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威严》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青梅竹马的威严(穿书) 作者:海芋粥 文案: 闻樱穿进了前前同桌写的书里。 前前同桌哪儿哪儿都好,独独是个起名废。于是乎闻樱看着仿若她小圈子同人文的世界陷入了沉思。 好姐妹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好姐妹她哥是勤政爱民的少年帝王,发小成了战功赫赫的小将军,从小互怼到大的竹马成了——她未婚夫??? 闻樱想着原书中自己作为立志在男女主之间横插一脚的恋爱脑女二,果断转身,抱上了老竹马的大腿。 穿书前:“顾清之,你走开!” 穿书后:“清之哥哥,我今天也很想你呢!” 顾清之:……罢了,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我勉强接受你吧。 闻· 为了抱大腿什么都做得出· 樱 顾· 她一定是喜欢我· 她最喜欢我了· 她不可能不喜欢我· 谁说她不喜欢我我就劈了谁· 清之 本文又名《全京城都在磕cp》/《路人甲乙丙丁在线磕糖吃瓜》 食用指南: 1. 1v1sc 2. 非正统青梅竹马 3. 男主土著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樱、顾清之 ┃ 配角:周景玥、谢行喻 ┃ 其它: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组团穿书哪家强 立意:用努力改变命运 第1章 闻樱 闻樱穿书了。 当时她正在新买下的小公寓里吹着空调捧着半个西瓜,小勺刚碰到西瓜中间最甜美的那一口时,手机响了。 讯息的声音嗡嗡嗡嗡挤做一团,仿佛密集轰炸一般,成功地让闻樱手一抖,戳偏了地方。 闻樱“啧”了一声,顺手将勺子戳得更深了些,让它立在西瓜上,而后划开了锁屏。 她猜得没错,在“都是大佬”这个讨论组左上角,红色未读数字疯狂攀升。 闻樱伸出拇指将对话框点开,一点一点往上翻,看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翻到未读消息的第一条,赫然是一个网页链接。 【景景玥玥】: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藏! 【周景初】:嗯? 而后是景玥发的一段长语音。 闻樱指尖在那带着红色小点的白色方框条上一点,就听得少女甜脆的嗓音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听完那三段长语音,闻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几人的高中同学里出了一个人气网文作者,手中刚刚完结的一本小说已经敲定了影视,据传男女主分别邀到了某顶流爱豆和某当红小花。 虽说那顶流爱豆正好是闻樱的屏保,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书中配角的名字,与他们这一小撮人一模一样。 最让周景玥愤愤不平的是,对男主求而不得便转身陷害女主的恋爱脑女二,叫闻樱。 听得那端的人明显为她打抱不平的语气,闻樱倒没往心里去,按住对话框发了一句话过去。 “女主叫肖染?男主叫何予洛?” 尾音上挑,带着明显的调侃。 周景玥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你别说,我看了看,男主还真是以何校草为原型。只不过不知道肖染怎么想的,女主用了别的名字。” “哎我说,何校草苦追你三年无果,到了她的书里,倒变成你求而不得了。” 闻樱满不在乎地舀了一口西瓜:“也就肖染把何校草当个宝。” 这句话刚发送出去,就见下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谢行喻】:你俩私聊去,这消息一直响啊响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景景玥玥】:就不。 闻樱吃了两口西瓜,忽然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又往上滑去,点开周景玥甩过来的链接。 群里归于沉寂。 五个小时后,“都是大佬”聊天群的未读消息红点点又疯狂攀升。 【嗅嗅】:我看完了@景景玥玥 【嗅嗅】:这闻樱是脑子被几百道门夹了吗?放着这么好的顾清之不要,跑去为了何予洛一哭二闹三上吊? 【景景玥玥】:……不带你这么骂自己的。 【嗅嗅】:太气人了!这闻樱什么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就该知道要紧紧抱着顾清之不放啊!换我我就一定赖着顾清之不撒手了! 【顾清之】:哦?怎么个不撒手法? 闻樱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极简头像,顿了三秒,而后果断把顾清之踢出了群聊。 【谢行喻】:早说让你俩私聊,不听。 闻樱又顿了三秒,而后转战小框框,点了语音通话开始和周景玥疯狂吐槽书里那个恋爱脑。 周景玥听完她仿若行走的弹幕机一般的话语,忍不住哈哈笑道:“都说了是个宝藏吧,哎你可小心点儿,别跟小说里似的,吐槽完同名同姓的倒霉女配就穿书啦!” 闻樱“呸呸呸”了两句:“可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好了我吐槽完了,该通身舒爽的睡觉去了。” 语音那端的周景玥抬手看一看表:“你该不会把一下午的大好时光都浪费在那本书上了吧?” 闻樱以为她是惋惜自己错过了大好的休息时光,正要感动两句,就听得周景玥继续道:“你看得也太慢了。” 闻樱收敛表情:“行了我要睡觉了,我要带着对恋爱脑的气愤之情睡觉了。” 闻樱说完,不给周景玥继续说话的机会,迅速点了“结束通话”后,往床上一扑,卷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困意上涌。 小小社畜奋斗了五年,终于在海城不好也不偏的地段付上了首付。闻樱迷迷糊糊间紧了紧被子,沉浸在入住新家的喜悦当中,觉得自己未来一片光明。 不知睡了多久,闻樱被渴醒了。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热得仿佛生了火,闻樱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想去摸放在床头的空调遥控器。 遥控器没摸到,手中却被塞进了一杯温茶,而后听得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道:“四姑娘可是口渴了?奴婢给您备了茶。” 听得这陌生的声音,闻樱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一张楠木雕花大床,屋中光线柔和,并未点灯,而是放了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而此时她躺在这张大床上,床榻边半跪着一个圆脸少女,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饶是闻樱素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却也在看清面前情形时心中抖了一抖,张口正想问这是何处,却又怕多说多错,话到嘴边便成了简短的两个字:“何事?” 小丫鬟不觉有它,见闻樱神色不明,以为是自己自作主张捧了一杯茶来吓到了她,忙往后退去,恭恭敬敬道:“姑娘染了风寒,这段时日夜里一直烧得反复,老爷怕您今夜里又烧起来,便吩咐奴婢彻夜守着。” 说罢,又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往前递了递:“四姑娘,您口渴了吧,请用茶。” 闻樱犹豫一瞬,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茶水,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却又觉得荒谬至极。 “将铜镜拿来。” 虽然不知闻樱半夜里要拿铜镜做什么,小丫鬟却依言从梳妆台上将铜镜捧了过来。 闻樱拿着铜镜细细端详一番,发觉自己容貌并未改变,只是要更年轻些,眉眼间也多是未经过打磨的柔弱。 见小丫鬟垂手站在一旁,闻樱试探着唤了一句:“碧落?” 小丫鬟立马应声:“奴婢在。” “将这铜镜放回去。” 闻樱面色平静,心中却掀起了狂风暴雨。 周景玥这个乌鸦嘴! 若她猜得没错,那个小乌鸦嘴一语成谶,她当真穿书了! 她穿成了她高中同学肖染笔下和她同名同姓的恋爱脑女配——闻樱。而这小丫鬟,正是闻樱的贴身侍女,碧落。 她在海城买房买车成家立业的光明前景破灭了。 闻樱环顾一周,而后抱着侥幸心理继续躺了下去。 一定是周景玥乌鸦嘴的形象太根深蒂固,才导致她大半夜做这种梦的。 等到明天早上一睁眼,她一定还躺在自己的新家里,空调还开着,冰箱里还有半个没吃完的西瓜。 闻樱这么想着,又重新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揣着心事,第二日闻樱醒得格外早。 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闻樱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却有些失望地发现,周围布景陌生至极。 碧落见她醒了,忙上前谷欠服侍她更衣。 自打闻樱学会自己穿衣服以后,还从未被人帮着穿过衣服,见碧落举着襦裙上前来,下意识地便伸手接过,自己往身上披。 碧落怔愣一瞬,而后默默收回手,低头站在一旁,不再动作。 闻樱瞧她那有些委屈的小模样,忽而想起了什么。 在书里,碧落是原主从青楼老鸨手中救下的贫家女子,被她带回府中后便成了她的贴身侍女,对她忠心耿耿。但碧落性子内向,不似女主的侍女那般八面玲珑,原主便嫌弃碧落太过木讷,而后在女主的言语挑拨下以“落”与“洛”同音冲撞了男主为由,将碧落打发去了京郊的别院里,此后再未见过。 可碧落虽没有玲珑心思,性子却是个沉稳的,一心一意向着原主。碧落离开后,原主身边无人规劝,行事越发离谱,对女主下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最终被忍无可忍的男主一刀结果了性命。 自己方才拒绝她,只怕碧落是觉得自己又嫌她笨手笨脚了。 闻樱看着立在一旁绞着手指的碧落,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又将襦裙递了回去:“站在一旁做什么,还不快来。” 碧落惊喜地抬起头,而后快步上前来,帮她将繁琐的衣袍一件一件穿好。 闻樱站在铜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而后对碧落道:“挺好。” 碧落仍是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四姑娘不嫌奴婢手笨便好。” 你瞧瞧,小丫鬟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原主得凶成什么样子。 闻樱又想起书中对原主的描述,无外乎都是“娇纵跋扈”、“动辄打骂下人”一类,头疼地叹了口气。 碧落掏心掏肺对她好,她自然是要将其一直留在身边,可碧落怕她都怕成条件反射了,这也不是个法子。 但是,若她忽然间就对碧落和颜悦色,似乎,会更吓人吧? 正想着,就听得院外有人通报,说大夫来了。 闻樱这才想起碧落昨儿夜里说的“风寒”,便乖乖坐下,由着那须发皆白的老者诊了脉。 老者隔着丝帕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而后捋了捋山羊胡道:“小姐身子已无大碍,只许再用两帖温补的方子调理调理便可。” 闻樱最是怕苦,听得自己身子已无大碍,便知晓不用吃那些苦巴巴的汤药,顿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既然入了书中,不知入到了哪个节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来啦! 喜欢就收藏呀! 啾咪! 第2章 失忆 凛冬,风寒。 闻樱能得到的讯息只有这么多。 可书中的闻樱作为一个致力于在男女主磨磨叽叽的感情里横插一脚的女配,对她的描写断断不会详细到何年何月何时染了个小风寒。 闻樱想起恋爱脑被男主一刀结果了的凄惨结局,只觉得头疼无比。 待老大夫走后,闻樱把目光落到安安静静守在一旁的碧落身上,酝酿了一番,开始套话。 “你这几日在府中走动,可听过镇北将军回京的消息?” 碧落茫然摇头。 镇北将军便是何予洛,原书的故事也由他从边关回京而逐渐展开。 不过碧落只是一个身处内宅的侍女,不知京中动向也很正常,她未听过镇北将军的名号,并不代表镇北将军并未回京。 闻樱想了想,换了个思路:“我近日可做了什么荒唐事儿?” 说罢,又觉“荒唐”二字听着有些严重,便宽慰碧落道:“你直说便是,我不会怪你。” 碧落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四姑娘您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不是那莽撞之人。” 不是那莽撞之人?闻樱深深觉得碧落的小脑瓜里应当是弄反了“莽撞”二字的意思,不过按着这情况来看,在碧落这里应当是套不到什么了。 闻樱思索一番,再换个角度:“我的亲事定得怎么样了?” 闻樱记得,原主与顾清之自小定下娃娃亲,可不知为何偏偏瞎了眼要去何予洛与朱璃之间横插一脚,顶着顾清之未婚妻的名号作威作福,给顾府抹了不少黑。而碧落作为原主的贴身侍女,对这些事情应当是了如指掌。 这回闻樱猜对了,碧落见她主动提起亲事,显得有些开心:“昨儿夜里太尉府上还差人送了信过来,四姑娘您瞧都没瞧一眼便叫奴婢收起来了,现下可要拿出来看一看?” 顾清之年纪轻轻却平步青云,碧落口中的太尉,自然是顾清之无疑。 见闻樱点头,碧落忙去一旁把信匣捧来,闻樱抬手去接,却发现匣子里满满当当都是未拆开的书信,不禁有些奇怪道:“怎么这么多?” 碧落看了看她的脸色,想起她之前瞧见这些物件时的态度,小心翼翼道:“太尉每回送来书信,您都是看也未看便叫奴婢收起,久而久之便攒了这么多了。” 闻樱见这匣子已装得满满当当,心中不禁有些欣喜。 碧落身处内宅,对外边儿动向一问三不知,可顾清之作为太尉,自然是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只要他在某一封书信中提起了某一件事情,她便能推算出何予洛与朱璃的感情磨叽到了哪一步,从而在往后的剧情里绕着朱璃走,继而规避惨死何予洛剑下的风险。 闻樱怀着满满的期待拆开了第一封书信,待略略扫过一遍后,不禁有些失望。 书信内容如同记事本一般,几日几时去了何处,见了谁人,勿念。落款是清癯劲瘦的三个大字:顾清之。 字倒是写得很好看。 闻樱将这封信放在一旁,又从匣子中拿出一封拆开。可她一连拆了十来封,除了能拼凑出一本顾太尉日常起居注来,旁的一无所获。 再看看匣中仍有一大半未拆的书信,闻樱觉得自己能从其中推断出时间节点的愿望化为泡影,问碧落道:“他写这么多流水账给我做什么?” 碧落犹豫了一瞬,还是照实说了:“奴婢听闻,是顾老妇人让太尉与您多多培养感情,太尉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 闻樱再次抽了一封信出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实在不明白顾清之的心思。 若说他是奉顾老夫人之命与她培养感情,可这字里行间一句贴心话也无,更别说能培养感情的情话了。 但若说他是敷衍了事,可每回他又能洋洋洒洒写一页纸,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于她,且书信每日傍晚都按时送来太傅府上,日日不落。 闻樱想起最上边儿那封信里一晃而过的两个字,又从纸张堆里将最新的那封信翻了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劲瘦洒脱的字里,除了向她交代几时见了何人,今日用了什么饭菜,还多了一句话:小伤,勿念。 闻樱看着这短短四个字,又翻出之前两日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后,确认他这伤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人没头没尾的四个字,究竟是想说什么? 难不成是想装个可怜,让自己去看看他? 闻樱当机立断,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碧落愣愣看着她动作,慢半拍地追了出去:“四姑娘,您去哪儿啊,等等奴婢!” 待走至小院门口,闻樱忽而又想起自己换了个芯子,谁谁都不认得,到时候穿帮露馅儿了可怎么办? 她虽看完了肖染那本书,可是纸上方方正正的名字和眼前活生生的人对不上号啊。 露馅儿倒还好,她还能随机应变圆过去,但若是有人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以为她魔怔了,要把她捉去浸猪笼可怎么办? 闻樱顿住脚步,心中思索了一瞬,而后决定拿出千百种套路中最简单也最好用的一种:装失忆。 闻樱说做就做,身子做作地晃了两晃,抬手扶住额头往后倒去:“哎呀,头好晕。” 碧落一脸焦心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道:“四姑娘哪里不舒服?” 闻樱轻蹙着眉摇了摇头,由着碧落把她扶去榻上躺下,而后气若游丝地轻喘了两声,碧落便急得红了眼眶:“四姑娘莫怕,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说罢,转过身急急跑了出去。 看着碧落这般着急的模样,闻樱在心中暗道一声抱歉,而后在榻上酝酿一番接下来该如何演。 酝酿着酝酿着,便睡了过去。 待再一睁眼时,闻樱险些被吓了一跳。 一对年约四十许、气质斐然的夫妇,正坐在榻前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见她醒来,那妇人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连声关切。 这妇人已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宜,更显出一股岁月沉淀过的美来,且她身上衣衫款式虽朴素,用料却是上乘,想来便是太傅夫人了。 闻樱心中有了推断,便定了定神,按着之前迷迷糊糊间酝酿出来的预想演道:“这是何处,你们……又是何人?” 她当真不认得太傅夫妇,这间房对她来说也当真是全然陌生的,故而她眼中所透出的茫然与犹疑也皆是真。 楚宜云见女儿面带惊慌,怔愣了一瞬,而后仿若不相信般地追问道:“蓁蓁,我是你娘亲啊,怎么连娘亲也不认得了?” 太傅闻松吟相比之下倒镇定许多,先是扶住楚宜云的肩膀道了句“夫人莫急”,而后再转向闻樱:“蓁蓁莫怕,你这是在家中,我是你爹爹,这是你娘亲。” 太傅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量,仿佛有抚平人心的作用,闻樱一颗忐忑的心莫名也落了下来,照着之前的预想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听得女儿竟不记得许多事情,太傅夫妇愕然之余,忙请了之前一直候在门外等闻樱转醒的大夫进来把脉。 大夫一遍又一遍地捋着胡须,几乎要把山羊胡给揪秃了,好半晌才下了结论:许是风寒伤了脑子,导致忘却了一部分事情。 这说法太过牵强,可闻樱眼下的情况又让太傅夫妇不得不信,只得又开了几副温补的药方继续给她调养身子。 闻樱原以为自己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不一定奏效,没想到太傅夫妇很快便接受了下来,尤其是太傅夫人楚宜云,拉着她的手便是一顿叮嘱。 她是太傅夫妇捧在掌心中的幺女,又与上面几个哥哥隔了许多岁,打小便多得了许多宠爱,原主娇蛮跋扈的性子便是这么被宠出来的。 闻樱在这一串叮咛声中走了神,待想了些许有的没的回过神来后,就见太傅在自家夫人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好了,大夫说了蓁蓁身子并无大碍,你也莫要太过担忧。” 说罢,又问了闻樱身上了还有哪儿不舒服,闻樱一一都答了,又想起想去看顾清之一事,想着若是太傅发话,那让她二人见一面应当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顾清之身居高位,不晓得他受伤一事是否另有隐情,若是贸贸然告诉太傅,似乎也有些不妥。 倒不是她信不过太傅、怕太傅与顾清之作对,只是顾清之这人性子颇为捉摸不透,也不知他受伤一事眼下知道的人多不多。若是顾清之有意瞒着外边儿,却从她这里走漏了风声,只怕她还没来得及抱上这个金大腿,就先被他报复了。 闻樱低头琢磨的模样落在太傅夫妇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见往日里明媚娇憨的女儿此时垂着头沉默不言,太傅夫人只觉得心都被揪了一下,放柔了语气问道:“蓁蓁还记得什么事情,说给娘亲听听?” 闻樱听得这句话,忽而福至心灵,抬起头来眉眼弯弯道:“我记得我有一个未婚夫婿,名唤顾清之。娘亲,我大病初愈,可否让他来看一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碧落不用八面玲珑,忠心就够啦~ 背景架空,官职仿秦汉的三公九卿制,如有大bug欢迎指正~ 小可爱们喜欢就收藏呀~啾咪~~~ 第3章 不识 闻樱说罢,像是又怕顾清之不肯过来见她似的又补了一句:“若他不得空,我去他府上也是可以的。” 太傅夫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闻樱一直不满家中给她定下的这门亲事,嫌顾清之比她大上七八岁,每每提起太尉府便没有好脸色。这回因病忘记了许多事情,顾清之反倒成为她唯一记得的人了? 闻樱自知这话听着奇怪,但一想到自己此时正“失忆”着,便莫名有了些理直气壮的底气来,用她那双明亮水灵的杏眼“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家爹娘。 楚宜云向来疼这个女儿,别的事情都由着她性子来,却在她与顾家的亲事上分毫不让,闻樱为此没少和他们闹脾气。此时见她忽地转了态度,竟主动要见起顾清之来,楚宜云高兴之余,自然是满口答应,当即便向顾府递了帖子。 闻樱失忆一事三言两语也难说清楚,楚宜云便没在帖子里提起,谁知顾老夫人是相当地雷厉风行,收到帖子后当日下午便邀闻樱去府中一坐。 太傅夫妇二人还略有些担忧,她将将晕过去一阵,怕她身子吃不消,正想着说要不缓几日再去,却见闻樱听得能见到顾清之,当即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只得在心中感慨一句女大不中留,便由着她去了。 待用过了午饭,闻樱收拾妥当,便备了马车慢悠悠往太尉府中去了。 她不了解顾老妇人,只听得碧落说顾老夫人和蔼可亲,对她是极好的,听上去全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 闻樱却知晓事情并非如表面这般简单。顾清之年幼时便失了双亲,由顾老妇人一手拉扯长大,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太尉,虽说受了顾家余荫,可说到底还是凭他自己本事,而他之所以能达到到如今这般高度,离不开顾老夫人的教导。 由此可见,顾老夫人并非普通的深宅妇人。 而她“失忆”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原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着这个说法有身边亲近之人知晓便可,顾老夫人与她交集不多,应当是无碍的。可又转念一想,顾老夫人并非好糊弄之人,若是弄巧成拙,可就得不偿失了。 闻樱刚刚决定要将“失忆”一事对顾老夫人如实相告,马车便停在了太尉府门前。 顾老夫人早在前厅等着她,闻樱行了晚辈礼,便被顾老夫人拉起了手,而后听得老妇人慈祥道:“许久未见,蓁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闻樱抿嘴一笑,陪着老妇人说了两句体几话,而后顺势将自己染了风寒而致“失忆”一事告诉了老夫人。 顾老夫人一愣,显然觉得这事儿太过出乎意料,闻樱不慌不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念了一通,而后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垂下眸子娇声道:“我虽不记得许多事情,但与清之哥哥的婚约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声音里满是少女的娇憨,还有隐隐的热烈与大胆。 顾老夫人见她垂下头去,一派娇羞地模样,不禁连道了三个“好”,满是笑意地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你既能记得子衍,便说明他于你非同一般。他这孩子,嘴硬得很,前些日子受了伤,明明想让你过来探望,又拉不下脸去说,今日你主动找过来,不知他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你快瞧一眼他去。” 子衍便是顾清之的字,闻樱听得顾老夫人直接将自己往顾清之院子里赶,直觉有些逾矩,正要推脱两句,又听得顾老夫人慈爱道:“好了,你与我这老婆子说话有什么意思?快去瞧瞧子衍吧。” 闻樱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应了声,而后随着婢女往外走去。 不过是见一见顾清之,左不会少一块肉去。 闻樱这么想着,压下了心中莫名而起的紧张感。 婢女带着闻樱到了顾清之院子前,满是笑意地朝她道:“闻姑娘,请。” 闻樱略一点头,觉得这婢女笑得也太过欢快了些,仿佛她能来看顾清之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是了,书中的顾清之是个痴情种,不论闻樱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号做出了什么荒唐事,他都无限忍耐包容,且从始至终,能得他亲近的女子只有闻樱一人。 也正是因得这个缘故,她穿书前才会对周景玥那个小乌鸦嘴说出“换做是她,一定紧紧抱着顾清之不放”这样的话来了。 试问这般痴情专一又权势滔天的金大腿,谁人能不心动呢? 原主之前一直十分抗拒这门亲事,如今她突然这般主动,难怪太尉府的人一个二个瞧见她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来都是在替自家主子开心。 闻樱对顾清之好感又上升几分,却在抬脚迈进他院子里时又忽地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仿若被泼了一盆凉水般,脚下步子举若千斤。 顾清之在原书中完全是一个背景板式的人物,除了能让原主仗着他的权势见缝插针地刁难女主,其余并无过多着笔。 而原主十分抗拒这门亲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嫌弃顾清之比她大上七八岁,莫非……这人是个不解风情的莽汉?更或是……圆滑世故的丑老头子? 闻樱瞬间便在脑中勾画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顿时觉得脚下的步子更难迈出去了。 见她忽然顿住脚步,碧落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句:“四姑娘?” 闻樱被这一句话拉回思绪,在心中默念“顾清之是金大腿,抱不住他就没我”三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朝他房间走去,而后抬起手,在房门上轻叩两下。 “进来。”门内传来一道十分熟悉地声音,似乎离得些远,听着并不真切。 男人的嗓音带着些许微微的沙哑,似乎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闻樱却知道,他的声音天生便是如此。 用一个简单的形容词来概括,便是:烟嗓。 这声音太过熟悉,让闻樱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顿时也顾不得什么中年油腻不油腻了,推开门便往里走去。 房中并无人,里间的净室却传来细微的响动,闻樱寻着声音往里间走去,果然看到了顾清之的身影。 顾清之背对着她坐在浴桶中,宽阔的肩背上凝着些许水珠,闻樱盯着那背影看了一瞬,只觉他身上线条甚为赏心悦目。 还好还好,看来不是个中年油腻男。 闻樱刚刚舒了一口气,就见他抬起胳膊随意往一旁架上一指:“过来上药。” 闻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架子上看见一个白玉小瓷瓶,犹豫了一瞬后还是依言过去将其取了下来。 上药便上药吧,权当培养感情了。 顾清之之前背对着她,闻樱看不到他身上伤势,不过想着他书信中“小伤勿念”四个字,觉得应当不会十分严重。 待走到跟前才发现,她把这伤势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一道尺长的伤口从他左肩处蜿蜒而下,直至胸腹处,看着十分狰狞。 闻樱正想说他伤势未好沾不得水,却见木桶中水色棕黑,想来应是药浴,便不再多言,直接绕至他身前,拔出瓷瓶上的软塞,沾了些许药膏至指尖,便半蹲在木桶前谷欠为他上药。 他伤口已然结了痂,看着却十分吓人,闻樱的手顿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去。 他这伤看着像是迎面被人砍了一刀似的,若是再深一点、位置再偏一点,也许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这般严重的伤势,在他的书信中只是“小伤勿念”? 闻樱在心中微微叹一口气,将目光从他伤口处移开,想着若不看着它,便没那么怕,也好为他上药了。 闻樱便将目光移开往上,待看清他容貌时,不自觉愣住了。 顾清之一直背对着门口,而待她绕至他身前时,又瞧着这伤口又太过扎眼,目光全落在这谷欠好未好的伤疤之上,此时将目光移了开,这才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男人面部线条冷冽锋利,如刀斧雕琢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一双凤眸此时正紧紧闭着,却不难想象出睁开时会有怎样的光华流转。 闻樱虽是个肤浅的,喜欢长得好看之人,但让她怔愣住的原因,却并非是顾清之长的太过好看了。 这副面容,她再熟悉不过。 那个与她做了二十几年邻居、喜欢处处与她作对的小混球顾清之,便是这副模样。 只不过眼前这人,看着要比那个混球要年长几岁,也更要沉稳几分。 顾清之养了几日伤,好容易等到伤口结痂,便吩咐备水沐浴,顺带为伤口换药。 之前听得敲门声,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府中下人前来为他换药,便将人唤了进来。 待发觉进来的人是名女子,以为是祖母变着法儿给他房里塞人,不自觉便有些厌烦,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谁知等了半晌,久到他周身都萦绕出女子身上清浅的梨花香气,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顾清之颇有些不耐地睁开眼,想看看她究竟在弄什么花样儿。 入眼的是一抹纤细娇弱的身影,眼前的女子有一双如同小鹿般令人我见犹怜的杏眼,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柔弱,瞧起来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他从未在府中见过这人。 顾清之凝眉看着眼前怔怔望着他的女子,语气冷然道:“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听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人? 顾清之:哪个神人竟说出这种鬼话骗你? 小可爱们喜欢就收藏呀~ 啾咪~ 第4章 娇气 他这问题问得着实奇怪,闻樱来不及细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我是蓁蓁。” 为显得亲近些,她还特地与他说的是自己的小字。 听得她姓名,顾清之更加笃定这是祖母想要硬塞给他的通房丫鬟了,什么珍珍爱爱的,一听就是主人家赐下的名字。 看来他得对闻四姑娘表现得更热络些,让祖母歇了这些心思才行。 闻樱全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听了自己名字后便知晓了自己身份,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也不多想怕不怕了,心一横,就要将沾了药膏的指尖覆上去。 谁料却被顾清之挡开。 闻樱觉得这人当真奇怪得很,又让她上前擦药又挡着她的手不让她碰,于是耐着性子询问了一句:“清之哥哥?” 顾清之一句“出去”在听得她这句娇娇柔柔的称呼后卡在了喉咙里。放眼整个京城,敢唤他一句“清之哥哥”的,怕也只有闻家四姑娘了。 顾清之隐约想起,闻四姑娘的小字,确实是唤蓁蓁。 闻樱见他收了手,便要继续为他上药,谁知又被止住动作,而后听得他道:“你先出去。” 闻樱几次三番被打断,心中已然有些不快,听得他又要赶自己出去,更是不明所以,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恼怒。 正要问他为何如此反复,就听得顾清之低笑一声:“你若是不想出去,也可以。” 顾清之说完这句话,而后便用手撑着木桶边缘谷欠起身。 眼见他就要从水中出来,闻樱飞快地直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待走到房间里,瞧着顾清之的床榻、顾清之的衣柜、顾清之的书架,闻樱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房中除了顾清之,便只有她一人。 闻樱脑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女授受不亲”以及方才顾清之起身的画面混杂在一起,扰得她呼吸都有些乱。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听得身后一句:“过来。” 闻樱回头看去,就见顾清之不知何时已出了来,身上只披了一件中衣,前襟大敞,正斜斜倚在榻上。 闻樱方才瞧见他背影,便知晓他定是常年习武之人,可她心中知晓与她亲眼所见,又完全是两码事。 而此时顾清之毫无顾忌地敞着衣襟,全然不顾及男女之防,让闻樱一饱眼福的同时也有些忐忑。 他该不会是想趁着无人之便,先把她收了吧? 许是闻樱犹豫得太久,顾清之又说了一遍,并且仿若窥见她心思般补充了一句:“你不过来,怎为我上药?” 闻樱手中还握着那白玉小瓶,听得他说“上药”才反应过来他这般敞着衣襟究竟是为何,不禁暗道自己真是想得有些多,当即便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朝顾清之走去。 顾清之故意躺在床榻之上,又故意一副衣衫不整地模样,为的就是让闻樱心中羞怯,能羞到转头跑出房门最好,省得他再去费心应付。 可谁知眼前这女子不仅没有半分脸红的迹象,还一脸坦然地朝他走来,而后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身边,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沾了药膏的青葱玉指便落在了他伤处。 药膏微凉,落在身上时的触感让顾清之微微眯了眼。 闻樱却丝毫未察觉顾清之旁的反应,她之前便觉得这伤口太长,看着吓人,待离得近了,更是觉得可怖。她从未帮人上过伤药,瞧着这伤势,也不知他恢复了几分,便不敢用太大力气,且越往后便越觉得他这伤瞧着都疼,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少女小心翼翼地为他伤口上着药,对顾清之来说却有些折磨。 不是说她太不小心了,而是说她太过小心了。 轻轻柔柔的触感,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痒。 可看着少女垂着眼眸仔仔细细地为他上着药,拒绝的话在顾清之嘴里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闻樱认认真真的上着药,待上完时才发觉她方才太过专注,几乎都要趴到顾清之身上去了,不自觉便有些面红。但见顾清之一派淡然,又觉得上药这事儿再正经不过,没什么好害羞的,便敛了神色,将手中药瓶放去一边,学着顾清之的淡然模样道:“好了。” “去将纱布拿来。” 若是直接将衣服披上,只怕不多时便会将药膏蹭了个干净,那她如此细致地这般功夫也就白费了。 闻樱这般想着,觉得是自己疏忽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桌上那匣显然是为他处理伤口的物件一并抱了过来,示意顾清之稍稍起身,配合她来包扎伤口。 待到顾清之直起身子,闻樱将纱布举到他面前时,却又犯了难。 他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至胸腹处,若要好生包扎起来,势必要从背后绕一圈才行。 也就是说,她每绕一圈,便相当于要虚虚抱上顾清之一回。 顾清之显然也看明白了闻樱的处境,却不但不想法子让二人之间不必那般亲昵,反倒还抬起了胳膊,以便闻樱动作。 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闻樱当真有些不好意思,饶是她再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顾清之伤势的不得以之举,却仍觉得他二人的这样属实过于亲昵了些。 顾清之神色淡淡,见闻樱踌躇起来,便开口道:“蓁蓁若是觉得不妥,那便将纱布放在一旁。” 他话中的意思原本是说,她若不想做,便放在一旁待会儿召个大夫来做,若闻樱识趣儿,便会听明白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可闻樱所想却全然不同,她压根儿没有想到顾清之还能唤旁人过来帮忙,只觉得若是自己不帮他,他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于是乎,这话落在闻樱耳中,反倒多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来。 一想到顾清之自己反手吃力地裹着伤口的模样,闻樱便于心不忍。 于是乎,闻樱不仅没如顾清之所料的那样红着面颊放下纱布,反倒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将手中纱布展开一截,放轻了力道往他身上裹去。 少女身上轻轻浅浅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顾清之一僵,条件反射般地要推开她,最终却止住了动作,任由闻樱在他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 顾清之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闻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若是想要将纱布从顾清之背后裹上一圈,便要将手探到他背后,将纱布从一手之中递到另一手之中,也就是说,她要将顾清之虚虚抱在怀里才行。 顾清之比一般男子身量更要高些,又因得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上线条分明,闻樱想要从他肩上虚虚抱住一圈,需得要十分小心才能不碰到他。 闻樱端着胳膊十分不自在,顾清之此时也十分不自在,少女轻轻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打在他颈侧,惹出一股莫名的情絮来。 闻樱既要顾及着伤口,又要顾及着不与他肌肤相触,伤口包扎了不过一半,便觉得胳膊已然酸了。但见顾清之半阖着眼,一副对她十分信任地模样,闻樱咬了咬牙,继续手中动作。 待强撑着胳膊将他整个伤口都包扎完,闻樱额上已浅浅浮了一层冷汗。将纱布尾端打了个结,闻樱抬头看向顾清之,对他浅浅一笑,想告诉他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话还未出口却忽地眼前一黑,闻樱额浅笑还凝在唇边,便直直朝里倒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还不忘照顾顾清之这个伤员,生生往里偏了一偏,避开了他的伤口。 却没料到这样一来,她能不偏不倚地倒在顾清之腿上。 这种装晕倒博可怜的戏码顾清之见得太多,更何况闻樱还这般精确地伏在了他膝上,顾清之自然便认为她也是在做戏,想借着为他处理伤口一事而讨个好处。 “先起来。”顾清之稍稍抬腿,想让闻樱从他身上起来。 眼前这位闻四姑娘的确是帮了他,想从他这里要些好处去也未尝不可。可他不喜这般做作的戏码,若她能直白地说出她想要什么,于他而言反倒更省事些。 谁知他稍稍一动,闻樱便从床榻上滑了下去,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见眼前少女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顾清之忽而想起了她小字为何唤做蓁蓁。 闻樱打小身子便弱,比旁的孩子更瘦些,也更娇气些,三天两头便要请大夫,拿药当饭吃更是家常。太傅心疼这个女儿,便给她取小字为蓁蓁,取枝叶繁盛之意,愿她能茁壮成长。 所以,眼前这个娇气包晕了过去,应当是真的晕了过去。 顾清之无奈叹口气,起身下榻,将闻樱抱了上去安顿好。本想自己动手掐她人中让她醒过来,又想起她自小身子骨便弱,担忧她还有旁的不适,便扬声唤了小厮去请大夫。 小厮忙不迭去了,不大一会儿便领着大夫回了来,与大夫一道来的还有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一进门,瞧见闻樱面色苍白地躺在顾清之榻上,举起拐杖便往他身上打去:“好好的人,怎的到你房里就晕了过去?” 第5章 蜜饯 顾老夫人的拐杖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顾清之稍一偏身子便躲了过去,朝着顾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我可没有欺负她。” 而后便将闻樱方才为他包扎伤口一事说了。顾老夫人也知晓闻樱体弱,听得顾清之这么一说,便猜到她是累的,刚好大夫也诊脉完毕,证实了顾老夫人心中猜想,说闻樱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便好。 顾老夫人瞧了眼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少女,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是整日里念着蓁蓁吗,现下人就在你榻上,你还不好好照顾她?” 顾清之明白顾老夫人这是有意让他二人培养感情,便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 见顾清之满口应下,顾老夫人哪里肯错过这般好的机会,又将人全从屋里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临走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还不忘叮嘱顾清之道:“虽说我也想让蓁蓁快些成为我顾家的孙媳妇儿,可眼下她毕竟还未过门,你可莫要趁人之危。” 顾清之笑着应道:“我若敢趁人之危,只怕蓁蓁醒过来后便不肯原谅我了,祖母放心罢。” 顾老妇人又瞧了一眼榻上昏睡着的少女,只觉得太尉府办喜事儿的日子指日可待,笑着看了一眼顾清之道:“油嘴滑舌的,说不过你,好生照顾蓁蓁罢。” 说罢便带着人离了院子。 待人都离去后,顾清之只瞧了一眼榻上的少女,便坐去书桌前翻阅今日送来的信件。 他这几日都留在府中养伤,对外宣称是病了,朝中相关事务他能撂则撂,其余的都被送来了府中。 闻樱不大一会儿便自己醒了,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晕了好一阵才想起前因后果。看来原主不仅身子弱,还有些低血糖。 闻樱这般想着,一抬头便瞧见窗下桌前的人影,正执笔在纸上批注着什么。顾清之应当有一间单独的书房才是,想来是独身一人又事务繁忙,加之这几日养着伤行动不便,便将部分书信搬来了卧房里处理。 午后的日光正好,在顾清之身上勾勒出淡金的剪影,更衬得他俊朗挺拔。 许是逆着光的缘故,顾清之的身影微微有些虚幻,闻樱瞧着瞧着,不禁有些恍惚。 一时间,眼前的顾清之与她记忆里的顾清之,不期然重叠起来。 “清之哥哥。” 少女婉转的嗓音响起,顾清之执笔的手一顿,侧过身朝她看去:“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语,却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闻樱摇摇头,又点点头,朝他一笑,唇边漾起两个小梨涡:“清之哥哥,我想吃蜜饯。” 既然是低血糖,那便应当吃些甜的,可闻樱拿不准这里有没有低血糖这一说,为防多说多错,便索性只提了要求。 顾清之并未多想,也并不关心她说这句话的缘由,她要就给她便是:“想吃什么样的?” 闻樱想起方才他言语间的疏离感,有意试探一番,于是对他笑得更甜了:“清之哥哥不知晓我喜欢哪种吗?” 顾清之闻言挑了挑眉:“也是,我叫人每样都准备一些给你送来。” 他这般明显的避重就轻,已然将闻樱的猜想证实了一大半。 顾清之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却丝毫不慌不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隔着半个房间与她相望。 他无疑是好看的。 闻樱脑中蓦地跳出这个念头,而后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莫非是在对她用美人计? 不愧是当朝太尉,三十六计,计计烂熟于心。 她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只怕当真会被他如此温柔的笑意迷得晕头转向。 只可惜她对着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早已免疫了。 虽说如此,闻樱却并不打算在今日便深究到底,于是顺着顾清之的意乖巧笑道:“只要是清之哥哥送的,我便都喜欢。” 顾清之听得她这句话,笑意更深几分,目光也更柔和几分,与她目光短暂相触一瞬后,便转回身去,继续处理手上的事物。 闻樱见他将注意力转了回去,便也继续躺回了榻上。她还有些头晕,既然顾清之并不想多费心应付她,她便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儿,不如舒舒服服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 没错,顾清之是在应付她。 他口中虽对自己关怀备至,可眼中却并无多少温情。或者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全然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为奇怪的是,太尉府上上下下、太傅府上上下下、日后全京城上上下下,都认为顾清之对自己情根深种一片痴心,可今日她站在顾清之面前,他显然连认都不大认得她。 哪儿有人连自己心上人的样貌都不知晓的? 闻樱越想越觉得矛盾,顾清之所说与所做简直大相径庭,他若并非将她当做心上人,为何又要让所有人都误会他倾心于她? 闻樱细细回忆了一遍原书中的内容,确认并没有提到过顾清之为何心悦于她的缘由后,更觉得此事让她摸不着头脑。 思索一阵无果后,闻樱忽而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来。 原书中顾清之对何予洛有知遇之恩,何予洛可以说是由他一手提拔上来,有顾清之在,何予洛满腔报国热血才得以施展。也正是因得这层关系,何予洛这才对闻樱处处忍让,直至最后忍无可忍,一剑将她斩于人前,为朱璃出了一口气。 闻樱当初对周景玥说,换了她定会紧紧抱住顾清之不放,一方面是由于顾清之本身看上去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另一方面便是有顾清之这个靠山在,何予洛与朱璃便有所顾忌,不敢动她,她这条小命得保。 可眼下看来,顾清之能不能做她的靠山,还得另说。 毕竟顾清之若非真心倾慕于她,那她的死活在他眼里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闻樱不是没想过要绕着朱璃与何予洛走,可她又不能整日待在府中不出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也就那么大,光靠躲是躲不开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她一个不甚又成了男女主磨磨叽叽感情路上的垫脚石,她要如何自救?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何予洛白白捅上一剑。 闻樱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顾清之。 顾清之虽不喜欢她,可却刻意营造出一番对她情根深种的假象,她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让顾太尉白费功夫了? 况且,顾清之现在不喜欢她,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她。 待她成了顾夫人,就算她当着何予洛的面把朱璃踹进池塘里十遍八遍,何予洛也不敢对她拔剑相向,只能忍着怒气去把朱璃捞上十遍八遍来。 闻樱想着原主在书中的凄惨结局,又想着自己把朱璃踹进池塘十遍八遍的画面,忽然就燃起了斗志,从榻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望向仍坐在窗下的顾清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她的目光太过热烈,顾清之想忽略都难,只得再次搁下笔,转身朝闻樱看去:“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蜜饯一会儿便送来。” 听得他这般哄小孩儿的语气,闻樱也顾不得和他计较,正谷欠张口说些什么,却听得门边穿来轻叩声。 她要的蜜饯来了。 闻樱想一鼓作气将斗志燃起来,可又实在头晕得慌,只得先将心中思绪搁置在一旁,起身下榻去桌前瞧那盘蜜饯。 顾清之方才说的“每样都准备一些”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侍女捧过来的一张圆盘里被放得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的蜜饯。 而在这般多的蜜饯里,也的确有她爱吃的。 若闻樱是个心思懵懂单纯的小姑娘,只怕眼下心中便要感动一番,而后便会一点一点被顾清之骗到手。 可惜她不是。 不过她既然想抱顾清之这个金大腿,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才行。 闻樱随手拈了一块蜜饯,想说些什么夸赞一番,可瞧那蜜饯乌鸡抹黑的,又实在瞧不出来是什么,只得先咬了一口,而后抬起眸子对顾清之笑道:“谢谢清之哥哥。” 顾清之头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 这蜜饯虽看着让人无多大食欲,可入口甘甜且不腻,闻樱素来又是个爱吃甜食的,一会儿的功夫便下去了小半盘。 闻樱瞧着盘子那端还有一两样她未尝到的品种,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而后便伸出手去,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她刚刚探过手去,就听得顾清之道:“莫吃太多了,祖母要留你用晚饭。” 闻樱回头望去,见顾清之目光仍落在手中书册上,连姿势都未动一下,心中不禁纳闷他难道头顶上生了眼睛不成,怎的知晓她又伸手去拿蜜饯了? 不过他既然说了这句话,闻樱便歇了继续吃的心思,毕竟若是一会儿晚饭上食欲恹恹,只怕又会让顾老夫人以为她身子还难受着,平白招来一顿爱怜。 闻樱拿帕子擦了擦手,瞧了一阵顾清之,忽而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站起身来,从圆盘中拈了一个蜜枣出来,而后一路举着过去,递到顾清之嘴边,笑容甜甜道:“清之哥哥,这蜜饯甜得很,你要不要来尝一个?” 第6章 甜枣 顾清之注意力全在手中书信上,感觉唇边被递了一个吃食上来,下意识便顺着她的动作。待将那蜜枣咬在了口中,顾清之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可这蜜枣已在他口中,总不能再吐出去,顾清之只得略略嚼了两下,而后囫囵咽了下去。 闻樱见顾清之明显一副不喜甜食却又不得不吃下这枚蜜枣地模样,心中有些想笑,却又不好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面上勉强维持着一派天真道:“清之哥哥喜欢吗?” 顾清之甚少吃甜食,这蜜枣的味道对他来说甜得有些过头了,可看着少女眼眸晶亮,盛满了期待望着他,顾清之到底是不忍心,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还不错。” 闻樱听得他答复,唇边的两个小梨涡漾得比蜜枣还甜,转过身去作势要再为他拈一个蜜饯来。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得顾清之在身后道:“我这边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再休息一会儿。若觉无聊,可以去陪老夫人说说话。” 这话听着像是体贴她,可闻樱莫名便觉得顾清之是怕她去拿甜食来让他再吃一口。 闻樱想着他方才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咽下那枚蜜枣的模样,心中十分想再拈一枚蜜枣递到他嘴边,却又生生忍住了这样做的冲动。 她还想让顾清之做她的金大腿呢,将人惹得不快可不好,还是适可而止吧。 既然他说还有公务要忙,想来也没工夫再来应付她,闻樱想了想,又返回他榻上,掀了被子继续躺了下去。 顾清之方才说了她可以去陪顾老夫人说说话,可是和长辈聊天多累啊,不如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来得轻松自在。 顾清之看着闻樱神色自若地又躺回了他榻上,眼中不禁划过一丝诧异。 换做是旁的姑娘,独自与他共处一室,且还是在他的卧房里,只怕羞得都不敢抬头看他了。这闻四姑娘倒好,不仅拈了蜜饯来喂他,还在他说完让她再休息一会儿之后,立马躺去了他榻上,倒比他更像是主人家。 之前明明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怎的对他举止这般亲昵?莫不是也听信了自己满心满眼只有她的鬼话? 啧,麻烦。 闻樱却全然不知顾清之对她的推测,她现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顾清之的床板可太硬了,硌得她背疼。 与顾清之打过交道的人都知晓,这位当朝太尉杀伐果决、心思难辨,因此许多人宁愿多费些功夫打点,也不愿与顾清之正面对上。 当然也有许多人看中了顾清之的权势,想要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能得他青睐的人却寥寥无几。 当初原主十分抗拒与顾清之亲事,便是觉得这人太难琢磨,打心底里隐隐有些怕他。 可闻樱却不同了,她与顾清之从小一块儿长大,对方什么样儿没见过?熟悉至此,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怕不怕他这一说了。 虽然此顾清之非彼顾清之,可到底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行事间也有些许影子重叠,闻樱与他的相处间便带了几分连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亲昵。 而这几分亲昵,正是最令顾清之诧异的地方,也正是最令顾清之不知该如何拒绝的地方。 闻樱被硌得有些难受,索性坐了起来,又把被褥搬至床头,拍成舒服的形状,而后自己靠了上去。 顾清之手边仍有一打书信,正慢条斯理地一封封拆开,闻樱瞧着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封皮,目光不知不觉便凝住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忽而听得顾清之问道:“蓁蓁在看什么?” 闻樱正看得入神,听得他问话,便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在想,你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说罢,闻樱心中一动,抬起头问他道:“你可会抚琴?” 顾清之觉得她问了一句废话。音律用处甚广,试问朝中哪个士大夫不会抚琴?不过见她问得认真,顾清之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会。” 闻樱闻言眼睛一亮,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那,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顾清之会弹钢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说不出的好看。 闻樱也觉得好看,可她拉不下脸来去夸顾清之。若是她特地去夸他,只怕顾清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碍眼。 这里虽然没有钢琴,可眼前这个顾清之会抚琴啊!闻樱只想想那个画面,便觉得赏心悦目。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夸赞眼前这个顾清之,不怕他翘尾巴。 闻樱这般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多么逾矩的话。 音律本是朝中士大夫在宴会、与别国外交等场合所用,顾清之私下里甚少抚琴,更没有那个女子大胆到敢问他“你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可闻樱不仅问了,还眼巴巴等着他的答复,仿佛他不答应才是件奇怪的事情。 顾清之觉得今日里的闻樱奇怪得很,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却又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纯真,叫他讨厌不起来。 于是乎,顾清之听得自己答道:“改日吧。” 竟是没有直接拒绝她。 闻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复又倚回被褥上,继续撑着下巴瞧着顾清之。 她的目光丝毫不加遮掩,光明正大的直直落在他身上,饶是心无旁骛处理手中事务的顾清之,也难以忽视这道目光,只得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触。 闻樱见顾清之看了过来,对他甜甜一笑,唇边又漾起两个小梨涡。 而后就见顾清之面颊上闪过一道可疑的红痕,随即与她目光错开,又转回手中书信上去。 顾清之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闻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般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有些不妥。 闻樱轻咳一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了开,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落在何处,四处望了一圈,入眼的是顾清的被褥、顾清之的衣柜、顾清之的瓷杯,全都是顾清之的东西。看着看着,闻樱觉得自己也要脸红起来。 都是顾清之!好端端脸红什么,她本来坦坦荡荡的,被他这么一弄,现下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好在还没等她不自在多久,门外有小厮通传,说晚饭已准备好。 顾清之放下手中事务,起身道:“走吧。” 闻樱应了一声,便起身下榻,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而后跟在顾清之身后一道出了房门。 碧落就在房门外等着,见他二人出来,忙跟了上去,面上有掩不住的高兴。 闻樱瞧了一眼碧落,心中不禁默默叹了口气。日后她若是被连蒙带骗的卖给了顾清之,只怕碧落不仅不会救她,还会帮着顾清之数银子。 真是胳膊肘不知往哪儿拐。 顾清之身量高,步子迈得大,一步抵得闻樱两步,不多时便将闻樱落在了后面。闻樱知晓自己身子骨弱,不想费力气去追赶他,平白让自己难受,于是扬声唤道:“清之哥哥,你慢点儿。” 顾清之脚步一顿,回头看去,见少女已落在身后有一段距离,便停在原地等她。 闻樱慢悠悠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笑道:“清之哥哥,我头还晕着呐,你走慢些,等等我。” 顾清之垂眸看着她,并未答话,却在继续朝前走时,将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 顾老夫人坐在厅中,远远瞧见并肩缓步而来的二人,笑得合不拢嘴,越瞧越觉得他二人登对。 偌大一个太尉府,只有顾清之与顾老夫人两个主子,顾清之平日里又忙,早出晚归是常事儿,自然不可能顿顿都陪着顾老夫人用饭。而今日里不仅顾清之在,身旁还有闻樱这个她挑中的孙媳妇儿,顾老夫人心中高兴,只觉得厨子今日里做的饭菜都可口了许多。 顾老夫人高兴,闻樱便也没那么拘谨,一顿饭下来其乐融融。 顾清之伤在胸前,虽已无大碍,却仍不能有太大动作,布菜盛汤全由一旁的侍女来做。 顾老夫人知晓顾清之正在养伤,特地命厨房炖了一盏黄豆猪蹄汤,给他补补身子。 侍女盛了一碗猪蹄汤放在顾清之手边,又为闻樱盛了一碗。闻樱拿起瓷勺舀了一勺,觉得这汤鲜而不腻,黄豆也炖得软烂,很是可口。 待一碗汤用去一半,闻樱无意间一瞥,见顾清之手边那碗汤一动未动。 闻樱顺手便端了过来,用他的瓷勺将汤中的黄豆一颗一颗全都舀进自己碗中,而后又将汤碗继续放回顾清之手边。 闻樱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习惯。她之前与顾清之家住对门,两家大人又都熟,一起吃饭是常事。偏偏她与顾清之两个都挑食,她不吃生菜,顾清之不吃黄豆,两家大人又不准浪费粮食,于是乎每回碰到菜里有这两样东西时,她便把生菜扒给顾清之,顾清之便把黄豆全给她,美名其曰互利互惠。 待做完这件事后,闻樱才想起此顾清之非彼顾清之,若是被他误会她在跟他抢吃的可怎么办? 今日布菜的侍女并不了解顾清之的口味,因此也并不知晓他不爱吃黄豆。顾老夫人与闻樱聊得开心,一时间也忘了提醒这件事,待想起来时,便瞧见闻樱主动端来顾清之的汤碗,将其中的黄豆都挑了出去。 顾老夫人愣了一瞬,而后眼角的笑纹更深了:“还是蓁蓁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囫囵吞枣. jpg 第7章 少年 闻樱瞧瞧顾老夫人欣慰的神色,又见顾清之接过她递回去的汤碗慢慢用了起来,心中也是有些惊讶。 难不成这个顾清之也讨厌黄豆,倒叫她误打误撞讨了个巧儿? 除了黄豆这个小插曲让顾清之与顾老夫人诧异了一瞬之外,一顿饭用得其乐融融,待闻樱要回太傅府时,顾老夫人依依不舍,特地让顾清之将她送至大门口。 太傅府的马车早在门前等候,闻樱被扶进了马车,还不忘探出头来问顾清之道:“清之哥哥,你的伤须几日换一回药呀?” 顾清之随口答了一句:“每日。” 闻樱漾起一个笑:“那我明日便再来帮你换药。” 顾清之顿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正要告诉闻樱大可不必这般费心,却见少女飞快地缩回马车里,而后马车便扬长而去。 竟是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而此时坐在马车中的闻樱,心中思绪翻滚万千。 今日来太尉府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从她明白自己穿书了的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主意要牢牢抱住顾清之这个金大腿不放。情情爱爱这些暂且不说,保命才是第一要紧事。 原以为顾清之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她想得到他的庇护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虽然顾清之身边几乎人人都认为他满心满眼只有她,可闻樱在他面前时,却丝毫感觉不到他有任何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应当有的那些情绪。 既然顾清之并非倾心于她,为何又要营造出这一番假象来呢? 闻樱思索半天无果,便暂且将这个问题放至一旁。 眼下还有一件事情,也让闻樱觉得奇怪。这个顾清之,与她所认识的那个青梅竹马的顾清之,似乎有很多地方能重叠起来。 容貌一模一样不说,就连喜好也几乎一模一样。 都不爱吃甜,都讨厌吃黄豆。 闻樱下午半躺在榻上看着他时,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要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是穿书进来的。可顾清之看向她的眼神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绝不是她认识了二十几年的那个小混蛋对她该有的态度。 既然不是穿书,那便是肖染在设定人物时,当真是以他们几人为原型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缘由来解释为何原主会与她长得一模一样,顾太尉又为何会与青梅竹马顾清之长得一模一样。 若肖染笔下的顾太尉当真是以青梅竹马顾清之为原型,那便好办了。她了解顾清之的一切喜好,这对于她抱上金大腿无疑是有利的。 闻樱思忖一番,决定明日去试一试现在这个顾清之与青梅竹马顾清之的重合度有多高。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决定。而这个决定简而言之便是:成为顾夫人。 回到太傅府后,楚宜云拉着她问了今日去到太尉府中的情况,闻樱一一都答了,待说起她明日还要继续去太尉府探望养病的顾清之,楚宜云高兴之余,又叮嘱了几句,让她拿捏好分寸,莫要由着顾清之的性子来。 闻樱觉得楚宜云想的着实有些远,哭笑不得的应了,而后又向楚宜云问起她感染风寒一事。 既然她从碧落与顾清之两处都得不到什么有关时间节点的讯息,那不如便问问楚宜云,也许能从她得风寒的缘由中推断些许出来。 说起她得风寒一事,楚宜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说之处,她打小体质便弱,每年冬日里总要病上两三回,这回不过是带着碧落等人去京郊画梅园赏雪,回来便病倒了。 听得“画梅园”三个字,闻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再细细一想,便想了起来。 画梅园虽带了个“园”字,其实说起来只是一片梅树林,这梅林是当朝皇帝的双生妹妹明月公主命人所置,平日里也一直有人在打理,每到冬日,枝枝红梅欺霜傲雪,景致美不胜收。 且这片梅林虽属于明月公主,公主却并不曾将其围在高墙之内,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入林中赏景。 闻樱之所以能记得这处地方,自然是因其与原书剧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凛冬,风寒,画梅园。 闻樱大致能推断出剧情走到哪一步了。 此时镇北将军何予洛应当已经回了京城,原主机缘巧合之下见了他一面,心生好感,正要去打探这是哪家的公子时,却被何予洛生生无视,且当着她的面与朱璃一见钟情。 原主顿时嫉妒不已,原本的可有可无也变成了非何予洛不可,当即便在心里记恨上了凭空冒出来的朱璃。 而后原主得知何予洛邀约朱璃去画梅园赏梅,便寻了个借口离了府中,带着碧落几人一道也去了画梅园,想给朱璃使绊子,让其当众难堪。 谁知朱璃是个聪慧的,不仅识破了原主的计谋,还将计就计,让原主在雪地里栽了个大跟头,出尽了丑。 原主在雪地里受了冻,心中又憋着一口气出不去,回府后当日便烧了起来。 不过书中并未对她的病情做过多着笔,只说她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朱璃头上,而后便转去描写男女主磨磨叽叽的感情戏去了。 闻樱大致回忆了一番,而后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朱璃也对何予洛十分有好感,而原主手段拙劣,朱璃不难猜到她处处针对究竟是为何,且闻樱出身比她要高,朱璃却算是高攀了何予洛,心中便一直十分在意这件事情,不知不觉间已是多留意了闻樱的动向。 说起来,她算是已经与朱璃对上了。 这么想想,抱上顾清之金大腿这件事更应该早早提上日程了。 第二日闻樱起了个大早,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才选了一套芽绿色袄裙出来,又挑了件白底绣清竹的绒毛斗篷,这才满意。 昨儿去太尉府去得匆忙,今日定然要漂漂亮亮过去才行。 碧落见她对今日外出之事如此上心,也跟着十分上心起来,拿了胭脂盒便要为她梳妆。 闻樱瞧着那红艳艳的胭脂,撇了撇嘴,示意碧落换一个颜色更清浅的来。 碧落依言换了盒桃粉色的胭脂来,而后细细为闻樱上妆。 不得不说碧落的手很巧,一番动作下来,将闻樱眉宇间的娇柔之态极好地展现了出来,当真是我见犹怜。 闻樱拿着铜镜细细端详了一阵,对今日里的妆容十分满意,顺口便夸了两句碧落手巧。 碧落甚少得闻樱夸赞,此时忽而被夸奖,已然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道:“四姑娘喜欢就好。” 待碧落看到闻樱特地挑选出来的袄裙,犹豫了一阵,还是问道:“四姑娘,这套衣裳是不是太过素雅了些?” 闻樱早料到碧落会这般问,原主是个娇娇柔柔的气质美人,五官胜在清新典丽,并算不得十分明艳的那一类,却偏偏喜欢艳丽的颜色,这样一来不仅不能将她的优势展露出来,反倒还叫人觉得十分艳俗。碧落曾小心翼翼地提过这件事情,原主非但不听,还数落了碧落一通,嫌弃碧落不懂京中最时兴什么。打那之后,碧落便再没提过一句,梳妆打扮都尽心尽责地按原主奇葩的喜好来。 但闻樱最了解自己,知晓自己怎样才是好看,今日里才特地从衣柜里那堆大红大紫的衣裳中,好容易挑出了这一套来。 待将挑出来的这套衣裳换上,碧落瞧着她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四姑娘这样真是好看。”碧落知晓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花儿来,可瞧见闻樱这般模样儿,她当真是觉得极好看的。 闻樱闻言浅浅一笑,抬手理了理袖口,在心中打定主意定要抽个时间去多做几套颜色浅雅的衣裳,将柜子里那些大红大紫全都换下来。 待到楚宜云瞧见闻樱今日的装束时,也是眼前一亮,打趣了几句“女为悦己者容”,又从自己匣子里挑了一只玉镶猫眼石的步摇,将闻樱头上那只金钗换了下来。 闻樱知晓楚宜云给的这只步摇与她身上衣裳更相得益彰,便抬手抱住楚宜云的胳膊,撒娇般地道:“谢谢娘亲。” 楚宜云拍了拍闻樱的手,目光满是宠爱。 待到用过午饭后,闻樱又备好了马车,同昨日一般,慢慢悠悠往太尉府中去了。 太傅府与太尉府并算不得远,都坐落在朝臣府邸云集的京城东南面儿,只不过想要去到太尉府,闻樱的马车须得穿过一条主街。 闻樱听得外边儿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忍不住打起帘子朝外看去,四处张望了一番。 街对面有一小贩正举着一扎冰糖葫芦叫卖,闻樱瞧着那红彤彤又闪着莹润光泽的糖葫芦,忽然就有些嘴馋起来。 于是闻樱便叫停了车夫,又让碧落带了些银钱,让她去买两串糖葫芦回来。 碧落应声去了,闻樱趴在帘子前,想着用不用给顾清之也带上一串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碧落叫回来嘱咐她再多买两串,就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抢了碧落手中的钱袋就跑。 闻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自觉低呼了一声,碧落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拔腿就要追那个少年。 只是她作为一个小侍女,哪里追得上一个男子?眼看着少年就要消失在人群中,忽而有一锦袍公子拦住了他去路,而后少年便被拎着后颈子提溜到了闻樱马车前。 在那锦袍公子朝马车走来时,闻樱认出了他来:是何予洛。 一想到何予洛此时已与朱璃互相一见钟情,闻樱便十分不想与他打照面。可何予洛眼下是帮了她,她若不去见一面,似乎也太失礼了些。 正在她犹豫之时,何予洛已来到了马车前,将钱袋从少年手中拿过来,又递回给了碧落,朝着马车里面道:“姑娘,物归原主了。” 闻樱默默叹了口气,纵然心中有千般不愿,也还是起身出了马车,向何予洛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见马车中的人是闻樱,何予涵讶异道:“是你?”而后又冷笑一声,“早知是你,我便不必出手了。” 闻樱默默又叹一口气,画梅园一事还没过去多久,若非朱璃反应快,只怕那天定会出个大丑,何予洛这是在帮朱璃记恨她呢。 闻樱知晓辩解无用,索性装个听不懂的,又谢了他一遍:“既然如此,那便更该感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闻樱不禁不恼,反倒又向他道了一遍谢,何予洛也不好再揪着那天的事多说些什么,将少年往前一推,问道:“这人你要怎么处置?” 少年身上的衣服脏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面庞也脏兮兮的,但一双眸子却清澈明亮。 闻樱看了他一瞬,而后唤碧落过来耳语了几句,碧落便转身跑开了。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捧着几个包子,还有一碗白粥。 闻樱接过这些物件,而后递给了少年。 少年身量已与闻樱差不多高,却瘦弱得过分,见她不仅不让车夫挥鞭打骂,反而还去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他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见闻樱眼神真挚,少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包子和白粥,低声道了句:“谢谢。” 闻樱见少年虽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却有一股清然之气,觉得他不是那种惯会小偷小摸的人,心中不忍,多说了几句:“你有手有脚,何必去偷去抢呢?” 说罢又从碧落手中拿过钱袋,递到少年面前:“若是眼前生活艰难,不若便收下这些银钱,解了燃眉之急。” 少年以为闻樱将自己当成乞丐来施舍,皱起了眉头正要拒绝,又听得闻樱道:“这些钱财,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待你度过眼前难关,再还我也不迟。” 眼前少年宁折不弯,若是直接送予他钱财,只怕会让他觉得自己这是在折辱他,闻樱便弯弯绕绕说了一通话,劝他接下钱袋来。 见少年犹豫一瞬后最终还是伸手接下,闻樱又觉得有趣,这人为了生计都要去拦路抢劫了,却仍不肯受嗟来之食,真是矛盾。 少年将钱袋抱在怀中,一双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闻樱:“敢问小姐姓名?” 闻樱今日坐的马车便有太傅府的标记,想来少年并不识得这些,闻樱也没什么好瞒的,浅浅笑道:“太傅府,闻樱。” 少年沉默一瞬,而后抱拳道:“在下柳则言,这份恩情铭记在心,他日定当回报。” 说罢,便一手捧着包子,一手捧着钱袋,消失在了人群中。 柳则言?闻樱忽而觉得自己误打误撞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第8章 竹马 闻樱今日对这少年施以援手,一方面是看着那少年眼眸清澈,让她于心不忍;另一方面,就当是破财免灾,她多多乐善好施,也许就感动了上天哪位神佛,能让她顺顺利利抱上顾清之的金大腿,改变她惨死何予洛剑下的命运。 可待听到少年姓名时,闻樱觉得自己简直撞了大运。 她今日没看黄历,没准那上边正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宜出门”。 柳则言这名字,她再熟悉不过。 这人日后会以寒门士子之身一跃成为当朝丞相,与以顾清之为首的世家大族互相制衡。 当然,制衡只是一个背景板。 何予洛属于顾清之一派,自然与柳则言不对盘,但朱璃是何人,是自带光环的女主啊! 柳则言少年时家道中落,生活困苦,朱璃机缘巧合之下帮了他,待到日后柳则言再出场时,已成了当朝新贵,且每天不务正业,就变着法子和何予洛抢朱璃。 同时,也因得闻樱处处刁难朱璃,柳则言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在她惨死何予洛剑下的道路上尽心尽力地推波助澜。 而今日她帮了柳则言,是不是说明,日后柳则言就算再喜欢朱璃,也会顾忌着今日之恩,对她手下留情呢? 这么想着,闻樱简直要欢呼起来了。不过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 柳并非稀有之姓,方才那个少年,不一定便是日后那个大权在握的当朝丞相。 闻樱想了想,不论方才那个少年是谁,她好歹都算做了善事,也能在功德本上添上一笔。 这般想着,闻樱便不去在意他的身份了。 她方才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瞧得太入神,待收回思绪,这才发觉何予洛仍站在一旁看着她。 闻樱收敛神色,朝他礼貌一笑,而后向他道了别,转身便上了马车,继续朝太尉府行去。 何予洛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又琢磨着她方才对那位少年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这位闻四姑娘并不似他所想的那般刁蛮跋扈,反倒还十分柔善。 何予洛摇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闻樱昨儿便说了今日继续要来太尉府,因此前去见顾老夫人时,老夫人并不觉得意外。此外,老夫人见她对顾清之如此上心,心中高兴,还专门为她备了不少点心吃食,拉着她说了一阵话后,便又搬出了那句:跟我老婆子有什么好说的,快去瞧瞧子衍吧。 闻樱笑着应了,而后便跟着侍女去到了顾清之院子里。 院中静悄悄的,门口有一小厮垂手站在一旁,见闻樱几人过来,忙打了个手势。 侍女立刻顿住脚步,压低声音朝闻樱道:“闻姑娘,公子午睡还未起,不若您过会儿再来?” 见侍女与小厮皆一脸紧张,闻樱忽而想到,这顾太尉该不会是有起床气吧? 巧了,青梅竹马顾清之也有起床气。 闻樱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便并未顺着侍女的话答应过会儿再来,而是提了个要求,让侍女去端一小碟蜜枣来。 侍女不明所以,却又知晓闻樱得两位主子重视,便快步去了,只剩门口的小厮一脸紧张地望着闻樱与碧落,像是生怕她们弄出什么响动惊扰到了房中之人似的。 不过小厮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闻樱抱着暖手炉站在院子里,似乎对墙边的那颗常青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目光一直落在上边,连脚步也未动一下。 小厮松了一口气,却又在瞧见闻樱时不时地拢披风时有些于心不忍。 外边天寒地冻的,闻姑娘身子又弱,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可房间里边儿主子又正睡着,若是吵醒了他,只怕又要挨一顿罚。 小厮瞧瞧闻樱,又瞧瞧房门,当真是左右为难。 好在不大一会儿,侍女便端着蜜枣回了来,小厮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闻樱接过蜜枣,而后带着碧落往房门口走去。 侍女与小厮皆是吓了一跳,又不敢伸手去拦她,只得跟在她身后小声劝阻。 闻樱停下脚步,回身朝侍女与小厮笑道:“太尉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是谁,你们应当都知晓?” 侍女与小厮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主子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可不正是眼前这位闻四姑娘吗? 闻樱又继续问道:“太尉曾对我发过脾气吗?” 侍女与小厮又摇了摇头。主子心思莫测,却从来不是那温柔之人,多少姑娘明里暗里向他示好,他一律不予回应,可对眼前这位闻姑娘,却是从来没有冷过脸。 闻樱循循善诱:“既然他将我捧在心尖儿上,舍不得对我生气,那我今日来看他,他又岂会不高兴?” 侍女与小厮又对视一眼。对啊,主子向来重视闻姑娘,哪怕从来未得到过闻姑娘的回应,却仍是每天一封书信往太傅府里送。今日里闻姑娘肯来看主子,主子定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闻樱浅浅一笑,而后让碧落留在外边儿,自己伸手推开门进了去,徒留侍女与小厮在院中目瞪口呆。 闻姑娘就这么进了主子的房间,并且还反手把门关上了? 房中一片昏暗,窗边都用遮光的布帘挡了起来,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房中。闻樱眨了眨眼,过了一瞬才适应这般微弱的光亮,而后缓步朝顾清之床榻边走去。 还未走至榻边,闻樱瞧见被褥里的身影动了动,而后顾清之便坐了起来。 房中依旧昏暗,见到眼前纤细娇弱的身影,顾清之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顾清之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明白眼前此景并非梦境。见她居然独自一人来到他房中,顾清之诧异之余,又觉得她简直十分大胆。 “出去。” 刚睡醒的声音,比常日里更要低哑几分。 听得他声音里明显不悦的情绪,闻樱脚步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行至他榻前,而后将手中的瓷碟掀开,递到他面前。 见顾清之看着那碟蜜枣,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闻樱便拈了一颗出来,直接递到他唇边。 她手一靠近,顾清之便往后仰了仰,没让她如愿,闻樱却丝毫不在意,他往后躲,她手便跟着往后,直直将蜜枣抵在他唇边。 顾清之没想到她竟这般大胆,也这般没有眼力见儿,正要挑明了拒绝,没料到一张嘴一颗蜜枣便塞了进来。 顾清之简直要被气笑了。 闻樱见顾清之被她冷不丁塞了一颗蜜枣进口中后,面上不悦更明显几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那双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闻樱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对他浅浅笑了一下,唇边小梨涡若隐若现。 笑得有些心虚。 顾清之官场沉浮多年,半垂着眼眸似笑非笑的时候,气势有些骇人。 这样的顾清之,闻樱是有些怕的。 不过心中怕归怕,闻樱还是指了指瓷碟中的蜜枣,浅笑着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顾清之沉默一阵,而后慢慢咀嚼起口中的蜜枣来。 见他动作,闻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 她可不想惹金大腿生气。 可这办法奏效不奏效,也难说。 若是不奏效,只怕她今日过后,在金大腿面前的印象会差得无与伦比。 顾清之慢慢嚼着口中蜜枣,心中焦躁的情绪忽而逐渐平静了下来。 待一颗蜜枣咽入腹中,顾清之看着面前仍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的少女,平静道:“你独自与我共处一室,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好,以后莫要这样了。” 声音中虽然还带着刚睡醒的暗哑,却并无过多情绪,而方才被打搅的不悦,几淡近无。 口中为她着想,语气中却并无几分关心。 闻樱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她用来对付青梅竹马顾清之的办法,在这个顾清之身上,也奏效了。 好笑是因为,顾太尉让所有人都误会他倾心于她,可每每在她面前时,却丝毫不见温情,真当她是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了?她虽肤浅,可也不至于肤浅至此,被他似是而非的两三句话便骗了去吧?这个顾太尉,对自己是有多自信? 闻樱堪堪忍住笑意,将那碟蜜枣往顾清之面前又递了递:“清之哥哥,要不要再尝一个?” 顾清之看了那碟蜜枣,而后伸手接过,径直放在榻边的踏脚上。 闻樱瞥了一眼被他明显嫌弃了的蜜枣,不知该做何表情。 这人真是矛盾。 说他喜欢吃甜吧,平时吃个蜜饯仿佛吃药似的;说他不喜欢吃甜吧,每每在他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心中烦躁之时,一颗糖便能将他安抚下来。 青梅竹马顾清之便是如此,且这个方法,还是闻樱有一回误打误撞发现的。 闻樱爱吃甜食,兜里总会装两块儿糖,又怕大人发现了数落她这对牙不好,便会将糖塞进顾清之口袋里,让他帮着藏。 有一回顾清之正趴着午睡,闻樱突然想吃糖了,而她现有的私藏又全都在顾清之兜里,闻樱晓得这人起床气重,心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抵不住嘴馋,将手伸进顾清之兜里去找糖。 谁知摸了半天,糖没找到,顾清之却被弄醒了,抬起头来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闻樱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摸到了糖块儿,见顾清之张口要说话,便急中生智,剥开糖纸便将糖块儿塞进顾清之口中。 顾清之一句话被堵了回去,含着糖沉默了一瞬,而后趴回去继续睡了。 自打这一回后,闻樱便发现,每每顾清之被勾起了起床气,只要往他嘴里丢一块甜的,他便像被顺了毛的猫儿,乖得很。 虽说这碟蜜枣被放在了踏脚上,明显被他嫌弃了,可闻樱今日来太尉府的目的,却算是达到了。 她之前便猜想这个顾清之是以青梅竹马顾清之为原型,就算作者肖染为了剧情铺垫改动了些许,可大体上还是一样的。 换言之,眼前这个顾清之,可以看作是平行世界里的顾清之。 而眼前这个顾清之今日对蜜枣的反应,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既然他喜好、习惯都与青梅竹马顾清之一模一样,那便好办了。 她最了解顾清之。 虽然闻樱讨厌那个小混蛋,可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互相了解。 她知晓顾清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知晓怎样能讨得顾清之关心,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以前对那个小混蛋下不去手而已,也没下手的心思。 可眼下而言,抱紧金大腿才是第一要紧事。 她这般了解顾清之,自然是事半功倍。 罢了,大丈夫,不,小女子能屈能伸,为了保命,让顾清之喜欢上自己也算不得什么事儿。 闻樱自我心里建设了一番,而后将目光从那碟蜜枣上收了回来,抬起眼眸看向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既然你醒了,我便帮你换药吧?” 少女方才将视线落在蜜枣上良久,唇边一直忽隐忽现的小梨涡也完全消失不见,顾清之沉默了一瞬,而后又伸手将那碟蜜枣从踏脚上拿了回来,递至她面前道:“”你若是想吃便先吃了它,换药的事情,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 小可爱们喜欢就收藏呀~ 啾咪~ 第9章 重叠 闻樱瞧着递回到自己面前的蜜枣,有些没想明白为何顾清之又把它端了上来,不过她还是伸手接过,而后起身将它放去了小桌上,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先帮你换药。” 说罢,闻樱便拿帕子净了手,又坐回顾清之榻边,抬起眼眸浅笑着看着他。 不知怎的,顾清之莫名从她眼里看出了一丝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宽衣解带? 顾清之心中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后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襟。 屋中烧了银骨碳,屋外虽寒风烈烈,屋中却温暖如春,顾清之只着了一件单衣,稍稍松开衣襟,便露出包裹着纱布的伤处来。 闻樱这才想起为他处理伤口的药膏纱布还没拿来,在屋中环顾一圈,果然就见那小药箱仍放在原处,便又站起身来,去将那小药箱抱了过来。 一来一回间,闻樱觉得有些热了,便又解下斗篷,将其与顾清之的斗篷外袍搭在一处。 其实这斗篷应当在她进门时便该解下交由碧落,可她方才怕那侍女小厮脑中转过弯来上前拦她,便匆匆进了来,又怕蜜枣的办法不奏效,便让碧落留在外边儿等她,省得顾清之把碧落当成她的替罪羊。 而她身子又弱,向来畏寒,方才又在院中站了许久,进来时也不觉得暖和,直到在屋中待了这么一会儿,才觉得这屋中烧着碳,烤得身上逐渐有些热了。 闻樱将斗篷搭去架子上时并未多想,只不过是瞧着顾清之的斗篷外袍都搭在那个架子上,便觉得她的斗篷应当也该放在那处。 可她这个举动落在顾清之眼里,却多出许多不一样的意味来。 看着少女将颜色清浅的绒毛斗篷搭在了他的大氅旁边,顾清之只觉眼皮一跳。这个闻四姑娘,在他房里行动这般自然,丝毫不见羞涩,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闻樱搭好斗篷,再回去顾清之身边时,忽觉这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让闻樱有些不明所以。 闻樱低头看了看自己与往常不大一样的装束,心中猜想他莫非是觉得自己穿这类颜色的衣裳要好看许多? 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欢听旁人夸自己好看?闻樱这般想着,觉得顾清之突然顺眼了许多。 “清之哥哥,我今日这身新衣裳好看吗?” 其实闻樱也不知晓这套衣裳是不是新衣裳,不过原主惯来喜欢那些大红大紫的鲜艳配色,就算这套衣裳不是新的,想来也没穿过几次,而顾清之与她见面又少,应当更是不知晓她这衣裳是新还是旧,那还不是她说新便是新,说旧便是旧? 顾清的目光在她身上这套圆领袄裙上落了一瞬,而后看向闻樱眼眸道:“新衣裳?” 语气莫辨,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闻樱听得这句反问,忽而有些不确定了,难道顾清之认识这套衣裳不成? 他好端端的,记人家小姑娘有什么衣裳做甚?他怎么有这种爱好? 闻樱刚刚对顾清之升起来的那一点好感,又迅速落了回去。 也许是她神色转变得太过明显,顾清之又继续道:“好看。” 闻樱听得这夸人的话语,却一点儿也不像方才那般开心了,并未再在衣裳上多说什么,而是打开了药箱,将药膏与纱布一一拿出来,示意顾清之换药。 闻樱到底是个小姑娘,顾清之正想再推拒几句,就见闻樱已经伸出手去,解开了他的纱布。 且面色如常,丝毫不见羞涩。 顾清之到嘴边的话一顿,既然她都不在意,那他便更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闻樱认认真真将纱布从伤口上一点一点揭下,心思还真没往旁的地方去想。待将纱布完全揭下,顾清之整个上身都露在她面前时,闻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亲密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说,还将衣衫都解开了,似乎,十分不妥? 眼前这人再像青梅竹马顾清之,可到底也不是青梅竹马顾清之,闻樱在心中暗想,往后她可要注意些,别总是下意识地将眼前这个顾太尉与青梅竹马顾清之重叠起来。 虽然她与青梅竹马顾清之认识了二十几年,已经熟得仿佛一家人了,可眼前这位顾太尉与她并算不得多熟悉,许多事情也许在她看来算不得什么,可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有些不妥了。 比如眼前这般情景。 不过既然已经说好帮他换药,闻樱便没什么好忸怩的,况且若是她反应如此之慢地突然羞涩起来,只怕眼下更会尴尬,倒不若大大方方地继续动作。 闻樱这般想着,便伸手解了顾清之身上的纱布,又拿起盛了药膏小瓷瓶来,如同昨日里一般,用指尖沾了点药膏,而后放轻了力道往顾清之伤处涂去。 许是有了昨天的经验,今日里闻樱帮顾清之上药的动作要快上许多,不大一会儿便弄好了。可待到要拿纱布护住伤口时,闻樱又犯了难。 昨日里帮顾清之包扎时,她既要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扎好,又要小心翼翼地撑着身子不碰到顾清之,着实是有些累,而她身子骨儿本来就弱,强撑着包扎完后一下子直接累晕了过去,今日若是再按着那个方法来,只怕又得晕过去一回不可。 顾清之虽重要,可她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她再病上一回,须得待在府中养病,岂不是又要耽误抱上金大腿的进程? 闻樱这般想着,正要寻个由头另换个人来做这件事情,就听得顾清之道:“累了?” 闻樱抬起眸子看他,轻轻点了点头,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顾清之略一点头,像是闻樱这个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你歇息一会儿,让沉书进来帮忙便可。” 闻樱知晓沉书正是方才守在门外的那名小厮,便“满是遗憾”地看了顾清之一眼,这才去门外唤了沉书进来。 闻樱虽面上表现得有些遗憾不能亲手帮顾清之包扎伤处,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不知该寻个什么由头来躲开这件事情,没想到顾清之不仅先帮她说出了口,还连借口都帮她找好了。 顾清之瞧着闻樱去门口唤沉书时的背影,忽而觉得她遗憾是假,如释重负才是真? 看来昨日还真把她给累怕了。 那名唤沉书的小厮被唤进来时,心中很是忐忑了一阵。主子睡着时被人无端吵醒后的脾气有多大,他可是见识过的,也不知这位闻四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当不当得真,再说了,主子舍不得对闻四姑娘生气,不代表舍不得对他发脾气啊! 沉书提着一颗心进了房内,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主子上半身怎么是果着的? 虽说闻姑娘身上整整齐齐的,可是主子上半身怎么是果着的? 沉书惊讶至极,闻樱却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方才一直待在房中不觉得,此时见沉书开门进来,才想起窗边用来遮光的厚帘子还未撤下,难怪她方才为他上药时觉得这般费眼睛。 闻樱行至窗边,伸手将那些厚帘子都撤了下来,待回过身时,就见沉书惊讶得瞪大了眼。 闻樱有些不明所以,便浅浅朝他一笑。 顾清之倚在床榻上,唤了一句:“沉书。” 声音不大,却让沉书心中一个激灵,忙快步上前为顾清之包扎伤口。 闻樱能感觉到顾清之情绪又不悦起来。 难道是因为她突然撤下了遮光的布帘,让他觉得房中太刺眼了?这人,起床气怎么还带反复的呢? 不过若只是起床气,那还是十分好办的。闻樱又端起方才她拿进来的那碟蜜枣,从中拈了一枚出来,再次递到顾清之唇边。 正在为顾清之包扎伤口的沉书见到她这动作,手中一抖,差点儿没拿稳纱布。 这闻四姑娘,也太大胆了吧? 顾清之抬眼看着闻樱,闻樱朝他笑了笑,一双笑眼弯弯,冲淡了眉宇间的娇柔之气,倒显出了她这般年纪独有的娇俏与活泼来。 见顾清之只是看着她,并无旁的动作,闻樱便动了动指尖的蜜枣,轻声唤了一句:“清之哥哥?” 见眼前少女不喂他吃下这枚蜜枣便不罢休的架势,顾清之只得无奈张口,顺了她的意。 待丝丝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顾清之忽而觉得,这位闻家四姑娘,似乎与他想的不大一样。 比方说今日这两枚蜜枣,闻樱不仅毫不忸怩地喂他吃了,还仿若笃定他不会生出反感来般,丝毫也不怕他。 平日里他若是被人无端吵醒,便会觉得心中烦闷至极,若有人敢在这时候在他面前碍眼,便只有触霉头的份儿。可今日里不知怎么回事,被闻樱喂了两枚蜜枣之后,心中不知不觉间奇异地平静下来了。 顾清之眸色沉沉,闻樱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方才动了动手指示意顾清之吃下蜜枣这一动作,怎么看怎么像在逗她之前养过的那只大型犬。 这般想着,闻樱唇边梨涡又深了几分,落在顾清之眼里,便像是她瞧见他乖乖吃下了蜜枣,心中十分开心的模样。 沉书不知二人心中想法大相径庭,只瞧见顾清之神色纵容,闻樱笑得甜美,在心中道了一连串“不得了不得了”,帮顾清之包扎好后,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退出了房门,见顾老夫人身边方才带闻樱过来的那名侍女仍守在门口,便朝她大致说了说方才所见。 侍女惊讶的心情与小厮如出一辙,惊讶过后,又忍不住为主子高兴,欢欢喜喜地向老夫人报信去了。 顾老夫人素来信佛,这段时间因得顾清之受伤的缘故,便手抄佛经为他祈福。 待侍女返回到顾老夫人院中时,老夫人正正好抄完一卷,见侍女回了来,便问起闻樱二人相处得怎样。 侍女将闻樱进房前的情形说了一遍,又将小厮为顾清之包扎好伤口出来后说给她听的情形又转述了一遍。 顾老夫人听得讶异连连:“蓁蓁进去时,子衍正在午睡?” 侍女点头应是:“少爷当时正睡着,奴婢与沉书本想劝闻姑娘过会儿再去,谁知闻姑娘要了一碟蜜枣,直直便进去了。” “她进去后,你们可听到有什么响动?” “未曾,沉书进去时,闻姑娘已帮少爷换好了药,想来是少爷念着昨日里闻姑娘晕过去一回,心疼了,这才让沉书进去帮忙的。”侍女答着话,还顺道儿将心中猜想都说了出来。 顾老夫人听着也是这么个理儿,越想心中越高兴:“子衍那臭脾气,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两个孩子明显是两情相悦,我之前还担心蓁蓁嫌子衍年岁大些,现在看来,我顾府要好事将近了。” 侍女附和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顾老夫人一时间更是开心,越想越觉得闻樱是个好孩子。 待沉书为顾清之包扎好伤口退出房间后,闻樱手中无事可做,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见顾清之没有闲谈的打算,闻樱便起身告辞。待走到门前时,又折返回来,将手摊开伸到顾清之面前道:“清之哥哥,信呢?” 顾清之明白过来闻樱是在说之前他每日都会差人送去太傅府的书信:“你整日在我身边,还要那些书信做什么?” 第10章 亲事 闻樱浅浅一笑,唇边的两个小梨涡有些晃眼,朝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每日送来的信我都好生收着,按着日期一张一张放好了,昨日里已经缺了一张,今日里再缺一张可不行了。” 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听着有些像撒娇。顾清之准备拒绝的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出口时又变成了:“我傍晚时再差人送去你那儿。” 闻樱说这句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也没打算让顾清之当场提笔给她写一封,得了这个肯定的答复后,便心满意足地带着碧落出了院子,又去顾老夫人那里道了别,便乘着马车回了太傅府。 碧落见他二人在屋中独处了这么久,起先有些忐忑,担忧顾太尉将人欺负了去,待后来沉书与那小侍女描述屋内情况时,也没避着碧落,碧落一颗心便逐渐放了下来,待看到闻樱笑眼弯弯地从里面出来,心中更是欢喜。 闻樱试探出顾太尉与青梅竹马顾清之的喜好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心中觉得抱上金大腿的道路一片光明,两个小梨涡便不自觉一直挂在脸上。待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就见碧落也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便打趣了两句。 听得闻樱打趣,碧落不好意思地一笑,又见闻樱并未不喜她这举动,便大着胆子道:“奴婢之前还纳闷,四姑娘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翻出这套衣裳,原来是特地穿来给太尉看的。” 闻樱挑这套衣裳出来,不过是觉得它花色更衬自己肤色气质,倒也算不上特地穿给谁看,只是现在大家都以为她对顾清之上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家族在背后推波助澜,于她抱上金大腿无疑是更有利的。 闻樱淡淡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碧落的说法,可稍稍一想,又觉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么关键,便问碧落道:“我这件衣裳,是什么时候做的了?” 碧落听她问起,笑着答道:“这是去年太尉府送来的云锦所制成的,您有一身,夫人也有一身,年前与顾老夫人一道赏雪时,您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闻樱抬手在袖口处轻轻摩挲一番,她不懂什么云锦蜀锦,但这衣料入手细腻柔软,就连她也明白这料子定是价格不菲。 且太尉府特地当礼物送来,只怕不仅仅是价格不菲,而是市面上难求了。 闻樱正想着,便听得碧落继续道:“后来您觉得这衣裳颜色太素,打与顾老夫人赏雪后便再没穿过,今年里按着京城中时兴的款式又做了几身衣裳,更是没提过这一身了。” 碧落说着说着,便想起闻樱忘了许多事情,想来并不记得这件衣裳的来历,更不会是特地挑出来穿去太尉府的,方才的欢欣便渐渐落了下来。 闻樱自然察觉到了碧落逐渐低下去的语调,猜到她是为何如此,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于是抬手理了理衣襟道:“我说这件衣裳怎么这么好看,原来是清之哥哥送的。” 话音一落,果然就见碧落一双眼睛又亮了起来。 单纯的小姑娘真好哄。 闻樱觉得这小碧落着实有趣,她这个急于抱上金大腿的人还没怎么样呢,碧落看起来反倒比她更上心。 刚在心里打趣了碧落没两句,闻樱忽地又想起来,她方才问了顾清之,这件新衣裳好不好看?顾清之还反问了她一句来着? 现在想想,顾清之分明是认出这件衣裳来了,亏她还以为顾清之是个爱记人家小姑娘穿什么衣裳的大变/态。 闻樱在心中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后可不能瞎给人家扣帽子了。 也不知她“失忆”一事,老夫人与顾清之说了没有。 太尉府。 闻樱离开后,顾清之又重新躺回了榻上。耳边虽没有少女娇娇软软的嗓音与他没话找话,可房中的梨花浅香却一直挥之不去。 顾清之阖着眼,鼻间全是少女带来的清浅香气,将他的困意全都驱散了去,索性便起身下榻来到书桌前,提笔写起了他方才应允过的书信来。 只不过少女今日在他府上待了大半日,这书信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胡编乱造了。 顾清之挥笔洋洋洒洒半虚半实编了一整页,又想起少女方才说“昨日已缺了一张”,便又取了一张纸来,将昨日的也补上。 顾老夫人一进门,看到的便是顾清之坐在案边的这幅模样。他落笔并不快,似是在斟酌字句,看得顾老夫人又是一阵欣慰。 “又是写给蓁蓁的?” 顾清之运笔不停,略一点头道:“这两日蓁蓁来探望我,我便没再给她送这些信,谁知她方才向我讨要,我便将昨日的一并给她补上。” 顾清之语气清浅,却带了些微扬的笑意,听起来对闻樱这般娇蛮的举动十分纵容。 顾老夫人见他对闻樱这般上心,心中更是满意,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之类的话语,便离了开,让他认认真真给闻樱写书信。 顾清之很快便写好了整整两页,又将其装入信封中,扬手唤来沉书,叫他将这两封信如同往常一般送去太傅府中。 这两封书信在月上梢头时被送入了太傅府中,府中的小厮将信送到了闻樱院中,又交由碧落,由碧落送进屋交到了闻樱手中。 闻樱去太尉府一趟,明明并未做什么事情,却仍觉得身子有些乏累,便倚在罗汉榻上小憩。碧落将信送进来时,闻樱阖着眼将睡未睡,待看到碧落手中书信有两封时,有些惊讶顾清之不仅当真将这并无什么意义的书信送了过来,还连带着将昨日的也一并补上了。 闻樱接过书信略略瞧了几眼,见上面的内容无外乎又是几日几时做了何事见了何人,便不再细看,扬手让碧落收去匣子里,而后便阖眼睡了过去。 只不过没睡多久,便被碧落唤醒,说是该用晚饭了。闻樱困极,却也知晓现在若是睡上一觉,只怕晚上便要睡不着了,于是慢慢吞吞地起身,又重新净了面,前去与太傅夫妇一道用晚饭。 她这副没大睡醒的困顿模样,落在太傅夫妇眼中,却更似病恹恹的,又不放心地问了闻樱几句。 闻樱一一答了,猜想太傅夫妇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便说了自己方才在房中小睡了一会儿,只是还有些困倦,并未有何不适。 楚宜云看着她强打起精神地模样,一时间更心疼了,偏过头去与闻松吟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又看向闻樱,语带心疼道:“蓁蓁可是看到顾太尉病着,心中难受?” 闻樱一时没绕过这个弯来,好端端的怎的扯到顾清之身上去了? 楚宜云见她怔怔看着自己,以为闻樱是被戳破了小心思而害羞了,又继续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二人早有婚约,又彼此心悦,看你连着几日都去太尉府探望的劲头,你若是不心疼太尉,娘亲才觉得奇怪呢。” 说着,楚宜云又想起了什么,回身瞧了闻松吟一眼,继续对闻樱道:“当年你爹爹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记挂得不得了,娘亲是过来人了,在娘亲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闻樱听着听着,逐渐绕了过来,感情自家娘亲以为自己这样是为了顾清之? 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便又听得楚宜云正色道:“蓁蓁,你与太尉虽有婚约,但你二人毕竟还未成婚,他又大你好几岁,见识和心思都是你远远不能比的,可莫要被他三两句话牵着鼻子走,也要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闻樱知晓楚宜云是怕自己不谙世事,被顾清之欺负了去,便笑着应了,又听得闻松吟道:“清之是个好孩子,爹爹信得过他。” 闻樱自然点头应是,一家人用过饭后又闲谈了几句,楚宜云念着闻樱困倦,便让她早些回房休息。 方才说了那么些话,又用了那么些吃食,闻樱早便不困了,于是带着碧落稍稍绕了条远路回自己院子,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脚下步子一慢,闻樱脑中便不自觉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想着想着,便又想起方才席间楚宜云的那些话。 楚宜云看起来对这门亲事颇为满意,却似乎又隐隐有些忌惮顾清之。 关于这一点,闻樱倒不难想明白,顾清之少年成名,年纪轻轻便手掌大权,心思城府之深,自然不是她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家能比的。 换句话说,顾清之能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若是顾清之不好好待她,只怕太傅府也撑不了腰,楚宜云素来疼惜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女儿,有这番顾虑也实属正常。 但听闻松吟的语气,又是对顾清之放心得很,也不知般他自信是从何处而来。 说起来,闻樱还不知晓她与顾清之二人是缘何而定下娃娃亲的。 她与顾清之之前的事情,书中并未过多描写,闻樱原本打算问问碧落,但转念一想,碧落进府进得晚,多半也不知晓此事,便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碧落,你可知道我与顾太尉的亲事是谁定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碧· cp粉粉头· 落 碧· 按头小分队· 落 最近新搬了住的地方,忙着打扫和收拾,有几天没有更新 不好意思呀小可爱们 稍后还会有两章,算是补上前几天的~ 第11章 公主 闻樱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碧落刚巧听府里的老人说过,说夫人与顾夫人是手帕交,顾夫人有了身孕后,便打趣说要与夫人做亲家,两家的婚约便这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定下了。 闻樱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故事,没料到竟是这般普通的理由,顿觉兴趣缺缺,待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不对:“顾太尉不是幼年时便失了双亲,由顾老夫人一手带大?那时我尚未出生,顾夫人如何与我娘亲定下娃娃亲?” 这事儿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太傅夫妇也从未想过隐瞒什么,在太傅府中有些年头的人基本上都清楚方面的事情,碧落自然也听过一二。 当年顾夫人与楚宜云先后有了身孕,约定好若是一男一女便为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谁知十月怀胎后,顾府与闻府都多了一位小公子。 眼见与小姐妹亲家做不成,顾夫人抱着顾清之直叹气,又与楚宜云打趣道,若是她先有了女儿,便许给楚宜云的长子做媳妇,同样的,若是楚宜云先有了女儿,便要许给顾清之作媳妇。 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玩笑话,楚宜云笑着应了,起初也并未往心里去,谁知不久后顾家夫妇罹难,只留下了尚年幼的顾清之。 楚宜云伤心之余,便将顾夫人这句半玩笑话当了真。 顾家失去了主心骨儿,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好在顾老夫人在家族中积威颇深,堪堪镇住了那些心思各异的人,又亲手抚养了顾清之长大。 京中知晓顾夫人这句半玩笑话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自顾夫人故去后,没人以为楚宜云还会记得这句话。哪知楚宜云得女后,身子刚刚恢复,便亲自去了顾府,向老夫人道明来意,希望按照顾夫人当年的意愿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 彼时顾家落在旁支手中,顾老夫人与顾清之的处境并算不得多好,楚宜云的举动着实让许多人不解。 不论过程如何,闻樱与顾清之的亲事最终还是定了下来。 后来顾清之平步青云,不少人想以姻亲关系来拉拢他,却无一例外全都碰了一鼻子灰。 京城中人逐渐明白,任何女子在顾清之面前都越不过闻樱去,便一个二个逐渐歇了心思。 闻樱听得心中有些难受,想到少年要如何一点一点把落入旁人手中的家族夺回来,又是如何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幼童长成如今只手遮天的当朝太尉,当真开始心疼起他来。 可心疼着心疼着,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这两日与顾清之接触下来,闻樱能感觉到顾清之并不如外界所传的对她那般上心,不仅不上心,甚至且连她的样貌都未记住。 什么心悦于她钟情于她眼里再容不下别的女子之类的传言,想来都是顾清之特意编出来的鬼话。 不过,即便顾清之并不心悦于她,有楚宜云与顾夫人这层关系在,再怎样顾清之都会把她娶回去,哪怕只当个摆设。 让闻樱感到奇怪的是,原书接近尾声时,何予洛将她斩于剑下,顾清之却无丝毫表示,依旧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背景板。 难道说,顾清之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不愿让那名女子委身做妾,却又碍于楚宜云与顾夫人之间的渊源,不好直接毁了两家的婚约,便借着何予洛之手正好除掉她,给他心仪的姑娘腾位子? 闻樱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番推测合情合理,至于顾清之心仪的姑娘是谁……闻樱想了想原书中女主光环强大到无以复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朱璃,猜测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朱璃了。 如若是朱璃,那便更说得通了,原主处处刁难朱璃,难怪顾清之见死不救。虽说朱璃与何予洛两情相悦,顾清之与朱璃无缘,但这也并不妨碍顾清之拿她为心上人出气啊。 闻樱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若是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推测是真,那顾清之这个金大腿靠不靠谱还得另说。 闻樱慢慢悠悠的走着,待走回房中时,时辰已不早了,便直接沐浴更衣,就着方才散步走出来的那点倦意歇下了。 闻樱原以为自己方才东想西想了这么多事情,定会睡不踏实,谁知一夜无梦。 雪连下了几日未停,闻樱畏寒,这几日都待在屋中,连太尉府也不去了。 顾老夫人知晓她身子弱,见她未去,还特地派人来了太傅府一趟。得知她只是畏寒,便放下心来,又命人送了好些调理身子的珍贵药材来。 顾清之的书信倒是日日不落,内容也照旧,闻樱现下每每收到他的书信,都会大致扫一眼,而后让碧落收进匣子里,想着等她再多攒一沓,便去做个封页,让人装订出一本《太尉起居注》来。 闻樱这几日待在屋中不出门,其实多半是为了寻个不去太尉府的借口。 畏寒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自打那日她冒出了那个看似荒谬的猜想来,便不知该如何面对顾清之了。 害怕,不安,以及一些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日,闻樱又在房中,捧着碧落特地熬来暖身子的汤喝着,正舒服得喟叹了一口,忽地收到了公主府的帖子。 大意便是邀京中贵女去画梅园赏雪。 闻樱有些不想去。 明月公主邀京中贵女赏雪,这一段她有印象。 说是赏雪,可当各家闺秀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暗暗较劲儿。朱璃素有才女之名,招来不少嫉妒,便有人趁着这一回赏雪给她使绊子,想让朱璃在明月公主面前出个大丑。 朱璃当然是毫无意外地化险为夷,并借此得了明月公主青睐,并由公主将其引荐给皇上,自此名动京城。 闻樱现在的宗旨是绕着朱璃走,这种宴会自然能避就避,可明月公主的邀请,她又不能随意找个理由打发了去。 闻樱思量一瞬,还是决定乖乖赴宴。 这回赴宴的贵女那么多,朱璃总不会主动来找她,大不了就坐在一个偏僻角落里吃吃点心喝喝茶好了。 再说,明月公主名为周景玥,想来是按着她发小周景玥来塑造的,不出意外的话,明月公主应当与发小周景玥长得一模一样。就像她与原主一模一样,顾太尉与顾清之一模一样一般。 虽然此周景玥非彼周景玥,但若能看一眼那般熟悉的面孔,也是好的。 闻樱这般想着,不自觉便对这一回的宴会多了几分期待来。 闻樱前段时日多做了几身新衣裳,这回画梅园赏雪,便特地挑了一身既不会太显眼又不会清浅到寡味的青磁色袄裙来。 雪天路不好走,闻樱特地提早了一些出门,待到了画梅园时却发现大家似乎想的都与她一样,园中已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 外边比她想的还要冷些,闻樱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发觉手指已经僵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前边儿倒是有个暖阁,原书中朱璃便是在那暖阁之中力压一众贵女,出尽风头。可眼下明月公主未到,大家宁愿三三两两在外头冻着,也不会贸贸然进那间暖阁。 只不过闻樱身子格外弱些,在外头站了一刻钟便有些受不了,便想着偷偷溜进暖阁之中,待明月公主来了,再偷偷溜出来混入人群中。 闻樱这般想便些般做了,避开站在或路边或树下的贵女们,目不斜视地朝着暖阁后走去。 待她顺着小径绕过一个弯,却忽地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朱璃。 闻樱想也不想,果断掉头往回走。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才刚转回身去,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闻樱循声看去,见是一个披了白底绣梅花斗篷的女子,正站在朱璃身边,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有些假。 闻樱实在认不得这人是谁,也不确定这人与原主交情深不深,不过既然被开口叫住,闻樱还是对她浅浅一笑,缓步来到几人身边。 这两人全是朱璃的手帕交,对上一回闻樱在画梅园中意图给朱璃使绊子一事也都有耳闻,此番叫住闻樱,不过是想着仗着人多给朱璃出出气,作弄闻樱一番。原以为闻樱在看清她几人后,会气急败坏地扭头就走,谁料到她不仅未走,还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俨然一副要加入她们对话地模样。 闻樱这番做派,倒叫她们三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其中朱璃反应最快,与闻樱客套了几句后,便由着闻樱继续顺着小径往暖阁后边儿绕去。 见闻樱不疾不徐离去的背影,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朱璃身上,方才叫住闻樱的那人道:“璃儿,那闻四看着弱不禁风的,这种人最会讨男人喜欢,你可要小心着些,莫要叫何将军也被她迷了眼。” 朱璃觉得这人说话有些粗鄙,不自觉皱了皱眉,又立刻舒展开来,快得几乎看不见:“你说话仔细着些,太尉如今可护着她了,省的被人听了去找你麻烦。” 一说起顾清之,那女子更是愤愤不平,却又听进了朱璃的话,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朝着闻樱离去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 闻樱对此丝毫不知,专心围着暖阁绕了两圈后,发觉并不能偷溜进去,只能就此作罢,又绕回了暖阁前方。 稍稍等了一阵后,明月公主便来了。 闻樱不想去做那出头鸟,便混在人群中朝公主行了礼,而后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了公主一眼。 她猜得果然没错,明月公主与发小周景玥简直一模一样。 闻樱想起与周景玥在一起的时光,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因想起发小周景玥而微微笑时,明月公主刚好偏过头来,目光似是落在了她身上。 待闻樱再去仔细看时,又见公主已移开了目光。与旁边的人说些话,方才那一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一行人在院中梅园中走走停停,待了不过一刻钟,明月公主便带着众人进了暖阁,随后便立刻有婢女端上姜汤来。 闻樱不喜两片的味道,却也知晓若是眼下不喝这碗姜汤,明日里指不定便要染上风寒,于是端起碗来轻轻吹着气,待吹到不烫口时,便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一碗姜汤入喉,闻樱感觉身上似乎又暖和了些许,指尖也不那般僵了,便抬起眼来,想多看几眼明月公主。 谁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了一瞬。 而后明月公主便移开了目光,神色自若地与坐在她下首的一名贵女说着话,似乎方才那一眼又是闻樱的错觉。 闻樱看了明月公主一阵,见对方并未再次望过来,便收回了目光,端起侍女新奉上的清茶一口一口浅抿。 闻樱一面喝着茶,一面打量着四周。周围的人除了明月公主与朱璃她能将人与名字对上号以外,其他人几乎全都不认识。 并且这位明月公主,时不时便会朝闻樱这个方向望,即便不是在看她,也是将目光落在她周围,似是在观察推断她正在做什么。 虽说她每次试图与明月公主目光相接时,对方都十分迅速地避了开,但闻樱能肯定,这并非是错觉。 还未来得及等闻樱细想,便听得有贵女提议作诗咏梅,闻樱便收回了目光,朝另一边看去。 说话之人明显不是对着她来的,闻樱也乐得看戏,见几名贵女吟咏了一番后,果然有人提起了朱璃的名字。 朱璃不慌不忙,立刻做了一首小诗,虽算不上多精妙绝伦,却也对仗工整词藻精致。 闻樱自认论才学来比起朱璃差得远,再去看方才提议作诗的女子,也是一脸叹服的模样,便又抿了一口茶,继续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市面上突然流传一本《太尉起居注》,畅销无比。 顾清之偶然得了一本,发觉其中的内容眼熟得很:“蓁蓁?” 正在斗蛐蛐儿的闻樱抬起头来:“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太尉似笑非笑:“蓁蓁,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闻樱:大意了大意了。 第12章 姐妹 见朱璃做的小诗精致,人群中自然有人不服,便又另出了题目刁难,朱璃都一一化解,且做的诗句一句比一句精彩,一派轻松地模样。 众人听得惊叹连连,闻樱却不住地饮茶,借着茶杯掩住唇边笑意。 原因无他,朱璃作出的这些诗句,除了第一首咏梅,其余全都是作者肖染借鉴来的,诗仙那里摘两句,诗鬼那里凑两句,暖阁中的贵女听着觉得精妙绝伦,闻樱听着却有些想笑。 诗句本身当然并不好笑,可被朱璃一本正经地当做自己临场反应所做而成的作品念出来,再配上周围众人一脸敬佩的神情,闻樱不知喝了多少口茶,才勉强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朱璃站在人群中央,微微扬着下巴,自信又高傲。闻樱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周围一众叹服于她的贵女,目光不自觉一扫,便瞧见了坐在上首的明月公主。 公主的反应好像也有些奇怪。 明月公主的眼中并未有赞许、欣赏、叹服等等等等,而是同闻樱一般,看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忍着笑。 闻樱看去的同时,明月公主似有所感,目光一移,便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璃方才才说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众人皆在细细品味,暖阁中静可闻针落,闻樱与明月公主的笑声便显得格外突兀。 一时间众人齐刷刷扭过头来,看着笑得更大声的那一个人。 闻樱立马正了神色,却发现假装不知晓方才笑的人是谁这一办法似乎没有什么用。 “闻姑娘,你可是在嘲笑璃儿?既然如此,不如你来做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说话的正是方才在朱璃身边的那名女子,此时正对闻樱怒目而视,语气也咄咄逼人。 闻樱倒是不怕,大不了她也背几句古诗词顶一顶就行。 可她并不想这样做。一来是觉得拿先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作品过来卖弄有些不大好,二来是……有关梅花的比较有名的诗句,方才已经被朱璃全说过一遍了。 闻樱张口正要缓和一下气氛,莫要让大家误会她又开始针对朱璃,不过话还未出口,便听得上首一道甜脆的嗓音道:“方才发笑的人是本宫,你说本宫这是在嘲笑朱姑娘?” 明月公主方才声音不大,离得远便只听得到闻樱一个人的声音。朱璃拿不准明月公主的用意,看了闻樱一眼,便俯身向公主告罪。 闻樱哪儿能让朱璃颠黑倒白,于是也从案边起身,向明月公主胡扯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 待闻樱说完,明月公主诧异道:“方才本宫正是因此才笑了一声,表达对朱姑娘的赞许,你怎的知晓本宫心中所想?” 闻樱闻言淡淡一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明月公主古灵精怪睁眼说瞎话的劲儿,还真与发小周景玥那个小乌鸦嘴一模一样。 听得公主说这笑声是对朱姑娘的赞许,暖阁中有些机灵的便顺着这话也笑了两声,给二人一个台阶下。 朱璃听得出闻樱方才那段似是而非的理由分明就是鬼扯,没想到公主还这般明显地偏袒她,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闻樱无意间瞧见了朱璃有些落寞的神情,心中“咯噔”了一声。 完了,又搅局了。 这一回明明该是朱璃大放异彩,从而得到明月公主的青睐,现在怎么变成明月公主莫名护着她了? 明月公主这类似护短的举动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众人看向闻樱的神色明里暗里又变了几变。闻樱端坐在案边,目不斜视,对那些或好奇或打量的视线只当做没看见。 这番插曲过后,明月公主似乎兴致缺缺,寻借口回了宫,留下众人在暖阁中大眼瞪小眼。 许多人今日来画梅园变是为了能在公主面前捞个眼熟,眼下公主回了宫,众人便也无心赏雪,陆陆续续起身离了开。 闻樱一想到外边儿天寒地冻地就头疼,只想留在暖阁中不要动弹。待一看到暖阁中人三三两两都离开得差不多,只剩下她与朱璃还有几个十分眼生的贵女,闻樱当机立断,带着碧落便往外走。 她可不想与朱璃再有什么交集。 谁知怕什么便来什么,闻樱刚出了暖阁,便听得朱璃在身后道:“闻姑娘请留步。” 闻樱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与朱璃寒暄了两句,便并肩沿着小径一道朝前走去。 朱璃说话间分寸感拿捏得极好,闻樱不知不觉间对她放下了防备。 怪不得是人见人爱的主儿,真是挺好一小姑娘。 闻樱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朱璃身子一歪,而后跌坐在路旁的雪地里。 她身后的侍女忙不迭上前去扶她,只不过有人更快一步。 闻樱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何予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裹在了朱璃身上,而后将朱璃半扶半抱了起来。 朱璃似乎摔得有些晕,睁着眼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何予洛。 何予洛见她这副柔弱无助地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皱着眉朝闻樱道:“你为何要推朱姑娘?” 闻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方才一直披着斗篷,手都没伸出来过,用什么去推朱璃? 见她不答话,何予洛更是恼火,一字一顿地将方才的话又问了闻樱一遍。 朱璃此时也回过了神来,赶忙劝阻道:“将军,你莫要怪闻姑娘,是我自己没站稳,这才摔倒在雪地里。” 说着,像是还怕何予洛不信,又唤了自己侍女:“方才彩云也瞧见了,是我自己摔的,闻姑娘与此事无关,是不是彩云?” 彩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 闻樱一看彩云那副不敢说“不是”地模样,便觉事情不妙,果然立刻又听得何予洛压着怒火道:“朱姑娘,你心地善良,我却都瞧见了,你不必再袒护闻姑娘了,她这般没脸没皮的人,也没什么好袒护的。” 说罢,便叫彩云扶着朱璃,丢下闻樱,三人一道往前走了。 朱璃走着走着,还回过头来对闻樱道:“我没事,闻姑娘不必记挂我。至于这误会,我会好好跟将军解释的。” 话音一落,便收到何予洛一个赞许的眼神。 闻樱简直要被这几人颠黑倒白的能力给气笑了。 亏得她方才还对朱璃生出了些许好感。 不过,方才一事,应当不是朱璃事先计划好的,她不可能在刚出暖阁时便知晓何予洛会路过此处,也不能将时间掐得刚刚好,让何予洛从他那个角度看去,就像是她推了朱璃一般。 闻樱相信朱璃是自己一个不慎才摔倒的。 她也相信朱璃会好好与何予洛解释来龙去脉,为她洗刷冤屈。 但正因为朱璃是自己摔倒的,所以她以后才更应该绕着朱璃走。 她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何予洛误会成这样,若是她与朱璃走得近些,只怕会加速她被斩于剑下的命运。 一想到那血溅三尺的场面,闻樱不禁打了个寒噤。 碧落以为她这个寒噤是被冻的,便为她拢了拢斗篷,快步朝着太傅府的马车方向走去。 闻樱坐在马车里,着实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方才被何予洛阴阳怪气了一番,说得她心中属实不开心,现在甚至还有一种想找顾清之告状的冲动。 闻樱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便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摇摇头将这念头赶出脑海中。 闻樱正想着这些,忽觉马车停下了,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画梅园位于京郊,定不会这么快便回到太傅府,闻樱正想打起帘子问问发生了何事,就听得马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道:“闻姑娘,公主有请。” 闻樱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下了马车,果然就见不远处还有一顶马车,外观低调朴实,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马车。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嬷嬷,见闻樱出来,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她往另一顶马车走去。 闻樱跟着嬷嬷走过去,而后被侍女搀扶着上了马车,进去一瞧,车内果然是明月公主。 “坐。”明月公主随意挥了挥手,示意闻樱自己寻个软垫坐下。 这马车外边儿看着朴素,内里却一应俱全,车内的边边角角都铺上了厚厚的软垫,软垫中央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一个小炉子,其中烧着银骨碳,使得马车内温暖如春。 原主与明月公主应当是没什么交集的。只不过原书中对原主的事情描写得较粗略,闻樱也不敢确定,正拿不准要不要将“失忆”一事找个时机说一说,省的冲撞了公主时,就听得明月公主开口了。 “嗅嗅。” 明月公主目光落在软垫上的暗纹间,声音不大,似乎是在对她说话,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叫闻樱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嗅嗅。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一起的那帮朋友给她取的绰号,知道的人不多,能这么叫她的人更少。 明月公主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她也同自己一样,是穿书了? 闻樱心中不可抑制地激动了一下,而后学着明月公主的样子,将目光落在软垫的暗纹之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唤了一句:“玥宝?” 话音一落,明月公主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闻樱。 闻樱也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而后二人相视大笑。 笑着笑着,又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他乡遇故知。 闻樱紧紧抱着小姐妹,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下来,周景玥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闻樱身上擦。 闻樱嫌弃地一把拍开她的手,递给她一张手帕,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你哭得那么大声,他们不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吧?” 周景玥认认真真地擤完鼻涕,嘟嘟囔囔道:“不怕,这马车隔音效果很好的。” “你今日怎么会想到要来半路上截下我?”闻樱觉得周景玥的举动属实有些意外。 “因为方才在画梅园里,你和以前不大一样,我便想来试试。” “以前?” 闻樱有些不解,以前又是什么时候? 周景玥见她不明白,便把来龙去脉拣着要紧地说了一遍。 原来与闻樱不同,周景玥来这个世界时,明月公主才将将出生。 因得闻松吟是太傅的缘故,周景玥也见过闻樱几回,第一次看见闻樱时,周景玥着实高兴了许久,可相处下来又发现,此闻樱非彼闻樱。 周景玥自然知晓闻樱以后会为了何予洛做出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又苦于身份不同,二人之间并没有多少相处时间,原主也并未对周景玥真正交心。 周景玥说完,闻樱也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不过她刚来没多久,三言两语后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周景玥听着听着,忽然插了一句:”对了,我哥,也就是当朝皇帝,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周景初。” 闻樱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别人穿书就穿书,他们穿书,还带一连串儿一起穿的? 想到这里,闻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我和周景初都是穿书,那顾清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13章 不同 周景玥像是早料到闻樱会问这个问题,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已经见过了顾清之,他是否与我们一样,你应当察觉得出吧?” 闻樱默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顾太尉当然不是青梅竹马顾清之。 但她方才将这句话问出口时,心中又隐隐带了些期待。 若顾清之也是穿书,那她便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去抱金大腿了,毕竟看在她帮他吃了二十几年黄豆的份儿上,顾清之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惨死何予洛剑下。 可惜他不是。 闻樱这般想着,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再抬眼一看,就见周景玥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蓁蓁,你该不会是,喜欢顾清之吧?” 闻樱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提上来,用更奇怪的眼神看向周景玥:“你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想法?” 周景玥掸了掸衣袍往后一靠,在软垫上靠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对着闻樱笑道:“你谁都不问,就问顾清之,我还不能猜一下了?” 对面的人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最要好的小姐妹,闻樱也不用在意什么礼节不礼节的,学着周景玥的样子往后一靠,一直紧绷的背脊突然陷进柔软的垫子里,闻樱舒服得喟叹一声,而后道:“除了顾清之,我还能问谁?这本书里也就我们几个吧,你是,我是,周景初是,何予洛瞧他那样儿也不可能是,剩下的就只有顾清之了吧。” 周景玥闷笑一声:“怎么,谢行喻在你这儿不配拥有姓名吗?” 闻樱顿了顿,而后坐直身子倒了一杯茶递到周景玥面前赔罪:“对不起我的错,忘了你男朋友。” 周景玥接过茶盏,没有搭话,却极轻地叹了口气。 见她这反应,闻樱心中有了个大概:“谢行喻他,也不是?” 周景玥摇了摇头,笑容一时间有些发苦。 闻樱看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若她没记错,谢行喻在书中应当是镇国大将军,同顾清之一般年纪轻轻便封侯拜相,也同顾清之一般,是个背景板式的人物。 整本书里,谢行喻只出现了寥寥几次,每回都是在何予洛为了朱璃而违反律例时,特地出场来给他开后门儿的。 闻樱正极力回忆着书中谢行喻与明月公主有无交集,就听得周景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情况全都告知于她了。 原来早在几年之前,周景玥便借着身份之便见过谢行喻几次,只不过旁敲侧击下来,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明明和谢行喻一模一样,与我却是陌生人,我每回见到他,心中都不是滋味。”周景玥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神色也有些复杂。 闻樱虽不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见她这样却也为她揪心,斟酌了一番道:“你既然喜欢他,不如相处试试?” 周景玥虽贵为公主,但谢行喻也是身出名门,又年少有为,哪怕她是皇帝最护着的妹妹,以谢行喻的才华家世,尚公主还是使得的。 闻樱话音刚落,便见周景玥摇摇头道:“不一样便是不一样,我若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嫁予谢行喻,既是对他不公平,也是对我自己不公平。” 周景玥这话说得模糊,闻樱却明白她的意思。 周景玥喜欢谢行喻,却不是眼前这个大将军谢行喻,若是一开始便不纯粹,只怕她与谢行喻之间会十分坎坷。 若是周景玥真仗着公主的身份让大将军做驸马,只怕大将军永远都只会是她心中那个谢行喻的影子。这样不仅对大将军不公,对周景玥自己来说亦是一种折磨。 闻樱点了点头,有心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上前抱了她一下,示意还有自己陪着她。 周景玥抬手回抱了闻樱一下,而后问道:“那你与顾清之呢?我听闻你这两日一反常态地主动前去太尉府,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 原书说起来还是周景玥推荐给闻樱看的,周景玥自然知晓顾清之“倾心”于她。 说起这件事情,闻樱也是颇为无奈,把这两日自己与顾清之的相处以及推测都说了一遍。 听得闻樱说顾清之并非同传言一般钟情于她,周景玥也有些讶异,却并无多少意外:“你二人统共也没见过几回面,若说顾清之不过两三回便非你不娶,我反倒觉得有些草率了。蓁蓁,那你现下如何打算?” 闻樱略略给周景玥梳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而后向她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原书中闻樱的结局是什么周景玥自然知晓,听得她竟要因此而接近顾清之,周景玥有些许不赞同:“顾清之能护着你,难道我堂堂公主,就护不住你吗,还用得着你将自己赔进去?” 闻樱顿住话头,突然觉得事情有些难以解释。 见她不说话,周景玥有些小得意:“怎么,是不是很有道理?” “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周景玥虽贵为公主,可这一身份与闻樱却并无什么关系,并不能名正言顺地袒护她。且周景玥处在深宫之中,即便闻樱想想她求助,她也不能来得那么及时。 另一个原因便是明月公主这个名头,对何予洛来说并没有顾太尉那般有约束力。周景玥虽是皇家公主,何予洛因得她的身份尊她敬她,但闻樱一事牵扯到个人恩怨,只怕公主不公主并没有什么用。 顾清之便不一样了,何予洛得以施展抱负,全都是因得顾清之的信任与提拔,顾清之是何予洛的贵人,他的话分量自然比周景玥的话分量重得多。 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闻樱通过这两回与朱璃之间的简短接触后,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避不开她的。 哪怕她打定主意要绕着朱璃与何予洛走,可也许是由于原书剧情约束力的原因,她总还是会与朱璃之间生出些什么误会来,从而让何予洛厌恶于她。 说来说去,她想要保命,似乎也只有成为顾夫人这一条路了。 周景玥听得她这些话语,觉得这逻辑弯弯绕绕的,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得对闻樱道:“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往后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递牌子进宫来便是。” 说着,周景玥拿了一块腰牌出来递到闻樱手中,示意她好好保管。 闻樱也不跟她客气,接过腰牌收好,抬眼见周景玥有些谷欠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怎的了?” 周景玥打量一番闻樱神色,而后对闻樱道:“瞧着顾太尉那张脸,你不别扭吗?” 顾太尉明明与顾清之一模一样,却又不是顾清之,不别扭吗? 说起这个,闻樱也有些犹疑:“其实现下里我已经明白此顾清之非彼顾清之,但他二人长相、喜好、习惯,几乎全都一模一样,我难免会将他当成顾清之,不自觉便对他亲近几分。” 说道这里,闻樱隐约有些明白了当周景玥每每看到谢行喻时的感受,顿了顿,而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这般了解他,倒也是件好事,我不自觉对他亲近一些,他也不好太过生疏,久而久之,我的目的便达成了。” 周景玥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听闻樱话中的意思,她几乎是将顾清之当成一个任务来攻略:“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成为顾夫人,可是蓁蓁,你当真喜欢他吗?” “喜欢不喜欢似乎没那么重要,眼下,保命更要紧啊。”闻樱半是玩笑地道。 她这话说得也没错,顾清之的确能护住她,而若想让顾清之名正言顺地护着她,成为顾夫人似乎是最简单的办法。 周景玥心中觉得闻樱将自己搭进去这一举动实在没必要,正要再劝两句,闻樱见她神情,已经料到了她要再说什么,于是截过她话头道:“我晓得你不赞同我将感情当儿戏,往后余生要与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可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何感情呢?” 见周景玥眼中还是有些忧虑,闻樱继续道:“左不过一个顾清之,我哄得他将我好好护着便是了。” 让他肯尽心护着我,至于我对他有几分真心,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周景玥闻言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你说得对,顾清之能护住你。多说无益,蓁蓁,只是感情的事总由不得你,若是……” 周景玥一句话还没说完,闻樱连忙手疾眼快地起身上前捂住她的嘴:“你个小乌鸦快闭嘴!” 闻樱怕动作再慢一点,周景玥便会说出什么让事情脱出预想的意外来,赶忙上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周景玥“唔唔”两声,拉不开闻樱的手,只得用眼神来抗议。闻樱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说起来,我穿书之前,你这小乌鸦嘴正发挥了威力呢。” 闻樱淡淡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看起来煞是可爱。可落在周景玥眼里便全然不是这么一会事儿了,连忙把眼睛一闭,也不挣扎了,往旁边一倒,就要装睡。 闻樱哪儿能让她如愿装睡,揽着她肩膀把人拉了回来,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周景玥便可怜兮兮道:“蓁蓁你别说我了,周景初因得这件事从小到大已经数落我不下千次了。” 闻樱才不吃她这一套:“你瞧瞧,周景初这当了皇帝的人都还来数落你,我这病秧子就更该数落你了。” 闻樱话音刚落,周景玥忽而眼睛一亮,抓过闻樱的小手期待地搓了搓:“对,还有周景初啊!” 闻樱没跟着她绕过这句话的弯儿来,不解道:“什么有没有周景初的?” “周景初是皇帝啊,你入宫当贵妃,他既能护住你,何予洛和朱璃也定不敢欺负你!” 第14章 梨花 闻樱见周景玥一双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地看着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不会当真想让我入宫吧?” 周景玥倒是在认真考虑此事的可行性:“挂个贵妃的名头而已,又不是真让你与周景初怎样,这样一来,你安安稳稳待在宫中,岂不自在?” 闻樱挑了挑眉,一眼看穿了周景玥的小心思:“更重要的是,往后便有人能陪着你了。” “你陪着我,我不是也陪着你嘛?” 周景玥这个提议不无道理,她若是踏入深宫之中,往后余生都顶着贵妃的名头度过,朱璃进不来,何予洛也进不来,与她可以说是再不会有交集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也再出不去了。 况且,周景初能看在多年老友份儿上以及周景玥的面子上召她入宫、予她妃位给她表面上的荣宠,可这样一来必会招至嫉妒,她与她身后的太傅府难免会被卷入后宫乃至朝堂上的纷争之中。 只是这些猜想都尚早,说出来有些虚无缥缈,闻樱有些不忍心拂周景玥一番好意,只得挑了另一个理由道:“你总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宫中陪着我吧?” 就算不嫁谢行喻、找不到钟意的人选,往后养面首也要建一座公主府来养吧? 周景玥也并是非娇宠着养大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方才冲动之下提了这个提议,现下略一思索,觉得也不能让闻樱一辈子都孤孤单单待在宫中,于是试探道:“要不,你努力试一试去喜欢喜欢周景初?” 闻樱觉得自家小姐妹这思维简直跳得太快了,一会儿便想起一出来:“我和周景初认识这么多年,要喜欢便早喜欢他了,还会等到现在去努力试一试?” 周景玥皱了皱鼻子:“那你与顾清之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要喜欢也早喜欢上了,还用得着现在去觊觎顾夫人这个位子?” 周景玥心里明白顾清之与周景初的情况不一样,两人没什么好比较的,可一想到闻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扭转命运,便有些心疼她。 闻樱了解周景玥的性子,知晓这姑娘有些轴,现下多半有是哪里想不明白给卡着了,于是柔声开导她:“顾太尉其实挺好的,年少有为,又生得这般好看,也从来不去外边儿拈花惹草,我若是成了顾夫人,也不亏不是?” 闻樱浅笑着数着顾清之的好,全然没想到她这副模样更让周景玥心疼了:“你要将自己搭进去,明明是你吃亏的事情,却反倒还在这里安慰起我来了,蓁蓁,你别担心,我们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的。” 闻樱说了一大通话,却还是没带着周景玥绕过这个弯儿来,颇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反问道:“你在这儿这么久,难道就没想过这件事情?” 她与周景玥是最亲密、最得彼此信任的朋友,闻樱不信周景玥穿书这么些年都没想过如何帮她改变命运。 哪怕之前书中的闻樱,还不是她。 周景玥犹疑一瞬,还是开口道:“我的确想过,并且想来想去,也只有顾清之这条路是最好的。” “那不就是了?” “可知晓是一码事,眼看着你去做,又是另外一码事。” 闻樱觉得这小姑娘简直把顾清之想成了什么豺狼虎豹,有些好笑道:“玥宝,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顾清之呢?” 经由闻樱这么一反问,周景玥也觉得自己反应好似过了些,笑道:“将心比心罢了,有谢行喻这个例子在,我实在不知你要如何去面对顾清之。” “不过你二人与我二人又不一样,我分不清眼前的谢行喻究竟是谁,而你可以。” 周景玥的笑容浅浅淡淡,闻樱分辨不出其中是否夹杂着苦涩,静静看了她一瞬道:“眼下的情况,我几乎没有选择,便也不会去想那般多的事情。” “玥宝,你想得太多了,不如简单一点,莫要自己让自己更难受。” 周景玥闻言抬头与她对视一眼,而后轻轻一笑:“好,你放手去做,顾清之若是欺负你,你便入宫找我告状,我让周景初给你讨回来。” 闻樱捋了捋这句话:“告个状这么麻烦?还有,你是不是有些狐假虎威了?” 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都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小姑娘说了没一会儿话,便听得嬷嬷在外边儿催促了。闻樱打起帘子往外看一眼,见天色已经擦黑,惊讶于时间怎的过得这般快,只能与周景玥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从她马车中下来,而后继续往太傅府而去。 因得与周景玥叙旧忘了时辰,闻樱今日回来得格外晚些,楚宜云心中担忧,便多问了几句。闻樱将宴会后被明月公主留下一事照实说了,只不过含糊了一些内容。 明月公主从前便格外关照过闻樱几回,因此这一回闻樱说公主留她下来单独吃吃茶叙叙旧,楚宜云也不疑有他,只是叮嘱了闻樱几句规矩,省得她无意间冲撞了公主,便不再多问了。 闻樱今日里见到了周景玥,心中既高兴又激动,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些,晚饭时多用了一碗汤不说,回房后还叫碧落再去厨房里端些茶点来。 碧落依言去了,端来茶点后又担心闻樱肠胃弱,吃多了会不舒服,便劝了她两句,而后又要去拿些消食的来。 碧落前脚刚出去,顾清之今日里的书信后脚便被送了进来。闻樱今日里心情颇好,连带着对这封书信也来了兴致,并未像之前那般草草扫一眼便收入匣子里,而是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依旧如往常一样,皆是今日里见了何人去了何处,伤又养得如何之类,闻樱不过看了两行,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若说顾清之没有文采,闻樱是断断不信的。写给她这个“心上人”的书信能干巴巴成这样,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他压根儿就没用心。 闻樱早已猜到顾清之对她并未有几分上心,眼下瞧着这干巴巴的书信倒也不觉意外,甚至有几分明白了为何原主之前收到这书信,连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 若闻樱没见过顾清之,只是瞧过这些书信的话,应当会认为顾清之是个呆板又无趣的老迂腐。 试问哪一个充满憧憬的闺中少女,能对一个顽固老迂腐生出好感呢? 闻樱不知顾清之为何既要拿她做挡箭牌来断了其他贵女想嫁予他的念头,落得耳根清净;又要在这些细节中营造这些假象,让她抗拒这门亲事。 拿着这张薄薄的信纸又继续看了两行,依旧无趣得紧,闻樱目光落在落款处“顾清之”这三个挺拔劲瘦的字上,忽而有了一个主意。 刚巧碧落也端着消食的汤药回了来,闻樱便笑眯眯地招呼她过来,让她为自己研墨,而后提笔洋洋洒洒也写了一页纸。 写完一页纸后,闻樱还觉得有些不够,便又取过一张纸来,继续写了好些话,这才满意地停下笔来,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入信封里,而后唤来小厮,叫他立刻送去太尉府上。 小厮马不停蹄去了,碧落瞧着闻樱这颇有些反常的举动,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知晓这是闻樱对顾清之上心的表现,又忍不住替二人高兴。 闻樱一想到顾清之若是看到她回信,面上表情定会很精彩,心中又忍不住开心几分,心满意足地沐浴睡下了。 方才那小厮得了闻樱的吩咐,一刻也不停地将信送去了太尉府。 顾清之伤已好得差不多了,闻樱的信送到他手上时,他刚巧在书房中处理前段时日积压下来的一些事情,顺手就将信放在了一旁。 待他处理完事物后,夜色已深。 顾清之原本不打算理会闻樱的书信,却在起身谷欠出书房时,看到信封上“太尉亲启”这四个秀丽的小字时又顿住了脚步。 顾清之忽而又想看看闻樱到底给他写了什么。这般想着,顾清之便又坐回案前,伸手拆开了闻樱送来的书信。 许是为了回他的书信,闻樱信中的内容也是今日里所做的一些琐事。不过与顾清之的书信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闻樱将每一件事都描述得绘声绘色,顾清之几乎都能听到少女清亮的嗓音用欢快的语调在他耳边向他说着这些事情。 少女瞧上去文文静静柔柔弱弱,却活泼得很,上次来探望他伤势,不仅主动与他说了许多话,还为他上了药,丝毫也不见忸怩羞涩,简直不像是个姑娘家。 顾清之不自觉想起少女柔软的指尖沾着药膏落在他胸膛之上的触感,连他都对这般亲昵的举动感到些许不自然,少女却认认真真,相比之下,倒显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 说起来,他现在似乎还能闻到少女身上清浅的梨花香。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后,顾清之不自觉顿了一瞬,而后抬起信纸,放在鼻间嗅了嗅。 淡淡的墨香中,夹杂着清浅的梨花香气。 顾清之对闻樱并无甚想法,而她身上清浅的梨花香气,他却喜欢得紧。 第15章 酒楼 也不知她身上这梨花味儿是从哪儿来的,或许他改天能差人去京中的香粉铺子里寻寻,寻个一模一样的回来点在他屋中安神。 顾清之这般想着,而后放下了闻樱的书信,起身回房去了。 可惜顾太尉平日里从来不熏香,自然也不知晓女子身上的香气并不全是由点在屋中的香料熏出来的,除了香料外还有香膏、脂粉等等。 亦或是像闻樱这般,天生的。 顾清之在昨日的书信中提到伤已好得差不多了,闻樱便没再去太尉府探望,一整日都在府中待着,还特地去书房中寻了许多书来,每一本都略略翻了翻,一日下来,对大周的历史人文基本有了了解。 待傍晚时分,顾清之的书信送来时,闻樱正因得看了一整日的书而眼睛酸涩得很,却还是拿过顾清之的信拆了开,大致看了看内容,发觉与平日里的内容并无甚区别,便将它好生收了起来,又叫碧落进来研墨,提笔给顾清之回信。 不过她今日里的回信与昨日相比,又显得简短许多,寥寥两句便写完,而后放入信封中差人送去太尉府。 顾清之昨日以为闻樱只是一时兴起才给他回了信,没料想今日里竟也给他回了信,还回得如此之快。 莫不是早早写好了就等着送给他? 顾清之这般想着,而后将信拆了开。 不过两三句话,少女的灵动却跃然纸上,瞧她连今日里看了什么书都要来炫耀一下,顾清之没忍住一笑,而后将书信重新叠好,放在一旁。 顾清之伤好了,闻樱便也没有理由再去太尉府,在府中闲闲待了几日,正无聊得紧,就收到了明月公主的邀请。 明月公主邀她去宫中一叙。 公主相邀,楚宜云与闻吟松自然不疑有他,只稍叮嘱了几句宫中的规矩,待得知公主派来接闻樱马车已然等在太傅府门口,又有些惊讶怎来得这样急,让闻樱稍稍整理后便出门去了。 闻樱也没多想,只当周景玥是在宫中觉着无趣了,让她进去陪着说说话,谁知上了马车便看见周景玥一身普通官家小姐的打扮,正坐在软垫中笑眯眯地看着她,着实把闻樱吓了一跳。 周景玥坐得靠里,若不是将将站在马车门前,是看不见里边儿还有一个人的。因得还站在太傅府门前,闻樱只当做看不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进了去,待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起来时,才压低声音问周景玥道:“你怎的出宫了?” “宫中多无趣,你还没去街上看过吧,今日我便带你去看看,让你感受感受大周的风土人情。”周景玥言语间有掩不住的雀跃,想来也是许久没出来游玩过了。 周景玥为皇家公主,想来平日里甚少出宫,而她又是个活泼性子,只怕这些年来憋在宫中都要闷得不行了。 闻樱见她这般开心地模样,伸手摸了摸鼻尖,忍不住猜道:“你该不是拿陪我做借口,才让周景初放你出来的吧?” 周景玥被戳穿小心思,也不见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维护自家哥哥:“说什么放不放的,周景初那是担心我的安危,再说了,我能破例出宫来陪你,这样不更显得你面子大吗?” “是是是,公主说得对。”闻樱瞧见她东说西说都有理的模样,只觉得又是熟悉又是有趣,便顺着她的话都应了下来。 不过周景初同她们一样,也是穿书而来,想来对这些条条框框看得没那般重要,对周景玥应当也并不会约束得那般严。闻樱这么说着,就听得周景玥苦恼道:“周景初倒是从来不想限制我这些,之前我也偷溜出来过不少回,只是有一次遇刺,险些丢了性命,打那之后周景初便不让我出来了,即便要出来,也是前前后后跟了一堆人。” 周景玥说着,还故作神秘地往马车外望了一眼道:“你别看马车前后就这么两三个人,但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可是跟了百八十个暗卫呢。” 闻樱听得她说“百八十个暗卫”,觉得有些故意夸张了,但想到周景初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又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周景玥一开始说要带闻樱出来看看,闻樱起先以为她的意思是去挑两套好看的衣裳、选两件漂亮的首饰之类,待马车停在京中最大的酒楼前时,闻樱倒有些意外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景玥在宫中什么样儿地绫罗绸缎没见过,什么样的珠宝玉石没见过? 可这样一说,御膳房的厨子手艺也应当高得很,这酒楼能让周景玥特地来一趟,想必有什么特别之处。 闻樱正这般想着,就听得周景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般道:“这酒楼是京中最高处,登上最顶层便能俯瞰整个京城,我带你上去瞧瞧,瞧瞧大周的京都有多繁华。” 闻樱听得周景玥话语间带着的些许骄傲,也跟着淡淡扬起一抹笑。 太平盛世,谁人不欢喜?更何况稳定着这个盛世的人,还是身边亲近之人,自然为他骄傲。 闻樱还未曾好好儿出门看过,眼下也是看什么都新奇。 二人刚一下马车,便有店小二上前来,殷切地将二人往里迎去。店小二眼睛尖得很,见二人虽是女子,身上衣料却不普通,又见二人穿戴的首饰样式虽不十分华丽,成色光泽却好得很,态度更是热切几分。 待听得闻樱二人说要去最顶层,店小二却犯了难,张口向闻樱二人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带您二位上去,只是顶楼的位子都是留给贵客的,小的我担待不起呀。” 见店小二一脸为难,闻樱与周景玥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店小二手中:“我们两个弱女子,还能冲撞了哪位贵人不成?” 店小二见那么大一锭银子,眼睛都有些直了,却还是搓了搓手不敢接下,一脸为难道:“这位姑娘,真不是小的不想带您上去,只是这掌柜定下的规矩,小的可不敢改啊。” 闻樱听得小二话语,猜想这位掌柜的定然有些来头,也不知背后靠山是谁,不谷欠多事,于是轻轻拉了拉周景玥的袖子,示意她莫再费口舌,换个地方便是。 周景玥显然也未料到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有些疑惑地朝着闻樱咬耳朵道:“我之前跟着哥哥来过几回,今日不知怎的了,竟然连银子都不好使了。” 听得她之前都是与周景初一道来的,闻樱心下了然,只怕这酒楼的掌柜的当时早已得了消息,知晓周景初一行人是贵客。 “你可知晓着酒楼是谁名下的?” 说起这个,周景玥倒还真知晓一二:“这酒楼明面儿上的掌柜是一位谭姓商人,不过实际上却是太尉府的产业。” 太尉府?顾清之? 难怪这酒楼里想破规矩连银子都不好使。 见店小二一脸为难又态度坚决,周景玥只得带着闻樱转身出门,谷欠寻另一个地方歇脚。 闻樱转身时,眼角瞥见了一道依稀有些熟悉的身影,定睛再去看却又寻不见人影,只依稀觉得像何予洛。闻樱思索一瞬,辨不清那人是谁,便不再去想,与周景玥并肩径直出了酒楼。 只是还未等她二人走出两步,店小二又从后面追了出来,满面笑容道:“二位姑娘留步,顶楼已经空出来了,小的这就带您二位上去。” 闻樱与周景玥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于店小二态度的突然转变。不过能上得顶楼,周景玥还是开心的,略略颔首便要跟着小二往上走。 闻樱却犹豫了。她方才仿佛瞧见了何予洛,那是不是说明朱璃也在这附近? 一想到上一回她分明什么也没做,还要被何予洛倒打一耙说她欺负朱璃的事情,闻樱顿时觉得对“俯瞰京都”也丝毫提不起兴趣来了。 见周景玥兴致勃勃,闻樱只得拉住了她,小声说了自己到担忧。周景玥听完后思索一瞬后:“何必让那两人坏了心情?有我在这儿,何予洛不敢对你怎样,若是朱璃也再,还要凑到你跟前儿来,我帮你挡回去便是。” 听得周景玥将那二人说得仿佛一接近她她就会碎的模样儿,闻樱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顾虑也放了下来,跟着周景玥一道上了顶层。 待上了顶楼,闻樱才明白周景玥为何在接她出了太傅府后便要直奔这儿了。 她原以为顶层会被包间一间间隔开,只不过打开窗子向外看去的视野要更广些,待上了来后,才发觉这儿与她想得全然不同。 这里与其说是酒楼的最上层,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亭台楼阁,四周无一面墙,只是用围栏将其护了起来。 四周也并未像楼下那般摆放着圆木桌,而只在正中央放了张案几,周围拢了几层轻纱,叫人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这酒肆本就大,这儿又只放了一张案几,便更显得视野宽阔,闻樱环顾四周一圈,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还点在屋中熏出香气,你熏肉呢? 第16章 少年 放眼看去,整个京城尽收眼底,街上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在叫卖,偶有华贵的马车慢慢悠悠穿过主街,一派祥和昌盛。 闻樱趴在围栏边眺望,眼前屋瓦绵延,再往前看去,便是红墙黑瓦,一派庄重威严。 方才周景玥跟她说在这楼顶能将整个京城都尽收眼底时,闻樱还有些不大信,毕竟若是能俯瞰整个京城,那便意味着也能窥见宫墙之内,对皇室来说相当于一个极大的隐患。且酒肆人多眼杂,谁知会不会有人别有用心,特地想法子上来窥探一二?闻樱相信,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让这样一座酒楼待在眼皮子底下。 可眼下闻樱趴在这围栏边,的的确确能将整座京城尽收眼底,也的的确确能望见那界宫墙,许是由于位置与角度的原因,再往后看,视线便被层层砖瓦遮蔽,并看不真切。 即便如此,也能体现出这座酒楼的特别之处。 闻樱四处看了看,惊叹于此处视野宽广之余,也有些好奇道:“周景初对顾清之这般放心?” 坐在这高处,不仅能一览京城全貌,只怕也是窥伺他人的好地界。 周景玥不紧不慢地斟着茶,笑道:“你以为我哥哥前几回出宫为何要来这里?那是因为这座酒楼也有我哥哥一份啊。” 说罢还不忘招呼闻樱回到案边用茶:“小二说这是上好的银针,你快来尝尝。” 听得周景玥话语,闻樱才发觉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不过她也并不关心这些,便也不多追问。 闻樱看了好一会儿风景,刚上来时的新鲜感也逐渐散去,便回到案几前,接过周景玥方才斟好的那盏茶。 周景玥还不忘打趣她:“能让本公主亲手为你斟茶,闻姑娘真是好大的面子。” 见她故作高傲的模样,闻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忍着笑意配合道:“是是是,臣女万分荣幸。” 经由周景玥这么一句玩笑话,闻樱忽而想起来,景初景玥两兄妹如今身份特殊,她日后也当多多注意些,在外面莫要直呼他二人大名,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温热熨帖的茶水入喉,闻樱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许多。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忽而觉得都有许多话想与对方说。 于闻樱而言,与周景玥分开不过几周的时间,可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所经历的事情比她往前二十余年所经历的事情相加都要更加不可思议、更加波澜迭起。 而于周景玥而言,她与闻樱这位密友已经有十余年未见了。 而上回匆匆一见,小姐妹只来得及互相说了说眼下的情况,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体己话,便又匆匆道别。 话匣子自动自发地打开,二人像是从未分开过似的,滔滔不绝了起来。 二人从各自的生活近况一直说到大周朝的种种,风俗也好礼仪也好饮食也好,而后又无可避免地提到了何予洛与朱璃,最后自然而然地绕回到了顾清之身上。 “蓁蓁,你那日与我说了这事之后,我回宫便想了想,让顾清之护着你的确是最好的法子,可是你二人早已有婚约,你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顾夫人,何必还费这些心思呢?” 闻樱若是成了顾清之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哪怕何予洛与朱璃再容不下她,也会看在顾清之的面子,不会对她太过分。 且她与顾清之成了夫妻后,旁人若是敢动闻樱分毫,便相当于是打顾清之的脸,不论顾清之是否真心爱护闻樱,总不会在闻樱有难时袖手旁观。 周景玥越想越觉得上一回她二人虽明晰了顾清之对于闻樱保命这件事的重要性,可却在这一方面捋偏了方向,明明能在太尉府里做个闲散人,何必要在感情上纠缠来纠缠去呢? 周景玥说的这些,闻樱其实早便想过了,此时听得周景玥有与她先前一样的疑虑,便放下茶盏郑重道:“顾清之不喜欢我,跑去喜欢朱璃怎么办?再说,他也不是和尚不是?日后若是他往府里抬了新人好生宠着,那我的清闲日子岂不是到头了?” 闻樱这话颇有些一针见血,周景玥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凭朱璃那人见人爱的女主光环,顾太尉若是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既然如此,蓁蓁你加油,祝你早日成为顾清之的夫人。” 闻樱听得这句如此直白又如此正经的话,险些被茶水呛了一下,勉强稳住气息后才一脸正色道:“谨遵公主之命。” 说罢抬眼看了周景玥一眼,二人目光相触,又笑作一团。 待笑够了,闻樱又坐直身子,拍了拍周景玥道:“好啦,你快帮我想想,要怎样才能离顾清之更近一点。” 待这句话说出口,闻樱忽而有些感慨。她二人从前年少时也会像这样一般,讨论起路上偶然看见的某位少年,而后互相打趣,最后笑作一团。 没想到如今她二人还能聚在一处,一起讨论要如何引起某位男子的注意。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二人讨论的对象,居然会变成顾清之。 既然捋顺了这件事情,周景玥自然全力支持闻樱,听得闻樱问起,周景玥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有些苦恼道:“我也是毫无经验啊,这可如何是好?” 周景玥与谢行喻自小认识,年少时又互相欢喜,而后自然而然地便走到了一起,对于闻樱这等情况来说,几乎提供不了什么相类似的经验。 闻樱就更不用说了,经验更是为零。 两个小姑娘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闻樱掸了掸袖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顾清之,还能让他跑了?” 闻樱方才思索半天无果,此时说出这话来,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味道,看上去不像是想方设法要让顾清之倾心于自己,反倒更像是顾清之犯了什么事儿后跑路,闻樱要把他逮回来似的。 周景玥定定瞧了她一瞬,而后感慨道:“你能有这样的干劲儿,我便放心了。 ” 今日天气晴好,也无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小二又多端了两盆碳火上来,闻樱将暖手炉抱在怀里,坐在这顶层,也并不觉得身上冷。 只是她身子到底弱些,在这上头坐了许久,觉得手脚渐渐有些僵了,便招呼了周景玥,示意她换个地方。 周景玥知晓闻樱身子弱,却没想到这般弱,她坐在这儿,方才又是说又是笑的,身上都微微有了些薄汗,闻樱却开始觉得冷了。 “你这副身子怎的这般弱,待过两日我寻个由头,将你接进宫去,找位太医好好瞧上一瞧。”周景玥皱着眉上下打量她一圈,很是忧心的模样。 原主打小身子便不打好,头疼脑热是常事,直到最近三两年才好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生病,但身子到底比旁人要更弱些。 听得周景玥这般说,闻樱也不推诿,笑着应了,二人肩并肩一道下了楼去,想寻个小间继续方才的话语。 见二人下来,店小二很是殷切地迎上前来,听得二人的要求,又轻车熟路的带她们到了一个包间前,一面为她二人推开门,一面道:“二位姑娘,这是小店里最好的房间,里边儿请。” 屋内到底比屋外要暖和许多,闻樱暖了暖身体后又觉得有些热了,于是解下了斗篷挂在一旁。 刚刚将斗篷搭上了架子,闻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上回在太尉府时她与顾清之二人的斗篷并排挂在一起的模样,心中忽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之情。 周景玥倒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还在说着她与顾清之的事情,努力想帮她出些主意。 “我隐约记得顾清之生辰便是在下月里,顾老夫人有意撮合你二人,到时定会邀请你去太尉府上,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一回机会。”周景玥思索半晌,终于想起了有关顾清之的一些事情。 借着给他庆生而拉进些关系,好似的确是个好办法。 只是要送他什么物件儿当做生辰礼呢,也不知他喜欢些什么。 闻樱正努力回忆着青梅竹马顾清之的喜好,却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原主曾在大雪天里不慎将朱璃撞落进池塘,正当原主颇为愧疚地想要将朱璃救起时,却正巧被路过此处的何予洛瞧见,有了之前的种种事迹,何予洛不分青红皂白地断定闻樱定然是故意推朱璃下水。 而朱璃被救上来后一直瑟瑟发抖,冻得牙齿直打颤,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何予洛见朱璃这副模样,对闻樱怒气更是涨了几分,却又碍于她身份而不好发作,根本没给闻樱解释的机会,当即带着朱璃愤然离去。 也就是从那之后开始,闻樱对朱璃的记恨更添一笔。 若是闻樱没记错,那日刚巧是顾清之的生辰。 原书中,闻樱并未收到顾老夫人的邀请,也压根儿不记得顾清之的生辰是何月何日,只是在何予洛赶过来救朱璃时顺带提了一句,说他是因得备礼送去了太尉府,这才会路过那处,这才能英雄救美。 闻樱想起上回在画梅园时,她虽打乱了原书的剧情,却还是不设防地与朱璃同行了一小段路,而就是在这短短一小段路里,朱璃无意跌了一跤,让何予洛迅速把这笔账记在了她头上。 看来这回她不仅要继续打乱原书的剧情,想法子去太尉府,还要谨记一定一定远离朱璃,省的又出什么岔子。 这般想着,闻樱浅浅一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儿想想,该送个什么生辰礼给顾太尉了。” 第17章 容貌 “说起来,我若是不去为顾清之庆生,只怕那一天也过不太平呢。”闻樱说着,便把她方才想起的朱璃落水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落水这一回,原主分明是滑了一跤而不慎撞倒了朱璃,心中刚升起些许愧疚时,却被瞧见此事的何予洛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了一通,顿时气昏了头,不仅对朱璃的愧意瞬间消散,还十分嫉妒有人能如此护着她。 而朱璃因得之前被原主刁难过,也不相信原主是无意,又见原主瞧她的眼神与瞧何予洛的眼神都不同寻常,更笃定原主也爱慕何予洛,对她更是留意几分。 周景玥已在大周这么多年,对原书中这些只顺带提过一句的细枝末节自然记不大清晰,但对于让闻樱在“恋爱脑女配”这一设定上一去不回头的落水一事,倒还是有些印象。 不过既已知晓此事,便能提前规避,闻樱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哪怕这次还同上一回一般又因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避不开朱璃,她也不会像原主那般只顾着气恼而不屑于解释。 该道歉的便道歉,该说明晰的也绝不会再留下误会。 原主那般被污蔑后气到跳脚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只怕更像是恼羞成怒。 “对了,这里的水晶鸭很是不错,要尝尝吗?” 周景玥早派人去太傅府知会了一声,说要留闻樱在“宫中”用晚膳,闻樱自然也不担忧太傅府那边会担心或多虑,暂且放下与顾清之相关的那些事情,与周景玥坐在一处讨论起酒楼里的招牌菜来了。 周景玥虽未明说,可闻樱也听明白了,这座酒楼只怕是顾清之甚至是周景初布眼线的地方。 酒楼人多眼杂,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也是最好递消息出去的地方,这座酒楼与顾清之手中其他势力交织在一起,构出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不过这酒楼生意能如此红火,除了有顾清之在暗处撑腰外,谭掌柜也的确将其经营得很不错。 不说旁的,就说她二人点上来的这几道菜肴,个个儿都精致得很,就连这段时日因天冷而一直胃口恹恹的闻樱,也多用了半碗饭。 小姐妹又有说有笑了一阵,见天色已逐渐擦黑,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打算各自回家去。 眼下这个时辰,酒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楼上雅间里依旧清净,可楼下大堂里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二人低调地下了楼,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面不紧不慢地往大门走去。 酒楼里常有些达官显贵进出来往,因得周景玥身份特殊,闻樱与她皆不谷欠惹眼,若是周景玥被认出身份,只怕又要无端生出些麻烦事儿来。 可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眼见她二人距大门只一步之遥,旁边却突然伸出一把折扇来,挡住了二人去路。 闻樱瞧见那把谷欠显出些许风流倜傥的折扇,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人定然有哪儿不正常。 否则怎会在冬日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呢? 待脑中闪过这个想法,闻樱才抬起眼来,顺着那把折扇看去。 对面是个锦衣华袍的公子哥,五官生得倒还算周正,只不过一看便是个草包纨绔。闻樱瞧他勾着唇角故作姿态的模样,心中便生出不喜来。 周景玥心中想法显然与闻樱一样,也微蹙着眉头看向眼前这明显惹人嫌还不自知的人。 这公子哥仿若没瞧见二人面上明显被打扰了的不悦,将手中折扇一转,在空中挽了个花儿,而后朝二人道:“二位姑娘,胡某这厢有理了。” 见闻樱二人并不搭话,公子哥又道:“不知二位姑娘形色匆匆,是要去哪儿?胡某的马车就在外边儿,不若让在下送二位姑娘一程?” 闻樱与周景玥对视一眼,皆是不想搭理这人。 她二人脚步明明不紧不慢,怎的就行色匆匆了?再说,这人的马车怎的刚好就停在酒楼门前,哪儿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不过不管这人是见色起意还是早有预谋,这酒楼背后的主人是顾清之,闻樱便不怕会生出什么乱子来,且周景玥身边带了不少暗卫,也不担心这人会乱来。二人十分默契地径直绕过了挡在前面的公子哥,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公子哥见她二人竟是当他不存在一般,登时不乐意了,招手挥了挥,门外立刻涌进来七八个家丁,呼啦啦围在闻樱二人身前,挡住了去路。 这边儿动静儿不小,已引得不少人投过来探究的目光,待瞧见七八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围住两个梳着少女发髻的年轻女子时,登时有人路见不平。 “我竟是不知道,上京之中,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强抢民女?” 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这一句充满嘲讽的声音,登时赢来了许多附和。 听得周围人都在冷嘲热讽,还有人隐约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公子哥的脸色变了一变,而后又换上一个故作温和的笑向四周拱手道:“各位多虑了,正如各位所说,上京之中,天子脚下,我怎敢触犯律例呢?再说,我胡某人也不是这样的人呐。” 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声,公子哥只当没听见,又朝闻樱二人赔礼道:“二位姑娘,方才许是一场误会,但不论如何,胡某先给二位赔个不是。” 他这话故意说大声了几分,一听便知是说给旁人听而为自己开脱的,闻樱自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只不过不想与这等人多做周旋,与周景玥一道淡淡应了一句,便绕过这些人往外走去。 公子哥瞧着二道窈窕身影离去,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这酒楼在京中声名斐然,定不仅仅只是掌柜会做生意的缘故。他不知背后之人是谁,但也不难猜出定是某位权贵,他没那个胆子在酒楼里闹事,砸人家的场子。 且能来这酒楼里吃饭的人,多半非富即贵,方才大堂中便有几个与他眼熟的人,夹在一片冷嘲热讽声中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也不好将这等龌龊事弄得太明目张胆,省得在达官显贵面前败坏家中颜面。 不过是两个小娘子而已,身边跟随的仆从又不多,待出了酒楼后,没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还不是只能顺着他的意来? 公子哥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不知方才一切举动全落在了顾清之眼中。 顾清之与何予洛商谈完要事,出了雅间正要下楼,就听得楼下一片热闹。 人群中一片嘘声,听不清到底在讨论何事。 顾清之立在围栏边,一抬眼便看见了被人围在中间的闻樱。 即便隔着重重人群,顾清之却觉得自己依然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轻轻浅浅的梨花香。 听得那公子哥明显开脱的一番话后,顾清之大致明白了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而后便听得身后的何予洛似乎想起了什么般地“唔”了一声。 顾清之闻声侧过脸来,何予洛见他眼神询问,便说道:“属下只是突然想起,那位胡公子名声似乎不大好。” “之前这位胡公子仗着家中权势,当街强抢过民女,又用过好些龌龊手段强迫不愿从他的良家子,只不过这些事情全都被他那当京兆尹的父亲一手压了下去,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何予洛知晓顾清之对闻樱颇为上心,即便心中明白公主身边定有不少暗卫,胡公子只怕会自讨苦吃,但瞧了瞧他的脸色,还是继续道:“看他那样子,显然并未认出这是闻姑娘与公主殿下,应当不会这么轻易便罢休,大人,我们是否要跟上去看看?” 顾清之却并未正面回应,忽而淡淡一笑道:“我竟是不知,区区一个京兆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说罢,便往闻樱二人方向而去。 何予洛心中一凛,暗道京兆尹这回当是乌纱帽不保,而后便抬脚跟了上去。 酒楼门前是京中主街,不便安顿马车,闻樱二人的马车便停在了酒楼后的一条巷子里。 闻樱身边只跟了碧落,周景玥身边也只跟了一个贴身侍女,胡公子看到巷子中只有四个姑娘家时,唇边的笑意登时扩大,想着方才与二人面对面时瞧见的那般闭月羞花的容貌,只道自己今晚艳福不浅,越想心中越喜,抬手挥了挥,便要招呼家丁们一拥而上。 谁知他手才将将抬起,便被人钳住手腕反剪到背后。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哪里经得住这般力道,当即便痛呼出口。 那些家丁一看主子被人制住,先是一惊,而后一个个都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忙上前去想将胡公子救出来。 只是这些家丁虽看着人高马大,却无一个练家子,不过瞬息的功夫便都“哎呦哎呦”地躺倒在地。 身后这般大的动静儿,自然惊动了闻樱几人。 方才公子哥在酒楼里那番表现,闻樱并不觉得他会如此简单便让她二人走,定会再追上来纠缠,因此后边儿传来动静儿时,她与周景玥二人并不意外。 只是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头了,若是暗卫出手,当是悄无声息才是,怎会引得这么多呼痛声? 这般想着,闻樱便转过身去。 身后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家丁,都捂着肚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何予洛正理着因方才动手而褶皱的衣袍,并未来得及抬头看这边。 而顾清之施施然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衣摆而后又轻飘飘地落下,日落山头前最后一束余晖轻轻笼罩在他身上,衬得他仿若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5 00:23:07~2020-09-07 00: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52414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二三看月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钟情 月光下的男人一袭玄色衣袍,长身玉立,闻樱的目光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过去。 正在她看向顾清之时,顾清之也似有所感,偏了偏视线,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四目相对,顾清之原本以为她会羞怯地移开目光,却未料想闻樱不仅十分坦荡地看着他,还对他浅浅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是了,连为他换药都不带面红一下的少女,怎的会羞赧这些事情呢? 倒在地上的胡公子尚不知自己踢到了铁板,口中继续叫嚣道:“你们是何人?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吗!” 京兆尹官职虽算不得大,但大小民事皆经由其手,这也是为何胡公子一直有恃无恐的原因。他虽知京中藏龙卧虎,方才动手那人身手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可他之前做了许多混账事,从来未出过什么岔子,自然也不觉得这回会栽在谁手里。 听得这句满是威胁的话语,何予洛嗤笑一声:“区区京兆尹家不成器的儿子,说得倒像自己是哪位皇子似的。” 胡公子听得这句毫不掩饰的揶揄,心中“咯噔”一声,艰难抬起头来去看何予洛,却发现入眼的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庞,再颤颤巍巍地扭了扭身子,去瞧一直施施然站在另一旁的一人,登时眼前一黑,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太、太尉大人,小人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来,还请太尉大人高抬贵手啊!” 胡公子不认得闻樱,只当顾清之也是瞧见这两名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才出手来个英雄救美,正忙不迭告着饶,就听得何予洛在一旁道:“还不快向闻四姑娘道歉?” 胡公子听得“闻四姑娘”这一称呼,立刻便想到了京中人人皆知的传言,被顾太尉倾心的那位太傅府家四姑娘,可不正是姓闻吗!想到这里,胡公子登时两眼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 待稍稍回过神来,又忙向闻樱告饶,什么“小的有眼无珠,唐突了闻姑娘”啦,什么“小的罪该万死,还请闻姑娘高抬贵手”啦,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趴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闻樱知晓这人眼下变成这般态度,并不是当真生出了愧意,只不过是怕顾清之寻个借口牵连他家族罢了,便也懒得理会,更没那般好心说什么原谅一类的话语,只冷眼看着胡公子漂亮话一套接一套地往外蹦。 顾清之显然也被这人吵得有些头疼,颇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胡公子一看,也顾不得身上各处的疼痛,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众家丁狼狈地跑了。 待胡公子一众人远去,顾清之这才向周景玥行礼道:“臣见过公主殿下,方才怕暴露公主身份招至麻烦,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加之周景玥本就是低调出宫,自然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便也不在这事儿上多做停留,只略略点了点头,示意无碍。 何予洛之前只远远见过明月公主一两回,并不十分认得她样貌,在心中意外于公主与闻樱私交这般好时,也跟在顾清之身后规规矩矩行了礼。 “今日之事,多谢顾太尉与何将军,眼下天色已晚,本宫还有旁的事情,便不多留了,二位请自便。”周景玥道了谢,便带着闻樱要继续往马车去。 有周景玥在,闻樱自然不用多说什么,跟着走便是了,谁知刚迈开步子,便听得顾清之开口道:“既然殿下还有要事,不如由臣代劳,将闻姑娘送回太傅府上。” 周景玥虽说还有旁的事情,却并未说要急着赶回宫中,他这话分明是故意曲解了周景玥的意思。 闻樱不知他是何意,只觉得顾清之忽然提出要送她回府有些突然,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得周景玥道:“既然如此,便有劳顾太尉了。” 闻樱瞬间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转头去看周景玥,就见小姐妹递给她一个“加油!拿下他!”的眼神,而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闻樱别无他法,只得转过头去重复了一遍周景玥方才说过的客套话,朝顾清之浅笑道:“那便有劳清之哥哥了。” 她这一句“清之哥哥”唤得自然无比,却让顾清之与何予洛都有些不大自在。 之前她在房中为他上药时唤他“清之哥哥”,顾清之除了觉得闻樱比旁的女子面皮更厚些外,倒也不觉得有多不妥。 可如今听得她在大街上依旧甜甜的唤了他一句“清之哥哥”,顾清之这才意识到,闻樱的面皮比起旁的女子来,何止是厚了一些?是厚了许多许多些才对。 何予洛更是别扭,他因得闻樱三番两次刁难朱璃,心中对她无甚好感,眼下听得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地唤一名外男,更是觉得她没脸没皮,不过想着顾清之钟情于她的那些传言,又看着顾清之今日明显对她十分上心的举动,何予洛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只寻了个借口离了开,识趣儿地不打扰他二人。 闻樱站在原处,实在不知要该与他说什么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寒暄两句,就听得顾清之道:“我送你回去。” 闻樱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出门是与周景玥共乘一辆马车,眼下周景玥回了宫,她便无任何可以代步的工具了。 顾清之显然还不知晓眼下情况,闻樱便三言两语与他说明晰了,顾清之听得她并无马车,便道:“走吧。” 闻樱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顾清之是要带她走回去。 哪怕她没有马车,哪怕京中街道上不许纵马,可顾清之就不会回府去备一辆马车来接她吗?这是忘记她身子弱这件事了? 这个直男。 不过闻樱也不好意思向他提许多要求,只是应了一句,而后便垂着眼跟上他的步伐。 暮色刚刚生起,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上京繁华,闻樱从未见过这等场景,只觉得眼前什么都稀奇,一片眼花缭乱间,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待好容易收回些许目光,闻樱便瞧见顾清之顿下脚步,正停在前面不远处等她。 闻樱知晓是自己走了神,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小跑了两步,朝顾清之方向过去。 少女眼中蕴着盈盈笑意,欢快地朝他一路小跑而来,也许是因得开心,也许是因得跑动的缘故,少女面颊上晕出浅浅的粉色,说不出的娇美灵动。 顾清之心中没由来地一动。 待感觉到四周那些若有若无投向她的目光,顾清之略微皱了眉,而后在闻樱跑至他身前时伸手为她拉起帽兜,遮住了她半张脸,也遮住了四周那些打量的视线。 闻樱在顾清之面前站定,刚仰起头来,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话,便被他拉起帽兜,将视线盖了个严实。 闻樱有些不明所以,扭了扭头将脸从帽兜中露出来,毛绒绒的领子在她面颊边围了一圈,为她更添几分颜色。 见少女抬着眸子看向他,颇有些疑惑他举动地模样,顾清之淡然道:“外边儿冷。” 闻樱“哦”了一声,不疑有他,而后跟在他身边,继续向前走去。 上京很大,太尉府与酒楼都在城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闻樱走了一段路,便有些累了。 不只是累,还有些冷了。 今日里虽算不得十分冷,可夜晚到底要比白日里要更凉些,闻樱手炉中的碳也快要烧尽了,温度渐渐低了下去。 顾清之脚步不慢,一步顶得闻樱两步,每每都是走了一小段路后便要停下来等她。如此两三回后,顾清之总算放慢了步调,跟着闻樱的步伐慢慢朝前走去。 待过了一阵后,顾清之觉得,闻樱似乎走得更慢了。 顾清之这才想起闻樱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每每出行都有马车代步,想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于是便停下脚步,看向闻樱道:“可是觉着累了?” 闻樱故意越走越慢,正等着他关心自己,听得顾清之这般问,丝毫也不客气,扬起一个笑道:“是走的有些累了,而且,清之哥哥,我的手炉也已经不暖和了。” 说着,还将手炉从斗篷中伸出来递给顾清之。 顾清之接过一摸,果然只有些碳火的余温在了,于是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闻樱披上,带着歉意道:“是我疏忽了。” 夜市灯火通明,街边行人并不算少,闻樱二人又相貌气质出众,免不得惹人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便有人认出了顾清之。 “你瞧你瞧,那是不是顾太尉?” “嘘!嘘!你声音小点儿!当心被太尉大人听着了!” “他旁边那位姑娘是谁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闻姑娘啊!谁人不知晓太尉大人钟情闻姑娘?你瞧见没,太尉大人可是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给那位姑娘披上了,除了闻姑娘,谁还能得太尉这般爱护?” “对对对,肯定是闻姑娘。” “没想到太尉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能对闻姑娘这般好,不仅特地带她出来游玩,还怕她冻着,将自己的披风给了闻姑娘呢!” “京中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入太尉府,偏偏太尉对她们看都不看一眼,心中只有闻姑娘一人,闻姑娘真是好福气!” “你瞧瞧,这二人多登对呀!” 顾清之耳力好,周身这些声音一字不落地全听了个清楚,顿时扬了扬眉,也未多说什么,只将暖炉又递还给闻樱道:“还走不走得,我派人去寻辆马车来接你?” 闻樱自然也听到了旁边人的议论,只不过她并不能像顾清之这般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至少她能确定,他二人已经被认出来了。 这般想着,闻樱又朝顾清之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盛满了夜市上花灯投出的细碎光芒:“我走不动了呢,清之哥哥背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顾·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占有欲· 清之 第19章 奏效 听得闻樱的要求,顾清之目光微沉,低声斥道:“胡闹。” 闻樱却瞧见他耳根子有些泛红了。 闻樱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因此也并不深究她这个要求究竟合不合理数,只是面带微笑地继续瞧着顾清之。 只要顾清之应允了她的要求,被一旁的路人看在眼里,只怕“顾太尉钟情闻姑娘”这一流言会愈演愈烈。 这流言想来是顾清之放出去的,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只是不知这等亲昵的要求,顾清之会不会答应呢? 这般想着,闻樱便定定地看着他,小梨涡里笑意不减。 街边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暖黄的光下,顾清之耳尖逐渐泛上粉色。 闻樱目光落在他耳廓之上,想看这一处会不会越来越粉,谁知她这小算盘刚刚打好,就见顾清之仿佛看穿了她有意作弄的意图似的,不仅半垂下眼帘直直与她对视,就连耳尖的粉意也逐渐消散了去。 闻樱迎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抿了抿唇角,笑意也淡了些许,却仍有些不服输般地继续看着他墨黑的眸子。 即便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臣,也不敢在顾清之锋芒毕露时直接与他对上,眼下他正半垂着眼看向闻樱,虽有意敛去了周身的气势,但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仍是无意间显了出来。 闻樱在这一瞬间忽而无比清晰地明白,眼前这人是顾清之,是大周的权臣,是手掌重兵、传言间能止小儿夜啼的顾太尉顾大人。 不是她认识了二十几年的那个人。 顾清之周身的压迫感太强,闻樱到底是没忍住,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后退的这一瞬间,顾清之神色微怔,而后道:“吓着你了?”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柔和。 顾清之知晓自己不说话也不笑时的模样有时看着会严肃过了头,方才听闻樱三两句话,知晓她并不是真想让他背着走,多半不过是想看看他听见这有些许娇蛮地要求的反应罢了;又见闻樱丝毫不见羞赧地含着笑直直看向他,顾清之忽而被勾起了些许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想看看眼前这小姑娘胆子到底究竟有多大,究竟是谁先顶不住而移开目光。 谁知少女被他生生吓退了半步,一双眸子却仍然未从他面庞之上移开。 顾清之在觉得自己不该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有些姑娘家口口声声说心悦于他仰慕于他,却在他轻飘飘扫过一眼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眼前这个倒有意思,口中同那些人一样都说着心悦于他,还仗着两家世交之便靠近于他,在他无意将在官场之上沉淀出的气势稍稍流露些许后,明明有些怕了,却还是大着胆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里有惊慌有无措,却……并无多少畏惧。 眼下,顾清之忽而觉得,闻樱是当真喜欢他的。 否则怎会在身体下意识要远离他的同时,目光却仍忍不住往他身上靠呢? 闻樱若是知晓顾清之心中所想,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天地良心,闻樱对“一句话便能要人性命”这等事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也压根儿没有见过顾清之发起狠来的一面,即便觉得他方才身上的气势有些骇人,却仍不觉得他当真能把自己怎么样。 在他二人未注意到的时候,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方才低低的议论声全都不见,商贩与行人们一个个全都低着头,生怕被牵连。 却还是有些胆子大的,在不远不近处假意看着小商铺里的物件,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闻樱二人。 顾太尉好似有些不高兴。 顾太尉那手段,上京之中谁敢触他霉头? 闻姑娘细皮嫩肉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被太尉大人吓晕过去? 周遭之人正暗暗在心里犯着嘀咕,就又瞥见顾太尉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见闻姑娘从怀中丢出一个什么物件往顾太尉身上砸去,顾太尉不仅稳稳当当地接住抱在怀里,还往闻姑娘身前又靠近几步,面上神情十分柔和。 众人心中一惊,却不敢在面上表露些什么,只不过周围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言语声又嗡嗡嗡响了起来。 这闻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却是连太尉的面子都敢拂,太尉也一反常态,十分纵着她,这可真是稀奇,稀奇啊! 众人心里暗自嘀咕,而后整齐划一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闻樱并不知晓自己方才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被解读成这般模样,更不知晓“顾太尉钟情闻姑娘”这一流言在明日里又会自动自发地添上许多新料,引来不知多少上京女子羡慕。 她方才被顾清之吓退半步,顿时觉得有些丢脸,听得顾清之这明显是给她台阶儿下的问话,心中更是不自在几分,又觉得这话怎么接都有些别扭,索性便当没听见,只把手中越发凉下来的手炉塞进顾清之怀里,让他帮忙抱着:“清之哥哥,我的手炉不暖和了,我让碧落回去叫马车来接我可好?” 顾清之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又见他的大氅披在闻樱身上松松垮垮的,便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披着,省的漏了风进去受了冻。 连他二人自己都未想到,这般无心的举动,落在街边路人的眼里,便成了“闻姑娘有恃无恐”啦、“顾太尉千般纵容”啦等等等等。 闻樱说是说让碧落回府牵辆马车过来,但顾清之却直接吩咐了小厮让其回府备马车来,自己则带着闻樱进了路旁的茶楼里,在二楼寻了个隔间坐下。 顾清之想得很简单,即便是小厮脚程不慢,一来一回间也要等上好一会儿,总不能让闻樱站在街边受冻,这才随意寻了个茶楼进来歇脚。 一杯热茶入了喉,闻樱觉得通身都舒服许多,抬眼一瞧,顾清之正不紧不慢地斟着茶,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出,却别有一番气度。 闻樱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去,而后凝在了他身上,恍惚间忽然明白了顾清之在上京未婚贵女里为何是个香饽饽。 样貌好、家世好、才学好,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想不成香饽饽都难。 顾清之斟茶的手一顿,原本一直落在茶盏上的视线也往上抬了抬,复又与闻樱对上。 闻樱见他看向自己,条件反射般地对他展颜一笑。 说来也巧,闻樱少年时性格有些内向,每每与他人四目相对时总会迅速把目光移开。就连无意间与旁人视线相触,也会下意识地看向别处,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有时甚至会让旁人以为她是心虚,从而引出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来。 闻樱当初很是懊恼自己这个小习惯,便打定主意要改掉这个毛病。 不论如何,至少在旁人无意间看过来时,不能像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了。 闻樱说做便做,而好巧不巧,被闻樱抓壮丁来陪练的人,除了周景玥,便是青梅竹马顾清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后,若再出现与人无意间目光相碰的情况,闻樱的第一反应便是微笑示意。 方才她那个笑,便是之前硬着头皮练出来的结果。 更何况是对着一张这般熟悉的脸。 见闻樱不仅又开始直勾勾地看着他,还在被他抓包时坦坦荡荡地展颜一笑,顾清之没了辙,只是抬起茶壶在她快空了的茶盏中又续了一杯茶。 茶叶浮沉间散出袅袅热气,闻樱盯着那一缕白雾缓缓升腾而起,忽而小小声问了一句:“清之哥哥,你方才为何凶我?” 这句话倒把向来能言善辩的顾太尉给问愣了。 小姑娘家娇气些,又不谙世事,难免会误认为他在甩脸色。 见少女一双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委屈与不解,顾清之顿了一顿,而后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闻樱抱着茶盏浅抿了一口,而后指尖又绞在一起,看起来颇有些紧张与无措:“那,清之哥哥,往后……” 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似乎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 顾清之领会了她未说完的话中之意,极淡地勾了勾唇角:“往后不会这样了。” 说罢,就瞧见少女忽地抬起头来,眼中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之前并非未有过女子用这般既爱慕又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可每每都会在他视线扫过去时都羞涩的垂下头,说起来,敢这么明目张胆看着他的人,眼前这还是头一个。 见闻樱眼中满满当当全是自己,顾清之心中忽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之感。 闻樱想的却简单多了。他二人来茶楼,总不能相顾无言默默喝茶吧,总该要说些什么吧? 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可说的,又想起顾清之方才的直男行为,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直男虽然能说出让她在冬日夜晚里徒步走回去的这种鬼话,却也好哄得很。 这般想着,闻樱便学着小白花的语气说了这么一番话,而后便瞧见顾太尉一副被取悦了的模样。 直男就是直男。 还真奏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 明明害羞· 却死都不承认· 清之 闻· 内向· 却窝里横· 樱 顾清之:她真是爱惨了我。 闻樱: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20章 画鹰 备马车一来一回花了些许时间,待闻樱回到太傅府时,天色已不早了。 闻樱正不知该要如何向太傅夫妇解释为何回来得如此迟,又为何不是由宫中之人送回,且身边的人又是顾清之时,就见顾清之已差小厮去传了话,而后便要与她一道进府。 闻樱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顿,略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道:“这样有些不大好吧?” 闻樱虽然不在意外边儿“太傅钟情闻姑娘”一类的流言,甚至隐隐想推波助澜愈演愈烈,可太傅夫妇不同于旁人,如此直白地领着顾清之进去,意义到底有些不同。 顾清之闻言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闻樱仰起头,被他这无意间自然生出地居高临下气势晃了一下神,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小厮便从内跑了出来,而后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他二人就被迎了进去。 待往前走了一小段路,顾清之听见身后没动静儿,回头见闻樱仍站在原地,便朝她道:“愣着做什么,回到家门口便不觉得外边儿冷了?” 闻樱手中捧着方才上马车时新换过的手炉,咬了咬下唇,跟着顾清之往里走去。 这明明是太傅府,这人怎的熟络得跟在他自个儿家似的? 闻樱有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待见到自家爹爹出来后,顾清之不过略略将今日之事想了个说辞圆了过去后便起身告辞,闻樱更是不明白了。 他特地送她进来,便只是为了向太傅夫妇亲自解释一番? 待顾清之离开后,太傅还有意无意地在闻樱面前叹了一句道:“清之是个好孩子,心思难得细腻,真叫人放心。” 闻樱知晓自家爹爹这话是在暗示顾清之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却并未答话,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心思细腻?依她看,细密才对吧! 不过顾清之今日此举,倒是帮她与周景玥做了掩护,算是帮她省了不少麻烦。 这日过后,闻樱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起要送顾清之什么生辰礼来。 送个什么样儿的生辰礼才能既不落俗套,又能送到顾清之心坎儿里去呢? 剑穗?墨宝?还是去寻一副名家画作来? 只是这些东西,顾清之应当都不缺。 闻樱思来想去无果,便将此事先搁置了下来。 谁知搁置着搁置着,她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至收到太尉府的邀请,才复又将此事想了起来。 楚宜云怕她准备不周,便多问了两句,闻樱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谁知楚宜云见她红了面,以为她是被问起而害羞了,微蹙了眉,面色严肃道:“蓁蓁,你虽与太尉两情相悦,又早已定下婚约,但到底还未过门,生辰礼一事,不可太过逾矩。” 闻樱听得楚宜云竟是误会她要送什么私密的物件儿给顾清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向楚宜云解释道:“娘亲,这些我都知晓,只是我思来想去不知该送太尉些什么好。若送些书啊画啊的,只怕便和旁人一样了,但若不送这些,我可真是找不出要送些什么了。” 听得闻樱还未准备好送予顾清之的生辰礼,楚宜云有些意外她竟如此不着急,不过转念一想,闻樱定是想给顾清之挑个最好的,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够好,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在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上,楚宜云也不好多出主意,只略略给了几个建议后便让闻樱自己去准备。 闻樱特地空了几日出来,带着碧落在京中逛,可心中到底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只随着眼缘走,各式各样的铺子都逛遍了,也没能挑出一件可心的礼物来。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闻樱苦恼得不行,可越是想快些定下礼物来,越是选不到钟意的。 闻樱这日里又带了碧落出来,马车在街上逛了两圈,稍有些失望地发现大大小小的铺子她几乎已经全看过了。 碧落这几日来将闻樱的认真与用心全看在眼里,眼下见她为此事一直轻蹙眉着眉,心中也跟着着急,只是她自知对墨宝书画一窍不通,想来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好生宽慰道:“主子,您这般用心,定是能挑到一个能送进顾太尉心坎儿里去的好东西,前日里李掌柜与您说,他这两日里要去淘些好东西来,不若再去他铺子里看看?” 前几日闻樱在一古玩书画铺子里挑选礼物时,那掌柜的见她挑来挑去都没相中满意的,又见她穿着不俗,知晓可以在她这儿做成一笔大买卖,便告诉闻樱他这两日还会去淘些好物件儿来,让她到时记得过来瞧上一瞧。 经由碧落这么一提醒,闻樱也想了起来此事,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凭着记忆又寻到了那家铺子。 没想到这一去,还真叫她找着了喜欢的物件儿。 李掌柜显然还记得闻樱,见她来了,忙将她迎去后间雅室,又献宝似的将新得来的物件儿一一列出来给她瞧。 什么前朝名家的画作啦、失传已久的书法大家都真迹啦,李掌柜说得口若悬河,闻樱却听得兴趣缺缺。 她对李掌柜口中的大家都不甚了解,心中也并不打算送书画给顾清之。 毕竟,若是她当真捧着一个无甚了解的人地作品去送与顾清之,万一刚巧顾清之喜欢,一高兴多与她讨论两句,她全都答不上来岂不是有些丢人? 再说,她对鉴别真伪也并无研究,若是一个不留神买来了以假乱真的赝品,而后当场被懂行的人戳穿,岂不是更丢人?不仅丢人,还连带着让顾清之面儿上也过不去。 李掌柜见闻樱一直兴趣缺缺,心里也犯了嘀咕,他好容易弄来这些物件,原以为会在眼前这位相貌气质不俗、一看便是官家小姐的人这里做一次划算的买卖,谁知这位小姐眼光挑得很,挑到让他都有些怀疑她到底是真心想买些什么东西,还是说只看着这些好玩儿罢了。 李掌柜介绍完前面几卷画作,而后拿出最后一幅画,有些迟疑地徐徐摊开,而后为闻樱讲解道:“比起前面几样,这幅画可谓名不见经传。在下也不知它究竟出自谁手,当时不过是瞧着这它的功法笔画苍劲有力,叫人赏心悦目,在下将它一并带了回来。” 言下之意,此画普普通通,它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因得掌柜的个人喜好,顺手带回来了而已。 画中风景简单,寥寥几笔便勾画出荒芜悬崖上的一只苍鹰。 闻樱瞧着那只展翅盘旋的苍鹰,觉得画中似有山风呼啸而过。 而且,这幅画让她莫名觉得与顾清之十分相配。 李掌柜并未像介绍前几样物件一般细细将这幅画也介绍一番,而是说完这段话后,便作势要将它收起来。 闻樱抬手止住李掌柜动作,目光在画上落了良久,而后对李掌柜道:“烦请掌柜将这幅画为我包起来。” 李掌柜有些惊讶闻樱放着那么多名家大作不选,偏生选了一个在他眼中几乎毫无收藏价值的画作,挑了挑眉,心道真是个不懂行的,口中却也没多说什么,好生将它包了起来。 闻樱好容易选定了给顾清之的生辰礼,只觉得心中都松快了几分,心情颇好地带着碧落去城北那家点心铺去买她最爱吃的豌豆黄了。 闻樱前脚刚走,李掌柜的铺子里便又进来两个人。 李掌柜抬头一看,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瞧着男不男女不女的,穿着打扮也一般,便简单招呼了两句,远没有方才对闻樱那般热络。 朱璃带着贴身侍女男扮女装来到这里,心中也有些忐忑,又见掌柜的一直在柜台后低头打着算盘,便有些沉不住气,径直朝掌柜的走去,开门见山道:“听闻掌柜的近日里得了一副苍鹰图,在下很是感兴趣,不知可否一看?” 李掌柜听得“苍鹰图”三个字,抬头一挑眉,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明显是个女娃儿的人,故作听不懂道:“什么苍鹰图?在下铺子里画鹰的图多了去了,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副?” 朱璃料定掌柜不知那副画的来历,直截了当道:“实不相瞒,那副画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得意之作,一直宝贝得很,前些日子因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将它卖了出去。我知晓那副画于他的意义,便想替他买回来,好物归原主。” 李掌柜确实不知晓那副画的来历,将画转卖给他的那人也只说是上京里寻常读书人的画作而已,不过他对面前这个女娃儿的话是半点也不信。 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还是会看些眼色的。若这人当真是想替朋友赎回心爱的画作,眼中怎的一点儿真挚也无? 不过李掌柜也并不在乎旁人的这些事情,这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听,当即做出一副十分遗憾地样子道:“这位公子,您可来得真不巧,您说的那副画儿,前脚刚被人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 前段时间因为种种事情撞在了一起,忙了好一阵,更新有点慢,不好意思呀~ 不过现在都忙完啦~ 从今天开始就恢复日更了哦~ 小可爱们快回归我的怀抱哈哈哈~~~感谢在2020-09-09 01:24:13~2020-09-14 22: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3377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腰牌 朱璃以为李掌柜是不愿意卖给他,将钱袋拍在柜台上道:“我出高价。” 李掌柜一拍大腿,看着那袋银子,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公子,您要是早来一刻钟,我也不会将那画卖给旁人啊!” 朱璃看着李掌柜那模样,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不论这画儿是否真被人抢先一步买去,这位掌柜的似乎都不大想卖给自己。 朱璃见再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便与掌柜客套了两句,而后便带着侍女出了铺子。 一出门,侍女便有些忿忿不平道:“小姐,您当真相信那掌柜的说那画儿被买走了的话?” 朱璃瞥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与那掌柜的无冤无仇,有买卖他为何不做?只是不知那副画被谁抢先一步买了去,看来我只能另想它法了。” 侍女闻言有些不解道:“小姐,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与顾太尉有牵扯?” 大街上人来人往,朱璃怕这话落入旁人耳中,有些警告意味地看了侍女一眼,侍女自知失言,忙垂下头去。 不过这侍女到底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人,朱璃见四周无人注意,还是压低声音解释道:“爹爹在朝中为官,免不得要仰仗顾太尉,若咱们能将这画买下来收到府中,日后再寻个由头送去太尉府,太尉说不定便会将爹爹引为知己。” 侍女听得此话,面上神情更是不解。 名不见经传的一幅画而已,怎的就能让太尉大人引为知己了? 朱璃却不再多言,想起之前何予洛无意间与她说的那些话,心道买走那画的人应当也不知晓这画的来历,只是自己没这个缘分得到它罢了,便也不在这事上多费心神。 顾清之此次生辰,只不过是邀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聚,一道饮酒谈天,并未大张旗鼓,奈何他身份地位不同寻常,总有些上赶着想要巴结的人。 看门的小厮打发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有好几家他磨破了嘴皮子都不愿走,非托他将厚礼抬入府中,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了回去,心中正不耐烦着,就又见不远处徐徐驶来一辆马车。 小厮略略抬眼一瞧,见马车里的人也抱着什么物件下了来,心道又来一个巴结主子的,便头也未抬地道:“这位大人,可真是不巧,太尉今日陪老夫人出门儿了,您请回吧。” 闻樱刚被扶下马车,便听得小厮来了这么一句,有些疑惑道:“老夫人出门儿了?” 小厮听得这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瞧,认出是闻樱,忙跑上前去行礼,而后压低声音陪笑道:“闻姑娘,您有所不知,今儿个里想见太尉大人的人太多了,大人便教小的用这话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全都打发了去,您莫见怪。” 见闻樱挥了挥手示意无碍后,小厮忙领着闻樱朝前几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特地吩咐过了,说若是闻姑娘您来,直接进来便是。” 小厮这话说得漂亮,闻樱却不大信,顾清之能对她细致至如此?这话想来多半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 不过小厮既然与她说这是顾清之吩咐的,想必也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闻樱便乐得糊涂,就当做这是顾清之的关心。 闻樱跟着引路的侍女七拐八拐,径直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顾老夫人一见她来了,顿时涌出几抹慈爱笑意,拉着她嘘寒问暖起来。 闻樱规规矩矩地坐在顾老夫人身旁,将问话都一一笑着应了,言谈间知晓顾清之正在西院里与三两老友一聚,闻樱便索性留在顾老夫人这儿,陪她聊天解闷。 顾老夫人有心想让闻樱与顾清之多见几面,但一想到此时顾清之身边还有旁的男子,便也歇了心思。 原书中对顾清之的描写甚少,故而闻樱对他的了解也甚少,陪着顾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后,闻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下不正好是了解顾清之的好时机? 刚巧顾老夫人口中的话告一段落,闻樱抓准时机,朝老夫人乖巧笑道:“说起来,我六岁那年的生辰,清之哥哥好像也来了呢。” 顾老夫人听闻樱提起旧事,眼中慈爱更深几层,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这么些年前的事情,也难为你还记得,说起来,打你六岁往后,便甚少与清之见面,直到这两月才又逐渐来往起来,这日子也真是过得快。” 顾老夫人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凝了凝,而后又拍了拍闻樱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作罢,只复又笑了一笑。 闻樱却不难猜出顾老夫人的心思。她六岁往后,便是顾清之一步一步夺回顾家,又一步一步踏上太尉之位的时日,其中艰辛,只怕难以用言语表述。 顾老夫人不愿多言,闻樱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儿,便捡着顾清之的喜好问。顾老夫人听她话里话外都是顾清之,知晓她这是对顾清之上心,心中更是高兴,也乐得与她说些顾清之的趣事儿。 一老一少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闻樱几乎已经将顾清之的底摸得透透的了。 除了他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平日里顾清之忙,府中又没个小辈,顾老夫人难得抓着一个能听她聊陈年往事的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就听得侍女通报,说是顾清之邀来的那几位大人已准备离开了。 这侍女显然是顾老夫人特地派过去瞧动静儿的,听闻那几位要离开,顾老夫人虽仍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止住了话头,笑眯眯地对闻樱道:“蓁蓁给清之准备了什么礼物,不若趁现在亲手送过去吧?” 听得顾老夫人这明显打趣儿的话,闻樱稍稍红了面,而后便顺着老夫人的意,起身随着侍女一道往前院走去。 顾老夫人瞧着闻樱羞红了的面颊,似乎都能看到重孙儿在眼前挥手了,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由着侍女搀去榻上打起盹儿来。 依着老夫人的意思,闻樱应当在顾清之送好友出门回来的的路上与他撞个正着。可不知是领路的侍女步子太快,还是顾清之几人步子太慢,闻樱刚刚走到前院,便听得路的另一旁有谈笑声传来。 闻樱一下便听出了顾清之的声音,且另外两道声音,也怎么听怎么熟悉。 还未等闻樱来得及细想,便见三名男子从路另一侧转出,刚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三名男子身量相差无几,最右边赫然是顾清之,一身锦袍,眉目疏朗。中间那人气质清然,见闻樱望过来,略略点头对她一笑。最左那位星眉剑目,看着比顾清之二人更要壮实些,此时正挑了挑眉,仿佛有些疑惑这儿怎的会莫名出现一位年轻女子。 闻樱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一圈,只觉得甚是赏心悦目,同时也在心中第无数遍想到,何予洛可真是个便宜校草。 顾清之知晓祖母邀了闻樱过来,却不曾想她在这儿与他几人碰上。不过既然碰上了,顾清之便侧身向身旁二人简略道:“这是闻太傅家的四姑娘。” 而后又朝闻樱道:“这是周公子、谢将军。” 闻樱与他二人见了礼,正以为他几人要继续前行时,却听得方才被顾清之称做“周公子”的人道:“闻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不仅顾清之二人有些诧异,闻樱也很是诧异,不过却还是略一点头,随这位周公子退到路旁,与顾清之几人拉开一段距离。 他二人所站的地方,能叫顾清之几人瞧清楚一举一动,却听不到话语声,闻樱起先不能确定以顾清之这等习武之人的耳力是否能听清楚,便略有些谨慎地抬眼看向眼前这位周公子。 而后便见周公子忽地一笑:“放心吧,他们听不见。” 闻樱听得他这么说,便浅浅一笑,唇边漾出两个小梨涡:“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眼前这人,正是周景玥的兄长,周景初。 “许久不见”这四个字,似乎勾起了周景初些许回忆,顿了一顿才道:“的确甚久。” “不过眼下不宜多言,我便长话短说,你当真要嫁予顾太尉?” 闻樱点点头道:“玥宝应当都与你说了,顾清之是最好的选择。” 周景初闻言一笑,低声像是自言自语道:“某种意义上,也算他心愿了结吧。” 闻樱没听清他言语,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周景初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闻樱道:“玥宝自打知晓你来了后,恨不得每日都出宫来见你,只是她身份特殊,贸然出宫有诸多隐患。这回便托我将她的腰牌带给你,哪日得空,便去宫中一聚。” 闻樱低头看看腰牌,又抬头看看周景初,见他笑容和煦,一脸真诚,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 这人怎么将出入宫廷说得好似去街坊领居家串门儿一样简单?还有这腰牌,既然能拿着它自由出入宫闱,想来也不是个寻常物件儿,周景初就这么大剌剌地当着顾清之几人的面给了她? 她与周景初是十几年的老友,他二人不觉得逾矩,可落在旁人眼中,就全然变了一层意味啊! 当朝皇帝将腰牌亲手送给一名女子,还对她说出“得空便去宫中一聚”这样的话,试问谁能不想歪? 闻樱用余光撇了撇顾清之,顿时觉得周景初这人简直就是太闲了,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存稿忘记且时间了……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以后了…… 莫慌!白天还会有一章! 说日更就日更呢! 这么算算今天又是双更? 让我叉会儿腰哈哈哈~ 第22章 喜好 感受到一旁两道探究地视线投来,闻樱正想着怎么婉拒一下,再暗示周景初以不那么显眼的方式将腰牌给她,而后忽地想起顾清之二人压根儿听不见她说话,便开口道:“你这般显眼地直接将腰牌递给我,只怕会让他们误会,这样不大好吧?” 谁知周景初闻言眉目舒展,唇边笑意更深邃几分,不仅不将腰牌收回去,反倒还更往闻樱面前递了递:“我当然知道。”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了。 闻樱只得伸手接下,面上维持着得体地微笑,口中却没好气道:“刚刚才跟我确认我要倒追顾清之,转头就当着他的面给了我这枚贴身腰牌?” “倒追?”周景初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意思,而后将手往后一背,气定神闲道:“倒追多辛苦,让他来追你多好?” 闻樱略略侧了个身,在顾清之二人看不见的角度对周景初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可你应当也知晓,京中所传的那些什么顾太尉独独钟情于我的流言,都是些鬼话。” 周景初本并不知晓这些传言,也并不关心,不过事关闻樱与顾清之,他便多留意了几分,加之周景玥早已同他将这些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他便不难查出这事是有人在后推波助澜。 “放出流言的人是顾清之,让人煽风点火的人也是顾清之,这些你应当都知晓吧?” 闻樱早已将这些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听得周景初说出实情也并不意外,便点了点头,而后又听得周景初道:“那便说明他对你势在必得。” 得,又一个直男。 闻樱眨了眨眼,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心知这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只得言简意赅道:“此事我已与玥宝谈过,只是顾太尉心思缜密,我二人都猜不透他所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又怕方才斩钉截铁撂下这句话的周景初面子上挂不住,还不忘替他找补两句:“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愿你的推测是真。” 周景初原本只打算将腰牌交给闻樱便走,谁知被绊住了话头,多聊了一阵。谢行喻瞧瞧相谈甚欢的二人,又瞧瞧顾清之,颇有些奇怪道:“陛……那位何时与闻姑娘相识了?” 顾清之略略凝眉,显然也是有些意外,见顾清之不搭话,谢行喻又自顾自道:“说起来,这位姑娘怎的在你生辰这日来了你府上?” 谢行喻常在边关,这些年来甚少回京,自然不知晓京中人人皆知的顾太尉的“心意”,加之顾清之向来不近女色,他便压根儿没往那方面去想,直至瞧见顾清之面色有些微妙,谢行喻才忽地想起了什么:“你似乎……有婚约在身?” 方才顾清之说话他没往心里去,现下一想,他方才说的,可不正是“太傅府四姑娘”吗! 谢行喻往前一探头,见不远处二人相谈甚欢,陛下不仅递给了闻姑娘一个显然是腰牌的物件儿,还与闻姑娘相视一笑,再回过头来看看顾清之有些微妙的神色,谢行喻简直要抚掌大笑了。 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 不过当着顾清之的面他可不敢表露什么,只有意无意引开话题道:“说起来,京中同你一般年纪的男子,长子都能满地跑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动静儿?老夫人也不催催你?” 顾清之听他将话引到此事上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闲的?” 正当二人说话的功夫,周景初那边也告一段落,示意几人继续朝前门走去。 顾清之侧过头瞧一眼闻樱,见她只是立在原地,并未有跟上来的打算,便收回目光,与周景初二人一道离去。 闻樱抱着画卷站在路旁,心情颇好地等着顾清之。 未曾想这次来太尉府,还能有意外之喜。 一起经历过最单纯、最热血、最无畏也是最纯粹的那段时光的伙伴,彼此之间已当对方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了。 她与周景玥是如此,与周景初亦是如此。 许久未见,周景初似乎全然变了一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但闻樱心中却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后盾,又多了一层。 方才见顾清之与周景初、谢行喻三人并肩走来,少年时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似乎又回到了眼前,连带着她的心绪也轻快起来。 因得心情颇好地缘故,闻樱在路旁等了一阵后,见顾清之折返回来时,刚一与他目光对上,便绽开一个清甜的笑。 顾清之丝毫不意外闻樱会站在此处等他,却还是被少女娇美的甜笑晃了一下神。 她似乎很是开心。 是因为方才得了陛下腰牌的缘故? 见顾清之迎面走来,闻樱仰起脸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得顾清之道:“外边儿冷,随我去书房。” 闻樱一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张了张口,还被迎面而来的风给呛了一下,顿时捂住嘴低声咳了起来。 她越是想将喉咙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压下去,却偏偏越是难受,碧落一直轻拍她背脊也丝毫未有缓解,闻樱略略弓下身子,咳得眼中已泛了泪花。 顾清之顿下脚步,听得她娇弱不已地喘息声,又见碧落顺毛儿似的力道,略略皱了眉,而后大步折返回来,示意碧落退到一旁去。 碧落见太尉要亲手给闻樱顺气,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让的道理?便将闻樱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待瞧见有些不对劲时,却已经阻拦不及了。 顾清之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力道,他一巴掌下来,闻樱只觉得眼前仿佛黑了一瞬,又白了一瞬,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了。 碧落大惊失色,当即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顾清之要继续为闻樱顺气的手:“太尉大人,使不得啊!” 顾清之刚想让碧落莫要这般大惊小怪,就见闻樱身子晃了两晃,眼见着就要直直向前栽去。 见她就要跌倒,顾清之下意识伸手一揽,将人虚虚扶在怀里。 “可无碍?”顾清之低声问了一句。 闻樱正被他拍得眼冒金星,神思也正在晕与不晕之间徘徊,听得顾清之这般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一字一顿道:“顾清之,你混蛋!” 闻樱大声说完这句话,顿时觉得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是缺氧,连带着脚下也一软,结结实实地扑进了顾清之怀中。 温香软玉抱满怀,顾清之面色不变,抬手揽着闻樱的纤腰将人往外推了推:“路滑,站稳了。” 闻樱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喉咙中的不适感好容易平复了过去,闻樱深深吸了几口气,脑中恢复清明些许,还未等她质问顾清之为何要这般用力时,就听得他徐徐开口,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方才,唤我什么?” 闻樱心中一抖,想要质问人的气势瞬间消散。 她方才,是连名带姓地唤了顾清之大名吧?不仅如此,还连名带姓地骂了人家是混蛋吧? 闻樱脑中飞速运转,而后有了决断,仰起脸轻轻浅浅笑道:“清之哥哥,外边儿有些冷,我们快些去书房吧?” 见眼前的少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岔走了话头,顾清之也不多言,带着闻樱转身朝书房走去。 见顾清之转过身去,碧落忙上前来压低声音关心一番。闻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而后抬起眼眸看向距自己一步之遥的背影。 若她没看错,顾太尉耳根处似乎有些泛红? 难不成是害羞了? 闻樱想起自己方才连名带姓骂他大混蛋的场景,忽而觉得这人喜好甚是奇怪。 这样骂他,他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害羞了? 闻樱只顾着想“大混蛋”这句话,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腿一软,扎扎实实扑进了顾清之怀里这码事。 顾清之鼻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与冬日里冷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更别有一分独特。 顾清之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想去香粉铺子里找到一模一样味道的熏香在房中点上的这一念头,更是强烈了。 书房中烧了地龙,闻樱一进去,便觉得周身舒服许多,抬头环顾一圈,见四周陈设简洁,墙上也并未挂任何字画,心中忽而有些不确定自己这礼物究竟挑得好还是不好。 闻樱当日一眼瞧中了这幅画,便是觉得画中某些神韵与顾清之极为相似,几乎叫她一瞬间便想起了他,这才毫不犹豫地出手买了下来。 可眼下瞧他书房中的模样,顾清之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否则怎的连一副装饰用的字画也不挂? 见少女一进门便仿若有些拘谨,顾清之挥手示意她坐下,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而后问道:“听祖母说,你为我精心挑选了一件礼物?” 顾清之这话问得如此直白,若不是闻樱知晓他并未同传言一般倾心于他,只怕要为这句毫不掩饰几近情话的话语羞红了脸颊。 眼下闻樱知晓他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便将一直抱在怀中的画卷放在桌上,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其徐徐展开:“我前几日无意瞧见了这幅画,虽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可我甚是喜欢,便买了下来,想赠予你。”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你怎么把我推开了? 顾清之:不然?抱着不撒手吗? 闻樱:还有什么事是你这种混蛋做不出的? 顾清之:行,那我就混蛋一个给你看看。感谢在2020-09-16 00:56:21~2020-09-16 23: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3377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香膏 上京之中,不少达官显贵喜爱收藏字画,以示自己品味风雅,而顾清之,刚巧不属于这一类人。 先前一瞧见闻樱手中画卷时,顾清之便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待她将画铺在桌上徐徐展开时,顾清之面色登时有些微妙起来。 画中一只苍鹰展翅盘旋,脚下悬崖陡峭,石壁仿若刀斧砍削而成,枝藤蔓延间似有凛风呼啸而过。 稍懂些画的人都能看出,作画者笔力不俗,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可落款处一片空白,既无姓名,也无印章,连一个能印证身份的标记也无。 闻樱买下这幅画时,几乎是全凭眼缘,压根儿也不关心作者姓甚名谁,以及这画儿是否有何含义。 当时想得简单,只觉得这画儿莫名与顾清之相配,心中一动便买了下来,可眼下真将它摆在顾清之面前,闻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总不能一言不发的把画塞给人家就当完事儿了吧? 思及此,闻樱只得干巴巴道:“这幅画想来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我在作画这一事上造诣也不深,说不出它究竟哪里好来。可我一瞧见它便想到了你,便想着将它送予你。” 闻樱这些话倒不作假,可说完便连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过苍白了些,听着仿佛像她随手挑出来的物件儿,便又扭扭捏捏地补了一句道:“清之哥哥,你可喜欢?” 少女底气不足的忸怩,落在顾清之眼中,怎么看怎么像害羞。顾清之目光在画中那只鹰上停顿一瞬,而后反问道:“见到它便想起了我?” 闻樱自知这话说得有些玄妙,可感觉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顾清之眼下特地将她方才话中这句话拎出来问,闻樱只当他是不信。 “这话说起来有些没头没尾,可我第一眼瞧见它时,便想到了你。” 少女毫不掩饰的直白,让顾清之心中一跳。 他知晓这幅画的来历。 这画是三月前他一时兴起挥笔而作。 顾清之原本打算如同之前一般,画完便好生收起,只不过还未来得及收,便被前来府上商谈要事的何予洛瞧见了。 何予洛捧着画很是赞叹了一番,而后便玩笑道,若是顾清之以卖字画为生,定能富甲一方。 这话听着虽有些阿谀奉承的意味,不过武将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加之何予洛跟随顾清之多年,顾清之知晓他并非谄媚之人,便只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何予洛倒来了兴致,提议将这画儿拿去铺子里估个价,看看究竟能得多少。 顾清之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不过到底还是让小厮装成普通人家的模样,抱着画卷去了铺子里。 待到顾清之二人公事商议得差不多时,小厮也抱着银子回来了。 何予洛瞧着那小半袋银子,诧异道:“就这么些?” 小厮垂手恭敬回话道:“小的打听过了,旁的书生卖的字画,价格远远不及大人这幅,大人这幅画,已快赶上前朝那些小有名气之人的画作了。” 但若是落款处提上顾太尉的大名,只怕价格要翻上好几翻都不止。 顾清之师从大家,又自成一股气势,收下这画的人多半觉得这是哪个名家闲暇时挥就的画作,尚有些收藏价值,这才给了小厮这么些银钱。 顾清之略略看一眼小厮递上来的钱袋,这个数额并不让他觉得意外,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些,便接过钱袋在手中把玩一番,难得起了一丝兴趣:“也不知我那副画,最终会落入哪个有缘人手里。” 谁知兜兜转转,这幅苍鹰图,竟又回到了他手上。 顾清之起先觉得,闻樱许是为了讨好他,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寻到了这幅画买下,而后再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送予他,让他将其引为知己。 可看着眼前少女黛眉微蹙,颇有些忐忑地模样,顾清之又觉得,她应是当真不知晓这幅画的来历。 闻樱的确有些忐忑,觉得自己此番太过草率了。 她先前只想着这画儿的气质与顾清之有几分相似便买了下来,却不曾想到真将画拿到他面前时,压根儿不知说什么好。 送个旁的值钱物件倒也还好,可她偏偏挑了幅画儿来,既说不出作者名号,也品鉴不出个一二三来,怎么看怎么敷衍。 闻樱心中这般想着,面上神情也不自觉低落下来,却还是不想让顾清之误会,仰起脸来直视他墨黑的眼眸道:“我也说不清为何会喜欢它,只是那日一瞧见它便喜欢上了,而后便……想到了你。” 闻樱说完这句话,简直恨不得咬舌头。 明明是想认真告诉他自己并非敷衍,可这话一说出来,怎的越听越显得草率? 闻樱在心中微叹一口气,也不再给自己找补,索性厚着脸皮又问了一遍:“清之哥哥,你可喜欢?” 见少女神色颇有些懊恼,顾清之唇边不自觉漫上一丝笑意:“尚可。” 尚可?那便是说,他不讨厌? 闻樱心中顿时轻快几分,仰起脸笑道:“清之哥哥喜欢便好。” 他说的明明是“尚可”。眼前这少女,似乎很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天色不早了,我差人送你回去。” 闻樱应了一声,便跟着顾清之往外走。她虽很想留在太尉府用晚饭,趁机继续和顾清之培养感情,可太尉府并未设宴,她目前仍是一个“外人”,没有什么借口能留在他家宴之上。 闻樱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忽地又想起原书中原主推朱璃落水一事来。 可不就在今日? 一想到原主最后惨死何予洛剑下地下场,闻樱顿时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拉住顾清之的袖摆。 顾清之冷不丁被攥住衣袖,回头看向闻樱,目光间带了询问。 闻樱脑中飞速运转,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道:“清之哥哥,我想去城东的流光阁里买些香膏给娘亲带回去,可我今日出门一个侍从也未带,我有些怕,你送我过去好不好?” 因得闻樱拉住顾清之袖摆的缘故,二人离得有些近,她身上轻轻浅浅的梨花香,带着冬日暖阳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往顾清之周身袭去。 顾清之又一刹那的晃神,又听得她话语中“香膏”一类的字词,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应道:“好。” 等他回过神来,话已出口。又见少女听得他应下,唇边梨涡更深几分的模样,顾清之到底没说什么,只吩咐了人备马车,而后带着闻樱一道朝前走去。 去流光阁买香膏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但做戏用完做全套,闻樱下马车进了铺子,对着那一溜瓶瓶罐罐做出认真挑选地模样。 大抵是女孩子的天性,闻樱挑着挑着,倒认了真,待挑了几罐喜欢的味道出来,就见顾清之在门边站着,也不踏进里来,只远远地看着她。 门边徘徊了不少出府替夫人小姐采购物件儿的婢女,见顾清之门神一般地立在那儿,不敢贸贸然进来,却也不敢空着手回去,只得等在街边,不住地朝里张望。 掌柜的见有生意做不成,颇有些心痛,不过他当然认得面前这人是谁,分得清孰轻孰重,上前热情地替闻樱介绍起来。 闻樱挑着挑着,忽觉周身太过安静了些,抬头一看,只见偌大的铺子里,除了她与碧落,就只有立在门边的顾清之这三位客人。 闻樱瞧见外边儿三三两两婢女打扮的人不住往里张望,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让掌柜的将她方才挑出来的香膏包好,而后来到顾清之面前,对他笑道:“若是不喜欢里边儿的味道,便不用陪着我一道进来的。” 顾清之确实不喜如此浓烈的脂粉香气。或者说,他压根儿就不喜欢脂粉香气。方才与闻樱一道走至门前时,他便觉得扑面而来的气味熏得他头晕脑胀,堪堪忍住掉头离去的冲动,却也不想再往里踏一步。 不过香粉铺子的掌柜自然也知晓,若是许多香气混杂在一起,杂糅的味道定不好闻,便也用了许多心思,不仅将罐子一一细密封好,就连位置的摆放也下足了功夫,相辅相成的香气置放在一起,只会叫人觉得馥郁秾丽。 而像顾清之这般闻到便觉得不喜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顾清之自己也明白,他在香气这一类事情上,鼻子比旁人更灵敏些,忍耐度也更低些。 只有少女身上的梨花香,算是莫名其妙的例外。 所以当听得闻樱一句话便说出他心中所想,顾清之略有些诧异。 她怎的知晓是这般缘由? 说起来,还是要托青梅竹马顾清之的福。 青梅竹马顾清之同样也是个狗鼻子,同样也不喜香水味。 因此当闻樱见顾清之微微皱着眉,不肯再往里进一步时,下意识便认为是般缘由。 没想到误打误撞,叫她给碰对了。 掌柜的见太尉大人与闻姑娘并肩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铺子里便呼啦啦进来许多人,一个个都举着银两向他道:“我来娶我家小姐前段时日定下的香膏!” 掌柜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闻樱被碧落扶着上了马车,并不知身后又起了新一轮议论。 “你瞧见没,太尉大人居然陪闻姑娘去买香膏了!” “我只陪我家夫人买过,多无聊的一件事情啊,看来太尉府好事将近咯!” “对呀,看来太尉府好事将近咯!” “什么?好事将近?” “哎,哎你听说了没,太尉府好事将近啦!” 第24章 药方 闻樱捧着香膏坐在马车中,正与碧落说着自家娘亲会喜欢哪一罐时,便感觉马车侧边儿被什么东西一撞,车身晃了两晃,而后便停了下来。 马车外紧接着便传来车夫紧张的声音:“小姐,您没事儿吧?” 闻樱被马车颠了一下,手中的香膏未拿稳,滚落在软垫上,人倒是未磕着碰着,便回了一声“无碍”,而后又问道:“发生了何事?” 车夫赶忙解释了几句。原来车夫稳稳当当地驾着马车,正路过一段路口,谁知侧边忽而冲出另一辆马车来,车夫避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撞了一下。 闻樱闻言顿觉对方车夫莽撞,正要下去查看一番时,又听得车夫道:“小姐,对方的主人家从马车上下来,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闻樱拢了拢斗篷,也起身下了马车。 待瞧见对面一袭火红斗篷的俏丽女子,闻樱登时生出一股冤家路窄的情绪来。 她改变了原书剧情,特地去了顾清之府上给他送生辰礼,没想到却还是没能避开朱璃,又与她碰上了。 朱璃面上也是一副很意外地神情,见闻樱不紧不慢地下来,又往她身后看一眼,神色颇有些复杂道:“原来是闻姑娘,车夫莽撞,让闻姑娘受惊了,先在这儿给闻姑娘赔个不是。” 闻樱略略侧过头,眼角余光顺着朱璃的目光一瞥,就见一玄色衣袍正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闻樱顿时更一个头两个大。 好嘛,何予洛也来了。 本想着借着顾清之的生辰避开这二人,结果一个二个都没能避开,还扎扎实实碰了个照面。 闻樱心中略有些不快,连带着面上神情也有些冷:“好在此回只是小小碰撞,并无大碍,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连人命也要搭进去,朱姑娘以后挑车夫,还是仔细些为好。” 闻樱语气算不得好,朱璃听得面庞上一阵青一阵红,却也知她说得在理,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 绯红衣衫的女子生得娇艳,明明是该肆意飞扬的人儿,此时却低眉顺眼站在一娇弱女子面前,诺诺地应着什么。 何予洛一拧眉,顿觉有些看不过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往闻樱面前一站,将朱璃护在身后道:“闻姑娘,你虽是太傅之女,身份高贵,可朱姑娘也是朱氏嫡女,你这般为难于她,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朱璃在后面出声道:“何将军,你莫要如此说闻姑娘,本就是我不好……” 听得朱璃话里话外都要将闻樱摘个干净,何予洛看向闻樱的目光又沉了几分,还未等朱璃话说完,他便大手一挥止住了朱璃的话头:“朱姑娘,我知你心善,但你不必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有时候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换来旁人的反省。” 闻樱被何予洛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冷嘲热讽,顿时也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正打算呛声回去时,就听得身后一道低沉淳和的声音道:“可有伤到哪儿?” 从香粉铺子出来后,顾清之也不好直接折返回太尉府,索性便送闻樱回府,又因得男女之防的缘故,并未与闻樱共乘一辆马车,只不远不近地跟在闻樱马车后边儿。听得小厮说闻樱的马车出了事,顾清之便也下了马车,见闻樱一副无大碍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小厮问清楚了事情始末,这才向闻樱几人走来。 刚巧,将朱璃与何予洛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何予洛听得顾清之这话,又瞧了瞧眼前两辆马车的情势,看出这是发生了碰撞,便转向朱璃,也跟着问了一句道:“朱姑娘可有伤到哪儿?” 朱璃摇摇头,何予洛见她嘴唇都失了些血色,不自觉泛上几丝心疼,朝着顾清之道:“大人,朱姑娘无碍。” 朱璃虽诧异顾清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突然开始关心自己,但她知晓何予洛是他心腹,应当最是了解顾清之,断不会误会他的意思,便也不作他想,抬眼看向顾清之,眼中满是感激道:“多谢太尉大人关心,小女子并无大碍。” 顾清之眸色不明,再开口时语气已沉了几分:“蓁蓁,可有伤到哪儿?” 闻樱方才被何予洛与朱璃莫名其妙的一唱一和给气着了,本不想搭理这几人,但听得顾清之明晃晃的关心,觉得还是应当回应他一句,张了张口想要答复他,却不曾想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哽着发不出声音来,方才压在心中的委屈似乎也一下冲了出来,眼圈不自觉红了。 顾清之见她这样,以为她是疼的,示意碧落将闻樱扶上马车,又对车夫道:“去医馆。” 车夫站在马车前,有些为难道:“太尉大人,闻府的马车方才被撞了一下,虽看上去并无大碍,可小的也不能确定内里的细小部件有没有被损坏,不能让小姐冒这个险。” 车夫说得有理,顾清之丝毫未有犹豫:“去我的马车上。” 顾清之的马车距离此处还稍有一段距离,见闻樱又要被碧落扶着下马车,上上下下很是折腾的样子,顾清之索性伸出手去,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大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闻樱万万没料到顾清之会有这般举动,被他抱起时忍不住低低逸出一声惊呼。 顾清之垂眸看她一眼,闻樱到底不敢挣扎,低头伏在他怀里不动了。 上京中的公子哥中有不少人会在房中点上香薰,一是为了让衣料沾染上淡雅的香气,更显风度翩翩,再便是为了招得姑娘家的青睐。而顾清之素来头疼这些玩意儿,从不用香薰,因此身上气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闻樱离得近了,只觉得他如同山泉般冷冽清新。 一个没忍住,便趴在他肩窝轻轻吸了两口气。 闻樱自认为做得隐蔽,可顾清之作为习武之人,哪能注意不到她这点小动作? 见少女小狗似的在他颈肩处嗅来嗅去,顾清之虽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却不自觉愉悦几分。 顾清之抱着闻樱的动作太过明显,又丝毫不遮掩什么,引得街边不少百姓频频朝他二人张望。 只是碍于顾太尉的名头,又不敢张望得太过显眼,不少人便用眼角余光一直偷偷打量,打量过后,又见怪不怪地压低声音与身旁之人一顿讨论。 闻樱察觉到这些打量目光,虽并无恶意,却也让她有些不自在,颇有些后知后觉的扭了扭身子,小声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并未伤着,你放我下来吧。” 谁知话音还未落,便被顾清之一把塞进马车里,随后就见他也跟着挤了上来,沉声对车夫道:“去医馆。” 马车立刻行驶起来。 见太尉府的马车扬长而去,何予洛终于咂摸出了些许不对劲。方才朱姑娘说的“都是我不好”,似乎并不是在替闻姑娘开脱? 何予洛还从未见过顾清之这般可谓是护短的举动,犹疑了一瞬,还是回身向朱璃问清了前因后果。 朱璃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忧心忡忡道:“的确是我的车夫太过莽撞,这才让闻姑娘受了惊吓,也不知她有没有伤着。” 何予洛也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有些过了,便提议道:“今日之事我也莽撞了,不如改天邀闻姑娘出来,当面向她赔礼道歉。” 朱璃点点头道:“将军说得是,平白无故让闻姑娘受了惊吓,我也该向她赔个不是。” 二人达成共识,朱璃便提议由她出面邀闻樱去画梅园一聚,待敲定了时间,她便再告知何予洛。 而心心念念要避开这对磨叽鸳鸯的闻樱,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大礼”就在不久后的将来等着自己。 顾清之的马车直奔上京中最好的医馆,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替闻樱诊了脉,捻了捻长长的胡须,凝神道:“这位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质比起寻常人来,更要弱些,须得好生调养。老朽这正好有个方子,性温补,夫人常年服用,便会对体质稍有改善。” 老大夫说着,提笔写下一副药方,而后笔尖顿了一顿,又提笔写下另一张,对闻樱道:“夫人身子弱,子嗣也更艰难些,不若配着这副汤药一道服用,在子嗣一事上便更易得些。” 闻樱打小身子骨便弱,大病未有,小病却不断,常年用名贵药材补着身子,因此听得老大夫先前一段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老大夫继续说下去,闻樱听着听着,便觉有些不对味了。 夫人?子嗣? 一旁的碧落也涨红了脸,对老大夫道:“大夫可莫要乱说话,我家小姐还未出阁呢!” 老大夫见顾清之与闻樱一道进来,彼此间氛围又颇有些亲昵,便下意识地认为二人是小夫妻。待听得碧落这么一说,老大夫定睛一看,见闻樱果然是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髻,便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拱手赔礼道:“老朽眼神不佳,还望二位海涵。” 老大夫态度坦荡,闻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害羞的,抬眼瞧瞧顾清之,见他面上也并无多余的表情,又听得他道:“她方才跌了一跤,不知是否伤到筋骨?” 老大夫瞧闻樱这面色红润地模样,丝毫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不过既然顾清之发问,老大夫还是检查了一番,而后向顾清之确认闻樱无碍。 折腾了好一阵,他二人才从医馆出来。 顾清之方才出来时,顺带将老大夫开的那两张药方也拿了出来,此时正拿在手上。 闻樱想起老大夫方才的话,面颊不禁一红,却还是停下脚步,朝着顾清之道:“清之哥哥,大夫开给我的药方,理应交由我才是。” 顾清之略一颔首,抬起药方看了看,而后递给闻樱其中一张。 闻樱想都不用想也知晓他递过来的是哪一张,便趁他不备,伸手将另一张抽了过来。 她猜得没错,顾清之留在手中的,果然是易于子嗣的那副药方。 闻樱略略看过几眼,忽而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纸张向顾清之扬了扬:“清之哥哥,你何时娶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这姓何的怕不是个傻子吧,小顾啊,你挑心腹的眼光仿佛有点差。 第25章 大雪 少女的话语坦荡又热烈,让一向能言善辩的顾太尉顾大人,难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上京之中,与闻樱年岁相近的姑娘家,要么是已嫁做人妇,要么是已定好了人家,安心待嫁闺中了。 而闻樱,虽早早便同顾清之定下了娃娃亲,可自打闻樱及笄后,不论是太傅府还是太尉府,都未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之前原主对顾清之的抗拒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太傅夫妇心疼女儿,便不曾主动提起。而顾清之不知怀的什么心思,也从未开口说过婚约一事。 虽说有顾夫人先前的那句话在,哪怕顾清之如今大权在握,太傅府奈何他不得,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退了与闻樱的亲事。 但若是闻樱不满于他,倾心旁人,到时顾清之主动解了婚约,再将闻樱收为义妹,以兄长之姿护她周全,这样一来,不仅算不得违背顾夫人意愿,还能落个成全良缘的美名。 说起来,还是在前段时日里,闻樱抱着顾清之日日送来府上的书信,忽而咂摸出了这么个道理。 他写的东西不仅枯燥乏味毫无看点,还日日不落,缠人得很,若不是闻樱早就打定主意非抱上他这个金大腿不可,只怕不多两日便会觉得他又磨叽又烦人。 原主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琢磨得透顾清之的心思,被牵着鼻子走了还不自知。不过顾清之虽存了让闻樱心悦旁人的心思,却还是念着两家长辈的旧情,并未算计于她。 而何予洛的出现,好巧不巧帮了顾清之一把。 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原主,只怕顾清之这算盘,已然打成了。 但闻樱能让顾清之将他自己从这场婚约里摘得干干净净吗? 不,她不能。 唯一的金大腿,可要牢牢抱住了。 顾清之垂下眼眸看着她,却久久不答话,闻樱也不着急,只浅浅笑着看他。 待又过了几瞬,见顾清之仍未开口,闻樱才语气轻快地又问了一遍。 顾清之看着面前笑容纯真的少女,忽而不知要如何回应她这句话。他原本想着随意糊弄过去,可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盛满了认真与期待,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忽然说不出口了。 闻樱知晓顾清之于这场婚约无意,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听得一个准确的答复,正要说些别的将这事儿带过时,却听得顾清之道:“再等等,待西北战事平定。” 闻樱生生忍下问他西北战事与你婚事又有何关系地念头,面上欢喜道:“谢大将军镇守西北,有他在,那些蛮族定掀不起浪来。” 话虽这么说,闻樱心中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她为了多了解大周一些,看了不少史书,知晓大周西北往上,居住着以游牧为生的夷族。 马背上长大的夷族男子,各个能骑善射,每当冬日来临,草枯水竭之时,夷族人便来到大周边境,抢掠村庄,将过冬的物资全都搜刮干净,带回部落中以缓解因无法放牧而带来的损失。 起先夷族只冬日时骚扰大周子民,可大周富庶,村民们又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夷族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便时常偷偷潜入村镇中扫荡,扰得百姓苦不堪言。 大周皇室重视起这件事来,不断加强西北的兵力,可夷族人精得很,从不与大周的军队正面对上,每次只派出一队轻骑溜入村庄,抢了东西便跑。 而若是大周军队想追击,夷族便拔营而起,往草原深处逃去。草原茫茫,大周人若想寻到夷族,定费时又费力,于是每次便都不了了之。 说起来,大周与夷族已纠葛数百年,每一任大周帝王都以消灭夷族、还边境子民一个清净为己任,可每回大周倾力围剿夷族后,不多几年,边境周围又会出现夷族人的踪迹。 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顾清之说待西北战事平定,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待到消灭了夷族,只怕闻樱这辈子都等不到太尉府花轿的那一天了。 先辈为之努力了百年的事情,怎会在短短数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顾清之当她不懂朝堂之事,便说出这些话来糊弄她? 顾清之见少女面上神情虽是高兴的,可眼中光彩却暗淡了下去,心中忽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来。 待行至太傅府前,闻樱拢紧了披风从马车中下来,正要向顾清之道别,就感觉到他一手落在她头顶之上,隔着斗篷揉了揉她的发,对她道:“今日你送的那幅画,我很喜欢,多谢。” 他这番举动和这句话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闻樱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笑了一笑道:“清之哥哥喜欢便好。” 顾清之从未哄过小姑娘,方才闻樱情绪低落下去,他虽不知是为何,却还是不喜她这般脆弱地模样,有心想要安慰她一番。 可面前少女还是如同方才一般,面上虽挂着笑,可眼中却情绪浅淡,全无今日她抱着画站在他书房中那般灵动地神采。 顾清之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想起之前她曾主动向他讨要书信,便再接再厉道:“今日的书信,我回府便给你补上。” 闻樱略略应了一声,而后便带着碧落往门内走去。 顾清之瞧着少女缓步离去地背影,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甚。 她为何有些不开心了? 几日后,上京之中下了一场大雪。 闻樱曾是江南女子,年幼时虽见过雪,却都是只在地面上薄薄覆了一层,而这日里一推开房门,待瞧见院子里仿若被铺上厚厚的棉絮一般,兴奋得差点儿没直接跑进雪地里打个滚儿。 碧落瞧见她这般开心,心中也跟着高兴,却还是记得她身子弱,仔仔细细将她袄裙系好,又用斗篷将人裹的严严实实,再抱出一个烧得微微有些发烫的手炉来,这才让闻樱出了房门。 闻樱站在廊前,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脚尖,试探着在雪地上点了点。 新落的雪蓬松而柔软,闻樱一脚踩实下去,发出轻微地“咯吱”声响。 闻樱觉得新奇,撩起裙摆,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碧落一瞧,忙追了上去,想出声劝她小心些,又不忍扰了她好兴致,便只跟在身后,小心地护着她。 少女清脆的笑声越过院墙,落在一旁的小径上,似乎带着感染人心的力量,引得路过之人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顾清之来太傅府议事,正随着闻松吟往书房走去,没料想听到了这般无忧无虑地笑声。 这声音对他来说,耳熟不过。 见顾清之停下脚步,目光寻着笑声而去,闻松吟朗声笑道:“小女年幼,玩心尚重,太尉莫见怪。” 见太傅口中说着责怪地话语,语气却满是偏袒与宠爱,顾清之便也笑道:“伯父说笑了,蓁蓁这般灵动可爱,很是难得。” 说罢,便不再做停留,继续迈开步子,与闻松吟一道往前走去。 闻樱尚不知顾清之来了府中,在雪地里玩儿得正开心,一时兴起还甩开了手炉,捧起一捧雪揉了几个团子,拼了几个小雪人出来。 碧落站在一旁,帮她抱着手炉,待看见闻樱手指已然被雪浸得发红,忍不住劝道:“小姐,外边儿这样冷,先进屋暖暖身子,可别受了寒气呀。” 闻樱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也自知身子弱,便不逞强,依着碧落的话进了屋,坐在碳盆边暖身子。 碧落去打了一捧热水来,端到闻樱面前道:“小姐快暖暖手,可莫要生了冻疮。” 闻樱虽觉得碧落有些太过紧张自己,却也知晓她是好意,便乖乖将手泡进了热水里。 舒适地暖意从指尖蔓延来来,闻樱不自觉眯了眯眼,仿若一只晒着太阳的猫儿般轻轻叹了口气。 她方才在雪地里跑了这么久,斗篷与鞋靴的外层已然微微濡湿,碧落又捧来干燥的衣物为她换上。闻樱一身干爽,顿觉舒服不少,眼见碧落又要忙活着为她去熬姜汤,忙把人拦下道:“行了,没那么娇贵,姜汤就不必了。” 见碧落还要再说什么,闻樱继续道:“晚些时候从画梅园回来,再喝姜汤也不迟。”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又去添了几枚碳火,让屋中更暖和几分。 一说起画梅园,闻樱便不禁有些头疼。 前几日她收到了朱璃的帖子,说是邀她至画梅园一聚,为上回马车一事赔礼道歉。 闻樱躲着朱璃还来不及,自然不想与她有何牵扯,便委婉地回绝了她,并表示上回自己并未受伤,叫朱璃不要放在心上。 谁知朱璃铁了心要见她一面,帖子一封封往府上递,颇有些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闻樱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去画梅园的日子,便定在今日。说来也巧,昨日夜里新下过一场雪,画梅园现下定是极美。 踏雪赏梅,想想便惬意,只是要去见一个无论如何都让她惬意不起来的人,可惜了。 闻樱稍作休息,便又裹上斗篷出了府。 待行至大门前,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颇有些眼熟地马车,闻樱眼前一亮,朝那边走去。 马车后刚巧绕出来一个人,与闻樱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间,闻樱眸色更亮几分,开心道:“清之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别以为我不知晓夷族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想娶我便明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顾清之: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闻樱:你解释我也不信。 顾清之: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周景初吗? 闻樱:那行,待西北战事平定的那一日,我等你迎娶我过门。 顾清之:……??? 顾· 醋坛子一发不可收拾· 清之:周景初比我说话好使? 第26章 心安 顾清之正打算直接回府,见到闻樱此时出门,也有些意外。 见顾清之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闻樱仿若不觉,就当顾清之已经问了她话般继续道:“清之哥哥,我要去画梅园呢,昨儿夜里下了雪,想必今日里景色极美。” 闻樱方才看到顾清之时,眼中仿若看到了救星,心中想着若是能拉上顾清之一道去画梅园,便也不必太过担心朱璃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闻樱虽不指望顾清之能处处护着她,可到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算朱璃作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清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日后自然也不会听信何予洛一面之词,任由何予洛给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闻樱到底没能说出来。 若是她直接邀顾清之同她一道去画梅园,似乎太过直白了些,也不知他喜不喜。 顾清之淡淡应了一声,闻樱定定瞧他一会儿,这才道:“清之哥哥,那我便先过去了。” 说罢,便转身朝着太傅府的马车而去。 瞧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顾清之忽而想起上回他生辰时,送少女回府,她也是这般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顾清之还未来得及多想,话已脱口而出:“雪天路难走,我送你过去。” 闻樱正懊恼着方才怎的不面皮再厚些,直接挑明让顾清之与她一道过去,大不了就是被拒绝而已,现下冷不防听见他主动说出这句话,立刻便回过身来,眼眸亮晶晶地朝他笑道:“清之哥哥,你真好!” 话音刚落,便见顾清之耳尖似乎染了粉色。 这人,一句话便害羞了? 不是说当朝太尉铁血无情雷厉风行吗,怎么面皮这么薄的? 不论如何,有顾清之这句话在,闻樱心中一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一改方才不情不愿地心情,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软垫、手炉、汤婆子一应俱全,碧落心细,想到她在画梅园中可能也会同方才在院中一般起了兴致去玩雪,便还为闻樱备了两身干净衣裳,若是她又被雪濡湿了鞋袜,也有的换。 闻樱靠在软垫上,怀里抱着滚烫的汤婆子,想到顾清之现下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她马车后面,心中莫名一阵安定。 因得新落过一场雪的缘故,上京街道之上比往常要安静些许,可画梅园内却要比平时热闹不少,想来都是为了红梅欺霜傲雪之景而来。 闻樱下了马车,见顾清之站在一旁,并未有同她一道进去的打算,方才心中那股满满涨涨的安定感,似乎一下被人用针戳破了。 “雪天路滑,你小心些莫跌跤,也莫太过贪玩,当心受了凉气染上风寒。” 顾清之一身玄色衣袍,在雪地之中负手而立,面上神情也如同他身后的冰雪一般清浅疏冷,可话中语气却是柔和的。 闻樱察觉到了这般细微地变化,心中蓦地一动。 金大腿的态度好像变了一点呢。 闻樱想了一想,对顾清之道:“我今日来,是赴朱姑娘之约。朱姑娘因得上回马车一事,心中十分歉疚,我虽表示叫她不必放在心上,可朱姑娘心中过意不去,仍想向我当面致歉,待一会儿见到她,说上两句话,我应当便会直接回府了。清之哥哥,你一会儿再送我回去可好?” 这话着实有些厚脸皮,但顾清之已经见怪不怪了。上回马车一事他也在场,知晓事情始末,觉得朱璃赔礼道歉是再理所当然不过,毕竟若是车夫再撞偏一些,只怕闻樱少说也要去掉半条命。 在画梅园门口等她一会儿,似乎也不碍事。顾清之正要应下,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径直抬脚带着闻樱一道往里走去:“我同你一道进去。” 闻樱虽不知顾清之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但他能陪着她进去是好事,便也顾不得多问,跟在他身后一道进了画梅园中。 朱璃还是同那日一样,披了件绯红色的斗篷,正与一锦袍男子笑着说些什么。 二人站在梅树下,远远瞧着那背影,便叫人觉得是一对璧人,女子仿若冬日里的一抹烈焰,生机灵动,看着便赏心悦目。 可闻樱无论如何也觉不出赏心悦目来。 好嘛,难怪朱璃铁了心要向她当面致歉,原来是还顺带捎了一个何予洛出来。 虽说何予洛那日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过错都推到闻樱身上,的的确确是该向她道歉,可闻樱却觉得,何予洛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才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不过她虽知晓原书中往后的剧情,可眼前这几人却丝毫不知,何予洛现下还能特地过来向她道歉,倒也算件好事。 至少马车一事,何予洛能明白错不在她,那日后想挥剑斩杀她的理由便少了一个。 闻樱与顾清之离朱璃二人还有一段距离,朱璃尚未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正侧着身与何予洛说着什么,而何予洛低头细听,目光满是缱绻。 闻樱隐约记得,原书中这二人磨磨叽叽的感情进展得可没这么快,此时也不过是互相心生好感而已。 可现下何予洛看向朱璃的眼神,已然不止是原书进度里那点朦朦胧胧的好感了。 难道是她硬掰偏了原书剧情,反倒还让他二人跳过了不少磨叽? 闻樱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目光便一直落在何予洛与朱璃身上。她的目光向来不遮掩,顾清之很快便注意到了。 想起前几月何予洛刚回京时,闻樱还曾为了何予洛与朱璃起过争执,顾清之看着那边梅树下的二人,忽而觉得有些碍眼。 闻樱瞧了他二人一阵,收回目光,发觉顾清之也正静静瞧着那边,心中忽而一动,伸出手去拉了拉顾清之的斗篷,待他垂眸看向自己时便问道:“清之哥哥,你方才忽而改变主意陪我一同进来,是料到何将军也会在吗。” 顾清之略一点头,算是承认了闻樱这般说法。 闻樱闻言,面上笑意更扩大几分,朝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们过去吧。” 说罢,二人并肩朝前行去。 待走到近前,朱璃才似有所感般地回过头来,朝闻樱笑道:“闻姑娘。” 闻樱也回予朱璃一道浅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朱璃语气略带诧异道:“太尉大人也来了。” 何予洛也很是诧异顾清之怎会一并出现在此处,不过诧异归诧异,还是拱手朝顾清之二人行礼道:“太尉大人,闻姑娘。” 顾清之略一颔首,朝何予洛与朱璃道:“雪天路难走,太傅担忧闻姑娘在路上磕着碰着,我便送她过来。你二人有何安排,照做便是,不必顾及我。” 闻樱听着有些好笑,明明是他主动提起要送她,现下却全变成了受她爹爹所托?再者,再多给朱璃与何予洛一人三个胆子,也不敢当真全不顾及顾清之吧? 几人客套了几句后,场面忽而安静了下来。 顾清之往日里积威甚深,有他在,何予洛与朱璃难免有些拘谨,不好贸贸然提起当日马车相撞一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闻樱乐得看戏,捧着手炉站在一旁,仿佛对朱璃身后那株红得剔透地梅花产生了浓厚兴趣。 顾清之站在一旁,长身玉立,也是闭口不言,似乎当真只是接送闻樱而已,丝毫不插手他三人之间的事情。 只是顾清之身上气势太强,朱璃与何予洛压根儿做不到忽视他的存在。 几人静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朱璃开口打破了沉默,朝着闻樱歉意道:“闻姑娘,我与何将军今日邀你出来,是想为前几日马车一事道歉。” 朱璃说着,与何予洛对视一眼,而后继续道:“闻姑娘大度,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这件事到底是因我而起,差点酿成大祸。这几日来,我夜夜翻来覆去不能寐,心中难安,想着定要亲眼见着闻姑娘无碍才行。” 朱璃说着,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一副为了此事心中难受至极地模样。 闻樱那日并未受伤,朱璃又当面惩戒了那鲁莽车夫,也赔礼道了歉,因此她压根儿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回府后就翻篇了。 可朱璃这一番话,倒叫她心中重新不舒服起来。 闻樱冷眼瞧着朱璃,听她话中已然带上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闻姑娘,你可能原谅我”之类的话,闻樱不禁嗤笑一声,浅浅吸了一口气,语调温和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朱姑娘言重了。” 见朱璃抬起头来颇有些惊喜地看着她,闻樱继续温声道:“我那日便说了,你惩戒了行事鲁莽的车夫,又已向我表示了歉意,这事儿便过去了。但你方才又说此事压在你心中,搅得你夜不能寐,我可否斗胆猜一句,这事儿可另有隐情?否则怎会让你辗转难眠?” 朱璃面色苍白几分,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闻樱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还有,你说这回邀我出来是为了亲口向我道歉,可你方才张口闭口都是你心中有多愧疚多不安,朱姑娘,你到底是真心实意想像我道歉,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想求个心安呢?” 第27章 变故 闻樱面上笑意温和,口中话语却一环扣一环,驳得朱璃哑口无言。 何予洛怔愣一瞬,忽而觉得这样锋芒毕露的闻樱,身上仿佛有几分顾太尉的影子。 朱璃讷讷张了张口,唇间血色都失了几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朱璃这般手足无措地模样,何予洛顿感心疼,想帮她说上几句话,可闻樱的话句句在理,何予洛思来想去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闻姑娘,话……不能这么说。” 闻樱懒得与他周旋,弯了弯唇角,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来:“那要如何说?” 闻樱方才那番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朱璃的言辞的确包含了太多私心,何予洛虽想帮朱璃说话,可心中又觉得闻樱的话不无道理,偏头看了看朱璃,一时间有些为难。 朱璃见他护着自己,感激地看他一眼,而后朝闻樱道:“闻姑娘说得是,我不该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而是应以闻姑娘你为重,那日之事的的确确过错在我。闻姑娘不计较,那是闻姑娘大度,我却该将我分内之事做好。此事因我而起,关心闻姑娘,便该是我的分内之事。” “方才许是我词不达意,让闻姑娘起了误会,我先在这儿给闻姑娘赔个不是。” 朱璃说着,便给闻樱赔了个礼。且她这一番话比方才真诚不少,字字句句都在为闻樱着想,怎么看都是一副愧疚自责只求闻樱无恙的模样。 闻樱静静看着她,越听越有些想笑。 她方才说的马车阴谋论,不过是听着那些话心中不快,而这逻辑又勉强说得通,便拿出来堵朱璃的嘴而已。 而现下朱璃这般反应,倒叫闻樱想起了一种名为绿茶的生物。 还是低段位的那种。 不过绿茶段位再低,哄哄直男还是哄得的。 闻樱抬眼看看何予洛,果然见他目光中流露出欣慰和赞许,心中顿觉有些好笑,再抬眼去看顾清之,却见他眸色平静,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闻樱不禁有些稀奇,这些话对顾清之竟然没用? 闻樱这般想着,便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你怎么看?” 顾清之目光在朱璃与何予洛身上扫了一眼,而后道:“朱姑娘说得没错,此事的确是因她而起,给你赔礼道歉是应当。而何将军那日不分青红皂白责骂你一通,也该为此向你赔个不是。” 顾清之口中话语虽是对着闻樱所说,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朱璃与何予洛二人身上。何予洛闻言心中一凛,知晓太尉大人最是赏罚分明,忙抱拳朝闻樱道:“闻姑娘,那日之事是何某鲁莽,还请闻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闻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对他二人道:“何将军与朱姑娘为了这件小事特地邀我见面,可见心意之诚,此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起。” 朱璃此番邀请闻樱,是以赏梅之名,因此几人一直在小径上慢悠悠走着,加之今日来赏雪的人多,暖阁之中的人定然也多,想来不大方便说话,便也未往暖阁中去。 闻樱虽披了厚厚的斗篷,又抱着暖手炉,可到底是在雪地里,说了这么好一会儿话后,还是觉得有些冷了。 闻樱想起上回受了风寒后,碧落端给她的那些苦到舌头发麻的汤药,果断岔开了话题,而后随意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开。 闻家四姑娘身子骨弱,在上京也不是秘密,朱璃与何予洛二人便也不挽留,只是朱璃执意要送闻樱至马车前,闻樱推脱不了,便也由着朱璃跟着自己一道走了。 朱璃要送闻樱,何予洛没有不去的道理,而顾清之原本就与闻樱一起,于是一行人便一同朝外走去。 闻樱对朱璃说不上有多喜欢,但也说不上有多厌恶,不过她清楚地记得上回她对朱璃稍稍生出了些好感后,与她并肩同行时,朱璃莫名其妙跌了一跤,随后让朱璃绊倒的这顶帽子就被何予洛扣到了自己头上。 说起来,上回也是在这画梅园中。 有了上次的教训,闻樱这回长了个心眼儿,紧紧跟在顾清之身侧。 画梅园中都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并排走不下四个人,闻樱站在顾清之身边,后边儿的朱璃与何予洛便自动自发地并肩而行。 画梅园中的雪景果然名不虚传,不得不说周景玥将其打理得极好。 眼见着就要与朱璃二人分开,闻樱心中轻快不少,便分出心神去赏四周的美景。待看见不远处有一结了冰霜的湖泊,眼睛登时亮了几分。 之前与周景玥闲谈时,闻樱便听她说起过画梅园中这名为昆玉的湖泊,每到冬日时,昆玉湖上便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京中的百姓便会穿上特制的鞋子,来到昆明湖上滑冰嬉戏。 闻樱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当下便心生向往,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去昆玉湖上玩耍一番。 现下昆玉湖就在眼前,闻樱不自觉顿住脚步,看向顾清之:“清之哥哥,我们去昆玉湖上看看可好?” 那日听周景玥说过后,闻樱回府便差人备好了特制的冰鞋,今日虽未带来,可若能去昆玉湖上踩一踩,也算了了她半个心愿。 昆玉湖如今已被冰霜封住,闻樱想要过去,自然不是赏景,顾清之见她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盛满期待,却还是出言拒绝道:“湖上冰面还未冻结实,待过两日再去。” 顾清之倒不是在哄闻樱,昆玉湖早在大周开国之初便存在于此,不知从何时起,年年冬日都有百姓穿着冰鞋来冰面上嬉戏。可昆玉湖面宽阔,百姓又拿不准冰面是否冻得结实,每每都是见湖面一冻上,便试探着往上走。 可湖面之上,总有冰层薄的地方,每年都有百姓不慎落入水中,引出不少事端。大周先前几位皇帝为了避免再有百姓出事,甚至还在冬日里围封过昆玉湖。可上京百姓早便将来昆玉湖上嬉冰当做传统,哪怕帝王围封昆玉湖,却仍是有人偷偷摸摸溜去玩耍,甚至因得围封一事,引来不少百姓不满。 直至周景初登基,先是助明月公主周景玥修葺画梅园,将民众在冬日里的游乐选择拓宽;再是培养出了一批人,专职在冬日里测昆玉湖冰面厚度,待冰层达到要求,才让百姓上冰嬉戏。 不仅如此,周景初思及冰面难免厚薄不一,便只将冰层最厚的一片地方围了出来作为冰场,做上标记,且派侍卫围守,一来是防止百姓无意间跑去危险之处,二来若是不甚有意外发生,侍卫也能及时施救。 至此一来,昆玉湖上再未出过事,周景初也得了贤名,可谓一箭双雕。 而眼下昆玉湖上空无一人,定然是冰层厚度还未达到,冰场尚未解封。 听得不能去冰面上玩耍,闻樱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晓贸然上冰会有危险,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往外走去。 闻樱刚迈出两步,便听得朱璃在身后道:“昆玉湖上不仅可以戏冰,雪景也甚美,闻姑娘若是喜欢,不若过去看看?” 闻樱听得朱璃说话,几乎下意识便想起了上回本该发生在顾清之生辰时的落水一事,正要婉言拒绝,就听得何予洛也帮腔道:“是呀闻姑娘,难得昨夜里下了雪,若是想去昆玉湖边看看,我们便陪着你一道过去。” 何予洛话语里难得带了几分殷勤,似乎是要借着陪她去昆玉湖赏雪一事,把之前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又为了朱璃而帮偏腔的愧疚感一下都抵消掉。 朱璃与何予洛都主动提出要陪她过去,闻樱此时再出言拒绝,便显得有些太过刻意了。 闻樱想了一想,又顾清之在身旁,她再稍留意些离朱璃远远儿的,应当不会有事。再者,昆玉湖上已结了冰,朱璃就算当真想自导自演,也要舍得对自己下得了这个手才行。 况且,在原书中,原主与朱璃二人是误会居多,原主曾出手给朱璃使过绊子,可朱璃虽心眼手段颇多,却也未曾主动谋害过原主。 闻樱这么想着,心又放下些许,便点了头,满怀期待地朝着昆玉湖旁走去。 上京百姓年年都要来昆玉湖旁游玩,不得不说,昆玉湖的确是美极。 闻樱放眼望去,入眼皆是冰雪晶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席卷进胸腹之中,虽凉得她有些打颤,却别有一股舒爽。 一呼一吸之间,闻樱只觉得这般沁人心脾的凉意将她心中的忧虑都带走了些许。 只不过闻樱赏景归赏景,却还是记得要牢牢跟在顾清之身边。待沿着湖岸走了一段后,闻樱回头一看,见朱璃与何予洛落后她二人好几步,并肩缓步而行。 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二人交谈的声音。 闻樱无意去听,不过二人的话语仍断断续续飘进了耳中,虽听得不甚清晰,却不难听出朱璃语调中的娇羞之意。 这二人的进展,似乎确实比她所了解的要快很多。 闻樱听着耳旁女子羞涩的话语,不自觉有些微微分神。 变故便发生在这一瞬间。 顾清之发觉闻樱忽而落在他身后,正要回身去等,却忽地听见女子的惊呼声。 第28章 风寒 耳边传来重物撞击冰层的声音,顾清之心中一凛,第一个念头是闻樱出事了。 急忙转过身身去一看,却发觉眼前景象与他所想相差甚远。 闻樱抱着暖手炉,好端端的站在岸边,正一脸惊愕地半垂着头看向前面不远处冰面之上的人。 当初周景初兄妹二人修葺画梅园时,连带着一并修葺了昆玉湖,昆玉湖如今半是天然半是人工,不仅湖面被拓宽了不少,湖岸边用还石块砌起一道堤岸,使得入目之景更赏心悦目。 而正是因为这道堤岸,使得湖面低于岸边半人高,顾清之方才听见的惊呼声,便是闻樱因得惊讶而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及朱璃跌落冰面而发出的呼痛声。 突如其来的意外,其余三人都愣住了。 或者说,让闻樱与何予洛都愣住了。 朱璃结结实实摔了这一跤,且跌下来的姿势着实有些不雅,待顾清之与何予洛都回身看向她时,她便动了动身子,撑着手似乎想从冰面上爬起来,可试了几番都无果,当真是柔弱又惹人怜爱。 朱璃此时侧身对着何予洛,何予洛看不清她神色,只能看见她艰难地撑着手想要站起来,一副无措又无助的模样。 而顾清之站的地方,刚好能将朱璃面上神色瞧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清了柔弱之下的那一抹算计。 闻樱最先回过神来,偏头对何予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朱姑娘救上来?” 何予洛这才如梦初醒般疾步上前,一掀衣摆,也跳下湖岸,落在了冰层之上。 闻樱站在岸边,何予洛过来得急,动作匆忙间撞到了闻樱肩膀。 闻樱顿时被撞得晃了两晃,而作夜新落过雪,脚下石头正滑,闻樱一时没稳住,眼看着就要跟着往冰面上摔去。 闻樱在心中暗叹一声,紧紧闭上眼睛,正做好了摔个屁月殳蹲儿的准备时,却被人往后一拉,并未如她所想般摔在坚硬的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闻樱睁开眼睛瞧一眼,发觉自己正被顾清之扣住肩膀揽在怀里,立刻便扬起一个笑,唇边梨涡浅浅,想向顾清之道谢。 可她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得耳边传来冰面碎裂的声音。 闻樱循声侧过头去,见何予洛已扶起了朱璃,正低着头温声安慰着什么,而朱璃微红了面颊,随着何予洛的话语轻轻点头。 二人脚下的冰面,已然蜿蜒出一条裂痕。 而这二人柔情的柔情,娇羞的娇羞,丝毫也未注意到危险正临近。 闻樱见那裂痕越来越大,出言提醒道:“何将军,朱姑娘,小心!” 她的话将将出口,便听得耳边一道清晰的碎裂声,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何予洛反应不及,只来得及抓住朱璃的胳膊,便与她一道落入水中。 好在二人离岸边不过一步之遥,何予洛一手抱住朱璃,一手向前伸着,想攀住岸边的石块。 顾清之半弯下身去,拉住何予伸过来的手,一使力便将二人从水中拉了出来。 何予洛好容易抱着朱璃上了岸,正想低头问问朱璃可还好,就见朱璃裹紧身上已被水浸湿的衣服哆哆嗦嗦,一副快要被冻晕过去的模样。 冰层之下的水寒冷刺骨,朱璃一个弱女子,定然是受不住。 何予洛见朱璃嘴唇已冻得青紫,忙将人打横抱起,就要往暖阁里跑。 闻樱一把将他拉住,皱眉道:“暖阁里还有旁人,朱姑娘如今浑身湿透,你这样将她抱进去,岂不是人人都看着了?再说,暖阁里虽烧着碳,可一时半会儿哪儿能烘得干冬日里的厚衣服?” 若何予洛真将朱璃抱去暖阁,只怕朱璃还未等到踏出画梅园便会烧起来。 说罢,闻樱不等何予洛追问,便继续道:“快去我马车上,我带了替换的衣裳,刚好能解朱姑娘之急。” 何予洛感激地看她一眼,而后便跟着闻樱快步朝外走去。 马车不大,朱璃与其侍女流萤进去后,闻樱便只让碧落一道进了去,将备来换的干净衣裳拿出来给她们,自己则与顾清之和何予洛二人等在马车外。 何予洛此时也浑身湿透,被风一吹,似乎衣袍袖摆都结了细碎的冰凌,却仍是固执地等在马车外,要确认朱璃无恙。 闻樱有些看不过眼,出言劝道:“何将军,你也浑身是水,先去换件衣裳吧,再这么硬撑着,身子骨儿再好也经不起折腾。” 何予洛摇摇头,语气里有些自责:“方才我若是一下去便直接将她带回岸边,也不会发生这许多事,我定要看到她安然无恙才行,否则我心下难安。” 闻樱见这般说劝不动他,便换了个说法道:“你是为救朱姑娘才落水,若是你因此染了风寒起了病,只怕朱姑娘心中更会愧疚。” 将朱璃的名号一搬出来,何予洛果然动摇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去了马车之上。 何予洛今日是策马而来,顾清之便将马车暂借于他,何予洛的小厮得了吩咐,早前便赶回府中去取干净衣物去了。 闻樱方才出言劝何予洛,不过是推己及人,若是自己这幅身子骨儿,带着满身冰碴子在外边站上许久,只怕无异于去鬼门关走一遭。而何予洛虽是习武之人,身体更要强健些,可到底不是铜筋铁骨,他若真要等朱璃缓过劲儿来出来见他,只怕身子都被风吹透了,不染病才奇怪。 何予洛与朱璃分别进了马车里,只剩闻樱与顾清之站在外边,闻樱方才被这些事情分去心神,现下耳边安静下来,又重新觉得身上被风吹得有些冷了。 正当闻樱犹豫着要不要去敲敲马车门,让碧落再递一个汤婆子出来时,就感觉身上一暖,而后鼻间便萦绕着冷冽如山泉的气息。 顾清之将他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闻樱身上。 周遭的冷风似乎一瞬便被隔绝开来,大氅上似乎还带着顾清之身上的暖意。 闻樱摸了摸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抬起头来对顾清之道:“谢谢清之哥哥。” 说罢又瞧着顾清之,略有些担忧道:“清之哥哥,你也会冷的呀。” 闻樱披上大氅后觉得身上暖和不少,见顾清之就这般立在寒风中,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要表示一下关心,这才说了这句话,一面装模作样地要解开大氅,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顾清之可千万不要顺着她的话将大氅收回去。 顾清之抬手制止了闻樱谷欠解开大氅还予他的动作,又替她拢得更严实了些:“你披好了,若是带你来画梅园一趟回去又着了凉,只怕祖母又要怪我没好好护着你了。” 听得顾清之如此说,闻樱迅速收回了手,面上笑容却更甜了,对顾清之笑道:“那好,我听清之哥哥的,披好了。” 这人,仿佛开始别别扭扭的关心她了? 明明是怕她身子弱易染风寒,却偏要嘴硬拿顾老夫人做挡箭牌。 闻樱想着他这句话,觉得抱上金大腿的胜利曙光又近了一步。 二人说完这些话,静默了一会儿,闻樱现下不觉得冷了,便四处看看,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闻樱看着看着,不自觉便有些出了神。 顾清之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闻樱目光越过马车,落在后面那一片尚未被人留下印记的雪地上,想着方才朱璃的举动,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来。 少女的目光一直落在他马车之上,顾清之想到马车之内的人是谁,微微眯了眯眼,对闻樱道:“有些心疼他?” 闻樱正想得入神,冷不丁被打断思绪,一时没听清顾清之说了什么,反应有些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反问道:“嗯?清之哥哥?” 顾清之觉得自己这般也有些莫名其妙,无意再重复一遍,只偏过头去,似乎也对地面上的某一捧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闻樱方才不是没听到顾清之说了什么,只是反应有些慢,此时回过神来,见顾清之不肯说第二遍,又转过头去不看她,便开开心心去查看他耳朵。 果然有些红了。 闻樱瞧着那泛红的耳朵尖儿,忽而觉得顾太尉难得透出些可爱来。 闻樱仰着脸瞧了他一会儿,见顾清之仍将目光落在别处,便将手从大氅中伸出来,去拉拉他袖摆,明知顾问道:“清之哥哥,你方才说了什么?” 袖口被少女拉了两下,顾清之只得低下头来看她,见少女面带疑惑,眼中却盛满了快要得逞的笑意,顾清之勾了勾唇角,笑道:“蓁蓁可是心疼我了?” 闻樱眼中一愣,他方才说的可不是这个! “心疼他”与“心疼我”,不过是差了一个字而已,可转眼间就将闻樱从主动转为被动。 若是“心疼他”,闻樱大可借此机会做些文章,说不定还能让顾清之承认他有些醋了。 可若是“心疼我”,便将这回答交到了闻樱手上。饶是闻樱面皮再厚,也还没厚到当着他的面说出“心疼你”这几个字。 更何况马车就距他二人几步之遥,她说的这些话,还可能会被朱璃主仆一字不落地听去。 闻樱虽比旁的女子更热烈大胆些,可仍是不想将这些恋人间才会说的情话,摆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观赏。 闻樱顿觉自己失算,太尉果然是太尉,一句话便将自己的处境翻了个翻。 闻樱收回了手,想做个没听清的样子,偏偏顾清之还怕她未听见般又唤了她一句,声线柔和,似乎带着某种引诱她的力量。 “蓁蓁?”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是在哪儿看过,说女生若是觉得一个男生帅,倒也还好,可若是觉得一个男生可爱,便说明女生满眼只有他的好了。 闻樱:你好可爱! 第29章 娇蛮 顾清之仿若怕她未听见般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这下闻樱想假装未听清都没了理由,只得搬挡箭牌出来:“清之哥哥,朱姑娘还在马车里呢。” 说着,还侧身看了看距他二人不过几丈远的马车,神色间颇有些为难。 顾清之看她那小模样,就差没明晃晃的告诉他是怕这些羞人的话被旁人听了去,觉得有趣,便故作听不懂般曲解了她的意思道:“朱姑娘有她的婢女照顾,碧落也在里边儿,蓁蓁不必太过担心。” 闻樱听他虽听岔了她的意思,却也没再继续方才那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事情,便借机将话题扬得更远,朝顾清之道:“方才朱姑娘落水,何将军救了她上来,他二人算不算有了肌肤之亲?何将军是否不日便会上朱府提亲了?” 按照闻樱穿书前十余年的读者经验,女儿家落水被男子救起,便算是有了肌肤之亲,甚至有恶毒女配想陷害女主,会故意推女主落水,而后安排某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来救人,想毁了女主前程,不过女主往往都能化险为夷,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回朱璃跌落冰面,冰层碎裂致其落入水中,倒是个意外,而跳下去救她的人刚巧正是何予洛,二人情投意合,似乎也并无旁的影响,甚至还让二人原本磨磨唧唧的情感迅速得到了进展。 不过,朱璃好端端的怎会落水,当真是不小心跌下去的? 闻樱隐约间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只不过还未来得及等她细想,朱璃便被她的贴身侍女流萤搀扶着从马车中出了来。 闻樱瞧了瞧朱璃,见她面色依旧苍白,神色间却并无多少不适,想来并无大碍,便对朱璃道:“马车内条件简陋,朱姑娘不若先回府去,煮上一碗姜汤去去寒气,保重身子要紧。” 闻樱说得没错,她马车内虽有干净衣物让朱璃换上,也有汤婆子能让朱璃抱在怀中,可朱璃方才到底是在结了冰的湖水中泡了一遭,单单换了身衣裳,只怕仍冻得牙齿打颤。 可谁知朱璃却摇了摇头,朝四周望了一望,而后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朝闻樱道:“多谢闻姑娘好意,可我方才是被何将军所救,还有些话想与何将军说,不知何将军他现在何处?” 听得朱璃话中一口一个“何将军”,闻樱也没了脾气,抬手朝顾清之马车一指,对朱璃道:“喏,他就在那里边儿,有什么话,你自己过去对他说吧。” 何予洛的小厮方才已捧了干净衣物回来,闻樱估摸着他现下也已收拾妥当,便示意朱璃过去寻他。 朱璃犹豫了一瞬,似乎是在考虑这般举动是否太不矜持,随后又下定决心般朝着顾清之的马车走去。 朱璃在离马车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流萤上前叩了叩马车门,里边儿很快传来回应,何予洛马上便出了来。 顾清之的马车离闻樱二人不远,闻樱一时好奇心起,正想竖起耳朵听听他二人宁愿冒着风寒高烧的风险也要说的话究竟是些什么,就见朱璃隐晦地看了这边一眼,而后带着何予洛前行一段距离,背对着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起话来。 这下闻樱彻底听不见二人的言语声了。 闻樱瞧着朱璃的背影,方才心中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愈发明显,只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何处不妥。 正当她细细回想这股不对劲儿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时,忽而听得顾清之问她道:“你与这位朱姑娘,可算相熟?” 闻樱摇了摇头道:“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并算不上多熟悉,怎的想起问这个了?” “既然算不上多熟悉,日后也不必有多熟悉。” 顾清之这话听着别有一番深意。 话中的意思,是告诉她朱璃这人,并非善茬? 他二人听不见朱璃与何予洛的话语声,想必她的话也不会被听了去,闻樱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是觉得朱姑娘不好相与?” 闻樱神色间并无试探,也并无多少疑惑,顾清之看她一瞬,唇边勾起一个淡笑:“看来我们蓁蓁是个聪慧的。” “那当然。”闻樱抬了抬下巴,一副颇有些骄傲的模样,而后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清之方才说的,是“我们蓁蓁”。 只比平时对她的称呼多了两个字而已,却无端多出许许多多亲昵。 闻樱眼睛一亮,抬手拉住顾清之的袖摆晃了晃,语带惊喜道:“清之哥哥,你方才说什么?” 顾清之方才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没想到闻樱的反应比他想的要大得多。见眼前少女眼眸晶亮,正仰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眼中只盛得下他一人,顾清之心中忽而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感来。 从前他竟没发现,自己竟对闻家这小姑娘的影响这么大? 以前他嫌麻烦,又觉得她娇纵,不想将她娶回府中,省得顶撞祖母,扰得府中鸡犬不宁。可现下看来,她虽的确有一副与她娇柔外表极不相符的娇蛮性子,行事作风也不同于旁的女子,大胆得很,但也不乏有许多可爱之处。 顾清之低头看着闻樱,见她眼眶被风吹得有些泛红,说不出的单薄柔弱,一双杏眼却如天上的星子般明亮,别有一番力量。 祖母挺喜欢她这个小辈,若是娶回府中,能多个人陪祖母聊天解闷儿也不错。 顾清之心想。 闻樱等了一阵,没等到顾清之开口,便又晃了晃他的袖摆,想听他再说些什么,却见顾清之一扬下巴,闻樱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朱璃二人不知何时已说完了话,正朝着这边过来。 等朱璃他们过来,顾清之便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再说方才那些话,闻樱顿觉有些失望,只得将手收了回来。 朱璃与何予洛说完了心中所想,又听了何予洛一通告白与保证,面上羞意再也忍不住,偏下头去不敢看他,快步往回走去。待一回头一抬眼,就见闻樱拉住顾清之的袖摆,仰着头正说些什么,而顾清之侧过头来垂眸看她,虽看不清眼中神情,面上神色却是罕见的温柔。 至少,与朱璃所听闻的那个杀伐果决的顾太尉,相差甚远。 朱璃脚步一顿,只觉得一颗心又跌进了昆玉湖中一遍,面上的羞意也散了许多,神色不自觉冷了下来。 先是明月公主,现下又是顾太尉,为何?本该站在她这边的人,为何一个二个都开始护着闻樱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莫非,是她太急了? 何予洛此时也跟了上来,顺着她眼神望去,不禁笑道:“我之前也不曾想到太尉大人竟能在一个姑娘家身上花这般多的心思,闻姑娘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看来太尉府也快有喜事了。” 朱璃闻言,勉强附和道:“是啊,真是难得。” 说罢,又对何予洛道:“何将军,你方才说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 见何予洛一愣,朱璃又怕他觉得自己出尔反尔,从而误会些什么,便寻了个借口道:“婚嫁是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之间虽有些特殊,可我也得先与我父亲知会一声,你若是贸贸然上门,只怕……” 朱璃后半句话故意没有说完,可话语中满满都是担忧,何予洛觉得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哪里还会误会什么,感动道:“还是你心细,你放心,我听你的。” 闻樱今日里出来见朱璃,本就只是听她说那日马车一事,眼下马车之事也说完了,又出了昆玉湖落水这么个岔子,闻樱也没有了赏雪的心思,便在画梅园门口与几人道别,各自回府去了。 顾清之之前说过要送她回府,便还同方才来时一般,不远不近地跟在她马车后,直至她进了太傅府,这才掉头离去。 闻樱虽未玩雪,身上也一直捂得严严实实,可碧落仍是放心不下,去厨房里煮了一碗姜糖水来,劝闻樱喝下。 左右不是些难喝的汤药,况且喝了这个驱了寒气,还能避免往后要喝那些既难闻又难喝的汤药。闻樱喝得爽快,不一会儿便便将一碗喝了干净。 屋里碳火烧得正旺,闻樱往软榻里一靠,舒服地眯了眯眼,忽而又想起了顾清之叫她不要与朱璃来往得太近的话,唤来碧落问道:“我从前,与朱姑娘之间关系怎样?” 碧落知晓自家主子上回风寒烧得“失忆”了,便知无不言,将印象中与朱璃有关的那些事儿都挑出来与闻樱都说了。 闻樱听过来听过去,并未觉得有不妥之处。 原主身子弱,天天泡在药罐子里,本就不常参加京中贵女的聚会,加之朱璃父亲官职不高,原主也不屑得与朱璃说上些什么话,因此二人并无多少交集。 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还是何予洛回京那一回,原主与朱璃起了争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说起来,还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与朱璃才渐渐来往了起来。 闻樱仔细想了想,忽而发觉之前一直隐隐不对劲儿地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又过了十二点了QAQ 我的小红fa又没有啦QAQ 话说有一直追文的小可爱吗? 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哈哈哈哈哈 啾咪~ 第30章 提亲 原书中的朱璃,与其说她是颇有心机手段,倒不如说是心思玲珑,且看起来更像是女主光环过剩,每一次刚巧都能化险为夷并博得旁人好感。实际上朱璃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也并未主动出手去陷害过谁。 而今日画梅园落水一事,却让闻樱觉得有许多怪异之处来。 原本她是与顾清之并肩而行,朱璃与何予洛落后一步,后来不知怎的朱璃便走到了她身侧,与她说了两句话,而后便莫名其妙地往一旁摔了下去。 且朱璃跌落岸边时,还曾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也拽得往前一个踉跄。 闻樱当时以为朱璃不过是在重心不稳,只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子,可现下细细想来,也许是别有用心也说不定。 顾清之送闻樱回府,何予洛也想照葫芦画瓢,送心上人回去,却被朱璃以担忧他身体而婉拒,只得目送朱璃的马车远去,直至转过街角看不见踪影,这才翻身上马离开。 朱璃坐在马车内,眉头紧紧地拧着。 流萤以为她是还没缓过劲儿来,便将马车中备着的毯子抱出来,抖开给朱璃披上。 朱璃下意识地裹紧了毯子,心中一片混乱。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些人的性子,她应当最是了解不过,可闻樱近日来的行径,却与她印象中那个娇蛮跋扈的病秧子差得有些远。 何予洛对她的态度倒未曾变过,可对闻樱的印象却好了不少,会不会有一日他会突然明白闻樱的好,而后便觉得她不够好了? 朱璃越想心中越乱,待听见流萤继续开口安抚她时,皱着眉问道:“你可觉得闻姑娘同从前相比,有些不一样了?” 流萤想了想道:“闻姑娘之前总是为了何将军来为难小姐您,这两回估计是明白了何将军满心满眼只有您,便没脸再在何将军面前挑拨了吧?” 闻樱的确未再对何予洛表现过爱慕,朱璃却总觉得流萤还未说到点子上,只是还未等她再问,流萤又道:“也许是上回烧坏了脑子,突然懂起事来了吧。” “烧坏脑子?” “小姐您还不知道?”流萤见朱璃确不知晓此事,便将闻樱前阵子染了风寒高烧了好几日,清醒过来后性子便平和不少一事说予朱璃听了。 闻樱高烧“失忆”一事,太过曲折离奇,又属府中私事,太尉府的人口风很紧,并未传到外边儿来。 可闻樱大病一场的事儿却是瞒不住,只不过太尉府三天两头请名医上门诊治,上京中也见怪不怪了,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而流萤因得闻樱曾对朱璃针锋相对的缘故,乐得听见闻樱生病难受的事情,特地去打听了一番,还在心里嘀咕怎的没直接将这个恶婆娘烧成个傻子去? 眼下流萤跟朱璃说起这件事情,也说得三分真七分假,添油加醋了不少,想把闻樱说得落魄又难堪,给朱璃出一口气。 而这些毫无根据地揣测,却刚好点醒了朱璃:“你说她高烧昏迷了几日,醒过来后便安分不少?” 流萤还未领会朱璃话中深意,且也领会不了,仍在那儿说道:“是呀小姐,依奴婢看,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从此再没胆子作恶了!” 鬼门关,高烧昏迷,醒来后性情转变。 当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朱璃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也仿若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朱璃心中惶惶,闻樱却全然不同。 外边儿天寒地冻的,那些爱出风头而举办聚会的贵女们也都歇了心思,闻樱乐得待在暖和和的屋中,一面品着刚好不烫口的花茶,一面翻阅着从自家爹爹书房中“搜刮”出来的野史传记消遣解闷儿,日子悠哉得很。 顾清之的书信依旧每日按点送来,闻樱也会每一封都拆开看,连着看了几日,忽而发觉这书信读来有些许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些生活琐事,可之前的书信读起来干涩又乏味,闻樱一目十行都嫌看得慢了,可近日送来的这几封书信,虽依旧只有淡淡几句描写,读来却有一番清然之感。 看来顾清之总算不故意花心思将书信写得枯燥乏味了。 闻樱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又愉悦几分。前阵子画梅园里,顾清之特地提醒她要提防朱璃,这几日的书信又能隐约看出他态度的转变,闻樱只觉得金大腿之途越来越光明。 说到画梅园,闻樱又想起了另一事。 刚巧碧落从外边儿进来,手中拎着食盒,食盒中是楚宜云特意吩咐厨房为闻樱炖的补身子的汤。 闻樱接过汤来,闻到清淡的食材香气中夹着丝丝药材的甘味,不禁苦了脸,皱着鼻子想将汤一饮而尽。 入口却发觉药味并不重,厨子的手艺很好,将汤炖得味道鲜美,将药材的涩味很好的掩盖了去。 待一盅汤用毕,闻樱问碧落道:“你这几日进进出出,可听说京中有什么事儿发生?”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碧落却明白她想问什么,摇摇头道:“奴婢并未听闻有什么事儿发生。” 闻樱有些诧异,确认般地向碧落又问了一遍。 碧落依旧摇摇头,说什么消息都没有。 闻樱问的是什么事儿,主仆俩心照不宣。 那日去画梅园中赏雪的人不少,朱璃二人落入昆玉湖中的动静儿也不算小,自然会有人瞧见,也自然会有人认出他二人来。 何予洛本就倾心于朱璃,那日又特意避开她与顾清之二人聊了许久,明眼人都能看出朱璃面上的娇羞与欢喜,闻樱便觉得,不出几日便会听到何予洛前去朱府提亲地消息。 可这一转眼已过了小半月,何予洛那边却还是没有半点儿表示。 若不是闻樱知晓这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只怕会觉得何予洛要仗着身份让朱璃吃个哑巴亏。 显然,有这般想法的,可不止闻樱一个。 且不说旁人,那日朱璃出府时是一套衣裳,回府时是另一套衣裳,一头长发全是濡湿的,她一回府,朱氏夫妇便觉察出了不对。 朱璃眼见瞒不下去,便支支吾吾说了落水一事,又特地强调是何予洛救了她上来。 朱氏夫妇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听得是何予洛救起了宝贝女儿,感激不已,转头便备下了厚礼,想去何予洛府上登门道谢。 却不想被朱璃拦下,朱氏夫妇问她原由,朱璃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夫人心疼女儿,见她坚持,便也歇了心思,等着何予洛上门给个说法。 朱氏夫妇先前想去何予洛府上,一是道谢,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朱璃的婚事定下来。毕竟朱璃嫁他算是高攀,何予洛若是不认账,朱氏夫妇也奈何他不得。 朱氏夫妇被朱璃拦下,也不知他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左等右等都不见何予洛来,朱大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件事情毕竟会影响到朱璃的清誉,因得何予洛迟迟未有反应,朱大人无意间已听到不少人在背后嘴碎了。 待朱璃回过味来,已经被不少人在背后指点嗤笑。朱璃不禁有些懊恼,她先前只想着是否是由于二人之间的进展太快而导致许多事情超出掌控,却忘了此事若是不处理妥当,也会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好在何予洛不是个傻的,见事态风向不对,便大张旗鼓地去了朱府,将二人的亲事定了下来。 只是这事儿的发展着实有些微妙,哪怕何予洛拿出了不少诚意,却依然有不少人认为何予洛不过是迫于流言,这才上朱府提亲的。 朱璃得知外边儿的留言,更是懊恼不已,不过她与何予洛的亲事总算是定了下来,又让她松了一口气。 碧落知晓闻樱留意着着朱璃那两人的后续,便也一直留心打听,这些过程,闻樱都是知晓的。 只不过事情每发展一步,闻樱心中的怪异之感便更深一分。 难道她与顾清之之间的进展,对朱璃与何予洛这对磨叽鸳鸯的影响这么大? 闻樱原以为自己知晓后续事态的发展,哪怕自己本身就是个变数,只要小心一些,便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太大影响,她还是能预见未来,规避开对她不利地事情。 她左右也只想影响顾清之一人而已。 可现下看来,朱璃的变化似乎才是最大的。 或许日后种种,都会偏离原书,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 闻樱原本一直成竹在胸,现在却突然发觉,她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知未来究竟在何方。 闻樱想到这种可能,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安,但很快又放下心来。 周景玥在,周景初在,她身边的人还是没变,哪怕朱璃性情突然转变,与原书中不屑于使阴损手段的女主大相径庭,去何予洛面前挑拨离间,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做过什么实质性伤害朱璃的事情,何予洛没有理由找她麻烦。 只是这样看来,抱紧顾清之金大腿一事,要开始加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走过路过顺手收藏一个哇~ 啾咪啾咪~ 第31章 变数 闻樱心中揣着心事,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从一个梦境落到另一个梦境里,破碎的场景叫她看不清晰,却又难以安稳。 她似乎看见了原主的结局,何予洛执剑指着她厉声质问,朱璃被他护在身后,看不清面上神情。 而顾清之就在不远处,面上却无多余神色,只冷冷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散着寒光的剑就横在她面前,随时都有可能割断她娇嫩的脖颈。 她想求救,却发觉竟无一人肯为她说话,闻樱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剑朝她刺来。 “不要——”闻樱猛然从梦中惊醒。 待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中衣已然被冷汗浸湿。 窗外透进朦朦胧胧的晨光,天已破晓。 闻樱大口喘着气,依然还没大从梦中缓过劲儿来。 怎么会,突然梦见这般可怕的场景? 想起方才顾清之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她的眼神,闻樱没由来一阵难受。 不过,也只是个梦罢了。 闻樱估摸了下时辰,见还尚早,便复又缩回被褥中躺好,打算再睡一会儿。 不知是否是方才那个梦太过骇人,闻樱翻来覆去一阵,却无丝毫睡意,索性睁开了眼睛,侧身瞧着窗边愈发明亮的日光出了神。 昏暗的房间逐渐被照亮,门外传来仆从洒扫庭院的声音,闻樱出神了许久,脑中却忽然划过一个念头来。 事态发展变化这般大,也许,并非只是由她这一个变数所致呢? 既然她与周景玥兄妹二人原本都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除了他几人之外,这儿还有别的变数? 比如……朱璃。 一想到这种可能,闻樱忽而觉得许多事情都明朗了起来。 比如为何朱璃与何予洛之间的进展比她印象中快了几倍还不止,又比如朱璃的性子为何变了些许。 也许,此朱璃早已非彼朱璃。 肖染在写这本书时,以她身边的人为原型塑造了书中的人物,以至于现在闻樱便是闻樱,周景玥便是周景玥。 而肖染身边并未有名为朱璃的女子。但与其说朱璃是肖染重新创造出来的人物,倒不如说,她是肖染以自己为原型,美化一番后而诞生出的角色。 朱璃的脸上,依稀看得出几分肖染的影子。 窗外的日光越来越明亮,门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闻樱知晓,是碧落要来唤自己起身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碧落抬手扣响门的那一刹那,闻樱脑中的猜想一瞬间明晰。 也许,朱璃便是肖染,肖染便是朱璃。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小姐今日怎醒得这般早?”碧落推门进来,见闻樱已经坐起身来,有些诧异,又见闻樱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丝毫未有刚睡醒的朦胧,便知晓她已醒来许久,忍不住又有些担忧:“小姐昨儿夜里可是没有睡好?” 闻樱摇了摇头,昨儿夜里虽说她的确睡得不踏实,可方才想明白了朱璃一事,此刻心情颇有些好,翻身下了榻,听得碧落说今儿早饭有她最喜欢的虾饺,不由得更开心几分,唇边两个小梨涡一直浅浅地挂着。 碧落见闻樱一直扬着唇角,便笑着打趣儿道:“小姐今日这般开心,是因得昨日太尉大人那封信的缘故吧?” 如今闻樱性子温和许多,碧落便没从前那般怕她,有时候也敢拿顾清之来打趣她了。 碧落说的,便是太尉府每日傍晚雷打不动送她府上的书信。 在昨日的书信里,顾清之除了交代白日里做了何事见了何人,还在说起某件事的时候夹了句前朝诗人的诗句进去。 这句诗从字面上看,是描绘雪景,可说来也巧,闻樱这两日正好在看一本诗集,其中便有这位诗人的这一首诗。而这首诗,正是这位诗人与爱妻赏雪时所做,看上去是感叹雪景之美,实际上则是以白雪喻发妻,赞叹爱妻如雪花般洁白纯美。 闻樱一看到那两句诗,便回身从小桌上拿起那本诗集,凭着记忆翻到了这一首,而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了一遍,颇有些稀奇地招呼碧落过来看。 以顾清之的才学,自然不可能不知这首诗的含义,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说明,顾清之是有意挑了这一句,特地写给她看的? 碧落虽识字,可对诗词曲赋却一窍不通,懵懵懂懂地读着这句话,待听得闻樱说明了这首诗的意义,眼中不由得一亮,开心道:“小姐,这是不是说明,在顾太尉心里,您就如同……” 闻樱眼疾手快地捂住碧落的嘴,不让她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但心里却同样忍不住有些开心。 不过她的开心与碧落的开心又有些不同,闻樱的心情,颇有些像从“外边儿捡了只凶不拉几的狸花猫回来,喂了几天小鱼干后,终于不对我伸爪子了”这一类的开心。 见碧落又将此事拿出来说,闻樱有些好笑地瞧她一眼:“才不是呢,我是听见你说一会儿有虾饺才开心,与顾太尉何干?” 她越这样说,碧落越笃定她定是想着顾太尉,只不过是面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见碧落这样,闻樱便知晓她心中所想,不过她也不在意碧落是否误会,左不过是误会她与顾清之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而她对朱璃的那些猜想,若是要她解释给碧落听,那才叫她头疼。 朱璃这事,闻樱心里有了底,便放心许多,不论朱璃想做什么,只要她能抱住顾清之这个金大腿,朱璃照样奈何她不得。 说起来,朱璃对她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或许她可以找人查一查,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情? 闻樱起先还想着找个机会与朱璃见一面,将这些事情挑明,可转念一想,她与肖染关系并算不得好,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若是贸然将事情摊开说,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谁料她刚打消这个念头,便又收到了朱璃的帖子,不过这回不再是邀她去画梅园,而是去京中最大的酒肆——摘星楼一叙。 摘星楼便是上回周景玥溜出宫来带她去的那座酒楼,据说是因其为京中最高楼,故而取名为“摘星楼”。 朱璃的邀约来得有些突兀,不过闻樱知晓摘星楼背后的真正主人是顾清之,也不怕朱璃在那儿弄什么幺蛾子,且她也有心试探一番朱璃地态度,便应了下来。 闻樱这阵子都未出门,待马车驶入主街时,闻樱忍不住打起帘子,想看看外边儿景色。谁料刚掀开帘子,便被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呛得咳了几声,又赶忙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坐好,不再想着看外边的事儿了。 待行至摘星楼前,正好碰见何予洛,他行色匆匆,似乎也是来赴约的模样。 因得上次闻樱主动将马车、衣物借予朱璃一事,何予洛对她颇为感激,便停了下来,互相见了礼。 闻樱昨夜里才梦见何予洛要一剑刺穿她,此时并不想看见这张脸,但又不能掉头就走,只得客套了两句,又想起了他与朱璃定亲一事,又说了几句恭喜。 说到朱璃,何予洛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又寒暄了两句,这才道:“我还约了旁人见面,便先走一步,闻姑娘请自便。” 闻樱点了点头,看着何予洛踏进摘星楼,又被店小二迎去了二楼的雅间,想来一会儿不会再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收回目光,就见朱璃不知何时也到了,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这边。 四目相对时,朱璃对她一笑,而后便带着侍女流萤朝她走来。 “闻姑娘,真是好巧,没想到你我二人前后脚到,在外边儿就碰上了。”朱璃笑意盈盈。 只是这笑,闻樱怎么瞧怎么有些别扭。 一想到眼前的朱璃极有可能是肖染,且又极有可能看见了方才她与何予洛说了好一阵话,闻樱也不打算弯弯绕绕,挑明道:“是挺巧的,我方才还看见了何将军,想起来自你二人定亲后还未道一声恭喜,便在这儿与他说了两句话。说起来,自打你定下婚事后,你我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呢,朱姑娘,恭喜。” 闻樱话音刚落,就见朱璃神情放松些许,道了句“多谢”,而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面往摘星楼中走,一面道:“闻姑娘,我已在二楼定了位子,我们直接过去便好。” 说着,便与闻樱一前一后,跟着店小二往楼上走去。 闻樱落在朱璃身后一步,瞧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摘星楼闻樱只上回跟着周景玥来过一回,朱璃却仿佛很熟似的,一上来便点了几个招牌,又问闻樱的喜好。 “我不常来此,不甚了解,朱姑娘你决定便好。”闻樱摇了摇头,婉拒了朱璃。 朱璃也不客气,加了几个菜品,又点了上好的茗茶,小二忙不迭去了。 这般近乎刻意的出手阔绰,让闻樱觉得有些幼稚。 不过她到底是绷紧了脸没有笑出来,只静静地看着对方。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二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仿若一场无声的较量。 第32章 左右 最终还是朱璃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闻姑娘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险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闻樱淡淡地“嗯”了一声,见朱璃面露担忧,便笑道:“上京谁人不知我身子弱,我生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再者,朱姑娘你口中说的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前几日咱们不是还一道去了画梅园吗,说起来,朱姑娘更应当好好保重自己身子才是。” 闻樱这话一出口,朱璃面上便浮现出几分尴尬来。的确,闻樱那场大病已过去了两月有余,期间朱璃见了闻樱好几回,前段时日还态度坚决地一定要约闻樱去画梅园见面,言语间没有一个字提到了她之前那场病,现下却突然关心起来,的确极突兀也极刻意。 若说闻樱之前只有五分确定朱璃是肖染,现下便觉得有八分了。 并且,朱璃应当也察觉出了她的变化,否则不会突然问起她上回风寒一事,也不会因得急于问清这件事,而说出这些漏洞百出的话来。 朱璃也许有些顾忌,遮遮掩掩地来对她旁敲侧击,可闻樱却不在意这么多,于她而言,若能确认朱璃便是肖染,也许事情还会简单很多。 她与肖染同桌两年,虽算不得多亲密的朋友,却对她也还算了解。 其实按常理来说,肖染与她同桌的时间不算短,二人也都不是难相处的性子,朝夕相处间应当早处成了小姐妹才对,可肖染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偶尔还会莫名流露些许敌意,闻樱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想自讨没趣儿,便对她也不咸不淡,明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虽然二人关系一般,但闻樱也还算了解肖染,知晓她不是那种惯会在背后使绊子的人,若眼前的朱璃真是肖染,那事情便好办了。 肖染这人文文静静的,性子却比较倔,当初对闻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无外乎是因为何予洛。所以,若事情真如她所想,朱璃现下性子变得有些不大一样,那么无外乎也是因为何予洛。 闻樱打量朱璃一眼,见她握住茶杯的指尖有些泛白,显然是心中紧张,心下便更确定几分,对朱璃道:“我有几句话想与朱姑娘单独说一说,不知可否让其余人回避一下?” 闻樱口中的“其余人”,自然是指朱璃的侍女流萤,流萤知晓闻樱觊觎何予洛,听了这话便下意识地以为她又要为难朱璃,登时眉毛一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朱璃拦下。 “流萤,你先去门口侯着,我与闻姑娘说几句话。” “可是小姐,您忘了……”流萤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到朱璃眼神时低下了头,不在多言,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闻樱将流萤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道朱璃在下人面前还是颇有威严的。 碧落也随之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了上,房中只留下闻樱二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闻樱不打算再绕弯子,正要挑明了说时,却被朱璃抢先一步。 “闻樱?”朱璃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要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你是闻樱对吧?” “……我当然是闻樱。”闻樱现下是真信了“恋爱使人降智”这句一说法了。 毫无意义地一句话,偏偏朱璃还问得这般认真。 听得闻樱语气这般无奈,朱璃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小脸一红,自己给自己找补道:“我是说,你应当是我认识的那个闻樱,对吧?” 朱璃这话说得很隐晦,却也很谨慎。毕竟朱璃现下对她的身份也只是猜测,加之二人从前一直有些不对盘,若是贸然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词汇来,猜对了还好,如若事情并非朱璃所想的那样,按照原主那般刁蛮跋扈的性子,还不知要怎样借题发挥。 不过朱璃这句话,懂的自然懂。 闻樱证实了心中猜测,心中松了一口气,将一直捧在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对朱璃笑道:“肖染,好久不见。” 朱璃怔愣一瞬,随后也扯起唇角对她笑了一笑:“果然是你。” 与闻樱略显轻松的神情不同,朱璃面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 闻樱自然注意到了,心想有些事情还是一开始挑明便好,便直截了当道:“我并不想与何予洛有什么交集,你大可放心。” 言简意赅,坦坦荡荡。 却不想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朱璃的神色,更复杂了。 许是闻樱皱眉的神情太过明显,朱璃也意识到了她这般反应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想这般疑神疑鬼,只是从前何予洛的目光便一直放在你身上,哪怕你从未主动亲近过他,他的眼里也一直只有你。” 朱璃说的从前,自然不是书中的从前,闻樱咂摸过味儿来,顿觉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你的假想敌罢了。” 年少时的欢喜,最是懵懂也最是固执,且得不到的往往便是最好的。 闻樱于何予洛而言,便是这样一个存在。闻樱越是回避,何予洛便越发觉得她好,只是何予洛心高气傲,追了她一阵无果后,便也不了了之。何予洛当时追得高调,弄得闻樱班里人人都知大他们一届的何校草在追她,而肖染作为她同桌,自然更是清楚。 于肖染而言,何予洛是求而不得,但到了闻樱这里,却对他避之不及,如此落差,哪怕闻樱什么都没做,肖染依旧对她喜欢不起来。 闻樱摸摸鼻子,觉得要在这事儿上把肖染的逻辑掰回来着实有些困难,索性换了个思路道:“但这是你的书,书里的何予洛喜欢的是你呀!” 朱璃依旧紧锁着眉:“从前你嚣张跋扈为非作歹,何予洛是个正人君子,自然瞧不上你,可如今你也变了,我也变了,导致所有事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何予洛如今对你已不像从前那般厌恶,照这样下去,他对你的好感会越来越深。” 得,恋爱脑典型的患得患失。 闻樱正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朱璃,忽而又反应过来,朱璃方才说的是“你也变了,我也变了”?言下之意,便是她对自己毫无信心? 闻樱沉吟片刻,而后问朱璃道:“你是何时过来的?” “何予洛回京之后。” 那基本上便是在原书剧情开始时朱璃便换了芯子。闻樱继续问道:“原书的剧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如今还未入春,何予洛便心甘情愿地与你定下了亲事,但在原书中,在这个时间里,你二人连那层纸窗户都还没成型吧?” 朱璃闻言迟疑道:“是这样没错,我与何予洛之间的进展的确快了不少,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喜欢你啊!” “可是在设定里,何予洛本来就是喜欢我的啊。” 闻樱简直想把肖染的小脑袋瓜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何予洛刚回京时,他压根儿就不认识你,对吧?” “没错。” “所以,何予洛第一次与你见面时,见到的就是装着肖染芯子的朱璃,对吧?”闻樱循循善诱。 朱璃点点头:“是这样。” “那这样说来,与何予洛相接触的人一直是你,压根儿没有原主什么事儿,没错吧?”闻樱继续循循善诱。 朱璃依旧点头:“是我没错儿。” “你瞧,是你让何予洛渐渐倾心于你。换句话说,何予洛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朱璃却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原本就设定了男女主一见钟情的桥段,何予洛这么快便喜欢上我,多半还是由于设定的缘故吧?” 听朱璃一直在说什么设定不设定,闻樱心中一个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问道:“在你的设定里,顾清之是非常非常喜欢我的吧?” 朱璃点点头,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般,解释道:“没错,顾清之一开始因得世交以及年少时的情谊,的确将你看得很重,不过后来你一直倒贴何予洛,又做了不少蠢事,顾清之心灰意冷,这才任由何予洛一剑劈了你。” 说罢仿佛还怕不够清晰似的,补充道:“因为你罪有应得。” 闻樱被这冷不丁提起的原主凄惨结局弄得一哽,端起茶抿了一口,将话题再掰回来:“我现在什么都没对何予洛做,所以,顾清之应当还是很喜欢我的,对吧?” 朱璃点点头道:“全京城都知晓你是顾太尉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闻樱再度抿了一口茶,而后确认般地再问了一遍:“顾清之一开始很喜欢我,这也是你的设定对吧?” 见朱璃继续点头,闻樱浅浅一笑:“错了。” “什么错了?”朱璃一头雾水,没有明白闻樱在说什么。 “你的设定,错了。”闻樱轻轻浅浅地笑着,唇边两个小梨涡随着她的话语若隐若现,“顾清之现在根本就不喜欢我,一开始他甚至连我长什么样儿都不清楚,你说,这世上怎会有人连心上人的样貌都不知晓呢?你的设定都是表象,左右不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大概就是,整了容之后的肖染? 朱璃:大概就是,整容抽脂再报了各种兴趣班修身养性的肖染2.0吧。 第33章 隔阂 “顾清之他,不喜欢你?”朱璃仿若不敢置信般反问道。 见闻樱点头,朱璃面上除了不可置信外,还显出几分无措来:“怎么会……?” 闻樱倒有几分能理解朱璃此时的心情。于这个世界而言,说肖染是创世神一般的存在也不过分,朱璃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却突然被告知她所有的成竹在胸不过都是表象,前路依旧一片茫茫,自然会有些慌张。 她之前也同朱璃一般,以为自己知晓原剧情,便能未卜先知,趋福避祸,待看明白眼前的顾清之等人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书中刻板勾勒的几个名字后,闻樱也是无措了一阵后才慢慢转变了心境。 不过这件事对朱璃的冲击,应当更大。 闻樱见朱璃明显有些乱了的神色,安抚道:“换个方面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朱璃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她,闻樱继续道:“虽说你的设定并非件件都属事实,可大体上还是没变。想必你也发现了,你我的出现虽打乱了某些事态,可大致的方向却都未变。比如你与何予洛,你的作为无非是加速了你二人的进展,再比如顾清之,他虽并非心悦于我,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整个上京依旧都知晓他心仪我,这一点倒是没有变。” 见朱璃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闻樱揣摩了一下恋爱脑的心思,而后继续道:“这样说来,只要你不主动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想来你与何予洛永结同心的结局是不会变的。再说,如今他心甘情愿与你定下婚约,说明他心中之人是你,是他眼前的、他所认识的这个朱璃,与原主早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闻樱这后半段话似乎给了朱璃莫大的鼓励,她紧了紧手中的杯盏,点头应道:“的确,他面前之人、心中之人,是我才对。哪怕我的设定并非样样都作数,他依旧喜欢上我了。” 见朱璃算是转过了弯来,不再固执于什么设定不设定的,闻樱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朱璃一脸复杂地望了过来,对她道:“原书中你的结局……不是很好,你想想法子,应当能改变。” “不是很好”这个形容,已经算是相当客气的了,不过闻樱早便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再被提起,心中已无多少波澜:“这事儿我早先便想过,心中已有对策。” 见朱璃的神色又微妙起来,闻樱补充道:“放心,我口中的对策与何予洛没什么关系。” 被闻樱这样戳穿小心思,朱璃面上浮起一丝尴尬,细声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话说到一半,许是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朱璃便停住了话头,打量了一番闻樱的神色,而后仿若鼓起勇气般,抬起眼来直视闻樱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何予洛是我的底线,你若是对他有什么心思,我便不会对你客气。” 朱璃总算直白又大胆了一次。 闻樱忽而觉得,恋爱脑有时也挺可爱的,至少,她们的底线很明确。 “放心。” 得了闻樱的保证后,朱璃又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你说的对策,究竟是什么办法?” 闻樱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瞒着,便道:“有个现成的未婚夫在,我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起来。” 见朱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闻樱一时玩起,眯了眯眼,故作凶狠地对朱璃道:“你若是敢在我与顾清之之间使绊子,也休怪我不客气。” 闻樱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算是借机警告。哪知朱璃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嘁”了一声道:“说得好像谁稀罕你们家顾清之似的。” 闻樱没料想朱璃会是这般反应,一时间哑然失笑:“我们还真是互相对对方的心上人看不上眼。” 朱璃接话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看起来倒挺适合做盟友。” 朱璃虽与闻樱算不得多亲密,可眼下误会解开,便难免生出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情愫来,不由得对闻樱稍稍亲近几分。 闻樱未应下也未拒绝:“互相帮衬不成问题,只是盟友不盟友的,听起来跟宫斗似的,还是换个称呼吧。” “那便……朋友?” “我们相识了那么多年,还不算朋友?” 朱璃一愣,随后舒展开一个笑来:“对啊,怎么会不算呢?” 一番交谈下来,二人都解开了心中的疑虑,连带着将以前的误会也一并拔去,闻樱本就不讨厌肖染,而肖染来到这边许久,第一次遇见一个“同类”,又是旧识,难免生出许多亲近之感,二人同桌两年的情谊在时隔多年后的今日,终于后知后觉地爆发了出来。 “你之前可否来过摘星楼?我曾来过几回,他家的菜品的确不错,尤其是这几道招牌,别家怎么也仿不出这般味道,你试试?” 二人说话间,店小二也将菜品一道一道地呈了上来,趁着朱璃将流萤与碧落唤进来之前,闻樱问道:“那我现在,该将你当做肖染,还是该将你当做朱璃?” 朱璃微微一笑:“肖染亦是朱璃的一部分。” 肖染是朱璃的一部分,而非朱璃是肖染的一部分。 闻樱心下了然,明白对面前女子而言究竟哪个身份更重要,便不再深究。 朱璃顾忌闻樱许久,眼下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不自觉松快几分,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完完全全的小女孩儿心性。 而闻樱明确了朱璃不会主动与她作对,也不会主动在何予洛面前挑拨离间后,心中轻松不少,朱璃说什么,她都乐得一道聊下去,二人之间气氛融洽,看得流萤与碧落皆是一愣一愣的。 二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一旦消除了隔阂,很快便聊到了一起,待一顿饭用毕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边走边聊地一并下了楼。 待走到楼梯转角处,朱璃只顾着侧头与闻樱说话,一个不慎踏空了一阶,惊呼一声便往前栽去。 闻樱想伸手拉住朱璃,却还是反应不及慢了半拍,眼看着朱璃就要摔落阶梯一路滚下去,就见她好巧不巧地摔进了前面男子的怀里。 方才二人只顾着说话,又被楼梯转角挡住了视线,没留意何予洛竟就在二人前面,而朱璃脚下一滑,就这般巧地被何予洛抱了个满怀。 待朱璃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后,闻樱抬头一瞧,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主光环。 这简直就是月老追在她身后给二人绑红线啊! 朱璃原本紧紧闭着眼,现下睁开眼来,不期然撞进何予洛满是担忧的眸子里,一瞬间便红了脸,又发觉二人此时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一时间更是羞涩,手忙脚乱地想从何予洛怀中起来。 “多谢何将军出手相助。” 何予洛也有些后怕:“这般高的楼梯,你若是真摔了下去,只怕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行。” 此言一出,朱璃面上的羞涩更甚,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前面一道清冷男声道:“既然朱姑娘无碍,我们便先下去吧。” 虽已过了用饭的时辰,但楼下大堂里仍有不少食客,方才朱璃那一声惊呼,已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闻樱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朝前探头一看,发觉顾清之也在,正站在离何予洛三个台阶远的地方,便甜甜地唤了一声:“清之哥哥。” 话音刚落,就见朱璃颇有些稀奇地看了她一眼。 顾清之的话说的在理儿,一行人便不再在楼梯上多做逗留,一齐朝门外走去。 趁着顾清之二人都走在前方,闻樱压低声音问朱璃道:“你方才为何用那般眼神看我?” 朱璃仍是觉得有些稀奇,挑眉道:“你明明说了顾清之不喜欢你,可你二人方才那模样,分明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我厚脸皮的去抱了人家大腿? 闻樱心中这般想着,口中却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能主动加速与何予洛之间的进展,我自然也要努力扭转局面,不能干等着顾清之发现我的好不是?” 朱璃抿唇一笑,看着前方男子高大的背影,眼中是化不开的缱绻与依恋:“那便祝你我二人都好运吧。” 闻樱将朱璃的神情瞧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人能写出原主那种拎不清的恋爱脑,简直一点儿也不奇怪。 到了大门口,四人一一分别,闻樱上马车前回头望了一眼,见顾清之刚好也在看着自己,便对他微微一笑,而后才入了马车。 摘星楼的菜肴味道的确不错,闻樱方才用了不少,此时坐在马车中,周身都暖暖的,不自觉便困意上涌,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正当她将睡谷欠睡之时,马车忽而被人轻叩了两下,而后便听得车夫的声音道:“四姑娘,太尉的马车一直跟在后面,您可要停下来见一见太尉大人?” 闻樱有些迷迷糊糊的,车夫说的话她听得并不清晰,只隐约听到了“太尉”两个字,知晓是顾清之,便含糊应了一声,眼皮又渐渐阖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闻樱心中一个激灵,忽而惊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发觉顾清之一双眸子近在咫尺。闻樱惊了一跳。下意识地便往后一仰,瞌睡顿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他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是要偷亲我吧! 顾清之:……这主意听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34章 晃神 闻樱往后仰的动作有些大,待她反应过来时已收不住力,只得闭上了眼,做好了磕上马车壁的准备。 却不想被人扣住肩膀往前一拉,眨眼间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软垫之上。 闻樱的困意还未完全散去,一来一回间又被摇得有些头晕,身子不自觉晃了两晃,谁知因得方才那般大的动作,她坐的那枚软垫一滑,闻樱登时重心不稳,直直往一旁栽去。 随后就在顾清之胸膛上撞得眼冒金星。 闻樱本就晕着的脑子登时被撞得更晕了,晕头转向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家伙,真硬。也不知这人是铁打的还是铜做的。 顾清之由着少女一头扑进他怀里,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漫了上来,也不想深究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沉声问道:“躲什么?” 闻樱知晓顾清之问的是她方才往后仰一事,可眼下她伏在顾清之怀里,这话便怎么听怎么有些嘲讽。 闻樱面上不自觉红了红,正要解释,却忽而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家马车上,顾清之才是那个“不速之客”,便不慌不忙地拢了拢袖子,反问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我一睁眼便瞧见你靠我这般近,又不知你谷欠意何为,自然是要往后躲的。” 这话听着颇有几分胡搅蛮缠的意味,顾清之轻轻一哂,道:“既然不想与我靠得这般近,那便起来说话。” 闻樱拢着袖子靠在他怀里,丝毫未有起身的打算,闭着眼理直气壮道:“我方才被你撞得有些晕,现下正头晕眼花着,起是起不来的。” 说罢,还偷偷掀起眼皮去看顾清之反应。 顾清之姿势未变,两手规规矩矩搭在身侧,虽未揽她入怀,却也并未将她推开。 不过顾清之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般说辞,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既然你无事,我便放心了,早些回去吧,省的太傅大人担心。” 这话,便是要离开了。 闻樱却仿若听不懂似的,口中应了两声,却仍一动不动地倚在他怀里。 顾清之等了一等,见闻樱仍没有要挪开的意思,也不急着催她,而是问起了方才的事:“你今日怎会与朱璃在一处?” 闻樱想起之前在画梅园中顾清之要她对朱璃多加小心一事,心中知晓顾清之这是在关心,便道:“有些事情须问个明白,便邀朱姑娘出来一叙。” 只是她与朱璃和好的前因后果有些玄妙,自然不能直白地说与顾清之听,闻樱便拣着要紧的说了一说:“我与朱姑娘先前有些误会,不过今日里都解了开来,朱姑娘本性不坏,我也乐得与她做回朋友。” 朱璃哪怕有些心机手段,可到底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些事情,话可以说得漂亮,眼睛却藏不住神情。 而朱璃方才在摘星楼前与闻樱分别时,看向她的眼神显然与前段时日在画梅园中不同。因此,顾清之对于闻樱这话倒不疑有假,况且他对于女儿家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感兴趣,既然闻樱说误会解除,那便是误会解除,顾清之对这一过程也并不想深究。 关于朱璃的话题告一段落,马车内又静了下来。闻樱靠在顾清之怀里,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道:“清之哥哥,你为何在我马车里?”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微妙,还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方才二人说了那么些话,闻樱也大概猜得出顾清之是放心不下她,这才跟上来看看,可二人都没有挑明这一点。 这段时日下来,闻樱能感觉到顾清之对她态度的转变,虽然在她面前仍有些清冷,可若是细致些,便能察觉出他隐约的关心来。 许是方才被朱璃与何予洛那股黏黏糊糊的腻歪劲儿给刺激到了,闻樱现下不仅敢赖在顾清之怀里不起来,还卯着劲儿想推他一把,让他明晃晃地说出关心来。 “我记得朱璃原先与你有些许过节,而你方才又与她单独见了面,我担忧她会暗中给你使绊子,放心不下,便跟上来看看。” 说起这个,顾清之倒并未像闻樱所想那般别扭,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缘由。 虽说他说出了“放心不下”一类的字眼,可这话听在闻樱耳中,怎么听怎么直男。 若是将顾清之这句话换个说法,便是:我怕你弄不过人家,这才跟上来看看。 闻樱一时间被噎住了话头,不知该如何继续,索性便闭着眼,继续伏在顾清之怀中,一动不动。 二人说了这么些话,顾清之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见闻樱仍软软地窝在他怀中,顾清之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他二人已有婚约在身,可那不过是长辈间口头的商定,他还未正式向太傅府提过亲,闻樱这般亲密地举动,着实有些大胆,也有些逾矩。 顾清之这般想着,便想再出声提醒闻樱,让她好好坐着。话刚到嘴边,忽地又想起她方才说什么头晕,“起是起不来的”一类的话,便抬起手来,想将人扶起。 闻樱闭着眼靠了半晌,又听得耳边无丝毫动静儿,顿觉有些无趣,便直起身来往后退开,将方才滑到一旁的软垫又拎了过来重新放好,再打起帘子朝外头看去,想瞧瞧碧落去了何处。 也正是因得她转身往外看去的举动,闻樱并未注意到,顾清之顿在半空中的手掌,原本是该落在她腰间的。 闻樱朝外看去,见马车正停在主街旁的一个小巷子里,碧落与车夫就候在不远处,再往旁边两步,停着的便是太尉府的马车。 马车什么时候驶进了小巷,她竟无知无觉?闻樱回想起自己方才睁开眼事,顾清之近在咫尺的面容,又回过身去,问顾清之道:“清之哥哥,你方才离我那般近做什么?” 顾清之看着面前少女倒打一耙的架势,笑得有些玩味:“方才,是你靠过来的吧?” 闻樱知晓他说的是方才她赖在他怀里不起来这件事,小脸一红,继续道:“不是方才,是之前,之前我还未醒来时,你靠我那般近做什么?” “不过是想叫醒你罢了。” 顾清之这话倒未作假。 之前车夫问了闻樱可否要停下来等顾太尉,闻樱半梦半醒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车夫以为她这便是要与顾太尉见一面的意思,于是便照着顾清之的指示,将马车驶入这条小巷子里,既方便二人说话,又不至于十分显眼。 而闻樱合眼打了个盹儿,感觉上好似睡了许久,可事实确是在顾清之刚刚上马车,正要唤她时,她便醒了过来。 闻樱对他这话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转念一想,顾清之除了要唤醒她,想问明白有关方才在摘星楼的事情之外,对她似乎也没有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想承认,哪怕顾清之现下已会主动关心她,可对她的感情,还远远谈不上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便不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闻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失望。 不过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失望。 许是见到朱璃与何予洛之间进展那般快、那般好,她心中有些许着急吧? 闻樱在心中这般自我劝解,不知不觉中已坐回了软垫上,而这软垫因得被她重新放置过的缘故,距顾清之不过一拳的距离。 少女身上的梨花香铺天盖地,离得他这般近,顾清之忽而有些晃神。 这般好闻的香气,他只想嗅得更清晰些。 闻樱自我劝解了一阵,总算感受了些许,便又抬起头来,想再与顾清之说些什么。 谁知她刚一抬起头,便直直望进顾清之墨色一般的眸子里。 闻樱看不懂他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莫名带出来的侵略性。 比起她口中的“清之哥哥”,此时的顾清之更贴近于旁人口中的“顾太尉”,让闻樱莫名生出一股自己是他势在必得地猎物的错觉来。 闻樱皱了皱眉,直男都这么反复无常的吗? 闻樱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而后,眼睁睁地看着顾清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而后——俯身顿在了她耳侧。 不对,还要再往下些许。 闻樱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铺在她颈侧,勾出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清之哥哥?”闻樱不明所以,僵着身子,试探着唤了一句。 “嗯?” 闻樱早就知晓顾清之的声音低沉冷冽,又天然带些哑,却没想到他漫不经心的声调在她耳边响起时,能让她迅速红了脸。 不过,顾清之现在这番作为,与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闻樱深吸一口气,正要谴责他这般流氓行径时,冷不丁听得顾清之问道:“你用的,是什么香?” 一字一句问得极缓慢,似乎还有些不确定这般问是否是对的。 “什么香?”闻樱不明所以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而后抬起衣袖放在鼻间嗅了嗅,发觉并没有什么味道,再看看顾清之略微皱起的眉,小姑娘家的爱美之心一时间让她把什么流氓不流氓的事情抛在了脑后,颇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第35章 小辈 大概是男女之间的差异所致,顾清之明明只想知道闻樱身上这般好闻地味道究竟是什么香,但他这般直白地问出来,反倒叫闻樱不由得想岔了去,生怕是方才在在外边儿不注意,染上了不好闻的味道来。 见小姑娘明显是误解了他的意思,顾清之只言简意赅地回了句“不难闻”,便起身坐了回去。 可笑他之前还觉得闻樱靠在他怀里有些逾矩,而他方才对小姑娘的那般举动,不是逾矩还能是什么? 闻樱还未注意到他微变的神色,仍举着袖子,细细嗅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清之哥哥,我并未闻到什么味道呀?” 难不成是她沾染得太久,自己已经习惯到嗅不出了? 说来也奇怪,少女身上的的梨花香气一直轻轻浅浅,丝毫不觉浓烈,却绵延不绝。 顾清之喜欢这股香气,却一直未能辨得明晰。之前在画梅园中,他二人之间不远不近,便能察觉到这般若有若无的香气,而现下他与闻樱不过一拳之隔,却依旧不甚清晰,甚至他方才与闻樱离得那般近,也仍未觉得她这香气有浓烈些许。 见少女面带紧张地望着他,似乎的对他说的这味道不味道的事情很是不安。顾清之原已打算略过此事,见少女此时的神情,还是多说了一句:“你平日里用的是什么熏香?” 说罢又觉闻樱可能会像方才一样误会,又补了一句道:“挺好闻的。” 闻樱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明白自己身上并未有何恼人的味道后,便放下心来:“我不喜那些香薰的味道,冬日里房中本就熏着碳火有些闷得慌,若再点上一炉香料,只怕会熏得我脑仁儿疼。因此我房中并不曾用过香料,若是你觉得我身上有何香薰味,想来便是方才在摘星楼里沾染上的吧。” 闻樱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自然只能顺着常理推测一番,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被顾清之否决。 闻樱怔愣一瞬,又细细回想了一番,确认原主也并未有什么特殊的体质,正一头雾水时,忽而又想起了什么。 原主未有特殊的体质,她却自小有一股体香。 轻轻浅浅的,若非靠得近了,是察觉不到的。 莫非,顾清之说的是这个? 这般想着,闻樱便试探着问道:“你说的,可是一股梨花香?” “是。” 闻樱听他答复,眉眼一弯,笑道:“清之哥哥,这可不是什么熏香,是我生来便有的。” 若是闻樱知晓,顾清之曾动过要调配出一模一样的香气放在屋中安眠的心思,只怕也笑不出来了。 亦或是,会笑得更开心? 不过眼下,闻樱只当他是嗅到了不熟悉地气味,心生疑惑想知晓来源罢了。 顾清之喉头不自觉上下一动。难得他遇见一股喜欢的香气,却不想这般味道是闻樱生来便有、独一无二的? 闻樱说着,复又低下头去,想寻到那股梨花香。只是这味道已伴了她许多年,她早已习惯,现下刻意去寻,一时也闻不出什么来。 顾清之寻到了答案,却不想这答案压根儿无法复刻,便歇了调配的心思,又见二人已停留许久,便起身下了马车。 起身前似又想起了什么,对闻樱道:“你许久未去太尉府,祖母这几日常念着你,你若得空,便去看看祖母。” 闻樱应下,待顾清之下了马车,帘子将他身子挡住不见时,才觉出些许不对味儿来。 她又不是顾氏的小辈,本就不必常去太尉府,顾老夫人念叨她,无非也是旁敲侧击他二人的婚事。而顾清之现下却说,让她得空常去拜访…… 闻樱不禁一笑,觉得眼前越发明朗了起来。 自打顾清之说了这句话后,闻樱便放在了心上,两日后,便向顾府递了拜贴。 她那日从摘星楼回来后,原是打算第二日便去太尉府探望顾老夫人,可转念一想,这样好似又显得急切了些,便索性过了两日再去。 闻樱知晓,哪里是顾老夫人心中想念她,只怕是想撮合她与顾清之多见两面才是真,而她与顾清之才见过,便不急于这一两日,省得顾清之心中得意。 冬日已渐渐接近尾声,日子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许多人已换下了厚重的冬袄,改穿更轻便的衣袍来。不过闻樱自知身子骨弱,不敢像旁人那般将衣服减得那般快,仍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去了太尉府。 顾老夫人知晓她要来,高兴不已,特地吩咐厨房里备下不少小姑娘家都爱的点心,又拉着她说了好半晌的话。 许是因得上京之中与顾清之同龄的男子几乎都已娶妻生子了的缘故,顾老夫人心中难免有些着急,加之顾清之这一辈又只有他一个独苗苗,顾老夫人便对他的婚事更是在意。 而眼下闻樱与他之间相处得又好,顾老夫人说着说着,难免就将话头往这事儿上引。 闻樱内心毫无波澜,面上却做出几分羞意,对顾老夫人道:“这事儿,清之哥哥心中自有安排,急不得的,蓁蓁明白。” “他都这般年纪了,还急不得?”顾老夫人眉眼一瞪,开始数她那些老姐妹家的孙辈来:“那孟国公家的世子,比清之还小上一岁,小世子都已经会唤爹娘了,这还急不得?” 顾老夫人说着,又点了另外一个老姐妹家的孙辈:“再瞧瞧御史大夫家的公子,长子都已经可以带着次子读书认字了,这还急不得?” 闻樱听着,一面点头附和,一面倒了一盏茶奉到老夫人手边,劝道:“老夫人莫激动,先喝口茶消消气儿。” 顾老夫人接过茶盏,拍了拍闻樱的手,温和道:“你是个好孩子,清之若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蓁蓁,他可向你允诺过什么?” 顾老夫人想打探打探她这个孙儿到底有没有将成亲一事放在心上,可面前的闻樱又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便不好问得太直白,只希望闻樱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闻樱也的确听明白了,不过海誓山盟这一类的情话,顾清之倒还真没说过。 看着顾老夫人殷切地眼神,闻樱将到口边的“并未”又生生咽了回去,搜肠刮肚了一阵,总算想起了一句勉强算是承诺的话来:“清之哥哥说,待西北战事平定,他便风风光光娶我过门。” 顾老夫人将信将疑:“他真这么说?” 闻樱面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顾清之的确说过待西北战事平定后再议婚事,只不过“风风光光”四个字,是闻樱自己加进去的。 但当朝太尉的婚事,总不会办得寒酸吧? 这样一来,她也不算糊弄顾老夫人,所以闻樱点头点得理直气壮。 顾老夫人沉默一瞬,拍了拍闻樱的手,叹道:“这孩子,怎的要把自己的大事与家国联系起来呢?” 听得顾老夫人的语气,闻樱不禁有些疑惑。 顾老夫人虽有些失落,却也只仅此而已,但闻樱记得自己当初听到顾清之说这句话时,一颗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顾老夫人并非普通地深宅妇人,不可能不知晓生活于大周西北界的夷族人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历代大周皇帝都以消灭夷族、还边陲百姓安宁为己任,却从未有人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闻樱当初听到顾清之这句话时,只装作不懂其中深意,一派欢喜地应了下来,方才见顾老夫人眼中期盼,一时也未多想,便将这句可以说是“允诺”的话说了出来。 可眼下见顾老夫人的反应,闻樱却觉出些许旁的味道来。 她不知晓朝中之事,不代表顾老夫人不清楚,也许周景初的的确确做出了什么改变? 也许,顾清之并非只是在用这个说辞来哄骗她?也就是说,平定西北,确实指日可待? 否则,抱重孙心切的顾老夫人,怎的会对这句话半点异议也无呢? 闻樱又陪着顾老夫人说了一阵子话,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说来也巧,顾清之在闻樱来之前临时得了差事,出府去了。既然顾清之不在,顾老夫人也不强留她,又叮嘱了闻樱几句好好注意身子之类的关心话语,便让自己身边的侍女送闻樱出府。 黄妈妈是跟在顾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对当年的旧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心中对楚宜云又敬又佩,连带着对闻樱也更敬重几分。 待一行人走至前院时,闻樱无意间一瞥,见树丛之外还有一个身影,不禁皱了皱眉,问道:“黄妈妈,那是何人?” 黄妈妈循着闻樱的目光看去,眉头也不禁皱起。 树丛外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正捧着手炉细声细气地与身旁的侍女说些什么。 天气明明已渐暖,女子身上却还裹着一件斗篷,姿态也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吹便会倒似的,眉宇间也尽是化不开的柔弱。 而叫闻樱与黄妈妈都皱起眉头的原故,并不是因得那名女子太过娇柔,叫人生怕她下一秒便会被风吹倒,而是—— 闻樱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用来防风的小斗篷,刚巧也是白色。 黄妈妈皱着眉,觉得那女子与刚来时有些许地方不一样了,眼下瞧着,倒有六分像身旁的这位闻姑娘。 “闻姑娘,那位是表小姐,家中见她到了议亲的年纪,便托老夫人给她留意一位好人家。老夫人心疼小辈,便将她从老家接过来,暂时先住在了府中。”黄妈妈收敛神情,和颜悦色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给追文的小可爱们手动比心! 啾咪! 第36章 大事 表姑娘? 闻樱不记得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自觉顿下脚步,看着那人的背影瞧了一会儿。 那位表姑娘名唤赵玉儿,似乎并未发现闻樱几人的到来,仍低着头与身旁的侍女说些什么。说话间,一阵小风吹过,赵玉儿还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似乎有些怕冷。 闻樱感觉到一阵凉风往她脖子里灌,下意识地去拢斗篷时,正瞧见表姑娘这动作,登时心里漫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之感,生生收回了手。 黄妈妈看着赵玉儿的作态,心中也涌起一股怪异之感,不过面上却不显,见闻樱驻足不动,便笑着问了一句。 闻樱摇了摇头,示意并无旁的事:“黄妈妈,走吧。” 闻樱几人若想往大门去,须得经过那位表姑娘才行,待几人走得近了,那女子似是才注意到她们,笑着唤了一句“黄妈妈”,而后又将目光落到闻樱身上,面露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说罢,还不等闻樱与黄妈妈说话,赵玉儿又自顾自接道:“这位莫非就是闻家四姑娘?” 闻樱心中那股别扭之感更甚,不过对方既然问话,她便淡淡应了一句,想着客套两句便抽身离去。 “早前便听表哥赞过闻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人之姿。”赵玉儿笑意盈盈地看着闻樱,目光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打量,“表哥总说闻姑娘这好那好,玉儿先前还不信,如今一见,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这话就连一旁的黄妈妈也听得皱起了眉头,这表姑娘今日是怎么回事儿,怎的一见面就对闻姑娘品头论足了起来? 闻樱倒是渐渐觉出些味儿来,唇边漾起若有若无地笑意,反问道:“清之哥哥总与你说起我?” 赵玉儿心中一虚,又很快镇定下来:“想必也只有闻姑娘这般好的人,才能让表哥一直挂在嘴边吧。” 赵玉儿这话说得似是而非,听起来叫人觉得好似顾清之常与她说些话,感情极好的样子,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未明说,倒叫人无端生出许多猜想来。 无端生出许多猜想来才好呢,赵玉儿心中这般想着,想看看闻樱是否会露出些许气急败坏来。她早便听闻这位闻四姑娘是个性子跋扈的,如今被她这么一激,只怕已忍不住了吧? 再说了,闻樱总不能如此没脸没皮地去和表哥求证,求证他是否常与府中新来的那位表姑娘说话吧? 赵玉儿万万料不到,依着闻樱的性子,若是不听顾清之说辞,反而由着她在此挑拨离间,那才叫奇了怪了。 “哦?”面对赵玉儿话中带刺的奉承,闻樱也不接话,只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 赵玉儿处心积虑地一拳仿若打在了棉花上,没使得闻樱气急败坏,反倒叫她自己心中怄了一口气,又见黄妈妈还在一旁,便压下心中不快,娇柔一笑道:“既然闻姑娘还有事,玉儿便不打扰了。” 说着,便往一旁退去,将路让给闻樱。 赵玉儿垂着头退到一旁的模样看起来卑微又无助,倒叫闻樱莫名生出一股她欺负了人家的错觉来。 不过闻樱也看得出这位表姑娘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谷欠过多周旋,带着碧落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她刚迈开步子,便听得前面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顾清之回来了。 还未等闻樱有何反应,她身后的赵玉儿便抢先了一步,惊喜唤道:“表哥!” 说着,还谷欠往前迎去,似乎能与顾清之见上一面是多大的喜事似的。 闻樱正走在赵玉儿前面,也不知是这位表姑娘是走得太急还是旁的什么原故,从背后谷欠越过闻樱时冷不防撞了她一下。闻樱被撞得往路旁一个踉跄,堪堪稳住了身子,就见赵玉儿已顺势跌倒在她脚边,正抬起头来,颇有些惶恐地望着她。 看起来,就像是闻樱嫉妒她与顾清之这般亲近,故意推了她一把似的。 “闻姑娘……”赵玉儿的声音娇娇弱弱,还带着细细的颤,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决定咽下肚去:“表哥,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你千万莫错怪闻姑娘。”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深明大义忍气吞声,也怎么看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闻樱:……不是吧?刚解决完一个朱璃,现在又来了个表姑娘? 见赵玉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闻樱忽而玩心大起,抬眸看向顾清之道:“清之哥哥,她推我。” 不就是柔弱可怜吗?当她不会?她不柔弱给这位表姑娘看看,简直都对不起原主这副病恹恹的身子骨儿! 闻樱并非明媚张扬的美人,许是因得常年体弱的缘故,独养出一身我见犹怜的气质来,且一双杏眼最是撩人,哪怕并未有何动作,也似带有三分轻愁,叫人心生怜惜,当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此时一双秋水剪瞳定定地望着顾清之,顾清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上回闻樱替他包扎伤口,包着包着自己反倒体力不支晕过去一事来。 眼前的少女,身娇体弱得很。 “可有伤到哪儿?” 赵玉儿慢慢抬起头来,眼中似强忍着泪似落未落,正要故作坚强地应上一句“表哥,玉儿无事”时,却发觉顾清之的目光压根儿未落在她身上。 这句话,是对着闻樱说的。 “表哥,她……”赵玉儿有些不可置信。 顾清之眼眸淡淡扫下来:“她怎的了?” 赵玉儿到底有些畏惧他身上气势,小声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表哥,玉儿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不关闻姑娘的事。” 声音细若蚊蝇,怎么听怎么发虚。 且话中的意思,已然十分刻意了。 莫说顾清之这等见惯官场浮沉的人,或是黄妈妈这等见惯深宅心机的人,亦或是闻樱着等宫斗小说看过百八十本的人,就连碧落这等心思不深的小侍女,也觉出这位表姑娘对闻樱刻意的不善来。 赵玉儿话音一落,顾清之与闻樱脸色未变,倒是一旁的黄妈妈眉头深深皱起,看向赵玉儿的眼神又变了几分。 眼下此情此景,闻樱忽而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 不为旁的,她只是忽而想起,若是放在她以往看过的那些古早小说中,顾清之此时的反应,应当是: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抬起下巴垂下眼眸,冷冷地睨着赵玉儿,语带嫌弃道:“莫说不关蓁蓁的事,就算是蓁蓁当真推了你,你也吓着她了,合该你给蓁蓁道歉!” 闻樱不自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过她想以顾清之的性子应当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既然如此,不若她亲自上阵,也来过一把瘾。 这般想着,闻樱便踏前一步,垂眸看着赵玉儿道:“既然与本姑娘无关,你为何又字字句句都要带上本姑娘的姓名呢?” 顾清之与黄妈妈都知晓太傅夫妇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将她性子养得娇纵些许,因此眼下见闻樱这番姿态,也不觉得有何奇怪。 且闻樱话语间也并未带恶意,与其说她现下这副模样是刁蛮跋扈,倒不如说她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孔雀,此刻正要讨回自己的骄傲来。 不仅丝毫不叫人觉得讨厌,反倒还有几分娇蛮的可爱。 赵玉儿此时仍坐在地上,不得不仰起头来去看闻樱,许是背着光的原故,赵玉儿看不大清闻樱面上的神色,却能看到顾清之在她身后负手而立,面上无丝毫不悦,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此情此景,落在赵玉儿眼里,便是实打实的恃宠而骄了。 面前的女子锦衣华服,二人虽同样披着月牙白的斗篷,可闻樱身上那件,不论是用料还是绣工,一瞧就比她身上这件好上不少。 赵玉儿心中无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嫉妒。 见赵玉儿不知看着哪里开始晃神,闻樱忽觉有些无趣,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便借口道:“天色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只怕爹爹要担心了。” “我送你。” 顾清之说着,转身与闻樱一道大门走去。 赵玉儿还伏在地上,看着面前人一个二个的都转身离去,还有些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地上凉,表姑娘还是先起来吧。”黄妈妈说着,伸手去扶赵玉儿。 既然顾清之亲自送闻樱,黄妈妈自然没有跟上去打搅的必要,见赵玉儿起身后仍不住地往顾清之离去的方向瞟,便话里有话道:“闻四姑娘与太尉大人自幼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想来我太尉府好事将近了。” 黄妈妈言下之意,便是太尉与闻姑娘之间的感情是容不下旁人插足的,只是她到底身份有别,不好说得太直白,也不知赵玉儿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闻樱与顾清之并肩而行,走着走着,忽而想起一事来:“清之哥哥,亏得你还每日给我写封书信,怎的连府上来了一位表姑娘这样大的事,都不曾与我说呢?” 少女的嗓音娇柔婉转,微扬的语调间似乎带了一丝娇嗔。 顾清之顿了一顿,有些不确定道:“府上来了个表姑娘,是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赵· 低段位小白莲· 玉儿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出自晏几道《采桑子· 红窗碧玉新名旧》 第37章 心事 闻樱一顿,顾清之这话,好似也没错,这位表姑娘的到来,于他而言的确无关紧要。 不过一想到从前顾清之日日送来的流水账里连今日喝了什么汤、咸了还是淡了这一类的事都要写进去,闻樱又觉有些别扭。 虽说这位表姑娘明面儿上是求老夫人给她挑个好人家,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对闻樱的敌意来。 而这股敌意的缘由,除了顾清之还能有谁? 顾清之见她沉默下去,知晓她是在意这件事情,便道:“你若想知晓她动向,我以后便写进书信里。” 闻樱想也未多想地拒绝了他这番“好意”:“她来上京是为了谋一个门好亲事,在这事儿上我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必了。” 若是顾清之真为了在写给她的书信里多添两句话,而开始留意起赵玉儿的动向,岂不是正中赵玉儿下怀? 既然闻樱不想看,顾清之也没有硬写的道理,日后的书信中果然并未特地提起过表姑娘来。 闻樱离开太尉府后,黄妈妈便回了老夫人处,思忖再三,还是说了赵玉儿对顾清之近乎刻意的示好一事。 顾老夫人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我念在血浓于水的情分上,将她接来上京,她却打起了我孙儿的主意?” 顾老夫人想的比黄妈妈要更深远些,顾清之与闻樱有婚约在身,日后顾清之的妻子必是闻樱无疑,若赵玉儿有心想攀顾清之这棵大树,且有手段能讨得顾清之欢心,那将她收入房中做妾也不是不可。但如今赵玉儿尚无名无分也无依仗,便敢在闻樱面前耍花招来挑拨离间,若是日后当真成了顾清之的侧室,只怕府中要日日不得安宁了。 且闻樱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被挑拨着气得狠了,亦或是急得狠了,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可如何是好? 顾老夫人见过太多因后宅不宁而弄出的糟心事儿,自然不想让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顾府,听黄妈妈这么一说,便要寻个机会敲打敲打赵玉儿。 谁知还未等顾老夫人动作,赵玉儿便自己过来请罪了。 赵玉儿一脸悔意,在顾老夫人面前哭得哀哀戚戚:“老夫人,是玉儿痴心妄想,见表哥天人之姿,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玉儿知错了,还望老夫人莫怪。” 说着,赵玉儿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眼里包着两包泪,看上去好不可怜:“上回玉儿惹恼了闻姑娘,如今也无颜面在府中待下去,只求老夫人随便寻个人家,将玉儿嫁了吧!” 顾老夫人对她这一番哭诉将信将疑,待听得“随便寻个人家嫁了”这句话,更是皱了眉头:“胡闹,婚姻大事,怎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好了,待日后再见到闻姑娘,你好生给人家赔礼道歉,想必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说着,顾老夫人的语气严厉几分,对赵玉儿道:“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往后可莫要再有了。” 赵玉儿红着眼眶,细声应道:“玉儿谨记老夫人教诲。” 说罢,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茶,奉至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垂下眼眸看去,见赵玉儿眼中尽是讨好之意,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口气,接过这杯茶,浅抿一口道:“不错。” 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赵玉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去。 赵玉儿暂住在太尉府西边儿的一处小院子里,待回了院中,身旁的侍女小卉颇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老夫人既未召您过去,您为何又主动上前去找不痛快呢?” 赵玉儿轻哼一声:“你当那老太婆是个傻的,我之前那般刻意地去惹那闻家小姐,你当她看不出来?我若是不主动哭诉悔过一番,她当真将我随意找个人家嫁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卉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小姐想的周到!” 说着,见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音对赵玉儿道:“太尉大人人中龙凤,小姐为何不争取一番?咱们如今,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赵玉儿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来太尉府这些日子,做了何事你都看在眼里,我费了那般多的心思,你可见表哥多看了我一眼?我倒是想嫁予表哥,可他既未正眼瞧过我,前头又有个同他青梅竹马的闻姑娘在,我若是将一颗心放在他身上,那要等到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见小卉一脸懵懵懂懂,赵玉儿有些不耐地继续道:“上京之中达官显贵一抓一大把,我嫁不了太尉,选择也多得是,只要老夫人肯稍费些心思帮我挑一挑,我后半辈子便不用愁了。” 赵玉儿说着,蓦地想起上回见到闻樱时她的衣裳与首饰,眼中不禁流露出向往之色。 小卉仍有些似懂非懂,问道:“既然小姐您于太尉大人无意,那日为何又要去对闻姑娘说那些话呢?” 赵玉儿轻轻一笑,轻抚着昨日才修过的精致指甲,成竹在胸道:“那日我不过是试探一番,若是表哥对我有意,或是他与闻姑娘不睦,那我往后便一心一意取得表哥欢心;但若是表哥对我无意,老夫人见我这番举动,担忧我去挑拨他二人,也会将我的婚事尽快安排下来,省得这老太婆总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一推再推。若是她一直推脱着,我这婚事定不下来,爹爹又心急将我嫁出去,只怕我将来还是要回到化州老家去。小卉,你可还想回去?” 小卉闻言,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几日来见过了太尉府中的奢华,化州的老宅已然入不了眼,若是能留在上京享荣华富贵,谁还想回去化州呢? 赵玉儿说着,又“啧啧”两声道:“爹爹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当年若是能看出表哥今日能有这般大的作为,便该将他接回府中抚养才是,如此一来,我府上便是对他有养育之恩,今日我若是想成为顾夫人,岂不是容易得很?” 小卉诺诺应了两声,抬眼看了看赵玉儿,犹豫了一番道:“小姐,您向来是个聪慧的,太尉大人在朝中一手遮天,您若能留在太尉府,只怕比嫁去别家要好上不少,您为何,不争取一番呢?” 赵玉儿闻言白了她一眼道:“我倒是想留在表哥身边,可那日表哥对闻姑娘是个什么样儿的态度,你还瞧不出来吗?” 小卉眼珠子一转,凑到赵玉儿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无意间听说,那位闻姑娘之前为了一位将军,与另一位姑娘大打出手……” 接着,小卉便将那些东拼西凑听来的流言说与赵玉儿听。 赵玉儿听着,眼中流露些许讶异之色:“此话当真?” 小卉嘀咕道:“这是咱们来上京之前的事儿了,奴婢也是出府为您置办物件儿时,无意间听旁人说起的,不过听闻那日里闻姑娘可是为了何将军,直接在大街上给另一位姑娘难堪呢!” 赵玉儿听着,眉头凝起,又嗤笑一声道:“这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她与表哥有婚约在身,表哥又是实打实的权贵,她竟然敢在大街上为了另一个男子挑起事端来,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小卉附和道:“对呀小姐,闻姑娘这般作为定是遭人厌的,咱们何不煽风点火,让太尉大人厌弃她呢?” 赵玉儿心中不由得一动,若是顾清之心中不喜闻樱,那她便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按着小卉的说法,这件事应当闹得不小,顾清之不可能不知晓,可瞧着那日顾清之的态度,不仅未对闻樱有丝毫嫌隙,反倒还护得紧,不像是十分在意这件事的模样。 可是,当真会有男子丝毫不在意心上人心中装的是别人? 见小卉殷切的眼神,赵玉儿顿了一顿,犹豫道:“容我再想一想。” 话虽这么说,赵玉儿心中却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论权贵,整个上京还有谁能越过顾清之去? 闻樱从太尉府中回来,思忖一阵,而后向宫中递了牌子。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先是发觉朱璃也换了芯子,再是忽然冒出了个闻所未闻的表姑娘赵玉儿来,闻樱有许多事情不知该从何捋起,便想着与周景玥见上一面,同小姐妹说说体己话。 这位凭空出现的表姑娘虽然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可闻樱每每想起她瞧自己的眼神,便觉心中有些不适。 那神色似羡慕似渴望,又似要将她一切全都夺走一般。 不过在去见周景玥之前,闻樱还约了一个人。 还是约在了摘星楼,还是约在上回那间雅间,只不过二人心境大有不同。若说上次二人是各有顾虑各怀忐忑,这一回则更像是老友之间的重逢。 这回闻樱做东,点了一壶上好的清茶、几道招牌,再加几碟时令鲜蔬,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朱璃也不客气,饱餐了一顿,这才问起正事儿来。 原书中的事情,朱璃应当再清楚不过,可当闻樱说起太尉府中新来了位表姑娘时,朱璃反倒比她更要一头雾水:“表姑娘?什么表姑娘?” 第38章 无关 按理来说,朱璃应当对这些事情再清楚不过,可如今听得朱璃竟也对这位表姑娘一无所知,闻樱不禁皱了眉头。 在原书中,对顾清之的描写本就不多,见闻樱特地来问这件事情,朱璃又细细思索回忆了一番,确认实在是对这位表姑娘毫无印象,犹豫一番道:“你我来这边这般久,想必你也发现了,我写在明面儿上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的,而我未写到的人或物,也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关于朱璃说的这事儿,闻樱心中也有底,顾清之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心悦于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且她与顾清之之间的事情,在原书中本就算不得主要,朱璃对赵玉儿毫无印象,那便说明这位表姑娘于朱璃和何予洛毫无关系。但这样一来,并非代表于她与顾清之毫无影响。 更何况如今闻樱心境已大有不同,原主可以不在意这位表姑娘,但她不得不在意。 朱璃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正要安慰两句让闻樱莫要担忧太多,就听得闻樱道:“原书中顾清之那般平静地看着我丧命于何予洛剑下,可是由于这位表姑娘的缘故?” 倒不是闻樱杞人忧天,她那时再怎样也是顾清之名义上未过门的妻子,见何予洛对她拔刀相向,不阻拦也就罢了,竟然还丝毫无所谓,那便说明,顾清之也许正等着这个机会摆脱她。 摆脱她,而后名正言顺地迎娶他心爱地姑娘。 而这事儿,可与赵玉儿有关? 听得闻樱这般猜测,朱璃小脸一红,对她道:“这事儿我倒是知晓,与那位表姑娘毫无关系。” “如何说起?” “按我当时的设想,顾清之之所以对你丧命于何予洛剑下无动于衷,是因为,”话说到一半,朱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弱了下去,“是因为,顾清之也倾心于我,何予洛这样做是为我出气,他这才没有拦着。” 闻樱断未想到是这个缘故,不过此时听朱璃说出来,倒也不觉十分意外。 毕竟按照原书中朱璃人见人爱的属性,多顾清之一个仰慕者似乎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闻樱不自觉挑了眉,还未等她说什么,便听得朱璃又道:“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何予洛一人,往后我也会多注意些,尽量少与顾清之打照面。” 闻樱见她那急着撇清自己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待脑中绕了个弯出来,又觉有哪里不对:“你从前可有故意去顾清之面前转悠?” 朱璃顿觉自己方才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为防越描越黑,忙解释道:“原书中是有的,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对顾清之无甚想法。” “原书中有?”闻樱回想了一番,已然记不大清了。 朱璃捧着花茶喝了一口,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老缠着何予洛,而我刚好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顾清之,顺带挑拨一下而已。” 几番若有若无的挑拨下来,不仅让顾清之与闻樱之间关系更恶劣,也为何予洛斩杀闻樱一事做了铺垫。 闻樱看着对面正捧着茶盏笑得无害的朱璃,不由得在心中“啧啧”两句,原主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女主光环。 朱璃对这位表姑娘的了解,丝毫不比闻樱多,不过闻樱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问,倒也不觉多失望,与朱璃道别后,便带着周景玥的腰牌去了宫中。 周景玥正在御花园中赏花溜鸟,听得小宫女来报说太傅之女求见,把手中鸟笼往身旁小太监手中一塞,转身朝外走去:“闻姑娘在哪儿?本宫正巧得了个宝贝,她今日里来,刚巧能同本宫一道去看看。” 方才还与她一唱一和的绿毛鹦鹉此时晕头晕脑地被塞进了小太监怀里,尚不知晓发生了何时,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叫唤:“公主殿下万安!公主殿下万安!” 周景玥回头摆摆手:“好了好了,本宫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闻樱大老远就听得那只小鹦鹉扯着嗓子在喊“公主万安”,见周景玥过来,不由得抿嘴一笑,却还是记得在外人面前君臣有别,对周景玥行礼道:“公主万安。” 这话听着,倒像是学着那小鹦鹉在打趣她似的。 周景玥也对她一笑,很是热络地上前拉了闻樱的手,笑道:“许久未见,蓁蓁身子可还好?” “多谢公主挂心,臣女无恙。”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来客套去,待与身后的宫女拉开一段距离后,周景玥这才难掩兴奋道:“你来得可巧,我正好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带你去马场瞧瞧!” 闻樱不忍打断她的好兴致,但也没忘今日入宫究竟是为何,便在去马场的路上,将朱璃与表姑娘的事都与周景玥说了。 周景玥听得很是讶异,但顾念着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宫女太监,到底没表露出多少,只压低声音反复与闻樱确认:“朱璃便是肖染?” 闻樱点点头,且又与周景玥说了她与朱璃之间误会开解,二人如今是朋友一事。 关于这一点,周景玥倒不觉有多意外:“之前你二人不睦,本就是因为何予洛,如今你有你的阳关道,她有她的独木桥,你二人不往一处去,她也不必为自己多树一名敌人。” 二人说完朱璃一事,话头不自觉又绕回赵玉儿身上,在周景玥面前,闻樱也不需要遮掩什么,微微蹙眉道:“虽说原书中从未提起过这位表姑娘,且她看上去也不算手段多高明的主儿,可一想到她日后要在太尉府中住上一阵子,我心中仍是有些不安。” 周景玥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我与你想到一块儿去了,日久最易生情。” 说到此处,周景玥话头一顿,问闻樱道:“蓁蓁,你可相信顾清之?” 闻樱犹豫一阵,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并无多大把握。” 赵玉儿算是送上门来的美色,且在大周,男子房中有几名姬妾是常事。赵玉儿虽未有天人之姿,但也算清秀可人,而她与顾清之之间不过稍稍好转,她并无把握顾清之一定会倾心于她,也并无把握顾清之一定不会被赵玉儿所惑。 周景玥宽慰她道:“顾太尉此人,我倒还了解一二,旁的不好说,但于女色这一点上,你大可不必担忧。” “顾太尉不近女色这一点,只怕上京中的达官显贵都知晓,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送他美姬来巴结他呢。” 周景玥说着,见闻樱依旧凝着眉,便问道:“蓁蓁,你还在忧虑什么?” “我在想,这回是赵玉儿,日后还会有王玉儿李玉儿张玉儿,他当真能一个也不纳吗?” 周景玥顿下脚步,细细打量她神色,见闻樱黛眉轻蹙,眉眼中的忧虑很是认真,忽地便笑了起来。 闻樱觉得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未等她发问,周景玥便弯着一双笑眼道:“我之前还担忧你为了改写结局而去做顾夫人是耽误你,现下看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闻樱不明所以地看她笑了一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景玥是说她已经将顾清之放在心上了,不由得红了面:“我不过是不想与旁人共用一个丈夫罢了。” 至于这话到底是嘴硬还是真心,闻樱也不大分得明白了。 二人笑闹了一阵后,周景玥忽而正色道:“说起来,你到底打算如何应对那位表姑娘?” 闻樱也收起嬉笑,小脸一扬,故意做出一副趾高气扬地模样来:“如何应对?她不来惹我便罢,她若是敢耍心机来与我抢,我便十倍百倍奉还于她!” 周景玥略一思忖:“对嘛,反正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你还多了本宫为你撑腰,自然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说起来,这跋扈的名声,她还得感谢原主? 闻樱将压在心头的事儿都与周景玥说出来后,顿觉轻松不少。现下便开始担忧赵玉儿会如何动作似乎尚早,除了徒增忧虑外并无旁的作用,便索性抛在脑后。 待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她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由旁人欺负了去。 这般想着,闻樱忽地想起方才那只大嗓门鹦鹉,好奇问了一句:“你何时开始养起这些小东西来了?” 周景玥想起那只油嘴滑舌的鹦鹉,不由得一笑:“前些日子哥哥拎过来的,我看它嘴甜讨喜,便留下来了。” 许是那鹦鹉的确可爱得紧,周景玥又多说了两句:“说起来,那鹦鹉旁的不会,‘公主万安’这句话倒说得再清楚不过,也不知谁教它学说话的。” “许是暗地里你哪位不知名的仰慕者吧。”闻樱打趣儿道。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走了好一段距离,闻樱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腿也走得有些酸了。 闻樱瞧瞧前头绵延不尽的宫墙,顿觉路漫漫,忍不住问道:“马场还有多远?” “很快便到了。”周景玥顺口一答,而后又忽地想起闻樱身子格外弱些,转身便要照顾小太监去备步辇。 闻樱拦下她:“既然不远,待步辇来了,你我也便走到了。况且,你不在意让我在宫中坐步辇,但若是传出去,只怕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本宫让你坐步辇,还有人敢嚼舌根不成!”话虽这么说,周景玥到底没坚持,只是放慢了脚步合着闻樱的速度朝前走去。 第39章 步辇 “你方才说,你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闻樱忽而想起周景玥方才一见面时说的话,有些疑惑道:“汗血宝马难得,除夷族外别处难寻,你是从何得来的?难不成谢行喻的马下马驹了?” 据闻樱所知,大周境内能得汗血宝马为坐骑的人屈指可数,谢行喻便是其一。 不过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周景玥自然也听出来了,颇有些好笑地瞧她一眼,解释道:“这边是夷族献来的礼物,哥哥见我喜欢,便挑了性子最温顺的一匹送与我。” 闻樱有些诧异:“夷族想要求和了?” “大约是吧。”周景玥一面走一面说着,“朝堂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哥哥说,夷族下月会派使臣入京,一并来的,还有夷族首领备下的厚礼。” 使臣与厚礼,夷族是何来意,已然十分明显了。 闻樱脑中忽而想起顾清之之前说的那句话。 “待西北战事平定,我便迎娶你过门。” 眼下看来,倒不是他为了糊弄她而随口允下的承诺。 难怪上回她与顾老夫人说起时,顾老夫人并无旁的反应。 想来是周景初治国有方,当真快要解夷族这个让大周头疼了几百年的棘手事情。 原书中夷族也曾遣使臣入上京,不过彼时大周式弱,而夷族兵强马壮,夷族的王子趾高气扬地来到上京,要求大周嫁一位公主给他,且要带上丰厚的嫁妆,这样他才答应夷族与大周安好。 且在原书中朱璃的万人迷女主光环再次发挥了作用,夷族王子达旦毫无意外地一眼便相中了朱璃。正当明月公主为了百姓安宁要大义凛然地前去和亲时,达旦指名道姓要娶朱璃,否则之前与大周商谈好的条约全都不做数。 有何予洛在,朱璃自然不可能去和亲,大周皇帝无法,只得牺牲了自己的亲妹妹。谁知达旦王子回到西北后便出尔反尔,不仅继续抢掠大周百姓,还未给明月公主应得的地位,转头便娶了草原大部落的女子为正妻。 待到数年后,何予洛领兵讨伐夷族,大获全胜归来,大周皇帝原以为能再与妹妹见上一面,谁知何予洛能带回来的,只有一捧黄沙。 这回有周景初在,以他那护短的性子,哪怕夷族仍要求娶一位公主,闻樱也不担心周景玥便会这样被送出去。 不过夷族若是想来示好,那婚嫁往来便是情理之中,那夷族使臣若是提出求取一位公主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大周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闻樱这般想着,便提醒了周景玥两句。 这些年来周景初励精图治,大周国运昌盛,偏离了原书不止一星半点,加之时间久远,周景玥对于书中的内容已是模模糊糊,听得闻樱提起方想起这件事来。 周景初舍不舍得嫁这个妹妹另说,若夷族当真提出这个要求来,大周也得有个应对之策才行。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人是周景初,闻樱敢说,若是这一回来的人还是达旦,且还同原书中一般相中了朱璃,只怕周景初会二话不说直接便将朱璃打包送走了。 只是朱璃如今与何予洛进展飞速,只怕朱璃也会警醒此事,绕着夷族的人走。 “这事儿还是交给哥哥去想吧。”周景玥倒并不大在意,“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夷族带一位公主来塞给我哥哥的可能性更大。” 闻樱哑然失笑,觉得周景玥说得十分在理。 汗血宝马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闻樱骑术不精,便并未逞强,只含着笑站在一旁,看着周景玥骑着马儿神采飞扬地跑了两圈。 那宝马很通人性,性子也温顺得很,似乎明白了周景玥便是它的新主人,对她十分亲昵。 周景玥尽兴跑了一阵,而后勒紧缰绳减慢速度,不急不缓地停在了闻樱身前。 闻樱仰头看着她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不由得有些许向往。 许是她面上的羡慕之情太明显,周景玥拍了拍马背,朝她笑道:“这位姑娘,不若让在下带你跑上两圈?” 笑容中刻意带了些许痞气,听着倒像是哪里来的小公子在对她撩拨。 闻樱“噗嗤”一笑,还是拒绝了她的邀请,抿嘴笑道:“我虽十分想答应你,可这副身子只怕吃不消,我可不想被人抬着出马场。” 她浅浅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便若隐若现。 周景玥被她的小梨涡分去了一瞬神,嘟囔了一句道:“你这梨涡怎么这么好看,我也想要两个。” 闻樱没大听清她在说什么,便往前凑了两步,问道:“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周景玥也不打算再说一边,见闻樱凑近了两步,朝带着她一起去理马儿的鬃毛,一面理一面感叹道:“这般漂亮的马儿,我得取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才行。” 周景玥顿了一顿,而后高兴道:“不如就叫追月吧!” 这回轮到闻樱一顿:“谢将军的马就叫追月,你晓得的吧?” “难怪我总觉得追月这名字耳熟,”周景玥轻哼一声,很是不服气的样子,“这么好的名字,被他先抢去了。” 周景玥说着,拍拍马儿的背:“那你便委屈委屈,用追云这个名字吧。” 闻樱听着,“啧啧”两句道:“追云逐月,公主殿下,您这是否太刻意了些?”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道:“追月啊,追月!公主殿下,您不正是月吗!” 且不说周景玥名讳中便有一与月同音的“玥”字,更何况她封号就是“明月”。 追月,追月,周景玥之前尚不觉得有何特别,如今被闻樱这样一说,忽而觉得脸有些烧得慌。 “巧合罢了,量他也没那个胆子让一匹马儿与本宫同名。” 周景玥口中硬气,闻樱却瞧见她面上慢慢透出粉色,不由得一笑。 见闻樱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周景玥为自己找补道:“追月追月,应当只是想说他那匹马儿脚程快而已。” 闻樱拖长腔调“哦?”了一声,丝毫不接受这个找补:“既然如此,为何不叫追风,而偏偏是追月呢?” 周景玥气结,见说不过她,作势便要威胁,闻樱一瞧,忙妥协道:“好好好,公主殿下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是话语中的调笑意味不减,周景玥又羞又恼,伸手便要来挠闻樱的痒痒肉。 小姐妹笑闹了一阵,追云便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偶尔甩甩尾巴,瞧着两个小姑娘笑作一团。 闻樱笑着笑着,忽而不知怎的,脚下一扭,直直朝追云倒去。 周景玥忙要去拉她,却还是慢了一拍,见闻樱就要倒在追云背上,心中不由一跳。 闻樱也觉不妙,颇有些紧张地闭上眼。 若是只摔了一跤倒还好,但若是惊了马儿,那便不是只扭了脚这般简单了。 在闻樱倒在追云背上的那一瞬,周景玥手疾眼快地上前拉住缰绳,以防追云失控。 两人心中都紧张至极,汗血宝马固然是好马,可性子也烈,若是被吓着了,只怕闻樱今日也不好受。 谁知二人忐忑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追云有何动作。 闻樱伏在马背上,抬起头来朝前看一眼,见追云一派悠哉地站得好端端的,还打了个响鼻,而周景玥正面色紧张地拽着缰绳,一副蓄势待发地模样,与追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樱瞧着这一人一马,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笑道:“看来是你我二人见得世面太浅,汗血宝马哪儿有这般容易受惊的?” 说来也是,若是随随便便一撞便受惊,只怕在战场上不知要把主人掀下马背多少回。 周景玥见追云的确无旁的反应,便也放下心来,松了缰绳,还不忘打趣道:“许是因得你身量太轻了,撞在追云身上,和被一根羽毛拍了一下无甚区别,它这才毫无反应吧。” 闻樱身量纤弱,与追云比的确算个轻的,她站直身子伸手轻抚马背,手下触感并不如想的那般柔软细腻,反而带了些粗粝,便收回了手,抬脚要往周景玥身边走去。 只是追云未受惊,闻樱的脚却是实打实地扭着了,方才站在原地尚不觉得,此时一迈开步子,便觉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 闻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迈出去的步子落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就这么顿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周景玥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见着闻樱单脚立在原地,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还“哈哈”笑话了她两句。 闻樱没好气看她一眼道:“我方才扭着脚了,正疼着呢,你还笑我?” 周景玥定睛一看,见闻樱的确疼的小脸都白了几分,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叫她将脚慢慢放下,又命人去备步辇,唤了太医,来瞧瞧扭得严不严重。 待太医来后,闻樱脚踝处已然红肿一片,太医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未伤着筋骨,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便为她上了药,待药膏清清凉凉地敷在痛处,闻樱顿觉好受不少。 既然闻樱伤了脚,周景玥也不再留她,便把自己的步辇借予她,让她好生回去休息。 闻樱与小姐妹道了别,乘着她的步辇往宫门处去。 沿路的宫人虽不认得闻樱,却认得公主的步辇,一路上人人都对她行礼,不敢抬头正式于她。 闻樱瞧着这番景象,忽地生出一股自己已入了宫的错觉来,心中不自觉有些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比较忙,没能日更,一会儿晚上十点左右会加更一章作为补偿~ 给追文的小可爱们手动比心! 第40章 吃醋(加更) 闻樱正别扭着,忽地瞧见前面有一熟悉地人影,眼眸不由得一亮。 顾清之远远看见一顶步辇,猜想上边儿坐着的应当是宫中哪位主子,便在路旁站定,拱手行礼。 谁知他手还未来得及抬起,就听得少女清脆的嗓音道:“清之哥哥!” 闻樱瞧见顾清之,很是开心地唤了一声,而后示意步辇停在他面前。 顾清之身为当朝太尉,被召进宫议事也是常事,因此闻樱能在此遇见他,除了觉得十分巧合外,倒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而闻樱却不同,论身份地位,她只是太傅之女,为何此时她会在宫中,且还破格坐上了步辇? 顾清之忽地想起上回在太尉府中,周景初曾把闻樱叫到一旁,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给了她。 莫非宫中这位,对她也有旁的念头? 闻樱全然不知顾清之的想法,待步辇停稳后,便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想与他说上两句话。 许是太医院的药膏镇痛效果太过于好,亦或是由于她忽而见到顾清之的缘故,闻樱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脚还伤着,下了步辇往前迈了一步才觉脚上一痛,登时重心不稳,直直朝前扑去。 刚巧,被顾清之接了个满怀。 这一幕落在身后那些宫人眼中,全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谁说太尉大人对闻姑娘求而不得的?你没瞧见闻姑娘一见到太尉大人,径直便扑进人家怀里了? 闻樱一句惊呼哽在喉咙里,抬头正瞧见顾清之线条冷硬的下巴,颜色浅淡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 闻樱索性将头埋进顾清之怀里装鹌鹑,不打算抬头瞧他了。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谁知刚好就能那么巧,直接能摔进他怀里呢。 顾清之倒并非不高兴,只是少女的举动太过突然又太过亲昵,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不过这会儿他瞧出闻樱身上不适,猜到她能破例坐步辇也是由于此,于是双臂一使力,将闻樱扶得稳稳当当,低头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闻樱继续伏在他怀中,听得他问话,也不肯将头抬起,只是细声道:“方才不慎扭着了脚。” 顾清之见她仍低着头,以为她是怕疼,将人扶得更稳当了些,几乎让闻樱将重量都压在他手臂上,沉声道:“还不起来?” 闻樱抬头瞧他一眼,见他并无旁的神色,复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道:“太疼了,起不来。” 这话听着倒有些小无赖的意味。 顾清之环视四周,见路过的宫人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都小心得很,并无人敢抬头打量这边。不过到底是有人瞧见,顾清之顾念着闻樱姑娘家的名声,抬手将人往外推了推。 闻樱被顾清之扶着,此时几乎全身重量都倚在他身上,现下被他这么往外一推,生怕稳不住身子而摔倒,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手想抓住什么。 待闻樱回过神来,双手已牢牢地环在了顾清之腰上。 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却忍不住用余光往二人身上瞟的宫人:好家伙!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传太尉大人对闻姑娘求而不得的? 闻樱也从未与男子这般亲昵,手下的触感劲瘦紧实,她忽而便想起头一回见顾清之时,他十分臭不要脸的果着上身让她为他上药的情形。 闻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顾清之墨黑的眼。 一而再再而三的“投怀送抱”,饶是她脸皮再厚,也觉逾矩。况且闻樱也拿不准顾清之对她这番举动的态度,便不敢再赖皮下去,慢条斯理地松了手,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退开。 常言道事不过三,闻樱在马场里忘了扭伤之事一回,方才下步辇时又忘了扭伤之事一回,按理来说不会再忘一回了。 毕竟扭伤的疼,可是实打实地疼在她身上。 可她面上越想表现得毫不在意云淡风轻,内心实则愈发紧张,紧张着紧张着,便又把扭伤一事给忘在了脑后。 待她往后退去,将重心往受伤的那只脚上偏去,登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蔓延上来,且比上两次疼得更要厉害,闻樱一时没撑住,只觉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亮。 待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闻樱瞧见顾清之略有些崩裂的神色,忍不住在心中大声道: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待闻樱意识恢复清明,悠悠转醒,便瞧见自己身处于一间华丽的宫室内,绕是她见惯了太傅府的陈设,也要赞一句精致华美。 想必她此时还身在宫中。 闻樱正这般想着,便听得身旁一道甜脆的嗓音,带着三分戏谑道:“醒了?我的床睡得可舒服?” 闻樱侧头一瞧,就见周景玥撑着头趴在床沿边,正含笑看着她。 “我晕过去了多久?”闻樱抬眼瞧了瞧窗外天色,见日光正亮,猜想应当不会很久。 周景玥笑眯眯看着她道:“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见周景玥笑得仿佛有些意味深长,闻樱有些不明所以,只侧头看着她,并未搭话。 果然,周景玥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虽说时间不长,可有人可是急得不得了呢!” 能让周景玥这般调笑她的这位“有人”,十有八九便是顾清之了。 周景玥话中的揶揄之意太过明显,闻樱岔开话头问道:“我不是正要出宫吗,怎的反而回到你寝殿里来了?” 她这句话一问出口,周景玥唇边笑意不减,且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原来是随行的宫人见闻樱忽而晕了过去,很是吓了一跳,知晓公主殿下看中这位闻家姑娘,便赶忙跑去向周景玥禀告。 谁知跑去向周景玥禀告的宫人前脚刚走,周景初后脚便路过此处,见顾清之拥着闻樱,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模样,便直接将二人带到了周景玥寝殿前,刚巧周景玥得了消息,正带着人要往外走,与往这边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便直接将闻樱安顿了进来,太医也随后赶到,见着这阵仗哪儿敢怠慢,又细细为闻樱诊了脉。 “太医说你并无大碍,想来只是身子骨弱,比常人更耐不得痛,这才晕了过去,好好修养便无碍。 ”周景玥将太医说的话一一转述给闻樱,待说完正事,又仍不忘调笑她:“说起来,顾太尉还在外边儿等着呢,你可要见一见他?” 闻樱不知该羞还是该恼,正要让周景玥莫要再打趣儿了的时候,就听得她继续道:“方才顾太尉担忧得都忘了步辇就在一旁,一路抱着你过来的。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顾太尉忧心成这样,啧啧啧,蓁蓁你可真厉害。” 闻樱这回知道是该羞还是该恼了。 平日里因病弱而显得比旁人更要瓷白几分的芙蓉面此时渐渐透出粉色,普通一朵含苞的花儿般,娇柔得有一股脆弱的美感。 “顾清之一路将我抱过来的?”闻樱一想到路上有那么多小宫女小太监小侍卫,而顾清之就这般毫无顾忌地将她抱着走过来,顿觉面上烧得慌。 “没错,”周景玥仿佛还觉得描述得不够细致似的,补充道:“顾太尉不愧是顾太尉,二话不说抱起你就走,有魄力。” 听得周景玥越说越夸张,闻樱一时也分不清她这是调侃还是真,只得佯装恼怒道:“莫要再打趣我了。” 说着,闻樱又想起一事,问道:“顾清之还在外边儿吗?” 周景玥点点头道:“他当然要守在外边儿等你醒来,不只是他,我哥哥也在外面呢。” 顾清之守在外边儿不奇怪,可周景初为何也要等在外边儿? 周景玥看出闻樱心中所想,对她道:“我们几人十余年的情谊,你突然晕倒在路上,我哥哥自然也很担心你。” “你知晓我们几人已胜似亲人,可旁人不知晓啊,我不过是朝臣之女,如今忽得陛下如此青睐,只怕会惹来不少猜测。” 旁人怎么想,闻樱不甚在意,可若是顾清之也误会了什么,要看在君君臣臣的份儿上将她“忍痛割爱”,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上回腰牌一事儿,顾清之似乎便有些在意。 思及此,闻樱便借着这个话头将上回周景初特地当着顾清之与谢行喻的面将她唤开,又特地寻了个让人瞧得见动作却听不见说话声的距离将腰牌亲手交给她这一事,说与周景玥听了。 周景玥的确是托自家哥哥将能出入宫闱的腰牌转交给闻樱,却没想到自家哥哥还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来。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至于为何要如此刻意,还有待考量。 “许是,故意想让顾清之吃醋?”周景玥试着猜到。 闻樱不大相信周景玥这个狗头军师,可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周景初,那还是周景玥无疑。 不过“吃醋”这一类的形容,放在顾清之身上,怎么听怎么有些别扭。 不仅闻樱觉得别扭,就连周景玥说出口后也觉得有些奇怪,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 两个小姑娘忽而对此事好奇得很,全然忘了外边儿还等着两个人,一言一语地讨论起来。 与室内一派融洽不同,等在外殿的两人之间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趋势。 或者说,某人单方面觉得剑拔弩张。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个直男如何揣测另一个直男,从而达到助攻发小的目的。 我来啦! 第41章 赐婚 周景初坐在上首,顾清之立在旁边不远处,二人相顾无言,一旁的宫婢也都一一垂着头,一时间房内静可闻针落。 方才宫婢奉上来的茶尚温热,周景初手指点在茶杯之上,感受着指腹传来的余温,见顾清之半垂着眼,不知是在担忧房内之人还是在想旁的什么。 之前周景玥曾叽叽喳喳同他说过,说顾清之独独钟情闻樱不过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可如今看来,并不仅仅只是表象而已。 “顾卿,闻姑娘不知还要多久才醒,她虽是在你面前晕过去的,可孤知晓责不在你,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儿有孤,有明月,顾卿大可不必守在此处了。” 周景初语调温和,看似是在宽慰顾清之,实则是在赶人了。 顾清之眉头一跳,面上不显,正色道:“闻姑娘是太傅之女,太傅一家对臣恩重如山,如今他爱女身子不适,臣自当要确认闻姑娘无恙才行,否则怎还有脸见闻太傅?” 顾清之暂且还拿不准周景初话里有话地与他打太极究竟是何目的,但他断不放心将闻樱留在此处,既然如此,太傅便是个不错的借口。 毕竟当年顾家失势时,太傅一家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说一句恩重如山倒也不为过。 周景初“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太傅明辨是非,此事责不在顾卿你,想必太傅并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还有孤在这儿,孤知晓太傅宝贝这个女儿,定会好好向太傅说明缘由,顾卿既有要事在身,不若先回吧。” 话中如此明显的赶人之意,令顾清之不由得皱了眉,还未待他说什么,便又听得年轻帝王道:“再说,男女授受不亲,闻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让旁人知晓在她昏迷不醒之时顾卿一直在旁守候,只怕于闻姑娘清誉有损。” 他守在这儿便是于闻樱清誉有损,皇帝怎不说他自己也守在这儿? 顾清之心中莫名有些许不快,笑意浅淡道:“原来陛下是担心姑娘家的名声,不过陛下大可放心,闻姑娘自小便与臣有婚约,是臣未过门的妻子,不论今日一事责任究竟是否在臣,于情于理,臣都应当留在此处,确认闻姑娘无恙方可。” 周景初将手从茶盏上收回,抚掌恍然大悟道:“原来顾卿与闻姑娘自小便有婚约,孤竟是不知晓此事!” 此番语气,听得顾清之又是眉头一跳。 皇帝似乎太过夸张了。 且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刻意。 还未等顾清之细想这份刻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听得周景初继续道:“顾府与闻府素来世交,你与闻姑娘若能得百年之好,也是良缘一桩,且你孓然一身许多年,孤还诧异缘由,如今来看,是在等心爱的姑娘。” 说着,周景初似乎还觉不够:“顾卿为我大周尽心尽力多年,婚事可不能如此平淡便过了。” 顾清之直觉周景初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来,正要寻个话头岔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孤思来想去,也不知要如何帮衬,既然如此,孤不若便赐婚于你二人,予你这份天家荣耀。”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何来思来想去? 不过既然年轻帝王说了“天家荣耀”,顾清之也只有谢恩的份儿。 周景初立刻着人备纸笔,迅速拟好了赐婚的圣旨。 而后又拿来玉玺,稳稳当当地盖下了一个印。 周景初瞧着圣旨之上“择吉日完婚”一类的话,忽觉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定。 什么天家荣耀不天家荣耀的,不过是托词罢了,赐婚圣旨一下,两人婚事便再无变数,往后有顾清之护着,想来闻樱便不会如同原书中那般下场凄惨。 周景初本不信命定轨迹这一说,可他来到大周二十余载,见证了许多事情,也改变了许多事情,却发觉原本世界既定轨迹的大致方向还是未变。 他可以让大周愈发强盛,可如今仍是要担忧自家妹妹是否会如同原书中一般被夷族那个无赖看上,好在他如今有余力能护得妹妹周全,担忧归担忧,却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周景初身为帝王,大多数时候能得许多便利,闻樱却不同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二人身份有别,周景初若是平白无故护着闻樱会显得多突兀,闻樱似乎也自有决断,不谷欠与他有明面儿上的太多牵扯。 虽说闻樱已提前知晓事态,能规避许多,可事情未到那一步,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再有变数。 如今让她与顾清之绑在一处,周景初也算放了心。 且某种程度上,也算了结了顾清之一桩心事。 另一位顾清之。 顾清之什么话都没说,赐婚的圣旨便已拟好。 看来这事儿压根儿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年轻帝王的举动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顾清之起先以为周景初动了纳闻樱入宫的念头,便先把话撂开,将二人早已定下婚约一事说出来,想来周景初也不至于横刀夺爱。 上京之中皆传他如何钟情于闻樱,这不过是他刻意放出去的流言,他对闻樱究竟有无感情,他心知肚明。 可方才周景初不过稍稍表露出待闻樱的不一般来,他心中莫名便开始有些不快。 顾清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将婚约说了出来,可得赐婚圣旨一事,的确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望着那明黄的卷轴,顾清之忽而生出一股浅淡的欣喜。 闻樱与周景玥眼下还全然不知圣旨一事,在就“吃醋与否”一事上进行了一番深谈后,终于想起门外还有人在等着,便要起身出去。 闻樱脚还伤着,太医叮嘱了要好好修养,不可再伤着碰着,周景玥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此时的闻樱在她眼中比一个一摔就碎的琉璃娃娃强不了多少,见闻樱要起身,连忙把她拦在榻上:“你且慢着,莫要再扭着了,我去唤人来帮你。” 闻樱起先以为周景玥说的“唤人来帮你”是去唤步辇来,省的她再在走路时一个不甚再次伤着,可转念一想,若是步辇,也须得到门口去,又何来将她按在榻上的道理? 正想着,就听得门边有响动,闻樱抬眼一看,就见顾清之推门进了来。 “你脚上不便,我带你出去。” 顾清之声音沉静,可细看之下却能发觉他耳根处有些许泛红。 闻樱一怔:“你要如何带我出去?” 该不会同她所想那般吧?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顾清之大步朝她走来,而后在榻前蹲下身来:“上来吧,我带你出去。” 见顾清之蹲下身来,闻樱不自觉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背她出去,闻樱方才有一瞬间以为顾清之会直接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若真是这样,饶是她面皮再厚,一想到周景玥意味深长的打趣目光,只怕她一张脸都要红透了。 闻樱慢慢挪动身子,而后伏在了顾清之背上。 闻樱是个怕疼的,方才脚腕子处仿若钻心一般的疼痛让她仍有些后怕,此时便挪得异常小心,生怕碰着脚踝而再感受一次那般尖锐的疼。 顾清之也不催她,很有耐心地一直半伏着身子,等到闻樱攀住了他肩膀后,才问道:“好了?” 闻樱点了点头,复有想起此时正伏在他背上,顾清之应当瞧不见,便又轻声道:“嗯,好了。” 不知怎的,闻樱忽觉有些不自在起来,面颊上的温度也似乎有些发烫。 顾清之稳稳当当地托着伏在他背上的少女,大步走了出去。 步辇果然就候在殿外,院中的宫人一个个都垂着头,丝毫余光未往他二人身上瞟。 闻樱原本有些害羞,一双手不自觉紧紧揪住了顾清之的衣袍,此时见并无旁人看他二人,不禁放松些许,手也松了松。 只是……闻樱环顾一周,发觉未见周景玥身影。 “清之哥哥,明月公主去了何处?” 因得闻樱伏在他背上的缘故,少女说话时的温热气息若有若无地扑在他耳根处,让顾清之觉得仿若有根羽毛轻轻拂过。 且不知为何,少女身上一直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此时似乎变浓了些。 顾清之也不知周景玥去了何处,方才他还未从赐婚的圣旨中缓过劲儿来,就见公主从内室出来,让他去瞧瞧闻樱。 起先他以为闻樱出了何事,待听得公主说让他“代步”时,忽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明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却忽然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该先迈右脚了。 顾清之正要答话,却见明月公主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一脸担忧的望着闻樱道:“蓁蓁,脚上可还疼?” 不知为何,顾清之方才面对年轻帝王时感觉到的那股莫名的刻意感,此时在明月公主身上又觉察了出来。 “不疼了。”闻樱几多了解周景玥,一瞧她神色,就知她是在刻意撮合他二人。 但公主问话,她又不得不答,便小小声的应了一句。 顾清之忽而觉得,少女周身的梨花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二位,戏过了啊。 这一章本来写好了,但是看来看去愣觉得不满意,又重写了一回,让我叉会儿腰?(`??)? 啊对啦我上次加更了收藏咋还掉了呢QAQ 秃头小作者大声嘤嘤嘤QAQ 走过路过的小可爱们顺手甩给我一个收藏吧!嘤嘤嘤! 第42章 馥郁 闻樱害羞了。 不过是被顾清之背着而已,闻樱本就伤了脚,原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而此时被周景玥这般刻意地一说,倒觉得顾清之仿若是冲破了层层阻力才做成了此事般,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周景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闻樱与她对视一眼,只觉得面颊愈发烫了。 好在她此时正伏在顾清之背上,他并看不见她神情,害羞也好自若也罢,只要顾清之不知晓,她便能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视周景玥的揶揄神色于无物。 闻樱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各种心态,她早已明确了要成为顾夫人这一件事情,在周景玥面前也就此事立下过不少“豪言壮语”,甚至在顾清之面前她都敢问出“你何时娶我”这般大胆的话。明明顶着一副娇憨柔弱的身子,可在有关顾清之的事情上却面皮厚得很,看上去丝毫不知害羞为何物。 今日不知怎的,明明周景玥早已知晓她心思,她在顾清之面前也素来是个厚脸皮的,可当着顾清之的面儿被周景玥频频明示暗示,却突然叫她生出许多不好意思来。 就好似自己一直在顾清之面前小心收着的小尾巴被周景玥突然拎了出来,还要特意抖一抖上头的毛儿问顾清之喜欢是不喜欢。 闻樱不谷欠再与周景玥多言,只想让顾清之快些出去,快些上步辇,再快些出宫去。 也不知周景玥是看穿了她心思而刻意为之,还是纯粹巧合,总之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见长,见闻樱面色潮红,周景玥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蓁蓁,你面色怎的这么红,可是被疼的?” 闻樱简直要被周景玥气笑了。 旁人都是疼得面色发白,到她这儿就变成疼得面色发红了? 闻樱抬头瞧她一眼,杏眼微微一瞪,叫她莫要再瞎说了。 周景玥仿若看不见来自小姐妹的隐约威胁之意,仍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道:“怎的了蓁蓁,可是疼得都说不出话了?” 好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越发长进了。 闻樱不知该如何回答,又碍于院中还有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她总不能直接略过公主殿下明晃晃的“关心”与“担忧”,只得答了句:“臣女无碍,多谢公主关心。” 话语间带着对周景玥刻意撮合的无奈,以及小九九被拎出来摆在顾清之面前的忐忑。 说罢,便垂头丧气地往顾清之肩上一趴。 顾清之瞧不见闻樱神情,明月公主虽行为举止不知为何有些怪异,但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且一直小心趴在他背上的少女忽然之间软倒在他肩上,想来是当真如明月公主所说,一直在忍着疼。 顾清之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她这娇气包一般的身子,给他缠个纱布都能累晕过去,现下脚都伤到疼得走不了路的程度,小姑娘心中定是又疼又委屈。 顾清之这般想着,将人托得更稳当了这,而后向公主道别,背着闻樱往殿外走去。 顾清之走出几步路厚,闻樱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周景玥笑容满面,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闻樱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得复又回过头来,继续“软倒”在顾清之肩上。 抬辇的宫人得了吩咐,步辇正停在周景玥寝宫门外,顾清之动作小心地将闻樱在步辇上安置好,却并未急着出宫去,反而抬手示意抬辇的宫人稍安勿躁。 而后便蹲下身,伸出手来去拉闻樱的脚踝。 闻樱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忙将裙摆一拢道:“别!” 声音短促而有力。 顾清之没料到闻樱反应这般大,伸出手的手在空中一顿,而后继续朝她脚踝处去,沉声道:“别怕。” 闻樱往后缩了缩。 大周有一不成文的习俗,女子裸足最是私/密,是不能让除丈夫以外的男子瞧见的。 既然赐婚圣旨已拟下,顾清之念着闻樱伤势,便想捉她脚踝查看一番,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可现下一想,闻樱还不知圣旨一事,想来还是不愿让他随随便便瞧了脚踝。 见闻樱十分抗拒的模样,顾清之停下动作,两手收回放至膝上,抬眸问闻樱道:“有多疼?” 顾清之自然以为闻樱是顾着风俗礼仪,这才抗拒他的触碰,可他全然没想到,闻樱不过是——怕疼而已。 闻樱方才因得这处伤平白晕过去了一回,被弄得有些后怕了,此时见顾清之伸手要来捉她,一想到他这习武之人下手没轻没重的,便不大情愿让他捏住脚腕。 若是他力道稍未把控好,这疼可是实打实疼在她身上的! 听得顾清之问她疼不疼,闻樱忽地有些委屈,点点头道:“可疼了。” 说着,好似还觉说服力不够一般,将裙摆撩开些许,掀开鞋袜,叫顾清之看。 少女瓷白细嫩的脚腕已然红了一片,也肿了一圈,瞧着便叫人心疼。 闻樱掀到一半,忽而想起大周好似还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又顿了动作,直起身子看着顾清之。 “清之哥哥。” “嗯?” 闻樱原本想说,你既瞧见了我脚腕,便该对我负责,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觉这般类似意思的话自己已然说过好几回,怕说的太多适得其反,便又咽回了肚中。 顾清之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少女并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只是用一双隐隐含着水光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顾清之原本以为闻樱是不想让他瞧见什么,可方才她却又主动撩开与他看,且声调中的委屈任谁都听得出来。 这段时日来少女对他亲近之意他自然能察觉,说是满心满眼皆是他也不为过,许是一开始觉得让他瞧见脚腕不妥当,可后来又实在觉得心中委屈,忍不住向他哭诉? 应当是这样没错,否则怎会一开始往后躲,后来又主动与他看呢? 一想到少女虽知晓这不成文的习俗,却还是忍不住委委屈屈地将肿起一片的脚踝与他看,顾清之心中不禁柔软几分。 他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 “蓁蓁,你了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待西北战事平定后要做什么?” “记得。”你说要娶我过门来着。 闻樱心中如是想。 “看来,要提前了。” 闻樱一时没绕过弯儿来,他究竟是说平定西北要提前,还是说娶她一事要提前? 闻樱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便听得顾清之继续道:“陛下已给你我二人赐婚了。” 顾清之语气清淡,丝毫不像是提起了终生大事。 闻樱正想着他前一句话,又还没捋明白要去和与顾清之算他看过她脚踝这一笔账,此时听得他波澜不惊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还没跟上来。 待这句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闻樱不由得微微瞪大眼,颇有些不可置信道:“清之哥哥,你方才说什么?” “陛下已拟好赐婚圣旨,待你回到府中,圣旨差不多也该到太傅府了。”顾清之见闻樱又惊又喜地神情,不由得勾唇一笑。 居然赐婚了。 闻樱万万没想到周景初会用到这一手。 不过,赐婚圣旨一下,闻樱心中半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她与顾清之距琴瑟和鸣这一类的境界还差的有些远,可这道圣旨一下,相当于又予她多一重保障。 闻樱心中不自觉轻快起来。 “清之哥哥。” “何事?” 这回闻樱无甚顾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方才你瞧见了我脚腕,本该就对我负责的。” 少女此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顾清之不觉起了逗弄的心思,轻飘飘“哦?”了一句道:“你原本便与我有婚约,看与不看,我似乎都要负责?” 闻樱能瞧出来顾清之此时心情也颇为愉悦。平时她问才答话又少的人。此刻正拿她打趣。 这般想着,闻樱面颊上不自觉又漫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顾清之仍然半蹲在闻樱面前,见闻樱似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而后便觉周身的梨花香气愈发浓烈起来。 从前这香气一直都若有若无,见他嗅不真切,方才在公主寝宫内时,他便觉得这香气似乎比以往浓了些,可又仿若是他错觉般,直到此刻,顾清之才能真真切切地确定,闻樱身上的梨花香气,的的确确浓烈了起来。 不再是隐隐约约的暗香浮动,而变成了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 闻樱曾说过,这股香气是她生来便有,想必是今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儿,让这股香气也发生了变化。 若说同以往不寻常的事儿,那便是她扭着脚了。 顾清之想起方才将她从殿内背至院中时,这股梨花香气便逐渐浓烈,当时闻樱一直软软伏在他肩头,明月公主也很忧心地问她是否是脸上疼得狠了,竟疼得面色都变了。 想来她身上这股香气,与这个有关? 顾清之求证般地问道:“脚上可疼得厉害?” 闻樱断断也想不到顾清之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他是普通关心,委屈巴巴道:“嗯,可疼了,清之哥哥,我们快些回去了。” 闻樱实在是不想坐在宫门口吹凉风,回到府中捧着热茶舒舒服服窝在榻上,岂不妙哉? 再者,方才又是看脚踝又是赐婚的,闻樱不需用手摸就知晓自己脸颊定是烫的。 殊不知这句话让,成功让顾清之误会了梨花香许久。 她定是身上越疼,这般香气便愈发浓郁。 作者有话要说: 顾· 直男· 她一定很喜欢我· 就是这么自信· 清之 第43章 卖弄 他虽喜欢着股梨花香,可若让香气愈发浓烈的代价是让闻樱感觉疼痛,那便不要也罢。 一直这般轻轻浅浅,也没什么不好。在离宫的路上,顾清之如是想。 步辇自然不可能将她送至停在宫外等候的马车边,待快到宫门口处,还未等闻樱动作,顾清之便自动自发地蹲下身来,示意闻樱继续伏在他背上。 方才顾清之说了赐婚一事,闻樱心境已然与之前不同,并未有何犹豫,便趴在了顾清之背上。 两家的车夫候在外边儿,见着此情此景,先是一愣,而后俱是一喜。 尤其是太尉府的车夫,见着自家大人竟是背着心爱的姑娘走了出来,简直要在心中欢呼了。 顾清之将闻樱送至马车上,又叮嘱了碧落要细心照看,这才转身谷欠离去。 “清之哥哥!”顾清之刚走出去没两步,闻樱忽地唤住了他。 “怎的了?”顾清之又转回身来,眼带询问地看着闻樱。 闻樱一时冲动将人叫住,此时也不知要说什么,便对他笑了一笑,唇边的梨涡漾开,端的是乖巧动人。 在回太傅府的路上,因着闻樱受了伤的缘故,车夫便驾着车一路慢悠悠往前,碧落也生怕她再碰着伤处,将软垫都挪了过来,让闻樱倚得稳稳当当。 闻樱瞧着碧落面上掩不住的喜意,打趣道:“何事这般开心?” 碧落抿嘴一笑:“小姐您这是明知故问了。” 闻樱点点头恍然道:“知道的是你在为我开心,若是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是你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呢。” 碧落闻言更是开心:“见着小姐您将太尉大人称做如意郎君,奴婢是打心眼儿里为您开心。” 闻樱笑容一顿,旋即又笑得更开心了些。 她原是想打趣碧落,没想到这小丫头反应这般快,竟是将她绕了进去。偏生碧落还情真意切地很,倒叫闻樱绕不清这到底是她在打趣碧落,还是碧落在打趣儿她了。 此番入宫,赐婚倒是意外之喜。 闻樱思绪忽地有些飘远,赐婚于她而言是意外之喜,那于顾清之而言,是否也是喜事? 那厢顾清之与闻樱道了别,径直回了自己府上。 一路上,车夫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太尉大人似乎有些开心。车夫尚不知晓赐婚一事,还在心中猜想,难不成是方才大人与闻姑娘亲近了些的缘故? 待回到太尉府,顾清之见门前安安静静,便知赐婚的圣旨还未到,于是便打算先去顾老夫人处与她知会一声。 自闻樱及笄以来,顾老夫人便盼着他二人的婚事能尽快定下来,若是知晓他向皇帝“讨”来了赐婚,只怕不知道要多开心。 这赐婚的旨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像是皇帝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提起婚约一事儿似的,可到底是定了下来。虽不知皇帝为何闻樱颇为另眼相看,但如此一来,便是说明皇帝压根儿没有将闻樱纳入宫中的打算。 顾清之这般想着,心中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 顾清之正往老夫人院中走着,忽而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娇呼:“表哥!” 女子语调欢快,似乎见到他十分开心。 可顾清之却不自觉眉头皱起,不为旁的,这语气与语调,听着倒有五分像闻樱,几乎叫他一瞬间便想起少女扬着笑唤他“清之哥哥”时地模样。 不过赵玉儿唤得这般大声,顾清之也不好装作未听见,便循声转过身去。待转身看清赵玉儿的装束,眉头登时皱得更深了。 天气一日一日转暖,上京中人都逐渐换下厚重的冬装,就连闻樱这等身娇体弱又怕冷的小姑娘,也将最厚最厚的袄裙收进了箱子里。 可赵玉儿仿佛极其怕冷似的,斗篷手捂一应俱全,脖颈上甚至还围了个毛领,从头到都脚捂得严严实实。 看着都热。 见顾清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赵玉儿很是开心,面上挂着笑笑,朝着顾清之迎了上去:“表哥,你也是要去给老祖宗请安吗?” 顾清之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何事?” 赵玉儿走到顾清之身侧,仰起头朝他笑道:“玉儿也要去老祖宗那儿呢。” 言下之意,便是要一并过去了。 顾清之转过身,大步朝前走去。 赵玉儿连忙迈步跟上,只是顾清之大步流星,不过几息之间便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赵玉儿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往前追,还没走两步,额上便已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热的。 赵玉儿今日知晓顾清之一大早便受召入宫,便悉心挑选了一套袄裙,专程在这儿等着顾清之回来,就为了能与他搭上两句话。 这套袄裙一看便极厚,更何况她还披了斗篷抱了手捂,任谁一看都觉得她此番打扮不同寻常。 这也正是赵玉儿特意为之,特地这般穿着,等着顾清之来问。若顾清之问了,她便能趁机说上许多,明示暗示自己身子娇弱,怕冷得很,需得好好照料,否则一不小心便会病着。 那闻家四姑娘不正是如此? 想来顾清之偏好娇柔美人,她一番说辞下来,应当也能惹得顾清之怜惜。 可赵玉儿不知顾清之何时会回来,怕来晚了“巧遇”不着,只得早早儿便等在了此处。今日阳光又好,这路旁虽有树荫能避一避,且偶有小风拂过,可赵玉儿穿得这般多,仍是捂了满头的汗,叫小卉寻了个物件来扇风才好上些许。 为了能给顾清之留下个好印象,赵玉儿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连一直收在匣子里舍不得用的珍珠粉都拿了出来,细细在脸上敷了两层。可就算敷得再细致,她方才沁了汗擦了那么多回,妆面早已花了。 此时的赵玉儿,面上的脂粉与汗水混杂在一起,莫说娇柔惹人怜了,说是戏班子里唱大戏的也不为过,顾清之未直接笑出声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偏生赵玉儿还未想起此事,只顾着要如何能多与顾清之说上两句话,多卖弄一番才学,好让顾清之多看中她这个表妹几分。 走了一段距离后,赵玉儿眼见实在是追不上,不由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表哥你慢些,玉儿要追不上了。” 顾清之这才顿下脚步,回头瞧了赵玉儿一眼。 见顾清之停下脚步等她,赵玉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暖阳,将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说了出来:“今日阳光正好,倒是叫玉儿想起黄学士的一首诗来。” 黄学士是大周□□皇帝在位时的文学大家,每当他有新作问世,便会引得各方人士争相传抄,直至今日,黄学士仍被不少文人墨客视为榜样。 赵玉儿本不大懂这些诗书礼义,不过是有一日刚巧见着管家从外边儿捧了几本黄学士的文集进了书房,便猜测顾清之也同大部分文人一般,将黄学士视为榜样,叫小卉也去书肆买了几本回来,自个儿在屋里读了个一知半解,便想着用此来与顾清之打开话头。 赵玉儿知晓自己不是什么才女,书虽读过几本,可若想到顾清之面前卖弄,是远远不够的,便也做好了打算,只囫囵背了几首诗,能装模作样的说上一通便好。 不过赵玉儿的如意算盘是打空了。顾清之并非正统意义上的文人,读先辈的诗书文章,不过是借以开拓视野,于官场更游刃有余罢了,算不上多喜欢,也算不上不喜欢。 赵玉儿到底是他名义上的表妹,顾清之虽不喜她如此做作的姿态,可人家与他好声好气地说话,他也没有不理人的道理,便顺着赵玉儿的话客气道:“不知是哪首?” 赵玉儿将早已在心中背得滚瓜烂熟的一番话故作高深的说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黄学士的诗文,说完后,转脸看向顾清之,似乎在等着他惊叹与夸赞。 顾清之耐心听着,起先还觉中规中矩,可越听越觉离谱,听到最后,还见赵玉儿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附和,便轻轻一笑:“表妹还是先擦擦汗吧。” 说罢,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顾清之方才笑意前所未有地温和,赵玉儿心中一喜,而后便听清顾清之这句话,登时也顾不得去追顾清之了,一把拉过小卉,压低声音道:“快,快给我擦擦面上的汗!” 小卉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在赵玉儿面上按压着,可不论她再怎么小心,赵玉儿一张脸还是无可避免地越擦越花。 小卉越擦越慌乱,又怕赵玉儿责怪,什么也不敢说,胡乱擦了一阵后,对赵玉儿道:“小姐,好了。” 赵玉儿还没忘方才她扯谎同顾清之说,她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见顾清之已经走出去不见踪影,便也不敢耽搁太久,急急忙忙往前追去。 待到了老夫人院子前,赵玉儿便听得里边有笑声传来,顾老夫人听上去十分开心的模样。赵玉儿也未多想,只记得顾清之方才叫她擦汗的话,此时又急急忙忙走了一段路,便让小卉再给她擦一回汗,收拾妥当后再进老夫人的院子。 小卉再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这好端端的学什么闻姑娘,捂出一身的汗不说,还平白惹人笑话。这话却又不敢对赵玉儿说,只得又拿帕子胡乱擦了一通。 赵玉儿热得不行,却又想给顾清之与老夫人留得个“身娇体弱”地印象,只得忍着不适深吸一口气,朝院子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日更的flag倒得稀里哗啦的QAQ 不行!我是个倔强的秃头小作者! 我要补更! 稍后会补更一章QAQ 给追文的小可爱们手动比心 猛男啾咪.jpg 第44章 恩情(补更) 顾老夫人听得赐婚一事,心中高兴不已,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忽而听得外边儿通传说表姑娘来了,顾老夫人便将人唤了进来。 待赵玉儿进来行了礼,顾老夫人瞧见她面上情形时,笑意登时淡了下来,召黄妈妈过来道:“泠鸢,你且带玉儿去收拾一番。” 黄妈妈上前来,对赵玉儿道:“表姑娘,且跟奴婢来。” 赵玉儿有些不明所以,心下还有些慌张,虽不知究竟是因为何故,却还是乖乖跟着黄妈妈行至偏厅。 黄妈妈命小丫鬟去打了一盆水来,又拿来一条帕子,递给赵玉儿道:“表姑娘,先擦擦脸吧。” 黄妈妈面上笑意温和得体,并无丝毫异色,赵玉儿瞧不出什么端倪,却也大概猜到许是又沁了些汗,面上有些不大好看罢。 赵玉儿抬手摸了摸面颊,指腹触到面上黏腻一片,心中隐隐觉得有何不对。 可进门前不是才叫小卉擦过汗了吗?怎的老夫人一看见她,旁的什么都不说,直接叫她过来净面? 黄妈妈似是看出赵玉儿心中疑惑,又叫人捧了一面铜镜上来,放至面盆旁边,对赵玉儿道:“表姑娘不若对着镜子好生擦拭一番。” 赵玉儿点点头,而后端起铜镜来谷欠细细打量一番。 这一看不要紧,赵玉儿一瞧见镜中自己这番模样,惊得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镜中面上妆容花成一团,面颊两边还带着明显汗痕的人,当真是她? 这般模样,莫说娇柔可怜,未让人觉得可笑可怖便是好的了。 一想到方才顶着这般模样与顾清之说了好一阵话,赵玉儿气得直咬牙,狠狠瞪了小卉一眼,又奈何黄妈妈还在一旁,赵玉儿不好发作,便只能剜了小卉几眼,而后捧着帕子细细擦拭了起来。 小卉心中一慌,她方才怕难,便胡乱给赵玉儿擦了面,谁知越擦越花,又怕赵玉儿责骂,便谎称无恙,企图蒙混过关,眼下生怕赵玉儿找她算账,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只将汗渍擦净而不毁妆面已然是不可能了,赵玉儿只得细细净了面,将妆容一并擦了去。 一想到她为描这个妆还特地起了个大早,赵玉儿心中气极,擦着擦着,又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黄妈妈不知赵玉儿方才特地来堵顾清之一事,不过见她有些刻意的装束,以及厚厚的妆面,心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眼下见赵玉儿哭得委屈,心中滋味莫辨。 也不知这位表姑娘是因得小姑娘家爱美的心思使然,见一张脸花成这样,心中又羞又气而委屈哭了出来,还是因得引太尉大人侧目一计泡汤而愤愤哭了出来呢? 不过这到底也是顾家的表姑娘,黄妈妈便好生安慰了几句,看着赵玉儿身上明显比旁人厚上许多的装束,又道:“表姑娘不若将斗篷与手捂卸下来罢,屋中暖和,用不上这些。” 黄妈妈这话说的颇有些委婉,可再委婉,赵玉儿也听得出自个儿藏在心里的算盘被黄妈妈瞧了出来,便顺着她的话将斗篷与手捂都脱下来交给小卉。 见赵玉儿收拾妥当,黄妈妈便带着她回到了正厅。 顾老夫人心中高兴,兴致正好,正与顾清之拉着家常,见赵玉儿回来,便也关心了两句。 赵玉儿规规矩矩行了礼,说了两句吉祥话,还不忘为自己找补两句道:“老祖宗您瞧我这脑子,只记得自个儿怕冷,却不记得天气已渐渐转暖,今儿太阳这般好,却还穿得这样厚,真是糊涂了。” 顾老夫人不知前因后果,也不稀得去多想:“你年纪轻轻便说自个儿糊涂,若年岁再大一些,可要如何过活?” 顾老夫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赵玉儿此时心中正敏感着,只觉得老夫人是在笑话自己,面色登时白了白,又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了两声。 顾老夫人与赵玉儿说了两句话,只觉唯唯诺诺一问一答干巴巴无趣得紧,便又与顾清之说起方才那些事,说着说着,便要有将府中重新修葺一番的架势。 顾清之知晓老夫人心中高兴,便也不打岔,只时不时顺着她的话附和两句。 祖孙二人说得高兴,赵玉儿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新房什么摆设什么锦缎什么新衣裳,莫不是府里要有喜事了?可若是顾清之前去闻家提亲,这般大的事儿她能不知道? 赵玉儿正迷迷糊糊听着,心中忽地灵光一闪。她既未听到顾清之前去提亲一事,顾老夫人此时又未刻意避开她,难不成,顾老夫人是想做主将她许给顾清之做侧室? 赵玉儿心中一喜,越想越觉得可能,便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努力想听明白顾老夫人每一句话。 听着听着,赵玉儿便有些坐不住了,一来是顾老夫人话中的假设太过奢华,叫她心中激动,二来是由于她身上的袄裙实在是厚,虽说坐在屋中没有动弹,可仍是捂了一身汗出来,闷得有些难受了。 顾老夫人说着,还不忘嫌弃顾清之一番道:“你房中连个摆件儿都无,小姑娘家定会觉得你无趣得紧,你还不趁着这段时日好好挑选一番,放些小姑娘家喜爱的物件儿,好让人家觉得你上心。” 顾老夫人想着自己一把年纪拿不准小姑娘家的喜好,正巧儿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便转头问赵玉儿道:“玉儿,你说说,现下最时兴什么?” 赵玉儿心中胡思乱想了那么些许,此时自然是以为顾老夫人在问她喜欢什么,心中一喜,颇有些羞涩的地对顾老夫人道:“只要是表哥用心挑选的,便都是极好的。” 赵玉儿原本想说“只要是表哥用心挑选的,玉儿都喜欢”,但又想到“矜持”二字,便委婉含蓄了许多。 这话听着有些说不出来都怪异,可道理是没错的,顾老夫人在心中想到,只要她这孙儿用心挑选了,蓁蓁感受到了他的心思,怎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只是自己这孙儿向来是个不开窍的,虽说不至于傻乎乎到要送名刀宝剑,可多半也猜不到蓁蓁这样如花似玉年纪小姑娘家的心思,看来还是要提点一番才行。 顾老夫人心中想着这些事,便停住了话头,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赵玉儿一瞧,这不正是表情达意的好时机吗?于是扭了扭身子正要说话,还未张口,就听得外边儿一声叠一声的“圣旨到!” 顾老夫人面上笑意登时更深了些,与顾清之对视一眼,又瞧了瞧一旁的赵玉儿,见其仪容规整,又示意黄妈妈照应些许,莫出了岔子,这才往出走去。 赵玉儿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心中不免有些慌张,正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时,听得黄妈妈在耳边提点了两句,这才稳了稳心神,跟在老夫人身后一道走去。 前来传旨的是周景初身边的忠公公,见着顾清之一行人,先行了个礼,笑呵呵道:“老奴先给太尉大人与老夫人道声恭喜。” 圣旨之上是何内容,顾清之与顾老夫人心中都有底,见忠公公如此客气,便也客套了一番,而后接旨。 忠公公展开那张明黄的卷轴,肃着神情念了一遍。 周景初拟旨时便自言自语般念了几句,顾清之在旁听得真真切切,此时再听,内心已无甚波澜,而顾老夫人虽心中已有数,可这的的确确是她盼了许久的喜事,一时间面上笑意忍不住更深了许多。 唯一还未弄明白眼前状况的人,便只有赵玉儿了。 赵玉儿原本正沉浸在顾老夫人要做主将她许给顾清之的羞涩与喜悦中,此时听得赐婚的圣旨,登时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圣旨之上明明白白写着“太傅之女闻樱”,赵玉儿还有何不明白的? 方才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定是在为闻樱做准备!偏她还可笑地自认为老夫人是在帮她张罗,让她平白出了丑! 赵玉儿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想着方才与顾老夫人的一问一答,越想越觉驴唇不对马嘴,越想越觉出丑,登时心中更讨厌闻樱几分。 顾清之接了旨,偏头示意小厮,小厮会意,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布袋子递给忠公公,笑道:“公公这一路辛苦了,拿着这些去喝喝茶。” 忠公公是周景初身边的近侍,知晓周景初最不喜拉帮结派与站队,往日里颇有些忌讳这些,生怕一个不甚就被误以为偏帮着谁。可今日不同,周景初拟旨时忠公公就在一旁看着,加之他跟随皇帝这么些年,自然看得出他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看重闻姑娘,看重顾太尉,也看重这门婚事。 忠公公虽有些不明白周景初怎会突然开始操心朝臣的婚事来,不过旁的事情他还是能看出些许,此时见顾太尉身边的小厮递上钱袋,便也不像往常那般推脱过去,而是顺势接了下来。 布袋握在手中颇有些分量,忠公公将其拢入袖中,继续笑呵呵道:“恭喜太尉大人,恭喜老夫人,只是杂家还要去太傅府,告诉太傅大人这一喜讯,便不多留了。” 说罢,便带着宫人离去。 顾老夫人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定,却又飘忽几分,忽而想起了什么,从方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朝顾清之正色道:“皇上虽赐了婚,可并未为你二人定下婚期,你可莫要耍什么滑头,早早将日子定下来罢。” 顾清之无奈一笑,只得应道:“孙儿知晓了。” 怪不得顾老夫人多想,只是从前赐婚旨意未下时,顾清之虽口口声声说爱慕闻樱,却无半点上门提亲的意向,顾老夫人抱重孙心切,明里暗里催促过几回,却回回都被顾清之以“蓁蓁还小,太傅定还想多留她两年”为由挡了回去,难免叫顾老夫人觉得他这是在借故拖延。 此番虽有了赐婚,二人婚事已成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若顾清之依旧一推再推,事久则生变,顾老夫人知晓这事儿说多了也招人烦,却恨不得日日提着顾清之的耳根子叫他快些将蓁蓁娶过门来。 顾清之自然能看出顾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此时他倒觉得,迟早都要娶,若早些将那个小娇气包娶回来,也没什么不好。 眼见着孙儿婚事越来越近,顾老夫人心中高兴,特地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爱吃的菜,说是要好生庆祝一番。 “不过是赐婚圣旨,蓁蓁还未成我顾家的人,庆祝便不必了吧。”听得顾老夫人兴致勃勃地吩咐黄妈妈,顾清之无奈制止一二。 “不过是圣旨?”顾老夫人佯装生气地瞪了顾清之一眼,“天家赐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若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罢。” 父母故去时,顾清之尚年幼,对亲生父母并无多少印象,但他知晓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直是祖母心中的痛,便不忍再打搅赐婚一事给她带来的好兴致,陪着她一路往回走去。 赵玉儿跟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不说,心中还因赐婚一事一直梗着,见顾老夫人与顾清之顿住了话头,便笑着道:“老祖宗说得是,天家赐婚乃是莫大地荣耀,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玉儿这就去换一身衣裳,再来祝贺表哥。”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赵玉儿便离去了。 顾老夫人仿佛被唤起了往事,见赵玉儿走得不见踪影了,这才颇有些感慨道:“当年你爹娘失事,你尚年幼,你叔伯们又对家业虎视眈眈,我一个老太婆带着你四处投奔,曾去到过化州。” 赵玉儿的母亲是顾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年纪尚小时还曾寄养在顾府一阵,与顾老夫人颇为亲厚,及笄后便嫁到了化州,封年过节时,还会与老夫人书信往来。 顾老夫人念着这个亲侄女儿,想着如今顾家是一趟浑水,若留在上京,只怕顾清之的叔伯会容不下这他,不若先出京暂避风头,将顾清之抚养成人才是要紧事。而这个侄女儿自小便与她亲厚,想来会收留她祖孙二人。 顾老夫人收拾妥当,启程去了化州。谁知到了化州,当头便是一个闭门羹。当年与她亲如母女的侄女儿托了许多说辞躲在府中闭门不见,老夫人只同她那个从未谋面的侄女婿说上了两句话。 而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得罪上京之中的顾家。 顾老夫人也是个有气节的人,断没有求着人家收留的道理,转头便带着顾清之寻了另一处落脚。 顾老夫人心里明白,当年之事也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为了自保罢了,可心里仍然落下了一个坎儿,对赵玉儿一家并无之前那般看重了。 待到顾清之长大成人,一点一点将顾家收回,且在朝堂之上站得更高时,从前在顾老夫人困难时避而不见的那些亲戚们又纷纷冒了出来,热络得仿佛从未疏离过。 不过赵玉儿的母亲知晓顾老夫人的性子,知晓当年之事也许让顾老夫人介怀,便也并未有多少动作,只依旧在逢年过节时捎上一封信。 也正是因得如此,顾老夫人便明白赵玉儿一家也算不得踩高捧低落井下石,只不过是胆子小怕惹事罢了,便也愿意继续照拂一二。 顾老夫人猜的没错,赵玉儿一家当年的确是胆小怕事,怕收留了顾清之而惹得顾清之大伯不快,给他家使绊子,这才不敢见顾老夫人。 待顾清之得势,赵氏也自知理亏,不敢往老夫人面前凑,只不过这回为了给女儿求一个好姻缘,这才又厚着脸皮找了上来。 顾老夫人甚少提起当年之事,许是今日见孙儿婚事落定,起了许多感慨,这才拉着顾清之说了好一阵。 说罢,还叹了一口气:“眼下看来,当年咱们没留在化州也是好事一桩,若是留在了化州,有了栖身之处,只怕闻夫人便不会辗转找到你我二人,你与蓁蓁的姻缘怕是要跑咯。” 顾老夫人说着,只觉话题愈发沉重起来,便一转话头,打趣道:“若是留在了化州,只怕与你青梅竹马的人便不是蓁蓁了。” 顾清之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顾老夫人不过是心有所感,当玩笑话说出来罢了,顾清之也不是执着于旧事的人,这事儿提了一嘴,在祖孙二人这儿就算是翻篇了。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玉儿原是打算径直回院子里,可走出去一段距离,又想起斗篷与手捂落在了老夫人房中,便带着小卉谷欠过去取。 小卉心中正因得擦汗一事忐忑着,听得赵玉儿要原路返回去取,便自告奋勇地带着她抄了条近路,想着若是让赵玉儿少走几步路,也许便会觉得她这个丫鬟还有可用之处,回房算账时便不会责骂得那般狠了。 赵玉儿正热得难受,听得有近路抄,断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便跟着小卉走了小路,七岔八岔后便要回到大路上。 谁知前面是个岔路,顾老夫人与顾清之慢悠悠地走着,倒叫赵玉儿赶了上来。 赵玉儿原想迎上前去与老夫人一道前行,可隐约间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带着小卉后退两步,想听听老夫人背后是怎么说起她的。 刚巧老夫人的话头接近了尾声,赵玉儿未听得前面半截,只听得老夫人说,若是方面留在了化州,顾清之的青梅竹马便该换人了。 赵玉儿当时年纪也不大,不知晓其中具体原由,只是听说当年顾老夫人来投奔时,家中并未收留。 赵玉儿不明白家族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明白若是当年收留了顾清之会给赵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她只觉得自家父母是个蠢笨的,竟然看不出来顾清之非池中之物。 尤其是听到顾老夫人那句“只怕你的青梅竹马便不是蓁蓁了”,更是气得紧紧捏住了小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若是顾清之当年留在化州,他的青梅竹马,除了她赵玉儿,还能有谁? 若她与顾清之能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闻樱是太傅之女又如何? 若她家当年收留了顾清之,将他抚养长大,有这份恩情在,即便顾夫人与闻夫人曾定下娃娃亲又如何? 若是她爹娘当年将顾老夫人与顾清之留在了化州,只怕今日顶着太尉未过门妻子这一名号的人,就是她了!更甚者当年,皇家赐婚这样天大的荣耀,也是她的了! 好一个闻樱,捡尽了便宜! 赵玉儿越想越气,手上力气越使越大。小卉被捏住手腕子,只觉得上头有针在扎,却又不敢呼痛,忍得好不辛苦。 待听得顾老夫人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小卉这才敢小声试探道:“小姐,莫生气了,省得气坏了身子。” 赵玉儿闻言回过神来,满肚子的气无处可撒,只得狠狠瞪了小卉一眼,抬手又在小卉胳膊上拧了一把,低声骂道:“都是些不中用的!” 小卉捂着被指甲压出血印的手唯唯诺诺,赵玉儿瞪了她半晌,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太尉府,不好发作,只得转身离去,斗篷也不拿了。 第45章 药膏 顾老夫人同顾清之一路说着话回来,已有些乏了,却还是拉着顾清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 顾清之知晓老人家心中高兴,也不忍打断这般兴致,便十分耐心地陪着老夫人继续说着话。 顾老夫人又说了一阵,实在是有些乏累,又念着顾清之还有旁的事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要将人放走。 顾清之起身离去。老夫人的目光随他一直行至门前,忽地又瞧见搭在一旁的狐皮斗篷与手捂来。 正是赵玉儿方才落下的。 顾老夫人瞧见这斗篷,便又叫住顾清之道:“这斗篷是你玉儿表妹的……” 话只说到一半,便被顾清之抬手止住:“若祖母是想让我将这斗篷送去表妹处,还是罢了吧,省得表妹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来。” 顾老夫人听得此话,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开来:“我还等着蓁蓁过来陪我解闷儿呢,见你送过去做什么?瞧你这样儿,莫不是怕蓁蓁吃味儿不成?” 顾老夫人这显然便是在打趣儿了,顾清之却一本正经,正色道:“蓁蓁不是那般小心眼儿的人。” 顾老夫人见他话中毫不掩饰地袒护,笑意更深了些,方才想说的话也觉没必要再说了,便将人往外赶道:“好了,你今日要写与蓁蓁的书信还没写吧,还不快回书房去?” 顾清之笑着应了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顾老夫人目送顾清之出了院门,这才收回目光,将视线复又落回到那件斗篷上。 赵玉儿这身装束太过刻意,顾老夫人瞧一眼便能将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且不说顾、闻两家的交情有多深,单说顾清之对闻樱的情意,他也断不会将赵玉儿留在身边。 无论如何,在闻樱过门之前,顾清之断没有先纳妾的道理。更何况他钟情闻樱多年,眼见着要将心爱的姑娘娶回来了,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移情别恋? 顾老夫人这般想着,不自觉摇了摇头。她方才瞥见赵玉儿落在这儿的斗篷,原是想给顾清之提个醒儿,叫他知晓赵玉儿对他有旁的心思,莫着了套。 顾老夫人原想着,顾清之身边除了闻樱外,从未有过亲近的女子,想来对赵玉儿这般手段防不胜防,这才想着提醒两句,谁知顾清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仅如此,一颗心还全然向着闻樱,倒叫顾老夫人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顾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心去,而后让黄妈妈去抱了斗篷,差院中的小婢女送去赵玉儿处了。 顾清之原本便打算一回府便去书房处理事务,不过是因得赐婚一事,这才绕路去了顾老夫人处。 这段时日朝堂上下忙得很,不为旁的,夷族王子要入京了。 虽说夷族此番是带着诚意前来求和,但大周也有自己的考量,且若要与夷族定百年之好,朝中各方也各有考量,顾清之这几日正是在忙这些事。 若非顾老夫人提起,顾清之只怕是要忘了还要给闻樱写书信这件事情了。 既然想了起来,不若便先写上罢。 顾清之回到书房,提笔蘸了墨,略微思索一瞬,而后挥笔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页纸。 如今给闻樱写书信一事,已成了顾清之每日必完成的任务,之前他是被顾老夫人按头写,写到如今,自己倒觉得乐在其中。 起先是绞尽脑汁让书信看起来枯燥无味惹人厌,如今不仅不用刻意招人烦,有时他还会写上一两件趣事儿来,而后便猜想若是那小娇气包看见了,会是怎样一番神情。 若说今日最值得写的事情,那便是赐婚无疑。 想来忠公公此时已到了太傅府,更或甚者,已经宣完了旨意,回宫复命去了吧? 不知那小娇气包接过圣旨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顾清之料得不错,忠公公是个利索的,从太尉府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傅府,说了几句吉祥话恭喜了一番,此时已在回宫的路上了。 闻樱的马车走得慢,在路上耗了不少时辰,待回到府中,又因得她脚上不便地缘故,忙活了好一阵才下了马车入了府,还叫不明缘由的太傅夫妇吓了一跳。 闻樱只来得及将脚伤一事说了,还未来得及提起半句赐婚的事情,忠公公便带着圣旨过了来。 太傅虽不明白宫中为何突然赐了婚,不过两个小辈的婚事早便定了下来,赐婚的旨意一下,算是锦上添花。 待忠公公宣完圣旨,将那明黄的卷轴交到闻樱手上,又寒暄客套了一阵后,太傅便旁敲侧击地想探明白宫中为何会突降赐婚的旨意下来。 忠公公听明白话中缘由,不由得一愣,看向闻樱道:“闻姑娘还未向您说起此事吗?” 在忠公公看来,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眉开眼笑道:“说起来,这是太尉大人特地向陛下求来的旨意呢!” 闻松吟听得忠公公如此说,心中不禁有些讶异,面上却不显,只又与忠公公客套了两句,便着人捧来一只钱袋,当做喝茶钱递与了忠公公。 忠公公也不推辞,顺势便接了下来,这番作态让闻松吟心中有了底,知晓皇帝是真心赐婚,并无旁的算盘,这才放下心来。 待忠公公离开后,太傅夫妇便问起闻樱方才在宫中究竟还发生了何事。 闻樱便继续着方才的话头,将今日在宫中发生之事全都说了个大概。 不过她也摸不清赐婚的缘由,虽说她知晓周景初这番举动是特意在助她,可她又不能直接与太傅夫妇说明,便只将顾清之说与她的那些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其他的,推说一概不知。 闻樱说不明晰,又加之方才忠公公说的那些话,在旁人看来,这赐婚圣旨定是顾清之求来的无疑。 闻松吟心中不免有些高兴,闻樱及笄已有两三年,顾府却从未有上门来将婚事定下的意思,当年楚宜云执意要将两个小辈的婚事定下,也存了给顾清之撑腰的意思,省得顾家的叔伯毫无顾忌,将年幼的顾清之害了去。 而顾清之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旁人照拂的少年,闻松吟便也不想以恩情为由施压,免得弄巧成拙,促成一对怨侣。 若说顾清之倾心闻樱,可他于亲事之上又毫无动静儿;若说顾清之无意于闻樱,想淡掉这个婚约,等个时机将其解除,但几乎整个上京都知晓顾太尉倾心闻家四姑娘一事。 闻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被动,加之先前闻樱对顾清之印象愈发恶劣,闻松吟不由得猜想这是否是顾清之故意为之。 若顾清之当真如此,那便说明他并不想认下这门亲事,那闻松吟不如遂了顾清之的意,寻个由头解了婚约,宁愿吃些亏,也比将宝贝女儿送入太尉府中蹉跎的好。 可忠公公方才说,这赐婚的圣旨是顾清之特地向皇帝求来的。 那便说明,京中所传的“太尉独独钟情闻姑娘”这一流言,是真。 再见闻樱眉眼含笑,显然也是十分开心地模样,太傅夫妇相视一笑,只觉一件心事落定。 待到傍晚时分,顾清之的书信如期而至,与书信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瓶上好的跌打损伤药。 闻樱几乎瞬间便想起上回顾清之胸口处那道又长又狰狞的疤,断定这必然是难求的良药,便将下午自家爹爹送来的伤药全都收到一边,一番沐浴过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太尉府送来的小瓷瓶。 碧落瞧着这瓷瓶眼生得很,不由得问了两句,待听得是太尉府送来的,二话不说便接了过去,轻轻蘸了些许药膏,细细为闻樱上药:“太尉大人送来的伤药,不知比旁的好上多少,毕竟这可是有太尉大人的心意在呢。” 闻樱颇有些好笑地看了碧落一眼,发觉她胆子愈发大了,从前闷声不吭,如今倒敢拿她与顾清之打趣了。 闻樱的确是觉得顾清之送来的伤药更要好些没错,可这不过是由于顾清之是武将,想来对于跌打损伤或金疮药一类的药膏用得更多些,想也不会将差的送出手。 而碧落方才话中的意思,全然便是小儿女心思了。 闻樱不去想倒还好,此时被碧落这么一打趣儿,忽地觉得那药膏更不同寻常起来,倒叫她不好意思再用了。 见碧落明显含着笑的目光,闻樱也不愿丢面儿,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过方才顺手放在枕边的信纸,抖开看了起来。 信上内容与往常大同小异,不过待闻樱目光触及“赐婚”二字,还是不由得一顿。 而后忍不住将那两行字单独看了好几回。 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金大腿,算是抱着一半了。 闻樱因得伤了脚又疼晕过去一回的缘故,养伤养得格外小心,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中歇了近小半月。 也因得许久未出门的原故,闻樱并不知晓上京之中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46章 王子 这两件大事其中之一,自然是赐婚一事。 上京民众听太尉大人的“爱恨痴缠”听了这般久,自然是无比热心地见到事态发展。 不过与闻樱所知晓的赐婚过程不同,在上京民众的口耳相传里,赐婚一事简直是精彩纷呈,直接摘出来编成话本也不为过。 什么太尉大人机关算尽只为求得赐婚圣旨啦,什么闻姑娘谷欠拒还迎最终被太尉大人诚心打动啦,还有一些人依据之前太尉大人“求而不得”的流言,甚至说顾太尉不顾闻姑娘意愿执意求来了赐婚的圣旨,如今闻姑娘正万般不情愿,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啦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上京中人对顾太尉的婚事十分关心,且几乎个个都在盼着二人风光大婚百年好合,这着实有些出乎闻樱的意料。 只怕就连顾清之也没料到,前些年刻意放出去的那些流言,倒叫京中百姓当传奇故事听了起来,更有善商者早早请了说书先生,添油加醋一番,当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茶楼里流传,借以招揽食客。 既然有人将其当成故事用来说书,那自然也会编出结局来,省得说到一半就结束,有头无尾的,引来听众不满。且各说书先生也费尽心思编了不少版本出来,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百年好合啦,什么太尉苦恋无果伤心辞官归隐啦,什么闻姑娘回心转意最终投入太尉大人的怀抱啦,种种种种,只差没说出花儿来了。 之前众人只知顾太尉将闻姑娘捧在手心里,却从未听到过闻姑娘有任何回应,市井间有传顾太尉与闻姑娘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的,也有传闻姑娘其实并不认同这门婚事的,且前段时日何予洛回京,闻樱当着众人的面予朱璃难堪后,京中更是传言闻姑娘倾心旁人。 许多人暗自疼惜顾太尉一颗真心,也痛心闻姑娘眼神怎这般不好,顾太尉珠玉在前,竟还能瞧上旁的男子去。 京中众人不知不觉间随着流言关注了这桩婚事这般久,几乎个个都觉得顾太尉一片痴心令人动容,也个个儿都在盼着闻姑娘终能与太尉情投意合,修得正果。 更有甚者,在听到茶楼说书先生给二人的故事安排了个悲惨结局时,登时怒从心起,掀桌对说书人破口大骂,骂他胡言乱语瞎说八道。 就连顾清之也没想到,京中民众会对他二人的婚事这般上心,竟这般见不得二人以悲剧收尾。 闻樱如今尚且不知,若是知晓此事,只怕要暗自笑话顾清之弄巧成拙,反倒在抱大腿的路上帮助她一臂之力了。 而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夷族王子入京了。 闻樱早前便听说夷族会派使臣前来求和,虽然心知这一回周景初定会护着自家妹妹,可到底看过原书中的剧情,想起朱璃最终化险为夷,而明月公主深明大义,去西北苦寒之地蹉跎一生,心中便止不住地担忧。 不过闻樱虽知晓夷族使臣来京,却并不知晓来的是谁,只以为同原书中一样,来的是那个嚣张跋扈头脑肤浅的大王子达旦,直到几日后宫宴的帖子送了下来,才知有变数。 夷族此番入京,面对大周时的态度已然与原书中不同。如今大周强盛,夷族不敢与大周正面对上,只常常在边境村镇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气势上已然弱了一截。 加之周景初素来铁腕,朝中又人才济济,文有丞相,武有太尉,大将军镇守边疆,想必夷族不敢拿乔。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原书中明月公主的结局仍是悬在几人头顶之上的一口警钟,叫周景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夷族,也叫闻樱不自觉为小姐妹忧心。 说起来,闻樱已有大半月未曾踏出过院子,一来是由于伤了脚需好生休养,二来是因得夷族的原故,有心想要避一避。 与闻樱有着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 朱璃这阵子也许久未出过府,就连何予洛相邀,也寻各种由头推了个七七八八。 不为旁的,无外乎是想在夷族入京这个节骨眼儿上暂避风头。 也许周景玥与闻樱会因得时间太久而记不清细节,可朱璃记得清清楚楚,在原书中,夷族大王子达旦在宫中之人的带领下领略上京风光时,在人群中匆匆瞥见了她,自此惊为天人,不管不顾地要皇帝将她指成和亲公主。 后来还是明月公主深明大义,加之何予洛一力阻挠,皇帝这才作罢。 朱璃如今只知晓闻樱身份不同,尚不知晓周家兄妹二人也有变数,不过她与何予洛之间的进展顺利得不得了,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但又拿不准她到底是在哪一日无意间被达旦瞧上,于是索性直接闭门不出,想从根源上杜绝一切可能。 在这一件事情上,几位旧识的态度空前地默契。 虽说几个小姑娘都不想与夷族正面打交道,可该做的场面还是得做,夷族派遣王子,又备了厚礼,大周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宫宴是必不可少的。 而夷族此番入京又是抱着和亲的心思过来,大周为表诚心之态,京中各贵女自然也少不了走个过场。 于是乎闻樱在接到宫宴的帖子后,深深地苦恼了。 宫宴如同原书中一般,定在了京郊行宫之中。 行宫旁不远,便是画梅园。闻樱前前后后在画梅园中遇了不少事儿,如今一提到画梅园,便不自觉有些后怕了,总觉得那个地方一去便要闹幺蛾子。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她与顾清之已有赐婚圣旨傍身,哪怕那夷族王子耍无赖要取自己,抛开旧年情谊不说,周景初也不可能将闻樱送去和亲,否则如此出尔反尔,天家威严何在?且以周景初那护着妹妹的劲头,自家小姐妹似乎不必担忧。 说起来,如今更该苦恼的,应当是朱璃才对。 闻樱这般想着,虽心中莫名仍有些隐隐担忧,却还是放心不少。毕竟她在原书中不过是配角罢了,与夷族这条线几乎毫无牵扯,只要小姐妹明月公主无恙,她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此番夷族来上京的使臣里,出了原本便该有的大王子达旦外,还多出了一位达木。 闻樱对夷族王室知之甚少,并不知晓达木在夷族究竟是何等地位,也不知他与大王子达旦之间又是各种关系,是左膀右臂,还是明争暗斗? 不过原书中最终坐上夷族首领宝座的人是达旦,并未听说过达木的名头。 闻樱不知晓这人来头,总觉心中没底,思来想去,便趁着顾清之送每日一例的书信的档口,回了一封信去,问他达木是何人。 闻樱不便将内心隐约的担忧说出来,只称是收到了宫宴的帖子,知晓了夷族这两位王子一并入京,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小姑娘家对外族人好奇一二,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儿,顾清之便在第二日的书信里简略说了一说。 虽说不过寥寥三五行,可顾清之身居要位,又看得明晰,三言两语就将夷族之事说了个大概,叫闻樱捋得明明白白。 原来夷族大王子达旦是正妃长子,夷族首领一直对其寄予厚望,可达旦性子暴戾,好斗好战,在与大周的关系之间从来都是主战不主和。 近年来大周日益强盛,夷族不仅没讨到多少好果子吃,还栽了不少跟头,夷族首领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与大周之间的关系来。 达旦虽勇猛善战,头脑却简单,尚看不清风云变幻,只顾逞一时之快,若将夷族交由他手中,只怕与大周间会愈发恶劣。正当夷族首领犹豫是否要继续将其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时,二王子达木逐渐引起了他的重视。 二王子达木的母亲是被首领掠来的大周人,达木生得像母亲,长相颇为秀气,给人一股温润文人的错觉,也正因得如此,达木在崇尚武力的夷族中,远不如其他几个王子受重视。 但达木性子沉静,遇事不急不躁,深谋远虑,夷族若想与大周长久安好,达木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夷族首领存了考量的心思,这回干脆将两人一并遣了来。 闻樱捧着顾清之的书信,琢磨了琢磨,愈发觉得这回不简单。 夷族首领只说和亲,却并未指明是要给他哪个儿子娶妻,此番过来两位王子,难说这不是夷族首领给他二人出的难题。 也许在夷族首领心里,早已默认娶回和亲公主的那位王子,便是下一任首领。 如此一来,两位王子必少不得明争暗斗,要变着法儿讨公主欢心了。 闻樱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想着达旦但凡对首领之位有点野心,便不会做出当街瞧上漂亮姑娘便胡搅蛮缠让皇帝指婚这般没帽子的举动,一直提着的心便放松些许。 将将放松下来,闻樱便觉得,自己真是,太久未出过门了。 这般想着,闻樱忽地有些想吃东街那家点心铺里的桂花糕。 闻樱向来是个行动派,当下便着人备了马车,东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京民众:这cp磕得有点上头。 明天请个假,小可爱们不用等更新哦~ 周一照常更新~ 啾咪! 第47章 香薰 虽说闻樱在心中已将事态捋了个大概,可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为防万一,出门时帷帽面纱与披风一应俱全,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样貌来。 东街那家点心铺子味道不错这一事,还是周景玥告诉她的,闻樱刚开始对京中全然不熟,周景玥除了将自己所知晓的与她相关的事情全告诉她了之外,还说了不少京中的趣事儿,比如摘星楼远近闻名啦,东街这家点心铺子手艺很好啦等等。 闻樱被她说的有些馋,却一直没能找着机会过来,正好前段时日又是脚伤又是夷族王子进京,在府中闷了许久,闻樱实在是无聊得慌,今日便随性了一番,说出门儿便出门儿了。 闻樱曾差府中婢女来东街这家点心铺里买过几样点心,自己还从未来过,待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仰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闻樱是万万没想到,这家点心铺的名称,就叫“东街点心铺”。 旁的饭馆茶楼吃食店铺,哪一个不是费了番心思给自个儿取名的?闻樱原以为周景玥说起它时称“东街点心铺”,不过是告诉她铺子的大概位置罢了,没曾想这铺子的大名竟就是“东街点心铺”? 虽说这名字在东街之上与其他文绉绉的店铺名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简单又明了,叫人过目不忘。 掌柜的还真是个妙人。 闻樱仰着脸看着挂在店铺前的牌匾一瞬,而后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中漫着刚出炉糕点的香气,叫人食谷欠大开,点心已被油纸包好,分门别类安放得整整齐齐。 闻樱照着自己的口味挑了几样,想了想,又选了几样软糯的,叫人帮忙包起来。 掌柜的见她衣着首饰虽不张扬华丽,却无一不精致,虽瞧着她眼生,但也晓得她身份不菲,笑得热切道:“姑娘真会挑,这栗子酥是小店里最受欢迎的,姑娘若是尝过,定会喜欢上。” 碧落听得“栗子酥”三个字,从闻樱身后探出头来,往前一瞧,见闻樱不仅叫掌柜的包好了栗子酥,还包了旁的几样她不常吃的,不禁好奇道:“小姐,您不是不喜欢这些个味道吗?” 闻樱好笑地瞥了碧落一眼:“你记得这般清楚,算我平时没白疼你。” 说话的档口儿,掌柜的也已将点心包好,闻樱示意碧落伸手接过,而后道:“这一包带回府中,这一包送去太尉府上。” 闻樱来之前本来也没想着顾清之,可挑着挑着,看到了云片糕,便忽地想起上回在顾老夫人出也用了些云片糕,只是不知晓是不是这家的。 说起来,顾老夫人对她极好,闻樱便想着也给顾老夫人送去一些,虽不贵重,但全是她做小辈的一份心意,应当能哄得老人家开心几分。 碧落一听是要送去太尉府的,开开心心地应了,而后叫了随行的侍从往顾府去一趟。 掌柜的就在不远处,原本正低头忙自个儿的事情,无意听到了“太尉府”三个字,心念一转,便将闻樱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能往太尉府里送点心这般既不贵重又无甚深意的小物件儿地姑娘,除了太傅府那位闻姑娘,想必没有旁人了吧? 掌柜的想起这段时日在各家酒肆茶楼间流传的有关太尉大人与闻姑娘爱恨痴缠地故事,顿觉自个儿掌握了第一首资料,不自觉竖着耳朵细细听着。 不过闻樱自说了那句“送去太尉府上”后,便没再提起太尉府,掌柜的蓦然又想起闻樱身边的侍女方才说了句“小姐不爱这个味道”之类的话,顿觉脑中灵光一闪,将事情捋了个明明白白。 闻姑娘特意要送去太尉府的点心,除了按照太尉大人的口味来挑,还能有甚? 之前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书人说闻姑娘整日在家以泪洗面来着?瞧眼下闻姑娘将太尉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地模样,像是反感太尉的模样吗? 掌柜的忍不住在心中激动地搓搓手,想着一会儿定要去茶楼中与那位老是动辄编出悲戚结局的说书先生争论一番才行。 闻樱尚不知晓自己无意间一句话就改变了京中流言的风向,也不知多少人在听到从东街点心铺掌柜的口中流出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第一手小道消息后会露出心中落定般地欣慰微笑,眼下她只觉得出来得有些久,应当回府去了。 太傅府的马车正停在街边,闻樱提着裙摆,在碧落的搀扶下往车上去。 闻樱今日穿得虽不算多,可架不住一层叠着一层,提着裙摆往前迈时,一个不甚就被绊了一下。 碧落知晓闻樱在这些生活琐事上并不喜欢被人服侍太多,便只虚虚搭着手,见她突然被绊了一下,忙想上前去扶住,可到底是慢了一拍,眼见着闻樱就要跌到在一旁,不自觉倒抽了一口气。 闻樱显然也没见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居然也能犯踩到裙摆被绊倒这等小朋友才会犯的失误,想伸手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子已然是来不及,只能闭着眼睛等着摔个屁月殳蹲儿来。 可是预想中的屁月殳蹲儿并没有到来,有人从她身侧捞住了她腰肢,帮她稳住了身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熏香味儿冲进鼻间,闻樱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待站稳了身子,见那人还揽着她,活脱脱一个登徒子模样,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正要冷声开口,就见那人松开了手,又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拱手行礼道:“事发突然,唐突了姑娘,小生先在这儿给姑娘赔个不是。” 语气礼貌且客气。 方才的确事发突然,若不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得被碧落扶回马车里“哎呦哎呦”揉屁月殳了。 也许是她会错了意,这人应当是好心。 这般想着,闻樱便也回了个礼,与这人客气了几句。 闻樱今日带着帷帽,便大大方方地打量了对面的男子一番,见他容貌周正,一副普通人家的打扮,周身也并无纨绔子弟的流气,想来应该是误会他了,便真心道了谢,而后在碧落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碧落这回不敢虚虚扶着了,将闻樱稳稳当当地送上了马车,这才让车夫驾车离去。 那男子看着马车缓缓离开,目光不自觉追随而去。 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男子身后的随从拿不住他的心意,又见他目光不知盯着何方,摸不着头脑地唤了一句:“主子?” 男子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身后几人,未发一言,而后大步离去。 身后的侍从连忙跟上。 男子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了握。 方才掌心下的腰肢纤细娇柔,孱弱得仿佛一掐便会断掉。那女子虽带了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层层轻纱也掩不住秀美。 一看便是个娇弱到不行的人儿。 但却莫名让他有些渴望。 男子顿下脚步,从身后的随从中招来一个人道:“你,追上方才那辆马车,看看是哪一家的小姐。” “是!”那随从一抱拳,而后转身快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剩下几名随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出声道:“主子,这回我们是来——” 话还未说完就见男子抬起了手,那人立马住了口,而后便听得男子道:“不必多言,我知晓孰轻孰重。” 说罢,继续朝前走去。 闻樱坐在马车中,眉头依旧微微皱起。 她不大喜欢与生人这般近距离地接触,更何况方才那人环她腰环得有些紧,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怀里,虽说闻樱知晓那人应是好心,可这般与吃豆腐无意的行径也还是让她心中一阵不爽。 “啊啾!”闻樱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碧落登时紧张起来:“小姐哪里不舒服?可是冻着了?不如先将这个毯子盖上,待回府后奴婢立刻为您煮一碗姜糖水驱寒!” 闻樱见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毯子抖开来要往她身上盖,知晓碧落是忧心自己,便也未拒绝,只安抚道:“无碍,不是受了凉的原故。只不过方才那人身上的香薰味有些重,呛得我鼻头有些痒痒罢了。” 碧落听道不是觉得冷,稍稍放心些许,又有些疑惑道:“一个男子,身上怎会有那般重的香薰味?” 碧落无意间的这句话倒点醒了闻樱,她方才便觉得那人隐隐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碧落这么一点,倒叫她看明白究竟是哪里奇怪了。 明明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身上的香薰味浓烈却不廉价,且闻起来也不像从女子身上沾染的胭脂水粉味儿。 若真要打个比方,倒像是闻樱穿书前,公司里几个外国同事身上的味道。 那种为了遮掩体味而喷上的浓重香水气。 等等,这人莫不是夷族人? 闻樱又细细回想了方才那人的长相,又觉不对,那人眉眼五官的确略深邃些,可又非她印象中夷族人的长相。 闻樱想了一瞬,而后忽地对车夫道:“去太尉府。” 太尉府与太傅府在同一个方向,车夫应了一声,而后驾着马车往岔路上一拐,往太尉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 虽然更新的有些晚 但是我更新的flag还是没有倒嘿嘿嘿~ 第48章 笑话 方才被闻樱差去太尉府送糕点的小厮脚程自然比不得马车,在临近太尉府时被闻樱的马车追了上。 既然来了太尉府,那这糕点刚好是一个很合适的借口。闻樱接过点心,想着一会儿先去见老夫人,到时再寻个由头见顾清之,问问关于夷族之事。 闻樱这回来太尉府全然是临时起意,既未递拜贴也未与何人事先说过,所以当太尉府的守门侍卫见着闻樱的马车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两侍卫对视一眼,正疑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就见一娇娇柔柔的身影从马车上下了来。虽说这道娇柔身影被帷帽披风遮了个严严实实,不大看得出来是谁,可跟在她身边的身影,不正是闻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女碧落? 闻樱下了马车,正要将在马车之上想好的谷欠拜见老夫人的说辞说出来,想让侍卫进去通报一声,刚张了张口,话还未出声,就见那两名侍卫眼中闪着欣慰的光芒,对她做了个“里边儿请”的手势。 太尉不知在几年前便下过令,说若是闻姑娘到访,直接请进来便可。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闻姑娘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别提心血来潮的突然到访了,今日这事儿,可算是头一遭。 这说明什么?说明闻姑娘对太尉大人越发上心了呀!见着闻姑娘手中的吃食了吗,没准那还是亲手为大人做的! 侍卫们为自家主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拦她? 闻樱虽觉着两名侍卫的举动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猜到这定是顾清之先前为了给人留下“独独钟情闻姑娘”的错觉而破格立下的什么规矩,便略一颔首,而后带着碧落往里去了。 街角处跟过来身影见闻樱下了马车后径直入了大门,丝毫未受阻拦,也未见递拜贴一类的举动,一瞧便是这家的主子,便抬头瞧了瞧门前牌匾上“太尉府”三个大字,牢牢记在心上,回去复命去了。 闻樱一入太尉府,便立马有侍女上前来为她引路,待听得闻樱要见老夫人,便抿嘴一笑,带着闻樱往里走去。 闻樱往前走了一段路,忽而想起顾清之平日里忙得很,自己这回来得突然,也不知他在不在,便问了一句。 那侍女见闻樱提到了顾清之,唇边笑意不禁更深了,答闻樱的话道:“回闻姑娘的话,太尉大人上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里,您若想见太尉大人,奴婢这便去通报一声。” 被这侍女如此直白地说出“想见太尉大人”,闻樱仿若小心思被拆穿,别扭了一瞬后道:“不必了,我不过也是随口一问。” 您瞧瞧,明明说的是来见老夫人,却还要“随口”问问太尉大人在不在,侍女弯着唇,眼中闪着的欣慰光芒与门口那两名侍卫简直如出一辙。 太尉大人终于要熬出头了啊! 闻樱瞧着那侍女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顿时生出一股自己是入了狼窝的小羊羔的错觉来。 这顾清之平日里到底是给他自己塑造了一个什么样儿的形象,怎的太尉府的人见到她来,一个二个瞧她的眼神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闻樱正这般想着,忽地听见后方传来一道娇滴滴地声音道:“闻姐姐请留步。” 闻樱循声望去,就见赵玉儿正迈着小碎步,从后边儿追了上来。 闻姐姐?闻樱不自觉挑了挑眉,她何时与赵玉儿的关系这般好了? 赵玉儿来到闻樱身前,目光隐晦地在为闻樱领路的侍女身上流连了一圈,见侍女垂首站在闻樱身后,仿若闻樱已然是太尉府的女主人一般,心头不禁泛上一股酸意。 不过赵玉儿到底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勉强压下心头的嫉妒,抬眼看着闻樱,怯生生道:“闻姐姐,玉儿可以唤你一声姐姐吗?” 若是换了旁人,见赵玉儿已然唤出口,哪怕心中不喜,也会顺着赵玉儿的话应了下来,左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不必弄僵了气氛。 可闻樱偏不,赵玉儿这一声“姐姐”里,带着明晃晃的别有用心,叫她无端生出一种她是大老婆赵玉儿是小老婆般的“姐妹”之感来。 “赵姑娘客气了,若论起年纪,只怕赵姑娘还要比我大上两岁,我担不起这一声‘姐姐’,赵姑娘还是直接与我姓名相称吧。” 赵玉儿面上一僵,她还真不知晓闻樱的年纪。她不过是为了套近乎,也的确存了想要恶心闻樱一番的心思,这才唤她一声“姐姐”,没料到就被闻樱这么档了回来。 赵玉儿僵了神色,尴尬不已,又觉闻樱是在嘲笑她年岁大,咬了咬牙,不敢再逞口舌之快,只得顺着闻樱的话又唤了一声道:“闻姑娘。” 还未等闻樱说话,赵玉儿又怯生生道:“上回唐突了闻姑娘,是玉儿的错,这段时日来玉儿一直自责不已,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生怕惹得闻姑娘厌。好在今日又能得见闻姑娘,更让玉儿当面向闻姑娘赔个不是,也省的玉儿日后再忧心难安了。” 赵玉儿这一番话说得闻樱一头雾水,全然未明白她所说的是何事。 且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寝食难安什么夜不能寐的,这赵玉儿究竟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 见赵玉儿一双眸子里泛上水雾,闻樱使劲儿回忆了回忆,确认记不得赵玉儿究竟所说何事,正要开口问时,就见赵玉儿眨了眨眼,“啪嗒”掉下一颗眼泪,委屈道:“闻姑娘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好家伙,说掉眼泪就掉眼泪? 闻樱回忆来回忆去,只记得上回赵玉儿假意摔倒,还谷欠嫁祸于她一事。难不成赵玉儿说的是这个? 可上回不是已经挑明了赵玉儿是假摔了?赵玉儿吃了苦头,还来提这事儿作甚? 闻樱耐心等着,想等赵玉儿止住哭声再与她说话,可谁料她等了好一阵,还能听得赵玉儿在面前抽抽噎噎,闻樱不想与她做戏,打断了哭得正专心的赵玉儿道:“上回一事,不是早便说清楚了?赵姑娘做错了事,我也说了不再计较,如今我已快将这事儿忘光了,赵玉儿还在这儿翻来覆去地提起它作甚?” 赵玉儿顿时一愣,显然没想到闻樱是这番说辞,一时间连哭也忘了哭了。 赵玉儿原是在府中瞎晃悠,想着“偶遇”顾清之,刚巧见着侍女带着闻樱往里走,便心生一计,想让太尉府中的人对她有所改观。 而楚楚可怜的人儿最是招人怜惜,赵玉儿便故意将上回一事旧事重提,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顺便再哭得个梨花带雨,好彰显自个儿的心善与柔弱。 若是闻樱记性不好,想不起她所说何事,被她哭得不耐烦起来,那便更是好,刚好能让太尉府的下人瞧瞧这闻姑娘是多么蛮横不讲理,她这位表姑娘又是多么的弱小被人欺。 赵玉儿呆呆愣在原地,显然是还没转过弯儿事态怎的就发展成这样,闻樱瞧她神情,猜她多半也是过来胡搅蛮缠,便也不打算白费时间与她捋个明白,指了指手上的点心道:“若赵姑娘没有旁的事儿,我便先去老夫人那儿了,这点心是新出炉的,若放的久了,便没那般好味道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小卉瞧着闻樱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瞧着赵玉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尽量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省的让赵玉儿将火发到自己身上。 直到闻樱拐了个弯儿看不见身影了,赵玉儿这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左看右看并无旁人,扬手对着小卉便是一巴掌:“你这贱蹄子,成日里往院子外跑,口口声声说是帮我打探消息,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消息都打探到哪里去了,啊?今日这姓闻的来了,你怎的不知?若不是你听漏了消息,我何必在她面前闹笑话?” 小卉捂着右脸,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在心中暗暗想道:若不是你想给闻姑娘难堪,巴巴儿跑上前来,何至于被闻姑娘反将一军? 不过小卉到底没胆子将这些话说出来,只得委屈道:“冤枉啊小姐,奴婢的确未听说闻姑娘今日要来,她一定……她一定是未想老夫人递拜贴,没脸没皮地直接就来了!” 小卉怕赵玉儿拿自己撒火,便胡乱编了个话出来。 没曾想还真猜对了。 不过赵玉儿倒无从求证,只不过小卉话中“没脸没皮”四个字倒是取悦到了她,心情好了些许,便又指使小卉道:“那你还不快去打听打听她今日来是做什么?” 小卉捂着脸诺诺应声,正要离去,又被赵玉儿拉住胳膊一把拽了回来。 赵玉儿拉下小卉一直捂着右脸的手,瞧见上边儿若隐若现的五个手指印儿,不由得“啧”了一声。 “你这样出去,是想丢我的脸吗?” 小卉低着头,连道不敢,心中对赵玉儿是愈发惧怕了。 从前在化州时,赵玉儿受父母溺爱,旁人见她与顾氏一族沾亲带故,便也客气几分,不知不觉间叫赵玉儿养出了个恶劣性子。但赵玉儿待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倒也还过得去,偶尔还会关心几分。 可到了上京,赵玉儿不再众星捧月,也不敢在太尉府的人面前拿乔,可她自小被纵着,如今却要处处看人脸色,自然是一肚子火。 这火无处可发,便只能拿小卉撒气。 这段时日来动辄打骂,小卉每每与赵玉儿独处一室时便有些发怵。 一想到若是自己打探不到闻姑娘今日是来做甚,定会又召来一阵打骂,小卉不自觉身子一抖,更将赵玉儿的话放在了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赵· 低段· 小白莲· 玉儿上线 第49章 青梅 顾老夫人正在房中与黄妈妈说着话,忽地听见小丫鬟通传说闻姑娘来了,顾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便带上喜色:“快将闻姑娘请进来。” 说着,还顺带问了顾清之在哪儿,小丫鬟哪儿敢打探主子的行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顾老夫人一挥手:“先去将闻姑娘请进来,再去看看我那孙儿现在何处。” 小丫鬟应声去了。 顾老夫人眼中是止不住地欣慰:“赐婚圣旨一下,蓁蓁也没个表示,我都怀疑是否是我那孙儿不顾人家小姑娘意愿,强要下来的圣旨。没料想蓁蓁今日竟主动来看我那孙儿了,看来这两人真真是两情相悦。” 顾老夫人只当闻樱先前是害羞,如今看着闻樱,越瞧越喜欢,眼中的慈爱仿佛都要溢出来了。 闻樱不知老夫人心中所想,只觉老夫人今日里瞧她的眼神仿佛更和蔼了些,也没往别处想,将手中的吃食递了上去。 “蓁蓁今日瞧着这云片糕,便想起上回在这儿陪老夫人您说话的情形,不自觉便有些想您了,来得突然,还望老夫人莫怪。” 顾老夫人听得缘由,笑得愈发慈爱,拍了拍闻樱的手道:“你这般有心,我怪你作甚?” 虽说云片糕不过是个来太尉府的借口,可顾老夫人向来待闻樱极好,这般久未见,闻樱的确有些想顾老夫人了。 且顾老夫人见多识广,能与闻樱说起的,并不只是古板后宅之事,又见闻樱喜欢听故事,便特地捡着顾清之年少时的趣事儿来说。 闻樱听得认真,一时间倒忘了自个儿是来找顾清之的,只顾听着老夫人说故事,觉得有趣无比。 平日里顾清之忙于朝中之事,老夫人心疼他,每回他来时都只略略过了近况,加之同在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夫人也不谷欠留他多说话,让他得空便好生休息。这样一来,府中便许久未有人能陪老夫人聊聊趣事儿了。 黄妈妈虽一直伴在老妇人身侧,可到底主仆有别,而近日虽来了个表姑娘,按理来说应当能好好陪老夫人解解闷儿,可表姑娘每每来到老夫人面前总有些缩手缩脚的,似是有些畏惧,老夫人一瞧,便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而此时闻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随着老夫人话中的事态或蹙眉或舒展,仿若会说话一般,似是在无声地附和。 见她听得认真,老夫人越说兴致越高,几乎将顾清之的糗事都过了一遍,闻樱听得开心,笑着笑着无意说了一句:“清之哥哥如今常常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是严肃地模样,没想到小时候竟也这般皮实。” 老夫人经由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带着这小姑娘说了这般久的话,竟忘了府中还有个孙儿这码事儿了。 刚巧黄妈妈沏了茶上来,老夫人饮了一杯茶,而后便挥挥手让闻樱去寻顾清之:“好了好了,一直在这儿听我这老婆子说话有什么意思,清之就在书房,你快去寻他吧。” 闻樱没料想老夫人会这般直白,面上一红,撒娇般地对老妇人道:“老夫人见多识广,蓁蓁听老夫人一番话,已觉受益匪浅,若是能听老夫人说上更多,定能大有裨益,去找清之哥哥作甚?” 虽然明知闻樱是故意说了这些话,但谁人不喜欢被夸赞?老夫人听得心中舒畅,拍了拍闻樱的手道:“就你嘴甜,好了,知晓你面皮薄,可如今你与清之已得赐婚,成为我顾家的媳妇儿是迟早的事情,这还有什么好害羞的?泠鸢,你且带蓁蓁去书房,让这小青梅好好与她那小竹马说会儿话。” 闻樱饶是面皮再厚,也经不住长辈这般打趣,一张芙蓉面红了个透透的,见黄妈妈面带笑意地上前来,便对老夫人行了个礼,而后随着黄妈妈出了去。 顾老夫人瞧着闻樱婷婷袅袅的背影,心中愈发地满意。闻家这小姑娘,不仅样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难得的是性子率真纯净,方才与她说着话,她既娇憨可爱,又不会失了分寸叫人觉得没规矩,有这样儿地姑娘陪着顾清之,老夫人也放心了。 老夫人之前极力要落定这门亲事,不过是念在当年楚宜云的恩情。老夫人自然听说过闻樱是个被宠坏了都姑娘,可近段时日来与闻樱相处越多,老夫人对这个小辈是愈发喜爱,同时也觉外边儿流言蜚语果然不可信,好好儿地小姑娘怎的被说成了那般模样。 这般想着,顾老夫人不禁又想起了近日才来身边的表姑娘。虽说赵玉儿对她也看似敬重,可每每看向她时眼中的讨好之意太过明显,且许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原故,做事总有些缩手缩脚的,每每看着都叫她喜爱不起来。 同是花儿一般年纪地小姑娘,差距怎的就这般大呢? 黄妈妈带着闻樱径直来到了顾清之书房前,而后对闻樱笑道:“奴婢将闻姑娘送到太尉大人面前,便该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了。” 黄妈妈这话说得规规矩矩,可闻樱总觉得这是在打趣儿,方才面颊之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此时又更有逐渐加深地迹象。 闻樱平日里面皮厚得很,顾清之又十分克制,只有她明撩暗撩顾清之的份儿,今日里被老夫人和黄妈妈连番打趣儿,一张芙蓉面烧红了起来,倒有些消不下去了。 且闻樱身子向来弱,平日里一张小脸瓷白,总缺了那么几分红润之色,看着独叫人怜。而眼下闻樱面颊上透着嫣红,倒显得与往日里不大一样。更添几分娇娆之感来。 顾清之一打开门,瞧见的便是闻樱这副模样。 黄妈妈见闻樱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开心心向老夫人复命去了,如今书房门口就站着闻樱,见房门冷不丁从里边儿打开,便不自觉望了过去,一双眼仿若受惊的小兔儿般,隐隐约约带了些水光。 被这般眼神瞧着,顾清之的心跳没由来地漏了一拍。 院中碧落等侍女仆从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扰到二人。 听见四周莫名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闻樱没由来地一阵紧张,盯着顾清之的眼,小声唤道:“……清之哥哥。” 闻樱之所以一瞬不瞬地迎着顾清之的目光,纯粹是由于太过紧张所致,一双眼不知该往哪儿放,索性就落在了最引人注目地一处。 可落在顾清之眼里,便成了:她一定是太喜欢我了,竟然这般大胆,不仅光明正大地盯着我看,还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顾清之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微妙的欢喜。 闻樱一张面还红着,实在是有些尴尬,但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尴尬些什么,于是为缓解一下心情,装模作样儿地理了理身上的披风。 可闻樱这举动落在顾清之眼里,又成了另一个意思:这小娇气包身子这般弱,动动手指头包个纱布都能晕过去的主儿,现在拢披风定是觉得冷了。 于是乎,顾清之侧过身子,将门让出来道:“外边儿风大,进来说话。” 外面儿风大?闻樱抬眼瞧了瞧院中新生出嫩芽儿的枝杈,只见上头那柔嫩的新叶随着小风轻轻的晃动,偶有小风吹过,抚在面颊上,柔柔的。 他管这叫风大? 闻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顺着顾清之的话迈步往里走去。 也不知是太尉府的门槛儿与闻樱不对付,还是说她贴着顾清之过去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地原故,闻樱刚一抬脚,便被绊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吧唧”一声摔到地上,顾清之伸手一捞,稳稳将人捞进怀里。 同样是被扣住腰揽进怀里,顾清之带来的感觉与方才那不知来路的男子全然不同。 闻樱面颊之上的嫣红不自觉更深了。 顾清之只觉得一股梨花香扑面而来,不仅不似平日里那般轻轻浅浅,比起上回她在宫中扭伤脚那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回似乎是说,她身上疼得愈发厉害,身上这股与生俱来地香气便愈发浓烈? 上回她脚上的伤那般重,生生疼晕过去了一回,眼下这香气又这般浓烈,莫不是伤还未好,又动着了? 顾清之忆起上回闻樱在宫中疼晕过去时面色苍白地模样,心似被什么揪了一下,登时顾不得许多,一个使力将闻樱打横抱起,大步往里走去。 往里走了几步,顾清之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书案上,便三两步来到书案前,大手一挥,将那些卷轴都拂到一角,将闻樱放了上去,而后伸手探进她裙摆下,将她先前伤了的那只脚拉了出来。 闻樱被顾清之以这样强势地姿态握住脚腕,一时脑中过了无数种少儿不宜的画面,看向他的神情不由得变了又变。 这狗男人想做什么! 何止闻樱,院中的一众仆从也被这事态发展惊了一跳,一个个都恨不得捂住眼。 碧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主子被抱进去,开始认真考虑是该大声制止,还是该上前关门。 顾清之捏住小姑娘细嫩的脚腕,只觉得鼻间的梨花香仿佛更浓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谁说我的梨花香跟疼不疼有关系的? 顾清之:那与什么有关系? 闻樱:……我才不告诉你!狗男人! 第50章 竹马 见少女白色白了几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波光粼粼,顾清之更觉她是在忍着疼,一想到上回这小姑娘白着一张脸晕在他怀中,那般了无生气地模样,瞧着都叫人揪心。 思及此,顾清之更是顾不得许多,手上却还是记得控制了力道,要去掀闻樱鞋袜,想查看她的伤势。 闻樱着实被吓了一跳,脑中顿时转过无数种可能,连害羞也顾不得害羞了。 天呐,她是想牢牢抱住顾清之这个金大腿没错,也的确一心要成为顾夫人没错,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啊! 况且二人既未互相表白过心意,也未有过何亲昵之举,直接一步到位,中间缺的也太多了吧? 就不能让她一步一步来做心里建设吗? 不过,长成顾清之这样,她似乎也能接受? 闻樱因得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呆了一瞬,还未来得及探究自己为何会有这般念头,就见顾清之已解开了她的云袜,正往下拉。 闻樱登时顾不得许多,直直往前一扑,扑进顾清之怀里,死死揽住他的腰,不让他有下一步动作。 不管怎样,先让他停下来再说。 闻樱脑中并无旁的念头,只想着她今日可不能莫名其妙地把清白之身交代在这儿,不论如何,先止住顾清之再说。 她一定是疼得狠了,才会这样一头扑进他怀里,谷欠寻得安慰。 顾清之这般想着,便抬手抚上闻樱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似是在轻哄。 顾清之自认动作温柔,可闻樱感受着后背上若有若无的力道,只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人又想干嘛? 闻樱等了一会儿,见顾清之仍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她后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厚着脸皮继续往他怀里靠了靠,硬着头皮道:“清之哥哥。” 语调有些生硬。 顾清之自然听出来了,却仍以为她是疼的,便放软了态度应道:“嗯?” 顾清之声音本就低沉中略带些微哑,如今刻意放柔了语气,又因得询问而带了些微微上挑地尾音,听着倒叫人无端觉出许多纵容来。 闻樱面颊贴在他胸膛之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地心跳,又听得他如此勾人的一句,只觉自己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闻樱稳了稳心神,好歹还记得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便仰起脸来对他道:“清之哥哥,方才我去东街点心铺买云片糕时,遇见了一个登徒子,他轻薄我!” 闻樱故意将事情夸大了几分,也的确是不喜那人与自己贴那般近,如今与顾清之说起这事儿来,像是终于找着一个能帮她撑腰的人“告状”,方才心中的那点儿委屈劲儿又重新被挖了出来,早就将方才那顾害羞之感抛去九霄云外,还拉过顾清之的胳膊往她腰上比划:“那登徒子方才就是这么搂着我的,可讨厌了!” 闻樱只顾着向顾清之说明方才的情况,以及她对方才那般境况地不喜,却全然忽略了二人现下有多亲密。 闻樱能忽略了去,不代表顾清之也能一并忽略了去。 少女仰着头气鼓鼓地向他说着方才那人是如何“轻薄”她的,距他下颌不过几寸地距离,他只需略略低头,便能让少女消声。 掌心之下的腰肢也纤若无骨,似乎他稍用上些力气便会折断,可越是这般娇弱,他便越想大肆蹂,躏一番。 偏偏少女还无知无觉。 闻樱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又往顾清之怀里靠了靠,仿佛这样就能抵消方才那人的触碰带来的不适之感,刚动了动身子,却觉得顾清之覆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将她牢牢地揽入怀里。 而后,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蓁蓁,你说方才那人便是这般抱着你?” 闻樱扭了扭身子,觉得他抱得太紧了:“差不多吧,只是他好歹还有些眼力见儿,不敢像你抱得这般紧。” “他这般抱你便是轻薄你,那我这般抱你呢?” 顾清之天生便带些哑意地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闻樱被他说的不由得一愣。 是啊,同样的举动,旁人做了便叫她心中一阵不适,可换由顾清之来做,她不仅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喜,甚至还会更主动地靠近几分。 想必是和他太熟了的缘故吧。 亦或是她早已“立志”成为顾夫人的缘故? 不过闻樱也不谷欠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无谓的纠缠,方才与顾清之说了那么多话,闻樱进书房之前的那股害羞劲儿早就被抛到了脑后,此时又成了那个面皮堪比城墙、在撩拨顾清之这一事儿上就没输过的小姑娘。 “清之哥哥是我自小便定下的夫婿,旁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闻樱仰着头,刚好能倚在他肩上,唇边的梨涡漾着浅浅的笑意。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些微的甜。 周身的梨花香气淡了些许,她身上的不适应当是缓和下来了罢。 顾清之放在闻樱眼睛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之前从未与女子这般亲昵过,如今温香软玉在怀,倒也不赖? 少女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也许连她自己也未意识到,这是全然不防备的姿态。 再过几月,怀中这个娇气包,便会成为他的妻子。 顾清之心念一动,便要低下头去。 “啊!”门边传来女子惊慌地抽气声。 顾清之抬眸望去,眉宇间尽是被打断的不悦。 被顾清之这般看一眼,赵玉儿立在原地,更是不敢动了。 赵玉儿原是听说闻樱来了顾清之的书房,便也想跟过来,一是能借口找闻樱而在顾清之面前多多露脸,二是能破坏破坏二人的独处,省得二人之间感情渐深,叫她更没有能插手的地方。 赵玉儿原以为自己还会同之前一样,会被守在书房前的小厮拦下,于是在来的路上将借口都想好了,只说是来闻姑娘赔个不是的。 平日里赵玉儿又见不着闻樱,若想与闻樱说上两句话,只能趁她来太尉府中时才行。赵玉儿想着,以闻樱作为借口,想必今日里定能顺顺当当地见到顾清之。 谁知来到书房外时才发觉精心准备地借口压根儿派不上用场,平日里守在门口的仆从皆不见踪影,院中静悄悄地,平日里一直紧闭的书房门,如今大敞着。 赵玉儿心中有些疑惑,人都去哪儿了?莫不是闻樱来这儿寻到了顾清之后,便带着人去了别处? 赵玉儿顿觉扑了个空,有些懊恼地正要带小卉离开,又瞧见大开的书房门,心中不禁一动。 平日里书房门一直紧闭,她从未瞧见过里边儿有些什么,不知里面会不会藏什么宝贝,譬如传家宝一类的? 亦或是顾清之平日里收集来的奇珍异宝? 与宝贝不宝贝的无关,她不过是想能多了解了解表哥罢了。 赵玉儿在心中对自己这般道。而后便带着小卉,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 到底是是觉得自己这搬行径有些偷偷摸摸,赵玉儿心如擂鼓,贴着墙边儿挪到门口,而后伸出头往里看去。 她原是想谨慎些,带确定房中无人再进去,谁知这一探头不要紧,赵玉儿直接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赵玉儿的角度看去,顾清之正将闻樱紧紧地扣在怀中,压在书案之上。 并且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腿。 一看就是在……白日宣内什么。 闻樱同样也听到了门边儿地响动,在顾清之怀中扭了扭身子,颇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去,想瞧清楚外边儿是谁。 扭头一看,就见赵玉儿愣愣地站在门外,面上地神情,怎一个呆若木鸡了得。 闻樱知晓大周女子大都矜持内敛,哪怕是在心上人面前,在表情达意上也基本属于被动一方,像她这种成天清之哥哥长清之哥哥短,还动不动装作无意地搂搂抱抱两下、言语撩拨两下,一心只想快点儿牢牢报稳金大腿的大家闺秀,只怕翻遍大周都找不出几个来。 所以赵玉儿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儿也情有可原。 不过能被吓得愣了这般久还没回过神来,仿佛也有些过分了。 闻樱正觉得赵玉儿这般反应有些过了,扭了扭身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怎样被顾清之抱在怀里,一时间也有些愣了。 方才顾清之捉住了她脚腕,被她这么往怀里一扑,便略略松开了手,却又未全然松开去,顺着她小腿一路往上,落在了她腿弯处。 于是乎,现在闻樱不仅正紧紧贴在顾清之怀中,整个人被他拢在书案上,还被扣着腰捏着腿,以一种近乎羞耻地姿态圈在怀里。 闻樱忽地明白赵玉儿为何会直接愣在原地了。 不怪赵玉儿见识浅,真的。 闻樱抬起了手,原是想直接推开顾清之,可抬到一半,又生生改变了主意。 若是她推开了顾清之,不就正好说明她被赵玉儿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事儿了吗? 赵玉儿虽脑子看起来不大好使的样子,但心中弯弯绕绕偏偏又挺多,若是看见她急忙推开顾清之,以为捏住了什么把柄,暗地里要威胁她什么,亦或是大着一张嘴出去想毀她清誉,那要如何处理? 闻樱怕麻烦。 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没能在零点之前更新,我的小花花没有啦QAQ 不过今天再更一章就能假装自己二更了哈哈哈 不对,明明就是真的二更了嘿嘿嘿 闻樱是那种外表娇娇弱弱(划重点,弱,划重点),实际也娇娇弱弱(划重点,弱,划重点),但是在撩顾清之一事上却异常厚脸皮的人,大家不要拿常规的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衡量她~~~ 给追文的小可爱们手动比心,啾咪! 第51章 心悦 闻樱这般想着,便不顾赵玉儿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扭回头去,复又将脸埋进顾清之颈窝处,似是有些害羞,又似是在无声地宣誓着什么。 赵玉儿没想到自己能撞见这般画面,起先被顾清之扫了一眼,又惊又怕的,直接呆愣在了原地。眼下稍微回过神来,惊吓之余,又觉眼前这画面着实有些让人面颊烧得慌。 待瞧见闻樱转过头来,一双眼中水光潋滟,赵玉儿只觉自己都有些被勾去魂儿了。 待反应过来,赵玉儿又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这闻樱真是不知羞耻,白日里竟然缠着表哥在书房里做这种事情! 赵玉儿心中这些弯弯绕绕,闻樱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过顾清之可就不会想这般多了,见闻樱仿若十分难受地往他怀里靠去,而赵玉儿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顾清之面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先不说赵玉儿为何能避开院中仆从而径直来到书房门前,就说她此时呆呆愣愣地站在门外,看到他与闻樱二人既不见礼也不避让,这就让顾清之生出许多不喜来。 顾清之久居上位,此时虽并未做何动作,不过皱了眉而已,但周身流露的气势还是让赵玉儿顿时生出一股压迫感,霎时间回过神来,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表哥,玉儿不是故意的,玉儿这就离开!”赵玉儿垂着头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带着小卉快步离了开。 赵玉儿声音虽不大,但屋内的二人却都听了个清楚。 见顾清之见到赵玉儿并无旁的反应,闻樱又仰起头,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赵姑娘方才那样,怕是误会了什么。” 闻樱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心中想着:这人长得可真耐看,她从前怎的就没发现呢? “误会什么?” 闻樱闻言,晃了晃仍被顾清之捏在掌中的腿,像是斟词酌句般慢慢道:“你我二人这般姿态,的确是太过亲昵了,赵姑娘误会也情有可原。” 少女软软的音调不高却清晰,顾清之说着她的话低头看了眼,好似,的确是太过亲昵了些。 闻樱连自己都没发觉,她此刻语调微扬,面颊上不知是因一直靠在顾清之怀中还是因得被赵玉儿撞见的缘故,泛上淡淡的粉色,是少女独有的明媚。 顾清之垂眸看着她,一动不动。 明知二人这般距离有些逾矩,但他现在不想松手。 少女周身的梨花香气淡了下去,又变成了平日里若有若无地味道。 她应当是不疼了吧。 顾清之这般想着,却又有些疑惑,自己还未来得及查看她的伤势,也还为来得及为她做任何处理,她便自己缓过来了? 这小娇气包何时变得这么好养活了? 闻樱全然不知晓顾清之这般抱着她的起因只不过是为了查看她的伤势,只觉之前的旖旎气氛被赵玉儿打断,此时心中放松下来,不由得便轻轻晃了晃腿,又觉这般晃两下有些舒服,便晃得更起劲儿了。 全然忘了她腿弯下边儿的支点只有——顾清之的手。 顾清之本只想看她伤势,全然没往别处想,方才被闻樱拿赵玉儿的反应这么一说,登时也有些心猿意马,正觉不妥要放开时,就见她好玩儿似的晃起了腿。 顾清之感觉到手中力道轻微的晃动,不由得有些僵。 她当真对他这般放心? 亦或是,见二人婚事已板上钉钉,她便不在意这些了? 见闻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清之神色一顿,而后手中使力,将闻樱往前一拉,让她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他怀里。 闻樱本就毫无防备,被拉得往前一扑,双手顺势便搭在了顾清之肩上。待回过神来发觉二人姿势似乎亲昵得过了头,一双手环住他脖颈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一时间僵着身子不敢再动。 就在此时此刻,闻樱忽而无比希望赵玉儿脑子被门给夹了一道,而后再跑回来打断顾清之的动作。 顾清之不过是想让闻樱停下她那些搅得他心中纷乱地小动作,却见闻樱仿若鹌鹑般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觉得也许是自己动作太过突然吓到她了,便低下头来想解释一两句。 没曾想这般举动让闻樱更不敢动了。 闻樱僵着身子见顾清之越靠越近,只觉自己今天怕是要在这儿交代在顾清之手上了,心中一横,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扬起手来对着顾清之而去。 然后一把捧住了他的脸。 顾清之只听得“啪”的一声,而后便觉面上一痛,眼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见顾清之垂眸看她,神色更严肃几分,闻樱也自知下手重了,心中不由得一慌,却还是硬着头皮没有收回手,抬起头来直视顾清之双眸,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架势。 “清之哥哥,虽说我心悦于你,也得了赐婚圣旨,但你我二人毕竟还未成亲,你这样,是使不得的!” 许是心中有些慌而为了给自己壮胆,又或是不想让顾清之听出自己声音中那一丝极没底气的颤抖地原故,闻樱一句话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院中的仆从前脚刚踏进院子,便听得这么一句话,齐齐一抖,又利落地收回刚迈出去的脚步,往后退了出去。 院中的仆从加上碧落,方才见二人卿卿我我,也不掩个门儿,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便齐齐退了出去,谁知正好被赵玉儿钻了空子,便又返了回来,怕再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 谁知一进院子便听到闻樱扯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无人再敢向前一步。 书房内是什么情形,没人能听见,但闻姑娘方才可是说了“你我还未成亲,这样是使不得的”这样儿的话,自家主子在做什么,这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太尉府的一众人你看看我瞧瞧你,只差没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了。 “听见没,闻姑娘方才可是说了心悦太尉大人的!” “还有那什么使得使不得的,看来二人正浓情蜜意着呢!” “太尉大人可算熬出头了!” 碧落瞧着眼前几人眉来眼去,虽并未有人说一句话,可是她仿佛就从他们挑眉挤眼间听到了这么些话。 碧落登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虽然也希望自家姑娘能与太尉大人好好儿的,可眼下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尉大人又倾慕自家国行多年,若是他一时情难自禁,而自家姑娘心软不曾拒绝,吃了亏那可如何是好? 碧落这般想着,越想越不能留闻樱一人在里边儿,转身就要往回走去。 下一秒便被身旁几人拦住。 “碧落姑娘,你衣服上这绣花儿是你自个儿绣的?手可真巧,能不能教教我?” “碧落姑娘,你这衣裳可真好看,是哪里来的布料呀,我也去扯一匹来。” 几个侍女不约而同地拦住了碧落,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开玩笑,太尉大人眼看就要圆梦了,她们可不能让碧落这时候进去啊! 听得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碧落顿时有些晕头转向,一时间脱不开身了。 顾清之与闻樱对外边儿的事情全然不知,闻樱也不知道她方才一句话能在太尉府中掀起多大波澜,此时仍捧着顾清之的脸,有些僵硬地等着他的反应。 顾清之面上被拍了两巴掌,也不恼,注意力全被方才闻樱那句话吸走了。 小娇气包方才说,心悦于他。 顾清之回味着这句话,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飘了起来。 而后闻樱便瞧见,顾清之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诡异地弧度。 闻樱登时心中更加没底了。 他不会要来个霸王硬上弓吧? 她正这般想着,就觉顾清之松开了她的腿,而后顺势将他揽入怀里,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乖了。” 闻樱被他这么抱着,两只手自然而然地便落了下来,环住了他的脖颈。 二人拥在一起,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闻樱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不过既然只是抱一会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 闻樱总算能将话头绕回她此行的目的上,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方才我说的那个登徒子,看着有些奇怪。” 顾清之想着闻樱方才说那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动脚,眸光不由得一称。 看来京中风气是该清肃一下了。 不过顾清之口中还是顺着闻樱的话问道:“哪里奇怪?” 闻樱顿了一顿,而后问道:“你上回说夷族的二王子,生母是大周人?”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似乎有些突兀,可顾清之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是听明白了闻樱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见过夷族两位王子,二王子达木的长相,的确不似达旦那般有鲜明地夷族特征,若是换下夷族地装束,按大周的打扮来,说是大周人也不会有人起疑。” 听顾清之这般说,闻樱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那人便是达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到我怀疑人生 从早写到晚,一边码字一边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怎一个头秃了得 QAQ 嗨呀看到有小可爱过来打卡,开心.jpg 给追文的小可爱们手动比心!大大的心! 啾咪啾咪! 第52章 怕你 话一出口,闻樱便有些犹豫。 若那人真是达木,他在京中带着夷族人乔装成大周人的模样,那这事儿可不算小事儿。 但如今她空口无凭,只不过是猜测而已,若是出了差错,凭空给前来求和的邻国王子扣上这样一大顶帽子,这般责任她可担不起。 闻樱细细回忆着方才那男子的相貌,想要再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让顾清之重视起此事。 谁知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顾清之道:“那好,我加派些人手,去查查达木在京中是否有异动。” 闻樱不由得一愣:“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便如此信我?” “为何不信你?” 顾清之垂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她问了个再明显不过地问题似的。 闻樱别过眼去,没有接话。 顾清之这般重视她说的话,倒叫她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顾清之应当只是谨慎于大周与夷族之间的关系罢了,这番话无论是谁说与他听,他应当都会前去查清一二。 毕竟夷族与大周之间可不是一两句话、一两道条约便能说清楚捋明白的。 若那男子当真是达木,他刻意避开大周皇室的视线而在京中游走,难说不是在谋划什么。 闻樱自认不是在政事上敏感之人,可饶是她,也觉出许多不对劲来。 不过既然她与顾清之说了此事,且顾清之并未只当做玩笑话听,那她便也放下心来。 闻樱说完心中所想,便觉二人在这书房之中耗得太久,再这般抱下去,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便抬起手来,想拍拍顾清之肩膀,叫他先将自己放开。 可抬到一半,又觉拍肩膀这这般举动有点太像“哥俩好”了,于是半道儿上又改了主意,手握成拳,落在他肩上。 小拳拳捶他肩膀。 闻樱脑中忽地跳出这么一句话来,自个儿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开口时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声音也更甜软了几分:“清之哥哥,你先将我放开,我好似都听着碧落她们在外边儿偷笑了呢。”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顾清之耳里,像撒娇。 顾清之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柔和了几分,怎么听怎么像在哄人:“谁敢笑话你?” 闻樱想着方才赵玉儿站在书房前看向二人的呆愣神情,故意道:“方才赵姑娘定是误会了什么,只怕要笑话我不知廉耻呢。” 闻樱的声调轻轻软软,似乎带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来。 顾清之闻言从喉咙里逸出一声笑:“你还知晓‘不知廉耻’这个词?我看你平时倒好意思得很。” 她平日里清之哥哥长清之哥哥短,偶尔与他有亲昵的举动也丝毫不忸怩,顾清之扪心自问,他就没见过比闻樱面皮更厚的小姑娘。 平日里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娇柔娴雅地模样,一与他说起话来,说什么都好意思得很。 不过,还怪有意思的。 闻樱抬眼瞧瞧顾清之神情,见他唇角勾着笑,便知晓他并无旁的意思,本想继续说两句“那是因为蓁蓁太喜欢清之哥哥了呀”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别扭起来,觉得这般表露心意似乎太过了,便做个没听见的,又伸手推了推顾清之的肩膀道:“清之哥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闻樱方才陪顾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又在书房里与顾清之说了这般久,的确是该回府去了。 顾清之松开闻樱,往后退开,闻樱便顺势从书案上滑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她双脚刚一触地,便又觉顾清之稳稳托住了她胳膊,叫她身子上大半重量都落在他胳膊上,脚下轻飘飘的。 闻樱脚下踩不严实,又被顾清之半抱在了怀里,顿时有些奇怪,抬眼向他看去,只觉他这般举动有些莫名。 仿若她一落地便会磕着碰着似的。 难不成上回扭伤脚在他面前晕过去叫他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如今她不过从书案上跳下来都要这般紧张了? 仿若她是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小人儿似的。 见小娇气包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顾清之问道:“脚上可还疼?还能自己走路?” 她脚伤不是早便好了吗?否则她怎会出门儿买糕点而后又来太尉府看老夫人呢? 闻樱虽觉顾清之这话问得奇怪,可这到底是在关心她,便摇摇头,笑道:“已经不疼了,可以走的。” 顾清之瞧她面上神色不似作假,细细嗅来,周身的梨花香也轻轻浅浅若有若无,便当她是方才怎的碰着了伤处,而眼下缓过来了,便松开了手,带着闻樱往外走去。 闻樱与顾清之并肩朝外走去,顾清之步子迈得大,不过刚刚出了院子,便把闻樱落在了后面。 闻樱才不想一路小跑地跟着他,想想都觉得累,便懒懒扬声道:“清之哥哥,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顾清之闻声回头,见与闻樱之间果然已拉开了两步的距离,便停下步子等她跟上,而后再随着闻樱的步伐,慢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二人并肩朝外走去,从远处看,当真是一对璧人。 可闻樱现下却觉得有丝丝尴尬。 因为二人一路无言。 他二人不过刚刚从书房走出来而已,距大门还有一段不远地距离,难不成顾清之打算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闷头走过去? 闻樱本觉不说话也无妨,可走了一段路后发觉,顾清之不说话也不笑时地模样,让她莫名有些怕。 许是身居要职,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强了吧。 闻樱这般想着,实在是不想在这般压迫感之下一路走到大门去,便抬起手来拽了拽顾清之的袖子,仰头看着他,但又不知该如何让他收敛气势,犹豫了一瞬道:“清之哥哥,你笑一下。” 顾清之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觉得颇有奇怪,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 看起来更吓人了。 闻樱见他这样,杏眼不自觉一垂,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清之不知这闻樱心中所想,心里一直惦记她的脚伤,便下意识地以为她又是哪儿疼了,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闻樱抬起头来:“怎的了?” 顾清之其实手中并未用多大力气,只不过是想让闻樱抬起头来看他而已,可闻樱只觉这般动作让她更为不适,瘪了瘪嘴,看上去更加难过了。 顾清之没料到她会是这般神情,正要继续问她,就听得小娇气包开口了。 “你这样儿,太吓人了。” 顾清之起先没反应过来闻樱在说什么,待转过弯来,不由得有些好笑:“怎的,怕我?” 闻樱瘪着嘴点点头,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样。 顾清之心中不由得好笑,面上神情却不变,屈指在她额间一弹:“就你这样儿,还叫怕我?” 这小娇气包就差没仗着从小便定下的婚约而爬到他头上去了,就这还叫怕他? 闻樱肌肤娇嫩得很,顾清之这脑崩儿弹得力气虽不大,但还是红了一片,使得闻樱看起来当真受了什么欺负,更可怜见儿的了。 闻樱见他不仅不笑,还屈指弹她脑崩儿,也顾不得他现在这般模样吓人是不吓人了,只觉被他这么弹了脑崩儿仿佛有点丢面儿,心中顿时有些气恼,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踮起脚尖来伸出手往顾清之面上戳去。 闻樱一手伸出一个指头,戳住顾清之唇角往上提去,而后,满意了。 路旁的一种仆从,包括一直跟在闻樱身后的碧落,瞧见这一幕,一个个不由得全都瞪大了眼睛。 闻姑娘这是在干什么? 闻姑娘居然捏了主子的脸? 天呐!不愧是闻姑娘! 从未有人大胆至此,竟然敢捏着他的脸叫他摆出她想要的表情来。 顾清之一时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于是便站在原地,任由闻樱搓圆揉扁了一阵。 闻樱戳了一阵,见顾清之神色缓和了下来,便松开了手,朝他笑道:“清之哥哥,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少女的唇边的梨涡轻轻浅浅,盛满了愉悦。 这叫怕他? 呵,鬼话一套一套的。 闻樱仿若偷小鱼干得逞的小猫儿,笑得满足,一路朝外走去,就连步子仿佛也轻快了许多。 待二人走出一段距离,看不了身影后,从假山后出来两个人影。 赵玉儿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心中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妒忌,紧紧捏着小卉的手,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瞧见那小贱蹄子是怎么勾引表哥的了?真是不知廉耻!不要脸!”赵玉儿恨恨道。 小卉手上被捏得生疼,也不敢呼痛,只得点头应和赵玉儿的话:“就是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敢对太尉大人动手动脚,真是没脸没皮。” 赵玉儿听得,更是生气,手中用力,指甲都要掐进了肉了。 小卉疼得脸都白了几分,可还是没胆子甩开赵玉儿的手,只得转移话题道:“小姐,我听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说,老夫人已经在帮您物色年少有为的公子了。” 赵玉儿闻言横了她一眼:“没脑子的东西,还在打听这个!” 见小卉不解,赵玉儿冷笑道:“即便那老太婆再为我着想,我也只是太尉府旁支家的一个表姑娘,能攀上什么达官显贵?”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嘤嘤嘤你太凶了我好怕你。 顾清之:……你怕个毛球。 大声告诉我!甜!不!甜! 第53章 册子 小卉只觉赵玉儿心思一会儿一个变,如今她也拿不住赵玉儿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话附和道:“那依小姐的意思是?” 赵玉儿没好气地白了小卉一眼道:“你个蠢货,嫁去小门小户哪比得上留在太尉府中舒服?再说了,我若是能嫁给表哥,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小卉犹犹豫豫了一阵,还是说道:“可圣上已经为闻姑娘与表公子赐婚,小姐你若是想入太尉府,只能给表公子做妾了。” “小姐您不是说过,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的吗?” 小卉大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已经做好了被赵玉儿打骂的准备。可即便赵玉儿要打要骂,小卉还是心一横说出了口。 赵玉儿从小被娇纵着,许多事情都看不大清醒,可小卉不是,府中的下人捧高踩低惯了,她从前仗着是赵玉儿贴身婢女的身份没少在府中欺负旁人,也见过许多次府中不受宠的姨娘被夫人身边的下人冷嘲热讽时,只得忍气吞声地受着的模样。 论容貌才情,赵玉儿都比闻樱差了不止一大截,更何况闻樱与太尉还有年少时的情谊在,赵玉儿是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 若是想留在太尉府,只怕要使点手段了。 可用计留在太尉府,可不就是相当于戏耍了太尉? 小卉想通这一点,后背不由得一凉,只想赶紧劝下赵玉儿来,叫她安安分分等着老夫人为她谋个好亲事来。 只不过小卉想象中的打骂并没有落下来,赵玉儿冷哼一声,颇为傲慢地睨了小卉一眼道:“说你脑子不灵光,果然是个蠢的,就这般不知变通?” 说罢,还怕小卉听不明白似的“好心”解释道:“表哥人中龙凤,京中还有哪个男子能及表哥半分?我嫁人自当要嫁最好的!再说了,我二人是表兄妹,本就比旁人要更亲厚些,我若入太尉府,地位自然与那些上赶着做妾的女子全然不同。” 小卉听得此话,知晓是劝不动了,只得低下头喏喏应是,应了两声,又抬起头来试探道:“小姐,您这般成竹在胸,可是已有妙计了?” 闻樱与太尉的感情如何,她们二人全都看在眼里,就在方才,那位闻姑娘还当着下人的面对太尉做了一番可谓是“胆大包天”的举动来。 更别提前些日子圣上还亲自为二人赐了婚。 若是直接去向老夫人说起此事表明心意,只怕会被直接回绝。 若是直接向太尉大人去表明心意,那便更不用说了。 赵玉儿闻言眼神闪烁几分,含糊其辞道:“我已经有了打算,你莫多问。” 说罢,似乎又觉小卉是她在太尉府中唯一一个心腹,瞒着她也成不了事,便又道:“我叫你去做什么,你照做便是,等我成了表哥的宠姬,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卉连忙应了。 赵玉儿与小卉二人一面说话一面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住处。 老夫人虽瞧出了赵玉儿的歪心思,对她有些不喜,可在吃穿用度上却丝毫未苛刻,就连院中也配了好几个洒扫的仆从,供赵玉儿差遣。 赵玉儿想着方才一路上逐渐成型地念头,顿时有些按捺不住,随意寻了几个借口将院中的仆从全都支走,又叫小卉将门窗全都闭上,确认不会被人偷瞧见后,这才又使唤小卉将一直搁在墙根处的一个不起眼箱子打开。 那箱子不过一丈高,看着笨重,里边儿却没装多少东西,小卉将它拖来屋中央,正要打开,却发觉上了锁,顿觉有些奇怪。 赵玉儿朝小卉挥了挥手,示意她让来,自己又去床榻之上的褥子下摸出一把钥匙,伸手去开锁。 这箱子一直摆在屋中,小卉也不曾在意过,但眼下见赵玉儿这般神神秘秘,就连钥匙也要藏在日日睡着的床榻之上,顿时好奇心起,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里看,想瞧瞧里边儿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 待箱子打开,小卉瞧清楚里面的物件儿时,忍不住又有些失望。 不过是几件女儿家寻常的衣物罢了。 小卉正要收回目光,又见赵玉儿伸手在里面掏了掏,从最底下掏出一个布袋来,而后,又翻了翻衣服,从里边儿摸出一本看上去已有许多年头的小册子来。 小卉瞧着有些眼熟,待瞧清楚那是何物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惊讶道:“小姐,这不是阮姨娘的物件儿吗?” 赵玉儿颇有些得意地轻哼了一声道:“阮姨娘是个识趣儿的,我来上京前,她主动送了我这么些宝贝,没想到倒还真用上了。” “这,这……”是宝贝? 小卉瞪大了眼,可到底没敢将这句话说出口。 阮姨娘原是当地闻名的花魁,去年春日里不知怎的,突然对赵源十分殷勤,不仅哄得赵源服服帖帖,最后更是让赵源为她赎了身,收入府中做了姨娘。 阮姨娘已不是花儿一般年纪地小姑娘,赵源未必不明白她不过是想借由他手从烟花之地脱身罢了,但阮姨娘生得貌美,又嘴甜会哄人,赵源花了一大笔银子将她赎回来倒也不觉得亏,放在后院中好生宠着。 且阮姨娘也是个看得明白的,赵源嫡子庶子已有好几个,即便她生了儿子,也不见得能讨上多少好处,还要平白惹得其他人算计,于是安安分分,并不强求。 赵夫人见她是个懂规矩的,便也不为难她,只是这阮姨娘虽不明着争宠,可赵源还是日日往她房里跑。一开始赵夫人以为是那股新鲜劲儿还没过,便也不大在意,可府中其他人一连被冷落了大半年,大家这才觉出不对味儿来。 赵玉儿知晓此事,哪里能见赵夫人被一个姨娘比了下去,当既便带着人去了阮姨娘院子里,质问她究竟用了什么妖术让赵源迷得神魂颠倒。 阮姨娘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见赵玉儿不过是一黄毛丫头,既不怕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从枕边抽出几本小册子,翻开来摊在赵玉儿面前,指着上头的画儿说,这便是她的“妖术”。 赵玉儿顺着阮姨娘所指看了一眼,登时脸红了个透,不敢再多看,一时间也失了气势,只得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可打那以后,阮姨娘的小册子便在赵玉儿脑海中挥之不去,刚好阮姨娘见赵玉儿受赵源疼爱,便想与赵玉儿打好关系,主动开始与赵玉儿套近乎。 阮姨娘不过比赵玉儿大上七八岁,自是最懂小姑娘家的心思,不多时便将赵玉儿也哄得心花怒放了。 这次赵玉儿入京前,阮姨娘特地为赵玉儿备了不少东西,不仅翻出了她私藏许久地瓶瓶罐罐,还神神秘秘地递给了她一本小册子。 阮姨娘说,她小册子前前后后看了那么多,就这一本最管用。 赵玉儿当时稀里糊涂地全收了下来,待阮姨娘离开后才一一打开看,谁知才翻开一页,面上便红得要滴出血来。 而那些瓶瓶罐罐,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赵玉儿原本不打算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可一想到阮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如今牢固得不像话,思量再三,还是将其藏在衣服中全都带了过来。 赵玉儿从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见其上还被阮姨娘细心地标注了功效,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两下,心中暗道:还好带过来了,这不,就要派上用场了。 小卉知晓阮姨娘的性子,将那些瓶瓶罐罐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犹豫着劝道:“小姐,将这些用在太尉大人身上,若是太尉大人生了气,只怕咱们担不起啊!” 赵玉儿一副无所谓地模样,在布袋里挑挑拣拣,拎出一个青玉小罐子来,对小卉道:“瞧见这个没,这可是阮姨娘的宝贝,无色无味,只怕给表哥用了,表哥都想不到他是何时被下的药。” 见赵玉儿一副势在必得地模样,小卉仍是觉得有些不妥,忐忑道:“可瞧着太尉大人也不是重谷欠的人,小姐……您可莫要弄巧成拙了。” 赵玉儿白了她一要,一抖手上的小册子:“你当我跟你一样蠢,想不到这一点?阮姨娘给的这个玩意儿,不是刚好能解决这件事情吗?” 见小卉仍是十分不解地模样,赵玉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啧”了两声道:“你今日可瞧见那姓闻的小浪蹄子对表哥做了什么?” 见小卉懵懵懂懂,赵玉儿继续道:“表哥是个什么样儿的名声你也听说过,为何今日会在书房里就与那姓闻的抱作一团?阮姨娘说的对,男人都一个德行,我主动些对他投怀送抱,他还有拒绝的道理不成?” “待我拿捏住他的喜好,叫他尝到了甜头,他哪儿还有不纳我的道理?” 赵玉儿说出这句话,先是觉得有些羞,可一想到书房中二人旖旎缠绵地模样,心中把握便足了几分,底气也提了上来。 闻樱不就是厚着面皮往表哥身上贴,这才将表哥迷得不行的? 小卉自知劝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帮腔道:“小姐说得是,只是这药,该如何下?” 以她的身份,是做不到在太尉府平日里的吃食中动手脚的。 赵玉儿思索一阵,忽地想到今日里闻樱包了几包点心过来,便道:“闻樱既然给那老太婆送了一回点心,定然还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你且留意着,到时在送去表哥房中的那份里多掺一包进去,这事儿便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第54章 特殊 闻樱回府后,心中惦记着达木的事情,虽颇有些焦急地想知晓那男子究竟是否是达木,但也明白顾清之要不动声色地查清此事,需得一段时间。 但顾清之的动作比闻樱想的要快上许多,不过两日后,便在日日送往太傅府的书信中附上了此事。 只是此事事关外族王子,顾清之在信中并不能说得十分明晰,以防落下什么把柄,只能简略地告诉闻樱他已查明,且确认她的猜想属实。 闻樱并不了解达木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那日短暂的碰面来看,她直觉此人不简单。 况且,一个自称带着诚意前来求取大周贵女,以姻亲换得两族安好的王子,却躲开大周人的视线,乔装打扮一番在上京之中游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一想到原书中明月公主在蛮荒之地蹉跎一生、早早殒命的下场,闻樱心中就难受得紧。 以她的身份,虽不能对联姻之事干涉太多,但若是能早早发觉达木有何不对劲,给周景玥兄妹二人提个醒儿,还是使得的。 只是此事不便于在书信中说,闻樱心中虽极想了解达木究竟在谋划何事,也只能暂且按捺下来,与顾清之见面后再细谈。 又过了两日,闻樱终于能寻着借口出府,便约了顾清之前去摘星楼一叙。 因得夷族王子入京谷欠联姻地缘故,顾清之近日来也忙得很,不过见闻樱对此事格外上心,便还是抽了半日的空,与她到摘星楼一见。 闻樱来到摘星楼后,便要定一雅间,店小二连声应了,正要上前引路,待定睛一瞧,刚迈出去的步子又变了方向,对闻樱道:“闻姑娘,您这边儿请。” 店小二这番动作闻樱都看在眼里,有些意外小二居然认得她,正疑惑着,就听得小二仿佛看出了她的防备,继续道:“闻姑娘莫要担忧,是我们掌柜的吩咐过了,若是闻姑娘您来,直接去顶楼便是。” 店小二不一定知晓这摘星楼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但掌柜的一定明白,既然是掌柜的特地吩咐,那想必应是顾清之也特地提起了此事。 思及此,闻樱便不再犹豫,跟着店小二一道上了顶楼。 如今天气已渐渐暖了起来,顶楼上虽四周空旷,但闻樱穿着袄裙,又带着披风,倒也不觉得冷。 摘星楼视野独好,上回她与周景玥来这儿时,小姐妹光顾着说话去了,她还未好好站在这高处俯瞰整个上京,正巧顾清之现下还未到,闻樱也不心急,索性站在围栏边欣赏起上京的繁华来。 店小二见此情景,知晓她是要先等人,便也不多打扰,沏上一壶热茶便退了下去。 店小二刚一下到大堂,便有另一个伙计趁机拦住了他去路,挤眉弄眼道:“阿全,方才那是太傅府的闻四姑娘吧?” 阿全奇怪道:“今儿掌柜的不是还特地拿了闻姑娘的画像给咱们瞧了,为的就是能让咱们认得闻姑娘吗?你问我作甚?看画像儿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伙计“嗨哟”一声,一拍巴掌道:“我这不是怕认错吗?” 阿全笑话他道:“人都上顶楼去了,还有什么错的?你说说,能上咱们摘星楼顶层的贵客,全上京能有几位?” 那伙计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那倒也是,不过你说这事儿多奇怪,掌柜的竟然特地吩咐咱们说,往后但凡见到闻姑娘,直接往顶楼迎。你说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闻姑娘居然直接得了这般待遇。” 阿全仿佛觉得小伙计的声音有些大,忍不住左右看了两眼。 此刻刚过了饭点儿,大堂中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一面浅酌一面听着一旁台子上的琴师抚琴。 见无人注意这边,阿全才压低了声音道:“掌柜吩咐的事儿,咱们照做就是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 小伙计见他压低了声音,也跟着压低声音,小小声道:“嗨,我这不是老听东巷巷口那摆摊儿的说书先生说太尉和闻姑娘的事儿吗,你是不知道,那说书先生,说得精彩得很!他还设了个注,赌闻姑娘最终会不会嫁给太尉,又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的,我可是把好几个月的月钱都押进去了,你说我看着闻姑娘这能不激动吗?” 听小伙计这么说,阿全也有些好奇:“东巷子口的那说书先生我晓得的,我每次打那儿过都见他面前围满了人,没想到他还能拿这个押注?不过皇上的赐婚圣旨都下来了,还真有人押闻姑娘不嫁吗,那可是抗旨啊,是太傅一家会掉脑袋的事情啊!” 听得阿全对此事感兴趣了起来,小伙计兴致勃勃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圣旨是下了没错,可闻姑娘之前在大街上为了一个公子与另一位姑娘吵起来的事情你忘了?所以啊,说书先生设了三个注,一是闻姑娘抗旨不嫁,二是闻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三是闻姑娘心甘情愿地嫁。虽说抗旨不嫁这一块儿虽没多少人押注,可老多人都觉得闻姑娘定会嫁得不情不愿呢!” 阿全听小伙计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顿了一会儿才在脑子里将其捋顺了,问小伙计道:“那你押的是什么?” 小伙计说起这个就有些兴奋:“我昨儿才去下的注,押的是闻姑娘心甘情愿地嫁入太尉府。” 小伙计停了一停,仿佛是想等阿全问他为什么,但仿佛又等不了了,立刻又全都竹筒倒豆子般地一股脑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想啊,咱们掌柜的既然特地嘱咐闻姑娘这一事,那肯定是后背有贵人在为闻姑娘撑腰,这贵人还有谁?我思来想去,便直有太尉大人了!” 阿全觉得小伙计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仍是不赞同他的举动:“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能把几个月的月钱全都押进去啊,你不是还要留着钱娶媳妇吗?” 小伙计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全哥,我把月钱全都押进去,也不全是为了赢钱,我可是真心希望太尉与闻姑娘能好好儿在一起,押那么多月钱,就当许了个愿吧。” 阿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原本是觉得他这举动太过冲动,但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居然又有几分赞同。 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以悲惨结局收场的故事听得他也揪心,其实他也是希望闻姑娘能好好儿与太尉在一起的。 见阿全不说话了,小伙计又伸手一捣他胳膊道:“阿全哥,上回掌柜的给我们看的闻姑娘那副画像可真是好看,我原本还不觉得,今日一见着闻姑娘,就觉得那画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栩栩如生!” 说罢又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画的。” 阿全正要搭话,突然瞧见门前进来一道熟悉地身影,便话也顾不得说,立马迎了上去。 顾清之是摘星楼的常客,阿全和小伙计自然对他再熟悉不过。往日里顾清之与旁人议事,要么是去楼上最好的那间雅间,要么就是去顶楼上。 可如今闻樱已在顶楼上,不知在等哪位贵人,阿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但又两边都得罪不起,只盼着这位爷能直接去雅间里。 正当阿全衡量一番后硬着头皮要开口说明眼下情形时,却听得顾清之发问了。 “闻姑娘已经到了?” 阿全日日里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最是会听话中意,听得顾清之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闻姑娘刚到不久,已在楼上等您了,大人您这边请。”阿全顿时喜笑颜开,将顾清之引去了顶楼上。 小伙计瞧着几人往顶层走去,心中也反应了过来。闻姑娘在等的那位大人,只怕就是顾太尉了。 并且,特地嘱咐掌柜的给闻姑娘颇多照顾的人,多半也是顾太尉了。 小伙计顿时在心中笑开了花,看来这几个月的月钱,没白砸! 阿全与小伙计的那番对话,闻樱全然不知,自然也不知自个儿平白得了摘星楼贵客的待遇,只当这回是沾了顾清之的光,得了一次到顶楼一览上京风光的好机会。 市井小巷,人来人往,一个转身便是一副人间百态。 闻樱左瞧瞧右看看,只觉这条街上吹糖人儿的小贩手巧得很,又觉得那条路上被举着叫卖的冰糖葫芦串儿似乎也很诱人,只觉得哪里都有趣,一时间眼花缭乱,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顾清之一上来,便瞧见少女凭栏远望,饶有兴致地瞧着某一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一派娴静美好。 顾清之忽觉因得朝堂之事而浮躁了一整日的心思,仿佛在这一瞬间随着少女的笑一并平静了下来,不自觉跟着勾起一抹笑来。 谁知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少女颇为兴奋地声音:“碧落,你过来瞧!我瞧见拂露楼了!” 拂露开怀一解颜。 名字听着文雅,却是风月之地。 顾清之唇边将将勾起的笑不由得一僵。 小姑娘家家的,看着了拂露楼怎的这般开心? 闻樱对这烟花柳巷之地的确有些好奇,早便听闻拂露楼的花魁美貌娇软,媚得简直能滴出水来,她便一直想见识见识,就差没披上哥哥的衣服装成小公子进去逛一圈了。 闻樱抬眼望去,她这个方向刚好能瞧见拂露楼的大门口,不由得更往外探了探:“碧落,你过来看看,能从门口窗户口瞧见人影吗?” 顾清之听她越说越没边儿,清清嗓子沉声道:“蓁蓁。” 作者有话要说: 拂露开怀一解颜。——出自 武元衡《酬陆三与邹十八侍御》 第55章 白花 闻樱正探着身子认真往那边儿瞧,冷不丁听见顾清之声音,一时间生出一股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手上一个不注意便一滑,眼看着就要往前载去。 闻樱身前除了这栅栏,就无旁的东西了,若是真载了出去,便只能直直落在摘星楼大门前的主街上。 碧落在她身后几步之远,见此情形惊呼一声,正谷欠上前伸手拉人,却觉身边一阵风掠过,再定睛一瞧,自家小姐已经被太尉大人稳稳当当地护在了怀里。 闻樱只觉手上一个没扶住,身子晃了几晃,心中一凉,正挥着手想胡乱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子时,就觉自己被人揪着衣领往后一拉,而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且温暖的怀抱里。 闻樱自知方才的事情有多凶险,偷偷抬眼看了看顾清之神色,见他板着一张脸,似乎是要责备她为何如此不小心,闻樱心中登时更虚了。 见顾清之面色越来越沉,闻樱生怕他要说什么重话,连忙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清之哥哥,方才好危险,我好怕呀。” 少女的声音娇娇柔柔且委委屈屈,顾清之原本谷欠责备她不小心的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到底没忍心说出口,而是换成了:“你也知晓方才那样危险?” 闻樱抬头看他一眼,瞧着有些怯生生的:“我方才正看风景看得入神,你在后头突然叫我一下,我被惊了一跳,这才手上打滑的。” 顾清之想了想,这小姑娘好像说得是没错。 闻樱面上委屈巴巴,心中却快要笑开了花儿。 这位顾太尉果然是个直男,小白花这一套简直屡试不爽。 可笑着笑着,闻樱又忽然想起来,眼下正住在他府中那位赵姑娘,不正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白莲气息的主儿吗? 闻樱突然不想笑了。 并且当真开始忧心起此事来了。 如此一来,面上则更显得委屈不已。 顾清之见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自责。 这小姑娘本来就胆子小,方才差点儿跌落下楼去已经够让她害怕的了,再一瞧见自己这般严厉地模样,不更加委屈才是怪了。 这般想着,顾清之便谷欠安抚安抚被吓着了的闻樱,可怎奈何对这等事情毫无经验,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闻樱只觉得环在后腰上的手大力收紧了几分,箍得她有些疼,眨巴眨巴眼,当真落下两颗金豆豆来。 还真不是装的,是真疼哭了。 闻樱原本只想装模作样儿地更委屈巴巴些,便特地酝酿酝酿了情绪,装作一副可怜见儿地模样好让顾清之心疼两下,便能将什么拂露楼什么手下不当心打滑的事情都一并糊弄过去。 谁知这情绪是到位了,没成想被顾清之这么一掐腰,闻樱装模作样憋出来的那点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儿,还真叫他给掐出来了。 别说顾清之了,闻樱自个儿都被自个儿的眼泪给弄得愣了一愣。 顾清之瞧着怀中少女面颊之上的泪痕,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 过了好半晌,顾清之才犹豫着开口道:“可是被吓着了?” 闻樱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索性顺着顾清之的话往他怀里一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清之哥哥,我方才差点儿就掉下去了,太吓人了!” 闻樱假哭得认真,顾清之却莫名有些想笑。 别家的姑娘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偏偏怀里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是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主儿,怎的哭起来怎的就很个被抢了糖块儿的三岁小儿似的? 还是扯着嗓子哭的那种。 闻樱光打雷不下雨了一阵,觉得戏已经差不多了,还不忘抬起头来朝顾清之道一句:“都怪你。” 少女声音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像才嚎啕大哭过,顾清之忍着笑将人搂进怀里,口中顺着她的意道:“蓁蓁说得对,都怪我。” 闻樱又快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了。 闻樱扭了扭身子,总算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又怕他转过弯儿来再问起方才拂露楼一事,便岔开话题道:“清之哥哥,那位达木王子究竟在做什么?” 谈论达木一事本就是今日他二人见面的目的,顾清之便也不多问旁的事,将有关达木之事大致给闻樱捋了捋。 达木最近几日在上京之中地行踪,说奇怪也不为过,说不奇怪也不为过。 若说他不奇怪,可他接连躲开大周侍卫的视线,带着随从乔装打扮成本地人地模样在京中到处溜达。 可若说他奇怪,可他又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既未与身份可疑之人碰面,也未带人在四处探查,仿佛只是在京中漫无目的地瞎逛,看上去像只不过对上京之中的风土人情好奇罢了。 且达木在京中四处转悠,逛了不少铺子,但去得最多的,反而是那些女儿家喜欢的首饰铺子以及香粉铺子一类。 “香粉铺子?”闻樱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要去逛香粉铺子,难不成是在为面见公主而挑礼物?”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京中这些铺子里的东西即便再好,能好得过宫中去?达木若是有心,便该从夷族带些明月公主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来,在京中的铺子里挑礼物,只怕要被笑话了。 顾清之派出去的人不过是能跟着达木以掌握他行踪而已,也不能敲开脑壳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对于他这般反常的举动的解释,也只能猜测而已。 闻樱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也还是猜不出达木究竟想做什么,他种种举动看似无意,可却又莫名,叫她直觉这人并不简单。 闻樱想了一会儿达木的事情,又想起了旁的什么,抬起头来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你便不好奇我为何要问夷族王子的事情?” “夷族王子此番入京,是为和亲,适龄的公主只有明月公主一人,而陛下向来疼宠这个妹妹,自是不可能将她送去西北苦寒之地。如此一来,势必要从宗室过朝臣之女中挑选一人,封为公主,嫁去夷族,以换两国百年安好。” 顾清之除了不知晓闻樱与周景玥亲厚,在担忧她之外,旁的顾虑都猜了个七白七八八。 还未等闻樱说话,顾清之又继续道:“你我二人赐婚圣旨已下,和亲之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顾清之声线沉稳,带着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 闻樱靠在他怀中,沉默了半晌后问道:“清之哥哥,明月公主品貌兼优,若是那夷族王子贪心不足,非要求取明月公主,你说陛下会同意吗?” 顾清之回答得笃定:“不会。” 以闻樱对周景初的了解,自是知晓他不会亲手将这个从小宝贝到大的妹妹送去受苦,可事情未到那一步,她却总是不能放下心来。 今日有顾清之这句话,闻樱的担忧倒减了几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顾清之说不会,那便真的不会。 最差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几个知晓原书剧情的人都在,她就不信还不能改变明月公主的结局了。 这么想着,闻樱接连几日一直都不大安宁地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正舒下一口气,无意间往楼下大街上一瞧,就见对面街边一深蓝色衣衫的男子正巧也抬起头来,刚好与闻樱视线对上。 那男子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地表情,抬起手来指着这边,就要大喊一句什么。 显然是认出他二人来了。 闻樱顿觉不妙,眼疾手快地拉着顾清之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楼下人目光不能及之处。 果然,下一秒就听得楼下有人大喊出声:“是太尉大人和闻姑娘!” 能识得闻樱的人不多,可能认出顾清之的人却不少,那蓝衣男子显然是认出来顾清之来,再一想,能让顾清之这般爱怜地抱在怀里地女子,除了那位闻姑娘,还能有谁? 顾清之耳力甚好,闻樱尚且听到了那男子喊出的话,他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在那蓝衣男子喊出声后,立马便有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什么?太尉大人与闻姑娘?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我也瞧见了!他们方才是抱在一起的!” “当真是抱在一起的?老子就说闻姑娘肯定也是喜欢太尉大人的,西街那郑屠夫还不信,很老子争个没完没了,老子这就告诉他去,看他还有什么说头!” 这些人的声音个个儿听起来都欣喜得很,似乎见到他二人感情好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般。 这倒是有些出乎顾清之的意料了。 他早先放出那些留言,便知晓定会引得京中人议论,但他万万没料到,他与闻樱之间能有进展,京中之人会这般喜闻乐见。 楼下之人的声音闻樱听得模模糊糊,但也能听个大概。顾清之就在她身边,饶是厚脸皮如她,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小伙伴 糖薪 的文~ 全本免费种田文《农女的幸福生活》 喜欢种田文的小可爱们快去围观嘻嘻嘻 第56章 说书 闻樱知晓顾清之耳力甚好,知晓他定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抬眼一瞧,见顾清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樱当机立断,装蒜道:“清之哥哥,听闻这摘星楼的水晶鸭味道十分不错,不如尝尝?” 上回周景玥的确是与她说过摘星楼的招牌名菜,只不过闻樱当时并未将心思放在上边儿,这些菜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得有道焖鸭还不错,便胡乱诌了个名字,想先将顾清之注意力拉开再说。 顾清之也不拆穿她,却也不打算顺着她的意让她这般轻易便糊弄了过去,跟着她一并装蒜道:“方才在那站得好好儿的,蓁蓁为何要将我拉过里面来?” 闻樱不慌不忙,睁眼说瞎话道:“太阳太晒,站里边儿来便晒不到了。” 顾清之抬眼看向外面,初春的阳光正暖,何来晒得慌这一说?偏生闻樱还说得理直气壮,仿若他才是看错了的那一个似的。 既然想问的事情都一一问了明白,闻樱也不谷欠多留,与顾清之一道用了些点心后便寻了由头要回府。 不过口中的话倒是说得漂亮:“清之哥哥,我知晓你事务繁忙,不必多花这般多时间来陪我,我今日能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了。” 顾清之听了这话,只觉心中熨帖,但同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思索一瞬无果后,便也不再多想,与闻樱一道下了楼,谷欠送她回府。 闻樱下楼前还特地悄悄来到栅栏边往下看了看,见方才那些人已经散去,街上不过些熙熙攘攘的行人,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便放下心来,与顾清之一道下了楼。 后日便是为夷族使臣接风洗尘的宫宴,顾清之思及此,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后日宫宴上,穿得普通些。” 闻樱下楼的脚步一顿,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朝他笑道:“我知晓的。” 顾清之方才才说过,他二人的赐婚圣旨已下,和亲一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身上,可眼下却又不放心地叮嘱她,要她穿得普通些,莫要在宫宴之上被夷族王子注意到。 顾清之即便对此事有十足的把握,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她,这便说明,顾清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 闻樱唇边的小梨涡忍不住更深几分。 这金大腿,看来已经抱稳了。 闻樱虽备了马车,可今日里天气晴好,叫她难得生出几分想要沿街漫步的心思,于是便叫车夫慢慢跟在后头,带着碧落一道沿着主街缓步往前走去。 见她难得有兴致,顾清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陪在她身侧一并往前走去。 闻樱对于上京之中这些大街小巷并不熟悉,不过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左不过身边有这么些人,她也不担心会走丢了去。 初春的日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闻樱舒服得眯了眯眼,只觉心中都更惬意几分。 不知不觉间已往前走了好一段路,街边酒肆商铺一眼望去虽不似方才路上那些那般华贵,街边却要热闹许多。 再往前有一处空地,眼下已搭好了一个草台,简单做了两点装饰。虽看着十分简陋,可边上已经围满了人,且四面八方仍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台子前涌去,似乎马上便有一场精彩地好戏要上演。 闻樱见那边如此热闹,顿时生出几分好奇来,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们也去瞧一眼。” 顾清之见那边已然是人挤人了,便先叫身旁的小厮先去打探一番,看看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小厮立刻便往往人堆里一扎,拉着路人打探消息去了。 闻樱与顾清之站在原地等着,身边仍有人不断往前涌去,隐约间能听到“说书先生”、“东街”一类的字眼,闻樱估摸着大约是哪位说书先生常在这儿搭台子说书,说得还十分地好,每每到这个时辰,大家便自动自发地赶过来听故事了。 小厮不大一会儿便回了来,面带喜色,显然是已将事情听了个明明白白。 不过在向顾清之禀告缘由时,小厮犹豫了一番,眼风不住地往闻樱这边儿瞟,待顾清之又问了一遍后,这才大声道:“那说书先生是专将闻姑娘与太尉大人地故事的,人人都说那说书先生故事编得跌宕起伏,精彩极了!听说今儿便是故事的结尾,大家都早早儿地过来了,想占个好位子听故事呢!” 京中有人因得流言地缘故而将他与闻樱之间的事情编成话本说书一事,顾清之是知晓的,只是没成想今日这般巧,不过是一时兴起来街上走走,便碰上了这般热闹地场面。 小厮瞧了瞧二人的脸色,见都无太大起伏,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听闻上回那说书先生说到闻姑娘因得旁人的挑拨而与太尉大人生了嫌隙,正谷欠离开太尉大人,今日便要揭开这故事到底是悲结局还是喜结局,大家焦心不已,都盼着二人快快和好呢!” 闻樱听着有趣,问道:“不过刚得了赐婚圣旨而已,怎的这说书先生就已经编出结局了?” 连她这看了原书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何去何从,这位说书先生倒好,已经要提前为他二人之间下定论了。 京中如今以讨论太尉大人与闻姑娘亲事为盛行,而说书先生们编出的故事没有上百也有八十。闻樱成日里在府中,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晓,顾清之却是全知道的。 而这小厮日日跟在顾清之身边,自然也知晓此事。 顾清之不开口,小厮便拿不准该不该说,见顾清之既未开口打断,也未开口解释,小厮便含糊其辞道:“依小的猜测,想必是听的人兴致高,说书先生需得编出一个结局,做一个完整的故事吧。” 闻樱点点头,觉得小厮说得有道理,便未再多问。 小厮松了一口气,想着好在闻姑娘不知晓她与顾太尉的故事已经编出百八十个版本了,若是知晓此事而再问起为何旁的故事说书先生都会翻来覆去说上好一段时日,怎的他二人的故事不到几月便有这般多的说头,那他可真不知要如何含糊过去了。 总不能直接挑明了告诉闻姑娘,是因为每个故事都总有人不赞同这不赞同那,以及每日都有新的流言穿出来,说书先生们便借势填补出了新的故事吧? 闻樱抬眼往那处瞧了瞧,见四周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副热闹非凡地景象,便也来了兴致,仰起头对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们也听一听吧!” 顾清之倒无所谓,既然她想听,那听一听也无妨,便带着人再走上前几步,更靠近那台子些。 可四周早已围满了人,闻樱身量算不得高,视线几乎已被挡得严严实实。她本想寻个临街的酒肆,坐个靠窗的位子,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些,谁知抬头一看,街边的酒肆饭馆二层的窗户也全都大开,窗边的座位皆坐满了人,看来大家都早有准备,为了听这个故事而想方设法地占个好位子。 见她抬眼四处看,顾清之大概能猜到她谷欠做什么,便抬手召来小厮,叫他拿着钱袋去将最近酒肆二楼临窗的那桌客人换下来。 闻樱连忙拉住他,示意他不必如此:“我们就在此处吧,若上了楼去,只怕就没这气氛了。” 顾清之似笑非笑道:“这会儿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闻樱知晓他话中所指是方才在摘星楼一事,有些心虚地瞟一眼他道:“眼下人这般多,大家又都忙着听故事,你我二人不打眼的。” 闻樱说的倒也没错,身旁的百姓都在谈论昨日的故事,昨儿听了的给昨儿没听到的人说,昨儿都听到了的便聚在一起猜测今儿会说什么,一个二个都认真得很,压根儿没有人分出心思来打量身旁不认识的人。 更何况如今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他二人的身影笼罩在夜色中,更不用担忧会被旁人认出来了。 夜幕初降,说书先生随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新月一道上了台子,一挥折扇,开始了故事的结尾。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上回说到……” 说书先生声如洪钟,即便闻樱距台子稍有一段距离,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且那人话语之中感情饱满,似乎带着调动人情绪地力量,三分的暧昧被他扩大成了八分,七分的愁绪被他展现成了十分,使得听故事的人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闻樱桃听着故事中熟悉地人名与熟悉地事迹,起先颇有些别扭,再听下去,又觉这说书先生讲得引人入胜,不知不觉间也沉入了故事中去。 待说到闻姑娘受歹毒之人挑拨,谷欠离开太尉时,一众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故事里将那歹毒之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待说到太尉大人捧出一颗痴心挽留闻姑娘,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时,众人又纷纷抽噎抹泪,为二人之情所感动;待说到闻姑娘最终与顾太尉解除误会,海誓山盟,最终永结同心时,众人又纷纷欢呼,皆是心中大石头落地地模样。 闻樱有些哭笑不得,她分明知道这故事中人只能算是她的一个影子,却又觉得这说书先生将得当真是极好,叫她不自觉生出许多理不清的情愫来。 待听得说书先生说道闻姑娘与太尉大人永结同好时,闻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顾清之一眼。 恰好顾清之也低下头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闻樱对上他墨黑的眼,只觉得似乎周身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她似乎能隐约体会到,何为——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看见没,这就是国民顶流cp的力量! 《论当全京城都是你的cp粉时怎么办》 第57章 情话 闻樱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只觉得四周一切都模糊了起来,目之所及处,只看得清顾清之那双似笑非笑地眼。 闻樱不过怔愣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而后抬手抓住顾清之的袖摆晃了晃,抬眼朝他笑,眉眼弯弯,一对梨涡中漾满了欢喜。 “清之哥哥你听,我们有好好儿地在一起呢。” 听得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滑向了圆满结局,顾清之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少女看去。 却不曾想刚好与她的一双杏眼对上,而后,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感觉到袖摆被人轻轻抓住,顾清之心中不自觉一动。 索性便顺从自己地心意,一把抓住了那只纤弱无骨地小手。 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周身的梨花香气浓烈了一瞬,却又很快浅淡下去,仿若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闻樱被握住小手,不过只诧异了一瞬,便立刻回握住顾清之的手,而后与他相视一笑。 顾清之虽不了解旁的女子是什么样儿,可大抵知晓女子多半是害羞的,却不曾想眼前这个竟毫不犹豫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般坦然。 宽大的袖摆将二人交握的手遮住,若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闻樱便也不怕被人瞧见,回握住他的手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继续看向台子上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此时正拱手感谢众人捧场,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后边儿又出来几个粗布衣衫的大汉,手里不知捧着什么,朝人群粗声粗气道:“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 立刻便有百姓举着碎银子往前涌去。 闻樱尚未看清那人手中端着何物,正踮着脚想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想后头的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往前挤,将她推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前摔去。 闻樱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顾清之拉着手往回一拽,而后晕头转向地扑回了他怀里。 顾清之一手揽住她腰肢,一手虚虚护住她后颈,将人潮隔绝在外。 闻樱贴在他胸膛之上,待察觉身旁的人熙熙攘攘,却半分也撞不到她时,忍不住弯了唇角。 台上那说书先生见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便立刻吩咐那三个大汉分散站开,又敞开嗓子大声道:“各位莫慌,人人都能下注,人人都有份儿!” 人群逐渐缓慢下来,分成三股分别朝三个方向而去。 闻樱从顾清之怀里抬起头来,见许多人正举着银钱朝前涌去,待走至那大汉身边后,便将银钱放入大汉手里的容器中,同时大汉便侧过身去,朝一个捧着纸笔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便刷刷刷在纸上记下几笔。 闻樱弄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又有些好奇,便拉住身旁一正要往前去的中年妇人问了两句。 那妇人正卯足了劲儿往前挤,蓦然被人拉住,有些不悦,正要甩脸色时,转头一看,是个俊俏小姑娘,一双杏眼正含着笑意望着她,面色不自觉又缓和下来。 待听得闻樱是要问周围这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那妇人瞪大眼睛道:“姑娘,你连这都不知道,莫不是刚入京吧?” 闻樱平日里的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市井之事知之甚少,听得妇人如此问,只得含糊了两句。 那妇人以为自己猜对了,便好心道:“那你应当也不知晓太尉大人与闻姑娘的事儿,他们二人哟,啧啧啧那叫一个坎坷。” 说着,便把这说书先生编的故事混着上京中最近新出的流言说与闻樱听了。 闻樱方才只听了个尾巴,这会儿有人愿意从头说一遍,自是乐得好好听上一听。那妇人不知是受说书先生影响,还是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将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她就在边上看着似的,叫闻樱听得津津有味。 待故事说罢,那妇人又伸手一指:“姑娘,瞧见那三处没?这是胡先生想出来的法子,因得猜测太尉大人与闻姑娘能否顺利成婚的人太多,胡先生便给了三个选择,一是闻姑娘抗旨不嫁;二是闻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三是二人情投意合,终成眷侣。” 妇人一面说着,手指头一面朝那三个大汉依次点去。 闻樱按着妇人的顺序看去,见选“抗旨不嫁”的人寥寥无几,而“不情不愿”与“情投意合”两处的人却都围满了人,不相上下。 “大姐,那您准备压哪处呢?”闻樱见妇人手中也举着银两,便顺带问了一句。 一说起这个,妇人面带难色,仿佛有些犯愁:“我自是希望闻姑娘能与太尉好好儿地在一起,可太尉大人之前一片痴心,闻姑娘却从来不理不睬,我将银钱押在她不情不愿嫁过去一项上,应当才最稳妥。” 妇人说着,还问起闻樱来:“姑娘你呢,要不要一起押一注?” 闻樱抬眼瞧瞧顾清之,笑了开来:“好啊。” 妇人早前便注意到小姑娘身后还有这么一位,二人看起来皆气质不凡,想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儿见二人对视时眼中流转出的光彩,妇人也笑了开:“是呀,我也没想着赢钱,权当给太尉大人与闻姑娘祈福了。姑娘,你与你夫君也随我一道押上一注吧。” 闻樱听得她话中“夫君”二字,面上不由一红:“他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二人迟早都要成婚,此时执着于一个称呼倒显得有些矫情了,便没将后半句话说完。 那妇人倒也是个有心思的,见闻樱欲言又止,便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话,定睛一瞧,见她梳的还是未出阁少女的发饰,便连声赔不是道:“你瞧瞧我,在这儿瞎话些什么,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见怪。” 闻樱笑着说无妨,那妇人又说了几句,便往前去了。 闻樱瞧着那边人山人海地景象,心中也想去凑个热闹,便伸手拉了拉顾清之袖子道:“清之哥哥,不若我们也去下一注?” 顾清之冷哼一声:“朝廷前些时日才肃清风纪、取缔赌场,这姓胡的说书先生胆子倒大。” 而后又微微使力将袖摆从闻樱手中抽出:“你也莫动这些歪心思,沾染赌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语气微沉,仿若当真对此十分不悦地模样。 可闻樱偏偏觉得,他耳根处有些红了。 一点儿也不像是生气地模样,反倒像是——害羞了。 闻樱笑嘻嘻地又将他袖摆攥回手中,厚脸皮道:“胡先生的这三个选项,若是让你来选,你选哪个?” 顾清之继续冷笑,再次将袖摆从闻樱手中抽回来:“什么胡先生,应当是胡说八道先生才对。” 闻樱一双小手又追上去,复又将他袖摆抓住,仿若没听见顾清之话语中的冷意一般,笑得眉眼弯弯:“若是让我选,我定会选两情相悦的那一个。” 顾清之定定地看了她一瞬,而后又慢慢将袖摆从她手中抽了出:“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些为好。”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闻樱发誓,她看见顾清之脸红了。 真是可爱。 闻樱见顾清之逆着人流往回走去,正要迈开步子随他一道往前,却又见顾清之回过身来,微微皱着眉道:“还不快跟上。” 闻樱无声地一笑,而后提起裙摆快步来到顾清之身侧。 面前仍然有不少人相向而来,闻樱不自觉往顾清之身边贴得更近了些,生怕被冲散了。 刚往他身边一靠,闻樱便觉顾清之握住自己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了些。 闻樱抬头朝他看去,就听得顾清之道:“人多,莫走散了。” 回应他的,是闻樱笑意深深地两个小梨涡,以及自动自发滑进他掌心的小手。 顾清之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手中却与她交握得紧。 闻樱抬头看看顾清之无甚表情地面容,在心里“啧啧”两声。 口是心非,说的就是顾清之你。 天色已暗了下来,二人便不在街上多做逗留,而是直接回了府。 顾清之先将闻樱送了回去,再回的太尉府。 近日来朝中之事繁多,顾清之一面走着,一面在脑中过着今日早朝时那些要事。 想着想着,脑中却冷不防跳出闻樱方才对那妇人未说完的半句话。 他还不是……我夫君。 并非“他不是夫君”,而是“他还不是我夫君”。 若说闻樱后来所说的那几句“要选两情相悦处押注”的话,让他还有些怀疑小姑娘是否存了讨他欢心地心思,而故意说上些漂亮话,那这一句,便是少女心思的不经然流露。 他不知为何以太傅那般温和内敛的人,会养出这般热烈大胆的女儿。 但这般热烈大胆,当真叫他抵挡不住。 再过了两日,便到了专为夷族使臣所设的宫宴。 既是宫宴,自然马虎不得。碧落早早儿便备好了几套衣裳,知晓闻樱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便未擅作主张为她搭配,而是等着闻樱自个儿来挑选。 碧落眼光素来好,又心思稳重,挑的几套都是既端庄又大气,却又不叫她能惹眼许多的衣裳来。 闻樱只觉得这几套都不错,看了两圈,最终拿起一身芽绿袄裙,外披一件百蝶穿花纹样的披风来,收拾妥当,便随着太傅夫妇朝宫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追文的小可爱手动比心! 隔壁完结文《明珠长公主(重生)》欢迎去围观收藏呀! 把文案放在这里,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围观哦~ 容姝上辈子心仪平原侯世子,听从妹妹的撺掇,逃了与北燕太子的和亲,顶着妹妹的名头嫁入平原侯府。 做了三年的笼中雀,却被心上人当做筹码亲手推至敌军刀下。 再一睁眼,容姝重生回和亲之前,她还是大魏最尊贵地长公主。 容姝决定乖乖和亲。 她知道平原侯世子心里只有她妹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听从妹妹的安排与她演戏罢了。她也知道,她要嫁的那位北燕太子慕和,将来会率兵踏平大魏,成为一统天下的君王。 所以她想,只有成为慕和放在心尖儿上的明珠,才能保住她的家国。 慕和原本觉得和亲不过是走个过场,直到成婚后,每日听着娇娇软软的长公主糯着嗓子唤他夫君,只觉得身心前所未有地舒畅。 直到某一日,他无意间翻开容姝日日都要翻两遍的话本,发现这剧情无比眼熟。 就连话本里的对话,也与容姝前两日对他说的情话一模一样? 慕和:写这话本的人是谁?找出来,给孤重重地赏! 再后来,慕和发现自家夫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崇拜与爱慕,全都是因为自己这副皮相? 太子殿下十分不满:“明珠,若是哪天我面上落了疤,你会怎么办?” 容姝想着沙场上刀剑无眼,觉得他并不是在胡乱担忧,于是抬手抚了他面颊,深情凝视那双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道:“你带面具吧。” 第58章 狼牙 宫宴之上来了不少世家贵女,大家对这回夷族入京所为何事心知肚明,且都知晓依皇帝的性子,知晓他定是不会将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送去苦寒之地和亲,便一个个都不谷欠太过惹眼而被推出来当靶子。 于是乎平日里环肥燕瘦的美人们,今日里都尽可能地往素了打扮。闻樱身上这件普普通通地百蝶穿花披风,落在人群中倒显得有些明丽了。 碧落规规矩矩地跟在闻樱身后,看着这些贵女们的打扮,总觉得有何处不大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闻樱见她这样,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人之常情,趋利避害罢了。” 碧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可她们就不怕惹得皇上不喜,怪罪下来?” 闻樱浅浅一笑:“你且细看,虽说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朴素得很,但该守的规矩一样也未落,断没有不得体的打扮在里边儿,能惹来什么怪罪?” 说着,还瞧了一眼自个儿身上的披风,好笑道:“说起来,我不是也特地挑了身素色的衣裳过来了吗?” 夷族所居之地是个什么状况,这些在朝为官的人自是清楚得很,更莫说风俗人情上的差异了。若是大周女子嫁过去,只怕不知要如何适应。 况且今日能入宫的,哪一个不是自小便得家族精心培养的嫡女?若留在京中婚配人家,入宫为皇妃也好,与门当户对者联姻也罢,或多或少都于家族有益,而若是一朝远嫁,只怕家族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去。 这些人心里都门儿清,哪怕今日惹得皇上不快也罢,毕竟到底没做出格的事情,不快也只是一时,可若将嫡女嫁去夷族,那可就真嫁过去了。 抛去家族不说,这些女子中,也没有一人愿意将自己往后余生寄托在夷族这般令大周人一提起便深恶痛绝的地方。 就连闻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碧落听完这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夷族人也许会认为这便是京中姑娘家时兴的打扮,小姐原是想低调些,可如今来看,大家都这般打扮,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碧落说着,再一抬眼,就发觉自家姑娘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碧落被闻樱这般瞧着,面上不自觉有些泛红,觉得自己许是方才多嘴了,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为何这般瞧着我?” 闻樱笑容不减:“你最近细致了许多。” 从前的碧落,虽也做事稳妥,可一直墨守成规,闻樱说什么便是什么,而近日来,碧落却灵泛了不少。若放在从前,碧落大约是不会去想这些贵女间的利害关系的。 碧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答话,可心中却觉得,能帮上小姐几分,是极开心的。 夷族此番入京,可谓是诚意十足,进贡的物品五花八门,其中便足足有百匹汗血宝马。 坐在闻樱身侧的是郎中令之女,听得礼单上“汗血宝马百匹”一句,颇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一百匹马而已,也敢拿到台前说事。” 闻樱规规矩矩坐着,目光落在身前的桌案之上,听得这不大不小的声音,眼皮都没掀一下。 一百匹马对大周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一百匹汗血宝马,意义便不同了。 汗血宝马行走如疾风,是武将们梦寐以求的坐骑,但在大周却极难寻到血统纯正地汗血宝马,可谓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夷族以游牧为生,驯养汗血宝马虽比大周易得,却也算不得简单。而此番入京,夷族竟然直接奉上百匹,想必也耗费了不少心力。 闻樱能想到的,周景初自然也能想到,听得礼官唱出“汗血宝马百匹”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达木站在殿中,抬眼紧紧盯着周景初,自然没错过他这细微的动作,知晓这位年轻帝王对这份礼单颇为满意,达木心中顿时落定。 一旁的礼官唱完礼单,见达木居然抬头直视帝王,吓了一跳,连忙小声提醒了两句。 听得礼官口中“不得直视帝王”之类的规矩云云,达木顺势收回目光,朝礼官颔首示意,而后便学着礼官地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好。 话题自然而然地滑向和亲一事。 “早闻明月公主天资绝色,今日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位天仙一般地人物。”达旦上前一步,仿佛是怕被谁抢先了一般,朝坐在年轻帝王身侧地公主奉承道。 说着,还抬眼直直朝周景玥看去,待看清周景玥容貌后,一时间竟有些收不回目光了。 周景玥被这般毫不遮掩地目光看得浑身不适,只觉达旦粗鄙至极,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拂了夷族的面子,便端起茶盏假意品茶,顺势以袖遮面,挡去达木轻挑地目光。 周景初不悦地轻咳一声,见达旦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妹妹不放,仿佛那已是他的玩物一般,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皱着眉正要开口,就听得达木抢先一步岔开了话头。 “我王兄怀着诚意与大周联姻,又听闻明月公主姿容卓绝,更是上心,特地为公主备下厚礼,期望能讨得公主欢心。” 达木的语气毕恭毕敬,可话中的意思却颇有些微妙,听着仿佛是达旦只在乎公主的容貌一般,若公主是个丑的,便不会上心了。 达旦被这一句话拉回神来,自知方才失礼,便笑得颇有些讨好,而后示意仆从将他早早备好的厚礼抬了上来。 随后便有人抬上一大木箱子,抬着颇为费力地模样,叫人有些好奇里边儿究竟装了什么宝贝。 达旦见众人都显露出了些许兴趣,便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我费了一番力气寻到这些物件儿,又不知公主会喜欢什么,便索性一股脑地全抬了上来,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说着,便示意仆从上前将箱子打开。 听得达旦话中的意思,想来是花了许多心思来准备,说得让人顿生好奇,殿中不少人都暗暗伸长脖子,想一睹为快。 可待箱子打开,众人看清其中是何物时,一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颇有些微妙。 甚至还有人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木箱中金灿灿一片,看着大手笔,可仔细一瞧,不过是些金银首饰混着香膏脂粉杂乱地堆在一起,仿若凑数。 达旦还颇有些沾沾自喜,似乎觉得自己很懂女儿家的心思,指着木箱道:“我不知公主喜好,便搜罗了些女儿家都喜欢的玩意儿,公主在里面总能找到喜欢的。”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皱了眉。 这话说的,仿佛明月公主是个什么小宠物似的。也不知这位夷族王子是真瞧不起公主,还是单纯地脑子缺根筋。 木箱中的金银器物,的确无一不精致华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可明月公主是个什么身份?大周千尊万贵地嫡公主,先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当朝皇帝护在羽翼之下不舍得让其受半分委屈地亲妹妹,上京之中这些普通地珠宝器物,又岂能入得了她的眼? 偏生达旦还一脸自得地望着周景玥,仿佛在等着她感动异常连声道谢,周景玥只得礼貌性地笑了笑,客气了两句。 周景初微蹙的眉头自达旦开口就没松开过,盯着达旦那一箱乌七八糟地物件儿看了一瞬,而后将目光落在一直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地达木身上:“不知达木王子可有为和亲公主准备见面礼?” 周景初方才说的,是“和亲公主”,而非“明月公主”。 达木听出弦外之音,便顺着这个称呼道:“我不知晓和亲公主喜好,便不好随意备礼,怕惹得公主不喜,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最好。”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串项链般的物件来,这物件看起来颇为简陋,只用一根棕黑的细绳编织而成,拴住一个黄白色的尖柱状物件儿,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獠牙。 “我们夷族的男子,只有在亲手猎杀了猛兽以后才能算作成年,这一个,便是我猎杀的第一匹狼的狼牙。在它断气后,我亲手将它的牙拔了下来,做成饰物,留为纪念。” 达木轻轻摩挲着那颗狼牙,而后双手将其奉至身前:“此物虽换不得几个银钱,但于我却意义非凡,我愿将它送予和亲公主,护她一生平安。” 闻樱远远地听着,待听到达木这句话时,不自觉挑了挑眉。 究竟是以狼牙做护身符,护和亲公主一生平安;还是达木自己下了允诺,要护和亲公主一生平安? 这话听着模棱两可,却别有深意。 闻樱又想起之前顾清之在摘星楼与她说的话,说达木近日里乔装成大周人地模样在京中四处逛,可去的都是些首饰脂粉铺子。 眼下看来,那便是在为达旦准备那一箱子东西了。 说不准,这送金银首饰的主意,也是达木出的。 一边是掏掏钱袋就能搬来几大箱的珠宝首饰,一边是意义非凡的狼牙,只须一眼,便高下立判。 闻樱忽而觉得,这位达木王子,是个难缠的主儿。 日后夷族的王位能否如原书中一般落入达旦手中,还未可知。 周景初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周景初不说话,达木便一直举着狼牙,一动不动地恭敬站着。 半晌,周景初蓦地一笑:“达木王子有心了,不知王子心中,可有心仪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收藏终于涨了! 四个呢! 太感动了呜呜呜! 路过的小可爱们不要客气,反手给我一个收藏吧嘿嘿嘿 手动比心. jpg 第59章 宫宴 天子之势,不怒自威。 可是这话问得直白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至少,达旦还没转过弯儿来。 达木却心中有了数,同时又觉得,这位大周帝王,当真是毫无顾忌。 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打算将明月公主送去和亲,而问他“可有心仪地姑娘”,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在上京贵女之中挑一位。 可他才来上京几日?人都认不得,更莫说挑一个了。说来说去,都只是口头上客气客气,和亲公主是谁,还不是大周皇帝说了算? 换句话说,大周皇帝让他娶谁,他便只能娶谁。 当真是嚣张至极。 达木勾了勾唇角,无声一笑。 他明知对方未给自己丝毫选择地余地,可偏偏又无可奈何。 如今大周国运昌盛,夷族,还真不敢在大周面前叫板。为今之计,只有借大周之势,让夷族稳定下来,从而更上一层楼。 所以,和亲公主究竟选哪个女子,对达木来说也无甚区别。 只要她顶着大周公主这一名头便好。 不过…… 达木脑海中莫名想起那日在街上偶然遇见的那位带着帷帽的女子,以及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来,心中不由得一动。 “听闻成化顾氏百年底蕴,族中子弟如芝兰玉树,钟灵毓秀,若能求娶顾家女,那便是我夷族莫大的福气。” 达木躬身行礼,言辞恳切。 可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成化顾氏,说的便是当朝太尉顾清之的家族。 顾氏一族簪缨世家,屹立百年而不衰,家族之内人才辈出,自当得起“芝兰玉树”与“钟灵毓秀”。可人算不如天算,顾清之父辈那一代出了不少变数,虽说顾清之继续稳住了顾氏,可如今的顾氏,早已不同于当年的“成化顾氏”。 或者说,当年的成化顾氏视顾清之为弃子,如今这个以顾清之为家主的顾氏,早已将当年的成化顾氏,视为腐肉。 且如今顾氏主脉中并无女子,也就是说,根本无人能被称为“顾家女”。 达木这番话,乍一听有些突兀,可细细想来,倒也合情合理。 年轻帝王的弦外之音已然十分明显,达木娶不到真正的大周公主,自然要尽力挑来一身份尊贵的女子,既有利于他在夷族内巩固地位,也免得被大周敷衍看轻了去。而顾氏女,自然是首选。 只可惜达木身为外族人,并不了解顾氏之变,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殿中之人几乎都是这般想法,就连闻樱与周景初也不例外。 只有顾清之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上回闻樱提醒他注意达木时,所说过的话来。 虽说闻樱当时是为了拐弯抹角地让他注意达木,说出的话定然夸张了许多,但所言之事也不假。 什么借搀扶之名借机吃豆腐,什么目光毫不隐晦地上下打量她,应当都是真的。 且闻樱那日与达木分开后,径直来了太尉府。难不成达木当时便动了心思,悄悄尾随闻樱,见她入太尉府,便误以为她是顾氏女? 顾清之思及此,目光不由得沉了几分。 达木的语气,分寸感拿捏得极好,并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要求什么。周景初哈哈一笑道:“王子诚心求娶顾家女,朕也乐得成人之美,只可惜,顾氏并无适龄女子,只怕王子的愿望要落空了。” 周景初的答复并未出乎达木意料之外,只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达木面露遗憾之色,似是十分惋惜一般,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般继续道:“看来是我无福了。不过顾氏一族家风端正,想来旁支的女子也是万里挑一,若是太尉大人不嫌弃,从旁支中挑一位姑娘嫁与我为妻,也是极好的。” 夷族再不济也是草原上实打实的部落,哪怕大周与夷族实力相差再悬殊,达木也是夷族中身份尊贵的王子。此番和亲,周景初虽不会将嫡公主嫁过去,可再怎样也会挑一位有身份的女子,封公主之位,让其风风光光地嫁去夷族。 达木主动提出只求娶世家旁支之女,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了。 达木说完这番话,心中也无十分把握。 他能否抱得美人归,全看大周皇帝怎样解读他态度。 若是大周皇帝是个听惯了好话的,认为他姿态卑微,便会认为夷族有自知之明,便不会冒着让朝臣心寒的风险去挑一位高官之女,而是顺势将顾氏旁支之女许给他,既不会让朝臣割爱,也应允了他的“请求”,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若是大周皇帝是个心思重的,那他这番话就听着让人生疑了。 京中士族那般多,能与顾氏比肩的也并非没有,他这般执意于顾家女,倒显得太过刻意了。 周景初不过顿了一瞬,便笑道:“和亲人选,怎能如此草率?你为夷族王子,自当与我大周公主相配。只可惜明月被朕宠坏了,性子急躁,不沉稳,当不得夷族未来王妃。好在朕还有一小妹,品性温良,若是由她去往夷族,朕也便放心了。” 周景初语气未变,似乎并未听见达木所说的什么顾氏旁支女子。 达木知晓事情再无商讨的余地,便也不再多言什么顾氏女不顾氏女,行礼谢道:“多谢陛下,我自当好好珍爱公主,愿与她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携手相看大周夷族百年安好。” 和亲一事,至此尘埃落定。 周景初所说的这位小妹,是先帝婕妤之女。当年婕妤因谷欠对皇后图谋不轨而被打入了冷宫,这位公主尚在襁褓中,先帝到底不忍心让无辜幼子跟着受罚,便将这位公主送至贵妃膝下养着。 贵妃自己尚有两女,许是担忧这个送至她宫中的便宜女儿将来会与她自个儿的亲生女儿分宠,便刻意将她养成了天真的性子。小公主单纯且不谙世事,本是极美好的性子,可放在深宫之中,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贵妃的女儿刚刚长到待嫁的年纪,还未等贵妃为她二人谋个好人家,先帝便驾崩了。 而后半大的少年太子继位,成了少年天子。 先帝与先皇后先后病逝,新帝年纪尚轻,贵妃原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便动了心思,想做那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谁知新帝年纪不大,心思倒深得很,贵妃不仅没做成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反倒还把母家给赔了进去,就连那两位公主,也被贬为庶人,流放远疆。 只剩那位婕妤之女,依旧留了公主的身份,继续养在宫中。 先帝本就子嗣单薄,加之周景初登基后又铲除异己了一番,能留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到如今,公主只剩两位。 这位公主名唤周楚楚,此时正坐在周景玥下首,听得周景初言语,丝毫不觉惊讶,反倒更像是早做好了准备一般,落落大方地起身谢恩。 而后便当场得封号“成平”,着礼部商议和亲事宜。 自此,和亲之事告一段落。 不少朝臣与贵女都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闻樱隔着人群瞧了一眼新封的成平公主,只觉她气质纯澈,叫人不自觉便心生爱怜。 闻樱目光稍稍偏过去一些,刚巧便对上达木地视线。 因得上回的事,闻樱对达木印象一直不大好,正要将视线转开,就见达木略微颔首,而后先她一步移开了目光。 不知怎的,闻樱心中忽地冒出拿的起放的下这句话来。 达木方才看她的目光,已然有些许不同,可细细说来又说不清楚究竟有何不同来。 想来是在美人与权利之间,他自知不可兼得,便坦然地选择了后者。 如此果断,如此坚定。 闻樱忽而觉得,达木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她目光在成平公主与达木二人之间流连一瞬,莫名觉得二人的身影十分相配。 达木王子未必不是良人,此后种种,便看成平公主造化了。 众大臣提心吊胆地带着女儿入宫宴,这会儿终于能安下心来四处寒暄了。 和亲一事已经落定,只不过夷族的和亲王子从众人预想地大王子,忽地变成了二王子。 达木满面笑意地与大周官员客套寒暄,可达旦的面色却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周景初与达木皆将达旦的神情收入眼底,二人目光在空中一碰,达木会意,寻了由头,委婉地谷欠提前结束宴席。 周景初自是很配合地给了台阶下,又说了些场面话,叫人怎么看都觉得此番宫宴宾主尽欢,而后便与夷族使臣一前一后起身离去了。 既然主角儿都退了场,大臣们自然也都陆续散了。 闻樱跟着太傅夫妇,正准备出宫回府,却被身后匆匆上前的宫婢拦下。 那宫婢好容易追上太傅一行人,对闻樱笑吟吟道:“闻姑娘请留步,明月公主有请。” 闻樱认得这是周景玥身边的大宫女,正谷欠点头应下,又想起自家爹娘还在一旁,便转头投入询问地目光。闻樱从前被周景玥以叙旧之类的名头召入宫陪伴解闷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太傅夫妇早已见怪不怪,自是点头应下,叮嘱了闻樱几句,便出宫回府去了。 宫婢带闻樱逆着人流往内宫去,一路上招来不少或羡慕或嫉妒地目光,闻樱全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跟着宫婢一路往里走去。 第60章 顾氏 待绕过方才宫宴的大殿,闻樱一抬眼便瞧见周景玥正站在不远处,十分开心地对她挥着手。 四周并无外人,闻樱便也不那么拘谨,上前来到周景玥身侧,很是自然地与她并肩走着。 周景玥与闻樱许久未见,小姐妹间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可方才才过了宫宴,二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又回转到和亲一事上去了。 “蓁蓁,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难受。” 周景玥不必去和亲,不必像原书中一般落得身死异乡的结局,闻樱自当是松了一口气。 可想到原书中明月公主的下场,二人又隐隐为这位成平公主担忧起来。 周景玥眉头渐渐皱起:“我虽因得当年之事而与成平素来不亲厚,可一想到那样的结局,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周景玥说的“当年之事”,自然是当年成平公主的生母妄图谋害先皇后一事。 周景玥当年尚且年幼,本应当是不记事的年纪,可当年婕妤几乎就要得手,先皇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拉不回来,叫他兄妹二人后怕不已,连带着对年幼的成平也生出几分厌恶来。 虽说自那以后成平便被送去别的宫中养着,与婕妤几乎再无瓜葛,可周景玥每每瞧见她那张与婕妤肖似的面容,便提不起好感来。 闻樱对宫闱旧事知之甚少,也不便多问,见周景玥情绪低沉下去,思索一番安慰道:“今日得见达木王子,见他气质斐然,未必不是成平公主的良人。” 的确,原书中明月公主被许给了大王子达旦,而此番迎娶成平公主的,是二王子达木。 虽说闻樱因得先前街上偶遇一事对达木印象不大好,可今日见他在宫宴之上的谈吐举止,想来日后非池中之物。 大王子达旦虽然是夷族现任首领属意的继承人,但夷族最终落入谁手中,还未可知。 周景初听得闻樱言语,细细思索,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原书中明月公主落得凄惨下场,说到底,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达旦。 周景玥这般想着,觉得心中好受些许。 闻樱瞧着她并未好转多少的脸色,早已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 闻樱大约能猜到,周景玥之所以这般担忧,无外乎是觉得她躲过了这一劫,却又将其莫名加给了成平公主。若是日后成平公主落得原书中明月公主一般的下场,只怕周景玥要将一切都怪在她自己身上。 就好比面前的荆棘路通向深渊,须得有一个人要跳下去,周景玥不跳,成平便代替她跳。 这些话听着像是歪理,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由头将它捋明白,闻樱无奈叹口气,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只想让小姐妹莫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周景玥也知晓自己再多想也无益,勉强一笑,正要岔开话题,就见周景初与顾清之迎面走来。 周景初最是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见她如此神情,几乎一眼便猜到她心中所想。 左右身旁也无外人,周景初直截了当道:“成平和亲一事,你不必太过忧思,此事,是她主动与我要求的。” 此言一处,身旁三人都微微有些讶异。 周景玥讶异,是因为事情并非她所想,成平去和亲,不仅非形势所迫,反倒还是她自己主动求来和亲公主身份的。 而闻樱与顾清之之所以讶异,皆在于帝王说起天家秘事,竟不避着这人? 闻樱倒稍稍好些,抛开别的不说,顾清之乃当朝太尉,而和亲必然会牵扯到朝政,因此顾清之知晓些内幕,倒也说得过去。 顾清之却是十分诧异了。 他虽知晓闻樱与明月公主格外亲厚些,却不曾想皇帝也不拿她当外人避讳。 再想到从前皇帝便装出宫去他府上那回,直接便给了闻樱一枚能出入宫闱的腰牌,顾清之心中更是一阵烦闷。 虽说他知晓那枚腰牌十有八九是明月公主代为转交,可一想到那日二人相视而笑的画面,顾清之便觉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开始翻涌。 周景初权当未察觉到这二人的怪异眼神,陆续对周景玥道:“成平前日找到朕,愿主动替大周分忧。” 而后,便把当日的情形大致说了一说。 原来成平自知周景初兄妹二人因得当年婕妤所做之事,连带着对她也无甚好感,留在宫中小心谨慎一生,倒不如去那西北草原之上,虽前路茫茫,却也许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闻樱大概听明白了始末,对这位成平公主莫名生出许多好感来。 依周景初的性子,虽会介意当年之事,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明白婕妤所作所为并不能让成平公主来替她还债,大周公主应有的,成平都会有,周景初不会亏待于她。 若她留在宫中,大约是默默无闻地继续住在某个宫室中,待皇帝哪天突然想起来她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便为她寻个合适的驸马。 只是当年婕妤一事动静儿不小,周景初兄妹二人虽从未难为过成平,可看在婕妤的所作所为上,大约也是无人真心想取成平公主的。 毕竟帝王之心最是难测,谁也说不准这笔旧账往后还会不会被拿出来翻,无人敢将自己的家族与仕途押在其上。 成平公主虽被贵妃刻意养成了天真的性子,但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傻的。更何况贵妃一朝倒台,连个能明面儿上护着她的人都没有了,成平在这深宫之中,仿若一夜间长大。 与其在大周兢兢业业地过一生,倒不如远去异乡,若得良人,也算一生之幸。 并且,也能让皇兄皇姐知晓她的好。 最后这一句,成平虽未亲口说出,可周景初能从她亮晶晶的眸子里看出这般纯澈的心思。 周景玥听完,心中不知该做何滋味,良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私库中有不少稀奇物件,正好能为成平多添些嫁妆。” 待说完这些事,周景初仿佛才看见闻樱似的,问了一句道:“闻姑娘也在?” 闻樱规规矩矩再行了一回礼,还未说什么,便听得周景玥道:“我许久未见蓁蓁,有些想她了,便叫她留下陪我一陪。” 说着,周景玥又看向顾清之道:“皇兄可是还有要事与顾大人商议?” 宫宴之后将太尉留在宫中,想必是要商议和亲之后两国定下的一系列事宜。 周景初闻言不甚在意地一挥手道:“还不是方才达木那一番话?” 闻樱与周景玥对视一眼,都有些没绕过弯儿来。 顾清之倒是一下明白了他所指为何:“陛下是说,方才达木王子几番提起顾氏女一事?” “不错,若说他第一回 提起顾氏女,是想借顾氏声望,可再提起什么顾氏旁支女子,便有些牵强了。”周景初收起方才哄周景玥时的温和之意,敛了神色,不自觉便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来。 顾清之沉吟一瞬,有几分拿不准面前的年轻帝王究竟是何意。 达木前段时日扮成大周人的模样在京中漫无目的的闲逛一事,他知晓,皇帝自然也知晓,莫非,还有什么是他不知晓的? 皇帝拿顾氏女说事,难不成是怀疑顾氏与夷族有牵连? 顾清之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个猜测,不动声色地看了闻樱一眼,思考是否要将达木极有可能是将闻樱错当成顾氏女一事摊开来说。 若将此事说明,自然能让皇帝打消对顾氏的疑虑,可这样一来,闻樱便不可避免地被牵扯了进去。 顾清之正看着闻樱,闻樱似是有所感般,偏过头来对他一笑,梨涡若隐若现。 “许是达木王子知晓臣的表妹借住在臣家中,想求得陛下旨意,却又不好明说,便多提了几回顾氏女罢。” 顾太尉有一表妹入了上京,且暂住在太尉府中。这事儿在京中也不算秘事,达木王子在京中溜达了那么多天,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消息。 顾清之寻了个由头,算是将达木王子执着于“顾氏女”一事圆了过去。 且不知为何,顾清之听着周景初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像是真要深究,反倒更像是要拖延些时间,借机说些有的没的来。 顾清之不知周景初今日拦他下来究竟所为何事,那厢闻樱更是不明白了。 只有周景玥心知肚明,在二人不注意时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 方才宫宴之前,周景玥算了算小姐妹抱金大腿的进展,便特地寻了自家哥哥,叫他借口留一留顾清之,而自个儿便借口留一留闻樱,再带着二人来一个“巧遇”,这不就能为二人创造机会,提供独处了吗? 周景初赖不过她软磨硬泡,便答应了下来。 现下兄妹二人一对眼色,便双双寻了个借口,打发闻樱与顾清之往御花园去了。 闻樱尚有些晕头转向,就已经跟着顾清之往前走去,再回头一看,周景玥正站在自家哥哥身旁,兄妹二人十分默契地对她挥了挥手。 闻樱颇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莫名其妙被撮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写达木X成平的番外,有小可爱想看吗 话说我还挺喜欢这种真·心机大灰狼X伪·纯良小白兔的嘿嘿嘿 不出意外下章有大糖~ 第61章 记得 闻樱随着顾清之朝前走着,一路无话。 倒不是她故意沉默了下去,而是隐约觉得周景玥既然故意想撮合她二人,那便不会仅仅只是借口让二人单独相处而已,定还安排了旁的事情。 她这般想着,便不自觉去猜周景玥有可能会安排些什么。她知晓周景玥是一番好意,可这毕竟会牵扯到顾清之,若是安排得有些过头,那她也好提前避一避,省的弄巧成拙,让顾清之以为她要耍什么心机。 因得心中思绪游离的缘故,闻樱只是垂着眼一路往前,不知不觉间落后了顾清之两三步的距离。 正当闻樱极力想揣测周景玥的脑回路时,却见顾清之顿下了脚步。 闻樱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顾清之忽地停了下来,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抬起头来以询问地目光看向他。 却见顾清之不过顿了一瞬,与她目光短暂相接后,便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闻樱到嘴边的一句“清之哥哥”卡在喉咙里,一时没摸清这位直男究竟想做什么。 正当她抛开周景玥的脑回路,极力想以一个直男的心思看待眼前这一幕时,就见顾清之又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似的,对她招招手道:“还不快过来?” 语气温柔得有些诡异。 闻樱被这刻意放软的语气弄得心中一个机灵,待听清得这句话,脑中又忽地灵光一现。 莫非顾清之是在等她? 闻樱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到顾清之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果然就见顾清之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去。 居然真的是在等她。 不过,为何要等她? 闻樱想这件事的时候,不自觉抬头紧盯顾清之的侧颜,仔细一瞧,却见他耳根处稍有些泛着粉色。 被她如此直白地盯着,顾清之似乎有所感,略偏过头来垂眸看着她道:“论身份,你是太傅府的嫡女,往后会是我明媒正娶妻子,跟在我身侧便好,不必刻意落后几步。” 闻樱顺着他的话捋了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顾清之是以为她觉二人身份有差,不敢逾越,故意落在他身后的? 可这不过是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她跟着吃力,加之她本身便有些跑神儿,才便索性不跟上罢了呀。 闻樱心中虽觉得他有些多此一举,但不知怎的,又泛起莫名的暖意,便拉住他袖摆,朝他笑了一笑。 其实闻樱也不过是一时冲动拉住了他,待拉住后又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只是笑了一笑,很快便松了开来。 待松开后便发现,顾清之的耳根处仿佛粉色更甚。 闻樱万万没料到,平日里不苟言笑、气势凛然的太尉大人,居然会有如此面皮薄的一面,一逗便面红。 闻樱这会儿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旁的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只想知道顾清之耳根处的粉色会不会一路蔓延到面颊之上,便又伸出手去,隔着衣袖拉住他手掌,言笑晏晏道:“清之哥哥,你待我可真好。” 顾清之僵了一瞬,略微动了动手,没抽出来,便由着闻樱握着,继续温和着语气道:“还有,方才并非我有意不理会你,不过是在想夷族之事罢了。” 闻樱只觉得他这弯转得有些快,怎的一下便从走路应不应当与他并肩,忽地一下跳去了与不与她说话上去了? 闻樱颇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他傻还是自个儿傻。 她这副有些微愣地表情,落在顾清之眼中,仿佛又变了一个味道,顾清之略略思索了一瞬,而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没事儿,别怕。” 这一动作,活脱脱在拍狗子。 闻樱这回确定了,是他傻。 不然有事儿没事儿就说这么些个奇奇怪怪的话做什么。 闻樱刚在心里对这位直男献上了一个白眼,却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之前似乎说过,他不说话也不笑的模样,让她有些怕来着? 思及此,闻樱便握着他的手晃了晃道:“清之哥哥,你同我说这些怕不怕的话做什么?” 闻樱本就只隔着衣袖虚虚拉着他的手,这么晃两下,仿若下一秒就会从他手中抽离出去一般。 顾清之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待明白闻樱并没有抽回手去的意图后,已经将她纤细的小手牢牢握在掌中了。 既然握住了,顾清之便不打算松开,就这般握着她的手道:“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过,我不说话也不笑的模样,会让你有些怕?” 说着,还怕闻樱忘了一般补充道:“便是那日在书房中的时候。” 顾清之不说倒还好,一说书房,闻樱便立刻回想起那日她与顾清之是以怎样亲昵地姿态相拥在了一起。 偏生顾清之还一本正经。 闻樱努力不去回想那些画面,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的确。” 正经了两秒又实在绷不住,甜甜地笑了开:“原来我说的话,清之哥哥都记得。” 少女笑靥如花,周身是轻轻浅浅的梨花香气,让顾清之莫名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这恍惚中他模模糊糊地想到,好在他那日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如今能见她为此开心,当真是极好的。 闻樱尚不知顾清之心中若想,自顾自地开心了一会儿,而后又想起顾清之方才说的话,问道:“清之哥哥为何还在想夷族之事,可是有哪里不妥?” 顾清之身为太尉,想着如何拟定和亲条约也属实正常,只不过听他方才的语气,以及之前周景初有意无意提起的“顾氏女”,听着便不大像是有关和亲的后续事宜了。 顾清之瞧着闻樱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眸,顿了一瞬,还是将他的猜想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达木极有可能将你误当成了我表妹,所以才三番两次谷欠求娶顾氏女。” 顾清之的想法很简单,虽说闻樱自小便被保护得很好,但这些事情也应当让她知晓,省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做了文章。 顾清之想得没错,闻樱虽不知朝政,可又不傻,听得顾清之这么一说,再回想一番当日遇见达木的情形,立刻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若我记得没错,我当日遇见达木后,便直接去了太尉府给老夫人送点心,你是说,达木派人尾随于我,见我进了太尉府,便以为我是顾家的姑娘?” 闻樱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皱起眉头。 达木定是自知与明月公主和亲无望,与其娶一个从未谋面的贵女,还不如娶一个他本就惦记上了的人。 更何况顾氏一族在大周屹立百年不倒,若能娶得顾氏女,对达木在夷族夺位也是大有裨益。 闻樱忽而不知是该后怕这人布局如此阴险,还是应当佩服这人心思如此缜密。 见顾清之点头,闻樱又道:“那方才在皇上面前,你怎的不将这猜测说明白?” 只不过话一出口,闻樱便想通了关节。 若顾清之将这番猜测告诉周景初,难免又会让人奇怪她为何会被达木觊觎,若皇帝是个多疑的,只怕连带着太傅府也要被牵扯进去。 闻樱心中那顾莫名的暖意更甚,抬起头来望着顾清之,两个小梨涡中仿若盛满了新酿的花蜜般动人。 顾清之不自觉被她笑容感染,唇边也勾起一抹微笑,带着闻樱并肩朝前走去。 周景玥借口支开他二人,却并未说明缘由,只是招来宫婢附耳了一阵,而后便由宫婢带着二人一路走了开去。 如今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阵,正当闻樱想细细问问这究竟是要去往何处时,就见宫婢停下了脚步,垂首朝二人行礼道:“太尉大人,闻姑娘,到了。” 闻樱抬眼往前望去,之间前面不远处是极为宽阔地一处湖面,今日天气晴好,和煦的日光散落在湖面上,拼凑出波光粼粼一片。 而在岸边,停靠着一只小木舟,木舟不大,二人用来游湖最是合适。 闻樱只瞧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小姐妹想安排二人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问了宫婢一句:“公主可有吩咐,待我与顾太尉到了此处后,要做何事?” 宫婢摇摇头道:“回闻姑娘的话,公主未曾说过,是说待到了此处,闻姑娘您瞧见了此情此景,便会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闻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周景玥足够了解她,而她也足够了解周景玥。她的的确确是一看到那搜被人不动声色却又精心装点过一番的小木舟后,立刻便明白了周景玥为她安排了什么。 烂俗至极却又氛围极好的——游湖泛舟。 闻樱这厢明白了周景玥的心思,顾清之却仍有些不明所以,向闻樱投以询问地目光。 闻樱带着顾清之往湖边走去,而后抬脚跨进那小木舟中,一面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一面似是自言自语一面有似是对顾清之道:“公主不愧是公主,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安排你我二人游湖泛舟,难不成是想趁风景正好日光正好之时,让你与我更进一步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dbq我太短小了QAQ 糖只撒到一半QAQ 这章原本已经写好了的,看来看去不满意又重写了一遍(`??)Ψ 请追文的小可爱们接受秃头粥粥的手动比心~ 第62章 点心 闻樱不过是觉得周景玥的安排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踏上木舟之时半是玩笑地嘀咕了一句,待说完之后才想起自己与顾清之的距离如此之近,以他的耳力,应当是听得清清楚楚。 闻樱这般想着,抬眼看去,就见顾清之果然正看着她,面上神情似乎有些微妙。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但闻樱莫名生出一股被抓包的错觉来。且不知怎的,脑中突然间便跳出顾清之先前说过的“姑娘家还是矜持些为好”这句话来。 许是这句话听在顾清之耳里,的确是太过直白了些? “清之哥哥,快上来吧。” 闻樱踏入木舟,见顾清之仍站在原地未动,便回身催促了一句。 顾清之闻言动身,随着闻樱一道上了木舟。 木舟看着不大,但容纳两人却绰绰有余,待闻樱与顾清之二人坐定后,便有宫人推着小舟让其缓缓滑入湖中。 湖水清澈如碧,一派波光粼粼。 日头虽好,却也不让人觉得晒,闻樱环顾一周,而后便捧着桨研究起来。 宫人们将木舟推入湖中后便退了下去,只不远处有几人若有若无地关注着这边,想来是得了周景玥的吩咐,时刻关注着二人的安危与动向,却又不上前打扰。 湖面一片空旷,可岸边难免会有人匆匆路过,若是想依着周景玥的心思,让她与顾清之好好儿培养一番感情,那便只有往湖心划船去了。 既然小姐妹费了一番心思想要在她抱金大腿的路上助她一臂之力,那她还是不要浪费小姐妹的苦心安排为好。 只是小姐妹仿佛忘了,她不会划船呀。 闻樱抱着船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花儿来,便学着以前见着旁人划船时的动作,将船桨放入水中划拉了两下。 船,一动不动。 倒是湖中的锦鲤见着这边水纹波动,以为又是有人来投食了,甩着尾巴从水中浮上来,绕着她的木桨游动。 闻樱不知是哪儿出了错,正盯着水中甩得欢快地鱼尾想瞧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得对面一声轻笑。 闻樱下意识地抬眼循声望去,就见顾清之唇边一抹淡笑还未隐去。 顾清之在笑话她。 闻樱被他这一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将船桨往顾清之手里一塞,一副“你行你上”的架势。 口中却不忘好生哄着这位直男金大腿,糯着声音服软道:“清之哥哥,我不会呢。” 顾清之也不多言,接过闻樱手中的木桨,一左一右极有规律地朝着水中落下,而后就见木舟稳稳当当地朝着湖心驶去。 待木舟几乎来到湖面正中央的位置,将岸边的一切嘈杂都摒弃在脑后时,顾清之停下手中动作,将船桨收回放好,任由木舟在湖面上轻轻飘着。 日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天空湛蓝一片,倒映在湖水里,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天清还是水碧。 湖上偶有微风吹过,闻樱以手遮目,左右望了一眼,只觉身处此处惬意至极。 只是还未等她彻底放松下来,便听得顾清之道:“方才那宫人说,你一见眼前情景便会知晓公主是何用意,如何说?” 那宫人不过是转述周景玥的话罢了,话中并未有何明显意义的字句,闻樱正想随口扯个由头糊弄过去,就听得顾清之又道:“还有你方才说的更进一步,又是何意?” 顾清之的声音清清淡淡,似乎不过是与她随口提起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闻樱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要如何回他这句话。 她总不能说周景玥是她自小到大的小姐妹,为了在她追夫之路上助她一臂之力,这才心血来潮给他二人安排了个“游湖泛舟”的戏码来吧? 那顾清之不将她当傻子看才怪。 闻樱眨了眨眼,开始睁眼说瞎话:“许是明月公主见我苦苦痴恋于你,于心不忍,便想着制造些许机会,助我一臂之力吧。” 顾清之静默一瞬,而后反问道:“苦苦痴恋于我?” 尾音上扬,似是觉得自己听岔了一般。 闻樱面不红心不跳,十分果断地点了点头。 少女一双眼眸简直比湖水还要澄澈,顾清之竟一时分不清她是扯谎还是真心。 又或是,他压根儿不想分清。 顾清之点了点头,算是信了她瞎掰的鬼话,而后一双凤眼上挑,颇有些玩味地道:“原来是我太迟钝,竟未察觉到蓁蓁满腔情意,那蓁蓁不若与我说说,如何才算更进一步?我定奉陪到底。” 闻樱顿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而后又自己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闻樱抬眸对上顾清之一双凤眼,只觉里边儿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戏谑,似是料定她说不出也做不出更出格的事情,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瞎话圆过去地模样。 闻樱瞧着他这副神情,心中忽地燃起一股不知名的胜负欲,只稍稍思考了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少女直起身子,双手撑着船沿,往顾清之身前靠去。顾清之还未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便见少女仰起脸来,在他唇角极快地轻啄了一下。 一触即离。 却叫顾清之僵着身子坐在原地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 闻樱大着胆子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见顾清之明显意外地神情,只觉心中那股不知名的胜负欲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见顾清之一副还未反应过来地模样,闻樱膨胀了。 “清之哥哥,方才好像,有些偏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清之喉头不自觉一动,只觉身上莫名有些燥热。 见顾清之仍然一动不动,闻樱胆子越发膨胀,复又撑着船沿往顾清之身前靠去,二人不过几寸地距离:“清之哥哥,这便是我说的更进一步,你意下如何?” 闻樱先前不过是觉得顾清之这个老古板被自己这般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换句话说,表示害羞了。 闻樱怀着莫名的成就感凑近他身前看着他,看着看着,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清之虽一动不动,呼吸却有些乱了。 闻樱只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看了他一瞬,伸手往他额上探去:“清之哥哥,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这一探不要紧,掌心之下的肌肤,温热得有些不正常。 发烧了? 中暑了? 闻樱感受着微微掠过的清风,如今只是初春,哪怕太阳再好,也不能叫人直接中暑了去吧? 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隐隐有愈发温热地趋势,闻樱也顾不得想那许多,拿起放在一旁的船桨,学着顾清之方才的动作,就要往岸边划去。 还不忘安慰顾清之道:“清之哥哥,我这就带你回岸边,而后立刻派人去请明月公主,求公主遣太医来为你看看。” 话音刚落,闻樱手中的木桨便被人拿开了去。 闻樱只觉手中一空,而后一股大力袭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晕头转向地扑进了顾清之怀里。 闻樱脑门儿正正磕在顾清之胸膛之上,这人胸膛跟铁板似的,闻樱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便听得顾清之开口道:“这便是你说的更进一步?” 他语气与方才截然不同,明显带着冷意。 闻樱不明所以,抬起头来问他道:“清之哥哥,你怎么了?” 那双凤眸之中笑意全无,见怀中少女一脸无辜地模样,顾清之微微迷了眼,语气略带嘲讽道:“我怎么了,你不是应当清楚得很?” 闻樱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怒意。 明明天气晴好,日光正暖,她却觉得周身忽而笼上了一层冷意。 连带着她指尖都微微发凉。 他态度变化得太过莫名,闻樱直觉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双手撑着他胸口想直起身子来,叫他把话说清楚。 却不曾想她越是想离开他的桎梏,她后腰上的那双手却将她揽得越紧,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而后她便听得顾清之开口,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既然你想这般,我便如你所愿。” 说罢,闻樱便被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来,而后便颇有些粗暴地被封住了唇。 闻樱惊了一跳,抬起手来想推他肩膀,将他推开,却不曾想顾清之反应比她快得多,不仅止住了她动作,还握住她的手,一路往下探去。 闻樱只觉指尖触到了什么,心中又惊又慌又气,不知为何事情怎的会突然变成这样,当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顾清之,抬手朝他脸上甩去。 顾清之被打得侧过脸去,脑中恢复清明几分。 而后便听得少女气愤不已地声音。 “你被下/药了?” “你觉得是我?” 眼前情势再清楚不过,闻樱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心中情绪翻涌,眼泪一个没崩住便落了下来。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委屈的。 顾清之勉强维持着理智,看着闻樱道:“所说我今日吃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便只有你送来的那盒点心。” 见闻樱皱起眉头,顾清之继续道:“特意送来我府上,祖母一份,我一份。” 闻樱依旧蹙着眉:“我今日并未送点心去你府上。” 听得她这句话,顾清之方才心中那股被背叛的情绪忽而便消散了去。 他愿意相信闻樱说的话。 只要她说,他便信。 “应当是有人冒名送了点心,你若是不信我,待回府后,我自当配合你查清此事。”闻樱说着,抬手抹去面颊上被气出来的眼泪。 却又被顾清之捉住了手腕。 顾清之复又将人拉入怀中,用指腹替她拭去泪痕:“抱歉,是我莽撞。” 说着,指腹缓缓下滑,直至她唇边才堪堪停住。 顾清之天生便带些哑意的嗓子如今听起来更哑,垂眸看着她道:“蓁蓁。” 语调轻缓,似呢喃,似诱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 卫风· 硕人》 第63章 胡闹 闻樱还在气头上,听得他此时哑着嗓子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见他蹙着眉一副极力隐忍地模样,闻樱靠在他胸膛上,仰起脸来对他笑道:“清之哥哥,你可是热得难受?” 怀中少女笑得像只不怀好意地小狐狸,顾清之犹豫一瞬,却还是点了头。 而后下一秒便听得闻樱道:“这湖水清凉得很,清之哥哥,你不若下去冷静一番?” 顾清之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现在身上难受得紧,若是不动闻樱,便只有跳湖这一办法了。 只是他二人现下身处皇宫之中,若是真跳下去,必会被人察觉而后问起,须得找个合情合理地原由才行。 见顾清之竟当真思索起跳湖的可行性来,闻樱到底是有些不忍心,瘪了瘪嘴道:“这船上就你与我两个人,你若真跳下去,只怕有人会疑心我谋害你,还是罢了吧。” 顾清之听得此话,微微笑道:“蓁蓁果然心疼我。” 说着,又敛着眸子似乎在回忆什么,顿了一瞬后又道:“不对,蓁蓁果然是苦苦痴恋于我。” 见顾清之竟然将她方才随口编的瞎话搬出来做文章,闻樱气得在心里给了他个白眼。 她从前怎的就没发现,这位顾太尉顺杆儿爬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呢? 顾清之如今已是勉强绷着理智在与闻樱对话,见闻樱并未接话,只觉周身忽而慢了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当真会忍不住对闻樱做些什么出来。 见顾清之忽而抬手撑着船沿,当真作势要往湖水中跳的模样,闻樱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在她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在做何事时,就已抬手拉住了顾清之的袖摆。 虽说力气不大,但落在顾清之眼里,已然是一种默许。 闻樱抓住顾清之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待略略想了下一会儿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断松开了手,还顺带把他往外推了推:“清之哥哥,湖水清凉,你还是下去吧。” 只不过,已经晚了。 闻樱话音刚落,便见顾清之回过身来,稍稍一动手腕,便制住了她动作。闻樱顿时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落进他怀里,晕晕乎乎地承受着他的啄吻。 顾清之的动作明显有些粗,暴,急躁之下却又能隐约感觉到他勉强绷着的理智。 闻樱自然也感觉到了。 不知怎么,此情此景之下,她竟然奇异地安下心来。 因为她知晓,顾清之不舍得伤她分毫。 顾清之一手揽住闻樱后腰,一手握住她纤手一路往下。 闻樱原本颇为顺从地倚在他怀中,待察觉到他意图时,心中顿时有些复杂,一时间顾不得想许多,只是顺从着心意从他怀里挣脱开去。 顾清之只不过在最起先时用了力气,而后便松了力道,只虚虚搭在她腰上,此时闻樱忽地用力挣开,顾清之并未料及,倒叫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去。 怀中一空,顾清之难得有一瞬间的茫然。 许是需极力维持着清明地缘故,此时的顾清之比起平时来,有些许不大一样。 反应慢了许多不说,见闻樱从他怀里挣脱,也并未强势地继续拥她入怀,而是只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何要突然离开。 他一双凤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茫然,莫名带上了些脆弱的美感。 闻樱心中忽而升起一股负罪感来,似乎是她万万不该将顾清之推开了去。 只是顾清之谷欠做的事情太过热烈,饶是闻樱自认是个面皮厚的,也不止住地害羞起来。 闻樱只怕自己再被顾清之用这般懵懂的眼神而看得心软了去,索性抬起手虚虚遮住了他眼眸,清了清嗓子道:“岸边……会看到的。” 说罢,闻樱便感觉到顾清之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纤长的羽睫在她掌心拂过,有些痒。 闻樱继续清了清嗓子,正要劝他干脆去湖里涮一涮得了,就见顾清之抬起手来,环住她肩头,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宽大的袖摆将她身形全然遮住,顾清之与她不过一寸之遥。 闻樱听得顾清之微哑的声音道:“这样,便看不见了。” 闻樱只觉得自己脑中那跟名为理智的弦,随着他这句话一道崩断了。 而后便鬼使神差地凑近他的唇,轻轻点了一下。 耳边传来顾清之一声轻笑。 闻樱的手还覆在他眉眼之上,听得他这声轻笑,闻樱顿时——将手捂得更紧了些。 顾清之也不甚在意这些,低头再次将人禁锢在怀中,被迫承受着他的动作。 闻樱自知无处可躲,只得窝在他怀中,任由他胡闹一番。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樱紧紧闭着双目,只觉手都酸麻了,却见顾清之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脾气登时上了来,挺起身子在顾清之下巴上泄愤般地咬了一口。 换来的,是顾清之带着些许玩味地轻笑。 闻樱心中一梗,顿时决定无论她手有多酸,也定要将顾清之双眼捂得紧紧的。 好容易等顾清之胡闹够了,闻樱这才放心将遮住他视线的手移开,只觉胳膊都要断了。 闻樱到底是有些害羞,不想再与他多说此事,便装作活动胳膊地样子转开身去。 闻樱本想抬手揉一揉胳膊,待抬起手来,却觉手比胳膊酸麻得更要厉害,一时不知该先揉哪处。 正当她顿在原地时,就觉身后伸来一双手,又将她拉入怀中,替她揉着胳膊。 顾清之力道不轻不重,闻樱舒服得眯了眼,方才累了一阵,眼下陡然放松下来,叫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迷迷糊糊间,闻樱似乎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事情。 闻樱撑着愈发昏沉的脑子想了想,忽而便想起来自己头一回见顾清之时,为了帮他包扎伤口,自己将自己累晕了过去。 而今日她虽也觉得累极,却并未有不适,并未像以前那般,稍有不妥便说晕就晕了过去。 也就是说,她体质已逐渐调养得好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步三喘的病秧子了? 闻樱思及此,方才那点倦意一下便消散了去,忽地从顾清之怀里直起身子来,开心道:“清之哥哥,我身子仿佛好了许多!” 闻樱并未多想旁的意思,只不过她费尽心机调理这副病弱的身子这般久,如今见到成效,自然是高兴得很。 可这话落在顾清之耳里,便有些意味不明了。 顾清之并未搭话,只略略挑眉,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 闻樱继续开心道:“清之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为你包扎伤口那次?不过缠了几圈纱布而已,我便撑不住力气晕了过去,可是方才——”闻樱话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这般讨论方才一事有些太过直白,便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抬手捂着你眼睛那般久,却只是有些累而已呢。” 少女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似乎这是一件极大地喜事。 落在顾清之眼中,莫名有些像邀功。 顾清之只觉方才好容易消散下去的那股燥热又隐隐有凝聚地趋势,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略一点头道:“不错,有长进。” 闻樱的确是高兴,听得顾清之这句话,更是开心,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顾清之又道:“既然这回没有晕过去,那下回也不要晕过去,记住了?” 这句话听着不过是一句平平常常地关心,可落在闻樱耳中,却总觉得他别有深意。 下回? 闻樱本想只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可转念一想,这句话实在是不好接,便索性装作没有听到,转过身去,假意看湖面风景。 这一转不要紧,闻樱眼角余光一瞥,就觉披风下摆处有些不对劲,待定睛一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她只顾着与顾清之说话,没留意披风上竟沾染了些物什。 闻樱面颊之上登时飞起两团红晕,三下两下将披风解开,又团成一团往顾清之怀里一塞,没好气道:“你得陪我一件披风!” 顾清之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不过很快便猜到究竟是为何,便收了披风,对闻樱道:“我明日便去京中最好的铺子里,给你再定一件更漂亮的。” 顾清之语调认真,又端得一本正经,闻樱一时间也没了火气,看了眼塞进他手中的披风,犹豫一瞬道:“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将这件洗好还我便可。” 这便又是睁眼说瞎话了。 哪怕这件披风被洗得干干净净送了回来,闻樱不论如何是不会再穿它了。 毕竟一穿上它,便会想起今日里的荒唐事儿。 可若是顾清之赔了她件儿新衣裳,那这件披风多半是就在他府上了。 闻樱不想让它留在顾清之府上,省的顾清之“睹物思人”,便只能寻个由头将其要回来了。 本就是她的披风,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顾清之并未多想,点头应道:“待洗净后,我差人将其连同新衣裳一道送去给你。” 闻樱点点头,不再多言,错开与他的视线道:“清之哥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罢。” 木舟缓缓朝岸边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 脑补· 清之 闻· 秒懂· 樱感谢在2020-11-24 19:57:56~2020-11-26 03:4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学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幕后 闻樱虽瞧见披风下摆处沾染了些物什,可如今还在宫里,便也不好有何反应,只当做不知晓,与顾清之一道朝外走去。 周景玥兄妹二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留他二人独处,如今已不知去了哪个阴凉处喝茶去,闻樱只得通过宫人传话了一声,便与顾清之一道离了宫。 好在沾染到的物什只落在披风的下摆处,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闻樱只当无事发生,随在顾清之身侧一路往前走着。 待行至马车前,闻樱在碧落的搀扶下入了车内,却又返回身来,叫住顾清之,动作极快地脱下披风往他怀里一甩,而后立刻将马车帘子落下,径直叫车夫启程回府。 顾清之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闻樱甩过来的东西,待接住后才瞧清楚这是那件披风,只不过被她三两下揉成一团了而已。 顾清之只来得及看清这件衣裳,便见闻樱的马车扬长而去,独留他在原地。 看来这回真把人给气得狠了。 顾清之抱着披风,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便也回府了去。 顾清之刚回到府中,便见赵玉儿身边的侍女小卉正在大门不远处徘徊,待见到他身影,便飞也似的走了。 顾清之原本还在想究竟是谁会借闻樱地名义往点心里放这么些龌龊东西,眼下见小卉匆匆而去地背影,心中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早前侍女将点心端上来时,无意多说了几句,说闻姑娘不仅给他送了点心,还给老夫人处也送了一份。 府中仆从人人皆知他对闻樱“情根深种”,在他面前多这一句嘴,无非是想让他知晓闻樱不仅将他放在了心上,还晓得为他体贴老夫人,如今他的“深情”已得到越来越明朗的回应罢了。 好在侍女多了几句嘴,这句话也阴差阳错地让他提前知晓了老夫人处的点心也许同样有问题,不至于要在他查清楚背后事线后,才能得知老夫人处也同样有来历不明地点心,亦或更糟,待到老夫人出何差错后才能知晓。 顾清之也不急去揪出幕后之人,径直往老夫人住处走去。 顾老夫人刚巧打完盹儿,这会儿正与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以前地趣事儿解闷,见顾清之来了,很是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 顾清之随手将闻樱方才气急败坏塞给他的披风往身旁一放,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祖母,今儿早上从府外送来的点心,您可用过了?” 顾老夫人听了,觉得这全然不像是顾清之平日里会问出来的话,但转念一想,今儿的点心是闻樱送来的,顾清之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这小姑娘有没有讨了她老婆子欢心,也属实正常。 一想到这般可能,顾老夫人便打趣道:“这点心是蓁蓁送来的,我可舍不得独用,特地等着你一道儿用呢。” 说着,便叫黄妈妈将那点心端上来:“喏,这便是蓁蓁挑的点心,你可要多用些,莫要辜负了蓁蓁的心意。” 顾清之知晓老夫人素来喜欢闻樱这个小辈,听得她如此打趣,便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这点心,只怕是有人假借蓁蓁的名字送了进来,谷欠对祖母不利。” 上回闻樱特地来太尉府一趟,只不过是因为在点心铺子里想起了太尉府,便特地带着点心来府上拜访了老夫人。 老夫人自然能瞧出闻樱这举动究竟是真挂念她,还是只想在她面前做做戏而已,打那之后,愈发盼着闻樱能早些过门,入太尉府了。 有了上回专程送点心一事,今日里另一份点心再以闻樱的名义送进来,老夫人自然不疑有他。 此时听得顾清之这般说,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知晓他不会无端揣测,便立马差黄妈妈取银针来,又命人去请相熟地大夫来,好生瞧一瞧这点心。 黄妈妈取了银针来,在点心中戳了几下,再取出来看时,便见银针有些发灰,似蒙了一层雾一般。 大夫不多时也赶了过来,听得老夫人要他细细瞧一瞧桌上这盘吃食,便捏起一块细细瞧了瞧,又打开药箱取出些用具来,将这点心瞧了个仔细。 大夫将这糕点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最后拱手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似是一种慢毒,初用对人体并无大碍,可若是长期服用,便会让人身子逐渐亏空,最终油灯枯尽而去。” 顾清之蹙眉道:“须得长期服用才会对人有害?若是只误食了一回,往后不再接触,可会有何大的影响?” 大夫沉吟一番道:“大体来说无大碍,只不过这到底是毒,量少倒还好些,但若是量多,哪怕只用了一次,也会伤了身体,往后体质会弱上许多。” 大夫顿了一顿,又道:“这一盘点心中的药量加在一起,算是多的了。” 顾清之闻言眉头愈紧,示意大夫上前为老夫人诊脉一番。 大夫捋着花白地胡须为老夫人细细诊了脉,费了些功夫,确认老夫人无碍。 顾清之这才放下心来,好生谢过大夫,而后差人将他送出府。 老夫人方才听得大夫说点心地那一番话,也是惊疑未定,待大夫走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橼,冷声道:“真是出息了!” 顾老夫人年纪虽有些大了,脑子却还是清明得很,此时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不过却还是不想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定罪,便对顾清之道:“这幕后之人并不仅仅只针对老身,你须得好好查清楚,莫让蓁蓁受了委屈!” 这点心是以闻樱地名义送来的,若非顾清之发现得及时,赶在顾老夫人吃掉之前拦了下来,只怕闻樱要平白遭受许多责难。 顾清之想起方才游湖泛舟时,当他觉察到是那点心有问题后,心中翻涌而出的怒意。 他最痛恨背叛,而这点心,无疑便是“背叛”。 好在闻樱并非软弱性子,当场便把话挑明了,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儿并不简单。 若非如此,只怕他早与闻樱不欢而散。 亦或是,当时在药效下被冲昏了头,对闻樱做出什么不可原谅地事情来。 即便是事后他觉出不对,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可他与闻樱也已生出不可缝补地嫌隙来,无可挽回了。 顾清之清楚闻樱的性子,知晓她不过是看着柔弱,内里却比谁都烈。 闻樱,顾老夫人。 设计之人,想的是一箭双雕啊。 见顾老夫人神色已平静许多,顾清之便道:“孙儿先去查清此事,祖母莫再生气了,省得气伤了身子,正着了奸人的道。” 说罢,便往外走去,还不忘一把捞过方才顺手放在一旁的披风抱在怀中。 顾老夫人方才没留意,此时定睛一看,是件姑娘家的衣裳,便又叫住顾清之,笑道:“蓁蓁的衣裳?” 顾清之自是不会对老夫人说明白方才木舟之上种种,只略一点头道:“孙儿不慎弄脏了她衣裳,只得洗净再还回去了。” 老夫人不知顾清之已用了那点心,也并未多想,只是看着顾清之抱着那件披风,越看越觉顺眼,心中对闻樱是愈发喜爱了。 老夫人住处往西不远,便是赵玉儿暂住的院子。 顾清之前脚刚进府,赵玉儿的贴身侍女小卉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朝着正对镜描眉的赵玉儿道:“小姐,太尉大人回来了!” 赵玉儿对着镜子细细落下最后一笔,这才不紧不慢起身,还不忘教训小卉道:“表哥回来了便回来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卉垂着头不敢回话,而后又听得赵玉儿问:“你急急忙忙跑开时,可有让表哥看见?” 小卉闻言忙将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跑得快极了,太尉大人定没来得及看见奴婢。” 赵玉儿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铜镜又左右看了几眼,又问小卉道:“我今日美不美?” 小卉点头如捣蒜,顺着赵玉儿的话夸赞道:“小姐天生丽质,本就极美,如今精心打扮一番,自然更是美了。” 小卉知晓赵玉儿性子,知晓她最喜欢听哪种奉承人的话,便又顺着她的话多夸了几句,见赵玉儿听得心花怒放,便大着胆子猜测道:“小姐您不知,顾太尉回府时,手里拿了一件姑娘家的衣裳,说不准就是送给您的呢。” “衣裳?什么衣裳?” 小卉不过是匆匆一瞥,勉强看清顾清之手中有什么,这猜测,不过是哄赵玉儿罢了。 只是如今府中只有赵玉儿一位年轻女子,若说那件衣裳是带回来给赵玉儿的,倒也合情合理。 “奴婢隔得远,并不曾看清楚。可是小姐您想,这衣裳除了是特意带回来给您的之外,还有旁的原由吗?” 小卉自认推断得头头是道,底气十足地将这话说了出来。 赵玉儿被捧得心花怒放,对小玉子勾手,道了句“随我一道去表哥院子前等他”,示意她跟上,而后又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也不知阮姨娘的药究竟好不好使?” 第65章 等待 赵玉儿在顾清之院子前等来等去,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清之身影。 赵玉儿心中本就忐忑,这会儿更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光是站在这儿都叫她有些难耐了。 等了好一会儿,赵玉儿实在沉不住气,对小卉道:“你去瞧瞧,表哥怎么还没回来?” 小卉应了一声,而后朝外打探消息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卉急匆匆回来,扭头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这才凑到赵玉儿耳边压低声音道:“回小姐的话,奴婢方才去打听清楚了,太尉大人一回府,便去了老夫人处,而后又请了一位大夫过来。大夫这会子已经离府了,小姐莫急,想必太尉大人再陪老夫人说会儿话,便会过来了。” 赵玉儿听得小卉说府上请了大夫,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是顾清之药效已然发作,来替他瞧的。 可转念一想,既然药效发作,为何要先去老夫人处? 小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赵玉儿明显变了的脸色,犹豫道:“小姐,您说会不会是计划出了纰漏,太尉大人的药效提前发作了?” 赵玉儿皱着眉思索了一阵,最后下了结论道:“不可能,若真发作,表哥不可能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要叫大夫也是回自己房中,怎的还会特意去往老夫人处?” 说罢,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道:“老夫人那边,可有叫人送冰块儿之类的物什过去?” 小卉摇摇头:“只是叫了大夫,冰块儿这些倒没有。” 赵玉儿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在路中央等着顾清之回来。 又等了好一阵,小卉也沉不住气了,眼神不住地往路口拐角处那儿瞟,对赵玉儿道:“小姐,会不会是阮姨娘的东西已经摆放太久,失了作用了?” 听得小卉这般猜测,赵玉儿心中也没底,却又不想在下人面前露了怯,便含糊地答了两句。 但小卉一提起这般可能,赵玉儿便忍不住地开始往这上边儿想了。 阮姨娘先前将这些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只说了这是做何用,并未说这些东西在她那儿收了多久,也许就像小卉说的,放了太久,药效已散去了? 正这般思索着,赵玉儿忽地想起了什么:“阮姨娘说了,这药灵得很,且最妙之处在于,你想让它何时发作,它便何时发作。若是男子服下这药,未有女子挑逗来将这药效引出来,哪怕是已经过了十天八天,也与常人无异;但若是有女子上前撩拨,哪怕是刚刚服下,也会立竿见影。” 赵玉儿语气坚定,仿佛是在说给小卉听,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小卉听得此言,点点头,放下心来:“太尉大人刚从宫中回来,定然是不可能被哪个狐狸精撩拨过,也许只是老夫人突然有了个头疼脑热的,这才请了大夫吧?” “说的也是,”赵玉儿也觉得顾清之不可能已被激了药效,又问小卉道:“请的是哪位大夫?可是之前常来为老夫人调理身子的那位梅大夫?” 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弱,顾清之特地请了杏林中颇负盛名的梅大夫来为老夫人调养身体。 正因如此,哪怕老夫人身体无恙,梅大夫也会每月按时来府上将三次,为老夫人调理滋补,以求延年益寿。 小卉听得赵玉儿问话,只觉心中一紧,说话都磕巴了几分,含含糊糊应了声“是”。 她先前去探听消息时,压根儿没想这么多,只听到府上请了大夫来,便火急火燎地回来告诉赵玉儿,根本没去想要问是哪位大夫。而此时听得赵玉儿这般说,小卉也不敢反驳,她深知赵玉儿的脾性,若是告诉她自己方才压根儿没听到来的是哪位大夫,只怕少不了一顿骂。 听得小卉地答复,赵玉儿又放心些许,继续定定地看着前方,等待顾清之。 到底是心里装着事儿,赵玉儿只觉得等待的每一瞬间都无比漫长,忍不住绞起手指来,手中的帕子都拧得不成模样了。 顾清之叮嘱老夫人多多注意身体,而后便带着闻樱的披风往自己住处走去。待快到院子前时,却看见赵玉儿迎面朝他走来。 顾清之微微眯了眼。 正好,省得他特地去找一趟。 赵玉儿方才在门前等了许久,站得两腿都有些发麻,有起路来腿都有些不自觉地打颤。 也不知是麻得,还是心中发虚给吓得。 赵玉儿一眼便看见了顾清之手中的物件,果然像是小卉说的,是一件女儿家的衣裳。只不过看起来像是被胡乱卷了一卷便拿在了手中,并不似精心准备地礼物。 不过有了小卉的话先入为主,赵玉儿便满心认为这定是顾清之为她准备的礼物,面颊上浮上一抹娇羞,一面向顾清之迎去,一面柔着声音朝顾清之道:“表哥,玉儿来府上这般久,老夫人在吃穿用度上还从未亏待过玉儿,表哥你不必为玉儿如此费心的。” 自从方才小卉说了顾清之“给她带了新衣裳回来”之后,赵玉儿便一直在心中反复琢磨要说句什么话来回复顾清之,既不会显得太疏离,又不会显得太谄媚。 赵玉儿一心琢磨着要说什么为好,却全然没想起来顾清之压根儿没说过这件衣裳是要送给她的。 加之二人才一见面,赵玉儿旁的什么都没说,一上来便话里有话地来了这么一句,落在顾清之耳中,便十分地没头没尾了。 顾清之眉头微皱,全然不明白赵玉儿在说什么,不过他也没心思问个明白,沉声道:“启南,你先将表姑娘送去老夫人处。” 启南应了一声,而后对赵玉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玉儿不知所以然,以为顾清之是要她去陪陪老夫人,还自认十分体贴地问了一句道:“玉儿听闻梅大夫方才来了府上,可是老夫人身子有何不适,需要玉儿前去照顾?表哥放心,玉儿这就去。” 顾清之闻言一勾唇,眼底漫出几分薄凉来:“你消息倒是灵通。” 赵玉儿被他这般眼神一瞧,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了。当下便再不敢多言,带着小卉,随启南一道朝老夫人院中去了。 待赵玉儿一行人走过拐角处,顾清之对身后另一小厮道:“启北,你带人去表姑娘房中搜查一番,若有任何不寻常的物件,清点好后直接送来老夫人处。” “还有,差人去询问一番,看表姑娘主仆二人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启北垂首应“是”,而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快步往赵玉儿院中去了。 顾清之吩咐完这些事情后,自己也转身,又朝老夫人处折返回去。 待走了一段距离,顾清之才意识到闻樱的披风依旧被他拿在手上,顿时有些无奈,但又不想再折回房中后复又折返去老夫人处,索性继续将其抱在手中,省得麻烦。 赵玉儿来到老夫人处时,老夫人先是诧异了一瞬,而后很快便明白了这糕点之事多半与赵玉儿脱不了干系,便敛了情绪,神色如常。 赵玉儿也很是诧异,她原以为顾清之特地叫她来这儿,是因为老夫人身体不适,可眼下看来,老夫人精气神儿好得很,丝毫不似生病了地模样。 赵玉儿便老夫人行了个礼,而后柔着嗓子笑道:“玉儿方才在路上碰见了表哥,表哥特地叫玉儿过来陪陪您,玉儿原以为您老人家身子不适,急急忙忙赶过来,眼下看见您安然无恙,玉儿这便放心了。” 明眼人一听便知,这赵玉儿是想借这事儿在老夫人面前表关心。 赵玉儿语调柔和,话语间也无处不表示着对老夫人的关心,可不知怎的,这话听着倒叫人有些不大舒服。 许是殷勤得太过可刻意了。 顾老夫人闻言不自觉皱了眉,端起手边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看起来并未打算接赵玉儿的话。 顾老夫人是长辈,自然不必顾及许多,赵玉儿面儿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自己给自己找补道:“玉儿听说方才梅大夫来了一趟,想必是来为老夫人您调理身体的吧?老夫人进来可觉得身子骨强健了些?” 顾老夫人放下手中茶盏,在桌上磕出不轻不重地“咔哒”一声,对赵玉儿道:“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强健到哪儿去?” 顾老夫人仿佛话里有话,赵玉儿听得不自觉有些不安,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见赵玉儿眼神开始飘忽不定,顾老夫人淡淡一笑:“梅大夫今日是临时被请进府,他才刚离开不久,你便知晓他来过,玉儿,你消息道挺灵通的。” 顾老夫人神色如常,并未带上丝毫不满与厌恶,但却让赵玉儿后背生生出了一层薄汗。 赵玉儿猛然间又想起,方才顾清之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赵玉儿身子颤了颤,觉得他二人应当都是在警告自己手伸的太长了,便忙向老夫人告罪。 赵玉儿柔着嗓子,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颇有些委屈地朝顾老夫人认错,道自己好奇心太盛。 顾老夫人皱着眉,正谷欠开口打断它,却被人抢先一步。 “行了。” 顾清之大步从外面走来,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叫赵玉儿心中隐隐有些发慌。 第66章 心虚 房中静默了一瞬。 赵玉儿心中本就忐忑,此刻见顾清之进来,更是不安,原本到嘴边的话也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阮姨娘先前将这些东西给她时,只说要靠女子撩拨而起效,却没说到底是怎么个撩拨法。若是她在无意间触发了顾清之的药效,但老夫人还在这儿,若老夫人坏了她的好事,那可如何是好? 赵玉儿悄悄抬起眼,见顾清之就在自己对面坐下,心中更是忐忑。 见顾清之去而复返,顾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老夫人到底还顾念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决定再给赵玉儿最后一次机会。 “玉儿,我最近醉心礼佛,鲜少关心于你,也不知你在府中可还习惯?近日来你可有遇到何事,想同我说一说的?” 顾老夫人一双眼看向赵玉儿,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话乍一听不过是句普普通通的关心而已,可老夫人并非痴迷佛法不问府中事物的那一类人,与赵玉儿同在一屋檐下,当然不会怠慢于她。再说赵玉儿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自然也不会闲来无事便问这么个显而易见地问题了。 顾老夫人明显话里有话,赵玉儿却拿不准老夫人的意思,眼神飘忽一瞬,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玉儿很好。” 顾老夫人闻言,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便往椅背上一靠,合上双目闭目养神,不再多言语。 哪怕赵玉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许不对劲,见老夫人并未有再开口的意思,便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顾清之,想看看他是否会说着什么。 谁知顾清之只自顾自地端着茶盏,浅浅品着茶,连半分眼神都未给她。 赵玉儿心中愈发地慌了,可无人说话,她也不敢随意开口,便只好学着顾清之的模样,端起茶盏抿了几口。 待将杯盏端起来后,赵玉儿才发觉自己双手竟有些止不住地打颤。 小卉也注意到了赵玉儿这明显心虚地动作,借着为她添水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在赵玉儿肩上碰了一下。 赵玉儿这才稳下心神,将茶水送入口中。 待心中慌张稍稍稳下些许,赵玉儿这才觉察房中气氛颇有些怪异。 她原以为顾清之是要她来陪老夫人话家常解闷儿,可眼下情形,显然不是如此。 不论是顾老夫人还是顾清之,皆未有开口的意思,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玉儿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连几番,张了张口,想要打破房中的凝滞。 可还她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见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便复又闭了嘴,朝门口看去。 启北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家仆,人人手中都捧了几样东西。 启北上前给顾老夫人与顾清之行了礼,见顾清之抬手示意,便对家仆一挥手,示意他们将手中物件儿一一呈上来。 “太尉大人,这些都是照您吩咐搜查出来的东西。”启北一面说着,一面拿起家仆手中的物件,以便顾清之能看得更清楚。 按理来说启北将物件儿呈上来后,应当细细说明这些都是什么,可启北拿起来后,却只是往前递了递,并未再多话,似乎有些不知该从何开口。 顾清之略略扫了一眼,见家仆捧上来的东西里,有七八个瓷瓶与陶罐,还有五六本泛黄的旧册子,便抬手接过一个小罐,捻在手中转了转,看是何物。 陶罐不大,看着半新不旧的,罐身上写了几个字,许是一直与旁的物件囫囵放在一块儿的缘故,字迹已有些磨损,看着不甚清晰。 顾清之扫过一眼,看清上边儿的字。 想要辨认出上头的字倒不难,只是这几个字连在一起,便叫人只觉稀奇古怪,有些看不明白了。 启北机灵得很,见顾清之目光顿在罐身上那几个字上边儿,便立刻从那泛黄的小册子中抽出一本来,翻开递上前去。 “大人,这册子上记的药名,与这些瓶瓶罐罐上标记的一致,还请大人过目。” 顾清之并未伸手接过,只抬眼往那方看去,一目十行地看过一页后,将手中的陶罐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磕,而后凤眸微凝,往赵玉儿面上看去。 赵玉儿自打启北进来后,一张脸便煞白煞白,这会儿见顾清之目光扫过来,更是心慌,下意识地想咬唇,却发觉连嘴唇都止不住地在发抖。 她这番模样,已与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了。 小卉站在赵玉儿身后,心中也是惊慌不已,见赵玉儿鬓边已沁出细细密密一层汗,更是慌了神。 她知晓赵玉儿的性子,知晓她欺软怕硬、色厉内荏,而眼下物证齐全,哪怕顾清之尚未发一言,估计赵玉儿也早已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玉儿到底是小卉的主子,若是赵玉儿受责罚,小卉定会跟着一起受罚。且依赵玉儿的性子,说不定为了自保还会想法设法将事情全推去小卉身上。 小卉思及此,登时觉得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赵玉儿因此受惩处,又见赵玉儿已经呆愣在原地,嗫嗫嚅嚅不知要如何为自己辩驳,小卉心中又急又气。 你倒是为自个儿开脱两句啊? 小卉一时间顾不得许多,也不管她这些小动作会不会被顾清之或顾老夫人瞧见,身子往前移了些许,而后在赵玉儿背上杵了两把。 赵玉儿被小卉杵得痛了,这才仿若大梦初醒般,朝启北斥道:“狗奴才,你可莫要血口喷人!” 而后又一下扑跪至老夫人膝边,颤着声音道:“老夫人,您可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这些东西,不是玉儿的啊!” 老夫人原是在打量着那些瓶瓶罐罐,见赵玉儿猛然扑过来,便垂下眼眸,眼中未有丝毫波澜:“启北不过送了些东西过来,什么都还未说,你倒急着撇清自己了?” 赵玉儿闻言,直愣愣地看着老夫人,连哭也忘了哭。 是啊,启北方才只说找到了东西,却并未说是从何处找到的,她这样一来,可不是上赶着认领吗? 顾老夫人看着赵玉儿变换精彩的脸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赵玉儿,不仅心眼儿坏,且还是个蠢的。 做了错事后想将自己择干净,却又没那个手段与本事,旁人稍稍引个话头,她便迫不及待往里跳,像是生怕这事儿做得不够明显似的。 顾老夫人对启北挥一挥手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顾老夫人年事已高,启北拿不准这等腌臜事要不要向老夫人说明,便悄悄抬头看了眼顾清之,见顾清之神色无异,这才道:“回老夫人,这些东西是小的奉太尉大人之命,在表姑娘房中搜出来的。” 启北话音一落,赵玉儿便觉手脚一阵发软,一个支撑不住便瘫倒在老夫人脚边,又觉后背漫上一股凉意,叫她更没力气爬起来。 顾老夫人见赵玉儿一摊泥似的趴伏在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是恼怒又是忧虑。 之所以恼怒,自然是因得赵玉儿这等白眼狼行径,而之所以忧虑,便是在担忧赵玉儿的婚事了。 顾老夫人原是顾念着情面,想好生给赵玉儿物色个好人家。哪怕赵玉儿最后仗着表哥顾清之的身份而高攀,但若她品行端正,只怕会有大把的权贵会为了搭上顾清之而对她殷勤,而顾老夫人也不介意用太尉府的名头为她撑腰助力。 可眼下看来,赵玉儿眼高手低,眼皮子浅薄,并不能称得起当家主母的位子。顾老夫人原已看好了人家,就差过问赵玉儿意愿了,可如今一看,若是真许给了那家人,往后把那边弄得鸡犬不宁不说,这姻缘是顾老夫人牵得线,说不定那厢日后还会将不满算到太尉府头上。 好端端地一门亲事,最后倒成结怨了。 老夫人这般想着,决定不能再让赵玉儿在府上多留了。 待此事查清,哪怕顾清之不开口,她也会直接将赵玉儿送回化州。 赵玉儿瘫在地上,小卉倒还镇定些许,想起阮姨娘说的那什么撩拨不撩拨的话,心生一计,便去扶赵玉儿,一面扶一面焦急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快向太尉大人好生解释清楚呀!” 小卉生怕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特地将最后一句话咬得重了些,希望赵玉儿能听明白,而后能将顾清之那药效引出来。 若能将那药效引出来,就算赵玉儿真犯下了这等大错,顾清之也一定会对她“负责”。 这样,太尉与老夫人便不会在药这一事儿上再多纠缠了。 小卉这般想着,顿觉有了希望,扶赵玉儿的手时也更有劲儿了。 赵玉儿浑浑噩噩被扶起来,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小卉见她神情就知她并未听进去话,便又重复了一遍,且又借着扶她的姿势在赵玉儿小臂上掐了好几下,想让赵玉儿快些回过神来。 赵玉儿被掐着疼得清醒了几分,听得小卉的话语,知晓她是在为自己开脱,一时间也顾不得细想,顺着小卉的话道:“对,没错!老夫人,表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顾清之抬手点出了一个白玉小瓶,示意启北捧去赵玉儿面前:“方才梅大夫在今日送来给老夫人的糕点中发现了这个,你如何说?” 赵玉儿直愣愣地看着那瓷瓶,绞尽脑汁想要反驳一二,而后灵光一闪,大声道:“上午的糕点是闻樱送的,定是她想谋害老夫人!那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顾清之不怒反笑:“你是如何得知这糕点是闻姑娘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求个预收~文案如下,喜欢的小可爱去隔壁收藏哇!啾咪! 隔壁预收坑《江上月》 大燕新帝穆淮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心悦之人,是晋国那位替兄长为质子、在燕国皇宫内隐忍了十五年的锦嫣公主。 而如今大燕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 皇后姜宁灵自然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放不下年少时心中的执念,明知他心悦旁人,仍执意入宫,嫁予他为后。 入宫后,姜宁灵只当不知白月光,陪在他身侧,差点儿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直至她得知新帝不惜放弃晋国每年的赋税与贡奉,只为博锦嫣一展愁眉、直至她得知锦嫣将入宫为妃、直至她得知自己竟然从未入得他眼。 姜宁灵顿悟了。 守着狗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如死遁吧。 新帝娶姜宁灵,不过是因得她与白月光肖似的那张脸。 一个替身罢了,新帝自认内心古井无波。 直至锦嫣站至他面前,新帝看着那张与姜宁灵半分也不相像的面容,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年轻帝王,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慌了。 第67章 求情 赵玉儿被问得又是一愣,好半晌才磕磕巴巴道:“上午闻姑娘差人送点心来时,我,我瞧见了。” 顾老夫人听得直叹气。 这赵玉儿,自打进府来,便想法设法想要讨她欢心,以便求个好夫婿。可是赵玉儿讨欢心的手段太过谄媚,叫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顾老夫人也并未因得她讨巧而更亲近她几分。 未料想这赵玉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想出了这么个阴损的招数来。 且明明将事情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却还偏要在这儿嘴硬。 顾老夫人只觉心中一阵疲累,也不等顾清之开口,径直道:“玉儿,你在京中这般久,你爹娘应当十分想念你,明日我便差人送你回化州,让你一家人团聚吧。” 事态虽发展至此,但老夫人心中仍尚有一丝仁慈。若是由顾清之来决断,只怕赵玉儿不仅会灰溜溜地被赶出京城,还免不了吃一顿苦。 不论赵玉儿要如何,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前程而铺路,如今她已见过京都繁华,再让她回化州,只怕比杖责几十板子还让她难受。 可赵玉儿显然没有感受到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眼下事态已明明白白,顾清之定是将事情查了个清楚,否则怎会反问赵玉儿? 偏生赵玉儿仍不死心,钻了牛角尖,嘴硬道:“表哥为何如此问我,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有假?难不成表哥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亲表妹了吗?” 顾清之略微垂眸,仿佛在品味一个笑话,指尖在桌上点了点:“且不说你房中为何搜出了这些东西,就算你房中干干净净,我也不相信这是闻樱所为。” “更何况,”顾清之放缓语调,低沉又柔和:“闻樱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孰亲孰疏,我还是分得清的。” 顾清之话语轻柔,仿若在说着情话,可听在赵玉儿心中,却如坠冰窖,没由来漫上一股惧意。 也正是因得这股惧意,让赵玉儿一团浆糊般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 赵玉儿总算意识到,她方才急着想撇清关系的那些话语,与胡说八道没什么两样。 赵玉儿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口中干涩至极,想说上一两句话来辩解,却发不出声音来。 见小卉在一旁连连使眼色,赵玉儿忽地想起来,上午送了点心后,小卉还特地寻了个由头去见顾清之院中的侍女,可是亲眼见着顾清之用了一块点心的。 赵玉儿顿时觉得手上有了把握,心中也安定了几分,稳了稳心神,深深吐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然镇定了许多。 “表哥,玉儿不该听风就是雨,无端怀疑闻姑娘。”赵玉儿说着,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又刻意将长发往后划了划,露出白皙的脖颈来。 听着赵玉儿明显放柔了的声音,老夫人只当她是终于认清了局势,要软言几句认错了,顾清之却不自觉眯了眼。 老夫人不知顾清之已用过那有问题的糕点,自然以为他无事,而赵玉儿究竟在那糕点中放了何物,顾清之却清楚得很。 赵玉儿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闻樱。 若非今日皇帝与明月公主刻意多留了他在宫中,让他与闻樱单独相处了一阵,误打误撞引出了那药性,哪怕他回府后凭着自制力轰走了赵玉儿,只怕也要吃上好一番苦头。 见赵玉儿抬脸望着他,一双眼中还泛着些许水光,顾清之心中不仅泛不起丝毫怜惜,面色反而还沉了两分。 “表哥,”赵玉儿复又开口,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刻意的媚,“玉儿知错了,表哥责罚玉儿吧。” 说着,还倾身靠向顾清之,抬起手来想往顾清之膝上伸去。 顾清之微动身子,避开赵玉儿的动作,而后一手撑膝,略略俯下身去,与赵玉儿挨得极近。 赵玉儿心中一喜,正以为那药奏效时,却听得顾清之沉声开口。 “你若乖乖回化州,我便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饶你一回;你若继续动歪心思,我便让你尝尝何为后悔。” 顾清之声音不大,只够赵玉儿一人能听清,明明是低沉柔和的语调,却叫赵玉儿一瞬间僵了身子。 她觉得,顾清之似乎已经将她看透了。她想要做什么,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明知她准备献上 自己,却依旧冷漠地让她好自为之,对她丝毫兴趣也无。 赵玉儿自持美貌,顾清之此举在她眼中无疑是一种羞辱。 可哪怕赵玉儿心中再不甘再屈辱,面上也不敢再表露出分毫来。 顾太尉的名声,赵玉儿是知晓的。 只不过他在老夫人与闻樱面前收敛爪牙,温良谦和,叫赵玉儿几乎快忘了他是那位杀伐果决的太尉大人。 赵玉儿不知顾清之的药性究竟有没有被激出来,可听得此言语,就算再给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继续撩拨了。 赵玉儿咬着唇,一张脸煞白,僵直着身子跪坐在原地,好半晌才干巴巴道:“表哥,玉儿不该胡乱揣测闻姑娘,都是玉儿的错,玉儿已无颜留在京中,还请表哥与老夫人准许玉儿回化州长伴爹娘。” 顾清之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道:“胡乱揣测一事你自请受罚,那下 药一事呢?” 赵玉儿闻言明显愣了愣,有些不大理解顾清之的话语。 污蔑闻樱与下 药,不是一码事吗? 顾清之哂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老夫人没事,我便不会追究了吧?” 说着,抬手屈指扣了扣桌沿。 桌上整整齐齐放着的,都是从赵玉儿房中搜出来的物什。 赵玉儿瞧着顾清之的神色,没由来一阵惊慌。 惊慌之余,又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崩断了,便再也忍不住,连哭带嚷地往老夫人脚边扑去,哭哭啼啼道:“老夫人,玉儿知错了,玉儿真的知错了,玉儿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而后,便把桌上物什地来历以及今日她是想如何嫁祸于闻樱之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说完后,赵玉儿仰起脸来,朝老夫人哀求道:“都是玉儿鬼迷心窍。还请老夫人看在往日地情分上,让玉儿回化州吧!” 顾老夫人瞧她哭哭啼啼的,只觉听得脑仁儿都开始疼了,叹一口气,示意启北将赵玉儿先带下去。 见老夫人不搭话,赵玉儿心中一片凉意,又不知启北要带她去哪儿,心中更是惊慌,抱着老夫人的腿不撒手,哭得更大声了。 老夫人忍无可忍,呵斥一声道:“够了!” 赵玉儿吓了一跳,倒真止住了眼泪。 “你若想借着眼泪将这事儿蒙混过去,那是门儿也没有。” 老夫人说着,叹一口气道:“我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如以前好使,你说说,这件事如何处理才稳妥?” 这句话,便是对顾清之说的。 “赵玉儿暗害祖母,本该是要捉去报官、投入大牢才是,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所幸祖母无碍,不如这样,我修书一封送去化州,究竟该如何处置赵玉儿,便由她父母来决断。祖母您意下如何?” 顾老夫人心中原本矛盾得很,既不想草草放过赵玉儿这般心性歹毒的小辈,又不想让顾清之因得处理此事而在京中引起什么闲话。眼下顾清之此举,倒再合适不过。 饶是赵玉儿再愚钝,此刻也能明白若是此事被她爹娘知晓,只怕她便没有好日子过了。 顾清之若真修书去了化州,那便是明晃晃地告诉化州那一支顾氏,她赵玉儿得罪了太尉府。不论她爹娘以往有多疼爱她,以后也只会将她视作弃子。 赵玉儿仰起头来,想再哀求老夫人几句,就见老夫人点了头,同意了顾清之的安排。 赵玉儿顿觉浑身上下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见赵玉儿仍不住地拿眼瞧自己,一副想求情地模样,顾老夫人心中丝毫也不动摇:“你眼下希望我顾念往日的情分不追究此事,可你往糕点中放药时,心中想着的又是什么?” 老夫人说罢叹了口气,十分疲累地对顾清之挥挥手道:“好了,接下来由你处置,不必在过问我老婆子的意见了。我有些乏了,你先回房去吧。” 顾清之闻言起身,而后带着从赵玉儿房中搜出来的物件一齐出了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顶不起眼的马车便从太尉府驶出,奔向城门外。 赵玉儿回化州了。 闻樱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有些突然。 距入宫泛舟一事已过去了好几日,闻樱得知这件事时,正在房中耐着性子串着璎珞,想要为顾清之打一个剑穗儿,在串得快要没耐心时,听得碧落说起了此事儿。 闻樱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要来上京挑一个好夫家吗,怎的婚事毫无动静儿不说,人还回化州去了?” 碧落比对着剑穗的样式为她理着零碎物件儿,闻言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小姐您若想知道,何不去问问太尉大人?” 闻樱听得这明晃晃的打趣,也不羞也不恼:“我倒是想去见他,可这剑穗儿还未打好,我寻不到由头去见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隔壁新坑求预收哇QAQ 隔壁《江上月》的文案放在这里啦,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收藏哦,啾咪啾咪~ 大燕新帝穆淮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心悦之人,是晋国那位替兄长为质子、在燕国皇宫内隐忍了十五年的锦嫣公主。 而如今大燕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 皇后姜宁灵自然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放不下年少时心中的执念,明知他心悦旁人,仍执意入宫,嫁予他为后。 入宫后,姜宁灵只当不知白月光,陪在他身侧,差点儿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直至她得知新帝不惜放弃晋国每年的赋税与贡奉,只为博锦嫣一展愁眉、直至她得知锦嫣将入宫为妃、直至她得知自己竟然从未入得他眼。 姜宁灵顿悟了。 守着狗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如死遁吧。 新帝娶姜宁灵,不过是因得她与白月光肖似的那张脸。 一个替身罢了,新帝自认内心古井无波。 直至锦嫣站至他面前,新帝看着那张与姜宁灵半分也不相像的面容,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年轻帝王,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慌了。 第68章 真假 碧落努了努嘴,笑道:“太尉大人若是知晓小姐您主动要见他,只怕不知该有多高兴,还需要小姐您费尽心思寻个由头吗?” 闻樱听得碧落如此说,笑了一笑,却未再说话。 若是依着京中那“太尉独独钟情闻姑娘”的传言,那便如同碧落所说,她只要稍稍主动些,便能让顾清之开心。 但闻樱知晓,顾清之心中并未装着哪位女子,什么钟情不钟情的,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小姐?” 闻樱正这般想着,就听得碧落试探着唤了一句。 “小姐,您可是有些累了?不若休息一会儿,给太尉大人的剑穗儿,也不急在这一时。” 见碧落一脸担忧地模样,闻樱不禁有些奇怪:“怎的了,我瞧起来脸色很差?” 碧落犹豫一番,还是实话实说地点了头。 闻樱静默一瞬,而后放下手中还未完成的剑穗,起身朝床榻走去:“昨儿夜里做了好几个梦,想来是休息得不好,我再睡一会儿。” 碧落跟过去,替她褪下外袍,待闻樱在榻上躺好后又为她掖好被子,而后退了出去。 闻樱躺在床榻上,却丝毫困意也无。 她昨儿夜里一个梦都没做。 碧落瞧见她脸色差,不过是……她想着顾清之一事,心中有些纷乱罢了。 闻樱虽不愿承认,但方才一想到顾清之心中并无她时,她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闻樱在被褥中翻了个身,瞧着床帷边覆着的纱帐,微微有些出神。 她是看过肖染写的这本书的,她也没忘记自己起先是为何要厚着脸皮去唤他一声“清之哥哥”。 可如今变数太多,眼下所发生的这些事情,早已与她所知的原剧情大不相同。 如今她与朱璃已然和解,何予洛便不会再因得她与朱璃有何过节而对她不满,更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斩于剑下。 更何况明月公主又与她亲如姐妹,当朝皇帝也与她交情颇深,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还可以安稳一世。 换言之,她已然没有必要再刻意靠近顾清之了。 若是顾清之心中并未装着她,那这婚事也不过是徒增负担,不要也罢。 可如今赐婚圣旨已下,她与顾清之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闻樱难得有些茫然。 闻樱闭了闭眼,慢慢坐起身来,垂眸看着锦被之上繁复的花纹。 自己这样,似乎是在患得患失。 是了。 患得患失。 闻樱思索一瞬,而后猛地掀开被褥,翻身下榻,胡乱套上鞋袜,扯过搭在架子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便大步往外冲去。 守在门口的碧落被吓了一跳,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闻樱,惊奇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闻樱心中装着事儿,一时间并顾不得许多,被碧落拉住了还要往外去:“碧落你说得对,我是该去见一见顾清之了。” 碧落登时哭笑不得,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儿也没松,拉着闻樱往屋里走:“小姐,就算您许多天没见太尉,相思成疾,也该好好打扮一番才是啊。” 说着,又不了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小姐不是常常与奴婢说这句话吗?” 闻樱听着颇有些好笑,这个碧落,越来越敢打趣她了。 不过闻樱虽顺着碧落的意坐在梳妆台前,却并未重新梳妆,只是让碧落为她整理好了衣裙,又挑了一只镶着雀蓝色宝石的金钗换上,便唤人备了马车,往太尉府里去了。 一路上,闻樱探身催促了车夫好几回,让他快些赶路。车夫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平日里娴静稳重的小姐如今竟连声催着让马车快些,便不敢怠慢,驾着马车一路往太尉府疾驰而去。 马车紧赶慢赶来到太尉府门前,还未等马车完全停稳,闻樱便提着裙摆跳了下来。 车夫看得心惊肉跳,愣愣地看着闻樱一路冲进了太尉府。 守门的家仆反应快得很,自闻樱从马车上跳下来时便眼尖地认了出来,正要迎上前去行礼,就见这位平日里一步三喘的主儿风风火火地越过他,跑进了大门里。 家仆一句“闻姑娘”卡在喉咙中,有些呆滞地看着闻樱如同风一般地背影,又回过头看着同样愣在原地地家仆,两人大眼瞪小眼。 方才那位一溜烟便没影儿了的人,当真是闻姑娘? 闻樱一路上并未想许多,只想快些见到顾清之,好将心里的话问出来,待当真跑进了太尉府里,闻樱才发觉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么大一个太尉府,她压根儿不知晓顾清之在哪儿。 跑得太急,一个领路的人都没有。 大意了。 闻樱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 方才跑得太快,眼前都有些泛白了。 现如今停下脚步,闻樱这才觉得好受些许,却又觉得胸腔里一颗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正在慢慢平静下来。 闻樱回身看了看,不知自己现在正处太尉府何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闻樱觉得自己相见顾清之的心情,并没有那么迫切了。 要不,今日先回府吧? 闻樱这般想着,而后慢慢退了一步。 正当她准备循着原路返回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地声音。 “蓁蓁?” 胸腔中那颗原本已渐渐平复下来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闻樱顿了一瞬,而后回过头去,便看见那人一身玄色衣袍,于微微暖风中立于廊下。 闻樱漾起一抹笑,唇边两个梨涡浅浅:“清之哥哥。” 少女鬓发微乱,因得跑动地原故,头上的朱钗已有些歪了,明明是该带有几分狼狈的姿态,可她一双眼睛却明亮纯澈,璀璨若星辰。 顾清之只觉自己心跳慢了下来。 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 只有少女唇边若隐若现的梨涡,以及她周身萦绕着的梨花清香,是那般清晰。 闻樱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朝顾清之走去,来到他面前站定,而后仰起头来问他:“清之哥哥,外边儿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少女的神色无比认真。 顾清之知晓她想问什么,却有些拿不准她的用意,静默一瞬后,还是如实道:“假的。” “那……”闻樱仰着脸看他,黛眉轻蹙,似乎是在斟词酌句。 顾清之也不急,只垂眸看着她,等待着她将要说的话。 闻樱其实自己都未想好此番过来究竟是想问什么,不过是凭着一股劲儿,冲动之下跑了过来。 如今顾清之就在她面前,闻樱倒不知要说些什么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道:“如今成平公主已去夷族和亲,西北战事可算是平定了?” 顾清之点头:“算。” “那你……”闻樱原本想问他,那你何时娶我,可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变成了:“那你,可愿意娶我?” 顾清之轻轻一笑:“愿意。” 他的回答来得太快又太轻易,闻樱心中那点儿莫名的情绪不仅未消散分毫,反而还愈发浓烈了起来。 只不过还未等闻樱再说些什么,顾清之便继续开口截过了话头。 “流言在我放出去时是假的,但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假亦成真。” 闻樱只觉脑子转得不够快,直到将顾清之这句话在脑中翻来覆去过了两遍,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假亦成真,那便说明,顾清之如今是…… “蓁蓁,我心悦你。” 闻樱的思绪还在脑子里拐弯,便听得这么一句话,登时只觉得周身都畅快了起来,心中那缕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已然消失无踪。 闻樱一时间只觉心中涨得满满的,也不想顾及那般多,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近顾清之怀里,而后踮了踮脚。 够不着。 闻樱又往后退开半步,对顾清之笑道:“清之哥哥,你低下头来。” 顾清之依言弯下身子。 而后便觉少女柔软的唇瓣在他唇上轻触了一下。 一触即分。 却足以让他怔愣在原地。 许是少女的举动太过令人意外,顾清之在恍惚间并未意识到,周身的梨花香气比起往常来要浓烈些许。 见顾清之仍弯着身子立在原地,闻樱只觉心情愈发好了。 难得见他这般模样。 闻樱眉眼带笑,强忍着拍拍他面颊嘲笑他愣神的冲动,光明正大地打量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顾清之当真是极好看的。 从前她怎的就没发现呢? 闻樱看着看着,不自觉又凑上前去,仰着脸在他上挑的眼尾处又落下一个印迹。 正当她要退开时,却不想顾清之忽而直起身来,而后展臂将她揽入怀中。 顾清之垂下头去,想看少女被他忽然揽入怀中后的羞涩神情。 想来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因得这般突然而来的亲昵而羞涩几分。 哪知闻樱丝毫不见羞涩,不仅抬手环住了他的腰回抱住他,甚至还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顾清之哑然失笑,而后将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怀里这个,看来还真不是普通女子。 闻樱靠在顾清之胸膛之上,待心中翻涌渐渐平复下来,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向他到:“赵姑娘怎的突然回化州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没必要让闻樱知晓许多,顾清之轻描淡写道:“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闻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感觉顾清之抬手扶正了她发间已然歪斜的珠钗,而后问道:“你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还跑得这般急?” 作者有话要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出自《左传· 曹刿论战》 第69章 心意 闻樱方才还在笑话顾清之愣了神,眼下听得他问话,却轮到自己犯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总不能告诉他是自己被碧落一句话弄得心中难安,要听得他一个确定地答复,这才头脑一热冲来了太尉府吧? 那他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闻樱思索了一瞬,瞎扯道:“我正巧路过你府上,便想着进来看看。” “哦?那为何方才一见我便没头没尾的问什么真真假假的传言?” 闻樱继续睁眼说瞎话:“方才进来前听得街边有人谈论,我好奇问你一句罢了。” “那为何又要问起赵姑娘?” “赵姑娘是你表妹,她突然离京,我自当要关心关心。” “原来如此。” 顾清之淡淡应了一句,听起来似是被说服了的样子。 闻樱抬头瞧他一眼,见他挑着眉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样,顿时觉得自己这些胡言乱语一出口便被他看穿了。 闻樱左右瞧一眼,见庭院中并无旁人,便道:“我不过是想知晓你心中究竟是否有我而已。” 这句话说得既小声又飞快,几乎要与自言自语无异。 偏生顾清之听清了。 顾清之知晓小姑娘定是觉着不好意思了,本不想再在此事上再多言语,省得把人惹急了恼羞成怒,可这句话在他耳边绕过一圈,倒叫他唇边笑意有些压不住了。 顾清之抬手将怀中人圈得更紧了些,轻笑道:“那你眼下可知晓了?” 听得他这般问话,闻樱面上一红,知晓顾清之定是听清楚她方才那句话了。 既被顾清之听到,闻樱也没什么好忸怩的,从他胸口之处仰起脸来,眉眼弯弯道:“知晓了。” 端得是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方才那点羞涩已无影无踪。 顾清之不由得抬手捏了捏闻樱的面颊,想看看怀中少女面皮究竟有多厚。 换了旁的姑娘,只怕此情此景下面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偏生怀中这个还能笑嘻嘻地与他说着喜欢不喜欢。 闻樱由着他捏了两下,而后忽地想起什么,偏了偏头躲过他手指,正色道:“清之哥哥,我特地过来问你这些,那你呢,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难道,就不想确认一下我是否与你心意相通吗? 话音刚落,闻樱就见顾清之挑了挑眉。 那神情,明晃晃地透出四个大字:这还用问? 闻樱眨了眨眼,决定闭嘴。 得,看来是她戏太好,顾清之对她的“心意”早已深信不疑。 闻樱一头扎进顾清之胸膛,埋了两秒钟,又觉得这样不行。 凭着她十余年来看书的经验来看,闷头“以为”他懂了,是万万不行的。 有多少虐恋都起源于“我以为你懂我”呢? 从前她看书时,就吐槽过男女主之间许多误会想要解开不过是多讲一句话的事,现如今,她可不能让这般剧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般想着,闻樱抬起头来,直视顾清之双眸,对他道:“清之哥哥,我,我也……” 闻樱原以为这不过一句话的事,谁知话到嘴边,她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尤其是这样与他眸光相对的时候。 顾清之并不知闻樱要说什么,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出后半句话,并无旁的神色。 可即便如此,闻樱双颊之上仍是渐渐漫上粉色。 见她面上粉色越来越深,顾清之不禁微微皱眉,伸手往她额上探去:“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闻樱正酝酿着情绪,冷不丁见顾清之这直男般的举动,只觉方才的旖旎气氛全然消失不见,也不觉得羞涩不羞涩了,抬眼对他道:“清之哥哥,纵然你心中知晓,可是我还是想亲口说与你听。” “清之哥哥,我亦心悦于你。” “清之哥哥,我也想听你亲口说出对我的心意,而不是独自从流言中猜测犹疑。” 少女一双眼眸如星辰般纯澈明亮,似是能一望到底,又似是无边无际。 顾清之有些微的恍神,而后便应道:“好。” 这般言辞,直白且热烈,却并不叫他反感。 闻樱得到了肯定地答复,颇为满意地继续靠进顾清之怀中,正要平复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害羞之意,却听得顾清之喟叹一般地道:“蓁蓁,我应当早些重视起这纸婚约来的。” 闻樱浑身一僵,在心中连道了几句“大可不必”,抬起脸来对顾清之假笑道:“我早年间不懂事,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若你那时便重视起来,只怕要与我不欢而散了。” 顾清之原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听得闻樱这般说,也被勾起了回忆:“说起来,从前我的书信日日送去你府上,你从不回信,为何有一日忽地开始回信了?” 说着,又道:“之前你还与那位朱姑娘在大街上起了争执,当真是为了何将军?” 闻樱心中奇怪这好端端的袒露心迹怎的越走越偏,但顾清之问的这事儿又不能不答,只得避重就轻道:“我从前不知晓你的好,你又日日往我府中送书信,我便不知珍惜,从不放在心上。但后来有一日忽地明白自己心意,便觉不能叫你等不到回音。” 说罢,还小声补充道:“都说了我早年间不懂事嘛。” 见闻樱面上一派心虚,顾清之也清楚她大约又是在说瞎话,不谷欠计较,但心中又不自觉生出对何予洛的些许不满来。 下次再见到何予洛,不若同他到武场上切磋一番。 见顾清之并未再深究,闻樱忙转开话头道:“清之哥哥,我出来这般久,该回府了。” 说着,闻樱便要往外走去。 哪知却被顾清之一把又拉了回来。 “说不清楚,便想跑?” 对上顾清之似笑非笑的眼,闻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气势上莫名便矮了一大截,小声道:“没,没有。” 顾清之也不松开她的手,就这样带着闻樱往前走去:“既然如此,不若随我去书房,好好将这事儿说个明白。” 闻樱不自觉瞪大眼,说清楚便说清楚,去书房做什么? 感觉到少女抗拒般地想要挣脱,顾清之力道丝毫不减,继续带着她往前走去。 闻樱几乎是被半拖半抱地带到了书房。 顾清之的书房,她还从未来过。 只不过闻樱眼下也无甚心思去打量书房的陈设,只是颇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口,听得顾清之对她说了句“你先坐一会儿”后,便大步朝里走去。 而后来到桌案前坐下。 而后翻开卷宗。 而后便不再抬头了。 闻樱见他动作,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原来他只是要来书房处理事务罢了。 想来他本就是要来书房,不过是半路上遇见她,被她拦了下来罢了。 闻樱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笑自己方才竟如此紧张。 真是,她究竟在紧张什么? 见顾清之凝神处理事务,闻樱便不想打扰他,便环顾一周,见窗下有张美人榻,便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上面。 又抬眼瞧了瞧顾清之,见他眉头微蹙,显然是一心处理事务,无暇顾及她,又见他手边卷宗已堆积不少,想来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便放松身子倚在了榻上,想闭目凝神一会儿。 谁知凝着凝着,倒真睡了过去。 顾清之虽处理着手中的事务,可闻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角余光中,半点也未错过。 见她竟毫无防备地在他书房中睡了过去,顾清之不由得柔和了眉眼,定定瞧了闻樱一阵后,这才继续手中事务。 不过这到底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闻樱浅眠了一会儿,很快便醒了过来。 顾清之仍坐在案前,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房中静可闻针落,只听得到纸笔的沙沙声。 许是他正坐在书案前的原故,闻樱只觉顾清之周身的气势都柔和了许多,眼下看着不像是生杀予夺的太尉当朝太尉,反倒更像是一位温润书生。 闻樱没由来得感到一阵安心,复又闭眼睡了过去。 待顾清之处理完手中事务,抬眼往窗下一瞧,见闻樱仍卧在美人榻上,呼吸绵长,模样乖巧至极。 顾清之放下手中物件,瞧了闻樱一会儿,而后便起身出去门外,吩咐了几句,便又回转身来,缓步朝闻樱走去。 待行至榻前,见闻樱并无半分转醒的样子,便半俯下身去,想要唤醒她。 谁知他刚刚弯下身,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闻樱便自己睁开眼,醒了。 顾清之撑着榻边,悬在半空中,俯身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闻樱将将睡醒,脑子还有些慢半拍,见顾清之距她不过一尺之遥,二人又是这般姿态,还未来得及想上许多,便将心中所想直接问了出来。 “顾清之,你想偷亲我?” 说到底顾清之也从未与哪个女子如此亲昵过,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便听得闻樱这句话,顿时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蓁蓁,你方才唤我什么?” 听得这般语气,闻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立马改口道:“清之哥哥。” 她方才仿佛一时口快,将唤了二十余年的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不过闻樱心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清之,神色间要多无辜便有多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清之;连名带姓叫得这么顺溜,是不是背地里骂过我许多次? 闻樱;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承认。 第70章 绵长 连名带姓唤他顾清之的人,少之又少。 朝中熟稔之人,多半会唤他的字;身边亲近之人,也不会这般唤他大名,至于其余之人,碍于他身份地位也好,碍于他名声也好,总而言之,当着他的面都会尊称一声太尉大人。 而闻樱这句“顾清之”,唤得再自然不过,仿若已经唤过千百回。 不过,应当是他想多了。 顾清之压下心中这股怪异之感,直起身来。 闻樱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知晓自己方才连名带姓唤他的举动着实有些逾矩,只是又因得刚睡醒地缘故,脑子还转不快,不知该说些什么圆过去,只抬眼看着他,一副谷欠言又止地模样。 但闻樱眼下这般想蒙混过关却又想不到好法子地模样落在顾清之眼中,却又变了个味道。 少女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又因得方才一时口快连名带姓地唤他而生出了丝丝怯意,神情如琉璃般清透又脆弱。 顾清之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只觉自己方才那股怪异之感实在是有些莫名,安抚闻樱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想如何唤,便如何唤。” 闻樱正不知该如何圆过这次口误,便听得顾清之自己反倒先将其轻轻揭过,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房中复又安静下来。 顾清之虽从榻边直起身来,可与闻樱依旧挨得极近,而闻樱此时正侧倚在榻上,撑着手谷欠起未起。 气氛仿若有些微妙。 闻樱不知是否是自己地错觉,她虽未抬头,可总觉顾清之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一刻也未离开过。 且不知怎的,二人明明已将心意袒露开来,按理来说当再无隔阂,可闻樱却觉得,自己比从前反倒更要忸怩许多。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抬起头来看顾清之一眼,以证她猜测是否属实时,就听得门边传来轻叩声,而后有仆从小声说了句什么。 顾清之抬脚往门边走去。 闻樱只觉得周身陡然一松,暗暗深吸了几口气,以平稳跳得有些乱的心。 待心中平复下来,闻樱朝门边望去,便见几名侍女端着纹样精致地器皿进入房内,将这些物件一一放置在距离书案不远的圆桌之上,又迅速退了下去。 顾清之示意侍女们将他方才吩咐下去备好的物件一一放好,回过身正要唤闻樱过来,待看清她模样时,却又顿住了言语。 闻樱正撑着手半倚半起,乌黑柔顺的长发从肩颈处滑落,更衬得肌肤如玉;琉璃似的眼眸中带着不加防备地亲昵,端得是我见犹怜。 不知是否是常年体弱地缘故,整个人更显一股娇柔之美。 顾清之有一瞬间的恍神。 待回过神来,又觉自己有些好笑。 自己方才,可是被美色迷了智? 闻樱尚不知顾清之心中所想,只是瞧着桌上那些物什,有些不明所以:“清之哥哥,这些是何物?” 闻樱虽说着话,可依旧并未起身,且她也未多想,只觉眼下是最舒服的姿态,便并未刻意调整。 只是她并未等到顾清之答话,反倒见他大步上前来,朝她伸出了手。 闻樱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已然被顾清之定为“没骨头”,只当他要带自己过去,也未多想,伸出手搭在他手上,而后便从榻上起身了。 也不知是她对顾清之太过放心还是旁的什么原故,闻樱起身时将大部分力气全倚在了顾清之伸过来的手上,没留意脚下,一个不慎踩虚了一步,吃不住力复又往后倒去。 若是这般直直倒回美人榻上,只怕屁月殳蛋儿要裂成四瓣儿了。 闻樱脑中只来得及模模糊糊闪过这个裂成四瓣地念头,还未来得及觉得怕,便觉顾清之胳膊一个用力,叫她稳住了身子。 只是…… 她并未往后倒回美人榻上摔上一跤,却也并未被顾清之顺势拉着护进怀里。 就这么清清淡淡地晃了两晃,而后站稳了身子。 闻樱顿觉有些无趣。 而后又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有些期待被顾清之顺势抱入怀中? 自己怎的会有这般不矜持的想法,这还得了? 见少女面色变了几变,顾清之只当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便安抚了两句。 闻樱抬头望着他,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莫怕”,心中一动,抬脚往前一步,与顾清之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 顾清之垂眸看着她,不躲不避,却也未有任何顺势主动之举。 闻樱仰起头来,看着顾清之双眸,轻轻笑道:“清之哥哥,我向来不明白何为‘坐怀不乱’,你可否同我解释一番?” 少女的声音带着上扬的笑意,说是请教学问,字字句句间却带着打趣。 顾清之哪还有不明白的? “坐怀不乱。”顾清之一字一句重复了闻樱的话语,却只是垂眸看着她,并未有旁的举动。 闻樱当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继续仰着脸看着他,等待着他后半句话。 哪知后半句话没等到,却被顾清之虚虚拦住后腰,而后便听得他天生带着些哑意的嗓音轻声道:“我也不甚知晓其意,应当,是这样?” 闻樱没料想被他反将一军,只是他动作并算不得多逾矩,仿若当真在认真与她讨论这几个字地意思一般,倒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当闻樱谷欠顺着他的话含糊应下,而后赶快越过这个话题时,却觉原本虚虚环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而后便听得顾清之的声音更靠近几分:“还是说,应当是这样?” 闻樱被这股力道拉得紧贴在他怀中,面色不自觉红了一红,正要开口反驳与他说“并非这样”,却又被顾清之带着往后退了一步一步,整个身子抵在了窗边的墙上。 顾清之双手环在她身侧,困她于方寸之间,而后略略俯下身子,与闻樱的唇不过毫厘。 “还是,这样?” 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扑来,闻樱僵了身子的同时,却又觉得后背上窜上一股酥酥麻麻地痒来。 闻樱还未捋明白过来眼下局面怎的会变成这样。 原是一时兴起想撩拨一下顾清之,看他是否当真如面上一般冷情寡谷欠,怎的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倒变成她如此被动了? 不愧是太尉大人,玩不过玩不过。 二人之间向来都是闻樱厚着脸皮主动一二,顾清之甚少与她这般亲昵,眼下与她距离如此之近,闻樱难免生出几分羞涩之意来。 顾清之在这一瞬间觉得,周身的梨花香气仿若浓烈了些许。 他独爱这般清甜之气,眼下这股香气越发清晰,顾清之心中愉悦,眼中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些许。 他这几分笑意倒叫闻樱回过神来。 不过顾清之这几分笑意,落在闻樱眼中却多了许多不同地意味来。 只怕顾清之方才是看穿了她戏谑地心思,故意做出此举,好叫她戏谑不成反羞窘。 闻樱这般想着,心中忽地被激起了不知名地好胜心,方才那些小女儿家的羞涩全然被抛在脑后,感觉到顾清之近在咫尺的呼吸,索性一仰头贴了上去,叫二人之间再无距离。 她本就存了争个输赢的意味,倒无旁的旖旎心思,于是,一触即分。 待退回来后,闻樱满意地看着顾清之眼中笑意褪去,转为愕然。 闻樱觉得自己小小的胜利了一回,弯着眼睛朝顾清之笑:“清之哥哥,我也不甚清楚,也许,当是这样?” 话音刚落,便被封住了唇。 不同于她方才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顾清之温柔辗转,却又叫她抗拒不得。 闻樱再一次陷入了捋不明白当前事态发展的茫然境地。 只不过她如今脑子昏昏沉沉的,分不出神思来再考虑这些,只被迫承受着顾清之的动作,一双手抵在他肩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待绵长的一瞬结束,闻樱昏昏然间觉得顾清之要直起身推开,登时清明了几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手攀住他肩膀,一手勾住他脖颈,不让他退开。 顾清之原本松开了她腰肢的手因得她这个动作复又覆了上来,见闻樱下意识地环抱住他,低低笑道:“蓁蓁可是觉得,还不够明白?” 闻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气恼道:“你若是松手,我便会摔落下去,自当要抱紧你。” 顾清之“唔”了一声,而后颇有些明知故问道:“可是腿上没了力气?” 闻樱复又瞪了他一眼,并不想做答。 她总不能告诉顾清之,说方才那一口勿几乎抽去了她所有力气,此刻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那多丢人啊! 闻樱这般想着,只觉得不解气,又瞪了顾清之一眼。 这般眼神,闻樱自认是“恶狠狠”,但落在顾清之眼中,却同水光潋滟无什区别。且少女此刻眼尾通红,仿若芙蓉带露,与平日里相同又有些许不同。 当真是媚而不自知。 闻樱小口喘着气,待气息稍平复下来些许,便松了力道,正要将顾清之往后推一推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却不想顾清之在觉察到她力道时,扣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不仅未退一步,反而更进几分。 闻樱冷不防撞上他胸膛,正没好气地要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就听得耳畔带着些微哑意地嗓音道:“蓁蓁为何要推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大意了大意了 第71章 甜枣 闻樱未料及顾清之动作,猛然撞上他胸膛,正晕头转向着,便听得他问了这么一句。 闻樱还未来得及答复,却听得顾清之又道:“‘坐怀不乱’四个字,我当真是不知晓,不若蓁蓁同我一道探讨一番?” 顾清之语气明明再正经不过,可听在闻樱耳中却仿若有些别样的蛊惑意味,叫她耳尖不自觉漫上一层粉。 “你书房百十来卷书,总能找到一本来解释一二,何需费心探索?”闻樱站稳了身子,伸手推了推他。 这回顾清之倒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直起身来,顺着闻樱的力道往后退开几步站定。 他虽往后退了开,可闻樱只觉耳根处泛起的温热并未有散去的趋势,便没话找话道:“清之哥哥,你还未告诉我方才送进来的是何物呢。” 听得闻樱问起,顾清之便带她来到桌前,将方才端进来的那些瓷碟一一打开。 闻樱垂眼一瞧,见都是些枣糕蜜饯一类的吃食,顿时有些不明所以,抬起脸来以询问地目光看向顾清之。 顾清之目光在各式各类的蜜饯上流连一圈,而后抬手用食指与中指拈住一块色泽饱满的杏脯在指尖,递到闻樱唇边。 闻樱更加不明所以,抬眼瞧着他,却还是顺着他的意张口,将他指尖那块杏脯含入口中。 因得那杏脯是被顾清之拈在指尖的原故,闻樱无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察觉到唇上传来的触感,闻樱耳尖上的粉色不自觉又深了些许。 也不知顾清之是不是故意的。 还未等她细想顾清之用意,便听得顾清道:“我知晓你喜甜,却不知你最喜欢哪一样,蓁蓁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多了解些许?” 顾清之唇边一抹浅淡笑意,似是对她方才自然而然接过杏脯的举动十分满意,而后又继续道:“不知方才那样,蓁蓁可喜欢?” 方才那杏脯饱满细软,甜而不腻,闻樱正要答上一句“喜欢”,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问她喜不喜欢方才那杏脯,可若将这话在脑中多琢磨两遍,倒觉出不同意味来。 那句“方才那样”,有些像是在说二人那些预料之外的亲昵来。 但顾清之偏生又未说明,若她此时反驳了去,倒像是她在心心念念这事儿似的。 闻樱正为难着,顾清之许是觉得她久久未答,便又道一句:“若是喜欢,可要再来?” 闻樱拿不准他到底是只说杏脯,还是有意要隐约影射方才的亲密之举,便索性并不想那许多,也伸手拈了一块儿杏脯,学着顾清之方才的样子递到他唇边,弯着眼笑道:“这杏脯饱满甜润,我自是喜欢的。不过这样好的东西,我可不能一人独享,清之哥哥,你也来尝一尝?” 闻樱话语中虽是问他要不要尝尝,可手中的果脯却举得高高的,几乎要抵在他唇上。 顾清之垂眸看着笑眼弯弯的少女,觉的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只能同她方才一般,张口咬住了那块杏脯。 闻樱见他抿紧了唇,慢慢嚼着这果脯,唇边梨涡不自觉更深了些许。 顾清之不喜甜,她自是知晓。 他既用言语逗弄她,那她塞给他一块他不喜欢的吃食,应当算不得过分吧? 少女眯着一双杏眼,带着些许恶作剧得逞后地得意。 顾清之心中那股怪异之感复又涌了上来。 就如同方才唤他“顾清之”唤得再自然不过一般,少女似乎笃定他接下这枚杏脯后会颇有些无奈。 难不成闻樱知晓他不喜甜? 可是这等关乎他个人喜好的事情,知晓的人寥寥无几,闻樱是如何得知的? 闻樱并未想那许多,喂顾清之一枚杏脯后,便将目光落在桌上碟中那些各式各样的果脯蜜饯上去了。 她的确喜甜食,只是平日里太傅夫人担心她由着性子没个节制而吃坏了牙,便看得紧些,闻樱自个儿也知晓这些吃食多用无益,也不贪嘴,只偶尔想了,便吃上一碟。 而太尉府上这些果脯蜜饯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与闻樱平日里常吃那些有些许不一样,看上去更诱人些。 更何况眼下许多蜜饯一同放在桌上,闻樱能嗅到萦绕在鼻尖的丝丝香甜味道,倒真勾起她馋虫来了。 说起来,太尉府上的蜜饯,她先前便用过一回。 思及此,闻樱便在那一碟一碟的蜜饯中寻了起来。待寻到蜜枣,便又抬手拈了一个,放入口中。 上回是为何用了蜜饯,闻樱已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她最喜甜枣,眼下拈了一个甜枣在手中,倒隐约又想起来些许。 上回顾清之似乎也是这般,叫人捧了许多种蜜饯来,叫她自己挑。 不同的是,上回顾清之一并拿来这般多种类的蜜饯,只不过是为了图省事儿,并不在意她喜欢哪种不喜欢哪种;而这一回,顾清之特地备全了种类让她挑,看哪一个合她口味。 闻樱心中不自觉柔软几分,伸手又拈起一枚甜枣,递到顾清之唇边,眉眼带笑:“清之哥哥,我喜欢这甜枣,你也来一个?” 甜枣泛出浅浅的香甜味道,绕在顾清之鼻尖。他不过刚刚咽下那枚杏脯,闻樱便又递了另一枚蜜枣上来。 顾清之无奈一笑,正要低头咬住那枚蜜枣,却见闻樱立刻收回手去,将甜枣放入自己口中。 “既然你不喜甜,那还是由我代劳吧。” 少女说得一本正经,仿若当真救顾清之于艰难之境。 闻樱知晓他不喜甜,也没真想让他再用一枚蜜枣,只不过是因得想起了上回之事而想逗弄一番罢了。 闻樱刚刚收回手,便听得顾清之道:“蓁蓁好像很了解我,连我不喜甜都知晓。” 顾清之微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似是开心她竟能了解他至此。 闻樱却没由来地心中一凛。 顾清之似乎话中有话。 她知晓顾清之喜好,却未曾想过这些事情她应不应当知晓。 毕竟有些细致的习惯,若非常年生活在一处之人,是难以知晓的。 更何况顾清之身为当朝太尉,手握重权,自是不可能让人轻易便将喜好知晓了去。 如此一想,她能知晓顾清之不喜甜,的的确确有些不寻常。 闻樱脑中只来的及模糊闪过这几个念头,便听得顾清之又道:“说起来,之前我身受重伤的那一回,你便已经知晓我不喜甜了。” “蓁蓁当真是了解我。” 顾清之略略俯下身子,一双墨黑的眼落在她一张芙蓉面上,似是要从她细微地反应里瞧出些许端倪。 闻樱背后不自觉泛起一层薄汗。 顾清之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说出这般话语。 不过,他应当只是奇怪她为何会知晓他如此细致的习惯,并未怀疑旁的。 见顾清之墨一般深邃的眸子盯着自己,闻樱身子紧绷几分,却强迫自己不能移开视线,迎着他目光望进他眼里。 若是偏开了目光,那便坐实了是心虚。闻樱这般想着,目光更坚定了几分。 气势上可不能输。 “清之哥哥,我从前太不了解你,眼看着婚期将近,担心会因此惹得你不喜,便借着陪老夫人说话的机会旁敲侧击了你的喜好,又向你府中的老人们打听了一番,这才知晓了关于你的许多事情。” 闻樱说着,伸手去拉顾清之袖摆,可怜巴巴地晃了晃:“清之哥哥,你不高兴了吗?” 顾清之定定看了她一瞬,而后道:“没有。” 闻樱猜得没错,顾清之的确是在唬她。 从他二人第一次见面起,少女便十分懂他,既拿捏得住他喜好,又不会做得太过,还会偶尔在他底线边缘试探一番,叫他无奈的同时又觉她活泼可爱得紧。 她太了解他了。 不过若是将他一手抚养长大的祖母告诉了她许多事情,那便都说得通了。 况且太尉府中的家仆一个二个都盼着他二人恩爱美满,若是闻樱肯花心思向下人打听他的喜好,只怕这些人会欢欢喜喜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樱见自己明明厚着一张脸皮用出了装可怜的小白花招数,顾清之却仍是板着一张脸,便索性面皮更厚一些,朝他怀中一扑,埋首在他颈间,用尽毕生所学模仿着小白花的语气道:“清之哥哥,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做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似乎是有些害怕会惹得他反感。 顾清之无奈,伸手扳住她肩膀,想看着她双眼认真告诉她,他并未因此生气,却不曾想在他捏住闻樱下巴叫她抬起脸来后,见她一双杏眸中水光盈盈,似有泪珠谷欠落未落。 见此情景,顾清之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生气不生气,只得将人揽入怀中,低声轻哄。 闻樱呜咽了两声,顺势抬手环住他脖颈,将脸埋进他肩窝,不自觉扬起一个笑。 总算是浑水摸鱼过去了,美人计诚不欺我。 假模假样地抽噎了一阵后,闻樱在顾清之肩上蹭了蹭憋出来的眼泪,从他怀中直起身子道:“那,清之哥哥,从今往后,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亲口告诉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清之: 她这么紧张,生怕我因此而生气,一定是爱惨了我。 闻樱: ……嘤嘤嘤。感谢在2020-12-18 16:42:44~2020-12-22 03:4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学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婚期 少女眼眸清澈,定定地看着他,似是要听他许下一个承诺。 顾清之神色微敛,顿了一顿,而后俯下身去在她仍泛着泪花的眼尾落下一吻。 “好。” 话语间,是难得地温柔缱绻。 闻樱顿时漾起一个笑来,唇边梨涡浅浅,开心地复又扑进顾清之怀中。 顾清之抬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心中划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闻樱靠在他肩上,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她借着对青梅竹马顾清之的了解,一点一点打开顾太尉的防线,原是只想寻求一个庇护,但如今看来,顾清之于他而言,可不仅仅是一个庇护那般简单。 她冲动之下跑来太尉府见他也好,被他看穿之际紧张也好,如此种种,都被顾清之牵动着心绪。 闻樱在这一瞬间,忽而无比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清之哥哥。”闻樱抬手环住他脖颈,在他耳边喟叹般地唤了一句。 顾清之将人拥得更紧以做回应,等待着她下一句话。 闻樱也不知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感慨般地唤了他一声,待察觉环在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便埋首在他肩窝处无声地笑了一下。 只是这般抬手环抱住他,闻樱心中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之感。 二人相拥而立,不知过了多久,闻樱花才仿若惊醒一般伸手推了推他:“清之哥哥,我临时起意跑了出来,已过了这般久,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爹爹娘亲要担心了。” 顾清之“嗯”了一身,直起身道:“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虽出门得急,马车却还是备下了的,你不必担心。”闻樱见他桌上仍有几宗卷轴,猜想他应当还有事情要忙,便推辞道。 闻樱正觉得自己十分体贴,几乎已经有了贤妻的觉悟时,却见顾清之就当没听见一般带着她往外走去,出房门前还为她拢好了披风,又扶正了方才因得那些动作而有些歪斜的发簪,而后才抬脚跨出了房门。 闻樱跟在他身侧,双颊之上因得他方才的体贴举动而浅浅泛了一层粉色,偷偷抬眼看看顾清之,见他敛了神色,便也同他一般,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只是却伸出手去,绕过宽大的袖摆寻到他的手,而后与他交握。 顾清之身形明显僵了一瞬,似是没料到闻樱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捏着掌中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细小手,握紧了几分。 二人交握的手被宽大的袖摆遮住,远远看去,不过是离得近了些。 但这般近的距离,也应证了二人之间的亲昵。 闻樱二人从书房一路行至大门口,遇见了他二人的家仆一个个都低下头去,似是不敢直视,可当他二人越过前去,闻樱似乎能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着的兴奋低语。 顾太尉“苦恋”她这般久,如今心愿得偿,想来他们都是在为顾清之开心吧。 闻樱这般想着,抬头看向顾清之侧颜。顾清之似有所感,侧过头来垂眸看向她。 二人相视一笑。 身后已平息下去的声音复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闻樱拉着他的手晃了,笑道:“你府中这些人,似乎很是开心。” “我从前苦苦爱恋于你,只差相思成疾,如今得偿所愿,他们自然为我开心。” 那些“顾太尉钟情闻姑娘”的流言是真是假,二人都心知肚明,顾清之眼下这话明显是玩笑,可他偏生一本正经,虽然她明知是假,却也想信他几分。 闻樱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京中之人会对顾清之放出去的流言这般相信了。 连她这等知晓内情之人,听得顾清之此话都忍不住想信以为真,更何况那些不明真相之人了。 闻樱原还为着这流言而心中有些别扭,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些流言,只怕她抱金大腿也不可能抱得如此光明正大,也不可能得到众人的推波助澜,便又不想这许多,只加深了唇边笑意,握着顾清之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 待出府上马车之际,闻樱见碧落唇边也带着抑不住的笑意,便问了一句,待听得碧落说着“见小姐与太尉大人感情甚好,奴婢也觉开心”云云,闻樱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分羞涩,也顾不得说上什么,抬脚进了马车,动作利落非常。 马车一路行至太傅府,闻樱被碧落扶着下了来,正要与顾清之道别,就见顾清之自然而然地带着她往门内走去。 自然地仿佛是回他自己府上似的。 似是感觉到了闻樱的诧异眼神,顾清之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一句道:“我有一件事想同你父亲商讨,便与你一道进去。” 闻樱“哦”了一声,顾清之与自家爹爹同在朝中为官,她只当是顾清之是有何朝堂之事要与自家爹爹商议,便也不作他想,与顾清之一道进了门,见有人上前来为顾清之引路,便带着碧落回自个儿院中去了。 出府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可闻樱却觉心中起起伏伏,眼下再回房中,颇有一种大事已定地安稳感,连带着心中都轻松许多。 闻樱起先尚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同之处,直至听得碧落在一旁掩嘴轻笑,才发觉自个儿方才竟是不知不觉哼起了曲儿来。 见碧落带着些许打趣之意,闻樱顿了一顿,颇有些好笑地瞧她一眼,而后继续哼着曲儿。 坦坦荡荡,悠然自得。 碧落见状,料她是当真为此事开心,笑意更深许多。 出门前闻樱正为顾清之打着剑穗儿,却笨手笨脚难以成型,又被碧落无意间的两句话说得心绪纷乱,将那编了一半的剑穗胡乱往梳妆台上的匣子里一塞,便起身离开了。 这会儿她心中定了下来,便又想起了那编了一半的剑穗儿,但又一时记不清方才究竟将它随手塞入了哪个匣子里,便坐在梳妆台前,将匣子一个个打开,翻找起来。 找了一会儿,剑穗儿还没找到,倒先看见一个镶着猫眼石的流苏发簪来。 闻樱隐约记得这是某一回她去见顾清之时,自家娘亲觉得这枚发簪更配她衣裳,便从发间取下来给她换上的。那日从太尉府回来后,她梳洗时便顺手将这发簪与她的耳环首饰放在了一处,而后便将它忘在了脑后。 一只发簪而已,楚宜云既为闻樱带上,那她拿去也无妨。 闻樱握着那发簪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它送回楚宜云房中。自家娘亲虽不见得有多在意这发簪,可到底未直说送予她,闻樱向来不喜不明不白从旁得来的物件儿,即便从自家娘亲处也不例外。 这般想着,便抽了一条丝帕出来将这发簪简单包了一包,而后便带着碧落往自家娘亲房中走去。 楚宜云也的确不甚在意这发簪,更何况当日又是她亲手取下来戴在闻樱发间,便相当于是送予她了。只是闻樱此番特地还回来,又说了不少贴心地话,哄得楚宜云心中熨帖,反倒又拿起几件新得的首饰要送予闻樱。 闻樱靠在楚宜云身旁,撒娇般地道:“娘亲莫要再拿首饰出来了,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要以为我故意要求您的新首饰呢。” 楚宜云抬指在她额间一戳,好笑道:“你呀,尽是些歪理。” 母女二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闻樱这才出了来,朝自个儿住处走去。 闻樱的房间与楚宜云处隔得不远,本是几步路便能到,闻樱却忽地心血来潮,觉得心中雀跃得紧,想要绕路而行,以平复心境。 碧落知晓她开心,见她兴致上来,便尽心陪着她绕路走去。 闻樱也并非特别想去哪处,只是漫无目的地随心走着,太傅府她再熟悉不过,即便走远了去也无妨,再走回来便是。 走着走着,闻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闻太傅书房附近,想起顾清之方才说是与闻太傅有事相商,闻樱便不自觉停下脚步,朝书房处看去。 也不知顾清之离开太傅府没有。 正当闻樱往那边瞧时,就见书房的门打了开,闻太傅与顾清之二人一前一后从内走了出来。 闻樱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二人话语,只看得见自家爹爹回身对顾清之说了什么,顾清之淡笑着点头应下,而后自家爹爹便一脸喜色,抚掌大笑。 朝堂之事,谈得如此开心? 闻太傅与顾清之并未留意到远处小径上的闻樱,一面说着话,一面朝外走去。 闻樱虽有些许好奇究竟是何类朝堂之事能让自家爹爹如此愉快,却又明白自己对政事无甚兴趣,便也并未多放在心上,顺着小径再往前走了一阵,便带着碧落回房去了。 因得下午在太尉府用了不少蜜饯的原故,晚饭时分闻樱并不觉得饿,却又不好无故缺席,便慢吞吞往厅中去。 待闻樱到时,太傅夫妇已落座,正当闻樱以为是自己来得迟了失了规矩时,就见楚宜云一脸慈爱地对她招了招手:“蓁蓁,快过来。” 闻樱乖乖上前坐下,正有些不明所以,就见闻太傅微叹一口气,半是欣慰半是不舍地道:“乖囡,你与清之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大概还有十来章吧~ 番外可以安排上了嘿嘿嘿 小可爱们想看谁的番外呀,可以告诉粥粥哦~ 第73章 蝴蝶 闻樱听得这句话时,手中动作一顿,觉得闻太傅这句话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待过了一瞬后又回想起来,顾清之先前在书房中与自家爹爹商谈“要事”,莫不成说的就是这件事? 周景初先前虽为二人赐了婚,但并未定下婚期,说到底这婚事如何操办还是顾闻两家的事情,周景初并不多加干涉。 只不过顾闻两家,似乎都不着急此事。 太傅夫妇知晓闻樱对顾清之的感情仍有些模棱两可,自是不会仓促下定,而顾清之那方也不知出于何故,迟迟未来商议婚期,顾闻两家都默认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闻樱将正要去拿碗筷的手收了回来,端端正正坐好,认真看向闻太傅:“定在何时?” 闻松吟仔细端详闻樱神色,见的确未有任何勉强,这才真正放下心来,笑着将定好的日子告诉了闻樱。 闻樱不免有些惊讶:“这般快?” 婚期便定在两月后,若想好好儿操办,着实是有些仓促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二人自小便有婚约,又皆已到适婚的年纪,加之前些时日赐婚圣旨已下,想必两家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好了,哪怕婚期就在两月之后,也不至于匆忙。 闻樱这般想着,便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晓得了,而后便认认真真用起饭来。 闻松吟与楚宜云都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如今两个小儿女是两情相悦,见闻樱并无何讶异神色,也无羞涩而不知所措地神情,只当是顾清之早已与她说了个明白,便也未再多言,转而说到了旁的事情上。 直至夜晚沐浴入睡前,闻樱仍是一副清清淡淡地模样,似乎婚期已定这件事情丝毫未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就连碧落看着她这副平静模样,也以为顾清之定是问过闻樱意愿后,这才来府上与太傅说这件事情的。 待到沐浴过后,房中熄了灯,闻樱躺在被褥里,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了。 窗外月华漫漫,闻樱抱着被褥,看着房内被暗淡月光勾出的轮廓,只觉心中仿若有一百只蝴蝶飞舞,搅得她难以安眠。 夜色渐深,屋内屋外安安静静。 闻樱阖着眼,在榻上翻来覆去,却无丝毫睡意。 婚期…… 闻樱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一股不真实感。 白日里那股莫名地冲动又漫了上来,她想去见顾清之,想看着他那双眸子,听他亲口回答为何要仓促定下婚期。 可眼下,夜已深了。 闻樱复又翻了个身,正要努力压下心中翻涌地情绪阖上眼去,就听得门外廊上传来细微地响动。 闻樱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竖耳去听门外动静儿,而后试探着唤了一声:“碧落?” 门外碧落很快应声道:“奴婢在。” 闻樱松了一口气,顿了一瞬道:“碧落,我有些睡不着,你进来陪陪我罢。” 碧落依言推门而入,神情颇有些自责:“可是方才奴婢弄出了些许响动,吵醒了小姐?” 闻樱摇了摇头,看着碧落来到跟前,心中忽地多了一抹怅然。 不知怎的,方才她听得门外响声时,还以为会是那位顾太尉也同她一般心中忐忑,故而夜闯太傅府来见她一面呢。 闻樱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笑自己念头愈发荒唐了。 碧落拿出火折子将灯点上,屋中登时一片暖色。闻樱看着跳动的烛火,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碧落,你说顾太尉他忽而定下婚期,还定得这般仓促,是为何意?” 碧落原以为婚期一事是自家小姐与顾太尉商议后才定下的,可眼下听闻樱言语,显然又不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有些为难。 不过闻樱也没真指望碧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碧落又如何能得知呢? 闻樱抬手抚上心口,仿若这样便能让心中那百来只蝴蝶飞得慢一些:“我想去见他,听他亲口说明白。” 闻樱口中的“他”,自当是顾清之。 碧落吓了一跳,忙劝阻道:“小姐这可使不得,眼下夜已深了,有何事留到天亮了再说也不迟呀。” 碧落说的这些闻樱自然都明白,只是心中情绪翻涌,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下来罢了。 正当她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同白日里那会儿一般,不管不顾地跑去顾清之面前,就听得碧落继续劝道:“小姐,已这般晚了,您若去了太尉府上,想必太尉也会担心您的。” 闻樱听得此话,倒也当真冷静了些许。她自是听得出碧落是想借着顾清之的名义来劝服她,这也的确能让她冷静几分,不过她更在意的,是碧落口中“也会担心您的”这半句话。 不为旁的,只是她忽地想起以往看过的那些爱恨痴缠的无脑小说中,有不少女主便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为了去见男主或者为了帮男主做某一件事情,从而导致了虐身又虐心的开始。 闻樱想到这些,只觉得心中那些蝴蝶都乖乖地不乱飞了。 她虽相信京城中的治安,可她也不愿冒这个功败垂成地险。 心中蝴蝶安分下来了,闻樱也冷了静下来,复又躺回被褥中去,正要合上眼睛,又抬眼看了看碧落,对她道:“碧落,你在屋中陪着我,待我睡着后你再出去。” 碧落笑着应是。 闻樱逐渐安下心来,合上眼不久便沉沉睡去。 许是昨儿夜里翻来覆去许久地原故,闻樱醒得比平日里要晚些,待一番梳洗过后,只觉昨夜心中那几百只蝴蝶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又渐渐开始在她心中跳舞了。 既然如此,闻樱便不再多犹豫,与楚宜云知会了一声后,便动身往太尉府上去了。 待来至太尉府,守门的侍卫见着她,双眼“噌”地一亮,而后毕恭毕敬地请她进门。闻樱瞧着那双眸子中抑制不住地晶亮,只觉似乎有哪里不大一样。 但接下来闻樱心中这般感觉不仅未有消散,反倒变得更加明显。 不论是前来引路的侍女,还是跑去寻顾清之行踪的小厮,只要见着了她,一个二个都热情得很。若说从前这些人是听了顾清之的吩咐,对她特殊几分,可今日里这些人都态度,倒让闻樱有些觉得自己已经是太尉府的主母了。 莫不是太尉府阖府上下,已然知晓了他二人婚期已定了? 侍女带着闻樱一路朝前,闻樱只觉这路似乎有些熟悉,待停下脚步后一抬头,蓦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顾清之的书房。 “太尉大人可在忙?”闻樱问守在门边的小厮道。 小厮搓了搓手,对闻樱笑道:“方才已将您来一事禀告了太尉大人,大人说了,您直接进去便是。” 闻樱对那小厮微笑颔首,而后在身后一众小厮侍女期待地目光下,推门进了去。 顾清之正坐在书案后,听得门边响动,只抬起眼扫过来一瞬,便复又垂眼看着手中卷轴,对闻樱道:“蓁蓁,你先在一旁稍等一会儿。” 闻樱见他颇有些忙的样子,应了一声,而后便来到窗边的小桌旁坐下,撑着手漫无目的地看起窗外来。 只是这院子左不过那么点大,闻樱稍看了一阵,便觉得无趣起来,于是收回目光,打量起四周的陈设来。 顾清之书房很大,靠墙一侧的木架上,堆放了许多书籍卷宗,透着经年累岁地岁月气息。 只是这书卷虽多,却并不显杂乱,一行一列放置得十分齐整。闻樱瞧了一会儿,不自觉站起身来,行至木架前,仰着头细细看着这些书页上的小字。 诗词歌赋,史家经传,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一起。闻樱抽了一本出来,是一位她闻所未闻之人的文集,随手翻阅两页,见文字灵动非凡,又带一股豪迈磅礴之气,便饶有兴味地多看了几页。 闻樱看得认真,也不知何时顾清之已完成手中事物,来到了她身后。 “何物看得这般入神?” 听得身后话语,闻樱吓了一跳,手中一松,没拿稳拿那文集,要看着它就要落到地上去。 还未等闻樱来得及反应,顾清之伸手一捞,将那文集稳稳接住,而后抬手一放,将其放回了原处。 闻樱见他直接将文集放回了原处,便仰起脸来看他道:“清之哥哥,你怎么直接将它放回去了,也不问问我是否要继续看?” 顾清之听得此言,似笑非笑道:“喜欢?” 闻樱虽不过只看了几眼,却的确喜欢,便点了点头,复又伸手去拿那文集。 谁知顾清之却先她一步将那文集拿在手中,不让她拿到,而后问闻樱道:“为何喜欢?” 闻樱只觉这话颇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好看,便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何不为何的?” 她不过略翻了两页而已,难道顾清之还要让她做一个文采赏析不成? 顾清之却像是要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僵持了一瞬,顾清之忽地一笑,而后将手中书卷递到闻樱面前:“蓁蓁可知,这是谁的文集?” 第74章 文集 闻樱方才翻看时,只大略扫过一眼扉页上的名字,觉得颇为陌生,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得顾清之这般问,直觉这名字上也许有什么玄机,目光便再次往封页上看去。 顾清之虽拿着那文集,不过也并未故意遮掩,闻樱将封页上那几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的确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人。 不过若真是与她毫无瓜葛之人,那为何顾清之话语间还带了几分玩味? 闻樱抬眼瞧瞧那文集,又抬眼瞧瞧顾清之,并不急着答话。 这文集,总该不会是何予洛的吧? 闻樱脑中这个玩笑般地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又立刻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顾清之的? 只不过她这猜想刚刚冒出来,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见顾清之将手中文集递出来,垂眸看着她,温和笑道:“这一书架诗集中,蓁蓁偏偏挑中了我的,可还真是——凑巧?” 最后半句话,顾清之刻意停顿了一瞬,明明再正经不过的语气,却被他生生绕出几分暧昧来。 他比闻樱高出许多,此时因得这讨论本文集地缘故,二人距离又近,闻樱若想看着他的脸与他说话,那便只能仰着头。 而顾清之,自当是需垂首。 此刻他正半垂着眼,凤眸带着些上挑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她。 天生带着些哑意的嗓音语调温和下来,便自然而然地染上许多缱绻。 闻樱望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停了一下,叫她有些恍惚,面颊之上也不自觉泛上浅浅粉色。 可脑中不过浆糊了一瞬,闻樱便忽地回过神来。 顾清之这般又那般,定是故意的! 想看她出糗?没门儿! 闻樱心中莫名的胜负欲又燃了起来,对顾清之眨了眨眼,就差没抬手撸袖子了。 顾清之只觉眼前少女身上的气势在这一瞬间似乎变了一变。 “也对,这般多的书册里,我不过随手一抽,便抽到了清之哥哥你的,说明你我二人还当真是——缘分天定。”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轻,像只小懒猫儿似的,天真又撩拨。 更何况她还学着顾清之的语调,在话的末尾刻意停了一停。 闻樱说完这句话,自己鸡皮疙瘩先起了一层,再去看顾清之,见他虽神色未变,耳尖处却渐渐有些红了。 闻樱顿时觉得自己这层鸡皮疙瘩起的值得。 她从顾清之手中抽出那本文集,而后十分珍惜地抱在怀里,对顾清之漾起一个笑,唇边梨涡浅浅:“既然是清之哥哥的文集,我更要好好看看了。清之哥哥,我将它带回府中细细翻阅,待看完了,再送还予你,可好?” 话音一落,果然就见顾清之的耳尖更红了些。 闻樱顿时满意了。 眼前少女眸光明媚,唇边笑容带着压不住地得意,顾清之一怔,而后有些无奈。 这是在与他争个输赢?也不知她这小脑袋瓜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若想赢,那让她赢便是。 闻樱瞧着顾清之泛红的耳尖,心中一股莫名的满足之感油然而生,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待开心了一阵后,闻樱这才想起来今日来太尉府是所为何事。 她方才将此事抛在脑后时倒还好,此时要开口了,心中那些方才还安安份份的蝴蝶群此时又狂舞了起来。 刚才那一争胜负的气势,被这些小蝴蝶搅的分毫不剩。 闻樱不自觉抱紧了手中书册,仰着脸看向顾清之,在心中酝酿了一瞬后,正要开口,却听得顾清之先她一步发问了。 “蓁蓁,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顾清之先她一步问起,闻樱气势上不自觉又弱了几分,但转念一想,明明他才是那个一声不吭就擅自做决定的人,为何她要觉得势弱? 这般想着,闻樱便挺直了腰杆,问顾清之道:“清之哥哥,你昨日送我回府时,为何不先告诉我是要去与我爹爹商议我二人的婚期?明明是我的婚事,为何我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你为何又要将婚期定得如此仓促?” 闻樱一连串问了这许多问题,面上泛上些许潮红,也不知是气顾清之不与她知会,还是羞恼要与他这般直白的谈论起婚期。 顾清之听得她问话,略思索一瞬,而后道:“昨日未告诉你,是因为这的确是我临时做的决定,我也不知晓究竟该不该直接提起,所以这事儿在见到你父亲之前,随时都有变数。” 顾清之神色认真,闻樱一怔,而后觉得心中那些蝴蝶飞得慢了些,于是便也认认真真听他说。 “且这婚期,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不是你,应当是祖母。”顾清之顿了一瞬,而后继续道:“还有皇上、明月公主、朱姑娘何小将军,他们也都还不知晓。” 听顾清之举例般地报出一大串名字,闻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偏生他还一本正经,倒叫她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到底算歪理不算? 闻樱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清之这是在一个一个回答她方才连珠炮似的那串问题,便听得顾清之继续开口,声音更要认真几分。 “至于婚期为何定得如此仓促,那是因为……” 不知为何,闻樱在这一瞬间心跳忽地有些快。 可屏着呼吸等了许久,也未听得下文。 闻樱有些不解地望着顾清之,待望进他那双墨黑的凤眸的同时,也听到了他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我不想等了。” “嗯?” 这话单听着实有些没头没尾的,闻樱一时间没连起来。 “因为我不想等了。” 顾清之温和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闻樱在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后,其实便反应了过来,待听得顾清之又认认真真说了一遍,忽地感觉手指脚尖都羞得有些发麻。 因为顾清之不想等了。 因为顾清之想早点将她娶过门。 闻樱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心中刚刚安分些许的小蝴蝶们此刻正在狂风暴雨中乱舞。 飞得毫无章法,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冲直撞。 似乎要指引着她一头飞进顾清之怀里。 闻樱不过思考了一瞬。便顺着小蝴蝶们的心意,一头跳进了顾清之怀里,抬手揽住他脖颈,对他笑眼弯弯。 顾清之没料到闻樱会突然有这般大胆且逾矩地举动,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姑娘家家的,要矜持些。” “知道啦。”闻樱软着声音应道,手上力道却未松分毫。 这个顾太尉,口中说着要她矜持矜持,自己还不是极配合地弯下了身子,以便被她更好地揽住脖颈? 顾清之似乎也觉察自己这话对闻樱来说无分毫作用,微微叹了一声,而后抬手将闻樱拥入怀中。 闻樱满足地眯了眯眼,埋首在顾清之肩窝,小声道:“清之哥哥,其实你可以先与我说的。” “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若是我今日不过来问你,是不是永远也不知晓你究竟为何要仓促定下婚期?”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像羽毛一般在顾清之耳边拂过,似有若无。 “若是我今日不来问你,是否会永远也不能得知,你究竟有多喜欢我?” 最后这一句,声音轻到仿若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不过顾清之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顾清之将人拥得更紧了些,答道:“不会。” “什么不会?” 闻樱原是颇有些害羞地埋在顾清之肩上,不大好意思抬头看他,没料想鼓起勇气剖白一番后只听得他干巴巴的两个字,登时有些不乐意,立刻便直起身来看着她。 这样的少女,明媚又灵动。 顾清之想着她应当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便耐心解释道:“我方才是说,你不会永远也不能得知我对你的心意。” 闻樱颇有些疑惑:“为何?” 顾清之上上下下扫视她一圈,眼中带着极其明显地打量意味。 闻樱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以你的性子,这还用问为何? 闻樱顿时有些气恼,却又反驳不得,自顾自气了一会儿,又揪着顾清之的衣襟道:“可你也不能每回都等着我来问吧,若有朝一日,我问得累了,便不再问了呢?” 顾清之一笑,凤眸微挑,带着浅浅却又绵长无尽的宠溺:“那我便事事说与你听。” 闻樱静默。 顾清之答得这般顺畅,简直要让她怀疑他是故意勾着她说出这些话来,就为了说最后这一句好听的话给她听。 得,说又说不过,绕又绕不过,玩心眼也玩不过,还能怎样? 闻樱微叹一口气,复又扎进他怀里。 还能怎样?好好抱着呗。 闻樱侧脸靠在顾清之怀里,面朝的方向正是木架这一侧,而与她视线高度相齐的这一层上,尽是些封页灰灰黑黑的册子。 正因得如此,夹在其中的某一本册子,便显得格外花花绿绿。 闻樱顿时好奇心起,伸手去抽那册书,想看看它究竟是本什么东西。 顾清之自然也觉察到了闻樱的动作,顺着她指尖看去,却觉那册子有些眼生。 作者有话要说: 问:夫人胜负谷欠太强可如何是好? 小可爱们元旦快乐呀! ~ 第75章 学问 那花花绿绿的册子不过被几本书册虚虚压住,闻樱抬手一抽,便轻而易举地将其抽了出来。 封页上一个字也未有,闻樱将其在手中翻了个个儿,觉得这封页瞧起来有些不大寻常。 哪儿有书册的封页上一字未有的?且这封页看着不像是原本就有的,更像是残缺后被人另寻了纸张补上的。 若真是后来补上的,那封页上无字倒也说得通了。只是这样一来,这书定是被人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且封页缺失还特地补上,说明这本册子要么是十分重要之物,要么便是深得主人喜爱。 不知它属于哪一种。 若是十分重要之物,又放在书房,也许会与朝堂之事有关。 事关朝堂,就不是她能随意翻看的了。 闻樱这般想着,拿不准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该看的东西,便并未直接翻开,而是先抬眼问了顾清之:“清之哥哥,这是何物?” 顾清之垂眸看着闻樱手中的册子,觉得眼生得很,并非他书房里原有的物件,可又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闻樱见顾清之并未答话,以为是自己拿了不该看的东西了,便把那点儿好奇心收了回去,要将那书册放回原处,口中还道:“清之哥哥,是我唐突了。” 只是那书册并未落回木架之上,而是落入了顾清之掌心之中。 闻樱不解他是何意,疑惑着又道了一句:“清之哥哥?” 而后就见顾清之修长的指尖拈起书页翻了开:“没有什么唐突不唐突了,只不过我也忆不起书房中何时多了此物……” 顾清之的话语戛然而止。 而后指尖迅速松开书页,将手掌压覆其上。 待看清书页中内容时,顾清之瞬间便忆起这是何物了。 这便是那日从赵玉儿房中搜出来、赵玉儿口口声声说是老家某个姨娘硬塞给她的册子。 想来是府上仆从在处理这些物件时误解了他的意思,将它们全都收进他书房中来了。 “放回去罢。” 顾清之语气听着平常不过,只是手中动作却叫闻樱觉得有些许不对。 她方才并未瞧见书页内里是何内容,单瞧顾清之这态度,想来在他看清楚之前也并不知晓这书中是写的什么。 但他不过瞧了一眼,就迅速将书合上,一副十分不想让她瞧见的模样。 但又不是对于机关要件那般避讳地态度。 这便有些微妙了。 闻樱直觉这册子内页的东西不同寻常,却又未越过她不该触碰的那条线,便直白地问道:“清之哥哥,内里写了什么?” 既然她已经注意到了这册子有些不寻常,若是顾清之越不让她知晓,她反而越生猜疑,还不如索性问个明白,省的日后多虑。 顾清之明显停顿了一瞬,而后道:“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说完这句,似又觉得不太严谨,补道:“不是你眼下该看的东西。” 闻樱听着有些疑惑,但听得顾清之语气严肃,便也不再坚持要问个明白,她还不至于要为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不知内里何物的册子与顾清之起无意义地争执。 闻樱既不再追问,顾清之自然是将那册子要放回原处,可不知是书架上其余几册书封页太过平滑还是旁的什么原故,顾清之刚刚将其放回去,那小册子便从架子上滑落在地,发出不轻不重地“啪嗒”一声。 好巧不巧,书页因得这股冲击力而翻了开。 闻樱与顾清之应声看去,带目光落在那书页之上,二人的身形都有一瞬间的凝固。 那小册子上,一男一女□□’着身子交缠在一起,一幅图便占了一整页,画工精细,刻画入微。不仅如此,在图画右侧,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 闻樱看不清那字都写了什么,图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一男一女在做何事,一目了然。 她忽地明白顾清之那句“不是你眼下该看的东西”是何意了。 只不过,那画中一男一女的虽姿态十分露’骨,但落在闻樱这样一个大学时和室友们怀着求知的精神组团看过小电影的沉稳女性眼里,还是生硬呆板了些。 而旁边的小字所占篇幅虽不多,但看上去十分精华,闻樱不自觉倾了倾身子,想看清册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只不过她刚刚稍有动作,便被顾清之抬手捂住了眼。 闻樱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应当要在将出嫁前才会正儿八经被家中女性长辈教导着翻看这类小册子。 所以,眼下她这副不羞不慌还十分好奇的模样,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闻樱反思一阵,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开口道:“清之哥哥,那是……”什么玩意儿?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清之打断:“待成婚前几日,你家中自会有人教导你这些。” 那图画这样醒目,闻樱不可能没看清楚,顾清之便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只不过她到底是未经事的少女,那些图那样直白,顾清之怕其太过露骨而吓到她,便抬手蒙住了闻樱的眼。 只是他语气虽平淡,像是在说着“今日风和日丽”这样一类日常琐事般,却还是不自觉有一分生硬。 闻樱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分生硬。 顾清之这是……有些害羞? 这人虽瞧着冷情寡谷欠,可一旦害羞起来,耳尖便会泛上薄薄的粉色,却还要故意严肃着一张脸不承认。 却不知这样一来,只会让他泛着粉色的耳尖更显可爱。 眼下他耳尖定然已泛上粉色了。 闻樱这般想着,实在不愿意错过他难得地反差感,抬手握住他手掌拉了开,而后抬眼看向顾清之,一派认真道:“清之哥哥,既然是我以后一定会学到的东西,那早学晚学,似乎也无甚区别?” 闻樱料得不错,顾清之耳尖果然已泛上了粉色,且在她这句话说完后,又迅速红了个透。 闻樱也知晓这句话着实轻挑得有些过,她不过是为了看顾清之的反应而逞一时嘴快而已,自然是没那个胆子真要做什么。 眼下目的达到,闻樱在心里连赞了几句“好看好看真好看”后,便打算打个哈哈抽身而退了。 可谁知顾清之听得她此话,垂眸略思索了一瞬,便俯身拾起那册子,而后拉着闻樱来到桌案前,将人困在怀里,叫她动弹不得。 顾清之动作太快,闻樱还未反应过来,便稀里糊涂的坐稳在他腿上,而后被他带着翻开了第一页。 闻樱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雷声大雨点小,这会儿见顾清之这架势,是真的有些慌了。 顾清之忽而觉得周身的梨花香气渐渐浓烈起来。 “清之哥哥……” 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许多不确定与试探。 “蓁蓁说得有理,早学晚学,都是要学,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学了罢。” 顾清之声音沉稳严肃,仿若当真在与她谈谈一门学问:“若说有何不同,那便是教导之人罢。” 说着,俯首凑近她耳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蓁蓁,那便由我来教你。” 闻樱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连反应都慢了几拍,只僵着身子坐在他怀中,不知如何回应他这番话。 待总算回过神来,闻樱这才觉有几分不对,回过身去瞪他:“清之哥哥,你来教我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是经验丰富之人?” 这话带着连闻樱自己都尚未察觉的醋意。 顾清之笑意更深几分:“蓁蓁说得对,应当是——你我二人共同探讨才对。” 此话一出,闻樱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反驳不得,只能红着一张脸别过眼去。 却被顾清之捏着下巴转了回来,迫使她目光落在那书册之上,而后指尖轻点,叫她往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上看去。 闻樱面上更红几分,见他这副要她将这些小字一个一个念出来的架势,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将那册子胡乱抱进怀里,扯出一个笑道:“这本不是你分内之事,还是别了,我可以带回府上慢慢钻研,不必劳烦你。” 她若真将这册子带回府上,被她父兄知晓,那还不得过来打断他的腿?顾清之在心中笑她有趣得紧,面上却一派严肃道:“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你我二人之事,何来劳烦一说?” 顾清之这话乍一听正经得很,可闻樱毕竟是对着小电影钻研过的人,这话便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用心。 她不过是想看一看顾太尉难得羞红了耳朵尖儿地模样,怎的到头来她反倒成了害羞得不知所措、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闻樱忽地反应过来,这就同方才她逗顾清之一般,顾清之这会儿也是在故意逗她呢。 她愈羞恼,顾清之就愈开心。 那岂能让他得逞! 闻樱想通这一点,将方才胡乱抱住的小册子往桌上一摊,大大方方的翻开一页,看着顾清之的眼认真道:“清之哥哥说得对,既然是夫妻,便无劳烦不劳烦一说,是我狭隘了。” 说着,十分主动地将手指头往每一页都有的密密麻麻小字上一戳,端着一副好学生问先生的架势道:“这一段我不是很懂,清之哥哥可否为我讲解一二?” 不就是比谁脸皮厚吗?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来啊!怕你啊?! 顾清之:……?说好的弱风扶柳病美人呢?感谢在2021-01-01 23:53:30~2021-01-05 00:4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学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好学 闻樱虽同大学室友一道钻研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小电影,但到底还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姑娘,此时虽挺直腰杆看着气势十足地模样,可落在书页上的手指却不自觉有些抖,面颊上的红晕也顺着二人之间的旖旎气氛似要一直蔓延到指尖。 她正努力平稳着气息,以免心中的紧张与羞意太过明显的流露出来时,却不想顾清之也抬起手来,而后落在她手背之上,压住她指尖,将那段小字指得稳稳当当。 待顾清之略带薄茧的指尖压住她手指时,闻樱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这回惩口舌之快的代价似乎有点大。 与其说这是什么探讨不探讨的,还不如说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上赶着往里跳,跳完还要在坑里欢快的与顾清之招手,叫他快些收网才是吧? 闻樱压下心中翻涌的羞’耻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也顾不得顾清之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只在脑中飞速想着对策,看怎么能给自己与顾清之递个台阶下。 若真与他就着这本册子“探讨”下去,只怕要“探讨”出人命来了。 “咳……”闻樱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拖延一下时,却听得顾清之开口了。 “蓁蓁你看,这里说得明明白白。” 顾清之嗓音本就天然带着些哑意,此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更漫出几分撩人来。 册子上那些小字,若说它露’骨,可偏又是用一种极其正式地口吻写了下来,若不看内容,倒像是学术之作;若说它不露’骨,其遣词用句又丝毫未见隐晦,寻常的闺阁女子只需看上一眼,便会立刻面红耳赤。 这些字句对闻樱这等正儿八经上过生理卫生课的好学生而言,冲击力算不得大,但这些话若被顾清之字正腔圆地慢慢念出来,落在闻樱耳中,又另当别论了。 顾清之每念一句话,便压着闻樱的指尖移动一行,他念到了何处,闻樱便指到了何处,将那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本该是极为缠绵的事情,可顾清之却当真像是一位在给不懂学问的后生解惑地先生一般,一板一眼,听不出丝毫谷欠念。 闻樱羞得只觉手指脚尖都要蜷缩起来,手指却被顾清之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压在册子上,躲不得避不开,默默挣扎一番后,只得在心中默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1]来压下那些有的没的念头。 待她艰难背到“坐朝问道,垂拱平章”[2]时,顾清之总算念完了一段小字。 托一心默背诗书的福,顾清之方才念了什么,闻樱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也不觉得有多羞,正以为念书一事告一段落时,却又听得顾清之“唔”了一声,移着她的手落去画中点了点,又移回那段小字上,似是恍然般道:“若行至此处时蓁蓁你这般去做,那便瞬间能入极乐之境,果然是妙。” 听得顾清之那仿若用功念书的书生疑惑得解般的语气,闻樱不自觉磨了磨牙。 妙……妙你个大头鬼。 若到此地步她还看不出顾清之是在成心逗弄,想看她羞恼,那她也白长这些年岁了。 闻樱心中那股莫名的胜负谷欠又燃了上来,烧了几秒后,又被她理智地压了下去。 若她铁着头厚着脸皮与顾清之继续“探讨”下去,只怕探讨着探讨着,便要实践一下了。 虽说她并不排斥,也并不会拒绝顾清之,可若按前因后果一捋,吃亏的还是她不是? 吃亏的事儿咱可不做。 闻樱在脑中捋明白后,趁顾清之不备,迅速将手收了回来,见顾清之怔愣,又伸出手去“啪”地把册子合上,拉过来抱在怀中,省的顾清之再有拉着她“探讨”的机会。 “清之哥哥,经你方才一番解释,我明白许多,剩下的我回去钻研便好,不必再占用你宝贵时间了。” 闻樱说着,跳下顾清之的腿就要往外跑。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顾清楚反应快,脚尖刚一点地便被顾清之一把捞回怀中,闻樱紧紧抱着册子,不敢多挣扎,而后便听得顾清之在她耳边轻笑道:“蓁蓁,你这是想让我在大婚之前先被你娘家人打一顿?” “蓁蓁,你便这般不心疼我?” 闻樱还未来得及绕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脑中却先被他这般刻意缱绻的撩拨弄成了一团浆糊。 她方才又急又慌地转身从他腿上跳下,又被他拉了回来,此时被他搂住腰腹按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胸膛。 闻樱看不到顾清之此时面上是何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绕在她颈间,叫她没由来一阵颤栗。 正当她捏紧了手中书页,颇有些不知所措时,便觉顾清之覆在她腰腹之上的手臂又紧了紧,而后将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头轻嗅。 “你身上的梨花香,愈发浓了。” 顾清之语调轻缓,却带着某种不知名的侵略感,叫闻樱不自觉仰起头来,本能地有些想逃。 觉察到她的意图,顾清之原本扣在她腰腹之上的左手立刻抬起,手掌落在她仰起的下颌与脖颈的交界处,略微施力,便将人复又扣在了怀里。 闻樱背对着他,被迫仰着头靠在他肩上。顾清之左手扣在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叫她忽而生出一股自己命脉也被捏在他手中的错觉来。 这股带着忐忑与不安的错觉,叫闻樱一瞬间便想起了原书中自己被何予洛一剑刺中心口的场景。 她刚刚起这个念头,便觉顾清之抬了指尖抵住她下颌,叫她将头仰得更高些,而后颈侧便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闻樱身子不自觉一抖,而后眼眶迅速地红了。 少女的脖颈白皙纤细,被迫仰起头时的脆弱感叫他心中涌起一股恶劣地占有谷欠。 亦或占有,亦或摧残。 不论如何,他都只想让怀中的少女如处在狂风暴雨中的鲜嫩枝桠一般,除了紧紧攀附于他,别无他法。 顾清之便是怀着这样的恶劣心态,在闻樱脆弱的脖颈之上咬了一口。 他虽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可还是知晓控制力道,见那如玉般的肌肤之上泛起一个浅浅的牙印,顾清之眸子一暗,那股莫名情绪不仅未平息下去,反而翻涌更甚。 顾清之只觉眼前少女带着不自知的甜美,就同她身上的梨花香气一般,叫他沉迷。 可此时闻樱心中所感,却与顾清之全然不同。 最脆弱的地方被扣住,原书中的剧情一个接一个地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闻樱在此刻只觉方才的旖旎气氛全然消失不见,顾清之方才那举动,在她看来更像是恐吓。 闻樱有些怕了,眨了眨眼,落出一滴泪来。 顾清之俯首在闻樱颈边,心中翻涌着的情绪叫嚣着继续,他正要遵从心意时,就见闻樱面颊上划过一滴泪来。 顾清之动作一顿,以为是失了轻重,便将左手移了位置,扶住闻樱的面颊叫她转过来,问道:“觉得疼?” 覆在颈上力道松了开,闻樱深深呼吸几口气,脑中恢复几丝清明,顿时更觉委屈,忍不住侧过身去面向顾清之,朝他胸口锤了几拳:“你吓我做什么!” 语气又凶又可怜。 顾清之不明不白挨了打,见闻樱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也只能先哄着:“怎的了?” 闻樱这会儿回过神来,也觉自己这样便被吓唬住是有些丢脸,但想想还是生气,便继续凶巴巴控诉道:“你掐我脖子做什么!” 见顾清之眉头微皱,显然是不明白她这“掐脖子”是从何说起时,闻樱顿时更气了,但在将原书那些可怕剧情抛出脑后时,又不自觉安下心来。 内心挣扎一瞬,闻樱还是决定抬手抱紧顾清之。 这般紧紧拥住他,方才脑中那些不愉快的场景便渐渐消退了去。 顾清之虽不明白这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心境,却还是抬手揽住她后腰以做回应,又想着她方才明显有变化的态度,问道:“方才怎的了,可是我不知轻重弄疼你了?” 闻樱吸了吸鼻子,鼻间都是顾清之身上轻轻浅浅的冷冽气息,心中只觉安定:“你方才又捏我喉咙又咬我脖颈的,吓着我了。” 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委屈与娇憨。 捏喉咙?咬脖子? 顾清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闻樱乖乖趴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顾清之忽而觉得,周身的梨花香气起起伏伏,似是又浓烈了些许。 方才她被吓着,心中害怕了,而后这梨花香气便更清晰,这二者之间可是有何联系? 顾清之隐约记得,上回她扭伤了脚,觉得疼了难受了,身上的香气便也更浓烈许多去。 想来若她绷着弦紧张着,害怕了难受了,这股梨花香气便愈浓罢。 闻樱尚不知顾清之简单粗暴地把她身上的梨花香浓烈与否归因于此,方才心情起伏一番,此时伏在顾清之怀中,前所未有地安全感叫她逐渐漫上一股倦意。 正当她有些昏昏欲睡时,顾清之又在她背上轻拍两下,示意她起身。 闻樱迷蒙着眼半直起身来,顺着顾清之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小册子摊开放在桌案上,被翻开的那一页里,那二人的姿态,几乎与方才他二人无异。 闻樱那点倦意瞬间消散,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听得顾清之一本正经道:“蓁蓁,你下回这般,便不会觉难受了。” 第77章 孤本 顾清之语调轻缓,既严肃又正经,仿若当真是在告诉她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弄得闻樱一时间不知是该骂他登徒子还是该谢谢他。 不过若再由着他这般说下去,只怕今日当真不好收场了。闻樱思及此,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闭了闭眼,心一横,从顾清之手掌之下抽出那册子,“啪”一声用力合上。 而后便在顾清之似笑非笑地目光中硬着头皮道:“清之哥哥果真讲得透彻,受教了。” 闻樱只想着快些圆过眼下这尴尬场面,口中胡乱扯了几句,并未来得及在脑中细细掂量,待话出口后,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时,只觉咬舌头的心都有了。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表现出旁的情绪来,否则这场可就圆不过去了。 闻樱这般想着,在心中默念“我方才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与啊啊啊啊无甚区别”三遍,而后抬眼看向顾清之,努力对他笑了一笑。 少女本就白皙的面容下透着一层胭脂似的粉,心中明明因他方才那些话慌得不行,面上却又要强装出一派镇定地模样。 唇边两个小梨涡明明都紧张得有些发抖了,却还是强撑着要对他弯着唇扯出一个比哭还委屈的笑来。 顾清之觉得她这般模样有趣得紧,面上却不露分毫,严肃道:“我不过是照着书本念了一番,何来受教一说?” 见少女面上的胭脂色更浓几分,顾清之终是忍不住抬手,在她面颊之上轻轻捏了一捏。 指尖下的肌肤细嫩柔软,带着微微的烫意,顾清之仿佛觉得,在着微微的温热之下,似乎有灼人的温度正在酝酿。 顾清之这般想着,不自觉又在闻樱面颊之上捏了几下,力道也更重了几分。 闻樱听得他言语,只觉心口上有一把钝刀子在不停地磨,不疼,却是细密又漫长地折磨。 闻樱在这一瞬间忽地顿悟了。 顾太尉不愧是顾太尉,若论心术,她是万万玩不过的。 还想给他挖坑?他没诱着她自己把自己埋了就算她聪明了。 既然比城府比不过,那便只能……比谁脸皮厚了。 闻樱痛定思痛,心一横眼一闭,抬手搭住顾清之肩膀,便倾身往他唇上寻去。 闻樱低头的那一瞬间,只觉自己这个举动应当是出乎意料至极又惊世骇俗至极。 顾清之会被惊得从桌案旁直接跳起来也说不定。 顾清之的确未料到闻樱会如此。 少女看起来娇软又柔弱,却不想会一言不发做出这般大胆地举动。 温热的柔软落在他唇上,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缕缕地梨花香气。 顾清之只顿了一瞬,而后便反守为攻,侵城掠地。 闻樱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被吓到的人竟是自己。她本能般地有些想逃,却被扣住了后腰动弹不得,只得紧紧攀附住他肩膀。 得,城府比不过就算了,脸皮也比不过。 闻樱迷迷糊糊间,闪过这个念头。 待她脑中乱成一团浆糊时,顾清之放缓了力道,由掠夺改为轻啄,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最为撩人。 “上回你那件披风,我已叫人整理妥当,你这回可要带回去?” 闻樱脑中正晕晕乎乎着,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顾清之说的是哪件披风。 一想起那件披风,闻樱立刻就想到上回在宫中游湖时那些个荒唐事儿。 当日可以说是种种巧合都碰在了一起,虽说顾清之事后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此事并非他二人本意,可到底也是实打实地发生过了。 此刻一听他提起这披风,闻樱顿觉不妙,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立刻伸手抵住他肩膀,颇为警觉地看着他。 只不过眼下她面颊潮红,一双杏眼漫着水汽,带着些不自知的媚,这分警觉落在顾清之眼里,当真是毫无威慑力。 当日游湖时是迫不得已,今日虽说闻樱一直踩着顾清之的忍耐力跳来跳去,可若真要发生点什么,她还是有些怕的。 眼见着二人之间愈发微妙,闻樱立马开口,想着及时制止:“清之哥哥……” 却在刚唤出顾清之名字时,又立刻住了口。 闻樱将自己地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若非房中只有他二人,闻樱简直要怀疑这声“清之哥哥”究竟是不是自己唤的了。 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与她平日里不大一样,媚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带着微微上挑的音调,怎么听怎么像在故意撩拨。 偏生她还唤了顾清之姓名。 更像是撒娇了。 闻樱紧紧闭了嘴,顿了一瞬又闭上眼,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少女的委屈与无措太过明显,惹得顾清之一声轻笑。 笑声极浅,却又带着他嗓音中天然的微哑,勾得闻樱忍不住偷偷抬了眼皮,好奇他眼下是一副怎样地神情。 却不想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闻樱还未来得及羞恼,就见顾清之倾过身来,在她泛红的眼角落下一吻。 “蓁蓁,莫怕。” 闻樱心中因得这句话莫名安定些许,刚要舒一口气,却听得顾清之继续开口。 “左不过两个月,不急。” 闻樱心中刚刚升起的安定感迅速退去,听得顾清之这句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见他眉眼温和,一派尽在掌握间地神色,闻樱忿忿,只得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低头在他颈间泄愤般地咬了一口。 猫儿打闹似的力道,并不让人觉得疼。 可却让顾清之只觉心中某根弦快要崩断了,抬手将这只猫儿紧紧拥在怀里,低头在她颈肩处深嗅一口气,以期那股梨花香气能抚平他心中的燥意。 闻樱被按住后颈动弹不得,生怕这人当真会做出同游湖那日那样的荒唐事儿来,便用力挣了挣,想着不论如何先与他保持距离。 谁知她越挣反被按得越紧,正当她心中情绪由“慌得不行”渐渐转为“妥协得了”的时候,就听得顾清之在她耳边低叹道:“蓁蓁,别动。” 闻樱闻言身子一僵,当真不敢再动了。 以她阅小说无数的目光来看,她若再动,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事儿。 顾清之倒也言出必行,说了两个月等得,便当真只是抱着她,并未有再前一步的举动。 闻樱伏在他怀里,只觉周身都是令她安心的气息,闭着眼便有些昏昏谷欠睡。 顾清之好容易按捺下心中的那股躁动之意,再一看怀中少女,已然是半梦半醒快要睡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若说她不怕,方才又费尽心思想赶紧跑,若说她怕,这会儿又毫无防备地在他怀中闭着眼。 当真是心大。 闻樱在回府的路上,步子都有些飘。 明明只是想问顾清之为何要仓促定下婚期,可事情怎么发展得这般出乎她意料了? 虽说她也因此而更进一步的确定了顾清之的心意,可这着实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闻樱忽而觉得,自己对于未知的事情还是有些恐惧。 需要做一做心里建设。 于是乎,第二日她便向宫里递了牌子。 周景玥自是乐得与她喝茶聊天,闻樱也许久未见自家小姐妹,说了许多体己话后,这才想起今日入宫来的目的。 只不过二人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她来与周景玥讨论这些,也不过是二人一块儿纸上谈兵罢了。 许是她面上为难的神情太过明显,周景玥直接问道:“怎的了,在为何事发愁?” 闻樱心中没由来一股羞涩与紧张,不自觉绞了绞手指,而后对周景玥道:“我与顾清之的婚期已经定下来,就在下下月。” 顿了一顿后,又道:“太快了,我……有些紧张。” “下下月?这般快?”周景玥也有些惊讶,却也不忘打趣她:“看来顾清之是等不及要将你娶回府上了。” 闻樱思考一瞬,而后肯定了周景玥的说法,认真道:“对,他等不及了。” 周景玥不过是半开玩笑般地说了这么一句,眼下见闻樱正儿八经地答复她,不自觉被噎了一下,又颇有些好笑,继续打趣她道:“是是是,全京城都知晓顾太尉最喜欢你了。” 感慨之余又有些欣慰:“我先前还担忧你委屈了自己,如今见你二人两情相悦,又心愿得偿,我也便放心了。” 小姐妹又笑着说了一阵,闻樱又将话头绕了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玥宝,婚期来得这样快,我心中有些慌乱,这可如何是好?” 闻樱也说不出心中究竟在担忧什么,也许是事情来得太急太快,叫她毫无准备,也毫无真实感。 周景玥“唔”了一声,思索一阵道:“你有些不知所措也属正常,正好我这儿有许多孤本,先借你看看,让你长长见识涨涨胆子。” 周景玥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闻樱一时间没明白她意指何事,见她转头吩咐宫婢去取些什么来时,才渐渐猜到她大概指的是什么。 姐妹不愧是姐妹,直切要害。 只不过闻樱心中对于此事倒并不十分忐忑,她不过是还未完全消化“成婚”这件事情,想与小姐妹谈论一番,以疏解心中紧张不安罢了。 谁知那宫婢动作快得很,不大一会儿便捧了一沓册子过来,放在二人之间。 周景玥随手抽出一本递给闻樱:“这些你都看看,学一学,就不怕了。” 闻樱只觉小姐妹所想与自己所想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解释怕是解释不明白了,只得抬手接过那册子,面无表情内心平静。 得,看来她和这册子是过不去了。 第78章 麻木 周景玥原是跃跃谷欠试地想就着这孤本给闻樱“讲解”一番,刚开了个头,又想起自个儿其实也毫无经验,便又闭了嘴,只从中挑挑拣拣选出了几本,往闻樱面前推了推。 闻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在给她划重点? 与自家小姐妹一道看看这些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前后左右还站着那么多宫婢侍从,虽说一个个都垂着头叫人觉得无甚存在感,可毕竟是大活人,闻樱到底还是没那么厚的面皮,当着这一众人的面“钻研”。 即便闻樱也料到前后左右皆是周景玥心腹,她二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会有多余的人知晓,可闻樱却还是不大习惯得来。 想当年她大学时与室友一道学习小电影时,都会特关门关窗甚至反锁,怀着一股明明什么亏心事都没做却也要偷偷摸摸的心态,紧张地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 更何况现在光天化日且周围又围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再加上昨日里顾清之一本正经地教导仍历历在目,这小册子带给她的羞耻度几乎成倍地增加。 闻樱悬在册子封页上的指尖犹豫许久,实在是落不下去,最后改为在其上象征性地敲了一敲,对周景玥半是玩笑道:“这事儿上我倒没什么好怕的。” 周景玥“嗯”了一声,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道:“也是,生理卫生课都上过了,实战也都看过了,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闻樱在书页上轻叩的指尖一僵,心道姐妹果然是姐妹,哪怕遣词用句剽悍了些,中心思想倒与她分毫不差。 不过周景玥很快又话锋一转:“怕倒是不怕,只不过这些里边儿有许多东西仍能让你受益匪浅。” 闻樱听着听着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为防周景玥当真要就着这件事情与她深入探讨下去,闻樱将话头调转方向:“你怎的知这晓受益匪浅不受益匪浅的?莫非,你一本一本细细看过?” 话到此处,周景玥心中那些有关于小女儿家的羞涩似乎终于被激发出来,声音立刻低了几分:“倒也,没有一本一本看得那样细。” “噢?”闻樱眉眼一挑,上扬的话音间带着满满的调侃意味。 方才还是周景玥就着这些册子打趣闻樱,眼下二人调了个个儿,周景玥因得不知名地原因羞涩起来,闻樱倒成了游刃有余地那一个。 至于周景玥为何会忽而羞涩,也并不难猜,原因左不过就那几个,闻樱稍一思索,便选了个最靠谱的猜着试上一试:“你和谢行喻之间可还好?” 周景玥面色顿时更不自然几分,口中却生硬道:“我与他之间,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怎么听怎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意味。 “噢?”闻樱意味深长地感慨一声,而后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周景玥微微“咦”了一声,而后对闻樱道:“蓁蓁,你眼下这般神情,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闻樱疑惑地看她一眼,就听得周景玥继续开口,声音中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你这番神态,倒与顾太尉有三分像。” 周景玥原以为闻樱会被她这话说得害羞起来,却不曾想只见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我与顾清之相处这般久,神态上有几分相似,实属正常。” 这便是已毫不见外地拿自个儿当顾夫人了。 闻樱一本正经地说完这番话,忽地又觉自己就连这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在顾清之处被带着涨了不少,与周景玥对视一眼,一个没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二人最是了解对方不过,眼下一个要拿顾清之挑事儿看热闹,一个要拿谢行喻做挡箭牌以期反守为攻,这会儿四目相对,皆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不自觉便一同笑了起来。 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带着仿若能感染人心的愉悦。 闻樱笑得肆意,只觉心中畅快许多,先前积压在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正随着这分肆意而一点一点消散开去。 婚期也好,旁的也罢,顺其自然便好。 哪怕她并未将那些不安都说与周景玥听,可眼下看来,说与不说都没太大必要了。 只是这样一同与周景玥笑着,她心中便能安定。 笑闹了一阵后,闻樱心中奇异地平静下来。 “哪怕前路漫漫不甚明朗,当我知晓有你在时,我便能安心了。” 闻樱笑容未敛,看向周景玥,眸光柔和。 周景玥一愣,显然是没有从她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中回过味来。 闻樱也不等她细想,继续温声道:“更何况如今一切皆顺,正如你所言,我担忧那般多,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闻樱话音刚落,就见周景玥似乎一点点别扭起来:“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闻樱甚少这般直白地与周景玥表达过对她的心意,从前她只觉这位相识多年地老友在她心中无人可代,二人心知肚明,煽情的话不必多说。可不知是不是由于近日来在顾清之面前磨得面皮越来越厚地原故,闻樱忽地就有些感慨。 周景玥抬眼看向闻樱,听得她这突然的告白,原是有些别扭,可在看见闻樱眼中柔和地笑意时,眼眶不自觉有些酸。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良久,周景玥站起身来,绕过小桌,来到闻樱身前,俯身抱了抱她:“蓁蓁,愿你平安顺遂。” 闻樱抬手回抱住她,唇边梨涡浅浅:“我会的,你也是。” 一阵清风拂过,宫墙旁旧枝桠上长出的新芽刷刷作响。 暖阳正好。 冬日已过,入春了。 两个月时光一晃而过,闻樱尚还未缓过神来,婚期已悄然而至。 眼下,距她与顾清之成婚之日,只余五日了。 这两个月来太傅府与太尉府忙前忙后,二人成婚虽不求奢华,可毕竟两家的身份摆在哪儿,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这段时日闻樱见府中事务繁多,就连楚宜云也忙了起来,忽而觉得自己这个待出阁的当事人是不是太过悠闲了些。 闻樱的生活仍与往常无异,甚至因得楚宜云对她格外上心些的原故,反倒比从前更要清闲。 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不必由她操心。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楚宜云自婚期定下后,便亲自教导她如何把持府中事务,如何主持中馈。 “太尉府是清之的太尉府,顾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事情你总要学着来做。” 楚宜云在教导她前,便是这样说的。 的确,如今太尉府中的正经主子只有顾清之与顾老夫人,闻樱嫁过去后上头除了顾老夫人,便无旁的长辈了,后宅事务迟早要落在她身上。 闻樱虽头疼于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却也知晓这些事最后须得她来做,便也认认真真听楚宜云教导。 不过好在这些东西比她所想简单许多,闻樱很快便得心应手,且她还发觉许多事情并不用由她一一过目,若府中之人各司其职办事得力,那一切便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简单来说,便是培养得力的下手、在下手面前立住威信使其不得有二心,她便不用常常抱着那厚厚一沓账本算来算去,只用过目最重要的部分便可。 事无巨细一一过目是笨办法,楚宜云见闻樱一点就透,心中更是欣慰。 闻樱这段时日一直跟着楚宜云学习这些,一来二去倒也品出了些乐趣。楚宜云原还担心闻樱自小被他们娇纵惯了,从前便耍着脾气不爱看这些,若眼下也觉这些事情枯燥琐碎不愿搭理,那可要好生头疼一番,没料想闻樱兴致颇高,每日都开开心心等着她去,这倒令楚宜云有些意外。 楚宜云转念一想,如今小儿女感情这般好,也许闻樱是为了顾清之而收起娇蛮脾性,愿意为他学习这些枯燥又无趣的事情,心中不禁有几分感慨。 闻樱尚不知自己明明白白的好学之情落在自家娘亲眼里便被曲解成了“为爱而改变”,今日里也端端正正坐在房中,等着自家娘亲抱着账本过来。 楚宜云每回带她看这些账本时,都会说起这是太傅府哪一部分、经由何人、所为何事,其中还详略夹杂着京中交错的关系,闻樱每回都当故事来听,觉得比看话本要有意思多了。 自打顾清之定下婚期后,楚宜云每日里都要抽时间来与她说一说内宅之事,只不过今日里闻樱等了好一会儿,待以为楚宜云今日太忙不得空来不了了时,楚宜云才姗姗来迟。 闻樱早便备好了清茶与点心,就等着楚宜云开讲。 且今日里楚宜云带来的书册看着与往常不大一样,许是又有新的故事可听了。 闻樱思及此,唇边小梨涡顿时漾了开。 谁知楚宜云坐定后,却是挥退了碧落等人,将带来的书册翻开放至闻樱面前。 “蓁蓁,婚期将至,有些事情,你应当知晓。” 闻樱低头看着泛黄的书页中勾勒出的旖旎风光,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麻木:“娘亲您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番外安排上~ 感谢在2021-01-09 02:25:14~2021-01-10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分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羡慕 楚宜云起先怕闻樱害羞不肯听,尽量严肃着神色,想让闻樱明白此事是成婚前须得有的,省得吃苦头。 谁知一路讲下来,闻樱不仅听得认真,且神情坦荡自然,倒叫楚宜云有些疑惑了。 这些册子虽说是女儿家出阁前都得看的,的确不必大惊小怪,可到底都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自家这个怎的这般淡然? 听得楚宜云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神色也变化几分,闻樱忽地从神游中抽离回来,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这反应似乎太过平静了些。 于是乎还未等楚宜云问话,闻樱便先端起茶盏,遮住半张脸,口中小声道:“晓得了。” 少女借着饮茶的动作以袖遮面,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晓得了”,似是以期快些越过这个话题,声音也明显比往常低了许多。 这副模样落在楚宜云眼里,无疑便是害羞了。 楚宜云忽地就想起了自己出阁前地情形,似乎也是内心羞到不行面上却强装镇定,便不由得一笑,觉得方才也与闻樱讲得差不多了:“好了,你先翻看几遍,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 闻樱含糊应了一声,一想到若真要与自家娘亲讨论这些事情便尴尬得不行,忙想另寻个事情岔开话头。 楚宜云显然也无意在此事上多做文章,转而叮嘱起闻樱来:“蓁蓁,再过几日你便要成婚了,成为顾家的夫人后,可莫要同在家一般由着性子来了。” “顾老夫人年迈,又是清之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你入府后可要好生照顾老夫人,莫耍小孩子脾性。” “你与清之虽两情相悦,眼下正浓情蜜意,可夫妻之间磕磕绊绊也是难免,你莫一味争强好胜了去。” 楚宜云说得认真,只恨不得将这些年来与闻松吟相处若得来的感慨一一说与闻樱听,省得她日后走弯路。 闻樱听出了楚宜云话语间的不舍与用心,便一一应下,听得认认真真,好让楚宜云放心。 楚宜云叮嘱一阵,只觉心中有千般万般话想说,却又觉琐碎,想来想去,只叹息一声,不舍地拍了拍闻樱的手道:“好了好了,你也莫嫌娘亲啰嗦,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回来问娘亲。” 闻樱心中忽地有些感动。 楚宜云这是在告诉她,无论如何,她背后都还有一个太傅府。 闻樱回握住楚宜云的手,撒娇般地道:“娘亲声音这般好听,我怎会嫌娘亲啰嗦呢?” 少女的声线带着些上挑的笑意,听得楚宜云心中一阵熨帖,却还是故意板着脸,伸出指尖往闻樱额上一点:“你这是什么歪理儿?” 闻樱晓得自家娘亲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笑嘻嘻地往楚宜云怀里靠去,继续撒娇道:“往后就不能日日同娘亲一道品茶赏花了,我多听听娘亲说话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娘亲啰嗦呢?” “你呀……”楚宜云也颇有些感慨,将闻樱环抱在怀里,就如同她还小时那般,抬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太尉府离这儿又不远,你若想念爹爹娘亲,常走动便是,怎的说得好像要远远嫁出京城似的?” 楚宜云话虽说得轻松,闻樱却还是听出了其间的不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在楚宜云怀中蹭了蹭,又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闻樱静静伏在楚宜云怀中,享受这久违的温情。 良久,楚宜云似是想起什么般,又在闻樱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再过几日你便要成婚了,待嫁入太尉府后身份便不一样了,在此之前,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闻樱听着楚宜云带着明晃晃宠溺的话语,起先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什么,将这话在脑中过了几遍后,忽地反应过来,楚宜云这是在变相地允许她在成婚前再“无法无天”一回。 闻樱认真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对楚宜云道:“娘亲,我想出府去街上走一走。” 闻樱虽身为太傅府四小姐,家教甚严,可若平日里想出府游玩一番,只要身边带齐了人,闻松吟倒也不会太拘着她。 楚宜云想着她近日里定是天天都担忧着婚事,出去散散心也好,加之出府游玩本就不是什么出格的事,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乎第二日,闻樱便带着碧落出了府。 她所说的“出府去街上走一走”,便当真只是想去街上走一走。 只是京城太大,她若是漫无目的地沿街一家铺子一家铺子走走停停,也着实有些怪异,闻樱走了两步,还是果断决定回马车上。 先去东街的点心铺包几包板栗酥与豌豆黄,又去西街那家水粉铺子买两盒新到的胭脂,再去隔壁那条街上的首饰铺子里挑了两支白玉簪子,闻樱仍有些意犹未尽,想着一会儿还要去何处。 略思索一瞬,闻樱吩咐了一声,车夫点头应是,马车朝着京郊缓缓驶去。 偶有小贩的叫卖声传来,闻樱打起帘子往马车外望去,见商贩行人低声言语,各方情景交融在一起,绘出一副人生百态。 马车继续向前行着,行至画梅园前才缓缓停下。 画梅园在冬日里的景色最美,眼下入了春,踏青的人多半往京郊不远处的山丘上去,来画梅园中玩赏的人便少了许多。 不过闻樱并不在意这许多,她来画梅园中,赏景本就是其次。 在原书中,画梅园可是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她与朱璃撕破脸是在此,被顾清之漠然相待也是在此,被何予洛一剑刺穿胸口,也是在此。 闻樱带着碧落一路走走停停,行至昆玉湖边,不自觉便停下脚步,看微风拂过,吹起湖光粼粼。 从前她因得原书的原故,总是尽量避免与画梅园中之事有什么牵扯,待到后来,也渐渐不甚在意了。如今得空前来,见昆玉湖依旧明净如画,心中颇有些感慨。 她先前与朱璃在画梅园中相约,却巧遇顾清之与何予洛一事仿若还在昨天。 那时朱璃对她十分防备,甚至满心算计,如今误会得解,二人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 她那会儿在顾清之眼中尚可有可无,一转眼,她便要嫁予他为妻了。 闻樱思及此,唇边不自觉浮上一抹笑意。 说起来,她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府中,也许久未见顾清之了。 下回再见他,应当便是新婚夜了吧。 这般想想,还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碧落站在闻樱身后一步远处,见她目光落在昆玉湖面,眉眼柔和,唇边带笑,气质柔婉娴静,仿若比春日里的风还要叫人舒心,便只静静站着,任由她望着湖面出神,不忍出声打扰。 只不过碧落不想打扰,却还是碰见了熟人。 “闻姑娘?” 闻樱回身望去,就见朱璃正从不远处缓步走来。 “朱姑娘。”闻樱颔首,回应一句算是打过招呼。 画梅园中视野开阔,朱璃方才老远就看见了闻樱,只觉美人如玉如画,叫人赏心悦目,便径直朝着这边而来。 眼下离得近了,更觉美人精致,朱璃望向闻樱的目光一瞬间颇有些复杂:“好巧,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未见了。” 复杂,却并无恶意。 闻樱也未料想会偶遇上朱璃,往前几步从堤岸边回到小径上,示意朱璃一道往前走去,笑道:“是啊,许久未见,你近来可好?” 朱璃也笑:“尚可。听闻你与太尉婚事将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上一句恭喜。” “多谢。” 闻樱与她并肩往前走着,见她说起自己婚期,便觉自己也该对她表示关心,便道:“你与何将军也应好事将近了吧?” 闻樱无意打探旁人私事,只不过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却不想朱璃神色却暗淡下来,顿觉自己仿佛哪壶不开偏提了哪壶。 只不过朱璃神色只暗淡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勉强笑道:“不急,我与他还需慢慢来。” “也好。” 话音一落,二人间又沉默了下去。 虽说闻樱已经与朱璃和解,可二人和解后见面并不多,并算不得十分熟稔,不比她与周景玥那般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眼下客套完后,闻樱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正当她想着要说什么来打破这微妙的尴尬时,就听得朱璃开口了。 “说起来,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叫闻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啊,你都要与顾清之成婚了,而我,与何予洛之间仍在磕磕绊绊。” 见闻樱挑眉,朱璃自嘲一笑,继续道:“说起来,我才是原书的女主,你却反倒还比我先一步了。” 朱璃话中带着些许羡慕,也许还有些不自知的嫉妒。 听得闻樱不自觉皱了眉。 她虽未刻意打探朱璃近况,可也不难猜到,朱璃如今并比不得原书中顺风顺水。 毕竟在原书中,朱璃一开始便得明月公主格外青睐,待明月公主和亲远嫁后,皇帝便机缘巧合得以结识她这名才女,甚至隐隐动了纳入后宫的念头,自是好生护着。不仅如此,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谢行喻也对她青眼有加,而到了原书后半部分,又有一个朝堂新贵柳则言为她要死要活,有这么一大帮人为朱璃保驾护航,朱璃自然有底气手撕朱府那些姨娘庶妹,安安心心与何予洛互相磨叽便好。 如今周景玥与周景初与朱璃并无特殊交集,谢行喻也不同于原书中那般为了朱璃留在京中,而是继续镇守边关常年不得见。而那位满心满眼都是朱璃的新贵柳则言这会儿估计还不知在哪儿埋头苦读呢,朱璃没有这些人为她撑腰,日子自是没有那般好过。 话一出口,朱璃似也觉察有些不妥,便又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莫放在心上。” 闻樱听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微微皱了眉,觉得朱璃似乎太过在意某些东西,反而不必要地将自己束缚住了。 第80章 见面 见朱璃神色明显低落下去,却还要强打精神的模样,闻樱微微蹙眉,而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闲事她不想管也得管了,省得日后再生变数。 “你与何将军,如何了?” 朱璃闻言看她一眼,又飞速别开眼去,顿了一顿似乎在思忖要不要将这些事说与她听,最后还是开口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被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牵绊住了而已。” 朱璃说得有些含糊,闻樱却很快明白了过来,朱璃口中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应当是指她府中姨娘与庶妹弄出的糟心事儿了。 许多坚强又勇敢的女主背后总有那么一两个搞事情的庶姐庶妹恶姨娘,原书中朱璃也不例外。 什么爹爹偏宠娇媚姨娘啦,更疼爱姨娘所出的庶妹啦,庶妹明明各方面都不如她却又蠢又坏想抢风头啦,亦或是朱璃看上的东西庶妹都要横刀夺爱啦。 至于庶妹想要同朱璃抢些什么,最显眼的例子便是——何予洛。 而何予洛也同万千钢铁直男一般,被庶妹的小白莲行径唬得一愣一愣的,二人之间添了不少误会。 而他二人便是在误会、误会解除、又误会这样的发展中互相纠缠,直至何予洛拉下脸来表明心意,朱璃别别扭扭答应,二人剖白心意,后知后觉是庶妹从中作梗,而后严惩庶妹,以二人之间得以圆满为结局。 闻樱每每想起朱璃这个庶妹时心中都有些愤愤,这庶妹明里暗里挑拨他二人那么多回,却不过被发配别庄永不入京便得以了事,而原主不仅被弄得名声恶劣,还要被何予洛一剑斩杀才得以解朱璃心中之气。 一个后半生该干嘛干嘛,另一个早早殒命,这叫什么事儿? 这便是恶毒女三和恶毒女二的差别吗? 闻樱不自觉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境,捋了捋后便大致明白了朱璃的近况。 原书中原是她与朱璃互相不对付,朱璃以她嚣张跋扈又不学无术为衬托,得以扬名京中。 而现如今闻樱专心抱着顾清之这金大腿不撒手,与朱璃的“巧遇”几近于无,朱璃便失去了许多彰显才学的机会。以至于原书中得各方夸赞的才女,如今不过是只来得及在几个宴会上稍稍崭露身手,小有才名而已。 不仅如此,那些原本该为朱璃一路保驾护航、使得她令众人艳羡而风头无两地那些大人物,如今一个也未去到她身边。 原书中朱璃的姨娘庶妹因得她在京中的才名是又气愤又嫉妒,但又因为她有这些大人物的撑腰而不敢造次,朱家的重心逐渐转回到了这位嫡女的身上。 但如今朱璃既未打出名气,背后又无人撑腰,顶多有何予洛暗暗帮衬一二,在朱府中还是那个毫无话语权的小可怜。 加之庶妹本着“朱璃喜欢的她都要抢过来”地恶劣心思,对何予洛明里暗里示好,更叫朱璃心浮气躁。 闻樱在心中捋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朱璃沉不住气了,仿若积压许久的委屈与难过终于找到了可倾诉的地方一般,对闻樱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原以为能在京中有一番作为,却不曾想到现在还被困在府中,与几个见识短浅的后宅女子争长短。” 接着,朱璃便把心中郁结之事同闻樱大略说了一说。 闻樱从头听下来,听得与她方才的猜测大同小异,便先安慰了几句,而后停下脚步,朝朱璃道:“你不必忧虑太多,更不必事事与我做对比。我与顾清之之间的确进展飞速没错,可在原书中这个时间里,你与何予洛不过仍在暧昧不清而已,如今你二人早早便确定了心意,又何尝不是好的转变?” 朱璃仍有些迟疑:“可我的庶妹与姨娘,如今仍事事踩在我头上。” 闻樱只觉朱璃当真是有些矛盾,一心想将美满结局提前,却又刻板地按照原书中的环节一步一步走,不禁轻笑一声:“你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何非要斗完姨娘庶妹再出嫁呢?” 与何予洛之间明明已水到渠成,却偏生不松口,非要按着原书中才名大成——对姨娘庶妹以牙还牙——与何予洛幸福美满的步骤一步一步来,这是何必呢? 朱璃听得此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仍是有些犹豫:“你是说,我便不管那几个恶毒妇人了?从前她们欺辱我的,我应当都放下?” 闻樱不知朱璃脑中是怎的绕出这一层解释的,只得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何予洛是什么身份?你若是早些与何予洛成婚,她们可还敢随意欺负你?再者,何予洛要护着你,待你二人成婚后,他护你不也更名正言顺?” 朱璃闻言愣了愣,而后一笑:“你说得对,还是你开阔,是我局限了。” 我若是也同你一样认死理儿,只怕到头来还是会被何予洛一剑扎成筛子吧。 不过后边儿这句话闻樱到底没说出来,只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面上对朱璃露出一个安抚性地笑来。 朱璃也笑,自嘲道:“亏得我还是原书女主呢,进展竟比你慢上这许多,要我看呐,你才像女主。” 那可不,我若是金大腿抱不上,丢的可是小命啊!当然比你紧迫得多。 当然,这句话闻樱同样也没说出来,思索一瞬,而后对朱璃郑重道:“在我与顾清之的故事里,我当然是女主。不需要谁来设定、谁来推进,万事皆由我自己来掌控。” “同样,你在你的故事里,也不需要与谁来做对比。” 朱璃听得闻樱认真的话语,只觉眼前明朗了几分,却又仍有些茫然,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闻樱见朱璃这副神情,知晓她一时半会儿也许转不过来,不过这到底是朱璃的事情,她所能帮的不过于此,接下来要如何,便全看朱璃选择了。 “不说这些了,今日阳光正好,难得这般好的天气,我们往前走走吧。”朱璃似也释然许多,转来了话头,向闻樱提议道。 闻樱点了点头,与朱璃并肩沿着昆玉湖一道往前走去。 微风和煦,日光正好。 从画梅园出来,闻樱便打算直接回府去。 方才同朱璃一道走了许久,心中虽惬意,可身上却觉有些累了,闻樱上了马车后便一头靠在软垫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碧落见她这副模样,知晓她是累了,很是贴心地过来为她轻轻捶着腿。 力道不轻不重,闻樱顿觉疲累消散了一大半,又觉舒服得过头,有些昏昏欲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闻樱恍惚想到,自己与顾清之已有许久未见了,若是能在成婚前见上一面,那该多好。 许是方才同朱璃说了太多话,她有些想念顾清之了。 轻轻捶着酸软小腿的力道撤了去,闻樱顿觉腿上又酸胀起来,借着睡意娇气地哼了两声,示意碧落继续。 果然,那为她舒缓腿上不适的力道下一秒又回了来。 只不过好似比方才重了些。 也毫无章法,更像是乱捶一气。 有总比没有好。闻樱迷迷糊糊想着,眼也未睁一下,恍惚间就要睡了过去。 却忘了她眼下还依在软垫上,若是当真睡去,失了力,定是要重重落下去的。 只不过她身子晃了两晃,立刻便被人捞进了怀里,揽得稳稳当当。 闻樱觉得身边气息有些熟悉,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呢喃了一声“清之哥哥”,便继续安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闻樱听得马车壁被人叩了叩,而后碧落的声音在外边儿响起:“小姐,我们到了。” 闻樱含混应了一声,又忽地觉得似乎有何处不大对劲。 碧落在马车外,那如今正揽着她的人,是谁? 闻樱登时从瞌睡中清醒过来,猛地直起身子,想看清眼前人是谁。 谁知起身的动作太过突然,闻樱径直撞在了那人下颌之上,疼得她捂着头复又弯下身去,嘶嘶抽着气。 顾清之这下也被撞得不轻,不过却比闻樱要好受许多,见少女捂着头眼泛泪花,顿觉有些好笑,伸出手去在她撞到的地方轻轻揉着:“起那么急做什么?” 闻樱疼得眼冒金星,听顾清之居然还笑得这般惬意,便气不打一处来:“谁叫你无声无息地上了我的马车,我当然被你吓了一跳!” 少女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对他张牙舞爪。顾清之为她轻揉的动作未停,另一手复又将人揽回怀里,安抚轻哄。 闻樱方才那一下撞得有些狠,待好容易缓过来,这才想起问顾清之:“清之哥哥,你怎的在这里?” 说完,又想起顾清之是半路上进来的,便猜测道:“莫不是你出来有事,刚巧碰见了我?” “那你事情可忙完了?莫要耽误了去。” 少女伏在顾清之怀中,墨色的长发柔顺地铺散在背后,此时正抬眼望着他,一双杏眼盛满了认真,要多乖巧便有多乖巧。 顾清之顿觉自己的决定显然是值得的。 “我听闻你要出府,便想过来见一见你。” 第81章 翻窗 听闻你要出府? 闻樱只觉这话似是有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却又回不过味儿来,待在心里转了两转,忽地回过神来,立刻笑眼弯弯:“清之哥哥,你是在特地等我?” 顾清之唇边染上一丝笑意,没有否认。 闻樱眼中一亮,身子立刻挺直几分,唇边梨涡浅浅:“清之哥哥,你为何要特地等我?” 少女眼眸如碎星,盛着满满的期待。 她好似总是如此,这般大胆热烈,将心中满满的喜欢都捧在他面前。 顾清之心中一动,仿佛被闻樱这般毫不遮掩的欢喜所感染,表述心意的话语不自觉也更直白几分:“倒也无事,不过是想在成婚前再同你见上一面。” 顾清之略带些哑意的嗓音放柔和了声调,无端生出许多缠绵来。 让闻樱有一瞬间的怔愣。 原来在她想念顾清之的时候,顾清之也在想念着她。 想到此处,闻樱面颊不自觉有些发热。只不过还未等她做何回应,顾清之又继续道:“我想着见你,却又碍于规矩不好直接入府求见,便只能想了这么个笨办法,雇人在你府邸大门口守着,若是见你马车出府,那人便立刻回禀于我,我便能追上来同你见上一面。” 闻樱原是以为他是偶然得知她在画梅园处,却不想他竟是早有预谋,一时间不仅面颊发烫,就连眼眶也有些发热了。 闻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疑惑得十分认真:“清之哥哥,你日日都往我房中送书信,怎的只字不提你想见我?” 少女黛眉轻蹙,似是对这个问题很是不解。顾清之抬手捏住她下巴晃了晃,指尖无意抚过她饱满的朱唇:“因为清之哥哥怕蓁蓁不想见他。” 闻樱只觉唇上被轻轻拂过,颇有些羞涩地别扭,又听得他话语,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周身一切都慢了半拍。 她一直唤他“清之哥哥”,起先是为了抱金大腿,后逐渐成了习惯,倒也不觉这个称呼有什么,可如今从顾清之自己口中说出来,倒令闻樱羞’耻得有些头皮发麻了。 好端端的,这么厚脸皮做什么! 闻樱在心中“呸”了他两句,觉得自己面上愈发地烫了,怕顾清之趁机笑话,又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索性一头扎进顾清之肩窝里,紧紧抱着不撒手了。 过了半晌,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蓁蓁也想见清之哥哥的。” 说完这句话,闻樱顿觉这回不止是头皮发麻,就连指尖都麻到蜷缩了,干脆一把揪住顾清之衣袍,继续装鸵鸟。 顾清之无声一笑,原本松松搭在闻樱腰间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移了位置,牢牢扣住她后腰,带出一缕若有若无地占有谷欠来。 闻樱缓了一会儿,总算从方才的羞’耻冲击中平复了下来,又觉顾清之这做法实在有些古板。 且不说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就连如今京中那些话本里,男子若是想见心仪的女子,翻窗跳墙传信密会,那法子是多了去了。 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为了见心中的佳人,哪怕从未爬过树翻过墙,也会想尽法子,只为同被限制在高墙之后的女子见上一面。 闻樱虽不知顾清之身手如何,可他是习武之人总没错,为何还要选这么个笨办法?难道他就没想过,若是她不想出门,那可如何是好? 闻樱想着想着,忽地想起了二人初初想见时,顾清之身上的那道伤疤。 从肩上一直蜿蜒到腰腹处。 看着就像是被人迎面砍了一刀似的。 闻樱顿悟了。 顾清之身手应当很菜。 否则他堂堂太尉,怎么会被人迎面砍上一刀呢? 闻樱这般想着,看向顾清之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一丝同情。 身为太尉,天天和一帮武将打交道,自己明明是官职最高的一个,却又是身手最弱的那一个,看谁谁都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别人一拳一个小朋友,他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见少女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一变,顾清之尚不知她心中想法,只当她是方才大着胆子说了那些话后有些害羞,便也不甚在意,抬手在她后颈处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闻樱最是怕痒,顾清之这放轻了力道的动作于她而言同挠痒痒无异,不自觉便往前一躲。 却忘了她与顾清之近在咫尺。 眼下她梗着脖子往前躲他指尖的举动,看上去更像是她正扬着下巴往顾清之唇上贴去。 顾清之半垂下眼,目光落在她如玉般细腻的面颊之上,身形一动未动。 闻樱往前躲了躲,总算避开了他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指,却又觉面前的呼吸有些灼热,再一抬眼,才发觉她鼻尖与顾清之的唇不过毫厘。 闻樱顿时不敢动了,心中想着这会儿同他解释她不过是怕痒而已,也不知他信是不信。 光看他一动不动这架势,显然是等着她投怀送抱来了。 闻樱慢慢往后退了退,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些许,口中干巴巴道:“你若想见我,翻窗爬墙也不是不可以。” 闻樱只想着快些说点儿什么来打破二人间这股微妙感,一时又想不到旁的,不自觉便将方才所想给说了出来。 小姑娘的想法着实跳得有些快。 顾清之眼中笑意更深几分:“蓁蓁这是在教我做坏事?” 闻樱心道就凭我这道行也能教得了你这老狐狸?不过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倒真有些好奇起来,索性问个明白:“小说话本里那些男子翻窗的翻窗、爬墙的爬墙,你怎的不学一学?若是我成婚前都不出府,那你该如何是好?” 顾清之还真未料到闻樱会拿话本小说来做比,正要回答,就听得闻樱又道:“清之哥哥,你该不是……不会翻窗吧?” 少女的声线里带着些许犹疑,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似是怕戳到了他痛处似的。 顾清之觉得有趣,便也不解释,只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不会。” 听得他果真身手不好,闻樱不自觉抬手抚上他肩膀,而后朝着一个方向缓缓往下,语气间不自觉带上些许心疼:“难怪……不会便不会吧。” 她指尖拂过的轨迹太过明显,顾清之一瞬间便明白她意指他那道可怖的伤疤。 那次他遭贼人暗算,对方人多势众,又个个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脱身。 虽说让对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落了空,可他也受了重伤,不得不在府中休养。 只是看眼前少女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顾清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省得她想太多:“翻窗,还是会的。” 孰不知这样平淡的一句话,落在闻樱耳中却更像是逞强。 闻樱点点头,也不戳穿他,一脸正色道:“即便你会翻窗,也也不必冒这个险了。若是一不留神被我爹爹和我哥哥发现,只怕你少不了一顿打。” 顾清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先前不过是玩笑般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眼下闻樱倒学会拿这句话来堵他了。 不过见少女神色认真,顾清之便应下,顿了一顿,又提议道:“你若是想,那我也学学话本里的那些风流小生,今夜翻窗与你相会吧。有你在里边儿接应,应当不会被你爹爹和哥哥发现。” 闻樱登时挑了眉,想斥一声“你敢”,又发觉自个儿没那个胆子凶他,只得换了个说法:“倒也不必,眼下你已见到了我,不必再去冒这个险了。” 说着,闻樱还想提醒提醒他正视自个儿的身手,莫做什么傻事,省得到时真被太傅府中的侍卫当小毛贼捉住,那便落笑话了:“清之哥哥,你这道伤,可好了?” 原是拿这伤疤做挡箭牌点醒他,谁知话音一落,闻樱倒当真有些心疼起来。 她记得这伤口又深又长,她原先为顾清之上药那回,虽已愈合,可仍叫人一见便觉得心惊。 “早已好了,只不过留了一道印子。”顾清之身上刀伤剑伤不在少数,虽回回都用上好的药膏养着,可有些伤口禁不住一次复一次的裂开,即便是再好的伤药,也免不得留疤,更何况他胸腹之上的这道伤口既深且长,留了印子也是意料之中。 顾清之也不是什么爱美的小姑娘,留不留印子他无甚在意,不过见闻樱一直蹙着眉,眼中写满了担忧,顾清之犹疑一瞬,心想她也许只有见上一见才能放心,便开口道:“你可要看一看?” 看?看什么看?把衣带解开给她看? 闻樱一时间分不清顾清之这是不是在故意逗弄她,索性当做听不见,清了清嗓子,又将人往后推了推:“清之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顾清之好容易见了闻樱一面,却不觉思念得以缓解,反而恨不得将人一直带在身边才好。眼下见闻樱板着脸一副想快些赶他下马车的模样,顾清之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倾身上前,一双凤眼微挑,似笑非笑。 “蓁蓁,不如今夜我来翻窗?” 第82章 难眠 见顾清之这会儿还跟翻窗不翻窗较上劲儿了,闻樱更觉自己应是戳中了他的痛处,让顾清之觉得在她面前落了脸面,顿觉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闻樱想着要如何让他打消这翻窗的念头,却又不能叫他觉得自个儿是意指他身手不好,一时间有些为难。 想来想去,最后心一横,仰头在他唇边轻轻贴了一下。 “再过几日你我便成婚了,我近来日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准备,想必你也是,既然白日里这样辛苦,晚上更要好好休息了。清之哥哥,不急于这一时的。” 少女芙蓉似的面颊之上虽仍泛着嫣红,眼中却盛满了认真。 顾清之有些意料之外,这有意地逗弄不仅没能让她更羞涩几分,反倒还使得她主动贴上一吻。 闻樱想着什么身手不身手的事情,全然不觉顾清之这是在逗弄自己,见他目光沉了几分,以为他更在意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觉被人捏住下巴,而后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莹润的朱唇上用力拂过。 “好,我听你的。” 明明这举动也算不得多亲昵,明明就在方才还做了更加逾矩的事情,可不知怎的,当听见顾清之微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时,闻樱只觉面颊之上突然滚烫。 待反应过来,又觉自个儿不该这般面皮薄,便强自镇定下来,做个没事儿人般道:“见也见过了,若无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府了。” 顾清之并未拦她,略一点头,而后起身出了马车。 动作利落,看上去未有半分留恋。 闻樱顿觉面上的热度下来了。 方才还浓情蜜意,现下说走便走? 顾清之从闻樱的马车出来后,疾步往前走,步伐如风一般,仿若有什么要紧事需赶着去做一般。 身后的小厮不明所以,忙小跑追了两步,不解问道:“爷,可是府中还有什么要紧事儿?” 顾清之一顿,这才觉得自个儿好似走得太快了些,便缓下了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倒不是府中有何事等着他去做,而是他有些担心,若是走得再慢一些……也许就会舍不得从她身边离开了。 顾清之忽而觉得,那日里冲动之下来太傅府中将二人婚期迅速定下,当真是个无比正确地决定。 闻樱不知顾清之心中所想,只当这人当真直男得可以,丝毫温存也不懂,方才还乱跳的心一时平静下来许多,稍稍整理仪容后便下了马车。 闻樱刚一回府,便迎面碰见了楚宜云,楚宜云刚巧要去账房,见闻樱回了来,便索性将她一道带了过去。 闻樱随着楚宜云的步伐一道绕过府中小径,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好在方才顾清之在最后关头表现得十分直男,叫她心情平复下许多,否则她红着一张脸被楚宜云碰见,定免不了一番关心,这便有些不好解释了。 待闻樱回到房中,已是暮色西沉。 她今日里出去玩儿了一趟,走了不少路,回府后又在账房里费了一番心神,现下回到房中,只觉忽地松懈下来,眼皮重的很,只恨不得直接上榻将自个儿裹进被褥里。 不过闻樱还是强撑着瞌睡梳洗了一番,而后便早早儿地上了榻。 碧落见她这样儿,便知晓她今日里定是玩儿累了,于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而后吩咐了院中旁的仆从,很快,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 闻樱本是累极,按理来说当合上眼便能立刻睡去才是,可不止怎的,半梦半醒间,竟是模模糊糊想起了顾清之说要翻窗的那些话,登时瞌睡消了一半。 虽说她当时已极力劝阻顾清之,可不知他这人在此事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争强好胜不肯落了面子,非要□□来她房中夜游一番,以他那身手,那可是有些麻烦。 闻樱心中担忧此事,有些不敢睡去,想着要是顾清之当真来了,她若是醒着,即便被府中侍卫发现,她也能掩护一二。 可今日里她又的确消耗了不少精力,眼下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躺着,困意快要抵不住了。 一面渴睡,一面又挣扎着不肯睡去,闻樱睁着眼睛撑了一会儿,终究是抵不过睡意,模模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不过到底是心里装着事儿,闻樱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似醒非醒,又似梦非梦,觉得困极,待好容易决定不等顾清之,正要放心睡去时,便听得院前廊下逐渐有侍女走动的脚步声。 天已破晓。 闻樱向来眠浅,外边儿有这些细细碎碎的动静儿便睡不着了,可又偏偏困极,身上难受得很,翻来覆去的几下见无甚效果后,只得恨恨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在心中将顾清之咬牙切齿地骂上几遍。 闻樱本就底子弱,如今一夜未休息好,面色都要比往常更苍白憔悴几分。 偏生眼下已临近婚期,府中更要忙些,楚宜云似也觉得一手将这些事情全打点好有些过于纵着她,该知晓的她应当都学着,便一大早过来,谷欠带着闻樱一道盘点成婚应当备下的物件儿来。 闻樱无奈,只得收了睡回笼觉的念头,随楚宜云一道出了去。 楚宜云自是发觉她面色比昨日差了几分,以为闻樱终于开始为婚事忧心,便安抚道:“你呀,前段时日从不将这大事儿放在心上,眼见着婚期将至,这会子知晓忧虑了?” 楚宜云口中虽是有些责怪的意味,心中却觉得这是个好现象。闻樱前些日子表现得太过悠闲,仿佛即将成婚的人不是她一般,叫楚宜云徒添几分忧虑,猜想也许闻樱对这门婚事并未放在心上。 楚宜云自是希望闻樱能嫁得良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但若闻樱并不在意这事儿,便也说明小儿女之间无甚感情,这才未有丝毫紧张羞涩过忧虑。 眼下见闻樱这明显苍白了几分的面色,楚宜云反倒暗暗舒了一口气。 许是闻樱起先对这仓促定下的婚期并未有几分真实感,如今日子将近,这才开始紧张起来了。 楚宜云思及此,心中欣慰不少,便安抚了闻樱几句,叫她莫要想太多,安心待嫁便好。 闻樱昨儿没睡好,眼下头正疼着,虽觉楚宜云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却未并未多想,只是将她的叮嘱都一一应下,好叫她宽心。 好容易到了晌午,闻樱这才能借着午睡的由头,回了房中好好歇了一歇。 好生睡了一两个时辰,闻樱觉得精神头儿好了许多,想着今日要早些歇下,就当补了昨日里缺的觉来。谁知待入了夜,她脑中复又开始担忧起顾清之翻窗的事情。 他昨日未来,可是还没准备好?若他今日准备好了,是否今夜便会来了? 一连几日,闻樱都在担忧着翻窗不翻窗的事情,睡得极不安稳,只有在午间才得以休息一阵。 待到了成婚前一日,旁的姑娘许会因得紧张而翻来覆去睡不好,而闻樱却笃定顾清之定不会在成婚前一晚冒失前来,因而放下了心中的忧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天还未亮,闻樱便被侍女唤醒,开始起身梳妆打扮。 闻樱昨儿歇下得早,又睡得好,即便今日早早地被叫了起来也不觉得困顿,精神十足地开始了那些繁杂的梳妆。 好在一切都已安排好,闻樱只需配合便可,整件事情于闻樱而言也是头一回,样样都新奇得很,便也不觉得繁琐,反倒是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待净了面上了妆,又将那些精美繁复衣裳首饰一件一件穿戴好,闻樱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连自个儿都有些不大认识自个儿了。 碧落为她披上最后一件外袍,忍不住赞叹道:“小姐真是好看,是奴婢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旁边的喜娘侍女也一叠声地附和。 平日里许是由于体弱的原故,闻樱总有一股娇弱之气,叫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而现下胭脂敷面,遮去了那弱风扶柳的娇柔感,更透出一股明媚来。 闻樱对着铜镜细细打量,忽地想到,若是顾清之见了她现在这般模样,不知会是什么样地神情。 待察觉到自个儿竟是连这都能想到顾清之身上时,闻樱又觉自己有些好笑,而后将目光从镜中移开,继续端坐着由碧落细心为她调整着发间那些华丽精致的首饰来。 闻樱起先尚觉得新奇,可繁重的衣裳一穿戴,身上便渐渐觉得有些累了,紧接着又拜别爹娘与兄长,虽明知往后还是能常常见到,可心中却不自觉难过了起来。 闻樱伤心了一阵,待平复下心境来,已坐在顾清之房中了。 透过喜帕,闻樱能隐约看见房中陈设。 她先前来过这地方,大致有些印象,可今日看去,却觉房中又有些不大一样。 先前这房子中整洁齐整,一丝不苟,透着一股严肃地冷硬之感,而如今不知是不是添了许多喜色的原故,显得柔和了许多。 闻樱略微打量四周,方才平复下的心,此刻忽地又开始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下一本按预收开哦~先开预收高哒~ 欢迎小可爱们围观隔壁预收文《江上月》和《丞相甜》~~~ 第83章 馥郁 房中安安静静,只有燃着的红烛偶尔发出轻微地“噼啪”声响。 闻樱在这片安静之中,忍不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许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许是过了一个时辰,院中传来脚步声。 应是顾清之回来了。 闻樱心中没由来地紧张了起来,原本轻轻搭着的手不自觉使力,揪住了光滑柔软的袖摆。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她面前停下。 闻樱深吸一口气,正要调整面上神情以免显得太过紧张,没料想头上的喜帕骤然被掀开。 顾清之一言未发,径直掀开了她的喜帕。 闻樱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眼中带着些许紧张,更有些意料之外地惊慌,就这么直直望进顾清之眼眸中。 而后见他神色明显恍惚了一瞬。 闻樱心中那点儿紧张感顿时消散,眉眼弯弯,唇边的梨涡勾起一分得意来:“清之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眼前少女妆容明艳,看上去与平日里有些不大一样。 更鲜艳、更明丽,又带了丝丝缕缕不自知的明媚。 顾清之抬手抚上闻樱面颊,落在她肌肤上的指尖力道轻之又轻,有些小心翼翼,口中话语却十分笃定:“好看。” 闻樱唇边笑意顿时更深几分。 与顾清之离得近了,闻樱能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想来应是方才在前院喝了几杯。 酒香醇厚,并不难闻,只是闻樱向来滴酒不沾,眼下闻到酒的味道,不自觉便皱了皱鼻子。 顾清之将她神情看在眼里,知晓她不喜酒味,便收回手,对闻樱道:“我去换件衣裳,你先吃些东西,莫饿着了。” 闻樱一大早便起了来,直至现在也不过只用了几块儿点心稍稍垫了垫肚子,顾清之不提还好,他一提起,闻樱便觉腹中空空,有些难受了。 好在顾清之早便料到这般情况,已吩咐人备好了吃食,叫闻樱先用着。 待她一碗虾仁粥用得差不多时,顾清之也一身清爽地回了来,见她妆面都还未卸,便抬手将她发间那枚一瞧便觉得沉的金钗解了下来。 闻樱顿觉轻松不少,可小姑娘到底爱美,又觉这金钗一抽,自个儿鬓发定会散乱,便有些不乐意:“清之哥哥,你解下它来做什么?” 这话落在顾清之耳里,似娇似嗔。 顾清之索性将她发间珠翠全都取了下来,见她一头乌发柔柔软软地垂落下来,笑道:“瞧着便重,先解下来。” 不得不说,这些首饰一取下来,闻樱顿觉脖子都直了几分,便用完最后一口,而后将碗勺都放下。 “用好了?” “嗯。”闻樱点点头,而后又道:“我先去沐浴。” 不知怎的,闻樱说出“沐浴”二字时,面颊不自觉有些发热,目光也不自觉落向别处,不好意思去瞧顾清之。 “去吧。” 碧落连忙进来,为闻樱洗去妆面,又为她解下繁复的衣裳。 待将所有物件都卸下,闻樱顿觉身上都轻了好几斤,再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泡上一泡,闻樱只觉身上疲累都散了去,舒服得想睡去。 碧落见她阖上眼,忙伸手推了推她,又怕外间的顾清之听见他二人对话,压低声音道:“小姐,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太尉大人还在外边儿等着呢,您可莫直接睡过去了呀。” 闻樱的确有些昏昏谷欠睡,听得碧落话语,忽地想起来一会儿怕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瞌睡顿时消了个无影无踪。 待沐浴完毕出了里间,碧落极有眼色的飞快退出了房中。 闻樱不自觉捏了捏身上的中衣,又不想表现得太过羞涩,省得被顾清之打趣,便抛开脑中那些有的没的地念头,镇定地来到榻边,而后对顾清之道:“时辰不早了,歇下吧。” 眼前少女明明很紧张,却又偏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顾清之凤眸一挑,也来到榻边,一掀衣袍坐了下去,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闻樱也坐下。 闻樱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坐了下来,刚在他身边坐定,就听得顾清之开口到:“觉得怕?” 声音温和,带着隐隐约约的纵容。 闻樱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难免有些紧张。 她刚一摇头,就见顾清之倾下身来,便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想隔在两人之间。不过下一瞬便觉这举动有些不合适,便又慢慢的放了下来。 顾清之眼中笑意更深几分:“不怕?那挡我做什么?” 闻樱眨了眨眼,觉得顾清之这般直男大约是不能明白自己心中既怕又不怕的心情了,便也没想着与他理论,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触一下:“我说不怕便是不怕。”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恼。 顾清之失笑,抬手扣住闻樱后腰,将人拥入怀里。 “小册子看了那么多,接下来要做什么,可都明白?” 顾清之话中逗弄的意味太过明显,闻樱并不十分想回应,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闭了闭眼,又忍不住道:“清之哥哥,该熄灯睡下了。” 她本就有些羞,眼下房中亮堂堂的,她更是不自在。 哪知顾清之俯首在她耳畔,低声道:“蓁蓁,这红烛可是要一直燃到天亮的。” 天亮……闻樱索性闭紧了眼,全当看不见了。 少女原本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此时紧紧闭着,纤长的羽睫微微颤抖,平日里因体质娇弱而有些苍白的肌肤现下渐渐透出浅浅的粉色。 顾清之眸色渐深,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快要绷断了。 他俯下身去,薄唇与闻樱的脖颈不过毫厘,指尖微挑,勾住了光滑柔软的衣料,往上推去。 正要沉身而入时,却忽然间嗅到了闻樱身上的梨花香气。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馥郁。 这梨花香气素来若有似无,浅淡又细密,不过他隐约记得,先前闻樱受伤疼痛时,身上的梨花香便会浓烈许多来。 顾清之勉强维持着脑中快要绷断的理智,收了手,而后将闻樱往被褥里子一裹,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早了,睡吧。”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闻樱稀里糊涂被扔进了被褥里,好容易冒出头来,就见顾清之已站起身来,要往里间净室而去。 掀了她的衣裳便头也不回地要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闻樱登时顾不得许多,从被褥中伸出手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顾清之手腕,不让他离开,黛眉微蹙道:“你要去哪儿?” 顾清之被拉住手腕,只得折回身来,见少女一双眼雾蒙蒙的,颇有些受了委屈的模样,便微叹一口气,安抚道:“蓁蓁,你若是还未准备好,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顾清之这话说的体贴,可落在闻樱耳中却有些没头没尾,想着顾清之许是又误会了什么,便撑起身子来看着顾清之,认真道:“清之哥哥,我说了不怕,便是不怕的。” 怕与不怕一事说了好几回,闻樱这回连语气都带了些许倔强。 顾清之自然听出了她并非是逞强,可那梨花香气又骗不了人,迟疑一瞬,还是问了出来。 闻樱听了顾清之这番担忧,非但没明白些许,反而更是茫然了起来:“这和我身上的香气有什么关系?” 见她未绕明白,顾清之便将先前她脚伤那回与前段时日在他书房里被他扣住那回都大略说了一遍。 闻樱听完,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将那有些模糊的记忆找了回来,对顾清之道:“脚伤那回,是你背了我,之前我从未与你那般亲近过,书房那回,是你非要带着我看什么小册子,至于被扣住,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听得闻樱解释,顾清之这才觉自己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你身上的梨花香气,与你害怕与否并无甚联系?” 见闻樱点了点头,顾清之又道:“那是与什么有关?” 闻樱张了张口正在说话,却又觉出他话中明知故问的意味来,话到嘴边又打了个弯:“太尉大人这般聪明,应当不会不知晓。” 顾清之挑了挑眉,笑道:“蓁蓁若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晓呢?” 闻樱定定瞧了他一瞬,而后嘲笑到:“笨蛋。” 顾清之也不恼,问道:“谁是笨蛋?” 闻樱丝毫不怕他,嘲笑得更大声:“当然是你啊,大笨蛋!” 话音刚落,身子便重重地落在柔软的被褥里。 闻樱只觉脑中昏昏沉沉,只能跟着顾清之动作,待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脑中一片空白。 待失去意识前,闻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太丢人了! 顾清之知晓闻樱底子弱,动作已是十分克制,可没曾想她还是晕了过去,只得草草结束,而后唤了热水,将人抱入净室。 待第二日闻樱醒来,外边儿天已大亮。 闻樱心中一惊,忙唤碧落进来,问眼下是什么时辰。 碧落知晓她心中所想,笑道:“小姐莫要担心,老夫人特地吩咐过了,叫您好生休息,今早上就不必去奉茶了。” 闻樱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看房中,见除了她与碧落外并无旁人,便又问道:“太尉大人呢?” 碧落答道:“太尉大人一早便起来练武了,现下正在书房里。大人说要等着您一道用早饭,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既然顾清之在等她,闻樱便起了身,梳洗一番后便往书房而去。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是闻樱来了,往里通报了一声,而后就听得顾清之朗声道:“进。” 闻樱跨进书房,见顾清之坐在书案后,手边是厚厚一捆卷轴,不禁蹙了眉,心道周景初怎的在婚假间该给他安排这么多事情。 不过见他认真翻阅卷宗的侧颜,又觉十分赏心悦目。 顾清之昨夜里本就克制,今日清晨一睁眼就见闻樱在他怀里睡得毫无防备,只得早早起身练剑,又觉心浮气躁,索性来书房处理这些枯燥的公文。 听得闻樱进了来,却并未再往前,顾清之侧过身来,朝闻樱伸出手道:“过来。” 不知怎的,闻樱忽而便想起了初次见他,为他上药时地情形。 彼时顾清之对她分毫也不在意,只想着如何能让她自发退了这门亲事,若非她不得不抱金大腿,只怕顾清之便如当初所愿了。 可如今,她不仅抱住了这金大腿,还报得牢牢的。 闻樱浅浅一笑,而后抬步朝顾清之走去。 一步一步,执手,偕老。 风中梨花香气浅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陪伴~鞠躬~ 写下来会更婚后番外以及现代番外~ 下一本《江上月》,预计二月中旬开,欢迎围观收藏哦~ 感谢在2021-01-17 ~2021-01-19 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gg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ggi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1-17 01:47:04~2021-01-19 01: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gg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ggi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春光好。 御花园中的枝桠抽出新条,显出勃勃生机。 闻樱坐在凉亭中,听得周景玥话语,还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待消化了好一阵,才有些犹疑地反问道:“你是说,你有身孕了?” 周景玥点头。 “谢行喻?” 周景玥继续点头。 闻樱眨眨眼:“你上回不是还同我说干脆挑丞相之子做驸马算了?” 周景玥一脸淡然:“丞相之子才华横溢,应在朝堂之上大展身手,若被驸马之位限制了前程,我心中到底难安。” 这话说得要多冠冕堂皇便多冠冕堂皇,可闻樱是半个字也不信,又问道:“你哥哥已经知晓了?居然没去把谢行喻的腿打断?” 周景玥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说起这个,她也有些意外:“我哥不仅没去打断小谢的腿,还十分热心地准备给我二人赐婚。” 闻樱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也对,毕竟若是动作慢了,你就得大着肚子出嫁了。” 这句话毫不意外地换来周景玥一个白眼。 闻樱仍觉得这个消息十分突然,咂摸了一阵后,又问道:“你先前不是劝我莫要拿顾清之当替身,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离谢行喻远一点吗?” 记得最早时,周景玥还拿替身不替身的事情劝过她,叫她莫载在顾清之手里。那时她二人都明里暗里打探过,已经确认顾清之与谢行喻同她二人不一样,并不是穿书者。 闻樱倒还好,之前从未对青梅竹马顾清之存了什么旁的心思,便也没什么替身不替身的顾虑。可周景玥却不一样,她先前已与谢行喻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二人感情甚笃,再瞧见照着谢行喻性子刻画出来的人,很难不将他当做心里那人的影子。 莫非这又是一个炮灰替身干’翻白月光的剧本? 闻樱正这么不着调地想着,就听得周景玥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咬牙切齿道:“什么替身不替身的,他就是谢行喻!明知我放不下他,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来勾’引我,叫我心中愧疚难安。这个王八蛋!” 闻樱知晓周景玥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却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你还有了他的孩子。” 周景玥心中更是愤愤:“都说了他是王八蛋!” 而后,周景玥便两二人之间的种种简单给闻樱理了一遍。 原来谢行喻过来的时间比他几人都要晚一些,周景玥年少时对他明里暗里的试探,他之所以未做出反应,是因为他那时的确不是那个一心牵挂于她的谢行喻。 后来谢行喻过来时,周景玥已渐渐疏远他,谢行喻不知她是否与自己相同,加之她身份尊贵,也不敢贸然前去试探。他又怕自个儿常见到她后会将她当做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索性常年驻守边关,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京城。 可谢行喻既然在朝为官,总要回京述职,他又有功勋在身,一年一度的宫宴自是要去的。 说来也巧,谢行喻为了避免在宴席上同周景玥打照面,索性寻了借口从殿中出来,周景玥亦是,谁知二人都想躲着对方,却偏偏在御花园里迎面撞上了,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一阵,周景玥心中一阵难受,忽地想要再试探一回,想着这回若确认他不是,那从此往后她见谢行喻都要明目张胆地绕着走。 谁知这一试探,倒叫二人意外确认了身份。 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一朝喷薄而出,自是思之如狂。 接下来便是闻樱所知晓的了。 闻樱听完,觉得这二人实属不易,兜兜转转,终于找回了彼此。 不过…… “谢行喻是何时过来的?” “大约是夷族王子进京前不久吧,他知晓原书中本是我去和亲,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便想赶来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而后在入京的路上听得是成平出嫁,便又寻了个由头,径直回边关去了。” 周景玥觉得闻樱关注点似乎有些偏,却还是将自己知晓的都说与她听。 闻樱总觉得这话中有什么重要的点,在脑中过了两遍后,忽地明白了过来:“谢行喻也看过原书?” “对呀。” 闻樱心中一动,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那,你哥哥可看过?” 周景玥回忆了一会儿,点头道:“看过。” 周景玥将原书发进小伙伴的小群里时,正巧因得第二天要去市中心考试而住在了自家哥哥的住处,又因得原书中人物与他同名同姓地原故,把它举到周景初鼻子底下让他好好看了一次。 周景玥说完,也隐约明白了闻樱的意思:“你是说……?” 闻樱点了点头。 她与周景玥都是看过原书的,朱璃更不用说,现下周景初也看过、谢行喻也看过,这几个穿书者,全都是看过原书的人。 至于顾清之——闻樱忽地想起,先前在周景玥打趣她与顾清之时,正巧被顾清之实时围观,她羞恼之下直接将顾清之踢出了小群。这样一来,他自然是没看过的。 这个猜想太过神奇,让两个小姐妹一时间都把身孕一事抛去了一边,专心嘀咕起这事儿来。 待闻樱和小姐妹话完家常,回府去时,看向顾清之的目光中不自觉带上许多打量。 他不会也和谢行喻一样吧? 闻樱这般想着,便立刻准备着手试一试。 只不过太尉顾清之与竹马顾清之在生活习惯上几乎一模一样,若从这方面入手,想必是试不出什么来的。 闻樱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法子,便觉心中压了一件事儿,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不在焉地太过明显,顾清之自然有察觉,原以为她是太久没入宫去见明月公主,今日得见有些不舍,过一阵便好。哪知待入了夜,熄灯就寝后,闻樱仍心事重重,顾清之便翻身凝视着她:“今日入宫,可是公主同你说了什么?” 闻樱冷不丁听他这句话,忙摇摇头,又下意识地有些心虚,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有些闪躲。 却在下一秒被人捏着下巴转了回来。顾清之目光微沉:“说起来,我也有事想要问你。” 闻樱心中一动,下午时与周景玥凑在一起拼凑出的猜想,该不会成真了吧? 还未等她更胡乱去想,便听得顾清之道:“朝中出了一位寒门新贵,名柳则言。” “嗯?”听得他说了一件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闻樱觉得有些奇怪,寒门新贵,说与她听做什么? 不过细细一想,倒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顾清之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眸色更深几分:“蓁蓁,这名字听起来可耳熟?” 闻樱从他话语间听出几分逼问的意味来,加之眼下顾清之正撑着手悬在她上方,给她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叫她有些不喜。 闻樱皱着眉思索了一阵,而后想起这柳则言当是原书后半部分才出场、年纪轻轻出身微寒,却顺风顺水,短短几年内便能牵制太尉一派的势利的那位御史大人。 他同时也是满心满眼之顾护着朱璃的人之一。 不过当与自己没什么交集。 闻樱皱着眉,觉得顾清之这态度有些莫名,便也生硬道:“并不认得。” “哦?那他为何会在下朝之后,特地与我套近乎,又有意无意地问起了你的近况?” 柳则言话说得隐晦,想来是打算不知不觉间套出闻樱的近况,可顾清之沉浮官场多年,自是听出了他的意图,只不动声色地圆了回去。 同时却也觉得奇怪,明明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为何对他夫人这般上心? 闻樱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正要将他推开,却又觉出了什么,伸出去的胳膊也拐了个弯儿,勾在他脖颈之上,对他笑道:“清之哥哥,你可是吃醋了?” 顾清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回答得干干脆脆:“对。” 闻樱失笑,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几年前我曾在街上帮过一个半大孩子,他说他名柳则言,也许这位柳大人,便是当年那个孩子?” 听得闻樱将柳则言形容成“半大孩子”,顾清之心中的郁气顿时消了一大半,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开,指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抚过,眸色愈发深沉。 闻樱一瞬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勾住他脖颈的胳膊微微使力,使得二人之间距离愈发的近。 就在二人相距不过毫厘时,闻樱忽地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顾清之推开,伏在床榻边干呕起来。 顾清之被推得一愣,而后立刻扬声唤人去请大夫。 碧落闻声跑进房中,见顾清之正为闻樱顺着背,便赶忙倒了一杯热水,送进闻樱手中。 闻樱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伏在榻边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了下来。见顾清之眼中担忧,便摆摆手道:“许是白日里吃岔了东西,不碍事的。” 她与顾清之成婚后,每日里补汤补药不断,还隔三差五被顾清之带着骑马打球,美名其曰强身健体,不过她身子骨的确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同之前那般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了。 也许正是许久未有病痛地原故,今日里才会让顾清之这般忧心。 待大夫赶来时,闻樱胃中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已经过去,丝毫未有不适,顾清之却还是让大夫给好生把了脉。 那大夫须发皆白,细细为闻樱整了脉后,捋了捋胡须,而后面带笑容地对他二人连道三声“恭喜”。 闻樱尚未转过弯来,正要问“为何事恭喜”,就见顾清之朗声大笑,而后一脸喜色地给府中众人打赏。 闻樱忽地就明白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自个儿上午才去见了周景玥,听她说有了身孕,没料想晚上回府便也被诊出了喜脉。 难不成孕气也是会传染的? 第85章 番外二 因得闻樱被诊出了喜脉原故,原本已歇下的顾老夫人都特地起了身,来到她房中叮嘱了不少话语,这才复又回了去。 待老夫人出了房中,夜已深了。 初闻时的喜悦劲儿一过去,闻樱便觉困意上涌,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似乎隐隐约约梦见了从前的日子。待醒来后,却又忆不起梦中情形,索性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几月之后,闻樱顺利产下一子,取名顾书见。 书见自小聪慧,顾清之教他读书写字,研习文法,一眨眼便到了该习武强身健体的年纪。 闻樱想着,顾清之认识那么多武将,为他寻一个师父当不是难事,不过又念及顾清之自个儿身手不好,若是直接向他提起,只怕他会觉落了面子,于是便特意拐了几个弯,提起书见该习武一事。 不过即便她话中绕再多弯来,顾清之还是一瞬便抓住重点,又觉有些奇怪:“书见的兵法策论皆由我亲自教导,为何到了习武一事上却要换个师父?” 闻樱不由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若由你这菜鸡水平教书见,那书见还怎么文武双全? 兵法策论篇章文法一类,闻樱自然放心由顾清之去教导,并且相信由顾清之亲手教出来的人,日后定成就不斐。 不过习武这方面……还是算了吧。 闻樱心中这般想着,却觉若是这般直白地说出来,顾清之定会觉颜面大失,便甜甜一笑,想说些好听的哄哄他,想了半晌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憋出一句道:“你在书见身上费了太多心力,我也是心疼你,想另寻人帮你分担分担嘛。” 顾清之凤眼一眯,似笑非笑道:“我教导自己的孩子,还用谁来分担?” 闻樱顿时语塞,觉得顾清之杠了个歪理,偏生她又不知该如何杠回去,只得歇下话头,想着不若便由顾清之先教上一阵子,哪日再与周景玥通个气儿,让谢行喻来砸个场子。 或者由谢行喻他儿子来砸个场子也行。 再不济,由谢行喻他闺女来砸个场子也成。 说起来,两家孩子年纪一般大,周景玥诞下龙凤双生子后两三月,闻樱与顾清之的孩子便出生了。 闻樱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先让顾清之自我发挥小半年,待日后寻个由头让两家的孩子过一过身手,若是书见轻轻松松便被谢家小公子打趴下,那想必不等她开口,顾清之便会为书见另寻习武师父了。 闻樱寻了个机会同周景玥一合计,这事儿便拍板定下来。 不过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闻樱并未言明原由,只说让两家的小朋友友好切磋一下。 周景玥觉得这也许是让两家孩子增进感情的机会,便一口答应下来,转头便让谢行喻对自己家孩子习武一事上心上心再上心。 闻樱:呵,姐妹间奇怪的胜负欲。 约定好的切磋如期而至,闻樱为避免自家孩子输了之后心里太难受,事先为他铺垫了许久,就怕他因此而受打击。 书见年纪不大,看得却通透:“娘亲您放心,若觉有异,我定会点到为止,定不会给爹爹娘亲找麻烦。” 闻樱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儿子转身走进了划定的场地里,身影小小,身板儿却挺得直直的。 闻樱哑然,不禁有些感动。 同时又有些无奈。 还说什么点到为止,这爷俩的自信心真是如出一辙。 但愿谢家的小朋友能下手轻点儿。 想到此处,闻樱环顾四周,却发觉不见谢决明的身影,正要去问周景玥,就见谢决明小朋友在自家妹妹的搀扶下,捂着胳膊“哎呦哎呦”地走了过来。 周景玥吓了一跳,忙过去查看,问了一通后,得知是谢决明为给自家妹妹去摘枝头上的花时,一个不甚扭着了手腕。 周景玥顿时放下心来,笑话他鬼哭狼嚎,又让谢行喻给他拿点药酒揉一揉,就算没事儿了。 只不过谢决明扭伤了手,自是不能再和顾书见切磋比试了。 若是这番比试试不出顾书见几斤几两,顾清之继续自我感觉良好地一路教导下去,那“文武双全”一事可如何是好? 闻樱正发着愁,忽地听见谢南星自告奋勇代替哥哥上场比试,顿时眼睛一亮。 南星自小便喜欢跟着哥哥舞刀弄剑,周景玥也不拘着她,谢决明学了什么,她便也跟着学什么。 虽说是个小姑娘,但到底也是谢行喻一手教出来的,对付自家儿子应当绰绰有余。 闻樱自是没有异议,周景玥却有些犹豫,自家女儿习武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平日里若是他兄妹二人真较起劲儿来,谢决明一只手就能把南星打趴下。 虽说若谢决明当真敢把妹妹打趴下,定少不了家法伺候,但他的的确确能一只手把自家妹妹打趴下。 周景玥尚在犹豫,谢南星倒是丝毫不怕地跑上前去,在顾书见面前站定,而后起了个势,看起来还真像模像样的。 周景玥无奈,只得叮嘱了两句。 闻樱也叮嘱了顾书见两句,心道这回的切磋比她原先设想的还要好,若是书见被南星一个小姑娘给赢了去,只怕换师父的事情立刻便会提上日程。 且南星是个小姑娘,动起手来也不会同谢决明那般重,她也不必心疼书见被打得太狠。 闻樱这般想着,松了一口气,却忽地瞧见场中情形,方才那口气顿时吊在嗓子里。 场中南星已经摔在了地上,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小姑娘现下委屈巴巴,鼻子一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决明原本正站在一旁捂着手哎哟哎哟,听得自家妹妹哭了,顿时哎哟也不哎哟了,跳起来就往场中冲去:“星儿莫怕,哥哥帮你!” 顾书见侧身避开了冲过来的谢决明,而后轻轻松松便制住了他。 谢决明伤了手,一时挣脱不得,又觉手上更痛,“哎呦”得更大声了。 闻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似乎同自己所想不大一样。 转头再看顾清之与谢行喻,两人都揣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未有上前拉架的架势。 再转头一瞧,自家小姐妹也揣着手一动不动,闻樱犹豫了一瞬,倾过身去问道:“用不用上去拉开他们?” 周景玥岿然不动:“不用。” 闻樱点了点头,这般年纪的孩子,打打闹闹实属正常,只莫真伤了人,做父母的倒也不必过多插手,让他们自己解决便好。 只不过……闻樱看了看情势,有些谷欠言又止。 这到底是自家儿子比她想的要厉害,还是谢决明没她想的那么厉害啊? 正在她想这些有的没的地事情的时候场中情势已变了几变。两个小少年已全然不顾招式路数,在地上滚作一团,典型的小朋友打架。 谢南星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哭也忘了哭。 扭打了好一阵,二人似乎是打累了,齐齐松了手,在谢南星身旁一左一右坐下,皆喘着气。 谢决明瞧了瞧早已不哭了的自家妹妹,又瞧了瞧刚和自个儿打完一架的顾书见,思忖了一会儿,道:“你方才惹得我妹妹哭了,这事儿可不能就此作罢!” 顾书见有些无奈:“你方才不已经为你妹妹讨公道了?” 并没有打赢这一架的谢决明虎目一瞪:“这怎么能算?我打你是我打你,我妹妹哭了是我妹妹哭了,这是两码事儿。” 顾书见看看脸上金豆豆还没被吹干的谢南星,对她道:“那你说,这事儿怎么算?” 谢南星想了想,而后绞着手指头很是苦恼道:“你欺负我,肯定得对我负责,不如你长大后娶我吧。” 谢行喻:? 周景玥:? 顾清之:? 闻樱:? 顾书见认真思考了一阵,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而后点点头道:“好。” 谢行喻:!!! “你这臭小子,好什么好?星儿才多大你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景玥抬手揪着衣袍按了回去。 周景玥转头看向闻樱,挑了挑眉:“你儿子说什么呢?” 闻樱也跟着琢磨了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你觉得娃娃亲怎么样?” “要是星儿长大后喜欢了旁人呢?” “先让他二人培养感情,若只能处成姐弟,那便再另寻亲家。” 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小儿女的亲事。 闻樱行至顾书见身前,蹲下身去与他平视,而后认真对他道:“往后你要好好护着星儿,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可知晓了?” 顾书见点点头,郑重道:“我日后定会将她当做亲妹妹般护着的!” 闻樱语塞,觉得此时同他解释“嫁娶”是什么意思既是为难他也是为难自己,便伸手拍了拍书见的肩膀,肯定道:“反正护着她就对了。” 这回切磋所得结果不仅同她预想得有许多偏差,还平白得了一个准儿媳妇,闻樱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回府后正要同顾清之说起此事,却忽地想到了什么。 莫非顾清之身手好得很,是她一直误会了? “嗯?” 顾清之低沉又带着天然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樱一时没回过神来,也跟着“嗯?”了一声。 “你方才说我身手很差。” 闻樱愣了愣,难不成她方才不自觉间便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声? “我身手如何,夫人竟是不知晓?” 顾清之说着,抬手抚上她鬓边碎发,闻樱忽地觉得气氛变了一变,果然下一瞬就听得顾清之沉声道:“今日里书见说会将星儿当做亲妹妹护着,想必是想要妹妹了,不若我们给书见添个妹妹?” 闻樱拉下他作乱的手,觉得有必要同他说明一下:“妹妹不是你说想生便能生的。” 顾清之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失笑道:“若是给书见添个弟弟,想必他也会很喜欢。” 次年秋日,太尉得长女,名顾念。 据传太尉夫人原本就弱的身子因得此胎伤了元气,以后未再有子嗣。 夫妻二人却始终恩爱如初,一生顺遂,携手白头。 许多年后,京中东街那块空地上,又支起了草台。 有人见这面儿热闹,探头看了看,拦下路人问道:“老兄,前边儿这般热闹,你可知是要做什么?” 被拦下的那人“哟”了一声,答道:“巧了,我正要往那边儿去,听说是来了个说书先生,要说前不久归老的那位顾太尉同他夫人年轻时的故事呢!” 说完还不忘招呼道:“一起去听听?” 那人恍然大悟:“那位顾太尉啊!我曾听我奶奶说过他与她夫人的故事呢!走走走,一块儿听听去!” 京中人群熙熙攘攘,说书人一敲醒木,拉开了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开始现代番外啦~ 青梅竹马顾清之上场嘿嘿 第86章 番外·现代篇(上) “滴滴滴——” 耳边响起急促地闹铃声,闻樱猛然从梦中惊醒。 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两秒,忽又觉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记得在她闭眼之前,正躺在太尉府花园中的摇椅上小憩,顾清之已向新帝上了归老的折子,不久后,他们便会去江南的一处小院子里颐养天年。 但现在她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空调的冷风开得十足,她裹在绒绒的薄毯里,也不觉得冷,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惬意。 “滴滴滴——” 闹钟的延时重复功能使得它又一次响起,闻樱回过神来,伸手关掉了闹钟,收回手的同时不甚碰落了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遥控器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让闻樱忽地想起了什么,起身跑到冰箱前,拉开了冷藏室的柜门。 里面有半个西瓜。 闻樱又“噔噔噔“跑回卧室,拿起手机,仿佛确认般地打开聊天界面。 界面最顶上的消息,赫然是她与周景玥的语音通话。 通话时间为凌晨一点,通话时长为四十分钟。 而现在,是上午八点十分。 她这是……回来了? 又或是,与顾清之的种种,全然是一场梦? 若是一场梦,也未免太细腻了些。 闻樱想着想着,又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 八点十分,八点十分……上班要迟到了! 闻樱顿时来不及细想,匆忙洗漱一番,而后拎着包冲向电梯。 踩着点到了公司,闻樱又咸鱼过一天后,在下班前还是掏出了手机,给周景玥发了条消息:一起去喝奶茶? 周景玥迅速秒回:好呀。 二人公司相距不远,回家又是同一个方向,便索性在地铁站不远处的网红奶茶店里相约打卡。 闻樱点了一杯杨枝甘露,待西柚粒微苦的口感在口中漫开后,下定决心般地对周景玥开口。 “玥宝——” “蓁蓁——” 小姐妹间没有用的默契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见二人同时开口,周景玥打住话头,示意闻樱先说。 闻樱正在继续下去,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你刚刚叫我什么?” “蓁蓁啊?” 闻樱的小名是叫蓁蓁没错,两人也的确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没错,可闻樱身边几乎只有长辈会叫她蓁蓁。而周景玥作为她最亲密的小姐妹,各式各样的外号没少给她取,什么嗅嗅闻闻小樱小花小草儿,就是没叫过她蓁蓁。 只有大周朝的明月公主,才习惯了叫她蓁蓁。 闻樱思及此,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穿书穿进你分享给我的那本小说里了,穿的就是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无脑女配。” “巧了,我也做了一个梦,也穿进了我昨儿分享给你的那本书里了,穿的也是和我同名同姓的那个背景板女配。” “然后我改命了,不仅没被何予洛一剑劈了,还顺顺利利地抱上了顾太尉的金大腿。” “巧了,我也改命了,不仅没去和亲郁郁而终,还顺便帮谢行喻改了命,让他做了我的驸马。” 闻樱犹疑一瞬,而后道:“我俩这是从书里穿回来了?” 周景玥吨吨吨干了半杯金桔柠檬茶,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是我们从书里穿回来了。” 说完还伸出胳膊比划了一大圈,给闻樱划重点:“我们。” “周景初和谢行喻也是?” 周景玥点点头。 闻樱喝了一口杨枝甘露,咬碎里边儿的西米,问道:“那顾清之呢?” 不知怎的,这话问出来后,闻樱莫名有些忐忑。 周景玥摇了摇头:“我不好直接问他,让周景初去试探试探了,这会儿应该也问出来了。” 周景玥说着,便拿出手机给自家哥哥发消息。 不一会儿周景初便回了消息,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字。 不是。 倒也并未出乎闻樱意料。 毕竟穿书时,顾清之便和他们不一样。 周景玥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问闻樱道:“你与顾清之之间,打算怎么办?” 说起这个,闻樱也没想好,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虽说从前她与顾清之是密友,可穿书回来,到底是做过一世夫妻,若是再像从前那般以好友身份相处,闻樱自认做不到。 最为头疼的一点是,顾清之对此事全然不知情,别扭也只有闻樱一人别扭,难受也只有闻樱一人难受,相思也只有闻樱一人相思。 闻樱不谷欠多想,索性岔开话头道:“那你与谢行喻呢?” 他二人原本便已经谈婚论嫁,穿书回来后,应当更是恩爱。 果然,就见周景玥眼眸一亮,开心道:“我和谢行喻下周就去领证,年前办婚礼。” ……这么快的吗? “在大周时我二人错过了好几年光影,现在是一刻也不想拖了。”周景玥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又有些甜蜜。 想到之前他二人互相为对方着想,反而阴差阳错错过了几年,闻樱也有些感慨,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严肃道:“从前你是公主时,出嫁我不能陪着,现在你和谢行喻结婚,伴娘一定得是我!” 见闻樱板着一张脸,周景玥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严重的事情,听到“伴娘”两个字,周景玥“噗嗤”一笑,连连肯定道:“是你!当然是你!” 小姐妹说起来是昨晚上才通了四十分钟的语音通话,可在大周时的确许久许久未能好好话家常了,今日相见,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有说不完的话。 待从姐妹茶话会中回过神来,外边儿街灯明亮,天上一轮新月弯弯。 闻樱一口气喝完今天的第二杯杨枝甘露,朝周景玥一挥手:“走,吃鱼去!” 周景玥也一挥手:“走!” 二人边吃边聊,待吃完晚饭,已经九点多了。 “回去有点晚了,正好明天周末,还能接着逛,不如去周景初那住一晚?他今天下午出差去了。” 闻樱摸了摸吃撑了的肚子,有点犹豫。 周景玥继续鼓动她:“顾清之就住隔壁哦。” 闻樱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顾清之。” 前一日还是她的清之哥哥,今日里便成了——闻樱顿了一顿,忽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青梅竹马顾清之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周景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口中安慰闻樱道:“没事儿,顾清之忙得很,不一定能碰见他。” 然后转头就报了周景初家的地址。 闻樱吃得饱饱的,也懒得再挣扎,被周景玥一路架到了周景初家楼下。 按电梯的时候周景玥还“安慰”她:“你看周景初今天都出差去了,顾清之平时工作更忙,说不定今晚加班住律所呢?” 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一道熟悉不过地声音道:“谁加班住律所?” 闻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对周景玥笑了一笑,咬牙低声道:“借你吉言。” 周景玥吐了吐舌头,似乎也觉得自个儿的乌鸦嘴太灵验,而后转头同顾清之打了个招呼。 电梯从负一楼上来,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看起来是一家老小刚逛完超市回来。 人不多,手中大袋小袋不少,闻樱三人一进去,一部电梯被挤得满满当当。 电梯稳稳上升,闻樱身后是电梯门,面前是顾清之,再往前一点点,几乎便能贴到他身上去。 闻樱有一瞬间的恍惚。 青梅竹马顾清之不仅同顾太尉长得一模一样、喜好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清冽味道也一模一样。 真是要了命了。 闻樱深刻体会到穿书之初周景玥对谢行喻的感觉了。 明明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可偏偏这两人一模一样。 就连细节也一模一样。 除了不爱她。 “叮”一声,电梯到了第十六层。 闻樱松了一口气,快步从电梯里退了出来。 一层只有两户,顾清之与周景初住对门。 周景玥对着大门上的密码锁捣鼓了一阵,而后转头可怜巴巴地对闻樱道:“完了,太久没来我把密码给忘了。” 原本已踏进房门的顾清之转过身来,对两个小姑娘道:“我新买了投影仪,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周景玥听到“投影仪”三个字,眼睛一亮,然后问道:“有爆米花、薯片和加冰块的快乐水吗?” 顾清之看了眼周景玥身后正一脸不情愿恨不得捂住小姐妹嘴的闻樱,勾唇一笑,抬起手机摇了摇:“可以点外卖。” “好耶!” 眼见着周景玥就要雀跃地跳进顾清之家里,闻樱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干嘛呢,我这和面对不明不白分手的前男友有什么区别?” 周景玥没捋明白:“什么不明不白分手的前男友?” 闻樱轻咳一声,给她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还喜欢他,但他不明不白渣了我的,那种关系。” 虽然青梅竹马顾清之作为一个穿书小分队的局外人很是无辜吧,但闻樱确实一见他就有些难受。 周景玥拍了拍闻樱的肩膀:“没事儿,不过是一起看个电影而已。” 而后又小声补充道:“周景初在出国的飞机上,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消息,要是我真想不起密码,没准还能在他那蹭个床。” 得,不靠谱姐妹上线。 闻樱无奈,只得任由周景玥拉着她进了顾清之家门。 周景玥回头看了一眼正低头换鞋的闻樱,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相信密码不密码的事情了。 她说不清为什么,只觉顾清之同闻樱之间不会这样就结束。 她与谢行喻的相思之苦,她不愿在闻樱身上再看一遍。 但愿她做得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景玥:别问,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小姐妹神助攻上线~ 第87章 番外·现代篇(下) 闻樱忐忑了一阵,还未想好要怎样面对顾清之,就见他进门后全然没再给她俩多一个眼神,去冰箱里拿了几听饮料出来放在茶几上,就去鼓捣投影仪了。 闻樱拿过一瓶果汁打开喝了一口,略微有些躁动的心逐渐平缓下来。 顾清之盘腿坐在电视柜前,背对着她二人,专心调整手中的投影仪。从闻樱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与紧实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让闻樱莫名想到一个词:力与美。 闻樱看了一会儿,忽觉有趣。她与顾太尉携手一生,直到她在那张躺椅上闭上眼睛前,她眼中的顾太尉都已经是一位古稀之人了。 这样年轻的顾清之,她已许久许久不曾见过。 顾清之调整了一会儿,似是调整好了,而后拿过手机来,对两个女生道:“想吃什么,我来点。” 闻樱摇了摇手:“你负责场地,我负责零食。” 周景玥接话道:“他负责场地,你负责零食,我负责快乐水。” 说着,还伸出手来。 闻樱伸手过去和她击了个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顾清之也没硬揽,由着她俩去,伸出手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划着:“想看什么电影?” 闻樱选吃的选得专心:“你挑吧,别选恐怖片儿就行。” 周景玥头也没抬:“附议。” 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既不是晚饭高峰期,也不是夜宵高峰期,外卖到的很快,待把东西在茶几上十分有仪式感地一一摆好后,家庭小影院正式开始。 闻樱原本想着坐在沙发最边边,周景玥在中间,这样就不用离顾清之这么近,谁知摆好零食坐定之后,闻樱忽然发觉坐在中间的人变成了她。 左手周景玥右手顾清之,就很妙。 既然已经坐下,再换座位似乎又太过刻意,毕竟在顾清之眼里,他们俩还是交情过硬的二十多年老友,没哪儿不对劲儿。闻樱深吸一口气,尽量动作隐蔽地往周景玥那边挪了挪。 周景玥拧开快乐水喝了一口,舒服得喟叹一声,而后扭头问闻樱:“这是什么电影?” 闻樱往后靠了靠,让周景玥能视线无阻地看到顾清之,而后抬手指了指他:“他选的,我也没看过。” 顾清之听见这边儿的动静,偏头看了一眼:“我也没看过,排名榜上选的。” 闻樱忽觉不妙:“是恐怖片吗?” 顾清之拿起手机调出电影详情界面,举到闻樱面前:“喜剧。” 闻樱放下心来,抓了一把薯片放进嘴里。 电影剧情很不错,笑点密集又恰到好处,闻樱笑得前仰后合,看了一会儿,觉得笑得嗓子有点干,于是拿起还剩半瓶的葡萄汁喝了一口。 谁知这一口没喝好,自己把自己呛着了。 闻樱顿时觉得嗓子里又痒又难受,还有些许果汁呛进了鼻腔里,又闷又黏,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手忙脚乱中,闻樱只觉有人接过了她手中几乎要拿不稳的果汁瓶,而后一下一下轻排着她的背。 闻樱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想停下来却止不住,后背被轻轻拍着让她稍微好受了些,身子下意识地就往那人身边靠去。 待好容易缓过劲儿来,闻樱擦擦眼角泛出的泪花,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发觉……她怎么缩在顾清之怀里? 闻樱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刚好周景玥极为贴心地递了一杯水过来,闻樱借着喝水的动作往后一靠,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与顾清之拉开了距离,靠在了沙发上。 电影里接下来演了什么,闻樱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耳边时不时传来周景玥毫无顾忌的大笑,闻樱用指尖捏着薯片,一片一片地往嘴里送。 又过了一会儿,闻樱突然觉得自己右手边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她偏头一看,就见顾清之略微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闻樱看他这一眼,目光便有些收不回来。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这般年轻地顾清之了。 顾书见长得同他很像,却继承了闻樱一双杏眼,通身的气质要更温润些,没有那他般冷冽。顾念却有着双同他一模一样的凤眼,眉眼带笑时,似有光华流转。 从前闻樱总认为顾书见与顾清之年轻时有七分像,可此刻看着眼前的顾清之,她倒觉得也许顾念才是最像他的那个孩子。 周景玥看电影看得认真,应当不会注意这边。 闻樱这般想着,不自觉倾身过去,想要将他的面容看得更仔细些。 她真的,太想念他了。 用目光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上描摹几遍,闻樱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清之哥哥……” 谁知在下一秒,那个她以为睡着了的人,倏地睁开眼,同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顾清之神色清明,丝毫未有刚睡醒都迷离感,看向闻樱,语气有些犹疑与不确定:“你刚刚,叫我清之哥哥?” 闻樱往后退了退,极力忍着心中类似被抓包的莫名羞耻感,淡定道:“你做梦呢?” 顾清之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天然的哑意:“我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 闻樱一时找不到理由圆过去,就当没听见般地一扭头,伸手又拆了一包薯片,假装一副被电影剧情吸引得入迷了的样子。 顾清之也没追问,很是自然的伸过手来,从她手中抢薯片吃。 指尖与指尖无意相触的那一瞬间,闻樱不自觉有些脸色。 于是干脆把薯片包装袋的口子撕得更大,省得再碰到。 电影不知不觉间播完了,周景玥仍有些意犹未尽,干了一瓶快乐水,然后转向闻樱道:“刚刚那个真是太好笑了,小花从公园跑出去的那一段,那一段简直了哈哈哈哈哈哈!” 闻樱自从被葡萄汁儿呛到后就没把心思放在电影上,电影演了什么一点儿也不记得,现在听周景玥兴致勃勃地想要和她讨论,闻樱便拿出演技来,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 待周景玥说得差不多,快乐水也干得差不多的时候,闻樱趁机截过话头:“对面的密码想起来了没有?” 周景玥到嘴边的话一梗,不自觉有些心虚:“没呢。” 说着,又提议道:“不如在顾清之这儿借个床吧?” 见闻樱不甚赞同的神情,周景玥再接再厉道:“这么晚地铁都停运了,要不然我们就要睡大街了。” 偏偏这时顾清之还搭腔:“两间客房都空着,住的下。” 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不答应了。 闻樱心里纵然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点了点头。 不过好在顾清之并没有再弄个什么娱乐活动的意图,对她二人说了句“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早点休息”,便起身进了书房。 周景玥看了看表:“哟,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说着,便洗漱去了。 洗漱架上的柜子里有新的毛巾牙刷,顾清之还给两个女生拿出来新的睡袍,闻樱洗漱一番后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与她一墙之隔的这个顾清之,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闻樱终于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却又觉得有些渴,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起床倒杯水喝。 打开房门却发现餐厅的灯亮着。 闻樱走过去,就见顾清之一身墨色睡衣,那些马克杯靠在餐桌旁,凤眸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樱清了清嗓子,顾清之抬起头来看向她,有些意外:“睡不着?” 闻樱点了点头,而后又觉不对,又摇了摇头:“口渴,过来喝杯水。” 说着,二人目光落向桌上的玻璃茶壶里。 空了。 真巧。 闻樱顿时有些尴尬,但若是这样便回去,口渴的感觉还在,定是睡不好的。 “不如,烧一壶?”闻樱说着,往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问顾清之:“你家烧水壶在哪儿?” 厨房与餐厅是连在一起的,顾清之越过闻樱,从水槽上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电热水壶,接好一壶水,而后放在底座上。 “要不要喝牛奶?” 闻樱摇了摇头。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电热水壶“滋滋”加热的声音。 闻樱摸了摸鼻子,只觉那种尴尬的感觉又回来了。 明明二人之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她现在却不知该以各种心态面对顾清之。 更难受的是,这种感觉,只有她一个人有。 顾清之看了她半晌,而后开口问道:“你在回避我?” 水快沸腾了,电热水壶的“滋滋”的声音有些大,闻樱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顾清之上前一步,距她不过一寸之遥,低头看着她,莫名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在回避我。” 闻樱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清之等了一会儿,见她未答话,继续问道:“刚刚看电影的时候,你叫我清之哥哥?” 闻樱心中一慌,想打个哈哈圆过去,就听得顾清之又道:“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见过我。” 闻樱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 正在这时,电热水壶传来“咔哒”的跳闸声,水开了。 闻樱立刻从桌上抓起一个玻璃杯,绕过顾清之往前走去,口中像是在解释般道:“水开了,我好渴。” 刚走出去两步,身后顾清之声音又响起。 “蓁蓁。” “嗯?”闻樱下意识回头,待反应过来顾清之刚刚叫她什么时,心中忽地一惊。 手中玻璃杯都快要拿不稳。 待回过神来,又觉不可能。 顾清之是知道她小名的。虽然从前基本没这么叫过她,但这也许当真是个巧合。 闻樱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怎么啦?” 顾清之眸光沉沉,紧紧盯着她。 闻樱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般目光看穿,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正想着要继续去倒水,就见顾清之大步上前来,颇为强势地扣住她后腰,将她拉进了怀里。 闻樱顿时有些懵,在他怀里晕乎了一瞬后,伸手用力推他,口中语无伦次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只是顾清之的力气哪是她能比的,不仅没能将人推开,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了。 闻樱见挣脱不开,索性不做无用功,乖乖地一动不动,看他要发什么疯。 感觉到闻樱不再挣扎,顾清之反而松了些力道,虚虚揽着她,而后在她耳边低沉道:“蓁蓁,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谢谢您嘞。 “你只把我当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坦白心意,就在我以为我们没有可能的时候,我开始做一个梦。” 闻樱心中一动,梦? “准确来说,是做了好几年的梦。从大一开始,我就能梦到一个——”顾清之顿了一顿,似乎再找合适的词来形容,“一个奇怪的世界,一个像是古代,却又不是有史册记载的时代。在那里,我是顾太尉,你是我自小便定下的未婚妻,我本于你无意,你却再三刻意接近,后来你我二人成了婚,有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漫长的一生,在顾清之口中再简短不过,却令闻樱无比熟悉。 “在那个世界里,你便是唤我清之哥哥。” “所以,你和我做了同样的梦吗,蓁蓁?” 闻樱几谷欠落下泪来,抬手环住他脖颈,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从六年前就开始做这个梦,可是我昨天晚上才梦到这些事情呀,清之哥哥。” 顾清之一言未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良久,顾清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妈开始催婚了,不如今年跟我回家?” 闻樱想了想,点点头道:“三十上午我去你家,三十下午你来我家,晚上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挺好。” 顾清之也点头:“挺好。” 两家就住对门,真挺好。 两人又诉说了一阵想念,闻樱这才想起她是来喝水的,于是倒了小半杯开水,鼓着嘴吹得温温的之后,小口喝了下去。 顾清之就在一旁等着她,待闻樱喝完水后,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 等走到房门口,闻樱才觉有哪里不对,不肯再往前:“这不是你房间吗?” 顾清之头也没回:“老夫老妻了,还分你房间我房间?” 闻樱想想也对,于是抬脚跟了进去,掀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而后招呼顾清之道:“冷气开足点。” 顾清之依言将空调调低了两度,而后将闻樱这只“茧”剥开,拉过一半被子来,抬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闻樱自动自发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得位置,闭上双眼,很快,睡意来袭。 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顾清之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耳边是他轻柔的呢喃:“蓁蓁,晚安。” 晚安,顾清之。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谢谢大家的陪伴 给小可爱们手动比心! 蓁蓁和清之的故事写的比较仓促,且这几个月里因为三次元比较忙而导致更新速度变慢,但好在还是按预想完成了它,开心~ 蟹蟹这段时间来一直陪伴我、给我鼓励的小可爱们,比心心! 接档文是《江上月》,预计下个月中旬开,更六休一,点击作者专栏可以查看~ 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先去收藏哦! 大燕新帝穆淮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心悦之人,是晋国那位替兄长为质子、在燕国皇宫内隐忍了十五年的锦嫣公主。 而如今大燕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 皇后姜宁灵自然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放不下年少时心中的执念,明知他心悦旁人,仍执意入宫,嫁予他为后。 入宫后,姜宁灵只当不知白月光,陪在他身侧,差点儿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直至她得知新帝不惜放弃晋国每年的赋税与贡奉,只为博锦嫣一展愁眉、直至她得知锦嫣将入宫为妃、直至她得知自己竟然从未入得他眼。 姜宁灵顿悟了。 守着狗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如死遁吧。 新帝娶姜宁灵,不过是因得她与白月光肖似的那张脸。 一个替身罢了,新帝自认内心古井无波。 直至锦嫣站至他面前,新帝看着那张与姜宁灵半分也不相像的面容,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年轻帝王,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