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是你》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妄念是你》作者:问潆 文案 【清冷貌美黑天鹅*狂妄桀骜野狼总裁】 【合约恋爱*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双救赎系列*男女主不仅可怜还绝配】 “这份合约能约束你的感情吗?” “能。” “你会爱他吗?” “不敢。” “那签字吧,姜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商界皆知,时誉的一把手焉济宸狂妄桀骜,为人手段狠戾,不讲情理,却出奇地,经年久闻他私下养了个女人。 没人知晓关于她的一点身份。 在姜漪的观念里,她和焉济宸始终存在的是雇佣关系。他爱玩,她陪他玩;她要钱,他给她钱。 一份合约约束,两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终于有一天,他们玩到感情脱轨。 焉济宸当众把姜漪带到了拍卖会上,任由怀里的女人随意举牌,肆无忌惮地抢走了早有编排的拍卖品。 就在大家私下感叹这是实属佳偶天成的配对时,楼梯间却正是一场腥风血雨上演。 一身黑色薄纱长裙的姜漪气红了眼,抬手就给了焉济宸一巴掌,“焉济宸,你有完没完?” 焉济宸尝着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脸颊显而易见的火辣。 他不怒反笑,抵腮时指腹抹去了嘴角的血渍,抬眼看她,“打爽了?” 姜漪冷眼旁观。 下一秒,焉济宸却神色黯淡,妥协似的低声问:“那能听话回家了吗?” * 1.利益催生感情,男女主从始至终身心一对一,有良知,剧情需要,看文就好。 2.减压练笔文,谢绝写作指导。 3.有缘相见,弃文勿告知,祝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漪,焉济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合约爱情玩脱轨 立意:狂妄一生,却甘愿零落成灰,只因此生妄念是你。 第1章 妄念是你/问潆 2020.12.1 “这份合约能约束你的感情吗?” “能。” “你会爱他吗?” “不敢。” “那签字吧,姜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谁都没她清楚,情爱一旦难分,便会走到一无所有的困境。 白日光华下,终究谁也没法凭空做梦。 今天是姜漪计算机考试的日子。 早上,她第一批进机房,随后批次的学生才熙熙攘攘涌在直通机房二层的数级台阶上。 然而,接二连三的回头,喧声肆起的环境渐变嘈杂。 浓云厚雾漫溢的高空,沉郁低迷的气息铺天盖地沉降。 本该秋老虎席卷的闷热,却被昨夜一场暴雨驱赶殆尽。 台阶下,两辆警车安稳停在高树遮蔽的阴凉地。 警察刚从机房对面的教务办公楼里走出,就碰上一批考试考完的姜漪走下台阶。 警官何续抬手扶稳被风吹歪的警帽,朝姜漪敛了敛下巴,示意她过来。 不明观众只以为是眼前这个未加刻意打扮,长相清纯娇俏的女生犯了事,窃窃私语尘嚣四起。 若是没犯事,警察怎么会光顾安静沉寂的早间校园。 姜漪对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置若罔闻,径直走近,眼熟地打招呼:“何警,好久不见。” “嗯,车上聊。” “好。” 警车很快驶离聿清大学。 其实今天不是姜漪犯事,出事的不是她,是和她相处两年的舍友,纪眠。 一个星期前的晚自习结束,纪眠从图书馆离开后,没像往常掐点地在十点整踏进宿舍。 而且到了十一点宿舍门禁,她都不见人影。 那天,姜漪正好睡在宿舍。 后半夜,一道惊天霹雳撕扯开黑云,迎头劈下来时,姜漪从噩梦中惊醒。 她下床喝完水,转头发现纪眠的床铺还是空空如也,当下急速酿生的不安惶然占据心头。 她到阳台上拨通了纪眠的电话。 接连八通,无人回应。 这实在有违纪眠到点便回,熄灯睡觉的作息。 毕竟撇开她这学期旷课恋爱的问题,先前的两年,她都是乖乖女的良好形象。 虽然聿清市在全国的经济排名独照鳌头,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却无不融养在这座不夜城的斑斓夜光中。 纪眠自小生活条件不好,贫困县家庭的孩子。 上面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是老三,最不得宠。 好在纪眠争气,高考以当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了出来。 后来大学两年半的用功学习,本该稳赢奖学金的成绩,她却在大三下学期时直线式下滑。 一个小长假过去,纪眠更是彻头彻尾换了个人,恋爱、喝酒、旷课、借钱…… 唯有一点,自纪眠进校起,就始终未变。 她人际关系很差,背后遭受的闲话只多不少。 成绩好时,被冠假正经的名头;成绩差时,被冠坏学生的名头,甚至比姜漪这样习惯独来独往的还多差评。 可能是同病相怜,姜漪平时算是和纪眠交流最多的,但也仅仅在于交流。姜漪这人心硬心冷,捂不热。 即便如此,姜漪也是第一个发现纪眠失联的人。 那晚她右眼皮疯了似的跳个不停,她觉得可能出事了。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纪眠死了,死在东教学楼的五楼厕所里。 至于是自杀和他杀,现在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而何续的出现,只是为了案子的下一步进展,和校领导交流完相关情况后,顺道带姜漪一起回警局配合调查。 姜漪和何续有过几面之缘,先前姜漪奶奶李淑华走丢,何续接到报案后,就立即动身,帮着把老人一起找了回来。 警车一路开回警局。 另外一个舍友在后一辆警车上跟着过来。 这个舍友和纪眠向来看不对头,配合调查时的态度也十有九分的阴阳怪气,但奈着平时了解甚少,提供的口供不痛不痒,没几句根据可提。 最后,何续把问题抛向姜漪。 “我们从纪眠手机备份里找回一通手机号,按照记录显示,这是纪眠生前最后真正意义上拨去的电话,你知不知道这人和她什么关系?” 姜漪看了眼号码,尾号很眼熟。 不出意外,她和自己手机上的一则新录入的新号码对应了下,是同一个人。 姜漪直截了当说:“纪眠男朋友,陈路。” 何续皱眉。 既然是男朋友,为什么要在联系完后把手机里的记录都删掉? 姜漪察觉到几分他的疑惑,依据事实补充了句:“他们最近在闹分手,所以关系不一定很亲密。” “那不和陈路相处时,纪眠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何续撇开恋爱一条走向,问,“除了旷课,借钱这些外界因素,我指的本身情绪。” 姜漪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意思:“旷课导致的挂科,借钱导致的慌乱,难道不足够导致本身情绪异样?” 何续难得被噎到,意识到自己套了个闷圈,干脆就着基础问题,又问了遍姜漪。 姜漪一一照答。 快结束时,姜漪手机震动了下,是一通五十万的转账信息提醒。 她冷淡地看了眼,就按键熄灭了手机屏。 询问结束后,姜漪趁着周末没课,赶去医院把奶奶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一起交齐,欠款清零,三十万元整。 另外二十万,她汇进了一个私人账户。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时誉集团。 新项目欲启的号角正在吹响。 焉济宸没和在座的有心或无心者过多废话,翻阅浏览过计划书上繁缛冗长的废话,直戳要害。 “这次孚江的项目虽然很大,但还未到未打就退缩的地步,现在这份中看不中用的计划摆在这里,是要敷衍谁?” “别说鸿起一而再三的趁虚而入,就算是个名声不大的小公司,大概率都能一下就找到其中的漏洞。” 显而易见的不留余地,在场的骨干势力脸色都不太好看。 时誉集团不同于焉家本家的现代家族式企业,焉济宸一手独大,虽然经营权部分分落,大头却稳准地被他拿捏在手。 因为焉济宸年纪轻轻,后来者居上,所以半数至上的老狐狸早就对他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原先只需单独针对这一支力量,但自从焉济宸的突降吞并手段,时誉的背景势力不断强大,人员变动和项目进展方面再没私下变通可走。 焉济宸做事风格从来都是别出花样,有锋利出刀直面击破,也有心思居深,不动声色地把对手覆压掌中。 他向来只讲规则不讲情理。 一如这几年时誉的突破性发展,就是关乎他能力的最好凭证。 而当下的局面已然徘徊在猩火待燃的边缘,前边向来站中立位的老资历李总合上经翻的计划书,平淡沉稳地出声。 “焉总,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但这个项目实在是竞争激烈,且不说孚江项目的一个多亿预算超出预期,我们团队的实力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说要临时放下手中的单子,专攻孚江,未免也太不现实。” “事情有双面性,预算的突破只是利弊分析后,占据主导障碍的要素。” 焉济宸面不改色,“团队的能力高低永远以项目说话,做还是不做,大家心里有数。” 在座略有的骚动彻底被几句话压下。 在座成员面面相觑,反叛心理横生时,就像吃了嘴苍蝇般的难受。 谁不知道焉济宸手下一批精英,是独立团队。 焉济宸做事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狂妄桀骜惯了,为人手段狠戾,而现在这番话,无异于威胁。 如果这个项目没本事做好,就得面临淘汰的死局。 独立团队随时可以顶替他们,他们都得想好自保的办法。 于此,有立场也有勇气发话的李总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项目意在输赢,但这次实在是铤而走险,如果开局就占据下风,那后面的问题只会更难解决。所以真要做好,计划书就得推翻重写。” 焉济宸不置可否。 几轮牵扯说辞后,会议结束。 骤乱的会议室,众人先后起身离开。 李总没急着走。 因为和焉家长辈是至交的身份,他多少听闻焉济宸私下养了个女人的事。 可没人知晓关于她的一点身份。 所以抱着额外的想法,他多嘴问了句:“焉总接下来的酒会需不需要女伴?听说最近交了个小女朋友?” 焉济宸没理,反是面无表情地挑话:“李总在说笑?” “什么?”李总莫名怔愣。 焉济宸冷然看去,“参加酒会,我什么时候带过女伴?” 而后一个问题,他根本没回答他,就转身往外走。 办公室门口,特助柯杨正好风尘仆仆赶回。 见到焉济宸,他下意识倾身,“焉总上午好。” 随后,柯杨跟着焉济宸走进办公室。 因为焉济宸临时更换行程回国处理事务,所以柯杨需要重新调整工作项目。 汇报完后,他没忘多补充一句:“姜小姐奶奶所需的费用是三十万。” 闻言,焉济宸只字未言,签署完文件后稍掀眼睫,淡漠地点燃烟后,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晨光遮掩的蜿蜒车流。 蒙蒙起雾的视线,耸云高楼忽隐忽现,车流如潮的横纵高架上,红色尾灯交错相映。 旁立高楼的led屏上,皆是轮新放映的广告。 室外,光怪陆离;室内,黑白单调。 站起身后,光洁折光的落地窗上,男人颀长宽阔的身影全然映出。 他微靠在桌前,窜着火的猩光明明灭灭,寡淡浅薄的烟气,丝缕挡住了他冷然的目光。 不知想到什么,焉济宸眯眼笑了下:“多要了二十万?” 柯杨如实相告:“是的焉总。” 焉济宸关心的丝毫不是二十万的流失,而是对小情人这回涵盖带过的囫囵说辞感了几分兴趣。 没等烟身烧完,他就入缸掐灭,光火彻消。 柯杨见焉济宸一点反应都没有,斗胆问:“那还需要告诉姜小姐,您已经回国的行程吗?” “不用。”焉济宸随声说,“就说我今晚回国。” “好的。” 待到退出办公室,柯杨照例给姜漪发了通消息:[姜小姐,焉总今晚八点飞机落地。] 对面秒回:[好的。] 就算再怎么掩人耳目,柯杨在焉济宸身边待了多年时间,也一清二楚,姜漪和焉济宸之间的真实关系。 她是情人,他是金主,就连当年的合约,也是经柯杨的手,递到律师手上。 这一点,姜漪同样心知肚明。 发完那条消息,她抬头看了眼乌云障目的阴天,好不容易放松下的心思,又因为柯杨的一通消息紧绷起来。 她好日子似乎又到头了。 因为给钱的人回来了。 在姜漪的观念里,她和焉济宸始终存在的是雇佣关系。 他爱玩,她陪他玩,玩到他满意为止;而她要钱,他给她钱,给到她足够为止。 一份合约约束,两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所以焉济宸今晚飞机落地,她就得去那栋别墅,见他。 第2章 都说规矩是人定的,能立就能破,这点在姜漪身上显而易见。 无论什么场合,她从不碰酒。 因为她太过清楚,酒精的肆乱发酵向来深入骨髓,麻痹神经,无形便易酿成不可逆转的过错。 却偏偏在三年前的那个寒冬夜晚,她破了戒。 那天是系里老师带她去和竞赛主办方吃饭的日子。 酒桌上前戏酝酿后,作为主调话权的时誉集团首席管理者焉济宸才姗姗来迟。 男人那天一身重而利落的黑色西装,沉色领带装饰,剪裁得体。 长身玉立的打扮将他眉目间威慑衬得更为冷感锋利,就像扎了刺的高岭白松,不失桀骜野性。 在座闻声起身的刹那,焉济宸周览全局,无意便和姜漪投来的澄澈目光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像是隐隐擦燃了什么,空气柱的温度莫名升了几度。 眼前这个一身纯黑收腰长裙的女孩,一双笑眼生得极好,眼尾自然上挑,清明不流俗的模样。 配上那抹淡妆,不失梨花春带雨的娇柔。 仿若未散冬意下的一支红玫瑰,傲然绽放。 两个人似乎都怔愣了片刻。 然而,仅仅只有片刻。 接下来的交流,焉济宸都没再移出多一分目光给她,仿若刚才的对视不过是氛围所致。 那顿饭局,推杯换盏乐此不疲,老师几次让姜漪举杯敬过在场的时誉每一个关联领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能摆话权的焉济宸。 喝酒时,姜漪自然起身,望向正坐对面的焉济宸。 男人不言不笑地单手抵在酒杯下端,目光终于不偏不倚地落定在她身上。 黑白分明的那双漆眸,仿若藏匿了一泓浑不见底的深潭,凛然胜冬。 许是酒意迷眼,姜漪壮着胆子把早在肚子里打好的说辞流利说出,对话全程都有远越年龄的成熟和自信。 焉济宸似乎是觉得这不过大一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她敬几杯,他就给面子地喝几杯,全然背离了先前饭局别人全喝而他随意的不变规矩。 暖黄灯光暧昧交织,彼此四目对视。 姜漪喝得双颊绯红,头昏眼花到自知这场局里藏的水有多深,却还是硬着头皮被动承受着男人敛颚直盯她的目光。 饭局结束后,老师喝得大醉,由代驾先行送回,而席上的时誉人都一一和焉济宸打了招呼,先后离场。 姜漪笑意相迎后,避开众人转身去了趟洗手间。 她鞠了好几捧冷水冲脸,以保持头脑清醒。 奈何酒精的发酵游走并不是她能控制。 很快,流淌浑身的血液越发滚烫,烫感一路烧上去,如是欲势灼烧内里的每一处器官,直逼燃烬,最后吞噬。 脖颈连颊,及至耳根的位置都是肉眼可见的泛红难止。 姜漪呼吸渐渐急促,流窜浑身的燥热逼得她再不能留在洗手间。 她需要冷风将其迅速驱赶。 所以关掉水龙头的刹那,姜漪抓起包就加速往饭店出口处走。 与此同时,饭店外的停车场上,焉济宸燃起的那根烟正好烧到中段,影影绰绰纵燃的火光,独亮在沉黯晦暗的夜色中。 他靠在驾驶位旁的车边,任由袅袅烟雾腾升在漫天大雾下,徐徐弥漫的烟草味似乎能让他压力消解。 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焉济宸喊了代驾,靠着抽支烟的闲时纯粹是顺便吹吹夜风。 只不过,他没注意,自己余光似有若无地总是飘向饭店旋转门的方向。 焉济宸不确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却凑巧地察觉到有人朝他在的方向疾步走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步伐踉跄却不见停止的姜漪。 她走得太急,急到甚至没能注意到由远及近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唯独引她注意的,是走出旋转门的那刻,难以自抑的心乱和烦躁,支配着她的思绪。 烈酒的后劲实在太足,姜漪没走几步,双脚就软如棉花地无力可循。 她站不稳,只能为难地撑在旁道的灯柱旁。 今天是母亲祭日,她想早点去医院陪奶奶。 奈何现实的转变来得太过骤然。 下一秒,姜漪抬头视线远投的那瞬,不经意注意到了几步之遥那辆安安静静停着的黑色玛莎拉蒂。 继而看到的是站在车旁的那个男人。 心有灵犀般,姜漪看过去的那瞬。 焉济宸在同一时间就看了过来,彼此间相隔袅袅薄烟,他指尖捏着的某处还挣扎着漫溢猩红。 没等视线穿过那堵难透气的烟墙,男人先行掐灭了烟。 夜色淡凉如水,路灯隐约投亮,光线净澈却寡淡。 短暂滞顿后,不知想到什么,姜漪的浅瞳骤然紧缩。 没等她反应,焉济宸就疾步走近,动作流利地揽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连圈带扯地送上了车的后座。 随后,夜下的别墅,密闭的房间里,潮而湿的水汽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只一会,空气就被浸润得愈发稀薄发烫。 昏黄的嵌墙壁灯打光在两人的侧脸,素色墙纸上影绰暧昧地勾勒出上身严丝合缝的贴合。 气息交融的时刻,是缱绻的前奏。 入目这张未施粉黛,却又清纯娇俏到让人顾盼流转的脸庞,焉济宸的眼神无例外地晦涩沉下。 夜半酒精发酵催燃时分,姜漪只觉全身仿佛被下了定位,动弹不得。 滚烫的血液直往上冲,分秒间盈住胸腔,引得感官有了反馈,甚至勾得她还惶然局促起来。 可出乎意料地,酒精的双向促使总比自身的叛逆情绪来得更为迅猛。 而后,充斥房间的已然不单是浓醇绵密的茗茗酒气。 更多的,是衣衫褪去的激情写意。 姜漪浑身轻软,纵然难逃呜咽的反馈,却又无可奈何地只能如同菟丝花,在几番沉沦之际寻求有所依傍的浮木。 明华月色下,这女孩连哭的模样都勾人心魄。 见她从晚局的冷静转成低啜的抑难自抑,焉济宸没应她,唯独放纵了彼此的这一夜放肆。 无光黯淡的房间里,愈渐升温的密闭环境。 室外狂风呼啸,室内纷乱交织。 这一闹,闹到姜漪疲软入眠。 再然后的发展,她沉陷梦境,一概不知。 隔天起来,床头放了张卡,卡下压着的是那张为期四年的合约书,上面已经有了焉济宸力透纸背的落款。 表露得显而易见,一纸契约,牵连彼此的关系。 正好那段时间,姜漪学费交完,困难到两兜空空,连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要拿出奶奶的治疗费,家里还有一堆外债要还。 当下的情况,既荒唐可笑,又真实救急。 她抓住了,就能轻松渡过难关;她没抓住,日子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不多一天的考虑,姜漪还是选择签下名字。 她早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这世上,又想保留底线,又想凭堪堪己力翻转再难退后的炼狱境地,本就是实属可笑的天方夜谭。 焉济宸那边给出的回应也是迅速。 隔天下午,他的私人律师就找上姜漪,本该繁冗的过程,被他节省到不痛不痒的几句对话。 全程,他只问了她两个问题。 “这份合约能约束你的感情吗?” “能。” “你会爱他吗?” “不敢。” “那签字吧,姜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谁都没她清楚,情爱一旦难分,便会走到一无所有的困境。 所以白日光华下,终究谁也没法凭空做梦。 姜漪跟着焉济宸,一跟就是三年。 然而抛开床上的坦诚相见,两人私下的联系寥寥无几。 仅从他忙到不可开交的工作状态,姜漪没什么事也不多去给他添麻烦。 上一次联系,还是奶奶住院费催到要交时,她实在没办法,才选择拨通他的私人电话。 几天后,那五十万到账。 这会从地铁的人潮中挤出来,姜漪还没来得及去看别墅阿姨发给她的照片,手机就来了电话,催命符似的响个不停。 姜漪自小跟奶奶一起,做饭技术学得八九不离十,做出来的菜色虽不比五星级饭店的精致,却也色香味俱全。 就草草了结可知,焉济宸因早前接续不断的应酬伤了胃,不能吃太重口味的菜,每天会去打扫的江姨又是实打实地做菜味重。 有一次,阿姨得接孩子下课,来不及做晚餐,姜漪就帮着做了回。 从此之后,但凡在别墅吃饭,焉济宸只吃姜漪做的。 而姜漪今天有事,没能来得及赶上时间去别墅准备饭,所以另外拜托给江姨做淡些。 江姨碰壁次数多了,多少也知道盐量的度。 可谁知,焉济宸原定八点的落地,到别墅最早也要九点,却在七点半就进了大门。 阿姨看了眼跟前面无表情侧靠墙上的焉济宸,颤巍巍地还是把照片发给姜漪,说做好了。 本想随便找个理由囫囵搪塞过去,却没想下一秒,焉济宸就找到姜漪的电话,一通拨了出去。 电话秒接般地通了。 焉济宸只问:“你人呢?” 姜漪被地铁站里的喧杂吵得没听太清,捂住耳的同时增大手机音量,自顾自说:“下飞机了?” 焉济宸皱了皱眉,眉宇间凝聚的郁气已然风雨欲来,直白质问:“你做的什么饭?” 这句姜漪听清了,但她没注意到男人话里别样的意思。 仗着他还没到别墅,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普通的几个炒菜,都做好了,等你吃。” 焉济宸嗓音很低,听不出情绪,却分明裹挟几分讥诮:“吃你做的空气?” 闻言,姜漪怔愣几秒,右眼皮无端跳动起来。 她悉知不好,刚加快脚步想顺道解释时,电话被对面挂了。 “嘟——嘟——嘟——。” 挂断电话后,异乎寻常地,焉济宸没和江姨多说一句话。 到点下班时这栋别墅的规矩,江姨脱下围裙后,很快离了别墅。 徒亮廊灯的别墅,光线变得沉黯晦涩。 整栋别墅都隐蔽在高树旁,枝叶零落,衬在如泼墨般的黑夜下,萧瑟感莫名又重三分。 很快,户外下起了雨。 焉济宸没在楼下多待。 迎合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奏响,除了二楼浴室的哗哗流水,便是大门自动锁咔嗒移开的清脆响声。 姜漪环视一圈只看到了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先去了趟餐厅,满桌模样极佳的菜色,和照片上拍得一般勾人食欲。 明明就不见差错,他却能精准捕捉漏洞。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开始作了。 明明先前也有几次,他明知饭菜出自江姨的手,也照样拉着她吃完还夸,瞎眼说她厨艺有进步。 他演,她也跟着演,干脆回说下次会做得更好。 但这回,摆着饭菜不吃,焉济宸显然是在找茬挑刺。 姜漪不想浪费,但又怕搞得不好雪上加霜,犹豫后还是选择从冰箱里挑了新鲜的食材,简单给他做了碗面。 面做完没多久,焉济宸就下楼了。 男人一身深灰色棉质睡袍,腰带随意系上,修剪极短的鬓边微沾水汽,裹挟来的风里都浸润着沁人舒爽的薄荷香气。 背光打衬的影绰光线下,颀长的身型,配以微露的胸膛,依稀多出几分夜下才有的慵懒。 然而,焉济宸一眼都没看她端上桌的那碗面,走近时问:“不是说做了炒菜?” 姜漪理亏:“凉了,不好吃。” 焉济宸哼笑了声:“我今天不想吃面。” “那你想吃什么?”姜漪还想和他好好交流,“我去做。” 说完,姜漪转身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走。 可动作刚刚做出,焉济宸蓦然二话不说地抓住她,用力一带,把身型单薄的她束在怀里。 他捞起她纤细的腰肢就往旁边沙发的方向带。 “嘭”的一下,姜漪的背狠狠撞上皮质沙发,痛到发麻的感受泌入沙发的冰凉。 她慌张得想躲,却被男人死死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逼近的脸庞,和上身微不可察的缝隙,两人的距离仅有咫尺。 这一瞬间,眸中仿若只放得进彼此。 “我不就问两句,你慌什么?” 焉济宸直勾勾地盯着她,愈深的眸色毫无波澜,莫名戾气横生。 黑白分明的目光,和猎人锁定猎物的感觉分毫无差。 他灼热的气息丝缕交错地喷洒在她脸上,仿佛是一道道枷锁,生生烫在她的心上,无限度追加火红的烙印。 姜漪定定地望着他,望着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和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心中如燎原般烧了起来。 很快,寸草不生。 一切,都好似进了迷宫般混乱。 见她只字不言,他又压低面颊,逼迫问她:“耍我很有意思?” 姜漪没触及他逆鳞。 不动声色地态度转换,她仍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动容,娇柔如水的模样。 姜漪抬手抚过他面颊,替他拂去鬓边淌下的水汽后,摇了头。 焉济宸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一下就撬开她的齿关,席卷过凛冽微凉下的淡香,辗转几度地占据着,汲取着。 连厅堂挂墙的水墨画都不知不觉成了彼此后置的陪衬。 姜漪隐约能感受到焉济宸眸底翻滚的潮涌。 被动承受的同时,她浑然濒临着情难自禁的思绪交缠。 有如所料地,姜漪没打破周身暧昧的氛围,反是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耳语小声问他:“很饿吗?” 焉济宸气息稍紊,却还是放平语调:“你觉得?” 姜漪抿了抿唇,几秒的准备,像是鼓起勇气地迈出步伐,又像是真情意切地做出尝试。她轻软地笑了声,又像极了那个撞及易碎的琉璃娃娃。 “要我帮你吗?”她低低地问。 焉济宸情绪被刹那勾起。 他搂紧她腰身,将她整个抱在怀中,径直走进了一楼的客卧。 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一瞬间如同电流速过,逼得姜漪心脏重跳,血液沸腾,一股脑地都冲上心弦,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失了节奏。 男人不由分说砸落沉下的吻,似追讨,似蓄意。 姜漪被逼得毫无退路,反是无所顾忌地承接而上。 她疼得分不了神,也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只好颤着身在他低头时,猛地下了狠心,一寸寸地磨过他的喉结。 舌尖凉意生生的点缀,勾得焉济宸倒吸了口凉气,脑中漫溢的糊涂消散退尽,徒留冰火两重天的剧烈冲撞。 四目对视的那瞬,她的清瞳蒙上层雾气,氤氲半湿,清纯温雅得让他分秒局促,仿若深海里面临飓浪的一艘孤船,大乱前进的方向。 焉济宸被激得恼而不自知,只扣住姜漪半身,用劲抵得她也给以同样的反馈:“会不会乖点?” 姜漪明显不听他话,倚在他身上微促地呼吸,一如既往重复着勾人的行为。 毫无遮掩的彼此相对,焉济宸被她闹得彻底失了理智。 直到姜漪再无力反驳,精疲力尽地捶着他肩,才得来一句低冷到落入冰窖的回话。 “是你先惹的我。” 第3章 事后,风停云散,凉风过境。 公馆旁的人工湖仍留式微的层层涟漪。 微动的波面清亮如镜,熠熠折射着漫天撒落的星光,静谧不失美感。 反观室内,床单多道皱褶,旖旎残留满地,整片绒毯尽数狼藉。 姜漪换好衣服出来。 身穿深色睡袍的焉济宸背对着站在卧室阳台上,指尖那抹猩黯光火在缭绕烟雾里尤为刺眼。 姜漪刚想走近,焉济宸放在床柜上的手机低磁地震动起来。 她绕道替他去拿时,无意看到手机上的备注姓名:欧阳婧涟。 欧阳婧涟,聿清闻名显赫的欧阳家独女。 抛开千金高冠的身份,她还是焉家钦点给焉济宸的联姻对象。 不过这消息只是商圈内部消息,还未对外公开。 至于真实与否,焉济宸没说过,姜漪也不多嘴。 在合约限定的关系上,她早就划分得一清二楚。 现在有名无实,交易照旧继续;可但凡走到有名有实的峭崖边,交易自然会结束。 一纸合约维系的关系,你情我愿,有时候就是如薄纸那般脆弱。 而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声,焉济宸顺手将烟掐进旁桌上的烟灰缸,转身想把姜漪搂进怀里。 但奈在她反应更快,往后退了步,没顺他意。 几秒的推拒,焉济宸高大的身影彻头彻尾笼下。 姜漪被紧紧收拢在他怀里,禁锢一般的力道,压得她动弹不得。 侧偏的角度,他低头,拉扯距离到咫尺,磁沉的嗓音磨着她的耳朵:“你躲什么?” 如有疾速电流淌过全身,姜漪瑟缩了下身。 整个人被迫埋进男人微敞的温热胸膛,直面流畅净澈的肌理线条。 虽然早就坦诚相见,但卧室以外的地方碰上他锻炼颇好的身材。 尤其是胸前似有若无的几道抓痕,姜漪还是略微红了脸。 仅仅轻吸一下,她就闻到了他身上浅薄的烟味,很淡却是抗拒的味道。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些眉,没别话,只是把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 焉济宸眸色清冷,当下全数沉落在她身上。 其实他很不喜欢别人外加的管束。 可唯有抽烟这件事,这个温软到根本没有脾气的猫咪次次都会表现反感。 所以焉济宸没正面回答她,只是倾身吻开了姜漪的眉头,单手碰了碰她的面颊。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后,语气低冷:“你觉得要接?” 姜漪面不改色,“是你的事。” “我在问你。”焉济宸盯着她。 姜漪没躲,直视回去,“与我无关。” 这四个字就像无形的引.爆点,焉济宸不满意她的话,冷笑着反问:“与你无关?” 姜漪觉得他今晚一而再三的找茬简直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留存出的那点暧昧很快就被两人芒刺尽现的冷然目光撞破。 没多等,她笃定重复:“与我无关。” 焉济宸的脾气总能在她话里一点就着,他一把推开她,接过手机后也没给好脸色,“滚回学校。” 姜漪没再多话,转身就往里屋走。 她难忍撒落一地的衣物,走前还不忘一件件捡起叠好。 姜漪从不违逆焉济宸说的话。 他喊她走,她就真的头也不回地往别墅外走。 不过姜漪后面没再听焉济宸的回学校。 她坐上出租车后,转而去的是城南的一家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的位置虽偏,但经常还能收到来自国家和社会方向的捐助,整楼的孤儿住在这里,生活补给还算宽松。 姜漪定期会来这家福利院帮忙,和这边的孩子关系都不错。 院长见她来了,含笑的面容难掩惊喜,“姜小姐,好久不见了。” 姜漪微笑点头后,就去走廊尽头的房间看了眼睡在边落窗位的孩子。 明明被窝不薄,房间温度也适暖,小女孩却还是惯常地缩在隅落那点狭窄的位置,空出大半边床。 姜漪很心疼,但怕进去会吵到孩子,在走廊上待了会就和院长去了办公室。 院长照着病历单上的情况和姜漪一一陈述了谈茵的身体状况。 “姜小姐,孩子的术后恢复都很不错,医生说只要不剧烈运动,情绪上控制好,就不会再出现像上次昏厥的问题。” 然而,姜漪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她直截了当问:“茵茵向来听话,上次怎么会突发情绪激动?” 院长很为难,却也没瞒她。 “茵茵现在和别的孩子交流越来越少,严重起来甚至一周都没开口说过话,医生建议是换个环境,或许对孩子的成长更好。” 话里的隐含意思姜漪一听就懂。 她没拐弯抹角:“是有新的家庭来过了吗?” 院长不置可否:“还是那户人家。” 姜漪眼睫微颤。 沉吟几秒,她替她说出了顾虑:“是不是茵茵不肯走,所以您联系我,要我来和孩子聊聊?” 院长明意,却也不强求,“茵茵这孩子性子独,这么多人里就是喜欢你,当着那户人家的面也说自己有家人,孩子意思我也清楚。” “姜小姐,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学生,抚养条件不够,但既然你当年说过有意向对茵茵负责,我这边还是可以协调的。这不光是因为这么多年你出力照顾孩子们,同样是这次解决茵茵燃眉之急治疗的二十万,我代表福利院全体很感谢你。” 姜漪一页页翻过谈茵这么多年的治疗记录,嗓间莫名轻痒,没说得出话。 院长望着她,叹息了声。 静默几秒,她还是选择坦白告诉她:“我找茵茵谈过话,这孩子懂事,说就等你,你答应她的她都记住。” 姜漪听得眼眶有些发烫,却实在没法在这个关节眼上兑现承诺。 她自知,她还做不到。 谈茵的生母叫谈静栩,是大了姜漪六届的学姐,两人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在校庆上意外认识。 那一面的结识后,两人就一直没断了联系。 或许是因十有九分相像的支离破碎家庭,她们在习惯独来独往的冷调生活方面同样如出一辙。 同在生活低谷的炼狱里煎熬,就此相遇的两人,在多次投缘的交流后更是惺惺相惜。 谈静栩那会谈了个男朋友,实打实的多金富二代,天天不学习,只知道带她在纸醉金迷里肆意遨游。 姜漪起先不知道,谈静栩也没打算告诉她。 她不想打扰她学习。 她们不在一个城市,见面不方便,所以平时信息视频聊天较多。 姜漪有什么不懂的都会主动问谈静栩,她信赖她,真把她当成了姐姐。 只是有一次,谈静栩聊着聊着就和她开玩笑,说上帝给她关上一扇门,又很贴心地给她开了一扇窗,起码她还有姜漪,还有妹妹要疼。 姜漪那会听到,没多想,只笑呵呵地闹她,后悔了吧姐,我们早该认识的。 谈静栩在视频那端静静望着她,第一次笑而不语,惹人流连的那双风情桃花眼仿佛潜藏着什么难以名状的隐晦心事。 可这些,姜漪统统没有注意到。 生活依旧随风而过,以转瞬即逝的速度在快速流走。 姜漪上了高三,准备高考,每分每秒都在和时间竞争效率。 她一度疏忽了和谈静栩的联系,几次打电话,对面没接到,她只当她是在忙。 直到谈静栩失联整整一个月,姜漪才发觉事情很不对劲,从学校收拾东西请好假条就要去找她。 可没等她出发,谈静栩就脸色苍白,全身瘫软地出现在她家门口。 姜漪吓得浑身打颤,在谈静栩陷入昏迷前把她带进了医院。 妇产科那楼,空气冷得几近凝滞。 明明来往的孕妇都笑意盎然,满面春风,姜漪却头一回地觉得这个地方充斥满了逼人窒息的怪味。 她满脑子都是医生警告的那句 “好好护着孩子,再有下次可能连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叫…… 再有下次? 冰天冻地的深冬,姜漪给谈静栩订好营养餐后,自己去小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填肚子。 再度站在适暖温度的病房门前,姜漪手落到门把上,却一秒迟疑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进去见她的勇气,甚至是,不知道该怎么语气去和谈静栩去说这件事。 感同身受的悲伤,还是云淡风轻的飘然? 可事实是,谈静栩比她想象的豁达多了。 她纯粹笑着说:“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姜漪当场就急了,手上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嘭——!”的一下直接砸墙上。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了?!这是说没事就没事的情况吗?!谈静栩,你现在是在拿你自己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话到这,姜漪突然止了声,乱麻交缠的脑子里只有“再有下次”这四个字不断纠结萦绕。 她到底该不该说? 而谈静栩依旧面色淡然地望着她。 几秒死寂般的安静后,她痛快接了话:“下次很有可能怀不上是吗?” 姜漪愕然的同时,陷入沉默。 原来,她都知道。 于此,谈静栩把她和那个富二代男友的事都和姜漪说了。 他们是在大学同学组织的一场轰趴上认识的。 第一支舞,他正好抽到她手里的签子,号码对应,他们成了彼此整场的舞伴。 谈静栩以前不相信灰姑娘、水晶鞋、午夜时钟敲响这样的唯美故事。 可那次认识后,她信了,信得一塌糊涂。 那个男生疯狂追求她,各种招数的同时出击。 她困难,他帮;她出丑,他解围;甚至是她的桃花,他也怒到一并斩根。 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到难以自拔。 他不能没有她,方方面面表露出来的渴望和情动都让她猝不及防,躲无可躲。 最后无可奈何到心弦轻悄被扣动,谈静栩少有地妥协告诉自己,只尝试这么一次,不行就立刻及时止损。 所以,在长达大半年的软磨硬泡后,她终于答应了他。 那个男生当着一众朋友的面,当着一把追到跟前的烂桃花的面,骄傲宣布了她的身份,让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太多女生艳羡的对象。 没谈之前,谈静栩只知道这个男生家庭条件不错。 可谈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个男生的背景,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所谓豪门。 那是第一次,谈静栩在面对他时,自卑了。 她想分手。 可事与愿违,男生怎么都不肯。 两人就这么与日纠缠了半年之久。 谈静栩望着他那双勾人惑众的桃花眼,捕捉到了他眼底再藏匿不住的柔情,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可这一次的她根本料想不到,这个带她走上天堂的人,正在一步步地亲手将她送进地狱。 男生渐渐变了,变得陌生了。 当下的谈静栩,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彻底得手的玩物,再无任何价值可言。 他开始暴露自己本性,花天酒地,夜夜浸泡在灯红酒绿的狂欢。 甚至当着谈静栩的面,左拥右抱,他还当众羞辱她,说她是块没价值的破布。 谈静栩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起初还找会找他理论。 可得到回应的,只有他的那句 “怎么?是我逼你堕的胎?” 可真当谈静栩想走的时候,那个男生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告诉她那晚他喝酒了,是他冲动了。 他一口一个宝贝,叫得亲昵,扣在她腰间的力道也是死活不松。 再怎么铁石心肠,都在他的伏低做小里化为肉眼难见的细碎粉末。 这一次,谈静栩又心软了,又咬着牙信了。 就此的男生,好了伤疤忘了疼。 两个人没过几天好日子,那样炼狱般的痛苦又以狂风骤雨的迅猛之势重新席卷而来。 而这次显然再没回头路可见。 情绪的独手操纵、观念的硬性灌输、公开又不留情面的羞辱,丝毫不见余地地将谈静栩的自尊打压至底。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对未来的希冀是不是早成了白日里的凭空做梦。 一天天的自我贬损,逼得她精神涣散,渴求被爱却又痛苦不得,那个男生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去烦他。 终于,紧在脑中的那根细弦于无人处“啪”的一下狠狠崩开! 验孕棒的显示,她又怀孕了。 她千方百计隐藏的消息,不知什么渠道被那个男生知道了。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饶,他都面不改色地说要把孩子打掉。 怕谈静栩自说自话,男生还把她带进了别墅,天天.朝夕相处。 从那之后,谈静栩不敢吃饭不敢喝水,就怕里面加了什么,日日夜夜不敢入眠,就怕醒来风云剧变。 她用尽招数,掩人耳目,从那栋别墅跑出来后,一路直到姜漪家门口。 这才有了今天的情况。 然而,可笑的是,谈静栩直到这一刻为止,还觉得他爱她。 姜漪听得愤怒直升,一把拽起谈静栩的手臂,推开她的袖管,指着上面紫红显现的乌青。 她质问她:“你还说他爱你?你没他不能活?你自己看看,那畜生都对你做了什么?!” 谈静栩低头看了眼,目光空洞,没有说话。 从那天后,只要姜漪开口,谈静栩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不能打掉。 为了孩子,谈静栩甚至办了一年的休学,隐姓埋名窝在家里,只为了孩子的顺利出生。 那会,无论姜漪怎么说,谈静栩都听不进去。 到后面肚子一天天大了,她也就不再说了。 高考后,姜漪一直陪着谈静栩,从原先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娴熟应对,她适应得快。 就连七月份聿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都是她们两个一起收的。 聿清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优等高校,甚至比谈静栩考的那所排名都要靠前许多。 姜漪是争气的。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这应该算是最好的消息。 本以为生活能够有如所料般地变得波平无澜,苦难的下一波冲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张牙舞爪扑来。 谈静栩坐月子的某一天,男生追到了家里,逼问她孩子在哪。 谈静栩当然不能说孩子在哪,所以她说谎说流掉了。 男生怎么会信这种鬼话,一巴掌扇上去,逼她说实话。 那天的混乱是姜漪这辈子没见过的绝望。 几天后,谈静栩跳楼了。 在此之前,孩子被她送到城南福利院,只有小名,叫茵茵,芳草如茵的茵。 她留给姜漪一封信,还有一张存折。 里面有她这么多年努力存下的钱,十五万,不多不少。 她说她曾经想带她一起走出国门,去看看外面的新鲜世界,去尝尝西式特色餐点,所以这笔钱里有一部分属于她们共同的旅游资金。 她还说她这辈子没碰到过姜漪这么投缘的人。 她从小无父无母,所以格外疼惜姜漪,就连她考上大学后的第一身新衣都买好了,就在橱柜里挂着,说想给她个惊喜。 可这辈子太短了,短到谈静栩根本不敢回头看自己已经走了多少年。 所以她说: 对不起,漪漪,姐姐食言了。 原谅我没能陪你继续走下去。 那晚,望着橱柜里的那身新衣,姜漪早已牢固难摧的心第一次撕心裂肺地疼,这甚至是当年被家人抛弃都未曾体会过的疼。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谈静栩的离开,及至今日,烟消云散,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 除了姜漪,应该就没了。 而她的孩子,甚至连自己母亲的模样都没记住。 自那之后,为了孩子的先天性病症,为了奶奶的住院治疗,为了继父留下的一屁.股债,姜漪顾及学习的同时,还必须拿命跟时间赛跑,去做兼职赚钱。 谁日复一日见过凌晨三点半的朦胧聿清,姜漪是其中之一。 分身乏术、濒临绝峭的境地,是焉济宸的那一纸合约救了半死不活的她。 所以,那大抵是 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贵的兼职。 第4章 本该安心等警察调查结果的纪眠家长,隔了天后却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簇拥聚集着公然举起白条红字的卷幅,当众示威。 声势之大,已不是门卫保安能够拦下。 彼时,厚重沉云覆压半空,贯城狂风不见间歇地一股股发疯似的袭击着学校正前的铁门。 呼啦呼啦摇曳的重响,伴随着铁门在柏油路上剐蹭出的白痕,分外营造渗人孤戾的前奏。 凄惨至离的重哭和无法休止的讨伐声一遍遍地激烈响彻在安静清雅的聿清大学前。 来往的目击者越发拥堵成堆,有拍照的,有录音的。 更甚的,直接编辑了当下画面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不到半小时的舆论热度发酵。 #聿清大学学生死亡事件##聿清大学杀人凶手##聿清大学疑似隐瞒事情真相##请求聿清大学给以公正回应#的字条一条条迅速被推进而上,直接占据热搜榜首。 眼见事态越发不可收拾,匆匆赶来的警车开场进行镇压。 姜漪昨晚没来得及赶在门禁前回到宿舍,折转两趟后,索性睡在奶奶的老房子里。 所以当她下公交准备赶早八点的专业课时,她看到的已经是平息八成后的熄火场景 家长泣不成声地瘫倒在门卫凉亭边,正和何续进行短暂沟通协调。 光从双方的表情判断,这场沟通显然很不顺利。 自从纪眠出事,纪眠妈妈听了太多堂而皇之的套路说辞,除了学校配合调查外,其余没一句切实有用。 她余光一瞥,似乎看到什么。 所受指引般地,纪眠妈妈视线倏地转过,不经意就捕捉到了穿过人群,朝大门走来的姜漪。 小姑娘白衬收腰,底边随意打了个蝴蝶结,下面黑裙设计简约。 白皙的双腿纤细笔直,外露在微凉空气中,搭配完美勾勒出身材的出挑优势。 秋晨微凉,如此单薄的穿搭,不见一点缩身覆寒的受冻样。 如常地,还把她清冷恬淡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或多或少地,引人注目。 纪眠妈妈一下就想到了纪眠平时也喜欢这样的穿搭。 每回买新衣服,她总要挑这种搭配,说是现在就流行这么穿。 恍恍惚惚地,纪眠妈妈隔着几波人群,仿佛在姜漪身上看到了纪眠的影子。 她的女儿还没走,她在朝自己靠近! 多秒的思想冲撞,纪眠妈妈再听不进何续和自己聊的开解话题。 一个猛甩手就朝着姜漪的方向冲去。 像是奔赴着什么,她用尽力气抓住姜漪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眠眠!眠眠!妈妈带你回家!” 浑然出乎意料的走向,眼见纪眠妈妈朝自己冲来,姜漪心里毫无缘由地加速重跳。 右眼皮也在她手腕被指甲刮出刺眼血痕的那刻慌乱快跳到了极点。 一个怔愣,姜漪没挣脱得开,连人带包地被纪眠妈妈往车的方向发疯似的狠拽。 “等等——!”姜漪只觉惶然顷刻逼得血冲大脑,限时束缚住了她的思绪。 同样,纪眠妈妈这会根本听不到她的话,更感受不到她反手的奋力抗拒。 如潮的拥挤长道上,刺耳的鸣笛声连环响起。 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倒吸凉气,咔嚓咔嚓的相机闪光依旧骤亮不停。 何续怕就怕在这种家长走极端地无端生事,上次检讨报告写完还没多久。 他一声咒骂后,再管不上手上光燃了个头的中华烟,利落一手灭掉,转身就冲家长停车的方向跑。 而纪眠妈妈一个劲地快跑,凉风过耳的刹那,淹没理智的恍惚统统消散,意识清晰回笼。 她嘴上开始念念不停地解释,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我认识她!我女儿先前和她关系可好了!她肯定知道眠眠现在在哪!” 风大,阵狂,除了姜漪,没人听清她说的这三句话。 女人不管不顾自己指甲尖锐的重力刮划,用难以计数的蛮力制住了姜漪的所有反抗。 终于,在何续就要追上拉住姜漪书包的那瞬 姜漪心慌猛地抬眼,一秒撞见非机动车车道上一辆急速难刹的电动车,正朝她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小心——!”她反手用劲,急喊。 可还是晚了。 下一秒,世界万物皆然天旋地转,她只觉后背锥骨般的刺痛冰凉。 好在后背砸地,而非容易致命的后脑勺。 姜漪长久地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处理完背上的那片刮划皮外伤后,披上何续留下的外套,往科室外走。 配合着做完笔录后,纪眠妈妈全然没了晨间的气势汹汹。 反倒怯却懦弱地窝在冷凉的不锈钢长椅上,低头知错地和姜漪道歉。 可没等姜漪接话,她说着说着又触及伤感的点,痛哭流涕起来。 姜漪理当安慰两句。 但她一想到先前纪眠痛苦挣扎时说的话,最终还是选择面不改色地保持沉默。 潦草几句结束对话后,姜漪面向何续,说:“何警官,这次谢谢了,外套洗干净,我改天给送过去。” 何续说不急,他看了眼时间,“现在送你回去换身衣服?” “不用麻烦。”姜漪今天就一节早课,白天的计划本来是待图书馆学习。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泡汤了,她干脆礼貌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何续手上还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也不多说:“回去注意安全。” 姜漪点头,转身坐电梯下了楼。 临近午时,早间阴云遮蔽的沉黯天光早被习习凉风吹拂出丝缕相迎的清明劣阳,式微的暗光拢在她周身。 姜漪少有地烦躁难忍。 她揉了揉滴食未沾,饿到略微泛酸的胃,只想起老太太昨天电话里扯的那句:“漪漪,奶奶帮你看了卦,明天运势不好,少出门溜达。” 她低头看向手腕处的纱布,还真就被说中一次。 然而,姜漪没想到,运势更不好的事还在来的路上。 她刚走出两步,不经意迎风转眼,就在医院露天的停车场上看到焉济宸常开的那辆玛莎拉蒂。 他病了?还是出事了? 数个疑惑接续在姜漪脑海里肆乱游走。 她没让胡思乱想占据自己顺然的思路,纯粹是走近了些,就着车玻璃往里看了眼。 里面有如料想,空无一人。 只不过,几秒后,一道冷漠沉戾的低声从她身后随风传来,有几分质问的意思:“看什么呢?” 姜漪冷不丁一惊,心想不好。 尽管在非比寻常的时段碰上,她也还是就着车窗玻璃,整理好仪容。 随后拿出逢迎的笑转身,她三分惊讶七分惊喜地说:“焉总怎么在这?” 焉济宸单臂随意挂着西装外套,笔挺背光而立,颀长的身影被温凉掺半的光线全数浸染。 瘦削净澈的轮廓下,生人勿进的气息不知不觉重了几分。 但当姜漪的目光和他相撞时,明显感受到的,是他直白到不掺情绪的注视。 抛开往日会有的打量,单纯地,只在她身上流连而过。 焉济宸注意到了姜漪手腕上的纱布。 但他停顿几秒,没多过问,单纯是出言瓦解她的做作:“戏过了。” 姜漪向来不是个迎难而上的人,他不喜欢,她也不高兴装。 原先还明媚含笑的娇俏一秒就被她收敛于心,换上了往日惯常有之的冷淡听话。 其实他们之间是定立规矩的,见不得光才是她该有的状态。 先前在外面见到,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装作陌生。 只有到晚上,她才会安然出现在别墅,陪这位钱多人强的老板玩个痛快。 所以这会,姜漪自知她该走。 她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纯然低声说:“那没事的话,不打扰了。” 焉济宸盯着她,没说话。 可就在姜漪要和他错身经过时,她的胳膊蓦然被他用力禁锢住。 焉济宸皱着眉敛颚低头,瞧着姜漪披在身上那件明显宽大不合身的外套看了几秒。 似有若无地,他还闻到上面沾染的烟草味。 莫名生出的烦躁蒙蔽了他原先打算直接驱车离开的想法。 焉济宸力道加重,掌心牢实地圈住她纤细的手臂,“衣服哪来的?” 谁能想到,焉济宸捏的位置正好是纪眠妈妈早上抓的地方。 姜漪疼得偷偷倒吸了口凉气,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单是云淡风轻说:“路边捡的。” 焉济宸冷笑:“运气这么好?路边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完好的男人外套?” “嗯。”姜漪意识到他这种问题有些越界,自然不想多聊。 她态度开始敷衍,“现在人都挺有钱,好的衣服就这么随便丢。” 焉济宸见她不说实话,力道只重不减。 眼底不自禁便流露出所谓的领地疑似被占的威慑冷感。 他一拽,直接把姜漪拽到自己面前。 他单手掐在她后颈,抓得她不得动弹,“说不说实话?” 姜漪被问得心烦,要不是合约压着,她早想发火了。 但抱着见人还得说人话的想法,她还是解释了句:“刚出了点意外,背上衣服破了,人民警察做点好事,把衣服借我。” 她抬眼,那双藏匿清纯的浅眸微微勾起弧度,笑着提醒他:“我们这样拉拉扯扯,影响风气的,焉总。” 焉济宸哪会搭理她那点小心思,二话没说在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外套后,单手扯下了那件暗色夹克,丢进她手里。 “上车,跟我去参加个局。” 姜漪没跟着走,只是微皱着眉站定在原地。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夹克,又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驾驶座的男人。 就在她觉得他今天吃错药的时候,焉济宸敲敲车门,一脸和她扯得不耐烦的样,“大小姐?还要我请你?” 姜漪没上他套,一码归一码说:“周二我不陪你。” “如果我加钱呢?”焉济宸手撑着车门,似笑非笑。 姜漪面不改色和他对视了几秒。 心里想的“给钱我也不陪你啊”的话,到嘴边居然成了 “好的老板。” 第5章 也不知道是那件夹克衫惹眼,还是姜漪今天的打扮太过清纯靓丽。 焉济宸几次余光扫过,都能清晰入目小姑娘露出的白皙细腻的长腿。 莫名地,不耐和不爽的复杂情绪在滚烫血液里交错纵生。 终于,临近红绿灯的交叉路口。 他一个方向打转,车偏离了原先的导航路线,反向朝市区的方向又开了回去。 随即,导航那句不咸不淡的提醒在密闭环境的车内响起 “路线偏离,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姜漪偏头看了眼焉济宸。 依稀只能看清男人净澈流畅的下颌,和面无表情时冷然刺人的锋芒。 车内一路寂静,直到市区商场。 焉济宸把姜漪带到大牌女装店里。 没等她反应,他就随手挑了多件长及脚踝的裙款,甩到她身上,“去把衣服试了。” 姜漪捧着一堆形形色色设计的衣服,白色吊牌接连划过她视线,价格均数大千位。 她可不觉得这男人能有闲时花时间来给自己买衣服。 即便心存疑问,她也没太表现,只是听话地去更衣室,一件件地耐心换上。 可十有九件,不是开叉就是包臀,完美地把姜漪浑然天成前.凸.后.翘的线条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说实话,姜漪对这些衣服感觉不大,反倒是每换一件,都能成功迎来焉济宸越发重戾的皱眉回应。 对她的不满显而易见。 今天这么误打误打撞见,本就出乎姜漪意料。 她想动作利落地尽快换完一系列衣服,可后背的擦伤总是形成妨碍。 她想了想,还是把焉济宸的不耐归结到她换衣服太慢上。 直到最后一件试完,焉济宸还是不满意,想转身走人。 但一转眼,他无意扫到偏落模特身上那唯一一条紧身长裤。 眉眼微扬的同时,他让店员扒下来拿去给姜漪,让她搭配着白衬穿。 没一会,姜漪换好再出来时,焉济宸已然不在原先正对光源的沙发位上。 除却情绪的三百六十度急速转变,他还把刚刚挑中的裙统统买了单,袋子接二连三塞到她手里。 从始至终,他都没再多和她说一句话,纯粹做足了金主会做的事。 这点姜漪很庆幸,毕竟他们很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默不作声不失为一个好的相处方式。 说不好听点,在他面前,她的尊严早被那份合约践踏得粉碎。 她没必要虚晃高戴清丽自洁的帽子,反向未免太过虚伪。 但她从不平白无故就把他送的衣服、首饰什么的往身上套,有多少力,做多少事,向来都是她对这段关系的界定。 他和她之间,金钱维持的最多就是晚上会做的事。 而焉济宸给她的更多东西,姜漪没兴趣,也没想法,自然都会原封不动地放回别墅一楼最里道的储藏间里。 不管那些有没有被发现。 最后,在店员艳羡的目光里,姜漪跟着焉济宸走进了不远处的直升梯。 门关,电梯下行。 “叮咚”一声,姜漪手机震动,是院长发来的消息,但依据对话间的软调,她知道对面发消息的人是谈茵。 [姐姐,院长妈妈说你昨晚来看我了。] 姜漪把勒手的袋子往手腕处推了推,腾出手来回消息。 [嗯,茵茵在睡觉,姐姐去的太晚了,下次早点抽时间去陪你玩,好不好?] 孩子打字慢,所以聊天框上“对面正在输入”的字眼久久不消,姜漪就这么耐心等着。 直到电梯降至负一层,开了门后,她才收到谈茵的下一条回复。 [好,那姐姐什么时候来啊?] 姜漪没抬眼,但余光扫着焉济宸快步走出去的颀长身影,就利索地边敲字边跟着往外走。 可她没想到,刚走出电梯没两步,焉济宸倏地停下脚步,滞顿在原地。 她没察觉,也来不及刹车,冷不丁就撞了上去。 鼻梁猛撞后席卷的酸涩,疼得姜漪眉头微蹙。 尽管地下车库明明还算适暖,她却只觉彻头彻尾的寒凉笼罩,是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几秒的反应,姜漪眼疾手快地回了“周五去”三个字后,咔嗒一下按键熄灭了手机屏,往兜里一塞。 她背脊挺直地面对转身看她的焉济宸。 而焉济宸从进电梯开始就察觉到姜漪盯着手机看的动作,他没出声,她就玩得自在。 和他之间拦出的分隔线泾渭分明。 虽没刻意去看,但他知道,她是在和人聊天。 焉济宸略微皱眉,接下来的言辞像是随声问的话,又像是目的笃定问的话:“男的?” 姜漪看了他几秒,据实说:“女的。” 对视的时候未见丝毫怯却,焉济宸只觉她胆子大了。 似笑而非地给了她一眼后,他没再多看她,转身直接朝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有所偏离姜漪的预设。 她愣了几秒,回想着脑海里早就掀风起浪有过的腥风血雨,却没想竟能这么风平浪静地安稳渡过。 实属不可思议。 低不可闻地,姜漪舒了口气。 但同时,她隐隐感受到了右眼皮剧烈跳动的那几下,沉重逼人。 没来由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无从说起。 车很快开出商场,已经下午两点。 焉济宸没兜圈,干脆地打转方向盘,朝着高级会所的方向开去。 然而,无论中途几次适逢路口,他都没转头去看姜漪,更没注意到她不太对劲的脸色。 姜漪向来有事说事,无事沉静。 这会坐在副驾,她也按照惯常地未有出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难以避免错过午餐时段没进食的后遗症。 就是经年累积的胃病又犯了,头疼的是,她的胃药被她早上落在老房子里了。 潮涨迅猛般地翻涌而上。 很快,涔涔蓄积的冷汗就将她单薄的白衬都给映透部分。 似乎怕被发现,姜漪选择有所遮掩地薄涂了有色唇膏。 指腹染色后在面颊上的轻微涂点,巧妙遮掩了她的不适。 转而渐生的娇俏,下车时落在焉济宸眼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娉婷玉立感。 但一秒的流连,他就蓦然想到刚刚来时路上,余光扫到她侧身的细微动作。 前后一联系,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所以她侧身面向窗的方向,为了面临这个一个不痛不痒的局,涂层没有必要的口红? 抛开所谓的礼仪,焉济宸几步上前,直接拽着她的手就往会所的方向走。 这家会所在聿清名声很响,即成立时便是私人制,是富家子弟惯常会去的娱乐寻欢场所。 但这样的风月场所,姜漪是第一次来。 来来往往的那些女人中,不乏有落目在他们身上的。 投来的除却是如常的倾慕眼神,更多的显然是浸透在侧照冷白炽灯下更具炙热的直白目光。 是只对焉济宸的。 姜漪被盯得很不适意,却还是无奈地被动承受着。 男人锢在她手腕上的力劲还只重不轻,压迫得她神经都难忍地突突跳动。 姜漪其实看多了焉济宸风雨欲来的样子,早就自成抵御,无谓他肆意挑选时间。 那个包厢里的人,皆是陌生的面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焉济宸的情绪一压再压。 就连弹簧都会触底反弹,何况是他这样脾气本就极差的人。 姜漪不怕,但这不代表包厢里的人能如她那样心静自然。 大家似乎都没料到焉济宸会带个女人来参加今天的风月局。 说好了不醉不归,环肥燕瘦相伴,他这样的一出,引得主场的颜洵有所迟疑早就点好的国色天香。 虽然早有所闻焉济宸私下养了个女人,但谁也没确实地见过她长什么样。 商圈里什么传闻都有,这八卦传着传着,最后成了那女人或许就是个幌子,有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可若是眼前这个清纯打扮的女人,那些不入耳的言辞简直不攻自破。 大家脑海里浮想的,皆骤转成了 不是她不出现,而是焉济宸把她保护得太好。 姜漪生性清冷,也不喜欢这样牌局满迎的场合,索性安分地挑了包厢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没再去打扰他们接下来欢笑恣意的走局。 颜洵滞愣的同时,原先定好的姿好佳人已经走了进来。 站在排首的,好似已然盯了焉济宸好久,一上来就径直地略过旁边的人,大胆地朝他走去。 就在颜洵以为焉济宸会不耐撂脸的时候,他反常地坐了下来,任由那个女人坐在他身边。 而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姜漪的眼里。 顷刻,包厢里似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窒息的味道。 就在颜洵想要用以往那样插科打诨的话解场时,姜漪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视线,落目到手机上。 她没再去管焉济宸那边的情况。 解锁手机,回到和院长的聊天界面,姜漪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他有人陪,那真是太好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待在他旁边,承受那些人的目光。 这么一来,姜漪连表情都轻松不少。 可这点,颜洵那帮人并不知情。 他们只当是两人来前吵架闹得不虞,双方现在都在赌气,就等箭在弦上岌待爆发的一刻。 见颜洵还愣在原地,焉济宸冷漠抬眼,单手扣了扣桌,“还来不来?” “来啊。”颜洵反应灵敏,给足面子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他笑着起筛开场,“好不容易的机会,得玩得痛快。” 牌局开场,场面逐渐热闹起来。 适逢这时,姜漪再次回过去的消息,谈茵给了回复。 [姐姐,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昨天看院长妈妈和人用手机视频,那我们可以视频吗?] 姜漪愣了下,环视着四周斑斓光色笼罩的混沌沉沦,还是不能让孩子看到这样的画面,简单回。 [抱歉啊茵茵,姐姐现在在外面,我们下次视频好不好?] 虽然很可惜,但谈茵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没缠着她,就说好。 然而,焉济宸出完牌,一抬眼,就从对称的玻璃镜里看到姜漪低头玩手机的模样。 她的的确确连看牌桌这边都吝啬。 所以,手机比他身边坐了女人还有意思? 暗眸的同时,他很不爽,又有所发泄地直接把手里的牌摔了出去。 颜洵是焉济宸下家。 焉济宸这一摔,他心脏震三下,原先摸好要打的牌默默收了回去。 他他妈今天做的什么孽,请这位大老板来砸场? 牌局还在继续。 只是显而易见,焉济宸出牌的感觉较之刚才狠了不少,次次反转致命,把对方往死胡同里堵。 连赢多把,打得颜洵手心都在泌汗。 这样的状态一路维持到终局。 就连牌技好的队友,都忍不住夸焉济宸水平比上次更锋利了。 姜漪听到了,终于抬头朝他这边递来一眼。 但一秒的停留,她就转而看向了旁边的提词器,比起焉济宸,她更关心的是这首歌的下一句是什么。 见状,焉济宸眸底好不容易收住的戾气又放肆喧嚣起来。 关键这会,身边那个女人还没什么眼力见,谄媚地倒了小杯酒,朝焉济宸的方向笑意嫣然地递。 只是那焉总的总字都没能念完,焉济宸就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眼露厌恶地抽起椅背上的外套,给颜洵递了个眼神,走到姜漪身边一把把她拽起,直往包厢外的方向走。 玻璃酒杯砸碎在黑瓷的大理石地砖上,清冽酒气混乱地弥漫一地,碎玻璃和酒水交织狼藉。 女人的脸色一度凝滞。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焉济宸满脑子都被姜漪整个下午的忽视支配。 他是不是最近给她脸色太好了,给买了衣服就能无法无天了? 以至于焉济宸明明没想目的地,车就开到了别墅。 彼时,姜漪胃里的疼感渐渐严重起来。 她浑噩地闭眼靠在副驾,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焉济宸就一个急刹,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 车库里,他都没让她有休息的机会,下车走到副驾,解开她的安全带,扣住她的腰直接往宽敞的后座带。 姜漪没来得及睁眼,焉济宸的吻就如同狂风骤雨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带着唇间的热温。 火烧烙印般的烫落让她瞬间清醒。 其实姜漪从来就不是焉济宸的对手。 她想避闪,却使不上劲。 整个人还在冷凉环境下不得动弹,任由头疼在这一刻都逐渐地被男人的放肆悉数瓦解,直至再寻不见踪迹。 交织难融的疼感刺激着敏锐的感官,姜漪甚至连呼吸都在无尽颤抖。 可她一贯地顺应着他,顺应着那份占据她理智的合同。 她觉得现在的焉济宸就是一条疯狗。 等他疯够了,玩够了,自然会放过她。 然而,这样的被动反应,焉济宸并不满意。 尽管姜漪尽力地表现得再好,他都觉得她当下的取悦让他异乎寻常地怒意渐生。 整场伪然支起的兴趣最终还是归于分崩离析。 不知是情到深处,还是氤氲所致。 焉济宸彻彻底底放开了对姜漪的束缚,等同于这次发泄未尽就放过了她,甚至还抱着浑身瘫软的她从后门进了别墅。 直到泡进浴缸的热水澡,姜漪都还是胃疼到瑟瑟发抖。 但她比刚才乖了不少,依赖人的模样像极了乖巧的猫咪。 入目她整个背部划开的伤口,焉济宸皱了眉,憋了整个下午的戾气却也尽然彻消。 他情绪转了,对她的态度自然而然也转了。 任由姜漪一直睡到九点,焉济宸都没喊她。 她再醒来时,胃没那么疼了,就是头还有点晕。 下床的时候,姜漪腿软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纵下去。 果然还是下午经历得太狠。 可她怎么隐约记得,焉济宸没有像先前那样彻底结束? 他居然还抱她上来了…… 所以,这个混蛋是巅峰路转,有人性了? 姜漪不敢多想。 她从不指望焉济宸能展现出这一面。 毕竟他们的关系,完全不需要深入到这一点。 第6章 周围黑白分明的冷淡装饰无不在提醒着姜漪,眼下这是焉济宸的卧室。 而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没再多待,拿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打算赶紧下楼。 手按下门把时,姜漪指腹不小心磕到了手机的锁定键。 屏幕随之亮起,上面除了设定好的时钟提醒,还有新转进账户的钱。 整整二十万整。 似乎是怕自己眼花,姜漪迟疑地缩回手,重新看了遍手机上面的尾数。 的确没错,是五个零。 虽然有钱进账是件好事,但这完全不符合焉济宸按月打钱的习惯。 况且这个月他已经给她转了五十万,这又是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她今天陪他参局的奖励? 莫名其妙地,姜漪收到这笔钱,没半点先前的欣喜。 反倒还有说不出的惶然不安,心情错综复杂。 她快步走下楼,刚想找焉济宸的人,就先闻到了客厅里隐约飘散的淡香。 味道的来源似乎是餐厅。 循着香气,姜漪推开了餐厅虚掩的门。 眼见身型颀长,穿着白色衬衫的焉济宸背对着自己在厨房里煮东西吃,她的右眼皮重跳了下。 她从没见他下过厨,更不知道他居然还会做饭。 尽管靠近的脚步被刻意极轻,焉济宸的余光还是扫到了靠近的纤瘦身影。 他抬手关了火,眸光冷淡地后转到姜漪身上。 “醒了?”焉济宸的态度不咸不淡,一时间听不出情绪。 姜漪一下想到下午在车库发生的事,眼睫微颤,尽量保持冷静地低应了声。 她落目在那个未揭盖的锅上,逐渐漫溢的淡香似乎是菜粥,难以置信地指着问:“你是没吃晚饭吗?” 焉济宸只是半转过身,手掌还撑在流理台前。 他听着这个问题,觉得还挺有意思,没回她,反是突兀问:“你吃了?” 姜漪无语地望着他,心想着我吃没吃你不知道? 但表面上的收敛,她还是小幅度摇了头。 “那不就好了。”焉济宸没多拐弯抹角。 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他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过勺子,直白问,“吃多少?” 姜漪可没那个心思让焉济宸给她盛饭。 她额角轻跳,几步靠近,一把从他手里把勺子抢过来。 她下意识退后了步,有所顾及地说:“我来。” 焉济宸低头,敛眸看了她一眼,心情已然不似下午那般冲动。 他简单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直到男人走出厨房,姜漪悬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放肆地舒了出来。 她揭开锅盖,蒸腾而上的发烫氤氲很快迷了她的眼。 就连厨房门玻璃上都被熏得沾染一层浅薄的湿气。 按照习惯,姜漪搅匀粥后,给焉济宸盛了整整一碗。 而她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过了头,并没多少食欲,只应付地盛了几口。 直到两碗分量明显差异的粥端到桌上,焉济宸握着手机的指腹微不可察地用了些劲。 他想都没想,抬头挑眉问她:“就给我这么点面子?” 考虑到身体状态,姜漪暂时没自虐到再胃痛的想法。 她囫囵带过一句解释:“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 闻言,焉济宸盯她几秒,唇边弧度扬了几分,玩味问出:“你哪需要减?” 姜漪想了想,有点绕圈,索性低头去看自己的身材,硬着头皮胡编乱造说:“减肥减全身。” 焉济宸嗤声的同时,捕捉到了她难得的局促。 他好心地没再逼她,由她坐到自己对面。 两个人很少同桌吃饭,即便同桌,也是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 整个餐厅里似乎仅剩瓷勺轻碰碗边的清脆声,稍有扰耳。 说实话,光是卖相看上去,这菜粥应该不会难喝到哪去。 可当姜漪舀了勺吹凉吃进嘴里后,就后悔了。 她早该猜到焉济宸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点,她就没喝过这么咸到要命的粥。 偏偏当着这狗混蛋的面,姜漪还得面色恬淡地表现出对人间美味的认真品尝,以防他阴晴不定地再突然翻脸。 所以没等焉济宸出声发问,姜漪就自发主动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夸奖说:“没想到你煮粥也好喝。” 这话入耳,焉济宸舀粥的勺子顿了拍。 喝了口后的表情本就沉下的表情明显滞顿,转而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转好。 但抬头的那秒,焉济宸还是没放过盯她表情的细节,企图从这不走心的话里找出一丝抗拒。 可就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跟在焉济宸身边,姜漪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 不做演戏科班生都是浪费,自然挑不出刺。 不知想到什么,焉济宸轻笑了声,故意问她:“就那么好吃?” “好吃。”姜漪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做?”焉济宸总压不下挑衅的心思。 姜漪听得眉心一跳,倏地觉得这好不容易消停的胃又开始疼了。 没过半秒,她就连忙摆手,拿出替他考虑的态度,推拒着说:“你工作忙,这太麻烦了。” 焉济宸抓住了她慌张划过的眼神,有所得逞地压下唇边的笑。 他伸手把她的碗和勺都夺过来,丢在一旁,随后踢开椅子站起身。 姜漪懵了,第一反应是回想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焉济宸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单是言简意赅说:“行了,别装了,出去吃饭。” 姜漪适应不来焉济宸这两级反转的变化。 她没逆向而行,跟着男人往车库的方向走,但满脑子充斥的想法,都是他最近老在关键时候踩刹车的古怪行为。 不过这样蹙燃的想法,最终还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被黯然浇熄。 简单一顿饭后,因为姜漪第二天有课,别墅离学校太远,早起上学很不方便。 所以她还想回老房子睡,顺便还能睡前吃粒胃药,以保证明天恢复常态。 而考虑到焉济宸的脾气,上车后,姜漪话里终究说得委婉。 焉济宸听懂了她的话外音。 其实他偶尔还算讲情理。 再加上她今天受伤,身体不适的情况,还尽力迎合他,焉济宸心底那股子暴躁早就消散得无迹可寻。 难得地,他应了小情人的话,二话没说打转了方向盘,往他知道的老房子的方向开去。 纵横交错的高架桥,炫彩光芒浸润的整座不夜城仍是喧嚣难消。 尘嚣之上的迷离都被疾速的车流尽抛在后。 浓云覆盖天际,打下阵阵暗影,浮华冷芒都被愈发黑暗的变天拘束在限定的困区内。 没一会,挡风玻璃上就溅出一个个水洼。 蓄珠成线的雨水毫无频率地淌落在车窗上,引得视线迷蒙。 噼里啪啦的杂声如锐利刀刃般,终是有效打破沉默对峙的局面。 等到车开到老房子楼下时,原先的通行小路已然泥泞难行。 而大路的维修工程还没结束,回去的路显然只剩小路这最后一条。 姜漪本想开车门快步跑过去,焉济宸却迟迟没按下车锁。 短暂几秒的寂静,车内的气氛就在某一瞬间变得诡异至极。 姜漪指着楼栋的方向,说:“我到了。” 焉济宸看了眼她的包,挑明问:“有伞?” “没有。”姜漪说得随意,仿佛有伞没伞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但她一转眼,看到了后座有把斜着的大伞。 想着与其淋雨,不如问焉济宸借一把,下次见面再还就行。 可还没等姜漪把组织好的话说出,焉济宸就注意到她向后撇的目光,冷不丁发问:“要撑?” 姜漪点头,那句“谢谢”刚到嘴边的时候,焉济宸却反手接过伞往靠门的方向一放,“送你过去。” 姜漪懵了:“?” 而焉济宸没管她怔愣的神情,自顾自解车锁开车门到副驾一条龙做得流利顺畅。 丝毫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仿若这事不过寻常。 直到姜漪的单薄身板塞进伞下时,男人单臂揽过,她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惊惧感。 一走进屋檐遮蔽的空处,姜漪就敏锐地一个大跨步,和焉济宸迅速拉开距离。 却没想,那句礼貌的感谢和再见托出后,他给她的反应是毫不见外地跟在后面上楼。 说是脏了鞋,要擦干净再走。 可再踩过去,不就又脏了? 姜漪没懂焉济宸的逻辑,也是头一回被他这么跟着,径直沿着台阶一级级走上。 因为老房子年数久了,上行的楼道中间有两层的灯忽明忽灭,光源寡淡。 这是焉济宸第一次进老房子。 陈年的摆设,装饰的简洁,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清新萦绕客厅的淡香,放钥匙的长柜上还有安然装在花瓶里的新鲜桔梗。 姜漪很抱歉今天借用了何续的衣服,当时后背刮划到的血迹都沾染在他的外套上。 所以在给焉济宸指完厕所方向后,她就把外套放进盆里,转身去阳台的水池里浸水泡着。 焉济宸从厕所再出来时,视线绕略显空荡的屋子走了一圈,最后落定在阳台上隐约显身的背影上。 哗啦啦的水声入盆,姜漪忽略了焉济宸靠近的步伐声。 以至于男人站在身后盯着她把洗衣液倒进盆里,揉了几下外套时,她才惊觉地起身回头去看。 视线擦撞上的那一秒,焉济宸兀自看向了姜漪手里抓着的那件浸潮滴水的外套。 情绪难以言喻的那点上扬波澜又摧折似的一秒消失殆尽。 他皱眉,她心一跳,半滞得忘了松开手上拽着的外套。 亲眼见到这女人当着他的面给别的男人洗衣服,焉济宸一句话没留,转身就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骤响。 姜漪敏感波动的神经猛地一抽,愣地朝着门的方向看了几秒。 最后思绪理清时,她没管太多,转身开始洗那件外套。 隔天大课间,姜漪被辅导员喊去学院办公室,说是有事要谈。 可当她敲门推门走进办公室,她才发现坐在辅导员身边的是昨天才见过的纪眠妈妈。 还有从老家赶来的纪眠姐姐。 辅导员本不想找姜漪,但纪眠妈妈非说纪眠生前和姜漪聊得来,她女儿和她提到过姜漪,说两个人关系最好。 背着这扣帽似的名头,姜漪被喊来了办公室。 其实辅导员很欣赏姜漪,从各个方面都了解到她是绩优生里面的潜力股。 领奖学金领到手软不说,日常跟进的立项和大创项目都有了成果,跟随导师发表期刊时的工作效率也极高。 虽然姜漪总是不远不近的态度,但辅导员对她的印象是自带美颜滤镜的。 她找她,本意是希望姜漪可以一起说些开导家长的话,让她们不要那么执着纪眠故必有苦的想法。 纪眠旷课次数太多导致期末挂科项太多,临近留级,再加上之前打架闹事什么的被学校记过几次。 如果不是辅导员保她,纪眠极有可能面临品行恶劣的退学处理。 而这些,辅导员说给家长听,还把成绩单打印出来给她们看,居然都被认为刻意为之的手段。 学校这样的懈怠对她们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辅导员看向了姜漪。 然而,没想到的是,姜漪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大跌眼镜。 她说:“觉得不公平,那就查啊。” 越是知道什么话会往枪口上撞,姜漪就越是直逼利刃,仿佛是知道自己有成绩好这个绝佳的挡箭牌。 “有查过纪眠的银行账户吗?”姜漪淡然地看向纪眠妈妈,问,“这是典型的死了闹,活着拿钱?” “你——!” 纪眠姐姐先一步做出反应,怒不可遏地指着姜漪,斥责的话汹涌地一瞬堵在嗓子眼。 姜漪没半点怯却,说得越发坦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说给家属听的,还是说给辅导员听的。 “纪眠会去酒吧或者餐厅兼职,频率一周五到六次,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会强撑着去干活。这点在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就说了,但他问我钱的走向,我不知道。” “她平时只吃一餐,而且经常是食堂最便宜的四块钱素面,连加料都嫌浪费钱。” 姜漪没管纪眠妈妈眼眶的猩红,继续说,“按理说,酒吧唱歌或者餐厅兼职,接近一年多的收益,应该还算可观。” “那为什么她现在的账户里面空空无几?” 这话一出,犀利的字眼如是酿出无形的脏水,泼得学校和家属两方都话语凝噎。 学校想推卸责任,而家长想不可开交得闹。 造成的当下这种对峙,姜漪只觉可笑。 谁都清楚,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可能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信,找过纪眠谈过很多次话,甚至在她躁郁症发病,情绪极度低落时候都要逼她在留级或者退学二者间择其一,不然就联系家长的辅导员没有责任。 她不信,能生出四个孩子的家庭,在知道了纪眠凭借唱歌好听的优势被酒吧签下,定期演出赚得不少钱后,把家里欠款和弟弟学费大部分负担压到她身上的家长没有责任。 现在这般莫须有的荒唐场面,谁比谁虚假,一眼竟都较不出高低。 测定结果说,纪眠是自杀。 姜漪信,可别人不信。 只因为他们从没在深夜见过一个身型单薄的女孩怕吵醒室友休息,独自一人躲在阳台上崩溃到低声强忍啜泣的场面。 很多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自私地看待问题。 一个貌美如花,打扮娇俏的大学生就该有一个好学生的开朗形象,这才不辜负她生来的那副好皮囊。 但凡有半点瑕疵,千言万语的诋毁和脏词就如烙印般刻在她的身上,再没有摆脱的机会。 可有谁规定每个人都必须按照既定的好的方向去捏造? 人生本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有时候正因为有南墙,撞了,才会醒悟。 而很多人往往都没等到那面南墙出现,就被无情地折断了漂亮的双翼,连挣扎都太过奢侈,被抛进黑暗无边的深渊。 今天会有第一个纪眠,明天就极有可能会有第二个纪眠。 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 姜漪只会公平公正去说话。 这件事,无论哪一方执着再闹,都会落得难堪收场,本质上该有的反省丁点没有,徒留自我洗脑式的心理疼痛。 所以这样聊再多都是浪费时间。 姜漪想走,但辅导员没让,因为纪眠妈妈在办公室里哭得肝肠寸断,引来了太多不明所以看戏的学生。 这事甚至把校领导都给惊动了。 可校领导到场的反应,浑然不是姜漪所想的愤怒相向,反是和家长诚恳地解释好久。 还说她最近也因为纪眠的离开而难受不已,用词或许带了点攻击性,但绝非是大家所想的那样针对。 姜漪不懂,这很少出面的校领导为什么平白无故站在她这么个普通学生这边。 可当她转身,看到门外的柯杨时,瞬间什么都懂了。 在此之前的十五分钟,正是辅导员办公室剑拔弩张之际,时誉一通电话打进校领导的办公室。 说是上次问及的讲座事宜,可以细谈,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姜漪真讨厌这种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的感觉。 像极了慢.性.毒.药,一针一剂地慢慢注入她的滚烫血液,浸润着她的身心。 彼时,她抬眼看向窗外,正是阴云密布的压抑天气。 大课间的事情算是平息。 晚上,姜漪学习完回到老房子里,把明天要带给奶奶的东西整理了下,就躺回床上。 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好久,她拿出手机,有所目的地翻了整条列表,才找到被压在下面的和焉济宸的聊天框。 两个人的上次聊天还是两个月前。 姜漪左思右想,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上午那件事……] 可措辞结束,她通读了遍,又莫名觉得表达过了头,干脆删掉换成了简单的谢谢二字。 消息发送成功。 有如所料地,和先前很多条一样,这又是一条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姜漪也没多想,累了一天了。 关灯后闭眼未久,无光黯淡的房间里就徒留浅淡缓慢的呼吸声,弥漫整个空间。 第7章 周五下课后,姜漪先去了趟医院。 奶奶李淑华近期治疗的状态在不断转好,算是脱离了先前时刻危险的情况,她得以喘气的同时,帮老太太把换洗衣服顺道带去给护工。 其实老太太一直以来身体状况就不容乐观。 当年姜漪用尽办法筹到部分脑手术的钱,本以为只要手术成功就能反转情况,却没想老太太从手术台上下来碰上了脑手术后相当危险的并发症,术后颅内再出血。 未有间歇的二次手术单如是重石压在姜漪身上,压得她那段时间根本不敢闭眼休息,到处跑场之余,还和医生再三保证后期费用一定会尽快缴清。 老太太似乎是猜到自己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亲耳听到对床的朋友就是在脑手术后因为肺部感染说走就走后,她就在一次手术前,和姜漪暗示过——如果不行,那就算了,以后还要生活的,别和钱再过不去。 奈何姜漪这人骨子里拗劲太重,不信坚持看不到成果,这话几度婉转,最终无疑成了耳旁风。 那段日子,她试过借钱,试过贷款,可是光凭一个学生身份,和几近空巢的薄弱家底,她没能力借到那么多钱。 工作人员一次次的抱歉说辞,姜漪听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城墙也逐渐脆弱到趋于崩塌。 这中间每分每秒的煎熬,像极了凄寒深冬的冷水兜头,冰凉刺骨的同时,无不让她越发清醒知道——很多事情,有时候根本就不是你不想做,而是你完全没机会做。 有太多不公平,偏偏都可笑地落到了她头上。 当年母亲不甘走后,姜漪还不知道自己有李淑华这个奶奶,跟着日渐消沉的继父过着被糜烂酒精日夜裹挟的暗无天日的生活。 继父放纵恣肆地打牌赌钱,把家里那点积蓄败得亏空,还在喝醉发酒疯时几次失手打到姜漪骨折,连学没法上。 而知情后的李淑华几次要求见面未果,怒难自抑地直接找到居民楼里。 望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姜漪,那天的她说什么都要带走孩子,即便被逼,也不惜拿出存折给那个吸血鬼继父。 走的时候,李淑华撂过话,再有下次,他们就是在法庭上见,要再伤害孩子,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没想李淑华真会上纲上线,继父当然害怕了,他自知理亏,邻里都是证人,来来往往的闲杂外话,他断然洗脱不了。 后来的他夹着尾巴做人,多次应着那句话压下贼心,没再找过姜漪麻烦。 姜漪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早就把有奶奶的地方定义为家。 所以无论需要多少钱,她都可以去努力,只要能从时间和死神手里把奶奶抢回来,不惜一切代价,都算值当。 那时,临近手术,姜漪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几天的考虑后,她甚至准备动用老太太给她存着的那笔学费去交手术和治疗费用。 可老太太的敏锐防备告诉她,休想有这个念头。 说实话,姜漪没想过,在濒临峭崖绝路的最后几天,自己会碰上焉济宸。 这段合作关系的迎合,尽管表面上看去仅是单薄的金钱维系,她却时刻清楚,那个男人是给她递过救命绳索的人。 这点她时刻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 而这会,姜漪拿着换洗衣服到病房前,没立刻按下把手,反是透着玻璃窗先看了眼里面的老太太,一秒拿出惯常明媚的笑意,敲门后才走进。 护工和姜漪很熟,对视后笑说:“老太太,孝顺的孙女又来了,别光顾着看报纸了。” 闻言,老太太窸窣两下合上报纸,神色稍有疲乏地靠在床前,眉眼间的笑却绽放得自在,“今天不用上课?” “下课了。”姜漪把衣服交给护工后,洗手给老太太削了个苹果,切成小片放进水果盘里,随后递给老太太。 护工离开后,姜漪和老太太聊了些日常的话题。 老太太知道谈茵的存在,这么多年来也很心疼关心这个孩子。沉吟片刻后,她组织好的话自然浮出喉嗓:“最近去看过茵茵那孩子吗?都治好了是吗?” “嗯,治好了。”姜漪把院长和她说的状况大致描述了遍,“我下午准备再去一趟福利院。” “治好了就好。”老太太在听到有家庭愿意领养谈茵,皱着的眉微不可察地慢慢展开,心舒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孩子是好孩子,有了新家就会过得更好的。” 说到这,老太太目光渐渐微热,落到姜漪身上,眸中充斥的都是接续迎上的歉意。 只有她清楚,姜漪这孩子一路来实在不比谈茵幸运,过得太苦,就因为这么多年跟错了人。 可没等她出声,姜漪先一步预料到了下一句会有的转变,她向来不爱听那些话,潦草地帮老太太收拾完床被后,囫囵以医生那还有事先出了病房。 这话并不是假话,老太太的主治医生陆柏淮真的有话要和她说。 按照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当下选择保守治疗是最好的选择,这点医生必须全权告知家属,除此之外,还有些细节岌待商量。 因为认识几年,姜漪对陆柏淮是信任的,她不敢拿老太太的身体开玩笑,自然完全服从医嘱。 这个话题结束后,陆柏淮抛开主治医生的身份,纯粹拿出寻常的交谈语气,试探地问姜漪:“听心理那边说,你很久没去了,最近感觉怎么样?” 姜漪想到先前心理医生打来的几通电话,淡淡回答:“挺好的。” 其实光看姜漪最近的状态,的确挺好的。 不用因为钱发愁到吃不下饭,不用因为老太太突如其来的身况急下而睡不着觉,学业进展也相当顺利,这是她梦寐以求现在终于实现的。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姜漪不清楚,但够满足了。 于此,陆柏淮也没再问。 就在他想转移话题问她“有没有空,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时,姜漪看了眼手机时间,略显抱歉地礼貌说:“陆医生,奶奶那边麻烦你了,我下午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下次再见。” 见她起身的动作,陆柏淮组织好的话顿然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的拥堵感,徒增难受。 滞愣的同时,他握着钢笔的指腹稍用了些劲,沉黯的眸底如是有难言的微澜在起伏。终究,他没拦她,只说了好。 望着姜漪离开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廊尽拐角,陆柏淮才迟疑地收回目光,叹息着看回满是文字的电脑。 心里想的却是安慰,就一顿饭,下次再见的时候再约好了。 姜漪本想随便找家店,先把午饭解决了再打车去福利院,却没想点完单后,屁.股刚刚坐到冰凉的板凳上,还没捂热半分,院长的电话就打来了。 姜漪接通电话的那瞬,对面率先传来的声音,不是院长,而是谈茵。 喧杂吵扰的环境下,谈茵心慌无助地望着要来带她走的那对自称是她以后爸爸妈妈的男女,晶莹剔透的眼泪一个劲淌下脸颊,成河般哭得抽噎难止。 电话那端似有若无的轻微气息声仿佛是她能拽住的最后机会,谈茵拼命摇头说:“不要!我不走!我有姐姐!我有姐姐的!” 甚至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少遍,小孩的声音都几近沙哑。 那一头的姜漪听得心眼抽疼,酸涩和焦急交织并存。 汹涌没入心头的那瞬,她都没管还没上桌的面食,付了钱就往店外冲,拦下出租车往福利院的方向赶。 果然,姜漪到场的时候,孩子哭着闹着双手紧紧拽住门栏,死都不肯挪动一步。谈茵泪眼汪汪地第一个看到了姜漪。 她冲着她拼命摇头,希冀这个一直疼她的姐姐可以放一句话,一句留她的话,就算是随便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有姜漪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啊,她怎么可以离开家,她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呢。 可至始至终,谈茵收获的只有姜漪无可奈何的叹息和笑意掩面的擦拭眼角动作。 这样的回应,无时不刻地在告诉她,宁愿自己忍,她也会让人把她带走。 她不傻,也不蠢,谈茵全都看懂了,看懂了姜漪的用意。 因为谈茵的倔强,双方迟迟僵持不下。 直到孩子白嫩的十指嵌缝勾印出血迹时,姜漪才悬压不下心疼,疾步靠近。 她怕吓到身心脆弱的孩子,情急之下还是选择慢慢蹲下,温暖的手心彻底收拢住孩子尽数的抵抗。 姜漪逼着自己笑了下,压平打颤的音,温柔低声地告诉她:“茵茵,没事的,不要怕,就算今天踏出了这道门,我也还是你姐姐。” 她试图给孩子讲道理:“姐姐知道你长大了,懂的事情也多了,所以姐姐想让你知道,今天的离开并不是个坏事。” 谈茵泪眼模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眶红得都没了原先稚嫩的光泽。临到关头,再早熟的孩子也不会有理智可言。 几秒的反应,谈茵转眼看到院长拿了份文件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她最后被姜漪安抚得松下的弦丝再度绷紧,逼近断裂。 谈茵急得又是掉泪,又是冲她直喊:“你骗人!你骗人!” 闻言,姜漪吸了口气,将蓄出眼眶的泪水努力往回咽,没管她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继续说着该说的话。 “茵茵,姐姐能护你当下,却无能护你一生,而如果是他们,会让你过得比现在更好。”姜漪没管自己,耐着性子抬手帮谈茵不断擦着眼泪。 谈茵听得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姜漪却依旧在说:“姐姐只希望我们茵茵能健康长大。” 话落,风止。 外界所有的喧嚣都被无声地过滤殆尽,徒留的,仿若只有她那一点可怜至极的抗拒。 这一刻,谈茵想摇头,却发现自己再没了反驳的力气。 姜漪看得心痛,看得双手攥紧,却也毫无办法。 她就是太过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这边再能拿钱,终究有结束的那天。所以她必须狠下心来,不能让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孩子的未来。 直到谈茵最后的妥协,文件的相继签署,姜漪望着孩子眼里的那缕光芒在一点点地,再寻不回踪迹地消失了,她心潭的那层冰似乎都在破裂,仿若心碎。 这一刻,从谈茵的瘦小身影里,姜漪仿佛看到了当年深陷黑暗牢笼的自己,那个对圆满家庭还充满希望的自己。 是她没兑现曾经答应孩子的话,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可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一切对未来值得憧憬的虚设,不过是她自己假想的笑话。 原来她从来就不具备那般勇气和能力。 谈茵离开前,姜漪把自己手上那条值钱的手链取了下来,半蹲下身,戴到孩子纤瘦的手腕上。 她念念不舍地和她额头相贴,笑着最后安慰:“姐姐永远都在。” 即便凉风渐起,话音低不可闻。 隔天早上,谈茵给姜漪打了电话。 那会的姜漪正好在陪焉济宸吃早饭。 谈茵在电话里说了很多新鲜的事,虽然还是有所抗拒,但她还是很听话地在努力接受、融入新的环境,也把这些事情统统未有保留地说给姜漪听。 姜漪全程把聊天的主动权都交给孩子,耐心听到她说完,不忘叮嘱她几句。 直到姜漪笑着把电话挂断,焉济宸的目光才从平板转移到她身上,微挑着眉问:“大清早就有电话?” 姜漪早就对这问题免疫了,自发回答:“女的。” 焉济宸信了,“和女的聊,什么事这么高兴?” 这不咸不淡的问话,姜漪听着没什么,但她知道焉济宸不太喜欢孩子,所以关乎谈茵的事,她没和他说过,他也没额外问过她。 她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但就柯杨的办事效率,要想知道,早该知道了。 于此,姜漪停顿了会,还是没直截了当地回答,反是帮焉济宸又倒了小半杯牛奶,照顾着说:“够吗?” 焉济宸听完,又没表情了。 第8章 好在焉济宸今天有早会,不会在别墅多留,吃完早饭,车就等在了外面。 姜漪在玄关有模有样地帮他把领带整理好后,刚想拿出端正态度,和这位脸色不太好的老板说声“工作愉快”时,焉济宸却突兀起了个头。 入目她清浅如乖鹿般的眼眸,他敛眸,勾住她下巴往上抬到和自己正视的角度,语气颇冷问:“我的联系方式?” 姜漪背了他的电话。 焉济宸听她背得这么流利,眸底冰封含温融了不少,“存在手机里了?” 姜漪点头,据实说:“快捷键。” “嗯。”焉济宸很满意,态度缓下,“有事打电话。” “好。” 潦草对话结束后,姜漪目送焉济宸出门坐进车里。黑车绝尘而去的同时,玄关处飘来一阵裹挟浅薄桂花香的晨风,肆意萦绕在她周身。 直至长道上再不见车影,姜漪抬手轻轻染过下巴,男人指腹触碰的感觉似乎还留存几分,只是指尖的温度不复存在。 她莫名有些怔愣,甚至有了种刚刚的焉济宸有脱胎换骨温柔的错觉。 难道是因为今早的相处较之寻常平和吗? 倏忽间,姜漪回神,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她怎么会觉得这个混蛋温柔,哭的时候有少过吗? 真是给了阳光就灿烂了。 姜漪重拍了几下自己的侧脸,把游散的思绪如牵引绳般地生硬扯回后,没多停留,拿包相继离开了别墅。 而另一边,电话的事似乎早就成了无形的引.燃.点。自从上次参局之后,焉济宸每次找姜漪,基本都能见她听电话或是发消息。 拿女的做幌子。 和个女的聊天需要这么热络? 焉济宸沉默了会,终究不信她话,出声问柯杨:“她最近和谁接触得多?” 柯杨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谁,自然知无不答。 他把姜漪近两周的行程都汇报过后,总结说:“姜小姐最多接触的就是奶奶李淑华和福利院的那个孩子。” 听到孩子,焉济宸皱眉,多秒的思索,脑海依旧毫无印象。她的确从没和他说过福利院孩子的事。 “什么孩子?”焉济宸把手里的平板丢在后座,目光冷然地落定在柯杨的身上,逼人得仿若是想问出个究竟。 柯杨从后视镜里和焉济宸视线对上的刹那,拿着资料的手一颤。他最害怕的那股眼神又来了。 没有任何保留地,柯杨详细说:“孩子名叫谈茵,从小到大都住在城南福利院,登记的身份是孤儿。但据调查,生母叫谈静栩,是姜小姐高中同校的学姐。大学时期选择休学生下孩子,但在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孩子后来查出有先天性病症,是姜小姐一直在出钱帮助治疗。” 焉济宸倒是意外姜漪这个做法。当年的她自己都吃不饱了,还有钱帮别的孩子治病? 但柯杨并没说完:“根据最近拿到的一份资料,姜小姐在两周前给一个私人账户汇款二十万,而那个账户经过核实,是福利院那边的人,应该是孩子最后一次治疗的费用。现在福利院给孩子找好领养家庭,手续已经办好。” 闻言,先前那多要的二十万有了解释,焉济宸想到姜漪平时理不直气也壮的迎合模样,不经意间抵腮低眸笑了下,没再追问下去。 一坎顺过需另一坎来填。眼见问话的平息,柯杨自叹敏锐,这一连串事在这会说完显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他低舒了口气,才算结束。 同一时段,另一边的警局。 最终结果出来了,纪眠是自杀无疑。 纪眠妈妈去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在纪眠书桌前锁着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全黑的日记本。 连续翻过多页后,纪眠妈妈连绷多日的那根紧弦终是“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上面有整整一年半里,纪眠所有深埋不露的,对生活绝望时的无尽控诉。 其中一条就是——今天我看医生了,医生让我吃药,让我治疗。可我好痛苦,我的钱都给家里了,我没钱治病,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可这似乎都成了奢望了。 看到这几句话的瞬间,纪眠妈妈瞬间跌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几秒的反应,最终还是后悔莫及地痛哭流涕起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让她一夜白了头。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就算纪眠妈妈再哭再闹,再持以对这个忽视多年的女儿的愧疚和歉意,喃喃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孩子,是妈妈错了”,都再无机会见到这朵鲜活绽放的生命花蕊。 从此,宿舍三号床的床铺和书桌,空得彻底。 周末晚上,考虑到焉济宸有饭局,姜漪选择去图书馆自习。 但她没学多久,柯杨就一通电话打来,说是要麻烦她去接焉济宸,局喝得太凶,怕一会没法安排,所以事先联系。 这种事情摊到头上,姜漪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她最近和焉济宸见面的频率未免太高了点,以往都是一两个月见一次,忙起来甚至半年都有,但这段时间直接成了天天见面,见多了难道不会腻吗? 一转念,姜漪想着自己今晚最多也就做代驾的份,焉济宸喝多了未必能认出她是谁,腻不腻都得是后话,心里瞬间平衡多了。 姜漪到场时,包厢推杯换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酒气熏天的刺鼻味缭绕全室。她透着玻璃环视了圈,终于在里座找到了身着黑色衬衫的焉济宸。 不同于早上离开别墅时穿的白色衬衫,脱了外套的焉济宸,身穿一件简约单薄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 暖色光色打衬得锁骨线条净澈利落,微滚的喉结亦无所裹覆地干净显映在混掺清冽酒味的空气里。 他整个人融进包厢的适暖光线下,鲜明的轮廓渐渐被背后如泼墨般地山水画背景虚化至离,隐藏在淡漠疏离背后许久的性感不羁统统再无遮掩地透出。 举手投足,都是占有欲肆起的痞雅。 都说游走过风月场合的男人总是多面,姜漪突然发现焉济宸似乎也有这样独特的模样。 但她持着代驾身份,没去打扰节奏,反是从柯杨手里拿过车钥匙后,就去了地下停车场,耐心等着。 等到酒局散场时,一行人走出电梯,纷纷朝车的方向走。 而出乎姜漪意料的是,焉济宸是被一个女人扶在身上走过来的。 似乎没想到代驾外表会这么清纯,陪酒女人的提防心瞬间肆起,警惕看她,还不放心地问:“你是代驾?” 姜漪能怎么说?自然是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女人把焉济宸扶进后座后,趾高气昂地瞥了姜漪一眼,“那就送我们回去吧,麻烦你了。” 姜漪装得和职业代驾选手毫无二致,这会还有闲心讲价钱:“我们这个行业现在换规矩了,客人如果喝醉,就需要提前支付,以防后面交流不便。” 女人疑惑地看她,没懂她意思。 姜漪在焉济宸面前拐弯抹角的事做多了,才发现自己被他惯得有了要人听话外音的坏毛病,心里暗骂的同时,脸上还在赔笑:“不好意思这位小姐。”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想车内的先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车费的问题——,” 女人终于听懂了,也不吝啬,大大方方地抽出一张塞她手上。 见这个代驾的小姑娘一心只想赚钱,女人顿然放心多了,笑眯眯起来:“早说嘛,就这点钱,小意思。” 姜漪皮笑肉不笑,跟着上了车。 但在启车的那几秒,姜漪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后视镜,里面映出的焉济宸虽然醉醺醺的,但还能稳当靠在后座上。 这会的他跟刚刚出电梯完全是两个状态,连半点倾斜都没再给女人。就这样,能有多醉? 姜漪只觉好笑,看了眼中控台下放的那张一百红钞,才打转方向盘,踩下油门开出地下停车场。 中途,女人都小鸟依人地依偎着焉济宸,亲密仿佛块橡皮糖,稍有间隙就如鱼离水,不得适意。 姜漪装聋扮瞎地只管开车,全程都没多去注意后座有的动静和撒娇,甚至连男人睁眼后,直落在她侧颊的带刃目光,都被她统统忽视。 两人谁比谁能忍,势必能见分晓。 果然,车还没来得及开进公馆别墅,焉济宸那所谓的醉酒就醒了,他浑身散发的漠然气息浓重浑厚,将车里那点空调打出的凉气都蓄上几分冰意。 这种风雨欲来的狗脾气,姜漪司空见惯,可靠他极近的女人是第一次见。 她上车是自说自话,没想会碰上焉济宸半路醒酒。女人心虚地望着他,欲要后躲,却被焉济宸冷漠扫来的目光扎得如芒在背。 “停车。”他没再给脸,命令姜漪。 姜漪听话,打转车灯,车子靠边停下。 “滚下去!”焉济宸皱眉地望着被女人靠出皱褶的衬衫,嫌恶地甩开她再次挽来的手。 女人极想解释,却又被焉济宸横来的一眼逼得如鲠在喉,后惧地直冒冷汗。 她没底气,不敢贸然去惹他,除非她接下来不想过好日子。 等到女人慌张地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后,姜漪才重新启动车往别墅的方向开。 后面的一路,两个人都无话,徘徊车内的空气却渐渐几近凝滞。 焉济宸不偏不倚地盯着她,背光沉黯的深眸隐忍又克制。 那一寸寸的目光,好似藏匿了欲势迸发的情绪,毫无遮掩地全数投落在她身上,是带着锋利齿间的。 姜漪却好似完全看不见,只把心思放在开车这件事上。 直到车开进车库,姜漪下车后想往外走时,焉济宸的所有好心思已然消耗殆尽,几步跨出,骤然转身拦在她面前。 姜漪被困在男人和车之间的逼仄空间里,两边冷凉感受的无形冲撞,仿佛几秒就能将她丢进极致冰窖里。 焉济宸双手撑在质硬车边,居高临下盯着她,眸中说不出的不耐,“在这给我摆什么架子?” “没摆。”姜漪不惧他,话音未变的冷静,“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话说的好听。”真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我忙,你不知道找我?” 闻言的下一秒,姜漪差点脱口而出“没事找你干什么”,但她及时收住了这句会把她推上峭壁悬崖的话,转成委婉的语调:“我怕打扰你。” 焉济宸哼笑了声,悬压的怒意肉眼可见地攀升直上,低声问她:“睁眼说瞎话,谁教你的?” 姜漪想说是你,可她不能,所以大脑飞速运转后,她承着他的脾气,知趣地后退一步说:“我说的是真的。” 没等他再反应,姜漪灵光一闪,把从女人那拿到的红钞塞进焉济宸的衬衫衣领里,娇俏含笑地拍了拍,玩似的转移话题:“我这还帮焉总您出了口气,不好吗?” 焉济宸真是被这小混蛋的无辜样气得头都疼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脾气瞬间不见踪影。 他余光扫了眼衬衫里的红钞,二话没说就抽出来塞回她手上,脸色不好不坏说:“跟我进来。” 姜漪望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挑了挑眉,没说话,跟在后面进了别墅。 这世上,果然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第9章 姜漪就这么待在焉济宸的别墅里。 因为国内外的时差问题,焉济宸开完跨国会议,就及时组织了公司内部的小会,他没管她,任她在楼下兜兜转转,没个安分。 姜漪想也知道,就焉济宸那人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但凡能让人揪出几许纰漏,必定是他刻意为之,更何况是今晚的装醉。 相处久了,她时刻清楚,这男人就像头警惕心和防备心都极强的野狼,情绪变化阴晴不定到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无论如何,少惹为妙。 所以一直以来的不成文规定是,没要求,姜漪不会主动上二楼。除了晚上留宿必须得睡在二楼外,她的活动区域基本在一楼。 而没等她从冰箱里拿完一盒香草冰淇淋,在沙发上休息没多久,焉济宸的电话就来了。 夺命符一样的磁沉震动,姜漪被吵得头疼。她咬着勺子刚接通,对面就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拿好茶几上的文件,来书房找我。” 姜漪看了眼黑色茶几,没多耽误时间,挂了电话就往楼上走。 独立空间下的安静走道,姜漪隔着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专业术语偏多,很多都是她听不懂的。 她轻声敲了下门,微弱的几声很容易就被会议声淹没。 见敲门没什么效用,姜漪刚想再敲下时,书房里突兀传来一声:“进来。” 随即,会议里的汇报声骤停。 与此同时,对面公司办公室里的员工都屏息凝神望着焉济宸表情的细微转变,尤其是坐在最前的柯杨。 因为项目中途出了点小问题,当下必须抓紧时间加快去解决问题,柯杨作为特助,要是经手,硬着头皮也得扛在所有人前面。 就在他刚想再解释一句时,焉济宸倏地冒出一句“进来”,将他涌到嘴边的话全数逼了回去。 视频的偏折角度,在座的会议人员最多只能看清焉济宸附近那块狭窄区域。 而当下一秒姜漪把文件递到焉济宸面前时,柯杨察觉到了老板身上戾气的微褪,沉压满身的重石顿然清空大半,放心地开始暗自舒气。 跟在焉济宸身边这么多年,柯杨很清楚,老板对待工作向来就事论事。 如果这一批问题的追责中途暂停,以他的习惯,再次提起只会言简意赅地论解决方案,而绝不会再有当下岌待怒燃的质问。 有如所料,焉济宸绷着的表情显然缓和不少,后续说辞有条不紊,尽是对方案重整的安排。 涉及到项目最新走势和着重点的敏感商业话题,焉济宸也没避开姜漪。 在交流要点罗列方面,他和柯杨挑明说:“前后两期汇报,所涉及的条目别再以偏概全,方案理念和后期的集成走向都择重放在展示PPT上。另外让人跟进稿件方面的进度,全局引入细节的思想,SWOT分析法从项目延伸到用户,不要太片面。” “好的焉总。”柯杨做好详细笔记后,会议很快结束。 不得不说,焉济宸在工作和生活中,彻头彻尾像是无所关联的两个人,生活上这么混蛋使性子的一个人,工作居然这么严谨不苟。 这是姜漪第一次见他投入工作,难免视线过多停滞。 焉济宸被盯得了半天,余光终于扫她,一抬眼就不偏不倚撞上那双浅眸,不动声色地扬眉传递了挑衅的意思。 迎光对视时,他眸底乍泄的微光似有若无地镀上些许温度,语气波平无澜,听不出质问,纯粹是问:“看我很有意思?” 姜漪舀了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后,漫不经心回他:“还行。” 还行?焉济宸不怒反笑,落目她手上那盒冰淇淋,意有所指地转移话题:“给我去拿一盒。” 姜漪习惯性想起身。 可当她走到门边,她乍然想起焉济宸极其讨厌吃甜的事,除非情绪极差才会听她吃甜转换心情的鬼话,偶尔碰一口,基本还是会吐掉。 现在这么心平气和的,她要是给他拿冰淇淋,不是无脑在往枪口上撞么?她可不干这种蠢事。 于是,姜漪搭到门把上的手很快又缩了回来,她表现出几分迟疑地拿出为他好的态度,说:“你晚上喝了酒,冰淇淋冷的太刺激胃。” 焉济宸察觉出她藏匿的那点小心思,随意靠向椅背,整个人微倾一定角度后,视线微抬的同时,唇边不咸不淡勾着弧度,敛颚示意她走近。 见状,姜漪右眼皮跳了下,猜不准他又要做什么,但还是选择听话地走近到他身边。 没等对话先行划破微凉空气柱里的暗流涌动,姜漪垂落衣边的左手就被侧向迎来的力道牵扯带下。 她没站得稳,右手拿着的冰淇淋纸盒被男人单手抢过后,整个人顺应地弯膝坐到他身上。 原先的安全距离又被拉至咫尺之近。 焉济宸抬手,温热指腹擦过姜漪沁着微甜的嘴角,目光执着扫定她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管我?” 姜漪面不改色,回得流利:“不敢。” “那我让你去拿。”焉济宸蓦然移位靠前,任由姜漪的单薄后背压到冷凉的桌前,稳稳抵住。铺天盖地的男士香水气息笼罩而下,他问,“怎么不拿?” 姜漪被逼着和他四目对视,也没见她脸红气喘,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你不是不喜欢吃?” “所以呢?”焉济宸哼笑,“我买的我不能吃?” 姜漪愣了几秒,反说:“那明明是我买的。” “花谁的钱?”焉济宸难得有心讲句道理。 “……” 这一刻,亮堂暖调的灯光萦绕书房,姜漪背光而坐,温婉清透的脸庞像是和后墙上的画景风光融为一体,天生柔情似水的双眸更是浸润其中,悄然赋予着拨动心弦的力度。 简单的一幕撩动后,焉济宸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提冰淇淋不过幌子,实际压根没打算放过这个小混蛋。他盯她几秒,眸中残存的清明莫名浑然。 然而这会,姜漪并没察觉到野狼的夜半苏醒。 她下意识反手挣了挣,奈何腰间被紧紧搂住,人纤瘦得只能依傍靠在他硬实的怀里,想走没成功。 一秒的反应,焉济宸倾身覆压下的前身,严丝合缝贴上她微转的半侧身躯,他没像以往那样放肆占据,单是捏着她的下巴,绵密咬上她的柔软唇瓣。 不知是受了什么隐秘的牵引,交织繁复的思绪不断震荡。他厮磨她唇,缠着她不放。 没料到这一出,姜漪怔愣几秒,虚扶在男人肩膀上的指尖骤然蜷缩后,慢慢反应过来,难以退避,只好趋于放松。 焉济宸向来站在这段关系的主导地位上,无论和她做什么似乎都没什么耐心,这点姜漪清楚。 按理很快就会步入正题的发展,这次,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被动接受着密密亲吻时,姜漪的耳畔充斥满的轻绵吻声仿佛驱散了外界侵入的所有杂音,徒留书房内直升不断的暧昧。 她睁眼望他,眼睫难以自控地微微颤动。 对上焉济宸眸底深不见底的那抹漆潭时,姜漪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推他,可手刚抬起,就被男人敏锐捕捉,抬手整个束缚。 焉济宸的修长指节穿过她的微卷长发,扣在她细腻后颈上,温热指腹的摩挲贴合,尤带几分过电似的酥麻。 姜漪砰砰照常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她没见过焉济宸追吻的恶劣样,多少生了点退缩心思,方才在车库的坦荡荡然无存。 姜漪觉得焉济宸或许是真醉上头,当下的故作镇静,只为掩饰自己醉到连面前的人到底是谁都分不清了。 虽然这一来一往的纠缠,难讲谁更占便宜,姜漪也没选择以退为进,反是硬着头皮选择对症下药,学着他的方式吻了回去。 如此始料未及的回应,分秒刺激着焉济宸的神经,告诉他越过警戒线的风险。他停滞动作,皱眉盯她。 姜漪即便芒刺在背,也还是迎着男人裹刺的目光。 没等量变到质变的骤转发展,焉济宸一把抽手松开了她,神色急变阴郁地低声说:“下去。” 姜漪识相大过腿软,没等他赶人,她就灵活往外一跃,迅速拉开彼此间的亲密距离,乖巧地站在旁边,等着帮他灭掉那半燃的猩火。 可现实的发展总让人难以预测。 焉济宸并没像往常那样不管不顾地发通脾气。 他净闷着,越看桌上那盒待化的冰淇淋越不爽,没多迟疑,就扔垃圾似的往姜漪手里扔,“拿走你的东西。” 姜漪没懂他话,直到看到他动作才慢一拍反应。 她刚想接,却碰上他眼也不眨地松手,她没能接得上,纸盒下一秒就“啪”的一下狠狠砸到了刚拿上来的那份文件上。 于此,纸盒里还剩大半冰淇淋半化半固地扣在文件上,湿漉漉的香草味全数浸染白纸黑字,无例外沾污了整叠纸张。 姜漪呼吸一滞,心想完了,这回貌似真玩脱了。 焉济宸的脸色已然不能用风雨欲来来形容,这词的涵义在这刻显然不足轻重,等他视线投落在满桌的狼藉上时,姜漪眼疾手快地抽纸擦了上去。 一通收拾,焉济宸全程冷眼旁观,姜漪原定的十点半回家时间也随之一推再推。 直到那叠签字模糊不清的文件摆在两人面前时,姜漪心思微颤地看了眼旁边的打印机,无措问他:“有关系吗?要不我重新帮你打印一份?” 焉济宸面无表情:“没墨了。” 姜漪尴尬,“那你急用吗?” “你说呢?”焉济宸凝起的目光在正经事上,总能给姜漪无形有之的威慑和压迫。 他断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见姜漪一脸知错,还是选择在沉吟后,少有地给了级台阶,“今晚补出来。” “……” 姜漪再能在他面前坦然,这会也被他搞懵了。别墅的打印机没墨,外面打印店也都关了,她上哪给他搞打印稿去? 焉济宸可不管那么多,他向来只看结果。起身时,他看了眼时间,自顾自说:“你还有六个多小时。” 姜漪无可奈何。她虽不了解他们那行的规矩,但多少知道,这种内部参考文件是不接受手写稿的,他总不至于会让她抄出来。 但焉济宸这个狗混蛋显然比她所想的没底线多了。 他识破她那点小心思,气定神闲地解完金边袖扣,从书柜上抽出一沓白纸丢给她,和她说:“我不介意。” 闻言,姜漪气绝。 第10章 这份文件是项目前期的要案组成,虽然只作参考,但重点分析的数据都无一遗漏地陈列在上,也算后期开会的一大重点。 其实焉济宸并不急,他给她纸,与其说是纯粹让抄,不如说是更好奇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姜漪显然没和他站在同一频道。 撒个娇或许就能解决的问题,她愣是没选,反是死脑筋地从焉济宸踏出书房的那一刻起,没再多生动静地开始安分干活。 焉济宸究竟睡没睡,姜漪不清楚,但她能肯定,要把这些抄完起码得过凌晨四点。 边抄,她边在心里打着后悔算盘,不该吃那盒冰淇淋的,怪她嘴馋。 时钟指针悄然滑过,整个别墅从原先的些微喧声到后来的落针可闻,似乎仅有一两个小时的间隔。 直到凌晨三点半,姜漪彻底完成任务。 她甩了下僵到发酸的手腕,精神疲惫地望着面前装订好的重抄文件,整个人都忽觉飘在云端那般恍惚不定,不经意就打出了哈欠。 把文件留在书桌上,姜漪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刚想尽早离开,回去补觉时,不远处的房里冷不丁传来“啪——!”的重重一声撞击声,随之而有的,是静谧夜下耳膜被激力冲撞的难受。 这样条件下,姜漪惊得一秒回神,疲软多时的神经再度绷紧。 她没多耽误,放下手里的包就快步往外走,循声才发现杂音是从焉济宸房间里传出来的。 而当手搭到门把上,欲要按下的那一秒,姜漪倏然想到焉济宸睡觉时厌恶有人打扰的规矩,又迟疑地半滞动作。 先前,姜漪刚跟焉济宸那会,什么都不懂,纯然抱着战兢端正的态度面对这位脾气多数,风雨自如的老板。 有一次,临近傍晚,姜漪听江姨的话,上楼喊焉济宸吃饭。 她敲了几次门,房间里都无波无澜,听不到一丝动静,她便鼓着勇气开门走了进去,意外发现焉济宸在睡觉。 异乎寻常地,焉济宸的状态很差,似乎是被噩梦的梦魇无尽纠缠,浓重的呼吸声下,额间洇透微凉薄汗。 不知怎的,那会从来不敢主动靠近焉济宸的姜漪,选择了向他走近。她怔愣的同时,第一次有机会细看这个男人未有遮拦的直白模样。 瘦削净澈的轮廓下,他眉宇紧皱,嘴唇抿住,整个人的脸色都沉黯重戾到浑然沉浸梦中,根本无法脱离自拔。 这种情况,姜漪似曾相识。 当年被李淑华带到身边养的日子,她起初并不适应,还是会夜夜被继父遗留的威胁和讥诮警告逼得噩梦不已。 那种感觉,如同作茧自缚,既难受又难堪,心理的魔障总有办法把人逼到峭崖边缘,这点姜漪深有体会。 而注意到焉济宸握紧的双手,姜漪都没多想,就鬼使神差地再度靠近。间距拉近直至咫尺,她走到焉济宸身旁的床沿。 可当她想伸手去碰他时,焉济宸防备心极强地先睁开了眼。彼此间似有若无触碰的手,成了对付的引绳。 此刻,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焉济宸无意识地狠狠一拽,翻身后用蛮力把姜漪扯到床上,居高临下压制性地冷然盯她。 那一秒,每一寸的目光都被悬升裹覆的极度敏感无边充斥,他骤变粗重的气息都不由分说地沉降在她身上。 有质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极端排斥。 暗光环境里的那双漆眸,藏匿着难以言喻的威慑,企图仿佛是一秒欲将占据领地的敌手疯狂侵吞,是姜漪从没见过的可怕模样。 她背脊发僵,从头到脚都无止境地腾着寒意。毫无屏障的四目对视,她清晰听到了焉济宸愤怒逼问的话:“谁允许你进来的?” 姜漪呼吸难畅,想平静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那定力,只好把话压到最简单的两字:“吃饭。” 焉济宸没搭理她话,迅速起身,单手把她又甩下床,也没管她磕到床沿的膝盖,冷声说:“滚出去。” 等到姜漪走到房间门口,他才又补了句:“别让我再在这个房间看见你。” …… 彼时,姜漪闭了闭眼,满脑徘徊的无不是那天闹出的画面。 虽然她后面观察到焉济宸做噩梦的频率不低,但他从不透露他过往的经历,姜漪至今都对他一无所知,根本做不到被骂了还能好心理解,尝试感同身受。 这种蠢事,做了不仅徒劳,还毫无意义。谁能没点过去,他可轮不到她来关心。 就在姜漪缩回手,想直接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间里隐约难辨地传来说话的声音,间断不停地,持续着。 她皱眉停下脚步,没凝神就在寂静的环境里捕捉到了那唯独的一丝异样,看似低微无助,却难言的暴戾无端。 姜漪停在原地好一会,才发觉这发展的确是不对劲。 内心的繁复情绪交织不断,她烦躁地深吸了口气,不想摊事地又折返了回去,按了下门,被反锁了。 姜漪从书房橱柜里找出房间的备用钥匙,动作利落地开了焉济宸的房间门,推门走近,迎面袭来的是寡淡待消的丝缕烟味。 她手挥了两下,径直走进去,没等入目心中设想的情景,焉济宸虚脱到仿若失魂的模样先逼入眼帘,眉目锁住,双拳攥紧,呼吸粗重到鲜明听闻。 这样,显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姜漪没什么处理经验,疾步先转去洗手间,用温水湿了块毛巾,再倒好温水走近到床边。她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随手放在床头。 接下来,没等她用毛巾替他把额间的汗擦去,焉济宸就先被那细微的动静吵醒了,还是一如既往那句如上冰封的话:“滚出去。” 姜漪就着站对的高度,一动没动,只低头看他。 这会,焉济宸的心情跌至谷底,极差无比。 他根本没耐心和她说废话,不知是想到什么,情绪似乎濒临崩溃,冲她抬高音量:“我叫你滚出去。” “放你自生自灭吗?”姜漪看多了,早不怕他这种恐吓。 焉济宸抬眼盯上她的那一秒,眸底仿若早被蓄意纵了火,熊熊燃烧,妄图将周围这所有不切实际的虚幻都一把干柴.烈火统统烧尽。 他连多一句警告都吝啬,根本没等下一句问话的诞生,就单手扯过姜漪手里的毛巾,扔在地上。 随即抬手放肆的猛拽,焉济宸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再追寻不到理智地发了疯,抓着姜漪纤瘦的手臂,翻身将她整个压下。 突如其来的浑身变位,姜漪的后脑勺“嘭”的一下撞在枕头上,尽管棉质柔软,她却清晰感受到直击后迸发出的疼痛。 那几秒的心绪震荡,姜漪强忍住了倒吸凉气的冲动,却没能掩住眉间的微皱。 真是碰上疯狗了。 未知是虚情还是假意,焉济宸在入目姜漪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时,直白占据场域的动作莫名其妙地滞顿了几秒。 无言的四目对峙,周围稍呛的空气都被酿出几分温热,甚至融汇他们彼此呼吸的空气柱,极快被镀得滚烫,无尽升温。 顷刻,焉济宸难测情绪的那抹眸底深潭,暗潮汹涌流动着,澈然照出姜漪的模样,却又好似只够容下她的模样。 难以自控地,他喉结滚动着,嗅进她气息的幅度越发加大。 无形酿造着一出肆意的暧昧前奏,焉济宸再没克制,无所顾忌地吻了下去。 每一分凛冽冷凉到就该属于他的呼吸,似乎都在刻意放大的占据中,被汲取着,追讨着,不见休止。 焉济宸向来都是这样,独占主导地位地肆无忌惮,他总有办法逼到她吃痛,逼到她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好似早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 原先十有九次的无尽放纵,落到今天姜漪眸起氤氲,眼睫沾湿时分,她一如寻常地忍耐着,一言不发地沉沦而下,仿佛失魂的傀儡。 焉济宸却在几度有意试探后,滞顿了,迟疑了。 落唇再吻的同时,姜漪睁眼望着焉济宸,蓦然捕捉到了他眼底划过的那丝复杂,她发现自己竟读不懂其中的涵义。 少有地,焉济宸中途喊停,所有积聚而生的缱绻都被接续贯穿卧室的冷风疾速吹散。 一切发展,好似都渐回正轨。 当下时间,接近凌晨五点,白露初展,天光熹微。 尽管情绪缓解不少,焉济宸的状态却依旧如前,他仍被她并不知情的深渊尽数笼罩着,临遇着。 焉济宸有在收敛,姜漪看得出来。 但她实在被折磨得浑身酸痛,没精力也没心情再去管焉济宸这会是死是活,她随便找了件衣服换好,就打算早点出发去看老太太一眼。 等从洗手间出来,姜漪最后扫了眼焉济宸的房间,无意瞥到几瓶不起眼的小罐,零零星星地摆在空白的相框前。 收回眼,她在心里设了防线,没再试图走近,而是尽快转身,离开了这栋别墅。 坐上出租车的那瞬,所有属于夜晚的光怪陆离都被时间的锋利齿轮锢留在了原地,没随她走远任何一步。 如鱼临水的放松感,姜漪终于舒了口气。 车到达别墅时,柯杨还没打通焉济宸的电话。抱着上下属的位置疏离,他不好贸然进别墅,于此只好等在外面。 而焉济宸昨晚一直浑浑噩噩,连闹钟的设置都意外点错了时间段。 这会醒了,药剂后续的副作用却如狂风骤雨般地席卷直下,焉济宸避无可避,难忍承受着头疼欲裂,注意到了被扔到地毯上的玻璃杯,里面几乎无水残留。 这一幕,刺激得他回想到了凌晨发生的事,帧帧画面的流转,牵引得焉济宸换好衬衫,就去弯腰把水杯拿起。 他摩挲着杯壁,想到自己昨晚的悬崖勒马,突然觉得心中悬着的那根刺没缘由地扎得更紧了,直戳心窝,逼得生疼。 焉济宸皱了眉,只觉必定是自己妄念太重,重到居然开始支配他的思想。 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所以等到戴完手表,扣好袖扣,焉济宸就利落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给柯杨发了通消息,提前了出差的行程。 另外,就连姜漪接下来参与的项目合作局,他都推迟了。 这番莫名骤升的异样情绪,但凡如临深渊,就该及时止损。 他如此觉得。 第11章 收拾好走出卧室,焉济宸在经过书房的半路,蓦然想到自己昨晚说的那句“我不介意”,思绪的纷乱交织,指引着他倒退回书房前。 抱着莫名其妙的想法,焉济宸推开了门。 果然,桌上有装订好的一份手写稿。 白纸黑字,清雅馥丽,姜漪字如其人。 焉济宸随手翻了几页,手写稿的内容清晰,无一遗漏,唯独差的只是最后一块的署名和落章。 他定在原地几秒,似乎在消化着什么情绪,没等表情淡下,就利落地合上文件,转身往楼下走。 晨间的别墅被重重迷雾尽数笼罩,凉风徐起,四周光线黯淡,薄纱帘层微拂。 尽管室内通堂少光,嵌墙壁灯聚拢照在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温和折射着稀零光点,焉济宸的状态却一如寻常的淡漠,清醒时的冷静很快覆压皆数多余想法。 他如期出差,她按时上学。 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重回轨道。 接下来几近两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姜漪除了定时会去医院,其余空时一般都会待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 眼见手上的项目进展节奏加快,她根本没时间考虑休息的问题,连带得,忙得都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和焉济宸联系过。 自从那天从别墅离开后,姜漪就没再接到过柯杨甚至是焉济宸的消息,他不有意透露,她便不会刻意打听。 这出不约而同的沉默,恰好符合他们本就该不冷不淡的状态。她对他,又归于一无所知,这是姜漪正希望看到的。 然而,日复一日的冬意渐浓,整个聿清都被浓云厚雾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冷风灼刺刮过,吹落了满街馥郁绿叶,同时吹散的,还有漫天弥散的光色。 天气预报所谓的放晴总是迟迟不见转变,萧瑟感愈渐沉重的同时,似乎还在印证着即刻便会降临的不太平。 这段时间,老太太的治疗又走到了瓶颈的关键时期,姜漪不放心地有空就守在她身边。 眼见着老人吃进去的东西没过多久,又统统吐出来,姜漪坐立难安,与日俱增的焦灼,都逼得她如是热锅上的蚂蚁。 生怕自己过多泛滥的难忍会影响到老人的心情,姜漪没敢过多表现。 陆柏淮每次和她陈述时,姜漪总觉得他所额外给予的希望,无不让她越发迷茫。 其实她并没他想象的脆弱,无论什么结果,她早就在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是能承受的。 陆柏淮看通了,也不拐弯抹角,便言简意赅地和她说了实话。 姜漪越往下听,指甲嵌在掌心的印痕越是深入。 后来从办公室走出来,姜漪腿都是软的,纵然她表面惯然的波澜不惊,遮掩她心潮的暗流却早就颠覆了最后一丝平静。 姜漪没走,回了趟病房,老人家正好睡醒了。 护工在一旁替她削苹果。 见状,姜漪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充斥满心的惶然,拿出坦然的淡笑,走近后从护工手里把苹果接过来,低声说:“我来吧。” 护工没看出姜漪的丁点异样,递过去后,还笑着和老太太打趣:“这孙女真好,能天天陪在身边,不像我家的,天天见不到人。” 老太太力劲稍欠地扯了抹笑,没多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了许久,老太太先一步开了口,突兀地提到:“漪漪,最近有空吗?” 姜漪怔愣,只听她接着说:“哪天收拾收拾,我们去城南墓园一趟。” 一听到“墓园”两个字,姜漪稍有松懈的神经再度疾速绷紧,她没出声,微皱的眉头已然表露了她的抗拒。 老太太都懂,便安慰着让她放下忧虑:“好久没去看过你妈了。” 即便如此,姜漪也没拿出确凿的态度。 她是该去扫墓,可最近外面寒意和阴气太过浓重,她没法说服自己冒险带老太太过去。 于此,静默好一会,姜漪第一次违逆老太太的想法,说:“最近不行。” 一向好说话的老太太不知在想什么,难得执拗起来,非说该去了,再不去心里过意不去。 姜漪拿她没办法,两个人少有地僵持不下。 陆柏淮似乎是在门口等久了,这会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安抚老太太的话,把残存病房的猩火浇熄,平息了老太太骤起的情绪。 而老太太别的都不想听,全程只想听姜漪的一句回答。 于此,姜漪拧巴半天,还是退了步,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好。最后的结尾,她囫囵道:“那等我手上这个项目忙完吧。” 老太太这才放心,微微笑得舒然。 姜漪等她吃好饭,哄睡着了,才和陆柏淮一起走出病房。 从治疗开始,姜漪就很感谢他。一想到老太太刚才格外听他话的模样,她没忍得住,苦笑说:“我现在说的话都没陆医生的管用了。” 陆柏淮笑了笑,同样想把安慰的话放她身上,姜漪却已然免疫。他看了眼手表,这回抢先地说:“不早了,一起去吃顿饭?” 闻言,姜漪迟疑几秒,败在了没什么胃口,不想扫了他的兴,便礼貌地笑了下:“抱歉啊,我一会还有事,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兴许是那句“下次我请你”,陆柏淮存以希冀,没强人所难,痛快说好。 从医院出来,姜漪回了趟学校。 今天下午是二组实验,她作为一组的成员,早就在编排结果前做完了自己的事,等于身在其位已经完成了任务。 姜漪回图书馆借了后期参考需要的专业书,打算带回老房子看。 却没想,她刚走出图书馆,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就碰上了狂奔到台阶下的陈路,纪眠那个所谓曾经很爱很爱她的男朋友。 白日光华下,稀零寂寥的光束拨拢着厚重云层,姜漪眯眼低头看去,看清了陈路衣衫随意的邋遢样,全然没了先前有所洋溢的少年气。 陈路在聿清大学读研究生,今年研三。 适逢毕业前夕的校招,他按理该西装革履端正出现在实习公司,姜漪却听闻不少他愈渐颓然的自暴自弃,甚至连大公司的offer都一概不管,存了心要让别人看清他痛失女友的悔恨样。 姜漪不理解他如此做派,自然不想过多交涉,快步走下台阶,径直外校门口的方向走。 可擦肩而过的那秒,陈路不打算放过她,猛地转身拦在她面前,非说要谈谈。 姜漪淡漠地瞥他一眼,眸底无一丝波动,“要谈什么?” 陈路蜷在裤边的双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从不信纪眠会说走就走,他们三年的感情,都到了告诉家长的地步,她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难以计数他给自己洗脑了多少次纪眠不可能这么自私的道理,终是哽咽着问:“姜漪,眠眠在哪?” 姜漪面无表情地回他:“没了。” 这两个字如同带刃的锋利刺刀,迎合着大环境里传的舆论,狠狠地朝他脆弱的心房重力搅了一刀,扎得他疼痛难抑。 濒临情绪崩溃的悬崖峭壁,陈路强忍难受,眼眶微红的那秒,说话难止颤抖:“真的,你别骗我。” 姜漪盯了他好久,任由他接二连三地朝她心潭抛进石子,却无一砸破潭上积出的浅薄冰层,她冷声问他:“觉得我骗你,那你早干嘛去了?” 陈路瞬间如鲠在喉,没回得上来。 纪眠想不开寻短见的那晚,陈路和朋友组队去了网吧,打游戏打了个通宵。 而纪眠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提示音终是落寞在尘嚣肆起的杀敌声中,他故意没接。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抱着凭什么都要他去哄她的念头,再一次将冷暴力付诸在她身上。 他那该死的自尊心,每回都在他们吵架的时候不枉所以。 他们前一次吵得太凶,纪眠说要分手,陈路不想分了,单是觉得两个人不过是最近都累到敏感,仅需好好冷静一下。 在一起久了,陈路熟悉纪眠的脾性,她向来会在冲动过后趋于冷静,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误后,会来找他和好。 而根本不可能是现在这种阴阳两隔的情况。 陈路越想,脑子里那根弦丝就越发绷紧,岌待断裂。网上那些通报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在放屁,纪眠肯定是想躲他。 繁乱的思绪牵扯在一起,交缠如麻,陈路顿时被自己千篇一律的洗脑想法刺激到了,他看上去有点情绪失控。 姜漪不想和他无谓地浪费口舌,再去讲没有意义的事,转身就要走。 可陈路反应极快,用劲拽住她,就是不让她走。他早看不惯姜漪了,不就生了副好皮囊,究竟有什么底气? 光是学校论坛里传的那些糟心事,陈路完全不信会是空穴来风。 这世上向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还亏得纪眠在外面都帮姜漪维护名声。她这种人,真是不配。 思及此,陈路再摆不出好态度,反是恶劣腔调地逼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想不开的事?” 姜漪被他生拉硬拽地手腕发疼,几下后反倒不挣了。耐心被他推到了极点后,她冷眼看他,“在我面前发疯?” 姜漪从来就没好脾气,这会从她身上萦绕扩散的戾气将这场对峙的浓烈拔高至极,她盯着他,又靠近了步。 身高的出挑衬得她在他面前,气势未有一丝薄弱,反是迎头阵上,彻头彻尾地欲要侵吞他的敌意。 姜漪看似冷静,脸色却已然威慑逼人,她跟着焉济宸久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他的影子,压迫性的质问逼得陈路没来由地呼吸不畅。 她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问得清晰:“她想不开,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为什么和你分手,你心里没点数?” 陈路来不及悲伤了,他想都没想,就厉声反驳她:“她有躁郁症,她成绩差还欠钱,我一直陪着她,帮着她,她还要和我分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姜漪低声重复了遍,莫名替纪眠觉得不值。她没动怒,倒是笑了,“她前两次躁郁症发作,都是你要和她分手,你说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我想问你,她低郁到临近绝望的时候,你去哪了?” “你说她旷课成绩差,那她为什么旷课,你不知道?拿着她帮你代签的名单混过考评,拿着她熬夜替你赶的作业上交,你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我面前,真不愧她对你付出的好。” 这事姜漪不参与,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陈路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居然还有脸跑来质问,她干脆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 有些话到了该撕破虚假伪善的时候,姜漪从不会顾对方是谁。她的锋利棱角,是他亲手拔.出.来的。 眼见陈路无以反驳的无能样,姜漪没停质问:“她欠钱或许是和你没关系,但你知道你妈见到她第一面后,就挑明和她说,你俩家庭不匹,你俩不可能,她会是什么心情。” “她难受委屈的时候,是你在陪她,还是我在陪她?你说话倒也真是理直气壮。”姜漪是真的看不起这种唯妈是从的垃圾。 没等陈路哑声反斥,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你现在在这口口声声说要见她,装什么深情?真当装完她就会回来?” “滚远点行吗?” 话音飘散,陈路的那点零星嚣焰终是被姜漪毫不留情地浇熄。他没想到,姜漪会这么和他说话。 他总以为姜漪和纪眠以前交流不少,是同类人,那种能掐能捏的软柿子。 而论坛上的话题本就疑是疑非,繁冗太多,姜漪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她。 陈路厌恶她,她也好不到哪去,她姜漪不是好人,风评就算再差,也比这种做狗自当是人的渣滓好过太多。 该说的说完后,姜漪恶心地没再多给他一眼,转身就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她打车回了老房子,整个下午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姜漪打开手机,不经意就翻到了和焉济宸的那个聊天框,有如料想地并没来任何消息。 她突然想到纪眠和陈路那所谓的家庭阶级差异,其实本就是根本难以避免的现实。 这年头,谁不讲点门当户对的道理。 姜漪没在对话框过多停留,反是打开日历,看着备注好的某天日子,默默清算着距离合约结束剩下的日子。 似乎,快到期了。 第12章 又是一周周一,姜漪下课后按点到达实验室。 手上的这个项目由系主任刘仲廷主带,除了刘仲廷手下的主力研究生,姜漪和另一个男生荀林作为本科生代表,有幸被选中。 今天的小会上,一个女生跟在刘仲廷身后进了实验室。经过言简的介绍,女生叫何研,研究生身份,是新转到刘仲廷手下的学生。 何研长相娇俏,打扮甜美,米色的毛衣搭配呢绒黑裙,把她整个人纤瘦高挑的身材都衬托有致。 姜漪粗略地看了她一眼,就利落收回目光,落定在那组未明缘由就出错的数据上。 她做事不喜欢分心,尤其在这种关乎实验进展的重要环节。 更多的,何研对她的打量,姜漪一概未察,也不在意,毕竟相似含义的目光,她受过太多,早就对之麻木。 刘仲廷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对何研的介绍上,而是把前期阶段出现的问题提点了遍,重新就进度走向分配了每个人的任务。 何研刚来,理所当然处在对项目适应阶段,任务的占比不比其他研究生,甚至比荀林都要少。 刘仲廷似乎格外看重姜漪,同样的年级培养,他分配给姜漪的任务已经能和研究生齐平,同是荀林和何研的两倍量。 何研很不理解地扫了圈,意外发现大家对这个分配都无异议,反倒在她出声问自己的研究生同学时,对方给以的回复,仅一句:“姜漪专业能力很强,能做好。” 当时,何研没回话,只暗暗地点了点头。 何研以为这个项目会定期重排任务,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都铆足了劲表现自己,希冀能得到注意。 奈何她拿到的任务实在太基础,根本没有亮点可言。 做好,不过是基本该做的事。 因此,何研的团队贡献值随着项目的进展在不断缩水。可有可无地,她觉得自己逐渐被边缘化,做事态度趋于心不在焉。 终于,这种负面情绪的无端牵扯,何研那块负责的数据分析出现了环节出错,姜漪周五问她要数据时,随手比对了遍自己的原稿,揪出了问题。 何研不信,这么低难度的问题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周五恰好是刘仲廷过来检查结果的日子,何研没改,姜漪也不高兴和她多辩,报告就这么交了上去。 显而易见,姜漪没说错,何研的数据的确出了问题,在细节的处理上,没有变通。 限定空间的实验室里,纵然门窗紧闭,户外飕飕冷风依然见缝插针地汇入窗缝,寒意倒灌而进。 刘仲廷坐在最前面,来回翻阅了几遍他们交上去的数据初稿,最后注意力停留在何研那份连算式都吝啬的稿件上。 他略微皱眉,挑了其中一条倒推验算了下,正向和反向两种本该贯通的数据,到她这就成了驳斥的相对条件。 刘仲廷出了名的惜才,却也厌恶这样有能力却不放心思的情况。他二话没说,一下就把稿件摔在台上。 “啪——!”的一声震响,何研惊得打了个寒颤,刚抬头,就撞上刘仲廷含戾的目光。他质问她说:“这组数据,你算了几遍?” 何研老实说:“两遍。” “什么方向?”刘仲廷面不改色。 何研沉默了,她没懂他意思。 刘仲廷没再浪费时间,转而看向姜漪,“你说,什么方向?” “正向推导,反向验算,最后综合数据,误差点择选平均值。”这是最基本的要点,姜漪当然说得流利。 而正坐对面的何研听到这么简单的答案,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刘仲廷听得面色稍有缓和,但对何研的不满意更是在较之高低下有了显现。 何研是研究生,姜漪是本科生。 按理来说,研究生会比本科生相对学术精些,但并不排除有某些个别能力强的,譬如姜漪这种不吃饭都要把数据算准的学生。 然而,何研每天都是按时到实验室,自然看不到姜漪用功的那一面。她看到的,不过是姜漪满意把结果递交出来的场景。 团队里有姜漪这样的存在,何研再有能力,都没法出头。 由此,何研心底那股难以言喻的嫉妒交织在烦躁中无形纵生,几次把目光扎到姜漪身上。 姜漪早就对类似的小女生情结免疫,她没搭理她,只管着听刘仲廷后面因项目中期数据汇总在即而做出的任务重调分配。 “从现在开始数据不能再有类似问题,何研,接下来你就做姜漪手里那部分验算工作就好,你俩工作顺序换一下,有什么涉及细节的私下交代一下。” 姜漪了然:“好的。” 一经宣布,现实的冷水兜头浇下,何研心凉得彻底。 如此的前后置换,等同于把她手里仅剩的那点强调专业性的工作都给了姜漪,环环相扣的积极贡献,姜漪在整个团队的地位越发举足轻重。 一想到这,何研心情就崩到极点,她皮笑肉不笑,维持着虚假的礼貌态度。 直到刘仲廷走后,姜漪结束数据分析,去了趟厕所,出来时,何研不出所料地拦在了门口。 考虑到实验室还有别的组员,何研没法堂而皇之地公然讨论任务分配的事,只好趁着姜漪独身出来的间歇,找她聊聊。 姜漪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任由哗哗直流的清澈水声充斥在冷风穿堂的环境里,替她先行做了铺垫。 何研措辞稍见局促,态度颇好:“虽然任务换了,但我看你那边还剩很多,接下来的还是我帮你做吧。” 似乎是怕自己的言辞例证不够充分,何研顿了几秒,又补充说:“听说接下来刘老师要带组里两个人去参局,里面一个有你,再熬夜下去,到时候状态会不好。” 姜漪有听说参局的事,不过当她知道对方出面的会是焉济宸,就不打算去了。吃这种饭,她还不如花心思把数据算算好。 姜漪对数据的敏锐度让她必须在定时区间内完成计算到验算的全盘走向,中间但凡哪步出错,都可能是致命性的。 直白来说,这还得归结于强迫症。 说实话,姜漪并不是很想回答何研这种指引性很强的话。 她洗干净手后,抽纸擦净指缝间的水汽,随后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何研,唇边似有若无地扯了抹微笑,淡声说:“离中期只剩半个月。” 这话外音,无异于告诉何研,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别添乱。 何研听得脸色骤变。 姜漪并不是那种需要人去猜话的人。 说完上一句,她直白戳破她的假面:“老师来之前,我提醒过你数据错了,可你当时和我说什么?说让我管好自己,别横插一脚。那好,这部分是你自己弄丢的活,你现在是来找我要?” 何研呼吸微滞,无以反驳。 姜漪转身撞上何研视线,光是身高绝对压制的气场,就让她在这段焰气欲燃的对话中拔得头筹。 她笑了笑,只说:“虽然大家是同组的,该互帮互助,但眼下时间紧急,要是再出问题,追责不得到我头上?” “抱歉啊,我挺忙的,没功夫做别人的挡箭牌。” 板上钉钉的反驳,何研的那点心思被姜漪一点就破,她再说不出讨活干的话。 光是姜漪那副漫不经心,莫名凌驾高云的强者态度,何研心里的不平衡感就无限度地加剧着。 不就是个本科生吗?何研垂落衣边的手悄然攥成了拳。 姜漪的视线从她攥着的拳一秒离开。 她没再多话,错身走出去,迎面就看到快步朝这走来的荀林。他急急忙忙的,见到姜漪就拍着脑袋笑说:“原来你在这啊。” 姜漪以为他有事,“怎么了?” “我们大群里刚刚发了个通知,让现在出发去大讲堂听讲座报告。”荀林翻出手机消息,递给姜漪看。 姜漪扫了眼,说行。 这会正值大课间,整条学校主路上除却来往密集的学生,还有接连几辆艰难通行的私家车。 姜漪和荀林路过小卖部的时候,荀林说要买瓶水,姜漪没跟着进去,说在外面等他。 没一会,荀林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两瓶饮料,一瓶可乐,一瓶柠檬水。 他笑着把那瓶柠檬水递到姜漪手里,“谢谢你帮我指点问题啊,不然这次我都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姜漪意外这样的好意,却也没多说什么,“没事,举手之劳。” “那我们进去吧。”荀林指着不远处的大讲堂,“听说这次来的公司很厉害。” 姜漪说:“好。” 下一秒,身后的长道开来一辆车。 没等姜漪跨出步子,那辆车就开始不见休止地频频闪灯,仿佛是有目的性地无声警告着什么。 姜漪有点懵,余光也被白日光华下的明晃车灯扫得渐花。 当她回头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车时,入目的居然是再熟悉不过的牌照,还是焉济宸的那辆。 车里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然而,焉济宸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而是在她身边站着的那个清朗男生,更多的,是她手里握着的那杯饮料。 果然,有如所想。 姜漪刚到礼堂,还没把冰凉的座位焐热,一旁过道忙着点名打卡的班长就转身走了过来,把一堆资料递到她手上。 班长抱歉说:“不好意思啊,我这边还得点人,这是刚从老师那边拿的宣传件,你帮我拿去后台二号休息室吧。” 姜漪本想推脱,但见班长实在为难的模样,犹豫几秒还是应下了。 不就是见个焉济宸吗?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姜漪着实没想到,这资料是从焉济宸手上流出来的,又是专挑人让她给他拿过去。 去休息室的一路上,学生越来越少,大家都聚集在前面的讲堂,到后面休息室外的空荡长廊,更是只剩一些时誉同来的职业人员。 姜漪全程沉溺在上次不欢而散的事上。她这应该算是不请自去,焉济宸那种狗脾气指不定见了她还要发顿火。 一想到焉济宸惯常那副狗急乱咬人的样,姜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还真就没碰上什么事能更让她头疼。 这不知不觉地,姜漪走到了二号休息室外。停顿几秒后,她吸了口气,轻叩了三下门。 “进来。”是焉济宸不咸不淡的嗓音。 姜漪按下门把,面不改色地推门走近。 她抬头的刹那,就和镜前投来目光的男人撞了个正着,冷白炽灯下,他被照出的眸光依稀冷凉。 姜漪看惯了他生人勿近的状态,不足为奇。 而焉济宸微微挑眉,偏是挑话说:“找我什么事?” 这话语调说得稍显暧昧,姜漪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无语地给了他一眼。学校这种公共场合,找他能有什么事? 但表面上,她还是公事公办地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说:“帮人送资料。” 姜漪本想随手放在旁边的长台上,就早点转身离开,但焉济宸显然不顺她意。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朝她敛颚,“拿过来。” 姜漪没动,先是警惕性极强地余光扫了眼休息室,发现墙角有个摄像头,莫名安心多了。她想着,这狗混蛋再浑也不至于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但事实是,姜漪着实高估焉济宸。 她刚刚把文件放到离他更近的茶几上时,起身的瞬间,焉济宸迅速地迎面起身,没等她反应,就支住她的胳膊往镜前的台上一抄。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姜漪心一下就咚咚跳到了嗓子眼。 她思绪交缠的同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盯着咫尺之近,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而下的男人,难得难掩错愕,“焉总这是干什么?” 焉济宸双手撑在台前,俯身的角度刚刚好好压住她全身。他笑了:“你怕什么?” 姜漪很快镇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似乎因急剧靠近的距离,她胆子也比刚才大多了,接而承上地抬手勾住他脖子,似笑非笑地给了摄像头一眼,“这样,我是怕有损名声。” 其实焉济宸早在进来就注意到休息室有摄像头的事,他会让一个开着的摄像头拍到他的事? 只字不言的沉默,他唯独盯着她的寸寸目光了裹着情绪。 没料发展会和自己所想的背道而行,姜漪如芒在背得顿时有点局促了。 偏偏这会焉济宸还没停下逗她的心思,“这里不是没人?” “……” 第13章 这话歧义太重,姜漪投出的目光被焉济宸直勾勾地锁定。 短暂的反应,她察觉到男人眼底未有遮掩翻滚起的暗流,心中一凛。倏然间,耳边除却残余萦绕的那点磁沉声,就是不见消停的耳鸣嗡嗡声。 任凭她再心如磐石,这关键节点上还真怕这个老板发疯不干正事。 于此,姜漪轻吸了口气,脸上扬出几分迎合的笑意,搭在焉济宸肩膀上的手算是识相地,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缩回。 她佯装淡定地看了眼手表,提醒说:“焉总,还有十五分钟,报告开始。” 焉济宸当然清楚。几秒的沉吟后,他寡淡勾唇,本该见好就收的发展,却还是被他装得不明所以。 他反问她:“所以呢?” “……” 姜漪难得平衡的淡定也被他轻巧打破。 下一秒,焉济宸再度覆压下身,恶趣味地逼得姜漪全身倒退,直至后背毫无偏位地生生抵上冰凉的玻璃镜。 当下,两个人正面相对,逼近相隔仅仅几厘米之余。 就着偏折的角度,焉济宸背光而站,冷白炽光投落下的光束斜向打照着男人颀长的身型,影绰阴影无不映在姜漪身上。 视线逐渐受限收拢,姜漪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底深潭蓦然被抛进碎石,毫不隐蔽地随即震荡而开。 焉济宸离得太近了,彼此轻透的呼吸都丝缕相迎地温热交融在一起,相继纠缠,密不可分。 一寸寸被连续牵扯着的敏感神经,迫得姜漪此时浑然如被磁石吸附,想动也动不了。 这可是在外面啊。 姜漪越是心知肚明,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静默没多太久,焉济宸终是捕捉到了姜漪眼底一闪而过的恍然,清浅的眼眸,像是隐隐藏匿了头不知所措的小鹿,受惊过后,只敢滞留原地。 眼前的她太乖,太柔,清纯到不含杂质的这一眼,眼神迷离,似有若无地,仿佛勾连起他原先波平无澜不显的趣味。 就在下一句对话欲要冒出时,“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门外随行的工作人员说:“焉总,开始走流程了。” 随即,室内酝酿而生的暧昧气氛被统统打散,彼此间仿若凝滞的空气再度流动,焉济宸利落收回情绪,起身后说好,却没让外边的人进来。 两人相隔的距离重回安全界限,姜漪微不可察地把积压在喉嗓的闷气全数舒了出来。 “呼——”的一声,她没控制得好,清晰传到了焉济宸耳里。 男人正着领带的手一顿,似诧异地转头看她,和她心虚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姜漪好不容易放松的弦丝又细致绷紧。 她可不能在最后时候翻车,所以习惯性地给他赔了个笑,任凭娇俏和温柔游走在脸上,就是不见走心。 眼见不是满意的回应,焉济宸的眸光快速冷下,濒临冰点的寒温,才更符合他的惯常形象。 姜漪见了,难得有了点熟悉感,懂事地上前帮他把扯乱的领带重新系好。 焉济宸垂眸盯她,只给她留了句:“结束等我。” 姜漪说:“好。” 报告的比预想的结束得早。 这期间,姜漪并没待在大讲堂,而是回去没一会,就被专业课的老师徐起鸣喊了出去。 徐起鸣虽负责这出报告,但手上还堆着不少事情,包括这学期重点严审的大作业。 教育部最近在审查各院系的优秀作业,日期截止到这学期末。 相当于这学期老师择选出的优秀作品,需要跟随往年档案里的作业,一同递交上去审核。 而在评选最后的优秀作业上,徐起鸣先行过目了姜漪交上去的初稿,除了些细节还要修缮,其余很满意,暂时内定她的一个名额。 奈在姜漪现在跟着刘仲廷的组在走项目,徐起鸣但凡空余的时间,都是二组在进行实验。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找到姜漪,说是随便聊聊。 灌风冷凉的长廊上,姜漪拿着徐起鸣带来的那份大作业,跟着他去了走廊靠里的栏杆前,准备听他说细节。 但徐起鸣没讲两句,就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迎风摇曳的高树,迟疑地给了句:“我们换个位置。” 姜漪没懂他意思,照着话站到他的位置后,只听徐起鸣爽朗地笑了下:“这走廊啊,风大,你个小姑娘少吹点风。” 没料到是这个意思,姜漪心中瞬间咯噔了下。 她狐疑地余光扫了眼靠近的徐起鸣,没说话,只言简意赅地保持距离,说:“谢谢徐老师。” 徐起鸣摆摆手,笑得自然:“老师这一把年纪,吹点风无大碍。” 姜漪没再回话。 原以为会涉及很多专业细点,却没料这场对话简洁得纯粹是讲整个流程走向,是她早就熟悉的。 姜漪对这出根本就没深及内里的指导有点懵,但抱着学生该当虚心接受指导的想法,还是一言不发地听徐起鸣讲完了。 最后,徐起鸣收起大作业递到姜漪手里,收尾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笑说:“回去好好修改,可别让老师失望。” 姜漪不适应这样的动作,面色上难得维持的那点礼貌很快淹没在迎面袭来的冷风里。她点头说:“好的。” 徐起鸣没在外停留,转身回到了大讲堂的前教室里。 姜漪却没进去,单是望了眼里面的座无虚席,她就不想过久停留。但因焉济宸说了那句让她等他,姜漪最后还是选择站在走廊里。 很快,大讲堂里的报告也趋于结尾。 如潮涌动的鼓掌声喧嚣四起时,姜漪飘散在大作业上的注意力重回教室。 心照不宣似的,不过教室一内一外的距离,她抬头的那瞬,站在讲台旁侧的焉济宸刚好看了过来。 难以计数两个人是隔了多么厚重含温的空气,四目不偏不倚地隐然对撞,她不确定他看的是否是她,脑海却莫名划过不想看他的想法。 于此,她随心而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看回到密密麻麻被数据充斥的大作业上。 尽管她知道现在看不下去。 等到大讲堂彻底结束,学生一拨拨地如鸟兽般往外散开,整个大讲堂很快只剩负责老师和时誉两方的人。 空荡零落的长廊上,姜漪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傻子,就自觉地要去地下停车场等焉济宸。 没走两步,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长串号码。 姜漪很快接起,“你好。” 那边一开始没有声音,几秒后才传来微弱的呼吸声,纵然低不可闻,在下行到停车场的那段楼梯上,却因静谧而被衬托得格外鲜明。 姜漪喂了几声都没得到一点回应,唯有她的询问在楼梯间里空旷回音,压迫得心慌。 莫名其妙地,她右眼皮跳了下。 姜漪皱了皱眉,拿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长串号码,几番回想确保是自己不认识的号码,才淡声说:“你打错了。” 就在她要挂断的下一秒,一声虚弱的“jie——”虚无地冒了出来,擦进她耳廓,没等话说完,通话又突然被对面挂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姜漪竟觉得刚才那点细声十分熟悉。 若不是她前两天刚和谈茵通过电话,也知道那户人家的座机电话,都会误以为是她来了电话。 姜漪难得胡思乱想。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费时的想法都从脑袋里晃出去,随后按键锁定手机后,快步下了楼梯,循着车牌去找焉济宸的那辆黑车。 但还没等她走到车边,焉济宸那边就来了信息:[在哪?] 姜漪:[地下停车场。] 焉济宸难得秒回:[去那做什么?] 姜漪想都没想,就拼手速地打下了一句话:[不是你让我结束等你?] 这话一经发出,姜漪就意识到自己这寻常态度是不能用在焉济宸身上的,她紧张地一秒撤回,却还是没逃得过焉济宸那头的戾气。 焉济宸:[有本事发,没本事留?] 姜漪:“……” 待在焉济宸身边这么久,姜漪还是清楚,她对他从来都不能迎难而上,见招拆招才是最好的应付办法。 所以思考了会,姜漪主动回:[我现在是需要回大讲堂吗?] 焉济宸:[不用。] 几秒后,他又发:[待在那等我。] 姜漪:[好。] 焉济宸没一会就下来了,但他还忙着打电话,眼神扫过她,就径直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等到擦肩而过,姜漪依旧没动。 直到走到车边,焉济宸见她还跟个定桩木头一样,保持着他们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几米距离,顿时不耐地抬手敲了敲车门,直线球式地朝她抛出一句:“还要我请你?” 姜漪原想的是,焉济宸或许是有话和她说,但没想他是要直接带自己走。 一秒的反应后,姜漪分寸自知,也生怕被人发现,就没多停留地脚下生风,朝副驾冲去。 她甚至先他一步坐了上去,关门系安全带流利做完。 焉济宸倒还是头一回见姜漪这副莽撞样,没来由地只觉好笑,眉眼间积攒的微戾迎风被吹散。 车子很快开出学校,汇入密集如潮的车流。 打着暖气的密闭环境下,姜漪全程都没和焉济宸有一点互动,两人之间总是这样,中间无形便有一条鲜明的分隔线。 他带她走,目的地向来只有别墅一个地点。 明知后面的事,两个人也没必要渲染过多的前奏。 但今天不太一样,姜漪心里还记着老太太昨天说的事,病房里的花蔫了,想换新的,让她今天得给她买去。 姜漪不想惹焉济宸不快,可深知医院是途径别墅的一处中站,要是现在就去别墅,买花的计划可能就会被耽误。 硬着头皮,姜漪拐弯抹角问:“你晚上有事吗?” 焉济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光是带刃寒光的视线,就让她顿然没了往下说的想法。 就算他心情还行,她也不能在他的警戒线边缘胡乱蹦跳。 姜漪清楚,他们这段关系还没结束,她还得听他的话,好好扮演角色,不能有半点试错。 可就在几番思虑后,姜漪临近打消买花的念头时,焉济宸突兀地出了声:“要去哪?” 始料未及的问话,是从焉济宸嘴里说出来的,姜漪怔了几秒,老实说:“花店。” 焉济宸嗯了声,十字路口打转方向盘的同时,转移话题再问:“你老师是徐起鸣?”这话乍一听,有股匪夷所思的质问味道。 姜漪偏头看他,说:“是专业课老师。” 这么久,焉济宸从没过问过她学习上的事,只知道姜漪是个稳居奖学金榜首的好学生,这会也是秉承着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点到即止。 但他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倒是把姜漪给问懵了。她下意识说:“他怎么了?” 焉济宸不高兴多说,一眼望去,前面就是花店。他稳当地车停店前,赶似的丢给她一句:“买你的花去。” 姜漪不带情绪地哦了声,转而就背着包下了车。 推开挂着清脆风铃的花店门,扑面而来的是花束馥郁交织的香气,清新勾人,花色缤纷,姜漪照着老太太的习惯挑了两束结完账,就快步往外走。 再上车后,焉济宸刚踩下油门,姜漪就冷不丁冒一句:“医院那边,等我二十分钟行不行?” 焉济宸听懂她意思,靠在窗沿上搭着头的左手倏地落下,尤为不爽地转头给了她一眼,“我是你谁?” 姜漪眼也不眨地就回:“老板。” “那你当我司机?”焉济宸那狗脾气没两句又腾地一下涨了上来,汹涌似要没入姜漪那丁点的不知好歹。 姜漪理亏,也没那胆子多麻烦他,指指前面,态度好得甚至像在哄他:“要不你先放我下,我结束了去找你?” 下一秒,焉济宸皱眉了,姜漪不敢说话了。 虽然早就适应风雨欲来,但她现在更希望焉济宸能和之前一样,立即停车让她滚下去。 但事实是,焉济宸非但没停车让她滚下去,还服务颇好地开车到了医院楼下,就在她觉得他吃错药时,他终于本性暴露地在她下车关门后,甩了她一脸尾气。 多亏了这股尾气,姜漪压下惊愕,没多想,认为焉济宸还算正常。 病房里,老太太正在睡觉,而陆柏淮正巧站在病房外。 姜漪轻手轻脚地把花换好后,替老太太掖好被子,就转身出了病房。 陆柏淮没走,两人就并排站在充斥满了消毒水味的医院长廊上。 “奶奶最近好像一直很困,我到的时候,她经常睡觉。”姜漪不太放心地问陆柏淮,“是因为治疗吗?” 陆柏淮应声说:“保守治疗是存在一定影响的,没事,不用多想。” 姜漪知意点头,没再追着问。 陆柏淮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聊天氛围的低沉,开玩笑提了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姜漪抬头。 “我们之间的话题,一直都只停留在你奶奶身上。”陆柏淮淡笑了下,语气轻松引导,“我还记得你欠我顿饭。” 姜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转念想到焉济宸那边与时俱增的臭脾气,她实在不敢在这过多停留,更别说现在匆忙请陆柏淮吃饭的事。 就在姜漪踌躇不定时,陆柏淮也不多为难她,单是问:“要等到你奶奶醒来吗?” “不了。”姜漪说,“我还有点事。” 闻言,陆柏淮看了眼手表后,脱下白大褂,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笑说:“反正也到饭点了,我和你一起下楼,介意我回办公室换个衣服吗?” 这事太过寻常,姜漪没法说不好,介于礼貌的态度,她平淡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楼时,姜漪刚要叫去别墅的车,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室外地坪上停着的那辆黑车。 等她看清牌照后,手上动作蓦然滞住。 他怎么又回来了? 一旁的陆柏淮察觉到了姜漪的异样反应,刚想打趣问她“是看到谁了吗”。 可都没等话说出,沉稳停场的车就一下亮起了炽亮刺眼的远光灯,直朝姜漪站的方向打来。 姜漪被照得头皮发麻,脑海隐隐闪过无端的失措。 没等出言打破这令人头大的对峙,她就和陆柏淮打了个招呼:“抱歉啊,陆医生,今天有点急事,饭我下次一定请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车的方向快步过去。 眼睁睁地,陆柏淮望着姜漪上了那辆玛莎拉蒂的副驾,黑车很快绝尘而去。 第14章 从姜漪上车开始,焉济宸就没和她过多废话,全程面无表情地看路开车,周身隐然蓄积着欲燃的情绪,低沉肆散后统统萦绕着她。 姜漪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不到感同身受,索性也默不作声。 中途,焉济宸的手机响了,但他低头瞥了眼,迟迟不接。 手机的磁沉低声卡在置物柜里,姜漪被吵得头疼。她低头看了眼,就一眼入目欧阳婧涟的备注。 就她的了解,焉济宸对欧阳婧涟的态度向来是漠然无视,尽管那女人还顶着焉家钦点儿媳这个高冠名头。 姜漪没见过欧阳婧涟,也不高兴浪费时间多去打听焉济宸那点花边事,除了知道这位老板人强多金外,她对别的皆然不知。 那份关系合约的约束,说好听点,她同样是在替焉济宸打工,仅是方式独特些罢了。 只不过,能把两方时间平衡好,姜漪但凡出现,别墅里就不会有欧阳婧涟这个人,这点她倒还真挺佩服焉济宸的。 思绪随意飘散的当下,电话在多次震动后,终于挂断。 姜漪余光粗略地扫了眼焉济宸,他能察觉,却没照常地转头看她。 直到欧阳婧涟的第二通电话在沉静的车内喧嚣再起时,焉济宸没耐得住,单手利落挂断后,毫无遮掩地直白看向副驾,趁姜漪不备,将她瑟缩欲回的目光一下拦截。 姜漪被盯得不太适意,心底没来由地腾升出难言的心虚,她佯装轻松问他:“怎么不接?” 焉济宸微挑眉梢,“无关紧要的电话,你接?” 姜漪一溜烟预备托出的话都被焉济宸这句指向性极强的话堵在喉嗓,话意不至于表面,她是聪明人,一听即知。 但姜漪实在是跟焉济宸久了,骨子里那股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的叛逆情绪早被他惯出来了,她在心里嗤了声,压根就不信他这种鬼话。 想了想,姜漪漫不经心笑说:“焉总怕不是还得花时间去哄?” 十足的挑衅意味,焉济宸面不改色地收回眼,眸光稍有晦涩,冷笑却半分不减。他装听不懂,玩味问:“我要哄谁?” 闻言,姜漪被他这副臭不要脸的样搞得想甩他白眼,但理智悬上,她还得收敛,干脆明面淡下笑意,语气委婉起来:“有些话,不得放心里?” 乍一听,倒还有几分聪慧的退让。 可姜漪这小混蛋的狐狸尾巴给点阳光就摇摆,焉济宸能不清楚她这话里的讽刺味道? 静默几秒,焉济宸似笑非笑,还是没回她话。 姜漪也不乐意多扯,安静由车开进别墅车库。 时值夜幕降临,丝缕明媚的光线都被收拢在积云身后,稀朗寡淡的月色挟着璀璨夜星高挂广袤暗夜,将整栋别墅都勾勒得静谧沉淀。 今天江姨家里有事,所以提前准备好饭,放进保温箱就离开了别墅。 姜漪跟着焉济宸走进时,整栋别墅无光普照,她随手开了里堂的水晶灯,剔透的光色瞬间笼罩整条长廊。 焉济宸扯开领带,随手丢在沙发上,挽着袖边就去橱柜里挑了瓶洋酒。起口后,清冽的酒香很快弥漫在限定面积的餐厅里。 姜漪没管他,自顾自把饭菜拿出来再热了下。 呲呲蹿升的火苗扑哧一下蹙燃,合紧的厨房门上很快覆着一层浅薄的氤氲,内里徐徐升温,她整个人都被熏得暖洋洋的。 热好菜,姜漪确保味道不咸不淡,才往餐厅桌上端。 这顿饭,虽是吃得彼此无声,看似平和,但光是焉济宸那接续几次连环打来的电话,姜漪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过并不是她想的会在别墅碰上欧阳婧涟。 饭后,露天阳台上,焉济宸拨回了那通电话,不知那端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姜漪也没白待,始终等在隔了双层玻璃的房间里,在他那通电话挂断时,她颇有眼力地端着酒杯移门往外走。 清淡的茗茗酒气,经不起冷风肆乱吹拂,很快就迎着风绕过纷扬发丝,朝不见深处的远方游走。 姜漪体贴地笑了下,单是靠在玻璃门旁,摇了摇杯中浅层的酒,转移话题说:“这个酒,还喝吗?” 焉济宸双手撑在质硬栏杆上,纯粹是回头看她。 此时此刻,姜漪微散着长发,迎光而立,一条素淡收腰长裙,尾端微展席地,背影被光线打衬得更为单薄。 柔雅轮廓浸润在稀朗明洁的月色中,看着好似无所无争,却因微挑欲纯的眉眼而潜散出几分勾人。 不知怎的,这一眼,焉济宸没挪得开视线,方才弥留的低戾也随之渐渐覆压消去,他顺着她话走:“你试试。” 姜漪走近他的同时,就着杯口抿了小口,前调辛辣的刺激感依着喉腔浸透而入,比她先前喝过的每种酒都要过劲。 不出多秒,姜漪就觉得唇腔稍有发麻。她走到焉济宸身旁,强压下不太明朗的皱眉,把酒杯硬塞似的推到他手里。 “我不和你抢。”姜漪不喜欢这个味道。 焉济宸见识过姜漪的酒量,极差不说,还后劲很足。 这会,见她满脸绷不住的嫌弃,他反是觉得有意思,情绪再被推动般地在她眼前晃了晃酒杯,起玩心说:“再喝一口。” 姜漪可不上他套,只问:“再喝一口,有奖励?” 焉济宸垂眸看她,“连表现都没有,还想要奖励?” 明知这是个坑,姜漪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跳,她随意往栏杆上一靠,扬眉笑了,“喝一口就算是表现了?” 焉济宸没说话,但摆出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口刺激,姜漪默了几秒,只觉浑身流淌的血液愈发滚烫,像是无形升上的一股刺激。 她笑着朝他挑话:“那你喂我。” 焉济宸抵在栏杆上的手劲微不可察地有所加重。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姜漪看了会,才知晓她分明是清醒的,典型在顺杆往上爬。 这话一出,姜漪顿时了然什么叫祸从口出。 以防焉济宸秒变脸,她吸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被动承受着他带刃的目光,收敛几分笑,话转婉然:“开玩笑的。” 四字解释,不说还好,一说就扎到了焉济宸的关键点。 他眯眼盯她后,二话没说,左边勾着酒杯的手回压住,右手利落地低身绕过她膝窝,向上一撑,把她抱上栏杆。 突如其来的悬空失重感,姜漪心脏滞了一瞬,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待到心脏砰砰乱跳时,她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勾紧焉济宸的脖子,她是真怕自己会从楼上摔下去。 下一秒,柔软飘逸的长发随风拂扫过焉济宸的面颊,带着绵密的痒意。他掐着她的腰,任由她低头对上他的视线,淡声问:“还是开玩笑?” 姜漪芒刺在背,箭在弦上的情况还能说什么答案,只能迎合着他,强装镇定回:“我那句‘开玩笑’——,” 她顿了顿,才说:“才是开玩笑。” 这话是焉济宸要听的,如他所说,她表现得好,他就会给奖励。 没在阳台上过多停留,焉济宸单手搂过她腰,腾空抱着她回了卧室。 黯淡光色的嵌墙壁灯微微亮着,素色墙纸上映衬出亲昵抱过的身影,他带着她坐到旁边的皮质沙发上。 当下的暗光里,两人之间极具侵占性的清冽酒味和卧室里的清新剂味交织碰撞,混进彼此冷热交融的气息中,暧昧火光便被毫无遮掩地分秒擦出。 姜漪虽然不矮,但平时站在焉济宸身边终是不敌他的高大。这会被他紧紧圈着,她就连裸.露在外的光莹脚尖都完全踩在男人腿上。 悉数感官都被他牢牢影响,浸没,直到最后的占据。 短暂的对视,姜漪虽有些恍然,但眸底盈盈微闪的光泽,还是在努力地将飘散出去的思绪牵扯而回。 及至呼吸微重时,她目色重回清明,眼里纳入的,只有眼前这个喝酒后一下靠近的男人。 焉济宸没和姜漪开玩笑。他喝了口酒,直接扣着她的细腻脖颈,吻上了她的唇。细密渡入的酒气,浸润着彼此的唇腔。 不过几秒的肆意充斥,滚烫血液就密密缠绕剧烈跳动的心脏。 是夜,皆数黑暗的环境,充盈着无数未知,扑朔迷离。 像是受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杯中酒精的醇烈在空气里无以复加地疯狂发酵,随着暧昧的吻声酝酿纵生时,理智被牵连,心绪被撕扯。 姜漪主动迎上的刹那,落地窗下透进的那弧月色清浅皎洁,悄无声息地,将她的娇俏身影打衬得尤为勾人。 唇齿交缠时分,焉济宸搂在姜漪腰间的手劲微微加重。 温热指腹慢慢摩挲过她的面颊,绕过她的发丝,都如是过了场难被察觉的电流,浸入毛孔,游走骨髓。 不约而同燃起的惊颤感逼得两个人思绪都如是断线后的成珠,毫无顾忌地在炼火般的升温中,交织而融,想分不能分。 男人惯常的反客为主,蓄势迎上,唇间带过的每一处细腻,带着难以自抑的情.欲,将她遮藏心底的慌乱彻彻底底地完全挑出。 思想或许会假,可身体的反应总是诚实。 姜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无意识的眼睫微颤后,她勾在他颈间的手猛地瑟缩了下,连带着而有的行为,是她全身欲势后退的动作。 可就在她想要抽离之际,焉济宸先一步地预设到了她的反应,连半点空闲都未给她留,就抬手压住了她的后颈。 他整个人半转过身后的顺势侧倒,姜漪被带得继而倒向沙发,后背撞上沙发的那一瞬间,她只觉颈间托得一股轻力,含温煦暖。 心脏由此而生的空荡,像是附着了深层漩涡,圈圈凹陷地吸引着她,勾得她犹豫怯却又难止好奇地一步步深及内里。 不受悔改的代价就是直至濒临峭崖,她才乍然发现事难回头。 适时,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莫名地,像是在看早已入目的猎物,是狩猎者的进攻眼神。 他黯哑的嗓尤带情意未消的暧昧,却是直白。 “你躲什么?” 第15章 这话像是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姜漪下意识贴紧衣边,攥紧衣角的双手顿了下,同时滞愣的思绪胡乱交缠后,脑海里分秒引出最明晰的那条路。 是啊,她躲什么? 可能是临近合约到期,焉济宸不像之前那样过多要求,她就有点忘乎所以地多次暴露自己。 而真正忘却了,在他面前的她,本该扮演的角色重点仅是迎合。 这年头,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甜度,远不比焉济宸这几年在姜漪身上砸的钱来得多,来得痛快。 也许那点钱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笔出资,但对她而言,真是救命钱。 可不知怎的,自从有了上次那二十万的额外转账,这段关系所谓的划线界定就变得越发模糊。 焉济宸接二连三的异样表现,都让姜漪战兢不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繁复情绪。 先前,姜漪被老太太经年灌输的,爱你的人或许哪天会悄无声息出现的思想,早随着谈静栩头也不回的离开而灰飞烟灭,毫无踪迹可循。 后来日积月累后的心硬,自然捂不热了。 姜漪从没对他们这段关系抱过希望,于此,她只希望这场合约能早些结束。 好在,就剩最后两周了。 自知想法乱糟多余,姜漪在心底暗嘲了声,表面却一如既往地自控呼吸,佯装波澜不惊。 不过咫尺的距离,她用几秒就将肆意泛滥的情绪统统收敛,转而双手勾上焉济宸的脖颈,微凉的指尖染过他的温热皮肤。 她理直气壮地讨好笑说:“我没躲啊。” 下一秒,焉济宸上身被她带得一下压了半截。 似有若无的鼻息交融,他一手搂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抚过她的柔软发梢,抵住她的面颊,满意地问:“那下一步呢?” 姜漪抬眸,焉济宸正好低眼,一瞬都不差的视线撞在一起,火花“呲”的一下无形擦燃。 姜漪没直截了当回他。她静了几秒,反是微微借力起身,沁着清冽酒气的齿间熟稔磨过他的喉结。 鼻尖透出的浅薄气息,伴随着轻咬喷洒而过男人微滚的喉结。 很快,焉济宸的呼吸被她带得加重几分。 这么多年,说不熟悉套路都是假的。姜漪深知怎样的撩拨前奏是焉济宸喜欢的,也无一遗漏地做了出来。 黯淡无光的整个房间,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感官敏锐地进行交替。 枕间,被上,甚至是周身的空气里,萦绕的仿佛都是他身上的味道,熟悉浅薄,却出奇地,怎么闻都不会腻。 夜下的情绪,似乎总在渲染中无限度滋长。 暧昧束缚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压迫了心脏,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胸腔明显被敲击得有了起伏。 姜漪轻轻地舒了口气,想要平稳心态,可异乎寻常地,心跳随着男人的靠近,越发加快,专属于他的气息继而迎入鼻尖。 一点一点空间的占据,很快便勾动得心跳节奏分寸大乱。 姜漪强抑制住自己破绽四起的慌乱,玩着他的领边,顺着方向,慢慢地依着喉结向上亲吻。 从硬朗的下颌再到含温的双唇,她不太.安分地恣意探进,只几秒的辗转流连,就成功勾起了男人隐忍深埋的欲念。 可紧接着,姜漪却停住了。 焉济宸低头看她,只得到她打趣似的问话:“前两个月,都没有?” 她指的是他出差这两个月。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到挑衅了两个人在这件事上的地位。 焉济宸眸底酝酿的那点沉黯都被搅得混入了微戾,随之迎来的,除却侵占性极强的气息,就是他直勾勾的,深沉无疑的视线。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和她报备了? 焉济宸向来都是把握主动权的那一方,这会泼墨般的眼神,已然包含的不止是情.欲。 更多的,姜漪还没能看透,吻就劈头盖脸落了下来,蜿蜒的线条,眉眼,双颊,唇瓣,颈间,无一落下。 骤雨滂沱般地全数吞噬,如同是在宣示着什么。 落针可闻的整栋别墅,火苗点起后,欲念的渐近燃烧。一场旖旎的施展,姜漪似乎连闪躲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彻头彻尾,焉济宸断然是有力的进攻者,他一点一点地逼退她的防备,及至在你追我赶的进程中,烙下再清晰不过的痕迹。 晦暗不清的迷蒙视线中,姜漪不经意地就成了一株亟需依附的藤蔓,纤柔飘摇在风雨中,难以自控地浑身颤抖。 就在大势待去时,她清清楚楚听到男人放低声线,黑暗中,酿出的几分低哑:“你觉得我有?” 沉重气息下,话里没有半点愠怒,皆然是放肆后的含温低问。 姜漪想说“我怎么知道”,却力不从心。就在意识混沌到几近入眠时,她感受到了迎面划过的适暖体温。 这一刻,没来由地,姜漪只觉得冷,本能拿出的反应,是她主动地拥进他的胸膛,汲取着那触手可及的温暖。 刹那间,所有蓄积而起的汹涌情绪都如退潮般,归于平息。 是夜,流辉漫潵清池。 空气里弥漫的皆是沉寂多日的暧昧与缱绻。 时钟悄然滑过,及至天光熹微。 沉黯灰青的天色微不可察地掩映起晨曦光芒,乳白色的光晕一点一点地浸染进密不透风的卧室,将一夜熄灭的暧昧浮尘再次搅得活跃几分。 衣物落得满地的迷乱和双人床上的交颈而眠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反差。 浅薄的声息传递下,外在距离的咫尺拉近,无形助推着彼此梦中心绪的密密牵连。 两个人明明谁都没在睡时刻意靠近,却不知不觉地,在一夜的骤转后,有了如此的亲昵相依。 承受着腰间手臂的禁锢,姜漪半侧脸颊埋在男人半敞的胸膛前。 乌黑长发的背景衬托下,白皙细腻的脸颊上微微浮现绯红,色彩的一丝点缀,成了浅淡光线下独有的绮丽风光。 就连彼此的体温,都成了冷热交融的最终共通。 大抵是昨夜的精力消耗殆尽,一夜的缓劲后,梦境的欲势虚无。 姜漪的意识逐渐回笼,当下感官敏锐地反馈,她清晰感受到了腰间难消的一股重力。 短暂的几秒反应后,她原先寡淡的气息裹挟温度地慢慢加重。 早已放缓的心跳也在神经的静悄复苏后,不受控制地加快节奏,跃至碰壁心房。 扑通。 扑通。 滚烫血液流通全身的刺激,姜漪很快意识到当下这样是过界不可有的行为。 即便,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 伴随着浅眸弧光的微闪,男人锋利的眉眼,英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无一例外地复刻在她浮荡尤存的瞳仁中。 刹那间,心中骤然响起的重声,猛地制止住了她想要抬手抚过他面颊的想法。 周围空气里充斥满的,那种独属于焉济宸的味道,让姜漪不知所措之余,只觉覆热到临近窒息。 无声无息低垂下眸的那刻,她的思绪胡乱交缠。 姜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当下的纷繁情绪,但很清楚这场戏一旦演过头,她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极其少有地,她动了逃的想法。 就在姜漪小幅度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想要起身时,腰间的那股力道突如其来地加重不少。 随后,旁侧的男人缓缓睁眼,从迷蒙到清明,不过几秒时差。 焉济宸定定地望着她,嗓间磨出的低哑透过她的耳际,竟不经意就挟上难察的温度:“几点?” 姜漪如实说:“七点。” “那再睡会。”不由分说的腰间禁锢,焉济宸极霸道地抓住姜漪纤瘦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扯,直接把她带进发烫的怀里。 额头骤然撞向胸膛的那刻,姜漪倒吸了口凉气,残余的那点困劲也被统统驱赶。 只是,他们之间的温存从来不会就此弥漫。 不出十分钟,姜漪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想转身去拿手机,焉济宸却没让,按着她的后脑勺只管抱紧她,原先平淡的情绪很快被磁震声吵得转了脾气。 要不是知道他没睡醒,姜漪真想给他来一巴掌清醒清醒。但话到嘴边,她总是委婉:“大清早,可能是谁有急事。” 焉济宸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心里抗衡了会,松开了她。 电话接起的瞬间,对面“啪”的一下传来重重一声砸碎声,随后传来的吵扰声听得听得顿然心惊,喂了声后问:“你是?” 对面随即传来低不可闻却无以遮掩的抽泣声:“姐姐,是我。” 谈茵毕竟是个小孩,看到上房揭瓦的激烈争吵就难抑害怕,不知所措地连说话都含糊不清。 姜漪蓦然想到昨天下午那通电话,或许就是谈茵打的,她是姐姐,再急也得拿出镇定的态度,去安抚孩子。 她吸了口气,耐心问:“茵茵你那边怎么那么吵?现在在哪?慢慢说。” 听到“茵茵”两字,焉济宸微皱的眉头稍有舒开。他睁眼望向姜漪清丽纯净的侧颜,没再打算补觉。 而那边的情况太过混乱,谈茵表达能力不行,一时之间自然描绘不清,只囫囵地说了家里的地址。 姜漪安慰她几句后,留了句“等姐姐”,就利落把电话挂了。 而当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想顺道和焉济宸打声招呼时,没想他直接掀被起床。 姜漪没多想,也没多问,毕竟就算是周末,公司有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直到洗漱好下楼,姜漪背上包刚想往外走,焉济宸就抽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和她一起往外走。 考虑到时誉和谈茵新家是城南城北两个方向,姜漪没有搭顺风车的想法,她不想耽误他时间,干脆解锁手机打算叫车。 可还没等她点击呼叫,焉济宸就一把拽过她的手,把她往车库的方向带。 姜漪愣了,说:“你不用管我。” “哪只眼睛看我管你了?”焉济宸开门把她塞进副驾。 姜漪没懂他意思,解释道:“我要去的地方和你公司不是一个方向。” 似乎是破了晨梦,焉济宸现在态度并不好。照惯常的脾气,他现在耐心欠奉,纯粹是带了句:“我不去公司。” 那你???姜漪被他搞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门之际,焉济宸改不去居高临下看她的角度,看似不爽地继续说:“吵了我早觉,还有事瞒着我?” 姜漪理亏,没回得上话,任由他随手“嘭——!”的一下把副驾门甩上。 一路上,雾霭迷城,天色还雾蒙蒙的,淅淅沥沥,斜风四起,氤氲水汽都积聚在枝头,滚珠而落。 就着挡风玻璃放眼望去,视线难以穿透沉重的光束,弥漫而生的烟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高耸建筑。 高架上接续迎上的车潮都明显地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一点点地,不见停歇地撞破挡眼的厚雾。 车终于开到城中心的居民区。 还没停稳,姜漪就看到了不远处集聚看热闹的居民,闹哄哄堆成一片,皆数围拢着长道最里侧的楼栋。 那栋楼是谈茵新家的位置。 姜漪右眼皮重跳了下,脑海里无端生出不好的想法,她没多耽误,关上门就快步朝着楼栋的方向赶。 拨开几重人上了楼后,楼道视线极差,廊灯似乎出了问题,忽明忽暗地平添渗人的前奏。 姜漪心底浮出的不安和惶然交织并存,出事的那户人家真的是谈茵的新家! 厚重的大门里外相隔,内里屋内的喧嚣和外廊邻居的说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人说:“怎么大清早也不给人安顿啊。” 姜漪不明就里,紧张敲门的同时,问:“这户人家怎么回事?” 邻居耸耸肩,无奈说:“可能夫妻关系不好吧,最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闹了。” “没闻到这里的酒味?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不然那男的不会喝得稀里糊涂回去。”这话说完,另一个邻居作势挥着空气,“听说还打人啊,女的哪受得了,肯定得反抗。” 那两个邻居对话着。 “报警了没?” “报了,这事必须报警啊,不然再闹下去真得出人命。” 可彼时,姜漪耳边只是不停回响着“打人”这个词,握着外层门把的指尖重颤了下。 她呼吸不紊,不知想到什么,顿时被刺激得气急了,在里面接连不断的扰耳破碎声中反复敲门,抬高音量:“开门!快开门!” 但里面女人的哭泣谩骂声太过彻响,全然掩盖了这点虚微的敲门声。与此同时,里面“轰”的一声,什么东西骤然尽碎。 姜漪心跳皆乱,她快急哭了。 就在她要找东西砸门时,门突然从内侧打开,男人萦绕浑身的戾气还未散尽。 眼疾手快地,焉济宸一把把姜漪扯到身后。 眼见男人举着灯管,作势打下的动作有了前兆,他二话没说,“哐当——!”一下直接把男人踹到了后面的桌上! 第16章 “呲啦”一声,桌子被重撞得几寸移位,拧眉捂着腹部的男人没能站得稳,脚滑生生侧摔在旁边的座椅边。 烂醉后酒精蓄势增生的暴戾还没将咒骂尽数传递,扑面而来的熏味就逼得姜漪一眼扫过瓷器摔得支离破碎的客厅内景。 视线及上,水晶灯在冰凉刺骨的穿堂风下肆意摇曳。 叮呤咣啷的球体碰撞,仿若下一秒便会松口摔下。 视线及下,大小不一的玻璃震碎在地,零星几片还沾染了血迹。 光是那几缕鲜明深刻的血迹,姜漪的神经就不受控地绷到最紧。 男人身上根本不见伤口,唯独有事的不是女人,就是谈茵。 可就在她忐忑抱着孩子没有受伤的想法时,姜漪模糊地听到了客厅里端传来的低啜声,融着哽咽的抽噎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 那是谈茵的声音! 姜漪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下断裂。 她再没管焉济宸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也没管意识模糊被踢倒的男人,甚至没管当下只顾着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 她只顾在尘嚣四起的环境里,走进去找孩子。 而往往,发生的事会是最不想看到的。 姜漪没走两步,余光就扫到了蜷曲着身,颤抖着身抱紧膝盖,窝在墙角哭泣难止却又不敢发声的谈茵。 小孩再怎么伪以表面的坚强,都没法掩埋内里堆积的脆弱。 她身上穿的还是姜漪给她新买的白色卫衣。 毛茸茸的柔软质地,手臂那块却被猩红的暗色染出几道斑驳。 临近此刻,姜漪原先所有质问的话,统统化为淹没在尘埃里的沉默。 动作先于意识给出反应,她直接冲过去。 她把哭得泪花四溢的谈茵护在怀里,一遍遍地揉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了啊,姐姐在这。” “姐姐在这”这四个字太过有力,有力到一下便在刺人的空气里点燃了一簇火苗,把所有萦绕周身的寒气都迅速逼走。 谈茵怯却地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冻得微红的小脸上弥漫出几分呆滞。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待到目光彻底撞破眸中迷蒙的氤氲,她才认清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终于见到的姜漪。 这一秒,谈茵再没了压抑的理由。 倾诉的话皆然如鲠在喉,她给出的反馈只有埋头哇声痛苦。 哭得越发撕心裂肺,哭得姜漪内心都无端充斥满难以言喻的歉疚和心疼。 衣襟渐渐被染湿,姜漪只觉自己心都碎了。 那寸夫妻似乎并未想象到事情会闹到警局,姜漪没再像之前见面那样好说话,还说什么都要把谈茵的问题当天解决。 全程,焉济宸都站在她的身边,像是无形间给足了底气。 至始至终,他都没插话,没动用所谓的人际去替姜漪解决,而是把话语权和决定权都给了她。 几个人笔录做好,何续先后联系后给出答案。 这户人家作为领养家庭,先前各方面都通过了要求。 他们和孩子的相处也如谈茵前刚去时在电话里描述的那样,和谐舒适,其乐融融。 可问题出就出在一个月前男人的职场降职,他险些帮人背黑锅面临辞职。 也不知道从哪结识的朋友,说能帮他一起合伙开公司,男人瞒着女人,把家里的大半存款都取了出去,说要干比大的,给她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女人知道后,虽然怒不可遏,但也寸男人这腔热情抱有十成的期待。 只因男人整天嘴里给的都是蛊人心智的蜜料。 不切实际的虚谈听多了,谁都会忘乎所以地以为事业有成这四个字是眨眼就能实现的易事。 女人信他了,也心甘情愿地把存款拿了出去。 可谁能想到,一个月前,男人手上那笔生意就要谈成前夕,碰上了那所谓朋友的暗中撬墙角。 不仅好端端的一笔生意吹了,他还把投入的钱都赔成了那人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赔得血本无归,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女人日复一日的打压说辞,都让曾经眼高位高的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她把他说得一文不值,自卑又无能。 濒临峭崖,男人不得已地选择了及时收手。 可这种深坑但凡跳进一次,就如是后劲极强的毒药,逼得他怎么都吞不下那口气。 自此,男人欲要脚踏实地的心思都幻化成了势要得利的侥幸想法。 那股恶气留存一天,他的报复心理就一天不消。 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天天早出晚归是在做什么,只当是重投简历,回归朝九晚五的工作。 相继地,她寸他的态度也好转不少,却依旧离不开十有九句的赚钱言语。 男人听得烦了,难免回怼几句。 这就导致剑拔弩张的争吵次数的频繁加剧,甚至还有扯到孩子现在寸他们而言就是累赘,后悔心思难掩。 这种境况下,谁都别想退后谦让一步,迎头寸峙到独占上分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画面。 却疏忽了,这次次战役中,受伤最深的永远都是孩子。 很多家长总自认为孩子幼稚弱小,心智不成熟,根本没能力寸他们的一言一行有所插嘴。 可他们不曾记得,谁不是从孩子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家长懂的,孩子未必不懂。 更别说这个家里的孩子,是内心敏感脆弱到需要好好呵护的谈茵。 雪崩的时候,从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女人直到现在,竟仍不低头地摆着那副“错的是他绝不是我”的表情,分秒间逼出了姜漪的怒气。 就在她下一句“问题在他,为什么不去教育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漪踢开椅子,直朝女人的方向走,眼也不眨地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 女人的脸都被她侧向的重力打得偏了过去。 旁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这年头怎么还有当着警察面打人的事? 就在何续欲要上前时,姜漪却有违寻常地退后了步。 反倒是女人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没了初见时的平和,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和她寸峙:“你他妈和我发什么疯?!” 姜漪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盯她仔细看了几秒,冷笑着有一说一:“我这要算是发疯,你早该被我打到毁容了。” 女人听完,一点即燃的脾气瞬间炸了。 可就在她要还手的那一刻,姜漪动作利落地截住她手,蓄力往后甩得她踉跄多步,手扯得椅子划地都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姜漪努力自控气息,很快恢复坦然的模样,她说:“当时把孩子带走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说过会好好照顾,绝寸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 “成年人都该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 姜漪往前逼近了几步,就着身高优势,连气场都彻头彻尾地覆压而下,“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照顾?” 女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明明委屈愤怒,明明她也受了伤,这一刻却莫名没了回怼的说辞。 论谁看,她逃不开抚养过错方的追责。 姜漪不想浪费时间和女人辩词,只再清楚不过地告诉她:“刚刚那个巴掌,你别和我讲有多痛,再痛都不可能敌得过你们这段时间让我孩子受到的伤害。就凭你们所谓的争一口气,我的孩子就该沦得受害,你说争执只有短短一个月,可你想没想过隐形伤害?” “孩子去你家是笑着去的,你现在哭着给我送回来?还觉得是累赘?有没有良心?” “你们那种行径,说好听点只是争执失手,但说难听点,不就是无形的家暴?别拿所谓的大道理来打发我,做事错了就是错了,你们就算有能力也配不上去做一个好家长。” 姜漪最后看了眼身后靠在女警怀里的谈茵。 就算气得指尖都在微颤,她还是深呼吸后,明确地拿出说辞:“孩子的抚养,我来承担。” 女人并没反驳,似乎等的也是姜漪这个回应。 然而,当姜漪把该配合的事都做好,走回到谈茵身边时,孩子可怜神情地望着她。 仿佛是怕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都会在一瞬间化为虚无,而等待她的依旧是那个暗无天日的争吵环境。 姜漪看得心疼,半蹲在谈茵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笑说:“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谈茵没点头,也没摇头,唯一的反应,是又哭了。 姜漪耐心替她擦着眼泪,就算鼻子再酸,她都忍着拿出温和的态度:“别怕,以后姐姐疼你。” 一场闹剧过后,姜漪带着谈茵离开,而那寸夫妻还留在警局配合进行接下来的调解工作。 调上来的新人抱着堆卷宗,看着内厅还不消停的两个人,无奈地和何续抱怨了声:“队长,我们这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怎么还要负责这种家庭矛盾?” 何续抽了最上面的一本,边看边回他:“你看我们组什么时候闲过?” “也是。”新人看了眼最新打出的报告,头疼道,“最近真的出事频繁,上回聿清大学那命案刚完,这边密林又出事了。” “密林?”何续手上的动作一顿,“哪个密林?” 新人挠挠头,囫囵地说:“就是先前化学厂大爆.炸出事的密林啊,这临近聿清的旅游地也就密林一个还算过得去,但最近老出事。” 说到这,新人耸了耸肩膀,惊声说:“那地方真邪门,出事这么多回,游客不减反增,还这么多人要跑去玩。” 何续不喜欢听八卦,一本拍他身上,“行了,干活要紧聊天要紧?” 新人没再多话。 大家各回其位。 而当晚的老房子,姜漪把谈茵哄睡着后,到阳台上给院长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有关事发和抚养权的大致描述结束后,她明确表示说:“院长,茵茵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我想好好照顾她。” 院长似乎在犹豫,并没说话,但没一会还是妥协了。 两个人又聊了些照顾谈茵方面的事,电话才挂断。 走出阳台,姜漪疲惫地揉了下肩,一抬头才发现焉济宸并没走。 他单是坐在沙发上,任由浸没窗户的月色将他轮廓打衬得影绰沉重。 想着焉济宸今天一天时间都耗在她身上,姜漪难免内疚,她看他今晚没吃什么,便打算给他煮点挂面。 但当姜漪刚刚拿了瓶水走近,想要先递给焉济宸时,他没多话,只一把拽过她手臂,让她顺应地坐在他腿上。 焉济宸就着浅薄的月光去打量她的手肘,的确被伤到了。 不过划痕觅出的血丝已然凝固。 那会男人发疯,抱着一旁的装饰玻璃灯就往地上砸,姜漪为了护谈茵,牵连着被溅起的碎玻璃划伤了。 乍一看,伤口并不深,却难以避去。 客厅的灯泡坏了,姜漪回来就干脆没开,没想这会的光线黯淡竟替他们萦绕出一种别样的暧昧。 全程,两个人都没说话,任凭彼此灼热的气息交织而融,烫在涟漪微澜的心房。 姜漪没在焉济宸身上过多停留,推开他起身后,就转而坐到沙发寸面的茶几上。 她随手拿出桌下放着的药箱,熟稔地从里面挑了药和创口贴,在焉济宸面前动作流利地上了通药,并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只是在姜漪贴好创可贴,撕下旁边揉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 抬头扫过的那秒,焉济宸的眸色一深,直接拉过她手,仰过上身背靠在沙发上,由她顺应重力的趴在自己身前。 这一刻,呼吸都变得含温滚烫。 姜漪猜不透焉济宸的想法,却清楚这一幕不能被孩子看到。 她刚要说话,房间门把就传出了压下的细微扣动声。 谈茵困劲不减,睡得渴了出来找水喝,自然没注意到姜漪和焉济宸方才停留的画面。 姜漪动作迅速地站起身,焉济宸少有地没拦她。 而当姜漪心不在焉地给谈茵倒完水后,她冷不丁听到一声微重的关门声。 焉济宸走了。 后来,谈茵回房间睡觉,姜漪再走到刚才焉济宸坐着的褶皱沙发位。 她低头,意外发现遗落下的那条领带。 和沙发边上不知何时印染上的一丝浅薄血渍。 第17章 与此同时的别墅,焉济宸坐在浴缸边,一把拖开裤子,发现确实是今早的那一脚惹的祸,前段时间旧伤缝合的地方裂开了。 裤边和伤口摩擦而过的刺痛感,配以干到暗红的斑驳血迹,他脑中突然闪过不久前回焉家别墅,和焉父无疑再度发生的冲突。 时誉和鸿起在争的孚江项目,超亿的预算,箭在弦上的紧迫准备,本不参与的焉氏说动就动,还站在鸿起的角度,时誉的对立面。 焉济宸这人从小心就冷硬,向来只管自己要的,不管别人要的,我行我素惯了,狂妄桀骜的本性早成了无法更改的定数。 既然都是时誉的对手,那他不介意把项目拿得更快更绝,于此,他放弃了顾及面子择选的A方案,让柯杨直接启动了早有准备的B方案。 B项目的正式开启,孚江项目的角逐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而当柯杨把相关细节都处理好,一通电话打来时,焉济宸刚好洗完澡,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把电话开了扩音,拿起桌上新起的文件细看。 柯杨细致地将过程一一汇报后,最后没忘提最重要的一件事:“老板,谈茵的抚养权是归到姜小姐手里吗?” 焉济宸不置可否:“这件事尽早办好。” 柯杨了然:“明白了。” 电话很快挂断。 焉济宸的心思都在项目上,没太关注一旁自动熄屏的手机。 然而,沉寂的这栋别墅里,能够淹没细微翻纸声的,唯有手机震动时摩擦桌面发出的磁沉声。 手机亮了。 是姜漪的来信。 焉济宸瞥了眼,有违寻常地没有选择忽视,而是解锁手机看她发来的消息内容:[别墅有创口贴和消炎药,都在一楼的储藏室里。] 目光不知停留在手机上有多久,焉济宸匆匆回神后,注意到姜漪在他手机里的备注莫名其妙变成了漪漪。 焉济宸冷不丁皱了眉,几番回想,竟都想不起来这个备注是在什么时候改的。 他不习惯和别人有太过亲昵的感情交流,此刻也是眼也不眨地把备注改回原名后,心烦意乱地按键锁屏。 甚至,还将仅有的那点关心都刻意驱逐。 这通消息,一如既往地,没得到回复。 姜漪反正习惯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在桌旁的日历上用签字笔在日期上再打了个叉,心满意足地安心回被窝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姜漪和焉济宸照旧各忙各的,互不干涉。至于那条落在老房子的领带,姜漪打算等焉济宸找她了,再顺道给他带去。 双周周四,姜漪满课。 因为临近期末,学习压力渐重,大家都即将迎来考试月,所以最后的几节课,老师不是选择划重点,就是讲解习题。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徐起鸣的课,学分四分的大课,正好轮到最后划重点。 姜漪最近项目算数据也到了最后阶段,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划出的重点能减轻她期末考很大一部分的压力。 然而,越是手忙脚乱地翻动书本,手机越是没个消停。 焉济宸难得主动给她发消息:[有条领带落在你那,送过来。] 姜漪先前也给他送过文件,大多是送到规定的开会点,就在她敲字想问地点时,焉济宸又发来一条:[别墅。] 姜漪看了眼时间,秒回:[好。] 下课后,姜漪提着包就准备往教室外赶,徐起鸣却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姜漪你等一下,我有点事和你说。” 姜漪犹豫几秒,留下了。 在教室里,徐起鸣和她说是要将大作业的细节最后揪一下,部分细节仍需要改动。 姜漪在专业方面向来认真,想来应该也就一会,结束了直接打车回家拿领带,也来得及。 因为临近下班,院系办公室里只有姜漪和徐起鸣两个人。 她本以为会是单刀直入的对话,没想徐起鸣进了办公室首先是去泡茶。 姜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徐起鸣都没有涉及作业的言辞。他举着杯子和她招手,示意她走近。 姜漪顿了会,象征性往里走了两步,却还是和徐起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徐起鸣笑着问她:“听说你还想读研?” 姜漪说:“嗯。” “那考不考虑考我这边的?” 姜漪先前就听闻徐起鸣爱好接纳自己从本科起就开始培养的学生,虽然前景不错,但他研究的方向并不是她想走的路。 姜漪不能折损了老师的面子,还算迂回地和他打了套太极,说:“徐老师,这件事有点突然,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徐起鸣手上时间紧,并没打算给她太多考虑时间,“我这边名额很挤,所以我只能给你一周的考虑时间,但最好这周结束答复我。” 现在周四,老师周末不上班,徐起鸣的意思不就是让她明天给他答复? 这话说完,徐起鸣又补了句:“有我的微信吗?” 姜漪据实说:“没有。” 徐起鸣刚想继续往下说,姜漪却赶在之前,先一步地拿出礼貌态度,平淡说:“老师,我明天给您答复。”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起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坐回到工作位上,拉出姜漪的大作业,给她顺道拉了张椅子,示意她坐。 姜漪只是走近,没坐。 这回讲解,徐起鸣没在兜圈绕转,反而言简意赅地替姜漪挑出了专业性容易碰壁的几个问题。 中途翻页时,徐起鸣的手臂一推,似有若无地就要靠近过去时,姜漪反应敏锐地避开了。 就在他笑着要打趣她一句时,姜漪的手机响了。 这会,最后一个要点正好说完。 姜漪抱歉站直身子,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焉济宸的电话。她和徐起鸣打好招呼后,走远了些,接通了电话。 焉济宸的语气很不悦:“怎么还没下楼?” 姜漪愣了下,下一秒的反应是投出视线向楼下看。 果然,中央干道上停了辆招眼又不合校园环境的豪车,不过不是焉济宸常开的那辆。 电话那头肆意传递戾气的男人,这会正面无表情地倚在车边,惯常的打扮,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系领带,顶扣随意微敞,锁骨的净澈线条随之被隐隐勾勒,光是由高及低的视角,便如是覆含了层浮光的滤镜,迷人又潇洒。 姜漪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几秒。 就在心脏迎风重跳时,她倏地意识到自己当下不太寻常的行为,利落收回了眼,半转过身。 这一通电话彻底搅乱了徐起鸣预设的步骤,他似乎不想继续往下说了,等到姜漪再回去,他把大作业给她后,带过一句让她回去再改。 姜漪没多想,谢过老师后就出了办公室。 而当姜漪快步跑下楼,直到焉济宸面前,还没来得及站稳,手上的大作业就被他猛地一抽,上面清晰地写着指导老师徐起鸣的名字。 没更多的铺垫,焉济宸直截了当就问:“他刚刚给你辅导?” 姜漪被他这莫名其妙听着冲的说辞搞得一头雾水,和他对视几秒后,点头。 焉济宸没再多说,把大作业往后座一丢,就把姜漪塞进副驾,随后抬眼朝楼上看的那秒,不知是对上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差。 这会,姜漪和他并不在一个频道,她不经意看了眼后视镜,一眼捕捉到横在座位上那条安了外封套的暗色领带,看样子是已经洗净。 她就知道,他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不过焉济宸晚上大致是有事,他去老房子拿了领带,就没多留,赶场似的很快驱车离开。 姜漪顺道搭了个顺风车,心情还算不错。 晚上,辅导好谈茵的课余作业,姜漪边削水果,边陪她在客厅连蓝牙看手机电视,电视机一打开就是手机上热搜跳出的八卦新闻。 词条飙第一#焉济宸欧阳婧涟#。 还有实时播报的晚宴现场情况。 安静下来的客厅,电视机的声音一经对比,逐渐放大存在感,活动现场的喧杂直播,记者正在进行实时采访。 不疾不徐的电视声音,由远及近,无所顾忌地尽数充斥在本就空旷的别墅厅堂内。 徘徊、动荡。 瓷刀划空果皮的那瞬,姜漪听到了媒体嘴里的焉济宸三字,脸上唯有的那点淡笑没能绷住,肉眼可见地渐渐消退。 谈茵对焉济宸有印象,这会经确认后,更是惊讶地指着电视,转头问姜漪:“姐姐,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姜漪直白否认,说:“不是。” 她没由她多想,切了一半苹果递到她手上,看好时间温声提醒她说:“吃完就去刷牙,今天早点睡觉。” 谈茵有点为难,动作磨蹭起来,“可是姐姐,这么早我睡不着。” 姜漪头一回没应她:“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好吧。” 谈茵慢吞吞地起身,走出几步后想到姜漪刚才变化的神情,复是倒退回去,小小的身躯站定在她面前。 姜漪以为她还有事,“怎么了?” 谈茵瓮声瓮气问:“姐姐,你不开心吗?” 这一话,把姜漪问愣了。她佯装淡定地摇了摇头,笑说:“没有啊,别多想,姐姐只是最近忙了,有点累。” 毕竟是小孩子,谈茵想不到太多别的,一听便放下了心里的忐忑,乖巧点头说:“那姐姐你也早点睡,晚安。” 姜漪揉揉她脑袋,“晚安。” 然而,当谈茵吃完苹果,洗漱好回到房间后,姜漪才彻底凉下脸上扯出的那抹淡笑。 她盯着电视里那仍旧在映的画面好一会,脑中蓦然跳出一个词,佳偶天成。 焉济宸和欧阳婧涟,纯粹是听柯杨有一次喝醉后零碎提到的话,商业联姻还处在接触阶段。 思及此,姜漪没来由地觉得烦。 关乎焉济宸的一切,她都觉得烦,烦得要命,干脆想都没想,抬手按键关了电视,让那些虚无缥缈不属于她的幻境都停留在该停留的地方。 夜下,寒风肆乱,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 这座光怪陆离的不夜城,两块地域看似稳定的和谐,都正以难以言喻的速度,在被推翻。 另一端的媒体亮相,欧阳婧涟不过是作秀地挽着焉济宸的手臂。 认识这么多年,她看不惯他是事实,甘愿挂着未婚妻这种不实际的名头,不过是很多事情都没能如愿发展。 彼时,面对刺眼闪光灯的镜头,欧阳婧涟笑着在拍照时,低语道:“这种晚宴,怎么不带你小情人来?” 焉济宸没说好,只因听到“小情人”三字而眸色渐黯。 欧阳婧涟却来了兴致,偏要问个究竟:“不说,我当你心虚。” 下一刻,焉济宸转身就准备离去,欧阳婧涟提着裙摆就要跟上。 而直到没了外界的尽数喧扰,他根本没给她面子,直接甩开她的手,冷眼看去时,再度回归到了平常的淡漠难近。 一字一字,他警告得清晰:“她不是你该问的。” 欧阳婧涟再怎么说都是名门出身,这点灵巧的眼力见还是不在话下。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再自讨没趣,和他作秀结束,自然选择各归各路。 而焉济宸坐回到车里时,手机自动推来了一条倒计时提醒。 标注的显示:结束仅剩最后五天。 一秒骤转的低戾席卷过染着清浅花香的暖气,弥散在车里的每处隅落,这股味道,和姜漪曾经挑的香水味毫无二致。 就连车内的靠枕都是经她手挑的。 这一丝一缕留存的感觉,都和姜漪息息相关,焉济宸不想承认,却又没法否认。 就连柯杨问接下来去哪时,焉济宸脱口而出的也是老房子的地址。 车如料开到了老房子楼下,焉济宸却没下车。 时钟走过的那十几分钟,黑车后座闪过一丝火光。 清风中,烟雾缭绕。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感觉不适的人物,那就是批判的。 另外,转折点了,男主准备发疯。 第18章 隔天,姜漪给到徐起鸣的答案,还是未有变动的婉拒。最后结尾,她不忘礼貌说:“谢谢老师好意。” 似乎早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徐起鸣的表情并不惊讶,反倒是在她诚恳说辞后,意味深重地眯眼笑了下:“我这边的机会从来只给一次。” 这点,姜漪当然心知肚明。 尽管到现在才把梦想挂在心上,早就为时已晚,听着胜似虚妄,却是她早想做的事。 一场对话,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惹起了徐起鸣的不满。 从教这么多年,他带过多少批研究生,除却主带研究的王牌方向,名声也大噪在外,谁不是想挤破头往他组里冲? 姜漪倒好,给了机会还不要。 徐起鸣向来好面子,就算聊天的当下,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觉得姜漪这个学生不知好歹,没再有起始的好脸色。 姜漪知趣,最后再一遍致谢,就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姜漪收到荀林发来的一条消息:[我们前期那套备用数据还有没有存档,我这边部分结束了,想借着对比一下。] 姜漪回:[有,但在老实验室,我现在过去拿。] 荀林:[麻烦了,谢谢。] 姜漪:[没事。] 新旧两个实验室分别在南北两个方向,等于跨大半个学校。 他们平时做数据基本是在新实验室,但一些文稿还在旧实验室里,旧实验室基本都被搬空,很少有人去。 只是姜漪那块数据涉及的大本规范在旧实验室里,所以全组就她一个人有那么小半个月是待在旧实验室的。 这次去,她顺道可以把放在柜子里的稿件拿到新实验室去。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拿钥匙开了柜锁,里面原先装有数据的档案袋里面空空如也,本该有的多页数据皆然不见。 这不可能,她上次明明往里面放了稿件。 姜漪没胡思乱想去猜答案,她要找的是原因,放在柜子里的文件不过才两个礼拜,就平白无故没了去向,这实在蹊跷。 但她并不急,因为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喜欢留一手。 这套数据不仅有纸稿,还有另外备好的电子稿。 所以姜漪先做实事。她帮荀林拿好他要的东西后,另外去复印室帮他复印了份。 然而,一处决然临崖,一处必定有路。 姜漪没想到,自己会在复印的闲时,在旁边的粉碎机下面看到一条条待回收的细纸条,尤其熟悉的走线图引得她蹲下去看上面的内容。 果不其然,是她的那份稿件。 姜漪皱着眉把细纸条都从隔层里抽出来,厚厚一沓居然全是她辛苦做出来的数据! 这究竟是谁做的? 要不是她今天来,按照实验室每天都会定时回收废纸的规矩,怕是等到她后续发现,连丁点涟漪波澜都生不起来。 姜漪抑难自抑那股不由分说直窜而上的怒气。 等到荀林那份文件打印好后,她就把碎纸条统统收进外封袋里,而后直接去了新实验室。 一路上,姜漪推了遍。 能有实验室和他们同组柜子钥匙的除了老师,就是他们小组里的人,而这事谁的嫌疑最大,她不傻,心里早有答案。 只是,同为组员,这么做了,耽误的难道不是大家的进度吗? 姜漪知道没证据不能乱扣帽子的道理,但除了那个答案,她不觉得别的人会有这么做的可能性。 但也不排除其余可能,毕竟人心这个东西,能信,也不能信。 直到到了新实验室,姜漪发现室内只有荀林和另外一个研究生学姐。 荀林见姜漪来了,整个人表情都亮了,“来得好及时,我这边结束完脱离校对的部分。” 姜漪把稿件递给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该来的其他人呢?” 荀林一个个详细走了遍,到最后的何研,他犯了难:“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说是我们一个组的,经常找不到人。” 说到这,荀林还把手机打开,翻出聊天记录给姜漪看,略显不爽地说:“现在时间关键,我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我。真不知道这么划水,怎么还能待在我们这个组里?” 姜漪没附和他话,单是随便扫了眼就把手机还给他,安慰说:“是不是还有很多?要我帮你吗?” 荀林知道姜漪平时很忙,不想耽误她时间,连忙摆手推拒说:“没事,我这边不多了,一个人可以,你去忙你的吧。” 姜漪也不多说。 她在那个装着碎纸片的牛皮外封袋上写了“初稿”两字,就放到专存数据的那张桌上,转身很快离开实验室。 下午的时候,姜漪去了趟医院。 老太太这两天状态不错,去时醒着,兴致来了,拉着姜漪就聊过往的事情。 其实老太太说的那些事都是姜漪记事前发生的,她听着并不感觉是自己经历过的。 这一刻的她,像个不曾参与的旁观者。 姜漪从没亲眼见过父亲,甚至连母亲的模样,现在脑海里浮现的也几近模糊。 但据老太太所说,她刚生下来的那段时间身体很不好,感冒发烧都是常有的事。那会父亲工地日夜赶工,基本没空回家。 而母亲除了要照顾姜漪,还要对抗自己在怀孕期间吃苦头落下的病根,日子不太好过。 可老太太自始至终都相信一句话:“人总不可能永远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所以乌云避日的阴暗总会被久时后升起的骄阳驱散,她信。 可谁都没想到,工地连夜赶工导致的疲乏状态,安全问题没能及时得到反馈,暴风席卷的当夜,父亲被轰然倒塌的脚手架逼了条命。 而母亲听闻消息,悲痛欲绝,接连多天难抑哭泣,直到呼吸困难,迫得身体情况每况愈下。 明朗可期的家庭就这么被生生折断了希冀,日渐黯淡无光。 后来一年半的时差,大家就这么熬着,姜漪也在慢慢长大。 老太太舍不得儿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想她一辈子都被困在逼仄的小胡同里,便听邻里介绍的话,给相了个男人。 母亲是乖顺的性格,即便心境微凉,却也听话地决定放下过往,好好地看向未来,重新出发往前走。 谁能料到,这场对未来的赌注,迎来的不是重拾的明媚,而是无边的深渊。 改嫁的代价,母亲用命换了。 老太太每次说到这里,眼眶都是通红发烫的。 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是自己遇人不淑,眼力不行,是她的过错,是她亲手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推入了暗无天日,再无救赎的地狱。 所以就算自知时日不久,她也要再去看一眼儿媳,看一眼这个被老姜家苦了的好孩子。 如此,她才能心有落定地放下挂念。 姜漪听出了老太太的话外音,心中了然除却去墓园外,还有老太太那额外的一句“日子就不用紧巴巴地数着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的,姜漪莫名想起陆柏淮那天和她说的话里,带到最多能有的生命界限。 随即,她拿着陶瓷水果刀的手开始微不可察地发颤,她低着头,看似是在专心削苹果,却是怕被察觉地用力抿着嘴唇。 她在忍,忍着统统咽下情绪。 这已经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提去墓园的事。 而这次,姜漪少有地没有反驳,她有违寻常地痛快答应了,还陪着老太太一同选去墓园的日子。 老太太拿不定主意,主要还得看姜漪的时间,“漪漪,你选一天。”而姜漪想都没想,指尖就点到了日历上的下周二。 这仿若是动作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就连姜漪自己都被这始料未及的答案惊讶了分秒。 她一时间都捉摸不透自己,便只当是找到了个机会散心。 像是抱着逃离的想法,逃离这座宛如虚设的华丽城市,逃离身边那个濒临混乱她生活的男人。 似乎只有这样,所有事情的发展才能快速重回正轨。 姜漪如此觉得,便就没再多想。 行程就这么决定下来。 老太太心满意足,吃着姜漪递来的那盘苹果,转移话题问了句:“茵茵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要不是谈茵今天还要上学,姜漪就打算带她一起过来。 孩子先前见过老太太,起初生涩拘谨的,但没多久就打破了生人难近的束缚,老太太待她丁点都不见外,和善慈祥到视为自家孩子。 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奇妙。 血缘似乎不再是唯一验证亲昵的界定方式,而真心,才是不变的真理。 姜漪笑着说:“挺好的,一会就去接她。” 老太太点头说好。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眼见时间快到,姜漪才起身离开。 走出病房,姜漪突然想到自己上次和陆柏淮说过的吃饭一事,出于情谊也不好三番两次扫兴,便想转身去办公室和他说一声。 可刚走到门边,她入目大衣长靴,打扮精致的女人坐在陆柏淮对面,两个人一来一往地淡然对话,像是在说什么事,她也不好打扰。 就在姜漪转身要走时,陆柏淮抬头看到了她,当着女人的面,他喊了她名字:“姜漪。”随后便起身朝她的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陆柏淮站在她面前。 姜漪看了眼里边在等的女人,不想耽误时间,只言简意赅地说:“刚从奶奶那边出来,说好有空请你吃饭,想来问问陆医生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惊喜,陆柏淮笑意渐深,都没多想就说:“有时间。” 既然是请吃饭,姜漪把时间段的择选交给工作繁忙的陆柏淮,而她订餐厅,这事的前后决定并没浪费太久时间。 说好后,姜漪礼貌致意,转身离开。 而姜漪并不知道,在她迈步走进电梯的那刻,办公室里的女人翘着腿,随意靠在电脑椅上,浓艳的妆容无形便勾勒出骄矜的睥睨姿态。 但对着陆柏淮,她多少收敛几分,俨然衬得娇俏气息更重:“哥,是不是该提早恭喜你?” 陆柏淮在这个话题上向来沉默,这回却意外地纵容了女人的随声玩笑。 这点,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夜幕降临后的半山庄园,一场华丽造设的商业化酒会正要开场。 光是璀璨水晶灯的投光打照,满堂色彩暖调,前奏兴起的推杯换盏,都将现场的气氛一扬再扬。 焉济宸少有地穿了身黑色条纹西装,配以称身的深色领带,倨然姿态地坐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 男人轮廓瘦削净澈,眉目间都遮藏不住惯常的冷冽淡漠,十有九分的事不关己,依然吸引着场上如光如琢的流连目光,直白毫无遮掩。 其实焉济宸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今天来不过是这场酒会上出席的人选里,有对孚江项目起到关键助推作用的人。 在商言商,这样的场合最适合推动气氛。 孚江的这场仗,时誉一定要打得漂亮,让焉氏或者鸿起都心服口服。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场酒会,欧阳婧涟也身着长款修身的红色礼服出席,她还特意选了焉济宸旁边的位置,毫无犹豫地直接坐下。 焉家和欧阳家现在可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焉氏和鸿起有关联,而鸿起为了拿下孚江这个项目,不惜说动欧阳家的人从中帮忙。 这个人情,欧阳家是看在焉家才给的。 焉家有两个儿子,长子焉铭迦和次子焉济宸,同父异母。 就这么多年的了解,欧阳婧涟清楚,焉铭迦是焉父和焉母所生,而焉济宸不过是焉父曾几何时的风流债。 自然而然地,焉济宸在焉家早是举步维艰的状态。 其实欧阳婧涟起初的婚约对象是长子焉铭迦,而非次子焉济宸。 当初的一场下赌,她赌焉铭迦在知道她和焉济宸订婚,定然会有所表现,却未料这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她输得彻彻底底。 焉铭迦在风流方面,丝毫不输长辈当年过往。 欧阳婧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焉济宸悉知了然;可焉济宸心里所想,欧阳婧涟就算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丁点不知。 他至此都没和她提过解除婚约的事,她也不提,两个人一耗就耗到了现在。 而欧阳婧涟今天出现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焉济宸。 她在焉铭迦手下工作,他既然要这个项目,那就公私分明,她带着目标来找焉济宸。 欧阳婧涟清楚,焉济宸做事从不讲所谓的人情道理,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说动。 欧阳婧涟还没讲两句,焉济宸就再没耐心听下去:“我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正大光明地从我手里抢东西。” 欧阳婧涟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像是听笑话一般,淡笑着回:“还没到手,怎么算抢?” 但说完这句,她突然犹豫了。 是啊,她怎么会有想让焉济宸退出孚江项目的想法。他看中的,向来十拿九稳,掌握稳准。 就连陆柏淮这样欧阳家长子配上医生的身份,这么久了,都不敢从焉济宸手里明抢姜漪。 她这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第19章 欧阳婧涟并没在刚才的无解问题上花费过多功夫。寥寥几句后,她转过话题,受托问焉济宸:“接下来焉爷爷的寿宴——,” 说到这,她顿了顿,才删去原先备好说辞里的“会”字,改问:“你去吗?” 巧妙的是,欧阳婧涟用一句话就将焉济宸和焉家的关系联结得亲密,焉家毕竟门庭不小,对外该展示的是其乐融融,无论内里有多分崩离析。 焉济宸有违她想地笑了,冷然的回对言辞无形便掺带上锋利锐刃,他拒绝得干脆:“我的行程要和你说?” 欧阳婧涟早就猜中结尾,却也在这一刻哑然失语。 她虽是中立态度,但也对焉济宸这么多年来对焉家长辈的敌意无从所知,他的内心,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曾付诸。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都是一如既往无法变动的冷漠。 焉济宸并没那个心思和她浪费时间周旋。 他环视过全场,目光精准锁定纯黑长款收腰礼裙,踩着高跟鞋走进会场的继蕴集团手获实权的领头人,徐毓敏。 单凭时誉,孚江项目或许铤而走险,但若是融合上继蕴的综合实力,孚江项目的稳赢必定前路无阻。 焉济宸先前调查过,徐毓敏能在近年内叱咤商场,背后除了继蕴集团前身的蕴倾集团压底,更多的是她家在继蕴集团最大股东的背景。 一个女强人,本该强强联手,选择利益化最大的婚姻。徐毓敏当年却打破了常规思想的束缚,找了个一穷二白,专攻术业的对象。 调查资料在焉济宸手上,他清楚徐毓敏商业能力不低,但在教育圈里底子不足。 她丈夫现在虽在聿清大学做研博导师,业内所闻能力不错,但败就败在教育圈里的关系背景不够硬,升职频频受阻。 多次被压受气后,聿清大学这一研博导师,刘仲廷,自然成了小圈子里暗笑的一大舆论点。 焉济宸没再和欧阳婧涟多聊,起身就朝徐毓敏走去。 来者有意,听者无心,似乎成了酒会场上司空见惯的场面。 徐毓敏全程都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和她先前记者发布会上澄清产品检测不合格的低微态度尽然背道而驰。 焉济宸是想借徐毓敏助力,却也不代表可以不带为先条件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就在徐毓敏开口继续提条件时,焉济宸面不改色地把香槟杯放在台前,似笑非笑说:“徐总,难道不考虑互利共赢?” 这话指向性够强,无需焉济宸多说,徐毓敏就了然悉知他话外的意思,继蕴不会需要时誉帮衬,而唯一岌待的,是从她出发所寻的人际关系。 徐毓敏思忖多时,置低酒杯,轻敲了下焉济宸酒杯的杯壁。 一声清脆碰擦后,她艳丽的妆容下,藏匿眸底的交易态度尽数显露,问:“焉总既然说了,那是能给我一个别人给不了的关系诱饵?” 徐毓敏是个聪明人,焉济宸交流起来自是方便,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面,人心难测,在没能收网的时候,他不会留把柄在外人身上。 于此,焉济宸只说:“时誉集团,随时恭候。” 说完,两个人杯中的酒便被饮尽。 不过几句交流,事半功倍,两个人只花了寻常交流的一半时间就达成了一致战线。 当然,这会所谓的允诺和承应都还是空头支票,没有白纸黑字的确保,谁都说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 焉济宸和徐毓敏在商言商,所有的重头戏都留到了下次见面上,钩子放得越好,后期的反转才会越精彩。 酒会很快开始。 而焉济宸来此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便没了多留的理由。他刚起身想走,就在转身的刹那撞上了一抹笃定视线。 焉济宸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直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原先坐在焉济宸身边的欧阳婧涟不经意余光扫到了柱后站着的人,一个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人,现在出现了。 她惊得赶紧起身,再无心听酒会进程的说辞,跟着焉济宸就是往厅外走。 然而,欧阳婧涟还是慢了一拍。 焉济宸在拐过前堂的休息区后,明显察觉到身后跟着那个本该在大厅弹奏钢琴的男生,他手里举着两杯酒,一白一红,直朝焉济宸逼近。 男生眉目清秀,这番跟随举止却异乎大胆。 整个演厅是四方围绕的,一条道拐过四圈,直通大门。 就在转身拐入第二个关口时,焉济宸利落停住脚步,等在视角盲区的折角位,等到男生脚步一点点放大,像是无形裹挟的威胁。 焉济宸最讨厌被拿捏。 直到咫尺之近的转弯口,焉济宸根本没给男生一丝反应机会。 他突然从靠墙的位置起身,干脆迈步,单手钳制男生的手,胳膊抬起,不由分说地用手肘抵住他的脖颈。 反抵的用力之大,男生呼吸急促渐重,如是缺氧地滚烫血液逆流直冲,逼得他手劲全消。 随后,两杯酒顺势跌落手心,“啪”的一声,玻璃杯清脆砸地,交织纷繁的碎玻璃染着红白酒色的混样,撒落一地狼藉。 零星潮湿还沾到焉济宸的黑色皮鞋上,明晃顶灯下,皮鞋表面漫溢冷白折光。 男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不畅导致的下意识反抗,逼得他想伸脚去踹,但焉济宸的敏锐度向来不允许别人凌驾在他之上。 一个反手,他拎着男生的领子就往旁边的修饰柱上甩。 男生不过是拿钱办事,哪见过这种上来不问就出手的疯子。这会,他早就吓得双脚发软。 焉济宸的出力劲道不小,男生没站得稳,踉跄地直接半身撞在了修饰柱上,钻入毛孔的疼痛麻感直逼脆弱感官,他不管不顾,握着脖子大口透着呼吸。 一场对峙,还没开始,就被按了结束键。 下一秒,来时的长道不轻不重地响起一阵微扬鼓掌声,含讽的极深意味浸没在冷凉穿堂风里,焉济宸眸底泄过凌厉光色。 焉铭迦一身灰色称身西装,惯常浮现的绵绵笑意,看似关切却仍是伪善走近,评价:“果然,焉总反应还是这么灵敏。” 焉济宸极其厌恶被挑衅下风的滋味,耐心早被耗尽,这会也不想和他浪费口舌。眼光瞥过地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他质问他:“你的人?” 意外地,焉铭迦并没否认,反是可惜地说:“好久不见,想请我亲爱的弟弟喝一杯,这没错吧。” 几句话,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焉济宸看惯了他这种招,脸色明露的重戾仿若要吞噬场上尽数违乱。 就在兄弟两个,晦暗不明的剑拔弩张时分,欧阳婧涟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近。 她站在焉铭迦身后,望着焉济宸风雨欲来的威压神色,主动解场说:“怎么都在这?” 焉济宸没说话,焉铭迦反是随身侧靠在旁边冰凉的大理石瓷墙上,慵懒眉眼地盯着地上那个缓过劲来,如鱼临水的男生,眸底划过一丝讥诮。 他转而看向欧阳婧涟,冷冰冰的,不带一丝多余情绪,“凑巧遇见,弟妹。” 这称呼太过伤人,欧阳婧涟听得皱了眉,视线直勾勾地落定在焉铭迦身上,不肯挪走,仿佛是要从中查找自己想要看到的,即便一缕细微感情也是可以的。 可她没有成功,焉铭迦从始至终的置身事外,都让她在这对兄弟面前成了为时已久的笑话。 他们之间发展如何,焉济宸从不参与。这会,他理好西装外套,不过冷声警告:“不要再有下次。” 说完,没等给出回应,他直接转身离开。 原位的焉铭迦笑了。 这次,他看向欧阳婧涟的眼里,终于掺带上温度,却是微凉。 而一如寻常的冰凉刺骨,欧阳婧涟心烦意乱。 另一边,柯杨早已等在车里。 焉济宸上车后,车没立刻启动。他略显疲乏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捏着手机迟迟没有给出地点。 今天是周五,所以他在等。 等一次,姜漪会不会主动联系他。 然而事实总是兜头冰水浇下,姜漪真的是他不联系她,她就不会吱声。 焉济宸想着想着就心生烦躁,真是莫名其妙的烦躁,是他未曾体会过的异样情绪。 然而,颠倒实际的翻转说辞,这会正在网络上放肆流动着。 焉济宸和欧阳婧涟今晚亲密对话的照片被人拍着放到网上,和共同出席活动的照片放在一起,接二连三的大众言论,分秒洗去了这座城市多处的安然。 柯杨知道焉济宸不喜欢走营销,便问:“老板,还是按旧私下处理是吗?” 焉济宸似乎在想事情,保持沉默。 很快,焉济宸拿过柯杨的手机,找到聊天列表里姜漪的那个对话框,点进去,把那些引得八卦的照片一张不漏地发送过去。 这种试探,他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然而,就在照片在慢速网络下全部发送成功后,焉济宸等了好一会没有回复。 他愣了几秒,倏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无谓试探很不对劲,而且已然超出了合约束缚。 所以焉济宸后悔了。他立刻想要撤回,却在按键撤回的前一秒,手机震动了。 姜小姐:[?] 焉济宸学着柯杨的语气,略显生硬地回:[不小心发错了。] 姜漪秒回:[没事。] 就在焉济宸下一句打出的话要发时,姜漪又回了条过来:[这事不需要和我解释,他在忙的话,今晚应该就不需要我去别墅了是吗?] 这话一出,焉济宸直接气血上涌地把手机扔回到柯杨身上,脸色极差。 柯杨不明所以地看全上下交流,顿时右眼皮狂跳不止,就在他想调和地说句好话时,焉济宸不耐地甩给他一句:“现在回别墅。” 柯杨不好再说更多:“好的。” 彼时,夜幕深沉,整个聿清都被沉黯阴霾铺天盖地笼罩,是风雨欲势席卷的前期预兆。 伴随着黑云的浓重积聚,“轰”的一声,明光霹雳痛快撕裂黑云,沉重闷雷随即滚过耳际。 雨珠跌落云端,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车窗玻璃上,跃动着不见休止的喧杂吵扰,黯淡雨幕连及宽阔天际,一辆辆车接续闯入,仿佛两世毗邻相连。 车开进别墅时,即便焉济宸下车离开,柯杨犹能感受到他被怒意情绪肆乱支配的状态,不太放心。 想着合约即将结束,上面定好的时间点,最好还是照旧完成。 柯杨犹豫很久,还是给姜漪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后,他说明:“姜小姐,酒会结束了,焉总现在回了别墅。” 对面的姜漪听完,只潦草地说了句:“好。” 柯杨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纠结远超于既定规则,他还是说:“焉总状态似乎不太好,姜小姐,如果你那边可以的话——,” 这话他没说完,但姜漪懂他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回:“我一会过去。” “好的。”电话很快挂断。 而后,忽明忽暗的炽色从天际打下,映透过被雨水浸湿的落地窗上,照亮整栋光线昏暗的公馆,酒意的清冽随之悄无声息地飘散而开。 焉济宸背对落地窗,颀长挺拔的身影下,沉郁氛围被打压得一低再低。 终于,烈酒空瓶,焉济宸的意识全陷混沌。 呼吸一丝一缕在急促中挣扎,他跌倒在床沿上,不知不觉便在梦境的牵扯中再度深陷泥潭,越来越深的陷入,他丝毫挣脱不开。 冰冷如窖的废弃库房,冰雪交织的深冬,锥刺寒骨的水一滴一滴地从檐上坠下,坠进他颈窝,逼出他混乱意识中的唯一那点清醒。 虚脱导致的无力迫得他连睁眼都是费劲,但似有若无的求救声近在咫尺,焉济宸就算被绑得根本不得动弹,还是努力地去辨析那熟悉的求救声。 然而,下一秒的电话接通。 里面嚎哭和求饶并存的女声里,焉济宸唯独听清了那句:“一定先救哥哥!” 再后,不远处的求助声骤转成了:“我是哥哥!” 简而言之的答案,迫得彻头彻尾的心寒,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极致。 曾几何时的画面帧帧流转地在脑海里轰烈炸开,焉济宸的呼吸越发急促,额间不知何时泌出的冷汗,借着虚无慌乱将他整个人皆数包围。 如同降下一张密实错乱的绳网,焉济宸使尽浑身解数的逃离,最终攀上一双含温的手。 警醒般的反抗,动作永远先于意识,焉济宸根本不管对方是谁,拽着的力道重到仿若要捏碎人骨,都不得痛快! 姜漪的手腕被锢得生疼,疼得愣是逼出了她强忍的氤氲,她虚跪在床边,试图逃脱焉济宸疯狗似的用劲,却被越勒越紧! 直到姜漪倒吸着凉气,喊出焉济宸的名字,仍陷梦境的男人却有所感应地皱眉,缓了点劲。 姜漪终于放松地松了口气。 一点点回笼的意识,伴随着安静氛围下窸窸窣窣递出的异样,焉济宸半梦半醒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吃力睁眼,微沉的目光撕扯开眼前浑厚沉浮的空气柱。 不出意外,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深眸黝黑渐沉,泼墨似的宛如暗夜深海,动荡犹存地定格在她身上。他眉头依旧未展,嗓音沉哑,依稀质问:“你怎么在这?” 姜漪起身,接过旁边备好的毛巾,帮他把头上的汗擦掉,她没正面回话:“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刚刚有煮。” 焉济宸面无表情,防备正盛,即便楼下的整个客厅已被溢出的飘香占据。 不知怎的,深感血液的滚烫流动,焉济宸心中横稳的那杆秤难以自控地经历颠簸,两端渐斜微不可察的弧度。 跟着沉黯辽阔的夜空忽地闪过一道斜长霹雳,这种颠覆更为显而易见。 焉济宸没允许姜漪走开,没等她转身要走,就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把她往他的方向拽。 姜漪没站得稳,整个人侧向跌了下去,直撞焉济宸身上。 眼见焉济宸吃痛更皱的眉头,姜漪惊得连忙撑着床边,就要起身。 可那句“你没事吧”还没问出口,焉济宸的右手就稳准地扣上她的后脑勺,一阵重力覆压,他彻底堵住了她那句话。 夜深人静,仅仅彼此的卧室,光线幽幽黯淡,焉济宸和姜漪鼻息交融到织进热烈情意的那刻。 她心跳如擂鼓,双颊盈满绯红,而他眸底宣泄的是猝不及防便在熊熊燃烧的隐火。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动声色地流入对方眼里。 第20章 酒意的熏染早已浸在咫尺之间,短暂滞愣后,姜漪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下身,却有如料想地没能成功。 她整个人都稳稳当当地受困在他掌心的禁锢中,紧密收拢之余,半点都无以退避。 姜漪脸颊攀上的绯红,油然而生楚楚可人,无形中便将焉济宸心潮涌动的缱绻都燃升到了极点。 两颗加速跃动的心脏仿若也开始隐隐牵连。 这番源自外在的,原始的,本能该有的吸引,一点点地侵蚀着焉济宸到此为止惯常隐忍的,由理智全权把控的冲动情绪。 仿佛一个看不见底的洞窑,潜藏着未知的,勾人的,他所需要探寻的秘密。 于此,再面不改色的淡漠沉戾,都遮掩不住焉济宸浮现眼底的那抹渴望。 他未再停顿,右手直接绕过她的长发,扣住白皙细腻的颈窝,指尖向自身猛地勾力的同时,他将她整个人翻到自己身下。 整个人受力后的使劲一提,姜漪腾空撞向床的正中央,后脑勺猛烈撞击的微晕感还没消散,如临暴雨的吻就劈头盖脸落了下去。 始料未及的发展,姜漪错愕不及地欲势出声,却在张唇的瞬间被焉济宸敏锐地侵占。 每一处渡进的熏人酒气无不裹挟着男人的无尽霸道和强烈欲.念。 姜漪从没一刻像当下这么慌乱过,她被动承受着男人如发兽性的追讨,只觉心脏早就大失分寸地咚咚咚狂跳着。 如此,她连退路都无从所得。 姜漪见过他疯,却从没到这个程度。 他不许这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要她的回应,他要她满眶氤氲依旧能拿出他熟悉的态度。 焉济宸这么凶神恶煞模样第一次叫姜漪恐惧难耐,她是真的怕了,她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被理智全无的他彻底地活剥生吞。 所以这是姜漪第一次选择反抗,就算动不了手,她还能动脚。 眼见男人再度覆压而倾,姜漪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了出去。 黯淡光线下,视线不清,也不知道踢到哪了,给以回应的是焉济宸倒吸的那口凉气。 这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合约还没到期,焉济宸从没给过姜漪能爬到自己头顶来抗衡的机会。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将这场激烈对峙分秒待燃地生生推到了熔炉边,滚烫炙烤地彼此脆弱的那最后一道防线! 这会的焉济宸简直就是头箭在弦上被逼得发疯的野狼。 根本无需多言,他就能精准地摸清她所谓岌寻的退路,但凡她退避多少,他便顺势进攻多少,手掌扣住手腕的强力不断摧毁着她每一丝想逃的念头。 此时此分,积聚暗夜的厚云仿佛瞬间被撕扯成左右分隔的残缺两半,独留雷声滚滚的轰鸣暴戾响彻天地之间。 姜漪真的疼哭了,疼得嗓子都哑了,可焉济宸丝毫没有喊停的迹象,他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无所顾忌,仿佛她真的不过玩具,能忍他的放肆无度。 姜漪好声好气求他,他置若罔闻,很快的挣脱无效,她真的快被逼疯了,可他的态度仍然照旧。 最终的逼迫,姜漪再承受不住身体给出的虚脱反馈,为保自己一搏地下狠心反咬了回去。 随即漫溢在两人唇间的血腥味渐续浓重,焉济宸却感所未感,一如既往地奏响着这出狂风席卷的大事。 这一刻,姜漪再管不了自己有没精疲力竭,只管拼命地挣着,他懈怠之余,她成功逃离手腕的枷锁。 不到一秒的间歇,姜漪直接一巴掌甩上去,甩得她掌心都火辣辣地疼,她骂他:“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终于,藏匿多年的利爪终于在今夜的疯狂里展露了锋芒,掺带锐刃地直往焉济宸身上划,他不放过她,那他也别想好过! 可焉济宸并没如她所想地拿出丁点怔愣,他好似早就摸透了她的本性,略微的停滞动作只不过是给她那句问话的回话。 姜漪趁机使出浑身解数,重重地捶向焉济宸的肩胛,她要让他疼,疼到她有机会逃出去。 可姜漪刚刚抵着腿软逃到门边,焉济宸就带着威逼的信号几步走近,她被他逼到卧室门和浴室门的交界处,再无退路可选。 焉济宸慢慢平息下呼吸,沉黯的眸中浸润的全是姜漪的模样,他脑海突然划过一个念头,一个想无尽拥有她的念头。 不管这个念头现在看来有多无稽之谈,他都没心思多想,浑然凌乱地在步步靠近她。 而姜漪浑身都在难以自控地颤抖。 她双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抵住门边的金属圈上,用劲地抠着,似乎以此就能消减这一场凌迟致她崩裂的最坏后果。 他越走越近,她的心态就越来越崩,莫名其妙地抵抗,先前未曾有过,却在这一刻汹涌如潮。 姜漪眼圈都被烫得难受,理智在这一刻早乱得没了节奏。她带着哭腔,说出的话语无伦次:“我不要了!钱我不要了!你放过我!你让我走!” 现在的姜漪比任何时刻都要渴望那份合约结束的时限来临,她下定决心要逃离,那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 可焉济宸丝毫听不进她说的话,他觉得现在的她情绪太过失控,说出来的都是气话,他不会信。 焉济宸没再像刚刚那样颠覆发疯地拽着姜漪走,而是换了种别样的方式,逼她退到浴室门的边缘,再没丁点可退的濒临峭崖。 焉济宸伸手按下门把,浴室门开,一股刺骨的冰寒倒灌而入卧室,他拦腰抱起她直往浴室浴缸的方向走。 下一秒,姜漪越是怒不可遏地反手打他,焉济宸越是看到了这几年里姜漪隐藏的那面鲜活。 甚至比他们第一面见时,那个半收半敛锐利棱角的姜漪更有魅力,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冰天冻地的零下时分,姜漪和焉济宸的衣衫早褶皱纷乱,她所能汲取的温暖只有男人给她的那点,可姜漪偏不要,她就算冻死也不接受他一点给予。 她就这么拗着一股气,拿出少有的誓死态度,就算实力悬殊也要和焉济宸结束博弈。 毫无理智可言的姜漪已经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了。 她满脑子充斥的想法就是拔下身上挟带的刺,一根根毫无遗漏地全数扎在焉济宸身上,无论这刺会扎得多深,扎得多疼,甚至反向还会伤到她自己。 这一闹,生生淹没了焉济宸方才自作聪明妄图不断占据主导的思想,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这个惯来乖巧的猫咪骤变如此。 姜漪哭得眼睛通红,抽噎声难止,却也在尽力收敛。 她不服输,所以就算委屈到死,她都不能让敌人捕捉到丁点她临近溃败的把柄。 抽泣声伴随着逐渐淅沥浸没浴缸的热水,袅袅腾升的雾气慢慢蒙过他们彼此对视的眼,她在浴缸里,而他在浴缸外,依旧似曾相识的居高临下。 姜漪衣衫早已湿透,她扒着浴缸边就要站起,却被不由分说半脚踏进浴缸的焉济宸制止了动作。 他搂住她,让她伏在自己身上,终于开始拿出态度的细微折转,少有地指腹拂过她的发梢,密密地吻过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瓣。 即便如此,姜漪仍在温水里打着寒颤,她被他逼怕了,她太过熟悉他的套路,现在所谓的虚假温柔都是为后面无尽的暴戾做着准备。 她不会再受他骗了!这次她不能再心软! 可姜漪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她身体诚实给出的答案。 她太了解什么前奏是他喜欢的,却继而忽略了,他也对她的敏感了如指掌。 今晚,姜漪注定逃不走,无论是这栋光影迷离的别墅,还是这个让她沉沦欲.念的男人。 不过多少时间过去,室内室外仍是无一例外的狂风骤雨,皆数鲜活都在这场雨里肆乱摇曳,仿佛不见休止。 深夜,暗夜划过一道刺眼白光,滚滚轰鸣继而劈风沉降。 突如其来的暴戾骤雨席卷而过整座霓虹周绽的不夜城,同时也为其间肆乱发酵的疯狂对峙并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落地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砸出的重声,此起彼伏,外界狂乱四起的喧嚣似乎都在为这场缱绻缠绵做出难以忽略的陪衬。 黯淡光线下,素色墙纸上背光掩映出的画面,除却窗外飘零摇曳的高枝黑影,就是深夜时分绵绵滚过的蓄势深情。 仿佛受到了不知名的刺激,在焉济宸体内沉睡已久的野狼也渐渐苏醒,占据领地般的颠覆,在这一刻将他掩埋至深的经年忍耐统统挑断。 持续到后半夜的终止,姜漪浑身疲软,昏沉无力地倚靠在焉济宸怀里,脖颈上擦拭不去的微红在昏暗的嵌墙灯下显得格外鲜明。 他抱着她往床的方向走。 半梦半醒地,姜漪依稀能感受到全身悬空的不安和惶然,勾在男人颈间的手劲似有若无地加重了些,像是希冀找到些安慰。 焉济宸将姜漪抱回床上的时候,上身微倾的角度下,他隐约看到了她领口前没能遮掩的春景芳华。 视线定格的那瞬,他未擦净,还被水汽裹挟的喉结微滚了下。 不过一秒的克制,他便移开了目光,起身前还将她的手收进被窝,替她拢好被角。 暴雨歇过的阳台,湿意凝重,冬枝零落。 一直到隔天下午,姜漪才昏沉地拖着乏力从梦境中醒来。 聿清这段日子天都不好,阴云遮蔽,不见光华,整个卧室隐秘地拉紧窗帘,无光透入的黯淡,伸手不见五指。 整张床上只有她一人,却是焉济宸的房间。 姜漪身上潦草地套着件焉济宸的黑色衬衫,及至腿根的长度都能当裙穿,上面的纽扣并没对准,歪歪扭扭的,稍一站起就显得怪异十分。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四点。 姜漪想到和陆柏淮约的晚上六点,没敢多耽误,掀开厚重的被子就要起床,可双脚刚沾地,她一起身就被腿软束缚得重新跌坐回床上。 焉济宸这会正好经过卧室外,听到里面的窸窣声响,警觉地直接开门去看姜漪的状态,只是没想卧室门刚刚由外推进,一个枕头就朝着他的方向扔了过来,直砸脸上。 脑海里无端浮现着昨晚的每寸画面,如同磨灭不去的火烧烙印,深深地烫在姜漪身上。 她的情绪说来就来,甚至一眼都不想给焉济宸,拿起手机就踉跄着要往外走。 出乎意料地,焉济宸没半点愠气,反是在姜漪快要错身经过身旁的时候,利落地单手抓住她手臂,敛颚低声:“去哪?” “与你无关。”姜漪想不起收敛自己的脾气。 焉济宸不怒反笑,提醒她:“别忘了合约,现在还没过期。” 这话在姜漪听来,等同于变相的警告,她吸了口气,熟稔拿出迎合的态度,寒刺未消地笑说:“那还有什么要求?焉总?” 一句“焉总”,硬生生拉开两人的界限。 焉济宸那所谓的“好脾气”不是没有限度,他给她好脸色,不是让她借势蹬鼻子上脸的。 于此,他只冷声说:“今天待这。” 姜漪有事在身,该陪着做的事情不都做完了,待在这再浪费时间吗? 她管不住自己的想法,只当这是精神层面对焉济宸的厌恶和发泄,态度也没之前那么好了。 盼星星盼月亮快盼到合约到期,她能有什么不高兴。 按理来说,她是该迎合焉济宸的话做事,可经历过昨晚,她见识了他的所有本性,再没了好聚好散的想法。 哦。不对。 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好聚好散这一说法,不过就是张合约约束的雇佣关系,他们彼此利用尽兴了,就该干脆了断。 他要想再找个脾气好、会迎合的乖乖女,那也跟她没关系。 姜漪抱着这样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和焉济宸说:“我今天约了人,不能待在这。” “约了谁?”焉济宸不爽地皱眉,却也只是不爽地皱眉,这要放在先前,他早就不管不顾地扛着她进房间了。 但今天很意外,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姜漪看惯了焉济宸这幅样子,心里那根衡量分寸的杆子端得够平,不惧地说:“我的朋友圈,焉总不是从来不管?” 这话说得直白,但也说得真实。焉济宸从来不管姜漪,包括她的家庭,他也从没过问过。 唯一知晓的,是她有个重病在床的奶奶,现在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谈茵。 焉济宸被姜漪堵得无话,姜漪得逞,却并没半点欣然。 没缘由地,她心里烦躁得不行,表面上还要皮笑肉不笑,她和他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焉济宸没拦她,姜漪下楼换好衣服后,就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可眼见姜漪走出别墅大门,焉济宸满腔又难以言喻地涌出低郁。他快步下楼,随手在长台上拿了串钥匙,抽起沙发背上的外套,就开门走出。 敏锐听到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姜漪望着手机上还有两点几公里才到的车,心尖上如是蚂蚁攀爬似的焦虑。 就在她想往外走的刹那,焉济宸从后稳准扣住了她的手,顺移往下后,一把牵住她,扣紧她的指缝,转身就带她往车库的方向走。 姜漪不听话,要甩开他手,但她用多少劲,他就同样加重多少力劲,非要分出胜负似的,最后逼近两败俱伤。 “焉济宸,你有完没完?!”姜漪气来了,竟然毫无察觉地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 眼见焉济宸油盐不进,她拽着他手就一口咬下去,深刻的牙印覆在他的虎口。 就算疼到直钻入骨,焉济宸也没放手,一路向前,彻底把姜漪拉进车库。 此刻,车库的门帘依旧“咯吱咯吱”地躁动上升。 下一秒,焉济宸却出其不意地反手就把姜漪压在冰冷的墙边,由高及低的笃定目光扎在她身上,莫名少了不少从前不平等质问的味道。 他问她说:“你就这么想走?” 姜漪没说话,赌气似的别过视线。 焉济宸偏要她看他,抓着她的下巴让她仰颈直视自己,“姜漪,我最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姜漪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就这么盯着他,眸底坚定地看不出一丝怯却。 焉济宸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压制脾气,这会姜漪的目光如是带了火种,一把就烧上了他的导.火.索,噼里啪啦的火光随即在他们之间滚烫灼烧着。 终于,这场无声的对峙,还是被姜漪打破了。 她是真的不想在这和他做无谓的纠缠,看着手机上被他取消订单的界面,干脆说:“我约了人,你是送我,还是让我自己走?” 焉济宸冷笑了:“轮得到你来给我做选择题?” 说着说着,他手上锢住的力劲又大了。姜漪却全权忍住,一声不吭,处之泰然地佯装云淡风轻。 现在,她只想知道这个选择题的答案。 吃饭这件事,抱着情理,她不该再爽约。 陆柏淮那边有意无意传递出来的讯息,她除了感激,别无他想,正好今晚约了吃饭,她也好把该说的话一并说清。 所以姜漪没在和他开玩笑。 焉济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思,浑然纵生的戾气随风消散了些,但他一动不动,还挡在她面前。 姜漪明白了答案,也不和他客气,抛去后一个选项,又问了声:“那你送我吗?” 莫名地,说出这句话,姜漪的情绪微不可察地有了波动,尽管她自己并未察觉。 焉济宸就这么看着这小混蛋毫无顾忌地蹬鼻子上脸,愣是在多秒的烦躁后,默许了她这次的肆无忌惮。 所以他送她去了。 可就在车停商场的那一刻,姜漪下车上楼后,焉济宸所在车位的长道上开来一辆奔驰,是熟悉牌照。 而下来的人,同样走进通行路口的人,是欧阳婧涟的哥哥,陆柏淮。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婧涟,陆柏淮,一个父姓,一个母姓。 第21章 短暂的一通前后联系,焉济宸蓦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男人,那个站在姜漪身边的男人,就是陆柏淮。 冥冥之中的提醒,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劲越发不受控制地加重。 此时此刻,所有绷到岌待断裂的神经无不突突跳动,兀自印证着他脑海里胡乱酿出的纷杂思绪。 焉济宸没能察觉自己对于姜漪态度的异样,已然从原先的笃定把握到当下几近疯执的占有欲。 似乎是那白纸黑字敲定的合约截止时间在步步逼近,连他平时所谓的镇定都没了定数。 一笔一划的签名呈现在脑海,逼得他倏然没了十拿九稳的拿捏心态,反是无形间便颠覆性地把拿捏权渡到姜漪手上。 然而,焉济宸还是那个焉济宸,就算他对姜漪的放纵少许背离了他惯常的狂妄桀骜,不可能忍气吞声才是他即刻会有的反应。 任由地下停车场不间断地传来汽车轮胎刮划地面擦出的刺耳扰声,任由脸色无法比拟地骤变难看,直到风雨欲来,焉济宸始终坐定在驾驶位上。 他动作依稀流利,从解锁手机,到翻过通讯录,最后朝着一通没有备注的电话打了出去,他早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嘟声没响几秒,对面接通电话。 而焉济宸向来不喜欢铺垫前奏,干脆开门见山地提出条件:“做好一件事,我帮你收拢焉家旁支的那张网。” 这话说得实在好听,不过利用环环相扣的人际网作为新鲜的鱼饵,摸清对手的软肋点,关键时刻给以致命一击。 这是焉济宸擅长做的事,不过手段并不光彩。 电话那头传来的仅是浅薄寡淡的呼吸,迟迟没有回话。 欧阳婧涟知道焉济宸不是好人,联系她必定是有所图,悉知她无论事业,还是感情,无一例外地处在濒临峭崖的艰难处境。 焉济宸就是捏准了她会答应,清楚她没法在他鲜少择选互利共赢的条件下,说一个不字。 欧阳婧涟真是感叹焉家这对兄弟的手段,一个用尽手段要逼她走,一个找上门来能帮她留。 她始终毫无退路地夹在他们之间,根本难以避及。 于此,欧阳婧涟笑了:“那我能有什么帮到焉总?” 焉济宸言简意赅,终于不给商量余地开始质问:“我的人,他也敢碰?” 闻言的那瞬,欧阳婧涟哑然失语。没来由地,她右眼皮狂跳,一下子竟都拿不出能完美驳回的话。 焉济宸这句话的额外意思大过浓烈,欧阳婧涟装不了傻,即便是远隔一通电话,她却仍能感受到沿袭来的难言威慑。 他碰了他的人?焉济宸怎么会知道陆柏淮的心思? 欧阳婧涟对这一点实感讶异。 毕竟整个欧阳家都一心在为陆柏淮择选门当户对的千金,对外放出的消息还没消散,即便陆柏淮一个都没接受。 陆柏淮比她勇敢,不仅脱离商业的束缚,还脱离欧阳家给以的虚名,一路凭自己做成了早有梦想的医生。 后来有天,姜漪奶奶出门在外,突然发病跌倒在路上,紧急送医后需要联系家属,陆柏淮就用老人家随身携带的手机给列表备注的漪漪打了通电话。 就此,陆柏淮和姜漪自然而然地碰上。 本该水到渠成的交流发展,陆柏淮偏偏在一晚无意看到专到医院楼下来接姜漪走的那辆玛莎拉蒂。 那辆车,那个似曾相识的牌照,让他心生疑惑。 这事本没什么,但一次契机,从不出现在商业酒会上的陆柏淮,第一次没能受住欧阳婧涟的软磨硬泡,随了她的意思,答应陪她一同出席。 那晚尽数灯光璀璨,陆柏淮却唯独在离场时注意到了那辆玛莎拉蒂,牌照上的数字和脑海中的直接匹配,他这才知道是焉济宸的车。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的信息聚集,就算陆柏淮不想承认,不想上心,欧阳婧涟那边还是传来姜漪和焉济宸的关系。 按理来说,他更需要安慰的是和焉济宸订婚的欧阳婧涟。 可他清楚,他的妹妹心眼并不少,和焉济宸的这场假戏假唱不过是彼此利用的内里。 到头来,最需要安慰的居然是他自己。 其实陆柏淮到现在都不知道,欧阳婧涟只把话留在了姜漪和焉济宸在一起这几个字眼上。 而她原打听到的焉济宸和姜漪之间不过签订一份合约,一份所谓你来我往的雇佣合约,这事她没和陆柏淮说。 这种合约看似寻常,却又并不寻常。 寻常在各取所需,而不寻常的点又是像焉济宸这种脾性不受驯服的人,居然能忍受多年的合约约束。 名利流转的商圈,灯红酒绿,光怪陆离,没人能保证下一步会有怎样的发展。 所以正如焉济宸现在正大光明地和她提出姜漪的身份,是欧阳婧涟始料未及的发展。 此刻,欧阳婧涟的耳畔不断回响着焉济宸的那句——“我的人,他也敢碰?”莫名地,她冷静置之的态度开始浮生动荡。 谁都知道,这世上形形色色的各类感情,皆是相对而言的,遮掩一时,却难以压抑长久。 只因为,感性一经牵制,便总会有毫无防备便放肆流露的时刻。 譬如,人的眼睛就不会说谎。 这点,欧阳婧涟根本没法用来说服焉济宸,这男人不讲道理,只看结果。他既然打了这通电话,就不可能允许她囫囵带过。 就此,欧阳婧涟纯粹是说:“他是我哥,我自身都难保,有什么立场去掺和?” 焉济宸却不想听她这种话,他明确告诉她:“以解除婚约为条件,我给你你要的,我要的,你最好做到。” 欧阳婧涟这会真是笑比哭都难看。焉济宸这人有多精明?精明到连眼也不眨,就能抓准把柄要她做事。 单凭焉济宸的语气,欧阳婧涟意识到自己那天在医院和陆柏淮说的话属实过界了。 到头来,合约终究是假,焉济宸就没想放姜漪走,是他们期待大多,酿成了当下的局面。 欧阳婧涟没多耽误时间,应了焉济宸的话,但也留底:“思想工作我可以帮你,但心长在他身上,我没能力管。” 话到点上,焉济宸没再多说,电话很快挂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江南餐厅里,陆柏淮简洁说完每次见面都会聊的老大大的状态后,便自传话题,等着热菜上齐。 姜漪全程都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精疲力竭,表面承接着他的话,态度礼貌却客气。 陆柏淮多少能感受到姜漪的不在状态,但难究其因,只因焉济宸今天开的不是他熟悉的那辆车,就算刚刚停车场错经碰上,他也没能认出。 陆柏淮在组织换场的说辞,姜漪自然先他一步拿过话权。 她手捂着透着暖热的茶杯,任由袅袅腾升的氤氲在他们之间酝出厚厚一层雾墙,挡住了得以对视的视线。 她诚恳说:“陆医生,这段时间很感谢你,奶奶的治疗麻烦你了。” 陆柏淮没想过姜漪会选这么正经的开头,微含笑意的神色微微僵住,他的目光拨开雾墙,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姜漪,这是我的工作,是我该做的。” 姜漪仿佛早就组织好了言辞,没接他话,紧接着说:“因为之前有事,连续爽了陆医生你好几次约,我很抱歉,希望能不介意,让我来请今晚这顿饭。” 听到这,陆柏淮不说话了。来时还欣然微扬的情绪,不过是几句礼貌说辞,就被击打得溃不成军。 有个道理,亘古不变,交往是该客气,可过于客气,无异于直白的拒绝。 这么久的时间,陆柏淮给李淑华准备多少果篮,花束,姜漪都会换一种方式,找一种理由,让他没法反驳地还回去。 滚烫的心冻久了,迟早有天似乎也会冷凉。 这段饭吃得算是心猿意马。 最后,陆柏淮没拗得过姜漪,还是由她的意思,让她请了这顿饭。 可当姜漪到收银台前,欲要出示付款码结账时,收银员猝不及防地和她来了句:“您好,您那一桌刚刚已经结完账单了。” 姜漪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桌旁在接电话的陆柏淮,疑惑问收银员:“是他结的吗?” 收银员笑着摇摇头,“是个穿黑色条纹西装的先生,他结完就走了。” 黑色西装条纹。姜漪脑中一下闪过焉济宸的模样,除了是他,不可能还会是别人。 可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漪被焉济宸搞得莫名其妙,拿好留下的发.票后,就转回到桌前拿外套和包。 彼时,陆柏淮电话正好挂断,也不知道对面和他说了什么,他似乎有急事,非走不可。 姜漪有眼力见,理解地说:“陆医生,我还有点东西要买,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 陆柏淮很抱歉,但接的是欧阳婧涟的电话,紧急情况,纠结之后还是先走了。 眼见着陆柏淮下楼,姜漪刚要转身,就看到不知何时倚在店旁廊柱上的焉济宸。 男人凝了低郁情绪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扎在她身上,裹挟一如既往熟悉的刺痛感,姜漪就算没有防备,也心硬地能够抵抗。 可姜漪万万没有料到,焉济宸的安排已经不止于她,手更是伸到了老房子里的谈茵。 姜漪在他这待多久,谈茵就跟着柯杨待多久,成倍的附加工资,拿钱办事,心腹得力。 此刻,谈茵跟着柯杨到了中心商圈的饭店里,菜色都由她挑选,吃得正欢。 而柯杨三番两次看着手机,就怕错过女朋友发来的消息,脸上压制不住的焦虑甚至蔓延到了谈茵那端。 她小口咬着鸡腿,疑惑问:“叔叔,你是不是有事啊?” 不过是情侣吵架后等消息,要说有事好像也不大准确,柯杨揉揉她的小脑袋,摇头说没有,随后夹了点热菜到她盘里,“多吃点。” 就算柯杨否认,谈茵还是蓦地想起了姜漪上次坐在电视机前不开心的模样,那晚姜漪也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难道大人不开心都要闷在心里吗? 谈茵琢磨不透,就好奇地又问:“要是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和别人闹得不开心啊?” 柯杨一下被小孩戳中心思,难免怔愣。他都不用回答,谈茵就得到了答案。 谈茵好好吃饭,嘴闲不下来,一个刚刚燃起的话题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但她心里还不忘叨咕几声,不开心就不开心嘛,这有什么,干嘛说不是,大人都好奇怪。 然而,谈茵这些想法,不管是柯杨,还是姜漪、焉济宸,都并不知晓。 姜漪知道谈茵在柯杨身边后,还是被焉济宸带回了别墅。 别墅卧室里整个狂风席卷的状况,已经被江姨收拾妥当,焕然一新的整洁,仿若昨晚的暴戾对峙不复存在过。 姜漪吃了饭,可焉济宸没有。所以她要帮他煮点吃的,以防他阴晴不定地说饿,等会又毫无缘由地挑刺发神经。 一碗面煮好,姜漪顺带着把洗好的进口葡萄也端到焉济宸面前,她把筷子递给他,他却不接。 焉济宸就摆着那副阴戾表情,如是盯着狩猎目标一样的眼神盯着她。 姜漪不管他的那点灼刺目光,手伸出的同时就盯着他手看,修长骨感的双手落实在桌上,比他这个人有魅力多了。 焉济宸似乎是捕捉到姜漪的那点心不在焉,趁她不备,直接伸手拽着她的手腕,使劲用力后,逼她横向坐在自己腿上。 出乎意料的发展,姜漪愣了几秒,皱眉问:“你干什么?” “你是时间快到,所以翅膀硬了是吗?”焉济宸的情绪随她变动,他本来没什么感觉,这会莫名不爽了,提要求说,“我不喜欢甜的,你洗葡萄?” 姜漪觉得他这就是在无理取闹,“冰箱里就这点水果,你要不吃,我现在就去倒了。” 姜漪本来还打算好声好气和他说,但他不要,那她也不高兴顺他意。 这其实和他们先前的相处方式大相径庭,大抵是焉济宸放纵姜漪一次,姜漪就得到了被放纵无数次的门票。 凡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悬崖勒马。 姜漪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及时止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听着如此挑衅意味十足的话,焉济宸眸色晦暗,脾气一点即着般地说来就来,周围本就黯淡不明的光线,这会铺天盖地将两人笼罩。 咫尺之近的相靠,焉济宸右手紧紧扣住姜漪,左手挑了颗葡萄就往她嘴里塞,态度却差得不行,命令道:“吃下去。” 姜漪听话吃了。 但吃葡萄谁吃皮,她就仗着要往焉济宸头上跳的想法,拽过他手,一口葡萄皮吐他手里,还面不改色地做出评价:“大甜了。” 这一举动简直是要翻天,可姜漪就是敢,无需缘由地胆大妄为,都这时候了,她那张牙舞爪的小狐狸爪子已经展露而出。 然而,这么肆无忌惮的行为,直接触到了焉济宸的怒点上,他是大给她脸了? 他随手就把葡萄皮甩在桌上,随后左手掐住姜漪的下巴,逼她保持和自己正面平视的高度,不悦全然浸没在话里:“我都惯到你无法无天了是吗?” 姜漪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是肯定的意思。 她现在就是看他不爽,想尽办法也要让他不爽,以牙还牙这点就是焉济宸教她的招,她学有所成,就要统统还给他。 没等焉济宸再出声,姜漪抬手使劲拍开他手,也不管下巴被刮划得生疼,她捏住葡萄外边,咬住果肉吞进嘴里的下一秒就转而推到他嘴里去。 一颗一颗,玩得不亦乐乎。 伴随着阴沉下的脸色,焉济宸的耐心似乎快要被她消耗殆尽,他喊她名字,警告她:“姜漪!” 姜漪置若罔闻,又以同样的步骤,塞了口葡萄给他。 终于,引火烧身的抗衡,姜漪再想抽身的时候,被焉济宸后背重重的覆力径向拘束。 他扣紧她,夹杂嗜咬的绵密追讨,整个餐厅不再是静谧无声。 焉济宸本就没想,可姜漪自讨苦吃,他再没管热气腾腾熏染环境的热汤面,转而打横抱起她往房间走。 看似重蹈覆辙,却只有姜漪清楚。 结束前,这是最后一次。 因为焉济宸明天会出差,下周才回聿清。 那就最后一次,“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啦!下章合约结束就过渡下就开始追妻! 剧情都会走的,不要急~ 第22章 一夜的腥风血雨,最终败给了必将迎来的晨光熹微。 焉济宸是早上八点的飞机,时不等人,所以深冬的漫天还没光亮时,他就必须出发。 六点准时,车已经停在别墅外。 焉济宸利落收拾好后,并没急着走。 他从衣柜里挑了身女装出来,随手放在床头,随后拨开胡乱拂在姜漪侧颊的柔软长发,微不可察地地落唇在她唇瓣上。 汲取完温软的热息后,他才收敛心思起身。 如此悄无声息难被察觉的行为,像极了关系亲密的情侣,焉济宸却并没察觉自己从早上开始接二连三的异样。 他的衣柜从来清一色黑白,近期却容纳下了适合姜漪码数的衣服;他明明觉得姜漪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人,却三番两次打破这场关系里虚设的规则,拿出连他从未待人的温柔。 一场终了,焉济宸离开别墅。 可就在焉济宸开门走出,轻力掩门的刹那,侧躺在床上该是熟睡的姜漪,睁了眼。 周二早上,姜漪提早到达学校实验室。 到时,实验室的门虚掩着,而寂寥安静的环境时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细微杂声。 她就着门旁覆着薄雾氤氲的玻璃往里看,好久不见的何研弓身在集放数据的台前,低头不知在做什么。 姜漪的站位恰好是横纵两条长廊的交界处,寒风凛冽,锥刺人心,她没在外面愣站着,也没给里边的人任何先设铺垫,就推门走进。 何研似乎是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跳。 她脸色僵硬地转过身,仓惶的视线猛地撞上不远处冷漠盯着她看的姜漪,刚刚还因不爽骤出的话瞬间堵在嗓子眼。 现在时间太早,姜漪按理说要到十点才会出现。 可现在…… 姜漪直朝何研走近,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两份初稿纸袋,一份装有碎纸条,而另一份则是她根据U盘重新打印出来的。 何研的手被冻红了,这会抓着两份纸袋,指尖都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 姜漪低眸扫过她指腹微端的露白,想就没想就把纸袋拿了过来,挑了那份完好的数据放回到台上,全程都没和她搭一句话。 何研其实早就看到姜漪手上那个纸袋里乱七八糟堆着的碎纸条,尴尬地先开了头:“这份数据怎么这样了?” 姜漪漫不经心的语气丝毫听不出紧张:“我也不知道,这应该就是我上次准备好的数据文稿,但后来有那么几天我没找到,就干脆重新又打印了份放过来,没想昨天意外看到这份堆在这。” 说到这,她特意顿了下,才有意说:“这份没用了,我昨天本来想丢,但忘了。” 何研强颜欢笑地听完,没从姜漪的话里揪出一丝漏洞,松懈似的舒了口气。即便低不可闻,却还是被姜漪敏锐捕捉。 姜漪心里笑了下,面不改色的神情助何研淡化了警惕。 本该和谐下去的聊天,姜漪却在短暂的几秒停顿后,意有所指地挑话问:“这数据消失得莫名其妙,又出现得不合时宜,我觉得可能是组里的人做的,你觉得呢?”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到何研莫名有种被戳中脊梁骨的感觉,芒刺在背,刺痛倍生,心理素质不强大导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这步步转变,都被姜漪纳入眼底。 她没停,接着说:“这数据一看就是走了粉碎机的,可这新实验室压根就没有粉碎机,旧实验室才有。” “啪”的一下,何研手劲一松,掌中握着的手机失力垂坠砸向地面,在仅存清浅呼吸的室内迸发出隐匿潜藏的火花。 姜漪像是抓准什么,有了更进一步底气,朝何研再走近了步,就着身高优势敛颚低眸盯她,寸寸呼吸都被有意打压至底。 她极低的声线,状似耳语,却额外仿若质问:“你说,那个人?”她停了三秒,才说,“是你吗?” 闻言,何研呼吸顿然急促,慌张地抬眼看她,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秒,被姜漪眸底浮现的威慑压抑得分寸大乱。 语言胡乱交织,她一下子都不知该怎么诉出。 前后逻辑相通,何研深知姜漪这话比起询问,更像是判定,疑问的上扬不过是还了她一级台阶,打得一手好牌。 而话到这里,姜漪显然不想和她再聊下去。 她想要的答案,何研的那双眼睛描绘得一清二楚,照她的脾性,早该嚣张气焰地反驳,偏偏这次没有,她默不作声,坐实了心虚。 于此,姜漪退回到原位,收敛锋芒地笑着安慰:“别紧张,我看你可能没睡醒,开了个玩笑。” 说完,她看了眼手表,言简意赅说:“我来就是想把这份文稿扔掉,以防老师看到,没什么事,你忙。” 除此之外,姜漪没再多说,她可不高兴和这种学术不端的人过多交流,没两句就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路上,姜漪无意想到荀林上次和自己说的小道消息,听说何研是家里背景够硬,认识系里能摆话的老师,才破格被刘仲廷收入研究小组的。 刘仲廷虽然专业能力强,在聿清大学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研博导师,但因为接连多次的评选掉位拉胯,现在还处于不上不下的受气阶段。 就连徐起鸣这种资历比他短浅的,都升得比他快,一连几级跳,要说徐起鸣比他更有能力吗?那还真未必。 姜漪知道这社会有太多的不平等。 太多人都弱小如蝼蚁,在千军万马过江的名利疯潮中,手无缚鸡之力,一不留神就极有可能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他们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没能力,只是时机不对,就没那么幸运爬上去。 要说忍气吞声,怕是何研这次的入选名额都是刘仲廷为难答应的。 他给何研分配的任务,起先的量度还算入眼,可越到后面,他越是纵容何研的划水。 这要放在别的成员身上,早该被素质教育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 成人世界的不成文规则摆在那里,没办法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姜漪跟在焉济宸身边久了,附带享受的好处多了,也更多清楚 接下来真正脱离那个男人后,前路的坎坷必定会泥泞般地汹涌而来,她再靠不了他来解决。 而迎难而上,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冰天冻地的温度,姜漪搓着被冻僵的手,轻呼了口气,袅袅白雾很快迷住了她的目光,融进漫天的浓云厚雾。 她视线模糊,步履渐渐放慢。 这天,似乎更冷了。 另一边,焉济宸两天都高度凝神,心无旁骛地工作。 开会、见面、饭局走流程式地统统完成后,他让柯杨提前订了回聿清的机票,名义上是约见了继蕴的徐总。 可柯杨再想装眼瞎,都不能忽视酒店里凭空多出来的那条礼裙。 这次的合作方本家原先是做高定礼服的,有闻焉济宸来,就提前打好招呼想做身西装作为礼物转而出送,以表对这次项目上时誉倾力相助的谢意。 但焉济宸西装够多,他不需要,干脆也不客气地让对方做了身姜漪尺码的礼裙。 黑色的薄纱款,采用璀璨花绣覆住收腰的线条,花绣上的那一缕暗红合衬极了姜漪的气质,精华点缀。 焉济宸压根就没把合约到期的事放在心上,从头到尾的弄假成真早就超出了既定的规划。 原先还有合约这个幌子的掩饰,这会超过时间界限,他更不受拘束地放肆想要继续这段关系。 可焉济宸远远没能想到,他那周周五提早回到聿清,拨出给姜漪的电话无一例外成了拒听模式。 接二连三的电话,姜漪都给他挂了,最后一通,甚至连第一声嘟声都没响完,对面就果断切断了音源。 不出意外,焉济宸脾气来了,怒火中烧,气得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黑白茶几。 他让柯杨现在就查姜漪的地点,二话没说抽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拿着车钥匙往公司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 地点显示,姜漪现在在酒吧街。 好啊,他一走,她都放肆到开始去酒吧了? 焉济宸的怒气蹙燃得像是滚动的火球,一把就逆流滚烫血液烧了上去,烧得他连理智都堪称吝啬,油门一轰,车直往酒吧街的方向去。 酒吧街上豪车不少,有富的,也有装富的。 毕竟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但凡讲排面的,都想用意气风发去掩饰自己的颓纨低迷。 可像焉济宸这样实打实有资本炫耀的车停在酒吧门口,其他品牌各异的好车皆然黯然失色。 这样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姜漪其实本没想来,但因为先前一起兼职过的姐姐最近升职做了店长,被派到邻近城市工作。 所以这家调酒工作暂时找不到人,苏婥考虑后,联系了姜漪。 姜漪先前缺钱时,苏婥借给过她钱,对她也超乎想象地好。 她算是幸运的,一路走来碰到的人都太善良,不求回报地对她好,让她体会着未曾有过的感动。 苏婥的这一通电话,姜漪没有拒绝,所以她来替苏婥当班做最后几天的调酒工作。 但由于家里还有谈茵,姜漪最多只能顶班顶到晚上十点,店长通情达理,还把她的下班时间调整到了九点半。 现在临近下班时间,姜漪收拾好后,和店内的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就背包往酒吧外走。 谁能想到,她刚要踏上台阶,伸手去开门,门外突如其来的一股重力就把她往里面推。 焉济宸在门外就注意到了姜漪,他根本没给她丁点反应时间,开门后伸手就一把拽住姜漪。 姜漪猝不及防,人还没站稳就被脸色铁青的焉济宸蛮力拖着往店外走。踉跄多步,她算是被连拉带拽地带到车边。 焉济宸怒难自抑,没给任何预示,转手就掐住姜漪的腰身,反推着一把把她抵压在冰冷低温覆盖的车边。 “嘭”的一下,姜漪后背猛地撞上质硬的车门。 寒涩瞬间融进后背的毛衣缝隙,直往里钻,很快,姜漪被酒吧空调镀得温热的整个后背就被浸得冰凉。 焉济宸这种脾气,姜漪早就见怪不怪。 她知道他在气头上,自己再反抗都驳不开他的束缚,反倒冷静地给了他一眼,“你疯习惯了,有什么脾气就找我来发?” 焉济宸掐在她腰间的力不轻反重,眉目再难遮重戾,话中更甚质问意味:“我一走,你就跑这疯,谁给你的胆子?” “我要你给?”姜漪被他掐疼了,这会也不高兴维持那点虚假的伪善,冷着脸掰着他的手,话里芒刺毕露,戳痛自己也要毁了他的狂妄。 “你是不是日子都过不清楚?你走几号?现在几号?”姜漪连敲两下手机屏幕,把现下的时间抵到他面前,教他看个清清楚楚。 焉济宸早该猜中姜漪不是好脾气的软猫,冷风呼啸,他居然被她气到太阳穴都开始无边抽疼,但他依旧没松开禁锢她的手。 这边人多眼杂,姜漪不想和他无谓地浪费时间,见反手掰手不行,她想都没想,直接一脚往焉济宸的腿上踹。 那力道没轻没重,她隔着鞋,踹完了都觉得脚疼,焉济宸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稳步不移。 姜漪没办法了,和他谈条件:“你要怎样才松?” 焉济宸目光沉戾,只说:“跟我回去。” “回去?”姜漪觉得这话真像笑话,“我和你哪来的回去?你的那套别墅?还是除了那套别墅外,我去过的其他别墅?” “焉济宸,当初你和我签合约,给我钱,我的确很感谢你,是你把我从悬崖边救了回来,要是没你,我现在指不定得在哪熬夜打工。” “但这种感谢,不是感情。”姜漪这话说得太过流利,像是早就组织准备了千八百回,只差说出来的一个契机。 而现在说出来了,她心中足够爽快,却也没来由地刺扎得更深了。 姑且不管这是怎么回事,姜漪只知道现在碰上焉济宸,她就该把话说清楚。 她不想再过以前那种为钱交易的生活,也不想意外失足在感情里,做感情深海里的溺死鬼。 焉济宸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隔得太远,又都不是会为对方做出奔赴的人,那就算了吧。 算了哪里不好,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姜漪最后好声好气和他说:“合约结束了,路归路,桥归桥,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嗓子发干,还些微发痒,难受的感觉逆着感官而上,欲要颠覆她的意志。 就是难以理解地眼鼻不适,姜漪只管强忍着。 像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她慢慢地,温柔地,妥协地推开焉济宸的手。 寒冷风雪降临的前一刻,姜漪最后淡声说:“时间不早了,茵茵还在家里等我,我该走了。” 焉济宸就这么站在她面前,虽是居高临下的惯常姿态,却意外抹去了他独傲上风的模样。 他就这么看着她,眸底难以寻迹却实实在在地划过一丝受伤的痕迹,是连姜漪都未曾见过的无助。 他就这么看着她,风中挟过丝缕挽留的意味,混掺着极其少有的惧怕,似乎都从他身上弥散出来。 焉济宸至此都不想承认,他对姜漪早就超过了远于合约本身拘束的冷漠。 他会想见她,他会想吻她,他会想让她待在身边,那都是出于他本身对她的渴望,而不是出于合约,他会和她做的事。 可焉济宸就是不肯承认,他从不觉得他离了谁,就不能活。 所以短暂的思绪交缠,他干脆松开了她,甚至那股向外的力劲将姜漪直接甩了出去! “滚!”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姜漪真的转身走了,头也不回的那种。 第23章 回老房子的这一路,姜漪都没能如愿打到车。 既然打不到,那索性就不打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风雪渐落的长街上,望着来往如潮的行人,耳畔猛地响起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和你哪来的回去?” ——“但这种感谢,不是感情。” ——“路归路,桥归桥,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还有他的那句——“滚!” 一字一句都融在能刺痛呼吸的冷风里,姜漪走着走着就没力气了,浑然迎上的虚脱,让她只觉这风太冷,冷得脸上如是冻了冰封。 她不经意抬手拂过面颊,仍是干燥的触感,没有任何异样。 可当姜漪一路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回到老房子里,她没开灯,就着寡淡的月色摸到了沙发边上坐下。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胸腔中却再压抑不住汹涌淹没理智的苦涩。 莫名其妙地,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她捏着手机的指腹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肩膀的轻颤,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谈茵听到了客厅的动静,开门出来看看,意外发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姜漪。 孩子揉着眼,睡眼惺忪地一步步走近,却在咫尺之近的位置,无意撞上了姜漪微晃波光的迷蒙双眸。 谈茵瞬间就清醒了,一下扑进姜漪怀里,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着眼泪,着急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姜漪第一次感觉好累,累到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答复这个问题。她只抬手紧紧抱着谈茵,佯装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可眼泪不会说谎,她的脸上尽是黏腻微潮的触感。 扑簌如晶莹的颗颗坠落,最终染湿了她的面颊,斑驳了地板的印记。 本该一刀两断的关系,姜漪没想还会有混乱牵连的那天。 年底,项目数据交审,研究小组所有人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放松少许。 刘仲廷避开实验室里的人,把姜漪叫到走廊里。因为姜漪确定了研究生是跟他,所以刘仲廷这边有提前带着培养的想法。 他问她:“老师想问问你,你周五晚上有空吗?老师这边接了个新项目,两方想先交流下,简单吃个饭。” 姜漪没事,便应声说好。 然而,姜漪千想万想,都没能想到,这所谓的合作对象,依旧是时誉集团的焉济宸。 周五晚上,姜漪从医院赶去既定的地点,已经算是提前半小时到场,不算违时。 当她收到刘仲廷的消息,低头先行推开包厢的厚重雕花门时,莫名心生难以言喻的惶然。 而这种她所不理解的惶然,就在下一秒抬眼的刹那,得到了准确解释。 男人的颀长背影,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熟悉的感觉半分未变,浑然天成的冷感逼人,居高临下。 整个包厢明明暖气浸透,中央空调萦绕的热度铺天盖地地沉降,姜漪随身携进的凉意却迟迟没能得到融解。 像极了岌临地狱里唯一透出的那抹冰凉,于静谧处,逼醒她后知后觉的混沌。 从净澈的折光玻璃镜上,焉济宸清楚看到了推门走进的姜漪。 但他没转身,仍是背光面对窗外的满片霓虹。 整个聿清的繁华夜景都被收拢在这栋中心商圈独立的高楼之下,两人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生生被牵扯出难以企及的遥远。 一前一后的僵硬对峙,姜漪很快就从萦绕全身的局促中抽离,随即,徐毓敏挽着刘仲廷推门走近。 这场局是焉济宸设的,姜漪的人也是他叫的。 刘仲廷多少能猜出两人之间微妙存续的关系,却还是被姜漪当场刻意避过的零交流抹去了过多的好奇。 一如上次酒会所说的互利共赢,焉济宸给徐毓敏的条件,是时誉集团的人脉链可以助刘仲廷稳当狠准地倒压徐起鸣一头。 而徐毓敏得给他孚江项目整体转投五个百分点。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徐毓敏占了便宜,但焉济宸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孚江现在五个百分点拿到手,他能保证在未来两年成倍翻利上去,让时誉和继蕴两方都能分得满意的羹。 听到这,徐毓敏难免会疑惑这等好事存在的真实信:“焉总知道徐起鸣后面的是谁吗?” 这话内涵很深,焉济宸似笑而非地晃着酒杯,任由酒精的清冽漫溢在眼前,像是无形的安定调剂。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和他无所相关,“徐总是想说,徐起鸣后面是焉氏,所以怕我留有余地?” 徐毓敏没说话,果然正中了焉济宸的意思。 当年轰动聿清的一场豪门联姻,徐起鸣的妹妹高调嫁进焉家,头一年就成功生下焉铭迦。 徐起鸣由此走通了教育圈的路,横稳了自己后续的高升背景。 而焉济宸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在第二年突如其来,杀得整个焉家措手不及。 焉济宸其实只比焉铭迦小了十天,可为防外界媒体的捕风捉影,焉父还是选择把他的年龄改小一年,作以二胎降临的喜讯,公布于众。 所以看似喜讯的背后,不过是累赘展露的一种方式。焉济宸曾几何时过过的生活,没人体会,没人谅解。 现在的外界只会报道时誉和焉氏抗衡时,焉济宸的手段狠戾,不讲情理,难以入耳的说辞接二连三,却从不深究其因。 焉济宸似乎习惯了,也没在意徐毓敏拘束保守的态度,只言简意赅地说明立场:“时誉从不和焉氏挂钩,但凡接触,只会是对手。” 说完这句,焉济宸的目光毫无征兆地骤转方向,目的性极强地看向了侧对面始终安静的姜漪。 这一秒,姜漪被动承受着焉济宸的目光。 她感受着那双熟悉眼眸的邃尽无底,还有在迎光时分,定然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徐徐升温的空气里擦出的那抹耀熠的光火,是只对着她的。 没缘由地,姜漪只觉得心浮气躁。 弥漫周身的空气仿佛难以寻迹地在渐渐凝滞,丝缕相迎的热度交缠,呼吸根源似被堵住,她有些难以透气。 姜漪别开了眼,她逼着自己全程忍着,不露破绽,终于熬过最后有关新项目的探讨,饭局算是圆满结尾。 饭后,刘仲廷说要顺路送姜漪,姜漪谢着婉拒了,因为酒吧那边发来的信息,需要她去帮忙,所以她还有事要做。 可就在姜漪和刘仲廷、徐毓敏打好招呼,看着他们的车驶离停车场后,早就驱车离开的焉济宸不知为何又倒转回来。 那辆车,姜漪太熟悉了,牌照早就烂熟于心,就连席卷拂来的冷气都随之裹挟起莫名的刺痛感。 无论焉济宸为什么回来,姜漪都知道这里不能多待,她必须马上就走。 然而,就在姜漪快步走进楼梯间,按下上行电梯时,“呲啦——!”重重一声,黑车猛地在楼梯间口刹车停下,焉济宸甩开车门就朝她的方向迈步走来。 恰逢此时,电梯门开,姜漪逃似的往里赶,却还是慢了焉济宸一拍,男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出后,锢住她的腰就把她往车里带。 姜漪克制了一整晚的脾气终于激过即燃,她反手就是使劲挣脱,可男女力道终究悬殊,她直到被塞进车里都没能逃开焉济宸的束缚。 “你干什么?!”姜漪面色低冷地盯着驾驶位上的焉济宸,眸底潜藏不住,即刻便要迸发的怒火一把烧过去,仿佛分秒就要将他灼化,“放我下去!” 焉济宸置若罔闻,甚至上车时就干脆地锁了车键,转头看她的目光少有地倍添别于动作的试探。 他紧紧地牵住她的手,不敢松懈的手劲里融化着他这么久来日思夜想的难舍,他怕他一不留神,她又会在他面前再度消失。 还是那句话,焉济宸笃定地说:“跟我回去。” 姜漪挣得累了,干脆不挣了,她静了几秒,含讽地笑了声:“焉总,你是酒喝多了?还是脑子不清醒?” 即便她知道,焉济宸刚刚全场都没碰酒,但她手上只有这个理由,能让她找到一个得以蒙混过关的退路。 焉济宸望着她,望着这张难以计数地在他梦里出现的面孔,脆弱抵御寒风的心此时此刻仿佛有了重新滚烫跳动的理由。 这一个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原以为她可有可无,根本不值得他花费更多精力。他不可能离了她,就不能活。 可当他太多次半夜惊醒,发现床边再没有她的身影,手机再打不通她的电话,姜漪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他的生活抽离出去,焉济宸从起初的强迫适应到最后的彻底慌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时隔多年,他再次有了不知所措的局促感。 他仿若又成了那个被留在原地,孤立无援的人,生活中的那点熹微光色也仿若在以迅疾的速度消散着,徒留给他无尽深渊,焉济宸又有了逃的想法。 可他能逃去哪呢?他无处可逃。 这也是时隔多年,他再次有了惧怕的感受。他怕她真的说走就走,再不回头。 整整一个多月,焉济宸再怎么无视,都无法遮掩想念姜漪的事实,他尽力了,可他还是戒断不了对她早有的瘾。 这回是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所以他必须见她,他要弄清,他对她究竟到了哪一步。 是姜漪今晚的无动于衷打醒了他,她的不再打扰,是真的说一不二的离开,那三年的彼此作伴好似真的可以磨灭在时光的过渡里。 焉济宸后悔了,甚至面对着姜漪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倍地越来越后悔,繁复交织的难受迫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变得奢侈。 焉济宸不能接受姜漪这样的答案,所以他必须找回她。 而姜漪根本就不想和他过多地浪费时间,车一到酒吧门口,她就抓着包甩门直接下车。 “嘭——!”的一声重甩,惊起枯枝早栖的鸟。 焉济宸解开安全带,就追下车,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反手用力一转,就把她锢进了自己滚烫的怀抱。 她的气息时轻时重,就在耳畔,焉济宸第一次置换了态度,试着拿出从未有过的妥协态度,和她说:“姜漪,听话。” 姜漪早就准备好的骂话,在听到“听话”两个字后,莫名如鲠在喉,倏然没了说出的依据。 她算什么?要他这幅样子? 她不理解焉济宸现在这样是要怎样。 她好不容易努力把他踢出自己的生活,明明刚刚剔除,明明刚刚解脱,他又这么兀自地,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是什么事都能由他所想,任他所做的吗? 姜漪被他抱得心烦意乱,想都没想就用尽力气,使劲欲要推开他,可焉济宸就是笃定了她力气不敌,反抗不过,怎么都不松手。 就算是人流如潮的街道,姜漪的怒火也是说来就来,她逼问他:“你到底松不松手?” 焉济宸扣紧她,放肆地把下巴磕在她的肩上,没听见问话似的越搂越紧。 姜漪被勒得呼吸难畅,她反复地抬手拍他,可他就是不闻不问,只管抱着她,仿佛在这冰天冻地的寒夜,他只能从她身上汲取唯独的温暖。 姜漪怒不可遏,没轻没重地一脚就踩了下去。 焉济宸疼得倒吸了口凉气,皱眉起身的瞬间,就被姜漪一把重力推了出去。 下一秒,他再想拉她,却被她不知方向,直接甩手往脸上的一个巴掌打得步伐滞愣。 “你到底要怎样?!”姜漪掌心火辣辣得疼,光速灼烧般地发烫,甚至几秒就驱赶了她指腹的冰凉。 焉济宸一动不动,就这么敛颚低头望着她,他没回她,却纵容她打了他,好似刚刚的那一巴掌不过是随风而过。 他就这么眸光凝定地望着她,眼底写满要带她走的诉求,姜漪一概无视。 鸣笛声下,临街的冷白炽光打在两人瘦削的脸庞。 姜漪挥巴掌的手越疼,十指连心牵动的寂寥难受就越发加重,甚至很快就混进滚烫血液,盈满了她的整个心脏。 她已经不敢看他了。 每看一眼,仿佛都在提醒她这一个月里,她是怎么成习惯地会拿出手机,去看有没有既定时间会打来的未接来电。 亦或者是,前三年里极少会得到回复的信息。 她花了多久的时间去适应不用满足合约的生活,去适应不用迎合他的生活,现在他说来就来,一度要她跨越先前所有难熬的痛苦。 她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可能。 姜漪再难忍,也强逼着自己冷硬地狠下心。 她从钱包里掏出张百元,根本不管面值地就拍进他怀里,划清关系又不给回头路地清楚告诉他:“麻烦你了,谢谢。” 说完,她颤抖地吸了口气,转身就往酒吧里走。 焉济宸望着那张百元,蓦地失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415:10:50~2020-12-2517:3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姜漪待的那家酒吧最近像是逆风翻盘,本该迷临新家打压的生意淡凉,年末却出乎意料地夜夜爆单。 光是净单利润就连番多番,廊尽那间包厢的顾客清一色只顶着店里最贵的酒点,偏偏特点的调酒还是苏婥拿手的。 现在苏婥不在,只有顶班时期延长的姜漪会调。 顾客点名要姜漪调好送进包厢,姜漪起先照做了,但一次过后,她就再没搭理过廊尽包厢的那个顾客。 店长疑惑,想去问个内里。 毕竟爆单这事,八成利润都来自那个顾客,他们就怕招待不周,但姜漪显然不想多聊,次次问话都无一例外地囫囵带过。 话过即止,她就在那自顾自地安分工作,淡漠不置一词的态度尽数堵住了尘嚣渐起的八卦话题。 姜漪知道,焉济宸这是在和她耗,看谁的忍耐力更强,但在论定结果之前,她更清楚,这是他极为讨厌的场所。 光是舞池放肆恣意的迷离灯光,和浑然成群的外区,照他难耐的脾性,他待不久,甩手离开不过都是时间问题。 此外,酒吧爆单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姜漪这股新鲜血液的到来。 她气质清冷,外貌条件绰约清丽,就算不特意打扮,光凭她流利操作调酒杯的动作,来酒吧的顾客都能流连彼时。 姜漪向来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可奈何该来的麻烦向来一个不少。 这天,两个男人非要点姜漪会调酒种里烈性最高的,插科打诨地还开着不上不下惹人难受的玩笑。 评头论足的那些话,姜漪权当耳旁风,不答话,不跟话,眼也不眨地把酒照调出去。 调完这几杯,她被动承受这些男人打量目光的耐心也算是彻底耗尽。 姜漪和旁边的男生对了眼后,抽纸擦干净指缝间的氤氲水汽,转身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偏偏这两个男人的心思都在姜漪身上,他们没管吧台上价格高昂的酒,由着她走去哪,他们一同跟到哪。 姜漪余光扫着他们跟近的脚步,右眼皮莫名跳得厉害。 洗手间明明在廊尽右拐的方向,她却在欲要右拐的时候,被左边猛地一把牵制带了过去。 焉济宸把她拉进包厢,他站不稳,刚把她拽进包厢,到沙发旁边,两个人就失稳跌了下去。 “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逼得姜漪心跳砰砰,呼吸倏地急促,欲出喉嗓的话没能说完,就发颤飘进低冷的空气里。 眼见姜漪的后脑勺就要磕到沙发质硬的边,焉济宸下意识抬手,手密密抵着她脑袋。 滚烫的热息由高及低地喷洒在她的眼睫上,他的漆黯眸光深邃又温柔。 仅仅四目对视的那几秒,他眸底藏匿的一潭凉水像是活生生被烧成了沸水,滚得整个包厢温度都徐徐升温。 如果往常是刻意装醉,那这会男人渐沉压下的重力,姜漪多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醉了。 她被他的呼吸烫得双颊没来由地一阵发烫,气息被他带得急促起来。 她吃力地撑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蕴入浓烈,直截了当地就往她心房上逼近。 姜漪被焉济宸居高临下紧盯的目光搞得方寸大乱,瑟缩的同时反手就要推他,“焉济宸。” 可还没等名字叫完,焉济宸酒劲醉上七分,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如汹涌没上的潮水,放肆地侵吞他的理智。 他拥着姜漪的力道越来越紧,整个人的思绪纵然乱麻交缠,却还是依稀能清晰辨认眼前是谁,他低声喊她:“漪漪。” 磁沉微哑的嗓音混着茗茗酒气,磨过耳际,仿佛隐约擦过么么,诱出了沉埋心底的酥麻,还有那几分莫名其妙的悸动。 姜漪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话落的下一秒,融在焉济宸火热气息里的吻就如同凛冽寒冬唯一蹿燃的火苗,顿生燎原狂火般地劈头盖脸席卷而下。 他追着熟悉沁甜的气息,一步步地占据而过。 姜漪先是愣了,而后反应过来骤然的怒气,迫得她只能通过反抗来逃避。 她拼命捶着他的肩胛,他无动于衷,她想抬脚去踹,他却眼疾手快直接制住,让她毫无动弹的机会。 姜漪气不过,找准机会,直接狠狠咬下焉济宸的唇舌。 他疼得皱眉,却依旧没松开她,好似这执着的坚持只为岌待分秒的亲密,想分不能分,彼此烫得快要化在一起。 很快,腥甜的味道漫溢在两人的唇间,厮磨有的疼痛混乱交织在姜漪心间。 她脑海中帧帧划过的景象,无不是前三年里那些由他肆乱引导的生活,理想纵然充盈,现实却毫不犹疑地一秒把她打回原形。 她这段时间的尽数逃离,都在此刻成了无端的笑话。 尽管委屈和难忍无休止地覆重压迫着,姜漪却怎么努力都哭不出来,不知何时起,她好似早就丧失了如此示弱的能力。 姜漪突然累了,突然就不挣了,她望着他的视线渐变空洞,推他的手慢慢地被男人揉在手心,肆意疼爱地摩挲着。 可这不是焉济宸原先设想的画面。 他的姜漪该是有脾气的,该是会肆无忌惮耍性子的,而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冷眼相待的。 难以言喻的纷乱情绪势如狂风骤雨,焉济宸瞬间就慌了。 他眸底繁复充斥的都是对她的渴望,可这层渴望中还额外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姜漪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清透隐约泛着微光的浅眸再不带一丝娇俏,浑然有的仅是疏离。 她被他压着,说出的话却裹刺般地直朝他心窝上扎:“疯够了,是吗?” 焉济宸呼吸微促地低头,原先迷蒙的视线渐变清明,连带明晰的,还有刚刚那步随心所欲导致的后果。 这会的他尝到了恶果。 他想否认,却被姜漪笃定的目光刺穿了所有的底气,仿佛下一秒被会被活生生地架上刑场,等待最终的宣判! 姜漪的话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寥寥几字,潜藏在莫名冰寒的室温里,冻住了他欲要发狂的心跳,连带得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窒息,变得教人狼狈。 焉济宸少有地将脆弱的那面表露在她眼前。 姜漪再心有绞痛,却依旧颤着声,吸了口气,逼着自己继续说:“焉总。”她低声喊他,连连名带姓,此刻都显得分外吝啬。 她嗓音极低,像是刻意为之,就怕割裂不掉被他牵扯出的那抹悸动。 可焉济宸没能察觉,他凝聚精力,只为听清她的一字一句:“我们早就结束了,早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你还不清楚吗?你可以再去找下一个足够听话,足够讨你欢心的人,可那再不会是我。她或许还会比我表现得更好,让你再不会有机会回忆起我。”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到浅显得就宣判了他们再无交集的未来。 焉济宸就这么望着姜漪,寡淡的神情逐渐酝酿出低郁的苦涩。 渐渐地,他连呼吸都产生了无以复加的痛苦,抽丝剥茧地逼他碎尽所有虚假挺拔的傲骨。 而这,并不是话的结尾。 姜漪双手攥紧衣摆,眼见着焉济宸前后骤转的脸色,纵然她快崩溃决堤,却还要逼着自己麻木不仁的那面。 她好声好气地把话说完:“我有奶奶要照顾,我有茵茵要照顾,我还要上学,我还要工作,我根本就没那么多时间去和你周旋。” “你还有未婚妻,她现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开心,可你们终究有结婚的那天,我们的关系就算维系,最终也还是会结束。” 焉济宸就这么撑在沙发上方,寸步不移地盯着她,灼热的目光如是被兜头浇下的冷水泼去了原先的滚烫。 徒留成灰的余烬还在拼命地,不遗余力地灼烧着,他却慢慢归于清醒,酒气随风四散,驱于了无生息。 姜漪就这么一览无余地将他的变化纳入眼底,眼睫不由自主地微颤着,明明她没想眨眼。 千疮百孔就这么在彼此最后交结的烫链上做着最后可怜的注解,火烧烙印,他们终究逃不过。 没到说这些话的时刻,姜漪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居然还会因为未婚妻这个字眼而感到心痛。 可那能怎么办呢? 刚刚她也许还有哭的机会,现在她痛到连感官都在泛酸,却坚决不能哭,她绝不能在这时候懦弱。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两颗肆乱跳动的心脏却遥如相隔天际。 就在姜漪以为焉济宸会就此放手,保有最后一丝倔强地起身离开时,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总能给出她始料未及的反应。 焉济宸缓慢地覆身而下,埋脸在她颈窝,温热地替她驱散着皮肤上的微凉,拿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卑微姿态,低声:“未婚妻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很快就会解除关系。” 这种解释,姜漪听得怔愣。 焉济宸是谁,他可是她眼里天之骄子的身份,家世好,能力强,本就站在万众敬仰的高度,怎么能有低微的姿态? 姜漪想推开他,却力不从心,他压着她,她手无缚鸡之力。 他的步步紧逼只会让她质硬套上的盔甲逐渐在他亲手燃起的火光中被烧化,姜漪心软了,心软得切切实实有了想要自私放弃执着的念头。 可她深知,这不可以! 太多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和他差的不仅仅是时间可以培养出的情感。 他站的高度或许是她这辈子都企及不到的终点,他跑得太快,她追不上他,迟早都会被淘汰出局。 没有能力,她做不到和他并肩,谈再多,那都是徒劳。 无可奈何,姜漪鼻尖酸涩,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闭眼深呼吸后,语调降回原先的冷凉:“你放开我。” 焉济宸闻若未闻,没动半分。 姜漪刚想推他,颈间突如其来的一股濡湿,仿佛这只是他不经意渡出的丝缕温热,意外沾染上了她细腻的颈窝。 光下些微斑驳的水渍,却有如所料地,锋利刺尖般地一把搅进姜漪的心房,她难以道明地呼吸微促。 伴随着冰凉气息的并入,她望着他,眼眶难以自控地开始发烫,潮涌般的情绪统统纷乱无度。 焉济宸先一秒还扶在沙发边上的手,下一秒就搂上姜漪的腰。 他抱紧她,任由彼此每一寸的呼吸都在放肆挣扎,却越缠越紧,他败了,妥协地说:“别赶我走。” 姜漪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扑簌坠落。 才一个月,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焉济宸确实没和姜漪开玩笑。 不过一个礼拜的解决,焉济宸和欧阳婧涟双方就各自发了文件,诉出彼此重塑关系的状态,做回朋友,亦或是相得益彰的合作关系。 而接下来的时间,焉济宸有事出差,就派人守着姜漪直到她兼职期结束。 有几次他亲自来,就算姜漪不理他,他似乎也能自娱自乐地在包厢里把时间耗尽。 结束那天,店长问姜漪:“你在这人气这么高,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你要是能继续留,涨工资不是问题。” 姜漪却没那个心思,最近那两个男人虽没有更进一步的冒犯,但隔三差五的言辞打扰是有的,同事有说,他们很混,先前犯过事。 姜漪觉得烦,厌恶应付,干脆也不想多待。 但在面对店长时,姜漪的态度还是友好婉拒:“谢谢店长,我还是想多花点时间在专业上。” 话到这里,店长也没多说什么,最后结完薪水,姜漪最后一晚工作算是圆满结束。 但麻烦事无论何时,会来的时候,总会接踵而至。 聿清年前的天气,时好时坏,近期接连不断的暴雨,颜色厚而沉重的水泥地上残枝肆乱,满片狼藉。 这会,姜漪撑开黑伞,走下出租车,潮气见缝插针朝衣服里穿梭,她拢了拢外套,步伐却因迎面的冷风渐渐放慢。 从云端直泻而下的滚珠噼里啪啦地剧烈敲响伞顶。 顷刻,天际浓云厚雾积聚,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再度如瀑布降临,欲势将这座华灯初上的不夜城彻头彻尾侵吞殆尽。 回家路上,姜漪走着走着,隐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身后似有若无地总有被人跟着的感觉,如影随形得压迫着她的镇静。 她知道焉济宸有特意请人跟她,但今天这感觉明显不对,每当她回头,闯进她视线的仅有空旷的长街。 难免地,姜漪加快了脚步,余光无意扫到的黑影,步伐也在加快。 她突然慌了,耳畔蓦然空然,像是一种情绪的蓄意挤压,像极了溺水的无力感紧紧将她包围。 姜漪没照常地从那条已经铺盖好水泥的小路直接通向楼栋,而是尽全力往光线通透,能看见人的大路上走。 然而,那两个男人从酒吧一路跟来的耐心,早被这场雨闹得零星残余。 其中一个人酒劲上头,没高兴再姜漪玩这种兜圈转的游戏,他刚想上前,一把拽住她往楼道的方向带。 与此同时,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挡在他们面前,却让他们的意识从理所当然骤转为惊慌失措。 那个想法早就逾越理智的男人突然就不爽了,醉得一掌想挥上去,却被眼前的男人一个反手直接钳制! 而另一端,姜漪没管身后的事,只顾埋头往前走,却在趁机转弯时,“砰——!”的一下猛地撞向了迎面快步走来的男人。 两伞相撞,抖落的雨水,浸湿了彼此的外套。 “过来。” 焉济宸撑着把双人黑伞,一身重而利落的黑色大衣,套在贴身直衬矜贵的黑色西装外边。 他这次出差有点久,都快月底了,才有时间赶回来。 没想,回来的当晚,就碰到了柯杨和他汇报的这个情况。 焉济宸没管外套上的冰凉雨珠,而是一把将姜漪扯进自己伞下,紧紧地搂住她,任由温热的气息暖化她冷到微僵的耳骨。 “吓到了?”他低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爱情是势均力敌,所以后面会搞事业的。 最虐的两章过去了,焉总温柔得我有点不太习惯。(点烟.jpg 第25章 (重修) 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铺天盖地地笼罩而下,姜漪有那么几秒的怔愣。 而将她肆意飘散思绪扯回的,并不是焉济宸惯常搂她的动作,而是那两个男人暴戾相向的无端咒骂。 焉济宸出差在外的这段时间,姜漪从不主动联系他。 考虑到那条酒吧街毕竟鱼龙混杂,夜夜笙歌狂欢后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他不放心她,还是请人跟在她身边。 她拒绝,他却仍由着这个状况继续。 现在看来,好在提前做了选择。 姜漪想退出他的伞,焉济宸没让。 他利落地单手替她落伞后,不言不笑地搂她更紧,不给她额外逃走的空间。 姜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迫得莫名心烦意乱。 她推他,他却一如既往地加深拥抱的力度。 她被他锢得难受,抬手就要挣,不爽地脾气上来,“焉济宸!” “不是吓到了?”这回焉济宸反问胜似平述,愣是自说自话地把姜漪导入了误区。 “听话待着,会不会?” 姜漪意外地没动,眸色含混复杂地看向他。 而另一边,那两个男人被焉济宸的人钳制得不得动弹。 迸发着怒气的视线略过姜漪,直勾勾地全数扎在焉济宸身上。 焉济宸权当视而不见,后续的处理工作全然交给了手下的人。 后续的麻烦这点,姜漪不用再担心。 毕竟焉济宸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不会给对方再留退路。 而焉济宸的处理结果,就是直接揪出了那两个男人最近犯事的证据,一起打包送去了警局。 寒风肆虐的冷天,何续喝了口热水,旋好保温杯,看向对面送上门来的两个男人,难免诧异。 这两张熟面孔,上回放是他放的,这回再来也是他等着。 何续都无奈了,拜托他们:“你俩就不能少给我整点事?” 两个男人吃了瘪,心中闷气积攒不少。 就算再怎么火冒三丈,却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乱说话。 而何续那组的新人这会正忙着密林最新失踪案的调查。 原项目迟迟没出结果,就差死者最后系统的身份鉴定。 原先受阻的调查,在最近终于下来的检查结果中找寻到了线索。 报告的精准核对确实了该死者姓名丛雪。 生前就读聿清大学,出事时研三毕业没多久。 据了解,丛雪生前成绩优异,多次研究项目权重占比高。 另外,她在学术期刊的发表方面也有独占其位的一等成绩。 造就的简历表足够漂亮,应该有很多大企业相继向她抛出就业的橄榄枝。 她却出乎意料地,一概没有接受。 毕业后的那半年,信息表里显示尽数空白。 新人来回翻了好几遍丛雪的简历表,像是隐约的一种机会。 他后知后觉地目睹了一个绩优生步步走上高坛,却又莫名其妙就快速坠落的全过程,不禁惋惜。 “可惜了,多好的学生。” 解决完那两个男人事后的何续走近,“怎么说?” “光是从结果来看,伤口方向基本一致,关节处均无抵抗伤,打捞出来的伤口浅表刮划多,浅口,初步鉴定是自杀。” 新人把汇集的报告递到何续手上。 何续接过,就着文件细看起来。 新人想着既然聊到这了,干脆就再问点额外的:“队长,你不觉得密林那块地很玄乎吗?” 闻言,何续手上翻页的动作滞顿了下。 新人还在继续说:“光是我找过的卷宗,里面涉及密林的命案就好多桩,别说这次的丛雪了,就是之前那个连环爆炸事故,搭上的命就不少。” 其实何续知道新人说的是哪个案子。 当年那个化学厂区的爆炸案就是他主负责的第一个大案,所以他记忆犹新。 不过那个案件,当年查到一半,另一组的人就抢先行给出结果。 领导一夜骤转态度,说是答案既定,由此结案。 何续怎么可能会这么被潦草应付。 他不声不响地独身找寻答案,吃了不少苦头。 可最后还是路数不够,半头半尾地被迫结案。 这件事,不知被谁发现,何续被领导请去办公室喝茶。 再然后,就没了下文。 眼见着新人还想多问什么,何续皱眉,明显不想多聊:“工作太闲了,都有时间聊别的事了?” “回去工作。” 他转身就把新人赶回工作位,一个人闷头看起文件。 而这会的老房子,姜漪完全不知道两个男人被送到警局的事。 她更多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脸色极差的焉济宸身上。 一边是谈茵的来电,一边是闭眼靠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焉济宸。 姜漪权衡之后,还是选择打开车门,下车接通谈茵电话。 就算蓄珠成线的暴雨迷蒙视线,姜漪的余光还是能敏锐察觉到焉济宸岌岌投来的目光。 深邃,沉静。 每一寸目光都镀了温度,烫在她身上。 姜漪想佯装云淡风轻,却还是败在眼睫不经意便有的轻颤上。 谈茵在那边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漪看了眼时间,“姐姐在楼下了,马上上来。” “好。”谈茵未曾察觉什么,还笑着和姜漪说,“那姐姐你快回来,我给你留了个惊喜。” 姜漪被逗笑,“什么惊喜?” 谈茵要保密,偏不说。 聊天一来一往又几句后,电话挂断。 车里的焉济宸就算是隔了副驾的门,似有若无地还是听到了零星几字,如此娇俏又好脾气的姜漪,他已经好久没见到。 这段时间,即便姜漪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却也在赋予拒绝涵义的动作上表露情绪。 彼此之间总拉着条无形的警戒线。 不咸不淡的见面问候,她可以给他,但更多的亲密,似乎都成奢望。 焉济宸就这么笃定地望着姜漪。 皆数不耐都被有意揉进滚烫血液中,沉坠到深难见底的深潭,再寻不到踪迹。 任意妄为早就成了铭刻在他身上的印记。 此刻,他却主动选择褪去这些字眼的束缚,拿出连他自己都从未料想过的温柔。 接连几天的高负荷连轴转地工作。 焉济宸为了能尽早见到姜漪,就连休息也是在赶班机的那八个小时里补过的。 他很累,累到后背泛疼。 被胃痛支配的胃里翻江倒海,仿佛稍不留神,就能侵吞他逼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 姜漪撑着伞站在车外。 明明冷风贯穿天地,她浑然被吹得瑟瑟发抖,却不再想坐上那个副驾。 车里有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更有熟悉的摆设。 姜漪每看一眼,都觉得这些是对她现在得以进退自如的意志的凌迟。 她犹豫几秒后,抬手敲了敲窗。 待到焉济宸把窗降下,她没拐弯抹角,“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感受着男人毫不遮掩的凝视,她顿了顿,耳畔蓦然划过他刚刚地那句 “吓到了?” 如此磁沉含温的话,让她极易失了立场。 姜漪吸了口气,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组织好语言,再说:“今晚,谢谢。” 说完,姜漪就果断移过视线,转身准备往楼栋的方向走。 焉济宸却急了。 即便外面狂风骤雨席卷肆虐,他也想都不想,就开门走下。 任由兜头淋下的冰雨浇湿了他的头发,面颊,及至贴合称身的高级西装。 焉济宸几步就追上了姜漪,一把拽住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就要站定。 那一下握实,姜漪被他掌心融合的自身滚烫和雨水冷凉刺激到,条件反射做出瑟缩的回应。 焉济宸却怎么都不放手。 他握得紧,油然而生的渴望和不舍,尽数被眸底的深情勾勒。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管不顾西装圈点滴落脚边水潭的水渍。 瓢泼大雨洗刷着整座迷离灯光装点的不夜城,同时也轻而易举地就拂去了两人与日渐生的隔阂缝隙。 姜漪被迫四目对视的当下,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尖波澜壮阔。 她撑着伞,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半点想要将他带入伞下的意思。 焉济宸却全然不在意。 他要的,只是现在能够牵紧她,仅此而已。 姜漪深知当下这种僵持是毫无意义的。 她没像往常那样纯粹用反挣的动作表示,而是拿捏稳准冷静,看了眼两个人紧密贴合的手,嗓音不高不低地说:“放手。” 焉济宸不听。 其实比起牵手,他更想抱她。 可他知道,现在不行。 姜漪的干脆离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明晰地告诉他,没有人会永远为他的放肆买单。 除却态度的几番折转,和背后选择悄无声息的保护,他想不到再多能够帮他挽回的办法。 这是焉济宸第一次这么无助。 姜漪又何尝不是。 她原以为合约的到期会给她别样的解脱。 可事实是,她不习惯了。 之前的三年,姜漪早习惯了以苦作乐。 她从厌恶焉济宸狂妄的一举一动,到愿意接受他的各种恶劣脾气,再到最后能颠覆真实,获取嚣张入场券地直接蹦到他头上。 就算姜漪再怎么不想承认,她都逃不过一件事 她其实早被焉济宸惯坏了。 他有很多毛病,也会莫名其妙地翻脸发脾气。 却从没挑过她浑身扎满的灼刺。 他看似冷漠无情。 却始料未及地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在她提出的太多事上,他从未真的拒绝,说过一个不字。 而当下,焉济宸越是这么企企而望地把注意力都凝在姜漪身上。 姜漪满心并添的内疚就越发不可收拾。 她想放弃那所谓的坚持,却又不敢放弃。 数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情绪一股脑全数涌了上来,姜漪鼻子酸了,眼眶莫名发烫。 她试图说服自己,动作先于反应做出的表现却总是真实。 姜漪仰颈的同时,朝着焉济宸的方向倾了伞。 这像极了跨越第一步的表现。 而焉济宸的反应,是他想都没想,就一把扯过姜漪。 把她拥进怀里的同时,灼热的吻落了下去。 双唇久违贴上的那一刻,姜漪眼泪掉下来。 第26章 今夜的风雨越是狂乱呼啸,姜漪的自欺欺人就越发加重。 根本不到三秒的反应,姜漪反手推开了焉济宸。 她猛地抽离开焉济宸紧握她的手,错过男人执着只锁定她的视线,思绪混乱地接连几步退后,把彼此从暧昧的近距生生扯回了安全的边界。 而面颊上所受刺激坠落的扑簌晶莹,早就在这场瓢泼大雨的洗涤中,再不见踪影。 紧接着,姜漪抬眼,意外注意到了那把强撑都难以撑下两个人的单人伞。 她没再管,反手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这一秒,姜漪就算呼吸再怎么发颤,都敌不过满心仓惶致使的失措。 她没再多一眼给焉济宸,丁兆都没有,就反向加快脚步往楼栋的方向跑。 所有喧扰嘈杂都在她脚下步步踩进水塘的清脆声中化为虚无。 姜漪进了楼栋,一路跑上楼,拿钥匙、开门、关门一条线利落做出的动作,甚至都没过大脑。 然而,就在她面对整个客厅的黑暗时,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得仿若跃离了正常轨道,整个人虚脱般的,下意识就找能够借力的长台。 房间里的谈茵听到了外面接二连三的动静,加快脚步地跑到门边,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孩个子矮,得跳起才能够到墙上安置的大灯开关。 “咔嗒”一声提示,姜漪飘远的思绪顿然被迫扯回。 她快速拂去淋湿沾在面颊上的长发,在灯亮的刹那,抹尽脸上的水渍。 所以谈茵仅仅能够察觉姜漪被雨淋透的狼狈,更多被她藏于内里的,小孩捕捉不到。 “姐姐,你没带伞吗?”谈茵没想到姜漪全身都湿了,圈点水珠积聚在衣摆下边,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地。 谈茵愣了几秒,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去洗手间帮姜漪抽了毛巾,递到她手上。 姜漪擦干净手,落手揉了揉谈茵的脑袋,吃力却仍扯出一抹淡笑,附和说:“嗯,今天忘了。” 谈茵虽然年纪小,但这么多年的辗转流离,教会了这个本该天真烂漫度过童年的孩子,早熟的道理。 她真的太懂事了,懂事到每次姜漪落下什么,她都会立刻就从家里找出她想要的。 甚至包括这一次,她以为姜漪没带的伞。 姜漪疲倦地望着孩子跑前跑后还能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跟扎了针一般疼。 她要做的事有很多,所以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和焉济宸耗。 姜漪就这么陷入难能挣扎的困区,叮嘱完谈茵后,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谈茵还没睡。 姜漪走到她身旁,替她掖好小半掉出床位的被子,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谈茵睁大眼睛,丝毫困劲都找寻不到。 她翻了个身,靠得姜漪更近,小小的整个脑袋就这么窝进姜漪身上,瓮声瓮气地撒娇。 “姐姐,我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姜漪捏了下她细腻柔软的脸蛋,被低迷久时支配的情绪不禁上扬。 “我们茵茵真厉害,那姐姐周末带你出去玩,当做奖励好不好?” 谈茵笑弯了眼,脑袋拱姜漪拱得越发起劲。 姜漪手抵她脑袋,把她推回原位,笑说:“好了,现在该听话睡觉了。” 谈茵却还不想睡。 虽然她不知道姜漪最近经历了什么,但多少还是能敏锐察觉到她最近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姜漪虽然性子清冷,但在喜怒哀乐这块的表现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并不是现在如此凡事不咸不淡的淡然。 而且,还有一点,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焉济宸了。 即便谈茵和焉济宸没什么交往,她也很清楚,姜漪只要看到一点和他相关的字眼,就算不痛不痒,都会有违寻常地表露情绪。 于此,谈茵第一次鼓起勇气,低声问:“姐姐,那个哥哥,最近是很忙吗?” 姜漪怔愣地问:“哪个哥哥?” “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谈茵说得谨慎,却也因为不懂拐弯抹角的掩饰,而直言不讳地直戳要点。 她说:“姐姐,你们是不是吵架闹得不开心了?” 这句问话,出乎姜漪意料。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姜漪觉得她和焉济宸的关系向来不得见光,在一起不过是合约利用,谈感情太过奢侈。 而谈茵是孩子,她不该被牵扯进来。 所以姜漪避重就轻说:“没有,我们关系一般,平时不怎么联系。” 谈茵听入耳里,其实不相信。 小孩虽然稚嫩,思想还不成熟,但在看待很多问题上,隐约有了自己的观点。 于此,谈茵只好奇地拿在班上发生的事举了个例子。 “姐姐,今天班上有个男生拿给我一封信,和我说了好多好听的话,但我没拆,现在就放在书包外面夹层里。” 姜漪很意外,笑了:“是情书吗?” 谈茵歪着脑袋看她,也不保留:“应该是吧。” “那不怕姐姐看吗?”姜漪被她天真的模样逗到。 她摸摸她的脸蛋,“连放的位置都说得这么清楚。” 谈茵一听这话,笑呵呵地摇头,“不怕。” 姜漪感受到了“不怕”这两个字更深层次的信任,却也被谈茵如此毫无遮掩的情绪传达而惊讶。 成年的世界似乎总是伪善更多,她总怕被别人察觉深里,所以要装得云淡风轻。 以至于装得久了,就真的不在意了。 尽管这只是蒙蔽自身的巧诀。 姜漪给出沉默反应。 谈茵却继续在说:“那封信,我不想拆。” “为什么?”姜漪好奇。 谈茵小声说:“我不是很喜欢他,所以我不想拆,拆了感觉会很麻烦。” 说到这,谈茵笑眯眯,也不怕脸皮薄丢人,又补充:“姐姐,要是是我喜欢的男生,我一定马上拆,奶奶和我说过,喜欢才会给机会。” 姜漪一听,就知道那话里的“奶奶”是老太太。 她笑了,老太太总喜欢说这种句子,谈茵这倒也算是活学活用,都和她说起来了。 其实谈茵用的这一招还真是老太太教的,不过不是活学活用,而是用自己话去套姜漪话。 老太太说过:“你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嘴硬脾气硬。她说的话,别都信,十句里面能有六句是真的,那就了不起了。” 谈茵记性好,什么都记得,包括姜漪之前看电视,明明不开心,说没有;还有前一个月,多少个晚上,姜漪总是心不在焉地坐在窗边看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问了就说是在玩手机。 又不是看视频,怎么半天都不动手指,页面还停留在聊天界面。 谈茵原先还不理解老太太的话,但要事实真摆到眼前,她立刻就领悟了。 聊到这,谈茵才小声问:“姐姐,那你喜欢那个哥哥吗?” 姜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喜欢。” 这话太过直截了当,像是潜意识里从始至终就维持不变的答案,就连姜漪听到的刹那,都莫名怔愣。 空气在某一瞬有了凝滞时的窒息味道。 谈茵就这么望着姜漪,纯澈清亮的双眸照透了她这一刻难以道明的错愕。 谈茵也没能从讶异中迅速抽离,“姐姐,你回答得好快。” 姜漪感受到了一丝无力,眼前仿佛一秒又浮现了刚刚楼下发生的那幕。 她抬手,轻碰早已微凉的唇,宛如只要停滞在回想那刻,唇间就似有若无地还能弥留他的气息。 像极了无形施加的瘾,她被他细微牵连的心思,在这冰天冻地的寒夜,覆上层薄却难破的冰封。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 姜漪没继续聊下去,替谈茵拢好被子,关灯就走了出去。 而当她走到自己卧室的窗边,不经意再往下看时,焉济宸的那辆车,还在楼下。 他守着她,没走。 警局那边关于丛雪的调查一出,聿清大学这边也不安顿了。 不知是谁背后操纵,网络的各种报道叠加而来。 莫名其妙的矛头,都对准了丛雪在聿清大学当研究生时,频繁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调查显示,丛雪有重度焦虑情况。 而通过先前和她走过交流的同届反馈,丛雪虽然成绩优异,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工作室里时常会有情绪低落的疲惫感。 话里十有九句都是活着好累,解脱未必不是件好事。 后台找到了丛雪的微博小号,而上面基本都是负能量的句子,像是一定程度的发泄,又像是一定意义的求救。 可事实是,她这个账号的评论底下。 除却良知犹存的网友的鼓励和善辞,还有不少举着键盘,催她别没事找事,活着又不可能天天开心的,那种所谓看透真谛的网友。 更过分的,是被负能量搞得不爽,直接开骂让她要走就走的脏话。 隔着网络,太多的嚣张气馅都在无以复加地迅速燃烧,往往一词一句都可能会成为压垮精神的最后一股重力。 这点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谁都得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但这一点,在网络世界总能被肆意忽略。 不知道是侵犯到了谁的权益。 很快,大家对女孩早逝生命的惋惜就被带歪风向。 营销号背后的扒皮人肉把丛雪生前经历的那点账都翻了出来。 除了换男友换得频繁;多次因不合格被退稿,被导师约谈;还有多张周末时段坐上豪车的照片,统统暴露在网上。 那些自以为客观实在傍身的恶臭网友,就开始新一轮的攻击,眼也不眨地吃着人血馒头,痛骂这小姑娘私生活不检点。 他们秉持着丛雪不好,搞成这样肯定是自己作的,根本不值得同情的“凛然”态度,义正言辞地给逝者戴上一顶又一顶虚伪的高帽。 眼见着网络事态再度没入严峻,何续那边的调查一刻都不敢放缓,只因为在解剖检测,丛雪身体里剖出了一枚细钻,还有血液检测超标的一种化学物质。 要是没这枚细钻,丛雪一案就会被判定为自杀。 但这莫名其妙出现细钻,太过不寻常,更何况还有化学物质,警方那边瞬间神经绷紧,不敢怠慢。 与此同时,聿清大学自发形成了一个论坛,上面有针对丛雪这一事况做出的分析。 po出的照片依照时间分段,紧排长队。 而不知怎的,这些照片里,突然多出了一张远处看去,姜漪的背影照。 旁边焉济宸的豪车车牌被马赛克涂掉。 而就着视线偏差,焉济宸那会正转身,隐约能看到的,只有他的一双手。 彼时的时誉集团,焉济宸刚开完项目进展会,准备动身去旁市参加博览会,却意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焉家握有话语权的,焉铭迦的生母,徐冯清出现在时誉的大堂,一改往日的冷脸相向,反是态度颇好地迎上一抹笑。 焉济宸其实早就脱离了焉家的束缚。 就连焉父,焉继怀的手都够不到时誉,管不到焉济宸身上,更别说徐冯清。 焉济宸虽姓在焉家,但这些长辈根本没有实在地管过他。 当年,焉济宸被接回焉家,战战兢兢地长到读书的年龄,焉继怀就二话没说,直接把他送出了国,像是摆脱麻烦一般。 从那之后,焉济宸每个月能领到焉家打来的生活费,却极少能看到家人,无论是他的毕业典礼,还是后来回国的接风洗尘。 重要日子陪在身边的,只有别墅里雇佣的阿姨。 焉家上下的关系,对外越是和谐圆满,对内越是分崩离析。 不过焉家对焉济宸的多年放养,也让他在回国前,就学会利用钱资的铺垫,让时誉从原先虚妄的空壳变成了实体的存在。 这一点,是焉家人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再到后来和欧阳婧涟的约定,更是出乎焉家人意料。 焉继怀震怒,当晚进了急诊室,徐冯清气红了眼,而偏偏那个本该和欧阳婧涟订婚的焉铭迦,无动无衷。 欧阳婧涟就算演戏,都没能如愿捕捉到焉铭迦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这场赌局,她赌输了。 可合约已经敲定。 事已至此,两个人干脆将错就错。 如果不是欧阳婧涟提出的条件能让焉济宸在短期内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根本不会考虑她。 欧阳婧涟曾经和焉济宸说过一句话:“如果真的出现了你爱的女人,这份合约你会后悔的。” 焉济宸却说:“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可事到如今,焉济宸却发现是自己错了。 前二十八年没有任何观众的戏幕,谢了就是谢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但这并不代表未来那几十年依旧如此。 他和姜漪签的那份合约,早已里外不一,就焉家的知情渠道,不可能还能瞒更久。 不过焉济宸并不介意,一如既往地冷然相待。 徐冯清这会就算踩着高跟鞋站在对面,多年浑然蕴养的矜贵气质也被焉济宸一压再压。 两个人的同框,根本不像关系密切的母子。 比起母子,似乎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焉济宸不想浪费时间。 徐冯清自然是免去了虚假无用的开场,有事说事:“最近的那场艺术品拍卖会,你爸希望你能和婧涟一起去参加。” 焉济宸只说:“时誉也接到了邀请函。” 尽管他没想去。 “那参与的身份不一样。”徐冯清似乎最近日子不太好过,说话的态度从原先的坚决冷漠,置换到了当下的微含求意。 没等她下一句话出来,焉济宸就明明白白地给出拒绝:“有这时间,不如去做焉铭迦的思想工作。” “什么意思?”徐冯清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却还是不太想信。 焉济宸不想在工作聊太多的私事,况且他没那个必要去再插一脚。 于此,他言简意赅说:“欧阳婧涟,欧阳家独女;纪欢,纪家独女,明明都是独女的身份,怎么在焉铭迦的事上,欧阳婧涟不行?” “是因为和我扯上过关系,所以避之若浼?” 焉济宸这话太过犀利,直往徐冯清真实想法上戳。 她再拿不出端庄的笑,尴尬地停留在原地,似乎开始后悔今天心血来潮的见面。 而焉济宸说这些,听上去像是在帮欧阳婧涟说话,但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并不是假的。 徐冯清就算再看好欧阳婧涟。 就因为这么多年所谓的“合作”,她就会退而则其次地选一个不及欧阳家实力背景的女人。 她看不惯焉济宸是事实,但不能明面表露过多。 焉继怀对焉济宸的生母想忘不能忘。 焉继怀每看一眼焉济宸,都会记起那女人温婉娇媚的模样,偏偏世事难料,如果当年不是为了生焉济宸,那女人根本不会事故身亡。 所以一定意义上,徐冯清似乎还得“感谢”焉济宸。 要是没有他,她所谓风光华丽的家估计早就破碎残缺。 但徐冯清至此终年都不会感谢。 她恶心焉济宸的存在,甚至厌恶他,厌恶到要把他扔到国外,才能满意地长舒出气。 而这些,都会永远埋在她心里,直到根烂。 今天的徐冯清,还有一件事,她必须要找焉济宸说:“另外,你徐叔叔最近等着升职,什么时候有空吃顿饭?” 焉济宸心底早有了选择,“焉家的局,我会参加?” 徐冯清脸色渐渐转差。 这出不欢而散,最后依旧由焉济宸收尾,“欧阳家的事,以后都和我没关系,我不想听更多。” “至于欧阳婧涟,”说到这,他逼近了步,威慑的目光扫过她的惶然,才继续说,“后面是欧阳家。” 焉济宸自知不是个好人,但却额外地选择帮了欧阳婧涟一把。 为的不是别的,而是她帮过他,在认清爱上姜漪这件事上。 焉济宸参加博览会,当天来回。 但他没想到,再回来时,会看到柯杨发来的视频,是姜漪在校办公室和徐起鸣对峙的场面。 期末,大作业成绩出来,姜漪那份原定三稿90分的设计数据,最后经过徐起鸣最后一手,敲定分数指向性极强地正好卡在59分。 不多不少,就差一分及格。 这摆明了就是刁难。 但凡隔岸观火的观众,都在私下嘲笑姜漪这回是真引火上身,烧了自己一身抖不掉的灰烬。 徐起鸣是谁? 但凡被他打到不及格的,都是学习态度极差,很大可能会被卡毕业的人,所以数量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背到家的,会入选。 姜漪平时在学校名声就不好。 就因为她长得漂亮,成绩还好,那些格局小又见不得人好的人,在线挖出了她的家庭背景,一个劲地抓住坑就吐槽。 嫉妒心蒙蔽双眼后,姜漪被骂的话从来都是多过夸奖言论。 大学这样的小型社会,最会容纳的就是闲言碎语。 不过姜漪向来把这些屁话当成耳旁风,爱答不理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但就是这样看似不敢反击的择选,给了那些无脑智障喷子更多施展的机会。 这次的被卡成绩就成了一次要点。 姜漪这边拿着大作业和徐起鸣对峙,论坛那边一把八卦谩骂的火就如火如荼烧了起来。 不少人笑她惨,装出来的学霸人设终究有翻车的那天,该背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但这其中,只有姜漪知道实情。 徐起鸣把看戏的学生赶出去没多久,大课间休息结束,大家一哄而散,各回教室上课。 姜漪依旧不远不近地站在门口,全程和徐起鸣保持距离。 最后还是徐起鸣主动靠近。 他笑着走到她旁边的烧水台上,灌水烧水动作做得流畅,就连低语说出的话,都裹覆着站在高端睥睨会有的不屑。 “小姑娘,有时候看不准人,老师不怪你。” 姜漪瞧着他那副样子,越看越恶心。 就在徐起鸣下一步试图伸手的时候,姜漪面无表情地退后,先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依旧维持礼貌。 “抱歉老师,如果是我学业不精,达不到您的要求,那为什么先前几次,您都不提?我按照您的要求进行修改,最后出来的成绩怎么会都达不到及格?” 徐起鸣不急不缓:“我刚刚应该给过你理由了。” 姜漪冷笑了。 就在徐起鸣还想继续说什么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一股重力从外推开。 焉济宸从外面走近,意外地,只有他一个人。 从头到脚修饰的精致,他一身利落干净的黑色西装,快步走近的同时,几近发闷的空气里袭来清爽的男士香水味道。 是熟悉的味道。 姜漪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短暂几秒的愣神,她差点忘了自己当下尴尬的处境。 然而,焉济宸这趟的目标就是姜漪。 他早就警告过徐起鸣,脑子放清醒点,别乱动不该动的。 这么看来,徐起鸣显然是当他话为耳旁风。 焉济宸根本没给徐起鸣反应的时间,视线给了姜漪,话却是对徐起鸣说的。 “徐老师,看来是真的想一物换一物。” 第27章 穿堂的寒风迅疾地席卷过整间被空调热气覆盖的办公室,刮走了大半对峙而生的嚣焰气。 焉济宸就这么站在姜漪身前,不偏不倚的站位,隐然说明了一切。 徐起鸣先前多少听闻姜漪和焉济宸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想来那不都是虚传,现在看来倒真像是事实。 有时候,人有软肋可不是件好事。 然而露出的表象上,徐起鸣拿捏得当,步履渐稳地朝后靠了步,倚在半侧花盆搭着的方桌前,似笑而非地低头抿了口热茶。 “焉总,这是什么意思?” 焉济宸没和他拐弯抹角,说出的话直撄其锋。 “徐老师现在不该忙预备晋升的事?还有闲心和学生周旋喝茶,难道是这次晋升太过稳妥,就相信万无一失了?” 这话挑衅涵义太重,徐起鸣一时之间觉得这手里的茶简直烫手,喝不下去。 他笑了笑,含糊言辞:“焉总这不来一趟,我都不知道我这学校的消息能有这么灵通,还能传到时誉这大集团去。” 焉济宸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只抽起姜漪的作业,从头到尾扫了遍。 就他的专业知识,完全够看徐起鸣给她画出的问题点,看似专业,说白了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搞学术这块是该精益求精,但一份期末大作业,用研究生甚至博士生所需考虑的要点去约束一个本科生,未免太过。 姜漪还没到那个水平,没法用专业知识去反驳徐起鸣,这不代表焉济宸不可以。 他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徐起鸣听着焉济宸流利惯畅到揪查不出一丝漏洞的问话,顿然凝噎,头一回这么被人学术压制在脚底。 这事,就连刘仲廷都不敢干,不敢多话,焉济宸就这么给他挑出来了。 徐起鸣原以为姜漪的服软是迟早的事,毕竟像焉济宸这样的人,就算短时间内会保她,不代表会一直保她。 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懂,更何况是商业世家这种大环境里抛出的爱情。 可就是肆意妄为的猜测,徐起鸣漏了一件事。 焉济宸这人年少时就离经叛道,不听从严,所以骨子里叛逆而生的桀骜,是这辈子都没法磨灭的。 他的场,就是他的场。 徐起鸣现在是仗着背后有那堵厚重的靠墙,丁点不见惧怕地放稳茶杯在桌上,走近几步到焉济宸面前。 他皮笑肉不笑地偏头睨了眼姜漪,蓦然笑说:“那如果我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学生学习态度不好,要给59分呢?” 焉济宸没动手,也没怒。 这会的他看着比平时都要冷静,像是疯狂隐忍着什么情绪,就等着最终爆发的那一刻。 当着徐起鸣的面,焉济宸直接牵住姜漪的手,十指交扣地密密嵌入,逼走彼此手缝间的最后一缕空气。 他丝毫没隐匿他在这事上该有的威胁态度。 “那就一物换一物,我满足你。” 说完,焉济宸直接牵着姜漪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徒留寒风肆意滞留在如上冰封的办公室。 徐起鸣莫名心凉了大半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似乎是真惹错人了。 而另一边,姜漪跟着焉济宸出了学院楼,就被他当众硬性带上车。 焉济宸怒火如潮,这次根本没管姜漪的反力挣扎,直接重力甩上后座车门。 “嘭——!”的一声重响,把接下来这场矛盾的气氛推升到至高点。 “开车。”焉济宸直接和柯杨说。 柯杨早在两个人上车后,就利落地锁了车门,所以姜漪现在就算想下车,也掰不开上了锁的后座车门。 同校那些热爱八卦的人就这么围堵在马路长道上,有举着手机的,也有埋头编辑信息的。 一瞬间,网络的流通,姜漪更是被推上了学校论坛的话题热点。 但这些,都不是姜漪现在关注的重点。 柯杨踩下油门后,车已经缓缓朝校外开去。 姜漪怒不可遏,和焉济宸无论说什么,他都当耳旁风。 她气得直接用力地掰着门把手,可就是丁点反应都没有,她真的上火了,书包反手就朝焉济宸的身上砸。 “我让你放我下去!你耳朵是不是聋?” 焉济宸甩手就把她书包丢进副驾的位置,没接她的话,反是淡声说:“你在我这里,想怎么耍脾气就怎么耍脾气,我惯着你。” “怎么一到别人面前,就要吃亏?这难道也是我惯的你?”他说话的语气太淡,以至于姜漪根本难以察觉他此刻的情绪。 姜漪被他说得一怔,那股萦绕不散的怒气像是从源头处被悉数瓦解。 可她早就说服自己,在他面前,她就该有离开时的决绝。 现在如此难以言喻的分崩离析,莫名让她烦躁。 姜漪强忍着,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不需要你惯。” 明明深眸暗流涌动,焉济宸表面上,却只是无奈地叹息了声:“漪漪,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姜漪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那默认的态度像极了答案。 焉济宸没像往常那样,拿出极端的反应,而是接受现实般地,和柯杨说:“送姜小姐回家。” 柯杨却迟疑了:“可是老板,医——,” 后面的话,柯杨根本没来得及说完,焉济宸就利落打断,又重复了遍:“送姜小姐回家。” 柯杨没再多话:“是。” 但姜漪是明眼人,一眼就发现了焉济宸闭目养神时不太对劲的神色。 就着经验,她犹疑好一会,终是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冰凉和滚烫的激烈碰撞,顿时灼到她指尖瑟缩退后。 可就在姜漪准备缩手时,焉济宸睁眼,反应敏锐地半空截住了她的手,细密地摩挲在掌心。 仿若来之不易的惊喜,他眸底忽然闪过一丝流光溢彩。 这一刻,焉济宸的眼神里容纳的涵义明暗半掺,却被更多的希冀取代。 他生硬地重新牵紧她的手,低声想喊她。 姜漪却没给他机会。 她直截了当地问柯杨:“本来是不是要去医院?” 柯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后视镜望了眼后座的焉济宸,他明显不想说,但姜漪要听。 最后,柯杨两头都难,没有办法,只好应声说:“对。” “那就现在去医院。”姜漪就算再气,也不可能拿焉济宸的身体开玩笑。 他会发烧,大概率还是那晚淋到的雨。 然而,这一幕,落到焉济宸眼里,果断成了她对他露于言表的担心。 像个久时乞讨,终于拿到糖的孩子一般,焉济宸满足地笑了:“你在担心我。” 姜漪睁眼说瞎话:“我没有。” “你就是在担心我。”焉济宸向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姜漪这样的表现实在再明显不过。 姜漪不想和他再多纠缠,用力也要甩开他的手,偏偏焉济宸握得紧,容不得她甩开。 姜漪心烦意乱,瞪了眼他,“我说,松开。” 焉济宸不管不顾,“我是病人。” 姜漪不想理他,却又因为他寥寥的“病人”二字而再没了反驳的理由。 直到最后到医院,焉济宸都没松开姜漪的手。 凛冽寒风下,两颗狂乱跳动的心脏似乎再度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在慢慢靠近。 门诊部,焉济宸就这么牵着姜漪往里走。 可当姜漪刚帮他挂好号,一抬眼,意外捕捉到了来往人群里,推着张轮椅往里走的陆柏淮。 轮椅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欧阳婧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多更! 宝贝们元旦快乐!2021我们继续一起快乐! 第28章 似乎是敏锐给以的反馈,错过几重人群,陆柏淮抬头,毫无偏位地和姜漪撞上了视线。 那一刹那,冰寒的空气像是“呲”的一声,混进蹙燃的火苗。 一丝一缕,渐烧成火,短暂几秒的对视,就把深埋未知的那些关系抽丝剥茧般地烧出表面。 轮椅上的欧阳婧涟也注意到了缴费区的姜漪和焉济宸,原先唇边浮现的淡笑不深不浅地被迫定格。 她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们。 然而,现实的精彩远高于想象的局限。 陆柏淮试想过欧阳婧涟和焉济宸了断结束的画面,却没能料到,两方不约而同炸出消息,根本没走长辈那一圈。 无论是欧阳家,还是欧阳家手下的所有产业,在这个消息爆出的当时,统统乱作一团。 尽管后续,无论焉家,还是焉济宸个人,都持以歉意,欧阳婧涟硬着头皮也得回家。 按理,她必须拿出解释。 可话到嘴边,欧阳婧涟选择第一次抛却所谓的世家枷锁,勇敢地说出心里话。 “我早就说过,我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安排,我早就有喜欢的人,是你们看不见,现在我只是及时止损。” “我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但就你们现在这些话,是我不配结束还是你们觉得这次完了,焉家的长辈就再不会拿正眼看我?” “啪——!”的一声清脆重响。 欧阳婧涟结实地挨了母亲的巴掌,脸烧红得顿时在火辣中渐变郁红。 可她丁点都不后悔,倔强地就算眼含泪光也要抬头挺胸地再从欧阳家的公馆走出去。 她欧阳婧涟是死脑筋,掉在焉铭迦那棵树上出不来,那至少也比拆散别人爱情来得有道德得多。 巴掌是那晚打的,脚伤也是那晚有的。 欧阳家门庭纵深,陆柏淮平时就很少回家。 再碰上这次欧阳婧涟说结束就结束,整个家里除却奢华打造的装饰,就是乌烟瘴气的低迷气氛。 欧阳婧涟被关在房间里反省。 也就是那一晚,她的叛逆在夜风中肆乱萦绕。 向来按部就班的欧阳婧涟,这次是真的想都没想,就选择从二楼阳台上往下跳。 夜深人静,她直接奔去了陆柏淮那。 这才有了现在医院换药的一出。 这会,欧阳婧涟光是从陆柏淮铁青的面色上就能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尽管从小到大,陆柏淮脾气好到真正动怒次数屈指可数。 欧阳婧涟不想把事情闹大,转身抬手就是拉住陆柏淮,摇头示意说:“哥,先去换药。” 陆柏淮吸了口冷气,试图平复情绪,却在舒气的那一秒,再克制不住汹涌漫上的盛怒。 他正要转身,欧阳婧涟心脏重跳,眼疾手快地就是抬手抓住了他,两只手共同覆上的力道,一齐欲要拖住岌待爆发的陆柏淮。 欧阳婧涟也急了。 这事本就和焉济宸没关系,陆柏淮现在是陷在困区,想把新账旧账一起和他算了。 来往人潮中,欧阳婧涟紧紧地抓着陆柏淮。 她根本来不及去顾另一头姜漪和焉济宸的情况,只在努力平息下一秒就极有可能被挑起的对峙。 “哥,你别冲动,现在先去换药。” 陆柏淮也是有底线的,焉济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一踩再踩,他给他面子都算是浪费。 所以即便陆柏淮先听了欧阳婧涟的话,带她去换药。 焉济宸欠的那笔账,他今天也要和他算算干净。 另一边,姜漪眼见着陆柏淮隐忍好一会,最终推着轮椅,带着欧阳婧涟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 虽然在碰到的当下,陆柏淮和欧阳婧涟认识这件事,姜漪难以置信,但没有纷争挑起,她心中莫名悬起的忐忑轰然坠落。 焉济宸全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的冰凉不锈钢凳上,面不改色地盯着姜漪看。 他惯常该有的情绪一概不见,反是全身注意力都停留在姜漪身上。 整个人如沐春风,就连沉黯的双眸都跃动着耀熠光色。 姜漪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刻意收敛好脾气地走近,居高临下看他,“看什么?” “看你。”焉济宸眼也不眨地说,“漂亮。” 姜漪很不给面子地没搭理他。 她把单子塞到一旁看戏也不敢插话的柯杨手上,指了指大概的方向后,言简意赅地说:“都准备好了,送他去看医生吧。” 柯杨点头。 这话显然是要走的意思,焉济宸眉宇微皱,眸中的微光在渐渐消退。 姜漪才不管他,转身就打算上楼去看看老太太。 但刚迈出一步,她的手腕就被他滚烫的掌心牢实地牵住,他不让她走,拽得她连连退后,耍脾气似的说:“去哪?” 姜漪挣了挣,没成功,“我去看我奶奶,你松开。” “不松。”焉济宸好不容易捉到姜漪,不可能任由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我现在很难受。” “难受你去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姜漪被他拽得疼,那股憋了好久的炸脾气算是腾地一下就窜上。 焉济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仅不松手,还反向地把她扯得更近,“找你,我就不难受。” 姜漪觉得他就是脑子被烧坏了,没给好脸色。 一旁的柯杨跟了焉济宸这么久,就没见过老板吃瘪的模样,强忍的笑难免抑制不住,倏然间就似有若无地飘进空气。 焉济宸察觉到了,方才展平的眉又皱了几度,转向冷眼看他。 柯杨被盯得如芒在背,收敛没再笑。 姜漪望着他们这一来一往的眼神交流,头疼得不行。她甩了甩焉济宸牛皮糖似的紧黏的手,最后还是没能走开,陪他去挂水。 挂水区,姜漪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她想着焉济宸这会正好在补觉,就和柯杨打了声招呼,要去看眼老太太。 只是没想,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匆匆走来的陆柏淮。 陆柏淮本想去找姜漪,同样没料她会这么刚巧出现,正中了他的意思。 四目对视的那一瞬,姜漪的那双浅眸太过清澈,像是无形的刺激。 陆柏淮深埋多日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地全数涌了上来,不动声色便放肆地占据他的理智。 一丝一缕交缠进冷风的呼吸,无不在提醒他无论是姜漪,还是欧阳婧涟的事,她们做决定时总是决绝,他根本插不了手。 这一刻,陆柏淮感受着悬积已久的无力,根本就没多冷静思考,反手直接把姜漪拉进了旁边无人的楼梯间。 “砰”的一声,开合门关。 外道的皆数喧闹都被厚重的两扇高门屏蔽在外。 独留两人的空旷楼梯间,一高一低,彼此挣扎着漫溢的气息渐渐被低冷的空气浸润得清凉发寒。 陆柏淮的眼神却是炙热,滚烫得锁定在姜漪身上,盯得她不得动弹。 就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混掺在视线之间,姜漪莫名心慌起来。 陆柏淮在她心里的形象向来都是温文儒雅的。 姜漪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第一反应,她想到了合约到期前的焉济宸。 自从上次欧阳婧涟骗他说摔伤,要他从餐厅赶回时,陆柏淮就该猜到后续的发展。 平时惯常站在他那边的欧阳婧涟,第一次选了对向站位,和他直截了当地提醒说:“哥,如果得不到,那是不是该提早放弃?” 陆柏淮当时还抱有侥幸心理,对欧阳婧涟说的所有劝话都置之不理。 直到他看清,前面整整一个月里,姜漪摆出的强颜欢笑,和各种被动承受的情绪支配。 他听说他们分开,却不敢说服自己,姜漪仍无法摆脱的,以焉济宸为中心的喜怒哀乐。 这场局,还没开,他就已经输了。 那次过后,他有单独找过姜漪,想重新表明心意。 但就是话说得涵义隐晦。 该点到的,他说了;该再进一步的,他尊重她,没继续。 可谁能想到,姜漪从那之后就有意保持距离。 多次避开的态度不是躲他是什么? 陆柏淮就是弄不懂,焉济宸究竟哪点好,值得姜漪和欧阳婧涟都站在他那边? 人一旦驻足原地,或是选择倒退,就极易面临深陷难逃的泥淖。 陆柏淮现在就处在这种境况。 他低头望着目光微蕴失措的姜漪,脑海里一度就此划过自私的想法 他帮了她这么多,难道连和她谈场感情都没机会吗? 他有本事帮她照顾好老太太,更有本事帮她照顾谈茵。 无论是本职,还是欧阳家的背景,他都能让姜漪未来过得一帆风顺。 到这,焉济宸又算什么? 论身份,他陆柏淮名正言顺;论实力,他半点都不比焉济宸差。 姜漪选他,不就是更理智的选择? 陆柏淮越想越深陷泥泞,不枉不顾地执着在快速确认姜漪心意这点上。 他头一回硬气地抓住她手,任她挣扎都不给退避地接连靠近,开头就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姜漪怔愣,却也被陆柏淮一秒戳中想法。 但她没说实话:“陆医生,我该去看奶奶了。” 陆柏淮静默几秒,倏地笑了,笑得微凉,就连喉嗓拖出的话都夹杂着少许的无力:“你知道我和欧阳婧涟的关系吗?” 姜漪的眼睫被陆柏淮微重的热息拂得微颤。 她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这都和她没有关系。 姜漪自知没那么多能力去插手别人的事,更何况是男女之间的事,她就更没必要放心思。 但陆柏淮下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原先所有的虚设:“她是我妹妹,亲妹妹。” 姜漪顿然愣住了。 这个消息太过爆.炸,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消化。 所以,欧阳婧涟是陆柏淮的妹妹,而欧阳婧涟和焉济宸先前还存在关系,那她…… 姜漪神情慌乱无度。 陆柏淮这么帮她,她却还在一味地以合约为前提,做着那种根本和道德不沾边的事情。 姜漪从没这么恶心过自己,逐渐失去冷静。 但就是这番恶心,很快就让陆柏淮在这场言论博弈中拔得头筹,姜漪的表情足够震惊,那就达到了他想看到的效果。 陆柏淮继续在说:“我和你说这个,并不是为了强调什么,而是想告诉你,那是婧涟自己做的选择,与你无关,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 可他话还没说完,姜漪就不想听了。 她猛地挥手抽离开他的施力禁锢,下意识就是连退几步,拉开彼此间的那点微妙距离。 姜漪抬头流露的神情难忍地划过歉意,却也仅仅停留在歉意。 她内心在纠结,却不妨碍她判断后做出回应:“抱歉陆医生,我想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可能。” 陆柏淮料到会有这个回答,一成不变的淡笑,仿若和从前那个温柔到分寸自守的陆医生毫无二致。 偏偏姜漪太会划清界限,他再能保持的状态,都被她敲击得稀碎。 陆柏淮呼吸渐重,犹带着不甘,少有地拿出急迫的那面,“是不是因为焉济宸?” 闻言,姜漪被逼无奈地闭了闭眼,握拳感受着耳畔渐促的气息,慌张之余紧锁的眉头仿佛是在努力寻找答案。 如此无解的答案,明明她不该说。 可不出几秒,她就确认了:“是。” 是因为焉济宸。 太过笃定的回答,简直是沉降而下,再难辩驳的结果宣判! 陆柏淮突然就彻消刚才岌待迸发的盛气。 他苦笑地投落目光在姜漪身上,质疑般地发问:“为什么?” 话落的那一秒,姜漪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没再看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怕在他漆黑的眸中看到自己表露出的那抹光亮。 焉济宸究竟在她心里占据到什么地位,姜漪到现在都没法描绘清楚。 可她唯独清楚,陆柏淮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她能确定答案,仅此而已。 姜漪不想再聊了,她想离开。 可陆柏淮还想听那个问题的答案。 彼此僵持不下时,姜漪电话响了。 是焉济宸的电话。 尖锐划破对峙到几近凝滞空气的提示音,锐利锋芒灼刺,仿若明灯照透了他们浑然被阴霾笼罩的心。 姜漪再难遮掩浮于表面的异样。 她的手机铃声太响,迎来的不仅仅是这通喧杂连天的电话,还有门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姜漪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手机上,这是她现在离开的最好理由。 同样,她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姜漪没想到,当她接通电话,推门走出的时候,焉济宸会等在外面的长廊里。 男人的左手背上还有没摘去的止血平口贴。 他疲惫地半倚在墙上,手机贴合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目光却是随着姜漪站位的变化而变化。 陆柏淮跟着姜漪从后面走出,似乎也因突然出现的焉济宸而怔愣多秒。 姜漪明明算好了挂水该有的时间。 而焉济宸会现在出现,无非是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没挂完就直接上来了。 焉济宸的脸色太差了,眼下因熬夜残留的乌青和整个人漫溢而散的颓然都让姜漪没来由地怒气说来就来。 他简直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思及此,姜漪根本连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走上去扯着他的手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可焉济宸没顺她意。 他回扯的力道迫得两个人就这么滞留在原地。 顷刻,暖黄的光线从窗柩攀沿而进,照在当场三个人的身上,勾连出长度不一的三道暗影。 其中,有两道是交相叠加的。 焉济宸身影颀长地挡在她面前,神色混掺质疑地望着她,还有余光扫过神情复杂的陆柏淮。 姜漪本就没做亏心事,自然经得起他这番打量。 但打量过后,她只问:“还走不走?” 焉济宸没给回应,纯粹是抬头看着走近的陆柏淮,早有准备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们谈谈。” 第29章 这句“我们谈谈”,原来并不止于言辞表面的谈谈。 姜漪最后还是被早就等在一旁的欧阳婧涟拖在了楼上,没准跟着他们两个一起下楼。 她原以为是她不该听的话。 但她不知道的是,惯常脾气温和的陆柏淮,在走到医院中层特设的凉亭花园里,会连半点预兆就没给,直接转身挥拳打上后面的焉济宸。 这一拳,陆柏淮根本就没收敛,挥到焉济宸整个头直接偏了过去。 可异乎寻常的是,向来居高临下,凌驾在他人之上的焉济宸,这次破天荒地没有反手。 这很奇怪。 因为陆柏淮在下这一拳前,早就做好了同样被还拳的打算。 他自知自己打不过他。 据陆柏淮对他的了解,焉济宸当年中途回国的一段时间里,叛逆嚣张的本性不变,动辄就闹出人尽皆知的群架。 焉家恨铁不成钢,又不能撒手不管,生怕惹得外人笑柄。 故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焉家但凡公众露面,都没有焉济宸的身影,问及近况,只说在闭关学习。 可唯有他们那个圈子,知道焉济宸是被长辈送进军营训练,磨炼意志。 他们想借此把焉济宸那身锋利棱角全都打磨干净。 偏偏焉济宸滚烫血液中流淌的叛逆因子在逆境中比作绝唱,他不可能选择妥协,逆向而行才是他会给出的终卷答案。 那趟训练,不仅没让焉济宸收敛半分锋芒,反是给了他亲手改变自己在焉家举步维艰境况的一步巧棋。 所以时至现在,陆柏淮这一拳算是做了开场,“婧涟的事,你给抱歉态度,不负责任;姜漪那边,你迟迟不放手,自私自利。” 就在这话落下,焉济宸抵住被打得发麻酸痛的腮边,单手擦去微溢嘴边的血渍,腥味的刺激在唇腔开始肆意蔓延。 这一拳,如果算是对欧阳婧涟的利用,他无话可说。 但在看向陆柏淮的下一秒,他欲要挥来的第二拳,焉济宸眼疾手快地挡得彻底,更是没给他任何再攻反击的机会。 “这一拳,如是算姜漪,你不配打。”他有一说一,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说完,焉济宸就单手甩开了重力禁锢中陆柏淮的手。 陆柏淮实在难以忍受焉济宸对姜漪那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像凡是都要以他为中心的模样,就连欧阳婧涟都为他说话。 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她们这么维护他? 都该是他保护的人,凭什么终有一天都躲在他所谓的伪善羽翼下? 那种似有若无喧嚣在脑海的嘈杂声,都逼得陆柏淮越想越气,岌待崩裂的狂恼思绪难辨高速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想都没想,握紧到几乎发颤的拳头再度扬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气到泛起猩红,反驳他:“我为什么不配?” 焉济宸反手挡住,更是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他动作的破绽,一击致命:“因为她不会选你。” 这话太过刺耳,像是瞬间的兜头凉水,浇熄了陆柏淮所谓的一腔热情。 他再没任何理智可言,抓住他领子就质问:“不会选我,难道就会选你?” 焉济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漆眸如是夜下的深海,孤帆在动荡中执着前行着。 纵然不见光亮,却始终义无反顾。 他笃定说:“我会让她选我。” 陆柏淮觉得他简直可笑,“你以为我之前不知道你怎么对她的?你要她走,她就必须走。” “还有一次,老人家手术,她说她有事必须得走,让我一有消息就告诉她,那就是因为你,我看见你那辆车了。” “她跟你在一起开心吗?你问过她吗?”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仿若细针尖端,直往焉济宸的心房上戳,他感觉到疼,却难以言喻那种极端的不适。 他说不出来,却因为无力的内心反抗,而导致那一根根刺,扎得越来越深。 陆柏淮或许在姜漪那边持续被动,这不代表他面对任何人都会甘愿保持这样的状态。 尤其是在焉济宸面前,他不会,也绝不可能。 可焉济宸强忍着心脏的沉甸负重,也说出了让陆柏淮一秒泄气的话。 他似笑而非,偏颇地隐匿了眸底尽褪的戾气,“那她最后选择的,不还是我?” 陆柏淮没能料想他会说这样的话,但确实是实话,教他没理由、没立场,还输得彻彻底底。 反观另一边。 焉济宸承认自己先前双眼蒙蔽,用的手段不好看,不光彩。 却也是有了那份合约,他得以把握契机,慢慢地把和姜漪根本不会重叠的人生轨迹牵连到了一起。 所以无论这场对峙会发展成什么模样,焉济宸都确信一点。 他也明确告诉他:“该我管的,轮不到你手上。” 这话太过直截了当,也太过刺激人心。 陆柏淮眼神微凉的刹那,终于意识到一点 就算姜漪没做出选择,他都比焉济宸少了那份,自信到敢于稳准拿捏一切的答案。 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追到姜漪,而焉济宸却说,姜漪是他该管的。 真是可笑至极。 他却无以反驳。 而此刻的医院里。 姜漪站在欧阳婧涟面前,望着她肿着的脚踝,难言心情的复杂,酝酿半天的话,脱口而出还是那句:“对不起。” 欧阳婧涟似乎料到她会说这一句,笑着摇头:“你不用和我道歉。” “什么?”姜漪没能跟上她节奏。 欧阳婧涟本就没想瞒她,干脆说:“我知道你和焉济宸的关系,但你没想过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没见过我吗?” 姜漪的确不知道。 欧阳婧涟也不卖关子:“因为我和焉济宸本就没关系,更是没感情基础,我爱的不是他。” 闻言,姜漪愕然,甚至连反问的话一时之间都拿不出来。 “我和他一直以来都是合作关系,就连我们那所谓的联姻,其实也是放出去的假消息。” “互利共赢,何乐而不为。” 始料未及,姜漪没接话。 欧阳婧涟笑了笑,不甚在意,“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就这么选择焉济宸,他很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出挑,这点毋庸置疑。” 她继续说:“但我静下心来想想,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为什么?”姜漪靠近了步,挑了病床边角,坐到和欧阳婧涟视线得以平直的位置。 这样平静的对话,似乎早将姜漪虚设的那层隔阂温热融化。 欧阳婧涟反问她:“你会和你不爱的人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姜漪一秒就在心里给出了回答。 但当这四个字涌到唇边时,她蓦然想到谈茵上次说的那句——“喜欢才给机会。” 复杂情绪就这么在胸腔无尽翻涌着,不着边际地占据着她面对任何感情问题该有的理智。 这是姜漪的弱项,欧阳婧涟很快找到。 就焉济宸帮她收拢焉氏旁支这件事上,欧阳婧涟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多帮他说点什么。 再不济,他们还有前未婚夫妻的滑稽关系。 于此,欧阳婧涟拿自己举了个例:“焉家有两个儿子,长子焉铭迦,次子焉济宸。” “虽然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但从初中开始,我就没见焉济宸几次面。当我问时,才知道他被送出国读书了。” 欧阳婧涟说得很慢,姜漪没有插话。 尽管她对焉家的情况不甚了解,却也多少知道,焉济宸有哥哥这件事。 话语仍在继续:“这么听来,该算是我青梅竹马的是焉铭迦,而不是焉济宸。” “我承认,我当时选择和焉济宸订婚是赌一时之气,想得到焉铭迦的回应,却没想到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更多的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并不是想帮他说什么话,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欧阳婧涟无奈笑说。 “我们这看似奇怪的关系,其实一直以来只是你们两个是当局者,我不过是旁观者,有幸参与你们之间。” 这完全颠倒的反转,姜漪握着手机的右手力劲越发加重,似乎在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 但这并不算结束。 欧阳婧涟还多说了一句:“所以你的反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在意他。” 姜漪视线投向窗外,迟迟都没能捕捉到值得欣赏的风景,唯独枯枝败叶在寒风中凌乱摇曳。 她心思很乱,却能清楚说:“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你迟疑了。”欧阳婧涟收敛惯常对外的骄矜睥睨,拿出最真实的那面亲和。 只因难得有人能不带虚伪地,不顾她欧阳家背景地,和她聊天。 姜漪吸了口气,淡声说:“但这是事实。” 接下来的话,早就超出了欧阳婧涟的预设。 更近一步地,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她那种对感情的执着已经附加到了他们的事上,开始出于好心帮他们。 不过她说的也切实有理:“这的确是事实,但我想,这场“博弈”的决定权应该在你手上了。” 姜漪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博弈”这个词,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双方总在据理力争地抢占上风的优胜地位。 而前几年,说好听点,她是他的合约乙方; 但说难听点,她就像株随风就会飘乱的可怜藤蔓,依附着他,靠他解决乱七八糟的事。 那期间,她没理由不让他占据上风。 可自从合约结束后,姜漪明显感觉到了他们位置的变化。 就那现在来说,她常常能感觉到焉济宸亲手把上风位让给了她,不带一点迟疑。 这蕴含的深意,她不可能装不懂。 但这不是姜漪敢奢望的,这太不切实际了。 就像做的一场虚化无端的空梦,泡沫浸透阳光,漫无边际地不断模糊着她对感情的认定。 姜漪选择闭眼,试图换种方式抛却刚才对话抽丝剥茧带出的那抹悸动。 可欧阳婧涟的那句“决定权应该在你手上了”。 迟迟在她脑海,挥散不去。 医院回老房子的路上,姜漪顺道把谈茵接上。 这一路,车里都静得出奇,姜漪没说话,焉济宸也没多找话。 唯独谈茵坐在副驾的位置,不明事况地眨巴着眼,不断通过后视镜里观察后座两个人的情况。 他们似乎都藏了心事。 直到老房子楼底,姜漪下车,焉济宸跟着下车。 谈茵却突然想起要买固体胶和美工册的事,和姜漪说了。 焉济宸没让柯杨留,让他现在就开车带谈茵去买,全程都没给姜漪反应的间隙。 而车离小区后,焉济宸就是跟在姜漪身后。 她开门,他等在旁边,她让他走,他也不走,静默的态度,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大戏。 姜漪这边钥匙刚转到一半,余光就不偏不倚扫到焉济宸投落在自己侧颊的灼灼目光。 是含温发烫的。 没来由地,她心脏瞬漏了半拍,短暂的考虑后给以的反应,是干脆抽出钥匙,转身看他,“你不回家?” “我现在就是在回家。” 现在的焉济宸像是和合约结束前的姜漪置换了个,她越是推拒,他就越是拿捏脾气得稳准。 不知想到什么,他低笑了,“舍得赶我走?” 姜漪居然被惶然怯却充斥满心,一下子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她但凡想接话,欧阳婧涟的那句话就闪过脑海,给以警醒。 而焉济宸认识姜漪这么久,早摸透了她嘴硬心软的特点,使招自然信手拈来。 他趁她不注意,一把牵住她手,微微侧身,就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把她压在门前,“我很累,想休息会。” 滚烫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而下,裹挟着男人独有漫溢的成熟,连带着牵扯出身后那抹覆暖的夕阳,都无形成了他的陪衬。 姜漪听得耳骨莫名酥麻。 她被那股浓烈的气息引得眼睫微颤,状似妥协在即,她却思路清晰,反手就用手臂挡在两人之间,“看你精神不是很好。” 她下一句紧接着:“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焉济宸即便是不满意她这话,也有违寻常地没驳,反是顺着她说:“但我整天没吃东西,走不动。” 他一手随意撑在门上,另一只手拂过她飘散颊边的长发,勾至耳后,很不要脸地提要求说:“想吃面。” 逼近的热息烫得周身空气都无形升了温。 姜漪不接他茬:“要吃,你自己出去买,小区外面的面店还没关门。” “可那味道太差。”焉济宸不过脑子,说得流利。 姜漪只当笑话听,“我之前不是买过一次,你不是还夸味道好?” 焉济宸不置可否,但就在他考虑不过三秒,答案就呼之欲出:“我当你做的,你做的味道能不好?” 一瞬间,姜漪方才还被低迷情绪支配的混乱就被驱散殆尽。 她被他这副不要脸的耍赖样震惊到了,“焉济宸,你能不能诚实点?” “诚实?”焉济宸面不改色地继续嚣张言辞,“对你,我不可能不诚实。” “……”姜漪那句汹涌而上的教训话刚到嘴边,她就立即制住了自己下一秒极有可能的脱口而出。 她没再搭理他,转身就利落开了门。 焉济宸跟在她后面走进家门。 姜漪没心思照顾他吃饭,反正家里零食、速食都有,解决一顿饭根本不是问题。 姜漪没管焉济宸,转身直接去洗手间卸妆。 她原以为,只要够受冷落,焉济宸面子拉不下,自然而然就会走,但她着实没想到,是她低估了他的忍耐力。 姜漪洗脸时没反锁门。 哗哗清透水声冲过水池的刹那,轻搭上的锁扣不轻不重地被推开,焉济宸走了进来。 似乎是刻意为之,“咔嗒”清脆一声。 焉济宸进到逼仄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把锁扣扣紧,门随即无法从外打开。 姜漪脸上的洗面奶刚洗净。 她还没来得及睁眼,那声脆响就把她飘散的意识猛地勾了回来。 她惊得冷不丁抬头,却没能防得过早有准备的焉济宸。 他一把直接把她抱上梳洗台,任由源源不断的流水声于静谧处打破本会有的隔阂。 焉济宸这一而再三的靠近,像极了在挑战姜漪的耐心,她这会的态度不是很好,“谁让你进来的?” 焉济宸的低声几秒便融进环境:“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 姜漪愣是被他气笑了,微沾氤氲湿气的指尖指着自己,反向质问:“我让你进来的?” 焉济宸挑眉看她,没说话。 姜漪觉得他就是在耍她,那股子沉压心底的不耐烦再度悬积涌上,她推他,欲要从水池上下去,焉济宸却没让。 他扣紧她腰,趁机说:“我饿。” “你是来讨饭的吗?”姜漪没忍住,甩了个白眼给他。 然而,焉济宸一成不变的表情,简直是变相地在告诉她,倒也不是不可以这么理解。 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样子。 焉济宸不让,姜漪就偏要下去。 反手推拒的动作里不经意就混掺进拉拽,极不小心地,她那一手用力,愣是反手就甩上了焉济宸手上的面颊。 突如其来的刺痛,焉济宸倒吸了口凉气。 姜漪不知所措地手停滞在半空。 彼时,空气突然沉静。 两个人四目相对,男人由高及低的目光寸寸酿过缱绻。 姜漪思路骤然慢了半拍,不经意的视线停留,定格在了他半侧面颊到唇角都清晰的受伤红痕。 除却彼此呼吸密密交融的区域,其余都逐渐凝聚起她柔软脾性后,他得逞得以拉近彼此的暧昧味道。 焉济宸抬手搂住她,磁沉的低嗓硬生生拖出难过:“真的很疼。” “那你去涂药。”姜漪指着门外茶几的方向,“茶几下有药箱。” 焉济宸不听,“你为什么不帮我?” 姜漪被他盯着,少有地紧张了,别过视线说:“这点小伤用不着我帮。” “我看不见。”焉济宸说得淡定,“我需要你。” 说完,他甚至不给姜漪更多反应的机会。 焉济宸一把稳当地托起姜漪,由着她讶异地下意识就勾紧他脖颈,抵抗着这倏地腾空失重的不适感。 他就这么把她带到外边沙发上,依旧没放开她。 姜漪被他锢得难受,想动。 焉济宸手上的力劲却半点不松,就这么和她僵持着,“别动。” 姜漪不开心了,“我这样坐不舒服。” “那这样呢?”焉济宸二话没说,扣住姜漪背部,全身仰后到沙发靠背上。 他彻底让她半倾半靠在自己身上,再持以耐心问:“行了吗?” 姜漪直勾勾盯着他,丝毫不见一点避闪,就连眸中若隐若现的动荡都掩映在光线微暗的客厅里,直达焉济宸眼底。 他亲密地抱紧她,如是渴望已久的想念,在这一刻获得了满足。 姜漪却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这样,我怎么涂药?” 静默数秒后,焉济宸话音很淡,说:“那就别涂了。” 姜漪皱眉。 下一秒,他却喊她,连名带姓地:“姜漪。” “干什么?”姜漪撑着他肩膀,属实不适应。 焉济宸说:“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无论是先前这么多年的自私,还是不顾后果的独自决定,都尽数化在这句道歉里。 姜漪却听愣了,失措的眼神表露了一切纷乱。 她从没期望过,会从焉济宸嘴里听到一句道歉。 可她就是听到了,实实在在的那句道歉。 不知怎的,姜漪鼻子酸了,氤氲很快弥漫散尽眼眶,牵扯出强忍克制的难受,还有早就纠缠不清的感情。 焉济宸的右手覆上她的双眼,左手再度扣下她的后背,姜漪完全失去支撑地跌到他身上。 而他的唇就停留她耳边。 光晕渐变模糊,素淡的墙纸上,彼此身影重叠虚晃。 莫名熟悉的气息,咫尺之近就在身边。 “我想吻你。”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114:54:06~2021-01-0214: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璇璇10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直截了当的意图,一点一点在黯淡光影下攻退着姜漪久设的防线。 她沉默地压抑着心底悬积动荡的异样,任由他唇间的温热描摹过她的耳际,逼走那点残留的凉意。 就算姜漪再不想承认,她都没法否认,焉济宸的每次靠近,她的身体都能给出条件反射般的敏感反应。 像是早就形成了难消的习惯。 她只对他敏感,别人都不行。 就是她这样的静默,给了焉济宸再靠近一步的机会。 他抬手抚过她的面颊,饶过她柔软的头发,延至细腻的脖颈,细细地摩挲着,带着指腹滚烫的温度。 姜漪不经意往后瑟缩,却被焉济宸反手稳准扣住,她被他锢在身上,丁点都不得动弹。 不同于记忆里亲吻的感觉,这次是他在找她。 他找着她的唇,依照曾几何时她找他的模样。 两个人的呼吸瞬间就乱了,双眸迅速染上迷离的前奏。 可姜漪的手还在给出推拒。 焉济宸把她手彻底揉进掌心,眼底欲势迸发的渴望似是隐燃着火。 在这凉风浸染的环境里,尽数都能被化为灰烬,硬生生烧出一把焦灼的味道。 很快,姜漪所谓的冷静都如成珠断线般地错乱尽致。 千回百转的复杂念头在她脑海萦绕,却都不及他能给她带来的再度颠簸流连,熟悉又陌生。 突如其来的翻身,伴随的腾空无所依傍。 姜漪心浮气躁地,情急之下拿出的首选动作,就是伸手就是勾住焉济宸的脖颈。 焉济宸原先还保留了适当的距离,却在几秒的勾力后,整个人被迫覆压而下。 连退避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唇间便正向碰撞。 姜漪眼睁睁地望着焉济宸的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 她紧张地手缩成拳,呼吸越来越重,尤带辗转烫过的热息,喷洒在他面颊上的同时,烙印般地全数炙在自己脆弱支撑的心上。 姜漪想躲,焉济宸却没让。 连瑟缩都机会都没给她,他熟稔地抱紧她,吻过她的眉眼、面颊、双唇,步步占据似的任由彼此的气息密密交融,想分不能分。 与此同时,两颗飘零已久的心脏仿若跳动到了同一频率上。 一时之间,姜漪的冷静和思虑都分崩离析,化为虚无。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经意就越离轨道。 就在焉济宸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咚咚咚”几下敲门声。 门外不轻不重地响起了谈茵稚嫩的嗓音:“姐姐,是我。” 屋内的两个人似乎都僵硬了动作。 出其不意的发展,如是警醒的绳索,分秒将姜漪从濒临深海的沿岸急速被拉回,随即理智快速悬上。 姜漪仓惶地和焉济宸对视了眼,连交流都吝啬,二话没说就反手甩了上去,奈何方向没把握好,她一掌直接甩到他头上。 焉济宸措手不及,头不偏不倚地撞上沙发的靠背。 “砰”的一声,姜漪心脏重重一跳。 但她来不及管他,慌忙地穿上拖鞋就往门的方向赶。 打在室内的稀薄光线,渐续拂起微尘,洋洋洒洒的,丝缕挣扎着取代方才犹存的暧昧,及至皆然寒凉窒息。 但门开的那一瞬,门外汹涌没入的冷气又如带锐刃般地,将室内几近凝滞的空气划破细口,倒灌几分鲜活。 第一眼,谈茵就敏锐注意到姜漪的气喘吁吁,还有双颊绯红。 她疑惑地抓了抓脑袋,问:“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姜漪哪能让孩子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尴尬地笑了下,努力自控呼吸频率后,摇头说:“姐姐没事。” 谈茵没回话,但一低头,就捕捉到姜漪穿错尺码的拖鞋,左脚是她平时穿的拖鞋,右脚是先前焉济宸来时,她给他备的拖鞋。 这…… 谈茵不说话了。 姜漪看了眼门外走廊,没见柯杨的人影,便问:“柯叔叔人呢?” 谈茵跟着姜漪进门后,照着原话复述:“柯叔叔说他不能上来,说哥哥可能会扣工资。” 但这话刚飘进空气,谈茵就和面色铁青,脾气风雨欲来直盯着她的焉济宸撞上了视线。 小孩本就胆子小,这会见了,以为他和姜漪刚刚可能是吵架了,难免心虚地不敢再往里走,干脆定立在门口。 姜漪光顾着替她拿书包拿拖鞋的,都没注意到身后焉济宸那边的暗流涌动,只漫不经心地跟话说:“这边哪来的哥哥?” 谈茵想指焉济宸,却又被他搞得如芒在背,八张嘴也说不清诚恳的想法:“那个……” 她顿了几秒,闭眼说:“沙发上的哥哥。” 这声自发的甜话,焉济宸听了,冷凉的表情似乎因此好转不少,但姜漪紧接着就兜头凉水给他泼下来。 她现在看见他再不用考虑绕道走会有的风险,反倒更有勇气迎面直上,直戳要点。 她把谈茵的小书包放到旁边座位上后,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那不是哥哥,也喊叔叔。” “啊?”谈茵听懵。 “也喊叔叔。”姜漪脸不红心不跳说。 焉济宸:“……” 谈茵的视线在焉济宸和姜漪之间来回飘了几圈,迟疑这话说了会不会让本就不够稳固的关系裂得更加雪上加霜。 但很快,谈茵还是选择主动跟着姜漪的想法走。 她得听姜漪的话。 所以姜漪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于此,谈茵笑眯眯地再度看向焉济宸,乖巧甜嗓道:“叔叔好。” 焉济宸头一回被气笑,脸色骤转的糟糕,差到极点。 姜漪余光扫过他黑脸的表情,不由想到刚刚有的亲密举动,心里油然生出的痛快抵抗早就胜过原先想要的试探。 任由那句稚嫩的“叔叔”在面积受限的老房子里散漫着。 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尝到甜头后抑难自抑的有恃无恐,就如同是在心里中了瘾念的小苗,日复一日地茁壮滋养。 哪天瘾头重了,戒不掉,简直要命。 焉济宸还是留下来和她们一起吃晚饭,柯杨有事先回公司。 不过按照以往的座位,姜漪和谈茵坐一排,唯独剩的那最后一个位置,焉济宸没得挑,要吃饭就只好曲着腿,坐在谈茵对面。 焉济宸从没和小孩交流过,先前警察局见过一面,也没说过话。 谈茵怕生,而且起先焉济宸对姜漪的态度也算恶劣,她不熟悉他的同时,还很怕他。 不过自从姜漪表露异样到能被她感知的程度后,谈茵就觉得姜漪一定是喜欢焉济宸的。 所以她也可以试着亲近的态度,去面对他。 由此,姜漪刚刚把鱼眼下的那块肉夹给谈茵,谈茵想都没想,就用筷子把鱼肉夹到了焉济宸碗里。 焉济宸微微皱眉,紧接着却听谈茵一本正经说:“奶奶说,鱼肉要给最爱的人吃。” 这话一出,客厅顿陷安静。 姜漪舀汤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就看向了焉济宸。 四目对视的那瞬,焉济宸倒也入戏得快,心里记着刚刚的账,嘴上不留情地说:“谁是谁最爱的人?” 桌下,姜漪立马一脚踢上去。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焉济宸被踢得再能装,表情都遮藏不住强烈的酸痛感。 姜漪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把装有鱼汤的碗递到谈茵面前,又给她夹了鱼肚上的肉,面不改色说:“好好吃饭。” “哦。”谈茵闷闷地应。 但当谈茵喝了口鱼汤,她抓了抓眉心,迟疑地又尝了一口,发觉的确味道好淡,几乎无味。 “姐姐,这个汤。”她指着。 “汤怎么了?”姜漪在盛自己那碗。 谈茵老实说:“这汤是不是没放盐啊,都没咸味。” 姜漪其实刚刚烧的时候就尝过了。 这会她又舀了勺尝味道,依旧是满意的口感,睁眼也在说瞎话:“有味道的,都喝掉。” “……”谈茵不敢吱声了。 而另一边,焉济宸倒有几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感觉。 一顿饭吃完,姜漪要他早点回去,他却不动如松地就稳坐在沙发上。 谈茵虽然年纪小,但很有眼力见。 她拎著书包进房间后,还特意把门带上。 姜漪这才走到焉济宸面前。 话说不动,她就动了脚,踢踢他脚边,手指着手机屏保上的时间,颇有赶他走的意思:“都几点了?” “几点了?”焉济宸微掀眼睫,反问。 姜漪被噎得无语,再好声好气提醒他:“都八点了。” 焉济宸低应了声,仍然没反应。 姜漪有点不爽,伸手就要拽他手臂。 但伸出的手刚触及焉济宸手臂,他就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她手腕,把她扯了下去,由她失稳趴在他身上。 姜漪被他这不由分说地反手锢住吓了一跳,愣是一下就没轻没重地捶上他肩膀,态度转差:“你还要干什么?” 焉济宸似乎是料到了她会有这反应,也不介意,只说:“不是要我走?” 姜漪想不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干脆没出声,保持默认。 焉济宸没皮没脸地说:“那就这么让我走?” 姜漪知道这话是套路的陷阱,但她还是往里跳了:“那你还要怎样?” “亲我。”他扣着她后颈,偏不让她动,“亲完我走。” 这霸王条款,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姜漪想都没想,上手就推他脸,势不让他得逞的语气:“你做梦。” “你说什么?”焉济宸盯着她,要她重复。 姜漪反正不怕他,简明重复:“我说你做——,” 这话还没说完,焉济宸空搭在沙发上的左手就利落扯开姜漪抵在自己脸上的手,扣住她后颈的右手相继朝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压。 这次覆上的吻,根本再不见傍晚的克制。 席卷而过的骤浪,焉济宸就像头开了荤的野狼,得寸进尺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 要不是中间相隔了这么久,姜漪是真快被他虚伪拿出示弱软化了。 那她就偏不让他得逞。 就算视线慢慢熏上迷蒙,姜漪也还是趁焉济宸不注意,狠心咬上他的唇。 下一秒,两人双唇似有若无错开,凉气没入彼此的唇腔,将肆乱弥漫的些微血腥味勾了出来。 焉济宸敛颚低头,呼吸难紊。 纵然唇间麻感越发浓重,他灼灼含光的视线却笃定地定格在姜漪眸上,蕴着能将她看透力道。 “肯跟我撒小脾气了?”他说着说着倒是笑了。 这哪跟哪的逻辑,姜漪被他那抹笑盯得头皮发麻,“你别笑。”她警告他。 “怎么?”焉济宸挑着眉松开她。 姜漪也难说,就是看得心烦。 她这会赶人最重要,索性说:“亲完了是吧,那赶紧走。” 焉济宸倒也听话,抱着她就往门的方向走。 姜漪懵了,直拍他肩膀,“你倒是放我下来啊。” “我想带你一起走。”焉济宸实话实说。 姜漪笑意欠奉,也不管他心情怎样,一巴掌给他甩脸上,帮他清醒,“快放我下来。” 焉济宸被打了也不气,识相不再闹。 他转身把她放在长柜上,双手搭在她旁边的柜边,压着身问:“谈茵是妹妹?” “那不然呢?”姜漪觉得他在说废话。 焉济宸却早有谋划,“晚辈要听长辈的话,对吗?” 姜漪皱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没说话。 焉济宸不管不顾地说:“那听话,把叔叔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 姜漪被套路得想骂人。 这一来,她的耐心算是耗尽。 她连招呼都不打,就一把揪住他领口,纵身往外跳。 焉济宸自然会伸手护住她。 但姜漪没再搭理他,挣开他滚烫怀抱后,一路闷着头就是推他到门口,开门要把他赶出去。 男女力道虽不敌,但焉济宸一直在让着她。 直到半出半进的位置,焉济宸才顿时反向制住姜漪的推力,就着身高优势,反手就把她流利地搂进怀里。 由高及低的热息沉降,姜漪发懵地感受着他低头后,不论位置地,落唇在她发间的绵密细腻。 穿堂的风里融进几分浅薄香水气的尾调。 “听话,黑名单拉出来。” 姜漪的耳骨距离他的唇仅仅咫尺,过耳的风再急,仿佛都带不走其间隐匿的温柔。 焉济宸放过她,很快走了。 姜漪却迟迟怔神望着他走的方向,没有关门。 作者有话要说: 狗,你真的变了…… 第31章 与此同时的警局,何续那队因为丛雪案突如其来的发现忙得焦头烂额,这个状态,一持续就是接连礼拜。 丛雪的手机通话记录出事当天打了好多通电话,有接通的,也有没接到的,更甚的,还有拒接的。 而那通唯独拒接的电话,丛雪整整打了十二通。 但当何续由着这条拒绝线索再打过去时,电话已经变成空号。 这其中显然有问题。 他们需要对丛雪生前就近接触的人进行取证。 但问到丛雪合租朋友时,她隐晦不明地透露:“你们问我为什么丛雪毕业没找工作,我不是她,这我不知道。”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她毕业后,除了偶尔回家睡,天天都在外面,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事。” 何续疑惑:“你是她的合租舍友,她不回来或者在忙什么,不和你说吗?” 舍友其实早就和丛雪面和心不和,她们从研究生做同学那一年就一起搬出学校,这一住就是三年。 毕业本想搬家,但碍在房租按年缴费,到去年年底才到期。 舍友家境一般,舍不得钱,干脆想着住到年末。 况且她也不是个喜欢闹事的人,可谁能想到,丛雪偏偏就在这期间出了事。 思及何续的这个问题,舍友难免觉得好笑,反驳就说:“也是你说的,我是她舍友,所以我的身份不过就是她的舍友。” “大家一个屋檐下能相安无事过到租期结束,这就很不错了。” “我不是她的衣食父母,也不是她户口本上的人,一个成年人,我要管她这么多干什么?”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错,但仔细想想,何续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舍友也不兜圈瞒他:“警官,你想要知道的,或者还想要继续往下查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丛雪背后到底站的是谁,我也在话里给你们线索。” “但有一点,你们要查就查,别把我拖下水,我还想好好活。” 何续越发觉得舍友这话稀奇古怪。 但他现在手里没证据,得以推敲的都是舍友这几句偏颇难知的话。 抱着对那拒接电话的好奇,何续调出A4打印纸上,推到舍友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排数字:“这通电话,你熟不熟悉?” 这电话,舍友的确不知道,所以她摇头了。 何续想推进的线索就此断了。 不过在问话过后,何续反复听着舍友说的那一大段话,真相仿佛经由抽丝剥茧,一点点地在浮出水面。 终于在夜深灯暗后的长街上,何续揪出了舍友那话里唯一的用词不当! 丛雪的关系人物调查表里并没有男朋友或者结婚对象,家长所说的户口也没有特有剥离。 按理衣食父母就该是户口本上所写,舍友怎么就说 “我不是她的衣食父母,也不是她户口本上的人。” 这个“也”字,硬生生把除却父母外的另一个人引了出来。 而丛雪整个案件的调查,有一个人始终抽不出丁点时间配合警方。 难道…… 何续想得步伐滞愣。 周围流通的空气仿佛因为这一念头的蹿升而瞬间凝滞。 一时之间,何续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到,连带着呼吸都难抑得发紧。 头皮发麻的那瞬。 好像有什么诡异的情况被勾连牵至刺眼光华下。 “叮咚”一声,姜漪手机震动。 而发来信息的是荀林。 一张缩略图,一张放大图,另外附以一行文字:[学校论坛现在吵翻了,关于你的,你要去看看吗?] 姜漪原先还好奇是因为什么。 但当她看到那两张图后,顿时就没什么好奇心思,仿若这污蔑扣黑帽的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似的。 这年头,连PS工夫都不学学好,就学会给人泼脏水了? 就是那张先前爆出的姜漪的背影照。 而她这个当事人再清楚不过,停在她旁边的那辆黑车,她连牌照倒着都能背出来,更何况是站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可经过特殊处理过后的照片,手还是焉济宸的手,人物却成了和姜漪面熟的外院老师,华然。 照片上,华然和姜漪动作亲密,靠得极近,完全越界过了老师和学生之间该有的礼貌与安全距离。 姜漪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 细数的漏洞接二连三地暴露,她皱了眉。 姜漪大一那年,华然是化学院的王牌讲师,还没调派外院。 尽管华然为人和善,说话做事都值得谦敬,这份和蔼却只让他在学生中获得高称赞的名头。 院系老师那块显然是纷争对立。 当时的华然和现在的刘仲廷其实可以说是,状态相同到毫无二致,徐起鸣要做化学院里的话权人,就得把老师那一方的站位都调整好。 他第一个目标,就是华然。 学生之间是不知道老师那块发生什么事的。 姜漪是因为华家长辈先前和老太太认识,所以她有幸得到华然在学识上的照拂,深及内里的那点事也略知一二。 徐起鸣背后有徐冯清,还有徐家这么多年在教育圈稳固直上的人脉。 而华然的境况比刘仲廷更劣势,他背后没有任何人,这么多年的高位纯靠他自己一步步爬上。 华然原先在老师中颇受赞誉。 这点虚假的设立,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众应,有了底气可以和徐起鸣搏一搏。 但他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人心都是难测的,谁能保证前一秒还和你笑意迎欢的人,下一秒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这世上,最能信的,是人心;最不能信的,也是人心。 起先还连排言辞的笃定站位,第二天就骤转方向,矛头齐齐对准独身到孤立无援的华然。 这场硬仗可以说是,早就在还没打时就敲定了结尾。 华然很快被迫转到外院,名义上看似是高升,明眼人却都清楚,这是明升暗降的常规操作。 自从华然转院后,姜漪和他也很少见面,除非是在学校偶然碰上,会礼貌地打声招呼。 而这会这莫名其妙的脏水,姜漪就算入目,也只会觉得这图讽刺,被焉济宸养好的情绪不会被影响半分。 她直接回荀林:[假的,不用管它。] 聊天就此戛然而止。 可姜漪没想到,她所谓漠然置之的态度会让那些只会拿着键盘,嚣张言论的人越发不动脑子,肆无忌惮地敲字乱喷。 因为孚江项目的进程加速,所以焉济宸在第二天就调整行程出国了。 他给她打电话时,姜漪没说舆论的事,听似敷衍的态度,却在一点点给他拉近彼此的机会。 姜漪不清楚柯杨那边是否听到学校这边的消息。 她并不觉得这是大事,所以没说。 逢上这种出门即撞墙的事。 心理脆弱的,或许会经不住网络暴力的侵害,但姜漪这么多年经历的,早让她感觉不到刻薄言辞的杀伤力。 那点不过脑子,无据可依的脏话,伤不了她。 但焉济宸那边早在事发的当晚,就开始入手调查照片来源的ip地址,还有在言论控制后,一番横扫全网的乱站队的人员名单。 说的最狠的,焉济宸觉得没必要留情面。 就算是学生,那也是成年人,要对自己无所畏忌抛出去的言论负责。 所以笼统名单下,该发律师函的,焉济宸直接把这事交由柯杨经手,一封封都从时誉集团直接发出去。 时誉集团的横空插手,算是直接性地控了场,却也间接性地把这场事的两个关键人物推上了隐匿的风口浪尖,包括他自己。 焉济宸这不就是在承认姜漪有关系? 她的关系,就是他。 网上的喧杂算是控制下来,但这不能抑制校内胡乱言论的发酵。 姜漪出洗手间,会无缘无故被人撞,或是不经意泼水;上下楼梯会被人推搡,食堂吃饭也会被人莫名其妙插队…… 姜漪是真觉得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脑子有病,又不是她们的事,搞那么起劲干嘛? 姜漪能忍,但这不代表她处处能忍。 终于,周五去教学楼拿书。 姜漪抱著书拐出长廊,就被几个女生齐齐堵在了转弯径道上,有几个面孔照过面,其他的压根就没见过。 排首的姜漪眼熟,华然很欣赏的学生,去年一起争过最高奖学金。 而旁边那个戴着口罩,没有露脸的,姜漪起先没认出来。 不过女生脖颈上的胎记太过明显,动作又畏畏缩缩的,姜漪稍一回想,就想起自己之前在校学生会,见过她。 她是化学院的,她直系学妹。 排首的女生尽管看上去气势汹汹,不敌姜漪的身高却让她分秒降下嚣焰,唯独措辞利落:“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姜漪先是抬头看了眼边角的摄像头,随后才低头反问:“我干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手上现在紧跟华老师的项目正好在关键环节,他因为你出了事,学校在查,我们的参赛项目现在进度根本就上不去。” 排首女生说得咄咄逼人:“我们这个项目原本是必定能拿奖的,现在就因为你,你知道吗?” 姜漪就这么盯着她,似笑而非:“不管我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来找我讨公道?” 正中明意的针尖,猛地一下就戳到排首女生的心眼上。 在她眼里,姜漪这样的问法,根本不见丝毫反省,还一板一眼地搞得像是她是无理取闹。 排首女生立刻反驳:“难道不该找你吗?这件事不就是因为你不检点,才把老师也卷进去吗?” 姜漪笑了:“这年头,饭可以瞎吃,话也可以乱说了?” 那帮女生显然被她这不见波澜的话搞得怒火直燃。 但姜漪早就没那么多耐心再和她们消耗。 她逼近一步,居高临下:“你赶来找我讨公道,不就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学生,无权无势的学生?你有这胆量,怎么不去找学校?” “找你老师麻烦的,究竟是学校还是我,你一个大学生学到现在,连这些都搞不清楚?” 一帮女生听得脸色变得有点发白。 就算是面熟的,惯常看到的也是姜漪云淡风轻不处事的那面,完全想不到她的言辞会犀利含刃到直往她们弱势上戳。 而这一戳,不过是个开始。 姜漪最近是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种破事,倒也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撒。 她干脆说:“你们现在来找我麻烦,不就是因为老师那边出问题,你们靠自己走不完项目,所以想着出一口气,自己爽吗?” “别和我扯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包装得正义凛然。” “现在没人查出照片最先发出的源头,你们能保证不是你们其中某个人做的手脚?” 这反向脏水就这么泼了出去,几个女生的脸色瞬间骤转极差。 排首女生更是厉声否认:“怎么可能是我?!” “这谁知道呢?”姜漪笑了笑,语气恢复如常,面色上根本找寻不到一点方才弥漫的威慑。 排首女生不说话了。 紧接着,姜漪挥挥手,不耐道:“该说的说完了是吧。那就让开,我还有事。” 就算让道的动作僵硬,姜漪也还是挺直背脊从她们之间走了出去。 最后那眼,姜漪送给了戴口罩的女生。 一场对峙,终在肆乱寒风中,归于平息。 另一边,焉济宸工作结束,选择提早回国。 不过他没直接去找心心念念的姜漪,反是气定神闲地去了刻意提前时间的饭局,事关后期的人才引荐和推广。 参局的是先前多方演讲和项目跟进的负责人。 聿清大学的化学系实力为先的讲师教授,同样也算徐起鸣上头唯一一个占权人,却是出了名的中庸类处事,程复。 先前一场学术交流会,程复曾不经意目睹过焉济宸和姜漪一起离开的画面。 那天暴雨倾盆,姜漪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出席交流学术会,而焉济宸背后的时誉集团则是赞助方,同样前往出席。 会上,两人似乎并没交集。 但会后,有专门人员安排接送车,姜漪礼貌婉拒了,随后来接她的车,就是焉济宸的车。 所以程复早就知道焉济宸和姜漪之间的事,却也不多做评价。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至于姜漪和华然有没有关系,这点他更是不清楚,后续的进展只能交给学校处理。 其实今天这局,原定是有姜漪的,不过这阵子学校闹的那么沸沸扬扬,程复不想多惹人闲话,干脆换了个学生。 他原以为焉济宸会提姜漪的事,却没想,至始至终,焉济宸的话题都围绕着项目后期的进展,感谢他引荐人才和做后期的推广。 局到后期,焉济宸举杯时,突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一直没插话的女学生,突兀地问:“你叫什么?” 女生很少来这种场合,战兢地起身,“风婷。” 焉济宸佯装有印象地回应:“那天和你徐老师吃饭,还聊到你了,你很优秀。” 闻言,风婷有点尴尬。 因为她知道,焉济宸说的不是她,而是姜漪。 但表面上,风婷还是礼貌笑着回应:“谢谢焉总。” 不过这话落到程复耳里,他惊讶的点是在那声“徐老师”,“焉总和我们院的徐老师很熟?” 焉济宸装得很像:“熟了很多年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终于补了那句与姜漪相关的话:“徐老师手下也有个学生,姜漪,很优秀。” 程复听完,只笑不语。 反倒是另一边的风婷冷不丁想到下午堵姜漪的事,手里蓦然失劲,握着的酒杯也顺之倾倒在桌上。 酒水倾撒,满片狼藉的红晕染在桌布上,浸湿桌布后仍残留的酒渍,滴滴答答地沿线坠落光洁的大理石瓷砖。 场面的气氛一度变得微妙。 服务员见状,赶紧上前帮忙,风婷则是抱歉地先去了趟洗手间,说是处理一下衣服。 可当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迟迟都没有打开水龙头。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纠缠交织着,风婷想到认识的外院那帮女生,找她说要堵姜漪的事。 说实话,风婷一开始是不想同意的,毕竟这事说出去太不光彩了。 可风婷心里总是堵了口气,一口被姜漪压过风头的气。 虽然她低了姜漪一届,按理作为学妹和她没有项目的交涉,但是她成绩优异,早在大二就能提前上手他们高年级的工作。 现在却因为姜漪在场,风婷挤不进项目组,想要提前修的项目学分都被一压再压。 所以再三犹豫后,风婷只答应告诉那些人姜漪平时会在哪。 更多的,她不想参与。 但那帮女生像是听不懂话,推搡着她就要一起去找姜漪。 风婷不要,她们就丢给她一只口罩,让她挡脸。 想到口罩的事,风婷怔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先还在庆幸有口罩挡脸的想法,下一秒在视线锁定脖颈消不去的大块胎记上时,倏地紧缩,满心惶然到七上八下起来。 她一直没能明白姜漪最后那抹目光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她突然懂了。 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疯狂席卷涌上,风婷觉得自己完了,被捏住把柄了。 一场饭局,焉济宸菜没吃多少,酒倒是轮了好几圈,话越说到后面,他越能捕捉到风婷的漏洞。 这就达到目的了。 直到坐回车上,焉济宸才抽时间给姜漪发消息:[我去找你。] 姜漪那边立即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好一会后,才来消息:[我睡了。] 焉济宸揉了揉累到乱跳的太阳穴,看穿她的小心思,继续回:[你会想见我。] 姜漪不回了。 驾驶位上的柯杨完全是在想学校的闹事。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了焉济宸好一会,完全不见他半点急的模样。 按理来说,姜漪那边闹成那样,焉济宸该着急。 可除却发律师函的那晚,柯杨就再没见过焉济宸紧张的样,这实在是有违寻常,柯杨理解不了。 问及去哪,焉济宸想都没想就说:“老房子。” 柯杨了然后,直接去了老房子。 焉济宸没让柯杨多留,车到后,他就让他走了。 柯杨震惊了,他觉得焉济宸这摆明了是要在老房子睡一晚。 不过这种单方的决定,还得看姜漪同不同意。 焉济宸在外面表现得再八风不动,再和从前毫无二致。 而放到他和姜漪的关系上,主动权俨然换到了她手里,他得看她眼色,在没彻底追回来之前。 所以在几声敲门后,里面传来忽轻忽重的脚步声,焉济宸稳准拿捏好了醉态,就等着姜漪开门。 但姜漪给他的回应总能出乎他意料。 “咔嗒”一下,姜漪动作利落地直接把门锁了,不仅不开门,还接连反锁两道,就怕夜半有人闯进似的。 浑身漫溢酒气的焉济宸就这么长身玉立在冷风中,心头积攒的欣然明明融进滚烫血液,却有风干的迹象。 他低声哄她:“漪漪,开门。” 姜漪不说话。 焉济宸又压低声线说:“是我。” “我认识你吗?”姜漪双手环抱在胸前,半倚半靠着门,就这么和他玩味地抛着曲线球。 两个人的情绪不见一点异样,上次分开怎样,现在碰上怎样。 焉济宸倒是养了点独属于姜漪的耐心,“我在冷风里等你。” 姜漪听得有点舍不得。 但她忍了几秒,还是倔强地克制住了开门的冲动,和他拐弯抹角:“别等我,你现在就可以回家。” 下一秒,焉济宸却说:“我现在就是在回有你的家。” 这话一击致命,姜漪自认输给了他。 最近经历的事太多,姜漪不可能不委屈,可她就是在忍,忍到她能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关口。 她原以为,这一次她还会复如从前那般,生硬地把苦统统独自吞下去,然后硬着头皮继续岌岌迎接式微的熹光。 却没想,天亮的第一缕光早就主动照到了她身上,不遗余力。 所以开门的那瞬,滚烫眼泪先于明艳笑容展现出来。 她落泪,烫在他手背上,烧得整片心田尽趋荒芜。 而他抱着她,却是倏然笑了。 “别哭,我在。” 顷刻,茗茗酒气,染过夜风,熏出无形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这两个主角。 逆境依旧倔强的性格,可能前期不太完美,但现在双向奔赴,好美好! 希望这个故事可以温暖到你们! 第32章 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谈茵好奇,悄悄地按下门把,仅留一条细缝,缩着脑袋看外面的事。 但在看到焉济宸抱着姜漪哄的画面后,她自知不该看了,脸红得赶紧把门关紧,窝回温暖的被窝。 奈何焉济宸的酒劲真的来了。 他站不稳,抱着抱着整个人就倒在了姜漪身上。 姜漪闻着他一身刺激酒气,想到老房子根本没有焉济宸换洗的衣服,干脆想让柯杨帮忙送焉济宸回别墅。 柯杨明明该走,他却没走。 他怕真走了,半路还会被叫回来接人,索性就在楼下等了会。 没想,正中料想,姜漪给他打电话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你现在有空吗?焉济宸喝醉了,他得回别墅。” 柯杨就等在楼下,应得自然快:“有空的,姜小姐,我就在附近,马上来。” 姜漪没多想,“好的。” 电话很快挂断。 不到十分钟,柯杨就出现了。 不过,焉济宸就算被酒精逼得头晕起来,走前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他要把谈茵一起带走。 今天晚上,要么住老房子,要么住别墅,他当场就让姜漪做选择。 姜漪就算嘴上再能逞强,两边都放心不下,很快随了焉济宸的意思,陪他去了别墅。 这是姜漪又一回回别墅。 又是谈茵头一回去别墅。 柯杨先是熟悉地把谈茵带到准备好的客房,而后才帮姜漪把焉济宸扶回卧室。 其实焉济宸心有余而力不足,通宵工作赶班机后再加上饭局,体力早就不支。 躺到床上没一会,他就沉陷入眠了。 姜漪先前有注意过,焉济宸的床头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瓶,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现在那么多。 有些都是进口药,她疑惑问柯杨:“这些是治什么的?” 柯杨分成两类,一类治失眠,一类治头疼。 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几番考虑后,姜漪看出了他的迟疑,选择利落离开卧室,走到楼下客厅,给他说的机会。 柯杨也就不瞒她,直截了当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焉总头疼的毛病一换季或者天气不好,就容易有,但医生检查后,只给出身体没有根源问题的答复,具体应该是出在心理上。” 柯杨说到这,意识到自己逾距了,兜话兜得迅速:“至于心理上的,我不清楚,不好意思姜小姐。” 姜漪越听越皱眉,她摆手说:“没事。” 可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过焉济宸头疼的问题。 难免地,姜漪想到先前两次,焉济宸就算睡觉,整个人的防备心都极强。 难道是先前经历了什么吗? 见柯杨具体的也不清楚,姜漪便没再多问,抱着疑惑上了楼。 整整一夜,姜漪都守在焉济宸身边。 虽然这是自发的行为,连她自己都没能解释这么做的原因,但就是如此,还能甘之如饴。 很奇妙的感觉。 焉济宸却并不知晓这个情况。 他的梦境越发混乱,有姜漪,有焉铭迦,更有欧阳婧涟…… 每一个在他生命轨迹里留下印痕的人都出现了,神情各异地面对着他。 偏偏梦里的焉济宸不过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他没能力在寒风刺骨的废弃库房里解救自己,只能硬生生地听着绑匪电话扩音里传来的难止哭泣,和声嘶力竭的求饶。 偏偏没一句是提到他的。 焉济宸绝望到甚至是把最后一丝希望都弥留在欧阳婧涟身上。 他们玩得好,他们玩得好,他们玩得特别好。 他就这么庆幸地想着,就这么拼命地挣扎着,她应该会替他求情吧。 可现实总能兜头泼下刺骨冰水。 欧阳婧涟哭着哭着就应了徐冯清的话,疯了似的渴求:“对!先救哥哥!铭迦哥哥!” 闻言的那一秒,当时不过孩子的焉济宸真的感觉到了冰天冻地真的好冷,冷到心脏都在无以复加地疯狂皲裂。 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渴望他的存在吗?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要过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 难道真的要他消失,他们才会满意吗? 他就这么极端地想着。 可他真的想好好活,他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做个普通人,就好。 这是一个不过几岁的孩子的纯粹想法。 伴随着玻璃空酒瓶摔碎在地上的喧扰,和绑匪嫌吵的放肆咒骂。 对面的焉继怀再定不住心思,脱口而出就是:“你要几千万,我给,必须保证安全。” 绑匪却笑着问:“如果只能二选一呢?” 那焉继怀就只能“忍痛割爱”,表面犹豫,话却说得笃定:“保证哥哥。” 三番两次的言辞攻击,孩子时期的焉济宸是真觉得自己心死了,再不会活了。 原来,他们对他的不放眼里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后来这么多年,焉济宸总是把自己困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困在不会爱人的牢笼里,但凡动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他从没真正感受过被人爱的滋味,也就以为自己不会爱人。 他觉得自己应该就不被赋予爱人的权利,这大概也是他不近人情做事所该付出的代价。 所以姜漪的出现,真实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说服自己,那所谓的悸动不过是合约期间顺带会有的情绪。 她和他不过是合作关系,别无其他,仅此而已。 可就算眼瞎,心都是明亮的,他就算再怎么在心房上蒙灰,都遮掩不掉他真的对她动心的事实。 姜漪在,他就活着;姜漪走,他又心死。 所以这样的情感寄托,他怎么能放她走? 她骂他自私,她骂他混蛋,她骂他有病,这都无所谓了。 只要她能回来,只要他们能重新开始,她想把他毁了都可以,焉济宸就这么痴心妄想着。 所以不知不觉地,焉济宸连握着姜漪的手劲都加重了,重到昏昏欲睡的姜漪猛地一下就清醒了,坐起身来,看他的状态。 天光微亮的清晨,窗帘半遮半掩,微薄的光艰难地透进窗柩,浅薄照亮房间一隅。 唯独还没能照亮姜漪和焉济宸在的位置。 焉济宸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额头上都是蓄积凝出的汗珠。 不知是梦到什么,他的呼吸很重,像是周身的氧气都莫名变得稀薄,不够他透吸。 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掐他的喉咙! 姜漪觉得他不对劲,想喊醒他,但没能喊醒。 她想让他多睡会,看了眼时间,想到别墅距离学校远,就算有柯杨接送,谈茵也该起床了。 姜漪没办法,只好单手帮焉济宸掖好被子,随后推似的力劲把自己的右手从他泌汗的掌心抽出。 抽出的那一瞬,焉济宸潜意识还在挣扎。 可他不清醒,终究抵不过姜漪的反推力。 姜漪起身出门的那刻,自然是没能注意到,仍陷梦境的焉济宸眼角湿了。 送完谈茵出门,姜漪没直接上楼,而是转身去收拾谈茵吃好的盘子,再准备焉济宸的早饭。 听柯杨说,焉济宸今天没事,姜漪也不用急着去学校,干脆做完早饭直接放保温箱,等他自然醒就能吃。 可她转念想到焉济宸那个药的事,还是不太放心。 她从没关心过他的过去,甚至是他现在在做的事,她也一概不知。 姜漪其实也很迷茫。 他给她走近的机会,她却不知所措地连怎么靠近都拿捏不准。 当局者迷的道理,现在看来似乎越来越逼真。 一百步的靠近步伐里,他具体向她靠近了多少步,她看不透,甚至连自己已经走过多少步,她也数不清楚。 她没有经验,她是真的不会。 但她又是那么跃跃欲试,压着那么难以自控的复杂情绪。 昨晚那句“我现在就是在回有你的家”,姜漪压抑心头,胡乱交缠的纠结似乎都可以从此不再作数。 或许有恃无恐的后顾之忧就是患得患失。 姜漪不只一刻在想,她这么个不受拘束的人,现在为什么会甘愿受限在她觉得她可能会赶不上他的困区内? 这世上难道会有两个步伐始终一致的人吗? 绝不可能,这就是答案。 那难道赶不上他,她就不配爱他了吗? 她明明也在越来越努力,也在越来越优秀。 凭什么就因为现状的落后而否决了未来尽数的可能? 她起先还自欺欺人,哄骗自己一定是时间过去得还不够久。 她还不能在时间的消磨里一起将属于他的回忆消除,甚至是好好消化对他由内及外的渴望。 可事实是,时间过得越久,她越能记住的,只有他曾经满足她要求的好。 而那些所谓互相折磨的画面,都早被她选择性地抛诸脑后。 姜漪回忆里难受的场面太多了。 以至于她这场指向性的选择,早在冥冥之中,就把打开心门的钥匙亲手递交到了她手上。 她那扇心门上的锁早就蒙灰。 就算之前插了钥匙,也锈得纹丝不动。 可最近确实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是她的锁,是他亲手在开她的心门。 心门解锁后,两个人的距离明明就在越来越近。 那她究竟在怕什么? 难道是她不敢赌了吗? 细细一想,姜漪却不能再清晰地知道。 她根本就不是不敢赌。 她就是太敢赌了。 敢赌到签那份合约都可以眼也不眨,敢赌到都用三年时间去和焉济宸博弈,看这场局究竟谁输谁赢。 可事实教会他们,爱情从不该是一场游戏。 爱情就是爱情。 他们的爱情本就可以独一无二,本就可以是别人望尘莫及的羡慕,岂是用游戏二字就能潦草概括的? 原生家庭带给她的伤害,让她时时考虑悬崖勒马的好,逼她每一刻都保持头脑的清醒。 她不停告诫自己,绝不能像谈静栩、纪眠更甚至是这世界上的太多太多人,深陷爱情的深渊就如同掉进泥淖,再无机会捕捉外边的光华。 可生活又怎么可能每秒都能冷静? 感情这件事,从来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此时此刻,感性超越理性,牵制疯狂的肆乱发酵。 姜漪就算再想掩饰,都没法隐匿她爱上他,这点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一瞬间,滚烫的血液仿佛全数逆流而上,炙烫着每一缕还在否认这点的念头。 这把火霎时就烧了起来,火光迷离摇曳得整个光线黯淡的房间都熊熊光亮。 姜漪的眼神动荡了,危险了。 她难稳呼吸,视线迷离,就连手上的动作都错乱地接不了下一步。 就在姜漪打算不管就直接转身时,焉济宸急切的嗓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他在喊她,他在找她:“姜漪!你在哪!” 一时之间,姜漪慌了。 她下意识就快步走进一楼里道的储藏间,蹲着身藏在架子后面,捂着嘴,思绪混乱地试图理清。 可她的砰砰跃动的心跳声简直太响了,响彻到仿佛贯穿整间别墅。 姜漪手足无措,倔强的脾气又漫溢而上。 她不想被焉济宸发现自己照顾了他一夜,更不想被他发现,她好像真的已经离不开他了。 偏偏姜漪做事不够完善,焉济宸洗完澡出来就察觉了房间的异样。 除了姜漪以外的任何人都不会擅自进他的房间,更不会乱动他的药品。 除此之外,一楼还洋溢着早餐的香气,茗茗熏染过他的眼,是姜漪日常会做的煎蛋和烤面包。 焉济宸瞬间就急了。 甚至不管楼下没开空调的低温,他穿着件单薄的浴袍就跑了下来,满屋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人。 姜漪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又在几秒的交错后,越来越远,心里像是断弦般地生疼,锋利得都快要卡出血来。 可只一会,外边就静谧无声了。 焉济宸似乎停下了乱了分寸的脚步,连带停下的,是梦魇无尽缠乱的依赖后遗症。 姜漪真的不在。 原来昨晚那一切有关于老房子,有关于她带着谈茵陪他回别墅,有关于她陪在他旁边的场景,都是虚假。 焉济宸就这么堕落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无所挂念的游魂,全然没了惯常会有的意气风发。 残留的不过是那点可怜的希冀。 他朝着落地窗的方向望了眼。 今天阴天,阴霾遍布广袤大地。 所以一同掩映的,似乎还有他对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然而,现实总会教会他峰回路转的道理。 姜漪轻声从储藏室走出来的那一秒,抬眼看到的画面,居然是焉济宸手肘撑在双腿上,双手捂住面颊,肩膀在微颤。 她太过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她没有看错…… 那他这是在哭吗? 他该是万众敬仰的形象啊。 姜漪鼻子瞬间就酸了,再能埋没的情绪都在这一幕的刺激下,被无边放大置于光下。 似乎连想都来不及,姜漪直接跑了过去,连兜转都嫌麻烦,抓住他脖颈处的浴袍,俯身后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她只会比他哭得更厉害,嘴里溢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狠。 “我不是在这?!你眼睛是瞎的吗?!整个家都找过了吗?!就在这边发神经!!” 说着说着,姜漪都语无伦次了。 她气自己把持不住,发烫的眼泪如是断了线的成珠,一颗颗难以自抑地往下坠落,寸寸染湿了那件暗色的浴袍。 焉济宸的出现,就是真正打开姜漪泪阀的原因。 合约是约束住了她的感情,她不敢爱他,但现在合约作废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她再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她就是爱他。 姜漪爱上焉济宸了,不想放手了。 焉济宸原先肆意泛滥的情绪就因姜漪的出现而挥散而空。 他感受到了她情绪的骤转异样,反手就把她抱上了沙发。 可就在他要出声去问的刹那,姜漪想都没想,双手攀住他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像是鼓起勇气后的宣泄,她闭上眼,不管不顾地主动吻了上去。 焉济宸搂她的动作在双唇贴合的那秒有了片刻的怔愣。 始料未及的发展,他脑海里还没暂停思虑如何去安慰她,她就给他这样的反馈。 短短一秒,焉济宸的眸底便划过连耀熠明光都无法企及的流光溢彩。 他搂住她,熟稔方式的反客为主。 两人跌倒下去。 “砰”的一声,姜漪后背撞到沙发上,后脑勺却被焉济宸温热的掌心稳准地护住,避开了极有可能头撞下的重击。 他吻过她温柔描摹的眉眼,和被微凉眼泪蕴出咸湿味的面颊,还有柔软的双唇。 丝缕交织的呼吸,像是无形的催化剂。 甚至像是药引,引出他深埋心底的欲.念,更是引出酒精胡乱发酵后对她的渴望。 焉济宸再不能骗自己,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这两个多月,挥散不去的热情,焉济宸统统放肆展露出来。 姜漪抱紧他,抱着抱着就无所顾忌地哭了出来,这回真是痛痛快快地掉泪,再无任何拘束地把感情发泄到了极点。 焉济宸放任她的每一处肆无忌惮。 爱该隐忍,却也该放肆。 他们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却也毫无退路地执着走到了这一天。 在该放手的时候没有放手,那就再也别想有回头路。 他们都在用着最极端的方法把彼此揉碎了放进心里,搭建着狂风骤雨都无法侵袭的城墙,护住这份纯粹浓烈的心。 从此,他和她,只有他们。 世界尽数狂妄终会零落成灰,浇灌卑微的妄念,直到茁壮向日而生。 静听,室外寒风肆乱,室内却是热息交融。 姜漪哭够了,哭累了,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她还是要说,还是要抱怨:“你是真的瞎,都看不见我。” 焉济宸被她说笑了。 他温柔吻过她面颊上残留的泪痕,声线微哑,却字字蕴着笃定:“我是瞎,却唯独能看到你,还不懂吗?” 她怎么能不懂? 没人能比她更懂。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细节,漪漪说:整个家都找过了吗? 她用的是家,他们可以有的家。 第33章 这一个阴云遮蔽的清晨,明明四处压抑低迷,别墅的气氛却全乱了。 他们重蹈覆辙地越过两个多月的隔阂,毫无顾忌的给予,远远胜过千言万语的交流。 所有蕴入骨髓的热情都在难以自控的情绪发泄中无尽消散。 一直到下午五点,姜漪才从幻化虚无的梦境中醒来。 彼时,房间的光亮早就堪堪黯淡,唯独嵌墙的暗灯亮着光色,笼罩暖气浸透的卧室。 醒来的第一件事,她就要下床去找焉济宸。 可由内及外漫溢的疼感,姜漪脚刚沾地,腿软支配的无力就逼她摔回了床上。 “砰”的一声,她倒吸一口凉气,皱眉捂起肚子,小腹汹涌滚过的酸疼碾压感仿佛要将她淬碎。 她好一会都动不了,只能定格在原位。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 焉济宸热好牛奶,拿着杯子上楼。 他不确定姜漪有没有醒,所以连带着脚步放轻不少。 但在开门后,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地叠堆着,不见姜漪人影。 焉济宸听到冲水的声响,知道姜漪在哪,便抬手敲了两下旁边的洗手间。 里面随即传来着急的话音:“我还没好。” 焉济宸低笑了下:“没事,我等你。” 姜漪加快了动作,但意料之外的情况,总是力不从心。 她再出来时,脸色明显不太对劲,焉济宸注意到了,朝她伸手。 姜漪顺势正面相对地坐到他身上,双手勾住他脖颈,少有地卸下坚硬的伪装,靠在他身前,低声抱怨:“都是你,我难受。” 焉济宸以为她发烧了,收敛笑意后,赶忙抬手覆上她的额头,体温没有异常,“哪里难受?” 姜漪就这么靠着他,没说话。 焉济宸等得有点急了,想将姜漪推开点,看她的情况。 但姜漪这会实在很不舒服,她就想好好地靠会,这人都不满足她。 火气来了,她二话没说就一拳捶他身上,不满道:“能不能别乱动?” 久违的脾气,焉济宸就算肩胛略微发麻,也还是安心地抱紧她,靠向床头后,就真没再动了。 两个人就这么严丝合缝地相依着,连时间淌过的速度都在无形放慢,暖气交织着彼此的热息,越发将环境勾勒温馨。 姜漪静静地靠在他颈间,微哑的嗓还没好,却是问:“茵茵呢?” “柯杨带出去吃饭了。”焉济宸顺着她的长发,“晚上会送过来。” “送过来?”姜漪起身,清浅的眸离他的唇不过咫尺,眼睫都被他的呼吸拂得微颤,“不回老房子吗?” 焉济宸吻了吻她的眉眼,“不想陪我?” 姜漪压不住他的霸道心思,违心地摇头说:“你好贪心,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人陪?” 焉济宸没说原因:“因为她要和我分你。” 姜漪嗤了声:“我又不是东西,哪能分来分去?” 焉济宸只笑不语。 姜漪就这么望着焉济宸,不知想到什么,眸底的清潭再次微漾水光。 她有太多疑问,却没法一一问出,便只挑了个最好奇的:“为什么是我?” 这似乎是很多人都喜欢问的问题。 姜漪本不想让自己成为她们其中一员,可这个问题就是很致命。 她连自己的想法都没完全看透,别说要去揣摩焉济宸的心思,这太难了,比算数据难多了,简直能把她难倒。 焉济宸把她抚过自己眉间的手揉进掌心,细细地摩挲着,告诉她:“因为你是我的药。” 姜漪没懂他意思,随手指着旁边排列错乱的药瓶,淡声问:“和那些一样的功效吗?” 焉济宸摇头,“你的药效更强。” 听到这话后,姜漪莫名说不出话了,如鲠在喉。她不想让自己再度情绪失控,便只好忍着去听焉济宸接下来的话。 仿若是想把彼此间的隔阂消去,他难得有耐心,还一字一字说得清晰。 “都是治失眠或者头疼的药,吃久了都会有副作用,但你在这边的那段时间,我吃得不多。” 这话的话外音太浓,姜漪不可能听不出:“那我走后呢?” “我天天吃。”焉济宸没骗她。 即便不过短短四字,姜漪却觉得仿佛有把刀直对准她,锋利的那侧一寸寸地从她脆弱的心房上碾压过去,逼得四肢都疼到痉挛。 说不出原因的,姜漪就是心痛,以至于痛到闭眼时,眉头都深深皱着。 焉济宸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这段时间想通了。 他想要了解她的同时,必须毫无保留地把不完美的自己展现给她,尽管这足够挑战他们之间本就不牢固的关系。 但他还是做到了。 这会,焉济宸搂紧姜漪,所有徘徊在心头的惶然都因为她真实地近在眼前而慢慢消减。 他眸底依旧波澜不惊,视线却全数落定在她身上,尤含笃定的意思:“但你现在回来了,我又可以戒了。” 姜漪该感谢他还在等她吗? 她该,可她更想问:“值得吗?” “值得。”他想都没想,就说。 姜漪嗯了声,反手抱紧他,潮起的心绪都在无声相拥的那刻归于潮落。 “以后不用吃了。”她低声说,“我陪你。” 另一边,柯杨带着谈茵去中心商圈吃饭。 谈茵舀了勺鸡汤,慢吞吞地喝着。 但她满脑子都是最近学校要办的家庭活动,老师说要带爸爸妈妈一起参加,可她哪来的爸爸妈妈? 想到姜漪平时好像很忙,那要是找焉济宸呢,好像这对象更不对。 谈茵头疼了,转头就问柯杨:“叔叔,焉叔叔平时忙吗?” 柯杨一听焉叔叔三个字,吓得手上勺子都敲了下碗边,反问:“你喊他焉叔叔?” 谈茵点头,老实巴交说:“姐姐让我喊的。” “……”柯杨瞬间有点搞不懂了,但他还是讪笑着纠正,“以后还是喊哥哥吧,喊哥哥比较好。” 谈茵想都没想就附和:“我也这么觉得,明明是喜欢姐姐的,我要喊叔叔,真奇怪。” 这话听得柯杨震惊,“你发现他喜欢你姐姐?” “是啊。”谈茵掰着手指头数数。 “光是上个月,我都不知道在家楼底看到多少次哥哥的那辆车,他没事老在那杵着。我本来还以为他住在附近,但昨晚才发现,他住的也太远了。” “……”柯杨感觉自己吃到瓜了。 难怪焉济宸上个月都不需要他跟车,十有八.九都说自己晚上有事,原来还真是有事啊。 柯杨笑着揉揉谈茵的脑袋,“赶紧喝吧,一会该凉了。” 但谈茵想问的那个问题,柯杨还没给她答案呢。她就这么等着,眼睛眨巴着,“那哥哥到底忙不忙啊?” 这事柯杨也不好说。 毕竟孚江项目现在进程全看焉济宸和对方交涉的情况,这次反馈不错,并不能保证下次也能迅速达成双方一致。 他只说:“那一会回去了,你问问?” 谈茵早就听说今晚还是睡别墅的事。 她没多说,只乖巧地点点头,白皙的脸蛋再次对准鸡汤碗。 柯杨送谈茵回别墅的时候,没想到会碰到欧阳婧涟这个不速之客。 其实欧阳婧涟从没来过焉济宸的这栋别墅,即便她就住在附近不到三公里的高档小区里。 她这次来,有提前和焉济宸打过电话,姜漪也知道。 欧阳婧涟早该猜到他们不久就会和好的事,所以这次来,她不仅是抱着祝福的态度,更是抱着请求的态度。 因为焉铭迦。 而涉及到成人处事的情况,谈茵没在楼底多留,很快就拿著书包去了楼上的房间,柯杨则是尽快离开别墅。 姜漪和欧阳婧涟上次聊过天的事,焉济宸不知道,所以在两人重新见面时,双双礼貌打过招呼,他颇有意外。 但欧阳婧涟今天来算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如果不是白天忙到脚不沾地,近期出差频繁,真到手足无措的境况,绝对不会现在来打扰他们。 所以欧阳婧涟开门见山地把一个装有药片的塑封袋递到茶几上,摆在他们面前。 她拜托焉济宸说:“这是我从焉铭迦房间找出来的,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是什么药,欧阳家把我这边的渠道都堵死了,我没办法查。” 焉济宸皱眉看着桌上的药片,满心的抗拒又翻涌起来。 欧阳婧涟和焉济宸先前的心理医生是相识,所以她无意听过焉济宸的心结。 即便早有无知者无畏的道理,她小时候也的确言辞伤害过焉济宸,所以这点她认,没什么好退缩的。 “焉济宸,我还是要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欧阳婧涟知道现在说或许不是好的时间点。 但那次知道后,她震惊到花时间去消化。 甚至花时间去找机会和他说对不起,他给她的反馈不过是没了和焉家人一样的厌恶。 这似乎是彼此间态度好转的征兆。 欧阳婧涟不敢找陆柏淮,他已经不同意她和焉家人往来,更别说欧阳家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她只能找焉济宸。 现在只有他能帮她了解,焉铭迦这么多年到底在吃什么药片。 这药片的药效究竟有多强,会导致前一秒还看似完好无损的焉铭迦,下一秒会肌肉疼痛,甚至痛性痉挛到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 她不信,她陪他这么多年,他会没有感情。 他次次想都不想就把她往外推,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她信,她能找到。 而焉济宸想要欧阳婧涟给他一个说服他到愿意帮她的理由。 欧阳婧涟则是看向了姜漪。 她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所以姜漪据实说了:“如果没有她,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分崩离析,这个理由可以吗?” 自然,无条件地,焉济宸答应了。 不得不说,是欧阳婧涟那天在医院推心置腹的聊天救了现在走投无路的她。 她确实很聪明,也擅于把聪明用在点上。 因为她捏准了一件事。 姜漪早就是焉济宸的软肋。 欧阳婧涟走后,姜漪窝在焉济宸怀里。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塑封袋,忽然想到欧阳婧涟刚刚尤为突兀来的那句“对不起”,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是做了让焉济宸不开心的事吗? 所以抱着疑问,姜漪抬头看向焉济宸,好奇问了:“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 焉济宸没想瞒她,“想听?” 姜漪点点头。 随即,焉济宸搂在她身上的手一擦而过,骤转为掌心稳准地托住她,横抱着她就往楼上走。 姜漪愣了,“你说就说啊,往哪走呢?” 焉济宸倒是笑:“不给点甜头就想听?” “……”姜漪立马一把薅他头,骂他混蛋,非要下来,“我警告你,茵茵就在楼上,你别乱来。” 焉济宸还就是乱来的人。 她挣得越猛,他抱得越紧,果然是时间太久,她都被他伪装出的温柔磨灭去了对他本性的了解。 直到焉济宸把姜漪抱到床上,姜漪心里做好了准备,抓住他衣领准备吻他时,焉济宸却不寻常地指腹抚过她面颊。 他托住她后脖颈,温柔地吻了下她的耳,磁沉耳语告诉她:“听话,别乱来。” 姜漪:“……” 究竟是谁乱来。 不过最后的发展,还是姜漪多想了。 焉济宸是察觉到她经期手寒脚寒。 所以他把她抱回房间,开好空调和她说:“我和焉铭迦同父异母,所以一定意义上,我不是讨焉家喜欢的那个孩子。” 姜漪玩他手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眼看他,能纳入眼底的就只有他那点不见防备的淡然。 他慢调说:“就算新闻封锁,我和焉铭迦小时候的确碰到过绑架的事,而绑匪当时拿到了赎金,只同意放一个人走。” 顿了几秒,话继续:“所以你猜,谁先走了?” 这话指向性太强,姜漪眼底泛过心疼,即便大差不差地知道答案,她还是没有再次伤害性地把答案说出口。 但焉济宸这么多年靠自己也撑过来了。 他不介意这零星两句的抛掷,更何况说的是事实,所以他把她搂进怀里。 他说:“欧阳婧涟那句所谓的对不起,不过是当年在选择谁先走上,她选了焉铭迦。” 说这话时,焉济宸反向把姜漪的手十指交扣握紧,像是无形的情感传递,“她那个时候就喜欢跟在焉铭迦身后,所以选他理所当然。” 姜漪听得有点不开心了,“那她也不对。” 焉济宸被她逗笑,但也无一遗漏地告诉她:“只有你会选我,所以你是对的。” 姜漪认同他这个说法,但她不想由着这个话题继续。 她跟他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他脾气,干脆一句岔开话题:“那要是在这之前,你还确定我会选你吗?” 焉济宸实话实说:“不确定。” “为什么?”姜漪诧异地转过身,趴在他身前,勾着他衬衫顶扣绕来绕去,“是我没给你自信吗?” “你给我什么自信了?”焉济宸倒是被她绕进去了。 姜漪没立刻回他。 她仰起脖颈,给了他一个眼神后,主动吻上他的唇。 透着凛冽的温热,她稍显生疏地学着他的方式,用着实际动作把答案彻彻底底告诉他。 这一吻,像是抽丝剥茧吻出了瘾头。 焉济宸衬衫顶扣被姜漪牵住,连带着下面的纽扣也被她顺带勾了出去,他翻身就转换了彼此间的上风地位。 姜漪甘愿拱让。 他们细密地吻过每一缕暖温,将情到深处该有的火热都密切融化在徐徐升温的环境里。 焉济宸知道姜漪现在碰不得,便选择在意乱情迷的前一秒选择及时止损。 他仍在慢慢地描摹着她的唇,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激进,而是试图靠自己把隐火压抑。 姜漪偏偏这会还上心想要逗他,双手掀过衬衫,紧紧地环抱住他,“怎么不继续?” 焉济宸看出她要闹,微眯透出的目光裹挟着威胁,“欠账,还不还?” “怎么办?”姜漪佯装苦恼地说,“我这边只能平账。” 焉济宸被她磨得心痒,却还是自顾自咬住她耳垂,热息尽数喷洒而过,明确问她:“欠账不还,谁教你了?” 气息浓烈不散,姜漪愣是被逼出身心愈发难言的酥麻,亦像是在挑起她心中要却不能的念头。 她笑着直躲,偏就摇头说:“你教的,不记得了吗?” 焉济宸再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单手带过她的面颊,就找准角度吻了下去。 姜漪从被动承受到主动迎上,看似几秒的转变,却着实揉进了他们关系的转变。 直到两人呼吸都紊乱,焉济宸才有所不舍地松开她,最后吻过她复刻他模样的眼,是欣赏风景的目光。 姜漪视线迷乱,思路却未变。 她原先很不理解那些会不断发问对方的人,问一些感情.事上靠观察就能够收获答案的问题。 可真当摆到她身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问,就是想听他亲口说。 “你说我是你的药,药都有失效的那天,我上一次失效是在合约结束那天,那这次还有时效吗?” 焉济宸不认同她的说法。 他低声和她说:“上次那不叫失效。” 姜漪懂了,问话直截了当,却也嚣张:“所以我之前连效用都没有,可有可无?” 焉济宸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把你留在身边了。” 他从没留过任何人,却唯独留了她。 姜漪显然是听开心了,眉飞色舞得说起更大胆的话。 “那你既然觉得有效用,怎么不考虑续约?这样不就不用吃那两个多月的苦了?”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总结:“看来你还是没那么在意我。” 焉济宸就由着她往自己头上跳,还不多话地惯着。 他就握住她的手直接抚上他心脏的位置,彼此一同感受着心跳加快后的节奏,淡声解释:“我在意,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合约。” “什么?”姜漪疑惑。 “你早就住在这里了。”他说。 姜漪不会反驳了。 他这话直接说到她心坎里去,她还反驳什么? 不早不晚的时间,偏偏她碰上了他。 她就该陷在他手里。 这是既定宿命。 纵然外边已是深夜时分,警局却依旧灯火通明,炽色灯光照遍卷宗铺散的工作台,何续那组的进度调查算是和时间在争分夺秒。 深色茶叶烫在热水中的沸腾,袅袅幻化腾升的热气迷了何续的眼,却丁点都没迷蒙他清晰的思路。 丛雪案一直走到现在,案件还剩两个疑点,一个是她舍友口供的那个“也”字,还有一个就是她身体里剖出的那枚细钻。 新人抱着一堆相关调查文件走来时,想到徐起鸣不配合调查的事,就凭着己见,先入为主地做出了疑问判断:“何队,要我说,那个户口本和细钻,肯定和徐起鸣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这么说?”何续抽了张纸,擦过有点泛酸的鼻头,竟擦出血渍。 他接连的熬夜熬到身体都发虚,多年不流的鼻血都开始流了。 新人见状,先是把自己台上的湿巾也递给何续,随后靠在工作台边,有一说一地分析起来。 “如果是先想户口本的话,那有两种可能,一是那舍友口供是对的,那就代表丛雪的户口的确不在她父母那边。这就表示她父母的口供出了问题,他们在说谎,甚至拿来的户口本很有可能是假的,亦或者是以前没有销毁的。” 何续就这么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新人又换了种角度,反向去考虑户口本的问题。 “那如果那个舍友的口供是错的,按照当时她的语气和状态来说,足够清晰地在引导方向。但凡她是错的,这就代表她后面有人指使她这么说。那父母那块就是真的,父母拿来的户口本也是真的,是舍友在混淆我们视听。” 何续一针见血地指出新人两边推断的矛盾点:“那我假设舍友口供是真的,丛雪父母为什么要说谎,这次出事的是他们女儿,他们悲痛至极,说谎这一点显然就不成立。” “同样,如果我假设舍友口供是假的,那这就代表丛雪父母被她坑了,拿着真的户口本来,也不被我们信任,这似乎就和你后面判断的混淆视听这点连上逻辑。” 新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第二种推断太过简单,但他还是顺着何续的思想在走。 “那就假设舍友口供是假的,说明她后面有人,她不能把真实情况爆出来,那这件事又怎么和丛雪尸检出的那枚细钻对应上?” 何续也正是卡在这一步,案件迟迟没有进展。 按理说,舍友那天的态度像是要帮他们。 她如果是假的,最后为什么还要加一句“你们要查就查,别把我拖下水,我还想好好活”呢? 她这话实在像是冒着风险在说。 不知怎的,何续手心都在隐隐发汗,他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事,还很有可能是他承受不起的事。 那枚细钻正是挖出背后事件的导.火.索,根据实况,他们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偏偏结案时间紧张。 新人这边还在等何续下引导方向的指令。 毕竟这件事,有两种调查方向,现在就是关键时候,但凡走错一步,后面可能步步皆错。 何续蓦然想到和徐起鸣那边的多次交涉,他都以事务繁忙抽不出空为由,拒绝接受他们调查。 他这种反应怪就怪在,怎么可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事务繁忙? 他这表明了就是不想来,那他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难道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何续思绪像是在逐渐并拢到一条线上,一条即将勾挑到案件内里的惊人细线上。 思及徐起鸣的异样反应,何续还是觉得不能就此放过。 所以他和新人说:“徐起鸣那边还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不过这次的通知拿出点该配合的态度。另外,以徐起鸣为中心,向外扩散人际范围,去查里面的人际关系。这项工作的最长时限只能两天,最近辛苦点,后面结束了请你们吃大餐。” 收到激励后,新人顿时来劲,斗志昂扬地抱走卷宗,“明白!” 很快,恢复安静的工作台上,何续盯着眼前的人际交往图,那条迟迟没有连上的支线,从丛雪连到徐起鸣上的,他用笔画了出来。 而在测谎区的红笔示意,何续划掉了舍友那条线,保留了父母那条线。 或许是直觉太过敏锐,那枚细钻的悬疑让他总觉得这案子不能依照寻常路走,而反向地,他另辟蹊径,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所以直到画下大叉的红笔墨水彻底干透在舍友的名字上时,何续凭直觉判断。 大概率地,她应该不是说谎那一方。 第34章 隔天早上,吃早饭。 姜漪帮谈茵把牛奶倒好后,本想就近在她身边坐下,焉济宸却二话没说地扯过她手臂,一把把她带到自己身边。 姜漪没站得稳,不偏不倚地坐在他身上。 当着谈茵的面,她不好过大反应,只隐蔽地掐了把他的手臂内测,给了个眼神,“好好吃饭。” 焉济宸略微勾笑地松了手臂的力道,由姜漪坐在自己身边。 桌对面的谈茵:“……” 她尽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姜漪的大半注意力却还在她身上。 姜漪其实早就看到家长群里的消息,她已经提早和刘仲廷请了下周的假,准备陪谈茵去参加家庭活动。 但谈茵这会虽和她想的事一样,措辞的话却不在一个频道。 谈茵抢先姜漪一步,看向焉济宸,甜笑着脱口而出:“哥哥,你下周二有空吗?” 姜漪手上给面包片抹果酱的动作一顿。 焉济宸则是有点诧异谈茵这声自发的哥哥。 他没直截了当地回,只是微挑着眉笑了:“有事?” 谈茵点点头,避开姜漪疑惑的目光,一板一眼说得正经:“学校要办家庭活动,但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哥哥姐姐,所以哥哥——” 说到这,谈茵不说了,话里隐含的意思表述得明显,焉济宸一听就懂。 姜漪就是知道焉济宸项目上应该有事,可能会去外市,所以没说。 但这行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焉济宸手上。 这个问题并不难,所以他想都没想,就言简意赅地回:“有空。” 姜漪愣了,转头看他,“你有事啊。” 焉济宸反问:“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姜漪:“……” 谈茵心满意足,灿烂笑容已经不能表露她的情绪,所以她还用叉子把自己盘子里的煎蛋都叉到焉济宸盘子里。 “哥哥,你多吃点。” 焉济宸不过是笑,煎蛋最后还是回到谈茵的盘子里。 他虽然没和孩子接触过,但是姜漪疼爱的孩子,他或许也可以努力去接触,去了解,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姜漪一度陷在焉济宸这前后鲜明的折转里,还不太适应。 送谈茵出门上学后,姜漪上楼去换衣服。 她原以为焉济宸还在书房里,却没想他趁她不备,就把一楼储藏室里早前买的衣服首饰统统拿了出来,帮她归到楼上的衣帽间。 姜漪在焉济宸房间换衣服,所以理所当然地,照着焉济宸的思路,他进自己房间是随时随地,不受拘束的事。 所以就算姜漪把门反锁了,他那也有备用钥匙“咔嗒”一下就给她开了。 姜漪被他吓一跳,衣服都没套好,就局促转身,“你进来干什么?” 焉济宸面不改色地截住她手,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背对自己的由高及低,连热息都滚过她的脖颈。 他低笑着说:“这是我房间。” “但我在换衣服。”姜漪被他这种操作闹得顿时心浮气躁,反驳说,“关键我还锁门了。” “所以呢?”焉济宸脸皮一厚,什么都可以不管。 姜漪静默几秒,抓起床上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可焉济宸不让,他打横就把她抱上床,拨拢着她衬衫的顶扣,如同她昨晚闹他那样,统统还了回去。 姜漪都懵了,扣子随即“啪嗒”一下松开。 她直接打他手,瞪他,“你干嘛,我一会要出门了。” “那不是一会的事?”焉济宸单手就把她往床中心的方向移,顺势稳准地扣得她不得动弹。 他继续不顾后果地说:“那就一会再说。” “……”姜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就是捂住他嘴,“大清早的,你冷静点。” 焉济宸顺势亲了亲她的掌心,极轻的力道,却生生牵连出一股难消的酥麻。 就是这下瑟缩,姜漪完全失去了翻转的机会。 焉济宸埋头在她脖颈间,磁沉压低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规定几点要到。” 姜漪看了眼手表,还花心思提醒他:“十点必须到,可现在八点了,我过去还要好久。” “嗯。”焉济宸得逞了,“四十分钟送你到。” 姜漪:“……” 接下来莫名其妙地,姜漪又上了焉济宸这条贼船。 她明明自持力很好,就是不知为何,每回碰上这个狗混蛋,所有的自持都像笑话,骤然乱了束缚的节奏。 关键是她就不该信焉济宸那所谓承诺的四十分钟,简直就是放屁。 他的四十分钟,就是一通电话打进刘仲廷手机,告诉他晚四十分钟到。 刘仲廷最近算是和焉济宸互利共赢,都是风生水起的状态。 所以焉济宸说晚四十分钟,那有什么不行的!就是晚两三个小时都可以! 姜漪清晰听到向来沉默寡言的刘仲廷在电话那边大笑着说:“好的好的,焉总,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姜漪:“……” 然而,刘仲廷不知道的是,焉济宸哄骗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漪重新换好衣服,一脚跟踹在他小腿上,连多一眼都吝啬,“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焉济宸倒吸着凉气,手上还不安分地搂紧她,痛也没松开,还得寸进尺地让她帮自己系领带。 姜漪觉得她今早就是瞎,眼见焉济宸在谈茵面前表现得好,就以为他领悟什么了。 连带着,她气得手上系领带的劲都用大了。 焉济宸及时抬手挡住她要勒上去的动作,挑眉问她:“都气到要这么对我了?” 姜漪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惊得赶紧松了手。但表面上,她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挑衅说:“不行吗?” “行,”焉济宸反正随她开心就好,“想怎样就怎样。” “毛病。”姜漪骂他,手上却相继地放缓了力和动作幅度,耐心地替他系起领带。 其实姜漪脑袋里还乱糟糟的。 她只要一回想到刚才焉济宸单手把她搂到床中央时,思绪就会猛地回转到上次吵架,她又哭又闹让他放过她的场景。 像是逃不去的低潮,梦魇似的萦绕着她。 姜漪扯着焉济宸那条领带,指着床的方向,质问他:“那你上次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哪次?”焉济宸皱眉,一时跟不上她的节奏,毕竟这张床上的回忆太多了,他是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次。 姜漪被他那副一本正经疑惑的表情气笑了,开始故意地指向性引导,顺便骂他:“就凶得要死,还跟个神经病一样的那晚。” 不知想到什么,她意有所指地“哦”了声:“就你和欧阳婧涟拍到酒会上照片爆出来那晚。” 焉济宸听得眉心重跳,原先的那点气定神闲仿若装在易破气球里的那点氧气,细密针尖一戳就散了。 他哄她说:“那晚是个意外。” “我听你放屁。”姜漪可不信,他现在西装一穿人模狗样的,和脱了衣服的畜生样背道而驰。 所以总结出来,现在他说什么都不能信。 她甩甩手,把他推开,边套外套边不过瘾地说:“你还老说我蹬鼻子上脸,你也不想想你以前有多过分,我都还回来找你,要换别人早掰了。” 焉济宸靠在衣柜边,瞧着她碎碎念的样子,蓦然想到了如果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以前那种纠缠不清的事连过眼云烟都不算。 他有她,就是最好的事。 她是他最好的礼物。 没半点征兆地,姜漪刚穿好外套准备出房间下楼。 焉济宸就一下牵住她手,把她往怀里带的同时,抬手扶住她脖颈,吻过她唇,打趣:“还说个没完了?” 姜漪皱眉,“你嫌我烦了。” “没有。”他轻描淡写。 “那你说我。”她不满道。 不知怎的,焉济宸倏然觉得这样的姜漪又娇俏又可爱,抬手就是捏了下她细腻脸蛋,倏地笑了:“能再可爱点?” 姜漪愣了几秒,绯红先于反应爬上耳根。 她害羞了,一掌甩上他手,违心说:“滚蛋。” 说完,姜漪趁机会逃似的跑出了房间。 焉济宸就这么跟在她身后,笑个不停。 与此同时的学校,刘仲廷从挂完电话,进到会议室,里面剑拔弩张的激烈对峙就没停过。 学校接到匿名举报的信息,是有关于学术造假问题的,而信里言之确凿的措辞,无不把利剑指向了最近正忙晋升的徐起鸣。 这边多封指控徐起鸣所做的实验,亦或是后期论文发表,均采用本该废弃的造假数据,蒙混过关越过考核后,一有成绩就更改相关第一作者的事。 而举报信后期进行查询,来源的初端居然是最近才出事的丛雪邮箱,设置的定时发送。 徐起鸣就算面对这些证据,也面无表情地利辞辩驳。 “丛雪我知道,就是最近密林出事的那个女学生吧,生前我带过她的实验,学术态度不端,还指望给我塞钱能让我助她拿下最新期刊的发表。” 校方负责人皱眉盯着徐起鸣,试图从他这些行径中察觉不对劲的地方,但徐起鸣这人这么多年摸滚打爬,做事早就滴水不漏。 徐起鸣大方说:“你们想彻查,没问题,我会配合你们的,毕竟晋升前,这些问题解决好比较好。” 说完这话,徐起鸣还似有若无地挑衅看过旁边沉默不语的刘仲廷,他知道刘仲廷也眼红晋升的位置。 但他是谁?他手上要是不准备好塞钱的证据,怎么回对这种棘手情况? 只是,徐起鸣并不知道,警局那边已经工作效率极高地捕捉到了最新证据,是丛雪年充会费的健身房里提供的信息。 因为丛雪是健身房的年度会员,所以按照规矩,每个年度会员可以长期租到一个公用柜,不过有效时限是两个月。 而丛雪去世前,就有一个月没去健身房,以至于直到现在的系统显示,空柜时差已过两个月。 按照健身房的规矩,工作人员需要联系会员,询问空柜是否还要用。 但丛雪的手机修复后一直放在警局,作为证据。 所以那通健身房打来的电话自然是何续接到。 电话里说不清,何续干脆亲自去了趟健身房,顺带也拿到了丛雪唯独留在柜子里的软抄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各种飞机高铁的票根粘贴,更甚的,还有电影门票,爬山门票,高级酒店的开房门票…… 虽然都用的是丛雪的名字,但近期最后一次的酒店记录就在丛雪死前两天。 按照监控摄像保留期限的调出,何续赶到了临市的那间酒店,调出了涉及到相关时间的所有监控。 画面里,陪着丛雪来开房间的,就是前两天刚接受过调查的丛雪父母。 他们坚持丛雪现在还在丛家户口本上的事,甚至还拿出了证件出示。 但监控一直往后播放,当晚十点,丛雪父母出电梯后,就快步从酒店离开。 当晚十一点半,一个穿着长黑款大衣的男人,戴着帽子走进酒店,左顾右盼地直奔电梯方向。 而直观放大男人右盼时的形象,何续不禁心中一凛。 是徐起鸣! 何续立即调出摄像带,给同组的人打电话:“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一会就回去,丛雪案子有进展了!” 因为徐起鸣遭举报的事,姜漪先前的舆论风波算是被这件事压下去不少,大家的矛盾箭头骤转后,姜漪也少了不少需要承受的恶意目光。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姜漪那份大作业的不及格是既定的事实。 针对这件事,只有两种解决办法。 要么是她再去找徐起鸣; 要么是她接受重做,但照徐起鸣上次在办公室挑衅的话,他一定不会放她过。 横竖都是极端,姜漪还没做好决定,徐起鸣就给她信息源了。 他让她去办公室,说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 姜漪去了,不出意料,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 而徐起鸣最近的确糟心事不少,姜漪那边不过是一份大作业,根本不算什么。 他现在算是看在焉济宸的面子上,所以“深思熟虑”,打算好心给姜漪一个择选。 为刀俎鱼肉的时候,是要看谁上风,不是看谁能摆话权。 话权这种东西,在徐起鸣的眼里,没有实用。 所以开门见山地,徐起鸣问姜漪:“你现在真和焉济宸在一起?” 姜漪没表露心里的恶心,但也不打算回他这个问题。 在不在一起是她和焉济宸两个人的事,和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姜漪闭口不谈的态度,徐起鸣很不喜欢。 但他表面还是装得儒雅得当,笑眯眯地继续说:“知道我和焉济宸什么关系吗?” 姜漪抬眼看他。 徐起鸣说:“我妹妹是他母亲,所以按照辈分,他都得喊我一声舅舅,知道吗?” 闻言,姜漪的确震惊,但也止于那几秒。 只要一想到焉济宸昨晚和她说的绑架那件事,她就觉得这种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家人,还在这边和她扯关系,实在恶心。 所以,姜漪说了:“所以呢?” “所以?”徐起鸣觉得她这话里传达的不为所动简直好笑,那股嚣张劲瞬间拔到最高。 “所以无论是从老师的角度,还是从长辈的角度,你都不合格!” 姜漪笑了笑,没受他丁点威胁。 有一件事他可能搞错了,她姜漪从小到大就不守规矩,听的道理也都当耳旁风,算野大的。 什么时候一个无关紧要的长辈身份,都能对她来搞威胁了? “该喊一声舅,那不也该是认同的条件下,才会考虑的事。”姜漪说得毫无负担,就像是在帮焉济宸出气,也替她自己出气。 “徐老师现在不是根本不认同吗?那我为什么要喊?我们现在谈的是大作业的事,不就该公私分明,徐老师和我一个无名学生搞什么辈分的施压?”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姜漪越是跟在焉济宸身边久了,越是懂一个道理——有些事,不是你忍气吞声就能得到解决方案的。 所谓得寸进尺,说好听了,可以是不痛不痒的玩笑,说难听了,就是没自知之明。 偏偏这世上太多人都是吃软怕硬的种。 姜漪不希冀这件事上焉济宸会保她,但这种老师,就是典型的师德不配位,属实垃圾。 这场对话注定不欢而散,姜漪不想再浪费时间,看徐起鸣一眼她都觉得心烦。 然而,徐起鸣并不是会被她几句话激到的人。 他现在心态好到就算面临对峙,还有心思和她讲“道理”。 “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这么看好你吗?就算你们当时宿舍三个人都是优选项目的候选人。” 姜漪隐然有不好的预感,但她不知怎么形容,只皱眉盯着他。 徐起鸣说这话就是笑着说的:“你们三个人,我都很看好,但最后就你成了我准备培养的对象。” “因为你聪明,还有眼力见,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但这话越说,徐起鸣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减少,眸光仿若酝酿警告,将对峙的纷争硝焰顿然拔到最高。 姜漪现在绽露的锋芒和焉济宸简直太像,是他讨厌的类型,算是戳中了雷区。 所以徐起鸣告诉她:“相信他,不如相信我,我能帮你以后,但他未必。”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姜漪突然想起纪眠出事前几天,她在阳台上找她夜聊时,有说过一句话 “我是不是相信错了人?” 那时候的姜漪不懂,但现在她突然懂了,心头震惊的同时,她直白问:“所以纪眠回了什么答案?” 徐起鸣就喜欢鱼上钩的感觉,“想知道吗?” 姜漪没说话。 他笑着继续接:“她说,她该信的是自己。” 所以,这句话的下一句,姜漪意外听懂了。 纪眠的结果,就是信错了人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我就不双开啦,这本结束的接档和隔壁一样。《风令为东》会写的,只是文案暂时隐藏。 《盲狙》我贴一下文案!【求收藏!】 【娇艳调酒师(记者)*野性缉毒警(陆军退伍)】 “你觉得你会是我的猎物?” “说法错了。” “什么?” “我更喜欢盲狙。” 正巧,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你才是我的猎物。 苏婥跟了祁砚四年,能见到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祁砚总是来去自如的状态,苏婥原以为,自己在他那,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她似乎是喜欢上他了,他却和她说:“别做梦,不可能。” 可直到那场事故,男人答应把她从密林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磁沉滚过扩音器的警告,他明确告诉他们:“放她出来。” 对方和他兜圈:“我们礼尚往来。” 祁砚耐心欠奉:“不可能。” “那好。”对方直截了当,威胁他,“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她。” 可就在话落的下一秒,厂区“砰——!”的一声爆炸。 支离破碎的火烧现场,祁砚亲自把伤到虚弱的苏婥带出来。 她哑着声问:“你骗我。” 他依旧否认:“我没有。” “可你来救我了。”她蓦然哭了。 祁砚沉默了。 这就是盲狙的代价。 要伤她,就必须从他这里碾过。 即便,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第35章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徐起鸣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姜漪就算现在跟了焉济宸,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始终维持这个状态。焉家再不济,总有比她好太多的后备人选。 而没了焉济宸的姜漪,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徐起鸣放任了她一时的骄傲,却没说会无限度给她对峙的机会。 可就在他下一句威胁欲要托出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咚咚咚敲响,徐起鸣皱眉望了过去。 门是姜漪开的,来的人他们都不陌生,风婷。 风婷神色怪异地扫过办公室一圈,最后视线牢牢地落定在姜漪的全身上下,似乎并不是她想象的那副模样。 微不可察地,她松了口气。 这出松气,姜漪敏锐捕捉到了,但她没说话,只和风婷简单地眼神交流,“有事找徐老师?” 风婷全程都没看徐起鸣,纯粹是给了姜漪一个点头的回应。 姜漪懂了,自知该走。 她熟稔地重新戴上伪善的面具,转身和徐起鸣皮笑肉不笑地说:“徐老师既然有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谢谢徐老师刚才的指点。” 说完,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徐起鸣留,转身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大作业就往外走。 只是,和风婷错身经过的刹那,姜漪意外瞥到了她多出那一眼的别样深意,是她没能读懂的意思。 姜漪皱着眉还是走了出去。 但她刚走到电梯前,按下下行按钮后,猛地一下想到纪眠的那件事,心中莫名一凛。 动作先于意识的反应,指引她迟疑不过三秒,就倒转回办公室门口。 姜漪松开握紧的拳,指节微弯,轻扣了几下门,按下门把往里推开门。 彼时,风婷并没站在姜漪原先偏远的站位,而是距离徐起鸣仅仅两步之近的长台边。 她一只手拿着烧水的壶,帮他水杯里续水,另一只手在徐起鸣帮扶的动作下,稳住烧水壶的重力。 姜漪的出现太不是时候,却也正是时候。 她面无表情地扫过两个人,眼见徐起鸣皱眉和风婷涨红脸的神情骤转。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编起来:“抱歉老师,我刚找了圈实验室的钥匙,没找到,就回来看看。” 姜漪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办公室,假模假样地埋头找了一圈,发现的确不在这间办公室。 这正中了她演戏的心思。 姜漪完全把徐起鸣和风婷当成了自己的观众,佯装疑惑说:“掉哪了呢?” 几秒后,她一拍脑袋,倏地叫住缩手后,欲要后退的风婷。 “昨天去你宿舍玩,应该是掉你那了,要不我等你这边结束了一起走吧,正好去拿。” 这话一出,风婷愣住了,徐起鸣的眼神更是晦涩。 果然,姜漪扬着抱歉表情走出办公室没一会,风婷就出来了。 姜漪表情寡淡地扫了眼风婷有胎记的那侧脖颈,眸色渐暗,摘下自己脖颈上的围巾就丢到她手里,“戴上。” 风婷对姜漪这一系列的行为不知所措,但她没忘说:“谢谢。” “你没必要谢我。”姜漪带着她转身就走。 两个人一路上都是一前一后的状态。 她们没去所谓的宿舍,而是去了学校对面的茶咖,按照时间点,现在没有学生光顾。 姜漪点了两杯招牌奶茶,带着风婷上到二楼。 她挑了靠墙的位置,店员很快就把两杯奶茶送上来。 其实姜漪不太喜欢喝奶茶,但见风婷很快就喝了大半杯,她没给任何先言,就把自己那杯也推到她面前。 风婷错愕姜漪接连的行为,神情自然折转得快。 但姜漪从没想要讨好话听。 她和她开门见山:“别拿这么感谢的眼神看我,我受不起。既然我把你带出来了,帮你也不可能白帮。” “上次教学楼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现在我就要听你说实话,这点行吗?” 事到现在,姜漪还是征求了风婷的意见。 风婷又怎么能说不好。 答案的选择就这么摆在眼前,她再想掩饰都是徒劳,干脆迎合着问:“你想听什么?” “徐起鸣要求你什么了?”这句话容纳满了姜漪所有想要的问话。 风婷支支吾吾半天,迫于姜漪锋利含刃的目光,还是说了。 “他说只要我愿意跟他,我就能提前走项目,发论文,拿到学术资源,甚至还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这话不仅表面意思渗人,就连藏及内里的意思都别具深意。 姜漪果然没猜错:“你答应了?” 风婷不说话了。 姜漪看了眼她那身名牌,也不打算和她拐弯抹角:“所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因为能换到项目、论文还有学术资源?” 接连的话像是撞击心门的重石,风婷忽然想到上次饭局,焉济宸后期提到可以给她较于徐起鸣更多的资源。 他给她考虑的时间和机会。 可她明明都没提到徐起鸣,焉济宸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话摆到台面,并没打算给她留面子。 风婷诧异于他的言辞,却也惊讶于姜漪现在如此如出一辙的犀利表达。 这两个人,总是十有九成的相似。 更多的,风婷说不出来。 但她转念想到徐起鸣的得寸进尺。 她的胆量叫她不能答应他的更多要求,所以徐起鸣生气了,刚刚才把她叫到办公室。 偏偏这一幕就给姜漪碰上了。 风婷这会只想抓住一根以防溺死的救命绳索,她意外知道了徐起鸣的很多事,而同样地,她想爬上去,却存有自己的顾虑。 她还不想像她们一样盲目自我。 所以风婷犹豫好久后说了:“不是,不只是我一个人。” 不出意料地,姜漪听懂了,徐起鸣这算是广角撒网,而能被他钓上的鱼能有多少条,都不过是未知数。 碰巧了,他想钓,她没上钩。 风婷本不想说,她不想惹事,想把事实烂根烂在肚子里。 可焉济宸那晚明显到她根本无法忽略的暗示逼她想通了,想瞒,可以,但谁都没法保证后期徐起鸣和她们的关系会不会暴露。 就徐起鸣背后的势力,他的确可以不沾寒水地安然撤退。 可她们这些被他带进沟里的人,早就浑然一身臭味,最后会沦落到什么境地,谁都没法保证。 毕竟这社会,讲情义都是假的。 更何况,她们上钩,是自愿,徐起鸣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倒她们身上。 风婷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越想,她越害怕。 她逐渐意识到成年后做出的选择,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她还没想好解决方案的时候,糟糕的判定往往就已经抛掷下来。 她想退缩,想和徐起鸣好好说,撇清关系,但现实总是兜头凉水泼下,他说她自作主张,肆无忌惮地根本不顾后果。 就连刚才办公室的对峙,徐起鸣也一如既往地不搭不理。 风婷抬手,又略显局促地拢了拢围巾,硬着头皮地和姜漪实话实说。 “我原以为徐起鸣是看好我能力才说要带我的,但直到我上次无意发现他落下的u盘,我看了之后才意外发现不只是我一个人在他的圈套里。” 这话但凡是选择开头,就像拧开了锈锁的封口,实有机会地毕露光华之下。 “他那张网里的人太多了,就我知道的,不光是去年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纪眠学姐。” 说到这里,风婷抬头看向对面皱着眉的姜漪。 她知道,纪眠的事,姜漪没少接受调查。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除了纪眠学姐以外,还有研究生那块的丛雪学姐。” “丛雪?”姜漪眼底的眸光彻散。 风婷点头,越说越怯懦:“就是最近密林出事的那个。” 她是真的被搞怕了,才说:“她是和徐起鸣关系来往最密切的人,那个u盘里面,她的照片录像也最多。” “我一直没敢拿出来,是怕徐起鸣搞我,我觉得他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风婷闭上眼,话音逐渐发颤:“但我最近发现,就算我摆出闻若未闻的态度,徐起鸣也不会放过我。” 闻言的过程,姜漪没出声打断风婷。 她原以为纪眠的出事就和她判断的那几点有关,却没想这背后还藏着这么大一个没被挖出的原因。 直到风婷说完,姜漪直截了当问最重要的问题:“还知道谁?” 除了就近的她们,别的风婷不认识,也就不知道了。 所以她摇头。 姜漪又问:“那照片呢?” “什么照片?”风婷没反应过来。 姜漪解释:“就匿名放照片的那个压缩包,不是你吗?” 风婷完全不知道姜漪在说什么。 姜漪这下懂了,风婷不是那个匿名人,而与此同时的结论就是,这件事背后还有人。 她想到昨晚,自己睡前收到荀林的消息,说是新数据发进邮箱里,可以做二次对比差错。 姜漪借着焉济宸的电脑登了邮箱,意外发现了一个在晚上八点匿名发进她邮箱的压缩包。 解压打开,里面不仅有录音,还有一些半打马赛克的照片。 唯独那一半没被打马赛克的人脸,是徐起鸣的脸,而其他的马赛克都遮住了女孩的脸。 几张均是模糊到看不清晰,姜漪却偏就找到了最后一张的漏洞。 女孩脖颈上的胎记和风婷现在身上的完全吻合。 这等同于反击的证据,姜漪同样捏有徐起鸣的把柄。 然而,风婷沉思了会,以为姜漪是在说论坛照片那事。 论坛上不能直接传那样的照片,所以她当时听了徐起鸣的话,找人另做了照片,放进压缩包。 风婷属于不打自招:“论坛真的对不起,匿名的是我,但我是听徐起鸣说的,枪打出头鸟,他让我发。” “他让你发你就发?”姜漪脸色渐冷,“你自己的判断能力呢?” 风婷不说辩解的话了。 但就在她以为姜漪会帮她一把时,姜漪拿出了早就开了录音,藏在口袋里的手机,保存了录音抓在手里。 风婷没想她会这么做,惊慌失措地以为看错了人。 姜漪则是说:“抱歉,到现在,我还是谁都不信。你相信我,我很感谢,但我自己只信证据。” “这件事,你的确算是受害者,但这里边涉及了太多事态失控的事,我必须留下证据。” 风婷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着实吓坏了:“你是要报警是吗?” 姜漪不置可否。 但风婷退缩了,她不敢,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我们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呢?”姜漪觉得她现在思想根本就不正,“如果只为隐私不敢公开,那你现在就是把自己一步步往火坑里送。” “我们都很渺小,没那么大权力去调查实情,那现在我们知道了,难道不该把事实报给有实权的人,让他们去调查吗?” 听完这话,风婷紧紧地抠着手指,无以复加的紧张支配得她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姜漪就作以结尾说:“前途是你自己的,你要对自己负责。” 由此,照片和录音统统都交到了警察手里。 何续那组的办事效率很高,调查那组牵连出的相关名单让人惊骇,可就在名单出来的那天,何续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领导纪成卓接到了上级的消息,示意何续这件事先缓缓。 字里行间的表述都让何续感觉奇怪,“这件事和丛雪案有很大的关键,眼见着所有的逻辑都能连接到一起,怎么能现在说缓缓就缓缓?” 纪成卓的意思是:“现在上边觉得我们查案的方向可能有点问题,让我们缓缓,有什么问题?” 何续觉得这就是混淆说辞:“不能把证据摆出来的查案,那是得缓缓,但我们这边照片,录音,监控三合一的证据都能拿出来,这有什么可缓的地方?” 纪成卓被他话一噎,但还是说:“你见过哪次查案能一次性搜集到这么多证据的?这不明摆着可能是有人在恶意泼脏水?” 何续懂意思,可也说了:“照片和录音我姑且不说是不是合成,录像的真实度是必须肯定的。” “纪局,这件事像一个环,环环相扣总能挖出线索,我现在只不过是做我该做的,如果能尽快把案件解决,不是一件好事吗?” 纪成卓懂他的意思,但他也有他的顾虑,“现在的矛头对准的是聿清大学的徐起鸣是吗?” 何续没否认。 纪成卓前两天才被家里人拉去和徐冯清喝过茶,压下的话还摆在面前,他犹豫了好一会,拧着眉看向眉目燃着激昂的何续,说不出的满心梗涩。 但很快,说服自己的话层层递进。 纪成卓说:“想查对吗?” 何续点头。 “那我给你机会查清楚。”但他也明确说了,“你就只有一周的时间。” “时间足够!”何续敬了个礼。 不知想到什么,纪成卓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出去。 晚上的别墅。 焉济宸因为有局还没回,姜漪照顾好谈茵后,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她反复想着先前和纪眠的聊天,总觉得是不是有哪不对劲,纪眠本不该是会一走了之的性格。 就算是发病到绝望的状态,纪眠也还是坚强挺过来了。 纪眠和姜漪在一起夜聊的时候徜徉过未来的美好光景。 她想着从聿清大学毕业后,或许可以租一个暂时能算归所的家,养一只黏人贴心的猫,和陈路尝试着好好走下去。 可能现在她的身份是学生,赚不到钱,只能靠知识不断充盈自己的岌岌待发的能力,但这样蓬勃漫溢的能力,终有一天会展露出来。 正如姜漪说过的那句话,凭什么就因为现状的落后而否决了未来尽数的可能? 纪眠也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或许未来就可以靠她绵薄的一己之力翻转少许。 就算不如别人,那也起码会比现在好不少。 不是每个人生来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所以纪眠向来都不会和别人多做对比,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活好自己想有的状态。 偏偏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狠了心要让她单薄的背脊上堆。 姜漪不知道,纪眠其实在走前有舍不得她,毕竟是姜漪这个活在风口浪尖的舍友,陪她大学这么一路走过来。 纪眠有给姜漪留一封信。 可那封信一直没落在姜漪的邮箱里,她没拆开。 姜漪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她这么多年残延着从风浪中挺身走出来,心墙就算再稳固也终会有柔软的那片。 她不看,是因为她不想去信,她身边那些可以交流的人,明明可以活得灿烂,却一个个都如星陨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命有时候就是太过脆弱,所以姜漪不知道花了多久去做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去打开那封纪眠发给她的信。 信很短,却也足够像纪眠的风格。 你总是说,徐徐上升了之后,以后就会有好结果。 我也相信,起点低不少的我,以后可以走得很远。 但我很累,鸣过深巷犬吠后,我比白天更爱黑暗。 所以即便这个决定就是离开,是会让我身边所有人都难受的决定。 我在这么久的深思熟虑有想,凶多吉少会不会有抢救过来的可能。 但这些到现在为止不重要了,手把手把我从深渊里带出来的人是你,所以最后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不会忘记你。 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还能再认识。 ——纪眠 姜漪越看到后面,搭着鼠标的手越是颤抖。 她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画面,仿佛是为了反复印证,她不断擦开溢出氤氲的眼,盯着电脑界面上的字看。 偏偏白底黑字教她清醒。 纪眠就算走了,也没放弃生前挣扎的执念,她不怪任何人,却绝不能放过独活人间,享乐恣意如同平常人的罪人。 姜漪看懂了,看懂了她的用意,可什么都晚了。 她原先所有的假设都被这一大段话推翻,那些现在都处在深刻自责的人,那些人里现在最该痛悔反省的人,偏偏还逍遥法外。 徐起鸣是凶手。 纪眠告诉她了,只是姜漪没有发现。 焉济宸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他按下门把走进房间看到的画面,不是惯常姜漪含笑的模样,反倒是她抱膝坐在窗台上,哭崩了的场景。 焉济宸瞬间心就疼了。 他疾步走近,伸手绕过姜漪的肩膀和膝窝,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算是哄她的态度,把她抱到床上。 姜漪就趴在焉济宸身前,嗓音微哑,却止不住她的难受,“徐起鸣就是个畜生,他怎么能这么恶心?” 焉济宸没说话,不过是顺着她的长发,由她眼泪都沾染在他的衬衫上。 这种情绪像是隐忍了好久,自从谈静栩离开后,姜漪就没再这么发泄过。 她原以为除了谈静栩,不会再有人能让她这么惋惜,可事实总是来得毫无预兆,甚至冰水刺骨地就往她身上倾倒。 这种没有道德的人渣,活着遭人痛打,死了就该下地狱。 还什么坏人能比好人活得灿烂,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姜漪说服不了自己,所以她做人做事总会往不失偏颇的方向走。 而不知是安慰,还是笃定,焉济宸吻过她有点哭肿的眼,仿若安定的气息弥留在她旁侧。 好一会后,他才说:“他不会风光太久。” 姜漪抬手擦净脸上的泪痕,声线压得很低:“你那边是有证据吗?” 焉济宸没否认:“要想打垮徐起鸣,只需要从徐冯清入手就好,他们的关系太密切,要查很简单。” 可是…… 姜漪一下子想到焉家复杂的关系,没接得上话。 焉济宸却说:“焉家看似其乐融融,可里面的关系早就不得安生了,焉铭迦最近已经脱离开焉家的背景范畴,所以焉氏再能走,背后支撑的力量一断,必死无疑。” 更多的,焉济宸没说,包括焉继怀当年是怎么持着凤凰男的身份,抛弃他母亲,追到徐冯清,继而一步步把徐氏改头换面变成现在焉氏的。 这太不光彩,还是大家众所周知却不敢言的事实。 姜漪震惊地望着他,一下子想到欧阳婧涟上次拜托要查的药,“那焉铭迦……” 焉济宸懂她的意思,低应了声:“药查出来了,是氢吗啡酮的镇痛药,吃多了会上瘾,一旦停了就极容易会有戒毒品时会有的戒断反应。” 这个结果早在回来之前,焉济宸就把资料发到了欧阳婧涟的邮箱。 不出意外,焉铭迦会肌肉疼痛,甚至痛性痉挛到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的情况,就是所谓的戒断症状。 姜漪知道要焉济宸去查这件事,等同于逼他去做抗拒做的事。 所以她半转过身,倾身靠过去,额头轻轻贴上他的,任由彼此温热的气息交融,“辛苦了。” 焉济宸却只是低笑了下,稳准地搂住她,“那给奖励吗?” “什么奖励?”姜漪疑惑地直起身。 “刚刚安慰你的,还有去查药的,都可以。”焉济宸不挑。 姜漪倒是被他逗笑了,方才密集笼罩的阴霾都彻散而去,她靠近一点,吻了吻他的唇,“这样?” 焉济宸定格几秒,摇头。 姜漪又如同刚才地吻了一遍。 焉济宸似乎还不满意,又摇头。 可就在姜漪双手捧住他脸,打算加深那个吻的下一秒。 焉济宸突然侧转过身,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搂住她身,侧转而下,把她不得动弹地扣着。 “是这样。”他重吻她,含糊说。 第36章 姜漪被他闹得整个人都绵软,陷在轻柔的被中,被动承受着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浓烈沉降。 但其中,不乏茗茗酒意。 姜漪被焉济宸的呼吸扰得脸颊生痒,下意识抬手推着他的脖颈,用劲也把他推出几拳之外,“你晚上这是喝了多少?” “你觉得?”焉济宸眼底漾满春景,深眸复刻的都是她的清丽模样。 姜漪哪会知道,但还是问:“我现在去帮你煮醒酒汤?” “不用。”焉济宸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她腰,肆意汲取着她身上清甜的身体乳味,像是无形的瘾,“让我抱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漪总觉得焉济宸这人前后折转好大,以前是疯子,现在是粘人精。 她的唇就轻轻搭在他耳边,时轻时重的呼吸就此攀进他的耳骨,高低交融着他密密喷洒在她颈间的气息,牵扯出似有若无的暧昧。 浑然暗灯的环境,这会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唯有交流的,不过是他们逐渐同频率的呼吸。 姜漪从没设想过还会有这么幸福的场景,沉吟好一会,率先笑了。 她揉了揉他偏硬的头发,轻柔牵出的低声瞬间打破静默:“你现在脾气怎么好?” 焉济宸没动,保持原位的回话略显低哑,流利碰撞在姜漪的锁骨上,烫得她皮肤都悄然升温,“不喜欢?” 姜漪好好想了想,也不能算不喜欢,只是还有点不适应。 就算回话,她也是打趣地先问:“那你既然脾气能这么好,以前怎么那么差劲?” 像是一下没说到点上,姜漪边胡乱揉着他头,边胆大地补充:“是不是就是看我好欺负?嗯?” 焉济宸被她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逗笑了,没说话,不过是手搭落的角度不断偏下去,毫无偏位地搭到她长裙后背上的拉链处。 指尖轻而易举地“啪嗒”一下松开纽扣。 姜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几秒的反应,她二话没说就后背紧紧压住外被,连带压住的,还有焉济宸没能抽得出的手。 姜漪瞬间警觉了,敛颚去瞧他,“焉济宸。” “你不是要听回答?”焉济宸笑着抬头,由高及低地直视着她清浅的眸色,还有里头酝酿的动感潭水,拿捏妥当地继续说,“这个回答够吗?” 一经提醒,姜漪就想到之前过的随叫随到的生活,无论在哪,他都不放过,火气立马就来了,一掌甩他颈上,“你还好意思说?” 焉济宸揉住她手,不气反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姜漪开始掰着手给他罗列条数:“就你那一点就炸的垃圾脾气,烧个饭咸了淡了都要和江姨发脾气,我没按时到,你也和我发脾气,你还好意思?” 反正有了肆无忌惮的资格,姜漪想用就用,还反手就是拍开焉济宸欲要摸进长裙的手,一本正经说:“以前的账多了去了,我有时间就和你好好算。” 焉济宸以前就知道姜漪这脾气惯不得,他但凡退一点,她肯定就跳上来,但没想现在这样的状态,还会甘之如饴。 任由这份心思在心底徜徉的同时,他似曾相识地又披上以前恶劣的虚假样:“还没说够?” 姜漪被他这顿然的严肃断了接下去的话。 说实话,她是有被以前的焉济宸支配的恐惧。 但他这副端着架子的样已经好久没出现,蓦然来这一套,姜漪潜意识里那服软的神经又开始突突跳动。 姜漪不高兴了,板着脸:“你凶我干什么?” 焉济宸原封不动地把以前的话说出来:“哪只眼看到我凶你了?” 姜漪好气,但还是因为他莫名的强势而软下声调:“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指给我看。”焉济宸忍着,继续逗她,“哪里?” 姜漪指指左眼,又指指右眼,略显委屈地压低了声调,重复道:“这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嗯。”焉济宸俯下身,指腹顺过她的发梢,先后吻过她的一双眸,“这样呢?” 姜漪就是恃宠而骄,刚才那举动算是彻底看透焉济宸的招。 她不满意地又指指左眼,指指右眼,学着他刚才要奖励的态度,摇摇头,说:“不够。” 焉济宸拿她没辙,顺她意思又亲了遍,姜漪还是摇头。 可就在焉济宸打算最后一次满足她的时候,姜漪突然攀住他的手臂,抓紧后猛地一翻身,趁他不备,顺道占据上风地转身后把他压在身下。 两人位置的折转,姜漪直接扣住焉济宸的两肩,由他稳住她的平衡。 她咬住他的唇,感受他凛冽的气息后,低声感叹:“反正我逃不走,我认了。” 焉济宸原先还帮她撑着,这会听到这话就抬手,一下扣住她后背,由她摔在自己身上,笃定说:“我不会让你后悔。” 姜漪听得心思一动,但转念却想到徐起鸣白天说的话,问他:“那如果有人不同意我们呢?” “谁?”焉济宸皱眉。 姜漪没说,囫囵道:“我就打个比方。” “不会有这种比方。”焉济宸虽然明晰告诉她这个答案,但还是有意多问了句,“你家里?” 姜漪闷声笑了:“你现在倒想起问我家里情况了?” 焉济宸有理:“你不是从没告诉过我?” “就你那能力,不该早就查到了吗?”姜漪好奇看他,她不信在签合约那会他没找人调查她。 不过即便焉济宸调查了,他也确实没看姜漪的那份档案。 那份档案现在还在时誉办公室的抽屉里躺着。 焉济宸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想要打开它,因为签合约的时候,他还抱着“互利共赢”的想法,并没想过他们会有以后。 而这些事,焉济宸没说。 他只告诉她:“我等你和我说。” 下一句,他听似有点抱怨地又补了句:“陆柏淮都知道的事,你瞒我到现在?” “陆柏淮?”姜漪愣了几秒,“他知道什么?” 焉济宸引导话题:“你的家庭情况,我是从他嘴里听到的。” “那是因为我奶奶要治疗啊,他是医生。”姜漪听出了他话里的质问,笑着吻了吻他的鼻尖,指尖轻点,“怎么,你这点都不允许?” 焉济宸意识到姜漪的调戏了。 他没说话,那股作劲又来了。 姜漪虽然不算猜透他的小心思,但她该说实话的时候,一句都不会落。 她指尖一路下滑,鼻尖,唇瓣,下巴,喉结,一点点地将沾染的温热镀到他皮肤上,和他融为一体,才说:“我原生家庭支离破碎,爸爸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走了,所以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 更多的,有关养父家暴那段,姜漪言简意赅地一带而过,却不是重点。 “我小时候因为被养父带走,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是奶奶后来把我接回去,养大到现在,所以我以前只认奶奶是家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姜漪吸了口气,眸底却不受控地铺满收不回的氤氲,“我有奶奶,我有茵茵,我还有你。” 焉济宸没说话,喉结却微滚,像是述尽了难以道明的复杂情绪。 他有想过他以前很过分,因为他自己家庭伤痛的指引,所以他对人没有真心,甚至把痛楚附加到了姜漪身上,也从不在意她的更多感受。 这会听到姜漪说“我还有你”四个字,他却没来由地觉得心中如刀刮划,扎得伤痕累累,都根本不算过分。 焉济宸的眸底波涛翻涌,姜漪却替他只手推平了这份颠簸。 她要说的,都是即时滚过她脑海的话,真切又诚实:“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会回头,但现在我想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焉济宸动情望她。 姜漪浅淡地笑了笑:“尝试着能不能把我的满身伤疤都揭给你看。” “我看到了。”焉济宸的嗓音莫名变哑。 姜漪却摇头了,“这还没结束。” “还想试什么?”焉济宸十指交扣握紧她手,由她慢慢靠在他身上,耳语擦过他耳际,磨出肆乱的悸动。 “想试试见光了,究竟能走多远。”她轻轻说,就算低不可闻。 隔天上午,焉济宸把姜漪送到聿清大学后,先去了公司,有关项目的好多事还需要他亲自处理。 下午,焉济宸推了个会,转而去了先有约好的,在城南御园的茶室。 因为偏离城区,四下无人的静谧氛围,所以这间茶室算是谈事的好地方。 移门摩擦嵌槽的杂声融进风里,成了当下这落针可闻环境里唯一的噪音,将沉淀已久的幽静滤镜打碎。 对方的人是徐毓敏带来的,是徐起鸣常会去钓鱼的那间鱼庄的老板,常孑。 人五十岁,打扮却不俗,可就算西装革履傍身,都没能遮掩住他一身铜腥臭的洋溢。 早在来之前,徐毓敏就以入驻让利百分点的理由让常孑占了便宜。 但在商言商,她一个商人看重的是利益,拿出多少钱,她期待的是收回的钱能有多少翻倍。 而常孑原以为徐毓敏那边想要的是对整个鱼庄乃至后续资产的并拢回馈。 可他错了,徐毓敏这次认为的收益,是徐起鸣每个月两到三次出现在鱼庄的所有行程。 常孑和徐起鸣早就是穿一条裤子,串通一气的人,所以对付徐毓敏一个女人,他能耍的手段绰绰有余,不仅不亏,还成倍赚到,何乐而不为。 可他偏偏没想到,徐毓敏其实从始至终不过中间交流的存在,百分点实转的空亏,焉济宸这边全部帮她补上。 而常孑真正要面对的,是藏在背后的焉济宸。 所以在常孑真正见到眼前的焉济宸后,他才直觉上套了,想走却早已没了回头路。 焉济宸没给他机会,今天断了他的路,也要从他嘴里把徐起鸣在鱼庄的事翻出来。 就在常孑欲要起身的时候,焉济宸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地说:“家在峪堰公馆,去年一年进来三套平层,两套三层带电梯的花园别墅,出去的房子数量我就不在这边和您列举,常老板,还聊吗?” 常孑被他这话吓坏了。 焉济宸简直就是有备而来,他就是拿捏准了他手上走过的房源和账目,才有资本在这给他聊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常孑还没说话,焉济宸又补了句:“女儿十几岁,去年已经出国读书了是吗?” 听到这话,常孑直接被捏中命脉,没再犹豫,换船乘的速度堪比肉眼可见:“焉总,您就只需要他的行程记录吗?” “你知道的,越详细的越好。”焉济宸给他机会了,就看他想不想要,“我想听的,你都知道。” 两次“知道”听完,常孑搭在西装裤边的手都在抖。 他想含糊带过,却明知今天没有这样的机会,“焉总,能容我问一句,您要徐起鸣的行程做什么?” 焉济宸不可能给他回答,转移话题说:“就算你出事,鱼庄都不可能出事。” 常孑愣了,这话什么意思啊,焉济宸这明摆着是在威胁他有事说事别兜圈。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要他脑子放清,现在就做选择的意思。 常孑不敢过多地在警戒线边缘不断试探,所以他话音压抑不住地发颤,还是说了:“他已经很久没来过鱼庄了。” 这话说完,旁边秘书递来的文件夹就派上了用处。 焉济宸摊开后,推到常孑面前,直截了当说:“他最近在避风头,当然不会去。但这上面的时间,一同过去的人,登记信息,你最好完善了。” 资料详细到常孑措手不及。 他原先还想敷衍了事,但现在看来这招似乎不管用了。 常孑知道自己这么拿出信息的关键,不仅是把他自己卖了,还不一定能在焉济宸那边讨到好。 所以他问:“徐起鸣手伸得远,那如果他知道我了呢?” 焉济宸眯眼,“常老板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常孑心中一凛,他现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状况,哪有本事和焉济宸谈条件? 所以常孑直言否认:“我只是在确认这把火会不会烧到我身上。” 焉济宸没再接话了,但沉默的态度明显是反馈了意思。 他在给他考虑的时间。 也就是这场见面,常孑倏然意识到山外有山。 他就算是表面经营鱼庄,实际占有的言商理论还是不及疯子做事著称的焉济宸。 后辈,未必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而见面目的达成,常孑先行离席后,徐毓敏就这么坐在焉济宸的对面,瞧着他面色渐缓的模样,笑着打趣,缓和持续沉僵的气氛。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当时选我的原因。”她手扶着茶杯,身子渐暖,“毕竟你很讨厌徐姓的人,不是吗?” 焉济宸摇头,“我讨厌的是焉家的徐姓,不是所有的徐姓。” 徐毓敏笑了:“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早就和徐家断绝了关系?” 这句话,焉济宸没给回应,但他唯一确认的一点,是:“姜漪说过,如果没有刘老师,她就不会有现在。” “合着是因为我先生?”徐毓敏笑着摇摇头,感叹,“还是我多想了。” 焉济宸原先面对常孑,自然而然便有的风雨欲来,这会似乎只是因为姜漪的一个名字而平缓下来。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毓敏想到及近的焉家老辈的寿宴,好奇:“那你爷爷寿宴,你会带姜漪一起去吗?” 这点,焉济宸想过,但他还没做出决定。 焉济宸之所以小时候能在焉家摸滚打爬安然活下来,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焉老的庇护。 所以按理说,他该去。 但依着往常的习惯,他都是提前帮焉老过的。 也许就是徐毓敏的这句问话,焉济宸完全听从了自己心里的声音。 他话是回徐毓敏的,脑海里想的却都是姜漪。 “带她去,就能走得更远。” 他要带她走到光华之下,以此满足她昨晚的低念。 即便,光华足够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这边情绪可能低沉,但反推一下就能发现,焉济宸找徐毓敏的那场酒会,是他们合约结束前。 所以漪漪那句夸刘仲廷的话,我虽然没在文章中写出来,但也能推出,是焉济宸先动的心。 ps:案件没结束,高糖暂时压一下。 这本后面还会写婚后的纯甜,还有欧阳婧涟和焉铭迦的追妻故事,我也作为番外写,所以这本字数应该不会少。 第37章 今天整整一天,徐起鸣都没来学校。 化学系由他上的专业课也转到刘仲廷手上。 这点姜漪注意到了。 不过她更多关心的重点是在先前邮箱匿名收到的照片上。 无论从哪个角度走,姜漪都觉得那些照片传递的意思似乎并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那层意思。 但更多的,靠她自己,姜漪找不出来。 然而,姜漪不知道,徐起鸣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常孑,慌了,猜到那把肮脏的火很有可能会烧到自己身上,所以躲在家里,没有抛头露面。 而焉济宸从常孑手里拿到的资料,已经全部成为有力证据,交到了何续手上。 当天下午五点,徐起鸣就以多项指引的嫌疑名头,被警方扣上手铐,从别墅家里带到了警局的审讯室里。 审讯室里面是何续和徐起鸣的对峙,而审讯室外是匆匆赶来,试图究清情况和警察解释的徐冯清。 徐冯清听完新人所谓的案件经过,矢口否认徐起鸣的罪证:“他是老师!是培养科研学生的老师!怎么可能会去做那些事?!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因为手头案件要紧,所以新人没和徐冯清浪费时间过多解释,他让她在外面等候:“警方现在有足够的证据,希望您冷静。” 徐冯清哪还冷静得下来? 她就算知道徐起鸣私下走货品生意,图小聪明多赚点钱,也绝不会到被铐手铐的地步,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徐冯清还在拼命解释:“他是我哥!我们关系很好!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 到这会,新人耐心欠奉,不听她废话,转身就走。 而与此同时的审讯室里,何续开门见山地就先把姜漪报案时拿来的照片里,挑了纪眠和丛雪的两张推到徐起鸣面前。 “这两人,很熟悉吧。” 徐起鸣不过忽略地扫一眼,浑不在意地笑说:“我教过的学生太多了,怎么可能会全都记住?” 何续猜中了他要来这套,也不和他玩虚的,直截了当把丛雪手机复原后的通讯记录和调出号码没销号前的登记人员给他看。 “这通电话,183开头,当初登机办卡人的名字的确不是你的,是一个叫黄嘉虞的人,不仅和你没关系,现在甚至已经在国外工作。我们有通过各种方式去联系,但黄嘉虞现在已经不是中国国籍,更多的信息我们调查不到。” “但你觉得警察会错过每一个得以破案的线索吗?” “我不从你入手去查,是因为你太难查,你虽然对外只是老师的身份,但你背后藏着的身份,无论是商圈还是教育圈,强大的人脉都能成功把你繁冗复杂的身份抹得简洁。” “所以这种情况下,我换了种调查方式,我干脆不走寻常路地从聿清往届你手上带出去的学生里面查名单。” 说到这里,徐起鸣的表情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变化。 这正是何续要的走向。 不过他并不急,只因他手上捏了足够多的把柄,能让徐起鸣在这场审讯过后彻底褪去身上的那层虚伪羊皮。 所以何续继续说:“我调查了,黄嘉虞13年从聿清大学毕的业,而她在出国前,曾经有长达三年的时间都在冉义这家公司。也是在那三年,她成了那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听到这,徐起鸣有点不耐烦了:“那家公司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警官是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讲故事?” 何续知道一个道理,越是把人逼到墙角,越能在关键时刻抓住对方的破绽。 徐起鸣显然已经不比刚才淡定。 “徐老师就不好奇冉义这家公司后来地法定代表人换成谁了吗?” 这个问题,何续自问自答:“当然,你知道,因为冉义三年后经历大换血,法定代表人由黄嘉虞换成了陈瑾,陈瑾是14年从聿清大学毕的业,同样,陈瑾也是从徐老师手下走过的学生。” “就是那段时间的行业动荡,冉义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而侥幸以为自己乘得好船的陈瑾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被迫服刑入狱。” “所以我就从这一条线开始查,时间不断往后,15年,16年,17年,直到今年18年,整整四年,每年都会有一个类似案件。” 何续这才把姜漪提交的照片证据一一摆在徐起鸣面前,指着上面如花似玉的年龄却深受残害的女孩,叫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徐起鸣还是一成不变的笑,已然没了平时的伪善虚假,却足够老奸巨猾:“警官,这年头照片还能合成,这点你难道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何续笑了笑,抬手就是开了电脑屏幕,把那家所谓高级酒店从酒店大堂一直到走廊房间的调出录像给他看。 “这家温依思酒店的确是主打五星级的酒店,也同样在今年晋升游客打卡第一名,但它表面华丽,不代表在个人隐私上能做到万全。” 这话听得徐起鸣皱了点眉,但他就这么保持沉默地听着,就是不反驳,试图让何续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何续已经和他不在一条思路上了。 他早就拿捏准了整场审讯的走向,能当场抓获徐起鸣不让他逃脱的走向。 所以还是由何续主向引导的话在审讯室里响彻:“这家酒店去年一月就有被投诉顶级套房针孔摄像头的问题,酒店方的确态度诚恳地拿出端正态度。” “这就正中了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 接下来的话,何续没用笃定的语气,反而是推断不确定的语气。他就是要看徐起鸣在这种情况下会拿出什么样的反应。 “丛雪死前两天就出现在这家酒店,不过她是和她父母一起出现的,那会八点,和你后来十一点半出现在酒店大堂整整差了三个半小时,而你和她父母的交错时差又有一个半小时,这中间的时间足够丛雪准备好见你的模样。” “根据消费记录,丛雪刷的是自己的卡,但她一个刚研究生毕业的学生,父母又是普通工作者,一年加起来的年薪不到二十万的条件,卡里怎么会有能够支撑顶级套房一夜十八万的费用?” “所以我又从她的银行卡去查她的进出交易记录。” “系统显示,丛雪每个月15号都会收到一笔以万计数的进账,而打钱的账户不是别人,就是你太太,柯蔓。” 何续本想就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讲,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少考虑了一点问题,当场加上。 “徐老师,如果我没调查错的话,您太太结婚至今,都是家庭主妇,柯家现在虽然还能支撑她的日常支出,但破产终究不敌之前,柯家的进出款项不可能达到去年八月,她能不顾后况地往丛雪卡里打六百万。” “所以这笔款项更可能从谁的手上走?” 何续把这个问题抛给徐起鸣,眼见着他一点点披上恶意的针对,手紧紧握成拳置于桌上,像是仍在拼命藏匿欲势迸发的震怒。 何续终于逼他走到了这一步! 接下来的话,何续毫无遮掩地统统诉出:“正如我刚才所说,酒店早前就被爆出针孔摄像头的问题。” “任何入住的顾客都该料到,有犯过一次错,就极有可能会犯第二次的道理,更何况这家酒店在侵犯隐私方面早是惯犯,所以你和丛雪当天晚上在顶级套房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们警方这边都有证据。” 何续利落地折转电脑,把对话迎合着画面放给徐起鸣看。 电脑屏幕上,一身白色浴袍的丛雪散着微湿披撒肩头的长发,在酒杯里倒入了早就醒好的酒,随后步步生莲似的走近,低头弯腰把酒吧双手呈上到徐起鸣面前。 按理的发展,徐起鸣该接过酒杯,但他没有,他不仅没有接过酒杯,单手甩过酒杯的下一秒,生硬的一巴掌就狠狠甩到了丛雪脸上。 丛雪头都被他打偏。 徐起鸣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掐着丛雪下巴,怒火直燃地逼问:“你也配在这边和我谈条件?那批细钻被你搞到那里去了?说!” 丛雪是正对摄像头的站位,所以她所有呈现的表情早就被拍得一清二楚。 丛雪一开始的表情早就委屈死了。 但她就是咬唇强忍着,隐晦的神情似乎是想把戏从头到尾好好演完,时不时地,她还会看向那个针孔摄像头。 说实话,何续在一开始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着实惊讶。 因为丛雪的那个表情明显就是知道隅落那块的嵌墙壁灯里有针孔摄像头。 她不仅没拆,还正向利用起了摄像头,摆出看似恭敬却着实肆无忌惮的态度。 “徐老师,”她喊他,“你说的是那批山上开采,来路不明的细钻吗?” 徐起鸣当时应该并不知道丛雪在给他下套,他纵然背对镜头,凶狠的动作却根本就不见休止。 他掐得她呼吸都难畅,一路逼问:“你说不说!” 丛雪艰难地喘息着,脸上却在笑:“徐老师,你这是非法所得,一旦给人发现,那是会面临处理的。” 徐起鸣不想听她废话了,又一巴掌给她扇地上后,转身就往外走,离开了顶级套房。 视频播放到这里算作结束。 何续原先都没弄明白丛雪怎么会知道那套顶级套房嵌墙灯的位置有针孔摄像头,但后来一查她的实习资料,就什么都明白了。 丛雪大三那年暑假有在这间酒店打过工,当时的工作助她工作范围都在顶级套房这块,所以她清晰知道里面的秘密太过正常。 徐起鸣就是从没想过,自己缜密地都挑了不在聿清的酒店,还会被丛雪这么下套。 但徐起鸣手上还有证据。 他的反向脏水一下就泼了回去:“你当丛雪是什么好人?她当初先拿钱来找我,说让我帮她拿下最新期刊的发表,后来那偷鸡摸狗的事,她做的少了?” “丛雪这人人品就有问题,你们警察现在就凭借她的一段话,来定我罪,未免太可笑了吧。” 这种蠢事何续当然不会干,但他能据实摆理。 所以何续把丛雪身体里解剖出的那枚细钻拿出来,放到徐起鸣面前,“眼见为实未必是真,但很多事情的解决只需要眼见就能达到目的。” 何续明明白白地告诉徐起鸣:“这枚细钻就是从丛雪身体里剖出来的,应该再熟悉不过吧。” 何续先前就一直在找舍友口供的漏洞,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能让她和丛雪父母那块的言论始终处于对立的状态。 所以何续的第三条查案路线,就另辟蹊径地对准了丛雪父母。 没查还不要紧,但一查,何续就查出名堂来了。 那对自称丛雪父母的的确是丛雪父母,但他们并不是丛雪的亲生父母,系统显示的这两个人名字正确,的确也和丛雪建立了亲子关系。 但这对男女作为丛雪的养父母,这么多年所谓的普通工作,都是靠徐起鸣走后门走来了。 这点,公司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何续随便拉一个人问都能听到相关舆论。 那对男女拿到警局来的户口本的确是真的,不过已经过期了。他们等同于是在拿假.户口本蒙骗警察,以防警察从他们身上调查徐起鸣。 丛雪在准备转市后的独立户口,一人成立一家。 而何续原先听了舍友的口供后,做出的丛雪可能在徐起鸣户口本上的猜测这就被推翻,但他歪打正着地也摸清了事实的真相。 丛雪养父母是徐起鸣的人。 包括丛雪后来笔记本上的遗书,每一点都是对养父母和徐起鸣勾结的控诉,字字确凿,让人看了怒不可遏。 不过听到现在,徐起鸣的逻辑依旧没被带歪。 他不仅不慌,甚至还找了何续说辞的漏洞:“既然照你说的,这些事情都和我有关,但没有一条证据指向,是我犯了罪,是我逼她们做这些事的。” “正如道理所讲,你情我愿,难道也能将我定罪?” 好一个你情我愿。 幸好是有焉济宸那边刚刚加急送来的证据,不然何续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徐起鸣的话。 何续把焉济宸准备好的信息表都呈现在徐起鸣面前。 “依照这上面的显示,丛雪死亡当天先后折转了三个地方,家到鱼庄,鱼庄再到密林,这一路上的监控,有包括我们之前想调的密林。” “但丛雪出事前后三天,密林塘区那块的监控都显示系统维修,我们调不到,所以线路断过一次。” “不过塘区的监控虽少,却还有一处死角是我们忽略的,那就是那家曾经爆炸过的化学厂。” “因为曾经的一场特大爆炸,损失惨重,所以化学厂现在防控加强,就连摄像也是连死角都装上了。”何续说到这,翻出死角拍摄出的连环摄像。 那天出现在密林塘区的原来并不仅仅只有丛雪,还有一路跟在后面的徐起鸣。 丛雪起初是出来散心的,她的遗书中有写,她其实惧怕死亡,所以她有在尝试着好好活。 只因她活到现在,想通了一个道理。 她就算被精神折磨,时刻想一刀了断,也不能就此放任徐起鸣这种恶魔苟活于世。 但丛雪万万没想到,徐起鸣在知道她摸清他各种操盘楼市甚至手伸长到祸害那些一无所知的大学生后,恶毒到对她起了杀心。 就包括在她身前那最后十分钟,徐起鸣跟发疯一样拽住她,往她嘴里拼命喂东西,何续也一一把实情查了出来。 录像及骤截画面看得清清楚楚,徐起鸣喂丛雪吃的药片就是后期调查,丛雪血液里容量极高的氢吗啡酮成分。 视频当下,丛雪被他按着头喂完,整个人就不行了,连站都站不稳,甚至没走两步就手脚痉挛到直往地上跌去! 又因为是靠岸的滑坡,所以丛雪直接滚进了河里,溺死而亡成了最典型的幌子结果。 何续说到这里,浑然感觉惊出了鸡皮疙瘩。 他想过人性所致的邪恶,却没想过徐起鸣这种为人师表,赞誉甚高的人居然是这种披着羊皮的狼! 条条罪状罗列,徐起鸣不反驳了。 正如何续所说,这么多年,他就一叶障目久到都对法律的无视,让他终究还是迎来落网的一天。 证据确凿,徐起鸣就是咬牙也得认罪! 可外面听到徐起鸣认罪的徐冯清瞬间就疯了。 警察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才进去这么点时间,徐起鸣怎么就认罪了?他更好的上升前途不要了吗? 所以徐冯清在看到警局门口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后,再没理智地直接朝着驾驶位置冲去。 焉济宸刚下车,就意料不到地迎来了徐冯清重重一个巴掌! “是不是你!”徐冯清早就知道她不该信焉家任何一个人。 焉家没一个好人,焉继怀人心隔肚皮不说实话。 焉济宸又视她如对敌,就连现在的焉铭迦也不承认她,他们究竟有什么可骄傲的?就因为这个破姓吗? 焉济宸却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巴掌。 他刚抵过腮边的发麻,就眼见着姜漪从副驾走下,疾步走近后,想都没想直接活生生一巴掌回给了徐冯清。 姜漪接下来的动作,甚至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就把焉济宸稳当护在了身后,犹如当初在警局保护谈茵一样的坚定态度。 焉济宸现在是她的家人,谁都不能伤!谁都不能动! 而徐冯清显然是被姜漪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懵了。 姜漪使的力气绝对是她的好几倍。 徐冯清现在整张打好玻尿酸,发胀的脸都火辣辣得疼,姜漪却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她,措辞犀利地一脚把她的嚣张踩没。 “你算什么东西,也能来打他?” 徐冯清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种没什么好值得尊敬的长辈,姜漪一概无视。 她只会尊敬配得到那份尊敬的人,所以姜漪清楚告诉她:“徐起鸣那些勾当,是以为不说就会没人知道的吗?他这种人,就该得到法律的惩罚!” 如若放在平时,别人只会觉得姜漪是焉济宸教出来的,也许会顺应一点与他相似的脾气,却殊不知,姜漪其实比焉济宸还狠。 这么多年,焉济宸尚且还顾及焉家的圆满表象,没有特意出手,但没想徐起鸣和徐冯清就仗着焉继怀当年入赘的事,步步紧逼。 他们甚至仗着焉继怀感情不忠,吃里扒外把徐氏改头换面成焉氏的恨,转移到无辜的焉济宸身上。 抱着父债子偿的歪道理,他们没让焉济宸过过一天好日子。 但现在局势不一样了。 徐起鸣注定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孽负责。 徐冯清因此失去了靠山,也就失去了能“保护”她的羽翼,现在寄人篱下的再不是焉济宸,而是她徐冯清。 姜漪不想再和徐冯清浪费时间。 他们今天来是最后把知道的情况一一和何续那边理清。 姜漪主动牵起焉济宸的手就往警局里走。 全程,一旁的徐冯清都大失分寸,失魂落魄得像是无头苍蝇,再没了平日雍容华贵的高雅气质。 事情完成后,姜漪和焉济宸走出警局,回到车上。 姜漪望着焉济宸那半边被徐冯清扇了巴掌的脸,除却微红,还有被她长指甲刮划出的血渍。 她心疼地不敢多碰,眼睫微颤,“疼不疼?” 焉济宸把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低声说:“不疼。” 姜漪瞬间难受了。 焉济宸却不顾自己,还在耐心地安慰她。 而那些曾经被养父家暴的噩梦帧帧流转地,又再度在她脑海里浮现,姜漪从没想过,焉济宸也会处在无所大差的困难境地。 她抬手,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擦过他面颊,仿佛由此多少能让他曾经受到的疼痛锐减。 尽管这不过心理效用,姜漪还是小心翼翼地吻过他那侧面颊。 夕阳西下的黄昏,什么都像是快要尘埃落定。 她温柔说:“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氢吗啡酮的血液检测细节,我会在前面剖出细钻那边加上这个细节。 另外徐起鸣拿工资算是14号,我没细写,但何续那个问题“所以这笔款项更可能从谁的手上走?”,就有答案了。(这是明确答案) 这个案件我们就到此结束啦,可以开始慢慢甜起来了。 其实徐起鸣挺恶心的,但我设置这个剧情是想和焉济宸姜漪这块形成对比。 因为这本文我在文案上就提到过,利益催生感情,很重要的一点,这并不是正确的三观。 现实中要碰上焉济宸太难,碰上徐起鸣就不能保证了对吗? 所以我们无论感情还是生活,都要保护好自己。 (好啦,今天题外话有点多,还是爱你们! 第38章 案件受理到后期的法院开庭的这么久时间里,里面看似波澜不惊,外头却风云涌动。 纪成卓给到的既定时间,何续彻头彻尾地完成了工作。 徐起鸣这么多年逍遥法外,光凭自己做这么多违法的事是不可能的,所以紧接被牵连的,自然还有徐冯清和常孑。 那匹细钻后来到手到境外的运输,都是常孑一手办完的。 在徐起鸣的计划里,常孑这个和他没血缘关系的外人出事没事,徐冯清千万不能有事。 所以他原先还想保徐冯清,可偏偏世事难料,早于他让秘书隐匿这些信息之前,焉济宸那边就出手了。 根据多年勾结的受贿流水,常孑和徐冯清手上明查出的数字,各是走了1.5个亿和2.04个亿。 焉济宸早在那天和常孑见面时就有说:“就算你出事,鱼庄都不可能出事。” 这句话,他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在常孑想卷款逃跑,知道他负债累累,必须要套现时,以中间人的方式暗中布局。 时誉下面的挂钩的多家账户分别收购散股后,又通过正大光明帮他的名头助他走完套现的这一步。 由此,焉济宸手上稳准拿捏证据。 常孑想逃都逃不走。 甚至直到被抓,他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信错了人。 其实鱼庄原先也不是常孑的,是徐起鸣用恶劣竞争的手段打压当时的控股决策方。 步步为营的圈套,在资金链上动了转移的手脚,让整个鱼庄在一定时限内就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所以按照在商言商的说法,鱼庄轮到焉济宸手上,该姓焉。 不过焉济宸并没有投资的想法,干脆让柯杨做了后期的完善处理工作,择选符合条件的职业经理人,做一些必要的工作。 鱼庄从此改头换面,和常孑再没丁点关系。 最后,三个人的案子结果都出来了。 徐起鸣犯罪多条。 第一条,走私物品罪。 第二条,操纵期货市场罪。 第三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的受贿罪。 第四条,故意杀人罪,多方证据指示的卑劣动机杀人,情节严重。 多项罪状在即,判相关财产全部没收,另外的重罪原因,判处无期徒刑。 宣判后,徐起鸣怒不可遏,还抱着消不去的侥幸心理,选择向当地法院提起上诉。 但就法院一方,案件经过顺然,事实证据确凿有理,定罪得当,量刑无误,审判程序一切合法合理,驳回上诉,原判结果依旧。 另一边的常孑和徐冯清同样因为受贿数额特别巨大的受贿罪,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并没收财产。 入狱的那一天。 是焉济宸和姜漪陪谈茵参加学校活动的日子。 当天,姜漪其实五点就醒了。 可能是料峭早春的原因,整个天际都灰蒙蒙地被浓云厚雾笼罩着,房间密不透风,就连半遮半掩擦出细缝的窗帘都艰难地压不进一丝光。 姜漪醒时是背对着焉济宸的睡姿,男人的呼吸密密地从后袭来,丝缕相迎地烫在她的脖颈上,给清晨的微寒都无形镀上独有的暖温。 姜漪其实不太赖床,平时一响闹铃就会醒。 但今天她多了点小心思,不仅伸手关掉了闹铃,还反向地缩回被窝,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朝着焉济宸温热的怀里拱去。 焉济宸隐约能感觉到鼻尖萦绕开了一阵浅薄的暖息,潜意识带动得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拢得更紧了。 姜漪就这么窝在他怀里,眨眼盯着眼前男人的面容,挣出被窝的手轻轻够了上去,划过他的眉眼。 眉宇轩昂,丝毫不见半点醒时会有的沉戾。 虽然这么多天,她和焉济宸的相处都没涉及到更多相关案件的话。 但姜漪能明显察觉到,焉济宸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亲手把坏人一步步送进去后,纷乱会有的痛快。 焉家现在的分崩离析,无异于是将那些华丽的外表戳破,一点一滴清晰地把内里的肮脏表露出来。 他不说,不代表她看不懂。 姜漪解释不清自己当下莫名生出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凑近几分距离,静静地望了他好久,像是在抓取什么重要的信息,如是个没人管束的小偷。 最后,姜漪彻底靠了过去,如羽拂扫般地,吻上了他的唇角。 但就在姜漪打算退后到原位时,焉济宸搂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抬起,还使了点劲地扣在她的后背上,压得她不得动弹。 分秒交错的时差,是姜漪始料未及的发展。 焉济宸刚睁眼,就将姜漪一个翻身,整个人搂到自己身上,掌心覆压住她细腻的后颈,由她安稳趴好。 姜漪没想到焉济宸早就醒了,指尖玩似的挠挠他的喉结,晨起未消的嗡声在被窝溢散的暖气里冒出:“什么时候醒的?” 焉济宸由着她玩,嗓音融着微哑:“你关闹钟的时候。” “那你不和我说?”姜漪那被捉了把柄逼出的小把柄蹭的一下就蹿了上来,她现在可不管焉济宸心情怎样,只管自己心情怎样。 所以姜漪低头就是咬了下他的喉结,“你是不是就等我反应呢?嗯?” 焉济宸被她磨得心痒,附加着压她的手劲也重了少许。 姜漪不依他,咬完就打算翻身起床。 但焉济宸怎么会让? 她一有起身的动作,他就眼疾手快地抓住外被的边,往下一掀的顺带,整个人翻身把姜漪压住,没给任何预兆地密密麻麻地落下了吻。 姜漪被他气息挠得皮肤都痒,人笑着直躲,焉济宸笑着揉住她推他的手,“还想闹?” “我哪闹了?”姜漪佯装不满。 焉济宸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你闹的。” 姜漪愣了几秒,脸上的笑“唰”的一下就没了,拧巴地想要别过头去,“今天要早出门,我不管你。” “闯完祸就要走?”焉济宸也学着她刚刚那样,咬了下她的耳朵,“谁惯你的坏习惯?” “嘶”的一下,姜漪被焉济宸咬疼了,这人绝对用了比她刚才多好几倍的力气。她不爽地一掌拍到他胳膊上,斥他,“你属狗的?” 焉济宸不管不顾手臂上的疼感,一点点从耳根吻到她的下巴,再从下巴吻到她的双唇,是流连的气息,低声问她:“真不帮?” 姜漪被他吻得一池春水又开始不受控地荡漾了。 她抱着绝不能让他得逞的想法,硬着头皮嗯了声,嗓音似有若无地却透出浮躁:“不帮。” 这回答,焉济宸可不满意。 他拿出让她服软的态度,二话没说地就任由凛冽的呼吸烫过她唇腔,推开被子坐起的同时,单手就把姜漪搂了起来。 姜漪想推他,双手刚抬起,就被他钳制得束缚在身后。 他双手环抱紧她,身高的优势助他即便坐着,视线的高度依旧略胜一筹,由高及低地压下似曾相识的威慑。 随即的那声反问从鼻腔中游走出来:“嗯?” 姜漪被他搞得心痒痒,奈何整个房间温度并不低,中央空调已经设置的温度就足以让他们短衫也不会冷。 就算焉济宸现在这幅态度,姜漪也不怕。 她凑近一点,敷衍似的吻了吻他的双眼,退后一点说:“这样?” 焉济宸不想要这个,所以他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姜漪被他盯得有些如芒在背,那股子嚣张气焰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她就是拿他没办法,脾气一硬他说什么好像都是对的。 姜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形成这种坏习惯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姜漪真怕自己迟早有一天还会过回以前那种混蛋日子,她得想想办法治治他。 所以姜漪慢慢就荡下唇角了,她拿捏好委屈的姿态,眉眼渐陷消沉地说:“你是不是就觉得我能帮你那事?” 骤然转变的聊天氛围,焉济宸明显是闻言后怔愣了下。 几秒的反应,他皱眉说:“没有的事,乱想什么?” 姜漪表情装得像,心里却爽得不行,感觉鱼上钩了,“我是没用啊,你看你天天和我的交流,十有九次不都是那个?” 越说,姜漪越来劲了:“这回还签合约吗?你别翻脸不认人。” 焉济宸多少还是察觉到了她这无缝对接情绪里的异样。 他不受她骗,一手把她提起来,由她双腿绕在自己腰间,手拂过她微垂颊边的长发,及至耳后,才落手揉住她手,择重点地问:“还想签合约?” 姜漪被这走向搞得有点懵。 按常理来说,他不该哄哄她? 焉济宸却自顾自地低头瞧着姜漪一双白嫩细腻的手,轻轻揉搓过中指和无名指的位置,慢条斯理地问:“想哪只?” 姜漪:“???” “中指会不会进度太慢?”焉济宸捕捉到姜漪慌神退避的收敛了,但他偏不停,继续说,“我更喜欢无名指。” 姜漪:“……” 姜漪瞬间懂意思了。 她脸上的那点假委屈彻底卸去,一本正经地拍开他的手,“什么中指无名指的?焉总你这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 焉济宸实话实说:“就是字面意思。” 姜漪戳戳他胸口,“谁说我就选你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是吗?”焉济宸伸手就是捏住姜漪脚踝,让她连趁机逃的机会都没有,“天天陪着我,我还没有机会?” 姜漪有点语结,但还是不上他套,别扭说:“明明是你天天不让我回老房子,还把茵茵也扣在这,我要举报你。” “举报?”焉济宸勾唇笑了,俯身凑近了些。 姜漪直觉不好,下意识退后,背脊就此顶上床背,彼此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到危险的咫尺。 焉济宸嗅着她时轻时重的呼吸,低声问:“怎么不想着把我一锅端了?” 顿然,姜漪的心跳因为话音的过耳而暂停了半拍,随即就较之先前更快地蹦跳起来,砰砰砰地无限度碰壁。 道明了她那莫名其妙就会被焉济宸支配的状态。 姜漪脾气软了,拔了刺后总是温柔,就说:“我们没多久,你别太急了。” 焉济宸却不同所想。 他摇摇头,轻磨了下她的鼻尖,说:“刘仲廷说你接下来会有两年的出国交流?怎么不和我说?” 这事姜漪也才知道没多久。 她还打算找个机会和焉济宸说,没想他消息这么灵通,这就知道了。 她揉揉他头发,安慰他说:“刘老师那边还没敲定人选,告诉我时只说有可能,他和你怎么说的?” 焉济宸说:“说名额里面有你。” “我这么厉害啊,听说这次竞争很激烈的。”姜漪拿自己开玩笑,试图化解这莫名折转的话题氛围,“那我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夸我?” 焉济宸被姜漪逗笑,“嗯,很厉害。那我刚刚说的事呢?你给不给我答复?” “我还没毕业呢。”姜漪压低声线。 “嗯。”焉济宸这单字听着就很不爽,照着刘仲廷那天所聊的规划,他说,“大学毕业要读研究生,研究生读完还有可能读博士,还要多少年?” 姜漪这学术路倒是被他捏得准准的。 她故意比手算了算,“也就这么六七年吧。” 焉济宸真是被气笑了:“合着要我等完这六七年?” “你耐心怎么一年比一年差?”姜漪和他摆事实,“我记得认识你第一年,你还是喜怒难辨的状态。” “所以?”焉济宸掀眼看她。 姜漪面不改色地抚平他微戾含掺的眉眼,认真说:“年纪大了,别老皱眉的,会长皱纹。” 焉济宸被她话一哽,闭眼深呼吸了下。 他真是惯得她。 闹到现在,他可没说今早会由着她来。 所以焉济宸一转手,就把姜漪身上套的自己那件白衬扯开了领扣,把她反向压下去,蓄势待发的吻就劈头盖脸摔了下去。 姜漪难得稳占上风,作为一来一往的回应,她多少也得给他点甜头吃吃,所以她给他这次机会。 彼时,窗外急转的天气,烟雨蒙蒙的缠着细丝,绕过削薄树梢,细腻浸透他们想分不能分的难宁心神。 姜漪最后下楼也是小脾气来得跳到焉济宸背上,笑着要他背她下去。 早在下面一边等,一边吃早饭的谈茵和柯杨:“……” 真是没眼看。 焉济宸以前其实是很介意这种亲密举动的。 不过姜漪一步步地把手伸向他,亲密地教会他这本就没什么,生活是两个人的,恣意享受就好。 所以姜漪现在想要,他就给她,无论那有多艰难。 两个人直到桌边,焉济宸把姜漪放下,顺道帮她把椅子拉开,才就近坐在她旁边。 谈茵那小手从眼睛前移开,慢吞吞地说:“姐姐,已经七点四十了。” “嗯。”姜漪帮谈茵把面前摆着的白煮蛋拨开蛋壳,递给她,“那就快点吃,我们一会就出发。” 谈茵委屈巴巴地说:“可是你们昨天答应我七点半就出发的,还说路上给我买甜豆浆喝。” 姜漪一想这迟到的源头还在焉济宸那,就在桌下冷不丁地踢了下他的小腿,给了他一眼,“迟到都怪你。” 谈茵看向焉济宸。 焉济宸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甜豆浆今天不开门,明天才开门,去了也是吹冷风,不算迟到。” 谈茵:“……” 姜漪听出来他这是在唬孩子,还有模有样的,倒是笑了。 她把手里的另外剥好的白煮蛋递到他手里,顺应着说:“哥哥的意思,是明天亲自去,双倍买给你喝。” “好吧。”谈茵很郁闷,但她不能说。 早饭吃完,姜漪等谈茵穿好鞋,替她拢好衣领,就和焉济宸一起出发去学校。 这是姜漪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难免有些紧张。 而且她和焉济宸两个人的年龄,在一群家长里面属实年轻,无论是身高还是样貌的出挑,都让他们在第一眼的见面会上就拔得头筹。 其实带谈茵的老师早就知道谈茵无父无母,所以姜漪和焉济宸会出现,她着实惊讶。 但人多的情况下,班主任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后来的中场休息环节,她和同办公室的同事说起这件事,诧异不少。 同事平时就喜欢关注各方面的新闻,所以一眼就认出焉济宸和时誉集团挂钩,相继地,整个人都激动了,拉着班主任的手就是晃。 “你也太幸运了吧。”她说,“我都没发现,你班上的学生还有和时誉直接相关的,简直就是宝贝。” 班主任接过同事调好的新闻,上面的合照并不是姜漪和焉济宸,而是欧阳婧涟和焉济宸,惊讶道:“陪谈茵来的不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啊。” 同事一目了然:“他俩之前突然掰了,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你说来的不是一个人?” 班主任点点头。 “不会让我吃到瓜了吧。”同事笑眯眯说,“一会我陪你去看看呗,让我欣赏一下。” “行。”说完这话,班主任心里开始无端猜测了。 另一边,轮到才艺表演的阶段,是谈茵早有准备的。 焉济宸和姜漪并排坐在台下。 虽然人不少,但焉济宸还是想牵姜漪,自从听完刘仲廷说的会出国两年后,他现在一分一秒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姜漪缩手,焉济宸找寻过去;姜漪推他,焉济宸趁机得逞。 姜漪拿他没办法了,凑过去问他:“焉总,你现在怎么这么黏人?” 焉济宸没说话,眼神给她答案了:不行吗? “行行行。”姜漪笑了,缴械投降。 这一幕,正好落入迎面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眼里。 接下来的整场,姜漪多少能感受到班主任时不时瞟来的目光。 后来她起身想去洗手间,难得耐着性子看节目看到一半的焉济宸抬头,“去哪?” 姜漪指了指外面,“洗手间。” “我和你一起去。”焉济宸作势也要起身。 姜漪却按住了他肩膀,“行了你,还在外面呢。” 焉济宸这才没下一步动静。 不过姜漪走开没多久,焉济宸还是从教室后门走出去了。 他手机来了电话,是欧阳婧涟的。 焉济宸接起后,对面就无奈地吐槽:“我打姜漪电话没打通,打你的总算打通了。” “什么事?”焉济宸靠在栏杆前,目光还停留在教室里的谈茵身上。 欧阳婧涟说:“我刚刚去焉家老宅了,爷爷让我顺道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给他过生日。” 焉济宸最近唯一空的时间留给谈茵了,所以接下来还得排。他没细说,纯粹是潦草带过后,转移话题:“再说,会回去。” 欧阳婧涟也是抱着问问的态度:“之前你帮我查的药,我现在套出焉铭迦会上瘾的原因了。” “什么?” “药起初是徐起鸣给的,后来焉铭迦自己没控制好量,戒不掉了。” 焉济宸疑惑的是:“这谁和你说的?” 欧阳婧涟的笑声略显苦涩:“我说我买通了他秘书,你信吗?” 焉济宸倒没什么不信的。 只是现在徐起鸣和徐冯清都进去了,焉家内里的事虽然没有外泄太多,但乌烟瘴气的气氛算是被冷清代替。 原先人烟就少的焉家公馆,现在焉济宸不回,焉铭迦不回,焉继怀又因为身体原因被安排住进医院,算是空荡冰凉了。 唯独焉老独自住在老宅说是无聊,会时常给关系颇好,仍旧视为孙媳的欧阳婧涟打电话。 焉济宸这边相应地也能听到欧阳婧涟叙述的很多事。 连带得,姜漪和欧阳婧涟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这会欧阳婧涟似乎不想多聊那事,换话题说:“姜漪在你旁边吗?我还有事和她说。” “什么事?”焉济宸总觉得没好事。 欧阳婧涟嗤了声:“又不是你能参与的,你听没用。” 焉济宸觉得这俩人有秘密,“我怎么不能?” 欧阳婧涟有点不耐烦,忍了好久,像是找了个机会,直截了当开话。 “我们两个要去做头发,你也跟着去?焉总,我就觉得姜漪最近太宠你了,到哪都有你,能不能收敛点?我这边还感情苦恼呢。” 焉济宸不说话了。 恰逢这会姜漪从洗手间出来。 她一秒就注意到了焉济宸分秒沉下的脸色,直觉猜到了对面的人会是谁。 姜漪走近,唇语无声地问:谁? 焉济宸直接把手机给她。 姜漪一听电话,对面的欧阳婧涟就开轰:“你家的怎么这么烦人?说要找你半天都不给电话,谁惯的他?” 姜漪笑得眼都弯了,据实说:“我惯的。” 欧阳婧涟被噎了口糖,不吐槽了。 后来两个人的聊天,姜漪也没避着焉济宸,正大光明地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脸色虽然仍是照旧,但眸底闪过的耀熠光色显然牵回不少。 直到电话拿下,焉济宸才不爽地说:“她最后那句‘要让他知道且行且珍惜的道理,少作’是什么意思?” 姜漪囫囵带过,也不惯他:“就字面意思,你听不懂?” 焉济宸故意找事:“嗯,我听不懂。” “别作。”姜漪送他两字,就因为在外面,才特意给他留了面子。 她没打他,但还是瞪了眼过去,“好好说话不会?” 焉济宸直白说:“少和她玩。” 姜漪冷不丁被他逗笑,挑眉,“我和谁玩,你现在也管?” 焉济宸不置可否:“她连自己感情都处理不好,别来影响你。” 电话对面还在听着的欧阳婧涟:“……” 不到三秒,她就炸了:“焉济宸!当初你追回姜漪是我帮的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姜漪强忍着笑,手握着手机一直抵在焉济宸耳边。 焉济宸没搭理欧阳婧涟,“啪”的一下就利落挂了电话。 “还笑?”他学她挑眉,顺手捏捏她耳骨,话里溢出质问的味道,“就这么好笑?” 姜漪抿着唇,边绷情绪边点头。 焉济宸念着在外面,还在一帮学生家长面前,深吸了口气,像是刻意把愤懑堆到心底,随后瞥过她,只字未言,转身就往教室里走。 姜漪笑得不行。 这是她头一回尝到逗焉济宸的甜头。 活动结束后,姜漪牵着谈茵欲要往外走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叫住了跟在后面的焉济宸。 “你好,谈茵哥哥。” 焉济宸的步子一顿,闻声看去。 班主任摇了摇名单表,略致歉意地说:“之前资料整理有误,谈茵家长联系方式一直没更改好,可以麻烦谈一下这张表格吗?” 焉济宸接过看了眼,空缺的都是家长信息,按理说姜漪来填会更好,但他执笔就潇洒落字。 联系电话填的时誉办公室电话,家访地址填的时誉集团地址。 唯有最后的家庭成员一处,焉济宸力透纸背地记下了自己和姜漪的名字,附注哥哥和姐姐身份。 班主任本来想看个私人号码,但焉济宸这么操作,她顿时有点尴尬。 班主任说:“不好意思,这个电话,大家都是填的十一位的个人联系号码,八位的会不会联系不上?” “不会,”焉济宸看明白地说,“公司座机随时都能打通。” 班主任机灵地看向姜漪,换了种问法:“那姐姐这边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姜漪能看不透焉济宸的那点小心思,摆摆手,笑说:“我有时候会很忙,哥哥那边随时都能联系上。” 这么一来,正合了焉济宸的意思。 但姜漪没想,自己说的那句话还能让着混蛋东西趁的机会。 因为开了两辆车,所以柯杨先带谈茵去吃午饭,而焉济宸陪姜漪买给老太太医院病房要换的花,一会再在医院会和。 直到姜漪上了车,还没来得及绑安全带,焉济宸的手就伸了过来,一下挡在她身前。 姜漪被他这没有提示的动作惊了几秒,眼也不眨地盯他几秒,“你干什么?” “刚刚喊我什么?”焉济宸单手压在副驾靠背上,另一只手帮她系好安全带,“再喊一遍。” 姜漪一时没跟得上他思路,“我喊你什么了?” “要我提醒你?”焉济宸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危险,“和班主任说了什么?” 一经提醒,姜漪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但她偏不喊,另走渠道地笑眯眯说:“焉总,不开车吗?” 焉济宸亲了下她:“听话。” 姜漪不满足,又凑过自己的面颊。 焉济宸两边都亲过之后,姜漪才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凑近几分后,她在他耳边勾着尾音说:“哥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诉到驳回上诉来源百度。 另外量刑和具体判刑也是查百度的。 第39章 这句撒娇,焉济宸很受用。 就在他打算靠近再落下吻时,车外响起一阵喧嚣鸣笛,姜漪笑着一下推开他的脸,说:“先去花店好吗,哥哥。” 焉济宸揉揉她脸颊,收敛情绪地轻掐了下,退回到驾驶位上。 很快,车汇入如潮车流。 姜漪最近心情很好,无论是学校方面,还是和焉济宸的感情方面,什么都像是有了定数,还有明媚未来。 但她偏偏没想到,捧着花走出医院电梯的那一瞬间,她会一眼就捕捉到转身走进老太太病房的一个男人身影。 那人的背影,她太熟悉了。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都像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风吹日晒到风干,怎么拔都拔不掉。 姜漪抱着花的双手仿佛很快失了力劲,滞愣地待在原地,挡住了后面欲要出电梯的人。 焉济宸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搂过她腰间,带着她往外走。 他偏头看她,“怎么了?” 姜漪回神后,一把拉住焉济宸,没让他再往前走。 她转移话题说:“茵茵早上不是闹着要喝甜豆浆?对面有家便利店,应该有卖,我先和奶奶聊会天,你帮我去买吧。” 焉济宸没多想,见姜漪又恢复了刚才的淡笑,便结了心思,转身按好电梯下行键,进了电梯。 眼见着电梯门关上,姜漪立刻转身,快步朝着老太太的病房走。 拉开移门的刹那,她就此和里面正对门坐的男人撞上视线。 姜漪没认错,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她那前几年里每年都会凑巧碰上这么一回的继父,严康。 而严康和老太太现在的交流,是手上递交的那个存折。 姜漪急了,快步走近,一把扯过那张存折,看了名字。 是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又在给严康钱。 姜漪不理解,直白问老太太:“为什么又给?” 老太太一时之间愣在原位,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存折,又抬头看了看脸色遮藏不住怒气的姜漪,哑然得没能说得出解释的话。 那好,姜漪再看向拿钱时一脸坦荡的严康,嫌恶地说:“你自己没手吗?不会赚钱吗?” 这话刚说完,老太太就拉了姜漪的手,示意她别再说。 姜漪皱眉看她。 老太太把她手上那张存折抽走,放到自己和严康中间的位置。 她认真严肃地和他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你撂在这,如果你不听,那我们里面见。我反正一把年纪了,我没什么好怕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以后你别来找麻烦。” 严康看了眼数字,很满意这个价格,“怎么,我答应你了,你还不相信?” 说完,他起身,抱着拿钱走人的想法,没打算继续话题。 转身前,严康又看了眼姜漪,他那个打量的眼神太过让人毛骨悚然,分秒就勾起姜漪回忆深处的恐惧。 姜漪没看他,却不能阻止自己余光略过的惶然。 那个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小时候每次严康喝醉酒后,回家看见她这个所谓的拖油瓶,就发疯地薅她头发。 还有好几次,会掐着她的脖子说“反正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的浑话。 姜漪曾经有多么庆幸能见证母亲选择严康初期的伪幸福,就有多痛恨厌恶后来毫无办法,只能和严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地狱生活。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严康都是夜不归宿的状态。 天天酩酊大醉,熏染着一身棋牌室的刺鼻烟味,在凌晨三四点拼命用钥匙捣开家里大门。 就因为他半夜经常闹出大动静,邻里街坊投诉的话也不是一回传到家里。 起初,居委那块都是趁严康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来传话,让他没事被瞎闹,半夜消停点。 就是用词不怎么收敛,总带贬义。 一通话噼里啪啦说完,姜漪肉眼可见严康的脸色阴沉骤变。 等居委那边的人走了,严康不爽,想发脾气的时候,姜漪但凡轻轻地呼吸一下都是错的。 每每这时,只要姜漪抬眼,严康就会一把把桌子掀翻,拎着姜漪就往墙壁的地方摔,“给我滚过去站着!” 头两回,姜漪找不出自己错在哪,还有点顺从地看着满地狼藉的饭菜,怯懦地小声说:“爸爸,我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正中严康的怒头。 他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吼她:“你天天除了吃饭还会什么?我他妈当初为什么要把你这种垃圾带回来?你怎么不和你那妈一起滚下去?” 姜漪被扇得耳朵直接出了血,不敢吱声。 小小年纪,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不够,这会眼泪先于反应,扑簌坠了下来。 一颗一颗地,将当时家里的水泥地都染湿。 姜漪不敢大声哭,因为严康不喜欢。 严康一听她哭出声音就要打她,往死里打的那种,先前有好几次,姜漪真的差点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 但这次,她明明已经收敛着哭了,没有哭出声,严康甚至还觉得看得烦心。 阴天无光的室内,冷风贯穿,所有隶属于寒冬的萧条前景都在这一刻放肆喧嚣到了极致。 严康居高临下地一把薅住姜漪头发,用力把她拽到自己面前,厉声质问:“我他妈是不是欠你的,你天天只会哭?蠢货。” 姜漪试图摇头解释,可严康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那句“我不是”刚刚说出口,严康就猛地一下松手,把她往饭菜那块摔。 姜漪根本来不及反应,整张脸就磕在地上,磕在那些细碎在地的锋利瓷边,瞬间划破原先白皙的脸蛋。 伤口溢出的血顺着面颊往下淌,不见休止的温度烫得她浑身都发颤。 偏偏这不过是严康打她的开始。 严康每次怒意燃起都跟发了疯的神经病一样,又是抽她巴掌,又是掐她脖子,用能折磨死她的手法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天,姜漪被打到脑震荡,严康都不带她去看医生。 最后还是严康甩脸走人,邻居好心地来敲门,说要带姜漪去看医生。 开门的瞬间,伴随着邻居的惊呼,姜漪身上夸张到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 但她都已经这样了,却没哭,她如鲠在喉,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那么几岁的,丁点大的小孩,早有了可以自己独立思考的想法,姜漪就是如此,所以她想死的不行,已经不想看医生了。 偏偏严康每次把她逼到绝境,就了断松手。 他不会让她死的。 姜漪死了,她妈在外面“乱搞”男人的仇,他找谁报? 严康这人平时就疑神疑鬼,自从姜漪妈妈选择嫁给他后,两个人的确如胶似漆了那么一阵,但也只有这么短暂的一阵。 严康工作不好,没法长久地保证将来,而姜漪的妈妈在那会是纺织厂的女工,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人还温柔漂亮。 这样的婚姻结合,用天上掉馅饼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严康从一开始自欺欺人他们照样可以幸福,到后面对“她为什么会选他”有了疑惑。 随着这个疑惑越发在心头酝酿,严康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他开始找原因。 原先自由上下班,都不需要汇报的生活,严康不喜欢了,他剥离了老好人的假皮,要姜漪妈妈和他汇报每天的行踪。 就算汇报了,他还不信,要自己去看,看个眼见为实。 这样日复一日的质疑,姜漪妈妈忍耐下来了。 可没耐得住现实的突然折转,纺织厂旁边的一个厂区,有个男工看上了她,人长得帅,脾气还好。 姜漪妈妈已经结婚了,所以她没能容忍暧昧的增生,但那个男工说不介意,说就做朋友也未何不可。 打着普通朋友的名头,他们见面了会打招呼,却也仅仅只限于打招呼。 而某一天上班,两个人照面后打招呼的场景,就被一路悄悄尾随在后的严康目睹了。 不过再简单不过的“早上好”,严康曲解成了其他意思。 那晚姜漪妈妈下班回去,家里的氛围就不对劲,但她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回晚了。 严康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桌子菜,听着姜漪妈妈温柔述出一天的工作,连半点预兆都没有,腾地一下起身,就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姜漪妈妈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头晕目眩,没能坐稳,一下翻身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旁边的姜漪头一回见严康这副模样,要是之前,他早就把菜夹到妈妈碗里了。 姜漪还在试图劝阻,可严康怎么会听得进小孩子的话? 他甩她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姜漪吓得脑子里的弦在根根崩断,眼见着严康的巴掌又要朝着妈妈抽下去,她连忙扔了筷子,挡在妈妈身前。 所以那手巴掌,“啪——!”的一声重响,打偏了姜漪的脸,一瞬间点火似的,火辣辣的烧疼。 以前爸爸没死的时候,姜漪是家里最得宠的宝贝,没人打她,没人骂她,有的都是关怀的宠爱。 可现在,严康这一巴掌落下,打掉的不仅是自己努力刷新的慈父形象,还有能撑起整个家的尊严! 他居然打了她的孩子! 她忍他到现在,换来的不是亲昵自然,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对待。 姜漪妈妈就算再温柔的脾性,浑然自生的怒火也一把火烧了起来。 她瞧完姜漪脸上快速红肿的伤,起身就是对严康拳打脚踢。 她今天就是打到明天出不了这个门,他都休想再对她和她的孩子有一丝的放肆! 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严康就被逼得彻底没了伪装,暴戾地抓住姜漪妈妈的头发往房间里走。 “咔嗒”一下,姜漪被锁在了外面客厅。 里面随即传来的谩骂和叫嚣,除了姜漪妈妈,更多的来自严康。 他疯了,疯到每个巴掌的重声都响彻在凉风四窜却又冰冷无边的家里。 “咚”的一声冲撞,客厅摆着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砸落地面,支离破碎。 姜漪被那声玻璃砸地的刺激声逼到瞬间从寒窖抽离思绪。 她着急地拼命敲着房门,哭着喊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阻挡严康的这场凶残,只顾不断重复着:“开门!快开门!” 里面却依旧是咒骂无端,不见消停的“算账”,严康最讨厌别人的背叛,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 所以他要打她,他要把她打清醒。 这一打的后果,就是姜漪妈妈整整一个月都没能下床,身体多处骨折,脸上更是不用说,耳朵出血地从那之后,耳鸣不断。 姜漪气疯了,四处找电话就要报警。这种渣滓,就该被送进里面。 可姜漪和严康起初的对立,他还容忍她,几次之后,他开始连她都打。 原先那个看似“幸福”的家,就这么被严康亲手葬送在他漫无止境的抽打和骂声里。 姜漪妈妈就算是咬着牙也再也受不了了,重度抑郁,生前找尽机会,偷到了手机联系了老太太一次。 偷手机的事终究会被发现,姜漪妈妈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那一场,不是严康把她打死的,是她自行了断的。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姜漪妈妈的离开,成了刺激冰寒冬夜的最后一丝火光。 老太太那会生病住院,直到赶到姜漪那边,孩子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稚嫩的光华。 严康的打,甚至于后来的烟头烫她,确实让她“听话”了,却也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自那之后,姜漪在这世界上最痛恨两样东西。 一是家暴,二是烟。 …… 每每想到这些,姜漪浑身都止不住的发颤,何况是严康刚才那眼目的性极强的打量,让她觉得原先那种噩梦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老太太注意到了姜漪神色的异样,伸手握住她,“漪漪。” 姜漪回神,眸色复杂地和老太太对视着。 她始终想不通一件事,干脆就趁这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了:“奶奶,为什么要给那种人钱?这么多年我没问,他是不是一直在问你要钱?” 老太太突然被问住了。 她没说话,表情却已经将答案托出。 姜漪火气瞬间就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还顾及老人家的身体,话外音更重:“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还要纵容他?” 老太太不是没报过警,而是严康闹事后从局里出来,现在矛头又对准姜漪。 老太太自知自己没多久能活,她不能把这种糟心事留到自己走了之后,还一无所解。 这件事她太纠结,甚至纠结到昨晚一夜没睡,就怕自己走了,姜漪出点什么事,那她下辈子都得在地狱里活。 所以最后,老太太选择给严康钱,但也有条件,是休想再碰姜漪。 姜漪早看惯了严康虚伪那面,可老太太不知道,她唯独清楚的,只有严康厚脸皮要钱的嚣张那面。 当年老太太带姜漪走时,给过严康一次钱,后来两边都各守信诺,没有过杂往来。 所以这次,老太太也选择相信。 只要姜漪能平安无事,就算是要她这条命都无所谓。 老太太不让姜漪多想了,因为今天见面的重点并不是严康,而是姜漪要带来给她见见的焉济宸。 而与此同时,焉济宸从便利店买完豆浆。 结账走出时,外面一个邋遢打扮的男人正好走进,明明可以附带距离地擦肩而过,男人却硬生生撞了上来。 焉济宸皱眉看去,男人就拿出惊慌的态度,连连低声道歉。 焉济宸没计较,确保豆浆没撒,快步走了出去。 另一边,柯杨那边已经带着谈茵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所以谈茵一下车,就注意到了过马路朝她走来的焉济宸,笑眯眯地蹦跳过去:“哥哥。” 焉济宸揉揉她脑袋,把手里的豆浆递到她手上,关切地嘱咐一句:“小心烫。” 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谈茵开心地不行,乖巧的小尾巴立刻就跟在了焉济宸身后,一路朝楼上走去。 病房移门拉开时,姜漪正好在帮老太太换花瓶里的花,谈茵下意识靠近焉济宸,似有若无地能感受到他漫溢散发的紧张。 姜漪见焉济宸来了,伸手就是要牵他。 她把焉济宸牵到老太太面前,将刚才那些画面都尽抛脑后,笑着说:“奶奶,这是焉济宸。” 焉济宸先礼貌打了招呼。 老太太特别满意他,或许是因为姜漪,所以她看焉济宸自然就带上了鲜明的滤镜,真是哪哪都好。 一整个下午,焉济宸都耐心颇好地陪老太太聊天,就连姜漪都讶异于他能忍耐陈年旧事入耳的好脾气。 太难得了。 以至于晚上赶在下雨前,回到别墅,姜漪被焉济宸搂着走进房间,都难掩笑意地打趣。 “你和奶奶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么聊得来啊,以前我每次去,都待不了两小时,就会被她赶。” 焉济宸关上卧室的门,带着姜漪反向朝衣帽间的方向走去,勾唇笑了,回她话:“和奶奶聊天很温暖,有家的感觉。” 姜漪这边刚踏进衣帽间,就反身一下撑手,把他束缚在自己和高柜之间,“纠正一点,我的奶奶还不是你的奶奶。” “反正快了。”焉济宸由她闹,低头凑近她时,笑说,“不是吗?” 姜漪被他散出的热息扰得眼睫微颤,心思拂乱时,焉济宸已经伸手推开了专门空出的一间衣柜,里面一男一女两式礼服。 男士的那套西装是常规式的彻黑配上紫红领带。 而女士的黑裙薄纱礼服设计就惊艳更甚,腰间采用璀璨花绣束缚,似乎是和男士的领带色彩对应,花绣上还有一缕暗红的走线,设计出挑。 这是焉济宸早就准备好要带姜漪参加拍卖会的礼物。 尽管那时,他们还在分崩离析的对峙状态,没有和好。 姜漪惊讶于那身礼服的绝妙,怔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想到要回头看他,“这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焉济宸笑了,牵着姜漪走近柜前。 他和她一起触碰过礼服薄纱上每一处线条,和她咬耳说,“送我个礼物,怎么样?” 姜漪转身抱住他,“想要什么礼物?” 焉济宸脱口而出:“月底有场拍卖会,陪我一起参加。” 他抚过她早已过肩的长发,温柔得像是今夜的湖中映月都不禁止住摇曳,他问她:“好吗?” 这样无异于满足了姜漪上次靠在焉济宸身上,和他提出的要求——“想试试见光了,究竟能走多远。” 他听进去了,还有了回应。 姜漪又怎么能不答应? 她甚至都不见迟疑,就心满意足地点头,“我答应你。” 一身长裙的试穿,姜漪曼妙馥雅的身材皆然尽显光下,美得真实,却又太过不切实际。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没有终点的美梦。 焉济宸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底掀起的微澜一点点地,难以遮掩地觅入动情时分的悸动。 他找寻过每一丝她留存在空气里的呼吸,手拥过每一缕她尽展耀熠光下的清丽。 思想的指引,一切远胜荒芜的繁冗想法,都燃烧在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里,他们似乎难分难舍地找到了彼此。 不知不觉地,却仿若又有什么在动荡。 是夜,狂风骤雨席卷整个绮丽聿清。 无论外景,亦或人心,无一得以幸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前几章还会有焉济宸抽烟的场景,但后来我就一直都没再提到烟。 所以这也是一个细节,她不喜欢,他为她戒了。 准备走文案。 第40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漪白天基本都泡在学校的实验室。 无论是小组整个项目的进展,还是刘仲廷久经等待后,实至名归的晋升,都发展得顺利。 徐起鸣的工作落到刘仲廷手里,自然而然地,姜漪那份不及格的成绩也及时转为九十以上的高分,录入成绩系统。 原先学校论坛上那些有关于姜漪的胡乱言论,后期被人统一清理。 姜漪恢复到了平时在校华然见到会礼貌打招呼的状态。 而那张有焉济宸手的照片,论坛上终于有了颠覆的反转,匿名发送的照片澄清后,姜漪和焉济宸光明正大地公布关系。 出乎众人意料,自然而然又引起了一波哗然。 看好和不看好的说辞交相对峙,尽数覆压过原先乌烟瘴气聚集的论坛。 而姜漪好奇至久的邮箱照片,在她今天给刘仲廷交完数据终稿,走出实验楼时,有了答案。 是在警局见过一面的女人。 女人大方地走近,略低于姜漪的身高,笑得随意,介绍却不随意:“你好,我叫蒋歆卉,丛雪舍友,有空可以聊一聊吗?” 这突如其来的聊天,按照姜漪原来的性格,不会搭理。 但蒋歆卉话里提到了丛雪,姜漪看了眼时间,离她和焉济宸约好的时间还有空余,还是应了蒋歆卉的意思。 聊天地点依旧是那家茶咖二楼的座位。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由蒋歆卉挑地,姜漪是被动方。 别于先前寒冬的生意寥落,这会的二楼学生不少,有打桌游的,有蹭网打游戏的,还有带电脑来做事的。 姜漪和蒋歆卉就坐在最里端的靠墙位,喧嚣足够淹没她们的每一句聊天,无人得以听闻。 蒋歆卉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我早该来谢谢你。” “什么意思?”这是姜漪第一次见她,两人从没交集,又何来“早该”之说? 蒋歆卉喝了口热饮,淡漠惯了的眉眼挑出一丝笑,纯粹友好:“丛雪案没破之前,你的邮箱收到了一堆匿名照片,对吗?” 闻言,姜漪皱眉,下意识问她:“是你发的?” 蒋歆卉不置可否:“那些照片我是无意间在丛雪电脑里看到的,但还没等照片面世,她就先出了事,所以我猜测,徐起鸣早就知道丛雪捏有他的把柄。” 姜漪不理解她这种颠倒重点的做法,“那你为什么把照片给我,不直接给警察?你当时不是也参与其中?” “因为那支撑不了送徐起鸣进去。”蒋歆卉头脑放得清醒,她知道自己这做法尤为自私,却在自保上,别无他法。 “我太恨那个人渣了,他简直恶心至极,我是后来搬出去才知道原来那栋房子,莫名其妙变成丛雪名下,是他的一种手法。” 偏偏蒋歆卉心疼钱,不想过多浪费钱,所以选择年底搬走。 但就差这么一点,她就永远搬不出那栋房子。 姜漪没插话,任由蒋歆卉说:“徐起鸣把丛雪禁锢在那栋出租房里,美名其曰是送她一个‘家’,送她一份天降的‘礼物’。” “丛雪是后来才知道,徐起鸣趁她喝醉不清醒的时候,让她签下了一份文件,一份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债务的文件。” “什么意思?”姜漪觉得蒋歆卉说得太绕,半天都不到重点,“说直接点。” 蒋歆卉说:“那些从徐起鸣手里走过的房源,一大半都被丛雪背到了身上,所以以后但凡出点事,要拼死还债的担保人是丛雪,不是他。” “而且那套出租房挂丛雪的名字,是因为丛雪那段时间想逃,她甚至连出国的机票都买好了,就想和徐起鸣一刀两断。” “但她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我被蒙在鼓里。”说到这,蒋歆卉只觉讽刺,被如此两面三刀地耍,是个人都有脾气。 蒋歆卉嗤了声,继续说:“徐起鸣绑了我,以我来要挟丛雪,我原以为丛雪会不管不顾,但没想到的是,她最后还是选择回来,选择回到徐起鸣给她打造的笼子。” “所以是她救了你。”姜漪拎出重点。 蒋歆卉记住了这件事,承认:“其实我和丛雪关系并不好,但生死关头,她还是选择回来,我真的很感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给警察调查线索。” “但要知道,这种感谢,不是我能再拿命去搏的感谢。”蒋歆卉据实托出。 “谁都想好好活,我已经拿到了外企的offer,家里父母等着我养,我今年年底可能就要准备结婚了,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和那种人渣扯上管事,甚至是出事,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姜漪没有否认她。 如果是她,在这种关头,也未必不会做这种选择。 但话到这里,要点仍未盖全,姜漪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我?你是觉得我已经搅进这趟浑水,所以无论深浅都无所谓了是吗?” 说实话,就着姜漪的角度,她很生气。 如果她今天不知道实情,她或许不会去计较照片的事,但不凑巧地,她知道了,该说的话她就得说清楚。 不得不说,姜漪很聪明,对她的意图一猜就中。 蒋歆卉没什么好辩驳的。 蒋歆卉事后想了很久,都没能消除对姜漪的抱歉。 而且这份抱歉似乎还与日俱增地越发浓烈。 她就像个罪人,隐形的刽子手,趋利避害地把自己缩在安全区里,任由别人的生死与没,无关己事。 但这世上总不会有两全的道理,她满心的愧疚,像是轮番的重石坠落,压得她心脏沉甸难以透吸。 幸好徐起鸣没来得及下手。 如果姜漪也出事,那蒋歆卉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歉疚里,无法自拔。 所以蒋歆卉坦诚说:“对不起。” 姜漪不想听这种不痛不痒的“对不起”,这种境况,如果她不友好地回一句“没关心”,似乎还显得她心胸狭隘。 姜漪不是软脾气的人。 她知道丛雪案最关键的一环还在于焉济宸连夜通人找到化学厂死角的监控,如果没有焉济宸,那下一个出事的,保不准就是她。 姜漪直截了当和她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你在这边和我说对不起也没用,事情来了谁都想自保,这也不存在需不需要我原谅的问题。” “我们本就不会有交集,但你现在把我牵扯进去,那我问你,照片里面那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是你对吗?” 蒋歆卉显然没料到姜漪会提到这件事,惊讶的神色连袅袅升起的热雾都没能遮掩,“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姜漪落眼看着蒋歆卉无名指价格必定不菲的那枚钻戒,伸手却指向她掌心半遮半露的那道长疤。 “把过去推得一干二净的最好办法,不是尽力深埋,而是直击面对。”她说,“那里面有一张照片,镜头虽然偏折,但隐约拍到了你的掌心。” “所以是你,对吗?”她问。 蒋歆卉彻底慌了,不知所措地攥着袖子,只顾掩藏那永远难消的伤疤。 长久的沉默,最终换来她的解释:“我给你发那些照片,有好多次都想把我自己的照片拿出来,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我就要隐匿于世?” 说到这,蒋歆卉气得连话音都颤抖磕磕起来。 她极为痛恨地控诉着:“那种畜生,就该生不如死!活着都要像是过在地狱!他连见光的资格都没有!” 蒋歆卉握着杯子的手都在抖。 姜漪没法设身处地地去体会。 但有一点,她还是说了:“如果你想听安慰,那我很抱歉,类似的安慰我说不了,但如果你今天只想来和我说照片的事,那我知道了,也不会再怪你。” 蒋歆卉没料到姜漪会这么洒脱,神情逐渐由痛苦崩裂转至难以置信。 她没接话,姜漪也不想过多耗费时间。 姜漪痛快结尾:“今天该说的都说完了,那我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再见。” 说完,她站起后就干脆地转身离开,留给蒋歆卉一个淡漠至极的背影。 她们原先就没有的交集,的确如话所说,没必要因为一次谈话而颠覆全局。 徐起鸣进去了,所有还能独立生活的人,无论是曾经的受害者,还是懵懂无知就要被迫害的无辜人,都该好好地各过各的生活。 姜漪不是没有和蒋歆卉说安慰的话,而是她早就说了,就看蒋歆卉自己能不能够安然无恙地靠自己走出来。 ——“把过去推得一干二净的最好办法,不是尽力深埋,而是直击面对。” 这句话,姜漪一如既往地用了十几年,用来抵御严康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生活是她自己的,她就算忍痛咬着牙,都必须硬着头皮好好过下去。 她要对自己负责。 但莫名其妙地,这句话在焉济宸出现后,像是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效用,再不能好好治疗姜漪心灵弥留的创伤。 正如焉济宸说的那句,她是他的药,她的药效更强。 可他并不知道,他同样是她的药,他的药效胜过这世间一切药物,彻彻底底地修复着她的残缺。 直到姜漪走进焉济宸的办公室,那阵因蒋歆卉引起的难忍还是没能被风吹散。 这会,焉济宸还在签署文件,姜漪就径直走近,撒娇服软似的一下搂住他的脖颈,往他怀里窝。 始料未及的发展,焉济宸放下手里的钢笔,双手环住她,就着高度吻了吻她的额头,没说话。 姜漪的脸蛋埋在他的颈肩,凝起严肃的眉眼都顿然松懈,“我好累,想靠一会。” 焉济宸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和平时来脾气时的喜欢不相上下。 他顺着她的长发,支着她整个人,由她迎面相对地坐在他身上,轻声说:“我觉得我该答应你了。” “答应什么?”他明知故问。 姜漪抬眼,清澈的一双浅眸透着依赖,更多的是在眸光映衬下,对眼前男人的欣赏。 偏偏她就是别扭着来:“你都不知道啊,那我不见了。” 话到转折,焉济宸依旧气定神闲地问:“真不想见?” 姜漪和他憋了几秒。 原先的郁闷莫名一散而空后,她恼得一掌甩在他身上,闷声说:“你怎么还威胁起来了?” “我有威胁?”焉济宸笑了,实话实说,“爷爷很喜欢你,也很想见你。” “可明明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你说的,很喜欢我?” 姜漪的家庭支离破碎的,所以她就算自身再有能力,在这一方面还是缺乏自信。 她低声和他说:“你别老是哄我。” 焉济宸吻住她唇,和她厮磨辗转后,磁沉滚过嗓音:“我哪里老是哄你了?明明是你老气我。” 姜漪不满地瑟缩,反驳:“我气你还不是因为你自说自话?” “什么?”焉济宸似有若无地笑了下。 姜漪少有地嘟囔,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我说我想回老房子住几天,你都说不行,老房子都快拆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这说着说着还委屈了。 姜漪在焉济宸惯得已经学不会怎么忍耐情绪。 这段感情助他们学会,无论怎样的情绪抒发,都有它本身的意义。 所以焉济宸替她抚平了眉眼,低声说:“可是你说的,那里快拆了,安保不行。” 聊到这,姜漪觉得焉济宸说得有道理,就不再闹他了。 她指指他指腹余温残存的左眼,“那你再亲我一下,安慰我。” 焉济宸照做。 姜漪又老规矩地指指右眼,“还有这边,好事成双。” 焉济宸被她逗笑,但依旧顺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不管不顾地亲昵着,以至于柯杨敲门走进时,正好入目两人吻过眉眼的一幕。 手里文件松到快要滑到地上的柯杨:“……” 姜漪余光扫到柯杨后,反应敏捷地想要推开焉济宸,却还是被他禁锢得又亲了下唇,才算放过。 柯杨虽然见惯不惯,但这里是公司,起码得收敛点吧。 他战兢地把文件放到桌上,和焉济宸汇报完事后,转而看向一旁的姜漪,“姜小姐,礼服尺寸涉及到的小问题,团队一会就到。” 姜漪了然说好,焉济宸办事,她向来不用担心。 但就是她这边量尺寸,谈茵那边就得麻烦柯杨跑一趟。 没等姜漪开口,柯杨就如实说:“刚刚学校有一通电话打到办公室,说是谈茵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所以我一会就去接。” 姜漪听得着急:“要不还是我去吧,还得带茵茵去挂水。” 柯杨公式化地笑说:“不用,焉总下午给我半天的假,我带谈茵去医院。” 姜漪意外地看了眼焉济宸,没再说,顺了意思,“那辛苦了,谢谢。” “没事。”柯杨很快转身离开办公室。 柯杨走后,姜漪陪焉济宸吃了午饭,下午就一直待在他的办公室,等着团队过来。 中途,姜漪重量尺寸时,焉济宸开会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是她给老太太办的号码。 接起后,姜漪没出声,反是老太太那边先喊了声:“济宸吗?” 姜漪没多想,笑着出声:“奶奶,是我。” 老太太愣了几秒,先是无话,而后才是淡笑着说:“漪漪啊,你们这是在一起?” 姜漪应声:“对,我来找他。” 按照老太太平时的作风,她连姜漪都不会主动联系,现在怎么会突然打焉济宸的电话。 姜漪问她:“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太太含糊其辞:“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这老年机不小心拨出号码,我就顺带着问问你们两个好不好?” “我们当然好啊。”姜漪笑着打趣,“昨天不是才去看过您?” 老太太最近忘性确实是大,“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对对对,才来看过我。” 这话题没维持多久,老太太就急转了调,压低声线说:“好了,那我就不聊了,这边要睡了。” “好,奶奶再见。” 老太太“啪”的一下利落给挂了电话。 姜漪没想什么事,反倒是旁边量着的工作人员笑说:“姜小姐,真羡慕你,你好幸福。” 这话入耳,姜漪一时不知道该会什么,只好生硬地说:“谢谢。” 尺寸很快就量好,最新修改的礼裙也会在拍卖会前面送到别墅。 团队走后没多久,焉济宸那边的会议就结束了。 正值下班时间点,两边事情都做完后,姜漪想着谈茵那边的情况,还是不放心,拉着焉济宸要去看看。 焉济宸应了她的意思。 但因为老太太的那通电话,姜漪去找谈茵的同时,焉济宸还是去找了老太太。 病房里。 老太太握住焉济宸的手,犹疑又不放心地说:“济宸啊,奶奶有件事想拜托你,老房子那边的锁,能不能抽个时间帮奶奶去换一下?” 焉济宸低头望着老太太虚弱却又努力握紧他的手,问:“奶奶,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老太太不知想到什么,用力抿了抿唇,点头后,努力压低声音,以防别人听见,“那房子是我们姜家唯一剩的,得保护好,奶奶现在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了,就那套房子,以后要留给漪漪的。” 焉济宸懂老太太的顾虑,便说:“奶奶,那边的锁我这两天会让人去换,重要的行李已经搬到我那边的别墅里。” 闻言,老太太终于放心:“一定要尽快。” “好。”焉济宸了然。 而另一边,姜漪听谈茵委屈地说自己好饿,想着医院对面有家便利店,便起身下楼,准备去给她买点吃的。 但刚走出医院自动移门,姜漪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长排号码。 姜漪接通:“你好。” 下一秒,对面男人似笑非笑接的话,像极了讽刺:“我都没发现,你现在条件居然过得这么好?这豪车得百万吧,坐得舒服吗?” 姜漪心中一凛,顿时警觉地环视四周,除却来往如潮的陌生人,没有她所熟悉的身影。 对话那头却不停在说:“你真是你那妈一样自私,真当麻雀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年龄上去,忘了我教你的了?天天就会白日做梦了吗?” 姜漪捏着手机的力道越发加重。 她呼吸渐紊,尽管脑海的思绪缠乱如麻,却有一点是清楚的,她在明处,严康在暗处,她找不到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姜漪试图把曾经那个怯懦的自己褪尽,直白说:“严康,你最好搞清楚,我现在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现在纠缠不清,我完全可以报警,你大可以试试。” “威胁我?倒是和那男人一个态度。”严康讥嘲地笑,“他教你的?” 姜漪皱眉,反问:“你找他了?” “怎么说也是我未来女婿,我怎么就不能联系?”严康不是一次跟车,他知道姜漪现在住哪,也清楚焉济宸的能力和背后的财力。 傍上好枝,一起享用,何乐而不为。 严康嚣张说辞:“你放心,他这么有钱,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我为什么会缠上他,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因为你。” “我不该骂你蠢货,我的女儿这么有出息,我早该夸你啊,有你我才不用愁钱。” 姜漪气得浑身都在抖。 她的软肋像是被他一下戳中,再没了挺起的倔强,严康太过清楚怎么打击姜漪最有用。 姜漪深呼吸都没用,流通浑身的寒颤像是一瞬间都被逼到极致。 她没和他废话,仿佛用尽了全身那点岌待消亡的力气,朝着对话那边吼去:“给我离他远点!滚!” “咔嗒”一声暗屏,冷风拂面。 姜漪用力咬着嘴唇,像是做着无谓的发泄,整个人脑子乱到,仍记得她现在必须立刻去给谈茵买晚饭。 她硬着头皮也逼自己迈出似乎快要痉挛的双腿,一步步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疯狂压抑的情绪将她没有间歇到快要崩溃的状态展现淋漓。 浑浑噩噩地,姜漪根本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亦或是付了多少钱。 走回医院时的一路,刮到脸上的风似乎比刚才还要锋利。 肆乱泌出的冷汗已然将姜漪整个后背浸湿,黏腻难分的潮湿宛若将她逆在水缸里,挣脱不开,更是逃脱不走。 姜漪把一袋子零食放到谈茵旁边的空位后,二话没说,转身拉着焉济宸就往楼下走。 焉济宸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却没出声。 夜间人数骤减的停车场,风声萧瑟。 姜漪控制不住自己地两手握成拳,紧紧攥着焉济宸的西装袖边,开口就是:“他找你了?” 焉济宸试图推开姜漪的手,去抱她,却被姜漪一下退避逃开。 姜漪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态度压制到最好:“我要听实话。” 甚至在没坦白那个“他”是谁时,焉济宸就心知肚明,承认道:“是。” “你给他钱了?”姜漪有点站不稳,却还在努力站稳。 焉济宸这回没回话。 因为钱在他的账户,他没打,但严康挑战似的和他说过:“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焉济宸当时没耐心和他耗,“你想怎样?” 严康和他据实说:“我倒也不想怎样,就是有件事,想你知道知道。” “什么?” “徐起鸣当时为了拿下姜漪可是来找过我。”严康这人说话毫无底线,反正现在徐起鸣靠不住,倒不如换个对象。 他接连说:“但他失策了,给我钱我也没能把姜漪送去做他的人,所以他很失望,一直要我把那笔钱吐出去。” 焉济宸沉默听着。 严康说得更是带劲:“姜漪成绩又好,人又长得漂亮,你觉得徐起鸣那种人会就此结了心思?” “所以我现在就一个条件。” 严康和徐起鸣学来的一物换一物,现在送给焉济宸:“你帮我还那笔钱,我就告诉你徐起鸣那边还有谁在外面,怎么样?” 焉济宸倒是笑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严康没避开:“你可以不信我,但徐起鸣会不会报复到姜漪身上,我就不能保证了。” 话到这,他啧声,含讽地笑了声:“毕竟你知道的,她又不是我亲生的,我要管她死活?” “要多少?”焉济宸不想再兜圈。 严康狮子大开口地报了个数。 焉济宸只给他一句:“我这边电话都有录音,所以你最好别给我使绊子,如果账户到账后,出现任何问题,我送你去陪徐起鸣一起去吃牢饭。” “我说到做到。”焉济宸也下通牒。 电话就此挂断。 …… 可这些,姜漪并不知道。 她现在只能看到焉济宸默认的态度,而这种态度,莫名有将她这么多年拼命逃离深渊的坚持置于可笑地位的意思。 眼泪还没出来,姜漪眼眶就红了。 她抬头一抹,却意外地,干涩得就是没泪。 她和他毫不遮掩地说,是卑微的渴求态度:“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给他钱吗?” 她说着说着,精神紧张的刺激,眼泪不知不觉就难以自控地淌了下来,滚烫的温度,染过衣衫斑驳,更是烧得心头尽成荒野。 焉济宸看得心疼,还没来得及解释,伸出的手就被姜漪一下打开。 姜漪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话越说越崩溃:“他究竟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啊?!你认识他吗你就给他钱!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说完,她耳边倏然连风声都没了,整个人身体的经脉都像是崩到最紧,随便一下动弹都极易断裂,快到无法缓解的地步。 焉济宸替她擦着眼泪,嘴里在说着解释的话。 姜漪却很奇怪地什么都听不见。 曾经被严康连扇耳光后导致的耳鸣,这一刻仿若真的如潮汹涌地卷土而来,声势浩大到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望向他的眼神一点点地散了原先的光芒,变得空洞无边,千疮百孔得仅有任风流窜的间隙。 就算现在足够安全,姜漪却还是感觉浑身好疼,疼到难以呼吸,每一寸皮肉的骤绽都将她硬生生拖回当年濒临死亡的场景。 眼前所有场景,就连医院的背景都幻化成了当年那个“家”。 姜漪状态实在是不对劲,焉济宸再不能由她在风里停留,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转身就往医院大厅的方向走。 姜漪现在并不清醒,瞬间离地的失重成了刺激她敏感神经的最后端口。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求生欲逼她一刻都不能多等地拼命挣脱!她要逃!她必须逃! 所以不管不顾地,姜漪压根就没认清眼前的人是谁,巴掌就狠狠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重响,响彻在寒风贯穿的大堂。 焉济宸急不可耐地必须带姜漪去看医生。 男女力劲终究不敌,姜漪打着打着,连最后那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了无生气地躺在焉济宸怀里,伴随着感官的刺痛,手脚似乎都开始陷入痉挛。 她受不了了,再复当初的哭泣,毫无声响,却又悲伤到了极致。 晶莹发烫的泪在闭眼的刹那接连坠落,坠湿了焉济宸的手背,灼烧一般,刺激人心。 一切的一切,都在针剂的快速注入后,归于虚无,归于寂寥。 睡吧,这次睡着了就别醒了。 那就不会痛苦了。 姜漪心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淹没了焉济宸喊她的那句“漪漪”。 第41章 还没等焉济宸弄清楚姜漪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是怎么一回事时。 陆柏淮已经匆匆赶来,他不是一个人,身后一同前来的还有姜漪曾经的心理医生,陶澜。 老太太听闻姜漪再度情绪失控的事,甩开医护人员的手,一瘸一拐地着急赶来。 病房外面,瞬间乱了套。 无论是护士站前的病人聚集,还是因姜漪接连赶来的人,脸上再压抑不下对她的担心,然而,知情的,却只有那个几个。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承受能力不及,受不了刺激。 更何况姜漪下午还好好的,现在突发的情况,更是让她在最近因严康的焦虑中,越发忧虑。 病房里,老太太一见姜漪嘴唇发白,双颊不见血色地躺在病床上,丁点动静都没有,心疼及难言的悲伤刹那激出满眶滚烫灼热的眼泪。 她颤巍着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姜漪的脸庞,哽咽之时,连说话吐字的每一个音节都是难以自抑地发抖:“漪漪,是奶奶啊,奶奶在这。” 兴许是镇定剂的作用,姜漪陷入沉睡,没有动静。 陆柏淮这会站在旁边,目光却时刻注意着病房外,陶澜和焉济宸正在进行的对话。 病人的信息,按理来说医生是不该透露的。 但受了陆柏淮之托,陶澜知情了焉济宸和姜漪之间的关系,从包里拿出了自己早前对姜漪进行心理治疗时做的记录。 她说:“焉先生,我想问,姜漪在之前,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人?” “什么意思?”焉济宸翻过那页页诊疗记录片断,眉头不禁皱起。 陶澜不喜欢兜圈:“你现在可以看到,姜漪的这份诊疗都是有关于自我封闭心理的,据时间来说,她近一年的状态都算良好,没进行过治疗。但就前看,但五年前,姜漪高二时,是她状态最差,问题最严重的时段。” “自我封闭有四种特点,姜漪占据的是里面较为严重的一点,逃避性。” 陶澜直接就着标注签页翻到四年前的记录,“那段时间她精神长期处于压抑,这就导致她的精神敏感,耳鸣的错觉和视线的虚化成了常态。” 焉济宸低头看着诊疗记录,手没来由地微颤起来。 时间记录 2012年1月1日。 姜漪说她这段时间就算回家也睡不了觉,她总觉得半夜有人拿石子砸她卧室窗户,可是走到窗边,楼下没人。 她问我,她这样算不算是错觉,要不要吃药? 我帮她做完心理疏导后,告诉她暂时不用吃药。 2012年7月8日。 姜漪翘课来找我,她的状态比上次见还差了,还多了抠手指咬嘴唇的动作。她说她上体育课时,好像看到了不可能会看到的人。 我问她是谁,她闭口不答,只不断重复“一定是没好好睡觉,所以出现幻觉”这样的话。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导完后,就着她的睡眠质量,帮她准备了助眠的药物。 2012年11月25日。 姜漪最近状态很好,说我开的药很有用,她每晚吃完,都能睡好。 额外的,她还夸警察最近的办事效率好高,她好佩服,抓人一个一个准。 我觉得她笑容背后,有什么不太对劲。 但我没问。 我觉得她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没有大问题。 2013年3月20日。 姜漪出了场车祸,右手骨折,她没好好在医院养伤,反倒突然来找我,问我能不能高考前,在我这复习。 我问怎么不回家。 她说奶奶不在,她不能回,还一直情绪低迷地和我解释,希望我谅解。 我没说话,她甚至开始求我。 我感觉她之前的状态好像又回来了。 2013年10月28日。 姜漪状态突然恶化,她这次来做心理疏导,全程都没抬头看我,连说话声音都比寻常低了不少。 天明明不冷,她却穿了高领的毛线衫。 我想帮她整理一下衣领,意外看到了脖颈上的吻痕。 我问她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她没说话。 2014年2月7日。 姜漪状态依旧没转好,但她这次来,身上多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笑着否认,只说最近赚到钱,先前欠债还掉大半,心情不错。 可我看得出来,她那个笑很无奈。 病例翻到这里,后面整整一年的日期突然中断。 陶澜指着下一个接续的日期,解释:“她说她找了份工作,但那份工作时间和她来我这做治疗的时间冲突了,她最后的选择,是以工作为先。” 可姜漪那会不过大二,哪来的工作? 所谓的工作,就是焉济宸的随叫随到。 焉济宸盯着上面所有对姜漪的记录,眸色渐转晦暗。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从去年2015年到年底,姜漪堪堪无几的治疗记录。 纸张上,陶澜记录的,焉济宸迟迟过目难忘的话。 姜漪原话:“我上次无意撞上那个垃圾,正好是他和我发火的时候,我没被他吓到,那个垃圾却好像被吓到了。” “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陶澜:“那如果他能一直给你这样的安全感,你还说你和他不可能?” 姜漪:“我们不可能的,我知道,到点就会及时止损。” 陶澜:“感情不能用及时止损来衡量,姜漪,你没发现自己最近状态很好吗?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你才能更快地恢复。” 姜漪:“陶医生,正如你话里的意思,他或许真的是治我的药,但药都有副作用的,我绝不能上瘾。” 陶澜:“为什么不想着去试一试?” 姜漪:“因为,”这话她顿了几秒,才说,“我不配。” 因为,她是真的配不上。 她所有的过去交结勾连出的伤疤,都在教会她做人,教会她清醒,甚至是教会她自知之明四个字该怎么写。 所以这一场赌,还没下注,她就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焉济宸看到这,因姜漪而敏锐感受的整个心房像是倏然丧失麻醉剂的效用,酸涩,抽疼,痉挛,麻痹,在这一刻都颠覆到了峰值。 他从没想过,他于姜漪而言,会是这样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都是不被需要,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却无端地因为一张荒谬至极的合约,成了另一个人必不可少的需要。 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陶澜不知道他们发生过的一切,只顾着指着上面2013年10月28日的日期,说:“高考前,正如你看到的,姜漪出过车祸,肇事人就是她继父,后来她报警,继父被抓进去蹲了局。” “她怕他出来找她麻烦,所以一直待在我这准备高考。喜事,她成绩好,考上了聿清大学。” “但世事总是难料,八月份,姜漪一个很依赖的学姐,也就是谈茵的生母,跳楼自杀。所以接下来的假期,她状态急剧恶化,除却睡觉,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我这,我怕她也出事。” “而后来大学报道后的再见面,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一直到十月底的这次记录以后,她虽然状态很差,但像是变了个人,要求复查也经常性没空,问她做什么,她说她在工作。” “我不知道什么工作需要颠倒昼夜时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支撑她做这样的工作,但她不听我说,甚至自说自话中断了治疗。” 不得不说,陶澜有一段时间很不理解姜漪。 但她还是说:“直到她说她继父看到她当时身边的男人而害怕得没敢靠近时,我才懂了,或许心理疏通的关口,不一定需要我来,感情的抒发也未尝不可。” “去年一年,她都没接受治疗,我也不用找她,只是听陆医生偶尔提及,知道她还不错。” 陶澜没有过度地去猜测姜漪和焉济宸之间的关系,但也觉得,这些话也许说出来,会派上作用。 听到这些话,焉济宸原先还能控制颤抖的手,再没了忍耐的临界。 所有深埋心底的情绪像是一瞬间汹涌喷发到了胸口,企图逼他倒退回他和她之前的那几年。 说实话,他曾经找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是想过要发泄,也想过要通毁,他抱着揣测的心理去面对身边每一个意图不浅的是非人,却偏偏把无辜的她也牵连进去。 他曾经没想过和她有以后。 所以结局如何,都不可能会是相辅相成的灿烂。 可现在,一页页白纸黑字浸透的纸张,都在逼痛他最后仍在煎熬的忍耐力。 他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他该多么庆幸,他前面这么几年的伤害,还能换回姜漪的理解和回头。 更甚于,姜漪在别墅里说过的每一句,此刻都像画面切换,帧帧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无论打趣的,还是认真的,都不该被他一听而过。 焉济宸就算是追回姜漪,也从没和她说过那三个字。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太过沉重,他或许负担不起,可偏偏这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一种方式,如此被他忽略。 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时间记录2017年2月5日。 是姜漪的亲笔落下的话:我输了,我爱上了他。 到这,焉济宸还是没能答上陶澜“姜漪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人”的问题,几句带过后,他落寞转身,一路走进病房。 彼时,陆柏淮已经把老太太劝回了病房,谈茵也被柯杨先带走。 静到落针可闻的病房,医生推门走进,焉济宸眼没抬,一动不动地只顾望着床上面色稍许缓和,却仍旧声息浅淡的姜漪。 他紧紧握住她手,只听医生说:“经过检查,病人身体没有异样,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导致神经性过度通气,所以才会有呼吸异常,恐惧连及四肢剧烈的抽搐反应,现在给病人静养休息的缓和时间,再醒来就会没事。” 焉济宸全程唯独听到了“没事”二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重历劫难后的一场失而复得,足够珍惜。 医生说完,便没多打扰,转身离开了病房。 整整一夜,焉济宸都守在姜漪身边,他连眼都不敢闭,就怕在某个刹那,姜漪的睁眼,被他无意错过。 她的笑容,她的娇俏,和她这一刻的闭眼沉默,形成了强大的对比,仿若即刻扎在他心里的一根长刺,锋利带刃,直逼心脏。 焉济宸一寸寸地伸手抚过姜漪的脸庞,耳畔不断交织着姜漪又哭又喊的那几句话,心疼难忍。 “他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啊?!” “你认识他吗你就给他钱!” “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姜漪的哭喊像是上了枷锁的火烧烙印,覆着滚烫的温度,不偏不倚地直朝焉济宸的理智上烧灼。 焉济宸自认不是个好人。 所以严康这么多年让姜漪受的苦,他要一点一点地,不给遁形地彻底踩没他的嚣张。 握紧姜漪手的同时,焉济宸怒不可遏,脑中随即闪过一个想法。 一个伤了他的女孩,足够付出代价的想法。 这个牵连昼夜的梦,姜漪做得疲惫不堪,却又格外清晰。 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孤独无依的女孩,过回了那个每天放学必须准时跑回家,绝不能有一分一秒怠慢的日子。 梦里,她推开那扇破旧的家门,里面满堂的装修竟是和老房子的一样。 姜漪不能理解地刚迈步走进,拿着木棍的严康就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抬手直接拽住她的头发,连人带包地把她往房间里拖。 姜漪吓坏了,那种如蛭附骨时的狠厉逼她拼命挣扎,拼命反抗。 可严康力气实在太大,一掌甩她脸上,打得她头昏眼花,姜漪整个人的衣服都被他猛地撕烂。 他打她,骂她:“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间,姜漪惊惧到了极点,可不知怎么回事,想叫就是叫不出来。 她不想屈服,也绝不能屈服。 焉济宸那副隐约不清的模样还在她眼前闪现,她怎么能够屈服?她还要回家,回他们两个的家。 姜漪渐渐因为梦中严康的暴虐而崩溃,不能自己的绝望。 接近自暴自弃的深渊临界,她哭了,眼角泌出的泪,晶莹又折光,却被风镀得泛凉。 焉济宸半梦半醒,手还抚在她面颊上,自然而然地,滚下的眼泪就染湿在他温热的指腹。 他感受到后,骤转清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姜漪猛地惊醒后,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漪后知后觉地余光扫过整个病房的每一处静谧。 肆乱跳动的心跳顷刻没入了懈怠,她紧张地下意识放轻呼吸,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焉济宸的那声“漪漪”。 姜漪没有出声,没有回他。 全程有的反应,不过是将投落在焉济宸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独具温暖的掌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这一收,像极了无声的暗示。 焉济宸紧张了,一手拽住她手,不让她逃离,找话题说:“马上就是拍卖会了,你答应我的,陪我去的,礼裙昨晚送到了。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就把礼裙试了。” 姜漪眼底波平无澜,像是细思着严康的话,有了结果。 他说的没错,焉济宸会被他盯上,被他缠上,就是因为她。 她没法保证严康会一辈子待在局里,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借口。 所以她就算是毁了这辈子和他纠缠不清,也绝不能让严康再去伤害焉济宸。 该冲她来的,那就来吧。 她反正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严康绝不能伤,她也绝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姜漪做好了决定,“肆意妄为”地说:“焉总,你放心,拍卖会我一定会去,但我们说好了,到时结束,我们也到此为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焉济宸皱眉看她。 姜漪没说话,一室透进的光明早将她浑身的累累伤痕映得透彻。 她其实不用多说,他也会懂的。 可焉济宸偏偏就是不懂。 他只知道必须给她安全感,现在就给:“钱我不给,我听你的,你跟我回家。” “姜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跟我回家。”他越说,嗓音越哑,像是无数次的声嘶力竭后,残留的那点希冀。 可怜又惹人心疼。 姜漪恨自己会摊上严康那种人,心中纵然酸涩不堪,面上却还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她推他手,低声两字:“松手。” 焉济宸不松。 姜漪面无表情,却还是鼓不起勇气打他,伤他,“你让我走,我求你。” 焉济宸盯着她,复杂的眼神讳莫如深,言辞的坚定更是附带他私人的情绪,“除了走,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姜漪苦笑,“那如果我只要走呢?” “我不同意。”焉济宸不可能再和之前犯同样的错误,却终究没能对姜漪说狠话,就连风雨欲来的戾气也被他一掩再掩,“漪漪,我们听话回家。” 姜漪知道他说不通了,干脆也不说了。 她有的是办法,她知道他脾气不好,只要他对她忍无可忍,一切似乎都可以顺理成章。 所以她没再一意孤行地闹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姜漪就算是和焉济宸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退避。 严康给她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不是胡作非为地讨钱,姜漪都给挂了。 拍卖会当天。 一向不带女伴出席活动的焉济宸,当众把姜漪带到拍卖会上,黑色西装和黑色礼裙的交相呼应,两个人无疑成了拍卖会上最吸睛的组合。 就连受邀一起出席的欧阳婧涟,都没忍住,感叹了他们的佳偶天成。 可姜漪和焉济宸表面上再能表现配合,私底下的关系还是深处紧绷状态。 姜漪早就听闻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品是经由编排的,很多上台,不过是走个过场。 即便如此,姜漪昨晚和焉济宸的交锋,也还是预先试探了他:“你想我去,就不怕我会闹事?我做事没有分寸,就会过火。” 焉济宸只告诉她:“你想要的,随心所欲拍。” …… 姜漪只要一想到焉济宸这句话,举牌时分,丝毫不见怠慢。 一次次的拍价抬高,姜漪眼也不眨地只管举牌,肆无忌惮地当着众人的面抢走早有编排的拍卖品。 就算底下的人早就哗然,焉济宸仍是那副桀骜蔑然的态度,他搂着女人的腰,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淡定如初。 腕上手表熠熠折光,是冰冷的温度。 就连姜漪都觉得自己这出搞得属实过分了,焉济宸还是二话没说,在她最后犹豫的那秒,替她举起了牌。 “五千万。”他轻描淡写报出超过上一个两倍的价格。 很明显地,姜漪听到这个数字的刹那,有一秒的怔愣,背脊发僵。 与此同时,拍卖仍在继续。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次。” 拍卖锤敲下的那刻,交易成功。 稀有珠宝原先不过是一千万,焉济宸硬生生把价格抬高到了五千万,这一景落在众人眼里,无不成博得美人一笑的典范。 可姜漪并不开心。 不过一场拍卖会,她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和焉济宸的差距,他可以想都不想地就抛出五千万,但她不行。 就像严康今早电话里说的:“你就那点价,以为成绩好就是本钱了?谁看你成绩?” 姜漪顿时想走,这地方她就不该来,她现在就要走。 所以没等下一件拍品上台,姜漪猛地挣脱开焉济宸束缚在她腰间的手,从长道向外厅跑去。 焉济宸动作先于意识反应,追了出去。 电梯上不来,姜漪干脆从楼梯走,可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不方便。 就在她想要脱掉高跟鞋时,焉济宸追上了她,他抬手就是搂住她腰,往楼梯间扶栏的方向靠。 由高及低的热息沉降,姜漪彻彻底底被他禁锢在栏杆和双手之间,不得动弹。 整个楼梯间都贯穿着放肆游走的凉风,姜漪一身黑色薄纱长裙,裙摆涟漪动荡般地飘扬无依。 两人对峙后,空气又莫名充斥开窒息的味道。 焉济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她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台阶上,一改这几天的好态度,不耐的严厉突然甩出:“身体刚好,现在就光脚,想干什么?” 他扯过姜漪手里的高跟鞋,想弯腰帮她穿上,姜漪趁机就想转身走,但反应终究还是不及焉济宸的敏锐。 他反手一扛,就扣准她膝窝,把她往上层台阶的方向带。 姜漪惊得都没反应,全身落稳在上级台阶后的下一秒,甩巴掌的动作已经先于意识反馈拿了出来。 她这几天浑身带刺,她怎么努力都消不去。 以至于“啪”的那一声重响回音反复萦绕在楼梯间时,姜漪怔愣了一秒,心疼高于愤怒,快要压垮她的理智。 但她还是在忍,忍着将计就计,佯装夺眶而出的眼泪,是被气出来的。 姜漪那一巴掌甩得结结实实,焉济宸的半侧面颊很快便肉眼可见地泛红。她干脆说:“焉济宸,你有完没完?” 焉济宸尝着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脸颊显而易见的火辣。 明明是该有重戾漫溢的场景,焉济宸偏偏不怒反笑,抵腮时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就着低几级的台阶,抬眼看她,“打爽了吗?” 姜漪如鲠在喉,心有不忍地想伸手去抚摸,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给以冷眼旁观的回应。 焉济宸其实有在期待姜漪的反应。 可他还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 这一秒,他再难遮掩神色的骤转黯淡,最后一次,妥协似的低声问:“那能听话回家了吗?” 姜漪闭眼深吸了口气,终是没忍得住,扑簌晶莹坠了下来。 滴滴答答地,两行清泪把原先的淡薄底妆都晕染得透彻。 姜漪怎么都搞不懂,这个人明明脾气很差,为什么现在就是能纵容她的“坏”脾气?这个人明明以前耐心不好,为什么现在就是被她甩了巴掌,也不见怒意? 难道这就是他那天和她说的,他爱她吗? 姜漪呼吸再难平稳。 她哭着哭着就低头服软了,她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福分,才能在这辈子的深渊里找寻到这缕光芒啊? 这个真相,到底谁能告诉她? 姜漪舍不得让焉济宸受到伤害,可她偏偏成了那个给他巴掌,伤害他的人,她越看那半侧脸颊,越觉得心要碎了。 一块块像是难圆的破镜,用着最为锋利的细边,在她心上用力剐蹭着。 姜漪眼眶渐渐蓄泪,重染的氤氲蒙湿了她的双眸,直到视线都再难撞破,是焉济宸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现在见不得她哭,她但凡掉一滴泪,都是他无端流失的血。 根本不管姜漪的反应,焉济宸直接扣住她的腰,任由她踩在他的鞋上,把她往怀里拽。 紧紧地相拥,死死地扣住,仿若时间都忘记流淌。 姜漪抽噎着,却不忘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闻言,焉济宸眼眶也红了。 这话是她用尽力气告诉他。 她放弃了他不是一次,第一次是合约,第二次是严康,这早就造下的罪孽,她再无放弃他第三次的能力。 所以罪孽深重,她必须赎罪。 用一辈子去赎罪,都未必能够。 姜漪紧紧地勾住焉济宸的脖颈,哭得难以克制。 情绪来了,她倾尽全力,在他耳畔发泄式地重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怎么能够自欺欺人这个事实?!” 眼睛不是不会说谎。 而是她的眼睛,绝不会对他说谎。 于此,人间尽数繁华绮丽,他都为她一手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封闭和精神性过度通气(呼吸性碱中毒)资料查询来源百度。 第42章 (正文完) 没等拍卖会结束,姜漪就跟着焉济宸回了他们的那个家。 她被他抱回被窝,还是难以回暖的手脚冰冷。 直到焉济宸把已然浑浑噩噩,思绪缠乱不清的姜漪搂进怀里,试图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时,他仍能感受到她的颤抖,难以自抑。 这一夜,她哭得真的痛快,却也把久积心中的苦闷和爱意统统诉出,就连闭上眼,她还在他耳边重复着:“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焉济宸搂住她肩,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落唇吻过她的长发,低声安抚,“我也真的爱你。” “不早了,睡吧。”焉济宸闭眼后,轻抚着姜漪后背的动作还是没停,他就在她身边,咫尺之近,触手可及。 他倾听着她呼吸的紊乱,又补了句:“我陪你,别怕。” 姜漪没再说话。 多天心思的煎熬早已耗透了她的精力,她精疲力竭,却还在勇敢做着抗争。 焉济宸很感谢那么多年都坚强的姜漪,是她的坚强,给了他得以靠近、拥有她的机会。 所以焉济宸现在只会加倍付诸宠爱给她。 姜漪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浅薄呼吸寡淡地漫溢在整个卧室,牵连着他时轻时重的热息,两人难舍难离,是动听的亲昵。 焉济宸一直守着她。 他没睡,他沉默地望着她,等到她再没了情绪崩溃的抽噎和难能压制的痛楚,他才慢慢起身,关掉卧室的灯,拿着手机往外走。 彼时,柯杨还等在一楼客厅。 焉济宸面色显然已经没了刚才陪姜漪时的缓和和动容。 他面无表情地拨通了某个电话,对面分秒接起,酒气弥散的混乱说辞率先托出:“这不是我女婿吗?怎么想到给老丈人我打电话了?” 焉济宸没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就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时誉集团开账户,你来,我给你,你不来,钱打水漂,我要和你当面谈那件事。” 严康当然知道焉济宸说的是什么事。 徐起鸣现在残存在外的势力早就西风渐薄。 世俗名利面前,谁都是墙头草,一吹就动。被说他当年多耀武扬威,就是那终生无期,谁都不会蠢到再给他守东风。 严康就是其中一员,不过徐起鸣从来就看不起他,漫天要价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所以严康在徐起鸣那块一直处于喝西北风的空兜状态。 严康原先还担心自己有天会饿死。 现在倒好,出来了焉济宸这么个好利用的对象,他不赶紧抓着,那就是愚蠢至极。 所以严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女婿找我,我这老丈人还能不去?” 焉济宸不想和他废话,索性几秒的寻思后,又加了句:“空口无凭,我不会相信,我要你出示所谓的证据。如果我满意,钱的问题,我可以翻倍给你,给到你满意为止。” 这话太过刺激,严康就算是老酒喝昏了头,也没能含糊地经受住金钱的诱惑。 他根本不经大脑思考,就大笑说:“这有什么问题?成交成交。” 接下来,焉济宸没再和他废话,利落挂断电话。 别墅里,焉济宸让柯杨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准备明天会议室现场的录音; 第二件是联系警方,做好前期交流; 第三件是调查出严康近一年期间的所有联系人。 这三件事做完,焉济宸答应给柯杨放三个月的假期,满足他带薪休假,同时还能带女朋友出去旅游的想法。 而就调查联系人这件事,焉济宸和柯杨当晚就迅速展开工作,一个都不能放过。 以至于凌晨三点,姜漪迷迷糊糊醒来时,摸到身边没人,先前萦绕的困倦瞬间被逼退。 她警觉地坐起身,侧身去开灯,环视了圈独她一人的房间,昨夜睡前那少许的温柔都如是分秒浸入冷窖。 姜漪好像又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困区。 她穿了拖鞋,都没来得及找外套穿,就开门朝外面走,想去找焉济宸。 可整个二楼走廊空荡荡的,楼下客厅的灯光也皆然熄灭,浑然静谧的别墅,残存的似乎只有她那点可怜的呼吸。 姜漪一步步艰难地在长廊上徘徊,轻柔的脚步声荡漾在空落的心房,肉眼可见地浇熄了她心底期待的念头。 她昨天闹得没吃东西,所以现在很饿,根本没有力气到处走。 渐渐地,姜漪靠墙跌坐下去,再度陷入难以自拔的深度否认中,幻化脑海浮现的场景都不过是做梦所得,而非事实所有。 书房里,焉济宸敏锐地察觉到了外边似有若无传来的动静。 他让柯杨休息,自己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可当他开门,看到的场景是姜漪低微到近乎能被忽略的掩面哭泣。 她又哭了,他心又疼了。 焉济宸快步折转回书房,从衣架上抽下西装外套,再走回到姜漪面前,哄似的把外套披到她身上,把她拥进怀里,低声说:“我在这,哭什么?” 姜漪怔愣地汲取着焉济宸身上的温度,嗓音沙哑卑微:“我以为……你走了。” “我能走去哪?”焉济宸松开姜漪,替她擦去面颊上的眼泪,把她打横抱起,往房间的方向走。 姜漪重新被焉济宸放到温暖的被窝里,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顺过遮过面颊的长发,耐心解释:“我和柯杨刚刚在书房。” 姜漪轻声问:“那你们忙完了吗?” “嗯。”焉济宸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终是以她为先,“我现在开始陪你。” 姜漪终究是懂事的,她推了推他肩膀,好脾气说:“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 “没事。”焉济宸选择陪姜漪,也就没再走出卧室,他给柯杨发了条消息后,柯杨照例睡在客房。 焉济宸看出来姜漪是在逞强,所以他不会在关键时候食言去做她以外的任何事。 从现在开始,姜漪是他的中心。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姜漪安然地从焉济宸怀里醒来,才彻底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假。 男人拥她入眠的姿势太过珍惜,仿若面对琉璃娃娃的呵护,没了以往的霸道,是她从没体会的。 以致某个刹那,姜漪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未曾苏醒。 偏偏焉济宸能把她所梦想的都幻化为真。 男人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潜意识指引后做出的动作,是重新将姜漪揽入怀中,习惯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还早,再睡会。” 姜漪被他禁锢在怀中,再没了先前的不耐,有的全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低念着喊他:“焉济宸。” “嗯。”焉济宸没睁眼,却已然醒了。 姜漪局促地声线越来越低:“昨晚,对不起。” 焉济宸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不会再计较和姜漪有关的所有事。 他没应声,只是吻过她的眉眼,拖着磁沉的嗓,哑声说:“你没有错,和我不用道歉。” 姜漪没说话,只听焉济宸接着说:“答应陪我去看爷爷的话,还作数吗?” 他不再计较她的所言所行,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 他这个人脾气很差,做事又惯常的赶尽杀绝,可他唯独在她这,学会了“温柔”二字该怎么写。 这是她一笔一划亲手教会他的,无论过程有多艰辛。 姜漪没想焉济宸会提到这件事,满心的愧疚顿时化作如鲠在喉的反馈。 她把脸蛋埋进他的颈窝,浅淡的呼吸中掺杂着,她对他浓烈难散的爱:“只要你想,就不作数。” 焉济宸心满意足,温热的指腹揉过姜漪的耳骨,起床前不忘重复告诉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淡笑,再无负担。 姜漪转头看过窗外的尽数暖阳。 春意回暖之际,似乎什么都可以翻过篇章。 她该感谢的太多。 唯独为首的,是这条看似多舛,却又意外幸运的命。 她能遇到他,他能接纳她,两厢成全,仿佛什么困难都能化为虚有。 他真的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没有之一。 中午,焉济宸如约在会议室见到了严康,一身落魄的打扮,尤胜他脸上油腻万分的笑容。 直截了当地,焉济宸摆出账户,让严康看清上面的数字,重点在于后来多了两个零的惊喜。 严康瞬间情绪激昂,拿照片的动作都甚是迫切,证据确凿,统统摆在他面前。 徐起鸣直到现在,外面的工作线还没断得彻底,仍有两条走线在进行了更多市场操控,不为人所知。 焉济宸对严康还是设了防:“东西我看到了,那我怎么相信你没有泄露这次你和我见面的事?” 他指尖的钢笔叩击桌面。 伴随着笔端砸落桌面,柯杨把地下停车场早有准备的监控实时调出,摆到痞笑十足的严康面前,给以最清晰的警醒。 “我提醒过你,钱给你,我要的是线索。我要做知情人,但我并不想扯入这件事。”焉济宸眯眼笑了下,威慑倍添,“所以你现在在耍我?” 严康怎么都没能料到自己这出策划,早在筹备期间就被焉济宸抓了把柄,他带的人很快被身型魁梧的几个保安押到会议室。 严康如芒在背地盯着焉济宸,听他操控着整场走向。 “徐起鸣现在在外还有两条支线,而你恰好就是第一条支线的中间人,平常没有大活可干,因为能力问题只能做点杂活,所以你不满,想要换支线走活。但二线的人早对你排斥,觉得你身无长处。” “两条线你都格格不入,干脆通过姜漪,找到了我。美名其曰是想换条路重新生活,但其实你早就打好了功成身退的打算。” 说到这,焉济宸不介意把自己扯进去一回。 “因为孚江这个项目是时誉的重点项目,而二线的走线人正好是鸿起背后的股东,你咽不下那口气,所以你想从我下手,赢笔漂亮的,以后日子能好过,是吗?” 虽然这完全是焉济宸的猜测。 但就昨晚紧急调查出的人物关系图,他也足以拿捏严康那一圈的关系网,有一点尤为重要,那就是如果严康提供的照片没有出错的话。 严康万万没有想到焉济宸的准备会这么全面,甚至连鸿起背后的那点事都有所了解。 他没有焉济宸那样的好脑筋,所以他猜,只猜对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严康压根就还没那个打算。 而现在,焉济宸把流程都说完,严康只能哑口无言。 但没做的事,严康绝不会认。 所以他辩驳说辞:“我不过是给了份照片,你就能把前因后果讲得这么清楚,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像走线的人?” 焉济宸笑而不语,视线抬起,看向严康身后仍被押着的那几个人。 只要是钱能办到的事,都不算大事。 所以用钱,焉济宸想怎么收买他们都可以。 言辞间改个几句话未尝不可。 严康听着他们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整个人都慌了,抓着照片就开始反驳:“你们胡说!徐起鸣根本不可能给我两千万!他给我的钱加起来都没那个数!” 这不打自招的结果,焉济宸很满意。 他由他发疯,在这会议室里把该讲的,不该讲的,统统说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录音设备和警方的取材都在不见间歇地进行。 严康一直到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抓走,才意识自己到焉济宸后期始终保持沉默,就由着他们内讧的缘由。 他在给他下套,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恶套。 从始至终,焉济宸拿出的那个账户就是个套话的空账户。 他压根就没在里面放钱,一个商业套用的空壳手段,严康就因为利欲熏心,无知作祟,赌局输得血本无归。 严康怎么可能玩得过焉济宸? 究竟谁在商场风云拿捏,他怕是拎不清楚。 严康到最后都还没抓住微弱光线,死命挣扎。 他怒气直燃地朝着焉济宸吼:“焉济宸!我是姜漪她爸!我是你岳父!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孝!” 就算闹得整个公司沸沸扬扬,目光交织,焉济宸也仍是置若罔闻的淡漠态度,转头就是和柯杨交待:“这个案件后期的交涉,及时跟进。” 柯杨了然点头,“好的焉总。” 就此,焉济宸彻底给了严康进去陪徐起鸣一起吃牢饭的机会。 严康早该料到自己会有这天。 焉济宸就不是个好惹的人。 更何况他于姜漪而言,屁都不是。 也就更别说焉济宸会看在姜漪的情面,给他多留一手帮助。 他当年怎么对姜漪的,焉济宸就在今后的时间里,痛快教会他孽债必还的道理。 至于严康后来是怎么在狱中疯到痛渡余生的,没有人关心,也不会有人关心。 这世间,人走茶凉本是硬道理,谁都成不了谁一生消亡不去的伤痛。 无所遁形,才是最终悲剧的根源。 严康涉及的案件最终判刑后,正值春暖花开之时。 姜漪最近小组项目结束,学校那边也不是很忙,空闲时间都被焉济宸霸道地扣在身边,以陪他为名,做着些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焉济宸每回想做什么,都有爷爷这一抬头。 自从姜漪跟他回了焉家老宅,和焉老吃了顿饭后,她很得老人家欢心,有什么好的,老人家都捎来别墅,第一个给她。 焉济宸就听老人家饭桌上冷不丁冒的一句“该干点正事了”,他就开始追在她后面等结婚的消息。 姜漪觉得焉济宸最近越来越黏人了,跟着小狗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她说什么他做什么,最后总要跟一句“等很久了”作为结尾。 姜漪起初还搭理搭理他,后来就见怪不怪,走哪见到了都嫌烦,垃圾似的抬脚就是踢他。 那力道连谈茵看着都疼,焉济宸却乐在其中。 谈茵渐渐觉得,焉济宸可能是求婚求疯了,和以前判若两人。 这天是姜漪的生日,正值盛夏,蝉鸣响彻天际。 焉济宸特意把老太太都从医院接到别墅,就为了给姜漪久违多年的一个生日惊喜。 而主人公姜漪还在学校跟着刘仲廷做最后的数据评估。 工作进行到中途,焉济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刘仲廷多少有眼力见,笑着退居一旁,给姜漪留出打电话交流私事的空间。 姜漪刚接起电话,对面就传来了低笑,还有询问:“什么时候回家?” 姜漪看了眼时间,据实说:“现在才五点,我这边估计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今天也这么晚?”焉济宸随意地应了声,“你不要家。” 姜漪无奈地笑了,见招拆招地先是喊他:“焉济宸。” “怎么?”这语气听着的确不满。 “别作。”她笑着打趣他,说完不忘哄他,“一会就回去陪你。” 焉济宸倒是很受用姜漪这套怎么用都焕然如新的“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招数。 他敷衍地附和,没两句就习惯性地破罐子破摔起来:“反正你马上就要出国,也不要家,我知道。我也忙,挂了。” 这话说完,焉济宸真给挂了电话。 刘仲廷多少听到点姜漪说的话。 自从徐毓敏和焉济宸那次合作后,他们的关系就非比寻常地有了进一步发展。 刘仲廷这边刚想走近,手机那头就收到了徐毓敏的信息,说是今天有大事,让他别只顾工作,扣着姜漪不让她回家。 刘仲廷属实冤枉,但最后还是依了徐毓敏的意思,提前放姜漪走了。 直到坐车回到别墅,夏日傍晚的黄昏已然微垂,天色愈渐黯淡,风里蕴着别有的鲜花香气。 按照平时,谈茵这会应该在院落里和小狗玩,但现在的院落,一个人都没有。 姜漪推开大门,迈步往里走。 下一秒,院中新装的喷泉洋溢缤纷晕光的水柱,细腻融合地将这个院落的绿植都衬得茂密。 光影渐淡,姜漪一步步往里走,心中莫名油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可就在这个想法还没成熟落地时,她输入密码锁的密码,推开大门后,看到眼前布置的景象,瞬间没能忍住,泪盈满眶。 整个别墅都被特别布置,只为迎接她多年不过的生日。 所有会到场的人,包括长辈,无一遗漏。 而焉济宸则是脱下白日工作时会穿的西装外套,一件衬衫落拓贴身,领口微敞,袖间多道挽至臂间,露出走线流畅的手臂。 他没拿蛋糕,也没拿戒指,只不过拿了一张纸,一张早就写有白纸黑字的纸,带着笃定的步伐,朝着姜漪慢慢走近。 这件衬衫,她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那件。 其实不是焉济宸不想扭起顶扣,而是这件的顶扣,当初就被姜漪扯坏了,他不仅没丢,还留在衣柜里,早就当做了无言便知的念想。 可这事,姜漪不知道。 她以为他早就丢掉了这件衬衫。 四目对视的刹那,连空气柱的温度都无限升温,酿着缱绻的幸福味调。 终于,焉济宸走到姜漪面前。 他展开那张另做开场的合约,摆在她面前。 是另一份完完整整的合约,她为甲方,他为乙方的合约。 这次不仅颠倒顺位,甚至连有效期,都是终生为限。 姜漪难以置信地望着焉济宸递来的这张合约,耳边不高不低地响起他说的话,言简意赅:“这次,不用约束任何的情感,我会一直爱你,永远为期,所以答应我,好吗?” 这话摆在眼前,姜漪感动到眼泪坠落,又怎能说不好? 她曾经用尽全力想要逃离有他的华丽城堡,却偏偏疏忽了,她的破壁残垣,是因有他的庇护,而得以堪堪留存。 所以她笑着伸手抱住他,确定地告诉他:“我也会一直爱你,永远为期。” 他们起于一场合约,终亦于一场合约。 所有的源头,不过是狂妄一生,却甘愿零落成灰,只因此生妄念是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陪伴我走到这。好啦,我们1.16见。 这篇文后续大概还有七八万字吧,除了番外,我还想写点焉铭迦和欧阳婧涟的故事。 照例,我再贴一下预收文《盲狙》的文案啦~新尝试新走向。 [悬疑推理治愈救赎系列] 【娇艳调酒师(记者)*野性缉毒警(陆军退伍)】 “你觉得你会是我的猎物?” “说法错了。” “什么?” “我更喜欢盲狙。” 正巧,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你才是我的猎物。 苏婥跟了祁砚四年,能见到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祁砚总是来去自如的状态,苏婥原以为,自己在他那,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她似乎是喜欢上他了,他却和她说:“别做梦,不可能。” 可直到那场事故,男人答应把她从密林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磁沉滚过扩音器的警告,他明确告诉他们:“放她出来。” 对方和他兜圈:“我们礼尚往来。” 祁砚耐心欠奉:“不可能。” “那好。”对方直截了当,威胁他,“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她。” 可就在话落的下一秒,厂区“砰——!”的一声爆炸。 支离破碎的火烧现场,祁砚亲自把伤到虚弱的苏婥带出来。 她哑着声问:“你骗我。” 他依旧否认:“我没有。” “可你来救我了。”她蓦然哭了。 祁砚沉默了。 这就是盲狙的代价。 要伤她,就必须从他这里碾过。 即便,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第43章 番外一 就因为姜漪即将出国的两年时限,焉济宸迫不及待地要早点把她定下,非得光明正大地把戒指套在手上,才算阶段性的满意。 姜漪惯着他,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焉济宸干脆把随叫随到的机会都转到姜漪手里,无论多忙,他都尽力满足,只要不是出差。 他每晚都要抱着她睡觉,这似乎慢慢成了习惯。 另一边的欧阳婧涟压根就没想过焉济宸会有这样的一面。 自从有次拉着姜漪上完烹饪课,跟她去了趟别墅后,欧阳婧涟对焉济宸算是彻底改观。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黏人的男人。 别墅里,姜漪走到哪,他跟到哪里,那小狗尾巴摇的,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关键焉济宸两面派得很,面对姜漪时的态度和转身面对她的态度,截然相反,巴不得她早点回家。 欧阳婧涟有眼力见,但无奈那段时间她情伤实在想找人疗疗,她从小到大都看似骄矜跋扈,真正能说心里话的,一个都没有。 姜漪真的是极其少有的,能和她推心置腹聊天的人,欧阳婧涟很珍惜。 但这话落到焉济宸那边可不是这么说。 他显然把欧阳婧涟列入了和谈茵一起占据他们宝贵二人世界的的对象。 其实焉济宸倒也没那么心胸狭隘,就是欧阳婧涟最近状态实在不对劲,叫姜漪一起聊天也罢,喝酒也罢,一搞就是深更半夜。 姜漪经常回来都醉醺醺的,软了浑身似的就要窝在他怀里,焉济宸想找她聊会天,都得先被她赶去煮醒酒汤。 今天也是照此。 姜漪凌晨一点才踏进别墅的大门,眼圈却是红红的,像是刚刚席卷哭过。 焉济宸出差回来找了半天人都没找到,难免心里憋得难受,坐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存心晾她一会。 偏偏姜漪被欧阳婧涟带得情绪澎湃,踉跄地走近后,都没绕过大圈到焉济宸面前,就微弯下身,从后环抱的姿势紧紧地拥住他脖颈。 很快的呼吸交缠后,焉济宸明显感受到了颈窝间温热的坠湿感,仿若无形的刺激,瞬间就融化了他心底留存的冰封。 他紧张地转头去看姜漪的状态。 姜漪沮丧地不让他动,就想好好地抱一抱他,在这暖风微风的春日夜下好好抒发一通深埋的情绪。 微哑的嗓,徐徐地蕴在炽灯光下,姜漪第一句就是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又回来晚了。” “没事。”焉济宸左手摩挲着她的手腕,右手抬起揉了揉她的头,方才的恼意挥散而去。 不知想到什么,他叹了声气,同样低声回她,“回来就好。” 姜漪肿着眼,好奇看他,“你不怪我吗?我还怕你生气来着。” “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焉济宸不怒反笑,的的确确地在笑。 他知道她最近也累,转手搂住她腰,抬手用力一带,就把她从沙发背面带进沙发里端。 焉济宸由着姜漪靠在自己怀里,撒娇又闹腾地抓起他的衬衫,开始自说自话擦自己的眼泪。 “婧涟说她要结婚了。”姜漪还是先说要紧事。 她靠在他怀里,抬眼看他,“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焉济宸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给她说:“焉铭迦为什么会同意和她合约婚姻,他要是对她没感觉,就不该放任这件事接连错下去。” 兴许是焉济宸和焉铭迦最近关系不似以前那么紧绷,姜漪无条件站在欧阳婧涟那边,自然在帮她说话。 尽管那句疑问焉济宸也不懂,但后面的话,他可以给她解释。 焉济宸替姜漪理好耳旁的碎发,淡声告诉她:“他不可能对她没感觉,就焉铭迦惯常的做事风格,如果不是真入他的眼,他不可能会答应。” 姜漪没懂他意思。 焉济宸说得更为直截了当:“纪局,还记得吗?” 姜漪点头,纪局,纪成卓,和焉家长辈关系不错,丛雪那个案件后,他们后来还有缘见过一面。 听说焉老曾经动过撮合焉铭迦和纪成卓女儿,纪欢的想法,但后来不知怎的,还是一夜骤转态度,非欧阳婧涟不可。 纪欢从小生长都在国外,纪成卓算是和家里人分居国内外两地,女儿亲归亲,总是隔了层文化的薄膜。 纪成卓没攀亲的意思,但他太太有,甚至大张旗鼓地还时常送礼给焉老。 说实话,徐冯清出事之后,纪成卓太太就有点墙头草随风倒的意思,反正只要焉家东山屹立不倒,和里面能拿捏话权的人处好关系,就是一大要事。 或许是这点,踩中了焉老的雷区。 而且纪欢原先看中的是焉济宸。 不过焉济宸早有了姜漪,多一眼都没分给她。 纪欢也不是无他不欢的死脑筋,潇洒转身后,没过多久就找了个美籍华裔,气得她家人都不轻,说她不懂长远规划。 纪欢倒是轻松。 她回国后混的圈子,恰巧就和欧阳婧涟在一块,十有九次的“偶遇”,欧阳婧涟的那点真实状态,她看得一清二楚。 纪欢听闻过欧阳婧涟和焉济宸的那点事,也就不以为然地觉得她还有机会再和焉铭迦在一起。 只要家里给个机会,纪家和焉家的强强结合,毋庸置疑。 但偏偏纪欢没料到的是,风月场上笑意绵绵到不见喜怒的焉铭迦,会用极为阴鸷的态度冷眼排斥她。 喜怒无常到根本看不透脾气,更不惜用难听的刺人话伤得她颜面难留。 相较于欧阳婧涟的故作骄纵,纪欢是彻彻底底的生性骄纵,心高气傲的脾气逼她在两家家宴当场就撂了脸,难听话把两人关系从根源处说绝。 从始至终,懒散靠在椅子上的焉铭迦没多看她一眼,这场闹剧,他很满意,却也让两家关系两难境地。 这些,由外及内的很多事情,焉济宸自然而然就知道。 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也就没和姜漪多说。 可最近的欧阳婧涟状态实在不对,这都牵扯上姜漪的情绪,焉济宸还是不能不管。 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焉铭迦一定程度上其实算是利用了纪家。” “什么意思?”姜漪被他绕了进去。 焉济宸敛颚低头,吻过她眉眼,勾唇笑说:“欧阳婧涟前段时间一直被安排相亲,有没有想过,那段时间,焉铭迦是什么状态?” 姜漪回想了下,难免讶异,“他和纪欢分崩离析。” “所以欧阳婧涟这招刺激很有用。”焉济宸旁观者清,算是看透。 “焉氏因为和鸿起扯上关系,差点水涨船翻,纪成卓虽然不过局长,但他太太背后有能力救焉氏一把,所以焉铭迦利用好了。” 这听上去,焉铭迦似乎挺不是东西,但商场上能从尔虞我诈中稳当撤退,如果这事发生在焉济宸身上,他未必不会这么做。 姜漪明白了,“那他这算不算是拿了好处,还把人踹了?” 焉济宸被她这话逗笑,附和引导:“嗯,所以他把人踹了之后,现在轮到欧阳家有事,他做了什么选择?” “合约婚姻!”姜漪拍了下脑袋,完全理清了这整件事情的走向。 焉济宸笑着刮了下她鼻尖,最后总结:“所以她和你倾诉,那都是当局者迷的道理,焉铭迦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眼见着她往火坑里走。” 姜漪懂他的话,了然地点头后,也不多聊了。 孚江项目好不容易结束,焉济宸不用再辛苦地几地奔波,姜漪出国在即,她想花更多的时间去好好陪他。 所以姜漪没给任何征兆,就打横着坐在焉济宸面前。 她软脾气地吻了吻他的唇,讨好似的笑说:“我这边事情也不多,我们最近挑个好时间,出去走走吧。” “想去哪?”焉济宸带着姜漪一道向后靠在沙发上。 姜漪想了想,把决定权让给他,“你定?我最近回来得这么晚,想着得好好补偿你一下。” 焉济宸开始句句设套:“补偿?需要跑远?” 三中两句地,姜漪又看明白焉济宸的心思。 这回,她收敛脾气地没一掌拍他手臂,而是借着酒劲,低下脸颊,贴合在他温热的颈窝间,悄然汲取着他熟悉的气息。 姜漪低声撒娇:“今晚我喝酒了。” “所以呢?”焉济宸的掌心发烫,滚着火热,温度从她的后颈蔓延而开。 姜漪摇头呢喃,佯装醉意缭绕地念着:“所以我好晕,要睡了。” “要睡了?”焉济宸捕捉到言辞间的漏洞,低唇后,尾音化在她耳骨的敏感位置,“我帮你?” 还没等姜漪反应过来,焉济宸就搂住她的腰身,转身把她扣在沙发上,不得动弹的逼仄方位。 因为谈茵最近在参加校外集体活动,不在家,所以这会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静谧游走一室的暧昧下,她望着他的目光,在茗茗酒气中,幻化出动情的亲昵,是无法收敛的一种瘾念。 姜漪被焉济宸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都莫名开始发烫,像是快要袭来一场高烧,将她整个烫烈,融化,吞腹。 不知不觉,姜漪双颊因酒微拂的绯红在这一室黯淡光线下分外惹眼,有娇俏的味道,更有妩媚的气息,引得焉济宸心潭涟漪动荡。 他察觉到了她的局促,极为少有的,这么多年来都甚少见到的局促紧张,似乎是因即将的开场而悸动。 偏偏焉济宸就喜欢看她这副毫无遮掩的模样,两个人八岁的年差,在关键事上彻头彻尾地显露。 姜漪是真经不起焉济宸这么看她,以前从未有过,现在越发浓烈,她觉得自己真像是着了魔,着了焉济宸的魔道,再无脱身的机会。 焉济宸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又何尝不是非她不可? 微滚喉结后,似燃的指腹擦过她的面颊,焉济宸心底那点难言难喻的波澜早已壮阔无边。 他一点点地教她,教她掌握主动权,教她怎么毫无顾忌地嚣张,教她每一点能让他无以抗衡的能力。 终于,两个人齐齐走到了今天。 …… 凉风歇过庭院,姜漪还不想睡,缠着焉济宸去庭院里吹吹风。 他替她拢好衣领,摇曳的秋千上,是他推着她在慢慢晃悠。 没晃几下,姜漪脚落实在地,转身看向后面慵懒靠在旁柱上的男人,笑着伸手想牵他。 她牵他手,落唇轻吻了下。 “我们这次走远一点吧。”她笑说,“无论多远,只要有你的风光就好。” “好。”他眉眼微扬,淡笑,“都听你的。” 这一刻,清风热吻过的每一处隅落,都有他们相爱走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会锁的具体片段在微博@问潆小头牌】所以哥哥婧涟也是合约爱情,合约婚姻。(这本感情线就是合约的基调) 感谢在2021-01-1501:30:07~2021-01-1614: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〇^-)酱羊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番外二 出游地点最后还是有姜漪来定。 不过在此之前,姜漪和欧阳婧涟早就约好出去做头发的事,所以在出门的前一晚,姜漪特别挑了几款自己喜欢的,发图片给在楼上书房的焉济宸。 [挑一个。] 焉济宸秒回:[都可以。] 姜漪横躺在沙发上,和他聊天:[焉总以前口味不是很挑吗?现在怎么都不提要求了?胆子呢?] 焉济宸:[不敢。] 姜漪笑着刚想敲字,手一滑,手机整个砸在脸上,痛得她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楼梯口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 焉济宸线上会议开完,下楼来找姜漪。 但他刚走下楼梯,就看到姜漪抬手揉鼻子的动作,他走近,低眸和她撞上视线。 姜漪忍着鼻尖酸涩,指了指,有几分地示弱:“手机摔到了,痛。” 焉济宸牵她手拉她起来,坐到沙发上时顺道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低笑着抬手,耐心颇好地替她揉。 虽然焉济宸没说话,但姜漪还是觉得他最近形象塑造得太好,以前那股垃圾脾气的确不见踪影,脱胎换骨地像是另一个人。 适应之余,还有点好奇。 于此,姜漪左手搭在焉济宸脖颈间,右手嚣张地抬起他的下巴,厮磨了下他唇,算是问话的惯有开场白,挑话说:“喜欢吗?” 焉济宸不置可否。 他刚想凑上前,姜漪的手就覆在他的唇前,趁机得之地,他细密地吻着她的掌心,温热的气息拂过,扬过纠缠的情绪。 姜漪笑得忍着痒意,就要挡住他,“话还没说呢,就想亲?” 焉济宸挑眉,稍微退后些,“想问什么?” 姜漪没急着问,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板白巧克力,抬手在焉济宸眼前晃了晃,笑着逗他:“你吃一口,我就说。” “我不爱吃甜的。”焉济宸和她坦诚说。 “可你之前不还要吃冰箱里的冰淇淋?” 焉济宸倒真是不记事,“什么时候?” 姜漪掰着手指数了数,告诉他:“就你喝醉,然后有个女人陪你回家的那晚吧,都不到一年的时间,焉总记性这么差?” 一经提醒,焉济宸总算有点记忆,但下一句,他不急着答,反是挑了这句话的重点,推卸道:“女人不是陪我回家。” 姜漪不信,“我坐驾驶位,你框我?” 焉济宸就是逗她:“怎么?规定女人是谁了?” 姜漪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路,盯着他,没说话。 焉济宸趁她不注意,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压下她的半身,凑到她唇间,细腻地汲取着她唇齿间的巧克力香气。 一室月光弥撒,素淡墙纸上有他们彼此交颈而吻的风光。 不知是不是滤镜的作用,姜漪现在越来越美,馥郁清丽的容色浸润在饱满皎洁的月光下,连眨眼都引他注意。 他们都很享受这种仅有彼此时光的夜晚。 焉济宸得逞地流连而过。 直到姜漪呼吸渐紊,手推拒般地推了他一下,他才尤不满足地松开她,任她撑着他肩膀,换了正面相对的坐姿。 姜漪双手都搭在他肩头,视线高度却是微低,由此,她仰颈看他,视线在唇、下颚和喉结三地辗转。 似有若无地如有勾连地,姜漪没等他下一句解释再出,就裹挟着时轻时重的热息,朝他靠近。 只高度不及,所以她不急不缓地双唇先是贴上他的喉结,明显感受微滚时的呼吸带重,才起唇含过喉结,一路向上吻去。 这种从喉结开始的撩拨方式,是姜漪的杀手锏。 她逗他时就爱亲他喉结,只不过每次都会赢来难计时长的“自讨苦吃”。 她亲吻的方式很特别,像是绒羽在心尖拂扫,透着她独有的温柔,还有挑逗。 姜漪稳准地抓住焉济宸的情绪,也清晰感受到了他反应的变化,但她就是点到即止,让他毫无针对办法。 她最后从他唇间抽离时,右手食指轻点着他的鼻尖,是调情的滋味,扬调笑说:“怎么不继续说了?” 焉济宸被她撩得心绪紊乱,呼吸也是不得平稳。 他眸光渐暗,里头仿佛藏匿着明晦均半的壮阔波澜,步步乍泄地似要彻头彻尾淹没她。 他抬手揉住她那不安分的右手,揉进渐渐发烫的掌心,混掺着他甚至想要揉碎她的欲.念,一点点地,微不可察地在这含温空气里疯狂发酵。 他的嗓音沉哑,望着她的目光里情意逐渐浓重,说出的话随着思想的蔓延,骤转直白:“该陪我回家的女人,和会陪我回家的女人,不都在场?” 姜漪听到这话,没声音了。 下一秒,焉济宸低头咬住姜漪今天特意绑在衬衫领口的黑带蝴蝶结,一下扯开结点,任由颈间的白皙浸透在空气里。 他笑着学着她刚才的步骤,吻过她的脖颈,慢慢向上找寻着她的热息,及至暧昧到唇前,才慢条斯理地将她彻底搂到自己怀里。 姜漪被他的呼吸惹得眼睫微颤。 她靠紧他,抬眼看他的同时,指腹擦过他的下唇。 几秒的停留,姜漪不经意想到上回送谈茵去上学,校门口定格在焉济宸身上的目光就不少。 再结合上女人的事,她埋怨似的问他:“那你怎么这么讨别人喜欢啊?” 焉济宸就爱她这心口不一的懊恼劲,今晚接她从学校回来,嘴上还说着“谁管你新秘书是男的女的”,现在倒是不情不愿了。 他无奈地笑了下,耐着性子哄她:“我只讨你喜欢。” 姜漪真受不了他现在这黏糊劲,掐着他脸颊就念:“你少来了,现在天天就会嘴上哄人,要和你分享一块巧克力,你都不吃。” 焉济宸低头看向那板拆了一半封口的巧克力,没多想,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来。 为他的右手扶在姜漪腰间,怕她摔下去,所以他只要用嘴扯开外封袋,咬下那块白巧克力。 姜漪看着他吃,其实是想看他吃完的反应。 这是她抽时间和欧阳婧涟一起去做的成品,她觉得很好吃,现在就想等焉济宸夸她,好有点成就感。 只是没想,焉济宸刚刚将巧克力含进唇中,抓着外封袋的手就扣住姜漪的后脑勺,吻了上去,和她一起尝这块巧克力甜腻背后的味道。 从起先的幻化到后来的纠缠,姜漪只觉腰间的覆力越发加重。 铺天盖地沉降而下的甜味交织在男人浑然外散的荷尔蒙中,将亲吻酿成最平常,却又是最讨他们欢心的事。 焉济宸搂紧她。 及至两个人呼吸都迫切鲜活时,他才有所不舍地松开她,不忘夸她:“巧克力做得很好。” 姜漪颊及耳根的绯红再掩藏不住。 她难得为焉济宸不见遮掩的浓烈而害羞,潜意识给出的反应就是埋脸在他颈间,小声说:“你够了啊。” 焉济宸笑,和她低声耳语:“如果我说不够呢?” “我明天还约了婧涟见面。”姜漪少有地瓮声警告他,“你收敛着点。” 焉济宸没再说话。 客厅再归沉静时,焉济宸任由姜漪靠着,抬手拂过她的长发。 一丝一缕缠绕着她衬衫上沾染的香水味,清甜淡雅,是他送她的是另外一个生日礼物。 姜漪想到刚刚聊到一半就中断的话题,又稍微坐起身,认真问他:“你还没说你喜欢哪种款式呢。” “我说了,都好。” 姜漪收敛笑意,定定地望着他,“焉济宸。” “嗯?” “你最近不太对劲。”姜漪凭着直觉说。 焉济宸失笑:“哪不一样?” 姜漪想了想,总结说:“脾气太好,不太对劲。” 焉济宸问她:“那我以前是什么样?” 聊到这,姜漪可有表现机会了。 这人以前脾气又垃圾又差,一不爽就面无表情,还随心所欲地只管发疯,用神经病来形容根本就不为过。 但这话,姜漪可不直截了当说。 她考虑了会,没给丁点预兆地就右手捏住焉济宸的下巴,抬起到和她视线相撞的高度,冷着脸重复他说过的话:“不动脑子,要我教你?” 焉济宸连挑眉的心思都没有,眼神含笑,持续放纵着姜漪的行为。 更甚于,姜漪捏着他下巴,他还气定神闲地有闲心指导一句:“晚上没吃饭?就这点力气?” 姜漪:“……” 她好像就不是他的对手。 姜漪的力气的确是小,好几下都没能捏到焉济宸皱眉,他所谓的闲情逸致,都耗在和她玩这游戏上了。 姜漪好气,气她没早看清这狗混蛋的真面目。 一直到最后,焉济宸都没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就喜欢她恣意放纵的任何模样,无所谓其他条件。 所以她喜欢的,他都可以。 无条件可以。 隔天上午,焉济宸送姜漪去找欧阳婧涟时,意外看到前脚刚走的一辆黑车。 那辆车的牌照,姜漪有印象,在焉家老宅见过,是焉铭迦的车。 只不过,焉铭迦的车会出现在这,额外的意思似乎不言而喻。 姜漪和欧阳婧涟碰面后,两人按照既定时间去做头发,而后准备逛街。 全程,姜漪都没过多过问,欧阳婧涟先起了话题:“你们俩的出游地点定了吗?” “还没。”姜漪但凡问焉济宸,他只会说都好,真是一点主见都没有。 她最近都在考虑一个问题,要是能把前后两种脾性融合一下,那她可能会更爱这男人。 姜漪说:“我就想就近,找个能放松的地。” 欧阳婧涟提议:“那玫瑰园温江山庄怎么样?我新投的一个项目就在那,所以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那实地考察。” 说到这,欧阳婧涟一下子想起什么,抬手就是和姜漪保证:“不过有点可以放心,我忙得脚不沾地,你们的二人世界我绝对打扰不到。” 姜漪被她逗笑:“焉济宸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现在都不在他面前出现。” 说什么?说的可多了。 要不是用了焉济宸的馊主意,焉铭迦现在怎么会跟个神经病一样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欧阳婧涟真是觉得自己要折寿。 这对兄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欧阳婧涟属实无奈:“焉济宸当时连自己感情都搞不明白,怎么现在有勇气教焉铭迦办法?” “焉济宸没找我说,找焉铭迦说了。”她据实说,“本来我都打算外派出国,现在倒好,我申请的职位名单,焉铭迦直接给我改掉,人事那块出来的通知,我不降反升,还升到他身边的位置。” 欧阳婧涟本来心里都一潭死水,现在被焉铭迦搞得又死水微澜。 连她现在都有点搞不懂这走向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自从被迫换组后,顶头上司是焉铭迦,不仅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回家也是这个状态。这男人真就存心和我过不去。” 姜漪算是拎清重点,“那这不就是你们关系转好的好机会?” 欧阳婧涟没反驳,但她很确定,“就为欧阳家用了焉铭迦的转投,现在我就得看他的眼色,工作生活天天面对一块冰,我就是再有温度,也融不了他。” 姜漪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但就焉济宸先前和她说过的话,她委婉地换了种方式,问她:“那上次学的菜,你不是说回去要做,做了吗?” 说到这,欧阳婧涟眼底的光华彻消大半,苦涩地笑了笑:“那晚我们大吵了一架,桌子都给掀了,哪还有做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姜漪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说实话,她和焉济宸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都很不容易,经验匮乏才导致他们的兜兜转转。 欧阳婧涟接话:“焉铭迦和我签了两年合约,所以等同于两年过后,我还是原封不动的这么多东西,搬出那栋别墅。但合约的事,长辈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们真要结婚。” “我总不可能在被扫地出门后还眼巴巴地逃回欧阳家,那我一定会被送回去。所以在这之前,我用这么多年的存款给自己准备了套房,我觉得我以后会用上。” “但没想这事焉铭迦发现了,他以为我是在给他下套。” “可我哪有能力给他下套,我能不在漩涡里自己溺死就已经很不错了。”欧阳婧涟坦白说,“他要我买房的资产明细,还有资金来源,可那是我的存款,我到哪去给他搞来源,他这不是找茬是什么?所以我气得不行,和他吵了一通。” “那现在呢?”姜漪看她,关心问,“和好了吗?” 欧阳婧涟猜到姜漪是看到了焉铭迦早上送她来的车。 她摇头否认,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他现在这么不信任我,还派司机天天蹲在我身边。我说我今天出来见你,他不信,非要图个眼见为实。” 欧阳婧涟最后感叹:“就他这么闹下去,我觉得我真有可能两年都撑不了,合约这东西真不是好东西,我迟早把自己折在里面。” 这个状态多少和合约到期前的姜漪相似。 她还记得自己那会日日盼夜夜盼的,总觉得合约结束了,就万事解放了。 可她偏偏没能想到,合约的结束意味着他们关系的结束,她居然难以忍受,她甚至已经习惯有焉济宸的生活。 这不是好的征兆,却是他们爱情蹙燃火花的征兆。 于此,姜漪只问了欧阳婧涟一句话:“那要是合约真的结束,你从别墅搬出去,以后如果再没有机会看到焉铭迦,你会不会后悔?” 这话一出,欧阳婧涟蓦然怔愣。 她到现在为止,想的都是到合约结束为止的事,而后面的心中所想,她从没预料过。 试想,只要给自己洗脑得足够久,也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所以欧阳婧涟坦然地笑说:“追了这么多年他的影子,我总会跑累,停下来回头看看以前那些煎熬,应该就不会后悔了。” 这个答案和姜漪所想的背道而驰。 她原先准备好的安慰都倏然没了站稳脚跟的理由,也就不能说出口。 这话题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困境,戛然而止。 后来逛街,欧阳婧涟拉着姜漪去了上新款的女装店,其中一家就是焉济宸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家。 姜漪刚走进门,就冷不丁笑了。 欧阳婧涟没能跟得上她思路,滞愣在原地,顺着姜漪的视线看去,那边不过就是一个套着新款的人形模特。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欧阳婧涟半天都没能理清思绪。 姜漪指着那个人形模特,回想着当时焉济宸那不爽又硬憋着的炸脾气,好笑地说:“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陪焉济宸去参加聚会,他先带我来这家店买了身衣服。” “聚会买这家店的衣服?”欧阳婧涟意外,这就是家再寻常不过的女装店,买这个参加聚会? 姜漪点头,“给我来买了牛仔裤,我本来穿的是裙。” 欧阳婧涟:“……” 姜漪又适时地秀了波恩爱,“这个金主确实有点独特。” 欧阳婧涟:“……” 姜漪次次有关于焉济宸的出言都让欧阳婧涟觉得,她这么多年可能都不算认识焉济宸,这人怎么是这副样子?还要不要脸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不要脸。 焉济宸一下班就急不可耐地来找姜漪。 姜漪原先还想陪欧阳婧涟一会。 但焉济宸跟在后面进了直升梯,就抓起姜漪的手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揉,还附带着低声说:“今天开了大半天的会,头疼好像又来了。” 姜漪知道焉济宸头疼的毛病。 体检时医生明明说没有大问题,他现在这又疼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姜漪可容不得这事,着急地帮他缓着,“很疼吗?” 焉济宸“实话实说”:“头快裂了。” 一旁看戏到无语的欧阳婧涟:“……”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看这种场景? 姜漪看了眼时间,问:“现在还早,要不先去看看医生?” 焉济宸想都没想就逃避说:“不用,可能就是没睡好觉,我先来接你,现在跟我回家?” 到这会,姜漪哪会说一个“不”字。 她点点头,和欧阳婧涟说完后,就跟着焉济宸就近去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唯留欧阳婧涟站在风里,视线穿过人群,捕捉到同一时间到达商场门口的黑车,和驾驶位上走下,一路朝她走来的男人。 她都没搭理焉铭迦的消息,他怎么时间点掐得这么准? 欧阳婧涟想了几秒。 焉济宸! 另一边,焉济宸带姜漪回到别墅,进门就流利动作地解开领带往沙发背上搭。 姜漪换好拖鞋后,心急地一把拉住他,想看看他情况。 但焉济宸一转身,就稳准地搂住姜漪的腰身,把她扣在长柜前,她的后背抵在他的手背上,没磕碰到长柜的边角。 姜漪虽然担心焉济宸头疼,但她对他心里还是有数,再碰上焉济宸在外一套在家一套的特点,她抬手就是拧着他的手臂,问他:“真疼?” 焉济宸没说话。 姜漪这就明白答案。 她丁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当着家里那条新来的萨摩的面,一掌给他甩手臂上,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吓我很有意思?” 焉济宸服软,“我只是想早点回家。” “可你骗我。”姜漪就要和他算账,“还拿头疼来骗我。” 别说前面几年是他调/教她,与此反之地,其实是姜漪手把手把焉济宸调/教成现在的脾性。 姜漪板着脸看他,连狗在旁边的呜呜帮衬也一概不理。 焉济宸以为她是真生气了,接连哄了好多句。 姜漪的神色稍有缓和。 直到再一句道歉说完,姜漪抬手指指自己的嘴唇,示意。 焉济宸低头亲了下她。 姜漪满足,却还是故意说:“今天不和你计较,下次绝对不放过你。” 焉济宸紧绷的神情终于放缓。 他低应了声,笑问:“是哪种不放过?” 姜漪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搬起石头在砸自己脚,想趁焉济宸不注意赶紧溜,但步子刚有迈出,她的腰就被焉济宸从后一下搂近。 轻而易举地,他打横抱着她,直接往楼上的方向走。 这回,姜漪居然也没有反抗。 萨摩睁大眼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小声叫了会,好不容易主人扬起的激动,偃旗息鼓,又恹恹地趴回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你们的!番外纯甜! 第45章 番外三 严康在监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运气太差,在外摆了徐起鸣一道,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算失败到进了监狱,他私人转掉的账户也会毫发无损。 他的年数没那么久,所以年满出狱,他照样不怕饿死。 但他偏偏没料到,徐起鸣听到了外面的一点风声,矛头就此对准他,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守株待兔。 严康在监狱里又触霉头地撞上了徐起鸣。 其实严康没什么真本事,就是欺软怕硬的种。 在外虚假名头扬得再盛,轮到徐起鸣面前,不过一个眯眼的眼神,就让他没来由地战兢难已。 进去三天后,徐起鸣悄无声息进行的报复网就罩落下来,先是逃过狱中负责人视线的恐吓,再是各种渠道让他不得适意。 严康因为账户的把柄在徐起鸣手上,压根就不敢吱声,做贼心虚却又渴望求生,偏偏徐起鸣不是会给他第二次抱以忠心的人。 有一点,焉济宸并没说错,严康就是典型的身无长处。 当着外人的面,严康依旧保持谄媚,私下里,却难抑恐惧地反复向徐起鸣求饶,要他放他一马。 徐起鸣又怎么会听? 严康觉得再下去不是办法,他已经被徐起鸣盯上,总得找点自保的办法,不然就这牢里的几年,他迟早得疯,迟早得死。 而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厚着脸皮找姜漪。 就算每周探监不会有人出现,姜漪从不露面,严康也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不断地联系着她。 只要她来见他一面,他保证以后不再骚扰她。 姜漪最近在准备出游的事情,买票做攻略等等的事,她都一手包办,想给焉济宸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心情愉悦时,还会接到监狱打来的电话。 严康的话从来都不具备让人信任的意义,姜漪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头的哭喊,声嘶力竭到像是岌待深渊,就在等她出现。 严康那语气卑微到了极点,乍一听能让人惊颤,真能蛊惑人心。 可姜漪早就听得厌烦了,他是什么人,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那次被抓进去蹲局不是这副表里不一的低声下气样,他以为她真的这么好骗吗? 所以根本连让他说完的机会,姜漪果断挂断了电话。 彼时,焉济宸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捕捉到曲膝坐在露台长椅上的姜漪,一条长裙掩没膝盖,白皙细腻的手踝脚踝都裸.露在空气里,和漫天扬过的阴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天都好比人心,不得畅快。 焉济宸用毛巾几下擦干头发,就朝她走去,步步及近的脚步声,姜漪知道焉济宸在靠近,但她没有转头。 姜漪原本是想等焉济宸洗完澡,就把定好的机票和写好的攻略给他看,和他一起分享。 可现在,严康的一通电话,彻底搅乱了她的心思。 姜漪不可能视若无睹的原因,是因为严康刚刚在电话里喊了一句话——“你妈死前!说了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吗?!” 严康就是拿捏准了姜漪的软肋。 她没能守得母亲的最后一眼,甚至连生前没能说完的话,她都没能听到。 偏偏严康听到了,这么多年死守着,就是不告诉他。 姜漪每回问,严康只有一句“她的遗言,关我屁事”,姜漪无论说什么,套话就是没能从他嘴里流失出来。 因此,她恨他恨得要命,恨不能千刀万剐。 姜漪听过一句话,家人如果走了,如若想念你,还会来你梦里找你的。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没能做到任何一个关于妈妈的梦。 难道是妈妈绝望到了断于世,一同选择了断的,还有她们这段母女情吗? 因为答案无解,所以这些都不得所知。 而此刻,严康把这个选择放在姜漪面前,无异于远超过她会厉声拒绝他的所有现实,他知道这话有用,她肯定会来,根本不会怀疑。 姜漪犹豫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工湖出神。 她感受着男人从后迎来的拥抱,焉济宸揽过她蜷缩环抱的身子,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是横坐的位置。 姜漪就这么缩在焉济宸怀里,低沉到连呼吸明显的韵律都一压再压。 焉济宸替她拢好衣领,敛颚看向她,“有事?” 姜漪其实不用维持平衡,焉济宸稳当地搂着她,她完全不用担心会打滑摔下去。 可姜漪听完那通电话,存心的忐忑再度酝酿到无以复加。 她还是抓着他的浴袍衣领,努力轻缓地呼吸,和他轻声说:“刚刚监狱给我来电话了。” 焉济宸没有插话。 姜漪据实说完:“严康要见我,他说要把我妈当年的遗言告诉我。” 说到这,她抬头看他,不确定地问:“你说我要去吗?” 焉济宸尊重她的意见,所以这种事上,他只会给建议:“如果好奇,我陪你去。” “不用的。”姜漪知道他公司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不想因为这点事还要浪费他时间,索性摇头说,“我自己去可以。” 焉济宸顺过她洗得柔软的长发,指尖缠绕而过,细细摩挲她的后颈,笃定说:“是我想陪你去。” 姜漪望着他的渐沉眸光,没再出声反驳。 在关键的事上,他总能给足她希冀的底气,是她历久弥新,越来越发觉的幸福。 …… 顺了严康的意思,周三上午十点,姜漪牵着焉济宸出现在探监室内。 严康只约了姜漪,没想她会带焉济宸,原先披上的那层假皮又因焉济宸投来的冷冽眸光而一度冻裂。 在焉济宸面前,严康断然不敢造次。 所以开门见山地,严康和姜漪说:“那女人心心念念的就是你,她求我放过你,让我把你送回到李淑华身边去。”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一事,“她最可笑的是,还求我把她葬在城南墓地。她就是到死,都忘不了你那出事短命的爸,话就这些,满足吗?” “然后呢?”姜漪隔着玻璃,静心听着电话里严康的话。 然后?严康笑了下,不经意便有的身份蔑视自然而然,“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要把你送走?” “我不是你的女儿。”姜漪斩钉截铁。 “你是!你就是!”严康嫉妒心太强了,就算时隔多年,只要回想,就不能忍受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天天淡抹俏丽地去见人。 想到这,严康瞬间转变脸色地开始强调:“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她爸妈早被她给气得断了关系,多少年没往来,她死后那点事都是我给她办的,也就我给她办,你以为呢?” 姜漪皱眉看他,话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凭空带刺,她多给他一眼都平添厌恶,质问:“那你敢说当年送葬费那事,和你没关系?” 严康听完先是愣了下。 且不管姜漪当时年纪小,大抵还处在不懂事的边缘,就是送葬费这件事,他自认做的天衣无缝,她怎么知道的? 像是要把这多日的愤懑一同抒发出来,严康想着想着就来了火,猛地一拍桌面。 “砰”的一声,严康开骂:“那他妈就上万块钱,我拿了怎么了?配得到你来教训我?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听到这个话,姜漪明显感觉到身边焉济宸风雨欲来的脾气,但她伸手扯住了他,甚至另一只手也覆在他手背上,作以心定的安慰。 姜漪冷脸和严康说:“你是厉害,厉害到眼也不眨就吞下上万块钱,后面还过得没半点愧疚心理。就凭这点,我配管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以后也没必要再见,就这样。” 说完,姜漪一通电话挂断,转身就拉着焉济宸的手要往外走。 严康这边正话都没开始说,她就要走?谁给她的本事? 严康顿时急眼,踢开椅子后腾地一下站起来,都没等后面的狱警来制止,他就浑身使劲撞上眼前那堵厚重玻璃墙。 “嘭——!” 玻璃墙肉眼可见地颤起! 严康放声去吼:“你给我滚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姜漪连头都没回,直接牵着焉济宸走出了探监室。 而严康被狱警按压着一路不得动弹地往回退,连挣扎都奢侈地再度堕落坠进无边的深渊。 这一场见面后,他们所有经年牵扯的关系彻头彻尾地从根源处割裂。 出来走,该还的,迟早要还。 这才是根本不变的硬道理。 姜漪没带焉济宸回家,而是带着焉济宸来了谈茵曾经待过的,城南那家福利院。 天色阴沉到云翳厚重,光线寂寥地打在两人肩头。 浓雾厚雾的聚集显然是有落雨的征兆。 姜漪其实早就习惯了严康的这种态度,所以她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上不下的,倒是卡得心眼生疼。 因为就近搬迁的事,福利院原身其实早就被搬空,曾经孩子玩耍嬉闹的庭院,现在就只剩滑滑梯和一排秋千在风中晃荡。 姜漪知道这边没人,所以她带焉济宸来。 有些话,她想特别挑个地说,要是回家,可能她就不想说了。 现在的别墅,她只想留存幸福的回忆。 等到以后他们老了,走不动路了,并肩坐在露台上的聊天,或许就能如期地围绕那些好的回忆,摒弃尽数差的。 因为姜漪喜欢,所以焉济宸特意安排人在别墅院落里安了个秋千,就为了陪姜漪玩。 其实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焉济宸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挑年纪这么小,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签合约。 可后来,他的姜漪亲手把答案送到他面前。 姜漪因为自己这张颇好的皮囊吃尽了苦头,骨子里渐渐扎进的刺在时光的烙印下越陷越深。 她对任何人都扎刺,却唯独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收敛锋芒。 而焉济宸因为自己这通惯常作以伪装的恶劣脾性惹众远离,浑然无从施加的漠然,偏偏在茫茫人海里,给了她从未有过的靠近通行证。 他们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其实从来都没把彼此放进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偏偏世事难料,他们越想远离,越想重回生活轨道,就是越是缠得发紧。 他们早该知道,他们就是彼此的药,是这世间吝啬治愈中的唯一渴求。 慢慢地,焉济宸愿意为姜漪克制脾气,愿意以她为先地,做着早几年他根本不可能会碰的顺她本意的事。 而就是因为焉济宸没有放弃,选择回头,姜漪才愿意彻底地把自己的那份柔软全数展现给他。 姜漪本就是柔软的人,只不过多年的创伤让她只能伪装着保护自己。 所以他们互相吸引,彼此沉沦,至死方休。 彼时,姜漪有违寻常地没有坐上焉济宸替她擦干净的秋千,而是反牵着他手,让他坐过去。 今天,他坐,她摇。 焉济宸本不想坐,但耐不住姜漪的几句软磨,还是听话地屈身坐上了秋千。 姜漪轻轻地摇着秋千,问他:“严康当时和你见面,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焉济宸抬手抚上她搭在秋千绳上的手,稍有的力道像是莫名的安慰。 “有些梦魇,只是梦魇,它不该纠缠你这一辈子。有些事,如果我可以帮你解决,我就会动手去做。” 焉济宸停下她没停,依旧在微摇的动作,折转过半身,抬眼看她,明确的告诉她:“有时候,我只想让你看到结果,过程或许没那么重要。” “可你知道吗?”姜漪刚说出这几个字,鼻子就酸了,眼眶周边缭绕过暖风,竟开始发烫。她吸了口气,如是在努力地平缓情绪,才说,“他不是好人,我怕你受伤。” “我知道。”焉济宸理解她的哽咽,伸手向她,站起身后,将她搂进怀里。他轻拍着她背,重复,“我都知道。” 听到这话,姜漪从监狱一路忍过来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 她埋脸在他衣襟前,任由细微的濡湿浸透他的衣领,低声接话:“这事我谁都没说,就连奶奶都不知道,但我想和你说。” 焉济宸眸色渐暗,却没说话。 姜漪抹了下眼角,深呼吸了下后继续说:“妈妈走后那半年,严康扔过我一次,不是那种大街上的扔,是真的把我扔到荒郊野岭,想让我在雨雪天里自己冻死的那种扔。” “如果那天不是轮到工人上山清扫,我很有可能人就没了。这事后来警方介入,他一脸知错就改装得着急的恶心样,把所有人都骗了,可他骗不过我。” “后来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快点长大,快点逃离这种地狱一样的生活。” “可当我长大了,等来的不是解放,而是他以我为担保做出的多项承诺,要我去卖命还债。” “我自从和奶奶生活开始,就没见过他,奶奶也是,和他没来往。但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荒唐事,我比别人大一岁,等同于他们刚开始享受大学生活,我就开始因成年债务东奔西走而忙碌。” “其实当时我都已经抱上这辈子都可能套上还钱枷锁的心态,几百万,我不过是个学生,我这条命又没人要,我拿什么还?” “可现实真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是我幸运,也或许是老天看到了我的绝望,还债加上奶奶生病的那段日子,我捉襟见肘,却意外碰上了你。” “其实签那份合约前,我有设想过,我这会不会是又入了什么圈套。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胜过别人,能让你愿意用高额来换几年。” “你的钱,我根本不敢多去贪图,你给多少我就存多少,起初的那段时间,你每次给钱,我都去填补漏洞。饭可以不吃,但窟窿一定得补。” “后来你给的渐渐多了,我手头也宽裕了,我才会想着到点好像是该吃饭了。” “你一步步地把我越养越好,让我明白人该有生活,而不是一味地求存。华丽的风光,都是因为你,我才有幸见到。” 说到这,姜漪抬眼看向焉济宸,小声说:“所以你说,这样的我,怎么离得开你?” 焉济宸被她说得如鲠在喉,抬手抚摸过她的长发,“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我更离不开你?” “什么?”姜漪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焉济宸笑了下,暖风染过他的眉眼,融出一丝温柔,嗓音却被带得微哑:“我能留住你的方式,只剩下钱,我该有多可悲?” “不是的。”姜漪当他理解错意,赶紧否认他。 焉济宸低头吻了吻她微皱的眉头,淡然地说:“我懂你的意思,可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我看尽了外面华丽的风光,其实早该无感,更何况那些风光,我只能欣赏,带不走。” “在我这里,你是唯一的风光。” 姜漪没想过他会说这些,自然被他感动,却又没忍住地破涕为笑:“那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焉济宸一改原先的拥抱方式,低头磕在她的肩头,由她轻抚过他的头发,满足地坦诚:“你就该值得这么好。” “这辈子,赚到的人是我。”他的话音仿佛具有穿透风的能力,“我又怎么能离得开你?” 遇见你,就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没有其二。 作者有话要说: 妄念1.19(也就是明天!入v啦~从第15章 开始倒~ 谢谢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的你们! 感谢在2021-01-1713:44:28~2021-01-1814: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鉴我老公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番外四 很多事说开了,其实就没了原先束缚的限定。 那之后的两天,姜漪帮焉济宸顺手整理西装的时候,意外在他钱包里看到了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算算时间,就是他们去玫瑰园温江山庄的后一天。 这事焉济宸倒从没和她说过。 猝不及防地,姜漪感觉自己发现了个小秘密,惊喜的不行。 但她表面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云淡风轻,甚至接下来的几天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学校和别墅之间两点一线。 或许是直觉的牵引,焉济宸总觉得姜漪最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细思,又察觉不出异样。 直到到达山庄的那天晚上,姜漪和焉济宸晚上十点回到酒店。 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待了会,再出来时就说欧阳婧涟在旁边酒店,两个人约好碰个面。 焉济宸想陪她去,姜漪果断拒绝,敷衍他的理由脱口而出:“我们聊的你不能听。” 焉济宸不听,话里话外没几秒就混掺上不满:“我有什么不能听?” 姜漪一脸看透他的表情,“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婧涟这回出来没报备,你要是知道,肯定一会消息就发过去了。” 焉济宸:“……” 姜漪见他挡在面前一动不动的,不客气地抬脚踹踹他,力道不大,但足以让焉济宸听话地给她让条道。 走到门边,她也不忘转头哄他:“待这,我一会就回来。” 焉济宸不接话,赌气地转身,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没搭理她,就背对着坐在对窗的沙发前,用硬邦邦的后背示人。 姜漪强忍住快要跃出瞳仁的笑意,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他们已经延迟回酒店,所以约好的欧阳婧涟和酒店布置都在等她,姜漪一出电梯就快步朝着内厅跑去。 等在门口的欧阳婧涟一见姜漪身影,就笑着挥手,“这这这。” 姜漪喘着粗气跑近,“是不是都好了?” “那必须啊。”欧阳婧涟的工作效率不用怀疑,“你要的大厅布置,蛋糕口味,我都帮你解决了,就等你最后来设计外形。” 姜漪眉眼微弯:“谢谢。” “行了,你和我客气什么。”欧阳婧涟摆摆手,“前两天焉铭迦闹,还是你让焉济宸帮我摆平的,我可得谢谢你。” 两个人相视笑后,没再多说,快步朝内厅走去。 大厅里特别清场后的布置,虽然里头空无一人,却被暖色调的灯光壁画装扮得花样倍出,却依旧全色系以简约为主调。 姜漪径直走入后厨,洗净手后,在原先就做好的蛋糕上最后加点装饰,附加她自写的生日祝福单卡。 欧阳婧涟随意地靠在旁边,偏头看着姜漪忙前忙后,还有下午专跑一趟,来给焉济宸特别炖的汤,时长到现在也差不多结束。 说实话,欧阳婧涟原以为他们两方,焉济宸会是主动方,却没想在和姜漪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后,她发现他们是确确实实的双向付出。 他们现在正是欧阳婧涟最羡慕的状态。 静了几秒后,欧阳婧涟好奇问姜漪:“焉济宸不是都求婚了?再等下去你不就出国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 姜漪笑说:“我看他这求婚跟没求一样,现在都不提了。” 欧阳婧涟诧异,“我还以为他会天天念叨,你不搭理他。” “我哪会?”姜漪最后小心翼翼地插上蜡烛,完工地拍了拍手,起身,“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和他结婚。” 欧阳婧涟:“……” 姜漪拿出兜里的戒指盒,把焉济宸送她的那枚求婚钻戒改戴在无名指的位置,手在半空晃了晃,“所以我要趁着他马上过生日,蹭一个生日愿望。” 欧阳婧涟听得挑眉,“蹭愿望?” 姜漪拨了拨手上的钻戒,如获至宝地轻轻摩挲着。 她淡声说得真切:“蹭一个能给他新家的愿望。” 可能是心有灵犀,姜漪思绪刚流连在焉济宸身上时,他的电话就磁震不断地打了过来。 姜漪分秒接通后,那头尤为不爽的抱怨就沿线传了过来:“你别回来了。” 姜漪被他逗笑,还故意顿了几秒,出声逗他:“那我们明天不是还约好了要去看演出?我不回来的话,是不是明天不一起出发?要不到时候掐点见?” 焉济宸没想到姜漪会是这么破罐子破摔的反应,一口气愣是没能提起来,卡在嗓间闷得慌。 他有点来气,沉声喊:“姜漪。” 姜漪这才收敛,“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现在出门吧,来旁边的酒店大厅找我。” “什么?”焉济宸没反应得过来。 姜漪却不给他更多思考的空间,说完“反正你来就对了”这句话,利落挂断电话。 这会的时间正好距离明天还剩十多分钟。 焉济宸下楼很快,只花了几分钟。 姜漪没出去接他,就让他自己摸索着往里走。 她推着蛋糕车躲在高柱后,目光不移地在焉济宸踏入内厅那一刹那,迅速地按动墙边的开关。 随即,厅内“啪”的一声,光影尽灭。 焉济宸往前走的步伐滞顿了下,背脊顿时有些发僵。 他不知道这边是什么情况,但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黑暗逼迫下的一丝局促。 “漪漪。”他喊她。 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焉济宸突然有点着急,却因无光普照的沉黯视线而难得这么手足无措。 浑然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姜漪就着手机那点黯淡光线悄悄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不多发出一丝多余暴露的动静。 眼见着手机上指针最后对准十二点整的那一秒。 姜漪吸了口气,完美掐点地迎上灿烂笑容,推着蛋糕车不急不缓地从柱后绕出,一步步稳定地朝着焉济宸走近。 这一刻,室外的绵密风声被最后阖紧的玻璃门隔绝在外。 整个室内独剩车轱辘慢慢前行时,摩擦地面蕴出的低声,窸窸窣窣的,将彼此的注意力统统收紧。 明明两个人距离不远,姜漪走近的这么点时间,焉济宸却有违寻常地觉得时间都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这一瞬,姜漪被扑朔光晕浸润得整个人都像是拥光,她在朝他靠近,像极了欲要在这深夜穹月下点亮他的光源。 莫名地,焉济宸眼眶有些发烫。 姜漪却是笑意掩映,一路推车走到他面前,就着偏低的高度仰颈看他,眸色融汇着真挚的爱,“焉济宸。” “嗯?”他低头,尽力忍着岌待挥散的情绪。 “我不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姜漪话音浅淡,话意却热烈,“但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想认真试一次。” 姜漪很紧张,从她近乎微颤的嗓音就能听出。 焉济宸已然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可他没出声。 姜漪捧起蛋糕,绕过推车,站在他面前,淡笑着说:“又一年了,生日快乐啊,我的宝贝。” 他是她的宝贝,是她这一路以来至所珍贵的宝贝。 姜漪定定地望着他,任由眸中没入的光色都晃起覆暖的耀熠。 焉济宸难以解释自己当下心中的动荡颠簸。 她的淡笑,她的温柔,都如同烙印般地,一路烧进他心,是他难能自控的倾心。 其实从小到大,他的生日不成文定律地好像就该过得低微到尘埃。 因为他的出生,他的母亲才会走,他的父亲才会恨他,徐家人更是恨不得他哪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成了原本其乐融融的焉家的不速之客,不被众人接受,还要接受大家的非议。 说出去的焉家小儿子名声,能有多好听,刺痛人心的时候就会有多锋利。 太多不该他来承受的苦痛都附带地全数施加到了他的身上,不遗余力地摧毁他的倔强。 焉济宸从没体会过生日的快乐。 他对生日的排斥,太多源自于儿时生日,焉继怀次次都会因思念他母亲,把生的气统统撒到他身上。 人前虚假,人后丁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为此,焉济宸吃了太多苦头,太多莫须有的苦头。 这是孩子时候留下的创伤,焉济宸原先都是逃避着不去揭开这层伤疤。 而现在,他的姜漪却在一点点地靠近他,用她的温暖和爱去让他明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值得被好好对待。 他教她的,她也在慢慢地用行动教还给他。 姜漪其实很想替他抚平眉眼间下意识反应出的微皱,但她现在不行,她手上捧着她送给他的蛋糕。 姜漪知道焉济宸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不会挑明。 她只会让他看到自己闹小脾气后,又重新戴回无名指的戒指,尽管这枚应该戴在中指上。 焉济宸注意到了这点细节,讶异地一时没能出言。 姜漪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笑眯眯地说:“一会好好许愿,我这么认真帮你过生日,许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可我不知道许什么。”焉济宸说得淡然,“你想许什么,我帮你。” 姜漪才不要:“我自己的愿望给你许,就不虔诚了,会不灵。” 焉济宸逗她:“我们不分彼此,上天不会介意。” “可我会介意,”姜漪语气很闷,倒是少有的没半分不耐,“你能不能好好配合一次。” 话到这,焉济宸注意到姜漪一直端着蛋糕,怕她手累,想帮忙,但被她一下避开,紧张地说:“别闹,寿星不能自己拿蛋糕。” 焉济宸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走,“好,我好好许。” 姜漪听满意了,小狐狸尾巴再次随心所欲地翘起来,“那一会我给你唱完生日歌,我们就许愿,你许完吹蜡烛。” 焉济宸只笑:“好。” 没一会,终于到许愿的环节。 虽然是焉济宸许愿,但姜漪还是如期闭眼。 她就在心里悄悄地默念,跟着焉济宸一起。 “我想在出国前,给他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一个以后永远被暖阳笼罩的家。” 姜漪认真地默念三遍,无论是着重强调,还是加深笃定,她都越发期盼和他会有的那个家。 但姜漪不知道,焉济宸根本就没许满三个愿望,他只默念了一句“我会永远爱她”,就满足地睁开了眼。 他的眸光渐沉,里头因爱意而翻涌的情绪波澜壮阔。 姜漪睁眼时,意外发现焉济宸在盯着她看,难免羞赧,也不解释,就转移话题说:“好了,吹蜡烛。” 焉济宸听话吹灭。 光影熄灭的那一瞬,大厅的灯被工作人员在后台打开。 刺眼的光华收拢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像极了他们曾几何时给彼此的承诺。 正是因为光华足够明媚,会将他们对彼此的爱照得就此无所遁形,所以见光才分外需要勇气。 恰巧,他们都是勇敢的人。 姜漪舀出一块蛋糕给焉济宸吃后,靠近了步,主动垫脚吻过他唇,和他分享着蛋糕的香甜。 近似低不可闻地,却又足以让他听清的音量。 她问:“回去就结婚,好吗?” 焉济宸被吻得喉结微滚。 他没出声,眸中却已然藏不住霎时划过的那抹流光溢彩。 他抬手将她手揉进自己发烫的掌心,落唇吻了下那枚戒指,像是无言的印证,他嗓音因感动后哽咽而低哑:“好。” 姜漪笑了,抬手抱紧他,狠狠地汲取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太过希望这一幕能牢牢地在记忆里定格。 焉济宸抚过她的长发,低头吻了吻她的耳骨,任由温热的气息绵密地喷洒其上,连夜间的微凉都无形被暖化。 其实他们的回忆远远不仅于此。 早在合约签订的第二年,姜漪情绪波动最为激烈的那一年,也是严康对她纠缠不清最为严重的那一年。 某个深冬的夜晚,姜漪和焉济宸闹得有点不虞。 她头也没回地从别墅离开。 那晚,严康刚从局里出来,愤懑地醉酒发疯,一路踉跄到老房子底下,准备再问姜漪讨点钱花花。 却没想,还没到老房子楼底,他就碰上了被姜漪气得怒火直燃,油门一踩来老房子找人的焉济宸。 严康喝得脑子不清醒。 但凭着模糊的视线,他隐约记得焉济宸的模样,认定他是姜漪新找的男人,找他讨钱也未尝不可。 可焉济宸根本没给他机会。 焉济宸早就找人调查了严康和姜漪的关系,也清楚严康做人没底线。 当时的焉济宸根本连自己已经有意无意地在关心姜漪都没能察觉,就在严康挥手上来的时候,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往姜漪家窗户视线不及的死角扔过去。 那一晚,是严康惹的焉济宸。 可按照焉济宸的脾性,原先的他根本连多一眼都不可能分给这种人,偏偏那晚,他把严康打得声声求饶。 他最后拽着他的领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眸底涌动的暴戾欲在这黑夜将他彻底侵吞,“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把声线压到最低,冰冷如窖地警告他:“再让我知道一次,我亲手送你进去。” 严康最后趁机逃了,逃得像极了没头苍蝇。 而重回安静后的楼底,焉济宸依然没走。 他在姜漪家楼下点了根烟,透过眼前腾升的袅袅烟雾,低眼看着右手指节上沾染的血渍,神色昏暗不清。 恰巧下一秒,姜漪在楼上打开了窗。 有所指引般地,姜漪下意识低头,不经意地就和闻声抬头的焉济宸撞上目光。 她看到他指节泛着刺眼猩火的烟,眉头难掩微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刻有了局促,焉济宸第一次有了如芒在背的不适。 姜漪没搭理他,转身就走,焉济宸那种在滚烫血液里漫溢的烦躁渐渐吞没他靠烟缓解压力的念头。 多时的滞愣。 他最终灭了烟。 再然后的步步试探,焉济宸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曾以为别人的感情再不能成为他余生的枷锁,却唯独漏了在和姜漪的这段感情博弈里,是他先动的心。 他的心总会不受控制地朝她奔去,就连从未想过的戒烟,也不知不觉地在对她上瘾之后,成功戒掉。 所以即便永远下风,他也甘之如饴。 …… 虚浮世界里,狂风骤雨不见停歇地席卷,我始终受限在自欺欺人的妄想中,不敢踏出任何一步。 你却义无反顾地邀月明光踏入我的幻境,让光景都澄澈,思念无边。 从此我打破所有既定的枷锁,认定妄念是你,永久为期。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番外我觉得到这我已经很喜欢了,二代的最后一个番外我会放在哥哥和婧涟后面写,就还差最后一个。 明天开始更新哥哥和婧涟,字数不多,大概也就几章。 爱你们! 感谢在2021-01-1814:30:42~2021-01-1914:4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瑾涵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欧阳婧涟就该猜到,姜漪不会外露她在山庄的行踪,但焉济宸会。 这对兄弟就算再互相看不惯,只要挂着一家姓氏,不说穿一条裤子,就多少会帮衬相通。 姜漪和焉济宸玩完回聿清,欧阳婧涟很长一段时间还留在山庄。 因为附近新地玫瑰园的项目,价格在起初就没谈拢,焉铭迦给她高职后,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把这个项目吃下来。 欧阳婧涟和对方负责人交涉了不止三次,但对面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也不给个痛快话。 照理说,这样的趋势走下去,大概率会黄。 这可怎么行?欧阳婧涟还指望着这个项目掰回一成,好让她在新项目部稳当立足。 欧阳婧涟早该猜中焉铭迦的心思。 整个玫瑰园项目部都是他培养的精英,在高层的世界里,欧阳婧涟算是空降兵,他们两个对外并没公布即将联姻的消息。 所以一视同仁地,大家纯粹以为欧阳婧涟是靠着欧阳家背景坐上的现在职位,如果做不好,她就会成为要被人诟病的无能空降兵。 弱肉强食的职场环境,欧阳婧涟靠不了焉铭迦。 更何况按照她的性格,她就算陷在泥泞,现在也绝不可能多和焉铭迦多交流一点。 欧阳家的企业现阶段的周转背靠焉氏。 欧阳婧涟很不理解自己父母为什么会选择和焉铭迦私下沟通,甚至还答应了他提出的无理联姻要求。 这实在离谱。 欧阳婧涟原先和焉济宸互利共赢地挂着联姻名头,那完全是年少气盛,都不懂事。 但既然解除关系,她就该悄无声息地听徐冯清曾经和她聊过的话 “好好再找个人,阿姨理解。” 可她现在又和焉铭迦挂上关系,他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真要和她扯证结婚。 欧阳婧涟觉得这人就是疯了,还不管不顾地疯的可以。 这传出去估计又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前她被爱蒙蔽双眼的时候,还觉得或许是时机未到,老幻想着可能只要她再等久点,焉铭迦就会回头看她。 可事实呢?她现在看来,这话就是放屁。 焉铭迦生来一副好皮囊,惯常出入风花雪月的旖旎场所,万众敬仰的身份,多少人巴不得往上贴。 欧阳婧涟但凡碰上他,十有九次都被他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熏到想吐。 她是不懂,焉铭迦为什么要把她扣在身边。 起先,欧阳婧涟还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她不是个留恋的人,之前的十几年,她都耗在他身上,按理说也早到腻烦的程度。 所以在她觉得自己该转身,及时止损的时候,欧阳婧涟当然是干脆利落,就算收心困难,她也还是逼着自己去消化适应。 难道是因为她的处理方式,搞得焉铭迦很没面子?他下不来台,最终硬着头皮折中选了联姻,打算和她将就? 欧阳婧涟看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打算看透。 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她开始和焉铭迦耗。 就和这次的玫瑰园项目一样,明明不是她负责的项目,焉铭迦当众把这个项目丢到她手上。 这项目越往后,欧阳婧涟越想,越觉得这毫无下限的狗男人是在搞她。 关键她还手无反抗的缚鸡之力。 眼睛不瞎以后,欧阳婧涟越来越觉得头脑清醒地过日子简直不要太神清气爽。 以至于对焉铭迦,欧阳婧涟越想越气。 越气的后果,就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这项目她拿不下?凭什么那帮老狐狸就能对她这么颐指气使? 就近,在玫瑰园相关的投资人云众的酒局上,欧阳婧涟胜负欲再次席卷,她头铁地打算艳压一次,拿出最好的状态去和那帮老狐狸周旋。 当天下午,她和助理唐韵打了个电话,要她帮着把上次挑的最新款礼服送来酒店,她晚上酒局要穿。 唐韵听到这话的那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她望着对面坐着,目光幽深到难测情绪的焉铭迦,战兢地压低声线问:“小欧阳总,你真的要穿吗?” 焉铭迦给了唐韵一眼,示意她开手机扩音。 唐韵这两边受难,她做事是帮欧阳婧涟做事,但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焉铭迦手上领的,他的意思,她哪敢不从? 所以唐韵不过纠结几秒,就果断开了手机扩音。 欧阳婧涟的嗓音随即从电话那端传来,“唐韵,记得,我要上次挑的那件黑色抹胸的,腰间没有细钻有花绣的那个。如果可以的话,速度尽量快点,我晚上六点半的局,不能迟到,辛苦了。” 唐韵头皮发麻地被动承受着焉铭迦落定在她身上的目光,尽量控制着自己发颤的音,应了声:“好的。” 欧阳婧涟就此挂了电话。 下一秒,对面的焉铭迦似笑而非地挑话:“你家小欧阳总电话没坏?” 唐韵听得头皮一紧,冷不丁想到欧阳婧涟交待她的话,毕恭毕敬地说:“焉总,小欧阳总的电话昨天确实是坏了,后来找的人,刚刚修好。” “可我没说是哪天坏的。”焉铭迦把手头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手机。 他起身还原方才居高临下的站位,低眸盯她,“你怎么就知道是昨天?” 唐韵一愣:“……” 不知怎的,她觉得不是她完了,是欧阳婧涟完了。 焉铭迦没和她兜圈,“所以,她住哪你知道?” 唐韵肯定知道,但欧阳婧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乱说,尤其是碰上焉铭迦那神经病,最好守口如瓶。 但唐韵掂量了下,她要是这会说不知道,未免太假。 她要是不知道,欧阳婧涟的礼裙送去哪? 所以唐韵的确守口如瓶,她改用手机敲下了欧阳婧涟的酒店房间号,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焉铭迦很满意,转头就让秘书帮唐韵报销了全程出行,只要她那两套礼服过来,他就放她休息。 唐韵对两套礼服的数量不明所以,但还是就着焉铭迦的要求,拿了那条欧阳婧涟要的礼裙,又按照焉铭迦的要求,从库里挑了从头到脚不见一丝暴露的礼裙。 其实一定程度上,唐韵觉得欧阳婧涟看到那条从头到尾都束缚住的礼裙,一定会不爽到大发脾气。 但那就不是她该承受的了。 今晚的酒局能不能去,就看欧阳婧涟和焉铭迦对峙到最后会不会把房顶掀了。 唐韵抱着对焉铭迦一丝担忧,做好事后离开。 而另一边,欧阳婧涟早就打扮好,看时间差不多是唐韵该到的时间,距离酒局已经只有两个小时左右,她着急地准备出门。 始料未及地在开门的刹那,视线撞上门外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 焉铭迦一身白衬黑裤,长身玉立,不规整地没系领带,领口松松垮垮地晾出微褶,衬衫两边袖至臂弯,露出线条净澈流畅的手臂。 视线往下,他的手上,提着那两套礼裙。 欧阳婧涟愣了几秒,眉头蹙起,话音却疏离淡漠:“你怎么在这?” 焉铭迦望着欧阳婧涟把着门,防贼似的盯他,漫不经心地扬出一丝笑,寡淡却别有深意:“连门都不让我进?” 欧阳婧涟远离他的旗帜不倒,注意力大多停留在他手上的那套礼服,多少明白其中情况,硬邦邦地转移话题:“还麻烦焉总跑一趟,谢谢了。” 说完,她就打算从他手里接礼服。 但焉铭迦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她身子稍有前倾的一瞬,他就眼疾手快地伸手环住她腰间,一路使劲推着她往里走,欧阳婧涟反应不及,第一反应是想反推。 但奈何焉铭迦这男人一下手就没轻没重,束缚她的力道也让她措手不及。 焉铭迦一走进房间,抬脚一下反踢,酒店门“砰”的一下关上,外边走廊流窜的凉风霎时间被门隔绝在外,连风声都悄然被淹没无声。 欧阳婧涟摸不着头脑,以为他这是又犯病,想都没想就冷脸看他,丝毫不见从前的好声好气:“焉总这是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焉铭迦抬手就把礼服往旁边沙发上一扔,把欧阳婧涟扣在自己和墙之间。 他低头望她单薄衬衫里不过一件吊带衫的打扮,眸色渐暗,表面的温和如是分秒扎上了刺。 “你都穷到没衣服穿了?”焉铭迦皱眉看她的眼神,托出对这套衣服的嫌弃。 欧阳婧涟能不被他这种话气笑? 这男人会好好说话才有鬼了。 她没否认,反倒还应得直截了当,还不介意拿刀的同时顺便捅自己一刀,“是啊,我穷的要死,欧阳家那公司差点面临倒闭,我能不穷?” “所以焉总你行行好,让开别挡路,穷人晚上还得去赚钱。” 欧阳婧涟自从想通,跟脱胎换骨似的,压根不见半点以前的狗腿样,该有多飒就有多飒。 但这话听得焉铭迦很不高兴。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低声,直逼她心窝,“在哪赚钱不是赚钱?” “什么?”欧阳婧涟右眼皮跳了下。 焉铭迦那双桃花眼笑意微凉,却浑然天成的含情脉脉,撞上视线的那瞬,就如是过了场刺激电流,盯得欧阳婧涟招架不能。 欧阳婧涟清楚自己还没那么快走出来,但起码现在,他说什么,她都能当他是在放屁,这就够了。 她冷眼旁观,仿若那话不过是耳旁风。 焉铭迦俯身压低视线,直到与她齐平的高度,笃定的目光看透她心思。 深不可测地传递情绪时,他算是给她回答:“想傍金主,还是在那种酒局上?欧阳婧涟,你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欧阳婧涟听惯了他这种讽刺,不甚在意地送他冷笑:“是啊,我眼光不就一直这么差?找谁不是找?反正一样差。” 她存心气他,偏偏他就吃这套。 焉铭迦抬手掐住她腰,就因为她不说真话,他那点气都撒在力道上。 欧阳婧涟被他掐疼,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依旧没能卸下快套的锋利盔甲,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你就这么闲?成天那么多时间浪费?” 焉铭迦没和她兜圈,也不接话,不知想到什么,松了手上的力劲,把自己挑的礼裙递到她手上,“去把另一套礼裙换上。” 欧阳婧涟偏不,她甩手就把礼裙扔回他身上,拿着沙发上那套被焉铭迦扔掉的礼裙直接进了洗手间。 也不知道在洗手间里骂了焉铭迦多久,欧阳婧涟终于换好礼服。 “砰”的一声,外面响起一声关门声。 欧阳婧涟怔了几秒,顿时松了口气,以为焉铭迦有事走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转身开门要往外走时,原先房间里拉开的窗帘都被焉铭迦拉起。 黯淡到无光普照的环境,男人就倚在方才站位的墙边,眉目慵懒地敛颚盯她。 欧阳婧涟虽然夜盲,但这点环境还不至于为难到她。 她熟悉地转身去拿沙发上的包,路过焉铭迦身前的时候,多一眼都没高兴分给他,只当他空气。 不过这点细节,焉铭迦没在意。 他唯独注意到了式微光影下,欧阳婧涟白皙后背半遮半掩地裸.露在外,因为抹胸高腰的设计,将她腰线勾勒,整个人的身型比例都无不出挑。 焉铭迦眸色一度沉寂。 欧阳婧涟拿起包就要走,焉铭迦却挡在她面前。 “你还有事?”欧阳婧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就那点耐心,今晚注定要耗在酒局上,没工夫现在陪他玩猫捉老鼠的幼稚游戏。 焉铭迦嗓音略低,意思明显不让她走,“把衣服脱了。” “你有病?”欧阳婧涟有点上火,没多想,直接喷了回去,“我替你卖命干活还要取悦你?” 焉铭迦其实原先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话走到这一步,他倒也不介意顺水推舟一把,唇角微挑的弧度,充斥玩味:“怎么?不都是赚钱?” 这话又刷新了欧阳婧涟对他认知的下限。 他好臭不要脸,她好想扇他巴掌。 但欧阳婧涟还是强忍住了。 她和他签合约,就有几分算是寄人篱下,他是老板,她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她就是忍,也要忍到合约结束那天。 所以欧阳婧涟皮笑肉不笑地故意说:“行,您想怎么脱?” 焉铭迦淡淡地笑了:“这还能提要求?” 欧阳婧涟捏着包的手劲不断加重。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说服自己,最终拿出心平气和的好态度,和他有一说一:“晚上的酒局是关于玫瑰园投资的,你能别在这时候找我麻烦?” 焉铭迦当然知道,“所以呢?” “所以六点半的局,现在已经五点过了,这边过去还要时间,我没时间和你在这边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焉铭迦不喜欢这个词。 欧阳婧涟没觉得自己用词错误,“我跟你说过了,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抓不住,这个项目就会黄。你要真想把我从焉氏扫出门,起码让我先把这个项目谈完,行吗?” 焉铭迦没说话。 欧阳婧涟最近很少和他这么说话。 换做以前,她和他公私分明,该做汇报的流程,都极为的公式化,反倒像今天这样的波澜不惊,实在少有。 焉铭迦觉得欧阳婧涟似乎和以前有哪不一样了,但他说不出来。 于此,焉铭迦算是退后一步,话音很淡:“想走可以,现在把衣服换了。” 欧阳婧涟太清楚不过今晚要打的硬仗,“如果我不换呢?” “那就我帮你换。”焉铭迦喉结微滚,不由分说起来。 欧阳婧涟原先睡了个午觉起来,精神气还不错,但这会一闹,整个人又疲乏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搏一搏去拿下玫瑰园项目,她也不是很想穿这身礼裙,这衣服硌人又难受,收腰收得她都不敢大口呼吸,实在有违她平时的风格。 但项目在即,她在赌。 焉铭迦看出了欧阳婧涟的犹豫,难得低声:“别和我犟,现在去换掉。” 欧阳婧涟真是太不爽他这种指挥式的语气,在公事上也就算了,现在怎么都管到她穿衣服来了? 她原先那点动摇又被缠乱的心思稳固在原地,心如磐石,“焉铭迦,这件礼服我上次穿过,你也见过,当时你没说什么,现在别扭什么?能不能别找事,我现在真得走。” 焉铭迦明确说:“我没找事,我给你带礼裙了。” “可那件真的穿不出去。”欧阳婧涟瞥了眼那身设计土不拉叽的礼裙,嫌弃又不敢表露太多地说,“真不适合。” “你就是嫌丑。”他这不是问句,是心知肚明的陈述。 欧阳婧涟:“……” 她又没说错,本来就丑,丑的要命,还不能说了? 焉铭迦看出了她那点倔强劲,“擦亮眼睛再看看,很漂亮,换好,我送你去。” 欧阳婧涟觉得他眼光太有问题了,指着自己身上的就问:“那你为什么非要我换?这条有什么不好?” “就没有一点是好的,你让我怎么说?” “……” 算是给她回应,他好歹还解释了句:“我每个月给你付工资,是让你去买能穿的衣服,你都买些什么?家里衣柜里都是些什么?” “我买什么?”欧阳婧涟装不懂。 “露肩露腰露腿,你有一件正常的衣服?” 欧阳婧涟被呛得无言,整个人的气势一跌再跌。 但没一会,她就果断从这个困区里蹦出来,反驳他:“我之前做时装的,那为什么大家都夸我,就你感觉不对?你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焉铭迦觉得有意思,“你那时装都在焉氏旗下,由我把手,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欧阳婧涟淡笑着哼了声:“难怪那个时装品牌现在断崖下跌,原来是老板给的穷途末路。” “……” 闹到最后,欧阳婧涟还是顺了焉铭迦的意思,以单程涨工资为交换条件,换上了那条导致她审美滑铁卢的极丑礼服,去出席那场酒局。 而当欧阳婧涟从副驾走下,踩着高跟鞋往饭店里走时,焉铭迦手机不早不晚地打进一通电话。 他接起后,对面是今晚参局的主负责人。 对话主要还是围绕玫瑰园的项目,主负责人很感谢焉铭迦的额外配合。 另外,今天中午,焉铭迦出面谈拢了这个项目。 第48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然而项目早就谈成的事,欧阳婧涟并不知道。 酒局上的推杯换盏,她逃不掉。 在整场快要结束时,欧阳婧涟打抱歉起身准备去趟外边洗手间时,没想还能无意听到同桌席上并不占据话语权的黄总在外面打电话汇报着桌上的情况。 话里十有九句都离不开她的名字。 欧阳婧涟起先还不知道对面是谁。 但黄总下一句的“焉总”开头,欧阳婧涟恍然若悟这整场氛围都尤为和谐,主负责人还好说话的原因。 合着这项目焉铭迦早就谈好了? 欧阳婧涟没感觉到半点欣喜,反是她这么久以来的加班熬夜和提早准备,现在就因为他的一句插手,而没了存在的意义。 欧阳婧涟瞬间就火了。 耍她玩很有意思是吗? 黄总准备挂电话转身时,视线猛地撞上快步走近后单手夺过他手机的欧阳婧涟。 女人本就身高不低,踩着高跟鞋更是越过他身高,几秒的存续后,浑然的压迫气势沉降而下。 欧阳婧涟冷着脸甩给他一句“抱歉”后,接过手机就质问手机对面的人:“你故意的?” 对面随即传来一声淡笑,不见一丝慌乱,还有心情和她兜圈:“你指什么?” 欧阳婧涟面无表情,低温的眸光更是分秒混掺上锋芒,冷声说:“焉总这是脑子不好?刚说的事,这就忘了?” 焉铭迦在多秒的静默后,总算收敛几分笑意。 但话里依然难灭慵懒,他意有所指地引导话题,睁眼说瞎话:“小欧阳总,听说项目谈下来了?” 欧阳婧涟觉得他好假,和他在这对峙,就算一天一夜也是对牛弹琴。她干脆不说了,一下掐断电话后,把手机还给旁边尴尬倍添的黄总。 欧阳婧涟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平复滚烫血液里混乱流窜的躁动因子,“黄总,玫瑰园项目接下来的实地考察,是根据焉氏这块定见面时间的是吗?” 黄总愣了愣,会意点头。 欧阳婧涟原先打算过个两天,等天再暖和些再上山入园。 但这会被焉铭迦搞的,她只想赶紧把这个项目走掉,然后要扫她出门还是另调项目组都随便他。 “那最早可以安排几点上山的车?”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为难,黄总迟疑后说:“最近天气不好,大车车时一般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 欧阳婧涟想要更早,“那如果我自己开车呢?” 这黄总不好说,毕竟山路绕弯很多,他不建议:“最好还是跟大车,山路不熟悉的话,还是有危险。” “好的,我知道了。”欧阳婧涟看了眼时间,干脆定时间,公事公办地说,“既然项目已经谈成,那我们的实地进度也可以加快,我明天正好有时间。” 这是黄总始料未及的发展。 他刚刚电话里都和焉铭迦聊好了下周的实地调查开展,欧阳婧涟这突然改时间,他是不是还得和焉铭迦重新说? 欧阳婧涟看出了他的犹疑,直白问:“他定了时间了?” 黄总实话实说:“下周。” 欧阳婧涟知道她自己几斤几两,再恼火也不能在这种情况再折焉铭迦面子。 她面不从心地挤了个笑,说:“不好意思,是我做事着急了,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黄总是焉铭迦那边的人,欧阳婧涟和他仅限于项目工作上的交流。 更多的话,她没再说。 正如黄总说的,这几天的天气实在恶劣。 从酒局回到酒店的路上,浓云厚雾被突如其来的滚雷撕裂,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喧扰鸣笛,雨珠蓄染成线地接连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 欧阳婧涟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因为晚上光喝酒不吃菜,她现在胃里空落落的,想着赶紧回酒店换身能看的衣服,再出去把晚饭解决。 但她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长裙。 下车还没几步,带纱的裙身就被高跟鞋牵扯在潮湿溅水的水泥地上,她小心翼翼还耐不住高跟鞋底端的打滑。 就在她想要单手把边缘那层薄纱从裙身上蛮力扯下时,身后撑着黑色双人伞的男人快步靠近,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了她下一步的野蛮动作。 焉铭迦就没见过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这好歹算是高定,她就这么说撕就撕,就这么讨厌? 焉铭迦弯腰的同时,他的伞敲到了她的单人伞边缘,伞边坠落的水珠清透晶莹,密密麻麻接续在他们眼前,仿若融了场慢调降下的水柱。 这是焉铭迦第一次做这种事。 欧阳婧涟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退避,而是因为他这种过界的靠近而手足无措,比起这种相处模式,争锋相对才是正常现象。 欧阳婧涟想躲,外露的白皙脚腕却被焉铭迦的左手一下握住。 他的掌心发烫,将她脚踝的微凉都快速驱散,连带驱散的,似乎还有堆积在她心头的阴霾。 不知怎的,欧阳婧涟局促起来。 她抿了抿唇,眼见着男人帮她从高跟鞋下把薄纱扯出来,而后起身。 难以言喻的情绪折转,欧阳婧涟明明很气,气到刚还想着只要见到焉铭迦,就不心软地要把他暴揍一顿。 但在他这些匪夷所思的动作后,这些想法顿然挥散一空,再也难寻踪迹。 欧阳婧涟觉得焉铭迦最近追她跑得有点太过频繁了。 她忘不掉和焉济宸合作那会,焉铭迦每回见她都会有的“弟妹”讽刺,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却还是故意为之。 以至于欧阳婧涟一度觉得自己和他再无可能。 偏偏这段时间,焉铭迦从头到脚都像是变了个人。 且不说他极少讽刺她的现状,就是各方各面的行为,都让她觉得不切实际,甚至还有枯木逢春的错觉。 她明明对他谈成生意却不告诉她,让她一晚上都兜在圈里,拼死拼活费口舌和那帮投资人插科打诨这件事很生气。 可她现在就是难忍心潭经风拂过的微澜,生不起气。 欧阳婧涟纠结地做着心理工作。 等到焉铭迦起身,欧阳婧涟依旧没能摆脱背脊发僵的受困,滞顿好久,才潦草地说:“谢谢。” 焉铭迦低眸看她,没看透她那点小心思,反是气定神闲地挑起唇角:“怎么不骂了?” 欧阳婧涟不说话。 见她不出声,焉铭迦又学着刚才撞伞的方式,低伞敲了下她的伞边,非要她说:“嗯?” 欧阳婧涟翻了个白眼送他,“幼稚。”说完,她转身就走。 焉铭迦跟着欧阳婧涟往酒店里走。 起初,欧阳婧涟以为他也误打误撞住在这间酒店,但直到他跟着她进了电梯,还在同一楼层下来,她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没等拐到酒店房间门外,灯火明耀的通径长廊上,欧阳婧涟趁焉铭迦不备,转身把他拦在走廊边,掌心随即贴上冰凉的墙壁。 焉铭迦就算被逼到墙边,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此刻,廊上细密柔和地缭绕着明黄的光色,由高及低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连面色上的冷凉都被无形晕染得升了温。 欧阳婧涟又闻到了焉铭迦身上那股讨人厌的女香,脸色瞬间极差,“你也住这层?” 焉铭迦不置可否。 “就这么巧?”欧阳婧涟都没能搞清自己心里为什么不爽,唇边滚出的话就难以自控地锋利起来,“我住哪层你住哪层?” “怎么不行?”焉铭迦倏然笑了,朝她挑了下眉,话说得不急不缓,“规定不能同层?” 他这话很有道理。 酒店不是她家开的,要真是巧合,那也未妨。 欧阳婧涟知道自己现在这是强词夺理。 但她没管,继续问:“我就搞不懂,你明明谈成功了,为什么还要我去酒局?你这不是耍我是什么?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太闲,闲到配不上每个月的工资?” 说到这,欧阳婧涟突然想起来去酒局前,焉铭迦答应她涨工资的话,只觉好笑:“焉总,你这是良心不安,才要给我涨工资?” 焉铭迦虽然后背贴着墙,但这不妨碍他低头,视线细细地描摹女人气到脸蛋绯红的精致模样,眸色逆光晦深。 蓦然的靠近,欧阳婧涟退避不及,后脖颈就被焉铭迦抬手扣住。 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压,就将她微微泛红的耳压到了他唇边,任由时轻时重的热息辗转烫过。 他轻笑了声,自起话题:“就打算在这聊吗?” 欧阳婧涟身子一怔,贴在裙边的双手不经意就握紧成拳。 她知道的,这男人岁数白长的,现在脸皮越来越厚,她不想浪费耐心和他浪费时间,索性摊开右手,一下推开欲势要靠到她肩上的脑袋。 偏偏焉铭迦没松手,欧阳婧涟不仅脖颈被他勾住,手还在和他脑袋做斗争。 她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憋得心烦意乱,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地甩他一句:“焉总这么有情调?” “什么?”焉铭迦就近和她对视。 欧阳婧涟笑了笑:“就没见过这么能和弟妹亲密的大哥。” “亲密?”焉铭迦的呼吸缠绕在欧阳婧涟浑身漫溢的茗茗酒气里,连眉梢都渐渐熏染游走情丝。 对这话,他倒是不认同,“这就亲密了?” 欧阳婧涟:“……” 焉铭迦继续添油加醋:“既然都这么‘亲密’了,弟妹不想更亲密一点?” “你是变态吗?”欧阳婧涟受不了了,这人就是有毛病,她撂话说,“你口味怎么这么重?” 焉铭迦却不再和她开玩笑。 他贴在她脖颈上的手突然一提,轻轻松松地就迫得欧阳婧涟的目光撞进他沉黯无光的眸中,他告诉她:“下次别开这种玩笑。” 欧阳婧涟不理他,“啪”的一下拍开他手后就转身要往房间的方向走。 起初,焉铭迦并没跟上来。 欧阳婧涟在拿卡准备开门的时候,余光还战战兢兢地扫了他一眼。 男人脸色复杂地靠在墙上,目光不偏不倚地定格在身上,仿若烫了火烧烙印,稍不留神就会将她用烫链锁定。 欧阳婧涟多少想到焉铭迦刚刚出入的场所,可能碰上了什么闹心事,这会要来找她茬,心情好舒坦点。 欧阳婧涟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是个典型的工具人。 别说之前帮焉济宸感情的事,就是焉铭迦的情绪转移,她都得无条件接受。 她就没见过自己这么惨的。 欧阳婧涟一喝酒,就容易想很多。 她拿出房卡,在门上感应了下,锁扣清脆移开后,她推门正要走进,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到焉铭迦突然起身,朝她这边快步走来的动作。 欧阳婧涟当即心中一凛。 她快速反应地想要赶紧关门。 但来不及了。 门快要关上的最后那秒,焉铭迦骤然扬出的力道猛地扣在门上,向里纵推。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的重力逼得都没能站稳,就连连后退,一脚崴在高低不平的地毯边缘。 她都没来得及惊呼,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焉铭迦见状,一把搂在她腰间,单手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托起到自己身上,手臂的力道禁锢住她的双腿,向上一提,就将欧阳婧涟腾空抱起。 席卷汹涌的失重感,欧阳婧涟被动承受的下一秒。 焉铭迦未给预兆的吻就劈头盖脸落了下来,砸在她眉眼,鼻尖,唇边,每一处得以凛冽撒过气息的隅落,都成了他占据的要地。 可能是酒精刺激后的快速发酵,欧阳婧涟的第一反应是张唇骂他,但这一发展,直接给了焉铭迦纠缠不息的主动索取。 欧阳婧涟这会被焉铭迦一搞,彻底懵了,滚烫血液里总有不安分的存在在无尽叫嚣着,叫嚣着让她和他对抗。 可她偏偏从没这方面的经验,男人过于熟练的技巧发疯一般地侵吞着她微醺后岌待弥散的理智。 他们靠得太近,近到连飘浮的空气都很难夹缝生存。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单手抱着的同时,他还在步步稳定地往房间里走,她挣扎,他放任。 欧阳婧涟被焉铭迦抱到床上,她连反踢的机会都没有,男人就倾身压下,铺天盖地的混杂香水气,快要把她那最后一丝耐心都消磨殆尽。 欧阳婧涟越想越气,气氛已然远远超越这种境况下一般会有的局促。 她冷着脸抬手,二话没说地直接先甩了掌在他脖颈上,骂他:“你有病?当我和她们一样?” 焉铭迦抓住她甩他巴掌的手,紧紧揉在掌心,其他动作承受住她所有能拿出的反抗,眉梢至此都没降下笑意:“她们?哪来的她们?” 欧阳婧涟也不给他留面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过来的,身上一天到晚都是劣质香水的味道,你有没有底线?” 焉铭迦扣紧她手,反剪朝上,任由面颊靠近时,彼此的呼吸绵密酝酿着暧昧的勾人气息,“我的底线都给你,你还问我这种问题?” 欧阳婧涟冷笑给了他一眼,“你扪心自问不心虚,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除了张嘴,还有哪点符合你说的垃圾话?” 焉铭迦倒也不辩解,纯粹顺她话走:“那你这么在意,我可以理解你这是吃醋?” “你做梦!”欧阳婧涟一听“吃醋”两个字,压制到现在的脾气瞬间崩垮,暴走地要连弄死他的冲动都有。 眼见着焉铭迦又靠近,欧阳婧涟直接用头撞他,抱着绝不让他再得逞的心思,逼退对手。 焉铭迦这回摸清欧阳婧涟的叛逆点,单手搂住她的腰身,把她往床中央一抱,呼吸逐渐由轻转重,拂扫得她眼睫都微颤。 欧阳婧涟就没见过焉铭迦这么禽兽不如的模样。 这人今天也喝酒了吗?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焉铭迦不急着亲她,而是在双唇略过她的五官后,最后定格在她的耳边。 他笑而低语地拖过一丝磁沉:“公司最近在做试香,你觉得难闻,是觉得新产品不好?” 没想到会是这个解释,欧阳婧涟怔愣地偏头看他。 焉铭迦正好靠近,缓缓厮磨过她的唇。 根本没等思绪拢回,欧阳婧涟那股扎人劲又来了,她瞪他,嘴上不饶人:“不许亲我,你烦不烦。” 焉铭迦没否认她话,他就爱在她虚设的界限试探,他反问她,“现在和我什么关系?” 欧阳婧涟难以启齿,干脆没搭理他。 焉铭迦却难得耐心教她:“结婚就该做结婚做的事,不是吗?” 欧阳婧涟嗤笑了声,挑刺说:“又不是真的结婚,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这句话正好戳中焉铭迦纷繁的思绪关口。 他伸手扣住她腰,连她连半点动弹都难得,脑海划过的想法,无不是——既然现在是假,那又不妨变真。 欧阳婧涟察觉到他眼神不太对劲,心中难掩忐忑,尽管嘴上没见退让:“我警告你,焉铭迦,你做事前最好动动脑子。” 焉铭迦不知想到什么,低笑蔓延过的暖风,都将绵延的情意勾勒清晰。 他温热的指腹绕过她的长发,流连在她温软的耳垂上,伴随着覆热的呼吸烫下,他连话都说得分外调情。 “签合约前都不好好看时间年限的吗,焉太太?” 欧阳婧涟还没来得及反应,焉铭迦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逼出潜藏在心的隐隐酥麻。 一室的光景都在光怪陆离中升温到了极致。 今夜烟花浪漫绽放,他们却无心赏景。 欧阳婧涟签那份合约,的确没仔细看设定的年限。 她信了他口头的两年,殊不知,这两年不过是他嘴上说说。 最终的年限设定那栏,焉铭迦并没有填写。 所以这场婚姻无论持续多久,都未所不可。 第49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可这些,都不在欧阳婧涟的预料范围内。 她全权承受着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所有绵密暧昧,她所有的尝试,似乎都与他有关,这点毋庸置疑。 夜深梦长,欧阳婧涟甚至连原先换完衣服想要出门吃饭的想法都尽抛脑后。 唯独逼出感官尽数敏感的,只有男人无名指上戒指划过皮肤牵连出的冰凉,一点一点地,如汹涌席卷的浪潮,将她淹没。 …… 隔天早上,熹微光色寡淡地跃进两边窗帘的那点缝隙,没入暖气熏染的室内,搅得沉寂若隐若现。 一室光影黯淡,焉铭迦挑的那件礼裙早已没了昨晚的完整样,零零乱乱散落一地,铺乱到毫无章法可言。 欧阳婧涟半梦半醒地转了个身,迎面缭绕的呼吸从凉意转至温热,仿若有什么暖源在靠近。 她还没来得及思绪反应,困倦再次涌上,将她零碎的那点清醒重新卷入梦境。 梦境里,焉家的老宅,绿植繁茂,老槐树在暖风中安稳扎根,葱郁地笼罩整片别墅,仿若什么都如是从前,没有改变。 那个时候,欧阳婧涟不过才十几岁。 因为父母常年在国外,而哥哥陆柏淮又在国外读书,所以欧阳婧涟没和他们一起走,留在国内也有安排专门的人照顾生活。 不如现在的分崩离析,以前的欧阳家和焉家关系交好,欧阳婧涟从小就认识焉铭迦和焉济宸。 但她明显和焉铭迦玩得更好。 这并不是因为偏心,而是小时候的焉济宸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做什么都喜欢独来独往,两兄弟的关系不好不坏,但也足够疏离。 在各个方面,显然是焉铭迦更照顾欧阳婧涟。 所以出于依赖,思想还不成熟的欧阳婧涟还是更偏向跟在焉铭迦身后,哥哥哥哥的喊,像条丢不掉的小尾巴,黏人却分寸自知。 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初中,还是高中,焉铭迦对欧阳婧涟的态度就在一夜之间骤然转变。 是因为有了他有了心仪的女生,还是因为他们年龄到了,就得避嫌? 焉铭迦没给欧阳婧涟,给她答案的,是无意之间碰上的那件事。 焉济宸被送出国后的某一天,焉家长辈留欧阳婧涟在家里吃饭。 可饭后,完全不像往常那样有更多的交流,焉父冷着脸带焉铭迦上楼,留下徐冯清和欧阳婧涟聊天。 中途,徐冯清接到徐起鸣的电话,去了外面庭院。 重回沉静的一楼客厅。 欧阳婧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焉家老宅里所有华丽的装饰,从墙上的壁画,到楼顶的水晶大灯,再到立柱上的浮雕彩.金。 每一处,无不彰显著焉家的财力和实力。 可就在她快要出神时,“啪”的一声重响,欧阳婧涟清晰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玻璃破碎声,接下来隐约传出的,便是焉继怀对焉铭迦的教训声。 “焉氏你不想接都得接!这事没得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外面花的什么心思。我告诉你,焉铭迦,没门。你最好心里放清楚点,我现在给你和婧涟创造机会,是什么意思?” 欧阳婧涟闻声慢慢地上楼,就离书房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要树耳,她就能等到焉铭迦的那个回应。 可他没有。 就算是焉继怀着重点名了他们两个以后会有的关系,焉铭迦也不过是含讽淡笑:“您想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您怎么不把我和焉济宸一起送出去,一了百了?” “啪”的又是一声。 偏偏这声,欧阳婧涟听得清清楚楚。 焉铭迦被狠狠地扇了巴掌。 听着里面锋芒毕露的争吵,欧阳婧涟悬在半空想要敲门的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她不知所措地定立在原地。 最终等到的不是双方的偃旗息鼓,竟是焉铭迦话音淡到仅剩微嘲的那句:“她这么好,您小儿子不配吗?” 里面久久没有对话,大抵是无言的对峙。 这句话后,欧阳婧涟再没勇气听下去。她转身就走,匆匆和徐冯清打了个招呼后,就朝同区欧阳家的别墅跑回去。 谁都知道,欧阳婧涟所有的青春时光都付诸在焉铭迦身上。 他在国内,她就不去国外;他上什么学校,她也紧随其后上什么学校;欧阳婧涟比焉铭迦小,所以相应地,她做什么都追随着他的背影。 但现在焉铭迦的一句话,彻底在她的热烈希冀上兜头浇下刺骨冷水。 可能是主观引导,欧阳婧涟一直给自己洗脑,是她现在太小了,还达不到他的要求,只要她再努力几年,他就会转身看她。 后来的欧阳婧涟什么都学。 她明明有丰厚的背景,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地出门上课,出门去尝试开阔眼界,只为和焉铭迦终有一天走到一条水平线上。 以前欧阳婧涟身边还有朋友。 但渐渐地,那些朋友追不上她的步伐,富二代那一圈里,她逐渐变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他们纨绔聊吃喝玩乐,她却只关心自己的学习进度。 这么一来,那些随叫随到的朋友,也就自然而然消失在她的生活。 但生活总在教给她新鲜的道理。 什么事,并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她越热情,他越退而避之。 人心都有温度,欧阳婧涟已经耗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耗下去吗? 她很多次问过自己。 迟迟没有得到答案的回应,终于在背水一战地选择和焉济宸合作联姻时,有了明确注解。 欧阳婧涟和焉济宸的关系,不远不近。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底线,所以不会轻易踏过。 而她自知自己和焉济宸时间一到,还会如期解除关系,她不喜欢他,自然就不会试图和他培养感情。 她多少次通过这场合作,就此摆脱先前情感的束缚。 偏偏得不到的都会在梦魇中施加折磨,午夜梦回,她梦到的人还是焉铭迦。 欧阳婧涟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她什么都好,上学时候,年级第一、竞赛得奖、拿到保送名额;成年后,谈下一个又一个项目,带动焉氏整体的效益直飙向上,从未难过她。 可就是这段众人尽知,却无所获得的感情,成了她怎么都擦拭不去的败笔。 以至于梦境的画面帧帧流转,欧阳婧涟受困在自己虚幻又真实的梦里,柔软的心头又被无端触动,她的眼角莫名溢出几缕氤氲。 早于她醒来的焉铭迦思绪回拢,低眸望着怀里的女人,眸色悄无声息地滚过黯淡,沉沉落定在她身上。 他一手搂在她的肩上,一手搭在她的腰上,看似禁锢的动作,她却没有一点反抗,越是加深了他欲势靠近的想法。 但很快,膝盖那块的久病疼痛再而颠覆至上。 焉铭迦下意识想要起身去拿药,但就在抽出手臂的那刻,欧阳婧涟的手抬起,一下抓住了他压在她颈间的手。 她睁眼,视线渐转清明,嗓音却尤带晨起的微哑:“你是不是膝盖又痛了?” 焉铭迦没说话。 他吸了口气,试图把那股纠缠不清的疼痛彻压心底,毫无回应地直接抽手。 欧阳婧涟虽然打听到一点,但更多的,连焉铭迦的秘书都不知道。 所以今天就算是追着问,她也要把答案问出来。 焉铭迦抽手要走,欧阳婧涟就紧紧拽住他手,不复昨晚的抗拒,反是一本正经地右手攀附在他的左手上,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不给他丝毫退路地,她语气不太好:“你有必要一直瞒着我?” 焉铭迦疼到双腿发涩。 他说不出话,眉宇间充斥的戾气快将他们方才残存的那点平和敲击打碎,他的喉结微滚,似乎有什么话快要脱口而出。 欧阳婧涟在等,她甚至抛却了面对他时会有的芒刺。 任由柔软的被边划过她的肩膀,她靠近坐在他身边,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的膝盖上,很严肃地说:“焉铭迦,你没必要一直瞒着我。” 焉铭迦抬眼看她,“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那个药瓶里的药,”欧阳婧涟直截了当,“氢吗啡酮的镇痛药,对吗?” 药名她都知道,更多的消息,也不可能难倒欧阳婧涟。 她不知道他膝盖会有这个问题的原因,她要听他亲口和她说。 焉铭迦却没说。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眸底深不可测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根本不带任何的感情停留。 和昨夜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之间似乎又因此拉起了某条难见的分隔线。 焉铭迦消了去西装里拿药的想法,转而就从靠背上把衬衫拾起,动作流利地往身上套,将刚才那点因痛导致的动作滞愣统统隐藏。 这样的他,不见异样,欧阳婧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心里的猜测越发浓重,越发难以言喻。 她并不觉得他会和她推心置腹地说。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交流,极有可能一句话就将他们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推回原位。 果然,下一秒,焉铭迦面无表情地视线转向她。 “这是我的事,”他冷淡说,“没必要告诉你。” 第50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不过简单几字,话意简单,欧阳婧涟却额外读懂了更深的意思。 有关药的事,焉铭迦一直瞒着所有人,就连焉家长辈都不知道。 他固守某个秘密,自以为坚不可摧,却不明白,光华迟早会照破那层坚硬外壳,透亮内里。 所以欧阳婧涟不急。 她有耐心和他耗,不急于今天要到答案。 接下来的一周,欧阳婧涟再没见过焉铭迦。 那天早上的对话,即便没有争锋相对,他们两个人多少也闹得有点不虞,再加上前后都忙得脚不沾地,不见面属实正常。 偏偏山庄这块的天气也在为他们渲染不适的氛围。 接连的暴雨席卷,高低坡道积水流淌,山脉蜿蜒若雾地渐渐潜藏进浓云压城的陪衬背景。 从安全角度考虑,所有的通山车辆都就此断了工作行程,上面的人下不来,下面的人更是上不去。 两边交流倍添麻烦。 欧阳婧涟眼看着快到约定的时间,提早一晚收拾好行李,开始做好打算。 如果明天的天气预报能够转好,那她也不多麻烦唐韵准备,随行走大车的绕道路线就好。 欧阳婧涟说起来虽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但她从小被放养在国内,长辈不管她,路边摊、小吃街、便利店等等,都是她经常光顾的场所。 她现在除了穿着明码标价能印证身份,其余的用度都不过如此。 所以这次出行,也是从简就好。 收拾行李途中,哥哥陆柏淮打了电话过来。 欧阳婧涟接起电话后,开了手机扩音:“哥,这么晚,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听说你明天要去玫瑰园?”陆柏淮的嗓音微哑,黯沉中似有若无地披着疲惫,可能是刚刚加完班,隐约还能听到话音后的鸣笛声。 因为陆柏淮工作忙碌,所以这回出差,欧阳婧涟没和他说。 估摸着是回别墅拿衣服,没见着她人,他才想着打个电话。 欧阳婧涟只从行李箱里挑了件风衣放进随行包。 不过两天一夜,不用带太多行李。 她应了声,说:“明天早上出发,我大概再过个几天就回聿清。” 陆柏淮却说:“这几天天气都不好,怎么还上山?焉铭迦把你调到身边,就是让你做这些?” 欧阳婧涟没太在意,淡笑了下:“哥,不管老板是谁,这都是我的工作。” 她开玩笑说:“这个项目是我升职后的第一个项目,要是搞坏,我可得卷铺盖从焉氏走人。” 闻言,陆柏淮没有回话。 就算欧阳婧涟足够云淡风轻,陆柏淮的覆重心思却没被她说得锐减半分,反是更添凝重。 陆柏淮见不得欧阳婧涟吃苦,但跟在焉铭迦身边,他这个妹妹似乎一直在吃苦,还没有抱怨的甘之如饴。 这是他至此都不理解的事。 欧阳婧涟知道陆柏淮的心思。 所以她说:“我知道,你是觉得爸妈和焉铭迦那次谈成的联姻结果很荒唐,也看不懂我想都没想就答应的态度。” “但有件事是真的,我在听到联姻消息的时候,是开心的。” 欧阳婧涟给自己洗脑,适时就该远离,但她偏偏难以拒绝焉铭迦一步步的靠近。 这种别样的感觉真能让人上瘾。 就算是合约婚姻,却隐藏不了他们结婚的事实。 他们还有了婚戒。 那枚戒指,欧阳婧涟每时每刻都戴在手上,一点都不想摘下。 起码在合约到期前的这段日子,她想自私地任由感情蔓延。 陆柏淮也知道自己做不了欧阳婧涟的主意。 她已经长大,也已经结婚,那就轮不到他再来插手她的事。 这通电话草草结束没多久,欧阳婧涟收拾好行李,躺回床上。 一如既往地,焉铭迦出现在了她梦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太过不切实际。 梦里的场景帧帧切换后,再度折转回一年前那场拍卖会,焉铭迦和焉济宸同时出现在绕弯走到的画面。 男人漠然的目光扎在她身上,难测情绪,话音一成不变的凉薄:“凑巧遇见,弟妹。” 欧阳婧涟望着他,心中波澜动荡。 明明前一晚他们云卷云舒,转眼间的隔天,焉铭迦就可以眼也不眨地装作他们好久没见,生疏使然。 欧阳婧涟猜不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前一夜的媒体亮相,焉济宸没参加后面的酒宴,但欧阳婧涟作为焉氏的代表,必须出席。 那场酒宴就是个局。 当时,徐起鸣东风正盛,强强联手后,徐冯清在焉氏还有一定话语权,和鸿起共同走线成了酒宴上的最大目标。 欧阳婧涟毕竟是个外人。 徐冯清再喜欢她,多少也在要紧的私事上防着她。 所以后来的存心灌醉,焉铭迦到场时,欧阳婧涟已经醉倒在桌上。 焉铭迦早就知道徐冯清做的生意不光彩,却没想过她会把欧阳婧涟灌成这样,当场当着鸿起主负责人的面发了火,把人带走。 焉家母子早有不和传闻,原先还算遮掩,焉铭迦这出不留情面算是彻底将那层虚假撕碎。 焉铭迦把欧阳婧涟带回了家。 欧阳婧涟喝醉后很乖,褪去了往常张牙舞爪的嚣张后,抓着焉铭迦的衣领,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入眠。 焉铭迦终究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冷脸推开她。 但他腿伤的不定时疼痛,逼得他冷汗涔涔,衬衫浸透绵薄汗意,连浅薄的月光都能照出他脸色不太对劲。 焉铭迦想把欧阳婧涟抱上床,但落手后,她怎么都不松手,靠他靠得近,仿若在荒芜梦境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稳的领地。 欧阳婧涟其实已经很累。 在此之前,她刚刚出差结束,根本没有丁点休息时间,马不停蹄的还得赶去现场和焉济宸假戏扮演。 但尽管如此,欧阳婧涟还是能感受到身边男人难以磨灭的强烈存在感。 黯淡的光线拘束,感官的交替敏锐,欧阳婧涟努力地慢慢睁开眼后,焉铭迦气宇轩昂的眉眼皆然入目。 她的瞳仁清浅,却足够清晰映衬他的模样。 四目对视的那一刻,欧阳婧涟的手还紧紧地揪着焉铭迦的衬衫衣领,他们之间相隔不过咫尺,时轻时重的呼吸没几秒就冷热交融。 不知是不是酒精在滚烫血液里疯狂发酵。 欧阳婧涟满心的惶然都被悸动肆意取代,深埋心底的洪荒猛兽也仿若再难压抑,肆无忌惮地只管往外冲。 兴许是太久没见,又兴许是倾心已久。 欧阳婧涟再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扯下焉铭迦的衣领,就主动地咬住他唇,生涩却勇敢地一点点占据领略。 这本该是单方面的主动,偏偏欧阳婧涟唇腔间的酒气太过浓烈,灼烧得彼此感官都在颤栗。 绵密细腻的吻,不知不觉间勾连了焉铭迦的心思。 他的思绪很快就失了方向,流离颠簸在接下来的反客为主上。 他把她整个人环腰抱起,由她坐在自己仍在发疼的腿上,手绕进女人柔软的长发,稳当地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朝自己的方向压下。 一场盛事,在清风霁月的流辉下,随心所欲到了极点。 后来,欧阳婧涟半夜醒来,后知后觉自己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焉铭迦的别墅里。 不远不近的位置,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件黑色衬衫不过是套在身上,胸膛全敞开,烟雾缭绕的猩红光色下,光影都没能照亮他的目色。 欧阳婧涟直觉很准。 她能从满地的凌乱意识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也能猜测出焉铭迦现在心情很差。 只是没等她出声询问,焉铭迦就把手上的一堆照片“啪”的一声丢在黑色茶几上,撞色的极致差异,欧阳婧涟右眼皮跳了下。 袅袅扩散的烟雾快要漫溢眼前,焉铭迦先挑了话,嗓音含笑,却莫名低冷:“玩我很有意思?” 欧阳婧涟没懂他意思,想要起身,浑身的酸痛却限制了她。 焉铭迦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随即起身,抓了几张照片朝她走近。 直到床边,他把照片丢给她看,眯眼逼出的笑意如是蕴入寒冰,他再一次质问她:“你敢说没有?” 欧阳婧涟看了照片。 上面拍到的是她前端日子和陆柏淮一个朋友吃饭的画面。 在吃饭对话上,欧阳婧涟的确没什么好反驳的。 男人是陆柏淮给介绍的,但她没感觉,后来也就没再见过面。 这点,她都需要和他汇报了吗? 欧阳婧涟鼻中哼了声气,丝毫没因为自己当下的劣势而话软。 她仰颈,撞上他目光,“我有没有,现在也成你管的事了吗?” 欧阳婧涟对谁都可以柔软,经年的折转,她在面对焉铭迦时,却常常会忘了柔软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焉铭迦倒是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欧阳婧涟不想看他,干脆沉降下视线。 只是没想会撞上他颈间和身前的抓痕,微红刺目,无一不在提醒她方才的旖旎之景。 欧阳婧涟不说话了。 可焉铭迦就要听她回答。 他单手掐住她下巴,把她的目光重新抬回刚刚的角度,俯身压过气势,“不是说喜欢?就这种证明方式?” 这次,没等欧阳婧涟出声告诉他明确的答案,一个“你”字刚刚滚过她唇,焉铭迦追讨式的深吻就劈头盖脸漫了开来。 …… 从那之后,欧阳婧涟的确是在证明给他看。 但她证明的结果,再不是非他不可,而是只要不是他,都未所不可。 接下来的梦境,画面越发走得快速,甚至有很多对话,她都没能从回忆中抽丝剥茧捕捉到,天亮了,闹钟响了。 欧阳婧涟睡到出了一身虚汗,梦魇受困的难受一直到洗完澡才有所缓解。 原定的出行计划不变。 欧阳婧涟出门前看了眼天气预报,阴天又变成了百分之八十的下雨可能。 这一如她现在的心情,乱糟糟的,低郁难言。 就连唐韵说要和她一起,欧阳婧涟没让,她手上还有点别的事,唐韵留在这能节约时间帮她办好。 欧阳婧涟没多想这百分之八十的下雨可能。 但她偏偏没想到,好不容易开通的山路在途经一半的时候再度面临始料未及的暴雨。 狂风骤雨疯狂洗刷公路,前路在浓云厚雾间根本看不清晰。 不知前面出了什么情况,接连开过大车都渐渐滞留在半路。 欧阳婧涟起先没在意。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她一上车就困,索性也没管堵车,闭目养神休息会。 但再睁眼时,车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车内暖气打得再足,车外适逢降温天,凛冽冷风呼啸,雨珠受力噼里啪啦打在车窗,继而敲进人心,增加了缭绕在暖气中的躁动感。 已经不是一个乘客起身去询问司机情况。 隐隐约约地,刚睡醒,思绪还在回笼的欧阳婧涟听到司机感叹:“这车一辆一辆的堵,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啊。” 乘客问:“那现在这也不是办法,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司机刚想回话,电话响了。 是前面司机打来的电话。 暴雨不停,前方路段撞车事故,再前面又碰上泥石流。 大车现在根本过不去,除了滞留半路,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司机和大家说了这个情况。 欧阳婧涟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已经快要逼近原定的见面时间。 她知道合作耽误不起,就想先拿出手机打一通电话过去。 玫瑰园那边的主负责人表示理解,电话很快挂断。 欧阳婧涟见手机快要没电,想着在包里找充电宝充会电,却没想,自己早上走的太急,拿错了充电宝。 她拿了昨天用光电量的那个,而不是满电的那个。 欧阳婧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眼见着临近二十的电量,没多用就熄灭了屏幕。 她得给手机留点电,别一会到那边打不了车。 但欧阳婧涟万万没想到,这一堵,愣生生堵到半夜都没一点疏通的迹象。 她拿出手机,上面已经显示只剩百分之一的电。 焉铭迦的电话刚好在这时跳出来,欧阳婧涟猝不及防,怔愣了几秒。 刚想划键接起,手机却自动关机。 那通电话,注定被挂断。 欧阳婧涟没想太多。 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挂焉铭迦电话,他照理该气炸肺,谁叫他上回给她脸色看的? 欧阳婧涟越想越痛快。 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听到电话挂断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焉铭迦那边的会议彻底乱了套。 第51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因为临时行程,焉铭迦这几天一直待在城南,距离山庄约莫几十公里开外的分公司里开会,所以欧阳婧涟那边,他没多放心思。 但当暴雨天公路塌陷的消息传来时,焉铭迦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知怎的,会议越往后进行,他越是右眼皮跳得厉害。 所以还是没能忍住,焉铭迦拨通了欧阳婧涟的电话。 却没想电话根本打不通。 提示音起先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随后再打就成——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如果不是欧阳婧涟刻意为之,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焉铭迦再听不进下属汇报的新季度工作安排,即刻结束会议,直接拨通了唐韵的电话。 但唐韵显然对欧阳婧涟后来的行程并不知情,最多能提供的消息,只有欧阳婧涟今早乘坐客车的牌照。 焉铭迦当场就挂了电话。 望着窗外万物都在汹涌风雨中飘摇的不夜城,他没犹豫,甚至都没考虑到自己情绪骤然变化的原因,就尽快让秘书安排了车。 所有出事地点调出后,他要一处一处找人。 秘书却考虑到该有的风险,严谨说:“焉总,那块好像还有交通事故,救援团队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我们现在过去——” 这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焉铭迦就厉声打断:“你还想不想做?” 秘书秒懂意思,没敢再接。 这事想来也奇怪。 焉铭迦向来不是个会对别人上心的人。 焉家从小的棍棒严肃教育,没把焉济宸从离经叛道的路上逆回,同时也没把焉铭迦从满面春风却做事心狠手辣的道上彻底带回。 焉铭迦唯独表面温和。 该有的手段,他一个不落。 他对谁都狠,更是对自己狠。 他可以把腿伤的真正原因隐埋至深,却偏偏无法忍受身边的人出现任何一点差池。 其中为首的,似乎就是欧阳婧涟。 焉铭迦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对欧阳婧涟渐渐上了心。 细数过去,在他混沌不堪的记忆里,年少岁月,总有一个长相恬淡的女孩锲而不舍地跟在自己身后。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笑着回应。 像是个没有脾气的洋娃娃,情绪唯是因他而动。 起初,焉铭迦无所谓,还觉得她很可爱,听她任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 他有想过,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也很让人心满意足。 可兜头凉水泼下的时候,现实总不会有任何预兆。 当年焉铭迦的确是被绑匪先行转交给焉家长辈。 可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是他直到现在,记忆里都难以磨灭的场景。 就因为名利可图,绑匪仗着自己手上有焉家宠爱的两个孩子,所以打算要钱的时候也分成两批,能压钱多的后面再回。 外人不清楚,可焉家人心知肚明。 如果只能保一个,当然是保焉铭迦回。 焉济宸在焉家早就举步维艰。 且不说焉家人要不要他回,就是他当时发着高烧被关在库区,要真能安安稳稳地从郊区回到城里,估计都烧得不省人事。 多天的分区禁锢,焉铭迦额外听到不少绑匪的计划。 他时刻清楚一点,只要焉济宸能先回去,或许生命不会出现危险。这种情况,就算他还留在绑匪手上,焉家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所以在绑匪和焉家人连线要钱时,无论徐冯清怎么哭喊要他回,欧阳婧涟不懂事地也说要他回,焉铭迦都毅然决然地大声喊:“我是哥哥!” 越是这样,越能体现压他比压焉济宸来钱来得更加稳当。 可偏偏那帮绑匪贪图眼前的高价,几番商讨后,还是选择要拿焉铭迦先去换。 绑匪不确定焉家是否真的报警。 所以眼下之急,是钱拿得越多越好。 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焉铭迦被送出库区。 他们手里的焉铭迦,除了双脚能正常行走,手被束带绑紧,眼镜被黑布蒙地毫不见光,就连嘴也被塞得说不出话。 十几岁的焉铭迦原先还在想,如果真的是先送他回去,就必须赶快报警。 焉济宸的身体拖不起,也绝不能拖。 天气恶劣到又冷又涩,谁都不能保证他能坚持多久。 可焉铭迦万万没想到,绑匪送他走到一半,突然收到焉家报警的通知,整个团队的人瞬间躁动不安,抓着焉铭迦就往库区带。 绑匪连夜带着两个孩子出逃。 领头的那个男人怒不可遏,憋了一路的脾气,终于到新的场所,暴戾无端地统统发泄了出来。 不同于焉济宸的手脚捆绑,焉铭迦直接被他们用绳吊了起来。 男人最讨厌说话出尔反尔的人。 答应好不报警,现在报警是什么意思? 因此,男人把所有的震怒全部投落在棍棒上,他打得焉铭迦双腿没一处完好,受伤最重的就属膝盖。 焉铭迦疼得咬碎了牙,都不敢发出疼痛的求救声。 焉济宸就在旁边一间,他不能发出任何会让他恐慌的声音。 直到男人打爽了,脾气偃旗息鼓,他才就此放过焉铭迦。 可那会正是寒冬刺骨冰寒最为剧烈的时候,焉铭迦受伤的两条腿荡在风雪里,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日夜。 他的腿就算后来能治,也留下了间歇性犯疼的后遗症。 焉家长辈无一不对焉铭迦寄予厚望。 但这样伤痕累累的他,对比高烧却无伤的焉济宸,焉继怀和徐冯清一致将矛头对准焉济宸。 他们固执地认为就是因为焉济宸,焉铭迦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们不理不睬焉铭迦的解释,下定决心要把焉济宸送出国,心想着把这个不讨喜的孩子送得越远越好,最好他永远不要回来。 焉铭迦起先还帮焉济宸说两句话。 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焉继怀冷脸的那句——“管好你自己。” 焉济宸被送出国后,焉铭迦开始接受焉继怀给他安排的所有学习课程,日夜的折磨,揠苗助长地把他往他极为讨厌的方向培养。 焉铭迦喜欢弹钢琴,但焉继怀不喜欢。 焉继怀觉得那就是浪费时间的事,他就不该答应徐冯清让他小时候去学钢琴。 焉铭迦第一次说自己不想学商业课程,还提议把焉济宸接回来,焉继怀大发脾气,直接砸了他的钢琴。 当着全家人的面,焉继怀警告他:“你脑子给我放清醒点,现在的生活都是我给你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别不安分。” 就算是徐冯清,也完全站在焉继怀那边。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焉铭迦永远两点一线地在家和学校来回,学校的作业永远不能带回家里。 只因回家后,还有更多的商业知识要学。 那段浮躁乏味到黯淡无光的日子,都是欧阳婧涟陪在他身边,焉铭迦怎么可能会忽略她的重要性。 偏偏腿伤的毛病反复纠缠着他。 焉铭迦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有这个问题。 就连他自己注意到这点,都是因为欧阳婧涟有次摔伤,他抱她去医务室,意外察觉到自己膝盖疼得双腿都使不上劲。 他为了不让她发现,刻意走得极慢,一路都和她聊天,转移她的注意。 直到把欧阳婧涟放到医务室的病床上,焉铭迦低头,清晰入目自己疼到打颤的双腿,膝盖微颤的幅度最为明显。 从那之后,焉铭迦独自看过医生,也吃过药,但效用都不大。 那种与日俱增的痛楚像是钉在骨子里的锋利刺尖,逼他痛难自已,只能投机取巧地找到了别种方式,去缓解每回的疼痛。 焉铭迦和徐起鸣关系不远不近。 但恰逢当时,徐起鸣有一批药想从他手上过入市场。 所以看到镇定效果后,焉铭迦自己试了一次。 始料未及的,这药很有效,甚至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伤痛。 从那之后,定期的服入,焉铭迦极少再碰上痛到连说话都费劲的程度,却意外地,在某次一周的出差,忘带药品后,出现肌肉痉挛的症状。 回国后的及时就医,焉铭迦才后知后觉这是可能会有的戒断反应。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自己在扛,没跟任何人说这个情况。 甚至是对欧阳婧涟好奇的询问,他也只字未言。 那段时间正是焉济宸手下时誉集团盛起的黄金时期。 在项目的抢夺下,时誉和焉氏同为对手,焉济宸没看在姓氏的份上,给焉继怀放一点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同样,焉济宸也在焉继怀遭受私下的言语攻击。 焉继怀骂他“逆子不孝”,却依旧没能阻拦下焉济宸迅速吃下项目。 焉济宸凭一己之力带动时誉整体的迎难而上,高效直接的方案出击,焉继怀手里的焉氏自然成了那个项目竞争方里吊车尾的企业。 焉继怀必须立刻想加强竞争的办法。 当务之急,是拿到欧阳家的帮助,焉继怀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通过结亲的方式,让欧阳家心甘情愿帮助。 但焉铭迦不同意。 那段时间的欧阳婧涟正在准备出国读书,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应付这家长里短的问题。 这个关键时候提出来,焉氏是得了利,可欧阳婧涟但凡分心,很有可能最后没能走上她要走的路。 更重要的一点,是欧阳家长辈希望他们可以再一起去做个婚前体检。 这样未来很多方面都能得到保障。 焉继怀当场就开玩笑说:“两个孩子都知根知底的,还能身体不健康?” 说完,焉继怀还举了前合作伙伴女儿的例子,说是:“那孩子小时候老吃药,现在身体就有问题,我们焉家当然就不会选她。” 欧阳家的长辈笑着附和:“那是当然,婚前孩子的健康保证最重要。” 焉铭迦听得当场脸色就变了。 因为一个礼拜之前,医生刚刚警告过他。 现在的状况是必须停药,那个药已经不适合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再吃,下次再尝试戒断,反应可能会更加激烈。 焉铭迦早就想戒,可疼痛每次都临危说服了他。 他迟迟没能戒掉。 他原以为没什么是自己过不去的坎。 但这一关,他像是受困其中,不管如何尝试,都过不去。 焉继怀和欧阳家长辈的意思,焉铭迦听懂了。 戒断导致的恍惚让他渐渐失去自信。 他不确定这个时候的自己还配不配朝欧阳婧涟伸出手。 “不健康”这三个字眼反复掩映在他的脑海,怎么都挥散不去。 接连多天的挣扎,焉铭迦还是选择把欧阳婧涟往外推。 他觉得或许她可以找到更好的。 直到后来,焉铭迦等来欧阳婧涟和焉济宸的订婚消息。 听到消息的刹那,他倏然整个人都乱了。 怎么会是焉济宸?怎么能是焉济宸? 心脏逼迫后的四分五裂,焉铭迦再度再尝试停药时抑难自抑地出现了失控剧烈的戒断反应。 这次,大抵不再有人能够带他从几近的梦魇里走出来。 终于,焉铭迦感觉自己彻底坠入了黑暗深渊。 再无重见光华的机会。 …… 而此刻,焉铭迦再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想法,短暂的思考后,不管不顾秘书更多的话,抽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往公司外赶。 肆虐全城的暴雨挟着凛冽的风,吹袭着灯红酒绿的绚丽繁华,明亮光色浸透淋漓,晕染出别样朦胧的光景。 鸣笛声,喧嚣声,高屏的广告声,尽数都被焉铭迦开的那辆黑车快速抛在车后,直至微弱到变成光点,脆弱坠进尘埃,再无踪迹可循。 车内一次次发出的“您已超速”的提示,焉铭迦无心去管,车只顾着朝着既定的公路方向疾驰而过。 与此同时的公路上,欧阳婧涟这几天都没能好好吃饭,今天又是丁点未沾,一杯水接近喝完。 整个人很快变得恹恹的,有气无力。 她原先想着可能得等到半夜。 但照现在车胎都被扎破的情况,她可能明天都到不了玫瑰园。 司机抱歉地通知各位:“前面有一辆车调转回来,我们这边如果可以,尽早地安排大家原路返回。车马上就到了,大家有伞的,把伞拿出来,一会准备下车。” 欧阳婧涟本想找伞,但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心汹涌泛上。 她想着自己可能有事没吃东西,低血糖了,干脆又安静地闭目养神,缓解状态。 欧阳婧涟没想雨会下这么大。 她和对方见面,必须穿职业装,搭配高跟鞋。 所以两天一夜,她只穿了脚上这双高跟鞋。 如果走泥泞路,她实在不太方便。 终于,欧阳婧涟跟着大部队依次下了车。 只穿了单薄风衣的欧阳婧涟,拢着衣领,撑伞走在一对母女身后。 女人大概四十有余,而颤巍着走路的那位母亲一头花白,人还冻得哆嗦不停,显然是受不了这湿寒气。 欧阳婧涟慢慢地跟在后面,也不急躁,眼见着老人家一脚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还顾着搭了把手。 女人转头,直道:“谢谢。” 欧阳婧涟笑着摆手,“没事。” 一排人等在路边,就等着车来接人。 但不知是不是中途又出了什么事,接送车迟迟没来。 老人家冻得吃不消,没想这雨越下,天越是降温,冷得就连呼出的气都被风一带而过。 女人哄着老人家,“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老人家紧紧握着她的手,“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车上吧,受不了。” 这大家都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次序,也不知道第一班能走多少人,现在回车上就等于放弃搭第一班车的机会。 女人犹豫,没说话。 她们的站位是最后几个,欧阳婧涟因为刚刚起身晚,所以后面也就站了两个人,大部队早就拉长。 知道现在不能走,欧阳婧涟想了想,还是扯下脖子上围着的方巾,伸手给老人家围上,帮着女人说了句:“等等,马上就来了。” 女人没想欧阳婧涟会有这个动作,连忙想取下方巾,“不用的。” 欧阳婧涟自己也冷得不行,稀零的湿气见缝插针地朝她衣衫里钻,但她起码比老人家能抗冻。 一块方巾而已,保暖就行。 女人终究没多说,又是一声:“谢谢。” 欧阳婧涟没多说。 很快,接送车赶来。 但根据人数,载入的乘客数量一直拦到女人那一位,老人家没位置。 前边的人没想到后面还有个老太太,其中有个人自动让出,说是让老人家先上。 一辆车走,郁红的尾灯很快消失在昏暗无光的公路上。 司机说是接下来得过段时间才会来车,让大家坐回车上。 欧阳婧涟刚想走,一阵逆流而上的头晕目眩强烈迅猛。 她没站得稳,下意识手撑了下旁边的石层,掌心刮划过边刃锋利的石面,磕出了不深不浅的一道血渍。 浓重的夜下,所有莫名的情绪都顺道流动发酵起来。 欧阳婧涟没上车,反是撑着伞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 望着山下霓虹周绽的光色,一转眼,欧阳婧涟眼前仿佛出现了焉铭迦的身影,模模糊糊的,隔着一定距离,看不透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散漫到眼花了。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焉铭迦? 她挂了他一通电话,他应该还气在头上,等着她回去给他赔礼道歉吧。 欧阳婧涟想着想着就笑了,笑自己期待的不切实际。 半山腰的位置,冷风胡乱贯穿,衣衫都在寒意渐重的环境里被冻得如是加了封层,压得欧阳婧涟走路都艰难。 她走两步,耳畔猛地传来焉铭迦的声音,忽近忽远,仿若缥缈于浮世,沉溺在她拖沓的步调中,越发难以掩盖。 其实欧阳婧涟再想乐观面对那个挂断的电话,也难免会有侥幸心理。 她没接电话,电话还关机,他会关心她吗?他会不会有那么几秒的短暂时间,有担心她的安危? 可是现实是,欧阳婧涟不敢想,更甚于都没勇气想。 她怕她想的画面会和事实背道而驰。 她怕她幻想他担心她的画面,一经折转,纵然成了他闻若未闻的冷漠态度。 每次绝处逢生,欧阳婧涟总劝自己再给一次机会吧。 万一这次机会就押中了呢? 但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给了机会后,多少次的重蹈覆辙。 就算高跟鞋的鞋跟陷于泥泞,欧阳婧涟也还是抵着踉跄,一步步地往车门的方向走。 她现在好冷,好饿,她只想上车,什么等到上车就都好了,她就这么一句句地安慰着自己。 偏偏现实总不叫她好过。 “欧阳婧涟!” 身后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震怒呼啸在刺耳寒风里,仿佛有逼痛人神经的能力。 欧阳婧涟的心脏重跳了下。 还没等她闻声转头,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利落地敲进她心房。 男人动作干脆地一把拽住意识有些涣散的她,将她手上的伞推去,把她一下揽进自己怀里。 黑色的单人伞坠落地面,欧阳婧涟被焉铭迦拽进他的双人伞里,指腹感受到细微的潮湿,抬手才发现是她伤口溢出的血。 他瞬间就急了,皱眉,“怎么回事?” 而欧阳婧涟根本没能想到焉铭迦真会出现在眼前。 她怔愣地望着他,好久都没能拿出任何反应。 她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她如鲠在喉,竟怎么都说不出话。 兴许是雨水迎风飘进了她的双眸,欧阳婧涟突觉眼眶有些发烫,双眼被淡薄氤氲蒙住,男人英俊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 她这次给的机会算不算是终于等来了反馈? 焉铭迦等不到她的回答,只当她是被这突来的情况吓怕,下意识就是抬手揉着她脑袋,哄似的安慰:“没事,我带你回家。” 由此,交缠繁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喧嚣到了极致。 所有出处都相继有了归处。 欧阳婧涟本不想哭的,但她又冷又饿,敏锐的感官支配得情绪越发泛滥。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亦或是该做什么,来缓解现在仍旧紧绷到岌待断裂的心弦。 唯有哭的发泄,能把她这么久以来等待的煎熬发泄透。 焉铭迦抱紧她,原先担惊受怕到席卷而过的情绪也像是因为怀里的泪人而慢慢地归于平息。 在来的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想过太多可能,却唯独没想过眼前这种见面方式。 简单的一个拥抱,像是打破了一切枷锁,细线的密密牵连,将他们两颗疯狂跃动的心脏都扯到一条线上,再无水平参差。 “我不是故意关机。”欧阳婧涟这会还想着解释。 焉铭迦叹了口气,低应:“我知道。” 可欧阳婧涟并没说完。 她哭着哭着情绪来了,崩溃似乎只在一念之间。 任由狂风骤雨在耳畔施展,她的话音低不可闻,低入尘埃,却仍能被他捕捉到:“我原本想接来着,可是手机没电了。我就想着以前每次打电话,要是不接,你都凶得要死,要我给你道歉。我想着回去就给你道歉来着,可我没想到你会来。” 欧阳婧涟抽噎半天,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了进去。她在他怀里,拼命汲取温暖,不见休止。 “你现在不是该在开会吗?” 焉铭迦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该怎么说,说他无心开会只为找她吗?还是说他想见她就必须要来找她? 多种多样的答案,最后终是汇成低哑沉重的一句:“我想你了。” 这一刻,风声骤止,泥泞滚石都蓦然丧失了放肆的成本,悄无声息地归于沉寂,沉淀在身后的山柱,为他们做出最鲜明的陪衬。 见她怔愣,他抬手替她抹去眼角漫溢散出的泪,不失耐心地重复:“你没听错。” “是我想你了。”他说。 第52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 某一瞬间,这话像极霎时间点亮的大亮天光,肆无忌惮的猩光蔓延,扩散,压抑,再到最后的肿胀不堪,一路烫进血液,烧进她空落的心房。 很快,所有的感情都在这几个字的酝酿中蓬勃生长。 欧阳婧涟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前男人沉着深情望着她的目光。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欧阳婧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等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等出多少个寂寞荒芜,终于在今夜守到圆满落幕。 欧阳婧涟闭眼,潸然泪下。 泪蕴湿她整张脸,无以复加的发泄哭声在他衣襟前痛快流露。 焉铭迦显然也没想到欧阳婧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她受了委屈,无以倾诉,只能通过哭来表达所有。 可他越哄,她哭得越凶。 欧阳婧涟不能等,也不敢等。 她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脖颈,严丝合缝的亲密相拥。 她可以丝毫不再去管旁观者的犀利眼光,只求能够随心所欲地把最真实的她统统交待在他面前。 她生怕漏一点,差一点,他就看不到她的真心,又会转身就走。 所以到手的机会,她绝不能放任浪费。 欧阳婧涟哭花了眼,虚弱到浑身发软,却也发了狠地一步都不给他转身离开的机会,嘴上不断喃喃重复:“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知道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白天想你,晚上想你,每时每刻都把你挂在自己的心上,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焉铭迦望着她泪眼涟涟的清眸,心中犹如锋利刀刃剐蹭而过,逼他刺痛难忍。 他想出声,却还是无力到说不出话。 他知道,他的女孩其实性格温软,却偏偏被他逼到需要利用质硬的盔甲才藏匿自己的真心。 一路看她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后悔。 但欧阳婧涟猜不到焉铭迦心中所思所想。 她转念想到昨夜的那个梦,那个夜晚的旖旎,眼前的一切就仿若蒙上虚假滤镜,弥漫在她眼前,导致她连他的模样都辨不清晰。 欧阳婧涟没来由地紧张,没来由地想要证明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她妄自菲薄,她作茧自缚,妄图用丝缕相迎的温暖去感化他那颗冰冷的心脏。 却自以为失望所归,屡屡败退。 殊不知,她的感情早已过火。 自第一次的灼烧过后,她就早有了洞穿他心的能力,如同火烧的烙印,硬生生烫得他满心空落,只为引她住进。 他又怎能说服自己安然地放她走。 焉铭迦早该选择妥协,早该选择回头。 是他多年的执拗造就了现在她一身的伤,是他亲手把该好好疼爱的她送进日复一日的情感深渊。 焉铭迦已然连呼吸都在发颤。 精神的压抑和心绪的痛悔,无一不在这狂风骤雨天中洗涤他过往的尽数荒唐。 焉铭迦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次,他必须知错,必须低头,必须在人流如潮的汪洋海域中靠自己把她找回,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未所不可。 他吻她的眉眼,咸湿却温热,只听低哑的话音,额外的覆重:“你说的每一句,我都相信,我想带你回家,先跟我回家,好吗?” 欧阳婧涟冻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情绪的逐渐饱和几近迸裂到她心脏剧烈又疯狂的跳动,仿若下一秒就快跳到嗓子眼,更多的话即将脱口而出。 可临近此刻,欧阳婧涟竟都不想说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带她回家。 他终于要带她回家了。 她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欧阳婧涟一下子都找不到词来描述当下的心情,一会笑一会哭的,简直把喜极而泣描摹得透彻至极。 因为公路的两截分段,所以下山的路需要绕圈,比来时的路走得艰难得多。 欧阳婧涟其实已经很累。坐上副驾,暖气熏染,她盖着焉铭迦的西装外套,体温渐渐暖到来了困意。 但现在眼前的画面太过不真实,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让她猝不及防。 欧阳婧涟生怕一睁眼,发现焉铭迦的出现不过是不切实际的一场梦。 所以她都不敢闭眼。 焉铭迦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状态,堵车时还分出心思揉住她手,轻轻地摩挲,如是在躁动不安的血液里注入一针安定,让她放心。 欧阳婧涟终于还是没能忍耐得住,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时,周围光线漆黑黯淡到伸手都不见五指。 欧阳婧涟平躺着反应了几秒,潜意识还停留在焉铭迦来找她的那个场景,冷不丁地又因为环境的折转而吓出一身虚汗,直接起身坐了起来。 环视着周围落针可闻的这个陌生房间,欧阳婧涟突然觉得头好疼,掀被窜进的凉风驱散了被中藏住的大半暖气。 可还没等欧阳婧涟反应过来,她的右手就被侧向的轻力骤然拽下。 焉铭迦就躺在她旁边,只是呼吸很淡。 他睡觉向来很浅,她忽而坐起的动静直接叫醒了他。 焉铭迦很困,但他现在更在意对欧阳婧涟的关心。 所以把她揽到怀里后,他伸手替她掩好肩膀处的被边,掌心还在不知疲惫地顺着她的长发,拖着磁沉的嗓,低声:“我在旁边,再睡会。” 欧阳婧涟却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 尽管脑袋混沌,她也还是睁眼努力适应了环境的黯淡。 从眉眼到鼻尖,再到最后的双唇和喉结,男人熟悉的模样近在眼前。 想忘不能忘的深刻,再度萦绕。 焉铭迦多少能感受到她在看他。 虽没睁眼,但他的手已经蔓延她的后背,轻拍着她,一如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小幅度地一下又一下,告诉她:“放心,我不会走。这次我等你醒来。” 欧阳婧涟突然就酸了鼻子,很不争气地连泪腺都控制不住,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敏感下去,任由着眼泪夺眶而出,化成无言的氤氲。 她的眼泪划过脸颊,坠在枕边,湿润了压住的长发。 焉铭迦多少能从她由缓渐急的呼吸声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 他搂她搂得更紧了,同样失了睡意,出声在她耳边,想把一些深埋心底的话就此机会一点点地剥离出他心房的禁区。 “七岁那年,焉氏上市,焉家举家搬离老宅,到了新的别墅。”说到这个,焉铭迦的话透出一丝浅薄的笑意,“我在那,第一次看到了坐在婴儿车里的你。所有人里,你抓住我的手,那一整天都看着我。” 欧阳婧涟没说话,屏息凝神地只安静听着他说。 “十二岁那年,你跟在我后面去了学校。明明陆柏淮才是你哥,可是走到哪,你只认我。”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是别人都无法走进的回忆,都因他们经年的相对掩埋在了记忆的尘埃深处,难以见光。 焉铭迦说的,欧阳婧涟都记得。 她没笑,尤带几分孩子气的倔强,嘴硬地小声说:“我又没认错。” 焉铭迦笑了,吻过她的发心,继续说:“十五岁那年,我去了高中,和你不在一个城市,你说好要笑着送我,最后说着说着就哭了,还说一定也要和我上同一所高中,我笑你傻,你后来两个月都没理我。” 焉铭迦的话,无异于抽丝剥茧地把欧阳婧涟的回忆也一同挑起。 其实不理他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他却记得这么清晰。 欧阳婧涟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比吃了黄连还难受,心涩,又揪着疼,还怎么都缓解不了。 焉铭迦又何尝不是。 但他还有好多要说:“十七岁那年,你知道的,焉家遇上绑架,我们两个在绑匪手里,生死未知,绑匪说要先放谁,你们都选了我。可都知道的,我走了,焉济宸只会更绝望。” 这件事,欧阳婧涟早就知错。 因为当年的不懂事,因为长辈说要先救他。 所以她也跟着在电话里喊,但从始至终,他们都遗漏了那个早在童年时期就备受折磨到敏感脆弱的焉济宸。 要紧关头,人总是自私地会偏向于自己爱护的那一方。 欧阳婧涟做错就是做错,她从没逃避过这个话题,也很坦然地在多年过后,和焉济宸说了抱歉。 或许“抱歉”这两个字现在听来无足轻重。 但这是打破僵持的重要关口,她就必须得说。 欧阳婧涟不明白焉铭迦怎么会突然提这件事,没插话,继续往下听。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吃药,还有吃的什么药吗?”这件事焉铭迦瞒得够久了,他不想瞒了。 “那场绑架,因为焉家报警,我被打伤了膝盖,没能及时治疗,从此留下疼痛的后遗症,后来靠那个药缓解。可能是吃的久了,很难戒。” 连欧阳婧涟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她越想往下听,呼吸越是发颤,顿时节奏的惶然,将她心底的紧张展现无疑。 她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说不出话,却加重力道地抱紧,仿若要将她渺茫的温暖不遗余力地全部镀给他,让他变好。 焉铭迦话虽说的云淡风轻。 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欧阳婧涟,他没办法做到连情绪都控制自如,只好苦笑着把当时的真实想法告诉她:“我没那么好,不一定非得是我。” 欧阳婧涟却忍不住了。 她眼泪又失控地流了下来,这次淌在他掌心,灼得他只觉一阵刺痛,她哭得嗓子发哑,却来脾气地还要揪着他说:“就得是你,一定得是你啊。” 焉铭迦拿她没办法,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又怎么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熬过去。 “所以我该后悔,后悔至极。”焉铭迦闭上眼,深呼吸,“我以为我推开你的次数久了,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不明白。”欧阳婧涟替他接话。 接下来的话,就由她来说:“是你说的,走到哪,我只认你。我既然认了你的身份,怎么再去认别人?” 焉铭迦懂她的话意,却非要明知故问地挑话:“认了我什么身份?” 欧阳婧涟其实夜盲得并不能看清,但她还是在凑近后,努力地用清浅的眸色描绘他的俊朗。 她没出声,而是在几秒的犹豫后,把自己完整送了上去。 她轻且生涩地吻着他的唇,任由凛冽的呼吸不疾不徐地彼此交缠,他翻身扣住她腰,手不经意抚过她被泪沾湿的发梢,如是无形动人的催化剂。 这一次,谁都没有逃避,谁都没有怯却。 春风化雨的动听都酝酿在一场风暴后的缱绻中,挥散不去。 静听,室外风声渐止,室内光景芳华。 第53章 欧阳婧涟*焉铭迦【终】 玫瑰园的项目谈得很顺利。 全程,焉铭迦都陪在欧阳婧涟身边。 自从那晚说开后,焉铭迦直接把宠放到明面上,欧阳婧涟走到哪,他工作不忙就会跟到哪。 一如回到聿清后,欧阳婧涟受邀去参加一场画展,焉铭迦也没放过做尾巴的机会。这是落到别人眼里,自然艳羡更甚。 但只有欧阳婧涟觉得不对劲。她起先觉得这男人是图个新鲜感,只是没想这新鲜她没能熬过,就腻了。 她让他脑子放清点,他把她话当耳旁风。 那行。欧阳婧涟勇敢地做出搬出别墅的决定。 正好新房拿到手,她也不妨入住一段时间,去体验一下新环境。 所以焉铭迦出国出差当天,欧阳婧涟果断收拾好东西,潇洒搬离别墅。 说是乔迁宴,欧阳婧涟只喊了姜漪。 焉济宸很想成为尾巴,但公事和姜漪的脾气没给他更多表现的机会。 焉济宸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姜漪平时路过公司,如果想关心一下,才会上楼去看他,但要是当天焉济宸惹她不痛快,她多一面都不高兴见。 今天正好碰上和焉济宸因为养猫养狗的事闹矛盾。 姜漪被他所谓的“养那些没意思,不如养我,猫狗不能再养”的胡说八道气到。 他现在特别难缠,她嫌烦,不想搭理他,挎包就往门外跑。 一直到欧阳婧涟那里,姜漪才有吐槽的心思。 她是真觉得焉济宸现在状态不太正常。 她不就求了个婚吗,他至于感动到连去个洗手间都要守着吗? 姜漪恼地又给自己添了杯酒,顺道也帮欧阳婧涟杯子倒上,愤然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欧阳婧涟笑着靠后在沙发上,调着客厅音响的背景音乐。 姜漪撑着脑袋苦想了下,总结说:“男人就不能惯着,我觉得现在蹬鼻子上脸的是他,不是我。” 这话欧阳婧涟很赞同。 焉铭迦起先的转变是她惊喜获得的,但随着时间推进,这发展越来越偏离轨道。他最近温柔的,让她实在难以置信。 具体的欧阳婧涟形容不出,只听姜漪说:“我现在甚至有一种预感,他要是送我出国,机场里面他一定会黏着不让我走。” “焉济宸?”这怎么可能?欧阳婧涟保留意见,“他这么要面子,应该不会吧。” 姜漪也很希望焉济宸不会。 但事实总在给她洗刷下限,尤其是在知道时誉国内项目做的不错,提早开始拓展海外业务的时候。 姜漪就察觉国内外两边的时间线发展被焉济宸提早切换。 时誉和焉氏的主力点不一样。 焉氏多数项目走国外,但时誉的倾向点还是国内居多。 焉济宸原先是定了两年的发展时限,正好临近姜漪学成回国。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两线并行,他顺道还能缩短异国的时限,有空没空都要和姜漪在一起,何乐而不为。 焉济宸甚至连国外的别墅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结婚证和姜漪的出国通知下来。 姜漪知道的那晚,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又被他哄上了床。 狗男人! 欧阳婧涟说的没错。 焉济宸是要面子,但怎么在她面前丁点面子都不讲? 这实在匪夷所思,姜漪决定一会回去,借着酒劲也要把焉济宸赶到客房去睡,他今晚休想再和她一起。 但转念想到欧阳婧涟的这处新房,姜漪疑惑问她:“不是说是为之后准备的,怎么现在就住进来了?” 更多的,她没问。 欧阳婧涟倒是不介意地实话实说:“我之前也以为照焉铭迦的性格,不会比我还难缠,但我错了,我简直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他那就是冥顽不灵的烦人精。” 姜漪笑得不行,还点头说:“嗯,焉济宸黏人精,难怪是兄弟。” 欧阳婧涟笑着和她碰杯,“所以趁着他出国,我前两天就搬过来了,后来我一个人收拾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家的装修还算我喜欢的。” 全家采用最为简洁的装修,淡蓝的海盐画风,素淡墙纸和浅色的家具,把整个房间的色调牵扯得明媚光彩。 姜漪环视了圈,欧阳婧涟自己的设计真的很好看。 但她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聊开,“叮咚”作响的门铃就烦人起来。 也不知道门外那人是谁,耐心欠奉地不断按铃,就等着里头的人跑去开门。 闻声的当下,欧阳婧涟和姜漪默契十足地对视了眼,无一例外的右眼皮重跳,她们几乎是同时敏锐地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欧阳婧涟兢战地看了眼猫眼。 暗中骤亮的走廊,焉济宸的模样彻映眼前,欧阳婧涟长舒了口气,庆幸地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完了。” 姜漪:“???” 姜漪不信,干脆也朝着猫眼的方向看了眼。 可她,明明看到的是焉铭迦啊。 姜漪晃了晃欧阳婧涟的手臂,以为她是酒喝多了,头脑浑浊的不太清醒,压低声线好心提醒:“你再看看吧。” 欧阳婧涟疑惑地又看了眼,恰逢门铃又烦人地重复起来。 欧阳婧涟的目光正好和焉铭迦的撞在一起,她冷不丁吓一跳,随即被抓包的一身冷汗搞得她脸色急转直下。 欧阳婧涟以为真是自己刚刚眼花,不敢开门,揪着姜漪就是问:“怎么办怎么办?我都没和他说,他怎么就找过来了?” 姜漪丝毫没察觉火快要烧到自己身上,还笑眯眯地安慰说:“没事,一会我帮你出去说,就当是我帮你来拿点东西。” 欧阳婧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两个人没在里面耽误太久时间。 姜漪安抚好她后,做好准备地大胆开了门,却没想,门开缝隙的瞬间,她的视线就不偏不倚地和焉济宸投来的撞在一起。 姜漪心一惊,下意识就想关门,但来不及了。 焉济宸的反应过快。 没等她把动作拿出,他就扣住门,往里侧的方向推,一路把门缝扩大到足够他们兄弟俩进去的地步。 四人对峙的场面实在精彩。 姜漪本来是想顾欧阳婧涟的,但无奈她现在自身难保,挣扎过后,只好留给欧阳婧涟一个“下次再聚”的卑微眼神。 欧阳婧涟:“……” 焉济宸把姜漪带走后,焉铭迦人熟地熟地直接推门走近。 欧阳婧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原想叫嚣着揪出叛逆心思把他赶出去的动作也卡在半空,再没了拿出的依据。 焉铭迦抓着她的手就把她带到沙发上。 悠扬的背景音乐在客厅肆乱地游走,欧阳婧涟却闻若未闻,被焉铭迦锢得浑身跌在沙发上,被他扣到不得动弹的位置。 她不过是用膝盖顶了下他的腿,就被他的倾身覆压搞得彻底走入被动的境地。 男人西装笔挺,似有若无沾染的烟草味夹杂在他一路赶来酝酿出的浓烈气息里,滚烫落下。 欧阳婧涟被这时轻时重的热息拂得眼睫微颤。 有违寻常地,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焉铭迦倒是笑了,欲燃沉沉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怎么不说话?” 欧阳婧涟努力找回从前抨击他时的信心,“你要我说什么?” 焉铭迦覆压过后的唇恰是落在她耳骨的柔软处,他含吻带过,诱出她难以自控地瑟缩和惊颤,“随便什么,我想听的。” 欧阳婧涟气自己的不争气,但还是佯装云淡风轻地冷声说:“那你说,你怎么会在这?” “捉你回家,”他笑,“需要理由?” 听到这话,欧阳婧涟甚至觉得自己骨头都快酥了。她尝试着推开他脸,别过视线,不让自己的慌乱太过明显,“你让我起来。” 焉铭迦不听,越压越下,在上身严丝合缝的刹那,手稳准提住她腰,把她反向地搂到自己身上。 欧阳婧涟由此横坐,视线高于他的角度,她和焉铭迦浑然交换了位置,现在换他坐在沙发上。 欧阳婧涟的手背被他掌心抵着,整个人受限在他两条胳膊构出的狭窄范围内,连呼吸都被迫地在和他交缠中越发难寻活跃。 焉铭迦顺了她的意思,“然后呢?” 他揉住她手,教她单手帮他一点点地松开领带,继而解开衬衫的顶扣。 可就在衬衫顶扣松开的那瞬,欧阳婧涟预料到了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手一紧张,直接打滑。 她手按在他线条净澈的锁骨上,稍显局促地按下暂停键,“你等等。” “等什么?”焉铭迦挑眉。 欧阳婧涟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撞进他深眸,“你这么远跑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焉铭迦说:“我以为你一直在等我。” 欧阳婧涟没懂他意思,“我怎么就在等你了?” “玩捉迷藏?”焉铭迦手在她衣衫边缘打着转,颇有几分勾情的意思,暖风接续窜入,迷得她心思都在飘然。 他笑着逗她,“我喜欢。” 欧阳婧涟:“……” 再后面的事情,俨然超出欧阳婧涟的控制。 入夜至深,露台上的相拥而站。 风声轻晃着在纵情中摇曳,他们每丝每缕交缠的呼吸都在皎洁月光,流辉漫潵中披上缱绻。 欧阳婧涟后背靠在焉铭迦挡在栏杆前的手背上。 她指腹轻轻地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奇地抬头,“这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 焉铭迦只温柔地望她,“猜猜。” 欧阳婧涟回想他们两个人兜圈的时间点,“难道是签合约的那天吗?” 焉铭迦摇头。 “那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 焉铭迦吻过她柔情似水却在他眼里稚嫩犹存的眉眼,“很久之前。” 欧阳婧涟环住他的脖颈,轻笑说:“那是有多久。” 她闹着非要他说。 那他只好给她答案:“你订婚的那晚。” 幻想那会有我的参与,期待与你在未来支线并行。即便心有所伤,也从未放弃过找寻你离开的步伐。 有谁知晓吗?没有。有谁阻拦吗?没有。 只因他总把心思掩埋最深,他爱你,从一至终。 女人望着灯火辉煌笼罩一身,却依旧只为她独绽烟火的男人。 笑意如燃光华,再不吝啬地统统给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后知后觉,她才发现,这么多年欣赏她美的他。 是一成不变的,足够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和婧涟的故事走到这里就结束啦。 谢谢大家喜欢。 接下来回归漪漪焉总的故事,剩下字数不多了,几天这本书也会完结。 ps:明天我请一天假,我们1.28再见! 第54章 番外五 风吹云散时分,曾几何时少年时所有的心高气傲,总会在明媚云翳里彻消得淋漓尽致,最后融养汇聚极致成熟。 这是姜漪在焉济宸身上看到的最鲜明的,最透彻的变化。 别墅的大清扫,姜漪意外找出了焉济宸先前每个阶段的学成毕业照。 一一仔细按照时间的排列,她难以想象,原先这个眼里漠然压抑的少年会走到现在他们婚纱照上的眼里有光。 原先的毕业照上,焉济宸虽屡屡站在中央,但总像是与旁人拦着无形的警戒线,不得靠近,淡漠疏离。 可直到最新的婚纱照上,姜漪穿着高定打造的香槟金婚纱,亲昵地挽着焉济宸的手臂,作以要亲吻他的垫脚姿势。 男人的眉眼说不清柔和,唇边遮藏不住的笑意是连光晕都铺垫不出的温柔。 时光的绵延,照出了这个男人由内及外的所有变化。 姜漪轻抚着曾经每张照片上焉济宸的眉眼,无名指上新换上的戒指在暖黄的光线中隐隐折射着浅显的光泽。 姜漪没多耽误时间。 她一会还要去机场接焉济宸。 两人原先约好一起回国。 但姜漪这边的科研团队提前组织回国,时誉那边又有推不掉的工作,焉济宸等同于延后在国外还要多待将近半个月。 焉济宸不放心姜漪自己待在国内,又是这边安排,又是那边安排,最后被姜漪挂电话威胁后骂了一遍,才算消停。 焉济宸这么担心的原因,多少还是因为他自作孽不可活,醉酒后没有准备任何措施。 姜漪没太在意。 那次之后该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事。 但直到有次小腹疼得她整个人没两步,就在实验室扶墙跌了下去,同组的人吓得直接送她去医院。 大家才后知后觉怀孕的结果。 焉济宸喜上眉梢,姜漪猝不及防,想到手头堆积的一堆工作,也不知道该笑还是哭。 她意识到问题出就出在那次海岛度假上。 先前姜漪学习和工作两头不忙的时候,提出想和他一起去海岛度假的事。 焉济宸听完就安排,还毫无二话地拉着柯杨在一个礼拜内愣是做完半个月的工作。 柯杨这边刚哄好女朋友,那边就被焉济宸拽着连轴加班。 虽然焉济宸给的奖金的确诱人,但柯杨赚太多了,已经感受不到当初金钱诱惑的快乐,留了心眼,还是决定找姜漪汇报一下情况。 他现在不想赚钱,他就想结婚。 他是真的希望焉济宸能给他好好放个假,给他结婚度蜜月的时间。 姜漪听到消息,立刻给焉济宸打了电话。 但凡碰到姜漪的要求,焉济宸都很好说话。 项目稳妥处理好后,柯杨的假期在连轴加班后说来就来。 焉济宸随后也就陪着姜漪去了海岛度假。 再后来发生的事,好像不能用顺其自然来形容,也不能用刻意为之来形容。 总之,姜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怀了孕。 彼时的机场,焉济宸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合作方试问组局的计划。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绝,走出关口,就看到一身长裙站在人群中等他的姜漪。 兴许是婚后的饮食调理更好,姜漪原先的小身板也丰韵起来,过膝的收腰长裙就算颜色沉黯,她清丽娇俏的模样在人群中总是惹眼。 焉济宸快速挂断电话后,直朝姜漪的方向赶去。 “不是说让你在家等,怎么来了?”焉济宸下意识就是帮她拎包。 姜漪到早了,刚刚站了好久,很累。 这会他一来,她就伸手要他搂,不满地嘟囔着:“谁知道你这航班还能延误啊,我在这都站了一个小时了,你的错。” 焉济宸搂着她走,就怕磕上碰上她的肚子,说话也是完全顺着她意:“对,我的错。” 姜漪低哼了声:“没诚意。” 焉济宸被她逗笑:“那想要什么?” 姜漪眼睛一亮,反搂着他胳膊就扬声说:“那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我想吃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 焉济宸没意见,“好,听你的。” 姜漪自从孕期开始,想吃的东西成倍数增长,她胃口又小,每回吃一到两口就会给焉济宸。 相继地,这个状态久了,焉济宸自然成了她的人工垃圾桶。 姜漪喜欢吃甜的,焉济宸不爱吃。 但他听她的,不浪费粮食,自然也会吃的干净。 姜漪心情好了,还会在睡前给他一个亲亲,但她要是心情不好,一脚跟就给他踹上去,“给我滚去书房。”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姜漪向来对焉济宸没什么骨气可言。 前一晚还说的要他滚去书房,隔天凌晨,姜漪找不到人,心里委屈,自己摸摸肚子,和小宝贝纠结一会,一起去书房找爸爸。 屡次之后,焉济宸就会等着姜漪自己听话滚来书房,然后再抱着她一起睡主卧回去。 姜漪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半夜能窝在焉济宸怀里,她迷迷糊糊地还要摸摸他脸,黏人又倔强地和他说两句:“我又没允许你回来。” 焉济宸随手关灯,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到怀里,以防压到她的肚子,每回都有闲心哄她:“我没长眼,又走错房间了,我的错。” 姜漪被哄开心了,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决定暂且原谅他一晚,发困地含糊说:“那你明天不能再不长眼了啊。” “好。”焉济宸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明天长眼。” 这一茬就算过去。 后来,书房旁边的一间客卧被焉济宸改成了婴儿房,有姜漪喜欢的摇篮,风铃,还有宝宝未来能睡的小床。 姜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走哪都像揣了个小气球。 她不想放弃工作,焉济宸也不好多说什么,随她意思,反正只要她开心就好,他会全力照顾好。 等到姜漪再余不出精神去研究所时,她总算是歇在了家里,焉济宸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陪她在家待产。 姜漪看电视,焉济宸坐她旁边帮她捏腿。 姜漪在阳台吹风,焉济宸也要陪她吹风。 姜漪出去上孕期的课,焉济宸全程陪同。 …… 焉济宸真的就像条尾巴。 姜漪走哪,他跟哪。 就连姜漪上个洗手间,焉济宸也要跟着。 理由很简单,他怕她摔,得护着。 姜漪原先的脾气在焉济宸日复一日难以置信的耐心里被彻底磨平。他这么大阵仗,怎么搞得是他要生孩子? 姜漪哭笑不得。 产前有一回,欧阳婧涟拉着焉铭迦来做客。 经由姜漪和欧阳婧涟两个人的努力,这关系倔强又古怪的两兄弟总算踏上了正式和解的路,可就是改不了,说话扎人心。 焉铭迦不急着和欧阳婧涟要孩子。 但听着焉济宸故作轻松说的那句“上回做B超,这孩子长得就很像妈妈,漂亮”,他深呼吸了口气,嫉妒地突然想要孩子了。 姜漪在一旁听着焉济宸这么一句纯粹胡扯的话,憋笑半天还是破功。 也就焉铭迦没这方面经验的人能被他唬住。 还b超能照出像妈妈?她那生的是孩子吗? 这话真就没半点逻辑,焉铭迦居然真就信了。 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直到后来,兄弟俩话锋一转,焉铭迦和焉济宸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育儿经,还在要紧事上一起划重点。 完全没有姜漪和欧阳婧涟什么事。 但很关键的,他们全程避而不谈换尿布的事,无论怎么兜兜转转绕到这个话题上,两个人总有办法一带而过。 等到把焉铭迦和欧阳婧涟送走,姜漪专门拿了本字典过来,说什么都要先把宝宝的名字起好。 其实他们从来没关注过孩子是男是女,因为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们收到的最棒的惊喜。 焉济宸虽是听姜漪的选择,但他知道,姜漪从孕吐开始,到现在浑身腹中,整个孕期吃了太多苦,所以他想让宝宝随母姓。 他们有起两个名字,一男一女,如果是男宝宝,那就是姜聿鄢;如果是女宝宝,那就是姜喻鄢。 但焉济宸左思右想,还是选择姜漪另一个很喜欢的字,烟。 他们先前遭受过太多的束缚,踽踽独行浪费了太多时间,才找到彼此。 所以如果是女孩,焉济宸更希望她可以过得舒然,活出自己,点燃不同一般的烟火。 姜漪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姜喻烟。 其实越是临近生产,姜漪越是能察觉出焉济宸的紧张。 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新生命,有太多要去学,要去注意。 虽然有照顾谈茵的例子,但谈茵毕竟已经慢慢长大,和单纯接受新生儿降临是两回事。 谈茵现在住校,早就说要回来陪姜漪。 但姜漪没让。 谈茵竞赛在即,如果争气地能摘得奖牌,后面学习的机会自然就有所铺设。 姜漪知道谈茵很珍惜这次机会,还是让她好好学习,说一有消息,焉济宸就会和她说。 孩子出生那会,姜漪的状态并不好。 按照医生的说法,姜漪完全可以顺产,她自己也希望可以顺产。 从产前两天开始,姜漪住进医院就阵痛不断。 她整晚的睡不着觉,连带着焉济宸也没了淡然入睡的心思。 她不睡,他也不敢睡。 唯独怕的,是出现什么问题。 姜漪瞧着焉济宸熬夜开会后逼出的眸中红血丝,心疼地安慰他说:“我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吗,产前都会痛的,这很正常,只要熬过去就好。” 焉济宸却摇头,亲吻着她手,替她抚过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嗓音低哑:“没事,我不困。” 更多的,姜漪不说了。 姜漪就是知道焉济宸的心结,所以更多的话,她自知不能说。 虽然焉济宸现在不再提及,但姜漪还是清楚。 在安全方面,他是很介意,是格外的介意。 焉济宸的生母当年就是因为生他时身体虚弱到没能撑得过去,最后在手术台上一去不复返。 时值现在,焉济宸也就没有那个勇气去赌。 他深知自己赌不起。 姜漪是他花尽力气找回的宝贝,这是他无论折损什么,都要努力呵护的宝贝,至所珍贵,珍贵至极。 所以他被吓怕了,也知道自己不能弄丢了她。 孩子的确是纵情的意外,却也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可这个礼物现在带给姜漪折磨,焉济宸坐在床边,望着姜漪苍白的唇,和疼中强拿出的笑,突然只觉后悔。 他后悔自己的轻巧生活,难受受苦的不是他。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失了分寸的没头苍蝇,疼到不了他身上,痛也止步于她弱小的身躯。 焉济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缓解姜漪的疼痛,只能握紧她的手,一遍遍地安慰着,只顾安慰着,根本不知深夜走过几许。 终于,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姜漪被推进了手术室。 家属在外等待。 焉济宸早就戒烟,但那天,整个台阶边熏缭的都是烟雾。 他根本数不清自己点燃了多少支,等着火光从起到灭,循环往复。 从天亮到天黑,手术室的灯彻亮。 老人家同样沉声地在外等待着。 不知道又等了多少个小时。 终于,“啪”的一声。 手术室的灯暗了。 焉济宸一注意到这个情况,心潮再难抑激动地跑了过去。 就连医生道平安,恭喜是女宝宝的话,焉济宸都没放心思。 他只盯着里面看,他在找他的姜漪。 姜漪被推出时,已然虚脱到意识涣散,或许还能听到焉济宸和她说话,但她实在没力气回他,连睁眼都成了一种吃力。 焉济宸半跪在病床边,望着从鬼门关走过一轮依然信守承诺地安然无恙回来的姜漪,终究没忍住,蓦然红了眼。 有些苦,这辈子受这一次就够了。 他再没承担第二次的勇气。 焉济宸全程都守在姜漪的身边。 静谧至深的夜晚,光影黯淡晦深,病房里昏暗的光线继续明亮整夜。 只有他们两个的病房,焉济宸俯身吻过沉睡着的姜漪的眉眼,万川的柔情都抵不过他此刻漫溢而散的爱。 他没弄丢她,就是他最该感谢的事。 他最感谢,感谢她能够平安。 第55章 番外六 虽然现在是一家三口,焉济宸却仍旧一门心思放在二人世界上。 姜喻烟生下来一直到被抱到姜漪面前,焉济宸最多只看了一眼,小孩脸蛋皱巴巴的,明明长得谁都不像,姜漪非还揪着他,要让他夸孩子可爱。 焉济宸就这么干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地视线一直在姜漪和孩子之间转换,原先想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丑”的话也咽了回去,生硬地顺着她说:“可爱。” 这明显就不走心。 姜漪抱着孩子凑到他面前,笑着逗他:“这是你孩子啊,你看看,多可爱。” 焉济宸勉强又看了一眼,没说话。 没一会,订的粥品送到,焉济宸就开始上手熟练地照顾姜漪,小姜喻烟可能是闻到香味,砸吧了两下嘴,眼也不眨地盯着焉济宸看。 焉济宸经不起孩子这么看,但抱着答应姜漪要好声好气对孩子的想法,犹豫了会,稍微拐弯抹角了点说:“你不能吃。” 他的确拐弯抹角了,他没说“没你的份”,而是“你不能吃”。 焉济宸觉得自己言简意赅,不会出错。 可谁能想到,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小姜喻烟“哇”的一下就哭出声来,焉济宸没被吓到。 反倒是姜漪瞪来的那一眼,痛快地把焉济宸原先那么几分的焰气即刻踩灭。 焉济宸对孩子的哭摸不着头脑,不就说了句“不能吃”,有什么好哭的? 他觉得这小孩脾气好大。 但这些话,焉济宸不能当着姜漪的面说。 姜漪让他哄,他就听话哄。 可小姜喻烟显然不听他哄。 焉济宸说一句,她哭一句,还有越哭越凶的架势。 焉济宸没辙了,转而耐心地照顾起姜漪的饮食。 他哄她自有一套,“研究室项目不用担心,你老师那边进程都控制着,一会他们来,你先吃点,听话。” 姜漪应了声,接下来基本是在哄宝宝,不搭理焉济宸。 焉济宸吹到不烫喂到她嘴边的粥,姜漪没浪费,吃的干净。 下午时候,刘仲廷和徐毓敏过来看孩子。 在育儿经上,姜漪和徐毓敏更聊得来,病房里没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地,他们干脆结伴出去。 天台上,刘仲廷聊到姜漪现在手上的项目快要结束,姜漪接下来还要坐月子,照顾孩子,再跟研究可能都要好久之后。 他有好奇,“先前听姜漪说要花点时间在家庭上,后来怎么又改主意进研究所了?” 焉济宸想到姜漪那次做选择的纠结,笑着说:“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反正家永远在,跑不掉。” 姜漪改变主意还是因为焉济宸一句“做你想做的就好”,焉济宸从不觉得选了家庭就要放弃事业,他想让姜漪活得开心,做她想做的。 姜漪想靠自己做出成绩,那焉济宸就不会插手,即便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有足够帮她的能力。 但他了解她,就只会给以提醒。 跌跟头再痛,都不是他们畏惧的事。 事业和家庭的平衡,的确是有困难,但焉济宸和姜漪商量过后,各自都愿意余出部分时间去配合对方。 照顾孩子不一定要两个人都在家,但必定需要其中一个人在家。 他们轮换着来,就好。 刘仲廷没想到焉济宸前后转变会这么大。 说实话,他曾经是不看好焉济宸和姜漪,就因为他很欣赏姜漪,但焉济宸在商界久了,深知套路得人心,他不想姜漪选错人。 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刘仲廷笑了笑,随声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那回饭店吃饭,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已经在谈了?” 焉济宸知道刘仲廷说的是哪一次,是他想要追回她的那一次。 焉济宸眺望远方,回想着当时饭后对峙的场景,倒是无奈地笑了,摇头说:“没有,那会是我在追她。” 刘仲廷讶异。 焉济宸继续笑说:“但很可惜,我当时不知道我们家漪漪这么难追。” 好了,这句话听完,刘仲廷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 焉济宸现在疼姜漪简直疼到骨子里,熟悉的人都不止一次听到他强调是他追姜漪的事实。 光是上回焉铭迦对他这个弟弟的不爽透露就让刘仲廷知道。 这对话,怕是天黑都可能聊不完。 然而,另一边的姜漪并不知道焉济宸又在没有下限地吹她彩虹屁,只心有灵犀地笑着和徐毓敏夸他:“现在有孩子,他耐心更好了。” 虽然这是睁眼说瞎话,但姜漪一本正经说了。 徐毓敏不信也得信。 当天结束,刘仲廷和徐毓敏回家路上,聊到两边聊的话题,连夸奖都出奇的一致。 他们对视了眼,愣是被这对小夫妻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才只是姜漪和焉济宸作为新手爸妈的开始。 姜喻烟小朋友自从生下来就特别闹腾,脾气不知随了谁,可能更像姜漪,胎里就学会了踢人的招。 焉济宸头一回主动说要帮这小东西换尿布,就被姜喻烟一脚踹在脸上。 再然后的每次,只要是姜漪来换,姜喻烟乖巧至极,只要是焉济宸出现,姜喻烟二话不说先一脚上去。 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耐心欠奉还在妈妈面前强颜欢笑的男人,是她亲爸爸。 焉济宸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小朋友,黏人也就算了,还非要黏姜漪,也就只黏姜漪。 越长越大,越来越黏人,还渐渐发展成日夜不分的霸占。 焉济宸好多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觉得自己不能和孩子怄气,这小东西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 但最后点燃导.火.索还是因为姜喻烟实在太不识相,打雷就算,下雨刮风也说自己害怕,要姜漪去陪她睡觉。 焉济宸经常从书房工作下来,满房间找不到姜漪,最后在姜喻烟的房间,才看到窝在一堆娃娃里面的姜漪。 姜喻烟每回都要姜漪给她讲完故事,拍她睡觉。 但姜漪现在被焉济宸养的,属于一沾枕头就容易睡到,不是拍到一半睡着,就是拍到姜喻烟快要睡着,姜漪手就悠悠搭在她背上,自己先睡着了。 这回也是如此,焉济宸想要抱姜漪回主卧睡觉。 但小姜喻烟什么都不懂,以为焉济宸又要来抢妈妈,又是瞪眼,又是哼气,还小手护在姜漪身上,不让焉济宸碰。 焉济宸就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小朋友。 小东西是狗脾气,他就不是了? 这一家可都是狗脾气。 焉济宸也没惯着她,小幅度地拉开姜喻烟的手,拿捏住她不敢出声吵姜漪睡觉的小鸡崽本性,嚣张地拦腰抱起姜漪,转身就往外面走。 姜喻烟气得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 焉济宸还挑衅地挑了下眉,“啪”的一下给她把房间灯关掉,关门走出去。 姜喻烟气死,焉济宸乐死。 焉济宸一路把姜漪抱回卧室。 他以为她睡着了,但其实没有,姜漪每回都是假装自己睡着,这样姜喻烟就不再闹腾,自然而然地也会自己安静入睡。 这会,姜漪能感受到焉济宸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放回床上,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姜漪倏然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又向下压了压。 似有若无的唇碰额头,焉济宸怔愣了几秒,刚想试探,姜漪却自己暴露出来。她佯装自己半梦半醒,手下一秒松开,他没给她机会。 焉济宸覆压下身,手扣在姜漪腰间,手抚在她耳边微垂的碎发上,玩似的拨她温软的耳垂,低声笑问:“醒了?” 姜漪没说话,唇角却已然扬出少许弧度。 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想要转身,但焉济宸的手不老实,唇边散出的温热扰得她脖颈直痒。 姜漪笑着反手推他,终是破了功,“你别捣乱,我要睡觉。” 焉济宸不甘心,“你现在都不陪我了。” 姜漪被他挠得腰间痒得不行,又是瑟缩又是投降,哄他一般的语气:“你少来了,我哪天不在陪你?” 焉济宸把脸埋在姜漪细腻的颈窝间,“我不找你,你会回来睡觉?”有点不满的质问意味。 这说的倒是实话。 姜漪笑着揉过他的短发,不失正经地说:“我昨晚明明陪你睡过了。” “睡过?”焉济宸似笑而非地挑了个关键词,指腹的煦暖在肆无忌惮地悠然游走,“哪种?” 姜漪闹不过他,好声好气说:“行了,都几点了,赶紧睡觉。” 焉济宸觉得姜漪现在是真敷衍,大多的精力都放在姜喻烟那小屁孩身上,不管不顾他的幸福,他抓着她手,不让她乱动,“明天我们不忙。” “所以呢?”姜漪装没听懂。 焉济宸却是得逞地笑了:“你说呢?” 接下来的事,越离轨道,失去控制,自然就不是姜漪能扭转的。 姜喻烟一点点地长大,焉济宸和姜漪也越来越忙,这间别墅里,能随时随地陪她玩的,似乎就剩下一条上蹿下跳的狗。 谈茵成绩优异,跳级后拿到了出国读书的交换生名单,接下来两年都要在国外学习生活。 姜漪开心得不行,出国前还不忘给她准备大餐。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顿饭又成了焉济宸和姜喻烟的无形对峙。 姜喻烟就喜欢漂亮姐姐,谈茵就是她的漂亮姐姐,姜漪是漂亮妈妈。 而焉济宸在她那,年纪又大,脾气还怪,除了是亲爸这点,别的好感压根就沾不上边。 谈茵算是一路看着姜漪和焉济宸分手到复合的,所以她最了解焉济宸这一路来的走向。 姜喻烟虽然不算八卦,但每次聊到姜漪和焉济宸当年的事,两只耳朵还是竖的比天线高。 稀里糊涂一通总结,姜喻烟算是明白,要不是焉济宸脸皮厚,根本就追不上姜漪,这不就是姜漪之前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吗? 姜喻烟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感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姜漪夹菜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焉济宸。 果然有如所料,他黑脸了。 谈茵则是眉心重重一跳,也有求生欲地看向神色不对的焉济宸,噤了声。 反倒只有姜喻烟跟个没事人一样,小短手在半空挥了挥,难得“有良心”地夸焉济宸:“爸爸,还是你厉害!” 焉济宸:“……” 姜喻烟但凡在这个家有点眼力见,后来也不会被焉济宸果断送去寄宿学校,“眼不见为净”。 当天,姜漪没空,焉济宸开车送姜喻烟去学校。 学校门口,姜喻烟拖着她那实用性几乎只有一成的小行李箱,可怜兮兮地摆了个哭脸,说:“爸爸,我想回家。” 焉济宸闻若未闻地拎着她背上的小书包,很没有人情味地把她提溜进了教学楼,交到老师手上。 姜喻烟平时嚣张,关键时候却怂爆,眼见着焉济宸要走,赶紧一下揪住他的西装,“爸爸,我真想回家。” 焉济宸拿出平时面无表情的那套,稳住耐心说:“你该上学。” 姜喻烟不听。 这说的什么放屁话,她不想上学。 焉济宸也是知道姜喻烟这小狗东西的脾气,刚想尝试着蹲下,花时间在和她洗一波脑时,姜喻烟冷不防看到旁边走进来的一个小男生。 颜狗属性瞬间飙升,她甩手就是丢在焉济宸的西装边,视线飘忽。 眼见男生快要进教室时,姜喻烟脚下跟抹了油似的,还不忘不走心地给他来一句:“爸爸你走吧,我一定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我保证,再见。” 焉济宸:“……” 这小狗东西怎么回事? 就在下一秒,焉济宸一转头,看到停车场那辆熟悉的车后,顿时明白了意思,脸色一沉再沉。 焉济宸怎么都没能想到,自诩人间清醒的姜喻烟,现在已经老实巴交地在帮别人家数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14:29:28~2021-01-2914: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时鉴我老公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番外七 后来,姜喻烟高中寄宿,姜漪和焉济宸瞒着这脾气乖张还倔的小孩,抽空去海边过了二人世界。 这趟行程虽是二人世界,但一定程度上,姜漪和焉济宸都没能放下工作,属于边工作边额外享受。 海边地点是姜漪选的。 蜜月点原先也是海边,但后来因为姜漪想看雪景,海景就此搁置。 其实姜漪和焉济宸这么久都没能好好谈过恋爱,他们好像跨越了甜蜜恋爱的中间过程,自然而然地几年的消耗后,直接领证结婚。 反倒是结婚后,他们的关系更像谈恋爱的状态。 姜漪让焉济宸定有观景露台的房间,但没想这男人定的酒店又贵又偏,一路上不知道绕了多少弯,最后才找到这一家。 姜漪飞机上没补得好觉,现在又跑这么远来找酒店,难免脾气上来,不爽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焉济宸站在她几步开外的位置,向她伸手,“过来。” 姜漪就不要:“你背我过去。” 焉济宸冷不丁笑了:“还差几步路,没力气走?” “嗯。”姜漪笃定了心思,朝他招手,难得撒娇,“我没力气,你背我。” 焉济宸不多说,直接服软,走回到姜漪身前,微弯下身,双手绕过她膝窝,把她稳妥地背起来,“那谁推行李?” 姜漪脑袋往他颈间蹭蹭,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我来推,你快走。” 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焉济宸还是顺了姜漪的意思,把她一路带到酒店楼上房间。 姜漪满意地被他放在床上。 焉济宸还没来得及起身,手就被姜漪一牵,整个人顺力同样倒躺在床上,姜漪顺势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开玩笑说:“老板,最近心情不错?” 焉济宸挑眉,没说话。 姜漪手游走在他的衬衫顶扣间,微扬的话里纵着调情的意味,“是不是因为我最近表现不错?” 焉济宸似笑而非,“怎么表现了?” 姜漪掰着手指,故意颠倒着说:“比如陪老板吃饭,陪老板看电影,陪老板出来玩,现在陪老板一起躺着啊之类的。” “是我要出来玩?”焉济宸觉得这话有意思。 姜漪就给他扣帽子,手指戳着他微滚的喉结,一本正经说:“是你要出来玩,你承不承认?” “承认。”焉济宸手扣在姜漪腰间,细细地摩挲着,尤带逗她的力道。 姜漪被他搞得腰间生痒,推拒着想躲,却在向右的一个翻身之后,被焉济宸反压在身下。 他吻着她唇,手已然不太老实在解她衬衫前的蝴蝶结。 姜漪这会可不想,干脆吊着他胃口,笑着躲他,“你别闹了,一会别烟烟要来电话。” “她来什么电话?”姜喻烟和焉济宸彼此视为可有可无。焉济宸觉得姜喻烟这小屁孩再没眼力见,起码也不会在关键时候坏事。 但事实证明,还是他高估了她。 姜漪放在床柜上的手机磁沉震动不停。 真就是姜喻烟打来的电话。 “行了,先接个电话。”姜漪的右手扶在焉济宸颈间,左手够到手机,接通电话。 可能是角度原因,她不方便接电话,索性图方便地开了扩音。 姜喻烟激动的话噼里啪啦地像放鞭炮似的在电话那头炸开:“妈妈,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姜漪和焉济宸同时都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回来”两个人,心有灵犀到一起去。 姜漪打岔说:“我和爸爸这两天都有事,在外地出差,可能要晚一点才回去,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姜喻烟解释:“学校今天文艺汇演呀,我们提前结束活动,老师就放我们回来了。” 姜漪嗯了声,原先还想嘱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姜喻烟一句堵在喉嗓。 “妈妈,你知道吗?我们家旁边的别墅搬来新邻居了。” 姜漪对邻居不诧异,倒是对姜喻烟这次不是“除了游戏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折转也讶异到,“邻居,怎么了?” “就是我上次和你打电话说的那个男生啊。”姜喻烟简直激动死了,她现在词穷到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好把焉济宸拿出来做对照版,“爸爸现在不在旁边吧。” 姜漪清了清嗓,还没回,姜喻烟就忍不住地吐槽说:“我就知道,爸爸又不陪你,他怎么回事?” 焉济宸盯着姜漪看,视线意味深长。 姜漪冷不防就被看局促了,紧张地别过脸,盯着手机。 姜喻烟却全然感受不到电话那头的异样,自顾自说:“真的,那个男生比爸爸帅,名字也比爸爸的好听,就连家里好像也比爸爸有钱啊。” 这话和姜漪说可以,但姜喻烟万万没想到焉济宸这会就在旁边。 “姜喻烟。”焉济宸沉声喊她,“你再说一遍。” 姜喻烟:“……” 不到三秒的反应,“啪”的一下,电话挂断。 焉济宸的脸色难看,姜漪只好以安慰他为先,“烟烟刚就开了个玩笑。” 焉济宸面无表情地问:“男生叫什么?” 虽说姜漪现在在家最受宠,但她有时候还是怕他,“秦听。” “秦宴礼儿子?”焉济宸皱眉。 姜漪艰难地整了个笑脸出来,“你认识啊。” 焉济宸当然认识,秦宴礼一路以来都是他同学。 焉、秦两家的长辈旧识多年,关系交好。但这不代表焉济宸和秦宴礼的关系就好。 “姜喻烟看上他家的?” 姜漪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焉济宸气炸。 焉济宸虽然知道姜喻烟的小狗属性,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还没等他和姜漪从海边回来,姜喻烟靠她家那条大懒狗,就已经和秦听爸妈混熟了。 秦听妈妈秦甄就爱狗,什么种类的都爱。 姜喻烟每天定时定点都要遛狗,她其实也懒,要不是这条狗缺乏运动,她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出门。 但她怎么都没能想到,遛条狗还能收到秦甄的主动搭话。 她原以为秦听的冷淡脾气随他爸妈,但没想秦甄会这么热情,烘焙好的饼干,做好的泡芙、蛋糕都要给她一份尝尝。 姜喻烟不敢收,在自家面前的嚣张脾气一到秦甄面前,就彻底萎了。 说真的,姜喻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家长。 她有点被吓到了。 尤其是秦甄见面后无奈表露的那句:“孩子,辛苦你了。” 姜喻烟摸不着头脑,只好笑着摇头回:“我不辛苦啊,阿姨。” 秦甄越看姜喻烟越喜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孩子,能忍受得了秦听那种花里胡哨还自称冷漠的神经脾气。 连秦听的意见都没听,秦甄就自顾自认定这个小姑娘。 反正她向来觉得秦家那两个男人说的话都是废话,丁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听她的就好。 姜喻烟每天都受宠若惊。 一直到姜漪和焉济宸回到别墅那天。 停好车,焉济宸刚下车往外走,没想就和出来遛狗的秦宴礼撞上视线。 不得不说,两个男人都挺幼稚的,互相给了一眼,各自不屑地收回目光,一个往别墅走,一个往长道上走。 姜漪明显感受到了彼此之间浓烈酝酿的硝焰气。 她没说话,只跟着焉济宸往别墅里走。 姜喻烟这会作业做好,趴在床上看平板,焉济宸敲门走进房间,二话没说,一下就掀起她的被子,“起来。” 姜喻烟不爽,“掀我被子干什么啊!” 焉济宸要和她好好谈谈。 姜喻烟和门口点头的姜漪对视了眼,自知不好,赶紧讨好外套起身。 客厅里,姜喻烟坐在焉济宸和姜漪对面。 不知何时开始,空气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味道。 姜喻烟还求生欲地在飙增着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件事做错,出了岔子,焉济宸就给她毫无预兆地来了句:“你早恋?” “我没有啊。”姜喻烟求助地看向姜漪,但姜漪没给她眼神,全程手还紧紧地牵着脸色沉下的焉济宸。 姜喻烟:“……” 焉济宸换了种问法:“你在追人?” “那更没有了。”姜喻烟终于意识到焉济宸这脾气的来源了。一定是先前那通电话,她失策了,计划还没做就要被拆穿,完蛋。 姜喻烟理不直气也壮:“爸爸,他你也见过的啊,我们幼儿园是同学。” “幼儿园的事能记这么久?”焉济宸冷笑了声,“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姜喻烟沉思了会,倒也觉得焉济宸说得没错,接话接的自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爸爸你说的简直太对了。” 闻言,焉济宸愣了几秒,那点火气瞬间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回话浇得彻熄,问:“你必有回响了?” “那倒也还没有。”姜喻烟心里盘算了下,“但我觉得应该快了。” 这话听得姜漪右眼皮一跳。 姜喻烟知道焉济宸气得不行,但还是稳当地组织着流水线式的搪塞话,回他:“你放心,我也就这么一试,要是不行,我还是最爱你。” 这说的什么话? 焉济宸被她气笑:“那你要是成功,就不最爱我?” “本来也不是我最爱你啊。”姜喻烟是真觉得焉济宸今天找茬,“我要是最爱你,那妈妈呢,我可不能超过妈妈。” 焉济宸一听姜漪,整个人的脸色好了不少。 姜喻烟自己知道洗脑成功大半,干脆再接再厉:“反正你们放心,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的,我只想学习。” “我这次虽然考了年级第二,但我下次大考肯定给你们拿个年级第一回 来,不就是考个试吗,谁还不能第一似的。” 姜喻烟这突如其来的胜负欲,姜漪和焉济宸都没弄明白。 也就是当晚,姜漪和姜喻烟聊天,才知道 姜喻烟和秦听打了赌,谁第一谁倒追,还是手段响彻聿清高中的倒追。 所以大考在即,姜喻烟哪来的心思追人? 她废寝忘食还来不及呢。 不过这事,姜漪没和焉济宸说。 晚上焉济宸站在阳台吹风,姜漪突发奇想,洗完澡轻手轻脚下楼,倒了杯酒拿上楼。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晚,姜漪再进门后,只是披着身浴袍侧靠在玻璃门旁,定定地望着焉济宸的背影。 经年的酝酿,时光似乎没在姜漪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是风韵绰约更甚。 焉济宸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男人眉眼的戾气早被温柔取代。 他朝她伸出了手,唇边是噙着淡笑的,这一秒的四目对视,连清透的月光都被衬托得静谧恣意。 “这个酒,还喝吗?”姜漪笑着走近。 焉济宸深埋的记忆仿若被刺激,他依旧顺着她话走:“你试试。” 姜漪这么多年跟在焉济宸身边,各种酒品都有所品尝。所以不过一杯红酒,她抿了一口,就把酒杯递到他手上。 她笑:“我不和你抢。” 焉济宸是起玩心,却不是当年让她再喝一口的玩心。 他单手搂住她腰,把她一下抱上栏杆,任由她长卷的发飘散在他臂间,两个人一高一低的角度,鼻尖相蹭,热息交融。 姜漪手扶在他肩上,蕴笑的目光撞进他眸中,牵连着缱绻和情意。 他抬头吻上她唇,汲取着她温热呼吸下的茗茗酒气。 这一刻,时光都被迫按下暂停键。 似曾相识的画面,诗韵风光。 他们在该遇到的时候,遇到彼此; 在该拯救的时候,拯救彼此。 如果有某场爱情。 是狼狈不堪的我意外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在里面不知道多少个日升日落,不出意外地从抗拒走向沉沦。 我发现我爱他爱到醉生梦死,爱到每一个朝夕都想和他一同观景。 是他带出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义无反顾。 那就别再犹豫。 爱情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只要爱他,那就够了。 终其所有,就不可能会有捆绑一生的枷锁。 作者有话要说: 漪漪和焉总的番外走到这边就正式结束了。 还剩最后一章是姜喻烟和秦听的二代番外。 我写完了,2.1归到一起发上来。 还剩最后一章。 谢谢你们支持。 感谢在2021-01-2914:50:29~2021-01-3015: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鉴我老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282315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代番外 距离考试最后一个半礼拜。 按照姜喻烟原先过场敷衍式的复习,根本不可能在现在就时时手捧着单词本干背。说是背,其实最近没补脑,纯靠死记硬背。 姜喻烟没有焉济宸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有姜漪数字敏锐的特点。 她就理解能力比别人好点,做起理科题顺风顺水,但要让她熟记古文单词,这事本身就是在和她犯冲。 因为这次是星级学校的联考,又是聿清高中升学绩档次的一场大考,出题只会往难了出。 文科的默写和拓展知识,理科的中难题定位,早成了卷子里准备好的精华。 姜喻烟是不怕理科难题,她没什么算不出来。 就是这要人命的文科拓展,背得她天昏地暗,都没能记住多少。 中午食堂吃完饭,原先是去校新华书店转一圈的习惯,姜喻烟愣是把这习惯在刺眼阳光下拧成碎末。 她抱着她的单词本就打算朝教室的方向走。 但步子刚有迈出,整个人就被贺桐拉住。贺桐是她的同桌,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一直持续到现在。 贺桐诧异地追着她,疑惑地说:“怎么不去了?今天周二,上新书啊。而且上回那杂志的恐怖故事还没连载完,我们现在得去抢余货。” 姜喻烟现在还有心思看恐怖故事?她要是考不好,按照秦听要的广播条件做事,那才叫真恐怖。 姜喻烟想到这,没心思地摆摆手,逃似的要往教室方向窜。 贺桐挠她,刚想开的一句玩笑,在视线微瞥的刹那,蓦然堵在嗓子眼。她挽着姜喻烟的手忽地顿了下,而后果断松开。 姜喻烟没注意到这点细节,九成的注意力都低头给到单词书上。 饭后的校园长道,迎面投落的光线耀熠,顺逆行的两波人浪,人多且密,塑胶跑道隐隐蒸腾着刺鼻的味道。 一路上,撑伞遮阳的,戴帽避光的,都不少,大家的面色都被烈阳晒得焦急。 姜喻烟人懒,仗着已经涂好防晒霜的安慰心理,顶着棒球帽就在太阳底下走。 贺桐的松手像是一时之间,姜喻烟被帽子和长发遮掩了大半视线,还没能看清旁边走来的人,捧着本单词本就斜向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步伐停滞的那一瞬间,少年身上占据攻击性的凛冽热息挟在起伏的胸膛前,经由过耳的热风,分秒烫下。 都没给彼此反应的时间,姜喻烟的棒球帽就偏了方向,她的长发随即被蹭得一团乱,“啪”的一声,单词本也掉在地上。 姜喻烟本来就热,这会被撞得整个人瞬间炸起,不爽地歪腰捡起单词本,就想抬头看究竟是谁。 但当她抬头的刹那,滚到唇边的话一秒滞住,深呼吸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后,她撞上了秦听投落的目光。 “走路不看路?”秦听落在裤边的手捏着听可乐。 因为刚刚的碰撞,可乐溢出,沾了点黏腻在指节上,那点可乐积聚之后,从他的指尖递落到柏油路面上。 姜喻烟哪能想到会在这碰上秦听,“你不是去上竞赛课?”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按理就是到了饭后物理竞赛集中训练的时间,他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站在这,和她掰扯? 姜喻烟想着自己手头那一大堆数学竞赛的题,不想浪费时间,言简意赅地说:“刚刚对不起,是我撞的你,一笔勾销行吧。” “一笔勾销?”秦听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笑话,漫不经心地另个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睨视,“我以为你就是来碰瓷的。” 姜喻烟被他这话整得心烦,随意地抬眼,就能捕捉到少年眉眼间那点刻意找茬的味道。 微挑的眉梢,在阳光底下就酝酿出了挑衅的感觉。 她皮笑肉不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也不吝啬地直接往他身上拍。 “我能碰瓷到你?”姜喻烟笑了笑,惯常的敷衍,“算了吧,我不敢。” “纸都送你,把手擦擦干净,别脏了阿姨刚刚清理好的路面。” 说完,姜喻烟拉着旁边的贺桐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刚才那点时间,贺桐都没能看明白这两人的交流方式怎么过个礼拜,就成了这副样子。 按理来说,姜喻烟看到秦听,不该是欣喜雀跃的吗? 姜喻烟是谁,理科班的颜狗啊。 她就吃秦听这款,这是她们这小圈子里都心知肚明的事。 贺桐直到被拉进教学楼,才滞慢地反应过来,抓住姜喻烟的手臂不让她多走,好奇地问:“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姜喻烟摘下帽子,理了理长发,随手绑起长发,微扬的碎发被她勾到耳后,露出白皙细腻的耳朵,风中稍许泛红。 贺桐压低声线,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你上个礼拜不还说要倒追他?刚刚那态度怎么就变成了烦躁?他惹你了?” 姜喻烟倒是笑了,收起单词本往楼上走,“他是没惹我,是我惹他了,我有罪,我反省。” 贺桐:“……” 姜喻烟没多说。 但上个礼拜在聚会后,发神经喝醉酒和秦听打赌,姜喻烟才觉得是她疯了。 大考第二第一的分数咬得很紧,上回又是秦听第一,姜喻烟第二。 姜喻烟要想缩短那十几分的差距,理科的接近满分根本不能指望,唯有下手的就是文科。 但偏偏要她命的文科,这回还要采取拓宽知识,考额外的内容。 姜喻烟这不是必输不可? 那不行啊,她已经在秦听面前丢了一次脸了,她不想再在全校面前丢脸。 所以一直到晚上放学,姜喻烟这个走读生都没走,去小卖部买了面包牛奶,吃完赶回教室,还把晚自习全都上完才走。 这段时间,焉济宸和姜漪各自到了手头项目中期阶段,一般来说都是赶时间,忙久了可能还要出差,住在外面。 这个状态一持续就要好久,姜喻烟早就习惯一个人回家,也不在意。 但姜喻烟饭卡忘记充钱,晚上吃得太少,一个晚自习耗死的脑细胞就将她胃里逼到空落。 她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摸了摸最近稍有发胖到微鼓的肚子,犹豫几秒,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挑了几串关东煮,姜喻烟刚拿出手机,准备付款,没想余光会正好扫到门口进来的一帮男生。 也许是身高颀长的优势,秦听在一群人里总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长身玉立,颇好的长相让人移不开眼。 其实姜喻烟和秦听不是一个班的,平时时间支配也不一样,准备竞赛忙的时候,好几天都可能碰不上。 但姜喻烟今天真的是点背,一连碰上秦听两次。 她想装不认识,但在错身经过的时候,秦听一只手已经先于她避开的快速,罩了下来。 秦听的手臂就这么当众搭在姜喻烟脑袋上。 就着身高差距,他微微偏头,意味深长地在她那身衬衫短裙上过了眼,波平无澜的低嗓随之亮出:“没看见我?” 姜喻烟余光感受到了那帮男生都给到她身上的眼神,瞬间如芒在背地不知怎么反应。 她想一贯嚣张地回击,但想想现在好像不是时候,干脆装傻地一带而过,轻描淡写说:“看见了,然后呢?” 秦听像是早就料到她这副态度,“等会回家?” 姜喻烟没说话。 她现在饿得不行,和他对话简直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吃两口,回去在跑步机上再锻炼一下,早点睡觉来得有意义。 秦听那帮兄弟从来就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其中一个站在他右边的率先起哄说:“老大,这不是隔壁班的年级第二吗?这春天早过了啊,怎么回事啊。”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都笑着跟话。 “还能怎么回事?就那么一回事了呗。” 其中一个男生还是上周参加了他们竞赛团体小聚会的,亲眼姜喻烟和秦听的那点互动,淡定说:“我就没见过老大哄谁,上回被吐一身,还给洗脸,你们说这能是怎么回事?” 众人八卦地拖长语调,接二连三地笑。 姜喻烟听得耳朵发烫,原先深埋在心底的那点画面又抽丝剥茧地被勾挑出来,展现在她眼前。 姜喻烟只记得自己吐了秦听一身,怎么不记得还有洗脸这茬。 她尴尬地整个后背都快要僵掉。 两个人没在便利店过久对峙,没一会就有新的客人走进。 分散两旁的人,插科打诨依旧,秦听没和他们再一起去打游戏,而是随手挑了瓶汽水,付账,走出便利店。 月朗星稀的夜空,光线稀朗明亮地照透整条通向公交站的大路。 压马路时影绰不清的身影,两个人的叠加在一起,没有对话,也像是有了另一种互动。 姜喻烟感受着身边少年压下的强烈存在感,手里的关东煮明明不烫,却又莫名融升温度,刺得她掌心生疼。 焉济宸原先是给姜喻烟配了司机和接送车的。 姜喻烟觉得那太显摆了,她不喜欢这种出行方式,索性自己坐公交上下课,最多四十多分钟。 但现在两人一前一后往同一个方向走的状态,就算只字未言,保持沉默,都蕴入一种别样难说的气氛。 公交站台上已经没人,可能是过了十点,只剩最后21路的一辆末班车,缓缓地驶向站台。 姜喻烟坐公交是因为自己想要,但秦听这种出行不是打的,就有专车接送的大少爷,这是为何? 这辆末班车上面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姜喻烟挑了靠近后门口的单排座位坐下,秦听没坐,只是站在她身旁,肩膀及半身都靠在立柱栏杆上,摸出手机开始玩。 姜喻烟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他一眼,“都是空位,你不坐?” 秦听低眸看她,没回。 姜喻烟也不高兴热脸贴冷屁股,掏出语文书就开始背明天晨课要默写的内容,别扭的默读,半天的注意力都在身边人身上,她被扰得都没看进去多少。 中途,秦听的视线几度飘到姜喻烟的那本语文书上。 看几眼,收回眼,默背,搞定。 姜喻烟难以想象,就这一路时间,秦听已经把这篇好几页的古文背到滚瓜烂熟。 直到下了公交,拐进别墅区的那段小路,秦听跟在姜喻烟身后。 姜喻烟实在搞不懂他,快走两步后冷不丁就停下步伐,转头看他,鼓起勇气似的说:“我们聊聊。” “聊什么?”秦听正好站在路灯下,光线透亮,将他的每一点表情都照得透亮。 姜喻烟想耍赖:“我那天喝醉了。” 秦听挑眉,面不改色。 虽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那也得依据事实和时间的推移。 姜喻烟觉得自己要赶超秦听当第一,短短一个半礼拜,实在是有点困难,也就直截了当地说:“所以喝醉说的话不靠谱。” “所以?”秦听微挑唇角。 “所以我觉得那个赌也挺不靠谱的。”姜喻烟硬着头皮,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但秦听却没有她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夜风拂过耳际,是清风,还是她的呼吸,他没仔细辨清,就自顾自朝她靠近了步。 恰巧姜喻烟的站位临近绿化带,设防的那条栏线,她被他迫得接连几步后退。 她没顾及身后还有逼仄到还有多少站位,就全权被少年身上浅薄的淡气铺天盖地地占据着大半思绪。 直到就近的住户溜着条狗经过,大狗撒欢地乱跑,还在姜喻烟的脚边溜过一圈,她没站得稳。 最后一次后退,不小心踩上绿化边特设的矮台阶,整个人向后倾斜倒去。 秦听眼疾手快地抓住姜喻烟的手臂,一下使劲,就把她带进自己怀里。 分秒骤然暂停的心跳,在这一瞬的反应后,断然像条脱了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奔腾而过。 姜喻烟怔愣地屏息凝神,感受着自己心跳逼近脉搏的胡乱跳动。 与此同时,两个人咫尺相近的距离,少年时轻时重的呼吸,像是兜头罩下的网,把他们彼此看似空距的间隙一再拉近。 姜喻烟局促地想推开他。 但秦听似乎是想和她这么聊下去。 他的嗓音有意压低,在她的耳畔似有若无地擦过清冽,是他再挑的话题:“说这话,现在是想耍赖了?” 姜喻烟的手腕被他锢着,他不松劲,她就挣脱不开。 这一高一低的相对位置,姜喻烟明显处于劣势,她不明不白地挑眉看他,佯装镇静地反击:“喝醉的话你也信?” 秦听低笑,引导话题:“不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了?”姜喻烟觉得这段时间的秦听不太正常,有事没事出现一下,还不忘找茬,搞得她有种无端被他支配的感觉。 秦听压着她的话:“姜喻烟,你那晚说什么了,你自己还记得吗?” 姜喻烟心一梗,不太明白,也就没接他话。 秦听倒也没特意铺垫,不过云淡风轻地语气,略含深意地告诉她:“你说你要追我了。” “你胡说什么?”姜喻烟冷不丁被吓得心脏重重一跳。 她再没给他占上风的机会,一脚踩中他鞋,逼他松开手,自己拧着被他抓了半天的手腕,一本正经地反驳:“酒后乱说的,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信你?” 秦听唇边微勾出一丝笑:“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 “那有什么?”姜喻烟开始胡扯,“就算是我说了,那我说这话,指名道姓你的名字了?” 眼见着秦听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姜喻烟心里痛快不少,连夜风都相继少了继续刺人的味道。 她继续补刀说:“你看,没有吧。那这么说来,那个赌也没依据,不能信。” 秦听现在脸色太差,连暖调路灯都照不透彻他内里波澜滚动的情绪,姜喻烟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得趁机开溜。 她不和他多话,一句话搪塞回去:“反正没依据,就这样。” 姜喻烟一扯书包带子,撒开腿就跑,全然不管身后秦听恍然大悟的神色,究竟混掺进多少意思。 小姑娘拔腿冲进夜幕后,独留的娇俏背影,裙摆在风中摇曳,打转着活跃的圈。 光景入目,少年唇边的笑意渐渐比这夜色更深。 一个礼拜过得很快。 很快就到了联考当天。 聿清高中每回的考场安排都很玄学,能分到空调给力的前排教室的学生很少,大多还是被发配边疆到燥热无风的实验室,或者人满为患还喧扰聒噪的阶梯教室。 恰好,姜喻烟点依旧背,被分到了最偏东南楼的第一间实验室,位置处于走廊的尽头。 因为旧楼暂时维修的缘故,她想上个厕所,还要跑出这栋楼,到隔壁那栋楼去找洗手间。 所以姜喻烟干脆考前少喝点水,先拐去洗手间上完,再去考场。 但她着实没想到,还能巧到和秦听一个考场。 已经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蓝白条的宽松校服,衬在他肩头,尽然松垮,却因为他的宽肩而撑得足够。 实验室的位置很窄,女生放脚都嫌难受,更别说是身高本就修长的男生。 秦听就是大喇喇地叉着腿,人靠在后边实验桌的前挡板上,一路目睹着姜喻烟的靠近。 他是19的位置,单排;而她是24,双排。 由于蛇形的座位分配,姜喻烟的座位正好和秦听隔了条走道,就近在他旁边的位置。 姜喻烟对秦听避而不见,却没拦得住他随意挡出的那条腿。 他懒散地朝她挑了下眉,“这么巧?” 姜喻烟一脚就给他踢上去,眼见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话不从心地附和说:“是啊,很巧,在这都能碰上你。” 秦听倒也不在意她那小脾气,“复习好了?” 姜喻烟没搭理他,满脑子都在古文和课外知识里徜徉,希望能多记几个知识点也好。 虽然有考第一的想法,但她起码得保住第二的名次,不能再拉胯。 姜喻烟和秦听这会并排而坐,根本不知道考前的学校论坛已经炸了。 年底前两名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除去平时成绩优异,竞赛这回也是一个数学一个物理的摘得第一,给聿清高中再次刷新竞赛榜成绩。 所以同一个考场的很多学生,注意力都在姜喻烟和秦听身上,四面八方递来的八卦视线,伴随着校园论坛上的言论,越发激动四溢。 一楼:姜喻烟和秦听这次又是一个考场啊,出息了,我居然也在这个考场。 二楼:他们两个刚刚就在对话!我觉得有戏啊!上回到底是谁说两个人互相看不惯的!害我误会! 三楼:他们俩我好磕,等好消息。 四楼:同蹲好消息。 五楼:但我怎么听说,他们这次闹得很凶,就为了争联考第一。 六楼:啊?学霸世界的快乐我不懂,不谈恋爱居然是要争联考第一。 七楼:不是的,我听说的是要告白。 八楼:什么! 九楼:八楼姐妹,什么告白??? 十楼:关机前再爬上来回答一下,好像是谁考的低,这次就要先告白。 这话一出,整个论坛气氛异常沸腾,大家一门心思准备考试的认真大都因为那句告白的透露而烟消云散。 然而,姜喻烟并不知道论坛里面的消息,照例在做她的准备。 秦听收到朋友发来的一条消息:[论坛爆了,压不压?] 随后,他就看到里头一张又一张他和姜喻烟坐在现在原位的照片,不同角度的都有,甚至还有放大镜头的同框照。 秦听满意地找到两张姜喻烟的特写,顺手存进手机相册,才回消息:[快考试了,不用去管。] 对面比了个好的手势,聊天就此结束。 监考老师很快走进教室,打第一遍铃后,拆封、分发试卷。 第二遍铃响后,考试正式开始。 姜喻烟前面做得很慢,唯有作文行云流水,写得飞快,她和秦听都属于提早交卷的那一批人。 但很奇怪,姜喻烟今天做得已经慢了。 秦听在语文这块,无论是基础题还是作文,都难不倒他,早就写完在转笔的秦听,非等到姜喻烟写完,才跟她一道起身交卷。 原先论坛上就传得厉害,这会秦听这么一来,这八卦像是彻底坐实,丝毫没有反转的余地。 考完就能吃饭,姜喻烟要去二楼食堂,秦听倒没再跟着她,一楼那块就转身走了进去。 姜喻烟发现身后终于没了阴魂不散的人,屏着那口气终于悠悠吐了出来。 贺桐也已经考完,帮姜喻烟点好了饭,就等她来吃。 姜喻烟一路走来,的确感受到旁人异样的视线。 她原来没多想,但直到贺桐把论坛上的话给她看,姜喻烟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压吗?”贺桐好奇。 姜喻烟不爱管这种麻烦事,“反正也不是真的,不用管。” 贺桐点头,“行。” 贺桐转念想到这次联考结束,能去外市的社会实践活动,无奈说:“学校安排的真是周到,考完不出成绩,先送我们出去玩一通,回来再接受酷刑。” 姜喻烟倒是笑:“那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贺桐一想到那个文言文,吃饭的心思顿时消了一大半,“也不知道是谁出的卷子,这是人做的题?” 这话说完,身后教导主任轻飘飘地走过,重咳了声。 姜喻烟低头听到这声咳,冷不丁手一抖,肉掉进盘子。 教导主任不认识贺桐,但认识姜喻烟,他边走,边不忘和旁边老师笑着交流:“这语文卷子上的题,真有深意。” 旁边老师没注意到那点小细节,只管附和说:“那是肯定的,学生不服都不行。” “……” 姜喻烟和贺桐手上的饭菜瞬间就不香了。 一顿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姜喻烟和贺桐赶出食堂,顿然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姜喻烟都很顺利地发挥出来,照例的提早交卷,完成任务。 秦听那边还有两场物理竞赛的课程,所以一直到社会实践那天,他和姜喻烟都没能见到。 姜喻烟是当班的班长,所以手上有很多事情,没碰上秦听,她倒也没多想。 但就是在攀山锻炼那天,两个班被安排在同一个起点。 姜喻烟和秦听都在排首,听着老师的具体安排。 大家分散上山,走完一轮下山后签到集合。 姜喻烟原先膝盖甩伤过,所以走得慢,班级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上去,她很快就落在尾端。 秦听就跟在她后面。 姜喻烟不想拖后腿,犹豫了会,干脆给他让出一条道:“你先走。” 秦听没动。 “你这跟在我后面,不难受吗?”姜喻烟自己想想都难受,“我和你对调一下。” 秦听额前的碎发在阴翳下由于偏折角度,略微遮去了他眸底溢散的光华,他懒散地抬眼看她,“姜喻烟。” “嗯?”姜喻烟一听他喊她名字就发怵。 蓦然间,清风拂过,山岩树梢间的细碎叶片被吹出沙沙的低哑旋律,卡在他们上下两级台阶的空缝处,仿若无形的屏障。 不过对话两句的时间,姜喻烟和秦听已经成了队伍末尾两个。 他们前面是浩荡的大队,后面是杳无人留的沉静。 秦听自顾自走上一级台阶,走到她面前,再度置换为由高及低的视线角度。 “爬不动?”他微起的唇,呼吸萦绕在她眼前。 姜喻烟不明所以,感受到他莫名其妙逼近的距离,退后半步,摇头就说:“我什么时候说我爬不动了,我只是爬的慢,要和你换个位置。” 秦听眉眼略微松懈几分,“但我不想和你换。” “哦。”那就算了,姜喻烟也不强求,脱口而出就是,“那你自个慢慢爬吧,我走了。” 秦听没说话,微凛的目光显然滞留在姜喻烟弯曲不易的膝盖上。 她当年滑雪意外,膝盖受了伤,现在虽然走动如常,关节处受的伤却是根深蒂固。 秦听不理解姜喻烟为什么不请假,非要上山。他没多想,上前就是抓住她手,“下山?” 姜喻烟没搞明白,“下什么山?我连半山腰的风景都没看到呢。” 秦听也不和她过多废话,两步跨上台阶后,弯腰低下身,双手扣住她的膝窝,任由她倾身倒在自己后背上,勾紧她直接站起。 姜喻烟懵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你闹什么呢?” “不是说想看半山腰风景?”秦听低笑了声,眼睫覆压,望了她两边膝盖,“又没规定看的方式。” “……”姜喻烟觉得这人可能是学习学疯了。 她和他都被传成什么鬼样了,怎么还能这么随心所欲? 姜喻烟不管,揪着他衣领就说:“你现在就放我下来。” 秦听没听,一级级带她走上去。 姜喻烟心慌的不行,“秦听!” 下一秒,少年凉淡的嗓迎着溪涧淌过的清泉,亮堂在这片往日尽情吸收光华的风景地带,沉沉地荡进她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写了几个答案?” 姜喻烟愣了几秒,下意识回:“两个。” “哪两个?”他继续问,明明照旧的语调,却不知不觉掺进微勾的笑。 姜喻烟其实记不大清了,但就着记忆,还是尽可能准确地说:“-2和8,分两种情况讨论。” “嗯。”秦听勾在她膝窝间的手渐渐从拳松开,“你是对的。” 姜喻烟没弄明白他这番掐头掐尾的话意,眼睛眨过,树间叶片的细珠轻轻坠下,擦过她的眼睫,留得细微的湿润。 紧接着,秦听压低声线到唯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淡地把话送到了她耳边:“怎么办好?” “什么?”姜喻烟隐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听却是笑得轻慢,继而拿出了有违往常,却又让她熟悉的亲近态度。他余光扫过,和她磨过视线的那秒,淡声:“愿赌服输。” 闻言的当下,姜喻烟的心脏重重一跳。 鸟语花香,眼前的风景分明引人注目,姜喻烟的专注却全被秦听截去。 “我该正大光明追你了。”他笑,“不是吗?” 就因为秦听毫无遮掩的那些话,姜喻烟自从山上下来,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劲。要说不喜欢团体活动,不像;要说累到想休息,也不像。 贺桐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情况。 直到以班级为团体进行完歌唱比赛后,大家走到外面,开始最后的篝火烧烤。 那排毫无征兆,突兀出现的无人飞机悬在半空,用炫彩的自带灯光照亮篝火区时,姜喻烟所谓的心不在焉终于有了答案。 今夜的月色明明黯淡,连星光都没有陪衬,他们眼前的整片深空却被惹眼的光色笼罩,铺天盖地蔓延的只觉晃眼。 空中的那些无人飞机是秦听那一整队参加物理竞赛成员的,大家平时学累了,就爱研究这些。 尤其是无人飞机的自助引导线路,按照提前输入的定义飞上受规划的轨道,在空中打划出多种不一样的字眼,是他们最近新的学习成果。 彼时地面是一滚滚蹙燃的火苗,深空却是辗转流连的队列无人机,“烟”字的脱颖而出,引得大家一阵哗然。 姜喻烟后知后觉这一场景,起先根本没想把自己和半空的这个“烟”字联系上,但秦听答应她的,好像一般就得做到。 秦听记得小时候的姜喻烟特别不讲道理,喜欢他,就要和他待在一起。 反倒是现在长大了,狗脾气渐渐显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起的战线,非要和他保持距离。 姜喻烟脸皮再厚,都受不了周遭这么多视线的投落。 眼见着秦听熟练地玩着无人机的操控器,其中一台就顺势在半空打划出看似随意却又格外鲜明的图样,姜喻烟头皮发麻地一下就把他拉出篝火区。 “你干什么?”她抬手想要抢掉他手上的遥控器,却因为身高不敌,必须反复垫脚,艰难地去够,“你给我!” 秦听不干,伸手就是趁机勾住她手,玩似的手一抽,将她彻头彻尾地搂进怀里。 他低眸看她,唇边弧度渐深,像是早有预谋的情绪展露。 两人呼吸倏地交融,冲撞之间,跃出鼻尖的气息加了速。 姜喻烟避无所避,只能被动承受着少年温热至烫的呼吸迎过面颊,扫进她的眉眼,勾出悸动怦然到抑难自抑的心跳。 扑通。 扑通。 每一下,都渐渐跳出了本该有的节拍。 姜喻烟突然呼吸不过气,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两人的咫尺之近压迫得趋于凝滞,她的脑袋有点浑,感官都被他刺激得越发敏感。 一步步地,秦听慢慢后退,到光线黯淡的转角。 他微弓着身靠在墙上,任由遥控器交转到姜喻烟的手上,双手顺道环下,搭在她纤瘦的腰上。 虽仍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却在他刻意低眼后,转换成了几近的平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眼底没了惯常的玩味和冷淡,隐隐擦过的一丝火花,是他的主动。 “不是说好光明正大?”他的嗓音略淡,却达到了足够让她心动的高度,低低沉沉的,酿了出来,“还满意吗?” 姜喻烟仰颈望着他,眸底交错复杂。 “不想给个回答吗?”秦听笃定地笑意,一路闯进她心里,“女朋友。” 姜喻烟整个人都僵得不行,不知道是被这夜风吹僵的,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给听僵的。 她眼睫微颤,连带压低的话音都是难以置信:“你刚刚——” 她顿了几秒,才继续说:“喊我什么?” 秦听笑着朝她抬了抬下巴,鼻中泄出淡笑,“还想听?” 姜喻烟紧张地说不出话。 秦听不急不慢,“那起码得先给我肯定的答案。” 姜喻烟吸了口气,强忍住自己的彷徨:“那要是我否定呢?” “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我们又一站结束啦,谢谢你们陪伴。 同样!期待一个五星好评! 我们下一站《听从我心》和《盲狙》。 照例贴一下文案。 1.过年先写《听从我心》 【风情万种人气摄影师*表里不一禁欲检察官】 秦甄身边从来不缺男人,各个年龄层次。 谁都猜不准她一段感情持续多久。 她不喜欢被管束,男朋友只不过是她哄他们的名词。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放真心。 直到一档节目开场前十分钟,后台。 新晋男模挡在她面前,面露愠色地拦住她,“我们谈谈。” 秦甄微挑眉眼,一双桃花眼述尽风情。她纯粹笑而不语,在激他底线。 男人果然道行太浅,没承受得住她直勾勾的惹情目光,“你就这么喜欢他?” 秦甄撩了撩微卷的长发,话音微凉:“与你有关?” “他有什么好的?”他赌气,“你说你喜欢我的。” “是吗?”秦甄笑了,“可我更爱他。” 2.继而接档《盲狙》 【娇艳调酒师(记者)*野性缉毒警(陆军退伍)】 “你觉得你会是我的猎物?” “说法错了。” “什么?” “我更喜欢盲狙。” 正巧,盲狙的对象是你,所以你才是我的猎物。 苏婥跟了祁砚四年,能见到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祁砚总是来去自如的状态,苏婥原以为,自己在他那,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她似乎是喜欢上他了,他却和她说:“别做梦,不可能。” 可直到那场事故,男人答应把她从密林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磁沉滚过扩音器的警告,他明确告诉他们:“放她出来。” 对方和他兜圈:“我们礼尚往来。” 祁砚耐心欠奉:“不可能。” “那好。”对方直截了当,威胁他,“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她。” 可就在话落的下一秒,厂区“砰——!”的一声爆炸。 支离破碎的火烧现场,祁砚亲自把伤到虚弱的苏婥带出来。 她哑着声问:“你骗我。” 他依旧否认:“我没有。” “可你来救我了。”她蓦然哭了。 祁砚沉默了。 这就是盲狙的代价。 要伤她,就必须从他这里碾过。 即便,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感谢在2021-01-3015:04:26~2021-02-0215: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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