觉得于心不安。听说这会子太子妃有空,便赶忙赶了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甘棠道:“陈良娣太客气了,不用这般拘谨。这几日是忙了些,顾不上你们,想来过几日便能得闲一些。” 裴氏道:“到底是太子妃体谅咱们,臣妾在这里先谢过了。” 甘棠忍不住多看了裴氏一眼,不过是几句客套话,她却接得这么实心实意,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主儿。 说话间,庞通穿过正殿走了进来:“奴才请太子妃安。太子这会子在文昭阁的差事已经告一段落,殿下吩咐奴才告诉太子妃一声,太子一会儿会过来同太子妃一起用膳。” 男主人要跟女主人吃饭,妾侍赖着不走等着见男主人一起用饭也是有的,但裴、陈两位良娣毕竟是第一次同甘棠见面,摸不准这位太子妃的脾性,谁也没这么胆子留下来,是而两人很麻利地告退了。 等到走出太子妃的正院后,裴氏才松了一口气下来,对着陈氏闲聊道:“太子妃倒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一看就是个和气的。” 陈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这些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我爹从前也和左相共事过,开始也说看着是个和气的。” 但手段比谁都厉害呢。 裴氏笑了笑,不再言语。 陈氏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单就今天来说,太子妃看着倒像是个和气的。不管怎么样,我们嫁进来之后就是殿下的人了,想来日后真有了什么……殿下也会我们做主的。” 裴氏不再接陈氏的话茬儿:“天热,这稍稍动上一动就是一身的汗,我先回屋去了,姐姐日后得空去我那里坐坐,咱们姐妹坐着说说话,也好解闷儿。” 陈氏应道:“妹妹去罢。” 看着裴氏快步离开后,陈氏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陈氏虽然是佥都御史陈大人府上大姑娘,但不过是一个庶女。因为姨娘不得宠的缘故,在家里存在感并不强,不光是家里夫人,就是生父陈大人对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陈氏素来是个志向远大的,心里头一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憋在里头,总想着出人头地叫家里老爷太太和姊妹们刮目相看。 在入东宫之前,陈氏就听父亲陈大人分析过,裴家和左相家里头走得很亲近,裴氏一定会靠向太子妃那边,太子妃吃肉,起码裴氏还能喝点汤。 而她们家同甘家并不亲近,太子妃没道理舍弃裴氏而就她。陈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牢牢抓住殿下,抢在太子妃之前养一个小皇孙出来,才能在这东宫立稳脚跟,立于不败之地。 秦峥在前头忙得天昏地暗,原本应该在文昭阁里将就一顿午膳继续干活,这会子抽出空来同甘棠一起用膳,除了想见她外,还有事情要安排。 甘棠作为太子妃,除了配备一应宫女外,秦峥还特意给她挑了四个太监供她使唤。 为首的那个名叫唐觅,一看是个很有文气的人,也的确是甘棠喜欢的类型。 可虽然在理论上他们可以贴身伺候女子,但面对着这几个身形不一的男人,甘棠还是觉得有些很不习惯。 秦峥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将这里头的事情细细教给她道:“宫里用内宦的时候多,四处走动也更方便写,你若是不习惯,只管叫宫女贴身使唤便是。你若是嫌调-教起来麻烦,就先把唐觅用起来,再叫他带着那几个小的,不费什么劲的。” 甘棠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看她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秦峥问道:“今儿上午都做了什么?可还忙碌?” “去给母后和皇祖母请了安,回来又见了见你的那两个良娣。说起来,我觉得还是裴家姑娘看着顺眼一点,不过温嬷嬷说我是女子眼光,男人可不这么想,想来你会觉得那陈氏更合眼缘一些。你若是今儿得闲,记得过去看看她们。” 秦峥有些不解地看了甘棠一眼:“你很愿意叫我去看看她们?”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甘棠道:“难不成人都进来了,你就这么晾着她们?” 人家毕竟是他旗下的直系员工,初来乍到不说送点小福利什么的拉近一下感情,见个面还是应该的吧? 况且那两人几乎已经明示了要见太子殿下的需求,温嬷嬷也劝着她说,不能就这么晾着两个良娣,定当要同太子殿下提一声才是正理儿。 她当时既然应了下来,自然是要同他提一声的。 看她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秦峥再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对他那是几乎一点意思没有,尤其是在男女方面。 虽然他也清楚,他们相识这么这么多年,几乎都是他在单恋着她,但是今天事实又一次摆在了面前,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用过一顿沉默的饭后,秦峥拂袖而去。 出了琼芳殿后,秦峥走出几步,对着身边李意问道:“那两个良娣的院子在哪里?” 李意道:“就在琼芳殿后头不远处的院子里,裴良娣住扶荔阁,陈良娣住庆云轩。” 太子淡淡“嗯”了一声:“叫她们挪远一点,后头绛云轩里不是还有空屋子吗?就挪到那边去吧。” 李意:…… 那绛云轩几乎位于东宫北部的最边缘,寻常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么娇滴滴的两个美妾,连殿下的面都没有见上,就这么被发落到了偏远地带。 好端端的,这两位良娣惹谁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迁怒吧? 李意善意提醒道:“可是若是挪到绛云轩那边去,殿下您要去寻两位良娣时候,终归有些不大方便。” 秦峥有些淡淡看了李意一眼。 李意瞬间会意。 太子这不是一时兴起要把两位良娣送过去,而是压根儿就不想去两位良娣住处歇息。 皇上全心全意依赖左相,太子则是一心扑在了太子妃身上,生怕招惹上别的女人会惹得太子妃不悦。 这一个皇上,一个太子,怎么就被都甘家人收服得服服帖帖呢? = = 秦峥走后不久,皇后身边的夏嬷嬷便带了好些玉器珍玩过来,说是给太子妃明日归宁所用。 紧接着,永安宫贵妃身边的余嬷嬷也带了好些物什过来。 皇后是秦峥的生母,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婆婆,赏的东西甘棠接下是应该的。 可贵妃到底不过是秦峥的庶母,给她送来探亲的伴礼纯粹可以说是情分,甘棠客气推辞道:“怎么好让贵妃娘娘这样破费?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却是万万不好收的,还请嬷嬷替我转达我对娘娘的谢意。” 余嬷嬷对着甘棠笑得恭敬:“太子妃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家里几位哥儿的事情都叫劳丞相费心了,这也是我们娘娘答谢丞相的,太子妃莫要推辞,倒显得跟我们娘娘见外了。” 看余嬷嬷态度坚决,甘棠只好接了下来,再叫紫陌取了几件回礼交给余嬷嬷带了回去。 新婚后第三天就是归宁的日子。 前朝时候女子地位较为低下,皇子妃作为皇家妇,嫁过来就该全心全意属于皇家,是没有三朝回门这个规矩的。 秦氏取得天下后,到了周太宗秦荀一朝,当年还是太子的世宗对太子妃赵氏一往情深,特地求了父皇带妻子回岳家归宁,此后便也有了皇子陪皇子妃归宁一说。 但此事并没有礼制规定,基本全凭小夫妻自愿。而秦峥在成婚第一日时候,就跟甘棠说过要准备回门用的东西,可见他还是愿意陪她回家看看的。 秦峥想到甘霆在两人成婚之前的表现,再想到甘霆素日来的行事手段,若是叫他看着女儿被自己折腾的厉害,到时还不定怎么坑自己呢。 是而归宁前一日,他便只要了她一次,算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妻子。 来东宫第一次睡这么好的觉,甘棠觉得无比舒心,大清早起床也心甘情愿,没有半点起床气。 以前在家睡到自然醒时从来没有这般强烈感觉,果然幸福还是对比出来的。 太子陪太子妃归宁,自然不像普通新妇那般随意,内务府接到李意通知后,将车驾仪仗等都一应备全,甘棠随秦峥出了东华门,就见开路的礼官和随扈的卫兵也都早早就位,只等二位殿下上车启程。 内务府新造的翠缨朱盖四驾马车又大又稳,上头还早早备了绿豆甜汤和去暑凉茶,一路上倒也没觉着累。 按照大周礼法,太子妃携太子归宁省亲,甘家众人是要早早候在门外相迎的。 甘家几位伯父伯母还没有回乡,也顺带解决了一下甘家人口太少的问题。否则府上主子加上两个孩子也不过六个人,后头的家丁丫头好大一长串,看着就有些不够气派。 车子就要到府门前,甘棠提前叫李意宣了免礼。 她爹都已经不跪皇帝好多年了,甘棠自然也能叫他跪自己的女儿女婿。 进了府里以后就轻松了好些,甘棠随着母亲和伯母等人去了后院,太子则和父亲、哥哥、一众伯父等一起去了前院。 从前的太子对于甘霆来说是上司的儿子,未来的上司,可以用一颗公心去对待他。而此时太子身份发生了变化,成为了他最疼爱女儿的丈夫,甘霆难免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 细看之下,太子基本神色如常,对他和甘韫甚至还比以前多了几分亲昵。甘霆也知道,太子性子一直这样,不会对着谁刻意示好,即便对着皇帝也不见多少亲近。 所以说,秦峥虽然不见得对女儿有多宠爱,但相处得大抵还算不错。 甘霆放松了下来。 甘家大老爷甘霄看太子和气,而甘霆连个客气话都没有,不觉皱了皱眉头。 甘棠是甘霆是第一个闺女,遇上这事没经验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他已经嫁了两个女儿了,对于姑爷回门这事更有经验,作为甘家的大家长,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甘霆表一下态,说几句类似“这门婚事是我家姑娘高攀了,姑娘这些年在家养娇了不懂事,以后请多包涵”类似的场面话。 甘霄拉过甘霆来,在他耳畔悄声提醒了几句,甘霆点了点头,对秦峥道:“我家棠儿是个极好相处的,从小懂事乖巧,是最不让我和家里太太操心的,以前我们在兰陵跟着老太太住过几天,邻里之间无一不是夸的。这几年长大了,越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了,想来会将殿下照顾好的。” 白话来说,我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的闺女,你要是跟她过不好就是你的问题。 秦峥对着甘霆谦和地笑笑:“岳父说的极是,孤也是看太子妃样样都好。” 甘霄:…… 这位虽然是姑爷,但也是太子啊!自家弟弟面对着太子也一脸“我家姑娘嫁给你是你福气”的神情,而太子不光不以为忤,反而对着甘霆这么客气,说得那么好听。 果然外边传言不错,自家弟弟在朝中已经基本算是一手遮天了,连太子都不敢不给他面子。 第26章 26 女宾这边都是自家人, 席上劝酒不多, 结束也快, 甘棠用过膳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屋子里的一切还是保持着她临走前时的样子,床头搁着她喜欢的无锡大阿福娃娃, 柜子里头有莫氏亲手缝制的布老虎和玩偶,书架上满满甘霆和甘韫帮着搜罗来的藏书,多宝阁上是她最喜欢的几样珍玩摆件和古董…… 甘棠抱着布老虎在坐在床上,突然间有些惆怅。 她但凡是嫁了除了皇家意外的人,有她爹的影响力在,回家小住什么的是不成问题的。 只可惜她嫁的人是大周的储君,注定只能圈在东宫做女主人。 门帘轻声响动过后,寒樱一声轻唤让甘棠回过神来。 “姑娘, 太子来了。” 秦峥这日午间也用了些酒,甘韫看他似有倦意,便着人送太子起妹妹这边休息。 秦峥见多宝阁底部有个很漂亮的机关盒子, 微微俯身取在手中, 对甘棠问道:“这又是什么?” 甘棠愣住。 好像是她十二岁那年生日的时候, 卫修亲手做的生日礼物。 她觉得好看又实用, 就搁在了多宝阁里面,没有收进仓库。 秦峥是个聪明人,虽然甘棠没说话, 但就她的神态来看,基本明白这东西可能同某个不能说的人或事有关联。 秦峥并不欲为难于她,他将目光从多宝阁上挪开, 招呼李意过来更衣。 他若执意要问下去,甘棠还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甘棠稍稍松了口气,换了衣裳同他一起躺了下去。 床上的一切都换上了同大婚相关的样式,一整套大红色瓜瓞绵延的锦绣纹络,取个吉利的好彩头。 但即便如此,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秦峥却觉得整间屋子都是她的气息。 这么一想就有些睡不着了。 甘棠侧向里面,刚刚有了一点睡意,就感觉到他略带温热的唇在她的颈后轻吻。 甘棠瞬间睡意全无,无奈中带着一点小小的委屈:“殿下,你要干嘛?” 秦峥喝了酒,体温比寻常时候更要高了一些,此时环抱着甘棠,更叫她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身后人就连无理要求都提得那么理直气壮:“没什么,就是想做了。” = = 从甘家出来时候,秦峥看甘棠有点不太开心,想着难得从宫里出来一趟,不如带她去周围找个地方散散心,顺便解决一下晚膳。 秦峥记得以前在宫中读书时候,有一次课间时分,几个小的聚在一起吃着葡萄冰碗聊八卦,三皇子的伴读提起长安门大街上的苏记包子算是京城一绝,里头的三珍素馅包尤其好吃。 大公主秦姝也在一旁,听着三皇子伴读细细描述那苏记包子铺招牌菜品,好奇地对着甘棠问道:“甘家姐姐可有尝过那家包子?” 甘棠点头:“嗯,吃过的,从前时候哥哥偷偷带我吃过一次,回来被母亲罚了,后来就再没去过了。” 秦峥在李意耳畔早早吩咐了几句,离开时候并未再用华车仪仗,而是乘了一辆相对低调的车子同甘棠一起去了长安门大街。 两人抵达苏记包子铺时,店内已经提前清场完毕,从苏老板露牙的程度来看,甘棠觉得李意应该以前给了他至少一个月的辛苦钱,才会这么殷勤备至,恨不能把包子给他们喂到嘴里。 各色蒸包、水煎包和锅贴依次端了上来,还有熬得入味的牛肉酸辣汤和各色小菜,甘棠取了一个三珍素包握在手里准备开吃,却发现秦峥的目光根本不在饭食上,而在她的脸上。 甘棠立马警觉起来。 饭都不吃了,看她做什么?秦峥这应该是在观察她的仪态,想要找出什么问题,回宫跟嬷嬷们告上一状,叫她学规矩或者给她一个下马威什么的吧? 毕竟今天回门时候他一直和甘霆等人待在前院,作为一个下一代权利的执掌者,面对着甘霆这等权相一定不会有什么愉快的体验,尤其这人还是将他外祖一撸到底的政敌。秦峥现在不敢把甘霆怎么样,但是完全可以在她身上找回场子。 甘棠收起了往日随性,比这从前教导嬷嬷教过的大家闺秀进膳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收着性子吃起了包子。 秦峥只觉得诧异。 想起当年她刚刚进宫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周遭环境不熟悉,行动起来难免有些怯怯的,用起膳来也格外少了一些。 秦峥看她只吃了半个包子就放下了筷子,有些无奈道:“午膳用多了么?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儿?” 对着他这张脸怎么可能吃太多呢? 甘棠矜持地用帕子轻轻抿了抿嘴:“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许是天气太热了吧。” 看她兴趣缺缺的样子,秦峥也有些吃不下了。 那三珍素包看起来实在不错,秦峥临走之前还是打包了两笼,交给甘棠带了回去。 白天出来摸鱼了一整天,晚上注定是要加班赶工作的。甘棠晚膳只用了半个包子,天刚刚擦黑就有些饿了。 原想着吩咐紫陌去膳房弄点东西来吃,突然想起太子方才还打包了两笼素包回来,就这大热天里,不快些用掉怕是早早就变味道了。 甘棠叫紫陌将打包好的包子在茶炉上热了热,不一会儿便香气四溢。寒樱等人都眼睛放光地盯着那两笼包子,甘棠只用了两个后便将包子赏了下去。 接近子时时候,秦峥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琼芳殿,发现甘棠已早早入睡,而他原本打包好想跟她一起共进宵夜的素包,也被她吃得一个不剩了。 秦峥:……,说好的胃口不好呢? = = 东宫广义上是指坐落在皇城东边的宫殿建筑群,经过几代君王的扩建后,比起大周建国时候又更显辉宏。 裴氏和陈氏是良娣,既是太子的枕边人,也是东宫内除了太子妃外身份最高的女人,住处自然不错,距离成平殿和琼芳殿都近一些。 良娣比太子妃入了东宫还早了几日,算起来也有一旬多的时间,却一直没有见上太子,两个良娣都有些着急。原以为那次请安过后,太子妃会引荐她们,却不想迟迟没有动静,不知究竟是太子妃刻意阻拦,还是太子太忙碌了,暂时没有空见她们。 太子昨晚还是宿在了琼芳殿里,早膳大抵也是要在那边用的。 太子每次离开时候都好大阵仗,陈氏早早叫丫头可儿盯着太子妃那边的动静,卡着点儿过来请安,就是希望能叫太子看自己一眼。 许是新婚后的惯性,秦峥这几日都是宿在甘棠的琼芳殿里。秦峥性格实在有些沉闷,还自带压迫气场,对于甘棠来说,同这样一个人日日待在一处是很有心理压力的。 好在秦峥实在是忙,一天当中出了就寝外,只能有一两个时辰同她待在一起,甘棠表示完全可以接受。 用过一顿相对沉默的早膳后,秦峥起身要走,王钦躬身上前低声禀道:“陈良娣过来了,想给两位主子请安。” 秦峥更衣完毕,转头问李意道:“那天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意瞬时间会意,陈良娣一大清早过来扰了太子清净,太子这是又想起那天吩咐迁居的事情:“奴才已经知会过内务府赵管事了,后头绛云轩已经在整理了,奴才今天就带人请两位主子搬过去。” 秦峥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当离开琼芳殿之际,陈氏便迎了上来,对着秦峥盈盈下拜。 宫里嫔妃争宠也许久不用这等半路拦截的招数了。在这一天当中最为忙碌的清晨里,看见陈氏精心装扮后跪在这里,秦峥心中没有半点好感与怜惜,只觉得对方实在有些太过不明事理,招人厌烦。 秦峥眉头微微皱了皱,脚步都没停,径直走了过去。 陈氏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这样被太子无视,一路上都难受得不行,强打着精神回到房间后,伏在桌上哽咽起来。 陈氏只觉得心里头委屈,那天她们去拜见太子妃时候,没有一丝半点不规矩的地方,却不想太子妃依然在太子面前上了眼药。否则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在面前,太子根本没有理由不待见她们。 陈氏原以为初见太子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大约两刻钟后,李意带着人过来了陈氏的小院:“太子有命,将两位良娣迁道后头绛云轩居住,奴才奉太子之命,来帮良娣迁居。” 陈氏彻底愣住了。 附近院子的裴氏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一个恍惚,差点连站都有些站不住。 她明明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太子迁到了后头,而太子妃日日陪着太子,说不是太子妃在暗中搞小动作裴氏一个字都不信。 裴氏也有些想不通,当时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她两个明明没有一丝一毫越矩行为,为什么太子妃转头就如此对她们? 一转眼就到了午膳时候,可儿上来对陈氏问道:“良娣今日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去找膳房提前备着。太子妃还没回来,多半是去坤宁宫请安被皇后娘娘留了午膳,主子们都不在,膳房难免糊弄得多些,良娣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陈氏看着搬家的人进进出出,几乎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你看这随便叫些吧,天气这样热,多几道凉菜总是好的。” 可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东宫膳房。 可儿的难受程度并不比陈氏更少。 当年在内务府时候,她将自己积攒多年的全部的身家都给了管事姑姑,才得以被分派过来伺候陈良娣。 可儿生得清丽可人,身形窈窕,原本过来也不只图伺候陈氏,要知道,太子至今还没有侍妾,若是能多同他接触一番,一举成为他心尖上的人,再生下个一儿半女,下半生就什么都不必愁了。 可儿原本是想着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可谁想到太子妃竟然这么过分,不光把月亮给摘了,还直接把楼台给端了。 叫她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服侍过陈氏用膳歇下后,可儿抑制不住心中的烦闷,出了东宫走走,正好遇上自己从前的教养嬷嬷费氏。 费嬷嬷带可儿的时间不短,可儿也同费嬷嬷感情要好,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委屈地抱怨起来:“那太子妃是个厉害的,早早晚晚把我们都祸害了才甘心。” 听着可儿的哭诉,费嬷嬷深信不疑。 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是左相的女儿,定当是个厉害角色。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正巧惠妃身边的贞儿正奉了惠妃命令去内务府取一些新制的香烛来,恰好遇到了从前在内务府相熟的小姐妹可儿,也不免又听可儿哭诉了一番自己的遭遇和苦闷。 贞儿回宫后,便迫不及待将这一重大新闻同惠妃回禀。 惠妃听了这话后来了精神:“你派人去府上通知大皇子,叫他明儿过咸阳宫走一趟,我有事情要同他商议。” 贞儿应了下来。 = = 在这个崇尚儒家文化的时代,父母对于子女有绝对的制约权,儿媳去婆母那边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 但皇家同民间又有不同,太子是半君,甘棠作为未来储君的妻子,也是一宫之主,也要接受东宫妃妾们的请安和拜见。而皇子们成婚后大多要外出建府,能日日卡着点给宫里娘娘们请安的少之又少,是而宫里并没有太子妃一定要去皇后宫里晨昏定省一说,秦峥也嘱咐了她不必日日过去坤宁宫请安。 甘棠和温嬷嬷定下调子,每过五日去坤宁宫去给皇后,除了见面联络感情外,顺便也交流一些信息,掌握宫中最新动向。 甘棠昨儿去过坤宁宫了,今天不用去请安,秦峥走得又早,甘棠被他闹了起来,此时已经梳妆完毕。 前几天事情的确不少——收接账册、理顺人员、安置箱笼、盘点库房。虽然这些事情不需要甘棠亲力亲为,但她作为东宫主母,自然也是要参与了解的。 是而甘棠叫紫陌去给两位良娣放赏时候提了一句,这几日不过特意过来请安,等安顿下来再过来说话不迟。 两位良娣还算听话,从那之后一直没有过来。一晃小十天过去了,今天既然二人过来请安,而甘棠这日又有空,不叫进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甘棠对紫陌颔首道:“那就叫她们进来吧。” 甘棠见到两位良娣后不免吃了一惊,短短几日不见,两人就颓废成了这幅样子。 甘棠对着那二人问道:“怎么眼睛都红红的,想来昨夜没睡好罢,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陈、裴二人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明明就是太子妃教唆太子殿下做的,此时却一脸不知情的无辜状,想要将事情撇开。 果然是奸相的女儿,就是心计深沉! 裴氏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昨儿刚刚迁了屋子,妾身委实有些不太习惯,故而睡得有些迟了些。” 陈氏说起话来倒是比裴氏更加直白一些:“想来都是因着咱们伺候太子妃不利,殿下看不过眼,才下令叫着咱们迁去后头绛云轩。” 甘棠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昨天她去坤宁宫那边给皇后请安时候,正巧淑妃、叶昭仪等人都在,皇后就叫着她留下打牌。这一玩牌就玩到了中午,皇后赢得多,输得少,心里高兴,留了几人一起用膳不说,又叫了小戏给她们解闷儿。 在这个没有手机和网络的世界里,打牌看戏自然比在东宫对着账册发呆有趣,甘跟着皇后等人乐了一天,等到晚膳时候才回了琼芳殿。 甘棠回东宫后不久秦峥就到了,甘棠只得打起精神再伺候这位大爷,根本无暇顾及后头两个良娣。 谁知道她一天不在东宫的功夫,两人就搬家了,还是距离琼芳殿颇有距离的绛云轩。 难怪两人说起话来神态和语气都跟上次还不一样了,就两人的神情来看,八成以为是她这个太子妃给殿下出的主意。 这哪里是来请安?分明是来算账的! 甘棠有些郁闷。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没有明示或者暗示秦峥什么。实际上自打那天秦峥说了没工夫见两位良娣后,她根本连提都没有再提裴、陈二人的事情,更不可能让她两个迁什么院子。 “许是后头更宽阔些,景致也好,还临着水,殿下也是觉着那里住的舒坦些……”说到这里,甘棠也觉得自己有些编不下去了,只得迅速总结道,“总之,殿下兴许是一片好意,你们千万别多心。”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惹到秦峥了,但不管怎么说,秦峥不做人,她作为正妻,该替他补一下。 甘棠好生抚慰了一番,又从自己的私库里赏了缎子和布匹。可这两位临走时候依然带着情绪,一看就是安抚没有到位。 两人离开后,甘棠很有些惆怅,吩咐紫陌将温嬷嬷叫了过来,半是询问半是责备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过来报我一声?” 温嬷嬷愣了几秒后,道:“奴婢愚钝,两位良娣换屋子的事情,难道不是太子妃您安排的?” 温嬷嬷昨儿听了这事之后,还跟纪嬷嬷叹道,太子妃不愧是左相的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一声不吭的就叫那两个良娣迁了院子,既避免看着心烦,又能叫她们远着太子,真是好手段! 太子妃一入东宫便这般强势,一看就不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主儿,看太子妃这厉害劲儿,即便是不得太子欢心也绝不能小觑。她们这些当差的也要小心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太子妃过不去。 甘棠:…… 连温嬷嬷都有这样的揣测,旁人更不必说了。不得不说,这宫里的人实在是太能脑补了,托她那个左相爹的福,她还什么都没做,便已经是大魔王预备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甘棠:我太难了。 第27章 27 春香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膳房新供应的水果, 走进里屋才发现裴氏依然还在绣绢子, 上头小小一朵夕颜花已经绣了快两个时辰。 春香对着裴氏心疼道:“良娣今儿有心事, 这绣活还是改日再做吧,仔细针扎了手指头。您都坐了两个多时辰了, 奴婢给您揉一揉肩膀,也省得做久了绣活颈肩难受。” “都这个点儿了么?”裴氏抬起头来,眼神颇有些茫然,“春香,你是知道我心意的。进宫之前爹爹一直叮嘱我,要跟着太子妃的路子走,才会能有好的结果。可我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是这等不容人的做派……我也不知道继续跟着她究竟是对是错, 是好是坏。” 春香想了想,对着裴氏劝道:“咱们老爷是跟着左相,有这一层关系在, 太子妃不会对您太绝情, 至少会比陈良娣更好一些。叫您两位换住处这件事, 可能只是太子妃刚一嫁过来, 想要给你们两位来个下马威。即便太子妃心里同您更要好些,也不好表露太多,终归还是要一视同仁。” 裴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太子妃这么做,甚至可能有些想要考验我们的意思。只有我主动过去同太子妃示好,和她站在同一阵营, 她日后才好多多帮我一些。” 裴氏也听宫人们私下议论过,陈氏曾经半路拦截太子殿下,想给殿下请安,结果讨了个好大的没趣儿,是而裴氏更加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她们现在见不到太子,要想在东宫过得好一些,太子妃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里,裴氏又对春香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同太子妃身边的荟茹是能说上话的?” “是。”春香道,“荟茹姐素日对我们极为和气,倒不像是那等看人下菜碟的。” 裴氏道:“她是能在太子妃面前伺候的,没事同她多走动走动,日后若是咱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求她帮忙,也好在太子妃面前递上话。” 春香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荟茹姐姐终究冲了姑娘的字,咱们要不要禀了太子妃,请她给荟茹姐姐另改一个名字?” 裴氏自嘲地笑笑:“我现在过得连太子妃的奴婢都不如,哪里还能叫人家避我的讳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罢。” = = 英王府内,大皇子用过膳后,将筷子往那八仙桌上一拍,对着大王妃抱怨道:“咱们这都换了多少厨子了,竟是一个比一个不如。内务府这起子惯会曲意逢迎的,只顾着给东宫挑好的厨子,从来不顾我们这些外头建府之人的死活,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大王妃看着大皇子空空如也的饭碗,嘴角抽抽。 已经吃了两碗了,这还只是早膳。这么大的碗,竟然半粒米都没留下,还嫌人家厨子做饭不好,的确叫人挺无语的。 不过话说回来,每一粒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也挺好,起码可以拿这事儿好好教育一下孩子不要浪费粮食。 大皇子想起昨日惠妃宫里太监传话,对大王妃道:“你也很久没去咸阳宫给母妃请安了,今儿就同我一起过去吧。” 大王妃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惠妃对这个儿媳有些不大待见。 惠妃同大皇子一样,对于储君这个位置是有想法的,因为太子刚刚大婚,至今无子,是而惠妃一直想着叫大皇子抓紧时间养个哥儿出来。 只可惜,大皇子侧妃同王妃一样,也生了个女儿,侍妾们的肚子都没有好消息。惠妃以前找人算过命,说王妃头胎会是男孩,但现在变成了女孩,惠妃觉得这一定是王妃不够虔诚的原因导致的。 因为这事情惠妃心里不爽,不免把气都放在了大王妃和女儿身上。 大王妃自然也是不愿意去见惠妃的,但她的确也有许久没有去咸阳宫请安了,这次大皇子入宫,她不跟着也有些说不过去。 大王妃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大皇子的要求。 到了咸阳宫里,惠妃果然看大王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直拉着大皇子的手说他瘦了,话里话外都是大王妃没有照顾好大皇子的样子。 大王妃:…… 一天能吃八碗饭的人能瘦到哪里去?惠妃年纪不大,眼神倒是不好使得厉害,应该找个太医过来好好调理一下。 大王妃直接告退了出来,说是出去透透气,把房间留给了她们母子。 惠妃便将贞儿那日听到的见闻同大皇子细细说了,大皇子听后一脸了然,道:“此事不足为奇,儿臣早有预料。” 惠妃拉着儿子的手,嘱咐道:“既然东宫现如今成了一团乱麻,你一定要抓住机会,赶在太子前头生个小公子才好。” “这个自然。”大皇子眼睛一亮,“到时让舅公找人参上太子一本,说他福运不够,子嗣单薄,不以为君。科举出身的朝臣最是迂腐,成日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时定当会倒戈支持于我。” 惠妃听了这话也高兴起来,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大王妃出了咸安宫后,看日头不小,懒得去御花园闲逛,便对身边跟着进宫的嬷嬷道:“说起来,太子大婚后我还没见我那弟妹一面,难得这日有空,不如去东宫坐坐。” 嬷嬷道:“您可是皇长子的正妃,太子虽是半君,可毕竟您是长,过去见太子妃终究有些跌份儿,叫大皇子心里也难免会不痛快。” 大王妃反驳道:“妯娌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难道还要我等着太子妃巴巴儿特意出宫见我不成?” 大王妃近来很是看不惯大皇子,才懒得管大皇子的心思,大皇子不高兴了她才高兴呢。 琼芳殿里,温嬷嬷快步走进侧殿,对着甘棠报道:“太子妃,外头大王妃来了,问太子妃可否得闲,说是相同太子妃说说话呢。” 大王妃比甘棠七岁,当年莫氏还曾想着将她说给大哥甘韫。只可惜大王妃的父亲济国公更喜欢大王妃的位子,执意要将大王妃许给大皇子,莫氏也就此作罢。 大王妃在京城名媛圈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闺中名气比甘棠大得更多,京城内外远近闻名。说起来,就连未来三王妃韩冰也挺有名气的,当初一直养在祖母屋中,每次祖母伤病都是衣不解带的彻夜侍疾、陪伴,也算是至贤至孝的典范。 想到这里,甘棠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如果她不是甘霆的闺女,这太子妃的位子定当跟她无缘。 甘霆早先年曾经帮赵国公料理过一段公案,两家之后也一直都有来往,女眷之间也彼此熟悉。大王妃一直很喜欢年幼的甘棠,觉得这小姑娘既懂事又漂亮,像团子一样糯糯的可爱,叫人恨不能天天都带在身旁,甘棠也喜欢这个大姐姐,对她极有好感。 听得大王妃来访,甘棠自是欢心:“自然有空,快请大嫂嫂进来罢。” 大王妃一见了甘棠便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次是跟你大哥一道儿过来母妃宫里请安的,想起许久不见妹妹了,就临时过来看看妹妹。来了东宫才想起这一趟走得突然,手上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还望妹妹见谅。“ 甘棠笑道:“嫂嫂能过来看我,同我说说话解闷儿,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惊喜了。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还要这些虚礼呢。” 大王妃一开始还有些客气,后来同甘棠聊开之后就健谈起来,且越说越投机,同甘棠记忆中那个爽朗的大姐姐渐渐重合,还是满满的生机活力,叫甘棠越发喜欢。 咸安宫外,大皇子从惠妃那里告辞出门,对着身边小杜子问道:“可知道大王妃去哪儿了?” “回殿下,大王妃身边的嬷嬷说,大王妃去了太子妃那里说话。” 大皇子长长地“哼”了一声,“她巴巴地去那里做什么?太子的女人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大皇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叫小杜子带路东宫,准备去接大王妃回府。 东宫门外,大皇子想起之前不久时候,他层在这儿被太子摆了一道,失去了江南恩科巡视的大好机会,只觉得倍感郁闷。 他一点都不想再踏入伤心地,便站在大门口对小杜子吩咐道:“太子近来一向是忙,本王就不过去打扰了,你快些把王妃叫出来吧。” 与此同时,荟茹对着甘棠和大王妃通报道:“外头大皇子来了,说是要接王妃回府呢。” 甘棠起身对着大王妃笑笑:“我送嫂嫂出去。” 两人一同走到东宫门外,就见大皇子果然站在那里等着。 甘棠十一岁那年,大皇子就不去书房了,之后甘棠也一直没怎么见到过他,看他比以前读书时候长高了不少,也壮了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甘棠看着他时,脑子里总会冒出类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词条。 大皇子也有五六年没见了甘棠了,乍这么一看,却突然愣住。 他虽然跟王妃感情一般,但也一直觉得他的王妃是个美人。 但是甘棠站在那里,比起他的王妃来说一点都不逊色。 甘棠身姿窈窕,五官精致,又是初为人妇,没有经历太多烦心事,婉约中带了几分娇妍,有种出水芙蓉般未雕琢的美感。 大皇子这一愣之下,早把刚才跟母妃说甘棠坏话的事情跑到了九霄云外。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投身成了甘霆的闺女,又嫁了太子那等不解风情且心胸狭窄之人。 造孽啊! 这个看似普通的清晨里,大皇子异常忙碌,秦峥也不得闲。 因为边部军制改革的事情,兵部和户部吵得头疼,中书省和稀泥,皇帝面上大公无私,两边不帮,实则一直暗中向着左相说话。 右相韩奎这蠢货只管胡搅蛮缠,句句搭着左相,只要左相赞成的,他必当要反对,只要左相反对的,他就想尽办法找理由赞成。而甘霆很明显并不想和傻子计较,最后只管立在一旁靠着柱子微阖双目,直接噤声,不再多言。 秦峥被这群人吵得头里难受,回到文昭阁时只觉得脑仁都嗡嗡的疼。李意看他家殿下仿佛有些不大精神的样子,便出门弄了几朵睡莲花,搁在青玉莲叶碗里送了过来。 秦峥用薄荷油涂在太阳穴上醒了醒脑,再看到那睡莲花后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女孩子大抵都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吧? 秦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腕,拿剪刀将花枝稍做了修剪,对着一旁庞通道:“把这个给太子妃送去。” 第28章 28 琼芳殿内, 紫陌小心翼翼地将青玉碗搁在窗边最显眼的海棠木茶几上, 抹了一把手上水珠后, 对甘棠道:“这是太子特意叫庞通从文昭阁给太子妃捧过来的,搁在这儿您看着可好?” 甘棠走到窗边。细细地欣赏了一番, 寒樱看了只觉得有趣,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花枝,却冷不丁被紫陌敲了一下手指。 寒樱吓得吐了吐舌头,对甘棠低声道:“紫陌姐姐如今可不得了,越来越有大宫女的气派了。” 紫陌原本在相府当中就是甘棠身边最得力的一等丫头,年纪比寒樱几个更长一些。此番入东宫不久,主仆几个都不大信任内务府拨来的新人,紫陌得了甘棠重用, 也越发能干起来。 听了寒樱这话,紫陌作势又要给她一个爆栗。寒樱吓得退而一步,温嬷嬷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笑着闹作一团的寒樱和紫陌, 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寒樱立马老实地站在一旁, 让出地方给温嬷嬷。温嬷嬷对着甘棠出声问道:“这可是太子殿下遣人送的花来?” 甘棠应道:“正是。” 温嬷嬷道:“太子妃可知殿下送这睡莲花过来是何用意?” 甘棠颇有些不解道:“殿下不就是闲来无聊送个花过来吗?能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太子妃可不能这么想。”温嬷嬷语重心长道, “这宫里的主子们做事大都是有用意的,尤其是太子这等高深之人。在这后宫里生存,就是要猜明白上头人的心思。就拿太子来说, 若是您猜不准他的心意,就有人猜准了上前,太子眼里有了她, 自然就没有了您,到时早晚将您踩下去。” 寒樱和紫陌都齐齐点了点头,觉得温嬷嬷不愧是宫里老嬷嬷了,说话的确很有深度,总能想到她们想不到的地方去。 别说就连甘棠也被温嬷嬷唬住了,于是一堆人开始围着睡莲做阅读理解。 紫陌盯着那青玉莲叶碗道:“古人不是都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嘛,太子将这花送过来,是不是希望您能像莲花那般高洁?在宫中生活也要留住风骨?” 寒樱道:“这不是普通的莲花,而是睡莲,殿下也许是希望您能够更加贞静柔顺一些。” 温嬷嬷道:“这个青玉莲叶碗还是当年惠帝在位时候,为了永安宫甄妃特意打造。甄妃当年还是小宫女的时候,有一次随主子柔嫔陪惠帝南巡,清晨去池子里替柔嫔采莲花,回去的时候没看路,捧着睡莲花跌落栽了先帝怀里,从此入了先帝法眼,独得恩宠。” 说到这里,温嬷嬷叹了一声,“甄妃出身平平,子嗣也就那样,但是个实实在在的解语花,叫惠帝多年都离不开她,奴婢觉得,殿下用这个青玉莲叶碗装了睡莲过来,是希望您日后可以多为了他着想一些,做个解语花一般的人物。” 甘棠:…… 秦峥不过送来了几朵小花,一屋子人围着这花都猜出花来了,原来宫里的人活得这么艰难的么? 兴许这日是个待客天,上午送走了两位良娣和大王妃后,大公主秦姝又到东宫来访。 秦姝一见了甘棠就撒娇道:“上次见你时候还叫‘姐姐’叫得亲热,这才几日不见,就要改口叫嫂嫂了。听说前几日嫂嫂正忙,母后一直拘着我,不叫我过来,我也不敢打扰。过了这么多天才过来陪你说话,实非我之所愿,嫂嫂可别恼我。” 甘棠笑着轻轻拧了拧秦姝白里透红的脸颊:“我也正盼着你呢,想来就来,哪里需得拘那些礼呢。” 许是那青玉碗目标实在有些大的缘故,秦姝一进来顾不上用茶点,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窗边的睡莲:“这莲花倒是真不错,这么一看把整个屋子都装点得更是鲜活了几分,这几年内务府侍奉的花草倒比前几年更勤谨了些。” 甘棠道:“这是你二哥送过来的,想来是下头宫人们巴结他的。” 秦姝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对着甘棠笑道:“倒像是哥哥的审美,这花枝大抵就是他修剪的。” 紫陌帮两位主子新沏了酸梅汤上来,对着甘棠报道:“外头兰嫔娘娘来了,说是想找太子妃说说话。” 甘棠只觉得奇怪,她和这兰嫔非亲非故,从前也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来找她说话呢? 秦姝撇了撇嘴:“兰嫔这几年跟德母妃倒是走得挺进的,她年轻时候实在是长得不错,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折腾得很,老是想争宠上位。只可惜父皇这些年在后宫上的心思早就淡了,只想着早早叫我哥继位,自己做太上皇颐养天年,那兰嫔就是打扮成嫦娥下凡也入不了父皇法眼。” 何况只是普通的好看。 甘棠从秦姝的话里头也没听出来什么门道,转而对着温嬷嬷问道:“依嬷嬷所见,兰嫔现下过来东宫却又是为何?” 温嬷嬷到底是老道,又比秦姝更加通透了一些:“这兰嫔娘娘正是陈良娣的姑母。” 原来如此,这会子过来,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替侄女儿抱不平的。 既然人都来了,甘棠叹了口气:“还是请她进来吧。” 兰嫔果然跟秦姝描述得形象很像。依着甘棠的观察,宫里像兰嫔这个年纪的妃嫔一般都是往成熟里打扮,可兰嫔却一身金线绣梅花桃红宫装,身上坠饰了各色玉佩香囊,头上装点了至少三种颜色的宫花首饰,乍看到这一身装束,还以为是哪个初入宫廷的小姑娘。 兰嫔对着甘棠倒也客气:“今儿冒昧过来,打扰太子妃了,还望太子妃见谅。” 甘棠招呼她坐下:“不妨事。不知您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兰嫔扭着身子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太子妃这琼芳殿真是个好地方,这里头布置得也好,华贵却不失雅致,正配太子妃您的身份。” 甘棠谦虚地笑笑:“娘娘过誉了。” “说起住处,我倒是想起来,这几日宫里人传得厉害,说是您叫两位良娣迁居后头绛云轩,就连我宫里的宫女们也都听说了。太子妃也许是好意,觉得那边清净,景色好。但绛云轩毕竟是偏了一些,离太子殿下的成平殿也远,您这么把她们迁出去,难免会叫人觉得是您容不下人。” 说到这里,兰嫔小心地看了甘棠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愠色,才继续道:“这事情传得远了,太后和皇后两位娘娘难免也听到风声,就是您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要为家里考虑,别叫外头传出难听的话来,觉得您仗势欺人。” 甘棠道:“是太子殿下做主给两位殿下换屋子的,与我并无什么相干,娘娘若是有什么想法,还是去同太子殿下说道更合适些。” 兰嫔对甘棠的话将信将疑:“那您也该劝着太子殿下才是,终究子嗣为重,多子多福。” 甘棠眉头蹙了起来。 阿娘就生养了一双儿女,兰陵老家那些亲戚都觉得甘霆膝下子女太少,白白浪费了甘霆这么好的基因。 家中祖母想尽办法给甘霆屋里头塞人,家里亲戚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种来劝。 甘棠性格一向平和,却对于这件事十分反感。在她看来,想要几个孩子都是人家夫妻自己的事情,哪里需得她们来说三道四?再说了,甘韫而今年纪轻轻已官至四品,以后前途无可限量,族中那些亲戚嫡子庶子生那么多有什么用?就是捆起来也比不过甘韫一人。 因为勾起了童年不好的回忆,所以甘棠对于这个话题内心反感非常,说起话来也难免语气不善。 “太子殿下那性格,兰嫔娘娘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劝都没用,何况是我?再说了,当初先帝的几位皇子,桓王,项王,德王,哪个膝下皇子不比咱们陛下更多一些?可饶是如此,当今圣上照样是真龙天子,治世明君,可见皇上才是有福气的。兰嫔娘娘入宫时间不短了,也算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这想法……到底还是守旧了些。” 兰嫔脸色发青,前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她听着还好,但是说她年纪大就是往她心口上扎刀子。 大公主也在一旁帮腔道:“我二哥现下最需要的明明是嫡子,妾侍的孩子再多能有什么用?母后还没说什么呢,兰嫔娘娘倒是上心。原以为父皇不大往后宫来了,您在宫里闲着没事,没成想您成日里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呢。” 兰嫔讨了个没趣,怏怏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大公主和太子妃先忙吧。” 等到兰嫔走远之后,大公主才对着甘棠抱怨道:“今儿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兰嫔也是个没风度的,说不过咱们就这么走了,你别把她这些浑话放在心上。再说了,你可是左相的女儿,东宫的女主人,仗势欺人又怎么了?” 甘棠掰过秦姝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姝儿。” “嗯?” “我真的没有仗势欺人……” 秦姝:“……”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迁宫引起了一系列反应,甘棠有很多话等着向秦峥提问,便早早差人去文昭阁去寻李意,询问太子殿下何时回来。 这是成婚后她第一次主动来询问此事。 难道是方才送去的睡莲花起了作用?秦峥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虽然他手头还有事情,但还是早早回了琼芳殿。 甘棠很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看神情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秦峥开口问道:“今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甘棠道:“听说两位良娣挪到了绛云轩,听说还是殿下的意思,这又是究竟为何?” 原来是为了这事? 一方面是对那两个良娣本无多少好感,更重要的是怕她心里有了什么,跟自己生分了。 但如果这么直白地说是为了她,会显得自己很很没面子。 秦峥面无表情道:“挪远些清净。”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甘棠想了想,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她两个日后一直住在绛云轩里,你过去的时候会终究不大方便。” 秦峥脸色一凝:“你就这么希望我去?” 兰嫔的话言犹在耳,虽然甘棠并不认同兰嫔的话,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如今盯着东宫和她这个新任太子妃的人实在不少,她自己的名声还是次要,最主要还是不想给家里和父亲惹出什么事端。 甘棠挣扎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秦峥有些烦躁道:“你要真为我着想,就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甘棠灵光一闪:“难道她们是你对家安排在东宫的奸细?” 秦峥:…… 她想象力一向挺丰富的。 甘棠认真思考起来。 这朝中能论起太子对家的人几乎没有,就连大皇子也不是对手,唯一可以跟太子跟太子抗衡一下大人物,大抵也就是左相甘霆了。 虽然她爹爹是权柄甚大的“奸相”一枚,但为人行事一直都是光明磊落,从来不会使这些阴损手段,更不会利用女人达到目的。 甘棠突然迷茫起来。 秦峥看甘棠就这么呆住了,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摆膳罢。” 有的吃了就不乱想了。 太子已经娶了新妇,三皇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皇帝这晚特地过来坤宁宫用晚膳,顺便同皇后商量一些三皇子婚事的一些细节。 皇帝陪皇后用过晚膳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云开来报:兰嫔娘娘求见。 皇帝对着皇后问道:“是你召她今晚过来的吗?” 皇后摇头:“我素日同她也没什么来往,她近些日子除了请安也甚少往我宫里来,都这个时辰了还要请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皇后转头对云开道:“把兰嫔叫进来吧。” 兰嫔是来送点心的,说是自己花了一整天时间亲手做的,想第一时间给皇后娘娘尝尝。 兰嫔对着皇后说话的同时给皇帝抛了个媚眼。 皇帝没看兰嫔,而是看了一眼食盒里点心。皇帝刚用了晚膳,兰嫔做的又是酥饼和小饺一类,皇帝只觉得油腻腻的,根本吃不下。 因为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印象,皇帝再看兰嫔时候也觉得油腻腻的,她这身娇俏桃红色的衣裳再配上将近四十的面庞……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皇帝越发没胃口起来,喝了两口龙井后就开始翻看手边的《水经注》。 兰嫔今儿过来主要是为自家侄女儿陈良娣抱不平,来向皇后告状的,眼下皇帝也在,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说过几句干巴巴的开场白后,兰嫔将太子妃要求两位良娣迁居的事同皇后大致一说,而后话锋一转,假惺惺道:“太子妃到底年轻,不知道其中利害,臣妾也是为了太子的子嗣着想,怕太子妃年纪轻轻就走了歪路,这才特地过来禀告娘娘,还望娘娘公允处置。” 皇后还没说话,皇帝的眉头先皱了起来。 不过是给两个妾侍挪了屋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兰嫔却巴巴地来跟皇后告状,这分明想挑拨皇后和太子妃的关系。 太子至诚至孝,若是皇后和太子妃关系不好了,太子一定会觉得太子妃不够礼敬皇后的缘故。而倘若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关系不好了,太子妃在东宫受了委屈,丞相会因着心疼女儿而对皇家心生怨恨,从此以后再不为国家出力了。 综上所述,皇帝觉得,兰嫔这番挑拨,意在颠覆朝政! 皇帝对兰嫔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兰嫔也觉察出了皇帝情绪的不对,她没敢再多言什么,对着皇帝皇后行礼告退。 等到兰嫔离开后,皇帝对严肃道:“这兰嫔不大对劲,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就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竟然过来说太子妃和丞相的坏话。这么蓄意挑拨,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皇后道:“正是如此,那两个良娣挪远些也好。峥儿年轻,又是储君,终归还是先要个嫡子更稳当些,叫丞相看了心里欢喜,也对峥儿更是尽心辅佐。” 想起兰嫔今日的行径,皇后觉得不能坐视不理,遂对着皇帝建议道:“兰嫔这人,平日里看着机灵,实则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可得给她找点事情做,别没事瞎琢磨。淑妃近来脾气不大好,她宫里的祥嫔被她治得够呛,不如就把兰嫔和祥嫔换换地方,叫淑妃给她上上规矩,也省得她再出什么状况。” 皇帝赞同道:“就按皇后说得办。”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29章 29 经历了兰嫔告状事件后, 皇帝越发心疼起他的左相来。 明明为朝廷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兢兢业业, 事必躬亲,为这个国家做出了远超常人的贡献, 却依然得不到众人的爱戴和理解,承受了太多的非议。 第二日下了早朝后,皇帝叫重大年带话将甘霆留了下来,对着丞相颇为疼惜道:“爱卿啊,以后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一定要叫朕知道,才好替你做主。” 甘霆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水,听皇帝继续道:“朕都听沈御史说了, 前段时间楚国公上书弹劾的都督佥事周潭,竟然还在家写了整整两本诗集骂你,还都是些狗屁不通的诗句,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周潭这人甘霆还是有印象的, 不光贪杯无度还好大喜功, 属于才不配位的典范。周潭克扣低级将士军饷的事情爆出后, 甘霆曾在兵部指着他鼻子骂了他一顿,周潭当时被他骂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去写几句诗发泄一下心中怨气也算正常。 皇帝沉浸在“丞相为了这个朝廷承受太多”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以“朕的丞相真是太不容易”为中心点开始拓展,再次抒发了一番心中情绪。 甘霆喝完了两盏茶后,皇帝才停止了演讲。甘霆将茶盏放在桌上, 对着皇帝真诚道:“多谢圣上垂帘。有圣上这般体恤,臣便不觉不辛苦。” 抒发完了个人情感,就到了说正事的时间,皇帝想起一事,对着甘霆问道:“户部那边多了个缺,爱卿觉得叫谁补上更是合适一些?” 这是吏部尚书该操心的事情,甘霆建议道,“臣许久不理户部之事,对于人选一事恐不好多言,此事还需得听听田尚书的意见。” 皇帝摆了摆手,道:“老田这人是不错,就是太温吞了,说起话来喜欢要问橛子,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情非要十句话才能讲完,朕懒得见他。朕这几日冷眼瞧着乔英很是不错,虽然资质是平庸了些,但是毕竟是三皇子舅舅,身份上能镇得住。再说川儿这这孩子马上就要出宫建府了,他的外祖已经致使,几个表兄也顶不上去,偌大的乔家连个能帮衬的都没有,实在有些太寒酸。” 户部最近风气实在不算太好,人心浮躁得厉害,拨个老实人过去不是什么坏事。 甘霆当即应了下来:“陛下英明,乔英可担此重任。” 皇帝眉开眼笑起来:“朕就知道,爱卿同朕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 = 永安宫内,乔贵妃听说了家中兄弟升职的消息,心里又惊又喜。找人去打听了事情始末,回来复命说是左相一力举荐。 贵妃想起几天之前,她曾经叫宫里嬷嬷去过东宫一趟,还给甘棠带了话,说是感谢左相照顾家中侄儿。 想来这太子妃是个极为机灵的,闻弦歌而知雅意,已经参透了她的话语,并给自己说了不少好话,左相才会举荐自己的兄弟。 这么多年来,左相从来没有正经看过乔家一眼,偏生在她同太子妃交好后便举荐了乔英,这很明显是太子妃的功劳。 贵妃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先是备了礼物给甘家送去,又着人去东宫寻太子妃,想要请她用膳以示答谢。 为了更好地招待甘棠,贵妃甚至精心列了一张单子,吩咐身边宫女明月去御膳房要膳。 御膳房内,总管太监方师傅推开明月给的银钱,对着明月客气道:“哪里能叫姑娘破费,给娘娘效力是奴才的福气。” 贵妃一向得宠,自己宫里也有小厨房,御膳房想巴结都巴结不上。难得有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 明月见状也不再坚持,将贵妃列好的点膳单子递给方师傅:“我们娘娘今儿想宴请太子妃过来永安宫中用膳,太子妃的口味想必你们比我了解,娘娘说了,今日永安宫的膳食定当要合太子妃口味才好。” 明月点完膳后边回了永安宫伺候贵妃,走时还留下了永安宫的两个小太监在膳房守着,省得有那不长眼的将贵妃娘娘点好的午膳截胡了去。 德妃这日想吃御膳房唐师傅拿手菜红糖桂花芋艿,也叫了贴身宫女秋霞过来点餐。秋霞看方师傅等人忙得热火朝天,出的还都是寻常不易得的大菜,不由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贵妃娘娘今儿想请太子妃用膳。 秋霞提着点心回到永宁宫后,便将自己在蜀山方的所见所闻告知了德妃。 德妃重重冷哼了一记:“乔氏成日里就爱瞎巴结,不过是个小辈儿,也这般抬举,我可看不惯她这幅做派。” 秋霞低头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人家贵妃巴结左相那是十分有成果的,家里兄弟升官,侄儿升学,件件是喜事。倒是她们家主子,只顾着同左相一家别苗头,到了弄得兄弟在家赋闲,侄女无缘东宫。 叫她说,还是贵妃实惠。 收到贵妃没头没脑的宴请邀约,甘棠只觉得奇怪。但乔贵妃毕竟是贵妃,又是长辈,且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甘棠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还是带上礼物去了永安宫。 这日的乔贵妃格外热情,且客气十分,不光好吃好喝的招待甘棠,还变着法儿地将她夸得跟朵花儿一样。甘棠虽然从小到大被很多人夸过,但是像贵妃这样把人从上上下下反复来回夸的很少见,甘棠着实有些不大适应。 一顿午膳接近尾声,余嬷嬷匆匆来报,说是三皇子的侍妾吕氏已经发动,三皇子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心里有些发慌,想请娘娘过去看看。 三皇子还未大婚开府,虽然府邸已经建成,但是依然在宫里住着,要等大婚之后才能搬出去。 这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而王妃还没过门,贵妃心疼儿子,还是打算过去皇子所看看。 贵妃起身要走,甘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贵妃想起一事,转身对着甘棠询问道:“太子妃那里还有没有好的山参?我家里父亲前段时间身子不好,我找人将之前皇上赏的那几盒子高丽参都送去了家里。想着一时半会儿用不着,就没叫人去内务府再领新的,谁知这会子又用上了。” 甘棠正好站着尴尬,听了这话飞快地应道:“有的,我这就回琼芳殿取了给您送去。” 甘棠叫紫陌去库房找庞通寻了两盒上好的高丽参出来,准备叫纪嬷嬷给乔贵妃送去。 纪嬷嬷对着甘棠柔声劝道:“三王妃还没过门呢,长嫂如母,您既然都遇上了,这药材还亲自送去为好。也显得东宫处事周到,您和太子殿下关怀幼弟。” 甘棠觉得纪嬷嬷说得有些道理,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又叫紫陌包了几盒滋补药材,亲自送了过去。 还未进三皇子的住处,甘棠就听到吕氏的惨叫声阵阵传来。 这个朝代没有产房,没有急救室,也没有无痛,看着宫女们端进端出的一盆盆的血水,甘棠只觉得头晕。 甘棠将人参和药材交给了贵妃身边的嬷嬷,又和同样面色苍白的三皇子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陪在一旁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接生嬷嬷出来同三皇子和贵妃报喜,是个六斤五两的小姑娘,母子均安。 = = 甘棠回宫时候,天上飘起了零星的小雨,饶是宫人们为她准备了雨伞,衣裳也被雨水打湿了一层。 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秦峥依然没有回来,王钦传回话来说,皇帝召了太子殿下共进晚膳,请太子妃自便。 温嬷嬷今天回城郊家里探亲了,依然是纪嬷嬷过来伺候甘棠更衣。 相比温嬷嬷而言,甘棠觉得纪嬷嬷其实更合她眼缘一些,说话也更是温和中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不上前,都是温嬷嬷在主子面前伺候。 纪嬷嬷看甘棠恹恹的,换过衣服后又给她通了头发,对着甘棠轻声问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沾了雨水,不舒坦?” 甘棠微阖双目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看了今儿崔氏,我头晕。崔氏不过才十七岁,年纪轻轻受这么多罪,我心里终归不大舒坦。” 纪嬷嬷道:“这崔氏是个有福的,生下了三皇子的长女。且她从见红到生产不到三个时辰,这是头胎,已经算是又快又顺的了。” 纪嬷嬷见太子妃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怕她想得太多对身子不好,便转了话题道:“这两日天气有些转凉,不如奴婢叫他们给您上个酸菜锅子,再烙两张软和些的炊饼过来,您看如何?” 甘棠摇头道:“我今儿没什么胃口,想睡会儿了,等我醒了再用吧。” 如果今儿伺候的是温嬷嬷,一定会再劝甘棠把晚膳用了,但是纪嬷嬷只是看了甘棠一眼,麻利起身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收拾床铺。” 秦峥回来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左右。 进门就发现甘棠睡在床上,眉头有点皱,额头都是冷汗。 秦峥脸色冷了下来。 “太子妃是不是今儿身体不适?” 纪嬷嬷道:“太子妃没什么胃口,是而睡得早了些。” 秦峥见到过来回话的人是纪嬷嬷,毕竟是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嬷嬷,故而也敛了些脸色:“若是以后太子妃身子不适,记得找人早些来报。” “是。” “太子妃睡了多久了?” “不太足两个时辰。” 秦峥又问道:“今儿宫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纪嬷嬷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一说:“太子妃年纪小,又刚刚成亲,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大抵是被吕氏给吓着了。” 秦峥“嗯”了一声,转头对李意问道:“今儿太医院是谁当值?” “是黄太医和徐太医在。” 秦峥看了一眼床上眉头紧锁的甘棠,道,“叫黄安过来给太子妃看看,开两剂安神药,明儿晚上睡前给太子妃服了,也好睡个安稳觉。” 李意应声而去。 两位太医听说是太子妃身体有恙,片刻不敢耽误,很快就过来了东宫。 听嬷嬷说了太子妃的情况后,两位太医稍作商量,留下了药方和几道药膳食谱后便退出了琼芳殿。 秦峥叫李意将太医留下的食谱交给小厨房,早早熬了药膳粥备着太子妃叫膳。 李意应声离开。 秦峥更衣过后躺在了甘棠身畔,吻了吻她的额头。 甘棠不适地动了动,秦峥反手搂住了她,像安抚小孩入睡一般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没事了,快睡吧。” 纪嬷嬷眼睛闪了闪,也跟着退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的小天使们520快乐,比心~ 第30章 30 雨越下越大。 东宫地界实在不小, 皇帝爱重太子, 登基之后又搞了几次扩建, 纪嬷嬷回到后头住处时,已是浑身都湿透了。 荟芸早早用茶炉煮了一锅绿豆百合粥, 看到纪嬷嬷回来给她递上了一碗。 纪嬷嬷用过粥后,对着荟芸赞道:“你这煮粥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我吃着竟也不比常姑姑差些什么了。” 荟芸谦虚道:“都是嬷嬷教得好。” 纪嬷嬷又用了一碗粥后,想起一事,对着荟芸问道:“我方才仿佛看到荟茹那丫头往北边去了,这大雨夜的,她去那里做什么?” 内务府给琼芳殿拨来了两位嬷嬷和两个大宫女,这四人也两两结伴组合成了新的小团体。 荟茹跟了温嬷嬷, 荟芸也同纪嬷嬷走得更近一些。 荟芸撇了撇嘴,对纪嬷嬷低声道:“她近来同裴良娣走得很近,似是两边下注的主意。温嬷嬷那日闲聊时候还说起, 太子妃并不得太子欢心, 太子不过顾及着左相颜面, 才同她相安无事。我想着她两个虽说被指了伺候太子妃, 但并不看好琼芳殿,才会想广结善缘,早早给自己找好退路。” 说到这里, 荟芸有些紧张地看了纪嬷嬷一眼:“嬷嬷,那我们可否也要同后头两位良娣交好一些?若是日后太子妃当真被太子厌弃,好歹还能有条出路。” 纪嬷嬷也是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精了, 今天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相处时候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也并不想就这么沉寂下去,她既然来东宫伺候太子妃,就要拼一把争取一下坤宁宫大嬷嬷位置。 前段时间的观望,不过是想着看清了情势再下手,如今有了答案,自然不可能将头筹让给旁人。 纪嬷嬷当即决定,从今天起,义无反顾投身到支持太子妃的事业当中。 温嬷嬷探亲回来之后,晨起去琼芳殿伺候,看到纪嬷嬷早早已经在了,正给甘棠伺候早膳,顺便给她柔声讲着几种糕点的做法和来历。 温嬷嬷只觉得奇怪,她还以为纪嬷嬷这是打算退居二线养老呢,谁知几天不见竟出山了。 伺候太子妃用过早膳后,温嬷嬷跟在纪嬷嬷身后出来,幽幽开口道:“我还以为老姐姐不看好太子妃才稳坐后头不出山呢,到底还是我见识浅了一些,竟然给猜错了。” 纪嬷嬷高深地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初刚入东宫时候,纪嬷嬷并没有半分想要同她相争的意思,从来不主动上前接近太子妃,温嬷嬷越发觉得自己稳了。 可如今纪嬷嬷开始有所表现和行动后,温嬷嬷对于当初的想法有些不大确定了。 太子那么难缠的人,纪嬷嬷都伺候得来,且几乎从无不是之处,可见功力并不一般,日后同她过招的日子怕是很难去占上风。 = = 年后淑妃娘家出了不少事情,长兄贬官,次兄欠债,余下几个兄弟为了家产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淑妃膝下无子,在宫中常日寂寞,又逢上家中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难免心绪烦闷,脾气也越发不好。 正好她嫌日日同祥嫔作伴无趣,结果皇后娘娘换了兰嫔来她宫里。 宫里头规矩繁多,但皇帝仁善,皇后宽和,对于下头要求并不严格,大多数人也紧跟两位主子步伐,对于规矩这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太出格便好。 淑妃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会叫祥嫔、兰嫔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过得太是滋润,她不过是把那些繁琐严苛的宫规拾了起来,以主位的身份要求宫里人照做,就是皇后也不好说她太过。 兰嫔搬到淑妃宫里后,被这位主子折腾得够呛,她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皇后突然会叫她和祥嫔换了住处。 兰嫔苦思良久,最终得出结论,自打那日她从东宫见过太子妃回来后,整个人就开始背运,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太子妃在皇后面前给她上了眼药,导致皇后对她印象不佳,才会被分派到淑妃宫中受她折磨。 兰嫔郁闷之前,忍不住跟同一批选秀入宫的玫嫔诉苦了一番。 梅嫔听了兰嫔的话后觉得十分诧异。 兰嫔这也太自不量力了些,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就敢去人家中宫皇后的儿媳那里搞事情。 庶母管教嫡子房里的事情本就是大忌,这也就是她膝下没有孩子,外人都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愚蠢。若是兰嫔真的膝下有个皇子,这么盼着人家太子去妾侍屋里,是真的想阻碍人家要个嫡出皇长孙不成? 兰嫔见玫嫔没什么反应,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和自己的同仇敌忾,不免心中郁郁。转而又去找了海贵人诉苦,没过两天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从前只是觉得兰嫔有些不着调儿,却没想到她脑子竟然会坏到这种程度,迁宫的事情都能赖在太子妃头上,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难怪皇帝昨儿还说,左相实在很不容易,明明为朝廷出了这么多力气,受了太多操劳,世人却只管误解、诽谤于他。没想到这些人不光谣言中伤左相,就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不放过,实在太过分了。 皇后自然不能纵容这等歪风邪气,专门叫了钟嬷嬷去兰嫔宫中将她教导一番。 兰嫔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犯了宫中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不过是因为招惹了太子妃,就被皇帝定义为“妄图颠覆朝政”。 这罪名实在太大,兰嫔担不起,陈家也担不起。 钟嬷嬷走后,兰嫔吓得不轻,第二天就病倒在了床上,直到第二年开春才出现在了大众视野。 东宫跟后宫之间的消息不是特别畅通,甘棠并不知道兰嫔掀起的这场风波。 自从经历了吕氏生产一时,甘棠脑海里总忍不住出现那天的皇子所看到的零碎画面。 甘棠问了太医,也从宗人府的档案里面做了一些统计,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年纪再稍微长大一些,在这个没有医院的年代生孩子更稳妥一些。 两个良娣而今挪远了,太子每晚都歇在她这里,只要她方便,每次都会发生点事情。 甘棠决定想办法跟太子商量一下,暂时停止一下造人的进程,实在不行就把他推到良娣那里去,虽然良娣们是住得远了点,但没出东宫距离也都能接受,没事多过去两趟就权当散步锻炼了。 秦峥自然明白甘棠的心事。 这段时间正值最近北边准备出兵换防,加上甘棠经历了吕氏生产,心里有事。秦峥想着,既然甘棠现在排斥这个,就暂时不要强迫她,便直接连人带铺盖搬到了书房。 盯着东宫的人实在不少,太子这厢一搬去书房,各方随即便有了反应,纷纷议论起太子和太子妃不睦来。 甘棠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太子不喜欢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只要想到短时间内不要生孩子,就觉得这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 温嬷嬷知道了这件事情,不免又过来劝她:“小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男人只要哄好就行了。太子妃还是应该跟殿下先低低头,将殿下早早哄回来,要个嫡子才是正经。” 荣华富贵是很重要,但是命更重要啊! 甘棠无所谓地翻着话本子:“还是随缘吧。” 东宫外头的皇城中人对于太子妃夫妇之事不过是看看热闹,东宫里的人心却开始浮躁。 陈良娣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分居的消息后,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对着身边可儿笑逐颜开:“可算等到这一天了。我就说嘛,太子妃那样刚强的性子,仗着自己是甘相的女儿,强行干涉太子心意,把两个我和裴姐姐都给挪到了后头,太子安能不恼?” 裴良娣入东宫时间不短,见太子妃一直没有提携的意思,心中也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春香打听来了此事后,迫不及待地同裴氏做了汇报。裴氏心中一动,但到底她父亲是左相的人,终归不好同陈氏一般鲁莽。 裴氏按捺住心中冲动,对春香摇了摇手指:“先等等看那边动作,咱们再等一等。” 转眼间就是中秋佳宴。 皇帝还惦记着去他的观星楼赏月,草草应付完后例行宫宴后,邀请皇后和太子夫妻一起去观星楼。 皇帝方才在宴会上稍稍饮了点酒,谈兴不小,对着甘棠感慨道:“这观星楼是你父亲当年给朕建的,朕每每登上高楼,都会回想起我和甘相这些年的过往,感念你父亲为朝廷做的贡献,你作为甘相的女儿,实在应该上去看看。当然,明日早朝免了,铮儿没什么要紧事要忙,上去看看也是应该。” 秦峥:…… 自从观星楼建成以来,皇帝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他,合着他这次能去观星楼上参观,还是沾了娶了甘棠的光。 皇后白了皇帝一眼,这花好月圆的中秋佳节,人家小夫妻自然是要回去甜蜜,谁愿意没事陪你一个半大老头去观星楼上吃月饼。 皇后对着甘棠温和道:“起风了,棠儿穿得单薄,还是先回去吧。” 太子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送两位长辈离开,牵起还愣在一旁的甘棠往东宫走去。 第31章 31 陈氏一身烟笼梅花拖地白纱裙, 梳着精致的百合髻, 早早地等在东宫路口, 娉娉袅袅地走上来请安。 秦峥叫了声起,陈氏在站起一瞬间假装把脚崴了, 直接一个站不稳扑到了秦峥的怀里。 甘棠觉得有点尴尬。若是这种情况发生在现代社会,她的第一反应会是打爆身边丈夫的头。但她毕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古代社会洗礼,心态也有了些转变,陈良娣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明显是合法且不违反道德的,是而感觉总有些被动。 甘棠用力甩开秦峥的手,默默走进了琼芳殿。 秦峥蹙眉。 他和甘棠两人也有日子没混在一处了,方才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回来,感受着她身上星星点点桂花油的香气, 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原本想着陪她一起去琼芳殿里,用点小酒和宵夜,再在寝殿内留宿一晚, 哪怕什么都不做抱着她也很心安。 但这样美好的夜晚和气氛, 被这么被一身脂粉气的陈氏破坏了。 秦峥只觉得她身上的香粉熏得自己头疼, 一把推开陈氏后冷着脸大步离开, 半晌后对李意问道:“宫里还有比绛云轩更远的地方吗?” 李意小心翼翼地答道:“东宫里头没有了。” 秦峥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散,只觉憋得难受:“找两个嬷嬷,好好教一教陈氏规矩, 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意擦了一把冷汗:“是。奴才明儿就去内务府找人。” 甘棠临走赴宴之前,本以为要领宴到很晚, 就叫紫陌提前给琼芳殿的宫人们都放了假。 是而甘棠回到琼芳殿时候,只有纪嬷嬷和紫陌守在屋里,桌上是凉透的茶水和几样做工精巧的月饼,烛火挑动之下有些倍感冷清。 紫陌迎上前来替甘棠更衣:“没想到太子妃今儿回来得这样早。殿下今晚没跟您一起回来?” 甘棠道:“殿下他去了陈良娣那边……” 甘棠话音未落,秦峥便走了进来。 甘棠愣了一下,问:“你没去陈良娣那里?” “没有。”他答道。 甘棠只觉得有些不解。 秦峥他都住了许久书房了,现有娇滴滴的小美人上赶着投怀送抱,怎么就能忍得住给打发回去呢? 秦峥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陈氏没规矩,我已经叫李意找嬷嬷去教了。” 甘棠想起来,她爹曾多次说过,太子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既然对自己要求不低,想来对他人要求也高。既如此,太子可能就是不喜欢自己宫里的人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比如陈良娣的当接拦人。 甘棠点了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秦峥奇道:“你知道什么了?” 甘棠道:“你不喜欢这些出格的事情,我以后会注意的。” “甘棠。”他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 甘棠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一旁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甘棠这么近距离看着他,突然觉得从前那些传闻果然不虚,太子的确生了一副极好的模样,在灯火下细细看来,端的是是星眉剑目,眉眼如画。 若是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他身边待久了,很难不动心吧。 他说:“你跟别人不一样,不用拿别人的标准要求你自己。” 如果是她的话,越是出格他才越是喜欢。 不就是双标嘛,口吻突然这么郑重又认真,说得有多特别似的,甘棠有些无奈道:“好,我知道了。” = = 中秋过后就是纯妃的生辰,皇帝这几年在后宫上的心思早就淡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管不上这些琐事。倒是近来皇后没什么事,正闲得无聊,便同纯妃商量着叫上一天戏好好乐一乐。 甘棠作为皇后心爱的儿媳,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甘棠提前一刻钟赶到畅音阁,发现夏嬷嬷老早就在那里等她,热情当中透着神秘道:“看戏的包厢皇后娘娘都给您准备好了,太子妃这边请。” 甘棠随着夏嬷嬷去了二楼,才知道皇后专门给她准备一个豪华包房。 玉南瓜香炉里燃着袅袅百合香,桌上是早备好的各色水果和果子露。皇后甚至还为甘棠准备了一台望远镜,上头镶着大颗大颗的宝石,一看就是内造的,做工繁复又华丽。一应靠枕和帐幔用的都是上好内造的苏缎,说是温柔乡也不为过。 甘棠瞬间感动了。 虽然太子这人不怎么和善体贴,还经常还阴晴不定,动不动就给她惹些麻烦。但是有皇后这么好的婆婆在,老公什么的都是浮云,被风吹散了也没多可惜。 甘棠对着夏嬷嬷客气道:“叫娘娘为我这么费心,都是我的不是。” 正说着,皇后走了进来,看甘棠的神情就知道对方还算满意。 皇后刚刚经历了兰嫔的事情,顿觉世道人心险恶,她携着甘棠的手坐了下来,温柔道:“外头人多又杂,你就坐这边看戏就好,别出去乱转。你别看这宫里的人好像很和善的样子,但其实绝不简单,总有些不盼着别人好的,你素日里同旁人来往一定要小心些。 听起来好可怕的样子。甘棠垂眸,对皇后恭敬道:“多谢母后提点,儿臣知道。” 皇后和夏嬷嬷走后,甘棠越发放松了下来。包厢里又没什么人管着,甘棠贪凉多吃了两碗冰葡萄,晚上回到琼芳殿就有些腹痛,再加上前段时间目睹了三皇子侍妾生子的事情,一直有些情绪梗在心头,入夜时分就发起了烧来。 太子妃病了,琼芳殿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来。秦峥那时还在处理公文,没有入睡,接到消息后连忙赶回了琼芳殿里。 太医院当值的两位太医也被请了过来,请脉过后就是开方熬药,琼芳殿内灯火通明,一直折腾到三更天才算告一段落。 秦峥守到三更天困劲儿已经过了,又怕甘棠半夜再出什么问题,干脆没有更衣就寝,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翻看公文。 纪嬷嬷过来给秦峥加了件衣裳,有些心疼道:“殿下都忙了一整晚了,这会子还在看公文,不如更衣去床上歇会儿。” “不用了。”秦峥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去上朝了。” 纪嬷嬷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那我去给殿下煮碗鱼片汤饺,记得以前殿下还在慈宁宫的时候,晨起不想吃饭,奴婢都是给您做这个垫饥。今儿就少放些油,做得清淡些,再配几个清炒小菜,殿下好歹用上一点。” “那就有劳嬷嬷了。”秦峥搁下了手中的户部奏折,“孤这里还有一事,想要托付给嬷嬷。” 纪嬷嬷道:“殿下尽请吩咐。” 秦峥道:“太子妃年纪小,我这段时日又忙,不能时时刻刻顾上她。她身边那几个丫头都是从府里跟着出来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难免有些劝不住她。我想叫嬷嬷在太子妃身上多上上心,尤其是日后出门时候,还要多靠嬷嬷看顾。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遍了。” 纪嬷嬷道:“这个自然,如今入了琼芳殿,伺候太子妃就是奴婢的本职,奴婢定当不负殿下托付,尽力照顾好太子妃。” = = 这一夜睡得有些难受,甘棠睁开眼睛,发现皇后正坐在不远处,翻看着她书案上敞开的话本子。 甘棠挣扎着坐起身来:“母后怎么来了?” 皇后过来将她按住:“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还要这些虚礼?今儿晨起,峥儿就过来坤宁宫中说你病了,我看他神色很是不好的,担心得厉害,不过来看看你怎么放心?”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叫母后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这有什么?”皇后温柔地笑笑,“我看你桌上这些话本实在好看,可都是你爹爹为你搜罗来的?” 甘棠有些更不好意思了:“爹爹这几年一向是忙,顾不大得上我和哥哥。这些话本是之前我在家里时候,长日无聊,写来打发时间的。”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甘棠有时在家坐久了难免会闷,便经常回忆一下前世看到的戏本子,再加上一些私设,写点同人文出来,找女先儿说书给自己解闷。 皇后听了这话,不禁对甘棠有些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难怪我看这字好看得紧,不像是外头那些书生相公的笔法,原来是你自己创作出来的。” 皇后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平日在自己宫里喜欢看话本子消遣。 李家一直都是名门世家,皇后在闺中也颇有名气,姨母还是当朝贵妃,一直都是京中贵公子们钟意的嫡妻人选。 而那时候的皇上是个不受重用的皇子,纨绔介的代表人物,当年旁的世家公子都在皇后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能和学识,皇上爱玩,不会作多好的诗词,但是无意中知道她喜欢话本子,在她生辰那天,竟搜罗了近百册好玩的话本给她送来,其中还有不少孤本。 李皇后当时就把心偏向了当年的五皇子,虽然皇帝是不上道儿了些,但毕竟有皇子的身份在。李家老太爷想着好歹是个亲王,只要安安稳稳就能旱涝保收,便也没有过多反对,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皇后想起从前年轻时候在王府,每回她在家搭台子看戏的时候,皇帝都会陪她一起,坐在身边捧场。可现如今皇帝早早没了当年的兴致,天天跟左相混在一起不说,还压榨她儿子,已经许久没有陪她看过戏了。 呵,男人,终归是靠不住的。 但是没关系,她眼光好,挑中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真是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简直不能更符合她心意。 想到这里,皇后对着甘棠越发亲热起来,细细嘱咐了她一番养病事宜,又许诺等甘棠身体好一些后,叫来女先儿给她说书解闷儿。 甘棠见皇后似乎很喜欢那些话本儿,便叫紫陌打包好了从前写好的几套话本,给皇后带了回去。 皇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琼芳殿后,贵妃身边的余嬷嬷又找了过来。 贵妃也听说了甘棠生病的事情,特地叫了余嬷嬷过来给甘棠送了好些药材。等余嬷嬷走后,紫陌和寒樱将药材做了清点,一边登记造册一边吸冷气。 贵妃娘娘果然大手笔,这么多名贵药材每个都包了一大包,真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好人。 甘棠看着登记好的册子嘴角抽抽,她终于知道吕氏生产那日,贵妃宫里为何连根像样的人参都没有了,终究还是因为太不会过日子了。 = = 甘霆的消息一样灵通,不过几日便知道了甘棠生病的事情。 莫氏对着甘霆不依不饶,叫他去找太子好好说道说道,她闺女才入宫不过两个月,就生病卧床了,这还得了?宫里头那么多嬷嬷宫女,怎么就没把闺女照顾好? 面对着张牙舞爪叫自己去宫里找太子算账的妻子,甘霆沉默了。 他已经特地问过黄太医甘棠的病因了,是因为在看戏时候吃多冰葡萄吃坏了肚子引起的发烧,吃过两副药后基本已经好了。 甘棠一向贪凉,这种事情以前的时候在家里也不是没有过,当时他和莫氏也曾因着此事教训过甘棠,现在去找人家太子算账好像有些不大占理。 甘霆最终还是打定主意不去找太子算账,默默关注女儿动向,秦峥却率先找上了们来。 文昭殿内,秦峥对着甘霆道:“这回棠儿生病的事情,想必岳父也早已听闻。这回都是我的不是,只管忙着军制改革的事情,没有看顾好她。日后我会找个稳妥的嬷嬷照看于她,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叫棠儿受罪了,请岳父放心。” 甘霆看着秦峥诚恳的态度,头一次对太子生出了发自内心的好感。要不人家在外头风评怎么这么好呢,做起事来就是周到全面,滴水不漏。出了问题从不推卸责任,而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么好的优质青年,怎么能不叫人心生喜欢! 甘霆一激动,忍不住对太子透漏道:“你父皇准备下个月赴江浙一带南巡,叫你监国,起码两个月的时日。” 秦峥:…… 他明明天天坐镇文昭阁,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见父皇都是私下里准备的。父皇最近玩“先斩后奏”玩得挺溜,可见是尝到了甜头,这已经是近段时间内的第三次了。 正说着,皇帝迈着闲适的步子走了进来,见太子和甘相聊得投机,笑眯眯道,“爱卿和太子在聊什么呢?” 甘霆面无表情道:“不是什么公事,就是随便聊聊。” 秦峥同样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就是随便聊聊。” 皇帝越发好奇起来,听起来好像还挺神秘的,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这么多年的君臣情谊,终究还是错付了。 甘霆:诶?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32章 32 虽然陈氏和裴氏住得是远了一些, 但毕竟同甘棠住在同一个宫里, 总能感知到一些动向。 陈氏也听说了琼芳殿太子妃病了, 连夜请来了太子和太医,折腾到了三更天都不消停。 据陈氏分析来看, 这件事情存在两个可能:第一,太子负气去了书房,太子妃为了叫太子回心转意,故意装病示弱将人哄了回来;第二,太子妃的身体是真的有什么状况,多半是有了身孕,这才如此紧张,大张旗鼓叫来了太医。 陈氏并不能确定太子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但这两个消息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第二个。 太子妃是甘相之女,身世上比她强出了一座山去, 她唯一能翻身的指望就是在太子妃之前为太子诞下孩子。若是太子妃这般容易便有了身孕, 那么她能熬出头的几率便大大降低。 陈氏能想到的事情, 裴氏自然也想到了, 相比于陈氏的沮丧,她就高兴多了。若是太子妃有孕,自然不能一直霸着太子, 她们这些人也就有亲近太子的机会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派了身边丫头去了膳房打听太子妃这两日的膳饮,膳房的方师傅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后,换了衣服就过来找王钦。 方师傅一向是个慢慢悠悠拖拖拉拉的性子, 王钦见他这幅风风火火的模样,顿时还有些不大习惯,不由对着方师傅打趣道:“喲,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瞧瞧这一脸凶相的,是有人偷了你的鱼,还是抢了你的鸡?” 方师傅稳住脚跟,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禀报太子殿下,还要劳烦王总管替我通报一声。” 王钦“切”了一声,不信道:“你那小厨房里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能来太子这里禀报?别总是拿那些萝卜白菜的事情劳烦太子。” 方师傅知道王钦一向是这个德行,对着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真是大事,事关太子妃和皇嗣,你说是不是大事?” 在内殿伺候的李意听到外头动静,出门唤王钦道:“怎么回事?” 王钦这才站正了身子:“李哥哥,方师傅说有事要禀告太子。” 同是太子身边的使唤太监,这李意可比王钦要靠谱儿多了。方师傅生怕李意就这么进去了,他还要跟王钦再费半天口舌,忙插言道:“后面两位良娣派了人打听太子妃膳饮,这事非同小可,总要禀了太子才是。” 秦峥自幼在宫里长大,宫里争宠的许多手段他都见过。方师傅说完两位良娣派人问询的具体经过后,秦峥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想探听已婚女子是否怀有身孕,从饮食上就能看出端倪。裴氏和陈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太子妃宣了太医之后过来打听,想来是往不该想的地方上使劲了。 想到这里,秦峥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才来了东宫几天,就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是时候该给这两个良娣紧一紧弦了。 = = 春香将裴氏屋内几个擦拭橱柜的小宫女遣了出去,自己上前来给裴氏换了一盏热茶:“厨房那边的方师傅人虽看着懒散,嘴却紧得很,奴婢找小许子带了银子过去打听了一番,却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倒是奴婢有个同乡,在御膳房伺候,奴婢方才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他就松了口,说是太子妃这几日一直饮食很清淡,只用清粥小菜,怕是身上的确不好。” “只用清粥小菜么?”裴氏皱了皱眉头,一时搞不懂,到底太子妃是怀孕了胃口不好,还是真的生病了,想要吃些清淡的。 恰在此时,陈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裴家妹妹在么?” “在。”裴氏应了一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姐姐怎么来的这样突然,也不找人知会妹妹一声,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陈氏道:“听说太子妃病了,我想着咱们总不过去看看也不是办法,就想着约妹妹一起去琼芳殿一趟,若是太子妃身子真的不好,咱们也该留下来侍疾才是。” 裴氏正好也想去探探太子妃的情况,陈氏这话正中她的下怀。 “请容妹妹更衣,这就随姐姐一起过去。” 紫陌看到裴、陈二人结伴而来,不免皱了皱眉头。太子妃疏懒,老早就说了不必日日过来请安,再加上这几日身子不好,也叫人通知了她们近来无事不要到琼芳殿来。 而今这两人突然结伴来访,不知所为何事,紫陌怕甘棠劳神,并不愿叫她们入内打搅太子妃,却不想荟茹在紫陌表态之前先一步出了声,去里头跟太子妃通报后,将那两人让了进来。 甘棠病得并不厉害,而今已经下床,正捧着一本游记在看。 两人看甘棠脸色似与往日无异,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甘棠虽然没什么精神,不想陪人说话,但想着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两位也是许久没有过来了,不好就这么赶出去。 甘棠只好无聊地陪着她们说了好些场面话,寒樱面无表情地给两位良娣换上了新茶,对着甘棠道:“殿下身边的庞通方才来说,太子殿下过会儿要来琼芳殿陪太子妃一道儿用午膳。” 寒樱说完还顺带看了那两位良娣一眼,希望她们能够识趣儿些,早点离开。 裴、陈两人皆是眼睛一亮。自从搬到了后头绛云轩里,她两个再也没有见过太子,偶然遇到也没有说上只言片语。更兼陈氏之前为了见太子三番两次碰壁,心中不忿,想到这次能在琼芳殿见到太子,自然更是不肯离去。 庞通离开后没过多久,秦峥就过来了琼芳殿,一进内殿就看到了围在甘棠身边的两个良娣。 甘棠虽说病已经见好,但身体依然没有完全恢复,脸色也还有一些苍白,很显然跟两位良娣说话有些费神。 秦峥想起方才方厨子说的话,再加上现下这情形,对两位良娣更是有些不满。 他淡淡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冷冷开口道:“太子妃身体不适,你们却这般叫她劳神,作为东宫良娣,对太子妃毫无敬畏之心,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本分’两个字要怎么写?” 太子脸色实在是冷得有些吓人,陈氏吓膝头一软,率先跪下来了。裴氏比陈氏稍稍慢了一拍,也跟着跪下来了。 秦峥扶着甘棠坐了下来:“出去跪着,别在这里惹太子妃心烦。绛云轩上下罚俸三个月,贴身宫女杖二十,再有犯者,逐出东宫。” 对上太子冷峻的神色,裴氏心中一惊。 这么重的处罚,绝对不是只因着她二人叫太子妃劳神这么简单,多半是太子已经知道了她们私下去御膳房打探太子妃膳饮一事。 两人只得一起去到外头廊下跪着,陈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啜泣起来。都来了东宫两个多月时间了,太子都没碰过他们,面对着她两个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如今又因着这些小事在琼芳殿外罚跪,真是丢人也丢死了,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裴氏则是越想越害怕害怕,在宫中打探上位者饮食住行本就是大忌,更兼有关乎子嗣的敏感问题在,一定是因着她们去御膳房打探的事情被太子给知道了,所以太子方才才会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她们。经过这么一闹,想要挽回在太子心中的印象可就难了。 因为两人是跪在了琼芳殿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了,都以为是太子妃叫跪的。 众人纷纷表示,太子妃果然是甘相的女儿,就是艺高人大胆,一入东宫就把两个良娣打发到了绛云轩,如今又叫这二人在自己宫门前罚跪,就是皇后也从没叫嫔妃在自己宫门口罚跪,可人家太子妃腰杆子硬,就敢这么干! 好端端一个东宫被太子妃祸祸得不轻,简直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东宫祸水,辣手摧花起来眼都不眨一下的那种。 甘棠听了这些论调后也十分无奈,好在这些年作为甘霆的女儿早已把玻璃心练成了金刚石的,郁闷一阵儿也就过去了。 又过了两日,大公主秦婼也过来探病。她捧着甘棠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略显惆怅道:“果然是病了几日,这脸也尖了,眼睛都大了,倒是比从前时候看着更好看了些。自打入了秋后,我总是有些不耐饿,点心和果子用得不少,这脸上都圆了一圈儿,母后还笑话我呢,说再这么下去,明年的春装少不得要加好些料子。” 甘棠轻轻点了点秦姝的鼻子:“我都吃粥吃了小半个月了,你若是天天随我吃粥,怕是也能有这样的尖下巴了。” 秦姝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我可受不了那罪,宁可圆润些吧。这几日你病着没出去,外头可是热闹着呢,我三哥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十,到时想来你已经大好了吧。” 甘棠感慨道:“这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一转眼三皇子大婚就在眼前了。” 秦姝挨着甘棠坐了下来,对着她吐槽道:“明明是我三哥要成婚了,德妃这几日却上蹿下跳,还去贵妃面前挑唆生事儿,跟秦婼素日里行事一样毫无分寸,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昨日几位娘娘在坤宁宫里聚着玩叶子牌,正好秦姝也在,就帮皇后和几位母妃看牌。 德妃边打牌便对贵妃阴阳怪气,暗示贵妃内务府对待三皇子婚事不比太子时尽心,一应待遇也比太子大婚时候相差甚远,撺掇着她去皇帝前头闹。 好在贵妃并未接茬儿,直言太子乃储君,三皇子是幼弟,按礼制本该如此,最终将德妃的话堵了回去。 甘棠听完秦姝的话后笑了笑:“贵妃娘娘向来是最有分寸。” 皇帝倚重太子,若是贵妃受了德妃教唆去皇帝那里闹,只会叫君王觉得反感。三皇子资质在那里放着,贵妃亲近皇后和太子,同甘霆搞好关系,对日后三皇子都是有好处的,不得不说,贵妃是个明白人。 正说着,王钦小心翼翼捧了一个球形的水晶鱼缸过来,透过鱼缸可以看到两只橙黑相间的观赏鱼在里面游得欢快。 秦姝看着有趣,对王钦问道:“这又是什么?” 王钦道:“回大公主,是暹罗进贡来的富贵鱼,殿下叫奴才送过来给太子妃瞧个新鲜。” 就在大约两刻钟之前,内务府赵管事巴巴儿给太子送了两条稀罕的“富贵鱼”过来,说是暹罗使臣特意进贡来的,给贵人做赏玩之用。 王钦看这两只小鱼生得有些严肃,摇头摆尾间有几番傲然姿态,便对着太子奉承道:“这两条富贵鱼看着就是和咱们宫里养的不大相同,倒是很有殿下形容之风,赵管事也算有心了。” 王钦这么一说,秦峥不由停下手头动作,端详了那两条小鱼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这么仔细一看,这鱼果然还是有他几分神韵在的。 若是给甘棠送过去,她会不会睹物思人呢? 秦峥当即决定将这两条富贵鱼送去琼芳殿给甘棠看看。 这晚,秦峥特地早早回了琼芳殿内陪甘棠用膳,假装不经意间问起了鱼的事情。 “你说那两条小丑鱼吗?”甘棠指着窗前同青玉莲叶碗搁在一块儿的水晶鱼缸:“我把它放在那边了,瞧着倒是游得欢快呢。” 小丑鱼? 秦峥的眉头瞬时皱了起来。 他看了在旁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王钦一眼,语气当中满满都是警告意味:“王钦这几日伺候笔墨疏忽懈怠,夜间守夜值守不利,停俸三个月例银。” 王钦内心崩溃。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说这条鱼长得跟殿下有几分相像。 上个月他去算命时候,大师对他说,他这段时间流年不利,谨言慎行方能保得平安。 大师的话果然不错! 第33章 33 三皇子大婚在即, 乔贵妃遣了身边太监去到乔家寻了的哥哥乔英, 叫他得空时候去韩家一趟, 问问韩家和姑娘还有没有什么话带给贵妃娘娘,到时贵妃跟皇后和内务府商议一下, 尽量满足未来三王妃和三皇子岳家的需求。 接到贵妃吩咐后,乔英不敢怠慢,即刻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前往韩府。 因着贵妃的嘱咐和引导,近来的乔家对甘家多有亲近,甘家待乔家也十分不错。而这事情看在韩家眼里却又是别一番滋味。 韩家人早早就不满意乔家太贴着左相,今日乔英来访,韩冰的父亲韩大人便想甩个脸子给乔英瞧,叫乔英在门房那边多等上一段时间, 他再着人把乔英请进来,叫乔英知道,他们右相家的门不是随意那么好进的。 可乔英刚刚换了职务, 户部又正值忙碌时候, 在等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后, 乔英实在不想将生命浪费在这无谓的等待上, 反正他已经叫人把话带进去了,也算是完成了贵妃的要求,不得接待便匆匆忙忙回去了。 右相韩奎知道了这件事情后, 把儿子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有苦说不出。 而贵妃一向最是向着家中,听说了这件事情后, 自然心里头不舒坦。但想着歹竹有时还出好笋,韩奎跟他儿子的确不靠谱了些,可姑娘说不定是个好的。 虽说皇子大婚折腾了整整一天,但第二日依例还是要早起的。 韩冰坐在梳妆镜前,吩咐婢女素霜梳起华丽的凌云髻。 三皇子打着哈欠坐在一旁,看着新妇梳妆。 不得不说,韩冰容色比起大王妃和太子妃多有不如,同他心中所向往的正妃长相上还是有差距的。 身边褚嬷嬷看出了他的失落,也早已劝过,正妃虽说没有生一副绝世容貌,但好歹有家世,有才情,想来会成为殿下的贤内助,对殿下前程大有助益。 况且据说贵妃为三皇子纳的侧妃林萱是极为出色的,即便没有娇妻,还有美妾,三皇子转念一想,心情也就好了些许。 三皇子夫妇先去坤宁宫里拜见了帝后,又去永安宫拜见贵妃。 行礼过后,韩冰抬头看了乔贵妃一眼。虽说贵妃生得很是不错,但到底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比起他们韩家差了不知几座山去。 况且乔贵妃也是个没什么长远眼光的,现在看着甘相受宠,就一门心思叫娘家去甘家烧热灶。殊不知甘家同李家早有龃龉,等太子一朝继位,李家回京,甘家必当落败,到底这朝堂还是他们韩家的天下。 韩冰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即便再有城府在贵妃眼中也是不够看的。 乔贵妃能做到贵妃这个位置,虽不见得有多聪明,但绝对不傻。韩冰言语之中自我感觉颇为良好,且隐隐有些看不上她,乔贵妃便懒得跟蠢儿子和傻媳妇对话,勉励几句过后就叫她们回去了。 相比永安宫贵妃的郁郁,坤宁宫皇后过得可就滋润多了。 自从拿了甘棠画本子过来看后,皇后越发觉得甘棠的字实在不错,比丞相年轻时候写得也不差什么,便又叫甘棠给她写了一幅字挂到了寝殿。 皇后之后又想起来,甘棠的画好像也画得也很不错,还得了太后和太妃的嘉赏,便又叫她画了一幅牡丹制成了屏风,摆在宫中侧殿。 这日,众位照例嫔妃过来跟皇后请安,皇后先是显摆了儿媳的墨宝一番,而后又一脸笑意说道,她已托了甘棠写个新颖些的话本子出来,到时候在畅音阁叫人排几场戏,请大家一起过来观看。 乔贵妃坐在一旁由衷道:“太子妃实在太孝顺了,娘娘当真好福气。” 乔贵妃这话倒也不是完全出于恭维心态。 这宫里不缺吃不缺穿,孝顺更多不在物质,而在精神。甘棠作为皇后唯一的嫡亲儿媳,相处起来能叫皇后心里头舒坦,提起来就一脸愉悦和兴奋,这在贵妃看来这就是孝顺。 不光是贵妃,就连一向同皇后不一个阵营的德妃和惠妃,听到皇后这话都有些动容。 贵妃再想到自己儿媳韩冰,来到永安宫中每每一副别人欠了她三万贯钱的嘴脸,就更加羡慕起皇后来。 要么怎么说人家甘相就是靠谱呢,不光能朝堂上指点江山,在家也极为重视子女教育,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至诚至孝,难怪同为左右丞相,能够压倒韩家这么多年。 相比于对皇后的热情,甘棠近来对于秦峥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疏离比亲昵更多,很明显只把他当做普通的枕边人看待。 秦峥只觉得很是有些苦恼。 这日跟楚国公世子林沣聊起来,得知世子夫人素日里对他极好,最是知冷知热,闲着没事还会煲汤往书房里送,再来个红袖添香,挑灯陪读,两人一直恩爱非常。 秦峥觉得有必要给甘棠讲一下先进典型,叫她了解别家夫妻恩爱日常,也好叫她对自己更上心一些。 在秦峥第三次对自己提起楚国公世子人勤勉能干,夫人也秀外慧中,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是不可多得的一堆神仙眷侣。 甘棠只觉得秦峥话中有话。 楚国公世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跟着秦峥混的,秦峥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几日将楚国公世子的事情对她频频提起,很有可能是在暗示她什么。 甘棠和楚国公世子没什么交集,跟他夫人也不熟悉,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她爹甘霆有想法给楚国公一家使绊子,所以秦峥想从她这里搞搞突破,阻止爹爹在秦峥帮派当中搞破坏。 不过她素来不干涉爹爹朝堂之事,也不可能帮太子说服爹爹行什么方便。既然爹爹又给太子出了难题,甘棠便决定对太子更是和蔼一些,也算替爹爹弥补一下对太子殿下的伤害。 次日,秦峥就在成平殿内收到了甘棠送来的小茶饼和甜汤,觉得是自己的不断引导起了作用,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 下午,皇后又叫南府排了新戏,邀请贵妃甘棠等人前去观看。 秦峥怕甘棠再贪凉吃坏了肚子,不好跟左相交代,正巧今日也没多少事情要忙,便先搁下了手头的公文陪着甘棠去畅音阁听戏。 有太子坐在一旁陪着,甘棠只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原本可以放松歪着,现在却只能端正坐着,原本可以喝点果子露吃点小零食,同紫陌等人插科打诨吐槽一下演员,现在也只能面带微笑认真看戏。 可这么一来,就连期待已久的看戏也少了几分滋味。 相比于甘棠的无所适从,秦峥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皇后点的是一出名为《风筝记》的戏,讲了一对有情人由风筝结缘,从相遇、相识、再到相知、相许,是皇后最爱的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秦峥第二日回到书房后,脑海当中不断闪过昨日看戏的片段,再想起从前时候甘棠在宫中上课,每逢草长鸢飞二月天里,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会带着人出去放风筝,甘棠大多时候都只会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看。 秦峥突然就很想亲手做个风筝送给她,也叫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秦峥吩咐李意去内务府取了一整套做风筝的工具和材料,准备在闲暇之余给甘棠做个像样的风筝出来。 李意很想提醒一下太子殿下,秋天是没什么人放风筝的,现在给太子妃送风筝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但与此同时,李意也想起上次小丑鱼事件当中倒霉的王钦,觉得太子最近因为新娶了太子妃的缘故,可能思维上没有从前那么正常,自己若是直言“进谏”,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王钦,倒在太子的迁怒之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意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这日正巧大王妃带着女儿淑姐儿入宫,给惠妃和皇后请安后便来甘棠这边坐坐。 三四岁的小萝莉正值可爱的时候,大王妃规矩教得不错,淑姐儿懂事不失活泼,对着甘棠又多有亲近,甘棠只觉得从心里头喜欢到不行。 她宫里头没什么小孩子喜欢的物件,正打算唐觅去跟内务府要点小玩具过来,却不想庞通很识时务地送了风筝过来。 虽然这风筝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好歹是小孩子玩具,甘棠以为是太子也知道了大王妃带着淑姐儿来往,特地差了庞通送了风筝来给自家侄女儿玩的,便把风筝送给了小姑娘。 淑姐儿抱着风筝撇了撇嘴:“太子妃婶婶,我觉得这个风筝有一点点的丑。” 比她家里大蜈蚣大蝴蝶的风筝可都差远了呢。 甘棠接过风筝仔细端详了一番,由衷评论道:“这风筝虽然有点丑,但是丑得很有创意,到底不俗的。” “婶婶说得有理。”淑姐儿勉为其难地被甘棠说服了,“等明年春天时候我再拿出来放吧,娘亲可别忘了给我找。” 秦峥这段时间大都在文昭阁用膳,甘棠已经习惯了中午一个人用餐,却不想今日秦峥却提早回了琼芳殿这边。 甘棠虽然心中觉得很是奇怪,但既然决定了要对秦峥和蔼一些,就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 于是甘棠主动找了话题陪他闲聊道:“你今儿遣庞通送来的风筝,我已经给了淑姐儿,她还说着风筝丑了点,我倒是觉得这风筝丑得蛮有性格,也不是单纯的丑。对了,这风筝究竟是谁给你送过来的,丑得这么有风格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秦峥眉头蹙了蹙,强撑着语气道:“不知道,是内务府那边给的,谁知道从哪儿弄的。” 甘棠唏嘘道:“内务府近来办事也太不尽心了些,净是糊弄事儿,也不知道赵全是怎么当差的。” 秦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饿了吧?叫他们摆膳罢。” 他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翻车日常(1/1) 第34章 34 坤宁宫内, 皇帝用过午膳后, 喝着凉茶同皇后闲聊道:“也不知道峥儿和太子妃相处得怎么样, 前儿丞相还问起这事呢,我和峥儿近来没聊过这些, 只能含糊说好。” “我看着应该还算不错,昨儿两人还一起去畅音阁听戏了呢。”说到这里,皇后瞪了皇帝一眼,“人家峥儿日日那么忙还知道陪太子妃看戏,你自己算算都多久没陪我看戏了?” 皇帝理亏地轻轻咳嗽了两声:“那个,你下次看戏什么时候?” 皇后道:“下月初五吧,叫棠儿给我写了新戏,大约下个月就能排出来了。” 皇帝终于来了兴致:“太子妃可是丞相手把手教出来的姑娘, 想来写出的戏文也定然十分不错,朕也跟着你过去看看。” 皇后:…… 这皇帝到底是为了陪她看戏,还是单纯想看看丞相闺女写的戏?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 他愿意陪自己去看戏终归是好事。 皇后又想起一事, 对皇帝道:“对了, 我昨儿去母后宫里, 她还问起我姝儿的婚事。我想着姝儿也及笄了,是该准备起来了,你心中可是有数了?” 皇帝道:“我也正想跟你说说这事呢。前两天我和三王叔又将京中世家子弟给过筛了一遍, 觉得怀远侯世子很是不错,人长得好,才学不错, 同姝儿年纪也相当,母后娘家还跟怀远侯家中有亲,想来也会同意的。” 皇后对于怀远侯和怀远侯世子都不大了解,这种大事上,皇后一般不会太信任皇帝,反而对秦峥更是相信一些。她先是点头应了下来,转而找人传话去给秦峥和甘棠,叫太子夫妇抽空过来一趟坤宁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后,秦峥便带着甘棠过来了坤宁宫,皇后一见儿媳便喜笑颜开,热情地招待坐下来,又叫云开上了坤宁宫近来新研制的凉茶和各色糕点。 甘棠同样也对皇后十分热情,言行当中都是说不出的亲近和好感,同皇后聊起天来也十分欢喜。 秦峥一个人在旁边孤单地站了一会儿,发现亲妈和媳妇没一个眼里有他,只得自己找了座位默默坐下。 等和甘棠闲聊过瘾后,皇后才想起了正事,转头对秦峥道:“今儿叫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大妹妹的婚事。你父皇看好了怀远侯世子,我对这家人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他家里夫人是个和善的,其他一概不知,故而想问问你的意思。” 秦峥思忖道:“怀远侯世子人还不错,素来很有眼力劲儿,也是个识时务的,学问什么的也都过得去……总之在我看来是个好的,在世家子弟当中声望颇高,想来人品也是不错。” 况且这怀远侯世子是个聪明人,就算成婚之后对妹妹不是打心眼儿里爱慕,也不会叫公主过得太差劲,毕竟他是个识时务之人,不会轻易犯糊涂,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只有对公主好了,他们一家才会有好日子过。 在一边旁听的甘棠皱起了眉头。 大约一年之前,她有一次去爹爹书房送汤水和点心,看到爹爹桌上摊开着的笔迹上有大片潦草的字迹,其中有一条写着,若是想扳倒怀远侯,可以从世子身上下手。 甘棠直觉这位怀远侯世子有些问题,然而现在皇帝、皇后、太子都看好他,她在宫里生活不易,的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大公主跟在她身后叫了她这么多年姐姐,皇后也对她宠爱有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遇到这种事情,即便拼着皇后太子埋怨,也不好叫大公主嫁到一个颇有疑虑的人家中去。 甘棠自然不能把父亲在家写笔记想要扳倒朝廷重臣的事情说出来,她盯着桌上好大一个香瓜想了想,对皇后道:“这位怀远侯的世子,儿臣倒是也就见过一次,只是看着面相有些不好,怕是委屈了公主,不如母后再好好查验查验。” 秦峥诧异地看了甘棠一眼,皇后则是近来看这儿媳哪哪儿都好,听甘棠这么一说,觉得公主的婚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是而一听就应了下来:“峥儿,你这几日有空就叫苏和好好查验一番,到时来跟母后说说,也叫母后心安。” 甘棠这话虽说骗得过皇后,却有些担心骗不过秦峥,同秦峥一路从坤宁宫出来之后,甘棠还在专注想着,若是太子深挖起自己和怀远侯世子的渊源,应该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好把这事圆过去又不涉及爹爹。 结果秦峥问出来的话同她想的完全不同。 “我的面相……你觉得怎么样?” 他问道。 甘棠:…… 你都当了太子了,面相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甘棠反射性地答道:“我看你自然是极好的。” 秦峥满意地摸了摸甘棠的刘海儿。 自家媳妇,果然怎么看都是好的。 = = 秦峥原本是半信半疑去查怀远侯世子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一查竟真查出些事情来。 怀远侯世子虽然在在京中不错,据说也十分洁身自好,屋里连个小妾都没有,但在三年之前就在外祖老家置了宅子养了一个名唤“萍儿”的女子,这女子是他舅父家姨娘的侄女,且已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 怀远侯世子舅家的那个姨娘是风尘出身,她的侄女萍儿从前也在当地的一处乡绅家里做丫头,后来被怀远侯世子看上,成为了他的外室。 怀远侯将萍儿留在世子外祖老家,并将这件事情瞒得滴水不漏,不过是想着叫自家儿子在议婚一事上更值钱一些,能攀上一门好亲事。 毕竟这年头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有什么兴趣嫁有庶子的男人。 皇后听了秦峥汇报之后都有些愣了,再也没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皇后对甘棠感激之余,又对着丈夫和女儿抒发了一番对甘棠的感激之情。 大公主听后十分动容,给甘棠送了一件珍藏多年的汝窑笔洗。皇帝则是特地召见了丞相,对着他狠狠夸赞了甘棠一番,直道甘相这姑娘很有侠义之风。 在皇后和皇帝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甘棠想做好事不留名都有些困难。 经此一事,宫中众人都对甘棠很有些服气——不得不说太子妃果然厉害,怀远侯家将那世子外室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就连素日里同世子一起吃酒玩耍的朋友都不甚清楚,京中几乎无一人知晓,而太子妃竟能算出世子的问题所在,并解救公主于水火之中。 宫中突然起了对太子妃的一片赞誉,大都类似于古道热肠,神机妙算,就连怀远侯世子老家安置外室的事情都能了如指掌。 甘棠这日出门时候,甚至看到了远处又小宫女对她拜拜。 甘棠:…… 她突然感觉自己在往神学的道路上发展了。 太子妃的光辉事迹在宫里宫外越传越广,就连外头夫人们提起太子妃也多有敬畏,莫氏作为权力中心左相的夫人,太子妃的母亲,自然也有不少人过来奉承。 经外头这么一闹,莫氏突然觉得许久不见,对于女儿越发思念,便叫甘霆想想办法见上一面。 甘霆自然也想女儿,对于夫人这个提议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甘霆就去找了皇帝,表达了和夫人许久不见女儿十分想念,希望能够见一见女儿的需求。 皇帝一向自诩是个仁慈的君主,自然要满足勤勤恳恳为大周鞠躬尽瘁的左相的这个十分合乎常理的小小要求。 皇帝当即决定了要在宜春园设一场家宴,请丞相夫妇和太子夫妇一起去观赏秋景,顺便一起用个午膳,叫丞相和夫人同太子妃好好叙叙旧。 秦峥晨起临时还有事情要忙,早就说了会晚一些过来。 皇后带着甘棠抵达宜春园时,莫氏已经在了。皇后便拉着莫氏先坐下来说话,甘棠许久没有见过父亲了,亲昵地凑过去唤了声“爹爹”。 甘霆见到女儿后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甘棠的肩膀,对女儿邀请道:“不过才两个月不见,竟像隔了几年似的,尤其是你娘,在家里听到你的消息就坐不住了,今儿天色正好,咱们父女也许久没有一起走走了,不如陪爹爹去园子里头逛逛。” 甘霆只顾着女儿,倒把皇帝晾在了一旁。 皇帝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丞相带着太子妃去园子里散步赏景,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叫丞相开心的事情,想来丞相处理起政务来会更加尽心。 甘霆走到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女儿好奇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怀远侯家事情的?” 还知道的这么详尽。 甘棠由衷道:“这都是爹爹的功劳。” 甘霆愣了一下:“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怎么就会是我的功劳?” 甘棠道:“我从前去书房送点心时候,曾经看到你的手记里写着,要扳倒怀远侯可以从他儿子身上下手云云。” 怀远侯世子也是老侯爷的独子,甘霆这话不正是说明了怀远侯世子有问题,所以才能从他身上作为突破口扳倒怀远侯么? 只是甘棠有些不大懂,怀远侯世子并无什么作奸犯科的前科,不过是在外头养了侧室和庶子庶女,怎么就能成为扳倒怀远侯的关键呢? 甘霆有些哭笑不得:“这怀远侯就一个儿子,我原本想着可以利用他过于疼惜世子的这个特点制造一些事端,若是他家世子出了事情,想必他会比自己倒霉更难受些。到时能趁机查探出不少东西,出其不意将它扳倒,兴许比寻常时候更容易些。” 毕竟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尤其是脆弱时的老狐狸。 甘棠:……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歪打正着了吧? 第35章 35 其乐融融的午宴里, 甘霆提到最近从洋人手里头进了一批鸟铳, 分管五城兵马司康将军用着顺手, 问皇帝要不要大规模再进一批,集体制作推广。 鸟铳这东西, 皇帝以前跟着先帝去避暑山庄的时候也玩过,他总觉得那玩意儿声音太大,成本也高,跟弓箭似的一次顶多放倒一个人……是而皇帝对于鸟铳兴趣并不大,觉得还是攻城的火炮更是靠谱儿一些。 倒是秦峥听了这话后对这新式武器很感兴趣,接过话头问了甘霆一些细节,甘霆也很耐心地给秦峥解说了一下。 两人相谈甚欢,甘霆道是自己在外头庄子里还弄了靶场, 太子殿下若是有想法不妨带着太子妃过来玩玩。 重点是带着甘棠。 既能去庄子里头试一下鸟铳,又能带甘棠出去散心,太子自然说好, 直言明儿下午他就有空, 到时定然带着太子妃过去。 从宜春园回来后, 秦峥依然去了文昭阁, 甘棠卸过钗环后取了几本甘韫从洛阳淘回来的字帖看。 荟茹快步走了进来,对着甘棠报道:“太子妃,绛云轩的陈良娣病了, 可是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甘棠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病了?” 纪嬷嬷倒是了解其中详情:“那陈良娣家里出了不少混账事情,大抵还是急火攻心气的心病。” 甘棠奇道:“她家里出了些什么事?” 纪嬷嬷道:“陈良娣的父亲父亲四处说自家大女儿是太子良娣, 凭着这层关系捞到不少好处,还在老家收受了良田百亩的贿赂,承诺帮他人办一些事情。陈良娣的母亲则到处找人求生子秘方,还是养儿子的,找了不少江湖郎中不说,甚至找到了太医院头上。” 甘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事?” “是啊。”纪嬷嬷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陈家治家不严,叫外臣和宮眷们看了笑话。皇后知道这些事情后十分震怒,着太子找人警告了陈大人,又寻了嬷嬷去教训了陈良娣。” 陈家这些操作的确有些不大妥当,但陈良娣毕竟是甘棠的直系下属,在她这个太子妃手底下讨生活,每次出什么问题都会有人怪在她的头上。 甘棠想了想,对荟茹道:“你还是拿了东宫的令牌去请太医来看看吧,好好诊治一下,叫她把心放宽一些,抽空给娘家去信一封,也让家里人得了她的信儿,做事注意分寸也安分一些。” 荟茹应声离开后,甘棠转头对纪嬷嬷道:“陈良娣这事儿我倒是没怎么听说,可是这两天刚刚出来的?” 纪嬷嬷道:“这毕竟还是外头的事情,奴婢也是方才时候刚刚从李意那里知道,想来殿下自己能处理好,是而并没有想着叫太子妃费神。” 甘棠想起从前时候外头关于她的那些传言,又对着纪嬷嬷问道:“那外头人听了这些事情可有说我什么?” 纪嬷嬷道:“外头人都说陈良娣父亲不靠谱,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您天资聪颖,一早知道他们这些人不守规矩,早早给良娣们紧弦。” 甘棠:…… 这宫里的人果然很爱脑补。 因为想到明天要回自家庄子玩,甘棠兴奋地有些没有睡好。没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她的哥哥是部队军官,休假时候曾带她去射击场玩过枪械,且训练之后一直成绩不错。 秦峥如约带着甘棠去了甘霆指定的庄子,两人到达之时,甘霆已经早早在了。 他略显热情地同女儿女婿打过招呼,叫来了专业的技术人员给他们讲述了鸟铳的原理和用法。 等那师傅讲述完毕后,甘霆看甘棠盯着鸟铳跃跃欲试,又就安全问题和使用注意事项对着女儿细细嘱咐了一番。 这是秦峥见过左相最温柔的一面。 在他印象当中,甘霆一向都是强势的、果决的、说一不二的,平常同朝臣论事一向也都是点到为止,懒得跟蠢人多话,却能为了这点小事对女儿说道许久。 左相明明也有些担心甘棠的安全问题,却依然不愿意拂了女儿的心意,愿意叫她去靶场试试,可见对这个女儿的上心和宠爱。 等到了甘棠上手时候,旁边随侍一直都嘱咐甘霆小心,甘霆却因着担心女儿,自始至终留在一旁看着甘棠,不曾离开半步。 秦峥箭法不错,第三枪就能上了环,而甘棠则是先偏了两枪,第三次正中靶心。 秦峥:…… 他原本想着试过鸟铳之后,把着甘棠的手好好教她一教,也好博得美人欢心,却没想到他这太子妃竟然比自己还准。 = = 一连两天都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甘棠傍晚回宫时候心情出奇地好,甚至忍不住哼起了轻快的小曲儿。 短暂的放松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入了九月宫里就开始准备先帝忌辰的事情。 宝华殿于今年年初又重新整修了一番,两位嬷嬷也提前给甘棠讲了祭礼的不少规矩。 先帝忌辰这日,甘棠换好了新做的素服,按着旧例先去到慈宁宫中,再和大王妃等人随太后、皇后等一起去宝华殿祭拜。 晨起临走之际,秦峥特意来了琼芳殿,将一把小巧的银色手铳交给了甘棠。 甘棠吓了一跳。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参加个宫廷大型活动都要带手铳了。 秦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解释道:“从前先帝在位时,逆王选在惠帝忌辰那日勾结将领起兵造反,今儿清晨起来,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大安稳,你把这个带在在身上,遇事情也好顾着自己一些。” 甘棠觉得太子殿下有些杞人忧天,依着他在朝堂和群众当中的人望、地位和执掌力,三皇子和大皇子根本没那个没这个本事。 但既然秦峥感觉不好,为了防患于未然,甘棠还是欣然接受了秦峥的提议,将那支小巧的银色手铳藏在了腰间。 慈安宫里站满了各宫嫔妃、宗室命妇,太后从内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后身边的甘棠。 太后也听说了甘棠之前道破怀远侯世子不端行为一事,大公主也算是在太后膝下长起来的,孙女的婚事她也一直放在心上。 有了甘棠仗义执言这事,太后也是从心里感激甘棠,看这个孙儿媳妇也是越发喜欢,即便时间紧张,依然忍不住出言夸赞了她几句,惹来了周围一片羡慕的眼光。 郑姑姑快步走上前来,在太后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太后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永巷那边管事的王太监来报,说是先帝时候被打入冷宫疯掉的闵贵人昨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半夜赤脚跑了出来,直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找到。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一个疯了的无足轻重的小贵人,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太后平静地对着郑姑姑道:“到底是先帝忌辰要紧,不用管她,按规矩去寻来即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宝华殿走去,太后走在最前,皇后、甘棠等人紧跟其后。 太后踏上宝华殿台阶,眼看着就要进殿时候,房顶之上突然有一个身着棕灰色长裙披头散发的女人站了起来,随手捡起几块硕大的琉璃瓦片,直往太后头上砸去。 太后身旁的大宫女惊呼起来,纷纷上前用身子帮太后挡住落下的瓦片。 还不等侍卫和太监们架起梯子将屋顶人带下,闵贵人又拾起几片瓦片对太后一行投掷下来,宫女们身手不够,眼见着一块不小的瓦片就要正中太后的额头。 一声巨响之后,瓦片在半空当中四散开来。 皇后看着甘棠的身手,几乎惊呆,这枪法说是百步穿杨也毫不过分。 甘棠:…… 她不过是情急之下想帮太后解围,却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得这么准。 好在这是在古代皇城而非现代,否则若是在这种大型活动突然掏出枪械,应该会被当做恐怖分子抓起来。 == 皇帝听到此事后沉默了半晌,最终叫来甘霆敲定了要在军队当中推广鸟铳的想法。 秦峥听说了此事也吓得不轻,丢下文昭阁里一堆臣工就往琼芳殿赶,回去看到甘棠还好好的坐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出来。 甘棠被后坐力震得厉害,手上也有些擦伤,秦峥看她手心红红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手还疼不疼?” 甘棠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疼倒是没多疼,就是感觉有些烧得慌。殿下别看了,用点药膏抹抹,过几日就没事了,我小时候爬树擦下来都比这看起来严重多了。” 秦峥将她的右手搁在自己手心,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没事后,有些无奈道:“你倒也真是能耐,自己都能给自己当大夫了。等会儿叫李意宣黄太医过来看看,别留下什么症状才好。” 正说着,紫陌走了进来,对着两人禀道:“家里太太今儿递牌子入宫觐见皇后,顺便过来探望一下太子妃,太子妃可要见见?” 甘棠抬头看了秦峥一眼,秦峥也怕自己坐在这里叫他们母女拘束:“你们聊,我先回成平殿了,你自己这两日多多注意一些,可别再碰着伤着了才好。” 莫氏进到甘棠寝殿后,先细细端详了女儿一番,见她脸色红润,精神也好,还没缺胳膊少腿的,终于放下心来。 “你爹听了宝华殿发生的事情,吓得跟什么似的,非要我递了牌子进宫看看。”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爹就是瞎操心,我没事的。” 莫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没事就好,你爹还让我跟你好好道声谢呢。” 甘棠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莫氏道:“因着你用手铳救了太后的缘故,皇上挺受触动的,也终于同意在军中推广手铳和鸟铳。你爹爹说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对于富国强兵都是大有助益的的,叫我替兵部和众多将士们好好谢谢你。” 甘棠:“……,这可真的是凑巧了。” 第36章 36 机缘巧合之下, 甘棠救了大公主在先, 维护太后安全在后, 声望值不断攀升的同时,就连外面甘霆的名声都跟着好了几分。 九月中旬, 狄国货主拓跋诚带使团进京朝见皇帝,入宫前当晚先去了甘家送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两年狄国作为大周属国,同京中这边关系处理得十分不错,也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 甘霆笑眯眯地收下了礼物,又在家里头设宴招待了拓跋诚。 拓跋诚很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陪甘霆喝着小酒吃花生米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拓跋诚还记着丞相家的小女儿,当初他甚至还为了她弄了不少青年才俊过来给丞相当女婿, 聊天过程中不免也问起了她。 “家里大妹妹怎么样了?可有看好人家了?” 甘霆略显落寞道:“家里姑娘已经嫁人了。” 看甘霆提起女儿后的惆怅神情,拓跋诚估计这姑娘嫁得可能很不怎么样,作为一个极有眼力劲儿的新一代君王, 他很及时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不再追问下去, 勾起丞相的伤心事。 昨晚在丞相府里有些喝大了, 拓跋诚第二日入宫时候腿有些打弯,头也有些胀痛,去乾清宫见过皇帝后, 看到了大周太子秦峥正从往西南方向文昭阁走去。本着友好待人的,他远远地叫了秦峥一声,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在拓跋诚印象当中, 太子一向对人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今日也一样。 拓跋诚并没有介意对方的态度,依旧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同秦峥闲聊道:“殿下可知,左相家千金今年已经成婚了吗?” “嗯,知道。” 拓跋诚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听说嫁得不怎么样,是真的吗?” 跟在秦峥身后伺候的李意嘴角抽抽,这狄王也是真敢说啊。 秦峥没有说话,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拓跋诚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峥情况的不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八卦小天地里:“我从前一直以为丞相权倾天下,无所不能,是个既有头脑又有办法的人,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李意只觉得太子脸色越来越沉,而他脑门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忍不住出声给自家殿下解围道:“甘家姑娘已于今年七月嫁了我们殿下,现正是我们大周的太子妃。” 拓跋诚脑门上也同李意一般覆了一层冷汗,“今儿这天可真好啊,三殿下还约了我下棋呢。” 溜了溜了。 拓跋诚这次入京除了带来不少礼物,还有大量的好消息汇报。 皇帝这两日越发高兴,留了拓跋诚在京中多待几日,又怕宫里拘束着他,想要他去逛宜春园里逛逛,顺便叫了太子夫妇等人一起过去。 大皇子夫妇也在随驾行列,相比于大王妃的安静低调,大皇子则同“安分”两字完全无缘。 大皇子最近一直在钻营一事,想给自己从前伴读找个差事。谁都知道,这种涉及朝政的事情找皇帝不比找左相和太子。 可他大皇子同左相素来没有半点交集,倒是太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的兄弟,即便感情不怎么好,但好歹也算是能说上话的。 说来也巧,大皇子不过秦峥在的住处外多徘徊了两刻钟时间,就在这里碰上了这个兄弟。 大皇子对着秦峥笑得阳光灿烂:“二弟,今儿忙不?我那边弄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得空时候记得过来尝尝。”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峥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未接茬。 大皇子知道他的性子,总是这么不阴不阳不冷不淡的,虽然惹人讨厌,但自己现在毕竟有求于他,所以依然保持着笑脸,想跟秦峥再闲聊几句,缓和一下气氛,才好开口办事儿。 “我看那狄国国主拓跋诚倒是个不错的,算起来也是一国之主,但是一点君王的架子都没有,倒是十分的平易近人。那拓跋诚也是个实在性格,想当初看中了甘相家的姑娘,竟然敢直接上门求取。甘相的手段我们都知道,谁也没想到拓跋诚能这么大胆,甘相家那小闺女,是常人说娶就能娶的么?我想起甘相阴沉的脸就心头打颤儿……” 说到这里,大皇子敏感地感觉到太子的气场有些不大对。 该死,他真是一时嘴快了,竟然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太子刚刚娶了人家甘相的闺女过门。 想到这里,大皇子也不求太子给自己伴读谋什么差事了,只要秦峥别因着这话死命报复他就是好的了。 大皇子迅速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今儿天不错哈,三弟还约了我钓鱼呢,我先走了哈。” 不远处陪着侧妃林氏下棋的三皇子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这几天里的第二个了。 林萱有些担心道:“殿下可是病了?这入秋后天气着实凉了一些,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三皇子抽了抽鼻子:“没事,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吧。” 拓跋诚的到来给皇城众人提供了不少时新话题,甘棠房中亦然。 寒樱拿美人拳轻轻给甘棠捶着肩膀,对着自家姑娘感慨道:“这狄国国主当初还说要娶姑娘呢,这才没过多久,姑娘就嫁入宫中成了太子妃,当真是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寒樱对甘棠眨了眨眼睛:“姑娘觉得狄国和太子殿下哪个更好一些?” 寒蕊忍不住插话道:“同狄国国主相比,自然还是太子殿下更好一些,但姑娘心中最中意的人选,大抵还是卫修公子。” 寒樱忍不住瞪了寒蕊一眼:“你又知道?” 寒蕊一脸坚定道:“姑娘定然是这么想的。” 甘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日子终归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正说着,外头帘子轻响,紫陌给了甘棠一个杀鸡抹脖的眼神。 在看到秦峥的那一刻,甘棠瞬间有些尴尬。她并不知道他方才听到了多少,但看他的表情定当是听了些什么。 甘棠拿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今儿天真是不错哈。” 秦峥:…… 突然觉得他和拓跋诚有些八字不合。 == 园子里没有皇城那么多规矩,终归更是轻松舒悦一些。 甘棠闲来无事出门走走,正碰见了大王妃的女儿淑姐儿自己蹲在人工湖旁玩耍,几个跟着来伺候的嬷嬷和婢女站在不远处的柳树旁说话。 甘棠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对着小姑娘问道:“淑姐儿这是在干嘛?” 淑姐儿眼睛看着远方,右手托腮,略显惆怅道:“二婶婶,我在想心事呢。” 这么三四岁的小萝莉能有什么心事? 甘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淑姐儿在想什么心事?能不能跟婶母说一说?” “我正在发愁祖母和祖母之间的事情。”淑姐儿皱着眉头撅着小嘴道,“虽然父王总说祖母最喜欢母妃和我,但是我听祖母宫里老嬷嬷说过,祖母对我的母妃意见很大。况且经过我的观察,祖母对母亲根本没有对我和对父王那么好的颜色。祖母不喜欢母妃,所以我在发愁呢。” 甘棠突然也有些惆怅,跟着淑姐儿发愁起来。 孩子的心思都是敏感而细腻的,如果将来自己也有了孩子,看她跟太子这般不冷不热的,再往后一打听,两人之间还隔着世仇,那日后她的孩子又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发愁呢? 正当甘棠陪着淑姐儿惆怅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响亮地唤了她一声。 “甘家妹妹。” 甘棠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和声音了。她起身转过头来,看拓跋诚露着八颗大白牙冲自己的笑得十分灿烂。 甘棠对着拓跋诚点了点头:“狄王安好。” 拓跋诚挥了挥手:“这么客气做些什么?我前几日去你娘家陪甘相喝酒时候,他待我可是实在得很,就跟自家孩子一般呢。” 甘棠很难想象出甘霆对拓跋诚热络的样子,她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对着自己亲儿子和女婿都只是一般情况,怎么会对着一个狄国君主有多大热情呢?这拓跋诚是不是对父亲有什么误解? 看拓跋诚正在兴头上,甘棠也有些不忍心给他泼太多冷水,便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自然是好。” 拓跋诚看着园子里硕大的人工湖,伸了个懒腰,发出感慨道:“还是你们京城的园子好,这景色美,视野开阔,水也澄澈,真想在这湖里头畅游一番。” 听了拓跋诚这话,甘棠就有些震惊了。 拓跋诚所在的狄国基本就属于后世的蒙古东部地带,据说那块儿人骑马狩猎都是一把好手,只是对于游水一事多有不擅长。 拓跋诚说得轻松,甘棠却是不信的。 拓跋诚也注意到了甘棠的神情,着急解释道:“你怎么能不信呢?当初我们兄弟几个当中,我真的是游得最好的……” 拓跋诚话音未落,就见淑姐儿一个倒栽葱掉进了湖中。 甘棠惊呼一声,就见拓跋诚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 甘棠将淑姐儿送到大王妃住处,惊魂未定的大王妃听完事情经过后,抱着女儿对甘棠谢了又谢。 甘棠诚恳解释道:“这一切都是狄国国主拓跋诚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 大王妃紧紧握着甘棠的手道:“棠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他从前就爱慕于你,一定是因为你在身边,他才愿意下湖里头救人的。” 要不人家一个堂堂君王怎么可能做下湖救人这么危险的事情?摆明了是为了在白月光面前求表现的。 甘棠:…… 其实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旱鸭子而已。 虽然惠妃并不待见大王妃,但毕竟淑姐儿是亲生的,听了大王妃说完事情经过后,不由也对甘棠从心底里感激起来,连带着对皇后也恭敬了一些。 就这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甘棠突然发现自己的声望值飙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比她那声名在外的丞相爹似乎又讨喜了许多。 第37章 37 入了冬月以后,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西暖阁内早早已燃上了地龙,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上头, 对着自家太子悠悠道:“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归一, 这盛世天下,不能多出门听听看看叫人甚为遗憾。眼下也进了十一月了,朕这几年一到这个月份里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倒是南方比北方更是暖和一些,朕决定本月中旬南下巡视江南一番,体察民情,督查官员,监国的事情,朕想来想去, 除了你再没旁人,终归要你再辛苦几个月。” 秦峥低头看着茶盏当中在滚水当中上下浮动的茶叶,没有接话。 今年朝中的律法和建制都有改革, 朝局有些不稳, 实在不是君王南巡的好时机。 秦峥微微一笑:“这朝事纷扰, 离不开父皇坐镇。若是父皇对江南诸省多有放心不下, 不如我带着太子妃替父皇走一趟。” 皇帝听了这话瞬时愣住。 以前太子对于南巡一类事情从来都不感兴趣,怎么娶了媳妇之后变化如此之大? 因为之前没想到太子会是这种反应,所以皇帝突然之间就被噎住了, 没能及时反驳出声。 秦峥继续道:“既然父皇也没有意见,那儿臣就领命了,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 父皇不必多言。” 太子离开后,皇帝坐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委屈的皇帝写不下字也看不下书,吃了一大碗芝麻汤圆后,跑去慈安宫那里跟太后告状。 正巧今日皇后也在,正在陪太后选冬衣料子,见到皇帝过来连忙迎了进来。 皇帝委屈着脸将太子想要丢下自己去南巡的话一说,原本是想叫太后为自己主持公道,却不想若有所思道:“峥儿这几年实在太累了,是该好好歇歇了,带太子妃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说起来他两个小的自打成婚后都没出门逛逛,有这个机会倒也不错。” 皇后也在一旁高兴道:“母后这话不错,峥儿这几年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尽心尽力,能够放松一下,去南边看看的确是好事。” 在家中得不到支持和温暖的转头去找丞相诉苦。 甘霆知道自己闺女有晕船的毛病,此下江南,少不得是要走水路过去的。 想到自家姑娘要晕上那么一路,甘霆就有些不忍心,是而他眯了眯眼睛,对着皇上建议道:“如今已至年关,又逢上朝中事多,您和太子那是缺一不可的。您别把太子一个人留在京里,太子也别叫您一个人留下来处理政务。要不这样,您抽空时候把太子叫来说一说,我帮您敲边鼓,相信太子会了解您的苦衷。” 依着甘霆对秦峥的了解,他觉得太子殿下也不是特别想去南巡,只不过不想直接反驳皇帝的要求,所以换了个方式反将了皇帝一军。 如今既不叫太子南下,也不叫皇帝南巡,两人都留在京中,也算找个平衡,相信太子不会不应的。 皇帝瞬间就感动了:“这世上果然只有爱卿最是为朕着想。” = = 一转眼就是腊月底,马上就是新年。 宫里这段时间都在筹备新年有关的事宜。 这日甘棠从坤宁宫请安回来,一路走进琼芳殿中,突然感觉最近两个良娣有些出奇的安静,不由多问了纪嬷嬷一句。 纪嬷嬷道:“太子殿下早早已经对绛云轩下过命令,两位良娣无事不得随意扰了太子妃清净,况且您原也对这两位有些淡淡的,她们不愿贴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甘棠“哦”了一声:“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应过年的东西都送去了吗?炭火、衣料、棉被也要管够才好,可别折腾出什么病来。” 纪嬷嬷道:“太子妃只管放心,绛云轩那边有庞通看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虽然太子不待见那两位,但毕竟是太子良娣,身份在那里,一应供应从不会短缺,保准她们比在家里过得更是舒坦些。” 确切地说,是如果不作妖的话,会比家里舒坦更多。比如裴良娣现在就比陈良娣过得舒坦。 甘棠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是入宫第一年,很多事情都不大懂,这些天终归还是辛苦你们了。这也临到新年了,琼芳殿上下就赏三个月例银吧,也给大家天天喜气。” “那敢情好。”纪嬷嬷温和地笑了起来,“太子妃想来也乏了吧?这个时辰您都是要歇午觉的,不如奴婢这就给您收拾床铺,您再睡会儿吧。” 伺候甘棠歇息后,温嬷嬷从寝殿退了出来,在琼芳殿正门外碰上了过来给太子妃送手炉的温嬷嬷。 温嬷嬷嘴碎,太子妃不大愿意用她。太子也更重视纪嬷嬷,指明了叫她跟着太子妃,在这种情况之下,温嬷嬷只能默默退到了纪嬷嬷后头。 温嬷嬷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即便在东宫过得比纪嬷嬷稍逊了一些,但依然过得很好。 可温嬷嬷却依然心里头不满足,当初她在顺太妃宫里就是大嬷嬷,是顺太妃身边得意的第一任,现在到了东宫这边反而退了一步,总是叫她一股气憋在心头。 陈氏现在是不行了,太子就差把明晃晃的厌恶摆在脸上了。倒是这裴氏,似乎还是个有心眼的,知道在太子懒得搭理时候不贴上去,还叫了丫头跟荟茹交好。 现在太子日日都住在书房,多半是既不想跟太子妃相处,也不想跟良娣们太过亲近,得罪了丞相。 太子妃一直没有孩子,大家还是在同一起跑线上。既然不能做太子妃身边的大嬷嬷,不如去找找其他出路。 温嬷嬷如是想。 除夕这日,甘棠跟紫陌等人一起玩叶子牌,太子在前头陪皇帝宴请群臣。 秦峥用了不少酒,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回东宫来,带着一身酒气和点点雪星儿进了琼芳殿。 甘棠看到秦峥后愣了一下。 他近来一直都睡在书房,完全没有搬回来的迹象,极少在这边过夜,她也乐得清闲。 近来大王妃经常带着淑姐儿过来东宫这边找她玩耍,嫂嫂也带着一双儿女来看过她几次,这几个小孩子都很粘她,既乖巧,又可爱,是而她近来对于养娃一事有些心动。 就在前几日,她也在请平安脉时问过黄太医她的情况,黄太医说她身体条件极好,过了年也有十八岁,想要个孩子并安全生下来完全不是问题。 长日无聊,有个包子陪伴的确也是不错。是而她对于秦峥的到来,终于不似从前那般排斥。 看到秦峥灯火下棱角分明的脸,甘棠心中动了一动。 如果她们将来有孩子,不管像谁都应该很好看吧。 秦峥沐浴洗漱过后便歇在了甘棠的身旁,两人太久没有睡在一个房间,甘棠躺在那里,只觉得紧张得浑身都有些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秦峥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下来,甘棠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熟睡。 甘棠赌气般地侧身向里,背对着秦峥不再搭理。 实在太是浪费感情。 新年的时光总是忙碌的,秦峥要在前朝同皇帝一道儿宴请臣工,甘棠也要去坤宁宫日日陪着皇后娘娘和客人们。 初五这日,按着每年惯例,皇帝特地举办了宴会,宴请京中宗室及诸位命妇。 席间,与大皇子舅父霍贤一向交好的简郡王起身给皇帝敬酒:“自打陛下登基后,朝中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见圣上贤德。如今几位皇子都已成家立业,臣弟心里头也替皇兄高兴。只是一样,太子已年近二十,却膝下依然没有个一儿半女,着实让我这做叔叔的揪心不已。” 太子的子嗣问题一向都是宗亲和朝臣关注的对象,简亲王话音刚落,宗室当中便多了不少窃窃私语。 简郡王只是皇帝的堂弟,只因这些年在京中领了宗人府的差事,并没有回去封地。他既然同霍家和大皇子交好,借着储君无嗣一事对太子发难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旁慎郡王出声替太子解围道:“东宫而今只有妃妾三人,太子又忙于政事,想来不日便会有好消息,简郡王也未免太心急了一些。既有这个心,倒不如替你太子择几个身家清白的良家美人送去东宫,也显得你这做堂叔的关心侄儿。” “倒是不劳简郡王费心了。”秦峥淡淡开口,“含光寺住持曾跟孤说过,孤这命格,娶亲后并不宜太早生子,一切随缘便是。” “真的吗?”大皇子忍不住出声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会是临时编了话来诓父皇和我们吧?” 甘霆给了慎郡王一个眼神,慎郡王会意,再度出言道:“记得当年我同王妃成婚后,也有一段时日未得子嗣,在府中查阅了不少文献记载。后来经过总结发展,终归是晚些出世的孩子更是聪明些。左相甘大人就是家中年纪最小的那位,就连当今圣上也是当年先皇二十岁有余才降世的,可见此言不虚。” 虽然在座不少人都认为慎郡王这话没什么道理,可谁都不敢反驳他这一番话。 敢说皇帝和左相不聪明,在朝中基本就不用再混了,早早回家去种红薯去吧。 皇帝听完这话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慎郡王说得有理,如此,朕也能放心了。” 慎郡王这话一听就很有道理的样子。等日后太子和太子妃再给他生个聪明伶俐小皇孙,不论是随他祖父还是外祖父,铁定都是妥妥的人才。 等太子继位后,再把这小皇孙立为太子,生生世世把这聪明劲儿给传下去,而们大周的江山也会因此而稳固非常。 就连皇后也被慎郡王说服,坐在一旁连连点头。 甘棠有些诧异地看了这几位大佬一眼:果然皇室中人就是不走寻常路,怎么说都是通的。 第38章 38 卫修脾气好, 修养好, 学问扎实, 在翰林院一直混得不错。而卫家和左相家一向交好,旁人就算看着甘家也会给他多几分脸面。 但是也有人例外。 翰林院当中有位编修隋大人同右相家中有亲, 一直想要找人说媒把妹妹嫁给卫修,却一连几次遭到卫家拒绝了,心里头难免有些不忿。 而正好右相韩家一直想借事打压一下左相的势力,便联手隋家做局陷害卫修和倭国奸细串通,倒卖皇城机密。 紧接着,卫修被停职,案子也交予了大理寺受审。 甘韫也是在事发第二天才知道了此事,特地过来书房找甘霆商议。 甘霆比甘韫早了一步知道此事, 见儿子似是为了这事多有忧心,便出言宽慰道:“卫修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咱们家里,同你们兄妹一起长大的, 在我面前也是执子侄礼的, 就跟咱们自己家孩子一样。况且这件事情不像是冲着卫兄, 多半是我, 自然是不能不管的。” “那就好。”甘韫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来:“母亲可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想来卫家伯母倘若知道了此事,心中必当慌乱,还是要请母亲过去卫府一趟, 叫卫家伯母把心放宽才好。” 甘霆道:“你母亲还不知道此事,方才带了哥儿姐儿去了东宫看你妹妹了,等她回来之后我再同她细说。” 琼芳殿内, 甘棠看着娘亲带来的两个兄长家的孩子,由衷叹道:“真可爱。紫陌,取新制的糕点来给哥儿姐儿尝尝,寒樱,再把东厢内收着的玩具拿来给慧姐儿看看。”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糕点和玩具都取了来。 莫氏对着女儿笑着赞道:“这宫里的绣娘手也真是巧得很,寻常布偶都能做得如此精致。外头也有传言说太子殿下跟你生分,但是我瞧着嬷嬷和下人们对你尊重,你屋子里的摆件和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极好的,可见太子是从心眼儿里疼惜你的。” 说到这里,莫氏压低了声音:“外头那些见不得咱家好的人多了去了,你可别听了外头人那些歪话,给太子脸子瞧,到时反而同他生分了。” 甘棠想了想,客观道:“殿下待我的确还不错。” 情感上不好评判,物质却一向是给足的,但大概还是看在自家爹爹甘霆的面子上。 莫氏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同太子殿下之间没有太大问题,还是应该早些要个孩子。你这转年都已十八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哥都一岁了呢。皇上和皇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都盼着皇长孙,况且宗室和朝堂之上这么多人盯着你和太子呢,是时候也该给皇家添些人口了。” 甘棠心中一叹:“嗯,我知道。” 慧姐儿有些早慧,方才拉着她的手直撒娇,嘱咐她要早睡早起,认真吃饭,不能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气坏了身子。甘棠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婴儿肥的小脸蛋,圆嘟嘟的,摸起来又软又Q。 而瑱哥儿已经开始背诗了,方才对着她背了《关雎》,字正腔圆里带着小男孩儿独有的小奶音,一句一句,分外好听。 甘棠看着喜欢,也觉得莫氏说得话有些道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 成平殿内,秦峥看着大理寺的最新奏报,眉头都皱了起来。 卫修从小养在左相膝下,可以说是在甘家养大的,要说他真能蠢到跟倭寇勾结几年输送消息而不自知,秦峥却是不信的。 秦峥唤来了大理寺少卿询问了情况,又取了不少卷宗来看,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 在一旁伺候的李意小心翼翼地给秦峥添了些茶水。 他知道太子一直都对太子妃和卫修之间的事情有心结,不知道太子此番动作究竟是想把卫修按死了,还是要准备出手捞一把卫修,不管怎么说也是丞相的人。 太子殿下对于此事如此上心,据李意的观察来看,多半还是想卖给丞相一个人情,不叫卫修无端受屈的。 桌上的烛火连着爆了两次灯花,秦峥终于搁下了手中的卷宗,对李意吩咐道:“去琼芳殿。” 自打除夕之后,秦峥便隔三差五地过来琼芳殿歇息,只是无一例外地并没有同她发生什么,是而甘棠对于秦峥的出现倒也习以为常。 只是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两个一直这么僵着,包子什么的基本是不用想了。 既然这会儿她想要个孩子,终归还是应该主动一些的。 甘棠沐浴过后回到寝殿,秦峥已经沐浴梳洗完毕,正坐在桌旁静静地看书。 甘棠稍稍在内心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缓缓拖着寝衣走了过去,将秦峥手上的书册夺下搁在一旁,素手抚上他的领口,却被对方按住。 秦峥只觉得有些心寒。 听说今儿莫氏来了东宫,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卫修之事。她一直都对他淡淡的,今夜却有了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主动,想来也是为了讨好于他,给卫修求情的吧? 在她的心里,卫修就是这么重要的吗? 而他这个丈夫,对于她来讲,也不过只是一个拯救卫修的工具而已。 秦峥甩手离开,甘棠只觉得诧异万分,方才在两人对视之间,她甚至在秦峥了冷冷的眼神当中读出了些许愤怒。 然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秦峥再也没有踏足琼芳殿。 甘棠原本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前后经过,终于回过味儿来。 秦峥虽然之前的确有些不阴不阳,但是这种大半夜从她宫中愤然离开的事情却从没发生过。 为什么这位太子殿下近来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淡?归根结底还是她作为太子妃太得长辈和宫中众人喜欢,声望太高,倒衬得他这个太子有些平凡。 古往今来,男人总不喜欢妻子比自己强过太多。就好比在宫廷当中,众人提起皇后时比皇帝都要能耐,这皇帝自然是不高兴的,还说不定给对方扣上吕后、武后之类的帽子。 想到这里,甘棠默默叹出一口气来。 真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受人喜欢,不管搁哪儿都是要闪闪发光的,想不叫人注意到都难。 第39章 39 几乎是离开琼芳殿的瞬间, 秦峥就后悔了。 甘棠抚上他领口的那刻, 他内心除了愤怒外, 更多的是欢喜的和期待。 管她是为了谁想同他欢好,他都应该先把她上了再说! 秦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策。 在后悔和醋意当中, 秦峥度过了非常没有效率的三天。 第四天清晨,纪嬷嬷到了成平殿来,说是太子妃这几日在宫里闲得发慌,想出门去英王府寻大王妃玩。 虽然他那大哥就是个傻子,但是大嫂还是不错的。秦峥点了点头:“多找几个人跟着,出门后别叫她乱跑。” 纪嬷嬷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殿下同太子妃之间可是有什么不对?太子妃这几天总是有些若有所思的,一会儿蹙眉, 一会儿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峥轻轻咳嗽了一声:“孤也不十分晓得,孤记得那日甘夫人也曾来东宫看望太子妃, 是不是她同太子妃说了些什么?” 纪嬷嬷思忖道:“夫人就说叫太子妃尽快要个孩子。” 秦峥愣了一下:“还有没有没别的?” 纪嬷嬷道:“哦, 还有德月县君的婚事, 其他就再没别的了。” 秦峥突然头疼起来。 如果她那天的主动只是为了想要个孩子, 跟卫修半点没有关系,那么他那天的行为,似乎着实渣得有些过分。 入夜, 秦峥磨磨蹭蹭地来到琼芳殿,发现甘棠对他的态度十分之冷淡,疏离当中还隐隐带着几分高傲(?), 秦峥只觉得头疼。 终归还是惹到她了,该尽快想些办法道歉才好。 第二日清晨下了早朝后,秦峥找到了皇帝,道是想借观星楼一用,最近实在太忙了对太子妃有些疏忽,想陪自家太子妃去观星楼上看看星星。 皇帝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他这儿子终于开窍了,都学会变着法儿讨好儿媳了,皇帝突然有种自家猪学会了拱白菜的欣慰感。 甘棠收到太子的邀请还蛮诧异的。但自从皇帝建观星楼以来,她一直有听说关于这栋楼的种种故事,却无缘一观,而今能借着太子相邀上去一看也是好事。 甘棠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观星楼顶层的观星台上没有床,皇帝喜欢铺了被子睡在贴地的薄薄的榻上。 甘棠看着倒是有一点像榻榻米。 两人席地而坐,点心和果酒都摆了上来,望着头顶的灿烂星空,秦峥开始给甘棠科普有关星星的事情。 秦峥这两天手里不光有兵部的活,还有卫修的事情要忙,原本是有些焦头烂额的,但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还是抽了一个下午硬生生背了两本天文书。 他没皇帝那么多时间精力干这些事情,即便再有头脑,也是头一次接触这些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甘棠坐在秦峥身旁,只觉得仿佛是回到了高中物理老师讲课的那个时代,十分枯燥且煎熬。 大约过去两刻钟后,甘棠终于撑不住,歪倒在了一旁。 她睡着了。 秦峥:…… 他就真的这么无聊,这么不讨她喜欢吗? = = 卫修通敌一事,在不断的抽丝剥茧之下,秦峥发现,对方不光想要扯出卫家,且意在扯出甘韫、甘霆等人,进一步扯上甘家和田家。 在一旁伺候的王钦听了苏和的汇报后也吓了一跳。 左相若是倒戈向着倭寇,那绝不会是颠覆朝政这般简单,很可能会江山易主。 王钦磨墨的右手都有些不大稳当,颤着音儿对太子问道:“殿下,您说……左相通敌这事,有多大可能会是真的?” 秦峥淡淡瞥了他一眼:“蠢材。” 甘相已经是大周的权相,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而今把持一国朝政,又是储君的岳丈,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勾结倭寇,叫倭人入主中原。 秦峥动用了东宫暗卫探查线索,不日便找到了倭国联络地点的一个领头人。 这事至今没有定论,案子也在大理寺止步不前,秦峥不欲张扬,也不放心托付给其他不相干的人,便亲自出宫去亲自去见了那人一面。 虽说那领头人心思缜密,但秦峥毕竟也是从七岁那年就被皇帝抱在膝头看奏章的太子,更兼这么多年看惯了朝中众臣们的帮派之争、勾心斗角,尽管对方再是谨慎小心,也露出了不少马脚,足以叫秦峥分析出事情的始末原委。 临到秦峥离开时候,对方突然挣脱了枷锁,夺过护卫身上的金刀狠狠划向秦峥。 也幸好秦峥闪得够快,只是被他划到了胸侧。若是这般尖利的刀锋划在脸上,破了仪容,储君之位没准儿也给丢了。 如今事情不说水落石出,但终于见了些眉目,秦峥便打算稍稍放松一下,缓一缓心情。 而甘棠依然对他不冷不热的,还一脸有些看不上他的样子。正好这日姑姑鄱阳长公主请他去府中赴宴,他便带了甘棠一道儿过去。 看着太子带着太子妃来府,鄱阳长公主脸色就有些不好。 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又闯祸了,被宗人府好一顿敲打,这次请太子过来,原本是想趁机给这个侄儿送上两个美人,也好“朝中有人”,日后方便行事。若是儿子丈夫再出什么问题,有太子帮着说上几句话,也不至于弄得太过难看。 带着太子妃过来终归不比独自一人更方便些。 中午宴会的还是采用的男女分席制。 甘棠原以为公主会在女宾桌上陪她,谁知公主竟然去了男宾那边陪太子。而公主陪着甘棠的两个儿媳妇也是一脸尴尬,彼此之间从未见过面,除了一些干巴巴的奉承之语,就是劝太子妃多用点东西。 甘棠跟这两位表嫂也并不相熟。 鄱阳长公主也比皇帝大不少,两个儿媳妇都比她大了十几岁,就这么一味地捧着她,弄得甘棠自己有些尴尬,一顿饭用得有些食不知味。 用完午膳后,甘棠准备早些回宫,便叫着纪嬷嬷去寻李意,通禀太子一声,她想提前一步回宫。 前头院子里,鄱阳长公主为了招待秦峥,还请了他的几位堂兄和表兄作陪。 眼见着秦峥对几个容色姣好的婢女和舞女没有半点兴致,鄱阳长公主狠了狠心,给驸马使了个眼色,在秦峥的酒里又加了几味新料。 李意看太子坐在那儿无聊,脸色越来越沉,便及时上前打断了歌舞:“殿下,太子妃有些累了,想要先行回宫,纪嬷嬷叫奴才来同您说一声。” 秦峥起身:“孤也有些乏了,下午还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姑母和姑父了。” “这……这么早就走啊?”鄱阳长公主笑得有些勉强,“姑母送你出去。” 太子是贵宾,又是国之储君,他出门自是需要人送的。 于是鄱阳长公主带着驸马和太子的一众堂兄表兄们,浩浩荡荡离席送太子出门。 甘棠是在月亮门旁遇见秦峥的,看着公主同他那一大帮兄弟都出门来送,不由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声:这皇家人感情就是好啊,送个亲戚出门都这么大阵仗。 秦峥原本只是觉得今儿喝得酒有些上头,并无什么大碍,但就在看到甘棠的那一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向脑门。 他阔步走了过来,一把将甘棠打横抱起,一路向南出了府门,放上了马车。 甘棠只觉得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跌坐在马车靠座上的那刻,右侧的肩胛骨撞得生疼。 看来秦峥从前时候抱她上床时,还是留了力气的。 甘棠很快就感觉出了秦峥不对。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掌烫得有些不像话,三下两下就除掉了她身上的外衫。 甘棠挣扎:“殿下,这是在车上。” 他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我就试一次。” 东宫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出行马车虽然又大又平稳,但毕竟是在运动的交通工具上做这种事,甘棠感觉被他折腾得三魂六魄都要出来了。 这么有难度的姿势,她都能做得出来,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柔韧性有这么好…… 公主府内,众人瞠目结舌。 不是说太子同太子妃关系十分一般么?可他们看到的和传闻不一样啊! 太子一见到太子妃,那眼睛都亮了,就像看到什么期待已久的稀世珍宝一般,生怕他们多看一眼,抱起来就上了马车。 这件事情看到的人不少,又是平日里钱多事少的宗室子弟,大多又闲又八卦。 不日,就连一向沉迷政务的左相甘霆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甘霆对于这件事情很有些不大信,觉得这最多是太子夫妇出门时候表现得比较和睦,同进同出,感情不错而已,后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这日甘棠出宫寻大王妃说话,回宫途中顺便去自家府上给父亲送了两坛上好的花雕。 甘霆神秘地叫住了女儿,说了外头传得有些不像样子的那件事情,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甘棠也没想到在鄱阳长公主府上的事会传到甘霆耳朵里。 那晚她回到东宫时候,身上多了好几块儿青色的瘀斑,新仇旧恨之下,冷着脸好几日没再搭理秦峥。 而秦峥似乎也觉得那日发起性子做得有些过分,这两日一直对她陪着小心,想尽了法子讨好于她。 甘棠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日的经过,对甘霆低声解释道:“那日他用了些酒,正在兴头之上,突然见到仙女一般的我,可能就把持不住了吧?” 对于秦峥这不合乎常理的表现,这应该是唯一合乎常理的解释了吧? 甘霆:…… 他这女儿虽说生得的确不错,但绝非祸国妖姬般的绝世美人,还远远没到能叫一向稳重自持的太子把持不住的程度。 他平常自我感觉就挺良好的,没想到自家姑娘也是这样,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女”么? 这孩子果然还是随他的。 第40章 40 琼芳殿内, 紫陌压低了声音, 对甘棠道:“方才听成平殿的庞通说, 今儿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甘棠抬眸:“什么?” “皇上今天在早朝发了大火儿,刑部隋大人被罢官了, 右相韩大人也被罚闭门思过了。” 甘棠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不可置信道:“这又是为何?” “这事说起来还跟咱们相爷有关。”紫陌道,“早朝之上,隋大人状告咱们相爷授意卫家通敌,皇上本是不信的。可那隋大人早有准备,列了一堆证据,相爷还没发话,太子先唤人带了人证和物证, 证实了隋家不光和倭国间谍接触甚密,且联手做局,陷害忠良, 污蔑左相。” 甘棠忍不住又抓了一把瓜子拿在手中, 紧张道:“然后呢?” 紫陌道:“太子找来的证据隐隐指向了右相, 但是隋大人一直没有松口, 说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自个儿扛下了所有。皇上没办法,只得说是右相对手下之人管理不善, 纵容了歪风邪气,叫右相闭门思过。不过隋大人是毁了,通敌不是小罪名, 已经交由大理寺审理了,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甘棠都听愣了。 真没想到太子还挺能干的,而且是真的大公无私。 当初她爹这么对人家外祖,但是人家就没有挟私报复,甚至还能做到以德报怨,还挺难得的。 左相府内,甘霆也对着甘韫叹道:“我虽然做了准备,手上也有人证,但到底没把韩奎那些人当回事,看他们这般来势汹汹,若是没有太子,恐怕今儿不好轻易善了。” 甘韫也道:“殿下到底还是个妥帖人,公心为重,行事果决,也不枉了这么多年朝中的一片赞誉。” 甘霆点头道:“是啊,当初我就说把你妹妹嫁给他不错的。” 甘韫:……,当初你躺在病床上爬不起来时候可真不是这么说的。 朝中赞誉一边倒的太子过得也不容易,起早贪黑也是常有的事情。 秦峥感受到地表晃动时已是入夜丑时,他手上还有护国将军送来的密报,同中书省几位大人商议过后,又开始给皇帝写条陈,一忙就到了这个时辰。 感受到了房屋的晃动后,秦峥第一时间冲进了琼芳殿,将已经熟睡的甘棠唤醒。 “醒醒,地震了。” 甘棠睡眼惺忪,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凭着本能应答道:“唔,地震了么?地震了你怎么还往屋里头跑?” 秦峥强行将甘棠拉起,给她胡乱地披上外衫:“快走。” 一旁值夜的紫陌也被这动静惊醒,对着甘棠火急火燎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太子妃快走。” 外头渐渐乱了起来,秦峥牵着甘棠走向殿外,一阵强烈的震感传来,靠近门边柱子顷刻间就倒了下来。 秦峥连忙出手护住甘棠,将她护在自己怀中:“小心。” 那柱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秦峥的身上,秦峥闷哼一声,硬撑着把甘棠送了出去。 有鲜红的血流顺着他的额角流下。甘棠吓得够呛,看他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一定疼得很。 甘棠有些心疼地问道:“你还好吗?” 秦峥微阖双目摇了摇头:“我没事。” 纪嬷嬷在一旁呼天抢地:“李意,先扶着太子下来轻些坐下来。王钦,你还在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 这次地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琼芳殿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毁,成平殿倒还算稳当,只砸了些许瓷器和摆件。 宫人们向来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各自开始行使自己的职责,一切也都恢复了条不紊。 秦峥搬去了成平殿里养伤,太医说并不大碍,就是磕着了肩膀,头部也有擦伤,终归要休养一段时间。 琼芳殿需要修缮,甘棠也暂时将一应起居之挪到了成平殿。 甘棠被紫陌按着叫太医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听说太子妃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紫陌送太医出门,甘棠托着腮独自坐在那里,有些失神。 秦峥冲进房间把他叫醒,一路牵着她出了琼芳殿,面对危险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她前面,毫不掩盖对她的爱护和关心…… 这么说来,秦峥有没有可能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寒樱将食盒摆了上来,对着甘棠道:“您这都半天没用过吃食了,方才奴婢叫了唐觅去提膳。可膳房那边还在整顿,只送来了四凉四热八道菜肴和两味羹汤,太子妃先凑合着用些吧。” 甘棠打开食盒盖子看了看菜色:“走罢,随我去趟东配殿,先把汤羹给太子殿下送去。” 甘棠进到殿内之时,秦峥刚刚睡醒。甘棠走过来,小心着他的伤口坐在床边:“饿了么?要不要用点东西?” “方才刚用了药,现下也不太饿。”秦峥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你呢,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甘棠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秦峥“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二月的天气并不算太热,甘棠却发现秦峥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甘棠低头玩了一会儿衣服上的带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对他问道:“秦峥,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啊? 秦峥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甘棠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就算不完全知晓也起码能感知到一些痕迹,冷不丁被她突然这么问起,他却突然有点不知怎么回答了。 半晌,她听他问道,“到底要我为你做多少事情,才能换来你目光为我多一分停留?甘棠,你到底有没有心肝?” 虽说是质问,但也带了几分委屈在里头。 甘棠吓了一跳:“你为我做什么了?” 秦峥蹙眉,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这事该从何说起。 在一旁伺候的李意忍不住插言道:“太子妃,那两位良娣主子甫一入宫,太子生怕她们惹得您烦心,早早就打发去了绛云轩。而今只要内务府有稀罕东西送进成平殿,太子都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之前的风筝,机关盒子,橄榄核雕,蝈蝈笼子……那都是我们殿下跟着匠人们学了以后,自己亲手做给您的。” 甘棠:怪不得太子送来的礼物水准总是参差不齐,过段时间就有一些丑得非常有风格的礼物送来。 “再有,卫家公子出事,线索指向了相爷,太子殿下也是不眠不休用尽所有办法找出了线索,就怕左相出事,回头再叫您担心。为了找出倭国联络头目,太子连暗卫都用上了,亲自去关押地点审问,就为了还相爷一个清白。” “去年您的哥哥一入京便官至四品,也有不少人看了眼热,憋着劲儿想使绊子,也是太子早早看着了苗头,暗中着人摆平的。您看看卫家公子的事情,就知道这些人有多不叫人省心。太子一心护着您,生怕您知道了这些事情心里头不痛快,即便做了太多也不同您提起。” “从您十岁那年起入宫起,每年的生辰和节日,太子都会熬费心力地给您准备礼物。您幼时刚入宫时候同二公主不睦,她差了不少宫人对您寻衅,若不是太子殿下,她哪里就能这么轻易放过您?那时候丞相还在中书省,根基并不够稳,宫里也有些小人因为不满丞相而对您心生怨怼,可都是太子一直护着您呐!” 李意说的这一番话,甘棠还是信的,她在宫中读书的那几年,的确是过得顺风顺水。明明她爹仇家遍地,她在宫中却鲜有树敌,除了自身争气的原因之外,更多的可能是借助了外力,比如,太子殿下的青睐。 “殿下心里一直都有您,这么多年了,身边连个司寝宫女都是没有的……” 这是在说太子还为了她守身如玉? 如果说前头那些还算有理有据,李意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儿不靠谱了,甘棠有些不信道:“我之前还看到殿下胸膛上不知被谁划了一道儿,多半是其他女人用指甲划的吧?” 李意忍不住拔高了声调:“那是为了救您的哥哥和你父亲,太子亲自去跟倭寇对峙,审讯刚刚完成之时,对方突然间挣脱了绳索抢了佩刀向殿下奔来,太子殿下就是那时被倭寇所伤的!” “行了,李意。”秦峥看他说得差不多了,直接出声打断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他原本是想着早早阻止李意在她面前胡言,但后来想了想,话都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与其继续藏着掖着,不如叫她知道自己心意更好一些。 再这么跟迟钝的她耗下去,还不定闹出什么神奇的误会来。 李意离开后,殿内再度回归到了尴尬的气氛当中。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借着食盒转移话题:“殿下现在饿了吗?想不想喝汤?” 秦峥摇了摇头,拍了拍床沿,简短道:“上来。” “嗯?”甘棠稍稍愣了一下,“可是你的身体……” 少儿不宜的事情是坚决不能做的。 “想什么呢。”秦峥有些无奈道,“我就想抱抱你。” 甘棠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指令,小心地爬上床来靠在他的怀里。 莫名的小窃喜在她心头不断生出,甘棠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啊?” “嗯。” “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我?” “嗯。” 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甘棠手指不老实地往一旁滑去,在他微红的耳根上轻轻一按,却被他抓住。 甘棠有些甜甜地笑了起来。 既然秦峥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她,那就说明他是一个非常有眼光的人。 即便优秀如她,也依然无法拒绝一个如此有眼光的人。 这么说来,她好像也有点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儿童节呀,祝追文的大宝贝儿们儿童节快乐,小爱心送给你们~ 第41章 41 屋子里头气温正好适宜, 甘棠窝在秦峥怀中, 就被他这么轻轻拍着, 只觉得心安无比,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后, 甘棠在秦峥怀中醒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我没碰到你伤口吧?” “没事。”他道。 她睡觉一向还算老实。 昨晚半夜被唤醒,一直没得再睡,此时放松下来,难免有些困倦。甘棠看了看窗外已是黄昏,她就这么在他怀中睡了起码两个时辰! 纪嬷嬷在外头敲了敲房门:“殿下,太子妃, 膳房送了晚膳过来,主子们可是要现在用膳?” 秦峥应道:“进来罢。” 紫陌帮着纪嬷嬷和李意等人将膳桌摆好,取出一封信来交给甘棠。 “这是家里夫人托人带来的。” 在李意的眼神示意下, 纪嬷嬷等人识趣儿地离开了寝殿。 甘棠打开信来, 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将信收起搁在一遍。 秦峥好奇道:“你母亲在信中说了什么?” “就是报平安说家里一切都好, 问了我的情况,再有……她说卫修已经从大理寺出来,哥哥和爹爹也都一切顺利, 让我不要为家里的事情担心。” “嗯。那就好。”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下来。 甘棠回顾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唯一可能惹到他不高兴的, 大概也就只有“卫修”两个字了。 虽然的确别扭了些,但他这么正大光明的吃醋样子,还挺可爱的。 甘棠从桌上取了绿豆百合粥,端着白瓷碗轻轻坐在他的身旁:“别生气了,我喂你喝粥好不好?” 秦峥闷闷地“哼”了一声,面对着甘棠递过来的勺子,依然乖乖张开了嘴巴。 = = 赵祥将一封请柬放在甘霆书桌上:“老爷,门房说这是霍家老爷递来的帖子,想请老爷过府一叙。” 又逢年初人事调动,皇帝考虑再三,决定将大皇子的舅父山西布政使霍贤调回京中,拟任左军都督。 霍贤此人原本就有些不大安分,又在地方上为一方封疆大吏,长久以往下去势力发展太大,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霍贤武将出身,而左军都督毕竟是要直接接触军权的,甘霆到底还是觉得不合适了些,同皇帝最终敲定了兵部尚书一职。 霍府内,霍夫人给霍贤披上外衫,对着自家丈夫奇怪道:“你刚刚回京,手上一堆事情等着处理,难得今儿有空,却也不好生歇歇,要请左相来府上用膳是何道理?我可听宫里娘娘说过,那左相甘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霍贤道:“太子既然还在储君的位子上,皇上就不可能把李家晾着太久,况且我被调入京中后,皇上需要制衡朝政和皇子之间的关系,李家兴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调进京来。咱们同李家不对付,李家又同左相有仇,这正是拉拢左相的最好的时候。” 正说着,小厮来报:“左相已经到了,就在前头花厅。” 霍贤理了理衣衫:“请左相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酒过三巡后,霍贤终于从闲聊转入了正题:“当初贵府大姑娘出嫁之时,我这做叔叔的还在山西,只叫人送了礼物过去,到底有些失礼了。不知太子妃近来在东宫可是一切安好?” 据霍贤得到的线报,多半是不大好的,听说太子天天都睡在书房,碰都不碰太子妃一下,两人关系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甘霆面上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小女一些安好,多谢霍兄关心。” 东宫太子夫妇一直都是大众关注的对象,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甘霆有自己的判断,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太子对自家的热络程度来看,甘棠在东宫一定过得不错。 霍贤呵呵一笑:“想来李家老太爷也快回京了罢。” 甘霆道:“这个自然。” 皇帝松口把霍贤调回来,李家即将回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事就算皇帝想不到,他作为丞相也是要提的。 霍贤道:“不瞒左相说,我霍家素来同他李家有些不大对付,甘相也素日觉得李家行事不妥。”说到这里,霍贤压低了声音,拿酒杯同甘霆轻轻一碰,“相爷可愿同霍某联手,扶持大皇子上位,不给李家任何翻身机会?” 甘霆古怪地看了霍贤一眼。 他放着自己的女婿不扶持,反而要去扶持别人女婿,他脑子得多大问题才会做出如此决策? 甘霆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甘某素来不愿在党争一事上花费太多心力,只愿效忠万岁一人,霍大人这话以后不必在同甘某说了。” 这就从“霍兄”变成了“霍大人”。 霍贤冷着脸喝了一口酒。 他原本以为甘霆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执迷不悟。 作为一个权相,此时不站队、不争储,新君登基清算之时,就是他甘霆倒台之日。 = = 因为琼芳殿需要修缮的缘故,甘棠就暂时搬到了成平殿中。 这日刚刚用过早膳,紫陌收拾好桌子,对着甘棠低声报道:“外头两位良娣过来了,说是想给太子妃请安。” 两位良娣最近已经被秦峥敲打得不出头了,这么早早的冷不丁地过来,说是要给太子妃请安,实则估计还是想来见太子一面。 毕竟整个京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两位良娣要过来请安也是理所当然。 甘棠原本以为,秦峥一直无视她两人是因为他自个儿不喜欢,在面对两位良娣时候心里还挺有底气,觉得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跟自己无甚关键。 自从知道了秦峥是因为自己才对人家冷淡的,甘棠对着两位良娣难免有些心生内疚。 秦峥被那柱子被结结实实砸到了,虽然骨头并无大碍,可到底还是伤得不轻,太医说起码要卧床再养上三个月才好活动。 甘棠转头对秦峥问道:“绛云轩的那两位良娣过来了,殿下可是要见见?” “不见。”秦峥半坐在床上看一本西文书,简短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要不你也别见了,陪我看会儿书可好?” 秦峥现在身上有伤,太后和皇后都心疼他,不叫皇帝拿任何朝政之事烦他,太子殿下这几日在成平殿里也自然乐得清闲。 他身上有伤,还是为了她,他又明着表示自己这么多年心悦于她,甘棠这几天对于秦峥几乎是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也因此,甘棠深刻的知道,说是陪着他看折子,一会儿会变成什么暧昧样子。 他力气大,没有伤到的右手也格外灵活,她顾及着他身上有伤,不敢打,不敢碰,动都不敢大幅度地动,最后还是她吃亏。 甘棠摆了摆手:“自打我来成平殿里,已经晾了她们好几天了,还是出去见见罢。” 裴氏还算安稳,一进来就对着太子妃规矩请安,陈氏则不由自主地拿眼睛往里头瞟,似乎想要穿过宫墙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甘棠作为这两人的直接领导,先从身心健康上做了一些关怀问候,又吩咐纪嬷嬷和荟茹关注一下两人一应饮食起居,不能叫底下人克扣了相应待遇。 难得进到成平殿中来,却依然没有见到太子殿下,陈氏怅怅然离开后,裴氏却在临走之际暂停脚步留了下来。 甘棠看了她一眼:“裴良娣还有事?” “昨儿得了皇后娘娘允准,家里母亲得以入宫见了妾身一面。妾身的父亲前几日刚刚去了兵部任职,道是大皇子舅父霍贤也于近日提拔至正二品兵部尚书,且似是有针对甘相的的苗头,太子妃且要告知丞相务必小心。” 看甘棠见过两位良娣之后有些忧心忡忡,秦峥放下手中书卷,对着妻子发问道:“怎么了?难道她两个又给你找了不痛快?” 甘棠摇了摇头:“听说霍贤霍大人回京了,似乎还有针对爹爹的倾向,霍大人这几年越发势大,又是大皇子的舅父,我……的确有些担心爹爹。” 秦峥招呼甘棠坐过来,有些无奈地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当初霍家被我外祖压了那么久不得翻身,可甘相轻轻松松就叫我外祖父远去外放凉州,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你怎生会觉得霍家能动得了甘相?” 甘棠警觉地看了秦峥一眼:“殿下,你是储君,李家不可能一直在凉州安营扎寨,以后总要放回来的,不是么?” 甘棠毕竟是甘霆的女儿,跟着父亲和兄长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即便只是猜测,也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错。” 秦峥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甘棠紧张地拿手指抓住了秦峥的袖子,“那你呢?你会不会因为当年之事,站在你外祖那边,同样也对爹爹不利呢?” “不会。” “好像自打那件事发生以来,你同皇后娘娘都没有找过我们家麻烦。”甘棠想了想,有些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同你外祖关系不好的么?” “正是因为我关心外祖,才会觉得甘相这么做是对大家都好的,这里头的意思,你想想就该能明白。” 再说,他已经有了甘棠,不管日后如何,就算为了甘棠,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对甘家不利的事情。 对大家都好么? 甘棠想了想,基本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李家当年斗倒了霍家,春风得意,又有太子这个储君在,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巩固自己的势力,做起事来也更加有些肆无忌惮,甚至想着干预皇上和太子的决策,只为了给自己行方便。 皇帝怕是心里头早就想办他了,只是顾及着太子的面子,不好直接出手。而太子是个合格的储君,一向公私分明,恐怕也对李家的行为早有些看不上。 可他们两个都不能对李家做些什么:皇帝若是直接发落,等于给朝廷内外一个新的讯号——他对养育皇后的李家有所不满,很容易波及到太子和皇后,产生一系列不好的效应。 而太子作为李老太爷的亲外孙,若是直接出手清理,很容易被人诟病,扣上不孝的帽子。 而甘霆的那番动作恰好帮两位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可饶是如此,甘棠依然对于太子有些不大放心。 “那殿下可以给我做个保证么?” 最好能白纸黑字写下来。 秦峥看她这一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逗她,“这可就说不准了,谁知日后如何,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罢。” 甘棠爬上床来,软软地抱着他的脖子,请求道:“不过是按个手印签个字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素日里签了那么多公文,怎么就能差我这一个呢?” 秦峥继续逗她:“可我从来没写过这种保证,历代储君怕是也从没做过这种事情,你这要求也太不合情理了些。” 甘棠蹭着他的左耳撒娇道:“那殿下就为我破一次例,成不成嘛?” 秦峥偏头吻上她的唇。 甘棠执拗地转过头来不给亲,只听身后人妥协道:“给亲我一下,我把字据写给你。” 甘棠听话地转过头来,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被他反客为主越吻越深。 被秦峥吻得迷迷糊糊间,甘棠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原来所谓的枕边风就是这么来的。 第42章 42 永安宫内, 三皇子端着茶盏踌躇许久, 最终对着贵妃开口:“母妃, 我想进中书省。” 贵妃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就突然就想去那儿?你父皇不是叫你暂且先在翰林院那边待着吗?那里又清闲,又自在, 还有那么多饱读诗书的学士大儒陪你谈天说地,说起来你二舅也刚刚进了翰林院,你们彼此之间也能相互照应一下,这难道不好吗?” 三皇子握拳道:“可儿子并不想要这份儿清闲!” 三皇子受封荣亲王,大婚后便建府出宫,在家中也招了一批幕僚,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怂恿之下,不过几个月就把心给养大了, 有了想同大皇子和太子一较高下的念头。 可贵妃从来都没有想在这方面帮他一把,不光不去帮他,还拼命扯后腿, 今天叫他给娘家兄弟铺个路, 明天给娘家侄儿行个方便。 就连今天他提出来想去中书省, 母妃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儿子前程, 只是他离开翰林院后,家中舅舅无人照拂。 长此以往下去,父皇一定会觉得他就是一个没什么出息和能力, 只念着帮衬母妃娘家之人,更不可能将他安排到什么关键位置。 三皇子气呼呼离开后,余嬷嬷看贵妃面色不善, 忙开口对着自家主子劝道:“三皇子想要上进也是好事,娘娘为何这般泼他冷水。” 乔贵妃摆了摆手,道:“既然他没那个命,何苦要去费心费力地争?再这么下去,迟早是要被人当了垫脚石的。我这么做,才是为了我们娘俩将来考虑,他恼我也好,怨我也罢,将来终归会知道我的好的。” 太医口中“太子殿下需卧床静养三个月”的确比较夸张,秦峥毕竟只是伤到了胳膊,额头上只是皮外伤,躺了十天就下地了,一个月后更是行动自如。 可奈何太后和皇后心疼太子,依然按着太医的说法将他拘在东宫,一直没有上朝,也没有去文昭阁处理政务。 太子自是乐得清闲,只是苦了皇帝,天天抓着丞相商讨各种朝事,并将流水般的补品送进了成平殿里,祈祷太子身体能尽快好起来,早日开工。 一转眼就到了秦峥生辰,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出门,但依然不能阻止亲妈皇后娘娘想要为儿子庆生的心情。 甘棠晨起先陪着太子吃了面,又送了两幅自己画的山水图。 秦峥心情不错的收下了,甘棠却对着他为难道:“今儿是你生辰,皇后娘娘一早就叫了戏,遣了人问我过不过去。可你身体这个样子,终究还是不能去的,我究竟是该陪着你这个寿星,还是去陪娘娘看戏?” 秦峥嘴角微微翘了翘:“依着我说,你今儿还是陪着我吧。” “哦,这样也好。” 她的口气明显低落下来。 秦峥突然发现她有些不经逗,说什么都会当真。 秦峥给纪嬷嬷使了个眼色,纪嬷嬷会意,笑着出声劝道:“到底是皇后娘娘相邀,太子妃近来忙着照看殿下,许久未得去娘娘跟前尽孝了,还是过去陪娘娘看戏的好。” 甘棠拿期待的眼神看着秦峥。 秦峥应道:“去罢。” “真的吗?”她眼睛都有些亮了。 “嗯。” 甘棠乖巧地取了几本书来递在他的手上:“你先看会儿书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秦峥点头:“好,记得早些回来。” 自从他受伤以来,她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好得不像话,如果以后能天天这么听话就好了。 畅音阁外,甘棠迎面遇上了三皇子的王妃韩冰和侧妃林萱。 “请太子妃安。”韩冰对着甘棠敷衍地行了个礼,“太子妃这是自己过来听戏的?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东宫的那两位良娣呢,何时也拉出来给我们看看?” 甘棠面不改色道:“她两人性子腼腆,不比林侧妃擅交际,爱热闹,弟妹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 韩冰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人人都知道东宫太子妃甘棠最是不容人的,一嫁过来就把两个良娣打发地远远的,连太子殿下的面都不让见,她还搁这儿装得没事人一样呢。 林萱心中也是十分不爽,曾经样样不如她的甘棠而今春风得意,她和韩冰在前头说话,自己作为侧妃只能在一旁站着伺候,实在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韩冰正打算再刺上甘棠几句,太后皇后带着一众嫔妃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几人停了话头,先对着长辈们行礼问安。 太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前头的甘棠,看她这几日仿佛又瘦了些,衣裳穿在身上有些宽大,一双黑亮的眸子在巴掌大的小脸上越发分明。 太后感念道:“好孩子,这几日你照看太子实在是辛苦了。” 皇后也道:“都是太子妃衣不解带地贴身照看,峥儿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能娶到她也是咱家孩子的福气。” 贵妃道:“皇后娘娘每每提起太子妃来都是不住嘴儿地夸,到底还是太子妃贴心孝顺,臣妾若是有这样的儿媳,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太后等人入场以后,大王妃拉着甘棠的手道:“许久不见妹妹了,虽说清瘦了些,却也更好看了。” 甘棠问道:“淑姐儿呢?大嫂嫂怎么没带她过来?” 大王妃道:“太后娘娘和众位母妃都在,我怕她闹人,便没有叫她过来。” 三皇子本来就不比大皇子和太子瞩目,韩冰嫌弃贵妃的事情大家都多少都听说也看到了,都是嫔妃,难免会把自己带入到贵妃,对于韩冰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况且韩冰总是一副高傲脸,回回遇见了都是一脸孤芳自赏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里不舒坦。 虽说她的祖父是右相,但大家都知道右相现在不行了,算起来她爹不过才是个四品官,人家太子妃还是左相的女儿呢,从来没这么大的架子,性格也更好一些,见了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一点都不做这般骄矜模样。 几位皇子妃的座位都在二楼,甘棠几人坐定后,没过一会儿李意便走了上来,将一件披风递给甘棠身边的纪嬷嬷:“太子说今儿天气比往日更凉一些,外头起风了,请太子妃多加件衣裳。” 李意说罢,又叫庞通将手上食盒搁在桌上打了开来。 “这几道点心是太子特意吩咐咱们东宫小厨房做的,殿下说今儿人多,您早膳用得又少,怕底下人顾不上,便叫了奴才给您送了点心来。” 大王妃笑着打趣道:“还是弟妹有福气,到底是太子心心念念娶到东宫的太子妃,终究与别人不同。你那大哥只管自己吃饱,哪里还顾得着旁人?” 而坐在不远处的韩冰则是脸都绿了。李意是太子贴身伺候的东宫的大总管,他过来送衣服送点心定当还是太子授意。 太子对甘棠甚是关切,连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能想得到,太子夫妇感情想来十分不错,根本不像外界所说的不和。 韩冰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看进戏去,反而被甘棠气得有些头疼。 临到出宫时候,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韩冰对着林萱恨恨说:“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幅做作样子,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韩冰能看不上贵妃,自然也看不上侧妃林萱,一直对着林萱有些不冷不热的,难得跟她说上句贴心话。 林萱立马来了精神:“王妃别气,依妾身愚见,太子妃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怎么说?” “我听闻过一阵子李家就要入京了,太子殿下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也要回来了。李家可是被左相赶出京城的,看到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吃了那么多苦,太子绝不会给甘家女什么好脸色瞧。” “是么?”韩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我对这位李姑娘的到来倒是真有些期待了呢。” 第43章 43 英王府正院内, 看戏归来大王妃更衣完毕, 卸下钗环, 正打算安安静静用顿晚膳之时,便有贴身丫鬟来报, 说是大皇子来了。 自打霍家进京后,大皇子突然间就膨胀了起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周围人显摆,在前院里头和一众幕僚门客显摆还不够,还打算回后院里头跟大王妃唠唠。 大王妃看着大皇子这“劳资天下第一”的派头,只觉得糟心得很。 她听了一天的戏,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大皇子一来, 她一整天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 大王妃简直恨死了霍家。 本来大皇子人就傻,受不得旁人撺掇,霍家却为着一己之利强行让他拔高, 去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事到如今, 也不能怪她不管这群疯子了, 她也要为自己和女儿早作打算了。 = = 在霍家返京后的第二个月里,李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里,低调地回了京城。 前门大街上, 郑国公李老太爷的车子和左相府马车狭路相逢。 国公府周管家惴惴。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甘相是太子的岳父, 老太爷是太子的外祖,若是真这么一下子在大街上打了起来,明天京里可就真有得聊了,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倒霉还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损害到东宫太子的名声。 左相府管事赵祥也紧张地看着自家相爷。 虽说他家老爷是个靠谱的,但耐不住李老太爷混啊,要是真在这儿打起来的话,那可实在不好收场,明日传出去,右相霍贤等人怕是能笑掉大牙。 另一边的周管家开始纠结,到底是找楚国公来劝架好呢,还是往宫里递消息的好?不过到底是还是远水解不近渴,不如他和车夫联合起来,二话不说把老太爷弄上马车,直接带回家里头比较好。 可出乎意料的是,李家老太爷一见到甘霆就热情地迎了上去,对着对方拱了拱手,道:“相爷这个点才从宫里出来,可见为了这江山社稷终日忙碌,实在辛苦。” 甘霆回了一礼:“不辛苦,为了江山百姓,为了皇上,甘某不觉得苦。倒是郑国公为国尽忠这么多年,一路上舟车劳顿,难免劳累,还要保重身子才是。” 李老太爷道:“今儿难得遇上,相逢即是缘分。一别数年,老夫一直想着同甘相坐下来聊聊,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一起去用顿酒菜可好?” “郑国公相邀,甘某怎敢推脱?”甘霆爽快地应了下来,反手一指:“就这醉月轩酒楼如何?” 李老太爷抚掌,“自然是好。” 两人你让我我让你地进了酒楼后,留下了赵祥和周管家面面相觑。 李老太爷和甘相都开始勾肩搭背共商发展了,这京城的天难道又要变了? == 一顿非常愉快的晚餐过后,李老太爷哼着小曲回到了府上。 甘霆果然像外头传说的那般聪明,只要他自己装傻不提当年的事情,左相就绝口不提当年之事。 甘霆不光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过往,还对着他十分之热情,仿佛两人就是多年不见的旧时好友,再度见面后一起吃酒聊天,仿佛当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自然是太子安稳登基,李家富贵荣华,说白了,以前不管是拉拢朝臣也好,争权夺势也好,为的都是这个。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太子已经成了甘霆的女婿,太子妃又是甘霆心尖上的唯一的女儿,有甘霆在,争储夺嫡这种小事还用得着他着急操心吗? 完全不用啊! 甘霆完全是有能力护着太子到那位置的,只要他们这些人别拖太多后腿就好。 能躺着坐享其成,肯定要比自己赤膊上阵费心劳力来得好些,谁不想早些退休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呢? 倒是霍贤,现在一心支持大皇子上位,入京后越发的不安分,四处拉拢人心,这才是劲敌呢。 再说了,人家甘霆也不容易,当初被皇帝算计,女儿都给了他们家太子当了媳妇。他作为男方家长,的确应该对人家甘家好一些,方能显得他家为人大度处世正派有涵养。 李老太爷随即叫来几个儿子训话,道是以后谁都不准跟左相别苗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出的决策李家要做到第一个积极响应。 说到底,太子是全家的希望,甘相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太子好,我们作为太子的外家,可以不为太子做太多贡献,但坚决不能给太子拖后腿。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坚决不能被霍贤比下去,如果能时不时地给霍家和大皇子找点麻烦就更好了。 李老太爷说得这话也在理儿,几个儿子都态度良好地应承下来,并承诺会教育好自己膝下的孩子,坚决执行老太爷的决断和要求。 == 坤宁宫内,李絮儿对着皇后盈盈下拜:“絮儿拜见姑母。” 皇后微微蹙眉。 当初这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母亲罗姨娘正好得宠,非说自己是梦到漫天柳絮那晚生下了她,求着自家大哥给她取名作了“李絮儿”。 叫皇后说,谁家好好的女孩子有叫这个名字的? 柳絮本是无根之物,没有自己可以生长的土地,风吹哪儿带哪儿,倒不如那些“金”、“红”、“春”、“玉”等俗气些的字来得好些。 夏嬷嬷看李絮儿这随风倒的架势,生怕她一下儿站不起来歪在这里再赖上坤宁宫,便上前扶了李絮儿一把:“大姑娘这几年虽说长高了不少,但人也瘦了,还是该注重保养才是。” 李家大太太自然也听出了夏嬷嬷话里的意思,只得无奈地笑着应道:“我们姑娘在凉州吃了不少苦呢,回京来再好生养一养定会更好一些。” 听了娘家嫂子这话后,皇后不自觉地又皱了皱眉头。 父兄虽说在凉州待了这几年,远离了京城这个权利中心,但李家毕竟是太子的外家,李老太爷又爱折腾,搁哪儿都是风云人物,在当地更是各路人马抢着巴结的对象。 听说凉州李府可比在京中时候更是热闹,又没了京中规定和周遭言官的束缚,李老太爷便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实实在在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据内部消息称,皇帝要把父亲调回京中来时,李老太爷还有些老大不愿意,终归还是觉得凉州天高皇帝远,过得更自在些。 李絮儿大哥家的姑娘,虽说是庶出,但李家几房统共就两个姑娘,她又是长女,还是当宝贝一样的宠着,怎么可能会因为营养不良而瘦成这幅羸弱模样? 李家和“穷得吃不上饭”压根儿就不沾边,多半还是李絮儿自己的问题。 皇后很不喜欢姑娘们这种迎风流泪对月说愁的做派,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家里头二姑娘一些,青春活泼,一看就十分叫人喜欢。 大太太也发现了皇后神色的不对,只得讪讪道:“今儿过来也是奉了家中老爷的嘱托,我们大姑娘这几年一直都在外头,终归不比京中姑娘们规矩大方。我们老爷想着求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教导姑娘几天规矩,也好学学眉眼高低,将来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说是要找皇后身边嬷嬷教导,实则是想叫李大姑娘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给自家女儿镀镀金。毕竟这些年一直在外头不在京中,多少会对女儿名声造成影响,在教养名声上都不比京中闺秀有优势。 皇后想着这么多年也没帮衬娘家什么,李絮儿怎么说也是大哥的女儿,她的亲侄女儿,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 自打那日秦峥带着甘棠离开公主府后,鄱阳长公主就对没有送出美人一事有些耿耿于怀。 这两个美人儿可是她废了不少心力才搜罗到手的,不说是倾城绝世也是万里挑一,相信只要是个雄性生物看到了眼睛都得直。 鄱阳长公主养着两个美人等了许久,终于就在这日,驸马带来好消息,太子殿下终于出现在了早朝之上,标志着身体已经大安。 鄱阳长公主眼睛一亮。 为了庆贺太子康复,送两个美人过去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日,两个美人便被鄱阳长公主送到了东宫这边。 秦峥终于正式上班了,闷在成平殿“照顾”了他这么久的甘棠自然是要出门放风的,跟皇后等人打了一上午叶子牌后,甘棠回宫就见到了这两个美人。 这两人一个名唤“霜儿”,一个名唤“蕊儿”,据说鄱阳长公主为了庆贺太子康复,千挑万选出来送给太子的。 秦峥回到琼芳殿时,见甘棠正对着两个美女看得津津有味,一问才知道,是他那个酷爱拉皮条且极是不省心的姑姑送来的。 秦峥抓着甘棠回了寝殿:“明儿我就遣人给姑姑送回去。” “明天就走吗?”甘棠声音里明显透着一些失落。 秦峥:“……,难不成你还喜欢她们?” 甘棠点了点头:“是啊,这两位姑娘可是实打实的美人儿。美人谁都会喜欢的吧?” 要么古代有权有钱的男子就是喜欢扬州瘦马呢,这从小就着重一方面培养出来的美娇娘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是专业的。 这眉眼,这体态,这锁骨,这小蛮腰……说是飞燕在世也不为过。 秦峥淡淡挑了挑眉,俯身同她对望。 “有我好看吗?” 因为刚从朝中议事回来,他的衣服更偏正式一些,头发用赤金冠高高束起,身上是一袭深红色的蟒服,越发给原本就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艳色。他靠得这样的近,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她,甘棠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其实他也是极好看的,称上一句“美人”也不为过。 第44章 44 林萱和李絮儿在闺中时候关系就很不错, 知道李絮儿入京后, 便跟三王妃韩冰打了招呼, 说是自己想去李家看看昔日好友。 韩冰那日听林萱说了李絮儿和太子过往之事,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面对着林萱的要求,她和颜悦色道:“去吧,姐妹们多日不见了,是该好好玩玩。我这里也准备了礼物,你顺路帮我给李家几位太太带过去。若是同李姑娘谈得投机,不回来用午膳也使得。” 林萱带着礼物抵达李府后,先去李家大太太那边见了礼,又去到李絮儿院子寻她。 一路之上, 林萱看李絮儿的丫头都在进进出出忙着收拾什么,不由好奇发问道:“我看外头下人们在收拾衣裳和箱笼,妹妹这又是要去哪里?” 李絮儿羞涩道:“皇后娘娘许我去宫中小住, 她们这就忙活了起来。我都跟我那奶娘说了,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要她们带那么多东西作甚。可我那奶娘固执, 不肯听我的, 非说是多做准备更是妥协一些,到了宫里也不至于犯难。我素来在家也不管这些,只得随她们去了。” 林萱当初是争取过太子良娣位置的, 也知道李絮儿心中一直有她的太子表哥,自己当初并未得偿所愿,李絮儿却能住进宫中同太子时时见面。 是而林萱听了这话后心里难免有些泛酸, 脸上却强撑着道:“哎哟,那我可要恭喜妹妹了,能入宫陪伴皇后娘娘住一阵子,这可是旁人都盼不来的福气。” 李絮儿腼腆一笑:“是啊,终究还是姑母疼我。” 林萱继续捧场道:“娘娘这是想叫您和殿下亲近。听说陈家犯了事,陈良娣位子怕是保不住了,这东宫良娣位置很快就能空缺出一个来,相比旁人而言,娘娘自然还是向着自家侄女儿。太子殿下跟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心里也定然是念着你的。” 李絮儿幽幽叹出一口气来:“都一别这么多年了,时移世易,他怕是早就把我忘了罢。” 林萱低声道:“我听宫里内务府的人说,太子同太子妃关系并不大好,从刚成婚的那个月起就独自一人搬去了书房,并不与太子妃同房。我想着这到底是太子殿下心疼自己母家人,一想到当年左相所作所为就心中不悦,才会那般排斥甘棠,并不想给她好脸色看。再说了,有左相那样的爹在,甘家女又能是什么好相与的?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对她那样的女子上心呢?” “是啊,甘家人一向是最难相处的。”李絮儿眼睛都红了,“只是可怜了太子哥哥,竟娶了那样一个太子妃回来。” “所以说啊,太子殿下还等着你去解救他呢。”林萱对着李絮儿暧昧地笑了笑,“你可不能就这么抛下你青梅竹马的表哥不管了。” 因为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在,李絮儿在林萱离开的第二日就被家里人送到了宫中。 前来接李大姑娘并帮她安置住处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干将钟嬷嬷。 相比皇后身边的夏嬷嬷而言,钟嬷嬷伺候皇后娘娘更早一些,原则性更强,性子也硬气不少。 面对着垂着头怯怯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的李絮儿,这通身的小家子气。叫钟嬷嬷有些打心里头看不惯。 但李絮儿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家的亲侄女儿,又是坤宁宫的客人,钟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细细嘱咐了一番宫内的规章制度,并告诫她皇宫不比家里,没事不要乱走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找她。 李絮儿点头一一应了下来,随即又提出了一个想法:“嬷嬷,我入京后还没见过新进门的太子妃,我想等这几日表嫂得闲时候去东宫给她请安。” 钟嬷嬷想了想,道,“太子殿下的身子刚刚康复,这段是日历是太子妃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想来太子妃也有些累,没多少精神。姑娘既是有这个心,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太子妃得闲时候再去问安便好。” 李絮儿笑得有些勉强:“贴身照顾吗?表嫂当真是贤惠呢。” 钟嬷嬷由衷赞道:“是啊,太子妃到底是左相家的姑娘,教养什么的自是没得说的,行事也颇有章法,深得太后、皇后和贵妃娘娘的喜欢,就连皇上提起来也是夸的。” 皇后娘娘也喜欢她?李絮儿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呼吸越发有些艰难。 这么多年看下来,她认识的所有青年才俊当中,再是没有再比太子哥哥更好的人了。 记得年幼时候,当今圣上尚未登基,几位皇子夺嫡凶残,皇后怕太子受到波及,遇到什么意外,常常叫太子在李家小住。 那时候李絮儿还小,只远远看着他便觉得很是心满意足,偶尔能跟秦峥表兄说上一句话,都会面红心跳许久,心里甜上几天时间。 虽然不少传闻都说太子妃并不得太子喜欢,但甘棠毕竟还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有皇后和太后撑腰,还有甘相作为后盾,想同她争起来的确有些难度,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做主叫自己再入东宫。 李絮儿徒然对着甘棠嫉妒起来。 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一生下来就是权相甘霆的女儿,到了成亲的年纪,又顺顺当当的成了太子妃。 因为皇上爱重左相,是而少不得要给甘氏女几分颜面,太后、皇后等人自然不会同皇帝和左相明晃晃的过不去,个个都愿意在宫中给甘棠撑腰。 而自己被送去凉州这么多年,受尽了苦楚,姑母和表兄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她又能拿什么同太子妃比? 李絮儿突然觉得,若是想达到自己的期许,未来还有很艰难的路要走。 == 琼芳殿内,甘棠从妆台的彩锦如意六角盒中取出两个青瓷小瓶递给秦峥。 皇后又弄了不少民间话本儿来读,搞得最近用眼有点过度,偶尔听夏嬷嬷提过一句后,深知近视不易的甘棠便差人去太医院配了这两味丸药。 甘棠将药物的作用对秦峥一说,而后解释道:“我觉得你去送到坤宁宫给母后更好一些,你受伤的这些日子,母后一直都很关心你,时时叫人送汤送药嘘寒问暖,你既然身子好了一些,也是时候该去关心一下她。” 秦峥愣了一下。 古往今来,后宫中的女人,不管是嫔妃还是皇子妃,都是抓住机会拼命孝顺,好给长辈和众人留下个好印象。 甘棠却宁愿把机会让给他,自己偏不去出这个头。 他的姑娘就是这么实心眼儿。 秦峥柔声问道:“你怎么自己不去送给母后?也好叫母后看到你的用心。” 甘棠理所当然道:“皇后娘娘已经够喜欢我了,我并不需要再叫她更喜欢我一些。再说了,娘娘对我这么好,我是想让她高兴的,你近段时间去坤宁宫去得少,若是你亲自过去将药丸给她,她定当会更高兴一些的。” 自打地震那日两人说开了以后,甘棠从心里开始愿意接受秦峥做自己的丈夫,自然也愿意为他多做些打算。 秦峥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下朝后就给她送去。” == 听到外殿太子的声音响起,李絮儿手忙脚乱地泡好了茶水,端着茶盘和茶盏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云开忙快步走了过来,一手稳稳接过李絮儿说手中的茶盏:“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哪里能劳动姑娘做?还是奴婢来吧。” 李絮儿到底是坤宁宫的客人,又不是坤宁宫新进的丫鬟,哪里就能让她做这些事情?自己立不起来,喜欢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又怎么能叫人看得起呢? 李絮儿娉娉袅袅走过来,口中说着“拜见太子”,腿脚却软得厉害,眼看着就要歪在秦峥身上。 皇后都觉得有些没眼看了。 知道的这是她亲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想攀龙附凤的丫头,一看见太子就走不动道儿了。 秦峥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取出那两个青瓷小瓶递给皇后:“棠儿听说母后这几日用眼不少,特地找了太医院院正黄太医给您配的丸药,今儿清晨给了我,叫我给您送来。” 皇后瞬间感动了:“到底还是你这媳妇贴心。” 不光时时关心着长辈,还半点不贪功,宁可把功劳送给太子,只为求她高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看着皇后发自内心对太子妃欣赏的神色,李絮儿黯然。 皇后再夸了两句甘棠后,又想起一事,对秦峥道:“你外祖已经进京了,可我出宫到底有些不方便。昨儿我备了不少礼物,等会儿你带回去,抽空去去你外祖家看看。” “儿臣原也打算明日去外祖看看。母后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外祖和几个舅舅?儿臣也好对外祖他们嘱咐一声。” “我也没什么要嘱咐的,好好的,别在外头惹事,再叫我头疼便是。” 皇后体谅着儿子事情多,怕他在这边耽搁太久晚上忙到太晚,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叫夏嬷嬷送他出门。 秦峥刚刚走出坤宁宫,后头表妹李絮儿便追了上来。 秦峥有些怕她被风一吹倒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表妹还有何事?” “表哥,您腰上的香囊有几针错线了,尤其是这白鹤头上这几针……”说到这里,李絮儿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一个新的香囊来,“这是我昨天刚刚绣好的香囊,正合适这个季节用,不如我伺候表哥换上可好?” 秦峥低头看了一眼,这香囊正是当年他还未曾成婚时候,从甘棠手中诓过来的,后来便一直带在身上。 “无妨。”他淡淡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 第45章 45 坤宁宫内, 皇后见去后头给李絮儿送茶叶的夏嬷嬷回到殿中来, 搁下手中话本问道:“絮儿她住得可还习惯?” 夏嬷嬷道:“姑娘一直都说住得惯, 不过听伺候她的宫女说,自己一个人待着时候也总偷偷抹眼泪, 问她什么缘故却也不说,奴婢却有些不知怎么才好了。” 钟嬷嬷直接道:“也可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娘娘宫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再说了,李姑娘一直盯着太子看,那日太子殿下来给娘娘请安,还明目张胆地追了出去。殿下一向是个重规矩的,看到此情此景会怎么想?会不会对整个李家产生不好的印象?认为李家人的教养不过如此。” 皇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絮儿那日的行为有些不大妥当,看她回来后一副委屈样子, 却也不好再说她些什么。这几年难得看着父亲和哥哥们好了一些,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峥儿对李家的看法。这样吧,暂时就别叫峥儿同她见面了, 如果是峥儿再有事过来, 也不必叫絮儿过来前头。” 两位嬷嬷都应了下来。 皇后自嘲地笑笑:“毕竟这也是李家下辈儿的第一个姑娘姑娘, 我还是想叫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别给人家做小,就是不知道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第二日下过早朝后,秦峥就去了郑国公府。 李老太爷对这京城时局有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今他却又娶了老爷子老对头甘相的女儿,秦峥原本做好了听外祖父对他唠叨抱怨的打算。 可谁想李老太爷头发乌黑油亮,脸上也是容光焕发, 一看这几年在凉州就过得不错。见到秦峥之后也是红光满面,笑着赞道:“这一别几年不见,你高了也瘦了。虽说这几年在朝中帮着皇上是累了些,但好歹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满京城里谁提起太子不是狠劲儿夸?就连凉州那些百姓们都听说过你的功绩呢。” “承蒙父皇抬爱罢了。”秦峥谦虚道,“倒是外祖父这两年看着越发硬朗了,也是母后和我们的福气。”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在外头住着,自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李老太爷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这一晃眼的,你都成亲了,取得还是甘相家的姑娘,外祖也为你高兴。” 秦峥端着茶盏的手指略微顿了一下,他将茶盏搁在身侧桌子上,认真去听李老太爷接下来的话。 “你岳父这人倒是真的不错,我之前虽然没有同他打过交道,但如今同在京城,时不时也在一处坐坐,当真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甘霆是个极为正派之人,有胆识,有谋略,情趣高雅,还非常热情,你的太子妃既是他的女儿,想来也是一定错不了的。” 秦峥:…… 他这说的确定是甘霆本人? 李老太爷看这外孙露出了类似匪夷所思的神情,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总之你岳丈是个极为不错的,你切不可为着那些毫无道理的小事同他作对,另外,一定要小心大皇子和霍贤,他们近来动作不少。外祖父年纪大了,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若是你再有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同你岳父多做商量。” “霍贤等人……终归都是蠢人,看着倒是也不足为虑。” 这孩子对于争储夺嫡的问题怎么这么不够重视呢? 李老太爷道:“正因为是蠢人,所以更加可能不计后果做一些蠢事,太子才要更加当心些,被咬上一口再去反击哪里比得上提早防着?我已经叫你舅舅们盯着霍贤了,你自己也该重视起来才是。” 不得不说,他这个祖父在凉州这几年的确是有了长进。 秦峥点头应了下来,心中对李家人的印象也多少有了些改观。 == 太子去了李家看望外祖,而李家大姑娘李絮儿却来到东宫给太子妃请安。 简短的寒暄过后,甘棠请李絮儿坐了下来,又叫紫陌给李絮儿上了花茶和点心。 李絮儿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再看到这一屋子恭恭敬敬的下人,以及甘棠身上价值不菲的这一身行头,不由叹出声来:“表嫂当真是极好的运道,说起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表嫂了。” 突然被不熟悉的人这么直白地夸奖,甘棠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都说我命不错的。” 说完这句话后,甘棠看李絮儿脸色不好,觉得可能是自己说话太实诚了,古代人可能并不大好接受这个调调。 甘棠想了想,道:“其实你的命也很不错,毕竟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想着你,时时记挂着你,前几年是吃了些苦,日后定当会好起来的。” 李絮儿却道:“可是皇后娘娘统领六宫,终归事情太多,顾不得我,表哥也有了表嫂,再不能像小时候同我那般亲密了。” 甘棠:…… 她说皇后和太子记挂着李絮儿,原意是说皇后和太子起码心里记挂着李絮儿这个人,而且因为她是李家的女儿,有这层关系在,就算大家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也能对她礼让三分。 可李絮儿的意思却是希望皇后和太子全心全意向着她,想着她,能把她作为中心,这怎么可能呢? 甘棠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李絮儿,半晌后才道:“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到时有皇后娘娘和殿下帮着相看,定能挑个好人家。到时夫妻恩爱,宫外也自由自在,可不比我更强一些?” 李絮儿突然垂泪道:“我不愿嫁人,愿意长长久久陪在皇后和太子表哥身边。” 甘棠呵呵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孩子话?” 虽说不嫁人的确是挺爽的,但是她不能就顺着李姑娘这么说下去。 这毕竟是古代社会,女孩子不好出去工作,要付出寻常男儿至少十倍百倍的艰难才能做出一番事业。李絮儿也是个不靠谱的,万一提起不想嫁人一事,她回家同父母说是她这个表嫂教她的,李家人还以为她这个做表嫂的不盼着他们姑娘好呢。 却不想李絮儿听到甘棠这话后突然垂下泪来:“表嫂这是嫌弃我了,想叫我早点出门子嫁人呢。” 正在此时,秦峥走了进来,李絮儿立马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家表哥。 甘棠吓了一跳,太子可别以为是她这个做嫂嫂的欺负了他可爱的小表妹。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冤枉。 秦峥一看屋子内这幅情形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了这是?” 李絮儿低头抹眼泪:“没事。我就是觉得表嫂实在是太好了,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伤心起来。有这么好的表嫂陪在身边,表哥当真是好福气呢。” 李絮儿深谙说话的艺术,一般她同别人这么言说的时候,对方都会放下手头事情过来安慰她,并对她予以肯定:你从来都并不比这个人差。 谁知秦峥却没有按这个套路出牌,他在轻轻拍了拍甘棠的肩膀以示安慰,转头再对李絮儿道:“没事,你也不必这样,京里不如你表嫂好的姑娘太多了,大家都还好好的呢,也都没有什么。你虽说处处不如你表嫂,但毕竟也是大舅父亲自教养的,切莫妄自菲薄,以后跟你表嫂多学着点便好。” 李絮儿哭得更厉害了。 马上就要摆膳了,甘棠对着李絮儿招呼道,“表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 若是她不回坤宁宫用膳,皇后娘娘问起来又是一场风波。虽然李絮儿很想同太子表哥一道儿用膳,但考虑到诸多后果,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看着李絮儿离开的身影,秦峥想起一事,转头对着李意吩咐道:“找黄太医去坤宁宫走一趟,给李姑娘看一看骨头。” 这一行礼走路就东倒西歪的算是怎么个事情?看着实在有些不像话。 甘棠:…… 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秦峥喜欢她了。 她俩脑回路在某些地方本质上是一样的,她从十三岁那年就有叫大夫给李姑娘看骨头的想法了,没想到会在五年后被太子殿下付诸实践了。 第46章 46 秦姝叫贴身宫女将新做好的枣花酥和芙蓉糕搁在桌上, 对着甘棠道:“母后说坤宁宫新来的膳房师傅做得这两样点心极为适口, 巴巴儿叫小厨房做了给你带来呢, 快打开尝尝,究竟像不像我母后说得那般好吃?” 甘棠捧场地吃了一块儿芙蓉糕:“倒是比从前吃的更是清甜一些, 甜而不腻,是好吃。” 甘棠用了一块点心的功夫,大公主已经用了两块点心下肚,甘棠怕她噎着,又叫紫陌倒了新制的奶茶来喝。 秦姝吃着点心喝着奶茶对甘棠八卦道:“你和我哥到底怎么着我表姐了,她那日从你们这里回到坤宁宫后哭得泪人似的。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甘棠望天:“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初来乍到宫里头水土不服吧?” “这样啊。” 大公主说完这话后就开始托着腮出神,甘棠不由好奇道:“有心事?” 秦姝脸稍稍红了一下, 半晌才道,“没有,你别瞎问。” 甘棠从善如流道:“好, 那我不问了。” 过一会儿, 秦姝果然憋不住了, 自己凑了过来:“二嫂嫂, 其实我还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我就知道。”甘棠轻轻地在她腮上拧了一把,“说罢,什么事?” “就是……自打外祖他们回京后, 我得了母后许可后,经常过去外祖父家里头玩。虽然我外祖以前不喜欢我,希望母后生个小皇子, 不过现在变化还挺大的,不像以前那样浮躁了,见了我也笑得多了几分真心。” 小公主满脸心事的样子,定当不会是仅仅同她说两句外祖这么简单,甘棠点了点头,静静听她继续说。 果然,秦姝继续说道:“其实我之前去外祖家时候还遇见了二舅父家的四表兄。以前他还带着我爬树掏鸟窝的,几年不见,倒是和从前时候不一样了呢。” 四表兄李旻是二舅父家里头的小儿子,从前也是她二哥太子的伴读。秦姝刚刚入了宫学读书时候,甘棠还没有入宫,几个哥哥嫌她年纪小,不爱带她玩,只有四表兄脾气最好,从来不嫌她这个小丫头麻烦,回回都是乐意陪着她一道儿玩的。 这次李旻从凉州回来之后人高了不少也帅气了许多,虽然肤色不比之前白皙,虎口上也磨出了茧子,脸上有了冷峻成熟的痕迹,但一看就叫人觉得十分扎实,跟京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已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甘棠喝了口奶茶,悠悠道:“说起来。四公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自是不会跟小时候一个样儿了。那天我去坤宁宫还听贵妃娘娘夸他来着,说是一表人才学问很好,弓马也是极出色的。只是因着这几年住在凉州,也一直拖着尚未成亲。” 说到这里,甘棠看了秦姝一眼。 秦姝见她眼神暧昧,立马嗔道:“我就是随便跟你聊聊,你这般看我干嘛?” “没事。” 甘棠笑笑,他们这位小公主的婚事怕是即将有着落了。 甘棠猜的不错,皇后近来确有此意。她现下手头有两桩婚事需要操心,一个是二哥家的侄儿李旻,另一个就是大公主秦姝。 夏嬷嬷日日跟在皇后身旁,自然清楚她的心事:“依着奴婢看,大公主同四公子年纪差不多,公子还比公主大上两岁,若是两人能够终成眷属,却也好叫娘娘少操些心。” 夏嬷嬷的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皇后也听说秦姝近来去了几次李家,想必也已经同李旻见过面了,便遣人寻了女儿来问她的意思。 秦姝虽然嘴上说着“全凭母后做主”,但看她这满脸通红的含羞带臊的坐都有些坐不住的样子,皇后只一眼就知道她是愿意的。 李家老太爷近来对于皇帝和甘相近来的工作的十分配合,是而皇帝近来对李家印象不错,对于皇后这个想法也极是赞成。 皇后同皇帝通过气儿后,就叫了侄儿李旻过来相看。 李旻一直对秦姝这个小妹妹颇有好感,从前在凉州时候也几次三番梦到陪她在御花园玩的场景。皇后叫他来过之前曾给哥哥和嫂嫂透过风,李旻也知道是皇后宣召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为一个出色的青年才俊,谈吐大方,表现得体,自然很讨未来岳母的喜欢。 李旻离开时候,刚出宫门就遇上了堂妹李絮儿。 李絮儿刚刚去御花园采了好些鲜花回来,准备插瓶后献给皇后。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李旻,李絮儿止住了脚步:“四哥也是来拜见皇后娘娘的吗?” 男女七岁不同席,李旻也是在很小时候就早早搬去了前院,是而跟李絮儿并不大相熟。 但既然遇上了总是要打个招呼的。 李旻微微欠了欠身:“大妹妹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李絮儿略是黯然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自然是待我极好的。只是我那太子妃表嫂出身显赫,而今又是太子殿下正妻,还有咱们家和甘家从前的过节在,终究有些看不大起我,说话也很是噎人。” 想起这几日在宫中受到的委屈,李絮儿有些红了眼睛:“我那日不过去东宫给她请过一次安后,姑母就叫嬷嬷们同我说没事不要过去东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同姑母告了状的缘故。” 李旻是李老太爷最喜欢的一个孙子,从前也时常被李老太爷带在身边教养,最近已经被自家祖父给洗了脑,觉得凡是左相甘霆做得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凡是左相做出的决定都是有深远意义的,是而李旻也坚决站在了太子妃这边。 “大妹妹,你要知道,甘家人做事向来都是有深意的,况且太子妃是甘相的女儿,家教一定不错,倘若你觉得她说话噎人不适应,可能只是因为你没体会到她话语当中的深刻意思。” “再说了,皇后姑母说得也不无道理,这里毕竟是皇宫,是天子的住处,你到底不好四处乱跑,姑母这话也是为了你好,生怕你惹出什么麻烦来,我们李家收拾不了,你可不要多心了。” 李絮儿气结,李旻可是她的亲堂哥啊,怎么也向着甘家人,偌大一个皇宫,怎么就没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向着她? 被李絮儿念叨的甘棠这日在琼芳殿也并不好过。 不知是不是昨晚有些用过了力的缘故,今儿她晨起只觉得脚酸腿疼,下床时候差点腿软摔个趔趄。 她明明才十八岁啊,正是书上所说的“花朵儿一般的年纪”,也不该这么快就步入老年行列吧? 她这日不光睡醒之后腰酸得紧,刚刚用过早膳又开始打盹儿,纪嬷嬷看着她困得磕头虫一般的样子,实在有些难受,便对着她柔声建议道:“太子妃要不就去睡一会儿吧?” 甘棠听了这句话之后只觉得如闻天籁:“实在是有些怪困的,那我就去歇会儿了。” 秦峥到了午膳回来时候,发现甘棠又在睡觉,不禁有些奇道:“今儿这么早?午膳都没用就睡了。” 这段时日她的确是有些嗜睡,往常时候并不这样。 秦峥又问了纪嬷嬷一些关于甘棠起居之事,纪嬷嬷道是太子妃旁的一切还算正常,只是月事已经超了十多天没来了。 秦峥心头一动,他用了半盏茶水,强压制住心中泛起的点点狂喜:“既如此,不如请太医过来诊一诊。” 纪嬷嬷道:“如今月份儿尚浅,此时宣了太医过来怕是诊不出来的,不如再过几日更稳妥些。” 秦峥道:“那我就把太子妃交给嬷嬷了,这几日务必要当心些,饮食出行都要格外的注意,不可叫她再去人多的地方,若是有什么情况,尽快叫人去前头报我。” 纪嬷嬷一一应了下来:“奴婢这几日小心着呢,殿下不必担心。太子妃定然能顺顺当当为殿下诞下小皇孙。” 第47章 47 内务府外的宫道旁, 温嬷嬷迎面遇上了李絮儿的贴身婢女翠茗。 翠茗抱着一大纸袋坚果对着温嬷嬷行了个礼, 温嬷嬷好奇道:“这是什么?” 翠茗答道:“我们姑娘正打算做些核桃杏仁露, 便叫我取了核桃和杏仁来。” 温嬷嬷笑了笑:“你们姑娘倒真是好兴致。” 翠茗看温嬷嬷和气,不由多说了几句:“姑娘说了, 等这核桃杏仁露做好了就送些去给太子殿下尝尝。从前殿下在我们府里头小住时候,夏日里素来最喜欢用的。” 从翠茗的话中,温嬷嬷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也隐约听从前伺候太子的小太监说过,以前太子在李家的时候,跟李家几位公子姑娘关系都处得不错,同这位李大姑娘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最是知根知底的。 前两日李姑娘过来东宫拜见太子妃,太子看她身体不好, 还意找了太医去给李姑娘诊脉。依着太子冷情的性子,这真的已经实属难得。 李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太子尊敬皇后, 本心里也一定是向着李家人的。 比起裴氏、陈氏等人, 这李姑娘才是前途无量。若是一朝能为太子诞下一儿半女, 将来最不济也是个贵妃的命。 温嬷嬷突然看到了自己前进的目标和方向。 她越发对着翠茗和颜悦色道:“我也算是在这宫中白活了不少年岁, 你们姑娘刚刚入宫,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翠茗感动地应了下来:“谢谢嬷嬷。” = = 纪嬷嬷所料不错。 又过了半个月后, 太子妃顺利地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琼芳殿里,甘小棠捧着尚未隆起的肚子一脸沉思状,纪嬷嬷看着太子妃不由莞尔:“刚刚叫小厨房新做了热腾腾的牛乳糕和蛋黄酥, 太子妃再用点儿罢。” 甘棠摆手拒绝道:“刚用了一盅蛋羹,现下饱着呢,等午膳时候再一道儿用罢。” “趁着还不害口多用一些总是没差的。”纪嬷嬷笑笑,“若是太子妃不爱用点心,就叫紫陌给您剥点小胡桃吃吧,昨儿太子殿下叫人送来的小胡桃看着成色极好,保准吃起来又脆又香甜。” 秦峥午间回来的时候,见到甘棠正坐在桌前看着丫头们剥小胡桃,雪白的手肘拖着腮,眼睛睁得圆圆的,不知在想着什么,有些呆呆的可爱。 看到秦峥坐过来后,紫陌和寒樱都识趣儿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太子夫妇两人。 晨起秦峥知道甘棠有孕的消息已经欢喜过一阵儿,而今早朝回来兴奋劲儿依然还没过,搂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傻话后,才发现她注意力颇是有些不大集中,也没有半分应答。 “怎么了?不舒服?” 甘棠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肚子里突然踹了个小家伙,觉得有点不大真实。” 秦峥握住她的右手:“你素来不大在意自己的身子,若不是有人看着,葡萄冰碗都能用三碗有余,以后可不能这般糟蹋自己身子了。头三个月不稳当,咱们先别声张,我明儿就跟母后和父皇说一说这个好消息,也好推掉手头的一些活计,以后每天多回来陪你。” 甘棠:…… 她根本不需要他每天陪在身边好吧,他不在她身边时候她才更自在一些呢。 如今她这才刚刚有了包子,他就开始提前预支假期,她的宝宝还没出生呢,怎么就成了宝宝他爹偷懒的理由了呢? = = 太子妃怀孕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开,但作为太子妃的贴身伺候之一,温嬷嬷却已猜了个□□不离十。 自打那次地震过后,太子同太子妃关系就变得十分融洽,太子只要歇在后院时候,从来都是宿在太子妃那边。 温嬷嬷猜测,太子这番作为大抵还是为了子嗣,霍贤进京后,大皇子一系蹦跶得厉害,是而太子想要一个嫡子稳固地位。 可既然太子妃如今已有身孕,自然是不好一直霸着太子的,到时不是两位良娣也会有旁人。 但在温嬷嬷心中,胜算机会最大的人选还是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表妹李絮儿。 这时候她若是能给李絮儿通风报信示个好,叫她能够借此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日后定当会有不错的前程。 可若是李絮儿上位失败了也没什么,日子还长着呢,且走着瞧。 不管怎么说,将这消息透露给李絮儿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李絮儿得了消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究还是找到了皇后。 皇后正沉浸在即将抱上孙儿喜悦当中,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欣喜,对着谁都不免多带了几分亲昵,对着亲侄女李絮儿自然也不例外。 李絮儿先用这几日收集的露水给皇后泡了一盏花茶,而后期期艾艾说明来意。 “听说表嫂有孕了,过段时日难免身子沉,不好伺候表哥。絮儿听闻表哥同东宫两位良娣并不亲热,素日也不大处在一处。表哥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宫女都没有,总不好就这么委屈了他。絮儿……絮儿不才,愿意为姑母分忧。” 皇后眉头顷刻间皱了起来。 她这儿媳话本儿写得十分不错,可见是个极为有才的。 当代话本艺术大致分为两种类型——苦情剧和爱情剧。 在苦情剧当中,大都是婆婆刁滑,丈夫负心,贤惠的妻子照顾为老不尊的婆婆,为丈夫纳妾开枝散叶。丈夫最终做出一番成就后意识到妻子的善良能干,最终破镜重圆,圆满收官。 而甘棠写得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剧本,展现了男女主从相识、相知,再到相许、相守的美好感情,定当不会接受孕期丈夫纳妾。 大家盼这个孩子判了这么久,若是因着李絮儿的介入叫是甘棠动了胎气,对于皇家和太子而言都是重大事故,而左相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李家和左相的关系刚刚转好了一些,若是李家在太子妃有孕时候送上庶女给太子做妾,甘相定当会同李家撕破脸面,顺便连带着皇帝也要受到牵连。 到时太子无心政事,左相撒手不管,这朝将不朝,国将不国,她这个皇后又怎能安生置身事外? 李絮儿虽说只是想趁虚而入做个太子宠妾,但她这种行为造成的不良影响极大,很可能会造成动摇国祚的严重后果。 皇后扫了一眼坐在下首忐忑不安的李絮儿,冷冷道:“你年纪也大了,心思也活泛了。当初听了你母亲的话将你留在宫里,倒是把你的心给养大了。罢了,你回去吧,我这里留不得你了。” 皇后说完这番话后径直离开了座位,吩咐钟嬷嬷给李絮儿收拾行李。 李絮儿瘫倒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无力,久久不能回神。 家里人废了这么大功夫才将她送进宫中陪伴皇后,就是为了能够有个好名声,有皇后帮着相看,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 可如今皇后只因她这一句话便厌弃了她,要执意将她撵回家去,她和皇后的这番对话很快也会传到长辈们耳朵里,还不知父亲和嫡母将会怎么收拾自己。 而她以后的道路只怕是更加艰难。 第48章 48 大皇子敏感地发觉情况有些不大对头, 掐指一算似乎即将有大事发生。 一向勤勤恳恳的太子开始偷懒, 几位太医时时光顾东宫请平安脉, 两个专精妇儿的太医几乎就要住在东宫了,坤宁宫的补品和药材也流水般地送进了琼芳殿。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也很快不胫而走, 这个消息对于大皇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听完之后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在一众妻妾身上奋斗了这么久,至今依然没有什么显著成果,而太子妃如今有了身孕,极有可能在他王妃有孕之前生下嫡子,这样一来,他唯一有指望能够超过太子的当面也没有了。 大皇子垂头丧气地回到王府之后,看到王妃似乎心情不错, 便多嘴问了一句。 大王妃道:“我今儿去了东宫那边给太子妃贺喜,看棠儿脸色不错,人也精神, 想来这一胎怀相不错,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能心安。” 大皇子的脸拉得更长了, 对着王妃不客气道:“你这胳膊肘向外拐也就罢了, 还拐到太子那边去了。不过区区一个太子妃而已,哪里值得你这么上赶着巴结?罢了,我今晚还是去云儿那边歇吧。” 云儿是霍贤送来府里的侍妾, 近来大皇子对霍贤格外的言听计从,大王妃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云儿日日对着他吹枕边风的缘故。 听说仁宗时候七皇子就曾同王妃和离过,大王妃看着大皇子远去的背影, 心中开始活动。 他自己犯浑别拖累别人,她还有女儿要养,父母要照顾,可不能陪他一条道走到黑。 太子妃有了身孕,温嬷嬷却不知什么原因消失在了东宫,连带着荟茹也悄没生息的离开了。 裴氏原本同温嬷嬷和荟茹交好,如今这两人都离开东宫后,消息更是不通。陈氏而今被敲打得缩在屋子里不再出头,裴氏也觉得有些人生无望。 太子妃既然有了身孕,太子身边就不能缺了人。 裴氏纠结起来,不知该不该借此机会拼上一把到太子跟前。 这个问题想了两天后,裴氏突然烦躁起来,趁着清晨凉快时候出门走走,走着走着看到不远处太子陪太子妃在人工湖旁散步。 裴氏记得,这个时段通常都是太子一日当中最忙的时候,却不想他会推掉公事回到东宫,陪着有孕的太子妃出门散心。 太子妃有些累了,站在树下不愿走动。 太子陪着太子妃停下来,太子妃撒娇要太子给她讲个笑话,否则就走不动了。 太子无奈而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果真就给她讲了个笑话。 这笑话虽然挺冷的,但是太子妃却笑得很是开心,抓着太子的手笑得摇摇晃晃,跟个小孩子一样。 裴氏想想这段时日东宫发生的事情便也有了答案。 太子是真的喜欢太子妃,如果她再否认这一点便是自欺欺人。 裴氏默默退了回去。 又过了几日,裴氏来琼芳殿找到甘棠。 “安太妃同妾身的父亲算是远房堂兄妹,虽说已经出了五服,但妾身的父亲在妾身入宫前就对妾身说过,要多多关怀太妃。昨儿妾身去太妃宫中送了些果子,听太妃说准备搬去宜春园中安养,太子妃可听说过此事?”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皇帝担心太妃们在宫里住得不习惯,就准备挪到了园子里。 甘棠点头:“皇上孝顺,想着太妃们夏日里住在园子会更舒坦一些,故而有此安排。” 裴氏道:“太妃年近花甲,膝下无子,我想随着太妃入园伺候,一来尽一尽孝心,二来也好为皇上和太子分忧,不知太子妃以为可好?” 裴氏进宫一年之久,甘棠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关于安太妃的事情,如今却有了这一番动作,很显然是觉得在这东宫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离开东宫寻找一个新的发展。 裴氏是个聪明人,甘棠看破不说破,当即应了下来道:“既然你有这个想法,等晚上我同跟太子说说,殿下向来是最孝顺的,想来也会同意的。你去园子孝顺太妃也依然是东宫的人,衣食和份例上还是东宫供给,殿下仁善,想来不会短了你什么,逢年过节也有赏赐,这个你尽管放心。”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裴氏等人过得好一些,物质上的保障自然要有。 裴氏起身对着甘棠拜了一拜:“多谢太子妃。” = = 因为太子撂挑子的缘故,皇帝和左相带领着一帮朝臣忙到日落西山才得以下班回家。 皇帝觉得身上累得紧,不想分出精力来应付后宫,自然是懒得去年轻嫔妃那边过夜。 当他一头扎进坤宁宫时,发现皇后都已用过晚膳,看到他到来后吩咐宫女又重整了一桌新膳。 皇帝吃着麻汁酱拌鸡丝小凉面,对着皇后严肃分析道:“年后朕一直有些懈怠,祭祀和礼佛都不大虔诚,怎么还会有东宫遇喜这么好的事情发生?该不会是峥儿几个弄错了吧?” 皇后:…… 都要做祖父的人,能不能靠谱一点儿。 “不行,朕不能就这么沉寂下去,明儿一定要好好去宝华殿跪经才是。”皇帝三下两下用完了那碗拌面,开始坐在榻上潜心研究起佛学来,留给皇后一个专注地背影。 第二日早朝之后,满腹心事的皇帝找到了甘霆,一脸和蔼地问道,“爱卿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一些?” 甘霆表示喜欢软软的女孩,若是像甘棠一般自是聪明又可爱。 本来打算去宝华殿烧香要个皇孙的皇帝,听了丞相的话后略一思忖,决定满足一下他的愿望。 近来太子偷懒在家陪小皇孙的娘亲,这朝中大小事务还要指着丞相呢,只有把他哄高兴了,对太子和社稷才都是最好的。 皇帝决定更加虔诚地烧香拜佛一番,给太子夫妇求一对儿龙凤胎。即便他更是辛苦一些也无所谓,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就被自己任劳任怨的精神感动了。 为了这个江山,为了和丞相的君臣情谊,为了整个皇家的和谐发展与壮大,他作为大家长实在付出太多太多了。 第49章 49 甘棠孕期反应不算厉害, 但饭食上一直用得不多。 秦峥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小脸, 心里着急。 秦峥生怕甘棠饿出什么毛病, 不管是御膳房的师傅还是皇后、贵妃乃至太后小厨房的师傅,都通通借个遍, 但是甘棠依然只有从前三分之一的饭量。 太子愁眉苦脸,难免波及到了皇帝的情绪。 皇帝在自己宫殿里发了几天愁后,想起了无所不能的丞相。 皇帝依然在早朝之后找到了甘霆,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爱卿啊,你闺女最近胃口实在不好,太子和皇后都十分担心她,朕也把宫里最好的厨子都送东宫去了, 但是依然没什么成效。爱卿一向博文广知,见识也多,你觉得哪里的厨子比较符合你闺女胃口些?给朕个方向, 朕也好寻人去找了来送进东宫。 甘霆对着皇帝委婉表示, 吃喝玩乐不是臣的专长, 不如皇上问一下您的亲戚诚亲王。 皇帝点头, 的确,他这个堂弟在这些享乐方面还是挺有心得的。 收到皇帝指令后,诚亲王当即进贡了几个厨子进来, 但是依然效果甚微。 皇帝几百年不寻他一次,难得偶尔有事用得到他,他却没有给皇帝把问题解决掉, 是而诚亲王有些苦恼。 愁苦的诚亲王半夜秉烛夜游,看着天上大大的圆月亮,突然间想念起乳母做的糖油粑粑。 诚亲王一拍脑袋有了主意,第二日便给皇帝上书:建议请太子妃娘家夫人入宫照顾太子妃,想来太子妃胃口会更好一些。 莫氏便这么被接进了东宫中来。 甘棠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尤其是后来离开老家搬到京城后,甘霆在外奔波,甘韫读书辛苦,甘棠身体也不好,后来甘霆被人陷害排挤,停职在家,那段时光也是格外艰难。 当时家里也找不到多好的厨子,都是由妈妈和丫头兼任,莫氏偶尔也会亲自洗手作羹汤。 莫氏厨艺不说多好,但胜在用心,每次她端上来的饭菜,即便再是朴素,甘棠也吃得香甜。 换句话说,莫氏亲手做的饭菜有妈妈的味道,即便只是面叶汤配着酸黄瓜酱菜甘棠也吃得津津有味。 再说了,如今莫氏已经以照顾孕期太子妃的名义住进了东宫,如果甘棠不好好吃饭,莫氏就盯着她各种念叨,在母亲的强势盯梢下,怎么就敢不吃? 而与此同时,纪嬷嬷发现,如果在甘棠用膳时候同她聊一些京中发生的稀罕事,甘棠便会在听着故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多用一些吃食。 换句话说,京里的八卦在太子妃这儿就是下饭。 是而从那日起,纪嬷嬷就开始鼓励几个丫头在太子妃用膳时候多陪她聊聊天。 这日,荟芸讲了当年仁宗时颖妃和荣妃之间的争宠传闻后,紫陌又讲了前儿从内务府嬷嬷那里听来的李家的新鲜事。 李絮儿回到李府之后,李家大老爷夫妇便开始给她相看夫婿。 李絮儿一向眼高于顶,大老爷夫妇给她相中的几个成婚人选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这几日正在房中郁郁寡欢。 李絮儿的堂妹李二姑娘李婉秋在半年之前订了婚,李絮儿原本在入宫之前是瞧不上这位准二妹夫侯世子的,可如今她亲事接连受挫后,不得不承认这位靖海侯世子还是不错的结婚对象。 李絮儿一直都是行动派,看中堂妹的未婚夫后即刻便采取了新一轮动作,直接上手勾搭。 然而这靖海侯世子并非孟浪之人,不光拒绝了李絮儿种种不合理的请求,还对未婚妻暗示一番,希望未婚妻家中长辈能够管好李大姑娘。 李二姑娘同李絮儿不同,她是二房嫡出,是二老爷捧在手心的小女儿。 而二房一直比大房更有本事也更得家中李老太爷欢心,李老太爷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倍儿好,吃嘛嘛香干嘛嘛爽的,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是而府中连世子都没有册立,二房现在当世子的可能性比大房大一些。 是而二房根本不惧大房,当李二老爷知晓自己姑娘委屈之后,当机立断找了大房夫妇,拉着他们去了李老太爷跟前评理,直指大房夫妇不作为,儿女教养不上心,就连皇后那样好脾气的人都厌弃了李絮儿,将她赶出宫来。 大房自知理亏,最近也被李絮儿近来闹腾得够呛,最终同二房协商后,把李絮儿送回了浔阳老家,并向大房保证等李絮儿改好了再放出来。 寒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奴婢早就看着李大姑娘不是个良善人儿,当初她来东宫时候,奴婢就看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看,还总说些云里雾里的奇怪话,那腿软得仿佛即刻就能倒在殿下身上。后来突然间被皇后娘娘送出宫去,安知不是她行为有些逾越的缘故?” 当初时候,甘棠也隐约觉着这位李姑娘有点儿不大对劲,似乎在太子面前骨头有些格外的软,说起话来也格外的娇软动人,但又怕是人家自幼青梅竹马表兄表妹的,只是兄妹情深,本着不给自己添堵的原则也就没有多想。 莫氏一针见血道:“这姑娘既然能做出抢堂妹婚事这等事情,定然是个不安分的,太子年纪轻轻,前程一片锦绣,她和殿下自幼相熟,对殿下有些想法也是可能的。 寒樱狠劲儿点头表示赞成。 莫氏又接着分析道,“不过这么说起来,这李姑娘也是个没主意的,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李家的姑娘,即便是庶女,也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嫡女更是金贵一些。可如今东宫两个良娣位置已满,她来了之后屈居在那两个良娣之下,倒也真没什么意思。” 寒樱愤愤道:“才不是呢,这李姑娘心眼儿可多着呢。如今后头绛云轩陈良娣自己惹了太子殿下厌弃不说,娘家也作妖得很,良娣位置保不保得住还两说,那李姑娘兴许就是看中了陈良娣的位子,才对太子殿下这般殷勤。” 说到这里,莫氏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对甘棠道:“对了,我怎么听人说你一进东宫就把两个良娣挪到了后头绛云轩里,丝毫不给她们接近太子的机会。方才我也问了紫陌,说太子从未在绛云轩过夜,也从未召幸过两个良娣,即便你有了身子也依然日日歇在你的宫里。虽说我心里是向着你的,可你到底是太子妃,总该要有容人的气度,哪怕做做样子都是好的。” 甘棠捧着脸叹气道:“这话我也不是没跟太子说过,可太子殿下就是只心仪我一人,还发了重誓说绝对不碰那些良娣侍妾,我也不好硬推他出去,反而叫他以为我嫌弃了他,徒增一番伤心。” 莫氏:…… 她这姑娘自我感觉依旧是那么良好,叫她突然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50章 50 自打入秋之后, 京城的雨水便足了起来。 大王妃这几日有些失眠, 半夜起来找了本诗集来读, 坐在窗边听了淅淅沥沥的一宿雨声,只觉得越发困倦。 自打太子妃有孕后, 大皇子的舅父霍贤有些魔怔了,不光四处搜罗江湖术士的“求子秘方”,还又送了一个侍妾给了大皇子。 这位侍妾身份也很不一般,她是霍家远房亲戚,算起来是大皇子的远房表妹。霍贤声称这一家是出了名好生养,这位霍姑娘上头有五个哥哥,定当能叫大皇子一举得男。 大皇子信以为真,专门叫霍贤在郊外一处风水极佳的地上置了宅子, 叫这霍姑娘做了外室,从此开始频繁地在外室那里流连,连之前极为上心的侍妾云儿也抛在了脑后。 正在大王妃出神之际, 陈嬷嬷匆匆来报, 说是淑姐儿今天一早起床便发起了烧来。 淑姐儿昨晚有些咳嗽, 大王妃以为是秋燥, 只叫乳母和丫头给她煮了银耳百合雪梨汤用了些。 大王妃一听陈嬷嬷这话忙赶到了女儿房间,看淑姐儿烧得满脸通红,难受得紧, 忙吩咐下人拿了门牌去请太医。 王太医这日并不当值,住处和英王府距离不远,不一会儿就赶到了王府并给淑姐儿开了汤剂。 用过王太医的药后, 淑姐儿依偎在大王妃怀中,口中反复叨念着“爹爹”。 大王妃将淑姐儿哄睡后,对着乳母问道:“好端端的,姐儿怎么就着凉了呢?” 乳母跪了下来,自责道:“大姑娘想爹爹了,昨晚站在门外说要等爹爹回来,怎么劝都不听,受了累又着了凉,这才发起了烧来。” 想到大皇子已经在三天没回来,如今女儿又生了病,大王妃便叫聂管事去外室那边将王爷请回来。 大约两个时辰后,聂管事灰头土脸地赶了回来:“那边门房是个极霸道的,愣是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也不知道咱们王爷在不在里头。” 大王妃一阵儿火起,穿好衣服就套车回了自己娘家济国公府。 济国公得了门房消息,得知女儿回来,正打算要去正院见她,却不想她竟风风火火闯进前院书房里来。 济国公看到女儿这般情状吓了一跳:“可是王府里出什么事情了?” 大王妃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请求父亲给她一队人马,去外室那边将大皇子拖出来,两人好好说个明白。 济国公还没表态,一旁的大哥先皱了眉头:“你这像个什么样子,英王好歹是龙子凤孙,皇亲国戚,你若真这么闹出事情来要如何收场?” 家中二哥一向疼惜小妹,当即表态:“大哥素来迂腐,不通情理,他是皇子,还能为着一个外室同明媒正娶的王妃过不去不成?我早就看你那个夫婿不顺眼了,你别听大哥的,我陪你去,出了事情我顶着,保管连累不到大哥身上。” 大王妃对着二哥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收场的事情不用爹爹和哥哥们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和离。” 济国公的眼睛闪了闪:“老二你带人去吧。” 等兄妹两人带了人离开后,大哥才对着父亲不解开口道:“为何父亲要纵着他两个胡闹?” 济国公道:“大皇子最近有点不大对头,我一直担心咱们家里会受到他和霍贤的牵连,如今你妹妹有心和离,尽早切割于你妹妹和我们整个赵家都是好事。” = = 这几日后宫没什么要紧事,嫔妃们过来请安也不过略坐一会儿,闲聊几句后就回自己宫中各干各的。 请了三天病假的惠妃这日终于来到了坤宁宫中,并在请安过后留了下来。 皇后看她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几日多半心力交瘁。 果不其然,惠妃说起大皇子和大王妃和离一事,忍不住哭成泪人。 皇后最近刚刚看了一个男女主角和离的话本子:性情不和的一对夫妻被年少婚约困在一处,终日郁郁寡欢,相看生厌。后来两人终于鼓足了勇气,冲破世俗的藩篱,各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皆大欢喜。 这话本儿写得相当不错,文笔优美,情节紧凑,丝丝入扣,引人入胜,看得皇后这一整天都没缓过神来。 是而皇后觉得和离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惠妃,之前时候一直看不上大王妃,既不喜欢她也瞧不上她生的女儿淑姐儿,如今和离了再寻一个她看得上眼的,可不是遂了她的心愿,还能恼什么呢? 皇后对着惠妃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妹妹切勿忧思过甚,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皇后同大王妃接触并不算多,但一看就知道大王妃性子其实挺倔的,不像是能跟老大这种一根筋的人处到一块儿的。 以一个长辈的眼光来看,大王妃挺好一孩子,配老大是有点亏了。 她也算是看着老大长大的,现在想起这孩子就两个印象:一个是力气挺大,一个是饭量不小。 和离这是说出去到底名声不好,但他们大周皇室也不是没人和离过,叫她说,与其看着孩子们日日闹得糟心,还不如叫他们离了清净。 皇后记得,之前也有人传闻说太子和太子妃不和,还说得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有大王妃和大皇子的事情在前,皇后突然对着她的儿子儿媳不放心起来,便打算过去东宫看看。 葡萄架下的八仙桌旁,甘棠整个人都歪在躺椅上,一边捧着酸梅汤喝着,一边拿眼睛去瞄桌子中间的西瓜,被一旁正给她给读话本子的秦峥抓了个正着。 看着她渴求的眼神,秦峥无奈地拿小银勺挖了切好的瓜片尖上最甜的那块儿,趁纪嬷嬷不备喂到了甘棠嘴里。 “就这一口了,这东西性寒,可不许再吃了。你喝酸梅汤,我给你读故事。” 秦峥选了一个相对轻松的故事给甘棠念,把她逗得一直笑。 皇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小年轻的相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儿子果然是个好的,很知道心疼媳妇儿。跟皇帝和他大哥不一样,她也能放下心来。 家和万事兴,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不得不说,相比起一脸聪明相的惠妃来说,还是她教育的孩子更好一些。 大皇子和离这一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了皇城,关于和离原因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因着大王妃这几年来在宫里宫外的良好名声,大家私下里都倾向于是大皇子是这次和离事件的主要过错方,但碍着皇帝惠妃的面子不敢讨论到明面上。 而秦峥的八卦消息来源又跟后宫不同,甘棠从他那里得知,霍贤在大皇子和离后又去找济国公吵了一架,说他助长歪风邪气,支持女儿和离,将大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一点都不为大皇子的将来打算。 济国公也很郁闷,他好好的闺女成婚没几年时间便受尽了委屈,若不是心中实在失望,哪有好人家的姑娘会铁了心同夫婿和离? 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是坚定的太子派,当年把姑娘嫁给大皇子也不过想要个亲王妃的位置,可现如今他女儿都同大皇子和离了,大皇子的前程跟他又有啥关系? 被济国公狂怼一顿的霍贤离开了济国公府,两家也从那一刻起正式决裂。 又是一夜潇潇的雨。 甘棠五更天时候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枕边人早已醒来,正倚着床头看一份公文。 秦峥看她醒来,略是皱了皱眉头:“怎么今儿醒得这样早?肚子里的孩子闹你了?” 甘棠摇了摇头。 才四个月大的小孩子,虽然略微有了些动静,但还不至于闹人。 “你睡少了白日里又没精神。”秦峥将公文搁在床头,陪着她躺了下来,“天还早呢,我再陪你睡会儿。” 甘棠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睡不着,她转头对秦峥道:“我听纪嬷嬷说大嫂嫂,哦不,现在应该叫赵家姐姐了,今日就要搬离英王府,我想着待会儿过去送送她。” 饶是已经下了一夜,窗外的雨势依然,秦峥反对道:“大下雨天的,你怀着孩子,乱跑什么?还是不要去了。” 甘棠转过身来,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可若是不能去送送赵家姐姐,我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一不好,饭就会吃得少。我少吃一两顿饭倒也不甚要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饿到腹中的娃娃。” 秦峥:…… “不许一个人去。”他妥协地开口,顿了顿,又道,“等会儿我陪你。” “唔,那好吧。” 甘棠把头埋进被子里,英王府门外的那条街热闹着呢,有不少她喜欢的胭脂和点心铺子,从前时候她回回去英王府出门都是要逛街的。 在宫里憋了这几个月着实有些闷坏了,今儿出门原本也是想要去逛逛的,可若是太子殿下陪着她去,定当不会允许她下着雨在外头逛街。 殿下一颗心都在她身上,也的确是太粘人了些,弄得她出个门都没有自己的时间。 甘棠在被子里悄悄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甜蜜的负担。 第51章 51 因着秦峥态度很好很配合的缘故, 甘棠也很给面子的用了不少早膳, 甚至还破天荒地用了一大碗红稻米羹。 等到了大王府已是巳时二刻, 前大王妃赵悠然正从朱红色的王府大门走出来,甘棠下了马车迎了上去。 赵悠然看到甘棠后眼睛当中闪过一丝惊喜:“妹妹是有身子的人, 怎么下雨天还乱跑呢?” 甘棠握住赵悠然的手:“听说你今儿就要回去,我有些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赵悠然爱惜地揉了揉甘棠的脸颊:“他和霍贤正忙着作死自掘坟墓,顾不得我,也顾不得淑姐儿了。别担心,我以后会过得很好,起码比他更好。” 甘棠这段时间在东宫,但并不代表对外界一无所知, 有太子和莫氏在,霍贤和大皇子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不少。 甘棠更关心淑姐儿的去留问题:“淑姐儿还是跟着你吗?” 赵悠然点头。 这是她唯一能感觉安慰的了。 虽然淑姐儿如今依然在皇家族谱上,但是大皇子现在跟那外室打得火热, 一心想着要生儿子, 对女儿的上心程度已是大大不如从前。 虽然惠妃以前同大王妃母子关系并没多好, 但淑姐儿是她第一个孙女, 惠妃还是打心眼儿里心疼孩子,也知道孩子跟着母亲会更好一些。 最终惠妃还是说服了皇帝,虽然名义上淑姐儿还是皇家的姑娘, 但可以让母亲将淑姐儿养到出嫁。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赵悠然怕甘棠站久了对身体不好,挽着她的手要将她送上车去。 赵悠然注意到, 太子殿下一直站在一旁远远看着甘棠,眼里全都是他的妻子,再搁不下旁人。 不得不说,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感情,只是她不够幸运,没有遇到,相信离开大皇子后,前路也会更加光明广阔。 == 子嗣一事向来都是皇室中人话题的中心,三皇子府中也不例外。 太子妃有孕了,太子为了照顾太子妃和腹中孩子直接撂了挑子,连文昭阁都不常去了,累得皇帝头上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又因为大王妃膝下只有一女,大皇子置办外室成日流连,最终导致夫妻感情破裂,以和离告终。 而三皇子府中妃妾无一人有孕,三皇子这段时间有些心烦气躁,对着王妃韩冰也难免带出了几分情绪来,并对太子妃的评价越发高了起来,直说她是个旺夫益子的。 近来韩冰入宫给贵妃请安时候,也时常听到她念起太子妃的好福气,还经常拿甘棠同她做一些对比。而宫中的宫女嫔妃们也在韩冰背后多有议论,直言这左相府就是人杰地灵,养出来的姑娘运道也比右相府上的姑娘更是好一些。 经受了无妄之灾的韩冰心中对甘棠的不满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林萱见此情况,对着韩冰献言,她甘棠如此受到关注宠爱不就是仗着腹中皇孙,我们就应该想法子将她的孩子弄掉,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韩冰也知道林萱同甘棠自幼就不对付,就连她没有成为太子良娣都是甘家的锅,却不想林萱竟如此狠毒,对着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想下手。 况且左相的能力和实力韩冰非常清楚,她若是真的听信了林萱的撺掇这么去做,不光得罪了左相,同时也得罪狠了太子和皇帝、皇后,置整个三王府于危难之中。 不过是为了跟甘棠别苗头,完全不必这么去做。 倒是这林萱,进来颇为有些不太老实,时常勾着三皇子不叫他过来正院,甚至敢在三皇子宿在正院时候,以身体有恙为名将他请走。 林萱离开后,韩冰眼睛一转,带着丫头和点心去了三皇子书房。 三皇子虽然对韩冰这个王妃并不怎么满意,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就算不看韩冰,也要看一下她身后的右相。 韩冰到来后,三皇子停下了手头活计站了起来:“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今儿遇上了一件棘手事情。”韩冰将盛了点心的缠丝白玛瑙碟子搁在三皇子的书案上,“殿下也知道林侧妃娘家素来同甘相府上不大对付,当年林侧妃的祖父获罪,林大人去到甘府苦苦相求,左相依然照例定了林侧妃祖父的罪。也因着如此,林侧妃不盼着太子妃好。林侧妃知道我们府上也同左相府不睦,听说太子妃有孕,甚至想着叫我出手暗中弄掉太子妃的孩子……” 说到这里,韩冰小心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的神色,“此事非同小可,我听了林侧妃的话后吓得一上午没回过神来,便赶忙来同殿下汇报。” 如果韩冰真的跟着林萱犯蠢,出手对太子妃的孩子不利…… 三皇子想到这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他府上的正妃真的这么做了,他在众人面前根本无法撇清关系,说什么都不清了,在父皇眼中也再也没有形象可言。 他这个林侧妃,素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也颇有才情,没想到是内里竟是如此的阴暗。倒是王妃,虽说看着是个善妒不容人的,但毕竟是个心地纯良的聪明人。 三皇子温语安慰了一番韩冰,转身去了林萱的院子。 在去后院的途中,三皇子越想越后怕,找到林萱后便急切地问道:“对太子妃腹中孩儿下手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林萱没想到三皇子这么快就知道了,看着三皇子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动了争储的心思,采纳了她的建议,当即表功道:“是我。如今太子和大皇子鹬蚌相争,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殿下才是最后赢家。此时叫太子失了皇长孙,也算是失了一个筹码,妾身也是为了您的将来打算,才给王妃出了这个主意呢。” 三皇子虽然以前也有过要夺嫡争储的念头,但大多数都是因着大哥鼓动。如今大哥成日里和霍贤混在一处,而他又建了府,和大哥来往明显少了一些,反而在翰林院里供职时候听了不少看了不少,越发觉得当年自己是真的蠢,被人当枪使了而不自知。 再看眼前的林侧妃,说起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亲情人伦之事,面部红心不跳,可见当真是有些疯魔了。 不出一日,韩冰就从嬷嬷那里听说了林萱失宠的事情,三皇子直接将她发落到了庄子里头,又入宫跟贵妃求了两个美人,可见真的是对当年宠冠后宅的林侧妃彻底丧失了兴趣。 身边嬷嬷对着韩冰由衷称赞道:“还是您有本事,这么一下儿就把林侧妃按死了,又叫三殿下对您刮目相看,越发怜惜。” 韩冰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韩家虽说近来在皇帝前头恩宠不必从前,但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林家教出来的女儿又怎么斗得过她们韩家姑娘呢? 相比大王妃和三王妃的各有无奈,过着国宝级待遇的甘棠一转眼就到了怀胎八月之时。 秦峥看着甘棠捧着肚子在院落散步实在辛苦,想起她自打有孕来的孕反,失眠,抽筋,腰酸等种种困难,对着妻子心疼道:“咱们还是只生这一个吧。” 甘棠想了想,戳戳自己肚皮:“宝宝,你爹爹说不想再要小孩子了,那你还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呢?咱们打个商量,如果你想要弟弟妹妹的话,就在娘亲的左边动一下,如果不想的话,就在右边动一下便好。” 腹中胎儿听了这话后,在甘棠肚子左边一连踢了好几下。 甘棠蹙眉:“他可能想要好几个弟弟妹妹?” 秦峥搂着甘棠的肩膀,给她出主意道:“那咱们就不给他生,气一气他可好?” 甘棠被秦峥逗笑了。 好歹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了,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总理,从十五岁那年就开始监国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笔名了呀,评论区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小天使们不要大意地出来按爪吧~ 第52章 52 临近甘棠生产之际已是春暖花开, 秦峥为了让甘棠和孩子住得更舒坦一些, 也早早陪她挪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头规矩没有皇宫那般严苛, 皇帝便叫甘霆也跟着住了进来。反正甘霆在这园子里伴驾也不是第一回 ,每年皇帝过来园子小住时候, 甘霆从来都是随驾的第一人选,这会儿还方便看看他的小皇孙。 甘棠发动那日是晚上八点左右,她吃着纪嬷嬷最拿手的蛋奶酥,突然觉得肚子发紧,疼得情况有些不对,按着现代预产期的算法已是足月,这八成是要生了。 甘棠整个孕期并没有胖太多,孕晚期依然灵活。兴许是她一直活动较多的缘故, 生产过程极为顺当,和想象当中的惨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折腾了大约两个时辰后,小团子伴随着响亮的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旁纪嬷嬷对着外头报喜:“恭喜皇后娘娘, 恭喜太子殿下, 是个小皇孙。” 接生嬷嬷将孩子抱了过来, 甘棠瞄了一眼她养了将近十个月的小团子, 嗯,丑是丑了点儿,但好歹是个齐全孩子, 凑合着看吧。 倒是孩子的祖母和外祖母,在外头可劲儿夸着,说是生得极为好看, 太子和甘棠大哥甘韫出生时候都没这孩子生得好。 秦峥抢了紫陌的活计,俯身温柔地给甘棠低头拭汗:“他们都说咱们的孩子最好看。” 甘棠累得够呛,只想睡觉,听了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反驳道:“这你也信?” 好不容易生下个娃娃,孩子的长辈们总不好给新手爹娘泼冷水吧。 秦峥认真道:“我也觉得他生得好看,额头和嘴巴都像你呢。” “可是我觉得还是我更好看些……” 甘棠觉得眼皮实在是沉,说完这句话便沉沉睡去。 秦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得有种心房都被填满的幸福感。 在通政殿同左相下棋皇帝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知道是个小皇孙后,皇帝瞅着甘霆脸上并无不悦之情而是满满欣喜,心中轻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当初他明明是十分诚心地祈求一对龙凤胎的,可能是他诚心还是不足的缘故,天上神仙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但他已经尽力了,甚至用了平日将近两倍的时间跪经,不过保得太子妃母子平安总是好的。 孩子的大名还在慢慢取着,皇帝声称这事不能一蹴而就,一定要沉下新来慢慢起才好。 秦峥有子万事足,懒得跟皇帝掰扯这些细枝末节,便将孩子的冠名权全权交予了皇帝。 不过孩子的小名还是要取的,总不好一直“小皇孙”,“大哥儿”的叫着,秦峥同甘棠商量过后,便用“翊”字取了小名,纪嬷嬷不过几日便“翊哥儿”、“翊哥儿”叫得极为顺口。 翊哥儿出了满月后便长开了不少,生得白净可爱,喜欢咿咿呀呀地自己跟自己玩,不淘气也不闹人。 甘霆对于这个外孙很是喜欢,等孩子能坐会爬之后,皇帝便时常叫重大年带人将孩子接过来,和甘霆一起逗逗翊哥儿。 渐渐的,皇帝发现,只要他将翊哥儿抱给甘霆看过之后,甘霆就对自己态度出奇的很好,甚至还主动帮着他去办不少手头棘手的事情。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张口闭口都是他的乖孙儿,没过多久,朝野上下之人都知道皇帝一颗心拴在了小皇孙身上,就连从前最是得宠的太子殿下都靠边站了。 在东宫春风得意的衬托之下,大皇子越发难受起来。 不管是他王府的侧妃、侍妾还是养了许久的外室都没有怀上孩子,皇帝嫌弃他和离折腾,没什么担当,好好的媳妇也跑了,也没有要准备给他纳新王妃的意思。 大皇子对这一屋子的女人也失了兴趣,日日同舅父霍贤混在一处。 霍贤是武将出身,手中掌握着不少军方资源,对于武力干预皇帝易储一直有些想法。 冬天,京郊流民聚集,为了维持好京城治安,出动了京中不少卫队前往城郊。 这日大皇子和霍贤从京郊的庄子里同几个将领喝酒出来,正巧天降大雪,一路几近无人,却有一摆着卦摊的白须老者依然坐在摊位闭目养神。 大皇子叫车夫停了车子,走过去询问老者为何不回家避避风雪。 老者睁开了眼睛,道是每日必得算过三卦之后才能归家。 大皇子看老者颇有当年所读话本《封神演义》当中描述的姜太公风范,便来了兴致叫老者也给自己卜了一卦。 老者在纸上写写画画推算了许久,递给大皇子一个日期,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皇帝近来越发倚仗太子,几乎到了依赖的程度,朝中大小事务都叫秦峥放手处理,甚至不用请示皇帝,大有退位让贤的迹象。 大皇子和霍贤正想着近段时日搞搞事情,堵死秦峥上位的道路,而这位“高人”上来就给了大皇子这么一个日期,莫非他们正该实在这日起事? 霍贤有些放心不下,又去广济寺找了相熟大师对这个日子进行了分析,得出结论这的确是个吉日,可以搞点事情。 甘霆也敏感地觉察到大皇子和霍贤这些日子有些不大对头。皇帝、太子和甘霆在这京中都是眼线遍布,所以不难看出,近来的大皇子同霍贤更是变本加厉地拉帮结派,尤其是拉拢武将团伙,聚会到深更半夜都是常有的事情。 皇帝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怎样的德行,也同甘霆早早说好了,放任他做大之后一举拿下,由他出手亲自来办更是名正言顺,比起叫秦峥登基后再做更好一些。 与此同时,右相府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右相韩奎坐在上首,对着霍贤热情介绍这日招待他的巴山雀舌,说是近几年难得一见的鲜爽回甘。 霍贤跟着韩奎夸了几句茶叶,话锋一转说起了今日来意。 大皇子和霍贤并不仅仅满足于如今这些武将的支持,他们同样需要日后有文官集团替他们做一些打算。 左相是坚决站在太子和皇帝那边,不予考虑,而这个失宠于皇帝又同甘霆素来不对付的右相韩奎,就成了大皇子想要拉拢的第一人选。 霍贤叫着韩奎屏退左右后,两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最终结果却是霍贤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韩奎送走霍贤后,即刻叫人去将儿子韩大老爷唤了过来。 韩大老爷正在房中搂着姨娘手把手教字呢,闻到家中老太爷突然唤他过去吓了一跳,忙整好了衣衫来到父亲书房。 韩奎招呼大儿子坐下来:“你抽空叫你媳妇去趟三皇子府上,将这封信交给冰儿,叫她看完后就处理掉,切不可留下什么痕迹。” 韩大老爷越发摸不着头脑:“敢问父亲,我们府上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什么,就是大皇子和霍贤近来跳得人心烦,还过来企图说服我加入他们。冰儿如今是三皇子的正妃,可别被什么人给哄了,再犯糊涂,我写信不过就是想嘱咐她要看清形式,在家看好三皇子,万万不要叫他卷入太子和大皇子的争端。” 韩大老爷一愣:“霍贤来找过您了?可若是您此时不助大皇子一臂之力,他日太子登基,左相又要得意了。您就这么甘愿屈居甘霆之下?” 韩奎眼睛一瞪:“我自有我的打算,用不着你来费心,你只管好你自己便是。若是再带着这一身脂粉气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大皇子和霍贤这帮乌合之众也能成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甘霆的确能力强了他一些,运道也更好一些。虽然韩奎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不得不说的确如此。 况且人家甘霆的闺女而今是太子妃,又生下了皇长孙,甘霆这辈子一世荣华已经稳了,他又拿什么跟人家争? 还是想办法早早安排好了这几个不争气的儿孙,退居二线养老吧,也算安全着陆,博个好听的名声。 第53章 53 这日正值惠妃生辰, 大皇子特意入宫去母妃宫里用膳, 等进了殿后才发现父皇也在。 大皇子临行之前被霍贤临时叫走议事, 出来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此时咸阳宫中的宫女已摆膳完毕, 皇帝对着他招呼:“你母妃方才还在念叨你,朕看你这段时间也是忙碌得紧,方才见你不来,还以为你把你母妃生辰之事都给忘了。今儿既然来了,就坐下来陪你母妃好好用个膳。” 大皇子许久没有同父皇、母妃一起坐下来这么安稳地用膳了,也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一家人坐在一起的融洽气氛,只觉得陌生得厉害。 大皇子刚出生时候,父皇还是不受先帝时候不受重视的五皇子。 母妃在当年虽然并不得父皇宠爱, 但是因为有他在膝下的缘故,父皇常常过来母妃院子,陪着他们娘俩儿一起用膳。 大皇子小时候并不大爱吃甜食, 也不用点心, 唯一爱吃的是御膳房鲍师傅做的莲蓉蛋黄酥, 只要那时父皇有事进宫, 必当会从御膳房给他带回来一盒鲍师傅做的点心。 这顿饭大皇子吃得极为沉默,只听父皇和母妃在那里谈笑风生。 小时候父皇从来都不许他喝酒,如今年纪大了, 陪着父皇喝了一壶后,反而要劝父皇注意身体。 大皇子临走之前,皇帝看着他欲言又止, 大皇子基本知道父皇想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母妃宫中的竹叶青有些上头的缘故,在踏出咸阳宫的那一刹那,大皇子突然一个恍惚,就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大皇子不想坐车也不想骑马,只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 就这么走着走着,竟遇上了熟人。 京兆尹康大人正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捉人,看到大皇子后忙停下来同他问安。 大皇子只觉得这个被羁押的人犯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天在街上算命,给他那张“吉日”的白胡子“高人” 康大人是个伶俐人儿,见大皇子的眼睛往那犯人身上直瞟,忙出言解惑道:“这是一个从前在福建一带颇有道行的一个骗子,如今来了京城,以卜卦算命为名行骗,实则连《周易》都读不通,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骗过的人不计其数,前儿竟还骗了杨柳胡同一个布商五百金,终于被我们捕获。” “骗子?他是个骗子?” 给他算出吉日起事的高人竟然是这么一个骗子。 大皇子突然有些扎心。 他最终还是上了马车去到外室那里。 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过来这边了,此时临时来访,那外室并不知道,正在里头烤着火跟霍贤说着话。 大皇子站在窗边,从舅舅和外室的对话当中得知,原来这位霍姑娘根本不是什么族中亲戚,而是霍贤的私生女。 霍贤的正妻出身极高,娘家当年煊赫一时是令国公府,虽然而今有些没落,但依然能给霍贤不少支持,此次“起事”筹划也有他们的不少贡献。 霍贤不敢带姑娘回家里去,眼看着女儿到了成亲的年纪,便将她献予了自己的外甥。 大皇子倒是不反对纳了舅父的私生女,可霍贤就这么明晃晃的欺骗于他,还说什么族中最好生养的姑娘,前头还有六个哥哥云云,这才是叫大皇子最是难以接受的部分。 他这么信赖霍贤,为了这个女人连王妃和女儿都丢了,天天盼着同她有个孩子,却不想这一切都源于霍贤的欺骗。 大皇子没有进取戳穿这两个虚伪的人,而是又一次回到了街上。 远远看着他的大王妃赵悠然牵着淑姐儿,正跟一个长相颇为文气俊秀的年轻人一起买着冰糖葫芦。 这个男青年,大皇子依稀记得,好像是赵悠然的姨家表哥,跟楚国公府有亲,也是近几年难得的青年才俊。 淑姐儿跃跃欲试要自己选糖葫芦,青年便帮大王妃抱起淑姐儿来选,淑姐儿选好了糖葫芦,冲着男子甜甜的笑,而大皇子都不记得淑姐儿上一次对他这般笑是什么时候了。 大皇子只觉得脑子里“哄——”地一声炸了开来。不过这短短一两年内,为什么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大皇子一个人在街上疾走着,贴身随侍看他状态不对,生怕他出什么事情,紧紧跟在后头,只觉得双脚都走得有些麻木。 此时的天上又开始飘雪。 大皇子想起之前跟着惠妃在坤宁宫看戏时候,太子妃写的那个剧本,一个叫一剪梅的戏子在台上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很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大皇子就这么走着走着,被一个绸缎商的马车撞到了,里面的人穿金戴银财大气粗,中气十足地对着大皇子吼道:“这都什么人啊?走路不长眼睛的?” 正在此时,前方相府的马车停了下来。 甘霆身披一袭石青色鹤氅走下车来,对着那人呵斥。 那人丝毫不惧,还扬言京兆尹康大人同他家祖上有亲。 甘霆冷冷一笑,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捉拿诈骗犯归来的康大人。 冲撞皇子原本罪过不小,再加上此人纵容马奴在街上横行霸道,横冲直撞,罪加一等。 听说自己撞到大皇子,又与左相大人发生了口角,绸缎商终于没了方才的气焰。他对大皇子理解不多,但知道甘霆是京中有名的权相,素日里行事最是厉害,现在恨不能跪下来对着甘霆唱征服,但为时已晚。 等到绸缎商被京兆尹康大人带走后,大皇子腿一软要跌下来,吓得甘霆上前搀扶了他一把,大皇子抱着丞相开始呜呜。 甘霆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大皇子哭了半天没说出所以然,甘霆看他状态实在有些不好,出门也没带马车和马匹,便自作主张先将他塞进自己马车带回了相府。 眼看着又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甘霆看着大皇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对着大皇子征求意见问道:“殿下想用点什么?” 大皇子道:“就想吃点辣的。” 最好还是咸辣咸辣很下饭的那种。 正好四川布政使上次入京时候给甘霆带了个蜀中的厨子,这个厨子菜做得不错是一方面,尤其菜名取得新鲜。 那道藤椒鸡名为“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红烧猴头菇名为“猿猱欲度愁攀援”,夫妻肺片唤作“雄飞雌从绕林间”,水煮鱼则叫“飞湍瀑流争喧豗”。 大皇子想起父皇当年一字一句教他背背诵《蜀道难》的样子,不由又湿了眼眶,随即对丞相道是自己最近身体不好,打算去蜀中游玩一段时间。 甘霆:…… 这大皇子不是最近要造反么?怎么突然要去四川? 大皇子现在谁都信不过,突然觉得霍贤连甘霆都不如,霍贤是他亲舅舅,骗起他来毫无忌惮,而甘霆则是太子的岳父,定当不会对他生命财产造成威胁,否则太子就是第一嫌疑人,再也不好摘清了,甘相为了女儿也不会对他不利。 大皇子越想越这么回事,同甘霆说了自己即将打算出游蜀中的计划,请甘霆帮忙安排,保护他的安全。 甘霆意味深长地看了大皇子一眼。 这大皇子也不知受了什么打击,这就是打算遁世了。算起来这孩子跟他儿子一样大,只可惜脑袋不大好使,一点小失意也撑不住,这心理素质造啥反,当啥皇帝?哪里比得上当个富贵闲王来得痛快。 很快,朝中传来了新的消息,大皇子离开京城去了蜀中,除了皇帝和甘霆谁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大皇子的一众支持派都傻了眼,不是说甘霆和太子是第一敌对势力么,怎么大皇子突然之间投靠了左相?难道这还是钓鱼执法不成? 这些人都感觉被大皇子和霍贤耍了,纷纷围攻霍贤。大皇子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谋逆造反的事情来,皇帝也没打算对着这群蠢货深究,便以“拉帮结派动摇朝政”为由,将这些人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参与度不深的也调离了权利中心和部门。 大皇子人都走了,他身上的那些锅也只能叫霍贤给背了,皇帝顾念着大皇子和惠妃的面子,留了霍贤一命,再度将他流放到了琼州。 得到消息的郑国公李老太爷在家喝了个烂醉,看霍贤倒霉了比他升官发财还乐呵呢,真想去长亭送送这个老对头顺便看看他形单影只离京的落魄场景。 三皇子也听说了大哥临门一脚却突然选择遁世的事情,算算自己的能耐家世,比起大哥还差老远呢,可能遇上事情之后比他还慌张,还不如安安分分做个太子的小跟班。 大皇子是不行了,三皇子刚刚大婚建府尚未封王,秦峥对着这个幼弟也打算采取怀柔政策,并承诺会在自己会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请父皇给三弟早些封王。 是而三皇子近来尤为春风得意,帮太子跑腿丝毫没有半点怨言,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去做。 三皇子终于也体会到了贵妃当年亲近皇后和甘霆的用意——跟着太子有肉吃! 对于大皇子骤然离京赶赴蜀中一事,京中之人私下猜测了不下十个版本,且每个版本都有很大出入。 这事儿兴许别人不知道怎么知道内情,甘棠却从甘霆那里听了不少。 就在大皇子临行之前,为了答谢甘霆的周到安排,曾去相府找甘霆喝过好几顿酒,也断断续续吐露了不少心声。 虽然大皇子对甘霆交代得不是特别全,但基本上就是因为霍贤的欺骗、大王妃的离开还有一个算命的骗子的事情有些心灰意冷,又觉得之前太混账了对不住皇帝,自请离京去蜀中“疗伤”去了。 甘棠知道这事儿还挺感慨的,她在屋里头转了几圈后,对抱着翊哥儿逗孩子的秦峥道:“父皇一向是几位聪慧的,惠妃娘娘也是个伶俐人儿,可怎么大皇子就成了这般样子?我想着终归还是素日里膳食用得太多的缘故。” 甘棠上辈子看育儿书的时候里面就说过,如果宝宝吃得太多,消化系统就会一直工作,并地调动大量血液供应消化系统,而得不到血液供应的脑组织则会发育迟缓,最终影响到孩子的智力。 换句话说,小孩子吃太多东西不光会撑坏了脾胃,还很有可能会吃坏脑子的。 甘棠将这里面的理论对着秦峥大致一说,最终下结论道:“所以咱们以后养孩子要小心些,可不能给翊哥儿吃太多。” 秦峥半信半疑:“真的?” 甘棠掰着手指举例,她爹是幺儿,幼时嘴巴也最刁,从小就吃得少。她哥从小就比较自律,从来用膳都是用到七成饱,而纪嬷嬷给甘棠讲过不少秦峥小时候的事情,道是太子饭食上一向挑剔,要变着法儿地做出合他口味的饭菜才能哄着他多吃一些。 在这个医疗条件不能同后代比的古代,宫里嬷嬷养们孩子也都是奉行“饥寒保平安”的原则,从不许皇子公主们用太多零食,点心都是卡着吃的。 秦峥怜惜地看着翊哥儿,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 可怜的娃,摊上这样一个“未雨绸缪”的娘亲,这刚添了辅食还没多久,就想着叫他日后挨饿了。 第54章 54 一转眼翊哥儿就到了四岁, 越发的思维敏捷, 冰雪聪明。 宫里男孩子三四岁就到了该开蒙的年纪, 甘棠陪他念书辅导作业时候,经常被小家伙搞得又气又急, 闹得一头的汗,要用两盏冰镇杏仁豆腐才能冷静下来。 紫陌边给甘棠打扇子边打趣她:“您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太子殿下每晚回来都要教翊哥儿背书的,也没跟您这般回回急成这样,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太子好殿下当真好气性儿呢。” 甘棠点头表示赞同。 人家都是姑娘有了孩子后有了母性光辉,人也变得温柔,而秦峥则是当了父亲后越发柔和了一些。 尤其是教孩子读书时候, 耐心程度叫甘棠完全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相比之下,甘棠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 动不动就折腾太子, 折腾儿子。偏生她在宫里名声极好, 声望也高, 又深得皇帝、太后和皇后的宠爱,宫里再没什么人议论她不妥。 就在上个月时候,皇帝叫甘韫去都察院接了左副都御史职位, 而此举大大地得罪了左相甘霆。 甘霆也是当年从都察院做起来的,虽然有了御史的履历后升职的确更快一些,但却也非常容易得罪人。即便是后来脱离了岗位步步高升后, 依然会被从前得罪过的人反对,是而甘霆私心并不想甘韫走他的老路。 文昭阁内,秦峥示意甘韫坐了下来,对着他颇有些无奈道:“父皇让我私下打听一下,丞相可还在生他的气。” 甘韫笑了起来。 其实他自己本身是愿意做这个工作的,当初太子曾经给了他两个选择,工部和都察院。 这两年国库丰盈,一些井然有序,工部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但因为皇帝比较仁善的缘故,京里京外的吏治便有些不好,昏官庸官也增长得厉害。 是而甘韫最终还是选了都察院,帮着太子整顿一下朝中风气。 虽是甘韫自愿选择的都察院职位,甘霆却老觉得是皇帝从中作梗,给儿子洗了脑,这一个月来都没给皇帝什么好脸色看。 皇帝最近吃不好也睡不香,黑着眼圈上朝还被李老太爷嘲讽了,这才叫儿子帮忙问问丞相消气了没有,大概多久消气。 甘韫帮着秦峥出主意道:“殿下不妨叫皇上带着翊哥儿给父亲看看,父亲也有日子没见着翊哥儿了,见了小外孙总不好再一直冷着脸了。” 秦峥将甘韫的话转达给了皇帝,皇帝立马借了翊哥儿带着去了丞相府中。 皇帝在左相府中整整待了一日,具体交谈了什么秦峥并不知道,等他回到东宫时候,正见到皇帝牵着翊哥儿的手送他回来,边走边教他背《岳阳楼记》。 秦峥突然记起,在他这个年纪时候,皇帝也曾这样牵着他的手,陪他去书房,去校场,这般耐心细致教他读书骑马的。 养儿方知父母恩。 如今父皇年纪大了,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秦峥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转身进了琼芳殿中,找到正在给翊哥儿做老虎头布娃娃的甘棠,示意她停下手上活计:“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看着他这般严肃认真的样子,甘棠还小小的吓了一下:“出什么事情了吗?” 皇帝今儿清晨一大早就带着翊哥儿出去了,整整一天没有回来,难道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秦峥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父皇之前一直跟我说的想要退位一事,这些年我一直都拖着没有答应,现在看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我就想着尽早把位子接过来,也让他早些安养晚年。” 她的夫君要从总经理升职成董事长了?甘棠表示支持:“这是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忙,没时间陪你。” “没事的。”甘棠温柔地拍了拍秦峥的手背,“我感觉我最近脾气好了一些,你只管忙你的,我带翊哥儿读书就好。” 虽说皇帝一直想着早早将皇位传给秦峥,自己去做太上皇颐养天年,但一直没得以实现。 如今秦峥决定将此事答应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向前迈出了关键性一步,即将开启人生新的篇章。 做了这个决定后,两人都有些兴奋,心中太多情绪不好排解,说着说着就滚到了床上。 甘棠被秦峥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听到门外似乎有小孩子的脚步声“哒哒哒”靠近,一把将压在身上的男人推开:“是不是翊哥儿回来了?” “嗯,方才我看到父皇将他送去了前头书房,怎么这时候又过来了?” 翊哥儿见甘棠寝殿锁着门,在外头轻轻敲了敲:“娘亲,你在里面吗?” 纪嬷嬷是听到了里面动静的,她生怕翊哥儿撞进去打扰到寝殿里的二人,忙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殿下同太子妃正在里头商议要紧事呢,翊哥儿乖乖的,嬷嬷带你去吃芙蓉糕可好?” 翊哥儿教养一向良好,知道爹爹素日里头忙,有事同娘亲商量的时候不好打扰,只得委屈巴巴地在门外应了一声,跟着纪嬷嬷离开了甘棠的寝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有些格外放肆的缘故,甘棠第二日起床时候又是久违的腰酸背痛。去到坤宁宫内请安之时,也忍不住用茶盏挡着脸打了两个哈欠。 皇后宫里的蛋奶酥一向很合甘棠胃口,甘棠每每过来请安时候,皇后都会给儿媳专门做一份来吃。 这日甘棠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将点心搁在一旁,用帕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皇后是过来人,一看甘棠这样子心里就有数了,忙叫人传了太医,又把秦峥请了过来。 结果这么一诊便诊出了喜脉。 隆盛二十二年的夏季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夏天。 秦峥开始试着接手朝中一应事务,礼部和内务府开始着手秦峥登基的诸多事宜。 秦峥不想等甘棠月份大了拖着身子在大典上受罪,便授意礼部简易行事,不必太过铺张繁琐,一切求快从简便好。 皇后的冠服很快就送到了琼芳殿中。 翊哥儿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看甘棠试装,对着母亲由衷称赞道:“娘亲穿上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女姐姐们都好看呢。” 说到这里,翊哥儿转头对着秦峥问道:“爹爹曾经说过,在很早很早之前便喜欢上娘亲了,那爹爹当初是不是因为娘亲生得好看才喜欢她的?” 翊哥儿这么一问,秦峥的思绪飘到了当年同甘棠一起读书的时候。 她发呆的样子,她惆怅的样子,她抿唇轻笑的样子,她提着裙子从课堂上偷溜出门的样子,她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嘴角弯弯的样子……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时间,但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是那样鲜活美丽的少女,点缀了他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年华与时光,让他原本只有书本和政务的枯燥人生变得生动了起来。 “是啊。”他道,“你娘亲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从过去,到现在,还有将来。 一直都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