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时风很甜》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想你时风很甜》作者：暮橘 -本文文案- 影帝温止年少成名，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出道至今零绯闻，凡是想倒贴蹭热度的女星都会被打脸。 圈里圈外都认为，温止长了张温柔得令人沉溺的脸，却冷淡如积雪，没有人捂得热。 直到那天，有人在剧组走廊看见温止。 他将剧里演女配的陆繁叶笼罩在身体的阴影下，墨染似的眼睛黑亮浓郁，执着地看着她，小声再小声地说着：“繁叶姐姐，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 后来，爆出新晋小花陆繁叶倒贴影帝温止，网上一片嗤笑，粉丝坐等温止打脸。 打脸没等到，却等到温止微博上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颁奖典礼上，一席长裙的陆繁叶从他手中接过奖杯。 一张是多年以前，年幼的温止跟在陆繁叶的身后，陆繁叶抬头看着漫天樱花如雪，而他黑亮的眼瞳里都是她的倒影。 “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在春日接到了一朵飘落的樱花，可是我的世界从此再无夏秋冬。” 只有遇见你时的春天 和你看向我时的目光温柔。 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好多年。 -暴躁小骗子x温柔装乖白切黑 -姐弟，年龄差不大，半年 -喜欢看评论，喜欢蹲反馈，但是很容易受影响，如果觉得不好看特别想吐槽的话，可不可以语气温柔一点 求求了 微博@暮有奶茶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娱乐圈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繁叶，温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影帝为我上王者 立意：人间不是庸俗沉沦，我因你而爱世界 第1章 这场雨下了许久，终于见了晴。 暴雨冲刷过的城市比往日明亮了许多，尤其是市中心大厦巨幅屏幕上播放着的最新代言广告里，年轻男人清俊的脸让人挪不开眼。 云层中透下来的光落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瞳里，宛如希腊神话里俯瞰众生的神明。 这座城市充斥着人们向往的一切繁华，而他已经是繁华的一部分。 右下角写着他的签名。 温止。 “繁叶姐，我真的想不通，咱们试了这么多次镜，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放过，怎么就一次都没成？到底是你不够漂亮，还是他们瞎？” 身侧，陆繁叶的助理傅可可结束了通话，天气本就渐渐热了起来，她气得脸通红。 刚下了车，走到大厦对面，傅可可给陆繁叶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这电话一打，经纪人摆明了不想多说的尖酸语气，傅可可更气了，“马上就要见导演了，剧本相关一无所知，赵姐这也太敷衍了吧，好歹你也是她手下的艺人，通话时间才七秒钟你相信吗！” 对面大厦巨幅屏幕上的代言广告播放完，又开始重复第二遍。 温止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再次出现在镜头面前。 陆繁叶收回目光，这才回应道：“当然是因为他们瞎。” “……什，什么？” 傅可可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陆繁叶回应的是那句“到底是你不够漂亮，还是他们瞎”。 她无语了，“……繁叶姐，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抬头时正好看见对面大厦屏幕里的温止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失神了一秒，随即感叹道：“人和人之间的命运怎么可以差这么多？明明一样大的年龄，人家现在已经红得发紫了，去年拿了白马奖影帝以后，更是一个月官宣一个代言，还都是顶级的，实力和流量都摆在那儿，真是嫉妒都嫉妒不来。” “倒也不是一样大，他比我小几个月。”陆繁叶说这句时，语气随意，仿佛就是随口回了这么一句。 傅可可再次无语，“繁叶姐，你就算不追星，温止这么红，你好歹还是了解一下啊……温止资料公布的是七月生日，跟你一样。” 陆繁叶不置可否，笑眯眯继续说着：“红的机会这不是来了吗？赵姐帮我安排这次酒局就是让我提前见见导演，挣个眼缘，过几天就去试镜，还是个女主角。” 说到这个，傅可可更是不满：“我们现在对这个剧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剧本叫《我的甜心女友》，可是这个什么甜心女友，我是完完全全没听说过，你也知道我打听哪有剧组的消息有多灵通，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好俗吗，这一听就是什么烂剧，现在连网剧都不搞这种俗气的名字了好不好？” 面对傅可可无情地吐槽，陆繁叶依然笑着，“可是赵姐说这是她好不容易给我争取来的机会，如果搞砸了，以后这种好事就不会再便宜给我了。” 停顿了一秒。 傅可可欲言又止，还是想吐槽这个剧听起来就不靠谱，而陆繁叶眨巴着眼与她对视。 陆繁叶是十足十的美人，皮肤白得透光，不动声色时静如润玉，可是一双眼睛极为潋滟，深色的瞳孔和扑簌垂下的长密睫毛，弯弯一笑便像是映着水光一般。 此时她笑意盈盈望着她，傅可可身为同性都不免心动，她叹了口气，“烂剧也得去，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靠谱的剧组……更何况他们还不一定要你。” 最后那句颇有泼冷水的嫌疑。 陆繁叶倒是毫不在意似的，顿时换上漂亮的笑容，“放心，这次我一定搞定，下个月就能换我来养你了。” 傅可可已经无力吐槽了，“你上个月就是这样说的了！” “下个月一定，下个月一定。” “……” 陆繁叶按照经纪人微信上发的地址和包间号找了过去。 倒是不难找，这地方她来过几次，价位合理，菜式也有自己的特色，只是隐私保护做得一般，适合私人聚会，但在这个圈子里，选在这种餐厅显然这个饭局并不受重视。 当陆繁叶推开包间的门，烟味蹿到门口，没习惯闻烟味的傅可可直接咳了起来，蹙着眉显然不适。 陆繁叶没有过多诧异，脸上早已换上了温温柔柔的笑容，漂亮的眉眼展开，“我是陆繁叶，赵静苹是我的经纪人，介绍我过来……” 话未说完，包间里的男人眯着眼打量了陆繁叶一番，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过来坐。” 椅子上东倒西歪的姿势，吞云吐雾的烟，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意思。 傅可可没见过这个阵势，男人们没有任何收敛的随意，让她愈发觉得不安。 碍于要留个好印象，只好忍着，但身体不适无法克制的咳嗽根本停不下来。 相比之下，陆繁叶从始至终都是温柔的笑，连眼皮都没变过一下，笑道：“这是公司刚来的助理，也才工作几个星期，没见过什么局，不太习惯，希望你们别介意。” 方才招呼陆繁叶的男人抖了抖烟头，眯着眼盯着陆繁叶看，笑道：“没事儿，小姑娘嘛，看着年龄也不大，多锻炼锻炼就行了。” 赵静苹，也就是陆繁叶现在的经纪人，在微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多多讨好，过几天的面试指不定就定下了。 还特意强调，这可是女主角，不能搞砸。 但陆繁叶还是搞砸了。 这个饭局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天黑了才结束。 期间闲聊许多，从演艺经历到学生时期，从星座聊到喜好，各种各样的理由灌酒。 陆繁叶从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眉眼温温柔柔，连发丝都没有乱过一根。 剧本相关聊得很少，只是模棱两可地说过这个角色很适合她。 傅可可的确没见过这种局，所以这几句模棱两可的承诺真的把她给哄住了，几个男人见傅可可吃这一套，不断用这种带着甜头的话给她灌酒，没几杯就脸色染红。 后面再灌，陆繁叶给接了过来，很快也眯着眼染上醉意。 “陆繁叶，你、你不是喝醉了吗——啊——！” 洗手间里，男人先头震惊的话断在惨叫声里。 是在包间里聊了一个下午的郑导，男人长得肥头大耳，穿得倒是西装革履，看起来人模人样。 此时的陆繁叶哪里有半点喝醉的模样。 黑玉似的眼睛温温柔柔笑着，跟下午刚进包间时没有丝毫不一样，“郑导，赵姐跟我说你是个极好说话的导演，让我务必哄你开心。这不，我特意花了一分钟练了酒量，就为了陪你多喝几杯。” 郑导此时被压着肩膀反手摁在洗手台上，根本起不了身，也不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姑娘怎么会力气这么大。 一挣扎，陆繁叶就会狠劲儿再次将他摁回去。 如果正面相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会在力气上吃亏，关键是他一过来就被她反手摁着肩膀撂倒在洗手台上，手腕被握在对方手里，这个动作的压制下根本使不上劲。 连是怎么被摁倒在洗手台上的都没看清，一看就是早有预防，再看看她现在完全清醒的样子，估计从装醉到借口来洗手间都是她早早想好的。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把陆繁叶给灌醉，她让助理扶她来洗手间时，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后脚就跟了出来。 进来时，陆繁叶正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起来醉得不轻，他立马过去伸手准备抱住她，结果连动作都没看清就被反手撂倒在洗手台上。 被这样一个丫头片子摁着动弹不得，这是从未有过的耻辱，他恨声道：“你一个无名无势的新人敢这样对我，你觉得你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下去？我告诉你——” “错了。” 郑导一怔，“什么错了？”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陆繁叶乌发雪肤轻轻笑起来，温柔动人，“我的星座不是天蝎座。” “……”郑导觉得自己被耍了，“我管你什么星座，我劝你赶紧放开我，不然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繁叶依然温温柔柔笑着，“我在京影念书时，成绩也不是年级第一，每次都是中游，毫不起眼。” “……？” 现在的重点是这些吗？ 这死丫头知不知道她再不放开他，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我的助理也不是刚进公司几个星期的新人，是我私人聘请，工作时间已经接近一年了。” “……？” 郑导有些不耐烦了，“少说废话，我让你放开我——” “是废话吗？”陆繁叶歪着脑袋笑了一下，“不是哦，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从头到尾，我们的谈话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你们也是，我也是。” “最后。” 陆繁叶温温柔柔笑着，黑玉似的眼眸宛如溪水，她手上使劲儿，在郑导再次嚎叫而出惨叫声中，轻轻柔柔说道：“我不是无名无势，你猜我是无名，还是无势？” 走出大厅时，傅可可都还没清醒过来，以一种刚刚认识陆繁叶的眼神盯着她不放。 陆繁叶老神在在地抬起胳膊闻了闻，秀气的眉毛垮了下来，非常嫌弃地说：“绝了，他们怎么这么能抽，浑身烟味儿，今晚我得用你那个什么……什么来着，D开头的那个牌子的香水，使劲喷喷。” “繁叶姐……” “干嘛？”陆繁叶扭头，对上傅可可介于魂飞魄散和回光返照之间的眼神，“……干嘛这样看我？好可怕。” “繁叶姐，……，你真的有后台？” 是无名还是无势？ 虽然没听过，不过排除法还是会的。 陆繁叶一共就演过几个炮灰，哪来的名气，那必然是 “没有。” “……”傅可可隐含期盼的双眼瞬间呆滞，“那你对郑导说的……” 陆繁叶露出招牌似的温柔笑容，“当然也不是真话。” “……” “啊啊啊那我们怎么办啊！那虽然是个人渣可他好歹是有作品的导演啊啊啊而且回去怎么跟赵姐那边交代啊” 傅可可要崩溃了。 陆繁叶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冲到马路上找车撞死了。 她觉得这样不行，不能让她想不开，犹豫了一会儿，正在考虑怎么安慰她。 这时候傅可可抬头眼泪汪汪看着她，“繁叶姐，给我个准话吧，你今天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陆繁叶捏着手机，屏幕里淡淡的光映着她的脸，她的余光掠过对面大厦上循环播放着的最新代言广告，那张令亿万少女死心塌地的脸。 她对上大屏幕上的温止的视线，回望了几秒，忽然，她浅淡的笑了笑，说：“温止比我小几个月。”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又安静了几秒。 傅可可绝望了，“繁叶姐，这是你今天说的话里最不靠谱的……众所周知，温止的生日是七月，全国人民都知道，不知道的人随手百度一下也知道。” 夜风里，陆繁叶依然温温柔柔笑着。 黑玉似的眼睛遥遥望着对面大厦上的巨幅屏幕，灯火明亮，缀着这座庞大而空洞的城市，满目繁华。 高高在上的荧幕里，他瞳孔清冷，如同美丽的宝石，优雅，摄人心魄，却冰冷。 仿佛是俯瞰众生的神明，带着人们对纯粹与欲望的一切向往。 可她深刻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雪夜。 他黑亮澄澈的眼睛里装满她的身影，却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他还说 繁叶姐姐，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陪我看完这场雪吧。 第2章 “你助理这样多久了？” 在等待着赵静苹把活动的化妆地点发过来的时间里，陆繁叶打着视频电话。 视频的另一头是陆繁叶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知名导演顾老的独女，此时正在帝京横店拍戏，据说是百忙之中抽空看看她的，顾箐。 而顾箐所指的，是视频里清晰可见傅可可在陆繁叶身后的房间空地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从视频电话打通，顾箐就没见她停下来过。 仔细听听，还能听见傅可可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陆繁叶磕了颗瓜子，“就昨晚微信里给你说的那件事，今早你才回我，你说你当时在忙着跟今年春天刚红的国民小鲜肉拍吻戏，没空搭理我。” “……你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她？就让她这么一直转下去？转成傻子了怎么办，以后谁早上给你做煎饺。” 顾箐一针见血，陆繁叶立马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 下一秒，继续嗑，说道：“我告诉她了，她不信。” 顾箐：“你真的告诉她了？我不信。” 陆繁叶扭头叫了一声可可，一直转陀螺的傅可可停下来，一脸焦头烂额看过来，陆繁叶说道：“别担心了，我真的有后台，那个郑导不能拿我怎么样的，赵姐也不会拿这事儿过问什么，你要不要歇会儿，嗑嗑瓜子？” 郑可可看起来更慌了，欲哭无泪，“繁叶姐，你就别骗我了。” 陆繁叶回过头来，看向视频里的顾箐，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就是这样。” 相识多年，顾箐深知陆繁叶的德性，“你又干什么了，好好一孩子被你给忽悠成这样。” 陆繁叶弯眼一笑，“没干什么，就是说我真的没有后台而已。” 眼看着好好一个助理都疯了，顾箐于心不忍，“哦，那你确实没有了，从现在开始。” 陆繁叶顿时挤出两滴眼泪，“小箐，我在这圈子里举步维艰，如果你都放弃我了，那我真的要走不下去了，那个郑导见你不愿意罩着我了，肯定会反扑加倍报复我的，你忍心吗？” “姐妹，你也太假了吧？”顾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你胆子也太大了点，换了别人要么半推半就自认倒霉，脾气硬点的顶多是当场走人而已，你倒好，直接拎起导演揍了一顿。幸亏也就是个小导演，这要是在圈子里有点话语权的，我得费点功夫才能给你摆平。为了你这事，耽误了我整整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十五分钟我错过了和国民小鲜肉一起喝奶茶。” 陆繁叶收起了瓜子，语气没那么不正经了，漫不经心笑着：“那个郑导什么地位，我心里有数，从赵静苹不肯给我任何剧组相关的信息我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女主角让我演，不过是把我送出去博个脸面，那脸面还未必是给我的，她赵静苹倒是赚了个人情。” “你知道还去？” “去，为什么不去，不借此敲打敲打她，她还真当我是个软柿子了，以后卖我不得跟卖白菜似的。” 顾箐笑了起来，“你倒是有恃无恐，也不怕我是那种两面三刀，借着闺蜜名头的塑料姐妹，要是这时候我趁机捅你一刀，你还真混不下去了。” 陆繁叶弯起眉眼，笑得温温柔柔，“倒也不至于。” 顾箐：“这么相信我？” “不是，你要是卖了我，我还有下家。”陆繁叶正色道：“我后台很多的！” “你有完没完了，能不能有句真话。” “千真万确。” “哦，你说说看？” “近在你眼前。” “……？” 陆繁叶弯眼一笑，“就是你的壁纸——温止啊！” 这么说着，她掰着手指认真数道：“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我给他送过生日礼物，还帮他打过架，我们交情很深的。” 顾箐面无表情：“少来，你以为我像你那个助理那么好骗？之前又不是没在活动里碰到过，跟陌生人似的，谁也没看谁，这叫交情很深？” “啊这，这不是现在温止太红了嘛，我也不好意思去碰瓷，不过我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只好舍下我这老脸去叙叙旧了。” “得了吧，圈子里谁不知道温止跟成佛了似的，出道至今连个绯闻都没有，你想叙旧，说不定人家还嘲你哪来是十八线想红想疯了，加快你查无此人的速度。” 陆繁叶：“嘤嘤嘤。” 顾箐：“恶心心。” 赵静苹的微信把地址定位发了过来，恰好顾箐也要继续去跟国民小鲜肉交流感情了，视频电话就到这里挂断。 晚上有个晚宴，请了许许多多圈内的人，大大小小名气的都有。 本来是轮不到陆繁叶这种才出演几个小配角的十八线，但陆繁叶的经纪人好歹是业内有名的，带出过一个百灵奖视后提名的大花旦，所以多捎带一个手下的艺人还是办得到。 赵静苹本来不怎么对陆繁叶上心，她目前手底下带着两个艺人，除了她，另一个是公司里目前处于一姐地位的白莹莹。 之所以愿意在这次活动带上陆繁叶，一来，手底下的艺人多个露面总不会错，二来，白莹莹的人设也需要个陪衬。 明面上说是陪衬，其实更像是个丫鬟，帮大小姐提提裙子罢了。 毕竟——陆繁叶这脸，这身材，也不像是个陪衬该有的样子。 于是当陆繁叶坐车抵达了白莹莹化妆的地点，化妆师随意塞了一条芭比粉的裙子给陆繁叶时，陆繁叶丝毫不感到意外。 据说，白莹莹早上八点就过来在这里做造型，一直做到现在下午六点半，她终于拖着一个湖泊那么大的裙摆站了起来。 贴着厚厚几层假睫毛的眼睛扫了一眼芭比粉的陆繁叶，似乎对她这身并不亮眼、甚至有点土的装扮很满意，这才开了口，亲亲切切，“走吧，这种场合可别迟到了。” 白莹莹作为公司一姐，配了专门的车，这次活动光是助理就带了三个，陆繁叶只好挤在车后的一个小位置。 车上白莹莹始终摆着亲切的女神脸，一路上没少嘱咐陆繁叶晚宴上的规则。 “小陆是去年才毕业的吧？新人时期都很艰难，接不到什么本子是正常的，你可别怪赵姐偏心，我听赵姐说你在京影时成绩一直都是中游，所以还是要多吃点苦，磨练磨炼，不然有些资源拿给你，你也握不住，不是？” 陆繁叶笑得温温柔柔，望着自己的芭比粉蕾丝裙边儿，只是点点头答应得乖巧，“谢谢莹莹姐，我记住了。” 白莹莹对陆繁叶恶意没那么大，大多数是因为陆繁叶看起来温顺好拿捏。 再加上她没什么出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公司点名签陆繁叶，甚至指定了让赵静苹带。 不过后来公司没什么特别的指示，她也观察了许久，除了有个闺蜜是顾导女儿，再没有其他威胁，她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只不过，女人对惊人的美貌向来在意，陆繁叶那张脸，她始终忍不住摆足架势压她一头，好在陆繁叶识趣。 车停在了距离晚宴几百米左右的道路拐角里，再往前人就多一些了。 赵静苹让陆繁叶在这里下车，“门口会有记者拍照，到时候莹莹的照片必然是要单独露面的，你就在这儿下车吧，等会儿再回来接你。” 陆繁叶依然笑得温温柔柔，“好。” 砰的一声，车门再次关上。 这一等，不知道等了多久，鞋子也是新的，穿着不太合脚，这会儿挤着脚趾痛得愈发明显。 手机也没带，只能干等着。 来来往往车辆很多，大多数都是各家艺人的保姆车。 头顶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侧的灯光渐次亮起，她站在暗影树荫里，像是融入了影子，没有人想得起她的存在。 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辆保姆车在这里停了下来。 陆繁叶抬起已经由酸痛到麻木僵硬的腿，朝保姆车走去。 尽管身体已经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但她始终摆着自己那张温温柔柔、宛如面具似的柔软笑容。 拉开门，低下头注意着脚边的裙摆，上车。 语气习惯性的放软，是平日里在赵静苹面前说话时的温顺恭敬，柔柔软软，“赵姐，莹莹姐已经安排好了吗？” 车内很安静，没人应声。 陆繁叶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抬头，正正好好看清了车后排座位上的男人。 深灰色的西服，黑色柔软的头发衬着白皙沉静的脸，他轻闭着眼，长睫垂下，遮住了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 他的侧脸仿佛一弯清幽的水溪，温柔，清冷。 道路两旁的路灯灯光开得很足，从车窗渗透进来，清淡的灯光像是银丝纺织的线，勾勒着他深刻温柔的轮廓，与记忆里熟悉的剪影重合。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身后有风吹过，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证明着时间仍然在流淌。 在心跳颤动中，陆繁叶挪开眼睛，声音却很平稳，满含歉意，“抱歉，我上错车了，打扰前辈了，希望前辈不要介意。” 随着声音落下，车门再次关上。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片刻后，前方的经纪人方轻咋舌道：“这是……这是昨天在洗手间里揍人那个？这柔柔弱弱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啊，昨天打人打得那么狠。啧，女人都有两幅面孔吧？” 道路两侧的路灯亮起，灯光从繁密树叶中透下来，在车内扫过光影。 温止睁开眼，眉眼间清淡，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浮起一点柔和的笑意，“不是。” “……啊？”经纪人方轻万万没想到回应他的会是温止，他原本就是顺口感叹那么一下。 而且……什么不是？ 这很明显就是两幅面孔啊！ 昨天偶然在洗手间碰到那么一幕，新月馆不是什么隐私防护做得好的地方，温止不方便出面，便让助理去解围。 方轻原本还觉得纳闷，心想潜规则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温止这一解围指不定坏了人家好事。 哪知道一分钟后收到了助理发来的照片，是陆繁叶把人摁在洗手台上，手劲儿挺大，摁得人起不来。 方轻看得瞠目结舌，而温止只是沉静地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反应。 “她一直这样。” 树影遮蔽下来浅淡的灯光里，温止再次开了口，清冷的眼底里藏着笑意，几不可见。 第3章 “我听说今晚温止也会来？” “说不准，林导邀请了，但是现在温止忙得一天几头跑，还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呢。” “我看八成是会来，圈内圈外都知道温止跟林导私交不浅，林导生日那回，温止上午还在片场拍戏，下午就到了。不然你看今晚怎么这么多女星挤破了头都要进来，又不是什么大场合，穿得一个比一个妖艳，还不是指望着今晚能碰上温止，她们的消息可比咱们灵通多了。” “有什么用，温止出道七年了一点绯闻都没有，想蹭点热度的女星不仅被迅速打脸，甚至后来连点水花都没有了。” “可是架不住温止那张脸和他的地位啊，明知道没什么可能，但总有人忍不住想试试，万一就被他看上了呢？” “唉，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得了温止的眼里。” 陆繁叶站在大厅边缘的角落里，来的时候在路边等了很久，进来后又一直保持着仪态，腿酸痛得不行。 趁着没人往这边看，她弯了弯膝盖，给自己捏了捏腿。 不过……她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 在一旁偷偷说着八卦闲话的两个女接待居然没有看到陆繁叶，连声音都没有压低，肆无忌惮聊了许久。 从哪个女星的鼻子是在哪家整的，双眼皮是在哪家割的，聊到哪个女星是靠着潜规则上位，从未婚小花恋爱史聊到已婚合约夫妇，好不尽兴。 最后聊到了温止，语气里难掩兴奋。 温止本就出身豪门，十七岁男团出道就是顶流，如今出道七年，始终是圈子内无人可比的顶峰，去年拿了白马奖影帝以后，冠上最年轻影帝的殊荣，身价更是抬了不知道多少倍。 提到这个名字，谁会不心动。 那兴奋的语气在陆繁叶重新站直以后戛然而止。 她们终于发现了，身侧不远处还站了个人。 陆繁叶微微偏过头去，对上两个女接待尴尬又戒备的脸，她弯着唇角笑得温柔，“没事，我跟他们谁都不认识，说不上什么话，你们继续聊。” “……” 这还聊得下去吗。 陆繁叶说完就转回了头，没事人一样。 留下两个女接待相对无言，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般尴尬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宴会大厅门口那边涌起骚动，几乎所有目光都往那边看去。 在惊呼迭起的嘈杂中，不断听见温止的名字。 人群划拨开来，人影攒动中，陆繁叶站在人群最边缘，看见了那张她无比熟悉却陌生的脸。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曾见过。 她毫无预兆地看见了他的脸，他却阖着眼，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如同现在一样，她远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却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穿着深灰色的高定西服，身材颀长，在灯光和人群簇拥中慢慢走来，吸引着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隔得很远，依稀可以看清光影在他的眉眼间错落，他此时笑得清淡，轮廓俊朗温柔，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仿佛拥下了整夜星辰。 “温止？你还真的来了，阿芥刚刚电话还跟我说你今天活动多，可能来不了。” 林堂语是这次宴会的东道主，作为业内资深导演，手上作品获奖无数，他的影片里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色，也是许多人争抢的对象。 温止涉足影视的第一部 影片就是林堂语执导，虽然不是主角，在影片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一笔，两人私交也是那会儿开始的。 走到林堂语面前，温止微微笑着：“阿芥她自己大忙人一个，抽不出时间来，还不忘败坏一下我的名声，我早早就让方轻给我腾出时间来了，不过还是来晚了一些，给您陪个罪。” 林堂语哈哈笑着，“你能来就好了，过段时间开机了还得靠你们姐弟多多出力。” 在旁听着二人寒暄对话的人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林堂语已经两年没有拍新片了，他从业十几年，留下经典无数，虽然如今年纪渐大后产出量远不如前，不过依然坚持着两年一部影片。 如今却依然没听闻什么风声。 各家艺人都翘首盼着消息，因为林堂语出品就意味着口碑和票房，甚至会成为经典，哪怕只是个小角色，也远远好过烂片里当主演。 同时这也意味着竞争很大。 所以各家从今年年初就在盯着了，可依然没有什么消息。 众所周知，林堂语和温止口中的阿芥是温止的堂姐温芥，手持温家娱乐产业股份，本职工作却是编剧，拿过最佳编剧，承包过全国人民的暑假，无论是质量还是国民度都很高。 这一句“过段时间开机还得靠你们姐弟多多出力”是什么意思……不怪他们多想。 然而还想多听点什么，两人却不再谈这个话题。 白莹莹站在赵静苹的身侧，笑得端庄温柔，从温止进来，她的目光就一直没挪开过，这会儿站得不远，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了。 林堂语的新片已经筹备了两年，主编剧正是温芥，女主角是去年拿下百灵奖视后的许清雯。 男主也在上个月敲定了温止。 听说林堂语迟迟未定下男主演就是在等温止的档期，而温止也为此特意推了许多通告。 剧组没有采用公开选角，一切低调进行。 据说所有参演人员都是林堂语和温芥一起商讨决定是否合适再发出的邀请，力求演员符合人物，一切严格把关。 林堂语的新片上个月确定了温止的档期，但是至今迟迟没有开机，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配角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角色。 林堂语和温芥从业内各家小花一直选到了京影学院，反复斟酌，拖了一个月才决定合适的人选，可惜一直没有消息是谁能拿到这个角色。 这个配角的戏份很重要，在影片中是无法忽略的一笔，又能与温止搭戏，起初白莹莹看中的也是这个角色，可惜得不到机会。 后来再打听，这个角色居然定了。 距离进组还有一个星期，她倒要看看，最后林堂语定下了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就算没有拿到心仪的角色，但能够出演林堂语的影片，已经是个不错的机遇了。 这么想着，白莹莹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四下寻找着陆繁叶的身影，打算拉着她的陪衬四处转转。 宴会上这么多双眼睛，她在外是公认的温柔女神，对同公司的后辈照顾有加，这会儿正是她增强自己人设的时候。 然而，环顾了一周，也没瞧见陆繁叶的身影。 宴会地点在林堂语城郊的私人别墅。 庭院里种满了各式绿植，繁密成荫间缀着灯光，说不出的清幽雅致。 宴会厅里有些拘束，陆繁叶便走到外面的庭院里，找了个灯光不明显的椅子坐着。 脚下的鞋子不合脚，脚趾早已痛得不能自已，而且磨脚得厉害，她现在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皮肤已经磨破了，现在即使是坐下来，痛觉仍然很明显。 可没人发现。 也已经不会再有人在意了。 记忆里那双总是一回头就能看到的澄澈双眼，也早已不在身边，隔着时间的跨度，横在他们之间的只有他成熟了的轮廓和冰冷的眼睛。 陆繁叶坐在树影昏暗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发现前方是一面人工湖。 湖面上倒映着灯光，仿佛荡漾着五彩涟漪的环境，湖中央是个雕像喷泉。 水珠碎在灯光里，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见到温止的时候。 那时候的温止并不是现在镜头前所见这般温柔沉稳。 他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恶魔，乐此不疲地在别人的敏感神经上蹦跶。偏偏他生得好看，别人都会被他那张看起来漂亮又无害的脸给骗了。 第一次见他时，她也被他给骗了。 那天的月色也是这样温柔。 灯光。喷泉。水珠。 黑色柔软的头发，白皙得近乎苍白的皮肤，他的眼睛黑如曜石，弯起眼笑的时候，如同整夜繁星都碎在他眼中。 他站在湖边，托着腮沉静地望着湖面，晚风吹散了湖面上的雾气，也将他额前的发丝吹乱，他站在那里好像随时会消失在黑夜一般摇摇欲坠。 她问他在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到她，黑色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额头，他黑色的眼瞳里看起来茫然极了，许久，他才回答她：“我在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脑袋磕在湖底的石头上，也许我就自杀成功了。” 后来再次相见时，她才知道那天他说想自杀其实是骗她的。 于是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喜欢捉弄人心的小骗子。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他们已经分离了好多年，恍然想起陪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在漫天白雪里低声说着至少陪我看完这场雪吧，她才明白，他看似喜欢捉弄人心，其实他的心比谁都脆弱敏感。 他擅长谎言。 却希望别人看穿他的难过。 陆繁叶想的出神，没发觉庭院里有人出来正顺着小路往这边走。 直到他们谈话的声音近了，陆繁叶才回过神来，而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不远处的石子路上。 二人也看见了她，脚步停了下来。 林堂语，温止。 灯光明亮，他们站在小路上，脚下打磨光滑的石子亮得发白，唯独她坐在暗淡的树影里。 这忽然的相见，陆繁叶只听见自己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瞬，一时间竟然忘了换上自己那早已戴了千百日的微笑面具。 直到林堂语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小陆？你也在，怎么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陆繁叶清醒过来，连忙站了起来，尽管脚早已痛得无法抑制。 她弯起微笑，柔和的弧度丝毫不差。 踩着脚下通如刀割的脚步一步步走过去，到了林堂语面前，她才笑着说道：“我是跟同公司的前辈一块儿来的，宴会上人太多，我不太好意思随意走动，希望您别怪罪。” 林堂语对陆繁叶印象很好，从试镜那天就很喜欢这孩子，笑得温和许多，“没事，原本以为要下个星期才能见了，想不到提前了。” “来，你们是第一次见，我给你介绍一下。”林堂语看向身侧的温止，语气里满意得不得了，“陆繁叶——这是我们的书湘，阿芥的剧本你比我清楚，怎么样，就光是往这儿一站，是不是就有书湘的感觉？” 灯光散落里，温止看了过来，他黑如曜石的眼睛如这寂静的黑夜一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穿梭在灯光下的空气像是无数涌动的海浪，更衬得他的眼睛温柔而冷静。 他轻笑着，语气很平和，“确实很符合。” 林堂语眉目舒展，这时候温止笑了笑，又说道：“林叔，不瞒你说，其实我们之前见过。” 林堂语有些惊讶，“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陆繁叶如雷的心跳声里，她听到温止说：“在来的时候，助理在路边停会儿车，那时候见到的。” 兵荒马乱戛然而止，灯光依然明亮，闷在胸口静悄悄震颤着的触动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机械、无息地停止了。 这时，他向她看了过来，微微笑着。 他站在灯下，柔和的光落在他的眉眼间，他的眼神却没有改变。 陆繁叶敛下心绪，又如常般柔顺谦卑，笑得蛮不好意思，像个地地道道的新人：“当时我在等我的经纪人，看到车停了，以为是我的经纪人回来接我了，没多想就上了车，实在是非常抱歉。” 温止不置可否，清淡的笑容不变，“没关系，期待我们下周的合作，陆小姐。” 第4章 “师傅傅，我也想玩虞姬，这个英雄好厉害，我昨晚被她揍得好惨好惨的。” “我昨天就只有晚上的时候玩了两局，结果两局都碰到对面选了虞姬，我一直在挨揍……我还被队友举报了……” “都怪对面虞姬啦！为什么一直杀我，杀小兵不好吗！” 微信蹭蹭蹭弹出三条新消息。 并且还没停。 最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很快，第四条信息又发了过来。 “我都没有打她呜呜呜，她为什么要一直揍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对方还是输入中。 陆繁叶没有回，静静等着对方继续发信息。 很快，第五条，第六条，第七条。 终于到了第八条，对方察觉到了自己被冷落了，委委屈屈控诉着：“师傅傅，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繁叶早已憋着笑忍不住了，这才回复：“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说完。” 点击发送。 一秒钟的时间，对方立马回过来，呜呜哇哇，“师傅傅好过分！就看着我说话不想理我！” 这是陆繁叶的徒弟。 嗯……王者荣耀上收的小徒弟。 五天前，从林堂语的宴会上回来的晚上，明明困倦至极，可她竟然失眠了。 辗转反侧到半夜，睁眼闭眼都是已经温止。 时而是少年时的温止苍白温柔的脸对她弯着眼笑，时而是成年后的他，站在无数灯光璀璨簇拥下，如繁星璀璨，他却笑得清淡。 于是她打开王者荣耀开始厮杀，企图让自己忘记这些纷乱的思绪。 刚刚登上游戏，右上角提示有好友消息。 ——[你的小奶猫]想拜你为师。 陆繁叶眨了下眼睛。 点开了这个人的资料，是个妹子，头像是个软妹，段位是黄金。 陆繁叶辛辛苦苦打了半年，好不容易上了铂金，看到师徒系统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收个小徒弟。 然而一看招募大厅几乎都是星耀以上的段位在收徒弟，她这个铂金……似乎拿不出手，于是她只好按捺住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主动拜她为师，她有一些受宠若惊。 陆繁叶二话没说就点了同意。 那天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小徒弟是离线状态。 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王者荣耀的时候，看到小徒弟早上给她发了信息，“师傅傅——这是我的微信号，师傅傅随时可以找我哦。” 陆繁叶盯着聊天框里的那一串微信号，有一瞬间的失神。 ——fyopia。 前两个字母跟她的名字首字母一样，繁叶，fy。 因着这个巧合，她觉得她和小徒弟还挺有缘的。 奇怪的是，小徒弟游戏里显示的性别是女，头像也是个可爱的软妹，微信号却是男性。介于个人问题可能比较隐私，陆繁叶一时也没好意思问为什么。 不过看着小徒弟这可可爱爱软软萌萌的语气和表情包，陆繁叶潜意识里还是把小徒弟当成小姑娘。 “我现在有一点事，晚上再带你玩吧，虞姬很好打的，不要怕。” 大概是因为小徒弟从头像可爱到表情包，都充满了软萌小妹妹的气息，她的语气多了几分老母亲的温和。 刚刚回复，显示小徒弟正在输入中。 不过等不到看小徒弟的回复了。 门推了开来，走进来的是赵静苹，她的经纪人，此时脸色并不好看。 陆繁叶一早就收到了赵静苹的电话，说来公司一趟，谈谈接下来的工作。 然而当她抵达公司，却得知赵静苹被叫去了老总办公室，于是她只好在办公室里等着。 终于等到了。 想来赵静苹也都知道了。 陆繁叶摁灭手机屏幕，站了起来，脸上熟练地换上恭敬温顺的温柔笑容，柔声道：“赵姐。” 赵静苹是兴宇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兴宇将公司一姐白莹莹交给她来带就能看出她在兴宇颇为看重，然而今天上午接到了老总的电话，本以为是要谈白莹莹接下来的资源合作，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好在办公室里只有她和老总两个人，不然她的脸面就全都丢尽了。 下了楼，助理说陆繁叶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约了陆繁叶谈一谈接下来的安排。 陆繁叶已经大半年没有工作，除了在几部剧里打打酱油，再也没有其他工作。 不得不承认，陆繁叶的确很漂亮，即使是向来不缺美人的娱乐圈，陆繁叶的美貌也是无法忽略的那种。可她除了美貌别无长处，甚至在京影念书时成绩就一直中游，也不奇怪几次试镜也屡屡碰壁。 所以，这不能怪她偏心白莹莹。 当初公司将白莹莹签下来交给她，她的手底下就只有白莹莹一个，指望她好好带白莹莹。 半年后公司突然将陆繁叶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可白莹莹不喜欢陆繁叶，有些资源到了手里，白莹莹明里暗里拿掉了不少，偏偏她的收入都跟白莹莹挂钩，她也不敢轻易得罪了白莹莹。 更何况，陆繁叶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好的剧本就算给了她，她也握不住，还不如继续捧白莹莹。 上周，她安排陆繁叶去郑导的酒局，郑导一早就看上了陆繁叶，她心想这是个机会。 既然只有这张脸有用，那就好好利用，郑导虽然不是什么大导演，但手里人脉向来不缺，跟了郑导，将来还不愁混个角色？ 可是她也不知道陆繁叶是怎么搞的，当她打通郑导电话时，对方却闭口不谈这次酒局，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酒局肯定是搞砸了。 直到现在，推开门，那张熟悉的脸上依然是熟悉的低眉顺眼，她看得却格外刺眼。 耳边在这时清晰地回想起几分钟前在总裁办公室里听到的呵斥。 “白莹莹白莹莹，你张口闭口都是白莹莹！林堂语的新片，白莹莹拿了个镜头总共不超过十分钟的女配把你给高兴得连姓什么都忘了，那你知不知道，陆繁叶拿到的却是女二？” 她的脸色刷白，老总察觉到她的确一无所知，脸色更加难看：“你连陆繁叶拿到了林堂语的女二都不知道，真有你的！” 东象影视城。 剧组化妆间里，温止已经化完了妆，坐在化妆间等候着剧组的通知。 这几天主演已经在东象影视城低调开机，由于他的档期很紧，所以他提前进组拍单人戏份。 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屏幕亮着，停在微信对话框上。 温止阖着眼，靠在椅子上，细细密密的睫毛将他的眼睑遮住，他面色沉静。 可身为温止的助理，周晓成十分清楚温止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再联想到刚刚结束的两局游戏，安慰道：“温止，……，输了就输了，反正是我的号，不就是掉两颗星星，随便输，没关系。” 话音刚落，温止眼皮一掀看了过来，“晓成。” “在在在。” 温止脑袋搭在椅子靠背上，椅子转了半圈过来面对着周晓成，“你的号为什么显示的性别是女？” “……啊，这个，队友看我是女孩子会让着我一点嘛。”周晓成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两颊圆滚滚的肉也揉成一团，看起来像是喜气的福娃。 “游戏名字叫你的小奶猫？” “……也是因为这个嘛。” 沉默过后，温止转回去不再看他，“或许我应该借方轻的。” 周晓成嘿嘿一笑：“那不能，他是钻石，拜不了铂金的师。” 在收到温止一记眼刀以后，周晓成顿时收了笑闭嘴。 而温止再次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眉心微蹙着，低垂长睫遮住了眼，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许久，才见他继续在对话框里打字。 周晓成当温止的助理许久了，对温止的一举一动自然非常了解。 本来嘛，温止也不知道怎么就对王者荣耀来了兴趣，明明之前见他玩得起劲的时候一眼都不带看的，结果那天见他在玩的时候居然问了几句这游戏怎么玩。 好不容易见温止对这游戏感兴趣，他连忙教了教英雄技能啊游戏模式什么的，转头一见，温止居然真的在认真听，并且当晚借走了他的号玩了几局。 第二天他一登，行，掉黄金了。 这都是小事，温止给他开的工资相当大方，平时待人也很好，掉几颗星星算不了什么大事。 重点是！温止居然拜了个师傅！ 还是个妹子！ 鉴于自己就是个玩女号的，经验丰富，查看了这个师傅的资料面板以后，以他精锐的嗅觉察觉到，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妹子。 别人拜个师加个妹子玩家他都不觉得稀奇，可这事要放在温止身上，稀奇程度堪比他高考总分四百分，而清华北大抢着录取他。 圈里圈外的人都知道温止出道七年没一点绯闻，是出了名的禁欲清冷，除了工作合作，一点别的私交都没有。 可他身为温止的助理，可比别人更了解，温止何止是清冷，简直是一座冰山，直接把热情贴上来的女星给冰冻了。 而温止居然主动去拜了个女师傅？ 不简单。 绝对不是师傅这么简单。 周晓成沉浸在自己对八卦的敏锐嗅觉里，而温止看着微信电话框，头疼得不行。 三分钟前，他终于等到了陆繁叶回复他的微信。 然而，没聊几句，陆繁叶过来一句：“妹妹别怕，今晚我下班了就来峡谷保护你，啾咪。” ……妹妹？ 温止轻抿着唇线，盯着这两个字眼看了许久许久，墨染似的黑眸里情绪复杂。 终于叹了口气，一边慢慢打字，一边说道：“周晓成，今晚的宵夜没有你了。” 张口就是一个惊天噩耗，周晓成一半不解一半惶恐，两颊圆滚滚的肉垮了下来，“啊啊啊？这，我，我做错了什么？” 第5章 “繁叶姐，你这套衣服带不带啊？” “带。小奶猫妹妹你去下路把那波线给清了。” “那这套呢？” “带。别别别，别继续带线了，妹妹快回来，会被揍的。” “还有这套和这套，款式差不多，这套颜色显白一点，这套领口的比较显锁骨，繁叶姐，你想带哪套？” “带。一技能一技能，漂亮！推塔推塔。” “……，繁叶姐！” 一波漂亮的团战结束，正要推高地，忽然耳边一声震吼，陆繁叶吓得手机差点掉了。 幸好打完团稍微空闲了几分，陆繁叶赶紧把游戏语音给关了，扭头撞见傅可可横眉怒视的脸，她弯着眼赔笑道：“怎么了可可？” “繁叶姐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我说话！” “我在听呢。”看着手机屏幕，操作着英雄推塔。 “在听什么在听，我问你这两套带哪一套，你就回答我一个带，很明显就是在敷衍我。” “拿不准都都带嘛。” “……”沉默了两秒钟，看着陆繁叶专注的表情，傅可可认命了，又蹲回行李箱旁边继续收拾，“繁叶姐，我只听说男人会沉迷于带妹打游戏，你倒好，不去撩小哥哥，反倒是带着妹子玩得来劲。” 顺利推爆了水晶，陆繁叶退出了游戏，在微信上找到小徒弟的对话框。 然而小徒弟发现她离线以后比她速度还快，对话框刚打开，还没打字，小徒弟已经发来了问候：“师傅傅不玩了吗？” “嗯，明天要出差，收拾行李呢。” “……刚刚游戏的时候，那个声音？” “我的朋友啦，她嫌我敷衍她，所以我先不玩了，再不过去她就要揍我了。” “师傅傅早点睡，明天出差要早点到哦！” 早点到？ 是她怕耽误工作吗？ 小徒弟太可爱了，还知道关心她。 陆繁叶开开心心地发了一个抱着亲的表情，以示亲昵。 发完就把手机随手一丢，蹲到傅可可旁边准备一起收拾行李箱。 入目全是各式各样的衣服，陆繁叶瞪大了眼睛：“可可，这一箱子都是衣服吗？” 傅可可还在不停翻着衣柜，她拿着几件衣服比划了一番，决定了其中三件，另外几件又挂回衣柜，一边说道：“是啊。” 拿着三件衣服转过来准备放进行李箱，却见陆繁叶把好多衣服都拿了出来，傅可可连忙道：“繁叶姐，这些衣服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需要，可可，我们是进组拍戏，不是去看时装周的。” “繁叶姐，这可是林堂语导演的戏啊，剧组里都是重量级的演员，尤其是！男主角可是温止啊！你还有跟温止的对手戏，肯定少不了接触的，留个好印象，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 陆繁叶淡淡打断了傅可可的话，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看得到她不断拣着几件衣服往外扔。 傅可可见陆繁叶把她精心挑选的蕾丝连衣裙都扔出来了，连忙拉住裙摆。 她以为陆繁叶是说温止圈内外皆知的禁欲清冷，仍然劝道：“做个朋友还是有机会嘛——” “没有机会。”陆繁叶再次打断她，语气很淡。 手里拽着的连衣裙在这时松了手，傅可可以为她是妥协了，连忙又塞回了行李箱。 却在这时候听到陆繁叶说：“谁都有机会，但是我不会再有机会了。” 傅可可有些听不懂，茫然之际，见陆繁叶抬起了头，她墨玉似的眼睛弯起来轻轻笑着，很美，却仿佛破碎的星辰。 她语气很淡，不似平日那般半开玩笑，“我曾经说过，我跟温止是旧识，那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但是后来他拉黑了我的一切联系方式，也避开了任何与我碰面的机会，所以，谁都有机会跟温止成为朋友，唯独我没有机会。” “……这，这怎么可能？” 傅可可睁大着眼，无法消化陆繁叶说的每一个字。 那可是温止啊。 温止十七岁男团出道就占据顶流，连一个笑容都能在热搜上挂很久很久，他就像是一弯月，挂在无垠夜空俯瞰着人间，可谁也无法触及。 旧识？ 跟温止是旧识？ 这几个字明明都认识，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以理解呢？ 陆繁叶没再看她满脸茫然和不可置信，低下头继续清理行李箱，正好将傅可可又塞回行李箱的裙子给拽了出来。 精美昂贵的连衣裙被她顺手扔进衣柜。 “别想了，这些繁复拘束的裙子用不着，这次进组老实本分拍戏，抓好这次机会，也不枉我故意搞砸那么多次试镜。” “等等等等，故意搞砸？” 傅可可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清醒过来，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惑里。 陆繁叶弯眼一笑，招牌式的温柔笑容，“赵静苹让我去试的那些剧本烂得不行，那台词我念着都要吐了，我初中就已经不看那种剧情的小说了，现在的编剧还真敢写，导演也正敢拍。” “可是……虽然那些剧本我也看不上，但如果不接的话，就会连工作都没有，更何况你去年也没有很排斥那些烂剧啊，该接的还是接了。”傅可可有些疑惑。 陆繁叶去年从京影毕业至今已经有一年，期间陆陆续续进了几个组，不然一直空窗也没法活。 陆繁叶咧嘴一笑，“当然是因为提前知道林导的戏在筹备选角了，才故意搞砸那些烂剧的试镜啊，不然我现在可没时间进组了。” 傅可可依然疑惑，“万一……林导的试镜没成呢？” “不会失败的。” “也是，繁叶姐的演技向来很好。” “演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陆繁叶有条不紊地重新整理好了行李箱，满意地合上箱子时微微笑了起来，“因为这是温芥的剧本，而书湘这个角色我再熟悉不过了。” 陆繁叶带着傅可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抵达了东象影视城。 中午随便吃了点垫肚子，抵达影视城订好的酒店后就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见完了导演这才有功夫出来吃个饭。 陆繁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发黑，带着傅可可随便进了一家最近的餐馆。 菜单一上来才发现，得，确认过眼神，是吃不起的人。 陆繁叶合上菜单，“没有爱吃的，我们换一家。” “啊啊？”傅可可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拎起来了，还处于茫然状态，“你不是最喜欢吃鱼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看菜单，但是餐厅内的装潢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一家特色鱼。 陆繁叶咽了咽口水，拎着傅可可继续往外走，一步都没停，“瞎说，我最讨厌吃鱼了，鱼刺多，麻烦，味道还腥，难吃，属实难吃。” 这时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显然是刚刚才停好。 车上的人从车里下来，几步就走到了门口，不期然地与陆繁叶撞了个正面。 对方愣了一下，认了出来，“陆小姐？” 是个清瘦的男人，架着黑框眼镜，很面熟的一张脸，以如今温止在圈内的地位，任谁都认得出来，这是温止的经纪人方轻。 旁边是温止的助理周晓成。 ……忽然不敢目光再往稍远处多看一些。 可目光所及之处还是看到了，温止稍慢一步走在方轻身后，一身休闲打扮，头顶戴着帽子，压住了漆黑柔软的头发，连同深邃温柔的眉眼也遮在了帽檐里。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原本柔和的气质更显疏淡。 似乎是听到了方轻说话，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露出了压在帽檐下的眼睛，平静如黑曜石一般。 陆繁叶抑制着心跳不止的慌乱不安，脸上面具似的笑容丝毫不差，乖巧又谦虚，“温老师。” 没等温止回应，又或者是害怕听到他冷淡疏离的客气，她先一步撇清了关系，温言笑道：“我们已经吃好了，先回酒店了。” 温止没说话，方轻客套寒暄了几句。 直到上楼进了包间，点好了菜，方轻才叹气说道：“温止啊，好歹也是接下来几个月要同组搭档的女演员，回应打个招呼还是要的嘛。” 方轻怪头疼的，温止虽说向来不爱炒绯闻，可对待女星也不是薄情寡义，该有的客气向来不少，恰好就是因为待人太客气了，所以总是跟人拉着一定的距离，让人望而却步。 这回是怎么了，连招呼都不回应了？ 周晓成在一旁挤眼道：“这你就不懂了，温止在等他师傅回微信呢，从上午等到现在，估计是没等着，心情不好。” 方轻有点不知情，他知道温止最近在玩王者荣耀，但是……师傅？ 什么师傅？ 想问点什么，收到了温止瞥来的冷峻一眼，他顿时收了嘴。 温止拿起手机，盯了一天的微信界面，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合适的问法，“师傅傅吃饭了吗？” 下车走过来时，陆繁叶对助理说的那句最讨厌吃鱼了，他其实听到了。 他知道事实上陆繁叶最喜欢吃的就是鱼。 当然也知道她对方轻说的那句已经吃好了其实是说谎，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结束寒暄赶紧消失而已。 她的语气，神色，称呼，无一例外彰显着对他的客气与疏离。 ——嗡。 手机振动。 新的微信消息在屏幕上弹开。 “还没有呢，我好饿，我饿了一天，我饿得能吃一头牛，我饿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好不容易工作结束可以吃饭了，结果进去一看菜单价格巨贵，我决定换一家吃，现在刚刚坐下点菜。” 温止眼底浮起笑意，他打字回复她：“师傅傅吃的什么呀？” 恰好这时候菜上来了，方轻拆开筷子提醒他吃饭了，温止却抬起手机对准摄像头拍了一张桌子上的鱼，惊得方轻嘴巴长成鹅蛋大，好半天才回神，“温止，你你你，你这是干嘛？” 不是吧，只听说有些女星会在吃前拍食物照片，发发微博，发发朋友圈，还会配上精修自拍。 可……这显然不是温止会做的事。 “没事，你们先吃。” 温止低下眼睫继续打字，唇角弯着弧度，可见心情很好，非常的好。 方轻愣愣盯着温止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夹了一筷子鱼差点塞到鼻子里。 真的见鬼了。 陆繁叶饿得前胸贴后背，点好了菜，等上菜的时间打算玩玩手机聊聊天分散一下饥饿感。 没想到打开手机居然是一张鱼的照片。 下面还有小徒弟发来的话。 “今天是在外面吃的qwq这个鱼超级好吃，不知道师傅傅在哪个城市呀，如果来这边玩我可以带你去吃！” ……小徒弟发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陆繁叶在手机键盘上一顿猛戳，“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饿！ 有多想吃鱼！ 但是又吃不起！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鱼的照片伤害她！ 看到回复的温止怔了一下。 他轻抿着唇，似乎有些苦恼，想不通自己说错了什么。 沉思片刻，他试探性地打下一串字，“我的意思是说……师傅喜欢吃鱼的话，我可以请你吃。” 等了很久才等到陆繁叶的回复，“算了吧，你还是小孩子呢，要请也是我请，下次为师请你吃鱼，乖。” 她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了。 可是这个，小孩子，是什么？ 温止将手机搁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坐在对面的周晓成下意识停了嘴，筷子夹着一块鱼，不知道该不该下嘴，他怎么总觉得……他的宵夜又要没了呢？ 第6章 “所以说，明天正式开拍之前，你今天就已经和温止偶遇了？” 陆繁叶正打着游戏，屏幕顶端弹出微信信息。 是好友顾箐的回复。 此时正在激烈团战，消息弹窗这么一挡，陆繁叶没注意到上面提刀砍来的亚瑟，瞬间暴毙。 忍着想把顾箐拍死的冲动，陆繁叶打完了这一局。 迅速给小徒弟说了句“等我几分钟”，这才回复顾箐：“我七点钟给你发的微信，这都十一点了你才回我，也太塑料了吧。” 这回顾箐倒是回得很快，估计已经敷好面膜躺下了，闲着玩手机。 顾箐说：“收了工又去吃了顿宵夜，忙着跟小鲜肉培养感情呢，哪有空搭理你。” 陆繁叶泪流满面，“我真是谢谢你。” 顾箐嫌打字麻烦，直接拨通了视频电话过来。 镜头一接通，陆繁叶就瞅见一张贴着黑色海藻面膜的脸。 敷着面膜都没让顾箐克制住，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明天要跟温止搭戏，还是有肢体接触的那种，此时此刻你什么心情？” “我什么心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陆繁叶想翻白眼。 顾箐往上翻聊天记录。 是七点钟的时候陆繁叶给她发的一连串啊啊啊呜呜呜嘤嘤嘤。 她心情很好啧啧道：“只看一遍可不太够，如果可以，真想听你现在哭两声。” 陆繁叶秒挤出两滴眼泪，“我……我真的很紧张，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学会了淡然面对，可是与他撞面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我才知道，我根本不能平静地面对他，我，我……” “停！”顾箐受不了了，“别拿你之前故意考砸表演课成绩的演技来恶心我。” 陆繁叶立马收起眼泪，“是你太变态了好吧，说什么想听我哭两声，给你哭了你还不乐意。” 顾箐没再计较这个，嘿嘿一笑，“我说真的，我之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跟温止是旧识，似乎感情还不浅？” “我说过，你不信。” “……”顾箐无语，“你说话向来只有半句是真的，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你之前的语气哪里像是在说实话的样子。” “哦，那你现在怎么信了，也许现在我说的也不是真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沉默许久，陆繁叶叹了口气，“是真的。” 认识温止的时候，温止只有七岁，现在温止已经二十三岁。 他们认识了八年，也分开了八年。 元旦节那天难得的下了雪。 一如既往的，温止送她回了家，他冻得通红的手朝她挥了挥。 他站在月色和雪色之间，清瘦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无尽的黑夜，黑曜石般的黑眸里也如同拥着整夜破碎的繁星。 可那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温止。 他的不告而别，删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直到某天打开手机想要找到温止的时候，却发现联系列表里再也没有温止了。 她拨通他的电话号码，然而无论怎样都打不通。 她急匆匆找到了温止的家，得到的消息是温止已经不在家了，去了国外的公司当练习生。 平时训练很忙，也很少给家里联系，每周固定的时间会打电话回来说说近况。 起初，她还期待着也许节日假期的时候会见到温止，可温止只是匆匆回来一趟，很快又走了。 她真的再也没有见过温止。 直到，男团4AC官宣，四个少年出道即顶流，占据了无数娱乐新闻的版面，那张忽然消失的脸像是耀眼的光，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铺天盖地般的回到了视线里。 他温柔的微笑依然如整夜星光，却已经与她无关。 商场的巨幅宣传海报旁，立着等人高的人形立牌。 陆繁叶站在温止代言的奢侈品店门前，与那张保持着温柔笑容的等高人形立牌对视，他已经长成了需要她仰头才能对视的个子。 脸部轮廓成熟了一些。 笑容温柔了许多。 想哭，想笑，更想像以往认识的每一个岁月那般拎起他的后领子，瞪着他好好教训一顿。 死小孩。 臭小孩。 没心没肺。 谁教你的不告而别。 ……谁教你的。 “师傅傅不玩了吗？” 手机振动了一下。 陆繁叶回神，低头看向屏幕，看到小徒弟发来的信息。 跟顾箐聊完后就挂断了视频电话，她想起温止的事，就忘了还有个小孩在等她一起玩游戏。 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一时间觉得有些愧疚。 小徒弟挺乖的，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她等几分钟，她居然乖乖巧巧等了一个小时。 脑海中浮现出温止的脸。 他向来也是这样乖乖巧巧，一口一个繁叶姐姐，让人无法对他生起气来，再大的火气也会顷刻间消弭。 他皮肤白皙，白得近乎透明，衬得那双黑亮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他微微笑起来时，乖巧温柔得像个天使。 每当他乖乖巧巧笑起来，连老师都不忍心责罚他。 ……于是明明是两个人合伙作案，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写检讨，吐血。 好在温止良心尚存，会帮她写检讨，不然她真的想打人了。 可是就这样一个乖乖巧巧的温止，最后选择了最冷漠的离别方式，连再见都没有说。 更何况是游戏，联系方式一删，估计更是查无此人了吧。 陆繁叶忽然没了心情去应对人心冷热，回复小徒弟：“嗯，不玩了。” 小徒弟向来秒回，这次停顿了好一会儿，可以看见上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停顿，又显示正在输入中，如此反反复复。 许久后，才回复道：“心情不好吗？” 陆繁叶心头一跳，现在的小孩子也太精了吧，这么人精的小孩她只见过温止一个。 难道是她见识太少了？ 想了想，陆繁叶回了句，“大人的烦恼小孩子不懂啦。” “师傅为什么觉得我是小孩子？” “……你的语气很像啊。” 难道这还不像吗，这么软萌可爱，这难道不是小孩子吗？ 而且还是个可爱的软妹。 “每次玩游戏的时候都是师傅开语音，师傅都没有听过我说话。” 陆繁叶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字：“我懂，小孩子都希望证明自己成熟。” “那师傅傅要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吗？” “嗯？怎么证明？” “师傅傅都没有听过我说话，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开语音……” 委屈。 看看这个瘪着嘴的表情包。 巨委屈。 “我以为小孩子害羞一点正常啦。” “……”小徒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复她，“我真的不是小孩子。” 陆繁叶乐了，“知道啦知道啦，以前我有个弟弟也是这样，总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子。” 微信对话框里停滞了一会儿。 小徒弟这才慢慢打字问道：“弟弟？” “是呀，他比我小一点，又总是很幼稚，所以就一直当他是我亲弟弟，不过他现在长大了，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不过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徒弟才回复，却没再说这件事：“我要睡觉了，师傅傅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工作加油。” 陆繁叶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以往玩游戏玩到十一二点都是常事。 她疑惑道：“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上课睡觉会被老师骂的。” 小徒弟好像没再纠结是不是小孩子的事了，坦然地说自己还要上课，又恢复了之前软乎乎卖萌的状态，给她发了个脸红撒娇的表情包。 “哦对，明天可是周一，那你去睡觉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陆繁叶乐了，刚刚还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结果还是暴露了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想到小徒弟应该以学业为重，又发了句，“等你放假了，我请你吃鱼。” 温止躺在酒店的床上，长睫垂下，细细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向上滑动，将聊天记录从最下面滑到最开始，又从最开始滑到了最后。 反反复复，最后，停顿在了那句“以前我有个弟弟也是这样，总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子。” 手机屏幕里映着清冷的光，浮在他的眼底无法散去。 小孩子就小孩子吧。 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说话习惯，刻意用了这样的语气。 可是 聊天记录往上翻，陆繁叶一口一个妹妹亲昵得不行。 性别好歹还是要纠正一下吧。 温止再次拿起了手机，按下了语音输入。 眼底弯着隐约的笑，嘴唇轻碰，“晚安。” 语音发送。 第7章 天气渐热，天亮得也越来越早。 八点钟才去剧组，陆繁叶却六点钟就醒了，闭着眼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是第一天正式开拍，又是……跟温止搭戏，很没出息的，陆繁叶有一点轻微失眠。 躺着怎么都无法再入睡，翻来覆去像是煎鱼干一样难受。 陆繁叶索性不睡了，坐起来去摸放在枕边的剧本，打算再温习一遍台词，以防到时候太紧张忘了词。 剧本还没摸着，先碰到了搁在剧本上的手机。 顺手划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映入视线的却是昨晚小徒弟发来的那句语音。 昨晚睡前的记忆瞬间复苏，陆繁叶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有点不清醒。 迟疑地，陆繁叶再次点开了那条语音。 清晨偏暗的光线里，语音从手机外放里放出来，在安静的房间里仿佛荡着回声。 “晚安。” 很短，只有两秒。 轻飘飘的一句，有些稚嫩的声音，但是很明显的，带着男性才有的低沉悦耳，也许是因为年龄不大，听起来偏软，宛如微醺的夏风。 陆繁叶闭了闭眼。 不认命地再次点了一下语音。 短短两秒又播放了一遍。 陆繁叶终于一脑袋瘫倒回枕头上，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捂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稚嫩，年龄还小，可是一听就是男孩子的声音。 她居然……一口一个妹妹，叫了这么久。 难怪小徒弟委委屈屈地说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不开麦，这，这小徒弟想证明自己的性别很久了吧，看她这么执着坚定地认定他是小妹妹，搞得人家又不好意思明说。 昨晚时间太晚了，小徒弟又说要睡觉了，她尬得没脸面对他，就假装没看见，一直没回。 总不能一直不搭理人家。 再尴尬也得搭理人家。 成年人，就要做出表率，勇敢地承认自己的过错。 于是，陆繁叶拿出英勇就义的勇气，在键盘上一字一句摁下回复：“对不起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 还没点发送，又觉得这么说更尴尬了。 陆繁叶删掉。 闭着眼想了想措辞。 正在纠结怎样才能不那么尴尬，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震动了。 陆繁叶睁眼去看，对话框里居然有新的信息。 小徒弟发了个捧心的表情，“师傅傅早啊￣” 很奇妙的，那始终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的心情悬落了下来。 望着小徒弟没事人似的语气和表情，陆繁叶忍不住弯了唇角，很自然地问道：“徒弟的声音挺好听的嘛，多大了？” “猜猜看？” 啧，小徒弟胆子大了啊。 以往都是问什么说什么，现在还会卖关子了。 没关系，今天心情好，猜就猜。 陆繁叶再次点开小徒弟发来的那句晚安，清润的声音因为年龄稍显稚嫩，却已经显现得出男性声音该有的低沉悦耳。 ……应该是个高中生了吧。 最起码也得是初中生吧。 陆繁叶想了想，本想直接对答案，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仅仅两秒的晚安。 空荡安静的房间里，轻飘飘一句却像是黏着暮春的风，温柔拂过，声音是陌生的，同样的感觉却很熟悉。 想起曾有一日，她半梦半醒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房间门敲得很急。那是那天晚上温止第四次敲她房间的门，她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本以为开门面对的又是捣蛋鬼得逞的笑，第四次时却很意外地，开门的瞬间撞入的是他沉静的脸，收敛起了乐此不疲的恶作剧，黑色柔软的发丝散乱下来，依然可以看见他漂亮的眼睛黑亮如繁星。 他看见了她眼底的怔愣，漂亮的眉眼一弯，温温柔柔地说，“晚安。” 随后便关上了门，留下陆繁叶一个人怔愣在门口。 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温止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舔着嘴角沾上的牛奶，听到她下楼的声音，漂亮的脸孔笑得温温柔柔，仿佛昨晚不厌其烦敲她门的事情不存在。 温止乖乖巧巧叫了一声繁叶姐姐，破天荒的，那以后再也没有故意恶作剧整蛊她，乖巧得不得了，陆繁叶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明知道微信对面的人不是温止，明知道温止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最后的交集都停留在了八年前的元旦节。 陆繁叶删掉了本想问他是不是初中生的回复，重新输入：“昨晚那句太短了，听不出来，再发一句。” “……” “发不发！” 过了两秒，对话框上方显示的正在输入中停了下来。 再接着，是一条新的语音，长了一些，有四秒。 心跳空了一拍，意识到自己心底悬空的悸动，陆繁叶拍了拍自己的脸，手指一摁，点开了语音。 温软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流淌出来。 “早上好。” ……没了？ 不是四秒吗。 陆繁叶再点开一遍，从头播放，依然只有一句早上好，……，后面都是空白语音条。 陆繁叶无语：“就三个字，你怎么发了这么长一段语音？” 小徒弟还很无辜，可可爱爱的表情，“不小心摁久了一点，师傅不会怪我吧？” 总觉得是故意的。 记忆里温止没少这样，一边故意整蛊，一边笑得温柔无害。 可小徒弟不是温止，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温止在她身边了。 陆繁叶理所当然地回复：“不会怪你。认真猜猜看，你应该上初中了吧？” “……” 小徒弟发来一串省略号，随后才答道：“这个声音听起来这么幼稚吗。” 陆繁叶寻思着自己可能是伤到孩子自尊心了，小心确认，再次问道：“原来你已经上高中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小徒弟才说道：“师傅觉得是高中那就高中吧。” …… 什么叫听起来是高中就高中。 这个是她说了算的吗？ 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 陆繁叶给小徒弟发了句“我要工作了，你也去上学吧”就放下了手机，拿起剧本看着今天的台词。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傅可可买好了早餐敲了她房间的门。 陆繁叶订的酒店不远处就是一条商业街，早早就支起了早餐摊，傅可可一直都有早起晨跑的习惯，即使是进了影视城，傅可可也摸熟了街道出去跑了两圈，晨跑回来的路上就顺便买了早餐。 傅可可对她的胃口早就了然于心，这顿早餐吃得陆繁叶直打嗝。 抹抹嘴往剧组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眨着眼欲哭无泪，“我演的是个名门闺秀啊，一大早就被你喂成了一头猪。” 傅可可瞥了一眼陆繁叶纤细的腰肢，白皙莹润的脸上是浅淡的妆，轻轻一笑便明艳动人，于是安慰道：“繁叶姐就算是猪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头。” “……” “繁叶姐，相比起这个，我们还是担心一下等会儿见了白前辈怎么办吧，她知道你不仅跟她进了同一个剧组，还拿到了女二的戏份，把她房间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红珊瑚都给摔了。” 说到这个，傅可可缩了缩肩膀，显然是想象得出白莹莹怒不可遏时有多恐怖。 陆繁叶眨了眨眼，关注点在红珊瑚上，“她不是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吗？听说上次请的家政阿姨打扫的时候把珊瑚挪了一下位置，她大发雷霆，家政阿姨都被吓到了，最后还是公司出面又是给封口费又是请喝茶的，才把阿姨稳住，没让她出去乱说。” 傅可可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叹气说道：“所以说啊……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白前辈呢。” 白莹莹跟陆繁叶都是赵静苹手下的艺人，确切的说，白莹莹作为公司力捧的一姐，赵静苹原本只专心带她一个，后来公司把陆繁叶给硬塞过来。 这本就让她不怎么舒服，偏生陆繁叶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饶是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陆繁叶这张脸也足以让人感到危机。 一直以来，白莹莹从来没有在明面上为难陆繁叶，至少在语气上向来是和和气气，那是因为陆繁叶向来表现得够识趣，没怎么碍她的眼，脸再漂亮，只要出不了头，那就没必要放在眼里。 甚至白莹莹的粉丝都觉得白莹莹很照顾她这个后辈，有时候还会在评论区里提及两人美好的友谊，夸一波白莹莹人美心善神仙友情。 这下倒好，陆繁叶不仅跟她进了同一个剧组，戏份比她多，还是跟温止搭戏。 砸个红珊瑚算什么，没砸到她脑袋上就不错了。 不过……估计也差不多了。 陆繁叶摁了电梯按钮，从电梯门框半透明的倒影里看到她的身后，刚刚话题里才说到的白莹莹踩着高跟短裙往电梯走来，一步一步婀娜多姿，仿佛踩在电影节红毯上。 鞋底生风，尖细的高跟恨不得踩在陆繁叶的脑袋上。 脚步近了，高跟的声音停在陆繁叶身侧，人却没看陆繁叶一眼。 她的身后跟了两个助理，往白莹莹旁边一站，像是没瞧见还有人似的，将陆繁叶和傅可可往边上一撞。 陆繁叶早有准备，在白莹莹的助理撞过来的时候就稍稍往旁边一靠，抬起眼熟练地扬起面具似的温柔笑容，“莹莹姐早上好。” 白莹莹眼角一斜，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早。” 简单的应付完，白莹莹没再搭理她。 陆繁叶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察觉白莹莹的不快和冷淡。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陆繁叶没动，白莹莹和她的助理先进了电梯，陆繁叶才拉上傅可可进来。 电梯的门关上，白莹莹摁下了电梯楼层。 沉静封闭的空间里，白莹莹这才缓缓开口道，“还挺有本事的，居然能自己混到林导的剧组里。” 陆繁叶眨了眨眼，听不懂白莹莹话里带刺似的，小声道：“接到林导的试镜通知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我以为是公司给我争取的呢……” 白莹莹眉头微动，直觉其中并不是那么简单。 但是林堂语新片选角过程她很清楚，由林导和主编剧温芥亲自选角，挑出合适的角色后发出邀请，就算陆繁叶有个闺蜜是顾导的女儿，她也顶多是听得到风声，绝没那个面子直接就定下角色。 这戏份还是女二。 正是因此，她才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难道真是林堂语看中了陆繁叶，给了她这个角色？ 就算是这个理由，她还是不能接受。 陆繁叶的演技如何，她看过资料，在京影学院时表演成绩一直都是中游，接的几部剧都是粗制滥造，她的演技自然也不够出挑。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个空有漂亮脸蛋的花瓶。 演技？ 她也配？ 可是抬眼便是陆繁叶低眉顺眼的面孔，她的气根本没处撒，只能窝着一股无名火。 到了楼层，电梯门开了，白莹莹收敛了一下火气。 想到陆繁叶还会跟温止搭戏，白莹莹端起外人面前那副好心肠好前辈的模样提醒她：“剧本我看过，你的戏份大多都是跟温老师搭戏，问老师向来不喜欢不知好歹的女演员，你可别有太多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吗？” 前辈的架子摆得还挺足。 这要是有人在，看见白莹莹那张娴雅好心的脸，只会觉得她是个对后辈上心的好前辈，而她是个不懂事的新人。 陆繁叶弯着眉眼笑得温温柔柔，不动声色道：“莹莹姐放心吧，在工作专业性这方面我可能及不上莹莹姐一半，不过分寸我会把握好的，不会借着工作往温老师怀里躺。就算我有那个心，温老师恐怕也会让我脸着地。” 上个月白莹莹才上过热搜。 白莹莹在活动时扭了脚，在场几十个摄像机镜头下，顺势躺倒在了身侧的当红男演员身上。 事发突然，男演员很客气绅士地将她扶住，她却趁此赚足了噱头。 粉丝只顾着心疼女神摔倒，却少不了人揣测白莹莹是故意的，可无论真相如何，白莹莹的确是借着男演员的名气上了热搜，微博也涨了好几万粉。 别人不清楚，陆繁叶可太清楚了。 白莹莹在车上跟赵静苹商量怎么写通稿的时候可没避讳她也在。 大概是蝼蚁太不起眼了吧，所以压根没考虑过陆繁叶会不会咬她一口。 她什么时候见过陆繁叶这样话带讽刺的跟她说过话？ 白莹莹本就压着的无名火顿时被勾了起来。 “你——” 白莹莹转过身盯着跟在她身后的陆繁叶，眯着眼正要发火，余光里旁边的另一部电梯开了门，里面三人缓缓走出来，她面色一僵。 想要发火的脸色僵滞在她脸上，像调色盘一样五彩斑斓，硬生生扭成了端庄亲和的笑，“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你第一次有机会跟这么多前辈合作，平时里多用功些，会学到很多东西的。” 陆繁叶亲眼瞧着白莹莹突然脸色变得这么好看，猜测应该是电梯又上来了人，她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 直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微微怔住，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顾着听那脚步由远及近，缓缓走来，“白小姐，陆小姐。” 走得近了，到了跟前，陆繁叶视线向上，多年习惯下意识做出反应，温柔谦逊地回应问候：“方先生……温老师好。” 最跟前的男人，也就是方才出声打招呼的，是温止的经纪人方轻，戴着眼镜笑得斯文。 在他右侧的是温止，他身材颀长，比方轻高了一个个头，即使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方轻，也可以在视线中看到他侧过来的脸，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了过来。 他清俊的脸漫起笑意，唇角弯着浅笑，声音温柔，低沉，“早上好。” ……奇怪的是，这句“早上好”像是在哪听过一次一样。 真是奇怪的想法。 第8章 剧组的化妆间分了好几间，除去两位主演，其余演员男女各分了两间。 化妆间里有些忙碌，几位化妆师人手虽然够，但忙起来也得分个先后。 按照戏份，陆繁叶更有分量一些，而白莹莹只是个露面才十多分钟的配角。 进了化妆间，陆繁叶看见闲着的化妆台只有一个，于是率先开口将位置让给了白莹莹，“先给莹莹姐化吧，我等一会儿就好。” 白莹莹面上端着笑脸，对陆繁叶的谦让却十分受用。 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落座后，抿唇对化妆师笑了笑，“那就麻烦先给我化吧。” 等会儿要一起拍定妆照，时间凑得紧，对于顺序先后，演员们自己能协调好当然是再好不过，省去了其中的口舌和麻烦。 不过，化妆师们常年跟着剧组，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自然看得明白。 化妆师收拾着工具，一边对陆繁叶笑道：“陆小姐先在旁边坐一会儿吧，白小姐的妆造很快。” 陆繁叶点点头应了声好，走到一旁，低头看到桌子上还摆着剧本，封面上写着剧本的名字——《骤雨》。 她翻开纸面，上面没有写名字，也没有勾画的痕迹，还是崭新的。 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剧本，又或者是剧组刚送过来的，闲置在这儿。 正好闲着也没事做，陆繁叶顺势翻了起来。 “咚咚。” 有人敲化妆间的门。 陆繁叶就站在离门不远的矮桌前看剧本，闻声回头看了过去。 门半推开，探进来半个身子，待看清楚脸，陆繁叶目光滞了滞。 是温止的助理，周晓成。 周晓成朝化妆间里望，“刚刚许老师说拿了两份剧本过来，落了一本忘记拿了，有人知道在哪儿吗？” 他的视线落在化妆间里，没怎么注意门边的陆繁叶。 化妆间里的化妆师不清楚这事，摇了摇头。 陆繁叶捏着手里正准备繁叶的剧本，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周晓成，“是这本吗？” 周晓成闻声看了过来，眼睛一亮，“应该就是这个，等会儿，我问问。” 陆繁叶合上剧本，走到门边打算递给他，正在纳闷他说的问问是要问谁的时候，周晓成往里走，顺势推开了门。 本来本敞着只够露他一半身子的门推开了一半，门外的光景一览无遗。 温止正站在门外，相较于化妆室里光线明亮，他所在的走廊里昏暗许多。 明暗交杂间，他抬起眼顺着敞开的门安静地看了过来，目光与向门走去递剧本的陆繁叶撞了个正着。 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在光线晦暗的走廊里，显得愈发深不见底。 陆繁叶别开目光之际，周晓成已经走到了跟前，从她手中接过剧本，转头出门拿给温止。 周晓成没察觉温止在看什么，抬头问温止：“是这本吧？许老师说给你拿了本新的。” 温止略扫一眼，眉眼疏淡，翻到剧本最后一页，随后再次向陆繁叶看过来，眼角笑得清淡，“谢谢。” “不用客气。” 陆繁叶笑着，回应得很客气礼貌。 拿到了剧本，温止和周晓成走开了，临走前，周晓成还帮忙把化妆间的门关上。 再次闭合的门缝视野里，温止最终消失不见。 白莹莹的妆发做得很快，她的角色是个普通在读学生，戏份也不多，用不着多么复杂的妆造。 化妆师叫陆繁叶过去，直到坐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掐着掌心，留下了一小排印子。 《骤雨》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民国，围绕着男女主讲述了在新旧时代背景下的悲剧。 陆繁叶在其中饰演两个角色，一对年幼时失散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几番辗转流落风尘，成了上海闻名的风尘歌女，而妹妹被好心的书香世家收养，从小接受好的教育，是个听几句浑话都会羞赧的闺秀。 主要出现在大众视角里的是妹妹林书湘，所以陆繁叶也换上了相应的服饰。 轻软的布料上绣着繁复的百合，领口袖口和盘扣上缀着珠玉，即使是内敛的颜色，也一眼就看得出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裙子。 陆繁叶所要扮演的林书湘是个优雅含蓄的性格。 她出自书香世家，装扮也偏古典淑雅，在红唇卷发盛行的时代里，依然是乌黑柔顺的青丝顺着肩背滑下，珍珠发卡别在耳边发鬓上，莹润珠白衬着女孩白净温柔的眉眼，低眉弯唇轻轻一笑，仿佛接着晨露的百合，心生怜惜，心动不已。 化妆师没费多少功夫，陆繁叶本来就底子好，连粉都没有擦多少。 大功告成，化妆师后撤一步，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眯着眼端详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导果然会挑人，啧啧，之前还想象不到能让温止恋恋不忘的初恋白月光是什么样子，这模样，想忘都不行。” 陆繁叶哭笑不得，纠正道：“是温老师饰演的顾学林念念不忘的初恋白月光，这话要是被温止的粉丝听到了，指不定我从现在到明年都不敢出门了。” 化妆师哈哈一笑，帮她再调整了一下发型，这才算完成。 化妆间里氛围很好，除了陆繁叶和白莹莹，还有其他几个配角在，由于戏份不多，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演员，大家都比较随和。 都是混这个圈子的，又年龄都不大，说到温止，化妆间里气氛更是活跃起来了，温止本就路人缘极好，再加上他如今的名气，化妆间里几个小姑娘从温止出道说到他涉足影视，聊起来根本停不了。 温止去年拿了白马奖影帝，他的地位和价值在同龄当中早已在同龄人中甩开了一大截，关键是他还年轻，他才二十三岁。 许多人这个年龄也才进这个圈子，而他就已经获得了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仰望的荣耀。 林堂语导演的戏，谁都清楚，是奔着拿奖去的，而他选了温止演他的男主角。 温止虽然是偶像出身，却在演技上带给了观众太大的惊喜。当初他转型拍戏，除了粉丝，没多少人看好。 他出道即顶流，名气大，留给大家的刻板印象也很难消除，印象里他就是个长相好看的偶像而已。 演戏？ 那么多尝试演戏的爱豆，结果呢，拿得出手的作品有几个？ 谁能想到，温止不仅演好了，还一举拿下了白马奖影帝。 明明是温止的脸，但是看着大荧幕上的一幕又一幕，谁也没法跟那个在镁光灯下唱歌的顶流联系起来，只看得见荧幕里的爱恨纠葛。 他的演技得到了认可，而现在他又拿到了林堂语的资源，他又还年轻，拿满所有奖项只是迟早的事。 聊到最后，化妆间里的小姑娘又把话题绕到了陆繁叶身上，满脸向往，“好羡慕陆小姐，我也好想演温止的初恋白月光，感受一下被温止恋恋不舍注视着是什么感觉。” 陆繁叶笑得腼腆，蛮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也很紧张……之前只在手机里见过温老师，这回不仅见到了温老师本人，还要一起搭戏，我都怕等会儿温老师一看我，角色就换了，不是温老师对我恋恋不忘，而是我对着温老师色心不止。” 化妆师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林导不会怪你的，毕竟能和温止对视这么久还不心动的人真的很少。” 其他演员也笑成一团，化妆间里很热闹，白莹莹坐在一旁，脸上只挂着笑。 陆繁叶看在眼里，却没去主动挑破，直到剧组来人通知拍定妆照的时间到了，陆繁叶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白莹莹笑得温柔谦逊，“莹莹姐，我们走吧。”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放到此时化妆间里咖位最大的白莹莹身上，女主演许清雯不在，白莹莹虽然戏份不多，却是她们之中名气最大的一个。 方才的话题一直在温止和陆繁叶身上，大家都聊得火热，唯独白莹莹没怎么搭话，也没人找她搭话，这会儿总算被人想起来了，却又是因为陆繁叶。 白莹莹脸上挂着笑，掌心却已经捏紧，整个化妆间的人都在，她笑道：“走吧。” 往拍摄场地去的路上。 陆繁叶走在白莹莹身后，跟其他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走在一起。 今天才是她们进组正式拍摄的第一天，之前从来没有什么机会亲眼见过温止，本来就难得见到一次真人，大家都兴奋不已。 听她们在耳边难掩兴奋地说着温止，再回想起过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和温止好像有过很美好的回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连称呼都是陌生的。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他拎到面前来，开心或者不开心的都一股脑倒给他，然后听他嘲笑或者安慰。 第9章 拍完定妆照，进入正式的拍摄。 但实际上，温止档期排得紧，温止的戏份又多，所以他早几天就已经进组开拍，这会儿也是在拍温止的戏份。 按照安排，今天有她的戏，还是和温止对戏。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她拍摄，所以定妆照拍完以后，陆繁叶就穿着戏服在旁边候着。 手里握着剧本，想再温习一遍，场中央传来拍摄的声音，她的注意力却总不在剧本上。 现在拍摄的这一场是温止和父亲的争执，温止说着台词，恳切而不甘，言辞隐忍间透露着年轻人的壮志和自卑。 陆繁叶只是这么听着，没有抬头去看拍摄画面，就已经感受到了温止饰演的顾学林梦想受挫的愤怒与不甘。 “温老师演得可真好啊……” 旁边一个小演员小声说着。 “第一次看到温老师这种造型，实在是太帅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能克制住发出尖叫。” “呜呜呜强烈建议温老师的团队多给他接点民国造型，这张脸，这身材，这眉眼，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 “我看过化妆间的服造，温老师后期的角色转变，成了圈中名流，衣着都变得精致华美许多，我已经脑补出温老师穿上那些西服的模样了，简直是活在民国的小公子，惊才绝艳的那种。” 候场的地方距离拍摄地点有些远，两个小演员压低着声音小声讨论着。 温止的名字不时钻进耳朵，像是鼓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专注于自己的事。 手指捏在剧本页面上，台词不多，却迟迟没有翻页。 终于，陆繁叶放弃了。 合上剧本，陆繁叶抬起脑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拍摄场地。 镜头聚焦处，灯光恰好。 温止穿着最简单的衬衣和长裤，这个时期的顾学林仍然是贫苦的少年，一腔热血都在自己喜欢的文学，还没有被现实压垮，还没有精神颓靡，虽然清贫简朴，可他眉目俊朗，剑眉星眸里都是对未来和梦想的向往，再穷酸的穿着也遮掩不住他发自内心的光华。 这是陆繁叶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止演戏，虽然温止出道以后的作品她都看过，她承认，温止在她不曾参与的几年里已经长成了她看不透的模样。 她缺席了八年，他好像就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了。 今天的拍摄进度过去了大半，一直没有轮到陆繁叶，终于到了下午，温止的一场戏拍完，场务过来通知陆繁叶准备拍下一场。 中间休息十分钟，温止结束拍摄，从周晓成手里接过水喝了几口。 从众多镜头中走下来，温止将杯子递回给周晓成，问着什么，隔得远，休息时间说话的声音又杂了些，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侧脸弧度美得如一弯水溪。 而后，他离开了拍摄场地，往走廊外走去，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温止一走，陆繁叶旁边屏息凝神的小姐妹们顿时带着遗憾地又讨论起温止。 再想到陆繁叶下一场就要跟温止搭戏，又是兴奋又是羡慕地说着：“别怕，在温老师面前紧张一点都不丢人。” 另一个等会儿也要上去拍的女演员说：“别说小陆还要跟温止对戏了，我等会儿就是上去跑个龙套，连个台词都没有，我也紧张得不行。” “那你心理素质可太不行了，你好歹只是在旁边站着，小陆可是还要接收温老师恋恋不舍的眼神呢。温老师以前演过的戏都偏正统，很少有这种旖旎的感情戏，还是头一次见呢，真不知道温老师深情起来的什么样子，我怕我把控不住啦。” 陆繁叶捏着剧本纸页，跟大家笑成一团，“你们别这样说，我本来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会儿，又被你们搞得很紧张，等会儿可就不只是温老师恋恋不舍的眼神了，还有林导怒不可遏的眼神，我哪受得了。” 大家再次笑成一团，陆繁叶跟她们开着玩笑，余光里寻找着温止的身影，仍然没见他的人影。 估计去休息室休息了吧，他拍了一天，估计很累了。 低头去看剧本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指捏着的页角留下了一道指痕。 很浅，用力摁一下就能抚平。 被温止恋恋不舍注视着是什么感觉呢？ 他从来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白皙漂亮的脸蛋一笑起来连天使都逊色三分，可这不过是捣蛋鬼骗人的伪装罢了，他眨着眼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 姑且算是恋恋不舍的时候，也就是……他被罚留在教室抄书，不抄完不许回家，那天她约好了邻班的班长去图书馆，她急着要走，而温止眼巴巴地望着她。 难得的，他没有弯着眼笑，子夜般的黑眸漆黑明亮，定定地看着她。 他说，“繁叶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繁叶没告诉他要跟隔壁班班长去图书馆的事，只好左顾言他，“哪有什么事，就是早上走得太急，忘了给小白倒猫粮，我怕它在家饿坏了。” 温止仍然看着她，说：“家里有徐姨在，你也不是一次两次忘记了，都是徐姨给小白倒的猫粮。” 他的目光温和得让人沉溺，看得陆繁叶愈发心虚，索性懒得想借口了，直截了当地说：“是你默写没通过，又不是我默写没通过，老师罚你抄书，我陪你在这儿等你写完，我这跟被罚有什么区别？不陪，自己抄，抄完自己回家。” 温止神情不变，安静地看了她两秒，他目光温和，映在玻璃窗落进来的夕阳里，黑亮柔和，柔和得让人自责。 陆繁叶有些过意不去，打算改口，而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却没再看她，专注笔下的抄写。 语气也很平常，已经变声后的嗓音带着男性的低沉，却有着他独特的温润悦耳，“好，你先走吧，我等会儿抄完就回去。” 其实她有些奇怪，温止很聪明，背篇课文往往多读几遍就能记下来大概。 不像她，昨晚背了，今早又会忘，每次默写前都要再战战兢兢复习好多遍。 可那天温止居然默写没有通过，只写了开头的一句话，大半张纸空白着，惹得老师很生气，罚抄了好几十遍的书。 那算是恋恋不舍的眼神吗？ 应该算的吧。 当时她的眼里，温止就是个太过聪明、太喜欢恶作剧、太不在意别人感受的小捣蛋鬼，从来没去好好想过，也看不懂温止漂亮温柔的微笑底下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又或者是，温止太会伪装隐藏，她本就神经大条，连被朋友欺骗利用都看不出来，还是温止替她留意才没被害得太惨，所以她很少去仔细地想温止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可是那天，也许是温止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看起来太落寞，又或许是那天她的粗神经难得的有一点开窍，她竟然觉得温止看她的眼神是在挽留。 于是她走到了教室门口时又撤了回来。 温止抬眼看到她去而复返，漆黑如夜的眼瞳里微闪过一点光亮，神色却很平常地问她：“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陆繁叶在他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桌子，企图用暴躁的语气来遮掩自己的良心发现，“快写！” 停顿片刻。 温止轻轻笑了起来，浓郁黑色的眼瞳里也染上了夕阳的暖色，他答应着：“很快。” 陆繁叶看不下去了，拿出笔和本子来，“还差几遍，我帮你也抄一点。” 陆繁叶模仿过温止的字迹，确切地说，她的字本来很丑，可温止的字迹端正秀丽，跟他的脸孔一样，漂亮得让人一眼无法忘记，她很羡慕，于是学着温止的字迹。 温止发现她在模仿他的字迹后，还纠正过她一些笔画的写法，后来，她的字迹就越来越像温止了。 她看着自己改头换面的字迹非常满意，而温止依然嫌弃她，太丑了，怎么这样教你还写得这么丑。 当然，结果是温止再次被她一顿锤。 手机的震动将陆繁叶从回忆拉回现实。 陆繁叶顺手摸进口袋，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一条微信信息。 来自她的小徒弟。 现在不能叫妹妹了，是个小弟弟。 小徒弟发来一个壁咚的表情包。 小徒弟说：“师傅今天很忙吗，一天都没有理过我。” “你不是在上课吗？这才四点多，不会这么早就放学了吧。” “还没有呢，等会儿还要跟超级漂亮的姐姐一起做小组活动，现在是趁着课间休息偷偷跟师傅聊天。” 啧，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 超级漂亮的姐姐。 瞧瞧这语气。 陆繁叶回复他：“你才多大，就知道看人家漂不漂亮，作业好好写了吗，课好好听了吗？” “没问题的，老师对我超级满意，只不过下一节课要跟漂亮姐姐一起，我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到时候被姐姐嫌弃。” “是课的内容不熟悉吗？” “嗯，有一部分吧，这种内容我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而且……那个姐姐，见到她我怕我会紧张。” 陆繁叶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这可怎么说，是让他不要怕，放心大胆地追，还是劝他好好学习呢？ 虽然小徒弟嘴甜又粘人，但说不定不喜欢她管这么宽，到时候小徒弟也不想理她了。 想了想，陆繁叶回他：“别怕，说不定漂亮姐姐也紧张，你紧张她也紧张，小组活动可能就搞砸了。你是男孩子要主动一点，多照顾女孩子一点。” 字打到一半，休息时间快到了，场务那边叫陆繁叶过去提前踩一下灯光点。 陆繁叶应了声，快速加了一句“好好学习，小组活动顺利，我也去工作了，晚上见”。 发送，摁灭手机丢给傅可可。 “咚咚。” 周晓成敲着休息室的门，半推开一点，脑袋探进去见到温止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浓墨似的眼底里是浅淡的笑意。 “林导那边开始了，陆小姐已经踩好了站位，林导现在正在给她讲戏，你也差不多到时间过去了。”周晓成说。 “嗯。” 温止收起手机，眉目舒展，拍戏一天的疲惫在眉眼间散去。 唇角弯着笑，如水溪般的侧脸弧度间，宛如繁星。 周晓成看得直纳闷，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见温止对着手机屏幕笑就在纳闷了。 什么时候见过温止一个人这么笑过？ 这段时间也太频繁了吧。 他挠挠头，又有些想不通，手机里能有什么好笑的，……总不能是网恋吧，温止还犯得着去搞网恋吗？ 第10章 “群演到了没？群演到了就去自己的点站好。” “道具，再确认一遍有没有什么差错。” “今天室外的光线太亮了，遮光板准备好！” 这场戏不是在棚内拍摄，而是在影视城的街道上。 副导演拿着喇叭站在人堆里不停指挥。 而导演林堂语站在陆繁叶面前，说道：“这场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保持那天试镜时的表现就行，注意别紧张，互动主要是在温止那边，这段是林书湘在影片中的初印象，只要立好人物特征，其他的交给温止。” 陆繁叶点点头。 工作人员忙碌着，做着最后的调试。 这一场戏在街景上，雇了许许多多的群演饰演着城市繁华的车水马龙。 此时还没正式开拍，群演们已经来了，凑在边上等候着，在副导演的安排下各自前往自己等会儿要站的点，现场人声嘈杂。 太多双眼睛盯着，对于一个没有多少拍摄经验的新人来说，紧张是难免的事。 这场戏本不怎么难，在挑角色的时候，陆繁叶也符合林书湘，试镜时陆繁叶的表现完全达得到他心中的标准，所以他其实不需要刻意交代什么。 实在是怕陆繁叶紧张。 说实话，像陆繁叶这样没有什么资历经验的新人，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下一次演戏，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紧张。 陆繁叶的资料他也看过，在京影念书时成绩就一般，成绩几乎都排名中游。 可是试镜那天，陆繁叶的表现的确不俗，一眼就是林书湘的感觉，这样的演技，甚至许多演了好几部影视剧的小花都难以达到。 演技好是一回事，在镜头下能够把演技展现出来又是一回事。 所以，林堂语把陆繁叶叫过来，又好好交代了一遍。 能说的都说了，林堂语抬头看看现场准备的情况，捕捉到人群中走来的温止，眼睛一亮。 温止身材颀长，走在人群里本就瞩目，金色的阳光铺满人群熙攘的街道，他的轮廓宛如明媚的剪影，在一众忙碌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 林堂语眼睛一亮，招呼道：“温止，来！” “林导，要开始拍了吗？”温止几步就走了过来，他的语气随和，轻飘飘落下来，就在陆繁叶身侧。 陆繁叶仍然半敛着头，没有多看他一眼。 “还有几分钟，群演那边还在安排，小陆是第一次演，正好你来了，你俩过来先大体对一下戏。” 余光里，陆繁叶见温止点了下头，一副完全听从导演安排的模样，“需要在镜头那边站位吗？” 林堂语摆摆手，“不用，这场没什么台词，主要是表现力。你俩去熟悉一下，交流交流角色和剧本，我主要是怕小陆见了你紧张，等会儿发挥不好。” 温止稍一停顿，低笑出声，目光看了过来，“陆小姐一直闷着没说话，好像的确有些紧张。” 林堂语微哂，“哪个年轻小姑娘跟你对戏的时候不紧张，你哪回注意过？这次倒是有点眼力了。” 光线穿透厚厚的云层，已是下午，金色光芒铺满了有些破旧的街巷。 取景的这一条狭窄街巷两侧是高大的屋檐，拦截了一半明媚的光，剩余的那些金色透过云层落在温止的身上。 他手里没有拿剧本，站在陆繁叶身侧，半低着头，轮廓深邃，他笑得温和，“林导前段时间很兴奋地告诉我，林书湘这个角色有着落了，安排了试镜，如果合适就选用了。林导说这个角色好歹是我的初恋，让我也去看一看眼缘，可惜那时候档期太忙，也不知道林导给我选的初恋是什么样子。” 明媚阳光遮挡的屋檐下，破旧的民国建筑，他朝她投来温和的目光。 他的声音是低沉而温和的，却像他的眼睛一样，清冷而疏远，哪怕他待人总是笑得柔和礼貌，可也始终与人保持着疏淡的距离，无法融化，也无法靠近。 此时他以一种很自然的口吻说着，仿佛他只是与她记忆里的温止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姓名，却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所以才会如此平常。 或许，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而已。 傅可可喜欢转发各种耸人听闻的公众号文章，曾看到有科学家说过人的记忆有限，当新的记忆填充进大脑，旧的记忆就会被挤出来。 她曾经嗤之以鼻，还劝傅可可多看点年轻人该看的东西，可现在她开始有点想相信。 陆繁叶扬起脸对着温止笑了笑，“那温老师觉得初恋应该是什么样子？” 淡金色的光线洒落在白皙的脸上，愈发明艳动人，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地地道道的新人那样，因着前辈的开导而受宠若惊，又小心地壮着胆子半开玩笑。 温止对她视线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是难忘的。” 他的眼瞳是浓郁的黑，明媚的阳光里，如同黑曜石一般，美丽，有光，却也隔着一层疏离，尽管他带着笑，他们之间也仿佛隔着无法靠近的冰河。 她无法理解温止话里的那一点情绪，他们分离的时候，温止才十五岁，他们分开了整整八年，这八年里，她缺席了太多关于他的人生。 也许他在这八年里也曾有过暗恋的女孩子。 也曾有过某个心动的瞬间。 也曾有过深夜里想念彻骨的时候。 只是，她都无法得知，也没有立场去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喜欢的女孩子又是怎样的。 陆繁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再去接这个话，状似困惑地说着剧本：“其实我也很担心我无法演好林书湘，她无疑是个美人，在影片里也象征着灰暗悲剧里人们对美好的向往……不过我会尽力的，不会拖温老师的后腿。” 温止微微笑了起来，“陆小姐该对自己有些自信。” “什么？” 他与她对视，漆黑的瞳孔弯起一点笑意，“林书湘这个角色本来就是因你才构思完整，我相信你对她的理解不会太差。” 他轻轻一句，却重重落在了陆繁叶心底。 还未来得及平复汹涌而起的巨浪，温止已经不再看她，微抬下巴朝着拍摄中心点了点，“准备应该差不多了，不用紧张，你只需要演好漂亮的美人，心动的事就交给我。” 陆繁叶愣愣着只说了声好，那边副导演就已经举起喇叭喊道：“各位演员准备就绪了，第四场开始了！” “走吧。” 他在身侧已经抬起脚步，明媚的金色阳光里，他轮廓深刻而温柔，光影从高楼缝隙中交错在他脸上，只留下一道与记忆重叠时似曾相识的剪影。 东象影视城分了两个片区，除去供旅客旅游的部分，大多数布景都可以满足各种类型的剧采景拍摄，但是为了拍出影片自己的特色，剧组也搭了景。 《骤雨》投资过亿，在背景上力求完美，只是搭景就已经有了上个世纪的美。 新旧时代交替的城市，古典和西洋碰撞下，既是美丽的沃土，也是悲剧的温床，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是时代背景板上的一粒尘埃。 温止饰演的主角顾学林是个热爱文学、有一腔热血，却出身贫苦的年轻人，他本有这个年代的年轻人该有的一身孤胆和勇气，却在现实的倾轧下沦为时代的囚奴。 围绕着主角顾学林，诸多在动荡背景下的角色，看似圆满，却也是意难平的悲剧。 顾学林的梦想是可以出版自己写的诗，最后，梦想没有实现，也终于变成了他最初讨厌的那种人。 电影的名字取自顾学林踌躇壮志时写的一首诗，名为《骤雨》，短小五行，字字表达的都是对世人皆俗的哀叹和对自己命运不济的不甘，可是最终，他也成为了骤雨中的俗人，零落成泥。 顾学林少年壮志时因着偶然一面，对世家闺秀林书湘一见倾心，林书湘是他心中美的代名词，也是他对繁华都市的向往。 少年迫切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都写在了那双看向林书湘时满怀爱意的眼睛里。 林书湘出身书香世家，标准的古典美人，温柔美丽，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在整部以灰暗为基调的影片中是难得是暖调色彩，所以一眼回眸便成了顾学林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她有着好的家庭，受着良好教育，生活富足，父母开明，婚姻美满，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公子，两厢情悦，看似是最圆满的人物，最后的结局却是家族破落，她站在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从头到尾，她都是个说话温言软语的美人，与其他为了生活痛苦挣扎的角色相比，她是最顺遂的一个，却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留给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所以，陆繁叶在理解人物的时候，并不认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大家闺秀，相反，她是传统的象征，在新旧时代的碰撞里，她代表的是古典的梅兰竹菊，内敛，含蓄，温柔，却满身节气。 依然记得温芥在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写了一本子的人物，他们都是悲情的，所以她决定添加一个这样的角色，代表一切对美好的向往。 是主角顾学林心中的向往，也是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对美好安宁的向往。 随着这个美好的殒命，拉开整个故事悲剧的序幕。 温芥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却一时没有灵感，发了好长一段语音给陆繁叶，问问她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林书湘这个角色。 温芥本就是天赋十足的编剧，有了思路以后，完善再完善，终于有了《骤雨》里的林书湘。 闷头写了一个多月，修订交稿，温芥乐不可支地打电话说：“真有你的，加了林书湘之后，感觉这个故事才生动了起来，等我开拍了一定请你来演！” 彼时陆繁叶还窝在宿舍吃着泡面，声情并茂地抹了抹泪：“那你可一定要快点开拍啊，我就指望着你拍戏了养活我呢。” “去去去，你还需要靠我养活，我还怕你看不上我这点片酬呢。” “那肯定不嫌弃，江湖上谁不知道你的剧本演了就火，一角难求，我就是倒贴都要演。” “倒贴不倒贴另说，我怕到时候导演定了男主是温止，你俩都弃我而去。” 陆繁叶咽下泡面，语调轻松如常，“那倒不一定，说不定他知道林书湘是我提供的灵感，直接放弃演你的男一号。” “……真有道理，你提醒我了，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分开的这八年里，起初，她还明里暗里打听温止的消息。 得知他去国外当练习生之后，很少回国，又换了联系方式，几乎联系不上，时间久了，她也没再去打听。 自尊心受挫，接受不了温止突然的不告而别，接受不了温止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所以后来当别人再提起温止时，她也撑着尊严满脸不在乎。 在所有人眼里，她和温止断得突然，却也断得干净，就连温芥都觉得他们已经水火不容到了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剧组里。 谁能想到，她还真的和温止在同一个剧组里了呢。 拍的还就是温芥的那本《骤雨》。 ……他甚至知道，林书湘这个角色是她提供的灵感。 “各部门准备——” “开始！” 场记板打下。 第11章 镜头由远及近。 繁华熙攘的城区街道上，出身贫寒却心怀壮志的青年顾学林初初考上了大学，载着整个家庭的希望和乡里乡亲的羡慕，来到了繁华的都市。 可他处处碰壁，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他在他的家乡所受到的吹捧，他的才华，他的优异，在这样人才济济的大都市里根本没人在意。 他满心志向，却无人问津，这让他的自尊心大大受挫。 城里的同学家庭优异，买本复习资料随便买了全套，可他连买一本都要精打细算。 一套三本，他用省下来的钱买了最厚的那一本，剩下两本薄的，他借了同学买的书，整夜整夜的抄写下来。 怕同学急着要，顾学林没敢歇，连着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抄完了，去同学家还书，因着几天没怎么休息，顾学林看起来憔悴许多，走在街上也觉得头脑昏沉不清醒。 终于，与一个急着拉车的车夫撞上了。 车夫是个混人，忙着跑路挣钱，车上坐的是位娇娇小姐，被这一颠簸当即吓得尖叫起来，车夫怕小姐受了惊影响自己的小费，逮着顾学林骂了起来：“会不会走路啊，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脚！” 顾学林好声道了歉，车夫骂着不痛快，扶好车，再次丢了一记白眼：“看着人模人样，是个读书的人，跟乞丐一样挡人的道。” 这句话戳到了顾学林的痛处，他仅有的自尊和骄傲被人形容是乞丐，这让他红了眼，又碍于前途不敢动手。 车夫察觉到他腾起的怒意和不敢妄动，更是得意地骂了起来。 就在顾学林红着眼捏紧拳头挣扎的边缘，林书湘出现了，淡青色的裙子衬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几步走来，温婉蹁跹，宛如一弯温柔的月。 她的出身用不着坐这种人力车，自家的汽车就停在楼下，下楼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林书湘没有直接维护他，那样会更伤他的自尊，她只是微微弯下腰捡起了顾学林被撞时散落在地的抄写资料。 她扑了扑上面的灰尘，还给他之际，看清上面抄写的字，便抬眼对他笑道：“字写得真好看。” 林书湘身着淡青色旗袍，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无论是衣着还是周身的气质都彰显着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她看向他目光极为平常，温婉，纯粹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不适。 她一句夸赞，如同细致的水溪，将他被刺痛的自尊抚平。 顾学林愣愣从林书湘书中接过书，而林书湘转身又拿了些钱财给车夫，声音温柔动听，“路上小心些，不再惊扰了这位小姐。” 车夫得了钱，林书湘又生得昳丽，好言好语柔和得如同溪水淌过，他顿时没了脾气，收好了钱，将车重新扶好，赔笑道：“放心，这都是小事。” 车夫快速启程离去，事情也算了结，林书湘折身往自家汽车上去。 顾学林望着那道温婉清丽的背影，反应过来林书湘要走了，讷讷想张口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只好握紧手中的书，注视着汽车在视野中渐渐消失。 直到林书湘的车彻底没了踪迹，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怅然瞥到书页上被自己手掌摁出的浅淡褶皱。 四下寂静，只有群演们仍然在街道上走动和故作交谈的低语。 林堂语看着监视器里的镜头，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的画面。 “卡——” 随着林堂语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般从民国的画卷中清醒过来。 拍摄结束，直到林堂语神情微松，说了句“过了”，这才尘埃落定。 在场的演员只是沉迷于陆繁叶在剧中饰演的林书湘如此动人，而白莹莹早已僵滞在原地，无法将方才的林书湘与自己所认识的陆繁叶联系起来。 无疑陆繁叶生得美貌，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气质特点，即使是美人也并非千篇一律。 陆繁叶给人的印象就是谦虚温和、没有攻击性的普通新人，因着很少主动搭话，空有一张美貌，却因为太过平淡，没有任何进攻性，所以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就像把瑰宝放在不起眼的暗格里，即使是巧夺天工，也依然不起眼。 可是刚刚镜头里的陆繁叶，美得就像画卷上的美人，温柔，清丽，又栩栩如生。 仿佛就从那段已旧的岁月里走来，她眼角眉梢是温婉清丽的笑，举手投足也没有过多的动作，白皙细致的脸孔上笑意柔和，可她确实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挪不开眼。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白莹莹盯着那张此时正站在中央的脸，只觉得心口无以复加的压抑……这个一直都只是她的陪衬的小丫头，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 她明明在京影时表演成绩一直都是中游，之前出演的几个小配角也不见得多么出彩，怎么会演出这种程度？ 而且，跟她搭戏的可是温止啊。 在温止的脸和演技双重压力下，竟然也没有沦为背景板，阳光明媚和煦，她和温止的身影站在一起，好像他们本身就是一幅画，谁也没有遮蔽谁的光彩。 林堂语是业内出了名的严格，今天开拍以来，很少有一次过的情况，陆繁叶第一场戏居然就一条过。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会这样。 这场戏拍完，林堂语嘴角微扬，“休息一会儿，准备下一场。” 所有群演和工作人员这才放松下来，陆繁叶也准备从汽车上下来。 脚下踩着的高跟鞋不怎么合脚，鞋码偏小，穿着有些挤脚，但今天已经开始拍摄了，来不及替换了，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是坐着候场，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这一场戏拍完，脚后跟被磨得生疼。 道具租来的这个汽车偏高，上去的时候不觉得不舒服，但下车就得扶着一点了。 傅可可早已经呆傻掉，之前也陪着陆繁叶进组拍戏，但陆繁叶以前接的戏都是些当个花瓶就行的角色，看不出什么演技。 她愣愣站在外面呈痴呆状望着陆繁叶，没有察觉陆繁叶脚疼，不过，其实她的表情表现得也不怎么明显。 或许是成年后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又或许是因为，能够让自己肆无忌惮露出自己内心柔软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陪在她身边了，尽管他依然有着漂亮的眉眼，温暖的双手，甚至比以往更加成熟沉稳。 就在陆繁叶扶着车门框小心着地一只脚的时候，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干净，细长，骨节分明，是一只很漂亮的，带着男性特征的手。 陆繁叶抬头望去，男人高大的身形遮蔽了身后的明媚光线，只留下与她对视时温柔疏淡的轮廓，短暂的对视里，他神色沉静，手仍然摊开在她面前，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动作再自然不过，只是一个绅士的举动。 陆繁叶只搭着他的半点指尖借力，而在她手指放上来的同时，他手掌握住，用力，稳当又可靠地牵着她，直到她安稳下车站稳。 他松开了手，声音依然低沉而温柔，“等会儿跟他们说一下鞋子不合脚，最快明天就能换好了。” 陆繁叶点了点头，才意识到温止视线已经不在她身上，她的点头他也看不到，“谢谢温老师。” 他说完就走开了，到了林堂语身侧，一同看着方才拍摄的镜头，说着什么。 直到回到傅可可旁边，耳边炸起傅可可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欢天喜地，陆繁叶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心底闷声的颤动从何而来。 明明他们已经分开了八年不是吗？ 八年前她是个神经大条的性格，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鞋子不合脚磨得脚疼的情况，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掩藏，毫不避讳地对着温止嚷嚷道“脚疼走不动了”。 而现在，她早已不是什么心事都往脸上放的小姑娘了，明明他们已经分开了八年，八年里缺席了彼此的成长，可他竟然……一眼就知道，她因鞋子不合脚而磨得脚疼。 “繁叶姐！温老师演得真是太好了啊啊啊！温老师以前为什么从来不演爱情戏啊，他演深情男主一定会狙中无数少女心的！！” ……等等，等等，刚刚傅可可不还在夸她的演技好吗？ 怎么就出神了一会儿，傅可可已经在夸温止了？ 接收到陆繁叶质疑的目光以后，傅可可更加坚定地说：“真的！你都不知道刚刚温老师望着你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有多让人心动！看得我想恋爱了！” 陆繁叶被她楼得脖子有点喘不过气，把她扯开一点，艰难地说着：“温……老师演技当然好啊，演技不好怎么可能一举拿下白马奖影帝。” “可是这个不一样！这个可是感情戏啊！之前可从来没有过感情戏啊！” “我就是一个女二，还是英年早逝那种，他的感情戏还是跟许清雯老师比较多吧。” 傅可可面带困惑，“繁叶姐，你是不是傻掉了，剧本是什么走向你不应该比我清楚吗？许清雯老师虽然是女一，可男女主的互动是时代悲剧的产物，说起纯粹的恋爱，明明是你嘛。而且温老师人真的好好，刚刚你下车的时候还扶了你一把，真不知道以后温老师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子，温老师这么完美的人，被他喜欢着一定很幸福吧……” 陆繁叶受不了傅可可的连环做梦了，忍不住打断她：“你还说呢，刚刚只顾着发呆，都不知道扶我一下，等会儿记得跟宋姐说一声，我的鞋子尺码不太对，刚才就拍那一段都磨得我脚疼。” “啊？严不严重啊，需不需要擦药啊，要不……” “不严重，你安静一会儿就没事了。” 傅可可瘪了嘴，“繁叶姐你居然是嫌我吵。” 剧组忙碌着下一场戏的准备，这一场倒是不用温止演了，温止站在林堂语旁边一同看着方才拍过的那一段。 林堂语很是满意，调侃道：“温止，你真该接点恋爱的本子，就你刚刚那个看林书湘的眼神，恰到好处的怦然心动和深知两人鸿沟的惆怅，太妙了，在此之前还以为你是不擅长感情戏才不接这方面的剧本。” 看着温止始终沉静温和的脸，林堂语笑道，“正好阿芥的新本子是个爱情片，我看过构思，很有新意，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林堂语虽然年岁渐大，但也许是因为干这一行，思维始终跟着时代走，有些想法也很新鲜。 而现在，他含笑看着温止，颇有几分劝温止接下来的意思。 温止淡淡笑着：“她的新剧本还没写完，什么时候能开拍还没谱，等到筹拍的时候，我的档期也不一定合适。” “你要是想拍，档期早早排好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林堂语毫不客气戳穿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眯着眼笑道：“温止，圈子里都知道你一点绯闻都没有，你老实告诉我，你谈过恋爱没？” 第12章 今天的拍摄任务并不多，几乎按时就收了工，没有耽误多久。 剧组包了晚上的盒饭，荤素搭配还算不错，不过比起餐馆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就差远了。 陆繁叶倒是不讲究这个，反正她拍摄期间也得注意控制身材，镜头下，一个人的缺点会被无数放大，哪怕只是多了一点肉，都会变得像头猪。 可是傅可可不行。 她吃的是助理餐，本来就比不上演员的盒饭，再加上她又是个无肉不欢的胃口，生活方面样样追求精致，就连吃也得吃得心满意足。 收工后卸妆、换衣服，到走出片场，一共才不过一小时，傅可可就嚷着饿了。 明明是回酒店的路上，傅可可的眼睛不停回头望。 她的视线里装满了不同餐厅的名字，唯独没有回酒店的路。 “繁叶姐，我们出去散散步嘛，东象影视城这么大，咱们进来了也没空好好逛逛，过几天拍摄忙起来了就没机会了。” 傅可可两只眼睛圆滚滚盯着她看，写满了哀求。 “你想去就去。” “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嘛……繁叶姐，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街头孤零零的吗？” 陆繁叶把傅可可揪着她袖子的手拿下来，对她笑眯眯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去下馆子吃肉，我对美食有多么没有自制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着你去吃胖了怎么办，我还怎么演温止的初恋，到时候电影一播出，温止的粉丝看见他心中的白月光居然是头猪，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让温止的脸往哪儿搁。” 傅可可好像真的被她说的这话给震住了，张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再止，止了又止，最终还是只瞪着两只大眼睛，没说出句什么话来。 陆繁叶以为她是被她忽悠得想通了，再添把火打消她的念头，“你不是还想让我好好勾搭温止，联络联络感情？吃成猪了可就没机会了，你想想，温止出道这么多年，多少妖精似的美女企图把他拿下都没机会，哪里轮得到一头猪？” “……繁叶姐……” “想通了就好，乖啊，咱们回酒店。” 陆繁叶怕傅可可摇摆不定，直接摸着她的脑袋截了她的话，准备拉着她继续走，却发现傅可可发目光由呆滞变为痴呆，盯着她身后的方向一动不动，双眼失真。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陆繁叶僵直在原地，纠结于要不要装作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人。 身后的声音却已经传来方轻的声音，他刚从楼上跑下来，呼吸还有些不稳，“温止，给你找回来了，放在你休息室的化妆桌上，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都能忘记拿啊……不是，你手上不是有一个手机吗？” 温止的声音不远，就在身后，他说得很自然：“两个手机，很夸张吗？” “不夸张不夸张，你什么时候用起了两个手机？等等，这不是重点，你多用一个手机不是什么大事，可你为什么把你之前常用的那个给忘记拿了，这个新的手机倒是随手拿着？”方轻刚说完，余光一瞥，瞟见了不远处正拉着傅可可往外走的背影，“哎？那不是……陆小姐吗？” 自从听到方轻下来叫着温止的名字，陆繁叶认命地闭了闭眼。 大脑迟钝地回想了一遍她刚刚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温止又可能听到了些什么……行吧，不是可能，温止应该是全听到了。 从傅可可目光呆滞的那一刻开始。 索性她一直没有回头，就当做……不知道。 于是她摁在傅可可脑袋上的手没放下来，顺势把她扳回来，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脚步要走得轻，走得端庄，走得自然，走得若无其事。 出了片场，有风吹过，凉凉的扑在脸上，这才头脑清晰了许多，寂静下来的四周，听到自己沉闷的胸腔里不断震颤着的心跳。 傅可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得不行，“完了，繁叶姐，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温老师都听到了……这下真的完了，繁叶姐你怎么说话一点都不注意呢，这可怎么办……温老师今天还扶你一把，结果转头听到你对他别有企图，会不会觉得你是故意的啊，温老师会不会因此讨厌你啊……” 本来只是觉得有些伤感，听到傅可可这么说，陆繁叶反倒觉得有些气愤。 这种气愤，就像当初温止一声不吭拉黑了她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一样，得知温止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去了国外做练习生，并且不再见面，不再联系，那一刻除了失落，还有难以理解的恼火。 认识了那么久，结果招呼都不打就单方面断绝联系，她招谁惹谁了？ 明明理亏的就是温止。 陆繁叶拽着傅可可转身，往那一串写满了餐馆名字的街道走去。 傅可可吓了一跳，“繁叶姐……不是回酒店吗？” “你不是问我该怎么办吗？” “啊？繁叶姐有什么办法？” “吃，带你去吃肉。” “……这，这是为什么？” “吃成猪，然后发初恋通稿，以后他一出场必有我的姓名和初恋通稿，绑死他，让全国上下都知道他的初恋是头猪！” “……可是，更吃亏的还是你啊？” “这不重要了，假如真如你所说，反正他都看我不顺眼了，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林堂语导演早年曾导过一部片子，片名是《闻香》。 主角是五个漂亮的女人，她们身世各异，性格不同，自然也走向了不同的人生，大喜的剧情衬着大悲的结局，在当时的华语影片里堪称清流，在筹拍之时压根不被任何人看好，甚至一度传出没有演员愿意接戏的传闻。 当年林堂语尚且年轻，满腹才华，又心比天高，死捧着剧本不肯改一个字，最后电影历尽万难还是拍了出来，结果在那一年的电影界掀起了惊天骇浪，在此之后的数十年里，都被称作经典。 上至拍摄手法，下至演员表现力，每个细节都被后人一帧一帧的揣摩。 那一部电影捧红了五个女演员，而担任主角的陆蔓更是一夜走红，成为数十年荧幕经典。 而陆蔓在影片中有一句台词也被摘抄出来成为经典，无数次被年轻人在写博客时引用，她说：“世间也许是横看为沟渠，竖看为画卷，你以为是虚假，也许那才是真实，你毋庸置疑的、奉为圭臬的，或许才是假象本身。” 这句台词略带哲理和忧伤，很符合大众的口味。 在营销号的带动下，网友们都特别喜欢这句台词，成为了万能文案，不管看不看得懂，发微博或者朋友圈的时候都很喜欢写上这么句话，好像只要加了这么句话，逼格就瞬间高了许多。 不过，傅可可却是在这一刻深刻理解了。 非常非常的明白，所谓假象就是 “繁叶姐，……你不是要吃成猪吗？” 傅可可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鸡鸭鱼肉，再看了看陆繁叶面前的……一碗小米粥，清汤寡水，还放了两粒枸杞，健康又养生。 而陆繁叶擦擦嘴，吃得慢条斯理，抬抬眼皮，答得也十分自然：“气消了。” 傅可可故意叉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到陆繁叶面前，肉质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她有故意诱惑陆繁叶的心思，说道：“繁叶姐，你真的能抵挡得住这美味的诱惑？来都来了，这顿算我请你，你还是多少吃点吧。” 陆繁叶咽了咽口水，拿起手机分散注意力，答得义正言辞：“可可，我们还是以大局为重，真的要胖了演砸了，那我后续更没有工作可接了，总不能让你请我一辈子吧？” 傅可可瘪了瘪嘴，把肉塞回了自己嘴里。 而陆繁叶在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点开了微信，看到最新的对话消息没有小徒弟，手指稍一停顿，继续往下划，把所有未读信息回了一遍，又划回顶端。 小徒弟的对话框还留在下午，他要去跟漂亮姐姐一起小组活动之前，她鼓励他的那句话。 他后续没有回。 现在也没有消息。 看看时间，晚上七点多，可能是有晚自习之类对吧。 还是学习为重嘛。 陆繁叶摁下锁屏，手机屏幕再次黑了下去。 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模模糊糊地映着她的脸，巴掌大的脸，皮肤细致没有一丝瑕疵，缀着一双黑玉似的眼眸，即便没有笑也弯着温温柔柔的弧度，美而没有攻击性，像是从画卷上临摹下来的美人。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起来。 正凑近欣赏自己美貌的眼睛被这突然亮起了的屏幕给闪瞎。 稍拿远一点，才看清上面的微信弹窗，是顾箐。 不是小徒弟。 “怎么样，收工了吗，摸到温止了吗，摸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摸别的男人刺激？” 张口就是色言色语。 “你能不能问点人话，我那戏份配摸温止吗，许清雯老师的戏份都还没摸到温止呢，哪轮得到我？” “啧，姐妹，你不行啊，都在一个剧组了，戏里不行还有戏外啊。再说了，你俩不是旧识嘛，你胆子大一点，心放宽一点，学学你那个前辈白莹莹，大庭广众一摔，就往他面前摔，你看他会不会让你脸着地。” 陆繁叶回想了一下过去，确实，温止的确不会让他脸着地。 可脑海中温柔的脸孔变得成熟沉稳，他神色温和，眼睛却冰冷，举手投足间都是独有的温柔客气，然而对谁都一样疏远。 脸着不着地倒是次要的，他不会趁机再踩上两脚吧？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以为是顾箐又在胡说八道，低头一看却是小徒弟。 小徒弟依然软萌可爱，“师傅——我放学了！” 看看小徒弟的天真，再瞅瞅顾箐的色心都要溢出屏幕了。 还是小徒弟可爱。 再看看顾箐，居然说她不行 陆繁叶打字：“姐妹我也很想行，可是实力不允许啊，你数数把你那栋海岛上的别墅给卖了够不够给我买温止一晚上，我保证一晚上把他拿下。” 点了发送，打算再续上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正在收藏的表情里找合适的表情包，却瞥见对话框里的上一句是“师傅——我放学了！” 陆繁叶瞳孔一缩，视线往上，头像，备注 居然真的是发给了她的小徒弟！ 啊啊啊少儿不宜！ 陆繁叶连忙去按撤回。 眼看着那条消息消失在了聊天记录里，只剩下一行已被撤回的系统提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胸口还未停息的心跳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多惊险。 好在时间没过，及时撤回了，万事大吉。 陆繁叶放下手机，喝了一口小米粥，冷静一下。 手机再次震动，锁屏上显示着小徒弟刚刚发来的新信息。 “师傅，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 第13章 周晓成敲了温止房间的门，等了没几秒，温止就开了门。 他把方轻让他送给温止的资料递给他，抬头却见到温止的嘴角浮现着可疑的弧度。 ……怎么形容这种笑呢。 温止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很少有冷脸的时候，他身形高大，面对面的时候很容易形成一种压迫感，可他的脸孔生得漂亮，眼睛只是轻轻弯着，即使没有过多的感情，也会让人觉得温柔。 用粉丝的话来形容就是——像是恋人的眼睛。 温止刚刚出道的时候，有粉丝剪辑了他所有镜头，综艺，演唱会，商演，路透，采访，花絮，等等等等，将他所有微微弯着眼笑的镜头剪辑成一个视频，发布到网络。 视频的名字取的是《这双眼睛对着你笑，你能忍住几秒不心动》，视频很快就播放量达到了百万，很多路人因此转粉，比公司的通稿宣传都有用。 从那以后，温止的眼睛就成了他的一个标志，还为此独创了一个词，叫恋人型爱豆。 然而，但凡跟温止亲近点的人都知道，温止鲜少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让粉丝们心动的那些微笑，不过是温止的一个表情而已，他本就五官好看，随便什么表情都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周晓成从温止出道就一直跟着温止当助理，有时候都看不懂温止在想什么。 就比如说现在。 温止一开门，他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认得出是温止最近才用的新手机，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的时候，眼角眉梢的温和笑意还没有收去。 那样的笑容跟平时所见的、面具一般的职业微笑是不一样的。 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瞳孔里浮起来的温度，好像一把温暖的细砂，融化在手掌心，而这种温暖是发自内心。 可惜这种温暖的笑意还没维持一秒钟，温止从他手中把资料接过来后，冷眉一挑，淡淡说道：“还有什么事？” 周晓成摇摇头，“没有了，方哥让你早点睡，明早要早起去把代言给拍了，回来才能赶上拍摄。林导给你空出来的时间不多，就一个上午，所以明天要五点钟就出发，四点多就起床，早点睡才能保持状态。” “嗯。”他低低应了声，“还有事吗？” “没、没了。” 周晓成以见鬼的表情目送着温止点了点头并关上了房间的门。 盯着门呆滞了两秒，周晓成才慢慢回想方才的温止 以往这个时候温止早就嫌他啰嗦了，绝对不会给他说这么长一段话的机会，他也就是例行公事，把方轻的意思传达到，温止要是打断，他也省了口水。 温止这次居然耐心听完了！ 并且还问他还有事吗！ 什么情况，温止心情这么好？ 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从温止借他游戏账号到莫名其妙扣他宵夜和鸡腿就非常不对劲！ 温止并不知道他的助理正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关上门之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陆繁叶还没有回复他，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面两句。 “刚刚是瞎说的，别当真。” “师傅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真的可以借给你。” 陆繁叶回复他了，语气看起来更无语，“你一个高中生哪来那么多钱，说借就借，那可是大明星，你怎么说得像是买白菜一样。”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温止的身价的确高得离谱，就是顾箐都包不起。温止可不是普通的小明星，就算他不出道，他的出身也足够他当一辈子纨绔，心情好了还能包上十个八个女明星。 更何况，以她过去……对温止的了解，温止是绝对不会卖身的！ 记忆里的温止从小就很受女孩子喜欢，他出身很好，说话永远温和礼貌，又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无法戒备的脸。 可温止对谁都很温柔，却谁都没放在眼里， 第一次见到温止，他迷茫而孤独的身影瘦削地站在人工湖边，她问他在做什么，他却回答她——“我在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脑袋磕在湖底的石头上，也许我就自杀成功了。” 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他格外温柔，无论他怎么故意在她敏感神经上蹦迪，她都忍住了想揍他的冲动，比对待别人多一万倍的爱心，想让他明白人间还有爱。 得知那天他只是随口说的谎，她那忍了很久的拳头终于还是毫不留情地锤在了他脑袋上。 奇怪的是，温止挨了她的锤，那以后对她却比对待其他人更真诚。 是的，是真诚。 因为，他虽然很难被看透，却愿意被她看透，不会再故意说谎，甚至不会再戴着他那张温柔无害像天使一样完美而温柔的面具，才知道原来他也就是个死脑筋的小孩子。 他虽然很少把别人放在心上，却记得她的无数个小毛病，比如说，她很讨厌喝很苦的药，每次想偷偷倒掉，他明明应该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却老是板着比爸妈还恐怖的脸让她喝药。 后来他很少再故意说恶作剧的话，因为只要陆繁叶在旁边，听到温止又在胡说八道骗人，她就会拎起他的后颈凶狠的样子，他居然也不恼，依然笑得温柔好看。 不过，他虽然不再是张口就来的小骗子，对待女孩子的爱慕却依然没有什么耐心。 他会微笑着听对方把话说完，然而告白的信却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 这一点她也劝过，不要对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冷冰冰的，这样会让人很伤心。 那一回，温止却没再如记忆那般垂着眼静静听她说个不停，她刚开了个头，他就截断了她，语气也很淡：“所以，我要回应吗？” 她一时有些困惑，温止为什么脸色这么冷，“……也不是让你回应，就是，态度稍微好一点，不要那么绝情，好歹情书还是看一下。” 他又说：“不想看。” “……？” 低下头，见陆繁叶仍然懵懵地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他冷着眼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松动下来，笑得温柔无害，像极了以往那张小骗子的脸：“繁叶姐姐，你要是给我写，我一定会看，绝不会扔垃圾桶。” 结果当然是温止又挨了她一锤。 而后续是，面对满怀爱意的少女心，温止依然是露出一个别人看来温柔得像天使、但她一看就知道是礼貌假笑的表情，却连情书都不接了。 手都不碰一下，笑得好看而虚假：“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她虽然从未真正理解过温止，可她也知道，温止对待无关紧要的人向来是懒得应付的，他对你笑，你觉得他笑得好温柔，可那不过是他最普通的一个表情而已。 那时候她和温止关系尚且很好，只说过那么一次让他不要对女孩子的少女心那么漠然，结果也惹得温止从来一张温柔笑着的脸冷了下来。 ……现在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在温芥眼里，他们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彼此刻意避开，像是谁都不愿意再见到谁了一样。 她敢包养温止？ 她连做梦都不敢。 她没回小徒弟，小徒弟又给她发信息了，好像包养温止这事他比她还感兴趣。 小徒弟说：“师傅，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喜欢温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钱不是问题，我攒了很多钱，我可以帮你，你要是觉得跟我要钱很没面子，就当是借的，分期还。” 陆繁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很熟练嘛。” “……” 小徒弟没想到她的思路是这样的，但很快就回了过来：“嗯，家里有亲戚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钱也不是问题，你如果真的很想，我问问我家的亲戚能不能联系上温止。” 陆繁叶目瞪口呆，抬头看了看小徒弟的资料，再看了看刚刚他发来的一长句话。 手机放在键盘上想继续解释什么，却脑袋空白，只是反反复复只剩下小徒弟那两行字，好像包养温止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她想就可以。 打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微微颤抖，“别开玩笑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小孩子可能不太懂成年人的复杂，他可能只是见过家里有钱的亲戚包养女明星，就以为包养温止也是件不过如此的事。 可是，温止是不一样的。 “——繁叶姐！” 傅可可的手在陆繁叶面前晃了晃，见陆繁叶茫然地抬起头看她，“繁叶姐，我叫你好多声了，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没什么，天气有点热，你吃饱了吗？” “嗯，繁叶姐，你真的只喝一碗小米粥吗，要不要再来点什么打包回去？” 陆繁叶还没接话呢，傅可可又若有所思道：“还是算了吧，繁叶姐还是保持身材，漂漂亮亮的，繁叶姐现在可是温止的初恋呢。” 陆繁叶更囧了，她是不是最近提温止提得有点多，怎么跟人聊天抬头低头都是温止。 还是撇清关系吧，像刚刚出片场的时候那样口无遮拦，结果赶巧碰上温止就在后面出来，她说的那些玩笑话全都被听到了，太尴尬了。 还有手机，本来发给顾箐的玩笑话，不小心发给了小徒弟。 幸好只是小徒弟，要是下次发给了认识温止的圈内人，这岂不是尬到脚趾抓地抓出一道马里亚纳海沟？ 冷静冷静，现在的她根本没资本碰瓷温止，温止出道至今没有一点绯闻，想倒贴蹭热度的女明星也渐渐淡出视线，其中不乏有一定名气的小花。 她一个还没一部正经作品的十八线，碰瓷温止？ 温止一根手指就能把她丢到她抓出的马里亚纳海沟里摔死。 恰好这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小徒弟见她迟迟没回复，又问她：“师傅怎么不理我？” 陆繁叶正了脸色，打字道：“刚刚那是跟闺蜜开玩笑的，我闺蜜是温止的粉丝，我其实不喜欢温止，所以别太当真。” 点击了发送，心口沉闷压抑的呼吸才慢慢松缓过来。 明明早就已经说服了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打扰温止，再也不去怀念这个曾在自己孤独奔跑的狂欢末日里唯一一个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人，可是一想到他曾在所有人面前蹲下来看着她膝盖的伤口，漂亮得如同面具般温柔无瑕的脸一寸寸冷了下来，却仍然用澄澈的眼睛望着她，声音也因为很轻而显得温柔好听，“谁推的？” 他总是像天使一样温柔，而她是个急性子，所以在别人眼里温止才是好说话的那个，陆繁叶是暴躁不好惹的。 然而那天他很轻很轻一句话，三个字的问句柔得像是碎在手心的繁星，在场的人却都害怕得往后一缩。 后来，温芥曾对她说过，“我这个堂弟从小不爱跟人亲近，就算肯搭理也没几句真心，难得见他生次气，又怕吓到你，那几个欺负你的孩子因此已经转了学，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想明白，到底是你在保护温止，还是温止在保护你吗？” 遇见温止的时候，夜色很美，皎洁的月光落在他漂亮的眉眼间都显得逊色。 他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弯起的眼睛让人放下防备。 可是在她的认知里，他就是个没心没肺不懂别人人心可贵的小魔鬼，所以才会总是乐此不疲地说谎和捉弄别人。 他太温柔，就像暮春落下的樱花，温柔，绚烂，孤独，迷茫，大概因此，她总觉得他该保护温止，教育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像个人类一点懂得喜怒哀乐。 后来她才明白，没心没肺的人，原来不是温止。 一直保护着对方的人，也不是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止，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手心捏着的手机有些发烫，她摁灭了锁屏，陪着傅可可走出餐馆，街道上吹过的风随着日落而温度渐凉。 陆繁叶又打开手机，奇怪的是，过了这么久，小徒弟却没再回她。 第14章 “休息十五分钟——” 拍完了两场戏，林堂语拿起小喇叭宣布休息时间。 拍摄一停，周晓成立马把水递给温止。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连着好几天都是太阳很足的晴天，拍摄又都是在室外，太阳连着晒下来只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偏偏现在的戏份穿得还挺多的，温止最近几天的戏份都在拍中后期顾学林已经混进了上流社会，服饰不再是简单的洗旧的衬衣，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衬衣马甲西服，一套下来，气质奢侈又尊贵，但对于演员来说，在这种天气穿这么多，真的非常热。 另外几个饰演上流社会配角的男演员也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西服标配，林堂语一喊卡，几个人就急匆匆脱下西服外套，眼看着热得都要冒烟了。 相比之下，温止实在是太淡定了。 淡定得周晓成都替他觉得热。 温止走下片场才将外套递给周晓成，戏服很贵，周晓成小心捧着，看着温止喝了好几口水，才问道：“这几天实在太热了，下午还要拍几场室外的戏，下午那太阳更不得了，要不要给你买点冷饮？” “我不喝。”温止拧上瓶盖，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清澈的水在透亮的玻璃杯里晃动，映在桌面上散着彩虹的碎光，他凝望片刻，又改口道：“下午给剧组的人买吧。” 当助理多年，周晓成明白这个意思，虽然不明白温止怎么突然改口了，再次确认一下，“那我等会儿去联系一下影城里的奶茶店，到时候我把奶茶店饮品单子给你，你想喝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单独记下。” 温止没反对，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周晓成原本还想问句什么，但他看得出温止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又作罢了。 前几天早上去拍广告的时候，早上一开门就察觉到温止周身气压低了许多，当时只以为温止是休息不足心情不好，哪知道接连几天都冷冷淡淡的。 别人察觉不到，林堂语上午还兴致勃勃地跟温止讨论着镜头怎么拍，温止语气神色都与平常无异，工作也完成得挑不出一点错来。 终于等到午间休息的时候，午饭时间一过，回酒店的房间，方轻给温止说完工作的事，然后和周晓成一起下楼，周晓成还要去联系剧组下午的奶茶。 到了一层，方轻忽然若有所思说了句：“温止这几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晓成终于找到了知音，“方哥，你也发现了？” “他前段时间不是喜欢玩王者吗，怎么这几天也没见他玩了。” “对啊，虽然说我的游戏号已经卖给他了，可他没改密码，昨天我偷偷登了一下，战绩也确实好多天没有打了。” 方轻想了会儿，“我还有事，这几天剧组里你多注意注意，有情况记得联系我。” “行，方哥你放心。” 下午剧组里来了位新朋友，是只白色的贵宾犬，小狗长得可爱，毛色也柔软，一送来就颇受欢迎，这会儿正被剧组里的女演员们扎堆轮着抱。 这部电影里的女演员不多，除去主演许清雯和陆繁叶，其他女角色的戏份都差不了太多，只是角色的出彩程度不同。 大家咖位都差不多，再加上大家又都很喜欢这只小狗，除了在一侧端着咖位不屑于与她们太过亲昵的白莹莹，都逗着这只小狗开心得不得了。 平日里陆繁叶跟她们也亲近，这会儿陆繁叶也站在一旁没有动。 由于陆繁叶跟大家关系还不错，傅可可也跟大家玩得来，再加上傅可可本来就是活泼可爱的性格，向来讨喜，这会儿也融入其中逗着小狗。 逗了好久，傅可可瞥见陆繁叶站在圈外没过来，招呼道：“繁叶姐，你快过来看看，这只小狗真的好可爱，你看她的眼睛，好圆好亮，像不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一旁的女演员笑她：“可可，你就知道吃，打个比喻都是珍珠奶茶，怎么没见你胖？” 傅可可吐吐舌头，又朝陆繁叶招手道：“繁叶姐，你快过来摸一摸，它的毛摸起来好舒服啊。” 其他女演员也笑道：“是啊，而且下午的戏你还要抱它呢，你先跟它培养培养感情，等会儿拍的时候也乖一些。” 陆繁叶仍然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微微笑着，“我看你们喜欢，你们先跟它玩一会儿，我不急。” “哎呀，你不急我都要急了，这可是林书湘的狗啊，下午还要抱它出镜呢。”傅可可说到这里，有一丝疑惑，“繁叶姐……你不会是怕狗吧？” 陆繁叶咽了咽口水，脸上浮起的笑在风中飘摇，“怎么会呢。” “那你快来摸一下嘛，真的好可爱的。” 这么说着，傅可可朝陆繁叶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就拉到了小狗面前。 抱着小狗的女演员把小狗往陆繁叶面前送了送，笑道：“小心点啊，它可是从许老师家里借过来的，许老师可宝贝它了。” 小狗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与她对视。 一秒。 两秒。 傅可可见她愣着不动，抓着她的手去摸小狗的毛，“繁叶姐，你别光看啊。” 手底下的毛温顺柔软，陆繁叶心里紧绷也微微放松下来，就这么机械地摸着小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接着女演员又把小狗往她怀里一送，笑道：“你自己抱抱看，反正下午你都要抱着它拍戏。” 陆繁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上一重，看着突然被送进她怀里的小贵宾犬，它圆滚滚的眼睛真的很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呃……耳朵也很可爱。 但是这么一大坨有着呼吸心跳的生物突然蹭着她的胳膊，她还是觉得心跳在加快，头皮紧绷。 她手臂僵硬地抱着小狗，干笑着：“确实、确实挺可爱的。” 随后，她与小狗继续对视了两秒。 小狗忽然动了起来，歪着脑袋往她短袖露出来的小臂靠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片发麻。 眼看着小狗伸出了舌头，陆繁叶终于两手一抽将小狗猛地塞回了傅可可手里，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被摁下了停止开关的木偶。 傅可可怔怔道：“繁叶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去趟洗手间，等会儿再回来抱它。” “哦哦，那你快去吧。” 其他人继续快乐地逗着小狗，气氛很热闹，离开的时候，白莹莹瞥了她一眼，目光玩味。 陆繁叶脸不红心不跳地与她对视，随后刻意放慢想拔腿就跑的脚步慢慢挪到了洗手间。 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陆繁叶贴在洗手间外的墙壁上无力地喘着气，再抬起腿慢慢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感觉自己腿都要软了。 她在洗手间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回到片场的时候，那群逗狗的人居然已经散了。 陆繁叶有些纳闷，正要找找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路过，忽然听到门口那边爆发一阵欢呼雀跃的尖叫，比刚刚逗狗的时候还兴奋。 她不明状况地朝那边走过去，刚过拐角的视线里就看到了温止。他身形高大，皮肤白得发光，即使站在人堆里，第一眼看到的也绝对是他。 他不是一个人，此时正被剧组里的女演员们围在一起。 ……真是难得见一回，除了剧组里的集体活动，很少见到温止跟女演员们待在一起，还是这么多。碍于温止的疏离客气和咖位，剧组女演员识趣一点的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闹哄哄地围在他旁边。 饰演女主角的许清雯也在，她虽然涉足电影不多，但拍了多年电视剧，奖也拿了不少，是家里老老少少几乎都能认出来的熟面孔。 如今年过三十了，看起来依然年轻漂亮，只不过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站在一起，确实显得成熟沉稳许多。 年轻女演员们在一侧兴奋得合不拢嘴，许清雯倒是笑得亲和端庄，“你们小心着点，温老师可是第一次把它带出来，你们这么多人可别把它吓到了。” 剧组里的小姑娘平时跟温止说话都会紧张，这次倒是像是被什么激发了一样，胆子很大地跟温止说话：“温老师，它今年多大了？” 温止的声音很温和，“三岁了。” “哇——那它还能跟其他小猫咪下崽吗？” 其他女演员嘿嘿笑起来，而温止依然很温和，“不会，去年已经做过绝育了。” “啊好可惜，它这么漂亮，生的崽一定也很可爱。” “温老师，它平时是喜欢睡觉还是更喜欢玩？” “它比较懒。” “啊——懒懒的小猫咪最可爱了！！” 女演员们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变柔软了，看着这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心都要融化了。 身侧有工作人员路过，陆繁叶逮着问了句：“这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一眼，了然道：“你下午拍的那场戏不是要抱着宠物狗嘛，本来借的是许老师养的小贵宾犬，你应该也见到了，不过刚刚温老师说它家的猫刚好被送到附近洗澡，正好带过来给大家看看，下午你的那场戏也改成抱猫了。” 说完，工作人员还朝她嘿嘿一笑，“那可是温老师的猫，平时很宝贝的，别人见都没机会见，不知道这次怎么愿意带进剧组。” 工作人员还要忙，解释完就离开了。 陆繁叶扒在墙角上，望着人群中那张成熟而稳重了的脸，手指紧紧贴着墙壁，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走过去的力气。 忽然，温止抬起了头，目光不经意与她对视。 大片阳光在这时停滞在了无法穿透的空气里，像是隔了一整场荒芜的时光，而他依然是灿烂的，明媚的，生动的。 他隔着人群和距离与她对视，没有哪一刻的阳光比现在更鲜活，淡金色错落在他眉眼间，像是上帝温柔的手掌，描绘着他温柔而优雅的轮廓，视野里是连绵的金色成片，而他的身影清淡，如同暮春的晚风中一抹落樱。 他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然后，他对她微微一笑。 “陆小姐，不过来跟它打声招呼吗？” 第15章 自从定下《骤雨》的角色以来，陆繁叶见过温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哪怕是进组以后，除去拍戏，也鲜少有私下交流的机会。 ……不过，她要是真的在剧组里跟温止关系亲近，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骂上热搜了。 就这么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也很平淡。 大多时候，都是她先开口打招呼，他才回应，按照他们各自的地位……本来这样也没错。 淡金色的阳光接连成片地闪烁着，温止站在一群兴奋过头的剧组演员之中，隔着不远的距离同她打着招呼。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原本注意力全都在他怀中的猫身上，都转头朝她望了过来。 傅可可尤为兴奋，比刚刚摸小贵宾犬还兴奋，眼睛里都是光，“繁叶姐！你快来看，温老师家的猫太太太可爱啦！！” 许清雯在一侧笑出声，她虽然年龄比在场的年轻女孩子都大，但现在事业稳定，见过娱乐圈内太多大风大浪，性格也沉淀下来，对傅可可这样活泼机灵没什么心眼的女孩子颇有好感，当即调侃道：“可可，是我家努努不可爱吗？” 努努是许清雯的贵宾犬的名字，刚刚她们都是这样叫的。 不过陆繁叶当时太紧张太害怕了，没怎么在意名字这回事。 傅可可生怕许清雯真的误会，连忙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许老师家的努努也很可爱。” 徐清雯笑着，没再继续开玩笑，再开玩笑下去，生怕小姑娘手都要摇断了，她看向陆繁叶，“小陆，还站在那儿发呆呢？那里太阳多晒啊，过来这边。” 察觉到温止在看着她，陆繁叶的心弦紧绷，连双腿似乎都变成了机械的木偶，怎样走过去都不对劲。 她余光没敢分散一分，生怕触及到他的目光，一边走过来，一边看着许清雯回应道：“许老师，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嘛，刚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突然变成了一只猫，还是温老师宝贝得不行的猫。” 许清雯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不自然，顺着她的话问温止：“是啊，之前节目组花重金要求你录节目的时候给猫露个面，也没见你肯，这次不仅带来了，还让它上镜，这么大方？” 温止微微笑着，“之前倒不是我故意藏着，那时候它还小，有些怕生，见到陌生人都会躲到桌子下面。现在长大一些了，见到你们这么多人还能乖乖在我怀里。” “原来是这样啊，之前见温老师微博发它照片的时候真的好喜欢它啊。”有女演员说着，语气里很容易听出是温止的粉丝。 温止依然笑得客气温柔，“嗯，不过不能乱抱，它喜欢安稳一点的地方。” 女演员们只围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它，好奇问道：“温老师，它有名字吗，可不可以透露一下？” “可以，它叫当红明星。” “呃……？？” 在场的女演员都当场愣住，接着全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尤其是温止居然用这么自然的语气说了出来。 饶是许清雯见过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笑岔了气，好一会儿才平复语气说道：“温止，你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她们没等温止回答，继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个年轻的小演员不好意思在喜欢的偶像面前笑得太没形象，硬憋得脸都红了。 风扬起他黑色柔软的发丝，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他也只是清淡的笑着，低头摸着怀中的猫，密密稠稠的睫毛随着他垂眼的动作遮住了他的眼睛，在眼底留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陆繁叶站在人群里，跟其他人一样目光落在温止怀中的猫上，猫很乖，没有乱动，即使这么多人看着它也只睁着漂亮的眼睛。 陆繁叶望着它蓝色像大海一样的漂亮眼睛，却只顾着后知后觉地听到自己心底里某个声音。 ——“陆小姐，不过来跟它打声招呼吗？” 他的声音如同这夏风一样温柔灼热，她的关注点却是……这是八年前不告而别以来，温止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 以及，记忆里遥远的声音。 很久很久的繁星月夜里，她摸着已经入睡的小白的毛，温止清淡平缓的声音听到一丝嫌弃：“你给猫取名字也太随意了，它是只白色的猫，你就叫它小白？那要是只花猫呢？” “花猫？条纹毛色就叫小条纹，黑白混色就叫小奶牛，三色混色就叫小花花，——好像是有一点随意，我是不是应该给它换个高端一点的名字？” 温止瞥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淡笑道：“说说看，有多高端？” “当、红、明、星！”她眼睛亮亮的，猛然扭头看向温止，迫切从温止眼中寻找到一丝认同，“怎么样，既寄托了我的梦想，又很有气质！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温止却像是早已了然她这种性格，闻言只是唇角微微有了弧度，“像是你会取的名字。” 陆繁叶嘟囔着，收回目光继续摸着小白，“什么嘛，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你的梦想是成为当红明星？” “嗯，像我妈妈那样。” 良久，没有听到温止的声音，陆繁叶疑惑地抬起头，却撞见温止正注视着她，依然是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温柔脸孔，却在他温柔又宁静的目光里有些心脏收紧，她故作凶狠地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怎么了！不行吗！” 而他依然对她微微笑着，温温柔柔，如那晚的月光一样，“好，那就叫当红明星。” …… “陆小姐，下午拍戏的时候就拜托你照顾它了，现在你试试抱抱看，让它先习惯你的气息。” 温止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是比记忆里更成熟的声音，温柔又客气，像是一把剔透奢侈的宝石，揉在掌心，华美而冰冷。 陆繁叶从他怀中接过猫，它很软，毛茸茸的，扫过皮肤痒痒的，像是心底忍不住涌起的触动，她仍不忘语气如常地回应道：“谢谢温老师，我会小心的。” 其他演员羡慕地看着陆繁叶抱着温止的猫，“小陆太幸福了，拍戏还能撸猫。” “是啊，撸的还是温老师的猫。” 许清雯也笑道：“我都有些后悔呢，早知道这段戏会改成抱温老师的猫，我也该争取一下林书湘这个角色。” 一直到下午拍完这场戏，陆繁叶都觉得心里坠着不肯落下的压抑。 但是当红明星……也就是温止的这只猫，很乖，非常乖，软乎乎一团窝在她的怀里，拍戏的时候就被它细细软软的毛紧贴着，忍住了想把它狠狠揉一顿的冲动，现在拍完了戏，没见工作人员急着要回去，陆繁叶就一直抱着它。 太可爱了，实在是太可爱了，看这软软的耳朵，看这粉色的肉垫，看这蓝色如同大海的眼睛。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猫！ 当红明星是第一次见她，居然也没有任何挣扎反抗，任由她一直抱在怀里。 起初傅可可还跟她一起逗当红明星，过了一会儿有人叫她，她应了一声就走开了，陆繁叶独自窝在角落里。 摸摸头顶。 捏捏爪子。 揉揉下巴。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 “它好像很喜欢你。” 温止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面前。 陆繁叶呆了一下，抬头。 温止就蹲在自己面前，他个子很高，即使是这样半蹲在面前，视线也几乎与她持平。 不过现在他没有看他，他也正望着她怀中的当红明星，视线低垂，只能看到密密稠稠的眼睫留下的一片阴影，以及他弯着唇微微笑着的弧度。 他伸出手与当红明星逗弄着，动作温柔地戳着它软软的小肉垫，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呆滞，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陆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一个人？” 陆繁叶余光一扫，这才发现方才一直在这里候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不在了，傅可可刚刚也被叫走了，还真是她一个人。 “我没注意……他们都去哪里了，温老师知道吗？” 温止垂着头逗弄着当红明星，语气很自然平和，“最近天气太热了，我给大家买了冰饮，他们都过去挑喜欢喝的了。” “那我现在过去岂不是都没有了……” “不会，我的助理计算好了人数，只会多买，没有人会被漏掉。”说到这里，他稍一停顿，“不过可能挑不到喜欢的口味了。” 陆繁叶揉着当红明星的毛，避开与他对视，语气听起来很轻快：“口味我不挑的，只要不是白开水，我都喜欢喝。” 这么说着，她再次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当红明星，将它还给温止，站了起来，“那我现在也去拿一杯，天气的确太热了，谢谢温老师。” 其实还想再摸一摸当红明星，但是……心底的隔阂无法抹去，她可以全靠演技和温止正常的谈话，可这样的正常让人很想逃避。 当红明星回到了温止的怀抱，乖乖巧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伸着半个小脑袋望着陆繁叶，海蓝色的眼睛能够让人想到大海和天空，碧蓝澄澈。 温止轻笑一声，随即抬起眼看她，语气很自然，“其实，你叫我温止就好，不用那么生疏。” 阳光在他的背后，像是融化成碎片的金屑，纷纷扬扬覆满他的身影，发丝在风中飞扬，闪烁着温柔明亮的碎光。 第16章 太阳愈发晒了起来， 高高斜斜的建筑物遮蔽了一部分光，但仍然大块地面暴露在光照下。 剧组现场的氛围不错，大家都高高兴兴捧着奶茶。 林堂语和几个副导演正说着话， 商量着下一场戏这么拍的问题。 末了， 招呼场务过来，麻烦他去叫一下温止和陆繁叶。 温止不远， 就在片场周围，场务一找就找到了，倒是陆繁叶， 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她的助理傅可可倒是在，跟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躲在阴凉的地方喝着奶茶， 问了问，傅可可也茫然：“刚刚繁叶姐说去趟洗手间， 奶茶都让我帮她拿着呢……还没回来吗？我以为她回来就被叫去忙了。” 说着，傅可可把奶茶往桌子上一放， “我去洗手间找找看。” 化妆间内。 陆繁叶低头看着旗袍上的一摊水渍，黏腻， 还能闻到奶茶的香甜。 温止买的奶茶是东象影视城内的知名网红打卡圣地，价格定得很高， 自然加料也很足， 这大半杯奶茶泼到裙子上， 黏腻的水渍很明显。 关键是， 这条旗袍是等会儿要拍的那场戏的戏服。 陆繁叶低头看了看旗袍上的大摊水渍， 又看了看面前的白莹莹， 没说话。 白莹莹以为陆繁叶是被吓到了，不知所措，毕竟她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新人， 她掩着唇笑道：“对不起啊，刚刚进来没注意你在这里，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戏服精贵得很，还有几分钟就要开拍了，怎么办才好？” 这戏服的确很贵。 林堂语的戏向来追求各方面都符合心目中的标准，戏服也是请了业内有名的团队根据人物来设计，用料也很舍得，林书湘的身份又是个世家大小姐，她的戏服贵得离谱。 就陆繁叶现在身上穿的这条裙子，泼上这么大半杯奶茶，别说戏拍不了，这条裙子基本上算是毁了，天价的赔偿金对于陆繁叶这种刚刚出道没拍几部戏的新人来说，恐怕砸锅卖铁都不够。 她本来只是凑巧在化妆间里见到了陆繁叶，恰好化妆间此时没有人，她忍了多天的怨愤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化妆间里安静了几秒钟，白莹莹不着急，很欣赏陆繁叶此刻低着头捏着裙角的画面，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许久，才听到陆繁叶说：“莹莹姐，何必呢？” 白莹莹一怔，这是什么语气。 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还没发作，又听到陆繁叶开了口。 “莹莹姐，你没必要用这种蠢笨的方法，但凡高明一点，这部戏拍完，继续从赵姐手里截资源，让我无戏可拍，像我这样的新人不是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吗？” 陆繁叶捏着裙摆，再次确认，这条裙子是用不了了。 距离开拍还有十多分钟，找到林导商量一下换哪套衣服，应该还来得及。 她抬头，见到白莹莹气得涨红的脸，淡淡一笑便收回视线往外走。 白莹莹显然没想到陆繁叶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她只是无理取闹，根本不值得被放在眼里，她这口气压根就没发泄出来，反而愈发难以平复。 而且，她在说什么？ 继续从赵静苹手里截她的资源？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之前真是小瞧了她，还以为她真的跟她表面上那副不敢惹事、唯唯诺诺的小新人。 她恨声道：“既然话都敞开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别说你现在还只是个无名无籍的新人，就算这部电影过后你小有名气，我也有办法让你翻不了身。” 陆繁叶因着她的拉扯停下脚步，却没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裙摆上的污渍，笑得很淡，“莹莹姐，我知道，你现在挺红的，片约不断，其实犯不着截我的资源，只不过借机敲打我，顺便还能赚点钱，一举两得的事。郑导你应该记得吧，就是进组前一个星期，赵姐安排我去见《我的甜心女友》的导演，这其中应该是你在牵桥搭线吧？” “你——” 白莹莹睁大眼睛。 她顿时有些慌了神，陆繁叶怎么会知道？ 陆繁叶仍是笑，“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你对我的影响还没有大到非要针对你的程度，我既没背景，成绩也不好，就算不是莹莹姐，也会有其他同行竞争，这条路本来就难走。只不过，莹莹姐非要蠢到这个地步，我也只好把话说明白一些。” 陆繁叶笑得很淡，她生得漂亮，却不是那种张扬妖艳极具攻击性的貌美，相反，就像画卷走来的温婉山水。 可此时此刻，她黑玉似的眼睛与她对视，白莹莹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不对，慌什么。 正如她所说，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名气，完全是任由她拿捏。 陆繁叶出了化妆间，回到片场，目光四下搜索着化妆师。 恰好场务和傅可可也在找她，她刚刚走出来，傅可可就嚷道：“繁叶姐在那里。” 场务心中大喜，松了口气，赶忙往这边来。 然而陆繁叶刚刚走下台阶，身后有一只手再次握上她的手腕，随后听到白莹莹在身后语气恳切的地说：“小陆，实在是非常抱歉，我刚刚也不是故意的，这条裙子也没法用了，是我的失误，赔偿金的事我会替你解决的，下一场你好好拍，只是这衣服不对，可能对你的表演也有些影响……希望你不要怪我。” 一边说着，瞥见四周看过来的目光多了一些，白莹莹将就着扯住的陆繁叶的手，猛地一拉，向自己的胸口推去。 损毁了戏服，又当众推倒前辈。 想起这些天在剧组里，陆繁叶与大家相处不错的情形，甚至连温止都对她温柔说话，而她本来是除了主演许清雯以外名气最大的女演员，却备受冷落，她心高气傲，习惯了众星捧月，早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讨人喜欢对吧？ 那就让你看看被踩进泥里的感觉。 白莹莹顺势往后倒，却没有预想之中的着地，手上的力气很大，将她从跌落一半的动作给拉了回来。 她定睛一看，陆繁叶已经用力往上一提，硬生生把她整个人给拉正了回来，她笑得温柔，黑玉似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仿佛没有看穿她的小把戏似的，声音也和和气气，“莹莹姐，小心一点啊，后面可是台阶，这摔下去了可是少不了受伤的。” 几个场务已经两步赶到，正好撞见陆繁叶把白莹莹给扶正，刚刚在一侧离得不远的演员们也从陆繁叶和白莹莹对话开始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看的人很多。 还有不远的地方，温止也看了过来，澄澈的天蓝在他的身后被飞扬的发丝撕裂成无数明亮的碎片，纷纷扬扬，宛如闪烁的金屑，从他的头顶散落，他的眉眼如同星光，温柔，却沉静。 记忆里，他永远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不需要回头，只需要叫一声温止，他就会出现在面前。 唯一一次受伤，是她被一直以来信任的朋友骗去了巷子里，可即使是那一天，温止也及时赶到，后来，那些参与的孩子都退了学。 温芥对她说，“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你在保护温止，还是温止在保护你吗？” 后来她终于明白，却也接受了身边再也没有温止的事实。 他站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即使是凝视，也是没有波澜的目光，就像此时此刻余光所见的他的脸。 所以，她再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性格胆大妄为，逐渐戴起了那张曾在温止脸上见过无数岁月的面具，笑得温柔，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她唯一能做的。 就是保护好自己，在只能一往无前奔跑的孤独道路上，保护好曾经被好好保护着的自己。 陆繁叶依然笑得和气，白莹莹的脸色却相当不好看，挤出个笑容，“……对，多谢你了，差点就摔了一跤。” 陆繁叶松开手，笑了笑，“不用客气。” 下了台阶，傅可可连忙到她旁边，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差点又被那个假脸女人给搞了。” 陆繁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端着虚假的温柔笑容，“别这么说，她听到了会气死的。” 傅可可嘻嘻一笑，正要继续调侃几句，目光一瞥，看到陆繁叶的昂贵戏服上的污渍，表情瞬间变得惊恐，“繁、繁叶姐，这这这这……” “别慌，我这就是去找林导的。” “啊？不应该是找妆造老师吗？” “林书湘这场戏是跳楼死亡的情节，在整部影片中非常重要，以此为序，剧情由私人恩怨转为家国情仇，这场戏用不着多么华贵的戏服衬托，所以——这不是一件衣服的问题，只要可以演好，怎样的衣服都可以，我们目前比较需要关心的问题是戏服的赔偿金。”说到此处，陆繁叶表情一垮，“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 傅可可半信半疑，“真的只需要考虑赔偿金问题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什么问题啊，我可以搞定，钱我应该是够的。” 话音刚落，陆繁叶一把将她抱住，“可可，靠你了！” “……繁叶姐，总感觉你就是在等我这句话。” “算我借你，等我片酬到了就还你。”她说得真诚无比。 “还是算了吧，真要算起来你欠我多少钱，可能这一部片酬不够……” 陆繁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的奶茶呢？” “这儿呢。”傅可可连忙递给她，又顺便感叹道：“运气真好，本来你去晚了，都是挑剩下的，结果温老师订了很多杨枝甘露，刚好是你喜欢的，就算是挑剩下的也刚好合你口味。” 陆繁叶喝了一口，甜甜冰冰的口感，芒果的清香。 她低垂着眼睫，吸管戳了戳杯底的芒果和配料，半晌才轻声应和地说：“确实，运气真好，刚好合我口味。” “而且温老师真的好温柔啊——” “嗯？他的人设不是众所周知吗？” “不是不是，我觉得不是人设。”傅可可凑近一些，声音压低，神神秘秘的，“就是下午你抱着猫玩的时候，我们都去拿奶茶了，就你自己在那傻乐，然后是温老师过去跟你说话，刚好我瞄到一眼，他向你走过去的时候看起来好温柔啊——” 陆繁叶再次戳着杯底的奶茶配料，大口喝着，却仿佛没有尝到任何滋味，“他那张脸本来也不是冷酷型，就算面无表情也看起来温柔吧。” “……啊？是这样吗？” 陆繁叶看她忽闪着迷茫的眼睛，点头再点头，“是啊是啊，是你粉丝滤镜太厚了。” “哦……繁叶姐说得也对。”说到这里，傅可可再次捧心状散发着爱意，“要是温老师这样看着我我一定会幸福得晕过去。” “嗯嗯嗯嗯，昏过去了他还会送你去医院，血赚不亏。” “总觉得繁叶姐在嘲讽我……” “没有的事，实话实说。” “更像了……” 奶茶见了底，扔进垃圾箱里。 透明的杯子在盈满阳光的空气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度，折射的光像极了猫透亮的眼睛。 合口味的奶茶。 把狗换成了猫的戏份。 还有…… “其实，你叫我温止就好，不用那么生疏。” 第17章 戏服的事解决得还算顺利。 这场戏对衣服的特定要求并不高， 林堂语想了想就叫化妆老师带陆繁叶去换另一套裙子，并没有耽误拍摄。 只不过赔偿金的事嘛…… 傅可可十分仗义。 唯一的条件就是 “繁叶姐，求求你了， 就一张， 就一张。” 这都第三天了，傅可可依然锲而不舍， 精神可嘉。 陆繁叶面无表情，“不要。” “繁叶姐——” “温老师不就在片场嘛，想要自己去。” “可是温老师……我说不上话。” “前几天还说温老师温柔， 怎么就说不上话了？” “……就是感觉说不上话嘛，进组以来， 能够跟温老师说上话的，除了许清雯老师， 也只有你了。”傅可可揪着陆繁叶的衣摆，“就一张， 繁叶姐，就一张。” 陆繁叶还想拒绝， 傅可可更近一步，“戏服的钱我明天就能给你打过去。” 陆繁叶反握住她的手， “行， 一言为定， 把他照片给我吧， 随便一张。” 傅可可感动流涕， 翻身去找自己的包， 她知道这次进组会跟温止接触，所以早早准备了很多照片，就等着有没有机会找温止签个名。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温止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好说话，但他的客气总是将人疏离在外。 谁知道！她居然真的逮到了机会！ 傅可可再次凑近，小声说：“繁叶姐……我真的觉得温老师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 陆繁叶手上一顿，语气仍然平稳得不行，“你又是什么粉丝滤镜？” “真的不是！就是那天下午温老师把猫抱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在逗猫玩，是温老师第一个看见你过来了，叫你过来一起，你不知道当时那种感觉——像极了恋爱偶像剧，天更蓝了，阳光更亮了，还加了慢镜头，背景音乐也响了起来，就差道具撒点花瓣了。” “哪一张？” “啊啊啊？哦哦哦，这张吧，这张也行，算了算了，你随便拿一张吧，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傅可可立马又把话题续上，“繁叶姐，你难道当时就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我有无法呼吸的感觉。” 傅可可眼睛一亮，“大同小异嘛，无法呼吸也是心动的表现！” “我的意思是说，白莹莹当时射过来的眼刀差点让我无法呼吸。” “……啊？”傅可可听到白莹莹，思路瞬间被打断，义愤填膺道：“她哪来的脸，温老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她就会挑软柿子捏，温老师跟许老师说话也不少，她怎么不敢拿眼睛瞪徐老师？假脸女人就是假脸女人。” 之前在公司里阴阳怪气的打压她都忍了，陆繁叶现在没有名气，也没有什么背景，拿她没办法，所以只能忍着。 所以一想到白莹莹就来气。 陆繁叶见傅可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从她手里随手抽走一张照片，“我拿走了啊，等我有机会找他签上再还你。” 答应得好好的，但真要找温止要签名，确实是件难事。 陆繁叶捧着剧本坐在场边发呆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收工，都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找温止要签名。 直到收了工，傅可可来拉陆繁叶，陆繁叶才懵懵地站起来准备回酒店，傅可可却一把把她拽回来，“是这边，今晚林导请大家吃个饭。” 陆繁叶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处于状况外，“吃饭？吃什么饭？” “林导说大家拍摄了一个多月比较辛苦，现在进度很顺利，请大家吃一顿，继续努力。”傅可可指了指外面的车，“餐厅都定好了，现在在凑剧组里的车带大家过去呢。” 由于陆繁叶过去的晚，几辆车都已经坐满了，陆繁叶估计着得和傅可可分开。 许清雯在其中年龄最大，资历也老，平时拍摄时大家都爱听她的，这会儿也是她在跟大家一起安排车座。陆繁叶还没上车，她帮忙问着还有谁那里有空座。 旁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拉开半个车门，里面探出周晓成的脸，“陆小姐，我们的车还有一个位置。” 陆繁叶还在发愣之际，许清雯在她背后一推，“那就去温止的车吧，刚刚好。” 陆繁叶上了车，位置还很宽敞，方轻这几天不在剧组，只有周晓成和另一个男演员。 温止坐在副驾驶，侧脸温柔而深刻，只是沉静地平视着前方。 “谢谢温老师。” 陆繁叶声音不由轻了许多。 闻言，温止微微侧头向她的方向，轮廓温柔，“不用说谢谢。” 没过多久就出发了，车上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她并不是那种静不下来的性格，这一刻却觉得车内的安静格外沉闷。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打算借着看手机缓解一下尴尬，却意外地看见锁屏上弹出来的几条未读信息。 是好几天没联系的小徒弟。 小徒弟戳了她好几下，都是下午发来的，她发呆的那段时间。 时间跨度挺大，从她开始发呆一直发到了她发呆结束。 最后一条停留在半小时前，小徒弟说：“师傅，好想你呀。” 唇角刚刚弯上来，却在那一瞬间想起小徒弟好多天都没搭理过自己，游戏也不在线，微信也不回。 表情又垮了下去。 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停留在很久之前，小徒弟怂恿她不要害怕，放心大胆地包养温止，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他有亲戚在圈子里，可以帮她牵桥搭线。 当时她很认真，又有些急于撇清自己心中的慌乱，回得义正言辞。 “我其实不喜欢温止，所以别太当真。” 她是这样说的。 那句话往后，小徒弟没有回复她，甚至接下来的好多天都没有找她说过话，恰好她最近的拍摄忙了起来，也没空陪他玩游戏，她也没当回事。 只是时间太久了，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天早上的时候，给小徒弟发了句最近在忙什么。 小徒弟没回，但是下午她发呆的时间里不停戳她，可惜她的手机调的静音，也没有任何提示。 陆繁叶回复了小徒弟，但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回复。 余光里，温止身形动了一下，她这才发现温止也在玩手机。 周晓成也在玩。 另一位男演员也在玩手机。 ……就，大家都挺自娱自乐的。 再看向手机时，小徒弟的回复已经出现了，发了一个红着脸的小猫咪表情包，“你终于理我啦。” 陆繁叶眉头一皱，“恶人先告状？你多少天没回我。” “家里管得比较严，不给我手机玩。” “是这样吗？” “是哦。” “我还以为你因为我说温止而不高兴了呢。” “没有……不过，师傅真的不喜欢温止吗？我好多同学都喜欢他。” “不喜欢。” 讨厌鬼一个。 不告而别什么的，最讨厌了。 讨厌到想把他拎到面前来揍一顿，讨厌到……看到剧组拍摄把她害怕的狗换成了猫的时候，看到满桌子奶茶都是她喜欢的杨枝甘露的时候，讨厌还是会忍不住想念过去的自己。 小徒弟沉默了，停顿了好几秒没有回。 陆繁叶抬抬脖子，有些酸，然而在仰头间看到副驾驶上的温止侧脸弧度僵硬，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陆繁叶收回视线。 小徒弟回复：“师傅下午在做什么？一直没有回我。” 学会岔开话题了。 可以。 陆繁叶回他：“发呆。” “师傅发呆是在想什么？” 陆繁叶盯着那一行字，眼睛一亮，对了——她怎么没想到还有小徒弟。 既然小徒弟连说出包养温止都很轻轻松松，那么要个签名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吧？ 就算小徒弟只是随口一吹，没给她要到，她再自己厚着脸皮去嘛，还可以顺便教育一下小孩子不要想得那么简单。 陆繁叶飞快打字：“徒弟啊，你家亲戚跟温止有多熟？” “能说得上话，怎么了，你想通了？” “没有没有，潜规则还是算了，但是想要一张签名照，这个可不可以？” 打完字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怎么就相信了一个高中生呢？ 网络对面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说不定还是个网络骗子呢。 陆繁叶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失心疯了，打算撤回。 小徒弟却回复速度飞速，“不是你想要吧？” 想要撤回的想法一瞬间凝滞，她问：“为什么会猜到？” “果然。” 他只回了这么两个字。 随后，又说道：“因为你讨厌温止，却又转口要他的签名。你下午发呆的时候是在想这件事吗？怎么要到温止的签名。” 陆繁叶看着屏幕上发过来的两行字，怔了许久。 小徒弟……跟十几岁的温止一样，像个人精一样，根本骗不了他。 十几分钟的时间，抵达了剧组订的餐厅，就在东象影视城内，只不过东象影视城占地面积很大，可以同时容纳旅游和很多剧组同时拍戏取景，合适的餐厅也隔得较远。 是一家特色菜，装潢也随着影视城内的古朴建筑而修造得古色古香，门口悬着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暖红的灯光。 下了车，陆繁叶没有跟在温止后面进去，而是等了一会儿，等到傅可可也下了车才一起进去。 温止已经收起了手机，从下了车就一直闷着声没说话。 周晓成习以为常，当没发现，自顾自地说着，这个馆子上次来过，哪个菜好吃，价格挺贵，林导真舍得……诸如此类。 “晓成。”温止终于开口说话了。 “啊？怎么了？” “找张纸，我签了名以后，你给陆繁叶的助理。” 周晓成愣住，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懵懵地确认着，“陆小姐？演你初恋那个？” 脚下步子凝滞了一秒，复又提起，温止沉静的脸上浮起一点笑，“嗯，我的初恋。” 第18章 过去的陆繁叶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 没有什么是揍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揍一顿。 所以每次看到温止温温柔柔笑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都会忍不住捏住他的脸， 看着他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浮现出红印，看着他露出不满的表情， 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温止不喜欢别人接近，就连温芥都很少有跟他接触，但是没少被陆繁叶搓圆捏扁。 起初， 只是因为陆繁叶力气太大又脸皮太厚，后来……也许是习惯了， 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 其实陆繁叶的直性子压根没注意到这点小小的细节，所以也没有去细想过。 陆繁叶的梦想一直都很明显， 是想成为很有名气的演员，家里的放映室里摆放着无数影碟， 而温止向来都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看。 也曾有一日看过一部关于爱情的影片，故事的主线是初恋。 影片里， 男女主相爱又分离， 分离后依然相爱， 最后还是走在了一起。 那部影片票房很好， 轻松诙谐浪漫， 完全符合年轻的市场。 影片上映后， 一时间成为今年必看的完美爱情，尤其是最后告白正式在一起的浪漫情节，被截下动图横扫无数营销号， 甚至有一帧对视成为了年度经典，说起这部影片，必然会提及这个镜头，秒杀少女心。 那时候年龄还小，陆繁叶又是个迟钝暴躁的直性子，看影片也一门心思在影片本身和演员的演技上，对其中细腻的感情反而是一知半解。 看完后，她非常冷静地写好笔记，这里怎么演，这里眼睛怎么微妙的动，这里嘴唇是怎么动。 对剧情没有多大的感触。 而温止问她，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剧情有特别深的印象吗？ 陆繁叶想了想，说有吧。 温止撑着脑袋看着她低头思索的模样，“是结局告白吗？” 陆繁叶咧嘴一笑，“不是。” 温止并没有露出困惑的神情，依然微微弯着黑曜石般的眼瞳，笑得清淡如月光，却温柔得令人沉溺。 陆繁叶丝毫没有察觉，注意力仍然在问题本身：“是女主角拎起酒瓶子扔出去的那个镜头，看起来帅极了！” 闻言，温止仍然微微笑着，眼睛却专注地看着她自顾自乐着的侧脸，“那你觉得我喜欢哪个剧情？” 陆繁叶想了一会儿，“一起喂猫那段？” 因为印象里温止很喜欢喂她的小白，每次她忙起来把小白给忘了，一问，温止替她照顾得好好的。 “不是。” “漫天烟花下的吻！肯定是它！” “不是。” “嗯……那就，在家里一起看书那里？” 终于，温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笑道：“是重逢的时候。” “重逢？那段我觉得是最压抑的……双方都以为彼此已经把自己遗忘了，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甚至因为对对方现在的生活的不了解，产生了很多误会，这段剧情看着一点都不快乐。” “重逢后一起参加一场聚会，女主角喝醉了酒，靠在了男主角的肩膀上，这时候有人问起男主角他和女主角是什么关系，男主角低头看她一眼，回答说：是我的初恋。”温止目光沉静，如散落在纱窗上浮动着的温柔月光一样，他笑得柔和，“我喜欢这段。” 陆繁叶别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只觉得安静的房间里自己的心跳怎么会这么明显，语气仍然轻松凶巴巴地说：“这段……这段也不错，拍摄手法挺不错的，热闹的聚会氛围和男主角低头一瞬柔下来的目光形成很鲜明的对比，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嗯。” “温止……” “嗯？” “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不行啊，不可以早恋的，你没听老师每次开班会都要讲？” “没听。” “……，……要听讲啊！” “嗯。” 那时候的温止，无论她说什么，凶巴巴的也好，吵吵嚷嚷的也好，总是安安静静在她旁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当时只觉得他怎么这么敷衍。 原来，只是因为是她，所以无论说什么，他才都会答应。 所以无论提怎样过分的要求，都从来没有担心过会被他拒绝。 不像现在，连要个签名照都愁了一个下午。 最后还是拜托一个没见过面的小孩给拿到了签名。 陆繁叶低头看了看手心躺着的卡片，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熟悉的脸——温止的助理，周晓成，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周晓成也处于状况外，但仍然按照温止的说辞对陆繁叶说道：“我家小侄子刚刚给我打电话，非要让我要张温止的签名给你。身上没有照片，所以让温止写了个to签。不过温止说下次给你补上，你有合适的照片了可以来找我。” 周晓成不是演员，只是跟着温止当助理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早已锻炼出了不错的心态。 这一番离谱到没边的谎扯完，周晓成煞有介事地客气道了别，一直到回了温止旁边，才喘口气，朝着温止比了个ok的手势。 桌上热闹仍然在继续，菜还没上来，大家都在聊着这几天的拍摄，没有了片场严肃的氛围，说话都放松了许多，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 温止接收到周晓成在桌下偷偷比的手势，面色不改，仍然噙着浅淡的笑，与大家交谈。 余光里，陆繁叶的位置仍然空着，她还没回来。 在十分钟前，陆繁叶收到了小徒弟的微信。 小徒弟让她去趟洗手间，她还在纳闷呢，不过还是去了……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陆繁叶站在洗手间的洗手台面前，直到手机震动。 一看，真是小徒弟发的微信。 小徒弟：“师傅，拿到了吗？” 陆繁叶卡壳的脑子终于想明白事情是哪里不对劲了，她手指飞速打着字，“你说的亲戚是温止的助理？” 小徒弟回得很快，却迫不及待地问她：“拿到签名了吗？” 陆繁叶扶了扶额头，“拿到了。” 小徒弟依然快快乐乐，“师傅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有需要再找我，多少张都不是问题。” “我有问题……” “不，你没有。” “？？？” 不是，现在小徒弟还会顶嘴了？ 刚认识那会儿的乖巧听话懂事呢？ 回到包间，菜已经上来了，大家仍喝着酒。 陆繁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时不知道话题聊到哪里了，所以就只是安静听着。 坐在陆繁叶旁边的是在戏里饰演林书湘恋人的顾奕，林书湘戏份不重，除了跟温止搭戏，就是和顾奕的几个镜头。 顾奕虽然也是个新人演员，表现却不俗，剧组里相处久了，听说林堂语是看上了他在上一部民国剧里的表现，那部剧里顾奕饰演的是个有家国情怀的角色，听说是看完他的表现之后就找人去接洽了。 陆繁叶听着大家聊得开心，全程微笑着喝饮料。 顾奕就坐在陆繁叶旁边，见她喝了两杯果汁，笑了笑，“这个果汁很好喝吗？” 转头，对方一双温润如溪水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像是调侃，又像是单纯的疑惑。 陆繁叶顿时有些不知怎么答话，她本来只是用喝果汁缓解尴尬罢了，又没什么话可接，又不能一直吃菜，就喝喝果汁，不时点点头微微笑，表示自己还是很合群的。这一问，不是戳穿了她的尴尬嘛，陆繁叶只好继续微微笑着压住内心的尴尬，“挺好喝的，顾老师也尝尝。” 他笑笑，“我不太爱喝这些东西，比较习惯喝白开水。” “白开水好，白开水养生。”继续尬接。 原以为两三句就能结束的尴尬聊天，顾奕似乎还觉得她的话挺有趣的，将就着她说的养生继续聊，“你还挺了解养生的？” “了解归了解，但是做不到，我经常熬夜的。” 顾奕皱了皱眉，“熬夜不好，我们公司的女艺人管理很严格，熬夜是会被罚款的。” “我要是在你们公司可能会罚款到破产吧……” 顾奕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皮肤很好啊，看不出来。” “网上不是说嘛，熬最晚的夜，用最贵的护肤品。” 陆繁叶只觉得聊得尴尬，低头又喝了一小口果汁，借着杯子挡住自己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的脸。 隐约间似乎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敢抬头，依然抿着杯子里的果汁。 林堂语也注意到了他俩一来一去的互动，饭桌上氛围本就轻松，林堂语也放下了拍戏时的严肃，笑得很是平易近人，“咱们戏里唯一一对成了的还挺聊得来嘛。” 他说的是陆繁叶扮演的林书湘和顾奕扮演的角色，在全员灰色人生背景下，真的是最圆满的一对了，虽然最后林书湘也选择了坠楼。 不过此时这么说，有那么几分调侃的意思。 陆繁叶抬头准备回应，却撞上坐在她对面的温止刚刚挪开视线，看向林堂语，依然是那张温温柔柔的面孔，让人分辨笑容有几分是真，“林叔，才喝几杯就醉了？” 第19章 “哪有的事， 这才几杯？” 林堂语顶着已经有些醉红的脸否认着，许是气氛比较轻松，再加上酒意， 林堂语说话都比片场里随意许多。 他又看向陆繁叶， 笑道：“小姑娘演技挺扎实啊，着实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许清雯坐在林堂语旁边， 也跟着笑道：“小陆第一场戏表现得很好，后来林导微信里还跟我夸你呢，说这次挖到宝了， 状态这么好的新人很难得，上一次见还是二十年前。” 陆繁叶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夸， 又是当着一大桌子人的面，她要是稍微得意了一点， 恐怕很难留下好的印象。 但她已经不是曾经莽莽撞撞只顾着往前冲的小孩子了，也知道在什么时候更适合用什么表情。 她红着脸， 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许老师夸得也太夸张了， 我哪有那么好，其实我当时紧张得心跳都要停了， 差点没挺过去。” 许清雯笑了起来， 看了一眼温止， 调侃道：“这事不怪你， 跟温止搭戏没有几个是挺过来了的， 你的戏份好歹只是被温止单恋， 我的戏份可是我单恋他，我差点入戏太深。说起来，我们两个还算是情敌呢——” “温止， 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今天你得选一个。” 这话里说的是戏里的角色，日久生情的是许清雯演的女主角，一见钟情则是白月光林书湘。 但调侃的语气指代的是许清雯和陆繁叶。 这话一放，满桌子年轻演员都兴奋起来了，因为平时里鲜少有这样开温止玩笑的时候。 整桌的人，除了林堂语，也就只有许清雯敢这样跟温止开玩笑了。 许清雯一开始就是以演员出道，在演员这块的资历上是温止的前辈，两人的交情也很早，温止早年偶像出道的时候，拍摄MV有邀请过许清雯。 而许清雯前年也官宣了恋情，无论在公众面前还是圈子内，都是人尽皆知的恩爱，所以对待温止向来是当一个后辈，偶尔开个玩笑也不会有人当真。 温止从不耍大牌，相反，他对剧组里的人都很照顾。剧组里年轻的小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难免紧张，温止也向来都很耐心，有一种无论什么都无法激怒他的错觉。 事实上，的确很少见到温止生气。 他的性格很好，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是低缓而温柔的，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你，也会产生一种他在微笑的错觉，可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漆黑，温润，但也冰冷，很少有什么多余的触动。 所以总会让人有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也不敢轻易拿他开玩笑。 包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合着厚重繁复的窗帘，半敞开未遮住的那一缕玻璃里映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这一条街的风格都是古色古香，装潢悬挂着的灯笼落了一地暖光，那暖光与包间里的灯光融在一起，喧闹鼎沸。 满包间的嬉笑起哄声里，温止依然笑得清淡，目光是看向许清雯：“为什么一定要选？” 许清雯挑眉笑道：“你还想脚踩两条船？” “不会，我的意思是说，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为什么不可以是同一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温止的语气很平缓，温柔的眉眼在鼎沸的灯光里温柔得令人沉溺，他的笑容总是与人保持着无法靠近的距离，这一刻也依然是温暖而遥远的河流。 他抬起自己的酒杯，向着陆繁叶这边的方向举起来，眉眼温柔，却是看向林堂语：“林叔，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你的那部《晴空》，里面女主角有句台词印象深刻，她说，‘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今后的时间里也很难不喜欢。’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想了想，台词写得的确很好。” 几句话扯到了林堂语的电影上，林堂语兴致高了起来，笑呵呵回道：“那都是好早以前拍的电影了，也没什么名气，别人说起我来都是《朝凤城》、《江海》那几部拿了大奖的电影，难得你看过这部，还记得住台词，说实话，当初我也是看中了这句台词。” 林堂语拿起面前的酒杯，和温止举起的杯子碰了碰。 本来是难得的开玩笑开到温止身上的机会，温止几句话给扯开了，说到了林堂语早年拍过的电影，林堂语喝了几杯，脸色有些红润，话题又聊回了电影。 第二天还要拍戏，没熬太久，吃得差不多了就组织着回去。 陆繁叶拉着傅可可早早下了楼，等着先上车，她不想回去再蹭到温止的车上。 然而大家都习惯了按照来时的安排，大家都喝了些酒，晕晕乎乎的，也懒得再临时打乱重新安排，下楼来后都是上了来时的那辆车。 甚至还有人冲傅可可招呼道：“可可，你站那儿发什么愣呢，还不上车来。” 于是留下陆繁叶站在原地风中落泪。 目光瞥了瞥温止那辆车停的位置，挪着脚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这会儿温止还没下来。 林堂语喝了不少酒，温止在一旁搀着一块儿下了楼，步子很慢，走在最后。 只有他们两个，温止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楼梯，林堂语喝得多，语气有些醉意，脑子却还清醒着，他拍拍温止的手：“那天问你恋爱过没有，你还说没有，你这小子，我活这么多年了，戏里戏外什么都见过，还说没有，我看你对你心里那个人是在乎得不得了。” 温止淡淡笑着：“林叔，今晚喝了不少，明天还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年轻那会儿，为了拉资金，多少酒都喝过。别岔我话，今晚你就岔开一回了，你说说，你看上人家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 沉默片刻，温止微微一笑，“林叔，的确没有。” “单相思？” “是。” “你小子怎么回事，白长了这么一张脸，但凡稍微主动一点，还能有不对你动心的？” “当时年龄太小，我自己都没摸清楚，后来想清楚了，但是……离得太远了。” 林堂语比温止还急，像是自家儿子养了几十年娶不着媳妇儿一样，“距离算什么事，就算跨国，跨洲，跨洋，那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 下了楼梯，再走两步出了大厅就是门口。 悬着的两盏灯笼晕染着温暖的光，一出来，灯光便落了满头。外面吵吵闹闹，大家兴致都很好，站在灯光阴影里的身影太安静，没有什么存在感，很难被人注意到，而风吹过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在哪里。 无论在哪里，都会第一眼找到她的位置。 温止低笑一声，跟林堂语同车的副导演在车前等着，一出来，就接过林堂语扶着上车。 他看着正要往车里坐进去的林堂语，他的眼睛在被风吹起的温柔灯光里笑得清淡，“林叔，不是相隔的距离太远，事实上，她离我很近，但是很遥远。” 陆繁叶不好意思直接就钻进温止车里等着，就站在路边阴影里，心里设想了无数遍温止出来的时候怎么说…… ——温老师，大家都坐来时的车，没有多余的位置了，我可不可以搭你的车顺路回去？ 想来想去，想出这么一句没那么尴尬的话。 然而还是觉得尬得能抠出马里亚纳海沟。 “小陆，坐我的车回去吗，我这里还有个座位。” 陆繁叶回头，顾奕正在向她走来，几步就走了过来，笑意盈盈跟她说着话。 陆繁叶眼睛一亮，如果真的可以坐顾奕的车，那也省了等会儿跟温止搭同一辆车的尴尬。 然而还没开口答应，一边走过来的周晓成咦了一声，还没到跟前，就已经问道：“陆小姐，你怎么还没上车？” 顾奕闻声也回头，路灯明亮里，周晓成走在前面，身后几步的距离，是温止。 两侧的路灯和不远处的灯笼交织在一起，在晦暗的帷幕里划开浓烈的色彩，而他的身影清淡，像繁星的微光。 他的目光也看向这边，与她对视时，黑色的眼睛微微笑了起来，“陆小姐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没有。” “嗯，聊完就上车吧，早点回去休息。” 温止笑得温温柔柔，说完便钻进了车里。 陆繁叶站在原地，温止那句聊完就上车，把话给堵死了，好像这时候再转头说去顾奕的车就两边都不合适。 她只好对顾奕说道：“那我先上去了。” 顾奕点点头，看了一眼车里的温止，然而窗户贴着防偷窥，什么都看不见，对陆繁叶笑着说道：“你有车回去就行。” 回去的路上，陆繁叶依然看着手机，企图消磨车里安静的氛围。 想跟小徒弟聊聊天，但是小徒弟最后一次回复停留在给签名那会儿，后面再戳他都没有回应。估计着学习很忙，可能在专心学习，陆繁叶看到没有新的回复也就关掉了对话框。 又返回列表，位列小徒弟之下的，是顾箐。 顾箐比她更忙，她家里有人脉有资源，还没毕业就已经签下了电视剧，凭借着一部仙侠偶像剧，现在名气正一步步往上走。 现在又忙着拍另一部大IP仙侠，走的定位是最适合古风的仙气美人，而这部戏的男主角又是刚刚爆红的国民小鲜肉，顾箐撩得不亦乐乎。 除了隔几天分享一下她的感情心得，顺便问候问候她泡到温止没有。 陆繁叶纠正她的措辞，泡这个字太俗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顾箐答得理直气壮：“这可由不得你，我就不信温止在你面前扯开领子的时候你能把持得住，说不定第一颗扣子还没解开，你已经扑上去了。” 陆繁叶想说她当然把持得住，温止又不是每次都扣子扣到最上一颗，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温止还是少年的模样。 而现在……已经成熟的男人。 想到这里，陆繁叶偷偷抬起眼，温止坐在副驾驶，脑袋靠在车椅上，黑色柔软的头发拂过耳畔，显得他的皮肤白得像雪，然而，此时此刻泛着奇异的红。 这样的红晕她再熟悉不过，抱着侥幸的心态目光向下，耳根，脖子，蔓延到衣领处，斑斑驳驳的红晕因他皮肤白皙而格外显眼。 陆繁叶心里一颤，开口却只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语气：“温老师……你的脖子上是怎么了？” 周晓成在开车，闻言迅速扫了一眼，这一眼把他给惊到了，“温止，你脖子上怎么这么多红点？” 坐在陆繁叶一侧的男演员年龄大些，看见后哎呀一声，“这是过敏了吧，温止，是不是今晚哪道菜过敏？” 温止抚上脖子，微微回头与后座的男演员对话，他笑了一下，“是我疏忽了，今晚不小心沾了一点过敏的菜，因为我的过敏症状不怎么严重，当时又只沾了一点，我也没想到会有反应，回去睡一觉应该就散了。” 他语气平常，再自然不过，好像曾经因为过敏发了烧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过敏症状不严重？ 是他失忆了，还是她失忆了？ 陆繁叶别过脸没去看他那边，脸倒映在玻璃窗上，她才看清自己抿起唇线有多紧。 看着玻璃窗上冷沉赌气的脸坚持了几分钟，终于在看见车窗外一家亮着招牌的药店时，想也没想就开口道：“温老师，我要下车。” 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这语气虽然听不出怒意，但是很冷。 绝不是一个新人对温止该有的态度。 可温止似乎并没有计较这个，看向她时语气依然很柔和：“还有一段路才到酒店，陆小姐这时候下车恐怕……” 她转过头来，目光终于与他对视，她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却多了分坚持：“温老师，让我下车吧。” 第20章 已经入夜， 这一条街亮着千灯万盏。 夜间的影视城是相对安静的，游客在日落时就散去了，只剩下住在里面拍戏的剧组和大批常驻的群演。 车停在路边， 身后有家小吃摊正热闹， 一下车就闻到了混在空气中的食物香味，混在夏天微热的空气里。 陆繁叶下了车， 站在车窗前，仍然是笑着，“温老师，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离酒店也不远了， 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说完，她抬起脚转身往身后的马路对面走去。 脚步走得干净利落， 迎面吹来的夜风拂过脸侧，将散在耳边的头发吹到脑后的空中， 像是一条条捆绑着记忆的丝线，让她感到胸口窒息。 耳边夜风不止， 像是身后跟着庞大的野兽，随时会将她吞没， 所以她只能加快脚步逃离， 逃到可以喘息的地方去。 第一次见到温止过敏的时候， 是他的生日。 那不是什么常用的食材， 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点缀或者调味才会在菜里放上一点， 可也就是那么一点， 温止快快乐乐唱完了生日歌，又吹了蜡烛，切了蛋糕， 热闹了一晚上，十二点还没过，温止的皮肤开始泛红，可他毫不知觉，甚至没有觉得痒。 在陆繁叶惊慌声中，他迷茫地摸了摸脖子，看到镜子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止没有太强烈的过敏反应，本以为过一晚就会自己消散，到了后半夜时，温止开始发热，他晕晕乎乎地敲了陆繁叶房间的门，漂亮的黑色眼瞳茫然又无措，他软软地说，“繁叶姐姐，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温止的皮肤总是比她凉许多，可她穿鞋准备去楼下叫人的时候，温止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温度却不同寻常的热。 他拉住她的手，却一言不发，只是黑亮的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温止，我下去叫人送你去医院，或者联系宋医生。”她语气放软，像是哄小孩。 “嗯。” 他答应得乖乖巧巧，松了手。 很难得见到温止露出软弱的一面，他总是笑得温柔，可他的笑容更像是一块面具，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让他触动，而温止的这一眼，像极了害怕被扔在家里的小奶猫。 小白每天早上嚷嚷着叫她起床陪它玩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那一晚温止都在医院里躺着打点滴，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苍白，黑色柔软的发丝散乱在他苍白的脸上，黑白分明映着一团团红印，红得触目惊心。 可他很乖，没有说过自己有多难受，安静得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好在天还没亮时，红晕就都消了。 从此以后她就记住了，温止吃的菜不能加那种配料，不过只有一些特殊的菜色才会加这种配料，所以也没有再遇到过温止过敏。 今晚的饭桌上也不知道是哪道菜，希望真如温止所说……量不多。 陆繁叶走得很快，几步就直奔街道对面的药店。 相较于对面的小吃摊的热闹，药店这边冷清且安静，只有几家便利店里有几个人走动着，药店里的灯光开得亮堂刺白。 陆繁叶进去后直截了当地说了药名，好在这家药店不小，店员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起身去柜台给她拿药。 当时温止深夜去了医院，医生给挂了点滴，又开了些药，说以后过敏症状没这么严重的时候可以吃这种药，睡一觉就会好。 药名很复杂，甚至有字她不认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记了下来。 药店头顶的灯光白得刺眼，陆繁叶低着头看着玻璃柜里摆放的药，等着店员去找了药过来结账，玻璃柜面上倒映着浅浅的身影。 她很瘦，长发如海藻一般生机，温顺地垂在脑后。 她总是在说，温止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她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 那时候她总是随手一扎着马尾，后来嫌麻烦干脆剪短了头发，神经大条，直来直去，脾气暴躁，要是听见有人说自己的不好，她总是克制不住冲过去拎起领子捏好拳头。 她性格太直，远不如现在这般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也在后来亲自给那几个打算找她麻烦的混混指了路。 而那天的结果，是温止带着家里的一队保镖来救了她，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眉眼发梢都熟悉而温柔，可那群混混都吓破了胆。 在场的人慌乱起来，有求饶的，也有想逃的，都被保镖们摁住动弹不得。 而温止只顾着盯着她膝盖上的伤口，长睫垂下，如同黑羽一般，漂亮得如同面具般温柔无瑕的脸一寸寸冷了下来，却仍然用澄澈的眼睛望着她，声音也因为很轻而显得温柔好听，问的是在场的人：“谁推的？” 三个字的问句柔得像是碎在手心的繁星，在场的人却都害怕得往后缩了缩。 后来，温芥问她，你真的没想明白，到底是你在保护温止，还是温止在保护你吗？ 胸口闷得透不过去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今的温止一切都好，再也没必要拉着她这个还在黑夜里奋力奔跑的人，没必要再管她的闲事，没必要再多看她一眼。 就像那天在剧组楼前，白莹莹抓着她的手往后倒去，准备借她的手让人以为是她推倒了白莹莹，他也看着，目光遥远而沉静，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只是平静地看着一切。 平静得没有一丝偏爱。 他的态度很明显，时隔多年的重逢似乎并没有让他有多余的触动。 她以前总是吐槽温止没有人情味，对谁都一样客气礼貌，可终于，她也终于变成了他眼里的平庸，成为了客气礼貌的一员。 本来，她也没指望跟温止和好如初。 当初他一声不吭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她气了很久，每天都气得恨不得把温止抓到面前来揍一顿。 时间消磨掉了太多，她甚至已经没有打算问问他为什么。 可是抬头看到他白皙的侧脸和脖子上蔓延着刺眼的红晕，封闭的记忆如同潮水涌来。 一路上迎面的夜风吹得人格外清醒，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做到对温止无动于衷。 “就是这些。” 店员把药递到她的面前。 陆繁叶扫了码，拎着一袋子药转身出门。 店员收好款后又坐下继续玩着手机打发时间。 “陆小姐。” 刚刚迈出药店门，身侧一道声音传来。 陆繁叶闻声侧头看过去，夜风温柔，店内刺白的灯光泄露洒在了门前，温止站在清冷的白色灯光里，如同披了一夜星辉，温柔而陌生。 四目相对，温止微微笑了一下，向她走近，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上：“是给我买的吗？” 陆繁叶心里闷着火气和压抑，温止来得正好。 她把药一把掼进他怀里，“你知道就好，怎么吃你也知道，我先走了。” 脚步一刻也没停，转身就走。 “繁叶姐姐。” 身后再次传来温止的声音，却换了个称呼，在曾经没有隔阂的时候，他笑眼温柔，一声又一声这样叫着。 陆繁叶脚下慢了一拍，复又提起脚步，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随即身后有身影靠近，接着温止的手摁在她的脑袋上，他轻笑着说：“繁叶姐姐，方向错了，酒店在我这边的方向。” 陆繁叶肉眼可见地僵硬不动了，温止揉着她的脑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再次四目相对，陆繁叶沉默一秒，而后冷淡地将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拂开。 抬眼，冷静地说：“温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敏了，下车买点药。”他的语气很自然，答得理所当然。 “买个药而已，这种小事怎么不让你助理来买？” “药名太复杂，我怕他会买错。” 依然合情合理。 “所以你就自己来？” “嗯，赵老师在车上，晓成要先送赵老师回去休息。” 一切都合情合理。 可是一切都不合理。 陆繁叶目光落在温止怀中的药上，目光再次上移，与温止对视：“食物过敏，你助理都不知道？” 面对她质疑和审视的目光，温止展开眉睫，声音低而缓，“繁叶姐姐，只有你知道。” 清淡的笑在夜风里温柔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他还是那个叫着繁叶姐姐撒娇装傻的捣蛋鬼，那时候她一听到温止这样叫她，就知道，要么是撒娇有所图，要么是没好事。 偏偏他长了一张漂亮无害的脸，他微微一笑，很难拒绝。 他不像她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从来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一开口叫她繁叶姐姐，她就会心软。 从来都知道。 陆繁叶闭了闭眼，绕开他往酒店的方向走，“把药拿回去给你助理看看，下次让他注意。” 可是温止没打算放她走，但也没拦着她。 她往前走，温止就跟在身后，只隔着一步的距离，他却喋喋不休，跟在身后像一只话唠附体的广播机。 “繁叶姐姐，如果时间拖久了，是不是症状会更严重？” “到时候是不是吃药也没用了，只能去医院？” “繁叶姐姐，我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繁叶姐姐。” “我好像有点热。” 陆繁叶停下脚步，转身飞速摸了一把温止的额头，本来只是想揭穿这个小撒谎精的谎话，结果这一摸……好像是有一点热。 她不确定，又摸了摸。 温止弯着眼笑，任由她的爪子丝毫没有顾忌地在他脸上粗鲁地动作，漆黑的眼瞳只注视着她的脸，声音低缓，“送我回去好不好。” 原本摸着他额头的手啪的一声顺势拍在了他脑门上。 那张令无数少女心动摇的漂亮脸孔，她似乎没有怜惜的意思，并且臭着脸，“多大了你，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这本来是嘲讽他的话，温止弯着眼笑得非常自然，“好。” “好你个头。” 再次一巴掌啪地拍在了温止的脑门上。 第21章 夜已经深了， 除了还在忙着赶进度的剧组，大多数都收了工回酒店休息。 在剧组里拍摄非常累，虽说影视城内各样设施都有， 生活需求能够满足， 但相比于外面的繁华便捷，影视城内还是相对清简， 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娱乐，忙忙碌碌拍完戏份，都只想早点回去洗洗休息。 药店旁边的几家便利店刚才还有几个客人， 这会儿也没人了，买了东西就走， 没人逗留。 陆繁叶进去就拿了一瓶矿泉水，结账， 出来，温止像只乖巧等着主人借他回家的小狗狗， 黑亮的眼睛微微笑着望着她出来的方向。 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昂贵的宝石， 奢侈，优雅， 冰冷。 可他望过来的时候， 夜风微醺里， 好像被融化成一把细沙， 暖融融地从指间泄下， 让人想要靠近。 她依然板着臭脸。 生怕被温止这个人精察觉到她有一点点的触动。 矿泉水瓶也粗暴地塞进他怀里， “快吃，我不想大半夜真的要送你去医院。” 温止接过后就开始拧着矿泉水瓶盖，闻言， 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不会，应该是晓成送我过去。” “温老师。”她加重了这个称呼的读音，“我跟你一个车回来的，在车上又发现了你过敏的症状，我要是当个没事人一样回酒店睡大觉，明天剧组里的人怎么说我？你是傻吗，这点事情还要我给你掰扯清？” 不知道为什么，从发现温止过敏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不骂他就难以平息。 气他当年不告而别，气他不告而别后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气他还记得她喜欢的奶茶口味，气他还记得她怕狗，气他给猫取的名字都是她当年一句玩笑。 更气他记得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对自己过敏的事那么不上心。 温止的助理从他出道没几年就跟在他身边了，过敏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助理，幸好那种食材用得不多，不然助理什么都不知道，点个菜够害死他多少回了？ 不行，不能想。 更气了。 温止被陆繁叶夹着火气怼了一通，脸上依然不见气，他轻轻笑着，“繁叶姐姐，瓶盖子拧不开。” 陆繁叶正好一肚子火气憋着没地方发，闻言更是狠狠瞪他一眼，“你少来，你连人都扛得动，你还拧不开瓶盖？” 当年她被朋友骗去巷子里被一群混混围堵，膝盖受了伤，是温止救了她，又将她抱进车里。 温止给人的印象是温柔的，如同暮春的樱花，迷茫，绚烂，孤独，柔软，所以那一刻她也是诧异的，温止将她抱起来是那么的平稳。 嘴快刚说完，看见温止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她才发现自己又直肠子了，这种时候提什么过去？ 这不是拉近了关系吗？ 陆繁叶顿了顿，冷静了一秒，语气更凶狠：“自己拧！搞快点，看着你吃完药我要回去睡觉了，我很困的！” “繁叶姐姐。” “温、老、师。” “真的拧不开。” 他微微笑着，眼睛黑亮得像小狗狗的眼睛。 弱弱又无辜地看着她。 这样对视了两秒，陆繁叶懊恼又无力地接过他手中的矿泉水瓶，没有怎么用力，稍微一拧，开了。 不是故意装的是什么？ “快吃！” 她继续瞪他。 温止微微笑着，很乖巧，“嗯。” 眼看着温止把药片拆开，从她手中接过水，那些药片随着吞咽进了肚子，陆繁叶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又看了看温止脖子上的那一片红印，看起来还好，没有小时候那回那么严重。 希望真的只是沾了一点点点点，吃个药就能好。 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温止躺在医院的床上，白色的被单和他雪白的皮肤连成一片，红印蔓延在他的皮肤上，红得触目惊心，她现在都没有忘。 起红印子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感觉，连发了红印子都是她先发现，温止看了镜子才知道。可是过了几个小时后，温止开始发热，他对她微笑时也虚弱得像是婴儿一样。 他只是，习惯了微笑。 所以不肯说自己有多难受。 可是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柔软的发丝间濡满汗水，他应该很不舒服吧。 陆繁叶去便利店买水的时候，温止给周晓成发了定位。 周晓成开车送人回去以后，又回来接温止和陆繁叶。 这一路上他都有点纳闷。 陆小姐中途要下车，刚开了一小截，温止也说要下车。 他说看到路边有家药店，下去买点治过敏的药，早点褪了红印，明天不耽误拍摄。 行吧，理由合情合理。 买个药也就几分钟的事，路边停车等一会儿也就是了，可温止让他先把车上的人送回去再来接他，听起来也是为别人考虑，可给温止当助理这么多年他还能不清楚吗，这绝对不寻常。 车停了下来，看见路边站着的不只温止，还有陆繁叶。 两人并肩站在路边，中间隔了半米远，谁也没看谁。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两人上了车，周晓成看温止脖子上的红印还在，关心道：“买到药了吗？” “已经吃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过敏你自己知道吗，不知道的话咱们改天去医院查一下过敏源什么的，以后吃饭点菜的时候我好提前问问配菜。” 周晓成的语气担忧极了，开着车，嘴停不下来，唠唠叨叨个不停。 “知道。” “？？”顿了一秒，周晓成懵了，“你知道？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忘了。” “……？？？”周晓成更懵了，“这种事你也能忘？你这个过敏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发了这么大一片，搞不好还会发热呕吐腹泻等等一系列后续症状，你、你这不能忘啊。” 温止端坐在副驾驶上，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风景移动，玻璃窗上浅浅地倒映着他唇角的一丝笑。 周晓成还想继续唠叨，温止这答应得也太敷衍了。 忽然想到后排还坐了陆繁叶，他也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太数落温止，这事还是告诉方轻吧，等方轻忙完了回来再好好教育温止。 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剧组里统一订在了同一家酒店，大家楼层不一样，周晓成到了自己的楼层就出了电梯，门合上之前，不忘再次絮叨：“温止，你晚上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电梯门再次合上。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温止和陆繁叶。 陆繁叶从上了车就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即使只有两个人在了，陆繁叶也靠在电梯角落里，与他保持着距离，脑袋也撇向一边面壁，然而电梯内的墙壁是镜面的，即使是面壁还是能从镜面里看到温止的身影。 她又狠狠撇开脑袋，这一转，与温止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正注视着她，目光沉静，与她对视的瞬间，眼睛漫开浅淡的笑，“繁叶姐姐——” 他一开口，陆繁叶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别，我不管，别找我，找你助理去。” 他眉眼垮下来，看起来受伤极了，“哦，好。” “温老师，我们不熟。”说完，又重复一遍，“真的不熟。” “怎样才能熟起来？” “正常的步骤是，认识，加联系方式，每天聊天，聊出感情，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熟稔起来。”陆繁叶停顿，盯着面前半步之遥的温止，“但是这一套不适合我和温老师，跟温老师蹭上关系也不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小透明该做的事。” “那就加联系方式吧。” 温止拿出手机，垂着眼在手机屏幕上操作着，细密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操作完毕时，温止抬起眼看向她，笑得温柔，“繁叶姐姐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 “……？”陆繁叶的手机随手捏在手上，她摁开锁屏，联系人上有一个新的申请，“温老师，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既然不熟，那就按流程熟起来，今晚我们算是见面认识了，现在加了联系方式，后面是——每天聊天，对吗？”他拿过她的手机，在好友申请那里点下了同意，又塞回她的手里。 陆繁叶被他一连串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搞懵了，手机忽然没了，又忽然回到手里，她怔怔看着微信上多了一个好友，聊天框里是系统自动发的“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温止的微信号还是以前那个。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微信号就曾经躺在她的微信里，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再也无法联系，她发过去的消息只剩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系统提示着他们已经不是好友关系。 他说删就删。 说加就加。 她不要面子的吗？ 陆繁叶摁下了删除好友，然后举到温止面前，当着他的面点下了确定。 电梯到了她房间所在的楼层，陆繁叶飞速迈出电梯，与他隔着门的距离，笑得神清气爽，挥着手机贱兮兮地说着，“温老师，晚安——”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 她站在电梯外，温止仍在电梯内，越来越窄的视野里，温止仍然只是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漆黑浓郁的眼瞳美得像是无瑕的宝石，而瑰丽里只有深深的、专注的，映满她的身影。 门合上。 电子屏上显示着电梯在往上升。 陆繁叶站在原地，却只记得他最后的唇角温柔，成熟深邃的轮廓，和温和沉静的目光。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星光皎月的夜晚，她嘿嘿笑着说着要给小白取个名字叫当红明星，转过头时，温止唇角有着微微的弧度，“像是你取的名字。” 陆繁叶嘟囔着，收回目光继续摸着小白，“什么嘛，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你的梦想是成为当红明星？” “嗯，像我妈妈那样。” 良久，没有听到温止的声音，陆繁叶疑惑地抬起头，却撞见温止正注视着她，依然是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温柔脸孔，却在他温柔又宁静的目光里有些心脏收紧，她故作凶狠地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怎么了！不行吗！” 而他依然对她微微笑着，温温柔柔，如那晚的月光一样，“好，那就叫当红明星。” …… 如同那时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像温柔的月光。 第22章 酒店的隐私做得很好， 厚重的窗帘几乎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关上灯以后，整个房间就仿佛陷入了无人的境地。 陆繁叶早早定好了明早的闹钟， 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没睡着。 明天一早就有她的戏， 不巧，是跟白莹莹为数不多的对手戏。 还是戏份很重要的一场。 又躺了大约一小时， 不仅丝毫没有培养出困意，反而越躺越清醒，这失眠来得挺突然。 终于， 躺得她心烦气躁了，她开了小夜灯摸起手机， 一看时间，凌晨一点了。 手指习惯性的先划开了微信。 没有未读信息。 最上面的依然是她的小徒弟， 然而最后一条信息也停留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让她拿签名照那会儿。 回来得太晚了，也没有什么心情， 陆繁叶简单洗洗就躺进了被窝，签名照也没来得及给傅可可， 现在还躺在她的包里。 陆繁叶的包就放在床头，她一模， 打开磁扣， 温止的签名就放在贴身的夹层里。 她拿了出来， 头顶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 清清淡淡地笼罩着签名卡上的字， 笔画棱角勾画铺上了一层温柔， 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注视着你时的目光。 这个签名她看过无数次，凡是有温止代言的产品上，都会有这个签名。 但是这个字迹对于她来说却是陌生的。 艺人的签名似乎都是这样， 由经纪公司精心设计的签名，一笔写下来很难分辨出字是什么，好像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什么一笔画。 可是温止的字不是这样的。 温止的字端端正正，仿佛是从字帖上拓下来，温柔干净得就像他澄澈的眼睛，浓烈绚烂的世界里，他清淡得就像一抹水墨，连落在眼睫上的发丝都温柔得恰到好处。 她曾经特意学温止的字迹，却很难学，学了很久才学到个六七分，终于有一天撂笔不学了，继续写自己的狂草。 温止把笔捡回来，却没有递给她，而是捏在自己手中，说：“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写得好。”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温止也没说话，低头挪过她面前的纸，落笔稳稳写下几个字。 他写字的动作也极其好看，轻盈流畅，就像翩飞的碟翼，几番落点就写下了她的名字。 笔画末尾还沁着未干的墨迹，一笔一画端正温柔，对于自己的名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温止写下的这三个字，却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吸引着她的目光无法挪开。 他继续说：“你写写看。” 开口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涸，“……写什么？” “我写了你的名字，你写我的名字。” 他没有看她，目光一直落在纸上，沉静耐心地等着她写字，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脖子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只看着面前的一寸白纸，不敢有半点余光偏侧。 她写得很认真，很慢，想好好写，尤其是跟温止的字摆在一起，不想显得太丑。 然而两个字写完，左右一对比，原本单独看还觉得清秀的字迹显得歪歪扭扭，连结构都没那么均匀对称。 陆繁叶放弃了，再次撂笔。 并且转头瞪着温止：“你以后不准写这么好看，听到没！” 温止无辜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显得我很丑知不知道！” “繁叶姐姐不丑啊。”他眼睛弯弯一笑，本就漂亮的面孔瞬间温柔得像是繁星月夜同时坠落，他每次这么叫她，都多少带点耍赖的意思。 尤其是他这样一笑，不熟悉他的人必然会被他这么乖巧漂亮的笑容和甜甜的称呼给骗过了，可深知温止性格的陆繁叶早在温止面前上了无数次当，当然不会再吃这一套。 陆繁叶再次瞪他，“就是不行！” “行。” “不行！” “我的‘行’是答应你上一句‘就是不行’，既然你觉得不能答应的话，那我……” “温止！！你是不是不想混啦！”她忍了很久的小拳拳终于锤在了温止脑袋上。 夜灯朦胧模糊的光照在温止的签名上。 陆繁叶看了许久，起身找出纸和笔，停顿许久，终于落笔。 写的却是普通的字迹。 后来她练了很久，终于学得了温止几分精髓，连温芥都说她写得很像，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她写得很认真，很慢很慢，就像在努力回忆过去他是怎样写下一笔一画时一样。 灯光下，她写下的“温止”两个字端端正正落在纸上，不仔细看，就好像曾经的温止写下的名字一样，那时候一切都还好，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瞪他，吼他，他还是会对她温温柔柔的微笑。 可是她没法当做这八年的分离不存在。 八年前温止一声不吭告别的时候，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想不明白温止突然发了什么神经，毫无预兆地斩断了所有联系，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个理由都没有。 这八年里，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替温止想了无数个理由，是不是自己以前太欺负他了，是不是自己太暴躁了终于惹他烦了，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他失望的事。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自己自作多情，其实他们本就不是多么熟，所以想断就断。 伤心过。 愤怒过。 迷茫过。 最后，时间模糊了太多太多，她几乎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却又在想起温止的时候，细碎的记忆像沙砾一样不断从沙漏泄下，无处可遁，想起他笑起来时漂亮的眼睛，想起他的温柔和耐心，想起他人精似的冷静缜密，还有……至今无法想通的，为什么不说再见。 陆繁叶再次提起笔。 顿了顿，没再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拿过手旁放着的签名。 花哨陌生的签名，她在被温止铺天盖地覆盖的代言产品里见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模仿过一次。 就像那时候第一次模仿温止的字时一样，她没写一点就抬头看一眼温止的自己，最后勾画而成温止的签名，依然学不出几分相似。 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是微信信息。 同时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居然已经将近两点了，距离起床时间只有五个小时，她再不睡就真的没机会了。 陆繁叶把刚刚写字的纸随手一揉，扔进了垃圾桶里。 拿起手机又躺回了床上，这才划开锁屏，本来潜意识里以为会是小徒弟，可是一打开才发现……是温止。 请求添加好友。 陆繁叶盯着看了两秒，本来失眠清醒着根本睡不着，这一折腾反而有了些困意，想趁着困劲赶紧睡，盯着请求看了一会儿，陆繁叶胡乱点了个同意。 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也不管微信上还有什么回应，啪的一声关了灯就开始培养睡意。 这一次入睡得很快，睡得也很安稳，没有再翻来覆去失眠，稍微一会儿才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差点睡过头，幸好还有傅可可在，即使把她敲醒，匆匆忙忙收拾去了片场。 好在没有迟到。 来得稍微晚了些，片场里已经在忙碌了，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穿插在片场。 第一场戏就是陆繁叶的戏，对手戏的还是白莹莹，……和温止，陆繁叶手机都没来得及看，起床后就忙着收拾来片场，到了片场又匆匆往化妆间去。 一路上急急忙忙，差点不小心跟人撞上。 陆繁叶跟人道了歉，对方也没被真的撞到，摆摆手说了声没事，继续往前走，嘴上继续着没交代完的事，“温老师，你看这边的灯光……” 随着脚步走远，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可开头那个温老师，如雷般清晰灌进耳朵，她听得一清二楚，也清楚意识到温止就在这附近，她冒冒失失的模样又被他撞了正着。 脑海中同时想起昨天晚上电梯门合上以前，她嘻嘻笑着得意洋洋展示着自己删掉了他的微信，而他只是沉静地看着她，浓郁的眼睛里是浅淡的笑，跟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还有他曾经捡起她丢掉的笔，淡淡说着，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写得好。 傅可可拉着她一个劲万千冲，几步就跑到了化妆间。 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推开了门。 化妆间里还在忙碌，白莹莹正坐在自己椅子上，她的妆容差不多了，戏服也换好了，化妆老师在给她做最后的调整。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眼皮斜斜睨了过来，半个眼神看到是她和傅可可，又翻了回去，没有任何波澜，冷淡到极致。 自从那天在楼下想陷害她不成，白莹莹就没再给过她好脸色，连端着的女神脸都懒得给一个了。 同剧组的女演员里有一个跟陆繁叶玩得比较好的，曾私底下悄悄问过她，她是不是得罪白莹莹了，以前白莹莹见了她笑得可温柔了，微博上粉丝也说她特别喜欢照顾她这个后辈，怎么现在连招呼都打得敷衍。 傅可可当时也在，回去以后，幸灾乐祸地说，“那个假脸女人段数也不怎么高嘛，这才多大点事，就绷不住了，我以为她还能再装久一点。” 白莹莹绷不住了，陆繁叶却绷得住。 陆繁叶一边朝化妆间里面走着，一边笑得温温柔柔，“莹莹姐早上好。” 化妆间里的人都在，虽然没盯着看，但大大小小的动静都注意得到，白莹莹静了半秒，抬抬嘴皮回应了一声，“早上好。” 陆繁叶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似的，坐了过来等着化妆的时间，依然跟白莹莹亲切地聊天，“莹莹姐，你今天的妆容真好看，好担心等会儿会被莹莹姐压得毫无亮点啊。” 别人可能没听出来其中的刺，白莹莹自打得知陆繁叶也拿到了林堂语的角色，还是个戏份压她不少的重要角色，本就敏感得不行。进组以来，陆繁叶的表现极好，远超出一个新人该有的水平，不只是林堂语，剧组里资历老一点的演员明里暗里都少不了对她的赞扬。 这会儿说什么担心被她压，这不是摆明了嘲讽她没这本事吗？ 白莹莹又沉默了一秒，掩在袖子下的指甲在手指上掐下一道指痕，笑得也很淡，“好好发挥。” “嗯，谢谢莹莹姐，那我先去换戏服了。” 进了更衣室，傅可可帮忙换着戏服，小声说着：“繁叶姐，干嘛还要搭理那个假女人。” 陆繁叶心情好极了，“等会儿跟她对戏，让她多NG几场。” 傅可可恍然大悟，“想不到繁叶姐居然要反击了，明明之前你一直劝我多忍让，不要惹那个假脸女人不高兴，这次怎么突然硬气了？” 陆繁叶沉闷了一会儿，许久才吐出来一句，“我不知道。” “啊？” 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昨晚的路灯和晚风，八年前的分别以来，再也没有像昨晚那样面对面说那么多的话，喜悦和混乱一起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陆繁叶又道：“心情不好，总得找点开心的事做吧。” 从来没有人可以欺负到她头上。 温止她没辙，一个白莹莹她还能没办法？ 第23章 几场戏由于排期不同， 时间线跨度非常大。 陆繁叶昨天拍的还是林书湘，今天要拍的戏时间线却已经到了中后期，林书湘死后的剧情。 陆繁叶在戏中扮演两个角色， 一对双胞胎姐妹， 长相一模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姐妹二人本来出身就不差， 只是战乱纷争，家庭也落败，早年纷乱时也走散了， 林书湘被好的人家收养，继续过着知书达理的小姐生活， 而姐姐过得并不好，几番辗转， 成为了为了生计沦落风尘的歌女。 姐姐歌女的身份变了，戏服妆容当然也变了。 不再是端庄清丽的模样， 红唇，卷发， 碎钻发饰，奢侈项链， 纤纤十指涂着艳丽的颜色。 本是个妖艳的角色， 旗袍却没有用最艳的红色， 而是一身墨绿。 这行里少不了用妆造来弥补演员表现力不足， 林堂语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姐姐沦落风尘却依然一身傲骨， 她没有用自己原本的名字，不想被风尘沾染，于是另取新名。 名为绿萼。 是稀有珍贵的梅花的名字。 这场戏的景是绿萼唱歌的舞厅后门， 可以听见里面震天响的歌舞音乐和人声鼎沸，在这个寸金寸土的地界里，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奢靡。 而争吵发生在后门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彼时的顾学林早已不是剧情前期那个满身志气、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终日沉迷于风尘，自甘堕落，眼睛里也没有了光。 在偶然碰见与已逝的林书湘长相一样的绿萼后，更是大把大把的钱往歌舞厅里投，欠了许许多多的债，身边人劝了又劝，他也再没听过，依然任由自己沉沦，用旁人的话来说，是他已经没有灵魂了。 白莹莹饰演的角色是顾学林读书时的同学，是个漂亮又家世好的娇小姐，性格骄纵又自我，但是喜欢满身傲骨的顾学林，碍于薄面从来不表达。 后来顾学林有了家庭，她便放弃了，可许清雯饰演的女主角也在战争中亡故后，顾学林彻底堕落，她没有立场却想要再次看到当初爱慕的青年，于是每日劝顾学林振作起来。 顾学林无动于衷，于是白莹莹将这一切的过错推在了让顾学林天天往歌舞厅里钻的绿萼身上，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年少时爱慕的人真的堕落了，于是把错归结于歌女的诱惑。 这一天找到了歌舞厅，当众甩了酒杯在舞台上，寂静的片刻，白莹莹大声嚷嚷着让绿萼滚出来。 场面尴尬而寂静，绿萼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慌张，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依旧带着笑，她抚了抚手指上戴满的珠宝戒指，只是扬眉看她一眼，继续唱歌，根本没有把这个不服气的大小姐放在眼里。 这一晚的歌舞结束，绿萼才随意一问，“那个闹事的呢？” 歌舞厅的人告诉她拉到了后门。 绿萼踩着鞋跟风情万种地去了，一推门，白莹莹正扯着顾学林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每天在这里自甘堕落。 而顾学林喝得满是醉意，他终日如此，没人知道他是真的醉了，还是不愿醒。 他一眼都没看白莹莹，恰好这时候绿萼走了过来，顾学林抬眼看了过去，彻底激怒了白莹莹。 这一场戏就是从这里开始，白莹莹的怒气发泄在了绿萼身上。 对手戏基本在白莹莹和陆繁叶之间。 这是一场很重要的冲突戏，通过这场冲突表达出主角顾学林彻底自甘堕落放弃了自己，成为了当初那个满怀梦想的青年最讨厌的那种人。 “卡——” 拍了第三次，林堂语语气里多少带了些不耐，矛头却是指向白莹莹，“白莹莹，你怎么回事？这不是让你演正宫捉小三的狗血剧，你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没有？” 白莹莹尴尬得定在原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堂语手里拿着喇叭，他的话从放大的声音里扩大到片场都听得见，白莹莹尬得耳尖都红了，林堂语却不是什么讲人情的导演，他继续说道：“你搞清楚你的愤怒是因为觉得绿萼害得你爱慕的人堕落，而不是愤怒绿萼抢了你的男人，你演的只是一个暗恋顾学林的富家小姐，你有那个嫉妒的心，但你没那个立场，懂吗？” 片场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这里，众目睽睽之下被教演戏，白莹莹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出道多年，虽说没有拿过影后视后，但也演过不少火爆的电视剧，几个经典角色少不了被吹捧，公司营销的通稿里没少拿她演技说事。 加上粉丝吹捧，她一直被看作是同期小花里颜值与实力并存的女演员。 进组以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演员NG并不奇怪，就是许清雯都有几次NG，但合理范围内演绎不当大家都能接受。 白莹莹这次却是完完全全达不到林堂语的标准，甚至被当众教演戏，她漫天通稿营销的演技实力派小花的名号端在脑袋上格外沉重。 “再来一次！” 林堂语喊道。 一切准备就绪，拍摄继续。 然而演到白莹莹上前准备骂陆繁叶的时候，林堂语又喊了卡。 一次又一次。 片场气压逐渐低到了极点。 最后一次，林堂语终于花光了耐心，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骂人，“白莹莹，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像根木头一样冲过去是什么意思？打架吗？” 片场寂静无声，静得只剩下机器运转的轻微轰鸣。 白莹莹站在原地脸色发白，演戏以来从来没有被这样当众骂过，她脸上马上就要挂不住了，偏生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站着一动不动，承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 “休息十五分钟再拍！” 林堂语搁下喇叭，带着怒火走开了。 大家收拾收拾休息，时而看看仍然站在原地的白莹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白莹莹却觉得所有嗡嗡交谈都是在小声嘲笑她的表现。 她捏着掌心，只觉得手心冰凉，都是汗。 她闭了闭眼平复着心绪，忽然听到面前一道好听、却是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莹莹姐，别太紧张，我相信你等会儿一定会发挥好的。” 白莹莹睁开眼，对上陆繁叶那张温柔乖巧、唯唯诺诺的脸。 就是这张脸，自打分进赵静苹手下以来，一直都摆着一副任人宰割的低姿态，她也就没拿她当回事。 现在再想想，从她忽然拿到林堂语新戏林书湘的戏份开始，进组以来的种种，她才终于看清，昔日的前辈恭敬都只是陆繁叶的一张面具。 再联想到开拍前在化妆间里她有意无意的膈应她，拍戏的时候，她刻意妩媚不屑的表现，让她怒气冲昏了头。 陆繁叶看见她面带凶色，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略略后撤一步，“莹莹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此时陆繁叶还穿着方才拍戏时的戏服，头戴昂贵珠宝，手指拈满宝石戒指，卷发红唇，让白莹莹一下子想起来方才拍戏时陆繁叶轻蔑不写的眼神。 其实陆繁叶的眼神没有错，她演的绿萼就是这样的性子，看不上白莹莹这种骄纵不懂人间疾苦又没什么脑子的娇小姐，只是点了一支烟静静看着白莹莹愤怒发飙，漂亮的黑瞳如同古井般冷漠，仿佛白莹莹的歇斯底里与她毫无瓜葛。 可她那轻蔑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她，就像那天想借她的手推倒自己陷害她的时候，她笑得毫不在意，仿佛是在说，你跟你计较是因为你根本不配。 “怎么了？” 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温止。 方才是他们三个人的戏，只不过到了冲突这段，主要是陆繁叶和白莹莹的交锋，温止并没有过多的台词。 林堂语怒不可遏地宣布休息之后，他接过周晓成递来的水喝了几口，便看到陆繁叶和白莹莹面对面。 温止一过来，白莹莹及时收敛脸上的情绪，但怒火爆发得太多，一时很难收场，难看的脸色仍然僵在脸上，更何况温止离得又不远，之前的冲突又不是看不见。 白莹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平复了下心情，扯着笑说道：“温老师，没有什么事，我跟小陆对戏呢。” 白莹莹根本不怕陆繁叶揭穿她，陆繁叶就是再硬气，也硬气不到温止面前去。 温止出道至今，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倒贴他的女星没有几个翻出水花来的，就是她白莹莹都知道，蹭热度决不能蹭温止，因此她才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地大事化了，要是来的不是温止，而是顾奕或者其他男演员，她早就泫然欲泣的让陆繁叶背上欺负前辈的恶名。 “温老师——” 哪知道，白莹莹没打算在温止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向来安稳本分的陆繁叶眼睛一垮，柔柔弱弱地看向温止，“我看莹莹姐状态不好，正安慰她呢，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莹莹姐突然就这样看着我，她的眼神好可怕，看得我好害怕。” 白莹莹当即傻了眼。 她虽然已经知道陆繁叶之前都是装的，但也没想到陆繁叶会来这一套，而且，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在温止面前装柔弱？ 温止出道这么多年，无论自身名气还是家世出身，哪个女星不眼馋，可是哪个女星敢把主意打到温止身上？ 还以为陆繁叶多有脑子，也不过如此。 白莹莹心底冷笑，等着看陆繁叶怎么被温止打脸。 然而下一秒，打脸没等到，却等到温止看过来的目光，依然是那双漂亮得如同昂贵宝石的眼睛，温柔，清冷，此时却多了几分不赞同，“白小姐与其把怒气发泄在后辈身上，不如多想想休息时间一过，怎么才能演得让林导满意吧。” 白莹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方才频频NG，温止可是身在其中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温止拿这事一说，她顿时没了理，“……是，温老师说得对。” 余光瞥见陆繁叶，她站在温止身侧，轻微低垂着头，保持着方才柔柔弱弱向温止装可怜的姿态，她目光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唇角却勾着得意的笑。 白莹莹怒火中烧，却无法发作，只得狠狠掐着手掌心。 第24章 白莹莹进组时排场不小， 光是助理就带了三个。 要不是碍于她在戏中只是个小配角，林堂语导演又是出了名的严格，按照她以往的习惯， 三个助理算是少了。 此时， 白莹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三个助理又是扇风又是递水又是帮忙翻剧本， 白莹莹却还是觉得不舒服。 剧本翻了又翻，闭上眼想到的还是方才拍戏的时候。 陆繁叶穿着婀娜旗袍，风情万种， 又冷眼不屑，与温婉端庄的林书湘大相径庭， 很难让人想到这居然是同一个人饰演。 进组以来，白莹莹看得清清楚楚， 陆繁叶的演技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新人还有的水平，更何况陆繁叶在京影时表演成绩一直都是中游，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喝了一口助理递过来的芝士西瓜，平复了一下心情。 目光扫了一眼， 陆繁叶此时正坐在阴凉底下看着剧本，她低垂着眉眼， 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低眉顺眼， 白莹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 她对其中一个助理招了招手， 说道：“等会儿你打个电话给赵姐， 让她查一下陆繁叶， 看看她在京影时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助理有些疑惑：“陆繁叶？莹莹姐不是知道的吗？” “让你问就问！” 白莹莹斜过来的眼神太过暴躁不耐， 助理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是， 我等会儿就给赵姐打电话。” 陆繁叶其实很不想休息这十五分钟。 她对白莹莹的德性太了解了，这十五分钟真让她冷静下来就有鬼了，等会儿八成还得NG。 搞不好这场戏白拍，挪了时间改日再拍，那么今天这些时间就全都浪费了，严重拖了剧组的进度。 天气逐渐热起来，陆繁叶只有一把充电的迷你小电风扇可以解解暑，仍然热得不行。 剧本摊开放在膝盖上，她却没怎么看。 一方面，这段戏她没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 嗡。 手机振动。 陆繁叶点开屏幕，新的微信信息。 她没有给对方改备注，昨晚随手点了同意以后就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睡了，早上又匆匆赶到剧组，换好戏服后第一场戏就是她，手机也没来得及看过。 好友已经加上了。 备注还没改，显示的是对方的昵称——参商。 “陆小姐似乎有一点冷漠无情。” 这是对方发来的第一句话。 陆繁叶应了他的描述，冷漠无情地回了一个问号：“？” “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这是刚刚发来的回复。 陆繁叶看着对话框上显示着的名字。 很久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学过的一句杜甫的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意思是说，人与人离别后往往不能相见，就像参与商两个星宿，一颗在东，一颗在西，一颗落下时，另一个升起，此起彼伏永不相见。 陆繁叶点开资料给他改了个备注，停顿一会儿，打下两个字。 温止。 备注加好，切回聊天框回复道：“温老师在说什么呀，我没有利用温老师啊。” 点击了发送，看着自己那嗲里嗲气做作的语气抖了抖。 她故意语气做作一脸白莲语气，摆明了是装傻。 偏偏大多数人都拿白莲这套没办法，你生气，人家委屈屈说你凶，你讲道理，人家继续跟你装。 “其实我不介意陆小姐对我利用得再多一点。” 很显然，白莲这套对温止没用。 确切的说，她用白莲这套对温止没用。 他们认识了八年，就算后来又分离了八年，她在温止面前依然透明得不能再透明。 就像刚才他一眼就能看透她是故意在他装白莲，而他也很配合地替她在白莹莹面前出头。 曾经这样的配合没有少过，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默契，还是因为温止太人精了，能够一眼看透她的想法。 每当她想说谎或者搞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从来不用担心没有事先跟温止串供，温止总能明白她想做什么，并且默默配合她。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温止会不在自己身边，所以温止的不告而别，她才那么难以接受，难以原谅，却又难以忘怀。 陆繁叶盯着对话框里温止发来的那一行字，随手翻了一页摊在膝盖上的剧本，心思却完全不在剧本上。 依然很做作的语气，“温老师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利用温老师呢？” 温止回得很快，“其实你可以像白莹莹一样，借她的手往后一倒，我不会让你脸着地的。” 陆繁叶盯着屏幕盯了许久。 慢慢把信息串联起来…… 借白莹莹的手往后一倒，嗯，这个她能懂，是说几天前白莹莹想陷害她推倒前辈的事，当时就在片场，温止也在。别人看到这一幕可能真的以为是白莹莹差点摔倒，陆繁叶拉了一把。但温止绝对看得明白，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句脸着地，是什么？ 陆繁叶盯着屏幕想了很久，突然想到刚刚开始拍戏的那天早上在电梯里遇到了白莹莹，她讽刺了一句白莹莹之前假装摔倒摔进男演员怀里借机蹭热度的事，她说就算她有那个心，温老师也会让她脸着地。 刚刚说完，恰好温止从电梯出来。 进组拍戏都过去这么久了，温止居然还记得当时她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陆繁叶依然阴阳怪气，“不敢不敢，我怎么好意思摔进温老师怀里呢。” “陆小姐也不是没有摔进来过。”他说。 “……” 陆繁叶感觉自己马上要撑不住了，努力维持着白莲语气，“温老师说得好奇怪呀，人家听不懂啦。” “听不懂没关系。” “？” “试一试就明白了。” “？？” “来我这里。” “？？？” “三号机位这里。” “？？？？” “需要晓成去接你吗？” 沉默许久，陆繁叶才找回思维。 虽然看不明白温止这是玩哪一出，但是温止又不是没脑子的人，这个时候让她穿过半个片场去找他，干嘛，当片场这么多双眼睛不存在啊？ 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合适啊。 许久，她才回了一句，“温老师，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吧？” 刚刚点击发送，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陆繁叶抬头看去，是剧组里的场务，忙得满头大汗，估计是跑过来的，说话还有一点喘气，“陆小姐，林导让你过去，有场戏需要重拍一下，在三号机位那边。” 才听前半句话的时候，陆繁叶就已经收拾着剧本手机站起来了，听到最后一句……她抬头确认了一下，“三号机位？” “是啊。”场务回答她。 陆繁叶跟着场务赶过去，还隔着很远就看到了温止，他个子很高，站在哪里都很显眼。 走得近了，温止的目光看了过来，看向她时，微微笑了一下，友好又礼貌，仿佛刚才在手机里跟她扯一堆没营养废话的人不是他。 装。 真能装。 从小就是个人精，她怎么就忘了呢？ 陆繁叶别开眼睛，看天看地看空气，宁可看温止旁边站着的小场务都不看温止。 林堂语把她叫过来是为了重拍林书湘跳楼的那场戏，这场戏在整部影片中是最重要的转折，以此为序，拉开了整部影片由明转暗的帷幕。 本来前几天已经拍过了，当时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再看的时候，林堂语觉得有些细节没有达到他心中最完美的标准，所以打算重拍这段。 不过倒不是整段重拍，主要是林书湘跳楼的那个镜头要补一下近景。 所以也没有叫其他演员一起重拍，只是让陆繁叶一个人过来重拍一下镜头。 正好刚刚白莹莹频频NG的事搞得他心烦气躁，索性先把这段镜头给补拍了，也给白莹莹多一点调整的时间，至于陆繁叶的状态，林堂语倒是放心得很。 说完了种种细节，林堂语问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要是状态不合适，可以等一会儿，或者拍完刚刚那段再拍，不用勉强。” 相较于白莹莹，林堂语对陆繁叶温和许多，因为他看得明白，陆繁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无论是演技，可塑性，还是心态，都太适合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了。 他虽然是业内出了名的严格，但也不是随便逮着谁都胡乱发脾气，对于一些必要的调整空间，他是很乐意给的。 更何况陆繁叶的演戏经验不多，忽然让她转换另一个角色和情绪，其实多少有些为难。 陆繁叶没让他失望，点了点头，黑玉似的眼睛笑得温温柔柔，“林导，没关系，我可以试试。” 林堂语当即高兴得拍板，指了指一旁的工作人员，“去，把威亚准备上。” 这场戏是从很高的城楼上跳下来，必须得吊威亚。 陆繁叶才拍过这场戏不久，又是第一次吊威亚，她演技再好，在这方面也是第一次体验，磨得腿皮肤痛了好多天，现在倒是稍微有些好了一些，只是这威亚一吊上去，收紧，皮肤还是觉得刺痛。 陆繁叶努力忍着，整个镜头拍完下来的时候，陆繁叶感觉自己的大腿都已经麻木，酸软疼痛，也没有什么力气。 工作人员在一侧扶着，平稳落地，陆繁叶正要走，忽然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在旁的人惊呼一声，连忙七手八脚去扶，陆繁叶借着旁边工作人员的力想站起来，胳膊还没使上劲，忽然有人将她用力往上一提。 熟悉的气味，清冽而温柔，干净又炽热，像连夜繁星，弥望了整个宇宙。 紧接着她听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平稳而温柔，“林叔，我扶她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林堂语被陆繁叶忽然腿软摔跤也吓了一跳，当即大手一挥，“行，你扶她过去吧。” 在一众担忧的目光中，陆繁叶紧紧埋着头，鼻间只有温止的气味，萦绕在她的左右，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第25章 剧组里给温止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 这地方， 陆繁叶是第一次进来。 跟着温止一送陆繁叶过来的工作人员又拿了瓶水给陆繁叶，陆繁叶说了声谢谢，工作人员又待了一会儿， 看看情况差不多了才离开。 温止却没有走。 休息室里就剩下两个人， 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了，稍微一动， 身体就像是被绳索捆绑了一样，怎么都不自在。 终于，陆繁叶吸了口气， “温老师，你不走吗？” 话问完， 然而并没有听到回答，陆繁叶抬头， 却看到温止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心口一滞， 连忙别开目光，又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有点酸痛，再加上有一点恐高， 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 温老师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温止的语气没有什么改变， 很平静， “以后吊威亚的时候， 可以在衣服里贴一点海绵，钢丝就不会勒得那么疼了。” “……好，谢谢温老师。” 她一直用客气的称呼， 企图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一点，其实有一点掩耳盗铃。 这样的感觉很难以形容，就好像，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一样，他一直都在她左右，看得懂她的受伤，看得懂她的情绪，看得懂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心思。 可他的的确确，选择了最冷淡的不告而别。 “繁叶姐姐。”他忽然这样叫她。 相比于重逢以来客客气气的陆小姐，这样略显近亲的称呼总是无法克制地让她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过的无数个瞬间，细微而寻常的记忆横贯在漫长的相识里，早已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们分别的八年面前，在当初温止选择的不告而别面前，格外支离破碎。 陆繁叶及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温老师，我真的没事。” 她坚持用这样礼貌的称呼，暗示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熟。 静默片刻，陆繁叶感觉到身侧的人站了起来，却迟迟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陆繁叶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什么情况，刚一偏头，余光里与温止视线相对，她下意识要避开，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再次看了回去，与他四目相对。 他长高了许久，此时他站在面前，她都要费劲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他的五官轮廓陈述了许多，眉眼深邃，皮肤倒是一如既往的白，趁着一双漆黑的眼瞳格外黑亮，却又因为他的客气疏离显得冰冷，像是优雅奢侈的宝石，摄人心魄，令人向往，但将人隔绝在外。 可是他看向她的时候。 从来从来，温柔得如同月光。 此时此刻也一样。 “温……老师，”开口还是变回了这个称呼，“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话音落下时，休息室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因为即将问出口的问题而紧张不停的心跳。 温止神色如常，“嗯，你问。” 陆繁叶仍然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与温止对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淡，“温老师现在是想怎么样，重归于好，还是重新开始？” 她接着说：“如果是想重新开始，以我和温老师目前的立场和境遇，我觉得很难做朋友，也不太合适做朋友。如果是想重归于好……我也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我想，温老师应该会明白是为什么。” “我……”目光渐渐落在温止垂在腿边的手上，没再直愣愣望着他的眼睛，虽然她知道温止一直在看她，“我曾经和温老师一起看过一部电影，是陈庆山导演的《危山》，温老师说最喜欢里面的一个配角许昼，因为他活得比谁都清醒。当时我觉得他太清高，相比起热血又正直的主角，他过得太束手束脚。但是年岁渐长，我似乎也觉得许昼那样的通透清醒最好，他不是退缩，他只是明白万事不必强求，有缺陷就是圆满，幼时失散的邻家妹妹找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接受邻家妹妹的建议，妻子问他为什么不跟着邻家妹妹一起去的时候，他说人生最美好的事是久别重逢，而不是和好如初，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如初。” 这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过去的事情闭口不谈，既然事情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了。 进组之前，其实也有考虑过和温止的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温止的态度就像这八年的分离一样陌生，想过温止会像他在公众面前的人设那样客气又疏离。 也有过一点点幻想，温止会找她和好。可这样的情节真的发生在面前的时候，她好像还是没办法全无芥蒂的接受，她不知道自己介怀的是什么，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彼此说开的机会而已，她想知道自己被忽然推开的理由是什么。 休息室里很安静，静得好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无声的对峙着。 温止站在一侧安静地听完，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相处时那样，安安静静地听她絮叨许多，从来不嫌她烦，那时候她巴拉巴拉说完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说个不停，还会揪着温止的领子问他怎么就知道敷衍。而温止笑得澄净，他说，我听繁叶姐姐说就好，繁叶姐姐说什么都好。他笑得太好看，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敷衍还是真实。 其实倒退回去想想，温止从来没有敷衍过，她的事情，他比谁都放在心上。他本就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一点小细节他都会在意，又怎么会敷衍。 “繁叶姐姐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吗？”他看了过来，直截了当地将她最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语气却没有改变，依然很柔和。 由于他高高站着，看向她时低垂着眼，细细密密的眼睫半遮着眼底，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就好像，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可它却横亘在她心底，无法跨越，也无法释怀。 陆繁叶点了点头。 他神色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抖，忽然，他微微一笑，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戴着面具没心没肺的小孩，“繁叶姐姐。” 他蹲了下来，与坐在椅子上的陆繁叶目光平视，他的眼睛黑亮如夜，“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再见。” “……什么？”她怔怔地没有明白温止的意思。 而温止轻轻笑了一下，“繁叶姐姐以前总是喜欢揪着我说我又自私又敏感，我早就对你说过，嫌我讨厌大可以不用管我。我一直都知道我性格偏激又任性，所以我很少去期待有人会把我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指望有人愿意对我好，你像是听不懂我的拒绝一样，一个劲拽着我不放。终于，我因你而窥见了一丝光明，后来，也终于明白了我对于你而言只不过是顺手拉一把而已，就像小白，那天你在路上遇到了它，觉得它可怜，所以你就把它带回了家。” “不是……”陆繁叶下意识反驳，可是与温止近在咫尺的眼睛对视，她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等不到她的下半句，温止也没有在意，他依然温温柔柔的笑着，“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时间回到那天，我是不是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稍微一顿，漂亮漆黑的眼瞳里仍然是清透的笑，很浅，很浅，浅得并不真切，他说：“繁叶姐姐，我们分开的八年里，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选择离开，因为我每一天都活在回忆里无法醒来。” 他看向她，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陆繁叶的身影，语气却没有改变，平缓而柔和，“但不管时间回到那天多少次，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至于我现在，”温止微微笑着，“就当做是想要重新开始好了。” 他站了起来，“陆小姐说，如果是重新开始，以你和我目前的立场和境遇，很难做朋友。我却不这样认为。” 他目光挪开，微一偏侧，落在她放在手边的手机上，漆黑的眼睛里是浅淡的笑，“正常的步骤是，认识，加联系方式，每天聊天，聊出感情，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熟稔起来。” 他笑着复述出那天她随口一句玩笑话，记得一字不差，漆黑的眼睛里是透亮的笑意，“我的想法与陆小姐出奇的一致。” 这一刻的笑容很漂亮，看得她心口收紧。 他看他的目光如往常一样，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陆繁叶还在消化着温止所说的这一长串的话，他已经走到门边，休息室本就不大。 到了门边，他脚步稍一停顿，最终还是拉开了门，他的声音传来，“好好休息吧，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林导那边我会说。如果你只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不告而别，其实我也有个想了很久很久的问题，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变过，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连空气的颤动都没有多余的力度。 休息室再次恢复了安静，温止走后，静得更让人难以安分。 陆繁叶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着温止的休息室，她却闷闷沌沌反复念着温止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划开手机，打开微信，聊天框最上面是温止。微信号一直都是这个，那时候陪他一起注册的，他工作以后也没有换过。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不多，只有今天加上好友以后的废话聊天。 半夜随手点了同意好友以后也没好好看过，这时候才试着打开温止的朋友圈。 没有设置过多的权限，从最新的一条可以看到底，可他的动态也不多，每年的朋友圈也就最多三四条。 温止的生日。 元旦节。 下雪。 几乎都是这样的内容和时间线。 冰冷而没有感情的配图里，也没有温止自己的照片，只有纷纷扬扬的雪，银白覆盖了整个世界。她盯着配图看了许久，忽然想到某一年温止的生日，他小心翼翼确认着，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又小声却执着地说着，繁叶姐姐，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陪我看完这场雪吧。 朋友圈又往上翻了好几年，按照时间推理，应该是温止已经男团出道的时候了。 那时候火遍大江南北，铺天盖地都是温止的名字，就连上小学的邻家妹妹都会买温止的贴纸贴在作业本上。 配图是一罐糖渍樱花。 朋友圈的内容没有写一个字。 第26章 陆繁叶没敢在休息室里坐太久。 虽然也一直没有人来催， 那场因为白莹莹而NG了很多遍的戏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也许挪了拍摄时间。 期间傅可可赶了过来，陆繁叶被叫去补拍跳楼那段的时候， 她被叫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所以陆繁叶摔倒的时候她并不在，回来找不到陆繁叶的人， 才得知陆繁叶在温止的休息室。 到了温止的休息室门口，傅可可还有一点恍惚。 她抬头看了看门，进组这么久了， 虽然天天能看到温止那张往日里只有屏幕里才能看到的脸，但实际上依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 他的休息室她也是第一次来，还问了工作人员怎么走才找过来。 来的路上， 傅可可一半窃喜一半纳闷，她家繁叶姐是怎么蹭到温止休息室来的？ “繁、繁叶姐……” 门推开， 门口传来傅可可的声音。 陆繁叶转头看过去，对上傅可可近乎痴呆的目光， 坐了起来，以为这孩子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关怀道：“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吗？” 而傅可可两眼痴呆望着她， “繁叶姐你你你你……你怎么躺在温老师的沙发上？” 陆繁叶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沙发， 由于休息室时不大， 沙发也不是多么大体积， 她这身高平躺下来，脚还得翘在外面，但确实比坐着舒服多了。 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过来坐。” 傅可可终于结束了痴呆，急道，“繁叶姐我们不能这样，我们能进温老师的休息室就已经很破例了，怎么能这么不礼貌呢？” 陆繁叶没说话，点开手机。 打开微信，打开温止的对话框，里面有几条语音。 她一条一条点开。 陆繁叶：“困了。” 温止：“那就躺一会儿。” 陆繁叶：“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躺温老师的沙发吗？” 温止：“不可以。” 陆繁叶：“谢谢温老师。” 对话结束。 陆繁叶收起手机，笑眯眯地说：“过来坐。” 傅可可恢复痴呆状态，愣愣在陆繁叶旁边坐下，屁股挨着沙发软软的触感了，这才后知后觉问道：“繁叶姐……你和温老师这是，什么情况？” 陆繁叶继续笑眯眯：“温老师说要跟我交个朋友。” 傅可可啊了一声，“可是繁叶姐不是说过，你们以前是旧识，但是现在比谁都更没机会做朋友吗？” “那是我以为的嘛。” “啊？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就是重新交个朋友的意思。”陆繁叶没再嬉皮笑脸，她目光落在手机上，手机被她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顿了一会儿，问道：“可可，你有没有过很好的朋友？” 傅可可茫然点头，“当然有啊。” 接着甜甜一笑，“繁叶姐就是我很好的朋友啊。” 陆繁叶看了一眼傅可可的笑容，故作嫌弃道：“还说很好的朋友呢，你先解释解释我们住的那套别墅是哪来的，还有你那满柜子永远紧跟更新换代的奢侈品，你当初说你刚毕业找不到工作，问我可不可以缺不缺助理，你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工作困难的普通大学生啊？” 傅可可呆了，“……繁叶姐，你都发现了？” 陆繁叶无语，摸了摸她的脑门，“可可，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心思也太浅了吧。” 傅可可继续呆滞，“我……我家……” “可可，走吧。”她没打算为难傅可可，傅可可有诸多不符合普通的找不到工作的毕业大学生的地方，但她不说，她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 “啊？” “回片场了，总不能真的一直在温老师休息室里吧？” “哦哦哦好。” “扶我一下，扶我一下，躺久了有点没力气……” 陆繁叶借着傅可可的力站了起来，顺手捡起自己的手机。 已经熄灭的屏幕再次摁开。 屏幕上是锁屏之前的界面，停留在温止的朋友圈上。 她从朋友圈返回，回到温止的资料上。 温止的微信号就是普通的那种格式，名字缩写加上生日。 只不过，名字缩写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 这样普通的微信号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会觉得土，温止出道接触娱乐圈里的人，完全可以建一个新的微信号，没必要保留这个带点青涩气息的老号，建个新的微信号也方便工作和生活分开。 可他没有换。 哪怕微信号上是她的名字，她的生日，而那时候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他也没有换。 而这些，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东西，她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回头去看看。 回到片场的时候，拍摄仍然在继续。 由于她的一点小插曲，原定拍摄的场次推后了，排到了今天的最后才拍。 不过也给了白莹莹适应的时间，到了晚上再拍的时候，没有再像白天那样频频NG，拍了三次终于是过了。 但林堂语的脸色也给白莹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化妆间里卸妆的时候，白莹莹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陆繁叶换下戏服出来的时候，化妆间里的人不多，刚刚在里面听到她们嘻嘻哈哈一起上洗手间去了。 白莹莹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她放下唇膏，慢悠悠开口道：“之前果然是小瞧了你。” 陆繁叶依然笑得温温柔柔，“莹莹姐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京影的时候表演课成绩一直普普通通，是故意的吧？” 陆繁叶笑了笑，没接话。 “像你这样没有背景的普通学生，不往拔尖里钻，压根是没出路的，就算有个闺蜜是顾老的女儿，在这个圈子里也是顾不过来的。你故意把自己塑造得平庸，等同于自毁前程，你的顾虑是什么？” 陆繁叶噗嗤笑了出来，“莹莹姐，你好笨。” 白莹莹气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把待在一旁的傅可可吓了一跳。 傅可可连忙过来一副护食的姿势警惕看着白莹莹，像是随时准备打架的小学生。 “莹莹姐，哪有你这样直接问对手的，你这样是问不出来答案的。”陆繁叶摸了摸下巴，笑道：“不过，莹莹姐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与其去考虑我是否有什么顾虑，不如考虑——我本来就有背景呢。” 白莹莹嗤笑道：“怎么可能，我查过，你压根没有什么背景。” “那就没办法啦。” 白洋洋有一丝警惕和怀疑，“什么意思？” “莹莹姐好好演戏吧，还能少挨两顿骂，跟我较真犯不着的。” 陆繁叶不动声色嘲讽了一下白天白莹莹频频NG被骂的事，白莹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正好外面涌来脚步声，是一起去洗手间的其他人回来了，白莹莹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陆繁叶。 女孩子的氛围真的很奇怪，哪怕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只要关系不错，就会成群结伴去洗手间。 许清雯年龄不算年轻了，也跟着一群小姑娘去了，回来的时候也嬉笑着跟大家玩笑成片，话语间，似乎已经在商量今晚许清雯请大家吃烧烤了。 一推门，许清雯就笑着说道：“今天拍摄结束得比平时早，小陈她们想去吃烧烤，收拾收拾就现在出发吧。” 这不算什么剧组集体活动，就这个化妆间里的几个女孩子，可出了门口，碰上了顾奕，他刚准备回酒店，撞见许清雯她们几个结伴出来，笑道：“许老师你们这是要去哪？” “拍了好多天的戏，她们闷坏了，带她们去吃顿烧烤，要一起吗？”许清雯又看了一眼在她旁边的陆繁叶，调侃道：“小陆也去。 ” 顾奕在戏里跟陆繁叶演的是一对情侣，后来还结了婚，虽然林书湘后来跳楼死了，但在感情上始终是最圆满的一对。因着戏份需要磨合默契，顾奕对她多有照顾，陆繁叶也挺喜欢这个人的。 但是这…… 随即响起一阵比较可疑的咳嗽声，陆繁叶旁边的女演员还朝她使了个暧昧的颜色，也对顾奕说道：“顾老师一起去吧，可可不在，万一小陆喝多了我们可扶不动。” 这情况发展似乎跟她印象中并不一样？ 什么时候成了剧组调侃的关系了。 陆繁叶纳闷地看了一眼顾奕，却见他点点头答应了，理由却说得很官方，说是怕大家喝多了没人领回来。 而走在陆繁叶旁边的女演员压低声音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 ……不是，你们不知道你们这表现跟中学的时候全班一起咳嗽起哄没什么区别吗？ 吃烧烤的过程，顾奕的位置也坐在陆繁叶旁边。 起初他是很客气地问这个位置有没有人，陆繁叶当然不能睁眼说瞎话，把没人说成有人，虽然她心里有数这个空位置是其他人故意留出来的。 一晚上，顾奕都挺照顾陆繁叶的，帮忙烤，帮忙递，陆繁叶说了一万次不用，顾奕仍然非常热心，但他又不是单独只对她用心，由于桌上只有他一个男性，他出力很多，只不过对陆繁叶有些细微的偏袒。 比如说，给别人烤一串，而给她烤两串。 陆繁叶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感觉到一些微妙的不同。 傅可可没来，她只好微信发信息问，“这个顾奕是怎么回事？” 傅可可已经躺在床上看剧了，回道：“什么事呀？” “其他人气氛怪怪的。” “咳，那个，繁叶姐，你该不会没有察觉吧？” 陆繁叶盯着傅可可的回复看了两秒，切了聊天框。 温止的对话框在最上面，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休息室那会儿的语音里，她发了个定位过去，打字说道：“来救我。” 刚发出去，同时收到傅可可的回复：“顾老师对你有意思，连我都看出来啦，繁叶姐那么聪明一个人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吗？” 陆繁叶撇撇嘴，“我要是察觉了我今晚就不来了。” 傅可可没跟着一起来，这种事她一个小助理也不好意思跟着去，不知道陆繁叶她们出门遇到了顾奕，懵懵地说：“为什么呀？” “顾奕现在在我旁边给我烤串呢。” “哇啊啊好机会，可以跟顾老师增进一下感情。” “机会你个头，我已经搬救兵了。” “这……谁可以救你？” 震动一下。 新的信息。 陆繁叶切过去，是温止的回复：“很快。” 忽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马上就要从这尴尬又奇怪的氛围中解脱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算是一次尝试吧，重逢以来，尝试着与他好好相处。 顾奕又烤好了肉，往陆繁叶面前放过来，见陆繁叶弯着眼笑得心情很好，问道：“什么事呢，这么开心？” 谁知道陆繁叶反而是一愣，“我在开心吗？” “是啊，笑得很好看。” 陆繁叶余光在面前的玻璃杯上看了一眼，清浅的倒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刚刚……在笑吗。 第27章 “说起来， 顾奕和小陆还算校友呢，不过顾奕比小陆大几届，之前是不是都没见过？” “算一算时间， 我毕业的时候， 小陆才大二呢。” “咱们这次剧组里年轻的几个，数了数也就三个是京影毕业的， 你俩就正好都是，其实还挺有缘分的。” 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没少围绕陆繁叶和顾奕来。 虽然没有明着撮合，但一句两句都把他俩的名字放在一起， 陆繁叶就默默吃，微笑加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敷衍而过，就盼着温止能快点救她于苦海之中。 记忆里自己没少干这种找温止求助的事， 虽然以前求助温止的时候并不是恋爱相关的事。 那时候年龄还小，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作业写不完、考试没复习、资料忘了带， 偶尔有点人际纠纷，也是同学矛盾之类的。 唯一排得上号的感情纠纷， 是隔壁班的班长， 长得白白净净， 小伙子发育很快， 当时就个头很高了， 再加上成绩好， 被老师选去当各种活动的领头人是常有的事。无论是升旗、运动会、演讲致辞，几乎都有他的身影。 当时因为几次班级活动跟隔壁班班长有过交集，她本来就后知后觉， 那时候又年龄小，压根不知道隔壁班长暗恋自己的事。 隔壁班长的朋友放学把自己堵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后面是班上还没走的同学在起哄，前面是隔壁班长和他的朋友堵着教室的门，走也走不掉。 她只好打电话给温止求助。 她电话一打，温止很快就来了，他拨开人群拽着她的手将她拉了出来。 温止长了张漂亮得让人放下防备的脸，此时却没人敢做过多的阻拦，方才还哄闹喧哗着，此时也噤了声。 因着温止那张好看得让人很难产生恶意的脸，他的人缘极好，哪怕他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礼貌得近乎疏离，摆明了不愿与人过多的亲近，依然是学校里无论到哪都有人认识他。 不久前那次欺负过陆繁叶的人都陆续转了学，大家也都知道温止多少有点背景，即使他看起来好说话极了，也不敢轻易招惹。 他一来，还在起哄的人都停了下来，因此温止根本没费力气就把她从教室里拽了出来，头也没地就走，其他人都没敢多说。 走了两步，隔壁班长忍不住了，在身后质问道：“温止，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管闲事吗？” 陆繁叶跟着温止的脚步停下来，他回头看向隔壁班长，她这才看清他向来温温柔柔微笑着的脸孔此时没有一点表情。 清透的眼瞳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泊，没有雾气，也没有涟漪，清冷得好似没有感情。 陆繁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温止跟隔壁班长什么时候说过话。 闻言，温止平静的眼睛里有一丝很浅的笑，浅到让人感觉不到温度，“与她有关的事从来都不是闲事。”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拽着陆繁叶的手再次用力，拉着她消失在了楼梯里。 路上，陆繁叶问他和隔壁班长说过什么。 实在是太好奇了，因为印象里温止从来不会跟别人有太多交集，即使他没有明说，她也感觉得到温止不喜欢无关紧要的社交，所以表面上那张温柔客气的脸只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 温止微微侧了头，漂亮的眼睛里是清透的笑意，黑色柔软的发色垂下来，像只温顺的猫，眨着眼笑：“繁叶姐姐是对我好奇吗？” 陆繁叶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就感觉他又要胡说八道乱扯，一拳锤在他脑袋上，“不好奇。快说。” “也没有什么，他知道你跟我走得近，课间的时候特意找了好几个朋友一起来劝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回答他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陆繁叶纳闷：“为什么要找好几个朋友一起来问？” “打群架见过吗，就是人多，气势上会强一点。” “……”虽然知道不会真的打群架，但还是很想问一下，“那要是真的打起来了，你岂不是会被揍得很惨？” “不会。” “？” “他们不会动手，因为他们知道打了我之后他们的下场会很惨。” “……”陆繁叶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你知道他会来找我，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温止眨了眨眼，“我以为你知道。” 陆繁叶震惊，“我怎么会知道！” “你俩不是感情挺好的吗，上次我被罚放学留下来抄默写，你急着要走，你骗我说没有什么急事，其实我知道你那天要跟他去图书馆。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没打算破坏你俩的好事。” “……你怎么知道。” “你好笨。这个明明很容易就能想得到。” “……”陆繁叶伸手把他柔软的发丝揉乱，像揉个小猫咪一样，“你怎么也像刚刚那些讨厌鬼一样乱说话，什么叫破坏好事，有什么事？” “繁叶姐姐，其实我也很想问。”他忽然停下脚步，任由她的爪子还放在他的脑袋上，漆黑的瞳孔却如寂静的黑夜，“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陆繁叶脸色黑了下来，更用力地揉，“我喜欢个头！我要是知道他有这个意思，我早就不理他了，还害得我今天放学要晚一点才能回家，还不知道明天上学的时候班上同学会怎么说今天的事呢，烦死了。” 温止的脑袋被她揉得像是八级狂风呼啸而过，柔软的发丝杂乱的呲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弯着眼笑了起来，漂亮的眉眼仿佛缀满繁星的黑夜。 陆繁叶以为他在幸灾乐祸，用力一锤，“你笑什么？” “不知道，反正看到繁叶姐姐因为这个而烦恼，好像心情变好了。” “……我敢打你，你信不信？” “信的，繁叶姐姐下手向来不轻，我很害怕。” “……”怕才有鬼了。 手机忽然震动。 陆繁叶恍惚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低头看着手机，是温止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说：“我已经到了。” 定位，是跟她同一家烧烤店。 陆繁叶松了口气，尽管她还没有见到他的人。 放下手机，连吃串都胃口开了许多。 许清雯见她又烤了两串肉，给她多递了点，说道：“这个好吃，你再多烤一点，今晚放开了吃。” 陆繁叶笑得温温柔柔，“谢谢许老师。” 顾奕在一侧非常贴心地又加了两串，笑得迷人极了，“你喜欢吃这个？” “……呃，挺好吃的。”陆繁叶维持着假笑。 “这个也好吃。”说着又烤。 “……谢谢顾老师。”还是假笑。 “其实我们年龄差得不多，又是同校，你可以叫我师兄。” “……，嗯。”温止怎么还不来，她的假笑要坚持不下去了。 “许老师许老师，我刚刚去洗手间，下楼的时候，你猜我看到谁了？” 一个女演员蹭蹭蹭跑进来，门一关，贴到许清雯旁边，压低了声音作神秘状。 两眼却放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许清雯正和顾奕聊得开心，上一句话还停留在“你和小陆都是京影毕业”上，见女演员难以抑制的兴奋，笑道：“看到谁啊能激动成这样？” 剧组里的年轻小姑娘大多都是温止粉丝，另一个还坐在位置上吃着串的女演员笑她：“上次温老师把猫带进组的时候也没这么激动，还说是温老师的粉丝呢，你个假粉丝。” 女演员腰板一直，“你别说，还就是温老师。” “……谁？真的假的？” 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注意力从八卦顾奕和陆繁叶转移到了女演员身上，“会不会是看错了？” 女演员摇着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错不了，还有他的助理周晓成呢，两人都在。我能看错一个，还能两个都看错？” 说着不忘证明一下自己的粉籍，挺着胸脯说：“我绝对不是假粉丝，别说看错温老师的脸了，就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能精准找到温老师。” “行，那我微信问问他要不要过来。”许清雯拿出手机来，找到温止的微信。 没发几句，许清雯便笑着放下了手机，在满桌期待的目光中站了起来，“还真在，我这就去把他请上来。” 满桌的小姑娘再也克制不住了，许清雯失笑，“你们会不会也太夸张了一点，剧组里每天都见着，又不是难得见一次。” “不一样啊许老师！平时拍戏时间是工作，哪敢多说两句话啊。” “而且林导在那，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别说跟温老师说句话了。” 许清雯笑道：“你们真是，看看小陆，比你们淡定多了。” 陆繁叶忽然被点名，她抬头对上满桌目光，“……那个，其实我一点都不淡定，我正在微信上跟可可说呢，发了一连串的啊啊啊。” 众人目光这才转回去，“许老师你快去吧，别给温老师反悔的机会！” 许清雯道：“放心吧，他不会后悔的，他还说今晚这顿算他请呢。” 陆繁叶继续低头，给温止发微信：“这顿改成你请了？” 温止回得很快：“嗯。” “那多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繁叶姐姐要还我钱吗？” “……？” “是为了帮你才摊上这顿饭钱的。”后面还跟了个可怜兮兮快要哭了的表情包。 不是，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跟她那个还在上学的小徒弟一样发这种卖萌表情包？ 说起来，好多天没联系小徒弟了，切回聊天框，给小徒弟发了个表情包以示打招呼。 切回温止，陆繁叶发了个打人的表情，“那你写个欠条吧。” “不用了。” “你终于不装了？” “我是说不用写欠条，我截个图就好了。” “……”陆繁叶无语了好一阵，才回他：“怎么你比以前更欠揍了？” 这回温止没回她了，她无聊，又切回小徒弟的聊天框，小徒弟也没回她。 她看着自己刚刚只发过去的一个表情包，觉得自己还是要关切一点，虽然说只是游戏上的师徒关系，但小徒弟好歹帮她要到了温止的签名，怎么说关系也算是比较好了吧，这货还说能帮她潜了温止呢。 她打着字，打了一串，点击了发送。 门开了，伴随着许清雯说话的声音和多人的脚步声，包间内一触即发的热切和期盼，在门打开的刹那奔涌了进来。 “温老师来了，你们给温老师挪个位置。”许清雯推开门说着。 温止笑了笑，“不用了，我跟顾奕坐一起就好。” 他这个选择一点问题都没有，满桌都是女演员，他往里面一坐，挨着谁都觉得不合适，而顾奕旁边又是许清雯，他坐在其间反倒是最恰当的。 服务员搬了椅子过来，温止坐下，拿起菜单又加了些菜。 许清雯笑道：“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吃烧烤？” 温止点好了菜，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说道：“今天收工比较早，晓成又说影视城里这家烧烤好吃，就过来了。” 坐在一旁的周晓成：是我想吃吗？我都要躺下了，不是你把我拽起来的吗？ 许清雯笑了起来，“晓成你可别老是撺掇温止出来吃这些东西，温止还要拍戏呢。” 周晓成飞速瞄了一眼席间温止沉静的侧脸。 温止也没看他，极其斯文地喝了一口水，侧脸轮廓温柔如一弯水溪。 周晓成背着这口黑锅，点头，“好。” 温止喝完了水，放下杯子，温柔漂亮的眉眼笑得温和礼貌，“许老师说得对，下次我不听他的。” 周晓成：…… 第28章 温止在场以后， 陆繁叶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当一个小角色了，安稳地吃起了烧烤。 本来温止过来就是帮她救场的，在这方面， 他颇有义气， 跟满桌子演员说话都比平时在剧组里要亲切许多，非常自觉地吸引了所有话题和目光。 满桌的目光都放在了温止身上， 终于不再有一搭没一搭的把陆繁叶和顾奕凑一对了。 剧组里的年轻演员本来大多数都是温止的粉丝，就算不是粉，温止的路人缘和高人气摆在那里， 很难被人忽略，搞得气氛很热闹， 顾奕和陆繁叶就已经被完全抛在脑后了。 顾奕哑了声没怎么接话，桌上大多数都是年轻女演员， 他本就不是很合适插。入话题，现在话题的中心也与他无关， 他再硬融进去也显得很生硬。 不过，陆繁叶还在身边。 于是他继续尽职尽责地给陆繁叶烤肉。 陆繁叶看着眼前又多了两串肉， 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真的不用了， 我自己就可以， 而且我也吃不下太多。” 顾奕微微一笑， “我这里离得近一些， 比较方便， 你吃好了可以告诉我。” 陆繁叶：“……” 那边温止还在吸引满桌的注意力， 态度很温和亲切地聊着天，搞得一桌的小姐妹心花怒放，但又碍于温止的客气疏淡努力保持着矜持。 目前话题说到温止的猫， 由于温止的猫太貌美，上次进组的时候收割了整个剧组的爱，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剧组上下依然对那只名为“当红明星”的猫格外牵挂。 顾奕烤好了肉再次放到陆繁叶面前。 陆繁叶撑着笑再次抬头面向顾奕，却毫无预兆与坐在顾奕另一侧的温止四目相对，她一愣，正要装作不经意地撇开，温止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陆小姐的猫叫什么名字？” “……？”陆繁叶怔了怔，她的猫，她哪来的猫。 也就很久以前养过一只小白，不过后来小白已经寿终正寝了。 小白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甚至都没能习惯，每天醒来习惯性地去小白睡觉的地方看去，看到空荡荡的窝晕染在昏暗的阴影里，很久很久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所以后来，她再也没有养过猫了。 由于温止的对话，满桌的目光都在看陆繁叶，而温止依然笑得温温柔柔，“上次陆小姐说自己也养过一只猫，是白色的，你说它跟当红明星很像。” “小白。”她听到温止的描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叫小白。” 闻言，温止弯眼轻轻笑着，“很可爱的名字，它应该也是一只很可爱的猫。” “……？”你在说什么瞎话呢，你忘了你以前吐槽小白名字简单粗暴吐槽了多少次吗。就是因为小白名字太简单了，她才重新想出了当红明星这个名字，结果她没用，温止倒是用上了。 而且……小白已经不在了，她上次跟温止的对话里也没有提过自己的猫。 温止说完又转回目光，继续跟大家吃吃喝喝聊聊。 陆繁叶立马划开手机锁屏，给温止发了个问号过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止谈笑间目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打字很快，手指飞快就发送过去，“聊得挺开心嘛。” 陆繁叶懵懵，“你开心就开心，突然cue我干嘛？” 温止没回，陆繁叶瞥过去一眼，温止现在正在跟许清雯说话，手机就搁在桌面上，他没有要动的意思。 此时满桌的目光都在温止身上，他也不方便一直跟她微信聊天，于是陆繁叶又发了一句，“吃完再算账。” 她也放下手机继续吃。 明天还要继续拍戏，差不多到九点左右就散了，一行人陆续回到剧组订的酒店，到了各自的楼层就道了别。 陆繁叶的楼层不是特别高，所以先下了电梯。 才走到房间门口，房卡还没拿出来，手机开始震动不停，一打开，是微信电话，来电人是温止。 陆繁叶不明所以地接通了电话，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温止已经先说到：“去电梯门口。” “……你干嘛？” 距离电梯不远，她又往回折返，电话那头的温止没再说话。 她刚刚走到电梯门前，电梯门就开了，缓缓敞开的视野里，门内明亮的灯光里，温止正站在里面，门一开，他就将她一把拉进了电梯。 摁下按钮，关门，动作非常流畅，这才转过头来满眼笑意看着她，“繁叶姐姐，不是有账跟我算算吗？” 吃了一晚上，再加上回来的路程，她都把这码事给忘了。 而且，就随口一说的话，他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真的要算账，微信里又不是不能算，非得把她拉进电梯里。 陆繁叶无语道：“有什么账微信里不也一样的算吗？” 闻言，温止微微弯着眼笑了起来，“不一样。” 陆繁叶面无表情看着他：“一样。” 温止笑着：“不一样。” 陆繁叶瞪他：“我说一样就一样！” “可是我想见你。”他说得很自然，对视间，他依然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漆黑如夜，连笑容都没有改变一点。 然而陆繁叶忽然听到自己心脏一瞬收紧后又更加强烈地心跳砰砰声。 她试图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然后故作淡定地伸手拍在了他那张乱人心神的脸上，让自己语气如常说道：“是不是当上了大明星学会了不少撩妹技巧，可惜我不吃这套。” “哦。”他语气里还有一点小委屈。 委屈你个头。 陆繁叶拍在他脸上的手用力摁了摁，“我听说这个圈子潜规则不少，你那个助理都能包小明星，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在外面学坏了我不会嫌弃你，但你这样对我我真的要打人了。” 温止的脸被陆繁叶整只手扣住，但这不影响他一脸困惑，“晓成包养小明星？你从哪里听说的？” 陆繁叶想起小徒弟曾经误会自己想潜了温止，当时小徒弟大言不惭说自己亲戚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以帮她。 她还心想小徒弟能认识什么亲戚，跟温止能有多熟，而后来签名那事才知道小徒弟的亲戚居然是温止的助理。 她冷哼一声，“还装，你管我哪听说的。” “繁叶姐姐，就算晓成不检点，可我是冤枉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冤枉的？这八年没见了，包没包小明星另说，恋爱肯定谈了不少吧？” “我没有。” 陆繁叶惊了一下，“不会吧，真的没有？” 温止指了指自己的脸，“繁叶姐姐，可不可以把手拿下来再说话？有一点闷。” 陆繁叶放过了他，看着那张重新露在面前的好看的脸，非常吃惊，“真的真的没有吗？” “没有。”他回答得依然很肯定。 陆繁叶啧了一声，“好可惜。” 温止眨眨眼，“可惜什么？” “可惜了你那么好看一张脸。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你连交朋友都嫌麻烦，真是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真正走进你的心里。” 温止现在个头比她高太多，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她不得不仰着头。 可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在她的心里，他始终是那个迷茫又孤独的小孩，渴望温暖，又害怕被光所灼伤，所以与谁都保持着距离，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轻易靠近。 电梯里的灯光昏暗里，温止静默与她对视片刻，忽然笑得很浅，“你会知道的。” 陆繁叶一瞬茫然，“你是说恋爱了会告诉我吗？” 他依然微笑着，“告白的时候就会告诉你。” “你不会是连告白都要我帮你出主意吧？”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温止，虽然他说他没有恋爱经验，但温止从小就是个人精，告白这种事应该用不着她才对。 温止笑起来很好看，如同漆黑的夜拥着整夜繁星，“这倒不用，但是我会告诉你。” “不用不用，你自己放心勇敢追就行，这种事不用我插手。” 温止不置可否，把话题扯回最开始，“繁叶姐姐说要找我算账，现在能不能好好算一算，你和顾奕在聊什么？” 说到这个，陆繁叶可不困了，“我还没问你呢，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的猫？而且我的猫叫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装作第一次知道一样夸小白名字可爱，一听就很假，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嫌弃我取名随意的？你故意的吧？” 闻言，温止神色未变，依然是浅浅的笑，“原来繁叶姐姐已经不傻了啊。” “……” 忍住。 温止是大人了，不能随便揍他。 陆繁叶咽了口气，努力很平静地说：“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你是故意的吧。” 她摁开手机，把微信聊天记录找出来，看到两人在饭桌上的对话，她问温止葫芦里卖什么药，温止回答聊得挺开心的。 看到这里就很无语，“你聊得开心就开心，突然问我那么没有营养的问题。” 闻言，温止笑意更甚，“好笨。看来刚刚结论下早了，原来繁叶姐姐还是很傻。” “……” 继续忍。 温止是大人了，是大人了，是大人了，还有几千万粉丝，不能随便打。 “我是说，你和顾奕聊得挺开心的，所以想打断一下。”他解释。 陆繁叶急了，“我哪里像是开心的样子，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我那职业假笑都要挂到脸僵了。” “我知道。” “这还差不多。” “但又好像不怎么确定。” “？”陆繁叶盯着他，“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你是假的温止吧？” 她认识的温止从小就是个人精，她心里想着什么似乎从来没有瞒过他，有时候生病了为了逃避吃药，还要费劲演一出，结果就她这演技居然还是没能骗过温止。 他看了她一会儿，电梯间内狭小的空间将灯光晕染得格外明亮温柔，漆黑的眼睛如同墨染，“不过，听到你亲口否认我就明白了。” 说这话时，他笑得很浅，像是寂静深夜漾着的星河。 陆繁叶不由有一瞬的失神。 虽然从小到大都知道他长得好看，哪怕上一秒还火冒三丈，他微微一笑，她就会忍不住心软。 如今他的五官也已经成熟，微微笑起来时，眼底仍然可见透亮澄澈，像是暮春盛开着的樱花，生机，绚烂，温柔，迷茫，孤独。 准确来说，温止的长相一直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过去。 他的皮肤很白，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漆黑的眼睛也如同奢侈的宝石，可他笑起来时仿佛融化成了一弯溪水，温顺得像一只温顺的猫。 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这么想着，陆繁叶已经伸出了手，他个头太高，摸到头顶太累，手刚刚抬头脸颊的高度，她改变了想法，顺势去捏了捏他的脸。 温止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错愕，感受到脸颊上的力度捏了两下，而手的主人笑道：“不错，保养得真好，回头把你的护肤心得给我发一份。”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第29章 “这、你们这、这……” 电梯门一开， 周晓成恍然看到电梯里面站了两个人。 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家温止吗？ 另一个人……这不是今晚才一起吃过烧烤的陆小姐吗？ 都是熟人，都是熟人。 但是这这这这， 这这陆繁叶怎么在捏他们家那个对谁都笑得客客气气、但是摆明了谁都不想多搭理的温止的脸！ 最关键的是， 温止不仅没有推开，好像还有一点点……开心？ 是他的错觉吧， 温老师你快转过头来告诉我这是错觉吧！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电梯里两个人都转了过来。 而他家艺人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不是， 你都不说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在温止冷淡而又平静的注视下，周晓成咽了咽唾沫， “不了不了，我……我梦游， 我继续回去睡觉了。” “嗯。” 然后，电梯门再次关上， 留下周晓成一个人在门外风中凌乱。 ……他是在梦游吧，他真的是在梦游吧？他都看到了什么啊？ 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一个人快要撑不住了。 电梯门内，温止和陆繁叶再次大眼对小眼。 温止神色如常， 而陆繁叶看起来也很平静， 但是内心非常地不淡定。 刚刚电梯门开的一瞬间， 她差点心脏停了， 幸好来的是温止的助理， 这要是随便换个其他什么人， 她是真的长十张嘴都没法解释了。 真的要克制，温止长得再好看也要克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温止笑了一下， “你先说。” 陆繁叶干咳一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发我一份护肤心得。” 温止笑眼柔和，“好。” “那个，我就先走了。” 温止身形高大许多，站在她的面前，她背后抵着电梯墙壁，面对面时，有一种被他锁在面前的压迫感，她探身从他身前挪开。 刚要靠近门，温止的手臂拦了过来。 她紧张得抬头看他，而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电梯按键上，伸过来的手也只是帮她按下开门按钮，这才抬起目光对她笑道：“我会记得，不过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不要熬夜，早一点睡。” 陆繁叶一边应声一边踏出了电梯门。 电梯再次合上之际，温止仍在电梯内，他又叫住她，“繁叶姐姐。” 熟悉的称呼，可从他更加成熟沉稳的嗓音中说出来，好像又有一些陌生。 “什么？”她出了电梯门本来是想拔腿就走，又停下来回头看他。 缓慢合上的门隙里，依然可以看见他浓郁墨染似的眼睛，黑色柔软的头发，此时轻轻笑着，仿佛漆黑无声的夜拥着弥漫繁星。 他说，“明天见。” 门终于合上。 陆繁叶再次回到房间，回来得时间不算晚，傅可可还没睡，现在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用平板看综艺，声音是外放的，音量不小，一进门就听见傅可可的房间传来夸张的笑声和后期音效。 她洗了个澡，涂着身体乳，手机放在旁边，忽然亮了起来。 是微信新消息。 本来以为是温止，还心想温止速度挺快的，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好多天没见的小徒弟。她晚上吃烧烤的时候给小徒弟发了信息，隔了这么久才收到回复，不过好歹是有音讯了。 小徒弟说：“对不起，最近几天比较忙。” 陆繁叶表示理解，“没事，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这几天工作也挺忙的，你要好好学习啊，高中挺累的，不过累完就解放了。” 等了许久，没收到回复。 陆繁叶放下手机，继续擦身体乳。 涂完小腿，屏幕一亮，陆繁叶目光瞥过去。 小徒弟说：“其实……我不是高中生。” 陆繁叶呆了几秒，连忙放下身体乳，双手捧起手机，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那么伤害小孩子自尊心的说法：“小学挺好的，小学可以多做点感兴趣的事情，培养培养自己的爱好。” 聊天框对面的小徒弟沉默了许久。 许久许久。 比方才还久。 终于，小徒弟回复了：“你还是早点睡吧。” “？”陆繁叶表示疑问，“你怎么突然劝我早睡，这种话不应该由我来说吗？之前还经常打游戏打到那么晚，早知道你还在上小学，我应该劝你早睡的。” 小徒弟又沉默了。 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小徒弟都不再软萌萌的了，甚至今天晚上愈发喜欢沉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小徒弟还没回，她又说道：“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跟我说说。” 聊天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又停了下来。 又是输入中。 再次停了下来。 可见小徒弟欲言又止好多次，终于发来一句，“没有。晚安。” 之前左一个表情右一个表情的，现在也不发了，还发了两个句号，语气非常地冷淡。 小徒弟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一直到第二天拍戏，陆繁叶都在想这个问题。 小孩子的心理问题她也不是很擅长，她小的时候没有朋友，后来遇到了温止，才算是有了一个朋友。可在温止面前，她好像也很少去钻脑筋考虑他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又或者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在，……这样一想，她好像有点冷漠无情。 怪不得最后连温止什么时候有了想不告而别的想法都没有察觉。 想起那天重新加回微信以后打开温止的朋友圈，从他离开到现在，他的朋友圈内容很少，但很多都与她有关。 或许正如他所说，分离的八年里，他一直都在回忆里无法走出来。 她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而他反问她，有没有想过，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变过是为什么。 “在想什么？” 头顶忽然传来温止的声音。 陆繁叶恍然回神，面前的剧本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真的看到了温止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的反应居然是……原来这不是幻觉。 现在是午休时间，最近的戏份排得很紧，中午的休息时间很少，几乎吃个饭以后小睡一会儿差不多就要起来拍戏了，所以她也没有回酒店。 晚上睡得早，一天精神也还不错，中午的时候就靠在搭景后台的凳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后台的人很少，基本上只有场务过来，而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在休息，所以就只有她一个在，待着也十分清静。 万万没想到，温止会过来。 陆繁叶指了指面前的剧本，“很明显，在想下午这场戏。” 温止把旁边的小板凳挪了过来，坐在她旁边，挨得不近，但也不远，目光垂落看着她面前的剧本，大致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哪一场戏。 这场戏没有他的戏份，是陆繁叶饰演的歌女绿萼香消玉殒的那一段，这段戏拍完，再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镜头补完，陆繁叶就可以杀青了。 温止目光仍然在她面前的剧本上，“这场戏虽然是很重要的一场，但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午休时间睡一觉比较好。” 午间的树叶在静默的风中沉默摇曳，晃动了细细碎碎的阳光散落下来，被头顶的遮阳棚挡了一部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陆繁叶沉默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他，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言，温止微微一笑，搁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终于等到她开口一样，“好。” “你小的时候……大概小学那个年纪，除了你家那件事……你会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敲在桌面上的动作一顿，他漆黑透亮的眼睛一怔，“你刚刚是在想这个？” 陆繁叶连忙点头，“是啊，我想了一晚上，今天上午也在想这个问题。” 见温止沉默，陆繁叶以为温止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于是解释到：“我有个认识的小朋友，现在在上小学，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但他最近忙着学习，也没什么时间跟他好好交流，所以只能猜一猜……我也不是很了解男孩子会有什么烦恼，所以问问你。” 温止怔愣片刻后笑了起来，细密的眼睫垂在微微弯起的眼底，落下一片柔和的浅影，“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对方是个小学生？” “我当然确定了，他说话那么可爱，而且声音也奶奶的，他又说自己不是高中生也不是初中生，那只能是小学了吧？” 温止看着她认真解释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繁叶姐姐，你还是好笨。” “？？？”陆繁叶一锤捶在了桌面上，瞪着他，“别以为你现在是大明星了我就不敢揍你了。” 温止仍然是笑着，“本来有件事想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陆繁叶不解，“什么事又变得不重要了？” “这样也好。”他笑着，“想看繁叶姐姐会笨到什么时候。” “……”温止到底要说什么事，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温止现在非常欠揍。 陆繁叶终于没忍住，抬起手狠狠戳了下他的脸。 没敢揉头发，因为现在温止的头发不再是私底下相处时干净清爽的短发，揉乱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整理回原样。 她语气很凶，“不想说就不说，非要趁机踩我一脚，怎么长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个臭毛病。” 第30章 下午拍摄到六点左右， 本来到了收工的时间，陆繁叶还在片场候着。 旁边坐了个小学生。 是真的小学生。 准确来说，是个童星， 名字叫许峭。 许峭拍过不少儿童广告， 电视上来回播放的几个儿童牙膏和零食的广告里就有他。除此以外，许许多多影视作品里的孩童角色的也有他的身影。 别看许峭还在上小学， 演技却不错，他演过的角色都挺在水平线上的，他演过的儿童角色虽然在剧中都不是特别多的戏份， 但胜在机灵可爱，粉丝挺多的。 咖位比她这个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的新人还大， 不过小孩子不在乎这些，更何况拍戏是副业， 许峭还是得乖巧写作业。 前面几场戏还没拍完，陆繁叶跟许峭一起坐在边上候场， 而许峭正拿着作业本和课本，坐在陆繁叶旁边乖乖巧巧地写作业。 他没有跟着其他人一样跟组， 而是等到了要拍他的戏份，恰好又轮到了周末， 这才进来， 平时都在学校上课。 许峭现在在写的是数学作业。 小学生的数学教课内容已经跟陆繁叶上学那时候差了太多， 所以她看着新鲜， 恰好许峭也有不会的题， 陆繁叶在旁边看着也帮忙讲讲思路。 许峭听完， 眼睛一亮，“姐姐好厉害啊。” 陆繁叶突然被一个小学生夸做小学作业厉害，老脸一红， “咳，刚学的时候都会觉得难懂，等你多做几道题，熟悉以后也会觉得简单。” 许峭眨了眨眼，“是这样吗？我之前在宋庆山叔叔那里拍戏的时候，也有做作业，当时只有温止哥哥教我，其他人都找借口走开了。” 陆繁叶笑道：“怎么会是找借口呢，可能是真的有事要走开吧。” 她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清楚，现在小学生的数学作业还挺有难度的，比起她上小学那会儿，题型创新多了。 就许峭做作业这会儿，她见识过的题型都大开眼界，很多演员做这行以后很少再接触书本知识方面，更何况很多演员造着高学历人设，实际上很早就没有上学了。 不过，这些圈内人心里明镜似的东西，她觉得还是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得那么直白。 许峭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嘛，重要的还是保持一颗快乐的心。 没想到许峭轻轻哼了一声，不屑的表情放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姐姐不用这样替他们辩解，我知道他们是真的做不出来。” 陆繁叶怔了怔，转念一想，许峭虽说还只是个童星，但跟过的剧组也不少，算资历，还是她的前辈，估计多多少少也懂吧。 她可能有一点瞎操心。 她还没吭声，许峭转过头来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亮亮的，反过来一本正经地教导她，“姐姐你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善良，这个圈子里好人很少的。” 陆繁叶听着许峭这成熟的言论，哭笑不得，“你这种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爸爸说的。”许峭的爸爸是业内出名的出品人，这个陆繁叶是知道的。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温止哥哥也这样说过。” 陆繁叶微愣住。 继而又听到许峭说道：“温止哥哥说得肯定没错。” 许峭没察觉到她片刻的哑声，只听得陆繁叶问道：“你跟温……老师，关系很好吗？” “是呀，温止哥哥对我很好的，教我写作业的时候也超级耐心，还会陪我玩橡皮鸭。”说到温止，许峭很显然的开心了起来。 “橡皮鸭？” “就是那种，黄色的小鸭子，软软的，捏起来还会嘎嘎叫，超级好玩！” 陆繁叶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温止陪小朋友玩橡皮鸭的场景……对不起，有一点诡异，想象不出来。 无论是耐心地陪小孩子，还是玩橡皮鸭，似乎都与她所熟悉的温止挂不上钩，她印象里的温止从来不会花时间陪别人，更不会陪小孩子玩橡皮鸭。 认识温止的时候，他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无法心生防备的脸，他笑得很好看，温柔得如同暮春倾颓盛开的簌簌樱花。 他对人很礼貌，总是一张温柔笑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善良，温柔，礼貌，得体，懂事，开朗，所有美好的品质似乎都可以堆叠在他身上，毫无违和。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温止。 他只是一个习惯了戴着乖巧小孩面具、喜欢说谎、喜欢恶作剧故意惹人伤心或愤怒的小恶魔，她曾经一度以为这就是真实的温止，后来才渐渐明白，原来这也不是。 真正的温止，一直都徘徊在孤独和黑暗里，孤独又迷茫，所以对谁都很客气，无论对谁都隔绝在一定的距离内，生怕有谁靠近了他敏感又脆弱的内心，在他放心接纳的时候，又被狠狠伤害。 渴望温暖，却又害怕被光灼伤。 因此，他总是拒绝别人向他伸出的手，固执地不给任何人靠近他的机会，好像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实际上，温止只是一个孤独的死小孩而已。 可温止……居然会陪许峭玩橡皮鸭？ 陆繁叶忍不住好奇一问：“你跟温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温止，许峭兴致很高，笑着说道：“就是拍戏认识的呀，我有作业不会，都是温止哥哥教我的，他还加了我微信，说有作业不会都可以找他。” 陆繁叶更不懂了，这听起来，温止还相当主动，以前认识的小孩子可爱的也不是没有，也没见温止有多大兴趣，照样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许峭的确是很可爱啦，可……能让温止主动亲近，也挺奇妙的。 小孩子说到喜欢的话题就停不下来，许峭还在说道：“而且温止哥哥会做很多好吃的，他做的糖渍樱花好漂亮，每年送给我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吃掉……” 脑海里忽然涌入温止的朋友圈看到的画面。 他发的朋友圈不多，随便翻翻就能翻到底，可他为数不多的配图的朋友圈里，几乎都与她有关，而那几年，她以为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有风吹过，很轻，拂着淡金的阳光和热度。 散在脸侧的头发被吹过，扫过脸颊，很痒。 陆繁叶想着岔开这个话题，继续说他的作业，“我过几天就杀青离组了，没法陪你一起写作业了，不过温老师还在，既然你跟温老师关系很好，我也不担心你的作业问题了。” 许峭忽然甜甜一笑，“姐姐果然是个好人。” 陆繁叶忍笑道：“关心你就是好人啦？刚刚还说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善良，这个圈子里好人很少，结果你这么容易就定论我是个好人了。” 她有意调侃，故意板着脸很严肃说：“其实我才不是什么好人。” 许峭摇头，一字一句说得可认真了，“我相信姐姐是好人。” 陆繁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什么呀？” “因为我在温止哥哥的手机相册里见过姐姐呀，温止哥哥喜欢姐姐，所以我相信姐姐一定不会是坏人。” 许峭的声音还未变声，带着童声独有的奶气。可他摇头晃脑说得认真，很实诚地解释自己的理由。 可是那一刻，她下意识抬头想看向温止的方向。 马上就要开拍了，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调试，这场戏里，陆繁叶饰演的歌女绿萼会在爆炸在死去，道具安全重之又重。 忙碌与人群涌动里，她并不知道温止的位置在哪里，只是那么一抬头，居然真的与人群尽头的温止四目相对。 隔着遥遥距离与喧闹，阳光像是碎金末，纷纷扬扬从风中拂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错落在他温柔成熟的轮廓上显得无比生动。 对视的瞬间，他对她微微笑了起来。 “温止，你觉得呢？” 林堂语还有另外两个副导演正在讨论等会儿那场爆炸戏的拍摄，温止作为男主角，当然也有他的戏份。 然而话说完，抬眼却瞧见温止眼神不在跟前，唇角弯着浅笑。 他仍然是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他做事向来认真，鲜少见到他会在工作时候露出这样的笑容。 林堂语目光一抬，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演员候场的椅子上，下午刚过来的小童星许峭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陆繁叶也在，两人相处看起来氛围很好，午后灼热的阳光萦绕在其间，连笑容都是暖的。 林堂语活了这么多岁数，圈子里什么没见过，当即了然。 这时候温止应了声，目光已经是看向他的，“我也认同林叔的想法，这样拍摄安全也更能保证。” 他回答了林堂语问的那句你觉得呢，然而肩膀被林堂语拍了拍，紧接着听到林堂语笑道：“温芥下部打算拍的爱情片，你真的没兴趣试试？” “林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你出道至今也没拍过什么爱情片，以前是你年龄太小，拍了也看起来别扭。现在你已经二十多了，该谈恋爱了。”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温止眉眼温柔展开，“我有这样的打算。” 第31章 “作业写得怎么样？” 阳光拂过来时， 温止也走近过来，伴随着头顶一片阴影落下，温止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许峭抬头看见温止， 忽然笑开， 快快乐乐地喊着，“温止哥哥！” 温止应了一声就在许峭旁边坐下， 目光看着他腿上的作业本，眉眼含笑，“难得你这次进组没有找我问作业的问题， 是最近学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许峭摇头，“我落下了好多课， 很多东西都不太会。不过这次有小陆姐姐啦，刚刚一直都是小陆姐姐在陪我写作业。” 提到了陆繁叶， 温止的目光看了过来。 而陆繁叶从温止过来就呈痴呆状态。 ……这个耐心的语气，这个关心的态度， 这、这真的是温止？ 她对温止太熟悉了，哪怕隔了这么多年， 也能够一眼看出温止对谁客气是戴着温和的面具，对谁温柔是发自内心。 面对许峭， 温止是确确实实的关心。 这态度， 就像给自家晚辈补作业一样， 分外温柔。 她发呆的这片刻， 温止笑道：“陆小姐在想什么？” 陆繁叶回神， 对上温止那双客气、温和、前辈气息十足的脸， 眼睛里的笑意却丝毫不掩饰看穿了她为何失神的戏谑。 这要是在私底下，陆繁叶肯定会把他给揉一顿。 然而此时，因着他这一问， 许峭也一同看了过来。 于是陆繁叶笑得格外温柔礼貌，“没想什么，只是我没想到温老师会过来。” 许峭恰到好处地汇报情况，“刚刚一直都是小陆姐姐在陪我写作业，有些不会做的题都是小陆姐姐教我的，小陆姐姐真的好好呀。” 温止微微笑着听他说完，略带暑热的阳光从他眉眼淡开，融化成纷纷扬扬的金屑。 这样发自内心的耐心，真的从未见过，她不想承认这一刻的温止与记忆里的模样相比是陌生的，却分外好看，以致于片刻的失神里没有察觉到自己正盯着温止发呆。 温止看过来时，她恍然回神，别开目光。 不过温止好像没有在意她看着他发呆，笑容仍然温和，继续说着拍戏的事：“你后天就要杀青离组了吧？” 尽管温止神色如常，她自己还是觉得有点囧，故作镇定的语气总感觉有点僵硬：“是的。” “许峭还有几场前期的戏要拍。”他对许峭说：“后面的拍摄任务很多，我也很忙，作业只能靠自己了。” 许峭想了想，满眼期盼又小心地问温止：“我可不可以加小陆姐姐的微信呀？” 陆繁叶纳闷，可不可以加她的微信，不应该是问她吗？怎么是问温止。 而那头温止已经笑着应了下来，“可以。” 许峭快快乐乐的欢呼。 陆繁叶独自纳闷。 怎么温止答应了就算完事了，要加的难道不是她的微信号吗？ 不过此时她已经换上了戏服准备拍摄，手机也不在身上，交给傅可可保管了，于是约好了拍完戏再加。 即将开拍，许峭被林堂语叫过去，耐心又生动地讲了许多，许峭听得极其认真，不时点头。 这场戏早在上午就已经给陆繁叶讲过，而温止的演技林堂语向来放心，也不知道温止什么时候学会的演戏，几年没见都拿到影帝了。 在侧候场，微风拂过时，温止侧头看向陆繁叶：“刚刚是在发呆吗？” “……”陆繁叶别开对视，老天看地看摄像机看群演，“没有。” 他微微笑着，“是在对着我发呆吗？” “瞎扯。” “真的吗？” “不能更真了。” 温止一时没再接话，陆繁叶当然不觉得温止是真的被他骗过去了，可是骗不骗得过去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坚持摇头不懂不知道，这事就休想拍板。 拼的不就是脸皮厚嘛。 心里默默倒数五个数，五个数后，保证温止还能继续扯她的厚脸皮，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厚脸皮死不承认这方面，她可没输给温止过。 然而五个数数完，还没听到温止的下一句。 又数了三个数，温止仍然没开口。 陆繁叶忍不住侧头偷偷看了一眼温止，这一眼刚刚瞥过去，平视前方的温止似是察觉到她细微的小动作一样，与此同时侧脸过来。 四目相对，捕捉到她偷看的动作，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弯。他本就好看清俊的面孔，在这微微一笑的映衬下格外让人脸红心跳。 陆繁叶偷看被抓包，老脸一红，又怕表情太凶被别人看在眼里心生误会，于是一面笑容得体，一面咬着牙凶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温止轻笑道：“繁叶姐姐一点都没有变。” “……啊？”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越是死咬着不承认，所以，看到繁叶姐姐否认得这么快，我也知道刚才的确是在发呆了。” 他说完时，陆繁叶感觉自己老脸快要挂不住了，脸皮都在发热。 ……，怪不得每次温止都要发问好几遍，她还寻思着温止是试探她脸皮能撑几时，原来这人的圈套是设在这儿呢？ “温止——”她压低声音，怕旁边人听到她居然用这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喊温止的名字。 后半句狠话还没放出来。 温止也挂着他那张温和的前辈脸，说的话却非常欠揍，“说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我的确多多少少与以前有些不同，进组以来也没什么好的机会跟繁叶姐姐好好说说话，也不怪繁叶姐姐看到我偶尔会发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等会儿收了工一起吃个饭。” “……” 这么一说，的确，虽然她买过温止大大小小所有的杂志专辑，但是真实的温止，的确是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 有时候望着温止熟悉的眉眼，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当初没有分离，一如从前那样一起长大，亲眼一点点看着他成长为大人，是不是就不会对他的变化有那么多惊讶。 这样一想，似乎也为自己之前竟然对着温止发呆找到了理由。 至于吃饭嘛…… 陆繁叶敛唇一笑，十分扭捏：“这怎么好让温老师破费呢……” “那就劳烦陆小姐破费了。” “？”抬头看着温止微微笑着的脸，陆繁叶咬牙切齿，“……我请就我请。” 怎么回事，温止现在越来越欠揍了！ 还是小时候可爱。 陆繁叶负气的这么想。 然而余光里瞥见温止成熟温柔的轮廓，在明亮如金屑的光线里，成为深刻的剪影，比起记忆里略显稚嫩的脸，已经是更有魅力，也更加可靠的成熟男人。 这次温止倒是没注意到她又在盯着他的脸看，他正看着林堂语那边讲戏的情况。 陆繁叶飞快收回自己的目光，望着前方搭景的民国建筑时，脑海里还是温止深刻温柔的侧脸。 最后一场戏拍完，陆繁叶正式杀青了。 陆繁叶在其中饰演的两个角色，林书湘以坠楼结束自己的生命，歌女绿萼则是在爆炸逃难时为了救小朋友而死在了爆炸轰塌里。 无论哪一个的结局，都是悲剧收场。 监视器里，林堂语盯着画面，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爆炸声起时，街巷里匆忙的逃命，谁也顾不上谁。 平日里摆弄家底的富老爷嫌女眷跑得太慢，撒手离去；前两天才在歌舞厅里浪漫邂逅许下誓言的年轻公子，因为女孩穿着高跟鞋跟不上脚步，头也不回的离开；拥挤逃跑中被挤倒在街边的老人，哭喊不止的孩童，和平岁月粉饰下的人性美好，在身后时起彼伏的爆炸迭起里灰飞烟灭。 绿萼逃难时手里始终牵着小孩的手，小孩是林书湘的孩子，两姐妹相认时间并不长，林书湘就坠楼而亡了。 在逃难人群里艰难挣扎着离开，最终爆炸还是炸到了跟前来，绿萼忍着痛，知道自己没法再走，而她用身体护住的小孩伤势并不重。 恰逢这个时候遇到了顾学林，她眼底燃起希望，一边将小孩推到顾学林跟前，一边快速说着：“名字是江城，生日是十月二十八号，是林书湘的孩子。” 对视的一眼，顾学林已经将孩子接了过来，“好，我记住了。”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什么推脱的话，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绿萼是没办法一起带走的了，而最后的片刻时间里她也只来得及交代孩子的出身。 交错不过半分钟。 爆炸声再次响起，顾学林最后看了她一眼，她躺在坍塌的石堆里，脸上仍是舞台浓妆，此时却冷静又清醒。 在小孩的哭喊声中，顾学林抱起他快步逃到了安全的地方，长街尽头，身后又是骇人的爆炸声，伴随着其他逃难的人绝望的哭喊惨叫声。 顾学林顿下脚步，回头一眼。 已成废墟的身后蒙在雾茫茫的灰尘里，昔日繁华的街道已成废墟，漫天灰土里，那个艳绝明媚的歌女已经看不清身影。 拍摄非常顺利，再过几秒钟就可以喊过了。 忽然，镜头里倒在废墟里的陆繁叶眼角细微闪过泪光，接着，有泪水从眼底落下，留下很浅的泪痕。 林堂语死死盯着画面，瞳孔是兴奋的扩张。 她的眼眸清透，依然是那张妩媚的脸，事发突然，她方才正在舞台上歌唱，脸上还带着浓妆。 可她此时缓缓闭上的眼睫，明净得几乎与林书湘重叠。 “过了！” 拍摄结束，林堂语看着拍摄下的画面，语气难掩兴奋，显然对陆繁叶这段的表演非常满意。 在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帮助下，陆繁叶从重重道具中出来，道了谢，脸上犹挂着泪没抹掉，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她低垂着头，隐没在人堆似的剧组里，如同一抹缥缈的影子，随时会散去。 “喜欢这个吗？” 头顶投下阴影，落在膝盖的裙摆处，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温柔声音。 陆繁叶抬头看去时，温止已经就势坐在了她的身侧，而塞到了她手里的是一捧玫瑰。 白色的。 花朵开得正盛，每一片花瓣都娇艳得恰到好处。 陆繁叶把花拿了起来，“这不是……刚刚我拍戏时的道具吗？” 在逃难之前，绿萼仍在歌舞厅里，手里捧着爱慕者送的玫瑰，颜色纯洁如玉，爆炸声起之后，那捧花也摔落在了地上。 温止嗯了一声，“这些道具拍完戏也没什么用，林导他们几个男人也不喜欢这些。” 陆繁叶正小心拨弄着花瓣，一怔，“怎么就轮到我了？还有其他前辈……”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陆繁叶垂眸看着手中的玫瑰，花瓣上的纹理清晰温柔，白色的花瓣纯净如织纱。 也是，温止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要。 她对他弯眼一笑，“谢谢。” “一束花而已，繁叶姐姐用不着跟我说谢谢。” 陆繁叶摇了摇头，“我是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花。” 她边说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每一朵都开得漂亮，她看着非常开心。 片刻后，听到温止问她：“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陆繁叶想了一会儿，干咳一声，“这我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完……” 一边不忘观察温止的反应，好在他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对她微笑着，“没关系，来日方长。” 陆繁叶狂点头，“嗯嗯，时间会证明，我真的都还记得。” ……，……，但是，温止墨染似的笑眼里，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不能怪她多想，今天被他整蛊太多，很难不产生错觉。 第32章 一起杀青离组的， 还有戏中跟陆繁叶饰演一对恋人的顾奕，除此以外，还有几位演其他配角的老戏骨。 其实后期的戏大多数是拍绿萼的身份， 跟顾奕已经没有了交集， 所以那天烧烤店过后，也没有怎么多的接触。 这倒让陆繁叶松了口气。 以前不知道顾奕什么心思还能友好相处， 自打知道顾以后，陆繁叶总觉得相处时会别扭。 不过，拍戏的戏份交集没了， 杀青这天却是躲不过了。 当天拍摄完，剧组订了鲜花， 由于后续拍摄紧迫，就在剧组里办了一场小型杀青仪式， 一个晚上都在合照。 理所当然的，跟陆繁叶相熟的女演员们不停起哄把陆繁叶推过去跟顾奕合照， 而顾奕十分绅士地陪她拍了许多。 陆繁叶婉拒了，大家还当她是害羞， 她也不好当场甩脸子，只好干笑着拍了。 饰演陆繁叶歌舞厅唱歌的小姐妹拿着手机， 看着刚刚拍好的照片， 非常满意。 傅可可也在一旁， 她对傅可可说：“你看你家繁叶姐跟顾老师站在一起， 真的太般配了！” 不得不说这拍照技术真的不错， 陆繁叶本就生得漂亮， 拍出来也十分上镜。 可是般配嘛……呃，傅可可还是记得的，她家繁叶姐说过不太喜欢大家这样误会。 于是傅可可斟酌着怎么解释一下。 她还没开口， 对方又叹了口气，“要是可以跟温老师合照就好了，这次进组可是我离温老师最近的一次，离组之后就没机会了。” 在侧的其他女演员也表示非常同意：“之前都是规规矩矩拍戏，连跟温老师说话的机会都少，难得今晚可以借着杀青仪式自由合照，可是温老师除了比较熟悉的人，好像很少跟别人有私下的合影，也不好意思冒然去问……” “要不我们壮着胆子一起去问问？单独合照不行，我们好几个一起拍一张，应该……可以吧？” 有人转头看向傅可可，傅可可虽然是个小助理，但性格活泼，颇讨人喜欢，跟大家关系还挺不错的，问了一声：“可可要不要一起去？” 傅可可搓搓手，有点小兴奋：“我去跟繁叶姐说一声。” “去吧去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合照，人多胆子大一点。” 难得晚上没有拍摄，到了后期为了赶进度，大家都绷着没有怎么休息，正好借着这一批比较重要的配角杀青离组，也算是得了一个休息的机会。 不过后续的拍摄还得跟上，林堂语拍了几十年的戏，自然是十分爱这一行，心里揣着的依然是影片的事。 林堂语正看着下午拍摄的镜头，正是陆繁叶杀青的那一场戏，此时显示屏上的镜头停在最后的废墟之下，陆繁叶氤氲浅浅的那一行泪上。 他语气里不掩赞赏，“剧本里没有这段儿，我给她讲戏的时候也就是讲了讲绿萼这会儿的心理历程，但我没想到她给了我更好的诠释。你看看绿萼最后躺在废墟里等待着死亡时的神情，妆还是绿萼歌女身份的浓妆，眼睛那么清，那么净，真的完全是我想要的感觉。” 又想到了什么，林堂语继续道：“我记得她来试镜那天，温芥把她介绍给我，履历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表演经历，我还担心行不行，结果她的表演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问她对绿萼这个角色的理解时，她说，绿萼跟林书湘是同一类人，歌女的身份只是她处世的一层皮罢了，骨子里跟林书湘一样的人，不然也不会沦落风尘还给自己取了个稀有梅花的名字。” “小姑娘戏好，有天赋，又肯学，前途无量啊。”说罢，林堂语抬眉冲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男人笑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在哪儿认识这姑娘的？” 已经是晚上，片场的大灯开着，照得通亮。 屋檐遮了半片灯光，落下的阴影里，浅淡的光勾勒着成熟深刻的侧脸弧度，温止微微弯着唇，笑得温和随意，“她要是听到你对她评价这么高，恐怕今晚上是睡不着觉了，她以前就喜欢看你的电影。” 林堂语来了兴致：“以前？认识的时间挺长了吧？”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咱们进组一起聚餐吃饭那次，你跟我说你当时年龄太小，自己都没摸清楚，后来想清楚了又分开太久了。听起来像是很小就认识了。” 温止微笑着，“是，那时候我才八岁。” “那怪不得。”显示屏上的镜头又过了几秒，林堂语笑眯眯继续问道：“怎么认识的？” “林叔这八卦起来倒是跟温芥挺像的。” “怎么能说是八卦呢。”林堂语纠正他的措辞，不过见他不想说也就没继续问，啧了一声，“这都不告诉我。” 温止轻笑着，“倒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这说出来，许多其他事情会被你猜到，而那不是她目前愿意为别人所知的。” “行吧。”林堂语余光一瞥，见剧组里几个杀青的女演员正往这边张望，笑道：“估计是来找你的。” 温止也看了过去，没在其中找到陆繁叶，不过看到了陆繁叶的助理傅可可，便起身，“我过去看看。” 陆繁叶在被揪着跟顾奕合照的时候，其实有想过找温止救场。 但是想了想，这个场合毕竟跟那天吃烧烤时的私人小聚餐不一样，这么明目张胆把温止叫过来，不太符合他在外的人设。 再说了，就是这咖位差距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跟他拉得太近啊。 所以，她绝对没想到，温止会自己送上门来救场 “陆小姐，你跟黄小姐的位置换一下吧，这样不会影响黄小姐的镜头。” 温止的语气很客气疏淡，而站在温止旁边的黄小姐因着温止这句话心花怒放，转过脸快乐地对姐妹们眨眼，言下之意：温止关心我的镜头诶！温止好体贴哦！ 于是陆繁叶换了个位置，本来跟温止之间隔了个人，这一换，她跟温止站在了一起。 陆繁叶瞄了一眼温止，以眼神跟他说：哪里影响人家镜头了，你是故意找个借口换过来的吧？ 温止微微一笑：嗯。 陆繁叶：无语。 剧组里几个女演员都站在了一起，中间站的是温止。 而拍照的，自然是刚才跟陆繁叶站在一块、顺其自然就被安排帮他们拍照的顾奕。 照片拍好后，往剧组建的微信群里一发，大家各自保存。因着有了跟温止合照这一出，散的时候大家心情都很好，快快乐乐地告了别。 其实结束的时候也不算晚，也才八点多，平时这个时间还在赶着拍戏。 陆繁叶跟傅可可回了酒店的房间，门关上，傅可可才说道：“幸好明天离组后就不会再见了，要是天天被她们这样撮合着，指不定以后闹出绯闻来会出什么事呢。” 傅可可说的是顾奕，虽说一开始察觉顾奕喜欢她家繁叶姐的时候，也暗自开心繁叶姐受欢迎，不过后来看到顾奕越来越明显的靠拢和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撮合，气氛总是怪怪的，剧组里人多眼杂，也不免担忧起来。 其实陆繁叶自己也苦恼，在感情这方面她实在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幸好后面的戏份没什么互动，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不过反正明天就离组了，后续除非再有合作，应该很少有机会碰面了，不用担心。” 换好了鞋，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陆繁叶打开看了眼，是温止是微信。 上一句是她问温止今晚怎么想到要跟大家合照，温止的回答是：“我看到你的助理在，以为是你的意思。” 陆繁叶乐了，“是我的意思你就答应了？” “我可以拒绝吗？” 陆繁叶条件反射就是不可以，可转念一想，以前温止终归还是小孩子，现在温止都是大人了，还是牵动着亿万少女心的年轻影帝，做事总有自己的安排，她这样蛮横不讲理好像不太好……还是得尊重一下他的选择吧。 于是她回：“如果不合适，你可以拒绝，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繁叶姐——”傅可可还在旁边说着顾奕的事，眼看着陆繁叶从拿出手机开始就只顾着回消息，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开心的事，从拿出手机就笑着没停下来。 这一声终于把陆繁叶给叫回了神，陆繁叶嗯嗯两声，显得自己没那么敷衍，“继续说继续说，顾奕怎么了？” “我刚刚都已经说到合照了……” “哦对对对，合照合照。” 傅可可也没在意陆繁叶这极其敷衍的语气，说到合照显然兴致很高：“后来你不是和黄小姐换了位置嘛，你和温老师站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 手机震动，陆繁叶低头一看。 温止的回复：“可是我不希望你讲道理。” “——繁叶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啦，一直在傻笑。”傅可可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陆繁叶闻言瞪她一眼，表情转换时察觉到嘴角放下来的变动，……她刚刚真的一直在傻笑？ 手机又震动了，“我到你的楼层了。” 这回不用傅可可说了，陆繁叶也知道自己嘴角一瞬间翘得很高，她连忙又把鞋换回去，“那个，我出去一趟。” 傅可可眼看着陆繁叶光速换好了鞋，包都还拎在手上没放下，转身就要开门溜了，连忙道：“去哪儿？” 门还没拉开，陆繁叶回身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请温老师吃饭。” 傅可可瞪大眼睛：“约会？！” “别瞎说，约什么会，这是我们友谊重归于好的饭局。” 眼看着陆繁叶丢下这句就开门溜出去了，留下傅可可对着门目瞪口呆：是、是友谊吗？难道是她最近看了太多恋爱综艺所以想歪了？ 第33章 傅可可虽然是陆繁叶的助理， 但两人的关系首先是朋友，所以酒店订的是套间住在一起。 不过温止那边可不是，周晓成有自己的房间， 因此温止出门了， 周晓成身为助理可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晓成敲了温止房间的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 他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回应。 本来送个资料也不是多大的事， 周晓成就没有先打电话，给温止当了这么多年助理，也知道温止拍完了戏一般都是回房间休息， 不会像其他艺人一样，收了工之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私人约会， 有些传得厉害的绯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温止可能戴着耳机什么的听不到敲门声，他拿出手机给温止打了电话。 电话倒是打得通， 响了好几秒之后才有人接。 走廊里没人，很是安静， 倒显得电话那头温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像是在房间内。 温止接通后很直接地问：“什么事？” “有份文件要给你， 我现在在你房间门口，能不能……”开下门。 “我不在酒店。” “什么？！”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大， 回头看了眼， 还好， 走廊里没人出来， 他开始往回走， 一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没回房间。” 周晓成更震惊了， “你去了哪儿？” “不用担心，明天上午的戏会按时到。” 周晓成还是不放心，更多的是震惊， 跟温止相处多年，温止私底下的生活规律像个认真学习的中学生，工作，健身，看书，观摩影片，自律且干净，就连方轻都说温止是他带过的所有艺人里最省心的，从来不会担心一夜醒来上了热搜紧急加班公关。 像这样早早收了工居然不在房间里，而是去了外面，真的是头一次。 而且听温止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不在影视城里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方轻说一声，电话那头温止又说道：“不用麻烦方轻，当然如果他问起来也可以说一声。” “……好。”眼看着电话要挂断了，周晓成恍然想起什么事，连忙又道：“对了，你说要给陆小姐的那个……” “不用了，她现在在我旁边。” “？？？？？？？？？” “没什么事就挂了。” “等等等等，什么，陆小姐，不是，你怎么会跟陆小姐在一起？” 周晓成彻底幻灭了。 这个消息比听到温止说他不在房间还让人幻灭。 想到自己多年的助理生涯在剧组里的见闻，不少男演员在剧组里跟女演员搞暧昧，大多数都是挑比自己咖位小、需要事业上升又长相漂亮的女演员，大家各取所需，排解寂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想想陆繁叶那张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也算是美人的脸，还有那十八线开外的演艺经历…… 周晓成毕竟只是个助理，认识时间久归久，也不好管控温止的私生活，于是尽量说得委婉一些，“那你们小心一点，不要被拍到，如果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温止轻笑一声，“别想那么多。” “这、这没法不想多啊，不是……你什么时候看上陆小姐的？”这话一问出来，周晓成自己也在记忆里摸到了些蛛丝马迹，有点不敢相信，“刚刚进组就看上人家了？” “不是。” 周晓成稍稍松了口气，那口气还没放下，又听到温止说：“比这要早很多。” 周晓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也有点回过味儿来，“……你们很早就认识？” “所以，把你脑袋里想的那些奇怪的想法收一收。” “咳。”周晓成这语气，温止自然猜得出来他想到了哪方面，被戳穿时有一丝丝尴尬，“那……行吧。” 简单几句，电话挂断了。 温止放回手机，侧头对坐在副驾驶的陆繁叶笑道：“现在可以出发了，准备好了吗？” “刚刚你助理是不是提到了我啊？”陆繁叶眨了眨眼，一脸真诚的疑惑。 温止侧头看她时眼底带着笑，“繁叶姐姐是在明知故问。” “……，咳。”陆繁叶避开与他对视，减少几分心虚，“他说到我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车里，很清晰地听见温止轻笑了一声。 陆繁叶瞪他，“笑什么笑，这个真的不是明知故问！他关心你的行程怎么会突然聊到我？” “我知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只是……”温止半侧过身来，黑亮如曜石的眼睛看向她，他笑得很浅，眼底却浓郁，“繁叶姐姐没有想过吗，同剧组的男性收工过后单独约合作的女演员出来……是什么意思吗？” 陆繁叶脑门里立马飘过一个答案。 ——潜规则？ 其实正常这么想，的确是潜规则，就算不是利益换取，拍戏期间暧昧一段时间、排解寂寞，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稀奇的事。 早前就听拍过戏的学姐说过不少圈子里的爆料，某某男星和某某小花在拍哪部戏的时候经常共处一室，某某男星拍戏期间跟同剧组女演员互相喂零食你一口我一口，她没见过，但也听过许多。 而且，拍戏一段时间，日久生情的也不是没有，而约出来单独见面是关系进一步的开始。 ……可是。 陆繁叶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温止。 温柔深刻的轮廓，车内的灯光温暖明亮，像是洒下的星辉在他眉睫间，他眉眼间有浅淡的笑，这样的笑容是不陌生的，不同于荧幕里常常见到的那张微笑的面孔，这样的笑容带着独属于温止的温度，是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才有的温止。 总是故意调侃她的温止。 陆繁叶决定不能败下阵来，以前大脑一根筋，直来直去的，总是被温止捉弄到也就算了，现在好歹也是成年人了，决不能认输。 于是她露出笑容，大胆地与他对视。“温老师是在暗示我吗？” 温止神色未变，仍然微笑着，“那么陆小姐愿意吗？” “我听说温老师很少跟女演员有私底下的联系，在圈子里的女星眼里，温老师是排名第一的难搞，怎么就给了我机会，实在是受宠若惊。” 闻言，他唇角弯着笑，浅淡而温柔，继而缓缓倾身向她靠近。 愈来愈近的距离里，可以看见他白皙的皮肤，密密稠稠的睫毛垂下，落下的浅淡阴影，车里的空间不大，随着温止的靠近，呼吸里也是他的温度。 就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更一步靠近的时候，陆繁叶听到自己的心跳几乎静止，然后迅速伸手一推，将他抵住，小声问道：“……温老师，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明天就离组了，后面也没什么时间跟你见面，你要不要换一个还在剧组的人？” “繁叶姐姐。”他忽然笑开，低头看了一眼抵在他胸口上的手，“能不能放下来？” 她犹豫的半秒，温止又说道：“要不然你自己来？” 陆繁叶懵懵，“……什么自己来？” 他指了指她座位上的安全带，满眼笑意里似乎有些无奈，“刚刚问你准备好没有，你只顾着问我电话里的内容，安全带都没有系好。” “……” “……” 陆繁叶飞速缩回手，系好了安全带。 扭身看向温止时，他已经恢复了坐姿，手搭在方向盘时，黑色的映衬下，他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非常好看。 陆繁叶挪开视线，盯着车窗外看，一丝多余的余光都没有触碰温止，“……系安全带就安全带，干嘛说那么让人误会的话。” “会让人误会吗？” “……还不承认，我哪能跟你……那样。” 温止没接话，她系好安全带以后，他发动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外面的路灯如同一串串星辰从玻璃车窗散落进来。 银白的光划过他的侧脸，在玻璃窗上映下一道温柔的剪影。 陆繁叶扭着头没看温止那边，注意力却看向玻璃窗上的倒影，模糊温柔的侧脸里，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着笑，温柔如晚风，可这样的温柔也是距离，无法靠近，也无法温暖。 正如圈子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样，温止是出了名的难搞，即使是有心炒热度上位的女星也不敢把心思放在温止身上，偏偏他本身就有足够硬的出身，背靠温家，也不敢轻易得罪。 她在京影读书时，曾听跟过剧组的学姐说过，有个投资方的女儿很喜欢温止，家里投资给剧组塞了女演员，于是天天借着来探班女演员的名头往剧组里跑，她围在温止面前晃，殷勤讨好一样没落下，那样纠缠的架势连旁观的人都觉得头疼，但温止从始至终温和有礼貌，笑容跟镜头前的采访一样标准。 纠缠了一个月，投资方的女儿再也没有来过剧组。 有人大着胆子试探着问温止，萧小姐今天怎么还没来啊？ 温止笑容弧度都没有改变，问了句，萧小姐是谁？ 学姐说完这事，连连叹气，说别看温止笑起来温温柔柔，但很难把什么人放在心上。 当时陆繁叶听到后半句，连连点头，有时候她都会好奇，能被温止放在心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她跟温止认识了多年，也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甚至最后还闹了个不告而别。 “你……” “你……” 陆繁叶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竟然与温止同时开口。 温止平视前方开着车，“你先说。” 陆繁叶没客气，继续说完：“你还记得有个姓萧的小姐吗，是投资方的女儿，天天往你们剧组里跑，围着你转的那个。……我不知道那部戏是什么时候拍的，不过是你还在AC4时期接的戏。” 听第一句的时候，温止脑子里没想起来姓萧的小姐是谁，听到后面的描述，大约是对上了号。不过这桩事显然与陆繁叶无关，那时候他们没有一点点联系，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 “是有这么个人，怎么问起这个？” 陆繁叶看着自己这侧的车窗，窗外灯光倒带，窗上是浅淡的倒影，“我听说当时萧小姐对你攻势很猛，势在必得，你怎么……” 后面的话有点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怎么没有一点心动或者感动？ 还是说，心动过，在一起过，只是别人不知道？ 车里静了一秒，温止的声音依然温和，“繁叶姐姐，以前你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吧？” “以前经常有人给我写情书，我从来不会看，转身就扔掉了，你说我这样太绝情，让我好歹看一看。” “这跟这……是一回事吗？” 温止开着车，目光平视着前方，夜色在身后倒带，两侧灯光像是劈开的星河流淌在身后，而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沉静如夜。 红绿灯前停下时，他在明亮的灯光里淡然一笑，“那时候我的回答是，繁叶姐姐，如果是你给我写的情书，我一定会看，绝不会扔垃圾桶。” 这个她记得……结果当然是温止又挨了她一锤。 只是她没想到，温止居然也记得他当时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路口的红绿灯还没结束倒计时，暂时停在这个路口。 温止转头看向她，窗外坠落进来的灯光散落在他的脸上，本就漂亮如曜石的黑眸更像繁星银河。 他弯着眼笑，“如果繁叶姐姐也天天围着我转，我一定……”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 “——我一定天天揍你。” 陆繁叶毫不客气一锤敲在了温止的脑袋上，无语道：“温止，你多大个人了，能不能说话靠谱点。” 温止弥散的灯光里淡然一笑，如同星辰破碎，而那样让人心颤的神色只有一瞬。 红绿灯变换，车辆再次发动，缓缓前行，倒带的路灯从他脸上划过时明时暗的光影，他语气如常，“几年不见，繁叶姐姐还是那么暴力。” “是你太欠揍了。” “这样很欠揍吗？”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犹豫，陆繁叶听见自己心跳终于安稳，她点头，看着车窗，“超级欠揍。” 第34章 天气渐渐入夏， 温度高了起来，空气里泛着恰到好处的温热，不会让人太烦躁， 也足够温暖。 热度散在空气里， 拂过时只剩温柔的晚风。 车已经驶出了城区，道路上的车辆行人也渐渐减少。 倒带的两侧路边是高耸的树木， 云似的绿荫半遮着夜空，取代了城区繁华的高楼。 夹杂在绿荫间的路灯像是藏在精灵怀中的宝石，在路面上洒下明亮的银光。 “嗡。” “嗡。”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很微小， 但在静谧的车里，可以很清楚的听见。 温止开着车， 视线注视着前方路况，在听到连续三声手机震动时， 微微蹙了眉。 他余光里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陆繁叶，她脑袋歪到了车窗上靠着， 睡得毫无形象，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手机的震动。 到了目的地， 温止开进私人别墅的车库停好车，这才敲了敲陆繁叶靠着的车窗。 陆繁叶睡得很熟， 被这两声清脆敲响给吓得猛然惊醒， 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温止时还有一丝迟钝的意外，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 坐直身体往车窗外看， 然而只能看到空旷的地下 停车场， 又回过头来对温止说道：“到了吗？这是哪里？” “嗯，到了。” 温止下了车，绕到陆繁叶那侧， 准备给她开门的时候，陆繁叶已经自己开门下车了。 刚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沉，下车的那几步踩得摇摇晃晃，温止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慢点。” 温止的手心温热，握着她的胳膊，可以清晰感受到触碰时的热度。 不过在扶稳她以后，温止也适时拿开了手，晚风吹过时，留有夏夜的温度。 从地下停车场侧面的门出来，入目的是绿植环绕的庭院，脚下铺着细窄的石子路，两侧是些郁郁葱葱的矮丛。 陆繁叶环顾了一周，说道：“这里环境还挺好的。” 温止说，“去年来这里拍戏的时候，偶然看到这里的花开得不错，所以就买了下来。” 陆繁叶眼睛一亮，“花？是什么花？” 温止微笑着，“马上就知道了。” 石子路不长，环着绿植绕了半个圆弧，墙壁隔着庭院，路的尽头是一扇雕花门。 温止走在陆繁叶身后，到了门前，他摁下密码，门开了。 “门开了，怎么不进去？”温止问。 片刻后，才听到陆繁叶说，“……我的生日？” “是。” 陆繁叶顿了顿，这才伸出手放在门上，稍一用力，推开了门。 已经入了夜，庭院里也朦胧在黑夜幕布里，只有别墅檐下亮着灯。 灯光覆盖着庭院，如同一层浅淡的纱，依稀可以看见这的确是一整片广袤的花园。 由于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只能模糊地看着花枝繁密。 陆繁叶微微俯下身，弯腰看着就近开放的花朵，浅淡的光线里依然看得清楚是玫瑰。 白天拍戏的时候得了那束作为道具的玫瑰都开心得不行，而现在处于一整片玫瑰花海里，陆繁叶唇角一直高高弯起来。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挨个触碰那些朦胧灯光下的花朵，忍不住夸温止：“你运气也太好了，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许久没听到温止回应，她抬头，却发现原本应该走在她身后的温止已经没了身影。 陆繁叶换方向去寻找温止，忽然眼前灯火明亮，照亮了她眼前的一方玫瑰。 比起之前朦胧的光，这下可以清晰看清每一朵盛放的玫瑰。 紧接着，较远处的花丛间也刹那明亮。 一片，又一片，灯光如星河不断向外蔓延，汇聚成成片的海。 这时候她才看清这片花海有多大，每而她以为灯光应该要停下来了，却看到灯光又向远处蔓延。 陆繁叶站在星海中央，怔愣望着已经亮如白昼的花海。 晚风吹过时，有夏日的温度，还有清淡的花香。 温止不知何时又出现，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一半运气，一半努力。” 他语气轻缓，“起初这里只有门前这一片花园里种了花，我觉得这里的玫瑰开得很好，所以就买了下来，并且将庭院所有空地都种上了玫瑰。” “……为什么？”半晌，陆繁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触目所及都是玫瑰，灯光明亮，缀在花间，宛如星河坠落人间，拥抱了整个夏夜。 他说得很自然，“因为我猜你会喜欢。” “为什么？” “你向来喜欢漂亮的花，之前有人送了你一朵路上摘的野花，你不是开心得看了一整天吗？可惜春天已经过了，不然还有樱花……” “我是说，”陆繁叶打断了他的解释，眼睛却仍然没去看他，怕泄露了此时自己的情绪，“之前我们明明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甚至……也许根本不会和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你喜欢。”温止的语气自然很平常，浅淡如此时拂过的晚风。 他说，“我记得以前曾在书店看到过一本绘本，你盯着那页种满玫瑰的花园看了很久，你说等你以后有了钱，一定要买个有很大一个庭院的房子，院子里都种满玫瑰，每天醒来就可以看到满院子的玫瑰。” “看到这个别墅的花园时，忽然就想起来那时候你说的话，所以我把它买了下来，并且改建成你会喜欢的样子。”稍一停顿，他又说，“的确，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有和好的那一天，但我还是把它买了下来，如果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我住在这里也好，可以睁眼就看到你喜欢的东西，如果，那时候我期盼着，如果我们还能再次见面，我就可以把它送给你。” 星海与玫瑰的沉沦里，灯火明亮，如同万千星辉，风吹过他的眼角眉梢，留下温柔的弧度，他笑着说，“现在它是你的了。” …… “乌鸡鲅鱼，真的白瞎了他那么少年感的一张脸，居然也是个利欲熏心的货色。是老娘给他花的钱不够多？” “那个张欣怡都可以当他妈了，他也下得去嘴，老娘貌美如花，哪次站在一起别人不是说一声般配？”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偏偏我动不得他，张欣怡那个老妖婆今天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敢出手，她就撤了我爸新电影的资，气死了，她是看准了这点才挖我墙角的吧？” …… 往下划拉，还有好几大段文字。 陆繁叶拿出手机看到顾箐给她发了二十多条信息的时候差点傻了，因为最近拍戏都挺忙，所以也没怎么聊天，好多天没看到顾箐这么多条的消息轰炸了。 后来，也许是打字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愤怒，直接发了好几条长长的语音。 陆繁叶没带耳机，只好开着外放。 手机搁在桌子上，一边听着，一边四下打量着房间。 “演个青春偶像剧吸了点粉发点通稿就真当自己是国民校草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这样的小鲜肉老娘随手就能泡个十个八个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繁叶听到有脚步声，朝门口望过去时，正好看到温止进来。 目光对上，还没开口说话，手机里的语音继续播放下一条。 “跟我玩欲擒故纵这套，他要是有温止十分之一我都乐意多给他个眼神，居然还张口要一番男主角当分手费？” “……” 陆繁叶连忙转身去拿桌子上的手机，而手机里的语音说到这里时居然不骂了，插科打诨来了句，“你上次说你有机会潜温止，潜到了没？怎么也不跟姐妹说说进度？有困难告诉我，我虽然没办法把温止绑到你床上，但是……” 终、终于关掉了。 陆繁叶长长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越急越手乱，摁错了几个键绕了好几个步骤才算关掉，而顾箐那一长串没脸没皮的话……现在她要怎么转过头去面对温止？ 陆繁叶捏着手机，闭了闭眼，做了两个深呼吸……算了，还是当场死亡吧。 她硬着头皮转身，眼睛却只敢盯在他身后的墙上，“那个……吃什么？” 温止很平常的问：“我来就是想问你，想吃烤肉还是……” 陆繁叶飞快回答：“烤肉烤肉。” “想要……” “孜然！” “如果……” “橙汁就行！” 温止没再开口，陆繁叶却觉得满脸温度即将冲破封印了，动手推着他把他往门外挤，一边故意凶道：“我都饿了，快去快去。” 刚把温止推出门外，陆繁叶飞快关上门。 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听到温止离开的脚步，这才飞快拿出手机，欲哭无泪地给顾箐回了信息：“姑奶奶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放荡不羁啊，你对外人设可是甜豆软妹你知不知道啊。” 顾箐发了一晚上信息都没等到陆繁叶回，想到她是在忙拍戏，也没着急。好不容易收到了回复，点开一听，得，居然是吐槽她的人设。 顾箐不满道：“这些话天天听我那经纪人和助理念叨都耳朵长茧子了，怎么你也来？当初我就说不要造这土逼人设，他们非说适合我。还有，你是怎么回事啊，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就回句这个？” 说完，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刚接通，就听到陆繁叶先指控道：“都是你害的，你说的那些温止都听到了，我现在想当场去世……” 顾箐说了那么多，只记得自己一直在骂狗男女，不知道陆繁叶这是说哪一出，纳闷道：“听到就听到呗，是我说话放荡不羁，又不是你放荡不羁。” “是你问我潜到温止没有那几句！” 顾箐想了起来，被狗男女恶心到的满腔火气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她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温止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暗示？” “？？？”陆繁叶不敢太大声，生怕温止往这走的时候听到，“暗示什么暗示，我俩好不容易刚刚修复的友情，他要误会我真的想潜他，估计我这岌岌可危的友情又要破碎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肯定会觉得，他拿我当朋友，我却想上他，这怎么接受得了？” “啧，万一他也没拿你当朋友。” “瞎说，我俩的友情天地可鉴。” “绝交八年？” “……我杀了你！”陆繁叶继续有理有据讲道理，“再说了，他没拿我当朋友，还能拿我当什么？” “当然是想上你呗。” “……我真的要杀了你。” 顾箐听到陆繁叶几次放狠话都是克制着音量，好奇道：“你声音这么小干嘛？温止还在你旁边？” “没有，我把他支开做饭去了。” 顾箐瞪大眼睛，“都发展到同居了？” “我真的要杀了你！” 第35章 结束顾箐的电话之后， 陆繁叶拍了拍脸，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下楼。 别墅内不是很大， 走在走廊里不会因为太空旷而觉得没有安全感， 壁灯是温暖的橙黄，刚刚上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 这会儿才发现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的画框里都是漂亮的玫瑰。 楼梯转下，墙壁上也依次错落挂着画框，装饰着姿态各艳的玫瑰干花， 制作成干花之后不如盛开时生机，但岁月沉淀下别有一番美丽。 陆繁叶沿途被各色玫瑰装饰吸引， 每走一步都会驻足一会儿。 小的时候看到那本绘本上那座玫瑰庄园时，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也拥有了这样一座庄园后要怎么装饰， 可惜那时候人小，想象力有限， 脑补的画面充满了俗气的蝴蝶结和纱幔。 而这里的样子比她想象中要好看太多了，而且每一个设计都完美踩中了她的喜好。 从楼梯下来， 可以从敞开的视线看到温止正站在厨房忙，灯光暖调落在他的背影上， 像是披着一层温柔的夕阳。 温止听到她下楼的声音， 回头看了她一眼， “跟朋友聊完了？” “……嗯。” 温止低头专注着手中切菜的动作， 语气依然温和，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你想吃的？” “没有了。” 说起刚刚跟顾箐的对话， 还有一点心虚，不过偷偷瞥了一眼忙着切各种食材备料的温止，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看来她和温止的友情还是很坚强的， 顾箐口无遮拦的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想想也是，他们以前什么话没有说过，虽然没有这么大尺度，不过放在那个年龄，搁其他同龄人身上估计要急眼的，温止也从来没跟她计较过。 所以……她才从来没有想过，温止忽然有一天会消失，一声不吭的消失。 食材切好，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磁盘里，桌面上齐齐摆放着所有食材。 温止洗了手转过身来的时候，陆繁叶连忙收回落在温止身上的目光，端起桌子上的食材往厨房外走，“快点快点，我都饿了。” 陆繁叶快步走出厨房时，听到身后温止低笑了一声。 所有食材都拿了出来，酱料和烤架也准备好了，温止先拿起陆繁叶比较爱吃的肉放到烤架上。 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止在烤，陆繁叶只负责吃，偶尔也会良心发现帮他烤一点，温止笑道：“你还是专心吃吧，你看起来像是三天没吃饭了一样。” “米柴系三天没吃幻。” 温止轻笑一声，“咽下去再说话。” 陆繁叶把肉咽下去，口齿清晰地重述一遍，“你才是三天没吃饭！” 温止又夹了肉放到烤架上，“上次在烤肉店里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现在又原形毕露了。你吃慢一点，又不会有人跟你抢。” “上次在烤肉店里怎么能一样，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说白了就是同事，哪能太随意。” 温止淡淡一笑，细细密密的眼睫因他低垂着头而在眼底留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温止继续烤，陆繁叶继续吃。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温止余光淡淡扫了一眼，问道：“是你那个朋友找你吗？” “……”说到顾箐，陆繁叶觉得自己再次脸皮温度升高，埋头吃肉，多一分余光都不好意思触及温止，语气绷着镇定回答他：“应该是吧。” “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是的。”想了想，他们空缺了彼此几年的人生，不太了解她现在的交际情况，于是她又补充道：“是大学认识的，我们是室友。” “嗯。” 静了一秒，似乎温止依然没有要说起之前顾箐那句玩笑话的意思。 陆繁叶逐渐放下心来，应该……真的不介意吧？ 看来是她把温止想得太小气了。 吃完碗里的肉，陆繁叶拿起手机，打算看看顾箐又要说什么。 然而一摁开屏幕，消息提示上大刺刺的“顾奕”两个字，看得她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怎么了？”温止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化，问道。 陆繁叶简短几个字回了信息，又把手机搁回旁边，拿起筷子，“是顾奕找我。” “他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陆繁叶语气都多了几分不高兴，“他问我明天什么时候走，他可以顺路捎上我。” 温止烤肉的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继而浅笑道：“你拒绝了？” “那不然呢？等着上热搜被他的粉丝爆破吗？” 陆繁叶有些头疼，顾奕虽说不是什么当红小生，那也是很多粉丝的，而且由于演过的几部戏都是年轻受众的偶像剧，粉丝里极端的低龄粉居多，有过合作的女演员都被他的粉丝骂得很惨。 自从那天得知顾奕对自己的心思以后，就很难再正常面对顾奕，她对顾奕没有感情上的想法，除了进组以来的合作关系，也没有多余的亲近感，所以相处时总会觉得有些别扭。 她也没这方面的处理经验，只能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相处，但是顾奕总是有着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找她。 ……顾奕对她有想法，她不能拎不清啊，她可不想以十八线蹭热度的热搜出道。 手机刚放下没过一秒，又震动。 陆繁叶头疼地拿起来一看。 拒绝了同行的邀请以后，顾奕还在劝她。 陆繁叶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举起手机拿到温止面前，屏幕面对着他，“他是不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啊？” “应该是。”温止淡淡一笑，“不过，这个是谁？” 陆繁叶一愣，“顾奕啊，刚刚不是才说了吗？而且备注上也写着啊？” 说完，手机拿回来一看。 界面停留在聊天对话框里，只是对方居然不是顾奕，而是小徒弟，今天晚上才给小徒弟发过信息，小徒弟一直没有回，不过聊天框还是停留在上面的位置。 估计是手机屏幕转过去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不过相比起顾箐那段羞耻的语音被温止听到，这个都已经不算什么了……脸皮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厚起来的。 陆繁叶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聊天框切回顾奕，这次小心了些，拿给温止看。 温止扫了一眼，看清顾奕缠着不肯罢休的内容，淡淡道：“明天我让晓成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陆繁叶摇头摇得更快。 “怎么？” “跟你传出绯闻更恐怖好不好？”陆繁叶拿回手机，随便回了个信息就把手机放回去了，笑眯眯说道：“不过你放心，明天没法跟他顺路的。白莹莹也明天离组，到时候经纪人会来接她，她要是看到我跟顾奕走得亲近，肯定比我更不乐意，她巴不得我一点水花都没有，怎么会让我蹭上顾奕的热度？明天这事成不了的，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他一直给我发信息，影响我吃东西的心情。” “明天我会看着你离组的，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随时可以找我。” 他说得很自然，手上拿着烤肉夹子和各式调料，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他的手很好看，他本就生得白，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即使是简单的动作也透露着温柔。 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陆繁叶继续说下一句，微微抬眼，却见打陆繁叶单手托着脑袋打量着他。 他淡笑道：“怕绯闻？” 他只是那么打趣似的一问，继续夹起瓷盘里的食材，涂抹上调料，动作优雅而温柔。 陆繁叶笑起来，“不是，我是在想，圈里圈外都说你这人好说话，却很不好接近，压根不给人靠近的机会，但凡想蹭点热度的女星也没什么好的结果。现在想想，幸亏我们认识得早，我居然有这种待遇。” 温止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语气温和如常，“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话说得陆繁叶美滋滋，“那当然，我们这是多少年的交情。” “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陆繁叶摸摸肚子，心满意足，“现在戏也拍完了，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只是不知道下次工作是什么时候。” “你如果需要……” “放心，我要是没有工作可接了，一定会找你的。” 温止微微一笑，“你倒是不跟我客气。” “跟熟人我向来不会客气的，你看顾箐……就是那个大学认识的姐妹，刚毕业的时候接不到什么戏，都是她给我牵线的，不然我可能真的要饿死回家了。”说到这，她很仗义地说：“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闹出奇怪的绯闻让你人设崩塌的。” “我什么人设？” “刚刚不是才说了嘛，大概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近女色那一类的。” 陆繁叶说完都觉得自己的描述有点俗，不过温止好像并不在意，她吃饱后就只顾着聊天和喝橙汁，温止这才放下烤肉的夹子，开始慢条斯理吃点东西。 口味随她喜好，辣椒放得很多，温止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喉，“其实人设不人设的倒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跟我放在一起。我本身对这一行也没有多大的热忱，不像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演员，就连给猫取名字都叫当红明星。” “你还好意思提，你怎么擅自用了我想的名字给你的猫命名？” “它也是你的猫。” “这还差不多。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它？”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温止放下筷子，解锁了手机屏幕，给陆繁叶发了个微信过去，“这是我家的地址，门锁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止直接把门锁的密码告诉了她，等于给了她随意来去的权利，而不是作为一个客人，等他在家的时候才有机会上门做客。 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没有随着妈妈搬到温止家的城市居住，暑假结束时，又要回到自己的城市去上学。 一个暑假的玩伴相处，面对即将半个学期的离别，陆繁叶有一些舍不得。 温止安慰她，说等以后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她就不用走了。 陆繁叶没反应过来，问他为什么。 温止弯了眼角，微微笑着，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来就可以来。 陆繁叶听了非常感动，眼泪汪汪地道了别，临走前还惦记着温止说的这句话，对他说，那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陆繁叶的手机收到消息以后，适时震动起来。 她点开看着温止给她发的一串地址，盯着屏幕看好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放回原处。她低头喝着橙汁，咬着吸管，喝得有些心不在焉，橙汁一点一点散在唇齿间，甜中带着橙子特有的酸。 许久，她才放过了被她咬得瘪瘪的吸管，小声说：“对不起。” 第36章 陆繁叶这句对不起说得没头没脑， 但是她并不担心温止会听不懂。 从小就是这样，她从来没能在温止面前瞒过什么，不同于她的粗神经， 温止太过细心和体贴， 哪怕是细致入微的情绪，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然后又会想着法让她开心起来。 她很小声地说了对不起，低着头咬着嘴上吸管，心底有些不安。 相比之下， 温止的反应寻常许多，他之前忙着给她烤各种食物， 偶尔才吃一点，等她现在终于吃饱了， 他才开始吃点东西。 他的吃相跟他温柔的眉眼一样，慢条斯理间带着优雅， 他的皮肤很白，灯光是柔和的暖色， 落在他的眉眼、唇角、手指，仿佛他周遭的空气都慢了下来。 小时候妈妈没少说过让她学着点温止， 说像她这样狼吞虎咽的， 不会有小朋友愿意和她一起吃饭， 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温止嫌弃。 幼小的心经不起恐吓， 陆繁叶真的不安了好几天， 吃饭的时候也努力吃得很淑女， 这反倒让温止有些不习惯，欲言又止了几天才委婉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胃口不好。 而当她委委屈屈说出吃相太丑怕他不再跟自己玩了之后，温止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比平时格外好看，他说，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那时候不知道永远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起来非常感动，当天温止还做了可乐鸡翅给她吃，心底默念了一百遍温止天下第一好。 也许正是因为温止总是对她太好，所以当有一天他突然离开，她才会一直都没能接受，总觉得哪一天温止还会回来。 ……以致于，从来没有想过，偶尔温止也需要她去哄回来。 温止咽下食物，喝了口温水，这才淡淡笑道：“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他语气如常，说得再随意不过。 陆繁叶捏着手中的果汁杯子，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依然很小：“我的脾气一点都不好，小时候……现在也动不动就揍你，你不仅不跟我计较，还总是做好吃的给我吃。” 温止将烤好的肉夹回碗里，浅淡笑着：“你除了心心念念成为演员，难得有点别的喜好，也不算多么难的事，其实挺好哄的。” 陆繁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着头闷声说道，“八年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而别，那时候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你拉黑了，我去过你家问你去了哪里，也等着逢年过节的时候偷偷偶遇你，可明明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摆在面前，我居然从来没有去想过。那天在你的休息室里，我们第一次摊牌，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把好友加回来问个清楚，每一次看到系统提示点击添加好友的那行字，我也有很多次就要点下去了……可最终还是没有，因为我总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回来，你不会真正对我失望。我突然想明白了，也许我倔着不肯低头去找回你，才是真正让你感到失望了。” 头顶忽然一沉，成年男性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揉了几下，很轻，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样。 陆繁叶怔然，抬头，温止正注视着她，他的眼睛很漂亮，瞳孔是如曜石般的黑，细细密密的睫而落下温柔的阴影。 他微微笑着，眉眼染着灯光的暖色，“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他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而后，又说道：“也不用对我觉得愧疚，我没有对你失望，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分开的时间里我的确是在等你回头，因为当初不告而别也是我选择的方式太偏激，所以我一直担心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听到你说你也想过找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而现在……我已经想到了更好的方式。” 陆繁叶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听不懂：“更好的方式是什么？” “就像你说想吃烤肉一样，以后我也会直接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他说。 陆繁叶更茫然了，“那你当初不告而别是因为想要什么东西吗？” 温止的手掌仍然放在她的头顶，他轻轻揉了揉，随后收回了手，再次拿起筷子，低眉的瞬间淡淡一笑，“是。” 陆繁叶眼睛一亮，“是什么是什么，我一定满足你！” 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互相说清楚了心里的想法，陆繁叶心底一直压着的沉重在此时此刻全部落下，甚至还因为温止一直以来对她的好而感到一点良心过意不去。 正好听到温止说有想要的东西，她感觉像是终于得了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打算好好填补他们分开的八年。 对上她亮晶晶满眼写着期待的眼睛，温止放下筷子，认真思索了两秒，笑道：“真的？” 陆繁叶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我怕你不愿意。” 陆繁叶正色道：“咱俩谁跟谁，你怎么这么客气呢。” “我想听你解释一下你朋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以吗？” “……” “……” “……” 终于，陆繁叶憋着涨红的脸，想起自己刚刚那么笃定的答应，明白了什么叫自食其果。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陆繁叶才憋出三个字：“是误会。” “是怎样产生的误会？”温止问得很自然，丝毫不觉得尴尬，还带有一丝真诚，好像真的在等她答疑解惑。 陆繁叶咬着橙汁吸管，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桌面，感觉自己脸部温度还没有要消停下来的意思，“是其他人说让我潜……你，她误以为是我的意思。” “我也猜到应该是这样的。” 陆繁叶稍稍松了一口气，疯狂电梯，“对对对，就是误会。” “你朋友说虽然不能把我绑到你床上，但是……后面的话好像还有什么，不过我没有机会听到，我有一点好奇，你的朋友会怎么做？” “……”啊啊啊真的要杀了顾箐才行！ 陆繁叶继续咬吸管，顶着高温的脸强行镇定地说：“她胡说八道的，她哪能做什么，她要是有这本事，也轮不到我了。” 说完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有理有据，实在是有理有据。 然而下一秒，温止又道：“现在我家的地址和密码你也知道了，你随时可以来。” “……” 终于，陆繁叶顶着涨红的脸，抬起了头，瞪着温止：“你怎么回事，你都是在哪学坏的，现在动不动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温止淡淡笑起来，很自然地道歉了，“是我不好。” 陆繁叶气势上不能输，继续瞪他，“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能这样了。” “好。” 东象影视城坐落在京城城郊，第二天一早，赵静苹就已经开车抵达了影视城，接自家艺人离组。 白莹莹带着她的几个助理上了车，车却没有要开走的意思，又等了好一会儿，她心知肚明赵静苹还在等陆繁叶，于是更不耐烦道：“赵姐，怎么还不走？晚点赶上城区高峰，回去可就错过正常饭点了，你也知道我的胃不好，吃饭时间可不能耽搁。” 在剧组拍戏期间，她就已经过得够憋屈了，向来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陆繁叶居然也敢让她吃瘪。 偏偏这林堂语的新戏她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的机会，她也只得摆足谦虚拍戏的姿态，生怕丢了在林堂语面前的印象。 本以为拍完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陆繁叶照样得乖乖在自己手底下任由拿捏，哪知道一向惯着她的赵静苹竟然没顺着她的意，反驳道：“小陆这不是还没出来吗，再等等。” 白莹莹更烦躁了，手里补妆的口红合好盖子以后重重丢回了包里，金属质感与包内金属拉链碰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安静封闭的车内格外刺耳。 她不耐道：“等什么等！她不过是才演了林导一个女二，还能一飞冲天了不成？后续没资源继续捧，照样沦为路人，我现在的成就她就是再奋斗个十年也爬不上来，等她？赵姐可要擦亮眼睛。” 赵静苹忍了忍，终归是好声劝道：“小陆怎么说也跟你一个组拍戏，今天还同一天离组，这么多人看着呢。” 白莹莹没再搭话，看得出她最终是妥协了，赵静苹暗暗松了口气。 进组拍戏这段时间，她没跟着进组，公司上层给她安排了其他的工作，又半带警告地告诉她好好扶持手底下的艺人，不要太过偏颇。 话没有明说，但也有几分警醒的意味。 当初陆繁叶是公司签下来以后直接塞到她手里的，没有过多的吩咐，此后也没有特殊的安排，所以她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公司觉得有潜力签回来的新人，而这回上面的警告让她不得不多留一分心眼。 而白莹莹是她目前最大的麻烦。 无疑，白莹莹是公司最值钱的摇钱树，他们公司不大，资源有限，也只能捧出个白莹莹来，公司上下都供着，生怕她合约一满就跳槽别家。 白莹莹却不是那么好带的艺人，她的嫉妒心极强，有竞争关系的女星爆出黑料没少经她的手，可这些不过是圈子里见不得人的常用手段罢了，能削弱一分对家的实力，无论是对白莹莹还是公司都利大于弊。 最让人头疼的是，白莹莹连自己公司的艺人都容不下。 在陆繁叶之前，公司里其他女艺人多多少少都有遭受了她的霸凌，一手揽下看得上的好资源更是家常便饭，奈何公司上下都摆明了要捧白莹莹，大家也都识趣地吃闷亏。 一直以来，陆繁叶低眉顺眼的模样让白莹莹放松了不少警惕，直到这次一声不吭拿到了女二踩到她的头上来，白莹莹愈发咽不下这口气来。 白莹莹眯了眯眼，看向窗外时无意间看见了陆繁叶，而她此时正在跟顾奕说着什么。 想起剧组间的传闻，她冷哼了一声，车里几个助理都感觉背后一凉，预感等会儿又会发生什么，只希望白莹莹不要迁怒他们。 几句过后，陆繁叶上了车。 她像是没有察觉到车内僵硬的气氛一样，笑得温温柔柔，依次打着招呼：“赵姐，莹莹姐，抱歉，刚刚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 赵静苹客套功夫还是做得足：“来了就行，那咱们就出发吧。” 车辆驶动，不多一会儿就开出了影视城。 陆繁叶看着手机，上面是温止刚刚发来的微信，“困的话车上可以先睡一会儿。” 还没回信息，坐在前方的白莹莹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气，看到陆繁叶在回信息的样子，再联想到上车前的那一幕，以为陆繁叶是在跟顾奕聊天，便阴阳怪气道：“拍一次戏收获倒是不小，这一回够你吃个一两年的红利了吧？” 陆繁叶微笑道：“莹莹姐误会了。” “我误会？剧组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费尽心思抱上了顾奕的大腿，怪不得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陆繁叶给温止点击了发送。 是刚刚录下来的一小段语音，白莹莹说的话都在里面。 并打字说道：“这哪能睡得着？” 温止回复得很快，“只要你愿意，她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陆繁叶想了想，“你现在说话有点内味儿了。” “什么？” “霸道总裁爱上我。” “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我觉得超级形象好不好？” “好。” “……”尊严呢？她说好就好？ 第37章 【37】 一路上， 白莹莹阴阳怪气没少说话，不过陆繁叶没再像在剧组时那样给她难堪，白莹莹每句话都像是砸在了棉花上， 压根不觉得解气。 从镜子里看到陆繁叶油盐不进的模样， 白莹莹气得牙痒痒，终于是把自己给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终于才作罢了。 开了几个小时，到了白莹莹的家，白莹莹领着她的大小助理趾高气昂的下了车， 临走前还瞪了陆繁叶一眼。 车辆再次启动，车里只剩下了赵静苹。 傅可可坐在后座， 目光一直很焦急，但看到白莹莹有气没处撒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而司机是公司自己的人，早已见惯了白莹莹这些场面， 于是一直在当哑巴。 白莹莹说的那些话虽然没能解气，但赵静苹是听进去了的， 她也猜到白莹莹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未必是空穴来风。 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小陆啊， 你跟顾奕是怎么回事？” 陆繁叶早就料到赵静苹肯定会问， 她好歹还是她的经纪人。 她装作不经意回头， 声音很小， “赵姐你别误会，不是莹莹姐说的那样，她也许是误会了。顾老师的确对我很照顾， 但那也是看在我们都是京影毕业的份上，他拿我当学妹，比对别人温和许多。” 赵静苹转了转眼睛，试探道：“要是真的有点什么，你也别瞒着我，应急的事可不好做。” 陆繁叶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说：“你放心吧赵姐，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陆繁叶越是否认，赵静苹反而有些不信了。 虽说偏袒白莹莹一些，但怎么说也在这行干了不少年，陆繁叶这番说辞当然听得出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估计着那顾奕是真的对陆繁叶有些心思。 不过陆繁叶到底是个新人，有些暗示也许是听不懂的，她只当是陆繁叶没什么经验，没看出来顾奕的想法。 都是京影毕业又怎么了，京影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表演院校，圈子里大半人是从京影毕业的，也没见谁就对谁多忍让照顾，真到了利益相关时，恨不得扒层皮下来。 想到顾奕对陆繁叶或多或少有些想法，赵静苹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怎么说顾奕也是个主演过几部偶像剧的当红小生，但现在吸粉最快的可不就是这种偶像剧，几部剧播下来，顾奕也算是小有名气。 虽说圈子里关于他感情混乱的传闻不少，不过，利益利用，也不吃亏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赵静苹已经在脑子里飞速琢磨出了接下来怎么蹭上顾奕的热度，果然顾奕那边也有这个意思，联络起来反倒很顺利。 正跟团队的人商量着，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白莹莹。 大约是想到了白莹莹会说什么事，赵静苹迟迟没有要接的意思，反倒是坐在一侧的小助理愣了愣，“赵姐，怎么不接电话？” 赵静苹瞥了一眼，淡淡道：“等会儿接，先把事说完，刚刚说到哪了？” “哦，好。”小助理把刚刚的话说完，又道：“赵姐，其实顾奕那边的人联系过我，说顾奕下部主演的偶像剧还没定女主角，如果陆小姐同意，他那边可以把女主角的位置给陆小姐。” 赵静苹蹙了蹙眉，想起陆繁叶在进组之前那桩事，安排得好好的饭局，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她至今都不知道。她道：“陆繁叶要是那么容易同意，这事反倒简单了。” 小助理一时接不上话，其实让女艺人去陪笑作为筹码不算什么新鲜事，但到底不怎么光彩，她也是女孩子，私心里不太愿意陆繁叶同意。可顾奕那边明码标价说得清清楚楚，而那部剧无论是制作班底还是剧本都很好，又是要上星的剧，这样的资源别说轮不到陆繁叶了，就是白莹莹都要争取一番，如果错过了，怕是还要再多奋斗好几年。 这时候赵静苹拿起了搁在一旁的手机，给白莹莹拨了回去。 电话接通后，赵静苹语气依然亲亲切切，“莹莹啊，刚刚在开会呢，有什么事？” 白莹莹因着陆繁叶的事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打个电话又过了这么久才有回应，电话一接通，语气也不够好，“赵姐，既然你忙，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希望陆繁叶接下来的工作能够停掉，什么理由都可以，我不希望她接下来还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赵静苹皱了皱眉，她虽然偏心白莹莹，但陆繁叶也是她手底下的艺人，直接阻断了她的曝光，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许是察觉到了赵静苹的顾忌，白莹莹语气放软许多，“赵姐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新人能给你带来多少，宋总那边我都谈好了，今天下午还跟他约了一起吃饭，去年火的那档综艺拍了第二季，他答应我去做常驻嘉宾，这里面多少好处你应该拎得清吧？” 办公室里很安静，白莹莹的声音从手机里有一点点泄露，坐在赵静苹最近一侧的小助理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赵静苹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子靠背上，眼睛转了转，笑道：“我当然拎得清，既然这样，那她接下来的工作就停掉吧。” 得到肯定，白莹莹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更静了许多，在一侧的小助理犹豫许久，才缓缓问道：“赵姐，你真要停掉陆小姐的工作？可是顾奕那边不是才……” “不是正愁怎么让陆繁叶答应吗？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赵静苹笑道，“接不到工作，有个大好的机会递到面前来，我不信她不低头。正好可以哄白莹莹，一举两得。” 从剧组回来已经一个星期左右了。 进组之前就加了剧组的微信群组，平时没什么人在里面闲聊，这一行里最忌讳多说多错，因此只有通知工作的作用。 陆繁叶已经杀青离组，偶尔打开群可以看到剧组的拍摄进度。 今天凌晨一点左右还在拍戏，包括许峭，他因着平时要上课，戏份都拖到了最后面，看着不大点孩子熬夜拍戏到这么晚，还觉得有点心疼。 陆繁叶在离组前加上了许峭的微信，期间许峭确实有作业不会就给她发微信，后来熟悉了许多，除了作业的事，还会给她聊些其他的。 今天也不例外，一点多拍完戏，许峭给她发了微信，“今天拍到了好晚，等会儿还有一场……呜呜不能睡觉了，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然一定会迟到挨骂的。” 陆繁叶还没睡，回了他，“你星期天下午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刚刚回完许峭，微信里又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是她的小徒弟。 小徒弟最近似乎也很忙，回她信息也是抽空，现在回的是她上一句问的“怎么还没睡”，他说：“在写作业。” 陆繁叶眨了眨眼，又打字，“什么作业要写到这么晚？” 小徒弟回得很快，但远不如以前那么软萌了，聪明了许多，知道反过来问她，“我还想问呢，师傅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要你管。”陆繁叶觉得跟小孩子置气多少有些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满脑子只有这个反应。 “我管不了师傅，但我还是希望师傅能够早点睡。” 陆繁叶盯着这句回复多看了好几秒，心底有些微妙的触动，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直到许峭又回复了她，她才切了窗口。 许峭问她，“小陆姐姐，我可不可以把我们的照片发微博呀？” 看看，还是许峭可爱，什么小徒弟，哪里有小学生该有的样子。 陆繁叶很和蔼地说，“可以啊可以啊，哪一张？” 几秒钟过后，许峭发来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瞬间，陆繁叶两眼一黑。 她回复：“还有其他照片吗？这张……不太合适吧。” 不是她想出尔反尔，而是这张照片它实在是不合适啊。 这是她还在剧组时的照片，杀青那场戏开拍前，她和许峭、温止坐在一起，不知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说到了什么，她和许峭笑得很开心，而温止则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是暖意的淡金色，笼罩着他们，像是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这照片一发出去，她肯定会被温止的粉丝扒个底朝天的。 许峭很快又发过来一张照片：“那这张呢？” 陆繁叶一看，……还是那天的照片，不过这回倒不是温止微笑看着他们两个了，而是她和温止对视着说话，而许峭似乎察觉到了镜头，肚子和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比刚刚那张更不合适了好吗。 她不过是几秒钟没回，许峭还催上了，“可以吗？小陆姐姐是不是更喜欢这张一点？” 陆繁叶扶额，回他：“有没有什么照片里是没有温老师的？” 许峭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可是我最喜欢的就是温止哥哥和小陆姐姐了，我想发跟你们两个一起的合照嘛。” 陆繁叶看得有些心软，但还是觉得不太合适，犹豫道：“你去问问温老师的想法吧？” “我已经问过了，温止哥哥让我来问你，他说如果你同意就可以。” “……”温止这是把难题推她手上了啊，她哪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软乎乎的请求。 沉默片刻，陆繁叶回道：“你给他看过你想发的照片了吗？” “还没有。” “那你把照片给他，让他选一张吧。” “小陆姐姐方不方便视频电话呀？” 嗯嗯嗯？怎么突然话题转变这么快，陆繁叶一边纳闷一边回他：“可以啊。” “温止哥哥就在我旁边哦，我偷偷给你看一眼，你不要说话，别被温止哥哥给发现了。” 接着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陆繁叶接了以后，屏幕上摇晃模糊地可以看见人影和剧组里的设备。由于已经是凌晨了，夜幕深凝，片场开着几盏大灯，白色的灯光照了个通亮，地面因此看起来是不自然的煞白。 镜头有些晃，而后晃到了左侧，温止就坐在许峭的身侧，镜头放得近，只能看到他局部的侧脸，逆着灯光，发梢上勾勒着白色光晕，像是染着星辉。 画质并不算多么高清，甚至有片刻网络不好的时候有些模糊，然而这样摇晃又模糊的画质依然可以看得清楚温止的侧脸轮廓，温柔而深刻，勾勒着灯光，像是一弯温柔蜿蜒的银河。 他低垂着头在看手机，一晃而过的镜头里似乎是在微信的界面，像是在看什么信息，但是她今晚给温止发的微信他都没回。 而后，温止还是看了过来。 察觉到许峭的手机镜头在拍他，他温柔的眉眼里有一些怔愣，随即轻轻笑了起来，目光正对着镜头，陆繁叶在手机面前像是与他四目相对一般。 接着她听到了温止的声音，“是在跟小陆姐姐打电话吗？” 镜头里只有温止的脸，但可以听到许峭的声音，脆脆的回答：“是呀，我跟小陆姐姐说你在我旁边，小陆姐姐就说想看看你，我只好答应她了。” 听到许峭的声音，陆繁叶差点吐血。 什、什么她想看看温止，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听到许峭解释之后，温止再次看向了镜头，眼睛里有着微微的笑意，在明亮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了温度一般。 陆繁叶连忙解释：“不是……” 他笑着，说：“好巧，我也想你。” 第38章 温止语气说得平平淡淡， 陆繁叶却明显感觉自己心跳一瞬的起伏。 像是要遮掩这片刻的心跳，陆繁叶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温止的聊天框，想打字教训他不要在小孩子面前乱说。 然而聊天框刚刚打开， 看到她晚上给温止发的消息都没有回复。 可刚刚一晃而过的画面里， 温止明明是在看微信。 突然不满起来，陆繁叶瞪着温止：“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并不高清的镜头画面里， 依然可以看见温止片刻的怔愣，接着又笑了起来，“晚上找过我？” 他笑起来时很好看， 头顶是片场开得通亮的白色灯光，他本就皮肤白， 这样的灯光使他看起来更干净温柔，眼睛的颜色也比往日更浅了许多， 像是通透的琥珀，随着他笑起来而色泽温柔。 陆繁叶连连点头， “不然我为什么问你。” “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你。” “为什么不现在回？”她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 但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有些混乱的情绪安稳一点。 好在温止也没有特别在意她的胡搅蛮缠，仍然是微微笑着， 他指了指镜头， “我们不是在视频吗？” “也是哦。”但是这样没营养的对话会显得她智商很低， 她还是决定说点正经的事， “那个……许峭说想发我们的照片， 可我觉得两张都不太合适， 你要不要看一看？” 许峭还在旁边，听到陆繁叶这么说，连忙插嘴， “我觉得很好看呀，小陆姐姐不是也很喜欢吗？” 温止侧头看了一眼许峭，笑着说道：“既然小陆姐姐也喜欢就发吧。” 得了温止的肯定，许峭开开心心的欢呼了一声。 而转过头看到镜头里的陆繁叶满脸无语，他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照片是拍得不错……可是那个照片发出来，我会被你的粉丝围殴的好不好。” “应该不会，我的粉丝对合作过的女艺人都很礼貌。” 这说得倒是没错…… 温止虽然现在才二十多岁，之前又是男团出道，走得是偶像路线，可温止的粉丝群体是出了名的礼貌有秩序，他的粉丝应援也被圈内称为教科书级别的。 可是……陆繁叶挠了挠头，“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不会。” “……那好吧。”又补上一句，“出了事可不要找我负责。” 他笑了起来，“好。” 剧组还要拍戏，本来熬夜就是为了赶进度，中间休息了没几分钟又要开拍，电话很快也挂断了。 手机还给了许峭，许峭立马跟她说了一声要去拍戏了，陆繁叶回了句加油。 而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她信息的温止终于搭理她了，说的却是，“早点睡。” 真是不会说话。 这跟感冒的时候说一句“多喝热水”有什么区别？ 可是房间微暗的床头灯光线里，她看到自己映在手机屏幕上模糊的倒影忍不住弯起的弧度，她满意的躺回被窝，想起今晚小徒弟也在催自己早睡，而刚刚许峭打过来视频电话之后就忘记回小徒弟了。 给小徒弟发了一句晚安，又等了一会儿，小徒弟没有回应。 可能小徒弟已经睡觉了吧。 陆繁叶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回复，关了手机准备入眠。 陆繁叶早上醒来的时候，傅可可已经不在家了，微信给她发了信息，只说要出去几天，暂时没法回来。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傅可可无论吃穿还是生活习惯都不像是普通人，但去年在京影遇见她以后非要说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想做她的助理，顺便见识见识拍戏都是怎么拍的，她不知道傅可可是怎样的家庭出身，不过一直没有问太多。 给傅可可回了一句注意安全，就下楼去买早饭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繁叶没有任何工作，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太多意外，本来她一个没什么资历的新人能接到的戏就少得可怜，赵静苹能够给她联系到的资源都是一些成本不高的网剧，为数不多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配角还是顾箐帮忙牵桥搭线。 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对于她的出道资历来说也在情理当中。 不过，在《骤雨》拍摄完毕进入宣传期以后，陆繁叶依然没有任何工作。 “你说什么？你那个鬼一样的经纪人把你工作给停了？” 眼前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古装打扮，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珠翠发钗，两鬓的流苏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摇晃得差点甩到脸上。 如果不是她一脸见鬼的表情，一定是个甜美的美人。 陆繁叶赶紧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往这边看过来，这才说道：“你消消气，消消气，注意点形象啊，这还是在剧组里，要是让别人看到你这个表情，你的人设可保不住了。” “保不住拉倒。”顾箐翻了个白眼，“你那个经纪人像个鬼一样，之前不好好给你联系工作也就罢了，现在演了林导女二，反而把你工作都给停了？” “嗯。”陆繁叶来剧组探班顾箐，还顺手带了奶茶，此时咬着吸管，语气不咸不淡，“其实之前她也有给我联系到工作，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捧白莹莹，有些资源她觉得还不错就截下来了。” 说到白莹莹，顾箐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你们这公司也太没排面了，一个白莹莹都得哄着，要是在我们公司，她白莹莹话都不敢接。” “有公司签我就不错了，我们班毕业的时候多得是人签不上公司，后来沦落到跑龙套了。” “你想的倒是乐观，可当初毕业的时候我明明说过我可以介绍你来我们公司，你非要拒绝我。你要是跟着我混，哪轮得到白莹莹截你资源。” 陆繁叶喝了口奶茶，珍珠软糯，咽下，这才慢慢说道：“你们公司庙太大了，成了精的更多，你好歹有背景撑腰，估计是吃不了多少亏，我进了你们公司就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虾米，你也才刚刚起步，偶尔帮我出一次气还好，但难免会得罪人，要是什么都跟我捆在一起，指不定哪天被人一锅给端了。小公司也挺好的，好歹只有一个白莹莹。” 顾箐愣愣地眨了眨眼，看起来已经冷静了许多，“你倒是比我想得透彻……” “不过我前段时间查到了一件事。”顾箐冷静下来后，说道：“你之前跟我说你跟温止是旧识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在胡说八道，直到前两天你跟我说你的经纪人估计要有什么动作，我去查了一下你们公司，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不猜。” “给点面子行不行。” “你直说吧。” “……”顾箐满脸不高兴，但还是嘿嘿一笑，凑近一点，声音压低，神神秘秘的：“你们公司真正的大老板是温止。” “不是温止。” 顾箐愕然，“怎么会？我查到你们公司的确是背靠温家。” “温芥你知道吧？”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剧本谁演谁红，我都想……等等，温芥是温止的堂姐，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公司签你是温芥的意思？” “宾果——答对了。厉害吧，我身后靠山一座一座的，《骤雨》里我演的那个女二还是我提供的灵感呢，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接到这个角色的？” “行行行你厉害。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是温止？” 陆繁叶咬了咬习惯，慢慢开口道：“那时候我们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而且当时我毕业没有公司签我，温芥知道后帮我介绍过去的。” “你跟温止已经和好了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 “……？” 陆繁叶叹气，“我不知道。” 顾箐懵，“不知道？” 半晌后，陆繁叶摇了摇头，“算了，应该只是太久没见了有些没习惯。”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顾箐说话，陆繁叶再抬头时，差点跟顾箐撞上，她向后仰了一点，“你突然凑这么近干嘛？像是观察小白鼠一样。” “有猫腻，你和温止之间绝对有猫腻！”顾箐看起来兴奋极了。 陆繁叶连忙捂住她的嘴，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惊扰到剧组里的其他人，这才无语道：“你小点声啊，你想送我上热搜吗？” “快说快说，你们和好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陆繁叶想了一会儿，眼神有些迷茫，“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虽然以前还没绝交的时候大多数也是他让着我，可是他现在也太迁就我了吧。他戏拍完了不是又忙起来赶各种活动嘛，他昨天说他过几天要去动物园录节目，我就随口一说好久没去过动物园了，他居然就给我买好了票。” “去他们节目组那边？” “对啊，我觉得不太合适，他说没关系，节目半天就能录完，到时候陪我玩一会儿。” “挺正常的啊。” “哪里正常了？” “周昀录《花园的故事》的时候在海边录的，不也带了他老婆一起去看海？” 陆繁叶无语，“人家那是带家属。” 顾箐眨眨眼，“我觉得温止八成也是这个意思。” “……”好一会儿，陆繁叶才反驳，“你别瞎说，我俩的友谊天地可鉴。” 第39章 顾箐还在剧组里拍戏， 陆繁叶也是听她说好久没见过了，正好陆繁叶现在没有工作，空闲时间也多， 就联系了时间去顾箐的剧组里探探班。 剧组里伙食一般， 顾箐又不好意思天天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开小灶，指不定会被什么人传出去耍大牌的传闻， 陆繁叶特意背了个大一点的包，里面带上了顾箐最爱吃的烤鸭。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顾箐的拍摄任务很重， 正好该聊的也差不多聊完了，陆繁叶也就走了。 出剧组的时候手机在疯狂震动， 估计又是顾箐在连环夺命call，她有些纳闷， 她人还没出剧组呢，顾箐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正好走到拐角， 没注意拐角刚好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陆繁叶连忙道歉， 抬头，……靠。 这不是顾箐之前打得火热、后来为了钱傍上了富婆的国民小鲜肉李棋升吗？ 他虽然是今年才爆红， 资历上跟圈子里已经当红的小生没法比， 但胜在正在热头上， 这张脸走到哪都不难有人认识。 不得不说， 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 皮肤白， 眉眼有棱有角，如果不是知道他始乱终弃转头傍上富婆还回头踩顾箐一脚，估计会以为是哪家出来的富贵公子哥。 本着礼貌， 陆繁叶还是客套了一下，说了好几声抱歉。 李棋升原本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在陆繁叶抬头后，看清陆繁叶的脸，心思动了动。不得不说，陆繁叶的确长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这样的美丽也是一眼难以忘记的，而且她的气质很独特，乌发闲闲散在白皙的脖子后面，随着她抬眼的动作，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温婉山水。 几乎是一瞬，李棋升收起了不耐，弯出一个魅力的笑容，“没关系。小姐看起来有些面生，是来剧组探班的吗？” 陆繁叶来探班并不高调，只事先问过剧组负责人的同意，来了之后也只在顾箐的休息室坐了会儿，在片场里聊的那一会儿李棋升也不在，所以陆繁叶猜李棋升压根不知道她是来探班顾箐的。 他要是知道，估计也不是这个表情了。 前脚才绿了顾箐，后脚就跟顾箐的闺蜜和颜悦色，也不怕挨打。 陆繁叶心里打了个主意，随即对他腼腆笑着，看起来有些羞赧，“其实我有个朋友在这里面，我是想……借着机会进来偷偷看、看一眼你，刚刚看到你不在，还以为见不到了。” 后面说的话，脑袋几乎要垂到脖子里，乌发垂落下来，半遮住两侧耳朵，看起来害羞极了。 像是怕让他不悦一样，陆繁叶连忙说道：“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想打扰你的工作……” 李棋升没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自己的粉丝，不过一想到自己今年一夜走红，而金主也说往后他的前途无量，只要听话懂事，再过几年甚至可以跟温止比肩，那么是自己的粉丝也理所应当吧。 李棋升心里得意，面上却露出一个标准的魅力笑容，“没关系，有带笔和纸吗，我给你签个名吧。” 他刻意压着嗓子，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磁性诱人。 果不其然，面前的漂亮女孩受宠若惊，又有些慌乱，看起来委屈得像是抢不到小鱼干的猫咪：“我、我没想到能要到签名，我没有带……” 李棋升看得心痒痒，于是道：“那这样吧，我们合照一张。” 陆繁叶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刚刚拿出手机，随即沮丧道：“……我的手机没有电了。” 李棋升有些窃喜，进一步道：“那就用我的手机拍吧，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我发给你。” 十分钟后。 陆繁叶走出了片场，坐上了车，这一趟车上的乘客很少，陆繁叶仍然坐在了最后排的座位，车窗打开一点点缝，有风吹进来，带着夏日的微热。 手机振动了一声，陆繁叶低头，右上角的电量格上显示还有70%的电量，这样的电量用到今天晚上回家都没有问题。 微信上，是顾箐发来的信息，在拐角撞到李棋升之前那夺命连环call十几条微信也是顾箐发的，她还没仔细看，加上李棋升的微信以后，陆繁叶截了个图给顾箐发了过去。 顾箐估计还没轮到开拍，回得很快，开屏就是几十个叹号，差点戳瞎陆繁叶的眼。 “靠，你这什么效率，老娘当时好言好语搞了几天才勾搭上，你这就微信都加上了？”顾箐说。 陆繁叶故作得意，“我厉害吧？” “不是，有温止在，你还看得上这种货色？” ……，陆繁叶无语道：“我跟温止的友谊天地可鉴。” “老实说，你搞这一出是想干点什么？我可不相信你真的看得上他。” “你爸还需要拍电影，靠着资本，你不敢轻易得罪他傍上的富婆，我可不怕，这人渣我替你收拾了。” 顾箐发了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姐妹仗义。”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他这人这么随意，我还以为起码要再制造两次偶遇。” “人渣就是人渣！”顾箐骂完，还是对陆繁叶接下来的动作有些担忧，“要不还是算了吧？虽然说你跟温家关系还不错……但要是麻烦惹大了，没人给你擦屁股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顾箐兴奋起来，“你跟温止已经发展到情比金坚的阶段了？” “……，给你带的烤鸭多吃点，挺贵的。” 关掉顾箐的聊天窗口，聊天列表里还有一个未读信息，是昨天晚上发过来的，由于她一直没有点开，对话框里一直显示着一个未读消息的标志，但缩略窗口里依然可以看得见发的是什么内容。 陆昂：爸妈叫你今天中午回家一起吃饭，我去接你。 隔了好一会儿，陆繁叶才回复了他：不用了，我在路上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丝毫没在意她过了一个晚上才回，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好。 “对了！你到底看没看刚刚我给你发的！！” 顾箐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陆繁叶一愣，刚刚只顾着说李棋升的事了，顾箐发的那十几条信息都忘记看了。 她往上翻了翻 两眼一黑。 是一张微博截图，认证写的是童星许峭。 微博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骤雨》的宣传活动现场，许峭和其他在场的主创一起合影，包括领衔主演的温止和许清雯，另一张则是那天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发的合影。 文字写的是：小陆姐姐不能来，只能补一张之前的合照了[委屈]本来想把小陆姐姐P进来，可是我研究了一下还是不会[大哭] 许峭平时的微博评论转发量不多，从来没有破万，唯独这一条微博，这才发微博不到一个小时，转发已经五万了，从头像和ID来看，大多数都是温止的粉丝。 翻了一下评论和转发，她原本有些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温止的粉丝都专注于期待作品和夸合作的演员，划下来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和谐的言论。 倒是其中有不少转发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陆繁叶又划回最顶端，这才发现转发名单里，居然有许清雯。 ——“[图片]只能帮到这里了，希望下次这张照片不用我出手。” 许清雯的转发量最高，大家都是在一连串的哈哈哈，陆繁叶有些好奇，点开了许清雯转发里带的那张图。 ……陆繁叶默默关掉了。 虽然对于许清雯的P图技术有所耳闻，但是亲眼看见许清雯把许峭发的照片里她的脑袋糊在众人之间，这么直观的感受还是有一点难以直视。 许清雯国民度极高，行事作风偶尔会带点沙雕，路人缘也极好。 看看评论里这一水的哈哈哈，原本以为这张跟温止坐在一起的合照会被粉丝扒个底朝天，结果都是在笑许清雯的P图技术。 陆繁叶重新点回微博正文时，原本的转发量忽然暴增一万。 转发名单里，那个明晃晃的黄V认证写着温止： “转发：[图片]还是我来吧。” 温止的转发简洁明了，他一出现，新的评论转发蜂拥而至，温止的粉丝啊啊啊嗷嗷嗷喊着。 其实温止微博并不算很少营业，他的代言和活动很多，他都会转发或者自己发一条盖章官宣的微博，上一条微博是转发的《骤雨》剧组，也才过了一个多星期。 也许是因为这条微博不同于工作营业的正经，带点生活气息，格外让粉丝满足。 陆繁叶点开了温止发的那张图片，跟许清雯那明显不合格的P图相比，温止这张画面修得很干净，有几分光影迷离，电影宣传活动现场的灯是淡金色，像漫天洒下的金屑落下来，按照角色站位，温止作为主角自然在中间，右侧是女主演许清雯，许峭也在其中，他个子矮，站在最前面。 而本没有出现在现场的陆繁叶被嵌在了照片里，她在温止的左侧，原本的照片里她就是在侧头跟温止说话，这样把她裁下来放在温止旁边时，目光是很自然地看向中间，没有目光游离在外。 光影修得很温柔，几乎看不出PS的痕迹，好像她原本就站在温止的旁边一起面对镜头一样。 不知道当时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她正在跟温止说到什么话题，她正弯着唇微微笑着，眼睛里浅淡的光与背景活动现场淡金色的灯光恰到好处的融合，好像她本来就站在漫天光影里面，而不是被裁剪加进来的人。 温止转发后，大批评论转发涌入。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P图技术太绝了吧！” “哥哥是什么宝藏！连P图都P得这么好！！” “小姐姐真的好漂亮！！” “我也来p一个[图片]” “我也试试[图片]” “温止的粉丝都是什么神仙！” “[图片]” “p了两张[图片][图片]” …… 温止转发过后，温止的粉丝自发加入了P图比赛，评论里很快都是许许多多的图片，路人被温止和温止粉丝的P图技术给惊到了。 陆繁叶一张张点开，看得目瞪口呆。 一开始大家还是跟温止一样正儿八经的把人P在一起，画面温柔，后来逐渐走向沙雕，甚至给她和温止都P上了东北大花棉袄，上面还配了表情包 你瞅啥呢。 瞅你咋地。 陆繁叶看得乐不可支，把表情包给存了，给温止发了个“你瞅啥呢”过去。 本来以为温止应该在忙，哪知道温止回得很快——瞅你咋地。jpg。 陆繁叶更乐了，“你也存了自己的表情包？” “我还存了一张。” “哪张？” 温止的粉丝挺会搞事情的，后续P的表情包越来越多，陆繁叶刚刚看到这两张觉得好玩就先存了发给温止，准备切回微博继续去搜刮表情包。 斗图这方面绝对不能输给温止！ 陆繁叶摩拳擦掌准备去搜刮表情包的时候，温止已经发过来了。 她点开 啾咪。jpg 温止的脸上还加了两团红晕特效。 这不是许峭微博发的那两张照片，是温止某次活动上的截下来的动图，很短，原本是个往前探头想仔细看看活动道具的动作，被这么单独截下来并加了速，再配上两团红晕，的确看起来很像往前亲亲的动作。 配了字，粉粉的啾咪二字，又甜又撩人。 陆繁叶之所以认识这张图，因为这张表情包有一点年头了，早就在温止的粉丝圈子里广为流传，她虽然没用过，但也看过好不好！ 聊天框里，这张动图循环播放着，脑袋往前一探，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陆繁叶身体往后靠了靠，对着车窗吹进来的风，可是吹在脸颊上的风也带着夏日的温热。 半晌，她才镇定地哈哈哈着，“想不到你居然会存自己的表情包。” 第40章 陆繁叶上了车， 报出陆宅的名字。 司机有一瞬的惊讶，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陆繁叶的穿着，似乎是有些奇怪她不像是跟这个地址有关系的人。 陆繁叶察言观色早已有了不动声色的一套， 从司机细微的表情松动里就能看得出他估计已经脑补了一出八点档伦理大戏。 开了许久，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付个车费的功夫，陆繁叶这一侧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了。 她和司机都往外望去， 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站了个高大的男人，视线里可以看见他穿着端庄又沉稳， 脸却极其年轻，五官深邃， 一双细长清冷的眼眸，与他的年纪看起来十分不符合的老沉。 “其实我今天特意挪了时间出来， 你完全可以让我去接你。”他说。 付了费，陆繁叶从车里出来， 关上车门，出租车在视野里跑远。 陆繁叶再次回头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确切的说，这是她的弟弟， 陆昂。 她微微笑起来， 温和得挑不出错， “我今天不在家里， 你去那里接我会很麻烦。” 陆昂微蹙了蹙眉， 没再开口。 陆繁叶也不再搭话。 进门时， 客厅里的徐姨正好一打眼看了过来，接着一迭声喊道：“少爷去接小姐回来了。” 徐姨在陆家帮佣许多年，做人做事向来周到，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帮陆繁叶找出换的鞋，然而连着拿了几双都不是合适的鞋码，一时有些尴尬，陆繁叶笑着开口道：“随便一双吧，我吃个饭就回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闻声下楼的陆老爷子听到，手掌在楼梯扶手上按了按，旁人都看得出来陆老爷子有些动了气，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陆繁叶面色平静，也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沉了下来似的，仍微微笑着唤了声，“外公。” 一顿饭吃得极其压抑，只有陆老爷子和陆昂在，其他人都是有工作在身，没空回来。 陆繁叶的吃相极其文雅，说是端庄也不为过，安安静静吃着饭，好像真的只是来吃顿饭的，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饭碗放下，陆老爷子也搁下筷子，沉了沉声，“跟我到书房来。” 陆繁叶擦了擦嘴，温和笑着，“好。” 徐姨泡了茶，上了楼，到了书房门口，稍稍一顿足才开门进去。 门一推开就立即察觉打书房里的气氛太过压抑，陆老爷子坐在那里冷沉着脸，满目威严，这是他有些动气的征兆，这个时候即使是一直在陆家长大的陆昂也知道要谨慎说话，而陆繁叶……徐姨借着放茶杯的空档瞄了一眼，仍然进门时那副温温柔柔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 看起来温顺得挑不出错来，但在陆老爷子动了气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表情，估计是没把陆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也不难怪陆老爷子会动气。 陆繁叶连茶盏都没动过，温温柔柔地笑着，“外公如果还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下午还有工作。” 闻言，陆老爷端着茶盏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搁在桌面上发出沉沉的声音，“什么工作，你现在工作都被停了，你哪来的工作？” 被赵静苹停掉工作的事她也是这两天才察觉，而陆老爷子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也不难猜到，陆老爷子独断惯了，陆繁叶死倔着不肯听从他的安排，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不能再脱离掌控。 陆繁叶没应声，陆老爷子继续道：“我早就说过，你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就算再给你五年也未必混出什么名堂来，你以为一个人单打独斗能有什么好下场？正好陆昂的公司空出个位置来，你的经纪合约违约金我会帮你付。” 话音落下，在安静的书房里留下寂静而沉重的分量。 陆老爷子再次端起茶盏，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这时听到陆繁叶淡淡反驳道：“我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他抬起眼，茶水缭绕的雾气萦绕在眼前，他微微迷了眼，对她在娱乐圈的经历了如指掌，“你是指你那个爸爸是导演的闺蜜，还是温家那个孩子？” 陆繁叶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不用她回答，陆老爷子也猜到了八成，冷哼一声，“就是连着血脉的亲人都做得出落井下石的事，你以为凭着几年交情就能赴汤蹈火了？更何况你们的感情似乎也并不可靠，不然也不会分开那么多年没联系不是？你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该知道这世上哪有和好如初的好事，别说分开这么多年彼此改变了多少，就算当年真的感情深厚，隔了这么多年也早就变质了。” 说到温止，陆繁叶面具似的微笑淡了几分，“我和温止认识的事早在回陆家之前，外公可能不太了解，有这方面的疑虑也正常。” 陆老爷子见她仍然倔着，又道：“那你说说，你们真的感情很好，为什么分开那么多年？” “有一些误会。” “误会？”陆老爷子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恐怕你自己都还不清楚，要是真的感情深厚，怎么连问一句分开的理由都不敢？” 几不可见的一瞬停顿后，陆繁叶仍是微微笑着，“都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问罢了。” 陆老爷子眯了眯眼，与陆繁叶沉默地对视着，从始至终，陆繁叶都保持着弧度不变的微笑，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不肯退让分毫。 工作停了，即使是《骤雨》的宣传工作，陆繁叶也没有机会参加。 反倒是白莹莹，作为剧组里除了女主演的许清雯之外唯一有名有姓的女配，又借着是陆繁叶同公司前辈的名头，连同陆繁叶的那份风头一齐揽下，通稿造势很足，这几天涨了不少粉。 从陆家回来之后的几天，陆繁叶都躺在家里，看看剧，看看综艺，玩玩游戏，难得的清闲，但兴致一直提不上来。 玩游戏的时候好歹还有小徒弟陪着，不过小徒弟似乎学习也很忙，每天只有玩一两局的时间。 期间，小徒弟问她，“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心事？” 明明上一局还在大杀特杀，一局游戏玩得快快乐乐，切回微信，看到小徒弟忽然这么问，她大吃一惊。 这小徒弟，跟温止一样，人精似的。 陆繁叶回他，“哪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挺开心的。” “不想说也没关系，解决不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不开心的事情本身。” 陆繁叶看得愣愣的，“你的话好有道理啊。” “我去上课了，师傅早点开心起来。” 休息室的门上有人咚咚敲了两声。 温止放下手机，头微微偏侧看向门的方向，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便收回目光，“有什么事吗？” 站在门口的女人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黑色的套裙是最新款，刚刚敲过门的手臂随意抱在胸前，手指上戴了几个宝石戒指，空气里散发着的香水味是浓郁知性的香。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就算我说不可以，你来都来了，我赶你走你会走吗？”温止唇角弯着客气礼貌的笑，“温小姐。” 温芥两步走到了休息室中央，拉了个椅子便坐下，鄙视道：“好歹我跟你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弟，你一口一个繁叶姐姐叫得那么甜，对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么甜过。来，现在叫一声姐姐，我就不把你装小学生的事告诉繁叶。” 温止浅浅笑着，“随意。” “不是吧，这都威胁不到你了？以前每次一说要告诉繁叶你不都急眼吗。”温芥瞪大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惊呼道：“总不会你是在繁叶面前装小学生吧？而且她还不知道那个小学生就是你？” 温止弯着唇，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可没这样说。” “啧，你装多久了，她怎么还没发现？” “我伪装的那个声音真的很难猜吗？” 温芥回想了一下刚刚进门时听到的声音，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其实仔细听能听出你的音色。”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温止又回到了正题。 不过温芥确实是有正事要来，来电视台的时候听说今天温止也有通告在这儿，问了位置就找了过来。 温芥把椅子拉近一点儿，声音小了一些，说道：“繁叶那个经纪人把她工作给停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温芥愣了一下，“那你还不赶紧给人说一声？《骤雨》宣传期多好的造势机会，这个时候她不参与，那可是错过了大好时机。” “其实这应该是她的手笔。”他低眉时浅浅笑着，“虽然她的经纪人之前对她也不怎么好，但对待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在这个圈子里很是寻常，而现在赵静苹直接停掉了她的工作，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很清楚，她是在等我出手。” 温芥脑子一转，“她怀疑了？” “也许是吧。” “不过现在直接告诉她也没关系吧，当初你俩还没和好，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你才拜托我以我的名义把她签下来，你说怕她知道是你的意思反而不去了。可现在你们不是和好了吗，现在她知道其实是你的意思，也没关系吧？” “是，所以我已经给她经纪公司那边说好了，下个活动她会在。” “啧，繁叶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在你的事情上就会脑袋发懵，居然连你伪装的小学生都没看破。” 桌面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温止划开锁屏，是微信消息，来自陆繁叶。 她的文字很简洁，直接，不同以往：“什么时候有时间？” 温止几不可见的微蹙了眉，想起她游戏的时候兴致再高也难掩的心不在焉，而就在游戏下线之前，他才说过有不开心的事要去解决。 第41章 陆繁叶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跟小徒弟玩了一会儿游戏以后就继续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由于兴致缺缺，看什么都没劲， 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 天气虽然已经转热， 但在室内仍然温凉，她这一觉睡过去感觉有些头疼。 到了晚饭时间， 脑袋越来越疼，又量了量体温，得， 发了低烧。 于是饭也懒得做了，伸手点了个外卖。 不知道为什么， 又点回了微信界面，温止回的那条信息停留在“六点之后”， 她没再回，打算等六点之后再聊。 去洗个水果的时间，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陆繁叶以为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手也没来得及擦， 直接点了外放接通，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是温止。 他说， “给我一个你家的位置定位。” 陆繁叶洗着水果， 反应有些慢半拍， “我家你不是知道吗。” 电话那头， 清晰听见温止低低笑了一声， “繁叶姐姐， 现在不是以前。” “哦……那你等等。”陆繁叶关了水龙头，把手擦干，没有了流淌的水声之后， 显得电话里格外安静，她好奇问了句，“你已经回家了吗？” “还没有。” “等会儿还要忙什么吗？”陆繁叶打开微信定位，给温止发了地址过去。 “工作是没有了，私事倒是有一件。” 陆繁叶继续洗水果，愣愣想着不知道私事要忙到多晚，“那你忙完了再联系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他轻轻笑着，“好。” 电话挂断以后，陆繁叶继续洗着水果，后知后觉想起温止的几声轻笑，有些纳闷，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吗？ 脑袋沉沉的，身体也因为低烧而格外觉得热，但因为下午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只能保持清醒感受着脑袋的钝痛。 看了会儿时下热播的电视剧，手机又响了。 看了眼来电人，还是温止。 陆繁叶接通以后，先说道：“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我在你家楼下。” “……？”陆繁叶迟迟钝钝地把一口水果咽下，“我家？” 重复了一遍之后，像是大脑终于接收了信息一样，陆繁叶把手上看电视剧的平板往旁边一丢，快步跑到窗户，趴着身体往下看。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暮色昏暗里，路灯亮着，缀在繁密的绿植枝桠之间，像是精灵提着灯笼，从密林寻找着回家的路。 陆繁叶直接往大门那边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温止。 他仰着头，也注意到了她，隔着距离，朝她挥了挥手。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她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绵软的触感踏在地面上才意识到自己鞋都忘了换，但也不想再折身回去多跑一趟了。 距离大门的位置不远，但她还没跑到院子里，已经在漫天灯光坠落里，看到温止直直朝她走来。 到了面前，他微笑着扶了扶她，“跑慢点。” 说话间，低头看到她脚下的拖鞋，毛茸茸的猫耳朵，居家感十足，他轻笑着，“穿着拖鞋还跑这么快，也不怕摔着。” 陆繁叶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然后瞥了瞥他的身后，纳闷道：“这不是怕你等久了嘛，保安怎么直接把你放进来了？”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额前跑乱的碎发，“大老远就看到你跑过来了，保安又不傻。” 随即他的手一顿，顺势在额头上一探，陆繁叶像是心虚的小孩子一样下意识往后一撤，但还是逃不过温止已经覆盖上来的手，试探到额头的温度有些不太寻常，他皱了皱眉，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繁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声音都小了几度，“……发了点低烧。” 他眉头皱得更深。 陆繁叶心虚得没去看他，拽着他的胳膊往楼上走，“先进屋先进屋。” 上了楼，在鞋柜里找了许久，只有一双商场搞活动送的打折拖鞋是大码，但这种搞活动送的拖鞋无论是舒适度还是外观都很一般，陆繁叶私心里觉得实在是配不上温止的花容月貌。 不过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拖鞋了。 找出来后，往他面前一丢，他倒是没有嫌弃，径直穿上后，简单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闻到空气中还有外卖食物没有散去的味道，说道：“晚饭吃这么辣的东西？” “嗯……当时没有胃口嘛，辣辣的吃起来开胃。” 温止目光又瞥向她放在沙发上的饮料。 陆繁叶察觉到了，立马过去藏起来，抽屉一拉，藏进去，迅速关上。 讪笑着回头时，对上温止正凝眸浅笑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经常这样，午睡容易着凉，家里有药，我已经吃过了，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温止没做声，其实有时候他安安静静不说话比开口训她更让人心慌。 但是他开口训人也挺不给面子的。 在温止开口之前，陆繁叶快步走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沙发上，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茶几上还摆着没吃完的水果，陆繁叶往他面前挪了挪，“真的没事，不信明天我量了体温给你看。” 温止眉间的凝色没有褪去，他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挪到他面前的水果，余光里瞥见陆繁叶因为心虚而有些讨好的眨了眨眼，他低垂着眼，语气缓了一些，“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 停顿片刻，他抬起手抵在他的额头上，温度比寻常人高一点点，“既然病了，要不要改天再说？” 陆繁叶觉得脑袋沉沉的，确实有些思路迟钝，于是点了头，“也好。” 他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早点睡觉吧，我明天也有时间，醒来后可以联系我，明天体温降下去了要告诉我。” 相识多年，温止深知她一些偷懒的坏毛病，监督着她洗脸刷牙又躺进了床上，又帮她把遗落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平板拿过来，并很认真严肃的说：“看完这一集就睡，不能看太晚。” “……哦。” 平板塞到了她的手里，她乖乖拿着平板，眼睛却粘在温止身上。 这是第一次看到成年后的温止站在自己的房间，她这几天闷在家里，兴致也不高，家里也懒得收拾，有一些杂乱，而温止永远是干净且优雅的，就像一块澄净的水晶，无论在哪里都保持着优雅的光泽。 他顺便帮她把垃圾收拾了，桌子上胡乱摆放的瓶瓶罐罐也放回收纳盒，随手丢在床上和沙发上的衣服也收拾了起来，原本乱糟糟一团的窝终于有了个屋子该有的样子。 最后，他才走到房间门口，关上了灯，给她留了一盏床头灯。 房间里是柔和昏暗的灯，走廊里却是明亮的，他从昏暗模糊中走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 平板捏在手里，本来冰凉的触感已经染上了她手指的温度。 听到房间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繁叶几乎是在大脑运作之前就已经翻身下了床。 温止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看到她正扒在走廊的拐角那里，站着一动不动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她像个孤独的影子，唯独眼睛里有微弱的光。 他停下来换鞋的动作，再次走回她的面前，轻声问着：“怎么了？” 她顿了顿，目光停滞在与她视线平行的胸口，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小声说：“那个……注意安全。” 片刻后，她听到温止低笑了一声，很轻，像是哄小孩似的，“我明白了。” 接着，她的肩膀一沉。 温止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掉了个方向，朝着她的房间走回去。 再次将她塞回了被子里，温止又一次出了她的房间。 这么一个来回，陆繁叶也清醒了一点，感觉她刚刚那句注意安全说得莫名其妙，还有一点丢人，她将被子往上拉过来遮住自己半个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打算等温止走了再出来。 可温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是向门口的方向去，而是愈来愈近，又回到了她的房间，这回还多了杯热水，还把她没吃完的水果也拿了过来。 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眼睛睁大，“……其实我可以自己拿的，你早点回去吧。” 他挪了椅子过来，在她床边坐下，微微笑着，“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再走。” 陆繁叶眼睛睁得更大，嘴上却仍然在推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睡觉哪里需要别人陪，再说了，就算是小时候，我也都是自己睡觉的。” 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是，繁叶姐姐最棒了。” “敷衍。” “看电视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陆繁叶再次拿起自己的平板，没再跟他争，藏在被子下面没露出来的嘴角怎么也控制不住上扬。 她没戴耳机，电视剧的声音从平板里放出来，看得开开心心。这一集看完，察觉到温止一直很安静，她偷偷瞄了一眼，温止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要一起看？” 他仍然微笑着，“困不困？” 突然想起来他说的看完这集就睡觉，她反抗起来，“不困！一点都不困！” “头也不痛？” 这个没法撒谎，“……痛。” 本以为温止会继续劝她睡觉，可他眼睛微微弯起来，细细密密的睫毛随着他弯眼的微笑而在眼底落下温柔的阴影，他的声音也低沉温柔得让人安心。 他说，“放心睡吧，在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 第42章 “温止。” “在。” “……没事。” “嗯。” 过了一会儿， 陆繁叶再次露头，“温止。” 温止目光看着她，浅浅笑着， “在。” 停顿许久， 陆繁叶才闷在被子里小声说道：“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到我家来？” “你不是有事情跟我说吗。” “电话里说也可以……” 他淡淡笑着，“你的语气让我有些放心不下， 总觉得你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当面说也许比较好。” 沉默许久，在温止包容且带着鼓励的目光中， 陆繁叶闷在被子里小声说：“我前几天去了趟陆家。” 闻言，温止眉间的笑意凝滞了几分。 陆繁叶没去看他， 没察觉温止细微的变化，语气故意抬轻松了几分， 轻快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时候我们还没和好， 我妈妈去世之后，我就被接回了陆家， 跟我外公舅舅他们住在一起，还有一个表弟， 帅气又懂事。” 她语气说得轻快， 像是这样可以带动情绪也轻松一点， 可说到最后， 还是觉得很低落。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就像逃避的鸵鸟， 连刺眼的光线都害怕会灼伤自己。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静到可以听见闷在被子里的呼吸声。 忽然，有只手将她从被子里捞了起来， 如果在深海浮沉时，把她拉回温暖的空气中。 温止脸上收敛起了过多的笑意，比起平常总是挂着笑，他的神情看上去认真许多。 他目光一直看着她，语气却很柔和，温柔得像是哄小孩，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乖睡吧。” 他的声音让人安心，陆繁叶听话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不仔细听，几乎感觉不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可他的气息又是独特的，即使他总是安安静静的，无论她是烦恼还是快乐，他就像一道影子，永远陪着你，永远都会在。 八年前温止的不告而别，她至今没有问过为什么，正如那天回到陆家在书房的谈话一样。 外公说她不敢问，其实她也有一点不敢问的成分，温止没有主动提及过，但是她主动问的话……温止也许不会拒绝。 昏暗的灯光里，陆繁叶再次睁开眼睛，转向温止的方向，他正好在看她，目光包容且温和，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着。 那一瞬间是难以理解的心跳悸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她镇定极了，在他的注视下，吐出两个字，“饿了。” 温止淡淡笑起来，“要吃点水果吗？” 陆繁叶摇头，“水果吃不饱。” “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食材吗，我给你做。” “我想吃外卖。” “你病了，不可以吃炸鸡。”他弯着眼笑，直截了当猜到了她想吃的东西。 陆繁叶瘪了瘪嘴，忽然想到以前不喜欢喝药，本以为温止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还麻烦温止帮忙掩护，谁知道温止先板着脸监督她把药喝下去，害得她往后想逃避喝药的时候还要在温止面前好好演一番，可依然没有躲过温止的眼睛。 就在陆繁叶思索怎么才能让温止同意自己点外卖的时候，温止已经站了起来，“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陆繁叶继续躺着，拿起搁置在一边的平板，继续看会儿电视剧，打发时间。 厨房离得不远，可以听见温止正忙碌着什么的声音，平板搁在腿上，她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放在腿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陆繁叶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微信信息。 她没有给这个人加备注，可即使她不加，她也认得出来这是谁，毕竟前几天才加过好友。 信息发过来的是：“宝贝明天有空吗？” 陆繁叶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但丝毫不耽搁打字：“有呀qwq每天都在家里，好无聊哦。” 对方回得很快，“明天带宝贝出去玩好不好？” 呕，“真的吗qwq” “当然，明天下午怎么样，晚饭的时间我去接你。” 真是太会挑时间了，晚饭吃完再逛逛，再找个借口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回去了不如开个房间睡一觉吧。这点心思真是男人惯用的伎俩。 再次呕，“好呀。” 厨房的声音停了，温止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过来，陆繁叶立即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跳下床穿上拖鞋迎接过去。 看清楚温止手里的是番茄面，陆繁叶眼睛一亮，“看起来好好吃。” “看到冰箱里还有几个番茄，我记得你喜欢吃，就做了这个。”看到陆繁叶迫不及待接过筷子，他又道：“还有一点烫，慢点。” 她喜欢吃番茄，其实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无论吃什么，只要有番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加番茄，哪怕是吃薯片都会选择番茄口味。 她和温止一直关系很好，注意到她喜欢吃什么不是什么难事。 难得的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记得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彼此都以为不会再有重逢的情况下。 她安静地吃，温止在一旁静静的不说话。 被她随手丢在一旁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 陆繁叶坐在桌前，温止离床近一些，他听到震动的声音就看了过去，这一眼刚刚看到锁屏上显示的微信信息。 “那宝贝乖乖睡觉，明天来接你。” 陆繁叶胃口很好的吃着番茄面，没注意到温止不寻常的沉默静了许久。 直到一碗吃完，抬头看去，温止依然安静得可怕，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温止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一时也想不通是哪里不对劲。 她眨了眨眼，“温止。” “嗯？” “我吃完了。” “好。”他语气寻常，没有任何不对劲，这让陆繁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他走过来拿起碗筷，忽然，淡淡说道：“你的手机有新的信息，有人找你。” 陆繁叶如遭雷劈，两步跨到床边，拿起手机一看。 界面仍然是锁屏上弹出来的那句宝贝乖乖睡。 她再回头时，温止已经拿着碗筷出了房间，陆繁叶哭笑不得，立马追在温止身后，跟到了厨房去。 温止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跟着出来的陆繁叶，“怎么了？” “那个……别误会。”她说得有些艰难，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心虚感。 他淡淡侧回头去，打开水龙头，细水流过碗筷，他低垂着眉眼专注着手中的动作，语气如常，“没关系，谈恋爱是正常的事，又不必像以前那样担心被老师抓早恋。对方是怎样的人，我认识吗？”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平淡，陆繁叶反而更觉得不安，连忙道：“什么谈恋爱啊，真的不是。那个人你应该听过，但你肯定不认识，因为他实在太普通了，都没机会到你面前来。我跟他真的不是……我闺蜜顾箐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胡说八道的，是她谈的小鲜肉，结果半路劈腿傍上了富婆，我闺蜜不敢得罪他的新富婆，我这不是就想着帮她出口气吗。” 温止似乎听进去了，他洗完了碗，擦干，放进碗柜里，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帮闺蜜出口气，要用宝贝这个称呼吗？” “那是他叫的，我也觉得恶心得要死。” “他的名字是？” “……李棋升。” 他微微颔首，“的确不认识。” 陆繁叶连忙道：“当然不会认识，他连见你的机会都没有……哦，他现在有金主了，估摸着后面的资源会好一点，也许会有那么一个跟你擦肩的机会。” 她说得很自然，没有刻意吹捧，偏偏温止听着心情似乎不错，陆繁叶见他唇角弯起了浅淡的笑，也没那么紧张了，于是她又继续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跟这种小人扯上关系的，等我把事情搞完，我就把联系方式删掉。” “你们这样几天了？” “两三天吧……” “发展挺快。” “就是！所以说他才是人渣！你都不知道我跟他第一面他就加了我的微信，而且当时我说我是他的粉丝啊，他居然才两三天就一口一个宝贝，太人渣了，连粉丝都下手，人渣！”说得有些义愤填膺，代入感太强，陆繁叶抬头瞪着温止：“你没有吧？你不是这种人吧？” “你认为呢？” “算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当然不会是那种人，谁不知道你跟成佛了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她说得嘴快，说完后片刻的静默里有些后知后觉的惆怅感，细微得几乎落地就不见了，可是那一丁点儿的惆怅却清晰得无法忽略。 “对了……”她想岔开话题。 “其实也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夸张，我也是男人，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我也会有。” 陆繁叶睁大眼睛，与他对视时，他的表情与他的口吻一样平常，反倒是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试探问着：“你这几年里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 “哦……” “实际上，我原本也想明天约你，没想到你和李棋升有了约会，看来是我开口晚了。” 陆繁叶假装镇定，掩饰着忽然快起来的心跳，“没关系，明天时间还是有的。我又不会真的跟他约会，到了那里我拍点照片就借口来姨妈了回家，很快的。不过，你是打算什么时候约我？” 她又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了，正儿八经的恋爱没谈过，但□□勾当却在这个圈子里见识了太多，李棋升故意约在晚饭时间，吃完饭再转一转走一走可不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了吗，她可不信两三天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看这一口一个宝贝叫着，一看就是个熟手了。 “明天上午吧，如果你想睡懒觉，也可以改成下午。” “瞎说，我从来不睡懒觉，就上午吧。”她睁眼说瞎话，试图用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按捺下在他的包容下忽然浮起的一丝波动。 他浅淡笑着，“好，那明天上午等电话吧。” 第43章 这一觉睡得安稳， 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温止，但房间不同于平常的干净整洁证明着温止昨晚的确来过。 睡了一觉之后， 果然低烧也退了， 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 然而总是时不时会看看手机，还特意把来电铃声的音量设置到最大， 但是一直到吃完早饭都没有接到温止的电话。 反倒是八点左右，拨进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通以后， 才知道是自己公司老板的助理，让她九点钟到公司一趟。 挂断电话以后， 她有些纳闷，公司有什么事向来都是赵静苹通知给她， 这回居然是老板的助理。 收拾收拾之后，陆繁叶打车往公司去。 她在车上给温止发了微信：“公司突然打电话让我去一趟， 不知道突然有什么事情……” 温止回得很快。 他说：“我等你。” “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到公司了吗？” 陆繁叶挠挠头，看了看车窗外， 回他，“估计还要五六分钟吧。” “好。” 陆繁叶的公司所乘坐的路线并不挤， 公司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公司， 她在京影的时候成绩就处于中游， 像她这样的成绩几乎没有公司愿意签下来， 倒是有几个愿意的， 但合同条件非常苛刻， 相当于卖身契。 后来跟温芥闲聊的时候，温芥问起她签了什么公司，她说起这回事之后， 温芥帮她介绍到了这里。 这家公司的条件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她的考虑。 她在这一行里是没有任何背景人脉的，去了太大的公司难免会沦为利益厮杀的炮灰，这家公司小一点，没那么多争斗，顶破了天也只有一个白莹莹，而且又背靠温家，合同条件上也不会像卖身契那样把她啃得骨头渣子不剩。 起初只觉得是温芥考虑周到。 直到这场意外的久别重逢。 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很多，离别是一场将熟悉分割成陌生的利刃，无论你如何记得回忆，当再次重逢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无所适从的隔阂感。 人是会变的，变成熟，变沉稳，变现实，也许不是刻意想要改变，可世界形形色色的东西总会无影随行似的侵蚀着你，逼迫你改变。 可八年后的温止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包容，熟悉的一切，就好像在她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和好的时间里，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看得到一切她的改变，所以不会觉得陌生。 自从被停了工作，陆繁叶几乎都待在家里没出过门，公司也许久没来过了，进了大厅，直接往电梯那里去。 一路上遇见的都是同公司的艺人，由于平时也不怎么熟，只是打个照面，但从她们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似乎有什么好事，一个个都挺高兴的。 依稀可以从压低声音的窃喜中听到温止的名字。 她有些纳闷，准备问一下旁边有个比较面熟的艺人，这时候电梯门又开了。 陆繁叶抬头看去，得，冤家路窄了。 是白莹莹。 白莹莹看起来气色不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像在剧组时的那段时间，看她的眼神充满阴郁。 电梯门一开，白莹莹也显然看到了陆繁叶。 她满脸的神清气爽瞬间垮了下来，直直打量了她好几秒，有一种见鬼的表情，好像很纳闷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一样。 整个公司就属她最大，一时间方才兴奋的交谈时都停了下来。 白莹莹摇曳着细高跟鞋踩进了电梯里，纤长食指优雅地摁下了电梯按键，随后，仿佛随口一问似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繁叶实话实说，“赵哥打电话让我来。” 赵哥就是老板的助理，公司的艺人都是这么叫他。 白莹莹眉头皱了皱，很明显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绕过了赵静苹，直接由赵哥通知，这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又问道：“什么事？” 陆繁叶微微笑着，“不知道。” 白莹莹现在一看她这样笑就来气，没好气地说道：“这段时间在家里待着舒服吧？” “挺好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她轻笑一声，“舒服就行，你还能继续舒服下去。” 电梯到达楼层，白莹莹就下了电梯。 陆繁叶直接坐到顶层，还没找到赵哥的办公室，迎面便走来了三个男人，赵哥便在其中，他正跟旁边的人说着话，瞥到陆繁叶，连忙走过来把陆繁叶带到另外两人面前。 赵哥笑得客客气气，“这就是我们公司的陆繁叶。” 说完，又对陆繁叶介绍道：“这位是华星的负责人，郑先书先生。旁边这位你应该认识。” ……当然认识。 不能更熟了。 十几分钟前，这个人还在手机里跟自己聊天呢，当时就有些纳闷，又问她到没到公司可能只是关心一下，原来当时的怪异感不是错觉。 陆繁叶还没吱声，温止已经微笑着说道：“又见面了，陆小姐。” 她忍住了想把温止拎到一边去好好问个清楚的冲动，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礼貌十足的微笑，“郑先生好，温老师好。” “既然小陆已经到了，那我们进去谈。” 赵哥招呼着大家进了会议室。 陆繁叶走在最后面，落座后偷偷看了一眼温止，而对方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谈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匆匆结束，陆繁叶直到最后签字的时候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一起下了楼，到了停车场，华星的郑先书笑着看向温止：“我就知道陆小姐一定不会来华星，你还非要让我白跑一趟。” 温止对他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确定繁叶姐姐的心意，如果她拒绝了我，会让我有些难堪，所以总要给自己留个台阶。”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记得请我吃饭。” “好。” 眼看着郑先书开着车离开，温止次侧头看向她，浅淡笑着：“我的车在那边。” 陆繁叶一声不吭，跟着他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车门关上，这才撑起身体盯着温止：“这是怎么回事？” 温止眨眨眼，“什么怎么回事？” “还装？那我换个称呼——”她嗲着嗓子，学那些柔弱无骨的妖精撒娇的语气，“老板，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温止很配合地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随即靠了过来，身体半笼在她面前，距离很近，甚至可以看清他笑起来时眼底的浓墨深邃，“宝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陆繁叶面无表情看着他，随即拧了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脸，“我怀疑你这声宝贝是在内涵我。” 温止吃痛得皱了皱眉，眨眨眼，表情很无辜。 “所以……”她迟疑地看着他，“当初我签这个公司，真的是你的意思？” “是。”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陆繁叶朝他笑了笑，“我就说嘛，这家公司的条件完全符合我的理想型，我跟温芥认识归认识，但能跟我默契到这种程度的，除了你也我想不到还有谁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温柔，随即身体正了回去，车开出了停车场。 陆繁叶一直看着窗外，风景倒带，就像两条奔涌而去的河流，而自己身处河流之中，只能随波逐流。 原本很想知道的答案，可是答案就摆在面前时，她忽然不愿意去深思。 只要一想到分开的这八年里，温止就像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样，沉默而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一刻，她庆幸自己不是温止。 因为看不到回报的陪伴着一个人八年，她做不到。 车停了，陆繁叶望着这栋高大的建筑，她问道：“这是你的工作室？” 温止嗯了一声，将车停好，对她说：“先带你熟悉一下。” 在看到华星的负责人郑先书的时候，多多少少就猜到了赵哥打电话让她来公司是要解约签新的公司了。 华星是圈内三大娱乐公司之一，旗下的艺人大牌无数，是温止的父母一起创立，温止和温芥自然也是签在华星，不过去年温止自己成立了工作室。 温止怕她不愿意签到他的工作室，所以又叫来了郑先书，同时给了她多一个选择。 可是签字笔握在手上那一刻，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温止，而温止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一如过去的无数相处时分里，自己看得见的时候，看不见时候，他都是这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陆繁叶在那份温止工作室的经纪合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落下，与温止的字迹很像，忽然有一种石头落下的释怀感。 不想再错过更多了，否则，她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太多，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偿还他的温柔。 温止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对她浅笑着，“看着我在想什么？” 陆繁叶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在他错愕和习惯了她忽然发神经的无奈中，陆繁叶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好好工作，以后我挣的钱分一半给你！” 闻言，他眨了眨眼，“合同上写的是四六分，你本来就要分一半给我。” “……”太扫兴了。 他再次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好，分一半给我。” 陆繁叶嘴角上扬，“这还差不多。” 第44章 陆繁叶跟李棋升约在了一家私房菜馆。 包间的隐蔽设施做得很好， 比起陆繁叶这样在娱乐圈查无此人的新人，李棋升正在事业热头上，更害怕被发现私会。 更何况他现在又有金主包养， 自然更不能被人发现了这次私会。 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和期待， 陆繁叶提前到了包间。 等李棋升过来的时间，陆繁叶给傅可可发着微信， 说自己今天签了新的公司。傅可可第一反应是——违约金怎么办！ 陆繁叶精心解释了其实签下这个公司是当初温止给她开的后门，这个公司本来就背靠温家，自然说放人就放人， 再说了，就算真的要付违约金， 当然也会有温止掏腰包。 傅可可好几天不在了，有点跟不上思路， 愣愣地问了一句：“原来繁叶姐真的有后台啊。” 当初陆繁叶刚签下公司，傅可可在公司听过许多传闻。 说陆繁叶背后有人， 公司老板直接开口说要签下陆繁叶，还分到了公司金牌经纪人赵静苹手里， 跟公司力捧的白莹莹同经纪人。 傅可可被陆繁叶骗过好多次，自然说什么都不信， 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传闻是真的。 陆繁叶回她：“有的有的， 只不过我之前以为是温芥， 现在才知道， 是温止。” 傅可可还是懵懵地：“可是……那个时候， 你和温老师不是还没有联系吗？” “所以当我有这样的怀疑的时候， 我想了个办法。还记得离组那天吗，我们在车上，我故意不停澄清我和顾奕没有关系， 而上车前，我和顾奕说了几句话是大家都看见的，我越是澄清，赵静苹越是怀疑有什么事情，以她的作风，八成会出手对我做什么。如果温止真如我怀疑的那样，一直关注着我，开后门给我签下这个公司，他一定会出手帮我，那样我的猜测也就印证了。” “可是……如果赵静苹什么都没有做，那不就亏了。” “赵静苹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我就照常工作呗，只是一个猜测，得不得到答案有什么关系，一点都不亏。” “繁叶姐好聪明！！我明白了，等我回家之后，直接去温老师的工作室，不用再去看赵静苹和假脸女人的脸色了！” 没等多一会儿，李棋升就准点到了，进了包间看到刻意精心打扮过的陆繁叶，心底更是痒痒，一顿饭下来甜言蜜语没少说。 不得不说，李棋升这张脸的确挺好看，又会哄人，又会讲情话，难怪顾箐被他迷得团团转。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破事，真要被他迷倒七八分。 饭吃完，陆繁叶时而害羞时而心动的表情，让李棋升觉得机会差不多了，果然提出了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玩的，陆繁叶含羞答应了。 玩到一半，陆繁叶接到了电话，按照计划，是顾箐打给自己，但由于跟李棋升的这回事被温止知道了，这个环节就交给了温止。 陆繁叶发挥了自己精髓演技，一边接电话，一边哭得又急又慌乱，最后对李棋升说自己家里出了急事，必须要先回去一趟。 然后，顺利地一溜烟跑出了商厦，直奔停车场。 正从众多车里寻找着温止的车型，忽然身后有只手将她拽着，温热有力，她回头只来得及看清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被塞进了车里。 而温止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他淡淡扫了一眼陆繁叶脸上还挂着的泪，发动车，开出停车场。 陆繁叶顶着泪脸，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给顾箐发了条语音过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个人渣，这才认识三四天，居然就想泡我。” 温止余光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温止的目光，陆繁叶连忙冲他一笑，“你放心，我这不是安排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戏码吗，没泡成。” 温止没回答她，仍然专注着开车。 这让陆繁叶有些讪讪的收敛了笑脸，过了会儿，又悄悄观察了一眼温止，他神情如常，侧面看去，他温柔的轮廓如同深刻的剪影。 温止没有理她，顾箐也还没回信息，陆繁叶也消停了下来，从包里摸出镜子，小心翼翼地把泪痕擦掉，妆依然没有花。 “那个……温止。”她试探着开口。 “嗯。” “……”总觉得温止有点冷淡，但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陆繁叶再次没话找话，“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不是说想去我家看看当红明星吗？” “哦对……” 对话越来越没营养了，可温止语气如常，反倒让她自己觉得尴尬。 再次偷偷瞄了一眼温止，他冷静沉着开着车，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到了温止的家，密码门锁打开，进了屋，他将指纹录入系统打开，让陆繁叶摁下了指纹。 随后，他又进屋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对她说道：“电脑给你打开了。” “好，谢谢。”陆繁叶拿出跟李棋升吃饭时录下的录音，准备剪辑一份发给李棋升的金主富婆，尤其是那些腻人的甜言蜜语，足够李棋升吃个大苦头了。 只是…… 陆繁叶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温止，眨了眨眼：“你有没有其他的事做？” 温止笑得很淡，“我不方便在这里吗？” “……也不是。” “我去看看当红明星在哪里睡觉。” 眼看着温止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陆繁叶迅速打开录音，下载好剪辑软件，手指在鼠标上飞速地点点点，争取早点搞完。 这油腻的录音，多听一秒都想吐。 一边剪辑，一边不忘注意着门口，看看温止有没有回来。 不过温止似乎没有回来打扰她的意思，一直到剪辑完都没有露面，她心满意足剪辑完，先给顾箐发了一份。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顾箐打了电话过来，乐不可支地说道：“姐妹太绝了，我要是张欣怡那老妖婆，我能气得当场踹死李棋升。” 陆繁叶说：“也不一定，我看那李棋升挺会哄人的，说不定一晚上就哄好了。” “他再会哄人，出去泡妹的事都不会揭过去，张欣怡才跟前夫离了婚，就是因为被前夫戴了绿帽，结果找了个小鲜肉也给她戴绿帽，你觉得张欣怡能忍？那个老妖婆性格多要强你也听说过吧。”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也不枉费我吃着一顿饭的恶心。” 顾箐打趣道：“怎么，李棋升虽说人品不咋地，可那皮相是不差的，又会说话，这一顿饭吃下来就算没有心动，那也不至于恶心吧？” 陆繁叶点开刚刚剪辑好的录音，播放出李棋升一口一句只喜欢你，然后点了暂停，“确实，听着还挺舒服的。” 顾箐泪流满面：“所以当初我才被他那副模样给骗了。” “喵呜——” 忽然有猫叫的声音。 陆繁叶闻声看过去，白色的猫，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天空，也像大海，正盯着她看。 它的身后站着温止，依靠在门边，目光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脚边的猫。 陆繁叶连忙挂断电话，起身走到温止面前，“我剪辑完了，也找到人发给他金主了。” 温止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她，眼瞳深凝，像寂静的夜空。 他面容温柔成熟，居家的环境也给他添了几分柔和，此时却没有多少笑意，只淡淡嗯了一声。 想到了什么，陆繁叶立马又拿出手机，“对了，事情也搞完了，我这就把他联系方式删掉。” “好。” ……还是好冷淡。 陆繁叶划出李棋升的微信，才看到李棋升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宝贝事情怎么样了？ ——别担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如果心情不好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 感觉到头顶的目光，陆繁叶有些头皮发麻，接着手机忽然从手心抽走，到了温止手上。 温止看着微信上李棋升给她发的三条信息，淡淡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吗？” “不不不，……，好听的话谁都喜欢，人之常情嘛，但也没多喜欢，毕竟我对他这个人本身很不喜欢。” 温止替她将好友删掉，再次塞回了她的手机。 在陆繁叶有一丝松口气的时候，温止微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隔得很近，近得可以看见他微微笑起来时细密的睫毛和温柔的眼眸，而眼瞳里倒映着的，是她惊怔的脸。 “那我呢？” “……什么？” “我可以对你说这样的话吗？” 陆繁叶觉得大脑晕晕乎乎，“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这是人之常情。而且你对我这个人本身应该也不讨厌吧？”他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是昂贵的宝石，优雅而美丽，映满她的样子时，好像这样的珍宝全世界只有她可以拥有。 陆繁叶在彼此很近的呼吸里下意识微微后撤一步。 但是腰间忽然被手臂拦住，温止揽着她的腰阻止了她的后撤，困在自己面前，宝石似的眼睛仍然专注着她。 就在陆繁叶不知道该说个什么答案才能满分的时候，温止放开了她。 他眼角弯起笑，不同于方才的进攻性，这样的微笑是记忆里熟悉的、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温柔笑容，他笑得很淡，但很温柔，“繁叶姐姐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陆繁叶抬起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热热的，但她很镇定地瞪着他，“还说呢，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脸有点数，你这个样子跟女孩子说话哪有人会不脸红的。” “原来繁叶姐姐只是喜欢我的脸。” “你怎么能断章取义。” 他微笑起来，“原来即使没有脸，繁叶姐姐也会喜欢我。” “……” 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 而在看到温止唇角的浅笑时，她连忙别开与他的对视，蹲下来摸了摸猫的脑袋。 小猫很乖，抬起脑袋方便她的抚摸。 她随口一说：“它好可爱啊。” “它有一点像你。” 陆繁叶来了兴趣，抬头问他：“哪里？” 温止也蹲了下来，与她目光平视，浅浅笑着：“心虚的时候会胡乱喵呜说些不相干的话。” “……” 陆繁叶放开了手中摸着的猫，猛地站起来，然后顺带着把温止也拎了起来，接着摁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推，推到了墙上才算完。 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气势汹汹地说：“再这样可就别怪我占你便宜了。” 温止眨了眨眼：“繁叶姐姐会怎么做？”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陆繁叶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扯低，与自己平视。温止漂亮的眼睛再次距离自己很近，刚刚还气势十足要给温止一个教训，这一刻忽然有些心虚。 可这样的动作是暧昧的，因为温止的嘴唇距离她只有几公分，有一种罪恶感，还有一种偷窃珍宝的紧张。 也只有方才火气上头时才有片刻的勇气，到了跟前又有了一丝的理智，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温止的眼睛。 就在陆繁叶进退两难的时候，温止轻轻按住了揪在他衣领上的手，他的手宽大且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只是轻轻一扯，就把她虚张声势的手给拿了下来，但并没有放开，而是就势握在了手中。 而后，头顶阴影缓缓落下，本就近在咫尺的唇轻轻覆盖了上来，很温柔，像落羽，没有更多的进一步，只是这样贴在一起。 片刻过后，他慢慢抬离，这短暂的亲吻就像浅色的梦，连稍微用力的呼吸都不敢，可如果是梦，为什么安静的房间里，陆繁叶听到自己心跳轰鸣。 第45章 “温止不是去动物园录节目的时候要带你去玩吗？怎么没去？” 此时的化妆间里只有顾箐和陆繁叶两个人， 顾箐问得毫不避讳。 “……别提了，我跟他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你哪儿不舒服？” “我没哪儿不舒服。” “那你好好的动物园不去了， 你不是说好久没去过了吗？” “……别提了。” 陆繁叶有气无力得窝在沙发里。 几句话说下来， 顾箐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凑近点儿， 小声问道：“你跟温止怎么了？吵架了？” “没吵架。” “没吵架你突然说不去了。而且以温止对你的态度，你要真的身体不舒服，他八成会去看你， 可他什么都没做，说明他也知道你就是找个借口。到底怎么了？” “……” “姐妹， 你要想清楚，我等会儿要去隔壁演播厅， 可不能陪你。你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录了，到时候你又要见到温止， 还要一起回答问题做游戏，有什么困难抓紧时间咨询我。” 今天是《骤雨》剧组的活动， 签了温止的工作室以后，没了赵静苹的恶意操控， 她的工作又回到了轨道， 后续的电影宣传她也陆续跟着参加。 之前的活动都是一些采访之类的， 由于温止的档期很忙， 通常是单独联系了时间先录制完毕， 即使是同时过去， 也是在其他演播厅。 这还是……自那天以来，第一次在同一个演播厅，而且即将面对面。 傅可可至今没有回来， 不然多一个人在旁边，她也没那么烦扰。好在顾箐的戏也拍完了，今天又凑巧也在电视台录节目，在开拍之前，跑到陆繁叶的化妆间来坐了一会儿。 陆繁叶张张嘴，有些说不出口，于是用手做了个手势，两个大拇指碰了碰，“我们……这样了。” 顾箐沉默了大约三秒，迟疑道：“……戴那个什么了吗？” “？” “就是那个。” “？？” 顾箐伸手做了一个撕的动作，“就是防止生宝宝的那个东西。……难道你们当时冲动，事后吃药？” “？？？” 顾箐满脸惊恐，“不会吧，就算你不知道，难道温止还不知道要做那个措施吗？” 下一秒，顾箐被捂住了嘴巴。 陆繁叶满脸阴郁：“你还是回去吧你。” 顾箐无辜地看着她。 陆繁叶放开手，解释道：“就是亲了一下。” “然后呢？亲都亲了，你没趁机把温止拿下？靠，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香吻一枚，我家九岁的小侄女都抱着温止的照片说长大了要把初吻给他。” “你小侄女不对劲。” “小孩子嘛，被我揍了一顿，现在梦想改成好好学习努力挣钱当富婆给温止送别墅了。言归正传，亲了之后呢？” “……我借口还有事就走了。”顿了顿，“还是他送我回去的。但是一路上我都没敢看他，他也没找我说话，后面的工作都是工作室的人通知我，这么多天我都避开没见他。今天这是避无可避了，还要录节目，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顾箐笑了起来：“不会吧，你怎么这么纯情。不就是亲一下吗，搞得好像那什么那什么了一样，再说了，亲一下又不能代表什么，这年头就算上床都不一定有什么关系。” 陆繁叶怔怔的看着她，“所以是我想太多了吗？” “也不一定。如果对方是李棋升那种情场老手，我会劝你别当真，可既然是温止，你好好想清楚吧，在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前，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顾箐也有工作在身，不能待太久，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化妆间里只剩下陆繁叶一个人，静下来的空间里，只有墙壁上的时钟有条不紊的声音。 陆繁叶看着面前化妆镜里的自己，造型做得很好看，妆画得并不是特别浓艳，口红的颜色也是温柔的粉色，可是晃入眼前的，是那天在温止的家里，他低头吻下来时温柔的眼和唇。 以前只觉得他皮肤很白，笑起来时会让你所有的不满一瞬间消弭，可是那一刻离得很近，她后知后觉得看清，他的睫毛很长，眼睛是深色一点的黑，像黑曜石般清透优雅，微微笑起来时，仿佛一把融化在掌心的细砂，他已经不是少年了，却可以用美丽来形容。 “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陆繁叶的出神。 门口探进来一个人，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陆小姐，时间到了，跟我来演播厅吧。” “好。” 陆繁叶提着裙子从沙发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侧影里看到化妆镜，将头发撩拨到背后，以最好的状态去工作。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有些暗，演播厅入口处泄进来的灯光通亮，明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演播厅后面有一个小的化妆间，陆繁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了进去，灯光忽然变亮，她的眼睛还有些没有适应，反倒是先听到了大家打招呼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女主演许清雯，她笑道：“这次终于见到小陆了，你要是再不来，许峭都要问温止要你家地址了。” 没想到许清雯忽然提到了温止，而且这冷不丁一句把她和温止关系拉得很近，这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怕被误会，连忙解释道：“怎么会问到温老师那里去呢，可以直接来问我嘛。” “许峭不是听说你签到温止工作室去了嘛，他想着温止现在是你老板，肯定会知道。” 陆繁叶说话时，余光没敢到处看，生怕会在视线里与温止对视。 这样紧绷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许峭终于也来了，门一推就看到了陆繁叶，伴随着他活泼开朗的声音直直扑过来：“小陆姐姐！” 陆繁叶接住他，语气不由自主放柔许多：“跑慢点。” “刚刚温止哥哥跟我说小陆姐姐今天会来，我还怕他骗我，问了他好多遍，原来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跟在许峭身后的，是一道熟悉的嗓音，温润，低缓，隐隐有些包容的浅笑，很容易让人想到大海，或者天空。 陆繁叶目光僵在一个地方没敢动，而扑到她身前的许峭嘿嘿笑着，回头对温止说道：“温止哥哥最好了！” 可是余光里还能看到温止的身影，他走近一些后，大家都跟他打着招呼，他一一回应着，礼貌且温和。 休息室里大家聊着天，这期节目白莹莹没有来，不然她还可以分点心在应对白莹莹身上，而此时此刻她僵着脖子始终没有往温止那边多一分眼色，生怕一个对视会让自己露怯。 相对于她的紧张，温止自然许多，他的话不多，但也恰到好处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互动，内敛而沉稳。 由于昨天已经排练了一遍，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昨天温止排练的时候没有来，节目组特意对温止交代了一些。 温止听得很认真，随后便是看着台本，快速看着上面的注意事项。他安静看着台本的内容，陆繁叶这才敢偷偷看他一眼，他坐在背光的地方，光线像是星光纺织的线，勾勒着他的轮廓，留下深刻的剪影。 目光触及到他的唇，陆繁叶再次生硬的转开了视线。 节目录制很顺利，上半场是对电影内容的一些聊天和解释，按照台本做好宣传就好。 到了中期，分了两小波轮着上台，许清雯他们先上台了，陆繁叶和其他一些新人演员坐在休息室候着，……还有温止也在。 不过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由于昨天的彩排没来，此时他仍然专注看着台本。 前面舞台的声音效果震天响，坐在休息室里依然听得到台上欢声笑语，倒显得这小空间里的气氛没那么尴尬。 就在陆繁叶以为一直到录完都会这样相安无事的时候，余光里，她看到温止起身走了过来，朝着她的方向。 随后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指着台本上的一个环节，问她：“这里昨天彩排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陆繁叶僵着脖子，她没想到温止会问她综艺方面的问题，毕竟温止出道早，参加过活动的经验比她要丰富许多。 卡着脖子小心地转过去，看到温止台本指着的地方。 ……陆繁叶觉得脖子又僵住了，“昨天你没来，是工作人员替的，只是站一下位，我完成我的部分就好。” 温止微微颔首，对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听到前方舞台上欢乐的音效和主持人嘉宾的笑声，热闹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休息室里安静。 奇怪的是，自从温止主动跟她说了两句话，之前僵硬的紧张感也释怀了不少。 陆繁叶甚至还壮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温止。 相对于前方舞台上的灯光闪耀，休息室里昏暗一些，他坐在微弱的光线里，却如同站在所有光辉聚集的舞台下，让人挪不开眼，光影从入口泄露进来，照亮了他的一半侧影，与陷入黑暗的脸形成明暗对比。而此时，他微微侧过脸看到了她，笑了一下，很浅，有些鼓励的意味：“别紧张，有我在。” 直到轮到他们上台，游戏环节开始，陆繁叶仍然感觉到胸腔的跳动紊乱而有力。 第46章 游戏环节把人分成了两个小队， 由温止和许清雯分别作为队长。 一轮轮游戏玩下来，哪个小队的积分更多，哪个小队胜出。 这档节目在全国范围内热度都很高， 陆繁叶之前从来没有机会沾点边， 这是头一次来，即使彩排过， 还是担心自己玩得不好。 好在，她分在了温止这一队。 许多游戏环节她玩得不明白，即使动作比划得比较僵硬， 温止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主持人夸温止不愧是上过他们节目三次的老手了，游戏环节整得明明白白， 温止只是微微笑着。 两队比分一直不相上下，最后一个游戏是味觉。 摆在盘子里的有三个杯子， 杯子里液体，由于是不透明的杯子， 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区别。 主持人说着游戏规则：“这三个杯子里都是辣椒水，但口味分为微辣、辣、变态辣， 小组成员每人挑一杯尝一下，说出自己的感受， 队长根据成员的描述将三杯顺序调整好， 排序排错后可以再喝， 直到排序正确为止， 次数最少的队伍胜出！” 另外两个成员先喝了两杯， 一个辣得脸都皱了起来， 另一个也皱了皱眉，得出结论，都认为自己手里的那杯是变态辣。 支持人跟现场观众说道：“感觉温止这边的队员是不是都不太能吃辣？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喝到的是变态辣， 这就难搞了。现在就得看剩下的陆繁叶的答案了，会不会给一点提示。” 现场的观众也看得紧张，两队得分一直不相上下，这一轮的游戏是最后一轮，如果输了的话，队长可就要受惩罚，要把整杯变态辣喝掉！ 观众看得提心吊打，众目睽睽之下，全队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陆繁叶身上，她小口尝了一下自己面前这杯辣椒水，眉头皱得很深。 在众人的等待中，陆繁叶看向温止：“我这杯是变态辣。” “三个成员都说自己喝的这杯是变态辣！”主持人惊呼。 而站在对面的另一队成员也张大嘴巴，许清雯作为队长，调侃道：“队长可太难当了，我要是温止我恨不得自己把三杯都尝一口。” 主持人笑道：“这可不行，队长不能喝，不过游戏输了的话，队长可以喝个够。” “我这边三个成员都能吃辣，剧组聚餐的时候都抢着点辣菜，可不像温止那边，三个人都不吃辣的菜，尤其是小陆，每回都只吃一点水煮菜，她说是变态辣，说不定只是微辣呢，温止，你可要仔细考虑啊，不然这一杯变态辣椒水就是你的了。” 主持人也乐呵呵笑着，“时间到了，我们来看看温止的答案。” 下一秒，温止举起了写字板。 全场看清了上面的字，全都哇了出来，尤其是站在对面阵营队长位置上的许清雯：“温止，你也太绅士了吧，你是为了替我喝下等儿惩罚的辣椒水吗？” 镜头打了个特写。 温止手里的字板上，他的字体骨节有力，工整温润，清清楚楚写着：陆繁叶，变态辣。 而微辣和辣分给了剩下两个成员。 主持人手里捏着答案卡，由于是折叠起来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真正的答案，而主持人也跟着继续调侃热场：“温止，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许清雯同组的另外两个成员也说道：“虽然我们是对手，但真心建议温老师重新考虑一下，小陆吃辣真的不行，我们宵夜吃麻辣烫的时候她都不加入，自己点了份粥喝。” 所有人的目光里，温止浅淡笑着看向主持人：“公布答案吧。” 主持人唉声叹气：“既然温止想喝辣椒水，那我们成全他——”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里的答案卡。 接着，他的表情呆滞了两秒，随后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情，这样十分惊讶的模样引起了大家的好奇，许清雯催道：“怎么样？” “等一下等一下，公布答案之前先采访一下温止。”支持人一脸神秘又不可置信，“能不能说一下你的想法，为什么要这么排？” 镜头再次给到了温止，他浅浅笑着：“她们都说自己是变态辣，那就随便排一下吧，反正都要来第二次。” “温止心态真好。”许清雯十分同情地看着温止。 话音刚落，主持人连连摇头，同情地说道：“我觉得清雯危险了。” 主持人声音提高一些，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宣布着：“温止这一组全部正确！变态辣是陆繁叶，辣是黄清，微辣是张笑笑。恭喜温止！接下来我们要看许清雯这一组的表现了，如果不能一次性猜对，那喝变态辣的惩罚就该清雯来了。” 许清雯满脸不敢相信：“温止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这都能蒙对！” 舞台上万千灯辉，温止站在灯光下，明亮的光线散落在他的眉眼间，温柔地错落着，他如同浓烈光影中的一抹水墨，清淡又温柔。 面对在场诸多感叹他运气太好的调侃，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微微笑着。 节目录制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了，从演播厅出来，大家热热闹闹道着别。 杀青以后很少再见面，节目录完，许清雯还有些恋恋不舍，人已经坐在了公司来接的车里，许清雯却不忘探头对陆繁叶说道：“小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私底下特别能吃辣？” 陆繁叶点点头，“我很喜欢辣的菜。” 许清雯嘶了一声，“那每次我们聚餐的时候你光挑清水菜吃？” “容易上火长痘，还要拍戏嘛……” “原来如此。”随即，许清雯露出了然似的表情，“你跟温止早就认识了吧？” 看到陆繁叶面色一怔，许清雯笑道：“别担心，我车里的都是自己人，他们要是敢乱说，我第一个帮你撕烂嘴。” 陆繁叶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许老师会想到这个。” “剧组拍戏那几个月你吃得清淡，就是吃烧烤那回都吃的微辣，所有人都当你是不能吃辣，哪知道温止第一遍就猜你喝的是变态辣，说他是瞎蒙的，我可不信。……嘶，忽然觉得，其实在剧组的时候，温止对你就稍有不同。认识多久了？” 许清雯笑眯眯问着，陆繁叶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的吻。 那天是个晴天，光线明亮，他身材颀长，靠近时清俊的脸部轮廓像是一弯清幽的水溪，柔软的头发也像染上了浅淡的碎光。 “原来许老师也会八卦这些。”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在微热的夜风里，温热清润。 他在自己身侧站定，由于他比她高许多，余光里只能看到他好看的脖子和下巴。 许清雯不满地抱怨着，“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小陆都还没回答我呢。行啦，我下次一定要挑个你不在的时候问。” 温止低笑一声，“她现在是我的艺人，她的行程我都知道。” “我们还能私底下约会，是吧小陆？”许清雯朝她抛了个媚眼。 在温止含笑的注视下，陆繁叶硬着头皮笑了一下，“许老师平时这么忙，怎么会有空约我。” “算了，不当着你老板的面逗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温止的工作室也派了车来接，上车之后，温止的经纪人方轻和助理周晓成也在，陆陆续续说着行程。 车先开到了陆繁叶家楼下，一直到陆繁叶到家下了车，两人都没有过一句交流，客气又疏离。 回到家后，开了灯，房间里的冷清少了许多，白天冗杂斑斓的碎片不时在脑海里晃，让人觉得烦躁的同时有些空荡荡的失落感。 最后，她想到了化妆间里顾箐说过的话。 ——如果对方是李棋升那种情场老手，我会劝你别当真，可既然是温止，你好好想清楚吧，在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前，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电脑里播放着最近在看的综艺，为了录制效果，她一边看一边分析着大家如何应对。 前几日看得认真，现在却完全没有看得进去的心思。 手机再次打开，陆繁叶找到顾箐，打着字：“有没有可能其实温止也是个情场老手？” 顾箐估计也闲着，回得很快：“我觉得不像。” 看着这一行回复，陆繁叶想了想，再次打字。 还没打完，顾箐再次发送过来：“他要是个情场老手，那天就该顺势把你拿下。” “……”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摊牌说清楚？” 陆繁叶欲哭无泪，“没有，我连看他都没敢看一眼。” “这几天也是你故意躲着他吧？” “……嗯。” “躲什么躲啊，跟帅哥谈恋爱又不亏，你就应该霸王硬上弓顺便问清楚他对你是什么意思。除非你很讨厌他，可是你讨厌他吗？” “可是如果是个误会，做朋友会很尴尬。” “亲都亲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你看你都纠结这么多天了，温止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就你在这儿拧巴，反正都要纠结，不如摊牌，是继续做朋友还是谈恋爱那不就一句话的事。” 陆繁叶看着这一串字出神，正好好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跟温止谈谈。 手机屏幕的界面瞬间变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上写着备注的名字，温止。 平静的心跳一瞬间静止，又一瞬间紊乱，同时，原本压在心口沉重的失落感像是忽然消弭了一样，只剩下周而复始的心跳不止。 陆繁叶摁下接通的时候，好像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电话里传来温止的声音，温柔低缓，“现在方便下来一趟吗，我在你家楼下。” “方便方便。”连答应了两声，陆繁叶几乎同时跑到玄关处把拖鞋换回去。 温止低笑一声：“慢点跑。” 他的提醒带着熟悉的包容和无奈。 陆繁叶耳根子热了一下，动作也刻意放慢下来，嘴硬说道：“我又不着急，我才不跑，我现在连鞋都没有换好不好？” “好。” “……” 第47章 已经暗下来的夜幕里， 月光却很明亮，如同薄色的纱，整座城市在它的笼罩下， 露出温温柔柔的浅色。 陆繁叶一跑出大门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像是潜伏的巨兽，在昏暗中等待蛰伏。 到了跟前， 车窗也被调了下来，露出驾驶位上温止的脸。 月光朦胧里，他对她微微笑着，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 陆繁叶钻进车里，忽然收紧的空间原本该是不安的， 但温止的微笑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也随着月光安静了下来。 她问道：“不是工作结束了吗， 怎么突然这个时候过来？” “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但是突然很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路两侧的路灯散落着银色的灯光， 在温柔的光线下，他看起来比平时镜头前少了几分疏离， 很容易让人想起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 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 他安安静静站在书店的门口等她一起回家。 听到自己心再次跳动不止， 陆繁叶习惯性地决定装傻：“你说实话， 是不是学坏了， 怎么现在总是说这样的话？” “没有。” “还说没有，你最好老实承认，是不是偷偷谈了好多次恋爱， 一看就是个情场老手。” “繁叶姐姐……”他这样叫她的时候，声音像是醉人的酒，从前他只要一这样开口，她就会心软，而现在恰到好处的月光下，更让人难以坚定。 “停。”陆繁叶慌乱之中胡乱喊着。 温止真的没再说下文，只是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打断之后要说的话。 陆繁叶大脑空白，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转身去推车门，一边说道：“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正好今天有点累了。” 车门并没有推开。 伴随着落锁的声音，陆繁叶用力，却无法推开车门。 她回头，温止仍然望着她，不同于记忆里温和的脸，他的眼睛像是浓郁的墨，在清淡昏暗的月光下，黑得深不见底。 他的唇角仍然有笑，很浅，如同此时俯瞰着大地的月光，“繁叶姐姐还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 不大的空间里，温止的脸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可这样近的距离，她却看不清他眼底弥漫的情绪，很深，仿佛一个陷进去就会沉沦的深渊。 陆繁叶的手仍然抓在车门上，有些紧张地笑着：“……我没有逃避你啊。” “下次再说是什么时候，繁叶姐姐，你连我的信息都不回。” “那不是没看见嘛……” “看见之后也没有回。” “时间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 温止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在陆繁叶愈发心虚准备摊牌承认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淡得像月光，“给我个机会说清楚吧，如果会让你觉得困扰，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听到最后那半句，她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所以她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好”。 温止身体坐正回去，望着车窗前方的路面，银色的月光，像他此时微笑的弧度。 他说：“上次你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是去了你家之后发现你发烧的那次。其实你是想问我一些事情吧？” “想问我八年前为什么离开，对吗？” 他语气平常，眼睛没有看她。 陆繁叶很小声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还记得江燃吗？”他忽然问起了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 陆繁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点头。 江燃是她妈妈的朋友的儿子，跟她差不多大，在没有搬去温止家的城市之前，江燃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作为一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爷，江燃脾气不好，作天作地，她也是个爆脾气，两人不打不相识，友谊完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打起来的。 决定搬去温止家的城市时，江燃还特意买了个三层大蛋糕送给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说临行前满足她一个愿望，将来也死而瞑目。 结果当然又是打了一架。 小学时男孩子发育跟不上女生，江燃被陆繁叶降龙十八掌揍得眼泪汪汪，终于学会了说吉祥话，祝她一路顺风。 搬家之后，的确是没机会见了，那座城市她没有再回去过，但仍然可以用手机联系，互相吐槽新的学校情况、同学怎么怎么讨厌、哪个老师很烦。 陆繁叶说的最多的，自然是温止。 彼时十几岁的江燃已经开始谈了女朋友，看到陆繁叶每次聊天都要夸她的神仙朋友，啧啧道：“被你夸得像个神似的，等着，我寒假去你那边玩，让我见见。” 陆繁叶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都是替温止感到骄傲，“你见了可别自惭形秽。” 寒假的时候，江燃真的来了，陆繁叶带着温止一起去接的机，期间一起去看过雪，一起去过电玩城，陆繁叶带着多年不见已经成熟许多的江燃玩过了城市所有有趣的地方。 可是假期还没有结束，温止却不告而别了。 一直到这次《骤雨》同剧组，不得不面对面的交集，她才终于有机会问一问阔别八年的理由。 回陆家那天，陆老爷子说她连问问理由都不敢，她滴水不漏地回答。 可某一个念头一旦在心底埋下了，得不到答案，就一直无法安宁。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温止问。 陆繁叶摇摇头，“很少，躺在列表里都落灰了。” 昏暗的光线下，温止笑了一下，“真好。” 陆繁叶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说起他？” “因为他，我明白了一件事。”他说，“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陆繁叶挠挠头，“好多年了，这我怎么会记得，而且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对话……” “我记得。你对我说，以后江燃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不可以不要出现。” 昏暗朦胧的夜幕里，浅淡的光影错落在他眉目间，他的眼眸是深邃的黑，稀稀落落的月光里，眼底的笑意很淡，可是仅仅是这样浅淡的笑都让她莫名其妙不安起来。 她不知道温止离开的理由，只依稀记得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她没少跟温止吵架，而温止一如既往地包容她，以致于她觉得自己太暴躁了，又庆幸对方是温止，不然非得关系闹僵不可。 所以当温止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脾气太差，温止再也忍受不了她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说过这么一句话，也许当时只是脾气上来了胡乱一说，也许…… 陆繁叶忽然一怔。 …… “江燃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别跟他计较那么多嘛？我跟江燃这么多年了也就见这一次，就不能多陪他玩一会儿吗？” “所以你们昨晚通宵打了一夜游戏？” “也就是玩个游戏而已啊。” “前天呢，晚上十点才回来。” “他不是又谈了个女朋友嘛，说带给我看看，让我把把关，我们去唱了会儿歌。” “把什么关？你也知道，他换女朋友跟家常便饭一样，这个也不一定多么认真，需要把关什么？” “就是朋友一起出去玩一会嘛，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么多了，我现在还要出去看电影。” …… 她的语气算不上多么好，甚至有些冲。 她觉得温止不可理喻，明明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说这些有的没的太啰嗦了。 事实上，温止对她无限制的温柔和包容，让她忘记了一开始认识温止的时候，他就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魔鬼。 她动不动就揍他，他才终于变得像个懂人情冷暖的人类。 某天早上的早餐，陆繁叶进厨房去拿牛奶，却忽然听到外面咣当几声巨响。 她匆忙跑出来，看到江燃揪着温止的领子，龇牙咧嘴一副凶相，身后的椅子全部倒在地上。 而温止的脸上却是很久没见到过的、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具般的微笑。 漂亮得像天使，仿佛人间的一切污浊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样好看的笑容在他的眉眼间，像是雪花都会消融，可温止只是动动手指就把江燃拧在他领子上的手掰开，慢条斯理地把褶皱抚平，重新坐回去继续吃着早饭。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甚至有意思撒娇似的抱怨：“真没劲。” 江燃再次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搞得火气上头，在陆繁叶的阻止下避免了这场战争。 再后来，江燃明显跟温止不对付，有些刺耳的对话她也努力调节。 而她作为中间的和事佬，没少被两个人左右拉扯，两个人像是幼稚的小学生一样，连谁跟她多待了一个小时都能拿出来嘲讽对方。 当然，这种幼稚的话大多数是江燃说，温止从小跟人精似的，压根不会说这种幼稚的话，他只会用各种有趣的手段哄她开心，不知不觉就跟温止相处时间多了起来。 起初她也没有察觉。 直到江燃很生气地说，我难得来找你玩一趟，你整天跟温止待在一起，我们干脆绝交算了。 江燃那个从小就作天作地的太子爷脾气，她说道理也说不通，而温止向来跟她默契，有时候上半句还没说完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她打算找温止谈谈，希望温止让一下江燃，反正寒假也快要结束了，能跟江燃一起玩的时间也不多了。 温止又总是包容她，所以她觉得这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从来没有想过温止会拒绝。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温止听完她的理由，只是微微笑着，手里拿着的笔本来是在写作业，却迟迟没有落下。 然后问她：“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说：“以后我跟江燃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出现？” 温止仍然微笑着，回答她：“好。” 得到温止的回答，陆繁叶心满意足离开了，甚至还帮温止热了一杯牛奶，贴心地给他把门也关好。 那天竟然是和温止的最后一次对话。 时隔很多年很多年。 彼时已经成熟的温止坐在她的旁边，已经落下夜幕的车里，月光清冷，安静的空间里可以听到人工溪流的声音。 路两侧的树丛枝桠承接了灯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黑暗里孤单的摇曳着。 微弱的光线里，只能看到温止的眼睛注视着她，坚定而温柔，却给了她一种错觉，他一直是个孤独的小孩，被温暖放逐了许久许久。 他说：“那时候你对我说不要出现在你和江燃面前，你生怕我不答应，讲了很多道理。事实上，我知道他脾气不好，我也的确该让着他一点。可是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十几年来头一次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没法冷静地面对他的挑衅。” “当你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出现在你和江燃面前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心底里说，”他在此时轻笑一声，略显落寞，“原来我才是被你放弃的那个。” “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删掉的那一刻，我安慰自己这是对的选择，这样你就不会左右为难了，但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那之后的许久我都在等，每天都盯着手机看，想看看什么时候会收到你加回好友的申请。可是，没有，我每一天都在等，每一天都没有。” “……温止，对不起。我当时……”陆繁叶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委婉一点解释。 “听我说。”他对她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而坚定，“这一次听我认真说完吧。”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没有怪你，我之前说过，当时是我选择的方式太极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可以问一问你，又或许冷静下来自己也能想明白。可我冷静不下来，感觉到我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时，我再也没法冷静。分开的这八年里，我没有一天从回忆里走出来，可我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回到当初，会不会还是做同样的决定。” 他稍一停顿，昏暗的灯光里，他的侧脸弧线像是清冷的月影，在黑夜里摇曳着微弱的光，若隐若现，他像孤独的影子，一个人在虚无里缥缈流浪。 “答案是，无论时间倒流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决定。” “不是因为厌烦你，也不是因为对你失望，而是在感觉到没有被你偏袒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想知道我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他忽然淡淡一笑，很清淡，像此时稀稀落落的月光，“我甚至还假设过，即使你来找我，我也很硬气地不搭理你。可我自己也知道，别说你来找我，哪怕只是一个好友申请，哪怕加上好友之后不停骂我，我也会很开心很开心。” “但是好遗憾，你再也没有找过我。”他的浅笑在月光下看起来仍然温柔，却有些落寞，“后来听说你我家问过我的行踪，好不容易戒掉的习惯，我又开始了每天周而复始地盯着好友申请那一栏，但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到。所以我一度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即使久别重逢，我也不敢轻易跟你交流，生怕听到会让我难以接受的话。” “我们分开了八年，八年的时间足够学会很多，也足够想清楚很多，我终于明白那时候无法控制的情绪和冲动是为什么。” 温止的脑袋靠在座椅上，微微侧过脸，看向她时眼底的笑意终于有了暖色。 好像早已被温暖放逐的灵魂，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又或者有一种错觉，无论他们分开多久，再一次相逢时，他始终站在她的身侧，坚定，温柔，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看了她片刻，然后对她微微一笑，“因为我喜欢你，繁叶姐姐。” 第48章 “这里有两个剧本， 一个是女主角，是个爱情片，一个是女配角， 是谍战片， 但班底是圈内可靠的团队，角色也讨喜， 正好跟你《骤雨》里的民国角色衔接，也方便后续包装打造。” 剧本已经拿到了手，放到陆繁叶面前的矮桌上。 对方继续说道：“你今天可以慢慢挑， 明天给我答复。” 陆繁叶从桌面上捡起剧本，应了声“好”。 接着对方起身， 视线里只剩下对方细长对称的腿，“你先看着， 我去看看前面摄影棚里到什么进度了，怎么这么慢。” 对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踩着高跟鞋从门里消失了。 上周， 公司给陆繁叶安排了经纪人。 方轻专心只负责温止一个，而工作室里签下的其他艺人则有其他经纪人带着， 陆繁叶签过来以后， 迟迟没有给她分配经纪人。 但是在上周， 方轻把她叫到会议室， 随后， 领进来一个不算生的面孔。 面熟， 是因为这曾是温止在4AC时的经纪人，也是业内出了名的经纪人，唐眉。 因着关注温止， 陆繁叶也对这位昔日经纪人有几分印象，行事作风非常果决，说话也干脆，即使是人人都骂公司没良心的时候，这位经纪人的微博底下也大多是感谢她保护艺人。 后来组合成员陆续单飞，也都更换了经纪人。 陆繁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更没想到的是，温止把她找过来成为她的经纪人。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唐眉只是看了她一眼，唇角便生出一个了然似的漂亮微笑：“原来这就是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更漂亮了一些。” 当时方轻面露惊讶，顺嘴问了句：“唐姐在哪儿的照片上见过？” 唐眉笑他：“怎么，你现在是温止的经纪人，没见过？” 中央空调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 陆繁叶只穿了件吊带裙，本来已经到了约好的拍摄时间，但等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轮到她，唐眉这会儿也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耽搁了。 冷气吹在肩膀和膝盖上，冷得有些不适。 她缩了缩腿，试图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 然而翻开那本女主角的爱情片时，看到上面附带的演员资料，已经敲定的演员里，有顾奕的名字。 陆繁叶皱了皱眉。 她不是很擅长处理感情，前几个月在《骤雨》剧组里面对顾奕若有若无的示好和别人的调侃就觉得很头疼，如果还要在一个剧组的话…… 再大致翻了一下剧本。 可是剧情真的很不错，其他已经敲定的演员也是值得合作的人。 忽然肩膀上覆盖下来一件外套，还带着未散去的微热体温。 陆繁叶一怔，看着搭下来的西服袖子，再抬头看去时，才注意自己身侧经过了一大群人。 他们步子走得不算慢，在忙碌的拍摄棚外匆忙走过，显然是某个团队，此时正要赶着下一个工作。 已经从她身侧经过的人群里，陆繁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温止。 西服外套上也有熟悉的味道，很浅很浅，可是是熟悉的。 因着温止的这个动作，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有几个忍不住回头看她，目光里不难掩饰的好奇。 直到那群人在拐角消失，陆繁叶才回过神来似的低头看着剧本。 可剧本上的字，再难冷静思考。 很快，唐眉回来了，一边带着她进去，一边说道：“我说呢，怎么等了这么久。问清楚了，前面有个男演员在拍，昨天有事耽搁了，今天临时补拍呢。说起来你也认识，叫顾奕。” “……” “怎么？” 陆繁叶干笑两声，“确实认识，上个剧组合作过。” 一直到拍摄完，从摄影棚出来，唐眉去停车场开车出来，陆繁叶都还在想，怎么哪儿都有顾奕。 车停到了陆繁叶面前，却不是唐眉开来的那辆，在陆繁叶迷惑时，车窗下来，露出了顾奕的脸。 他坐在副驾驶，对她笑道：“很久不见了小陆，今天很巧在这里遇到，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 陆繁叶正要开口拒绝，他再次开口：“听说你签了新的公司，是温老师的工作室，网上说得可热闹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恭喜。就当是庆祝你签了温老师的工作室，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 陆繁叶余光里望着，唐眉的车还没开过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应：“实在不好让顾老师破费……” 顾奕笑得俊朗，“刚刚在摄影棚里遇到了你的经纪人，特意问过了你的行程，刚好我下午也有时间。怎么样？” 陆繁叶欲哭无泪了，硬着头皮微笑：“真不用了，今天其实身体不太舒服，空调开得有点足，好像有点着凉了。”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送你回去。”他对她笑得非常和善，“不会这也跟我客气吧？你是我的学妹，我对你多关照些也是应该的。对了，前几天王导那边我提过你很适合他的角色，原本是跟你的原公司在接洽，听说你现在的经纪人也拿到剧本了，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搭戏？” ……那就更不想了。 陆繁叶继续硬着头皮微笑，“今天刚刚拿到，还在考虑，我没什么经验，还是要听听经纪人的意思。” “是要慎重考虑，但我还是期待我们能够合作，对了，我们还没加过微信呢，加一下吧，方便我下次请你吃饭。” 陆繁叶真的想哭了，拒绝吃饭又拒绝合作多有合理的理由说过去，可再合理，一连拒绝人家三次，都显得自己太不识抬举了。 顾奕现在是对她有兴趣，可不难保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把她往死里整，这样驳人面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小陆——” 不远处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陆繁叶和顾奕都朝声源看去，是方轻，车开过去了一点，停了下来，方轻探着半个脑袋朝她说道：“上车，有事要你一起去一趟。” 陆繁叶像是见到救命恩人一样，就差眼泪汪汪了。 她尽量让自己松了口气的反应没那么明显，笑得十分客气，“那……顾老师，我先过去了。” 顾奕眯了眯眼，面色依然亲和，“行，下次再聊。” 眼看着陆繁叶离开，坐进了温止的那辆车，顾奕关上车窗时，脸上的笑意全无。 他的经纪人秦哲坐在一旁，生怕这时候惹了他不快，语气小心道：“那咱们也走吧？” 顾奕拿出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间，说道：“赵静苹那边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停她几天工作，再给她递个本子，她肯定会接下来。但她突然改签了工作室，问清楚怎么回事没有？” “问倒是问了……”秦哲看了一眼顾奕的反应，接着说道：“听说是华星的负责人和温止一起要陆繁叶，陆繁叶签了温止的工作室。” 顾奕抖了抖烟头，皱眉道：“确定打听清楚了？” “这点绝对不会错。” “她就算演了《骤雨》的女二，到底还没上映，温止在剧组里亲眼看着她演戏，看中她的潜力也就罢了，华星是为什么？” 秦哲提示道：“华星是温家旗下的。” 车内安静了片刻，顾奕在烟雾里无声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温止给了陆繁叶两个选择。是怕陆繁叶不肯签在他的工作室，所以做了两手准备？这倒有意思了，他工作室虽然去年才成立，但以温止自身的实力，又背靠温家，别说陆繁叶了，就是想签个当红小花旦回来都是十拿九稳的事。为什么会怕陆繁叶拒绝？” “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认识？” “看着不像，又似乎有点儿。”顾奕抽完了烟，开了窗通通风，“盯着点他们两个。” 秦哲欲言又止，“盯温止……这不太好吧，别说他的团队在圈内是一流的，就是他本身姓温……” “那就盯陆繁叶。” 陆繁叶坐进车里时，温止坐在后排，她一上车，只能坐在温止旁边。 他阖着眼，长睫垂下，似乎是在浅眠，没有看她。 然而陆繁叶刚刚坐稳，温止开口道：“下午有事吗？” “……想回去玩会儿游戏算吗？” “不算。” “那就没有了。” “嗯。”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方轻却坐在前面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从温止签下陆繁叶他就有点看不懂，但是想了想陆繁叶在剧组里的表现，也算是个很有潜力的演员，似乎也说得通。 陆繁叶签进来以后，跟温止的交集也不算多，直到今天在同一个地方工作，首先是温止把外套披在陆繁叶身上，而现在又让他把陆繁叶叫上车……这是不是也太熟了一点。 还有！刚刚那个对话是什么情况！ 想回去玩会儿游戏？这是跟老板说话的态度吗？ “对了，唐姐那边……”方轻再次开口。 温止淡淡说道：“我已经告诉她了，让她先去忙自己的，陆繁叶我接走了。” “哦……” 方轻还是觉得不对劲。 本来新人签进来，他已经着手开始安排经纪人了，温止却说等一等，结果等到了好大一个惊喜。 他居然把唐眉给拉了进来。 仍然记得唐眉来工作室那天，说的一句“原来这就是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更漂亮了一些”。 似乎温止早就跟陆繁叶认识，可是这……方轻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看。 温止今天起得很早，昨晚也忙到了一两点才睡，这会儿正闭目养神，而陆繁叶坐在一旁也低着脑袋不像是要交流的样子。 这……真的认识了很久吗？ 到了行程拍摄地，陆繁叶下车的时候接触到车外没有空调冷气的高温，才想起来自己还抱着温止的西服外套。 她目光刚看过去，还没说话。 温止先开了口：“帮我拿着。” “……好。” 方轻越看越不对劲，这俩人是搞哪一出啊。 剧组拍戏时他离开了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一样。 方轻给温止的助理周晓成递了个眼神过去，小声问道：“温止认识陆小姐？” 周晓成迅速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温止克扣你宵夜，我给你买。” “……”周晓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你直说。” “陆小姐是咱们老板娘。” “……” 第49章 温止这趟的工作是去拍摄新的代言。 陆繁叶从下了车就跟在后面， 从进了旋转门到拍摄地点，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大家都认识温止，在这里工作， 连同温止的团队也熟悉， 方轻和周晓成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了。 关于陆繁叶……电影的宣传陆续跟上以后，也不算是查无此人， 又是跟温止同剧组一同上的宣传。 最重要的是！ 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温止的工作室签了第一个女艺人，正是《骤雨》中合作的新人女二号。 由于一直还没有正式官宣， 陆繁叶也没有开通微博，网上传得再热闹也只能当个瓜来吃一吃， 各大营销号底下粉丝更是理智等官宣。 这会儿忽然见到温止身后带了陆繁叶，一路上目光跟过来， 这一行里敏锐独特的嗅觉都闻到了瓜的味道。 “小陆，你在这儿帮忙看着点， 有什么事叫到你机灵些，我去接个电话， 真是的，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不会又要放鸽子吧。” 方轻简单交代着， 一边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周晓成也不在， 似乎是衣服尺寸有问题， 周晓成过去交涉了。 此时温止正在里面拍摄。 摄影师是合作过几次的知名摄影师， 拍摄很顺利， 他不止一次在微博赞美过温止的镜头感和表现力很强，他还曾说过，温止是他拍摄过的所有面孔里最具美感的。 这次代言的产品是名为“春日温柔”的香氛。 温止穿着粉色的衬衫， 这样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不但不觉得女气，领口半露出来的小片皮肤，反而更觉得性感十足。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得像是从来没有晒过太阳，是牛奶一样温柔的白，黑色的头发却柔软，微微拨乱的额前发丝拂开，露出一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清冷而疏离，可他一笑起来，哪怕只是一个很浅的笑意，也像是融化的雪花，从指缝落下。 第一次见到温止的时候，他站在月色下，喷泉碎裂的水珠像是星光，闪烁在他面前如同星河坠落。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到她，黑色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额头，黑色的瞳孔里看起来茫然极了，许久，他才回答她：“我在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脑袋磕到湖底的石头上，也许我就自杀成了。” 她竟然不由自主信了他说的谎话。 后来，她寒暑假跟着妈妈去温家玩，她都小心翼翼地努力用爱包容温止，想让这个对生命没有期盼却漂亮得像天使的男孩子好好活下去。 再后来，得知那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她当场拎起温止的衣领准备揍他一顿。 他依然笑得温温柔柔，好像毫不在意陆繁叶的火冒三丈一样，眼睛微微弯起来，似乎因为对方知道了真相而火冒三丈的画面而感到愉悦。 却在忽然看到她的身后时，他微微一怔，如宝石般漂亮又无机质的眼睛里有了一点人类的色彩。 陆繁叶加大嗓门，企图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来。 而温止的目光停留在那里：“今年的樱花凋谢得好慢啊。” 也许是那一瞬他的笑容太温柔，太落寞，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樱花一般，盛放就意味着凋落，就连生机勃勃都是一种倾颓的感觉。 陆繁叶怔忪着，回头去看。 而就在同时，温止将她拽在自己领口的手拿了下来。 陆繁叶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樱花，回头问温止：“在哪？” 温止噗嗤一声笑出来，漂亮得脸蛋像是天使，可那样谎言得逞的笑意如同捣蛋成功的小魔鬼：“好笨。” “温止，这里要笑起来——” “不是这样，跟你平时的笑容不一样，要带着爱。” “还是不对劲，这样看起来的确是个完美十足的男友，但不像是恋人。” 摄影棚内摄影老师的声音将陆繁叶拉回了现实。 似乎拍摄遇到了一点问题。 陆繁叶朝着拍摄中心看去，温止站在灯光下，光源将他笼罩着，像是万千星辉。 摄影师对着温止说了些什么，温止点头。 忽然，温止的眼睛微微一抬，隔着大半个摄影棚朝她看了过来。 她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与他所在的光芒万丈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从进来就一直站在这里，除了方轻和周晓成，没人会注意到她。 而就在此时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摄影师激动地拍下了温止的笑容。 “抱歉啊小陆，刚刚接手，还不太了解你的情况。刚刚温止特意跟我说过了，既然这样，那民国这部戏就不接了。”微信里发来一长段语音，是陆繁叶的经纪人唐眉。 她又发来了第二段，“你可能不太了解，顾奕在圈子里有些风评不好的消息，他私生活很混乱，而且之前上过热搜的那几个女星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种他从来不会负责，撇得一干二净，任由女星一直被骂。你看那个被骂得最惨的徐静，见顾奕任由粉丝一直辱骂自己，气不过，想破罐子破摔曝光恋情，你猜怎么着，顾奕偷偷拍了人家的裸。照，以此要挟，谁能想到甜言蜜语的恋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拍自己？结果还是不了了之，她甚至因为只说了一半话，后续的真相没法说出来，被顾奕的粉丝骂得最惨，前段时间已经确诊了重度抑郁症。” 陆繁叶躺在床上，听着唐眉发过来的一段语音，目瞪口呆。 脑海里浮现出顾奕那张还算俊秀的脸，很难想象他的人品会烂成这样。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唐眉接下来又说道：“对了，温止刚刚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关于顾奕的。你签原本的公司被经纪人停工作的期间，你的经纪人一直在与顾奕接洽，顾奕想把你弄到他主演的那个剧组去，也就是我之前给你的那部民国戏，所以故意停了你的工作，等你迫不及待想要工作的时候，再把本子递给你，不愁你不答应。” 陆繁叶皱了皱眉。 她原本是故意引起赵静苹的怀疑，想试探温止温止出手，以此来确定温止才是当初帮她签下公司的人。 可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顾奕的戏份。 “那他……”她原本想问温止为什么不亲自告诉她，而是让唐眉转告，可是忽然想到由经纪人告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于是她改口道：“那我只能接另一部爱情片了，原本很看好民国戏的角色，人物很复杂，也很有挑战。” 谁知道唐眉笑了起来，“别以为爱情片就没有挑战啊，你要相信，温芥出品的剧本，哪怕是个爱情片，也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你情我浓。《岁岁》那部里的女二你忘了？资本强捧，又是新鲜热火的国民小花，演了几部偶像剧演技被吹上了天，结果在这部戏里演技被吊打，被网上嘲了多久？” 陆繁叶震惊了，一个鲤鱼打滚猛地坐了起来，“什么？温芥的剧本？” 唐眉疑惑道：“你不知道？剧本上没写吗？” 陆繁叶赶紧把剧本翻腾出来，从头翻到了尾，除了没定下来演员的角色，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编剧。大概就是因为什么都有，太齐全了，少了这么一个名字，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陆繁叶欲哭无泪，“真的没有。” “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好好考虑吧，目前能联系到的资源不多，难得温芥的女一号看中了你，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电话挂断后，陆繁叶坐在房间里呆滞了两秒。 一拍脑门，还是觉得不够清醒。 她又拿起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温芥，两人聊天并不频繁，上一次还停留在《骤雨》选角阶段，温芥让她去试试林书湘。 “你想让我演你的女主角？” 温芥平时很忙，尤其是写稿子的时候，就像失联了一样，关闭所有联系方式，谁也找不到人。 难得这回居然是秒回的，并且带了三个狗头：“怎么样，明天就来拍定妆照？” 陆繁叶满头黑线：“试镜都不试了？” “试什么镜啊，你一句话的事。” “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剧本上没写编剧名字吧。” “这不是怕你一看到是我直接不考虑了嘛。” “……” “怎么样小叶子，要是你愿意，我今晚熬个通宵耗温止一晚上，必把他拉过来给你演男主角。” “……”陆繁叶满头黑线，“那就更不想考虑了。” 温芥再次发了三个狗头：“怎么了，给温止换过衣服，在戏里亲一亲还扭捏起来了？就算你不跟温止亲，换个男主角，还不是要亲，不如亲温止，肥水不流外人田，非常实惠。” “换衣服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好不好。” “我明白了，我今晚连夜加戏，让你给温止换衣服，换几次都行。” “……”陆繁叶早已习惯温芥的跳脱，无视她，说正事：“所以男主角有人选没有？” “还在联系，说实话，男主角设定的年龄很年轻，人格又很复杂，而年轻的一批演员里很难找出演技合适的人选，我们甚至把筛选范围扩大到了三十三岁。目前最合适的人选里，不是在拍戏就是没有档期，温止虽然是大忙人一个，反倒是档期最合适的一个，我早上问过他的意思，他是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陆繁叶愣愣看着温芥发过来的一长串文字。 想到昨天活动结束的时候，温止把她从顾奕面前叫上了车，其实她也知道，温止是故意替她解围。 但是从上了车到陪温止拍摄结束，两人的交流并不多。拍摄结束后，温止还有其他工作，安排周晓成送她回去，走之前，她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外套还给他，他也只是平淡接过，然后是嘱咐周晓成一定要安全送到。 那天在她家楼下的车内，温止笑眼温柔的告白，像是烙下了一块印记，她没法再用平常的眼神去看待温止，可温止还是对她一样，却又怕她感到不自在，刻意放下了许多熟稔的相处方式。 他从小就是这样。 再喜欢的东西，也会因为她不喜欢而放弃。 他总是让着她，总是对她好，如同风和空气，好像不存在一样，可是一直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包容着你。 陆繁叶犹豫着，却鬼使神差打下了一行字：“爱情片……他不会接的吧，他从来没有接过爱情片。而且我跟他一直都是好朋友，他不会觉得别扭吗？” 敲下最后一行字，点击了发送，心跳咚咚撞了两下，有一种以前撒谎说作业忘记带了的心虚感。 温芥回她：“我原本也担心这个问题，可我今天早上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他说，先问过你的意思。起初我以为他是怕你不愿意，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样说是默认他愿意。” “那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明天早上八点！华星七楼，我的办公室，不见不散！我要是没看到你人，我绝对把你小时候缺牙的照片发微博！” “……” 第50章 “我约了小叶上午到华星谈剧本， 你真的不过来？” 电话里，温芥说得眉飞色舞。 而电话那头的温止反应淡淡：“我过去除了加大她不想演的几率，还能做什么？” 办公室里只有温芥一个， 她急道：“怎么会呢？小叶虽然跟你关系很好， 可能演情侣是有一点别扭，但在演戏这方面她很专业好不好。她之前不愿意演我的剧本， 那不是怕自己有走后门的嫌疑，没法跟她们陆家那个老头子交代，但是选角挑角顺其自然的事情， 合适自然就接了……” “你们先谈吧。”片刻后，他又道：“如果你们谈下来了， 男主角的事情再慢慢考虑合适的人选。” “温止，我以创作者的角度去考虑，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陆繁叶还是如约去了华星。 她发誓，真的不是因为怕温芥发自己小时候缺牙的照片！ 昨天跟温芥电话之后， 她又仔细看了一次剧本，说实话， 故事是她很喜欢的故事。 确切的说，温芥的故事很难有人不喜欢， 这也是温芥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多个最佳编剧奖的原因， 除了出身有雄厚的资本，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有天赋和才华的编剧。 唐眉开车送陆繁叶到了华星， 整个聊天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合同就签了下来。 望着温芥一脸笑容， 陆繁叶有一种莫名其妙签了卖身契的错觉。 温芥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男主角，让你心满意足。至于我那堂弟……八成是别想了， 我昨晚跟他说你愿意演女主角，他都没答应。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给你挑个盘靓条顺的，等拍完了首映的时候把他拖过来看，气死他。” “……” 早起的时候天色就阴沉沉的，这会儿从华星出来，天色更显阴郁。 灰色压下来的云层像是蛰伏已久的大网，笼罩了整座城市，庸庸碌碌的行人，来往匆忙的车辆，都仿佛只是巨大机械里一个小零件，无情而冰冷地运转着。 “小陆，我临时约了人要谈一些私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或者你还有其他要去的地方吗？”出了华星，唐眉这样说。 陆繁叶倒是没什么事情，于是让唐眉送她回家。 有细碎的雨点陆续打在车窗玻璃上，碎裂成微小的水珠。 车窗玻璃将雨水扫去，很快又落下细密的雨点，雨势并不大，但是雨水很密，整座城市像是在灰色的幕布里飘摇，连空气都是微冷的潮湿。 陆繁叶第无数次打开手机屏幕。 依然没有任何信息。 她有些莫名地烦躁起来。 车停在了交通灯前，雨刷机械地运作着，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陆繁叶看着窗外细雨蒙蒙的城市，忽然忍不住想问：“唐姐，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说在照片里见过我……那是什么照片？” “嗯？”唐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回神，随即对她笑了笑：“是你和温止的合照，看起来年龄还很小，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之前……有好几年没有联系了。” “这样啊，难怪。”她缓缓说道：“是他存在手机里的照片，我们一直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设成任何背景或者壁纸之类的，但是他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有一回我正好撞见了。恰好那段时间公司里有个马上要出道的男孩子劈腿谈了三个女友，公司查得很严，每天都要盘问恋爱经历，我们这边的几个小孩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半点的经历，温止是最干净的一个，被我撞见照片的时候，很难得的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慌乱的表情。” 说到这里，唐眉对她一笑：“你能想象得到吧？能从温止的脸上看到慌乱的表情，实在是太意外了，他向来是个冷静通透的孩子，温和又有礼貌，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温柔得不真实。” ……当然不真实。 从小就是个小骗子，最会骗人了。 陆繁叶没吱声，只是静静听着，窗外细雨飘摇，空气湿冷，车内温暖的空气仿佛与世隔绝。 交通灯灯光转换，唐眉启动车慢慢开起了。 然而她又说道：“我问他跟合照上的女孩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他很冷静地回答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联系了。可是我知道，他那一秒钟下意识露出来的惊慌不是假的，他应该很喜欢照片上的人。” 陆繁叶仍然沉默着。 雨也没有停，虽然不是暴雨冲刷那般破碎而急促，却在这样忙碌繁华的大都市里更加寂寞。 心跳有力跳动着，陆繁叶故作平静地笑了两声：“唐姐不要开玩笑了，温老师怎么会喜欢我……” “你平时都是直接叫他温止，这点我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却刻意用这样生疏一些的称呼，证明你在心虚。”唐眉笑眯眯地说：“这几天在烦恼什么？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温止是否跟你搭档演男主角，只需要你一句话。” “我……”陆繁叶顿了顿，在对上唐眉了然似的笑容之后，挫败地承认道：“我以为他今天会来。” “怪不得你一直在看手机。” “……这么明显吗？” “要去见他吗？我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如果你想，我现在可以掉头送你过去。” 雨仍然在下，细密的雨不断落在车窗玻璃上，又被雨刷扫去，仿佛钟摆似的机械运作着。 路面逐渐湿润，有行人在雨幕中遮挡着头快步跑着，冰凉的雨水将空气中的温暖放逐，街边一排排商店开着炫目的灯光，而雨丝像是千万根银线，在灯光面前细细密密。 最后一次打开手机，黑色屏幕解锁后投放着光线。 而最新消息通知里依然没有温止。 陆繁叶打卡温止的微信，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现在过去找你，可以吗？” 随后，她对唐眉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唐眉把陆繁叶送到了大厦门口，对她笑道：“我就不掺和了，祝你好运。” 随后便开着车离去。 陆繁叶捏着手机，微信上还没有得到回信，也许他在忙工作。但唐眉告诉她，温止在十三楼的录音室，她可以直接乘坐电梯找过去。 进了电梯，摁下楼层。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然而上升到三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映入视线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她年龄已近中年，却保养很好，无论是穿着还是仪态都透露着非富即贵的从容，还有几分高傲。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对方也看到了她，目光很明显的在她身上定格了一秒。 随后她走进了电梯，摁下按钮，电梯门再次关上。 陆繁叶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着的模糊人影，仍然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对方先开了口：“陆小姐，我认为我们很有缘。” 她看向陆繁叶，微微笑着，很客气，但说不出哪里让人不舒服：“我正打算这几天有空了就约陆小姐喝杯咖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小姐陪我走一会儿吧。” 在看到陆繁叶面露些许疑惑时，她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张，名字是张欣怡，凯悦娱乐是我的公司，前段时间花大价钱签下了一位新人，陆小姐应该很熟悉，他叫李棋升。” ……完了，这就是李棋升背后的金主富婆，顾箐被挖墙脚之后气得牙痒痒但也不敢轻易得罪的那位。 像张欣怡这样只做背后资本的富婆，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大多数只在一些宴会上出席，陆繁叶曾经也远远看过两眼，难怪会觉得面熟。 她把李棋升的录音匿名打包发送给了张欣怡以后，也把李棋升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张欣怡被才包下的小鲜肉给绿了，其实稍微一查李棋升的动向也就知道跟他来往的人是她，这个经不住查，所以当初顾箐也担心她后续会被找麻烦。 但事实上，她并不担心张欣怡会让她混不下去。 只是这样忽然面对面撞上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抵达楼层后，电梯门开了，门外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但看态度似乎是张欣怡的人。 她对男人说道：“有空闲的房间吗，我想和这位小姐谈一谈。” “有的有的，请跟我来。” 张欣怡对她弯唇一笑，“陆小姐，陪我喝杯茶吧。” “……” 这是她能拒绝的吗？ 电梯门前来接应张欣怡的可不止这一个西装男，身后还有四个身强体壮的保镖，那体格，随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在四位彪悍保镖和一个西装男的簇拥下，陆繁叶跟在张欣怡身侧，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了一下。 陆繁叶似乎看到救星似的划开手机……不是温止，温止依然没有回他。 这里已经是十三楼了，这一刻忽然觉得他们距离明明很近，但还是太远。 无以名状的失落感。 陆繁叶再次熄灭手机屏幕，注意力回到现实时，却发现张欣怡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疑惑地抬头向前看去，视野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随后，她被对方拽过手臂拉进了怀里。 呼吸间是熟悉的温柔体温，很暖，很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初夏的晚风。 而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扣在她的发顶，将她温柔地靠在他的胸前，视线里只有他白色衬衣的颜色，没有太多视野的听觉里，他开口时胸腔的震颤格外清晰，仿佛要麻痹她的心跳一般。 他的态度依然很友善，但听起来有些冰冷：“张小姐要带她去哪里？” 陆繁叶的脸贴在温止胸前，看不见身后张欣怡的表情，但是周遭气氛里不难感觉到他们的惊讶……也是，温止不近女色不只是镜头前的表面人设，就是圈子里这个大染缸里的人都知道，温止从来没有对哪个异性多一分不一样，更不要说如此时此刻般亲昵地接触。 这样将陆繁叶拥进怀里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在宣示主权。 而且……温止的脾气大家也很清楚，他向来温柔客气，永远是微微笑着，而此时语气冰冷，显然是有些动了气。 张欣怡神色复杂地看着被护在温止怀中的陆繁叶，表情不动声色试探着，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前不久才签下的一个男艺人私底下对我提过很多次陆小姐，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没想到今天碰巧遇见了，的确觉得很是投缘，所以多聊了几句。” 她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却暗自将陆繁叶与其他男艺人关系匪浅的信息透露出来，如果温止真的跟陆繁叶什么关系，这样的信息足够在两人之间埋下怀疑。 男人么，不都好这点面子吗？ 张欣怡暗自打量着温止的反应，企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恼怒。 但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动摇都没有。 他漂亮如同昂贵宝石的眼睛只是淡淡看着她，语气依然友善，却隐隐有些警告的意味：“张小姐有什么投缘的话，可以跟我谈谈。” 张欣怡勉强挂着笑，“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顺路闲聊几句而已，我也有些事要忙，先过去了。” “请便。” 几人的脚步声在光滑可鉴的地板上踩着的脚步渐渐远去，陆繁叶才从温止的怀里小心地探出头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什么，总觉得耳根热得发烫。 她愣愣盯着温止的下巴，“温止……” “嗯？”他低下头看向她时，低沉的嗓音已经带着熟悉的温柔。 “男主角你接下来吧。” 温止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轻轻笑起来，很浅淡的笑，可他的眼睛漂亮得像是拥着整夜星河，“这是繁叶姐姐的邀请吗？” “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演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霸道王爷的娇妻，霸道皇帝的宠妃，现代戏的话，也得是霸道校草拽丫头那一款的。”陆繁叶见他弯着眼笑，从中读出了几分了然似的味道，不满道：“不准嘲笑我看小说的品位！我就喜欢看霸道总裁怎么了！” “下次吧，下次陪你演霸道总裁爱上我，可以吗？” “你……不接吗？” 温止再次笑起来，就在她恼羞成怒准备锤他的时候，他覆在她发顶的大手揉了揉，很温柔，声音放低了一些，像是哄小孩一样：“繁叶姐姐有时候会笨得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剧本你不是看过了吗？” “……”陆繁叶忽然想起来剧本的确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于是说道：“那下次下次，下次一定要陪我演。” “好。” 第51章 开机仪式是在一个月后。 陆繁叶再次收拾了行李箱进组， 出发是跟着温止的车一起，开到了陆繁叶住处楼下。 换好了鞋，听到有人敲门。 一开门， 竟然是温止。 她正推着行李箱， 愣了愣，“你怎么上来了， 我不是马上就下楼了吗？” 温止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拎了拎，“傅可可不在， 你这次进组拍戏没有助理，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可以叫我。装了什么？还挺沉。” 陆繁叶有些不好意思， 避重就轻地说：“我哪能真的什么都麻烦你，剧组里那么多双眼看着， 肯定也有你的粉丝，我不得被他们用眼神杀死？” 温止淡淡笑着， 眼睛在看她。 陆繁叶心虚地咳了一声，“走了走了， 方轻他们在下面等急了。” 但温止站的地方正是门口，他不挪位置， 陆繁叶也过不去。温止低笑一声， “行李箱里有一半是吃的吧？” “……”陆繁叶看着脚下的地板， 面不改色：“瞎说， 我是去正经拍戏的。” “其实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行李箱的零食， 已经放在后备箱里了。” “真的吗！……我是说， 不用那么麻烦。” 温止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应该够你吃了。” 陆繁叶不是那么讲究吃的人，不像傅可可， 拍戏期间几乎把影视城范围内所有口味都尝了个遍。 但是这次拍戏主要拍摄地并不在城区，交通也很不方便，剧组盒饭是什么水平她心里有数，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每个月都只吃盒饭，她早晚会把自己馋哭。 所以她昨天去超市特意买了零食，就是自热火锅都买了好几盒。 可惜行李箱不够放。 原本还愁吃不了几天就要吃完了，她也不好意思跟着剧组的车出去就为了买零食。 好在温止够了解她，也给她准备了一箱。 ……但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箱。 当温止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箱放进去的时候，陆繁叶目瞪口呆望着里面的行李箱，心存侥幸地指向了比较小的那个箱子：“……这个是装零食的吧？” 温止微微一笑，指向了旁边那个最大号的行李箱：“是这个。” “……” 当陆繁叶坐进车里时，似乎还看到周晓成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偷笑。 陆繁叶老脸一红。 于是坐进车里之后敲敲在温止腿上拧了一下，并狠狠瞪他一眼。 其实她根本没用力，她哪能真的用力拧温止，可温止这哎呦一声皱着眉是什么意思，这一脸痛苦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周晓成和方轻同时回头。 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面无表情地转头回去。 周晓成：“今天天气还不错吧方哥。” 方轻：“挺好的，挺好的，那咱出发吧。” “……”陆繁叶再瞪了一眼温止。 温止对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无辜。 拍摄地点在城郊，一路上开了很久，陆繁叶昨晚像是要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半夜失眠睡不着，今天又早早起床，实在是困得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过去。 温止坐在一侧，注意到她已经垂下的脑袋十分不受控制地晃来晃去，还不停往玻璃窗上砸。 偏偏她睡得很死，一点没觉得脑袋撞得不舒服，眉头倒是皱着。 起初，温止还只是将她的脑袋扳正，但是只要他的手一拿开，不超过两秒钟，陆繁叶的头又会往玻璃窗上撞去。 反复折腾了两三次，温止稍微坐近一些，将她的脑袋靠过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睡梦中似乎是觉得这个依靠很不错，陆繁叶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沉沉睡去。 温芥已经提前跟着制作组进了剧组。 上次《骤雨》她没有跟组，这次却不一样，她期待十足。 温止的车还没到，她手机里催问了好几次还有多久才到，温止给她发了定位，一看距离，最多也就几分钟的车程了，这才没再问。 当温止的车开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两三步就跑过去准备迎接温止和陆繁叶。 门一开，她正准备跟陆繁叶打招呼，然而她拉开的这一侧是温止，他转过脸来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芥愣了愣，目光再往里面探了一点，看见陆繁叶正靠在温止肩膀上睡觉。 她整个人呆住。 温止没有管她满脸像是脸谱一样精彩的表情，伸手揉了揉陆繁叶的脑袋，低声说道：“到了，该下车了。” 陆繁叶仍然紧闭着眼，似乎还没醒。 温止笑了笑，对还在车门前站着呈痴呆状的温芥说道：“我们还要搬行李，等会儿再聊吧。” “……”好明显，这不是要把她支开吗？温芥又看了一眼靠在温止肩膀上的陆繁叶，给温止递了个你小子不错的眼神，“那等会儿来找我啊。” 温芥走后，车内就只剩下温止和陆繁叶两人，方轻已经进去办理酒店入住了。 陆繁叶还没有醒的迹象。 温止说道：“别装睡了，温芥已经走了。” “……” “装得一点都不像，呼吸太急促了。” “……” 他笑了笑，“剧组里要待很长时间，而且我们的房间离得也不远，有很多时间，繁叶姐姐不用太在意这一会儿……” “你别瞎说！”陆繁叶猛地从温止肩膀上弹了起来，瞪着他，“我真的是没有醒！” 温止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垂下头，与她靠近了一些，眼睛里有笑：“只是借用一下肩膀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用太在意。” 一直到拉着行李进了酒店的房间，关好门，往大床上一躺，浑身紧绷像是才缓缓放下一样。 陆繁叶望着房间的天花板，脑袋里仍然一片空白，却又好像混乱一片。 正如温止所说，以前也不是没有靠过温止的肩膀，可从来没有当回事，今天却很奇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以这样的姿势与温止接触，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醒来面对。 陆繁叶躺着任由自己大脑放空。 直到手机震动起来。 她抓起手机一看。 好家伙，她的小徒弟终于回她信息了，距离她今天早上发的那句“要出差去新的地方工作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都到剧组了，小徒弟才回她。 小徒弟回复：“加油。” 陆繁叶想了想，戳下几个字，问他：“对了……你家那个亲戚，跟温止很熟吗？” 小徒弟：“？” 他问：“你上次不是见过了吗？” 上次在剧组的时候，小徒弟说可以拜托他的亲戚给她要一张温止的签名，结果一过去，是温止的助理周晓成。 熟，太熟了。 陆繁叶连忙回复道：“我当然知道他是温止的助理，那是工作关系嘛，我的意思是说……私底下，他们熟吗？” “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帮你问问。” “我想清楚什么了？”陆繁叶纳闷。 “你是想找我帮忙潜了温止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这事能翻篇了不？我没那个想法。” “好。” 陆繁叶挠挠头，觉得小徒弟的语气有一点奇怪，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异样感。 往上翻了翻，发现小徒弟以前说话的语气可不是这样。 以前是萌萌的，软软的，很可爱的小男孩。 声音也是，清脆的男孩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陆繁叶发了一句：“方便玩游戏吗？” “可以啊，不过只能玩一局。” “没问题没问题。” 陆繁叶迅速登上了游戏，一进房间，打开麦克风热情地打了招呼。 然而房间里安安静静，她热情了个寂寞。 小徒弟在房间的聊天窗里发了一串省略号。 随后，退出了房间，游戏离线。 陆繁叶回到微信，想问他怎么下线了。 但聊天框里发来了一条语音。 点开，是熟悉的男孩声音，稚嫩，清脆，“你其实是想听我声音吧？师傅好像变聪明了一点。” 声音还是小徒弟的声音。 可就是这句变聪明了什么意思？ 陆繁叶发了个手拿大砍刀的表情：“好好说话。” “好。” 不对劲。 还是觉得不对劲。 再次看了一眼小徒弟的微信资料，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有人敲门，陆繁叶才暂时停止了这没由来的头绪。 然而一开门，竟然看到了温止的脸。 他弯着眼，温温柔柔笑着：“我是来……” 陆繁叶一把把他扯进了房间里，探出个脑袋往走廊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这才把门迅速关上，回头问他：“你来干嘛？” “过来给你送零食。” “那我零食呢？” 温止指了指她身后的门：“在外面。” 陆繁叶再次开门，想了想，把他往房间里面推了推：“你给我站进去一点，万一有人从这路过，看到你在我房间里，这哪说得清啊。” 温止倒是一脸乖巧，任由她动作粗暴直接地把他推到了柜子旁边。 陆繁叶把门口一大个行李箱拉了进来，虽然乍一看是大了点，可是一想到满箱子都是零食，简直不要太开心。 心满意足地关门，把行李箱拉进了房间中央，这就把锁给打开。 全都是爱吃的！ 陆繁叶抬头冲温止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对了，你怎么在这，你还有什么事吗？” 温止眨眨眼，无辜极了：“是你把我推到这里来的。” “……”陆繁叶拍拍脑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高兴得有点不着调了，那你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喝。” “好。” 温止是个很安静的人，他给她的感觉就像纯粹的天空，温柔的风，无声无息的空气，随时就在你身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很多时候会忘记他的重要性。 无论相隔多远，他永远都在。 也许就是因为太重要了，她才始终看不明白。 第52章 “我就说了嘛， 你绝对合适。我又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关系再好，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之前谈了个小鲜肉， 嘴特甜， 想演我男主角，我照样没答应他。” 温芥端着盒饭， 坐在陆繁叶旁边，嘿嘿笑着。 陆繁叶低头看了看手里刚刚拿到手的盒饭，怀疑道：“你是不是想换我手里这盒鱼香肉丝？” “这哪能啊， 我不是那种为了吃鱼香肉丝就随便吹彩虹屁的人。”温芥说得正经极了，如果不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盒饭， 陆繁叶都要信了。 陆繁叶无奈，往她手里一塞， 把她手里那盒拿了过来。 筷子拆开，盒盖打开， 准备吃之前说了一句：“不过你们这妆造团队挺强的，这个造型确实好看。” 温芥啧了一声， “那当然，钱可没少花。” 温芥换到了鱼香肉丝， 心情很好， 话都多了起来：“你等会儿拍完可别急着换衣服啊， 怎么也得让温止看看。” “……拍定妆照那天他不是看过了吗？” “定妆照才几套衣服， 你堂堂女主角可是一柜子的戏服， 就你今天这造型， 在我心里排名可是第一，一定要给温止看看，让那小子大吃一惊。” 陆繁叶犹豫道：“不要了吧……” “什么不要， 傻小子急死我了，这都多少天了，我得给他下一剂猛药。” “……”良久，陆繁叶小声道：“其实，是我没想好。” 温芥扒了一口鱼香肉丝，只一双眼睛看着她，咽下去，才说道：“你不喜欢温止？” 陆繁叶低头看着裙摆上的刺绣花纹，静默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 “？？？”温芥更惊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单恋温止，温止那个薄情寡义的拒绝你之后，怕你尴尬才跑到国外去，合着是你不知道啊？” 陆繁叶闷闷地说：“我看起来像是单恋他吗？” “那我告诉你温止去了国外那天，你叭叭的掉什么眼泪？” “……” “行吧，好朋友一声不吭离开了难过也说得过去。那你每年过节都到我家来，而且每次都会去温止的房间，这总说不过去了吧？这难道不是睹物思人吗？” “……” “行吧行吧，也勉强说得过去。你那一个书房都是温止的海报杂志专辑照片，这总说不过去了吧？” “……” “你悄悄做了糖渍樱花让我捎给他，还不让我告诉他是你做的，这又是为什么？” “……”陆繁叶揉了揉眉心，“停停停，不要往下说了。” 温芥一笑：“没法反驳吧？还不承认。” 陆繁叶捏着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下午的戏开拍之前，陆繁叶一直坐在片场的椅子上等着开拍。 手里拿着剧本，几个大字写着剧本的名字——《千灯盏》。 故事发生在古代，架空背景，是一个江湖故事。 男主和女主幼年相识，两人都是身世不好的小可怜，一个馒头分着吃，一块攒了许久钱才买来的糖糕也是给对方吃，可惜后来因战乱失去了联系。 再次相见时，男主已经谋得了一官半职，却因为出身不好，官场上常被同僚打压欺辱，这次给他的又是不好办的差事，去剿灭江湖上一个神龙不见尾的组织，并且威胁他，如果不好好办，有的是办法让他滚出去。 男女主的重逢是在上元佳节的灯会上，千万盏明灯，亮如焰火，就在这样的灯节上，男主望着摊贩上那盏可爱的兔子灯，忽然想起幼时稚嫩可爱的脸，默默买下了那盏灯，却没有了送灯的人。 就是在这时，身后的摊贩上有人大呼有贼。 男主一身本领，连忙去追捕，追到长街尽头，恍然重逢。 “给你这个。” 面前递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有一阵凉风吹来，他的手心里拖着一个小电风扇，徐徐吹来的风散去了暑热。 陆繁叶接了过来，抬头时看到温止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他说：“幸好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然我会担心你中暑。” 其实这样的天气正好，温度仍然是热的，但恰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坐在阴凉处则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不过，前提是她没有穿这样厚厚的棉衣的话。 由于男女主的重逢是在元宵佳节，接下来的一串故事也发生在冬季，所以陆繁叶只好裹着这有着一层层毛绒的冬装，分外闷热。 陆繁叶捧着手里的小电风扇，对着脸使劲的吹，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侧脸对温止一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对了……”她又说：“可以陪我对一下台词吗？” 温止微微笑着：“可以。” 这一段是元宵节灯会上的重逢，男主角追到长街尽头，不见了贼的影子，却只见到一个较小可爱的姑娘。 小姑娘手里拎着兔子灯，男主角当然认得出来，这就是摊贩卖的灯。 本来想上前教训她，可小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当即哭了出来，一面说着家里如何贫穷，病弱的弟弟如何活不了几年，如何想来看灯会，却出不来门，于是她才出此下策。 男主角许久没见到小姑娘这样哭，心软了，嘴边的话也变软了许多，只说了一句：“那也不能偷。” 小姑娘见他心软，抹着眼泪，一瘪嘴：“我也不是偷……我只是想暂时借一下，等会儿就还回来。” 于是，男主说买一盏等送给她，让她在这里等一等。 当男主买灯回来，哪里还有女主的影子，这才意识到，他是被骗了。 低头看着手里刚买的兔子灯，灯火阑珊里，怅然地笑了笑。 剧本上对于角色的描述并不多，大多时候需要演员自己去琢磨体会角色应该做出怎样的举动。 就比如说这里怅然地笑，怅然会有很多种，发现被骗的怅然也是怅然，触及回忆的怅然也是怅然。 陆繁叶望着温止那一抹浅淡的笑，好奇问道：“你说……他最后是在想什么呢？” “想明灯吧。”温止说。 明灯是剧中女主角的名字。 幼时相熟时，明灯是没有名字的，家里只有一个醉鬼父亲，也没有好好给她取个名字，而男主是认识字的，只是家道中落了，才沦落至此。 于是在一次灯会上，看到万千明灯映着她黑亮的眼睛，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陆繁叶咦了一声：“他这个时候就认出来了？” “应该没有。只是觉得这姑娘与他心中的明灯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买了这盏兔子灯，但发现被骗以后，自我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他心中的明灯善良又可爱，不会做这种偷盗还骗人的事。” 但其实看完了剧本也知道，这个姑娘就是明灯。 再次相遇时，时间和际遇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本来一身正气的男主角也变得向权贵弯腰，通透善良的明灯也变成了一个为了生活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陆繁叶翻着剧本，手里仍然捏着那个小电风扇。 凉风徐徐，她望着片场那边的准备情况，她都跟温止对完一遍台词了，还没有开拍。 静默许久，温止再次开口：“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否定后，又说道：“就是觉得温芥这剧本写的，太多意难平了，就连个爱情片都不发糖。” 温止轻轻一笑，“其实她之前也写过霸道总裁。” 这倒是真的。 但温芥本人的评价时，符合市场的工业糖精罢了，偶尔写一写还是有趣。 “没关系，下次陪你演霸道总裁。”温止笑着说。 陆繁叶忽然想起那天去找温止，她胡乱说的一通话，干咳一声，“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一说。你现在这个身价，哪能陪我演这种剧。” “繁叶姐姐喜欢就好，为什么不能？” 他说得很自然，自然得让她有些心惊肉跳。她闷着脑袋吹电风扇，好一会儿才说道：“当然不行，你可是当红明星，年轻影帝，潜力演员，当然不行。” 温止笑出了声。 陆繁叶纳闷道：“你笑什么。”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这些。”他说。 陆繁叶更纳闷了：“那你……”当时出国为什么是去做练习生，出道，又转型做了演员，走了这样一条路。 但是她没来得及问出口。 因为温止已经说出了答案，他微微笑着，像柔和的月光：“因为你喜欢。总觉得，做你喜欢的事，与你的联系就不会断。你曾经对我说过，站在越高越亮的地方，就会被越多的人看见。所以，当时我在想，只要足够显眼，你就会知道我在哪里，或许就会等到你来找我了。” 但是……她没有。 是的，除了刚开始还没出道的那几年，温止一直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如同温芥所说，她有一整个房间都是温止出道以来的杂志专辑海报，他虽然变了许多，但大多数是在她眼睛里亲眼看见的。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才无法原谅自己。 第53章 “这个帮我寄给他吧， ……，别说是我做的。” “为什么不说？” “他都不想跟我联系了，指不定多讨厌我呢， 要是知道是我做的， 说不定就不要了。……算了，还是别寄给他了， 他要是不小心知道了，说不定更讨厌。” “别别别，他不要， 正好给我了。” 多年前，陆繁叶趁着温芥给温止寄东西的时候抱了一罐糖渍樱花过去。 犹豫再三， 那罐糖渍樱花还是塞到了温芥手里，结局应该也寄到了温止那边。 因为。 陆繁叶躺在酒店的床上， 手机屏幕里正翻看着温止的朋友圈。 早在加回温止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一遍，那时候翻到早年的朋友圈时就看到了那一罐糖渍樱花， 他收到了，没有扔， 甚至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内容很少，所以很容易就翻到底， 发照片也很少配上文字， 可是即使没有文字， 她也能够知道， 那些朋友圈与她有关。 因此， 那天在温止的休息室里， 她决定了与温止和好。 在看到他朋友圈发的那一罐糖渍樱花时，她就明白，温止不告而别并不是讨厌她。 ……可也没有想到， 是因为喜欢她。 “法师别送了行不行？” “打得这么菜，劝你卸载游戏。” “现在的小学生作业也太少了吧，还有空来游戏里坑人。” 耳边响彻着游戏的音效。 第十一次死亡之后，队友终于忍不住了，纷纷把矛头转向了陆繁叶。 陆繁叶玩得心不在焉，这局游戏结束后，看着水晶爆炸，连等游戏返回大厅都没有，直接从清理后台关掉了游戏。 游戏音效戛然而止，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然而，安静没有几秒钟，手机震动了两声。 陆繁叶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小徒弟。 “师傅不玩了吗？” 陆繁叶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在玩？” “刚刚看到你在玩，所以在等你。”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上线。” “好。” 陆繁叶再次登上了游戏，等着游戏登录的时间，她坐了起来，打起精神，想让自己精神集中一点。 自己被队友骂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小徒弟面前这么丢人，万一小徒弟跟着她一起挨骂，那就更难堪了。 刚一登上，小徒弟就邀请她进了房间。 游戏进去以后，她认认真真地看了阵容，认认真真地选了英雄，跟刚刚自己玩的那一局比起来专注了许多。 这时候，组队的麦里传来了小徒弟的声音：“你今天玩游戏怎么没有叫上我？” 小徒弟很少开麦，主动开麦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麦里疯狂指挥，有时候是她威逼利诱，小徒弟才会开麦说话。 大概是因为太罕见了，陆繁叶嘴角弯了弯，心情好了许多，但还是实话实说：“玩得不太认真，不想拖累你。” “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有一点点奇怪。” “嗯？” 由于她没有戴耳机，小徒弟的声音很直接的从外放里泄露出来，可他的声音温柔轻缓，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像是暮夏的晚风。 可她分明记得，之前明明是清清脆脆的声音啊，所以她才猜是初中生小学生…… 而且，这个声音总觉得有几分亲切感，很熟悉，像是烙印在记忆里一样。 陆繁叶问道：“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吗？”小徒弟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音色比方才清脆了许多，“感冒了，嗓子好像也有些发炎了，不太舒服。” 陆繁叶恍然，连忙道：“那你不要说话了，这局打完就去休息吧。” “嗯。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其实说了你也不太懂。” “为什么？” “你还小，这些话题跟你说不太合适。” “我听不懂岂不是更好？这样你就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树洞，尽情说你想说的就好。” 好有道理啊……陆繁叶有些动摇。 望着游戏界面里自己已经死亡的画面，窗口里，这一局的队友也被她惹怒了，正骂着她刚刚那波奇怪的操作。 陆繁叶没有心思去理会，就连辱骂都没有心情去理会，满脑子只剩下温止的脸，时而是年幼时的他，时而是成年后的他。 就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从来没有在游戏里跟队友互动过的小徒弟打了两个字：“闭嘴。” 陆繁叶看到后，说道：“你不用管他们，确实是我打得不好，是我坑了他们，他们骂骂也没关系。” “嗯。”小徒弟应了一声，聊天窗里队友还在不停骂，在他发了那句闭嘴之后更来劲了，矛头转向小徒弟，质疑道：“你跟那个菜鸡是双排的吧？让我闭嘴，有本事让我赢啊？” 小徒弟又打字发了一句：“你闭嘴我就带你赢。” 队友：“啧，口气不小。” 陆繁叶更头疼了，揉了揉眉心，在麦里对小徒弟说道：“何必跟他较这个真呢？这局本来也的确是我的问题……” “你不相信我吗？”小徒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低柔轻缓，清晰得如同晚风。 陆繁叶蓦然一怔。 她的思绪还没回神，小徒弟又说道：“没关系，相信我就可以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那个菜得像个新手、每次挨揍都要跟她哭诉一番的小徒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双杀，三杀，大杀特杀，超神，游戏通报一声又一声没有停过。 游戏界面里，依然是那个双马尾娇俏的射手孙尚香，一枪又一枪，正如她台词里喊的那般轰轰烈烈，最终推倒了敌人的高地。 然而，举着枪炮的孙尚香在水晶前停了下来。 队友都死了，对面也死了，只有小徒弟一个人在，他却没有推，而是打了一行字：“让你闭嘴就闭嘴。” 那一行字敲出来，小徒弟一个翻滚击爆了水晶，游戏大声通报着胜利。 陆繁叶目瞪口呆，游戏退回了房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你……刚才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的？” “对不起。”他忽然说。 “你之前是骗我的？” “也不算骗，一开始我的确是刚刚接触这个游戏，只是我有一点私心。” 陆繁叶满头黑线。 得，人家拜师的时候是真的新手。 只不过天赋比她高，后来居上，玩得比她晚，学得比她快呗。 陆繁叶无语道：“那你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啊……” “我怕你发现我会玩之后就不带我玩了。” “怎么会？” “不会吗？” “当然不会！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让你带我了！” 小徒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以后我带你。” “那你快去休息吧，记得好好吃药，衣服穿厚点，别再着凉了。” “嗯，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亲眼目睹小徒弟退出了房间之后，陆繁叶捂着心口无法抑制的颤抖，快速退出游戏，打开微信。 点开了温止的聊天窗口。 手指僵了几秒钟，下定决心似的飞速打字：“你感冒了？” 等待温止回复时间好像格外漫长。 陆繁叶紧张地盯着屏幕，没过多久，终于等到了温止的回复，他说：“没有。” 陆繁叶愣愣看着屏幕。 温止又回了一句：“怎么会这么问？” “没事没事……这不是白天拍戏的时候，你穿的戏服比较厚嘛，捂了一背的汗，怕你脱下来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 “谢谢繁叶姐姐关心，的确没有感冒，不过好像有一点发烧。” 看清楚那一行字以后，陆繁叶刚刚平稳下来的一点心弦吧唧一声断了。 她怔怔望了许久，才打字问道：“有药吗？” “有，已经吃过了。” “多少度啊，严重吗，我可以过来看看你吗？” “可以。” 他直接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两个字的回答像是摁下了开关按钮，陆繁叶一个翻腾下床，捏着手机两三步跑到门口拿了房卡就推开门。 四周一望，走廊里空空荡荡，陆繁叶关了门，直接往温止房间摸去。 她没有敲门，而是在手机里给温止发了信息说自己到门口了，怕自己的敲门声被别人听见，好在温止知道她要过来，门直接就开了。 陆繁叶一溜烟钻进了门里，迅速把门关上，背抵在门上。 温止就在身前，他换上了宽松一些衬衣，白色落在他的皮肤上，却更衬得他白皙如雪，他的眼睫细密，垂眼看向她时，眼睫下的眼睛黑如墨染。 他本就很瘦，也许是因为知道他在发烧，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虚弱。 陆繁叶直接伸手摸向了他的额头，这一摸不得了，温度不低，于是连忙转身再次开门。 然而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摁在了门上，阻止了她开门的动作。 陆繁叶急道：“干嘛，让我出去，你烧得这么厉害，光吃药不行，得开车去趟医院。” “不用。”也许是因为在生病，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吃药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 他对她微微一笑，“有些累了，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那你快躺下。” 这么说着，陆繁叶改为推着他往床那边走过去，这回温止倒是很听话，任由她把他摁倒在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他躺好了，陆繁叶站在一侧反而有些局促，正想找个理由回去了，温止却已经问道：“你是想来问我些什么吧？” 陆繁叶静默许久，嗯了一声。 许是看她太局促了，温止准备说些什么让她轻松一些，他微微一笑，还没开口，陆繁叶忽然弯下身，双手撑在他枕边，将他困在自己双臂之间。 看清温止眼睛里划过的错愕，陆繁叶忽然有些心满意足，开心笑道：“叫师傅。” “不对不对，是叫师傅傅。” 这才是小徒弟平时的叫法嘛。 陆繁叶一脸笑眯眯看着温止，脸上写满了：我已经戳破你的谎言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温止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笑，眼睫密密稠稠，像是落下的黑蝶：“不叫。” “……” 陆繁叶有些不满，捏了一把他的脸，“不承认是不是？” “头好晕，想睡觉了。”他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极了。 陆繁叶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招，于是再次嘿嘿一笑：“你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 “嗯？” “我在想，如果能再一次听你说喜欢我就好了。” 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更加空旷的安静。 时间仿佛刻在了宇宙，成为了永恒，依稀可以听见他说出心意的那个夜晚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人工溪流的水声如同淹没了心跳。 在温止说出喜欢她的那一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去推车门，才想起来车门早就被温止锁死，而温止看到她的动作后，无声地打开了锁，她一个用力，推门离开。 然而刚刚下了车，迎面拂过的晚风似乎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站在原地没有再逃，片刻过后，再次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温止没有说话。 沉默也没有持续多久，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没有敢去看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想清楚的，谢谢你。” 温止仍然没有开口，余光里，他的侧脸如同深邃的峡谷，在支离破碎的月光里，形成一道略带悲伤的影子。 她下了车，离开的过程中一次也不敢回头，直到上了楼，回到家里，站在窗户上偷偷看着停车的方向。 树影掩映着稀落的月光，荒凉又明亮，车停在那里迟迟没有开走，如同蛰伏的困兽，显得格外寂寞。 她想了许久。 从那一晚开始，她每一天都在想。 而此时，她低头看着自己两臂间枕在枕头上的温止，黑色柔软的头发散乱在白色上，他黑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此时还多了一些茫然。 陆繁叶微微别开目光，没有再与他对视，说道：“我想了很久很久，为什么没有再去找你，包括今天也在想。决定跟你和好的那天，在你的休息室里，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你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变过是为什么，说实话……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根本没有为什么，只是不甘心，不想相信你真的有一天会不在我身边，也许是害怕看到你拒绝，也许是赌气，也许……很多也许，但我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对的选择。” “从我们认识以来，我好像总是在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你说得很对，早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告诉过我，嫌你讨厌大可以不管你，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你说的话，不顾你想法的强行把你当好朋友也好，后来被你删除以后没再去找你也好……我总是在做不合时宜的选择。” 顿了顿，她再次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头脑一片混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她依然没敢去看他的眼睛，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好像……连现在跟你解释清楚都没法做好。真的非常对不起。” 陆繁叶缓缓站起来，却忽然被摁住撑在温止枕边的手。 她愣了愣，眼睛一抬，却仍然停留在他下颌，没敢去看向他的眼睛。 而他的声音温柔，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很轻地说：“我说过，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坐了起来，陆繁叶站起来后垂头站在了一遍。 温止仍然握着她的那只手，没有放开，看到她垂着头一副内疚的模样，微微一笑：“你从来没有做过让我不开心的事，恰恰相反，因为你，我才愿意去爱这个世界。” “你想听，我可以再说一遍，什么时候都可以，说多少遍都可以，因为我永远都会在。” “繁叶姐姐，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陆繁叶吸了吸鼻子，目光瞥到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忽然有些想哭。 房间里很安静，他从来如此，永远安安静静的在自己身边，像温柔的风，像纯粹的空气，像天空，像大海，永远是宁静又可靠的存在。 “你……” 温止怔愣望着忽然扑进自己怀中的人。 由于太过突然，他身体微微后仰，手肘撑在一侧，这才没有完全躺倒下去。 陆繁叶的脑袋闷在他的胸前，手臂环着他的腰，抱得死死的，像是小孩子抱着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玩具，再也不肯撒手，声音闷在他的胸前，却很清晰：“我也喜欢你，温止，我也喜欢你。” 静默里，温止轻叹一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第54章 “靠， 我在那边气得要冒烟了，你俩居然在这打王者荣耀？” 温芥挪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满脸写着不高兴。 陆繁叶正忙着操作， 她打游戏的时候非得专心致志不可， 不能分心，分心就会脑子不够用， 要么应付不了游戏，被对面一顿乱杀，要么应付不了聊天。 显然， 目前是游戏比较重要。 所以回答就比较敷衍：“嗯嗯。” 温芥翻了个白眼：“嗯你个头，打你的游戏去吧。” 相比起陆繁叶的脑子不够用， 连眼皮都顾不上抬一下，坐在一旁的温止就显得轻松许多。 听到温芥语气里充满了火气， 温止问道：“怎么了，还是因为赵媛淑？” “那不然呢， 除了她还能有谁。”终于有人回应自己了，温芥不吐不快，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塞人不要塞人，他们非不听， 行吧， 反正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除非演得像……， 我都能接受， 可我真没想到， 她演的还不如那个谁，除了瞪眼睛就是瞪眼睛，瞪得还没人家好看。” 陆繁叶被对面乱拳打死了， 终于得了空，抬头问了一嘴：“没谁好看？” 温芥哼了一声：“打你的游戏去，有本事了，别理我。” “……”陆繁叶干咳一声，赔笑道：“别生气，我这不是分不开心嘛。” 温芥再次哼了一声。 温止低笑一声，对陆繁叶解释道：“以前有投资方给温芥塞了个女演员进来，据说是完全不会演戏，每次开拍前，导演都要先教几十分钟怎么演，一遍遍示范，怎么拍都拍不出满意的效果，但是为了进度，只要拍得勉强能看就算过，全靠后期剪辑美化，这才没有对影片整体质量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个演员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过，叫罗宁。” 陆繁叶茫然地点了点头，“好像温芥之前跟我吐槽过。” 温芥对着温止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她吧。亏她还想得起来我跟她说过，我还以为她打起游戏来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哪有这么严重，我当然记得你了，天才美女编剧温芥！”陆繁叶嘿嘿笑着，拍了一波马屁。 “你少来。”温芥弯了弯嘴角，继续吐槽道：“我本来以为罗宁就已经够折磨我了，谁知道这回塞进来的这个赵媛淑，更离谱，她连瞪眼都瞪得毫无美感。就在街边吃口面的戏，拍了七次，七次你们敢信吗？我看陈导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我也差不多了，赶紧过来找你们透透气。对了繁叶……算了。” 扭头一看，得，复活的时间十几秒已经过了，陆繁叶再次捧起手机疯□□作，两耳不闻窗外事。 温止看了一眼紧皱眉头认真操作的陆繁叶，微微笑道：“让她玩吧，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温芥翻了个白眼：“少来。你俩的事自己都没扯清楚，你还能替她当耳朵？” “其实……”温止开了口。 还没说到其实什么，温芥已经先一步拍了陆繁叶肩膀。 陆繁叶从百忙之中抽出一分神来回应她：“怎么了？我在听我在听，赵媛淑嘛，她只会瞪眼，然后呢？” “你徒弟呢？” “啊？”陆繁叶一愣，抬眼看向温芥，有些茫然，没想到温芥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徒弟？” 陆繁叶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跟温芥说过自己在游戏里的事情，更不要提收徒这种事了。 然而温芥一脸笃定，搞得她有一丝丝怀疑。 不过她忙着操作，没空细想。 温芥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还认识你徒弟，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 陆繁叶再次牺牲了，进入复活倒计时二十秒。 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温止，再看向温芥，有些茫然：“我知道他是谁啊。” 温芥满脸笑眯眯顿时僵住，她瞪大眼睛，看向温止：“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坦白的？” 温止笑道：“最近。” 她又看向陆繁叶，挑拨离间：“他装小学生骗你感情，你没揍他？” “揍了啊。” “我不信。你怎么揍的？” 陆繁叶看了一眼复活时间，还有十秒，于是手机暂放在膝盖上，双手捏了捏温止的脸。 转头，对逐渐石化的温芥一笑：“就这样揍的嘛。” “……” “……” 温芥一拍脑门，站了起来，凳子也放回原处，“得了，我明白了，怪不得温止说什么跟他说也一样。原来我过来是当了个电灯泡，告辞。” 望着温芥奔走的背影，陆繁叶客气道：“不再坐会儿？好不容易能聊会儿天啊？” 温芥回头给她比划了个鄙视的动作，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芥一走，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手机里游戏厮杀的声音。 温止坐在一侧，撑着脑袋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陆繁叶正在打开商城，挑选装备，扭头问温止：“买哪个？” 他淡淡笑着：“这个英雄你经常玩，怎么还问买什么装备？” “我那都是推荐什么买什么……你不是比我厉害了嘛，就想问问你，这样买合不合适。” “目前来看是合适的。” “难道后面就不合适了吗？” “嗯，对面马超发育不好，目前对你没什么威胁，后续他发育起来之后，可能需要出一点其他装备。不过他能不能起来还要另说，所以先按推荐买吧。” “哦……”陆繁叶买了装备，操作着继续清兵线。 现在战况不激烈，陆繁叶还有空分心，再加上是跟温止说话，不用担心分神接不上话会被嫌弃，有一搭没一搭跟温止聊着天，有时候反应不过来胡乱应付着，等战况结束还要拜托温止重新说一遍，不过温止每次都是微微笑着耐心的重述。 午休时间还长，陆繁叶再次点下了开始游戏。 然而还没排进去，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望着界面上显示的名字。 陆繁叶微微蹙了眉。 温止看她一眼，声音温和，有些安抚地意味：“接吧。” 遮挡在桌子下的手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 是陆昂，她的表弟，从小就被陆老爷子当做陆氏继承人来培养，他也的确不负期望，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出了一番成绩。放眼圈中世家子弟，都会拿陆昂当典范。 陆家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通过陆昂联系自己。 而自从她铁了心要进娱乐圈，陆家联系到自己，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事。 比如说上次回陆家吃顿饭，实际上仍然是陆老爷子劝降。 陆繁叶还是接通了电话。 本以为又是让自己回陆家吃饭，然而电话那头，陆昂说道：“爷爷病倒了，现在躺在医院，你有时间回来看一眼吗？” 陆繁叶只觉得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意识回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得站了起来，她连忙说道：“地址发给我。” “你现在是在拍戏吗？”他又问。 “对……” “需要我帮你请假的话，随时告诉我。” “好……” “对了。”陆昂稍一停顿，片刻的空白里，时间也仿佛停滞了一瞬，“爷爷住进医院之后，我在爷爷的房间收拾要用的东西时，看到了这个。” 他没说是什么，但陆繁叶也没有去问。 几秒钟过后，他说道：“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好。” 电话挂断后，又回到了游戏大厅的界面。 陆繁叶退出了游戏，手指迟疑着，久久没有打开微信。 温止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温柔，低沉，像是夏夜的风，暖暖地围绕着你，给人心安的温度。 “看吧。别害怕。” 陆繁叶闭了闭眼，点开微信。 陆昂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 是陆老爷子的房间，她不常去，但也认得出来这是陆老爷子房间的模样，风格里的冷厉透露其中。 可是书柜一格里摆放着的东西明显格格不入，与这些黑白纵横的冷淡放在一起，完全想象不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照片。 厚厚一沓照片。 照片上的脸都是陆繁叶。 陆繁叶出道不久，毕业后一年的时间里，在今年接下《骤雨》之前，她所演的角色毫无水花。 剧本太平，角色太平，制作也太平，尽管她用心去演了，但是剧开播之后毫无水花，她也约等于查无此人。 可那已经是她能够接到的最好的资源，她没得挑。 然而，就这样没有多少人记得住的粗制滥造剧，一张张剧照截图，精心修好，全部洗成了照片。 再往后看，不止是她毕业后的剧照。 时间甚至追溯到了她大学在京影读书期间。 表演课，话剧表演，小舞台表演，她在校期间的参演照片，鲜活又明亮的笑着。 还有照片。 陆昂发来的照片不止一张。 陆繁叶开始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而身侧的温止握住她的手，燥热温暖的掌心坚定地向她传来安心的力量。 陆繁叶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不安，惊怔，感动，还有不知名的害怕。 温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回她一个微笑，鼓励她继续看下去。 陆繁叶向下划去，照片显露在屏幕上，十分清晰。 那不再是她的脸孔。 书架上一排排影碟，厚厚几沓相册，上面是一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比她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老旧摄像机独特的模糊晕染下，给眉眼多添了几分时光的韵味。 陆繁叶的目光久久落在那些照片里的脸孔上，像是困入了梦魇，无法再醒来。 直到一个怀抱将她抱进怀里。 头顶是温止的声音，低沉，温柔，如同暮夏的风，轻柔间带着暖意，“我在，繁叶姐姐，我在，我会陪着你。” 压抑许久，像是无处安放的洪水终于决堤，陆繁叶埋在温止的胸前，所有倔强，所有坚持，所有固执，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来。 温止温柔地抚着她后背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的力量。 第55章 “十七岁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 依照她的意思，我被接回了陆家。” “起初，一切都好， 外公虽然严厉， 但对我格外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唯独一件事， 从我回到陆家起，他就三令五申，反复告诫我不要想着当演员， 不要想着走我妈的路。” “你知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演员， 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演员，她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想替她实现，拿到她想要拿到的奖。” “长久又固执的对峙， 我和外公本来就还没有多亲密的亲情，就这样僵硬起来。也许最终还是倔不过我， 他同意了我考电影学院，其实我知道， 那不过是他暂时的妥协， 他随时在等我求饶。所以， 在大学期间， 我一直不敢表现太好， 成绩每次都刻意考得很平庸， 因为我怕他一旦看我出色，就会想方设法阻挠，但看到我如此不成器， 他就会放心地等我自己被现实撞得鼻青脸肿后认输。” “我一直以为，他一直在等我认输，并对我深恶痛绝，他不明白我有多渴望，也不明白我有多热爱。” “可是我看到那些照片，我好像……一直以来都错了。” 从抵达了医院，见到了陆老爷子之后，陆繁叶就埋着头。 此时陆老爷子还在睡，没有醒来，所以她和温止在病房外等候着。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温止，茫然问道：“我错了吗？” 她执着地望着他，看起来极度茫然，只想要得到一个纯粹的回答。 温止回答她：“你没有错，外公也没有错。” “是吗？” “嗯。其实外公他一直很爱你，只是他爱你的方式没能让你理解。” “我也觉得他是爱我的。我刚回陆家的时候，有人偷偷说我是野种，那天外公发了好大的火，那个人也被赶了出去，可他转身看向我时，还怕刚刚发火的样子吓到了我，给我买了很甜的糖。” “他反对你进娱乐圈，只是怕你重蹈覆辙，阿姨是他唯一的女儿，在外受的那些苦，他害怕你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所以不愿意你再蹚娱乐圈这趟浑水。” 许久，陆繁叶开口，很轻，“温止。” “我在。” “那个时候，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温止眸色一暗，“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陆繁叶抬头看他，“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吗？” 温止一瞬怔愣。 他看着她的脸，显然有些意想不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繁叶淡淡一笑：“当时就知道是你了。” 她收起笑容，反握住他的手，很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除了你，不会再有人会用那样的温度握住我的手了。” 这一点，她很确信。 妈妈去世后，在被接回陆家之前，她一直住在温止的家里。 温止的妈妈与她的妈妈是只有，在没有搬到温止家的城市之前，每年寒暑假，妈妈都会带着她到温止家玩，直到开学要上学才回去。 后来，搬家过来，也离温止家很近。 所以温止的家她很熟悉，就像自己家一样亲切，永远有一个属于她的房间。 她时常抱着妈妈的照片在房间里哭。 哭着哭着就睡着，醒来后想起来还是会哭，那样脆弱的情绪上头，比任何时候都想念温止，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如此眷恋温止掌心的温度。 那时候温止已经离开了两年多，她也逐渐习惯了没有温止的生活，可在那段脆弱悲伤的时间里，半夜醒来，混乱之间，居然还是会以为温止还在，一回头就能看见。 望着对面温止的房间，门是锁着的，才想起来温止已经离开她很久了，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里。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有温暖的手拂过她的眉眼，动作很轻柔，擦掉她睡前哭的泪痕，随后，那只手一直握着她，直到她在这样安心的温暖中终于疲倦地睡去。 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就像是睡梦中的幻觉。 一直到陆家的人来接回自己，她才没有再做过那样的梦。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不是梦，没有梦会每天晚上都出现，而且那样温暖的手，太过熟悉了。 只是她怕一说出来，温止就会再次离开，所以只好装作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你当初离开不是因为讨厌我，我一定爬起来把你抱住，让你再也走不了。” 陆繁叶盯着他的眼睛，瘪了瘪嘴，有些赌气地说。 温止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如果你当时把我抱住，也许我也能早一点想明白。” 陆繁叶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想明白什么？” 明知道她是故意问。 温止还是回答了她：“想明白我喜欢你。” 听到想听的答案，陆繁叶一脸满足，回头看了看门口，见没人从门口经过，迅速一把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着，笑道：“现在明白也不晚。” 等了许久，陆老爷子仍然在睡。 直到医院到时间来查体温的护士进来，将陆老爷子叫醒。 他睁眼看到了陆繁叶，旁边的温止他自然也认识，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猜到了个大概。 检查完，医生护士出去了。 病房的门关上，陆老爷子便开口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陆繁叶没想到陆老爷子开口先是问这个，微微垂着头，“是。” “多久了？” “没有多久，就是最近。”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陆繁叶想起上次回陆家吃饭时，在书房里的对话。 还有陆昂发过来的那一些照片。 在凝固的静默中，她开口道：“外公，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请您放心，我不会走到和我妈妈一样的结局。” 陆老爷子终于望过来看她一眼，病了一场，看起来比上次见时苍老了许多。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别处，“你说说看。” “之前您说，我妈性子很倔，是咬着牙把血往肚子里吞的人。所以在她拍戏的那几年，她受了很多苦，最后把自己身体也熬坏了，最后落了这么个结局。您没有提及我……父亲，因为您也知道，即使没有遇见我父亲，妈妈也会如此。” “您说过，我跟我妈一样，都是很倔的人，这我也承认。可是不同的是，我遇见了一个人，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陪在我身边，即使是分开的那几年里，他也一直看着我，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无论我做什么，只要回头，总会有一只手握住我，告诉我不用担心，他永远都在。”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软了些许。 陆老爷子仍然没有看她，没有什么表情，却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打断或者反驳，只是静静听着她说完。 “我不会像我妈妈一样死倔着不肯放，因为我始终是被爱着的，是被保护着的，无论是温止，还是……您。” 陆老爷子终于目光挪过来，与她对视了几秒，开口时仍然威严，却多了几分苍老：“你也就仗着我不忍心。” 见他松了口，陆繁叶笑了起来：“是。” 良久的沉默过来，终于，他叹了口气：“过来，陪我看场电影吧。” 陆繁叶有些意外。 他察觉到她的反应，抬眼看向她：“你不是一直推荐我看《闻香》吗？” 闻言，陆繁叶露出喜色，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止，温止回她一个微笑。 陆老爷子咳嗽一声。 陆繁叶连忙拉着温止坐过来：“来了来了。” 林堂语导演早年曾导过一部片子，片名是《闻香》。 主角是五个漂亮的女人，她们身世各异，性格不同，自然也走向了不同的人生，大喜的剧情衬着大悲的结局，在当时的华语影片里堪称清流，在筹拍之时压根不被任何人看好，甚至一度传出没有演员愿意接戏的传闻。 当年林堂语尚且年轻，满腹才华，又心比天高，死捧着剧本不肯改一个字，最后电影历尽万难还是拍了出来，结果在那一年的电影界掀起了惊天骇浪，在此之后的数十年里，都被称作经典。 上至拍摄手法，下至演员表现力，每个细节都被后人一帧一帧的揣摩。 那一部电影捧红了五个女演员，而担任主角的陆蔓更是一夜走红，成为数十年荧幕经典。 而陆蔓在影片中有一句台词也被摘抄出来成为经典，无数次被年轻人在写博客时引用，她说：“世间也许是横看为沟渠，竖看为画卷，你以为是虚假，也许那才是真实，你毋庸置疑的、奉为圭臬的，或许才是假象本身。” 这句台词略带哲理和忧伤，很符合大众的口味。 在营销号的带动下，网友们都特别喜欢这句台词，成为了万能文案，不管看不看得懂，发微博或者朋友圈的时候都很喜欢写上这么句话，好像只要加了这么句话，逼格就瞬间高了许多。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提起说出这句台词的陆蔓，仍然能够引起一番讨论热潮，赞叹，夸赞，惊艳，荣耀，以及惋惜。 陆蔓出道时很年轻，漂亮，惹眼，做了好几年的底层龙套，吃过的苦数不胜数。 早年的电影拍摄条件不好，许多高危镜头没有先进的技术后期合成，只能靠演员用身体死撑，她跳过高楼，滚过沙坑，拍一组山崖上的镜头爬了整夜的山，终于在黎明拂晓时拍到了那组经过岁月沉淀也堪称绝美的镜头。 她有天赋，肯吃苦，像勃勃生机抽条的繁密树木，在茫茫森林里莽撞成长，一朝撞入世人眼中，再也没有人可以忽视她的光芒。 她被认为是那个时代的符号。 代表着她所在的那个时代的美，被奉为华语电影的希望，人人都指望着她能够捧回第一个国际大奖。 就在璀璨万丈、万众期待的时刻。 陆蔓宣布了退出娱乐圈。 六岁那年的陆繁叶第一年读小学。 有一天的作业题目是，你的名字的含义。 陆繁叶捧着作业回家问妈妈。 那张即使历经岁月仍然美得惊人的脸庞，在头顶枝桠泄露的光影里，笑得温柔，她的声音也温柔如玉：“这个名字，是生机勃勃，无论怎样的困境都能够莽撞生长，枝繁叶茂。” 那时候不太听得明白，只是应付作业随便写了篇作文。 可后来妈妈去世，她被接回陆家。 陆老爷子反复告诫她不许进娱乐圈时，她死不肯松口，迎面接过了陆老爷子气极砸过来的烟灰缸，血液从额头破裂，顺着脸划下，她才逐渐明白了，在倔这方面，她真的像她妈妈。 莽撞生长，绝不认输。 第56章 陆繁叶又陆续来过几次医院。 剧组在城郊， 陆繁叶通常是收工之后赶往医院，来回往返，回到剧组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最后一次的时候， 陆老爷子望着窗外， 语调依然淡淡的，没有过多亲切：“以后你不用来医院了。” 她张口， 还没说话。 陆老爷子又道：“你要是真的想让我早点康复，就尽早把你那演员的工作停了。” 这话果然是掐准了地方，陆繁叶选择了闭嘴。 陆昂将她送到了楼下， 住院楼外此时来往的人不多，前面有一块很大的草坪， 今天天气还不错，许多人在这里晒太阳。 是难得是好天气。 陆昂说道：“你别放心上， 爷爷其实是心疼你，姑母以前就是因为拍戏熬坏了身体， 所以他不想让你那么辛苦。你剧组医院来回跑的路程他都知道，他怕你没时间休息， 累坏了，所以才说让你不用来了。” 陆繁叶笑了笑：“我知道。以前或许不明白， 只觉得外公太专横， 但是现在已经明白了。” “那就好。” “陆昂。” “什么？” “真是难为你了， 明明惜字如金的样子， 为了我和外公的事， 三番两次夹在其中当中间人。” 陆昂不置可否， 淡淡笑着，金线般的阳光斜斜落下来，他眉眼间一副金色边的眼镜， 看起来很是斯文，斯文得仿若没有感情。 陆繁叶逆着光眯眼看了一眼。 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收了她这个表弟。 回到剧组后，陆繁叶匆匆整理了一下就去化妆间。 时间卡得刚刚好，正好赶得上下午的拍摄。 由于傅可可还没回来，她拍戏期间一直没有助理，拍摄进度什么的都是自己去关注。 好在有温止，他会把她的那一份也帮忙记好。 坐下化妆前，陆繁叶给温止发了微信：“今天我拍哪几场？” 还没等到回复，化妆师已经开始给她上妆，她只好暂时放下手机，配合化妆师。 完成时，化妆师端视着镜子里的陆繁叶，满意地点头：“太漂亮了，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晚上看你们拍吻戏了，画面一定非常美！” 陆繁叶正端起水杯准备润润喉，刚回来就匆匆赶过来，都没来得及喝口水。 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好不容易憋住了，陆繁叶呛着声咳了几声，问道：“晚上？拍吻戏？” 化妆师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姨母笑：“是啊是啊，你没注意你现在的造型吗，就是吻戏的那一场啊，导演嘱咐了我好多遍一定要穿这套戏服。” 陆繁叶这才转头看向镜子。 鹅黄色的裙子，裙摆和袖口上绣了兔子和灯笼，娇俏可爱，发髻上的钗环珠翠垂在侧脸，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宛如明晃晃的河上灯盏。 这样的造型不同于往日。 她饰演的明灯在剧里的造型基本上是个市井小丫头的模样，短衣短衫，头发胡乱一扎，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模样。 这样的造型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绝对算不上漂亮，所以，能顶着那样土里土气的造型在镜头前留下惊艳的印象，非得有一张灵秀动人的脸才行，不然除了土就只有土。 这也是当初温芥一定要她演的理由。 漂亮，灵气，又有演技，很难再在同龄的女演员里找到第二个人选。 可是现在的造型却不是那副土里土气的打扮。 穿上了做工精秀的裙子，精心描绘的妆，发髻，钗环，无一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 这段剧情她知道。 这是明灯与许宴的吻，也是生死离别。 许宴奉命捉拿江湖组织头目，他仕途不顺，官场底层，每日饱受同僚拳打脚踢，身上动不动就是青一块紫一块。 这次的差事也是几乎办不到的差事，可是官场几番推脱，都知道不好办，于是就把这块办不好就会砍头的烫手山芋扔给了许宴。 在灯会上偶遇了明灯以后，几番偶遇，他也终于发现那就是明灯。 在与明灯度过的那段美好的日子里，随着线索一点一点揭露，真相愈来愈指向明灯。 挣扎过，怀疑过，痛苦过，独自坐在河边痛饮，回去的路上又看到河边的柳树上，是与明灯久别重逢后在此刻下的字。 ——许宴明灯。 一笔一画，认真刻下的，是他们的名字，挨在一起，寓意着不要再分开。 直到交差的最后时限也到来了。 同时，明灯也身领着组织给自己的任务，杀掉此次找到了他们组织证据的官员，也就是许宴。 组织给予她许诺，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就放她自由。 最后的这个夜晚，他们约好了一起逛灯会。 明灯精心打扮，换上自己舍不得穿的那套衣裙，整理了笑容，前来赴约。 所以这是一个含义有很多层的吻。 痛苦挣扎，两条久别后已经完全不一样的命运线，在一个点相交，却是生与死的交点，想要不留遗憾，想要把所有感情在此刻传达给对方。 手机震动，将陆繁叶的思绪拉回现实。 是温止的回复，他把要拍的几场戏的场次都发了过来，并问道：“已经回来了吗？” “嗯……在化妆间，刚刚做好妆造。” “外公他怎么样？” “他让我好好拍戏，后面都不要去医院了。” “累不累，是不是一回来就赶着去化妆了？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开拍还有段时间。” “不用了不用了，我看看剧本，我再熟悉一会儿。” “过来也可以看，我还可以陪你对一下戏。” “真不用了……” “好吧，不过如果你想过来，随时都可以。” 关掉了对话框，陆繁叶迅速戳开了顾箐的聊天窗口。 手指在屏幕上一顿乱戳，疯狂打字：“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我今天晚上要跟温止拍吻戏！” 等了一会儿，顾箐没回。 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她现在的心情太难以平静了，非得找个地方喊一下才行。 结果，等了一会儿，顾箐还是没回。 陆繁叶决定出去走走，走到了片场，现在在拍几个配角的戏，还没轮到她。 由于她现在是女主角了，待遇比之前好许多，片场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她过来，连忙给她拿了个小板凳。 陆繁叶说了声谢谢，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手里还握着剧本，打算再看看。 没多一会儿，耳朵里钻进几道熟悉的声音。 导演的声音最近听得多了，对他的声音也敏感起来，很容易就听到了。 他笑了两声，调侃道：“之前温止从来没接过感情戏，别说主线了，就是支线都没有感情戏，这回应该是第一次拍吧？” 随后，她听到了温止的声音，他淡淡笑着应了声。 陆繁叶寻声抬头看过去，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温止。 除了他和导演，温芥也在，估计是中间休息的时间在闲聊。 温芥笑道：“而且这还是他的荧幕初吻呢，是吧温止？” “是。”温止微微笑着，目光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陆繁叶，他对导演礼貌地说道：“我去找繁叶对对台词。” 导演大手一挥：“行，你去吧，多熟悉熟悉，晚上的戏才好拍。” 温止直直走了过来，中途有工作人员递给他凳子，他微笑着道了谢，随后便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笑意盈盈问着：“在看哪一段？” “这里这里。”她往剧本上随手一指，完美避开了吻戏的那一段。 谁知道，温止没放过她，说道：“我以为你会看213那场。” “……” 陆繁叶轻咳一声，面色镇定，但仍然低着头盯着剧本：“这是你的初吻？” “不是。” 陆繁叶猛然抬头看向他，满脸震惊。 他浅淡笑着：“怎么了？”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拍过吻戏？”陆繁叶本来以为自己问了句废话，毕竟，温止没有拍过感情戏谁都知道，更别提有吻戏，真要是有，她肯定看过。但居然，温止回答不是？ 温止眨了眨眼，看起来一脸无辜：“我初吻什么时候没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 陆繁叶一把捂住他的嘴，四周看了看，似乎没有人听到，这才瞪他一眼：“你小点声。” 温止眨眨眼。 陆繁叶感觉自己耳尖都在发热。 她挪开眼睛，再次盯着自己面前的剧本，没敢看他。 ……她居然没发现自己口误，把荧幕初吻省略了，问的是初吻。 至于他说他初吻，呃，太清楚了，实在是太清楚了。 之前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一旦得知那天是温止的初吻，好像有什么在心底悄然滋生，是提及后再难忽略的窃喜。 于是陆繁叶觉得耳根红的更厉害。 好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连忙去看手机消息，避开了接下来的对话。 哪知道一打开就看到顾箐给她发来的视频，封面上居然是一个超级色气的接吻剧照！ 还是浴室吻！ 半裸肩膀，水流滋润划过皮肤，朦胧烟雾里，两人吻得忘情，吻得让人面红耳赤。 而顾箐发来的文字大刺刺地摆在那里：“想要什么接吻姿势，自己挑，拍之前还可以找温止练习一下，加油哦！” ……我加油你个头。 陆繁叶眼睛一闭，迅速锁掉手机屏，一扭头，撞上温止漆黑明亮的眼睛，弯着微微的笑意。 他语气问得温和又礼貌：“繁叶姐姐怎么关掉了，不挑一下吗？” 沉默了两秒。 陆繁叶抓起温止的袖子就站了起来，面红耳赤没去看他，语气凶巴巴地给自己壮着胆：“你给我过来！” “好。” 途中遇到副导演捧着道具往回走，见到他俩一前一后，觉得新鲜，问道：“你俩上哪去？” 温止在身后回答道：“这里太吵了，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对对戏。” “噢，行。” 终于走到了片场周边远一点的地方，拐进两栋楼中间的箱子里，陆繁叶回头望了望，没有人从这儿过来，她才盯着温止。 心底壮着胆，眼睛却没敢往他嘴唇上瞟：“来吧，对戏。” 第57章 陆繁叶望着作为道具的那棵树， 树干上一笔一画刻着许宴明灯的名字。 作为两人重逢后亲自刻下的名字，寄托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对未来不再分离的愿望。 可是这一场灯会过后， 是命运安排给两个人的再次离别， 而这次的离别是生离死别。 灯会，阁楼， 湖面，映着千灯万盏。 人群喧闹沸腾里，明灯正手指遥遥指着湖面上的灯船， 侧头叫许宴的名字时，许宴在昏暗的暗影里吻住明灯。 很突然的一个吻。 像是黑夜里匍匐挣扎的困兽， 在堕入深渊前最后一次向救赎伸出手，最后一次渴望光。 起初只是很浅的一个吻， 与阁楼外万千盏明灯相背的阴影里，似乎连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 明灯微微仰着下巴，回应了这个吻。 他们在与人声鼎沸隔绝的角落里温柔地亲吻着对方， 吻了很久很久，而阁楼外的夜空喧闹， 炸开了无数绚烂的烟花， 又转瞬凋逝。 这一段台词根本不多， 一镜到底， 从走上阁楼看烟花到亲吻， 只有寥寥几句。 但是细微的心理变化很复杂， 没有台词，只靠面部表情来表现，对于演员来说是最难的一种。 而这场戏里， 已经知道对方就是自己要杀的人，对方却是好不容易才再次相遇、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所有的挣扎都沉溺在了这个吻里。 陆繁叶没有接吻的经验，幸好对方是温止，不会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可是没有接触过亲吻，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一瞬间懵了，大脑失去反应。 前面都演得很顺利。 果然，到了吻戏，导演喊了停。 陆繁叶睁开眼睛，目光所及里是刚刚正亲吻着的嘴唇，柔软，微微濡湿，目光再微微往上，温止对他微微一笑，带着鼓励的意味。 导演在不远处说道：“小陆啊，别太僵硬，这里你要主动回吻，要有一点热烈的情绪在。” 陆繁叶保持着戏里的情绪，没敢有太大的感情起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再来一次。” 导演倒是没有说太多，这场戏很重要，精益求精，而且陆繁叶的表现有目共睹，刚才那一场戏到吻戏之前的情绪都非常投入，他也不愿意说太多破坏了入戏感。 稍稍做了个手势，再次重新拍。 这次倒是好了很多，不过仍然有些没有达到标准，导演觉得应该还可以表达得更好一些，于是再次喊了停。 听见导演的声音，陆繁叶先行道了歉：“对不起，这次是不是太刻意了一点？” 导演点头，“小陆，这里的感情变化是很微妙的，忽然被亲吻住的时候是有一点惊讶，但是这种惊讶是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喜悦，因为前面的感情铺垫已经表达出了彼此的心意，而后想到马上就是生离死别，珍惜当下最后的相处，于是选择了回吻。过度要自然一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导演的目光往温止身上一转，随即对她宽慰地笑了笑：“我能理解，跟温止拍吻戏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紧张。可你看温止，同样是第一次拍吻戏，看起来倒没有丝毫不自在。” 温止原本在一侧笑而不语，闻言，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些紧张。” “哈哈，没事，准备一下，再来一次。” 趁着灯光在调整的几秒钟空隙里。 陆繁叶转头打量了他一眼，小声质疑道：“你紧张吗？” 温止微微低头侧耳过来，认真倾听她说话的声音，眨了眨眼：“不明显吗？” 陆繁叶再次看他一眼，摇头：“不明显。” 他弯眼一笑：“不只是紧张，我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期、期待什么？” 他凝望了她一会儿，忽然浅淡一笑：“好笨。” “亲吻的对象是我暗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尽管这只是拍戏，可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波动。” 他的眼睛温柔地望进她的眼底，四周是片场准备开拍前忙碌有序的交谈声，而他的眼睛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了她的身影。 这样的目光是熟悉的。 确切地说，从她莽撞地认识了温止之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永远是这般，宁静，温柔。 灯光交映里，浅淡的金色光线垂落到这个角落，他的轮廓在昏暗的光里勾勒出温柔的弧度，明暗交杂中，他垂眸看向她时眼睫如羽，一双黑眸随着笑意微微弯着眼尾，像溺人的湖泊，倒映着的都是她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他微微笑着，借着宽大的戏服袖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别担心，不要有心理负担，慢慢来。” 陆繁叶忽然想起在第一次跟着妈妈去温止家的那个春天。 妈妈说过，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在她还在跑龙套时认识的好友，两人一路扶持拼搏，后来都闯出了自己的一条路。 圈子里红了之后利益反目的姐妹数不胜数，但她们始终如一。 甚至是一生挚友。 三四月的时候，原本该上学的时间，可陆繁叶跟着妈妈去了温止家所在的城市。 陆繁叶因为学校里一个嘴贱的男孩骂她是没有爸爸的野种，她记着妈妈的话，不能打架，不能骂人，所以忍耐着。可她越是忍耐，对方越是骂得来劲，满教室的跑着耀武扬威，“看看那个小野种，我说的半点不假，她都不敢反驳我，哈哈，野种野种野种。” 当对方跑了一圈又跑回陆繁叶的面前，并摇头晃脑比了个鬼脸，陆繁叶终于再也忍不住，撂起桌子上的水杯就扑过去将对方摁倒再地，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对方的嘴。 许是她当时太过凶狠，教室里吓坏了一帮孩子，而骂她的那个人也嚎啕大哭。 最后，双方都被叫来了家长。 结果是，陆繁叶在家休息一个星期。 妈妈把她领回了家，开口，还没说话，陆繁叶抢先说道：“我没有错。” 闻言，妈妈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一笑：“我想说的是，带你去妈妈的好朋友那里去玩，等你上学时间到了，再回来好不好？” 在那个樱花开满的季节里，陆繁叶再次见到了温止。 第一次见面时，是妈妈的朋友的生日宴上，妈妈带着她跨越城市去参加，也是在那场宴会上，人工湖边，月色温柔，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湖边站立着的温止。 那时候的温止像是一道孤独的影子，尽管他站在温柔的月光下，可仿佛在黑暗里流浪了很久，任由自己被温暖放逐。 而他侧头回答她的问题时，随风吹乱了额前的黑色发丝，露出一双黑眸也漂亮得像昂贵的宝石。 以致于当妈妈提出要去阿姨家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可以见到温止了。 忽然间，自己被停课一个星期的事情，也变得没那么烦躁了。 那是当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好了——各就各位！” 灯光调试好，再次开拍。 这一次开拍，依然是阁楼，花灯，烟花，漫天绚烂绽放的屋檐阴影下，她抬头去指烟花的时候，他低下了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温柔的，毫无预兆的。 浅淡的吻里，她细微的呼吸着，可以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清淡味道。 随后，陆繁叶微微抬起下巴，回应了他的吻。 漫天烟花绚烂，时而映亮楼下长街上惊喜喧闹的人群，但在这个吻里，满城鼎沸都无声无息，只剩下对方温柔的呼吸，柔软的亲吻。 拍摄结束以后，导演非常满意，温芥在一旁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一直捂着脸偷笑，从那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看来，差点都要把脸笑歪了。 而在一侧的其他人都呆呆望着她们，副导演率先回过神来，啧啧说道：“阿芥，我真是没想到，温止的吻戏可以吻得这么深情。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如果我是个女孩子，估计心都要融化了。” 温芥放下捂着笑的手，嘿嘿一笑：“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跟谁拍的吻戏。” 副导演有些懵：“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夸小陆吗？” “啊？啊啊我的意思是说，小陆是我亲手挑的女主角，完全是照着我心中的明灯来的，她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当然能拍得这么好啊。” “嘶，你说得对，而且我一直觉得，小陆很像一个上个年代的影星，非常像。” “啊哈哈她听到你这样夸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导演他们都在看刚刚拍好的画面，导演非常满意：“这一遍拍得实在是太好了，这个吻，太深情了。” 这场戏结束后，陆繁叶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不过剧组还没有收工，后续还有几场温止的戏，于是陆繁叶便在场边坐着。 片场忙忙碌碌，陆繁叶仍然穿着那套鹅黄色绣着灯花的戏服，在热闹的片场里安静地看着温止演戏。 灯光下，他的五官被映得很漂亮，他的身形很高，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坐了不知道多久，拍摄似乎也结束了，温止跟导演一起看着刚刚拍摄下来的画面，还在沟通着什么。 已经是晚上了，片场的灯光开得很足，炽白的灯光散落下来，像银丝织成的纱，覆盖在他的眉眼间，温柔如银河。 忽然，身后被人猛拍一下，紧接着耳边响起怪叫：“猜猜我谁！别回头！” 陆繁叶眼皮都没动一下，懒懒说道：“不——猜——” “没意思。”温芥从她身后绕到旁边，见她目光看着温止，啧啧笑道：“望眼欲穿，这个眼神就叫做望眼欲穿。” “我突然在想，”陆繁叶仍然撑着脑袋，隔着层层人群看着不远处的温止，轻声说道：“你说，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当然不是了，日久生情是日久生情，一见钟情是一见钟情，我写剧本的时候，这两种感情线我都是分两个故事写的！”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上次拍《骤雨》的时候，剧组吃饭，许清雯调侃让他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选一个，你猜他说什么？” 温芥想不出来，捂着嘴笑道：“他肯定说——只要是繁叶姐姐，怎样都可以。” “去你的！”陆繁叶推开她，怔了怔，而后笑起来，“不过，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温芥吃了一惊，“不会吧？他怎么说的？” “他说，为什么一定要选？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为什么不可以是同一个人？” 温芥一脸纳闷：“怎么一个人？” “他当时说到了林导曾经导过的那部《晴空》，里面女主角的台词印象很深刻：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今后的时间里也很难不喜欢。” “啊？这是什么意思？那部影片我也看过，不过不太记得剧情了。温止这么说是为什么？” 陆繁叶轻轻笑着，目光一直望着前方，“你猜。” “算了，我可不想吃狗粮。” 而视野里，与导演谈论完的温止正拨开人群缓缓向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片刻，温止便到了跟前。 他看着面前两个人都望着他，浅淡一笑：“你们在聊我吗？” 温芥扭扭胳膊腿站了起来，看了眼温止，又看了眼陆繁叶，哼了一声：“我也不想，她非要聊，收工了，回去睡觉了。” 片场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离开时途径温止身侧，都会礼貌的说一句温老师早点休息。 有人关系稍微熟一点，见他还没走，跟陆繁叶站在一起，多问了一句：“温老师还不回去休息吗？” 温止微微一笑：“明天的戏还有些地方跟陆小姐讨论一下。” 那人走后，温止垂眼看向她，眼角笑意多了一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也不算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就是……” “舍不得我，想跟我多待一会儿？” “这……也不能……”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温止微微俯下身，靠近了一些，压低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我们先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 “还是说，繁叶姐姐想直接公布恋情？我是不介意的，繁叶姐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 温止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逗你的，我陪你走走吧。” 片场的灯光已经关了，只留下几盏照明用的灯，略微昏暗的光线里，人群几乎散了，只留下清淡的晚风。 陆繁叶觉得自己耳朵在发热，微凉的风拂过时，愈发感觉得到滚烫的温度，一如她此时此刻忽然心尖澎湃而起的冲动：“那就先回自己房间吧，然后我去找你。” 她看见温止的笑容变为错愕，忽然心情很好，她笑起来，捏了捏他的手，学着他之前戏谑的语气：“你放心，我跟你聊会儿天就走，不会对你做什么。”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今后的时间里也很难不喜欢。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温止会回答这么句话，只当是他应对别人调侃时转移注意力的随口一谈，现在才明白，那一句里藏了多少她不曾知晓的心事。 那一年春天，她随着妈妈去了温止的家。 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雀跃。 宽敞偌大的庭院里，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坠落的樱像是吹落的雪，纷纷扬扬，缓慢而温柔，像是一场漫长而无止境的序幕。 陆繁叶随着妈妈一起进了庭院，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樱花树下的温止。 阳光从屋檐边缘漏下，细细洒在他的身上，时而落在他的双眸中。他的侧脸线条温柔而优雅，细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不时有樱花落在他的发丝间、肩膀，又会在风拂过时散落。 他原本是微微仰着头看着满天樱花如雪。 似乎是听到了来人的声音，他有感应般的回过头，隔着距离和樱花坠落，与她四目相对。 而后，他对她微微一笑。 风吹过他的发丝，露出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睛，他笑得很好看，如同此时簌簌落下的樱花。 原来今后的时间里很难不喜欢的一个人，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第58章 电梯里还有其他同行的人。 陆繁叶与温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里， 到了楼层之后，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卸了妆，洗了澡， 本来说要去温止房间的， 但是洗完澡之后整个人多特别困倦，陆繁叶躺着给温止发信息， 感觉眼皮沉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困。” “早点休息吧，今天工作量确实很大， 难得你在收工之前都保持很好的精神。” “所以你早就猜到会这样吗……” “睡醒之后就可以见到我了。” 陆繁叶眼皮沉沉的，工作的时候万分投入， 所以一直没觉得疲倦，回到房间之后洗了澡换了睡衣， 反而紧绷着的弦都放松了下来，现在整个人都很困倦。 但又不想就这样睡去。 总觉得工作了一天， 难得有一点私人的时间，可以在没有多余目光的独处一会儿。 可是真的好困。 手里的手机忽然一震， 陆繁叶恍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无知觉地闭上了眼睛。 屏幕的亮光里， 是视频电话的界面。 来自温止。 陆繁叶又提起来一些精神， 点了接通。 画面里， 温止似乎也刚刚洗完了澡， 额前的碎发还有一些濡湿， 隔着镜头屏幕， 像是蒙了一层温柔的水雾。他已经换上了家居一点的衣服，领口远不如衬衣那般有棱有角，半片白皙的皮肤从领口晃过， 看得人挪不开目光。 他躺好，调整好角度，镜头里这才端端正正地出现他的脸，他微微笑着，“陪你聊聊天，你困了就睡觉，可以吗？” 陆繁叶看着小镜头里自己的脸牵起的一弯笑意，立马强行扳下来，故作严肃说道：“我睡觉从来不需要人陪聊天。” “是，繁叶姐姐最厉害了。” “咳咳，当然。”陆繁叶厚着脸皮应下了，目光却一直定在温止锁骨处的半片皮肤上，不知不觉盯了许久。 温止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浅淡笑道：“繁叶姐姐如果不困的话，现在过来也可以。” “咳，什么过来不过来的，听不懂。” “只要是繁叶姐姐，我随时欢迎。” “……”陆繁叶挪开目光，盯着别处，让自己没那么窘迫，倒也承认了：“下次吧下次吧，今天实在是不行了，我一动都不想动了。” “好，那就陪你聊一会儿，困了就直接睡吧。” “嗯。” “把手机放在旁边吧，天气凉了，把胳膊也放进被子里，不然等会儿突然睡着了容易着凉。” 陆繁叶听话地找了个位置把手机放在一侧架好位置，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蹭着脑袋往手机的方向看。 她看见温止正温柔笑着望向自己，不同于以往在各种各样镜头下见到的温止，此时他的笑容更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私有，除了她，谁也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温止。 也许是太困了。 又或许是这一刻时间流淌得太宁静了。 神经变得格外纤细，他看上去跟白天所见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自从重逢以来，温止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可她却总会想到他们分开的八年。 那是她不曾了解过的，没有亲眼看见他长大的八年。 “温止……” “我在。” 她顿了顿，说道：“你去当练习生的那几年学过表演吗？” “有一点接触，但学的不多。” “那你是出道之后才学的？” “嗯。” “这样啊……”陆繁叶呆了呆，“你演得真的很好。” 温止浅淡一笑：“是说演许宴吗？” “嗯。” “其实，因为我多多少少有一些和许宴共通的心情，所以演起来不会特别难。” 陆繁叶好奇道：“哪方面？” 他浅浅笑着，声音低缓，在静下来的夜里格外轻柔：“许宴家道落魄，从一个贵公子沦落到贫困的村庄，生活方式变化巨大，这让他的心理也产生了许多问题，对待世界逐渐悲观。直到遇见了幼年的明灯，明灯总是陪在他身边，给他温暖和笑容，他才再次接纳了这个世界。后来走散多年，在再次重逢之前，他一直都思念着明灯，思念着这个让他愿意重新爱世界的人。” 安静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枕边低沉温柔的声音，轻缓得仿佛会渗透进心底。 陆繁叶困倦着，笑得很轻，“你是在借着许宴对我表白吗？” “是啊，我还担心这样说繁叶姐姐会听不懂。” “我又不傻。”脑海里闪过什么，她补充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当然不会听不懂。” 她很想问，如果没有遇见她，会怎样。可她没有问。 因为实在是太困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忽然觉得你很有天赋。” 以前一直都知道温止演技很好，温止的作品她都看过，在很想很想他的那几年，温止的作品她甚至不止一遍看过。 起初，偶像转型，本就没多少人看好。温止又是流量中的顶流，偶像的固有印象在大众眼中更是深刻。 他刚刚涉足影视的时候，支持的声音并不多，可是温止交出来的作品完全出乎意料，惊艳了所有人，甚至连几位出了名的毒舌影评人都极为认可。 不过转念一想，温止的妈妈也是红极一时的女星，与陆蔓一同被称为华语影圈最有前途的双姝，如果不是陆蔓后来突然消失在大众视线，也许她们真的能成就当时影迷们最希望的神话。 陆繁叶在昏昏沉沉中这么想着。 听到枕边的手机里，温止轻声说道：“不过，也不完全是天赋。” “嗯？”她连回应的声音都多了几分睡音，懒懒的，轻飘飘的。 “我从小就跟着繁叶姐姐一起看电影分析学习，不是吗？繁叶姐姐教过我很多。” 陆繁叶在困倦沉沦中，反应慢了一些，许久才问道：“你之前从来没有打算过当艺人，你怎么会想到去国外做练习生呢？” “你好像问过这样的问题。” “是吗？……我有一点不记得了。” “因为这是你喜欢的东西，那时候只是在想，即使以后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像还保留着与你一丝单薄的联系，这个世界于我就不会灰败孤独。” “……” 视频的镜头里，可以看见床头小夜灯散发出的光晕浅淡，像是朦胧的雾，笼罩着陆繁叶的脸。 她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可又好像没有睡沉。 她没有意识回应他，许久后，似乎在睡梦中挣扎着想起来还在与他通话，不能让他没有回应，于是没头没脑地砸吧了一句：“嗯，我也喜欢你。” 没头没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温止笑了起来，看着镜头里闭着眼睡颜宁静的陆繁叶，轻声说了句：“明天见。” 两个月后，拍摄终于全员杀青。 最后一个镜头是结局部分的戏，浓浓夜色下，温止一身玄衣，正在门前的檐下挂着灯。 一盏兔子灯。 暖色的光晕照亮了面前的一方角落，映着他的侧脸，他就这么静默看着这盏灯许久。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甜脆的女声：“许宴，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啊？” 许宴抬眸看了一眼门外，回身时微微笑着，扶住站在内屋的明灯，缓缓拆下遮着她眼睛的布条。 视线恢复明亮，刹那间，明灯恍然怔住。 庭院里挂满了灯，千灯万盏，明晃晃的暖色，如同银河坠落，漫天温柔。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写个悲剧的。” 杀青宴上，温芥喝了酒，醉气熏熏，靠在椅子上，颇为得意说道：“这不是导演不让嘛。” 导演也喝了酒，一听她提起悲剧，连忙一摆手，跟桌上众人指控道：“她当时把悲剧结局给我看了，连镜头构思给我想好了，就今晚刚拍的那个结局，用后期把明灯给P成许宴想象的镜头，最后实际上是许宴一个人在看着灯，随后在万千灯盏里一仰头从高楼坠下去。” 桌上的一众演员都看过剧本，非常心疼许宴和明灯两个互相取暖的小可怜，想到这个悲剧的结局居然是明灯死了，许宴也自杀了，惊呼道：“导演干得漂亮啊，幸亏没用这个悲剧结局。” 温芥瘪瘪嘴，“悲剧结局不好吗？我挺喜欢这个悲剧结局的，明灯为了不让许宴死，就自己选择了死，而许宴也因为没有了明灯而失去了生活的光，也选择了死。多好啊。” 她还想接着说，被一旁的女演员捂住了嘴：“阿芥你可别说了，你之前的剧本虐哭多少观众？” 陆繁叶也开口赞同道：“就是，我们这可是贺岁片，大过年的，搞哭别人干嘛？大团圆喜喜乐乐的多好。” 温芥眼睛一转，挪到说话的陆繁叶身上，由于按照戏份安排的座位，陆繁叶就坐在温止旁边。 温止的话不多，大多数注意力都在陆繁叶身上。 她这个表弟从小就讨人喜欢，长得漂亮，又很有礼貌，对谁都微微笑着，可他的温柔很有距离感，第一眼会被他的乖巧礼貌吸引，相处多了却会感觉到很难被他放在心上。 所以即使有着一层亲情关系，她跟温止的相处也不多。 这个转折发生在陆繁叶出现以后。 她再去温止家的时候，是寒假，陆繁叶住了过来。 看到陆繁叶拽着温止一起写作业，拉着他陪她打球，还有做各种美食，尤其是那一院子的樱花，到了春天的时候，陆繁叶拉着温止陪她一起挑拣樱花，做了一罐漂亮甜蜜的糖渍樱花。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她那个对谁都礼貌、却对谁都疏离的表弟，居然会陪着别人做这些充满人情味的事情。 而后来，她在温止漆黑的双眸里，逐渐看到了光。 陆繁叶从小就想成为演员，而她爱好写作，唯独温止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有一回作文作业的题目是谈及梦想。 她和陆繁叶谈得天花乱坠，而温止只是微笑着听她们两个闲扯，陆繁叶一个好奇，问道：“温止，你的梦想是什么，怎么没听你说呀？” 温止抬眸，望向她的眼神仍是微微笑着，“我没有梦想。” “怎么会？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就像我喜欢演戏，阿芥喜欢写作，你没有吗？” “没有吧。” “啊，怎么会这样，没有喜欢的东西，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 “不会，我可以喜欢你喜欢的东西。” 温止说完，陆繁叶眼睛一亮，接着吹方才的天花乱坠：“那正好呀，将来我们红了，阿芥写剧本，我和温止来演。” 那年的新年愿望，陆繁叶许下的也是，将来一起演温芥的剧本。 这一桩小片段只不过是漫长回忆里破碎的一片，随着记忆冲淡就会被丢在角落里，毫不起眼。更何况后来温止和陆繁叶失去联系，大有一番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这个愿望也就被遗忘了。 可又会在某个瞬间，比如说现在，忽然想起。 一桌上气氛热闹，庆祝着杀青。 尤其是在她说出悲剧版本的结局时，大家深知温芥的悲剧写起来有多虐人心肺，都劝着团团圆圆就是最好的。 温芥本来还故意逗乐似的表示悲剧才是最好的。 可忽然，她改了口，回应陆繁叶：“你说得对，许宴就该和明灯在一起，大团圆喜喜乐乐的多好。” 众人见她改了口，嬉笑成一团，杀青宴上气氛很浓烈。 天气已经转凉，桌上的火锅腾着热气。 氤氲雾气里，陆繁叶怔忪片刻，似乎明白了她说的许宴和明灯是意有所指，回她一个微笑，“这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旁人以为陆繁叶说的也是许宴和明灯，跟着起哄道：“就是，都已经杀青了，大局已定，再想着悲剧结局也没用了。” 第59章 “我靠， 你这个热搜挂在上面两天了，还没下来。你没开微博账号多亏啊，不然这波涨粉绝对少不了。” “不过说起来， 我之前也一直这么觉得， 你跟一个女星很像，但又想不出来到底跟谁像。这群影迷眼光可毒辣多了， 你看看——” 顾箐把手机屏幕转到陆繁叶面前，屏幕上放着网友做的对比截图，细致对比着一处又一处的五官：“你跟陆蔓真的很像！近看五官很像， 远看气质也很像！” 陆繁叶没说话，顾箐自顾自地很兴奋。 她继续看着手机。 两张的对比图， 一张是二十年前陆蔓的影片中的民国造型，一张是陆繁叶在《骤雨》中的绿萼。 都是风尘女子的模样， 红唇，卷发， 婀娜多姿的旗袍。 二十年前的陆蔓看起来也极其年轻，与陆繁叶差不多的年岁， 但两个人的表现力都很好，脸上是十足的风尘厌世， 丝毫看不出稚气。 《骤雨》的宣传片已经陆续放了出来， 本身制作班底就足够豪华， 宣传一出来就引起了各方注意。 没想到的是， 除去电影本身和温止的热度， 意外爆了热搜的居然是女配的陆繁叶。 起初， 只是在论坛里讨论，不少网友看完宣传片后觉得陆繁叶的神韵像极了那位在风光无限时退隐的陆蔓，接着就有人做了剪辑和对比。 也许是因为这个想法太有共鸣了， 帖子的热度一时下不来，最后被营销号搬运去了微博。 这一搬运，微博上炸了锅。 两天的时间，几乎都是尖叫着夸在陆繁叶身上再次看到了陆蔓的影子，差点就要冠上“小陆蔓”的称号了。 当初陆蔓的突然退出太过于意难平，而且陆蔓消失得很彻底，狗仔到处追踪也没能找到陆蔓的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因此关于陆蔓为什么选择退隐的传闻漫天都是。 有人猜是压力太大已经自杀了，不然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找不到就找不到。 还有人猜是在国外结婚了。 各种揣测什么都有。 曾经有人拍到过一个路人的背影，发到了网上，觉得很像陆蔓，那张背影被转发了几万次，全都是希望真的是她，希望她还能这样开开心心生活着。 堆积太久的意难平，忽然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灵魂找到了出口，铺天盖地都是在怀念陆蔓。 包间里，饭菜已经上来了。 陆繁叶在剧组里几个月吃的都是盒饭，这一出来，像是饿了几年一样，连点了好几天外卖都觉得不够。 终于等到了顾箐有空，请她出来吃顿饭。 然而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顾箐一进包间就一手拽住她，手里捏着手机，一脸兴奋：“你上热搜了姐妹！” 本以为热搜会是跟温止有关，蹭了温止的热度， 比起顾箐的激动，陆繁叶就淡定许多了。而且她也不怎么看微博，连微博账号都没注册。 于是，顾箐坐在一大桌子菜面前兴致勃勃刷着微博，陆繁叶新致勃勃不停吃。 顾箐心满意足刷完了一轮，回神，见陆繁叶正在剥虾，嫌弃道：“你怎么对上热搜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这可是热搜第一，还挂了两天没下来，你要是开个微博账号，不知道涨多少粉。” 陆繁叶剥好了虾，吃得非常满足，答得十分随意：“我不怎么玩微博。” “你玩不玩微博这不重要，关键是这个热搜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你红了！”顾箐非常兴奋：“我之前那部偶像剧大爆的时候也才挤上热搜前十，而且还是带着角色名字，你这可是热搜第一啊！” “我帮你也剥好了。”陆繁叶把放虾的碟子挪过去，非常贴心。 顾箐吃了几只，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陆繁叶眨了眨眼，也有些茫然，“公司会处理的。” “你不觉得兴奋吗？你之前不是说你的梦想是成为当红明星？这是要红的预兆啊！” 陆繁叶剥着虾的动作稍一停顿，垂眸淡淡笑道：“是。但是跟热搜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放下虾，擦了擦手。 问道：“陆蔓当初红的时候不是靠演技和拿奖吗？” 顾箐乍一听她这么说，愣了许久，“是倒是这样，陆蔓够红，为人却很低调，除了拍戏就是拍戏，众所周知的敬业。不过像她这样一门心思只拍戏的演员，前前后后几十年也只有她这独一份了。只拍戏，不搞这些宣传造势，还能大红大紫，真的要看命，她还是毫无背景，从底层龙套爬起来的那种，这种逆袭奋斗之路，真的没人能再复制第二份了。” 陆繁叶还没开口，顾箐挑眉一笑：“不是吧？你不会是想像陆蔓那样，做个不折不扣的纯粹的演员吧？” “不可以吗？” “……” “……” 顾箐本是开玩笑随口一说，没想到陆繁叶居然真的应了。 听着有点不真实。 倒不是质疑陆繁叶的水平，说实话，她因着爸爸是导演，从小跟着见过不少演员这一行的东西，有天赋的演员也见过，演技好的演员也看过，但陆繁叶这样天赋好的，实在是少见。 顾箐跟陆繁叶是大学同学，又是室友，课上一同对过戏，课余时间陆繁叶给她补过课讲过戏，考试前几乎都陆繁叶给她开小灶教她不少小技巧。 她一直觉得，陆繁叶要是铁了心走这一行，只要不得罪人，一定是会出人头地的，在这方面的天赋，陆繁叶可以说是捧着老天爷的饭碗。 但是，提及陆蔓……这个听起来着实太不真实了一些。 那几乎代表着上个时代。 的确，如今红的演员一茬接一茬，拿回国际奖项的演员也比上个时代多了不少，可哪个不是名利皆收？ 像陆蔓那样，一心只有演戏的人，一条路撞得头破血流，真的太少太少了。 幼年时，她在爸爸的房间看过陆蔓的影片，爸爸曾亲眼见证着陆蔓从寂寂无名到成名，只说了一句评价：“对于这一行，有人是为钱，有人是为名，有人为了梦想，有人因为热爱，但是陆蔓，像虔诚的信徒。” 望着顾箐发呆的眼神，陆繁叶笑了笑，“是的，其实我的目标，就是想成为陆蔓那样的演员。” “也许我拿不到她那么多成就，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赶不上她，不过也没关系，我只是很好奇，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好奇，她一直以来热爱着的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我想亲眼看一看。”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 顾箐有些懵，“很小的时候？” 陆繁叶忽然弯眼一笑，“其实我有一件事瞒你很久了。” “……你每次这样笑，我就感觉你又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话，我之前跟你说过，你非不信。” 顾箐：“你这样说，我更觉得你要说的话不得了。你说吧，哪句？” “我真的有后台。” “哦你说说，你后台是谁？” “陆蔓是我妈。” “……？？？”顾箐双目惊恐。 陆繁叶弯眼，继续笑：“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想走进我妈一直爱着的世界，想知道她热爱的东西到底是怎样的，如果可以，我想替她拿回她没能拿到的奖。” 热搜持续到了第三天，终于降下来了一些。 但仍然没有退出前十的位置。 陆繁叶难得的拍完了戏有几天的休息时间，都在躺在家里休息，这一出热搜闹得，她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 为此还特意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 她的确没有刷微博的习惯，但是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妈妈的名字被光明正大的放在一起，公之于众，她想多看一眼。 屏幕上的照片是二十多年前陆蔓的剧照，比她记忆里朝夕相处的那张脸年轻许多。 年幼的时候，她时常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妈妈的电影。 有时候妈妈会陪她看，还会告诉她，这里是怎么演，这里其实没有处理好，这里如果再怎样一点会更有效果。 那时候她问妈妈：“我们今天的作文题目是梦想，我不知道写什么，我可以写长大以后当演员吗？” 陆蔓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很温柔：“当其他的不好吗？老师、医生、科学家，这些都很好啊。” 她摇摇头，黑亮的眼睛凝着妈妈：“我想像妈妈那样。” 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一刻，陆蔓怔愣片刻后弯起眼笑得漂亮的眼睛。 她笑道：“很辛苦的，你要想好。” “我们拉钩钩，我说的话就不能反悔了。” 陆蔓笑着，伸出小手指，与她拉成了钩，随后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陆繁叶咧开嘴角笑：“因为妈妈很喜欢！妈妈那么喜欢的东西，一定非常有趣！” …… 温止的行程很忙，不像她，拍完了戏还能休息。 终于得了空，在休息室里给她打了个电话。 聊到热搜的问题，温止说道：“唐姐那边在商量处理方案，他们的想法是，这次热搜是很难得的正面效果，打算借着阿姨的热度给你造势，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陆繁叶想了许久，回答道：“随他们去吧。” 温止应了一声，而后浅浅笑道：“阿姨如果看到，一定会开心。” “那当然，她要是看到这么多人说我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肯定会做蛋糕给我吃的，她小时候老是担心我长大了会长残，继承不了她的美貌。”忽然鼻子有些酸，陆繁叶吸了吸鼻音，声音低落下去：“好想吃蛋糕啊。” “温止，我好想妈妈啊……” “想吃什么蛋糕？我今天晚上的航班，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或者说，这周末的时候，一起去我家吧，让我妈妈做给你吃。” 电话里，温止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催人入眠的晚安曲，低缓的语调沉入心尖。 陆繁叶眨了眨眼：“我可以都要吗？” 温止微微笑着：“当然可以。” “阿姨会不会很惊讶啊？突然看到我跟你一起去你家。毕竟……你之前跟我闹绝交，逢年过节去你家都碰不到你，阿姨都觉得我俩不可能和好了，还安慰我，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嗯？妈妈那不是安慰你。” 陆繁叶脑内的弦断了一下，疑惑道：“不是安慰是什么，我可是整整八年没见过你，虽然后来知道你一直在想着我，可那也是八年没见嘛。” “我有回过家，就住在你隔壁那个房间。” “……？” “对不起，是我没有让他们告诉你。” “……？” “繁叶姐姐……” “停！”他每次这样开口，她都会忍不住心软，不过此时此刻倒是终于唤回了她消失了片刻的理智，她惊道：“你住在我隔壁的房间？！！” 视频里，温止因为她的大分贝惊呼炸得拿了一下耳机。 陆繁叶咳了一声，“那个……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温止笑了笑：“没关系，繁叶姐姐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是这样的，不过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过年的时候会去我家，看到你的时候，我很惊讶，但你待的时间不长，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你的想法，为了避免见面时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就尽量避开了碰面。” “你做得对。”陆繁叶哼了一声，“那时候可恨你了，如果被我逮到，我肯定把你拎起来揍一顿。” 第60章 “我去， 宋老师这波简直神助攻啊你这小陆蔓的名号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摘不下来了，不过反正你是陆老师的女儿，事实上也的确是小陆蔓嘛， 你说要是观众知道了你的身份， 微博是不是得瘫痪个几天？” 微信里，顾箐发来一长段信息。 难得她居然肯打这么多字， 这要是换了平时，她直接一长段语音发过来了。 不过大概是发语音的时候怕被人听见，顾箐只好委屈自己打字了。 陆繁叶看着顾箐发来的信息， 忍不住笑：“哪会那么夸张？” “这不是夸张好不好？哦，你那点人气当然不至于那么夸张， 可你的身份曝光了，这关注点是在你吗？关注点是陆老师退出影坛消失之后干嘛去了， 当初可是所有狗仔费了老大劲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都猜测陆老师是躲到国外去了， 这要是突然知道陆老师一直都在国内，还有了这么大一个女儿， 那不得瘫痪几天吗？” 陆繁叶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是住在老家那边，比较偏僻， 再加上平时生活所需都是家里佣人出门， 所以一直避开了视线。后来声势小了一点， 我们又回到了北城， 一直是住在温家。” 顾箐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跟温止那么熟， 青梅竹马啊。” “那当然。” “不过你们住在温家， 这也太绝了，这是灯下黑吧？都猜陆老师去国外了，结果不仅还在国内， 而且就在北城，还住在宋老师家里，绝，太绝了。”顾箐感叹道：“那怪不得宋老师会这样回应媒体了，要不是你没开微博账号，不然宋老师都要直接微博圈你了。” 陆繁叶把聊天记录往上翻，停在了一段视频上。 是顾箐刚刚给她发来的一段视频。 宋诗远出镜镜头时的一段小采访，宋诗远已经息影许久，如今退居幕后，但身上揽下的大小奖项放在圈子里仍然堪称时代第一人，前辈中的前辈，跟陆繁叶这种圈子里一抓一大把的小虾米放在一起，连被提及都不够格。 可是宋诗远对于陆繁叶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视频的最后几秒钟里，宋诗远在经纪人助理的围护下匆匆赶着行程，一路上争相递着话筒的记者有很多，有人问及她如何看待温止主演的《骤雨》即将定档上映，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宋诗远停了一下。 她望向那家记者的镜头，岁月没有在她美丽的眉眼间留下多少痕迹，她笑得温和：“宣传片我看了，很出色，尤其是书湘这个角色，给我很多惊喜。” 宋诗远当年与陆蔓是挚友，陆蔓突然退出影坛，媒体都试图从宋诗远口中撬出信息，可宋诗远铁了心闭口不谈，一点信息都挖不出来。 在公众面前，宋诗远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提及过有关陆蔓的事。 这回突然提到《骤雨》的书湘，而书湘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正是前段时间被炒成“小陆蔓”的陆繁叶，这一微妙的联系瞬间又点燃了记者的热情。 即使有保安在一侧随行，此时也有些影响了前行的脚步。 越来越多的问题在面前晃动。 陆繁叶、小陆蔓，这两个词汇频繁掺杂其中。 宋诗远在镜头里微笑着，没再回答任何问题，可她前面的那一句回答在嗅觉灵敏的记者中砸下了千层浪。 打开微博，果然，陆繁叶又上了热搜。 她这样刚刚起步还排不上名号的小新人，居然跟宋诗远的名字放在一起，有了宋诗远这一句认可，前段时间她热搜风头正盛时，被质疑蹭前辈热度，也像是有了盖章一样。 营销号发的微博底下配了很多好看的图，评论里一溜下来都是夸。 陆繁叶看下来心情也很好。 直到唐眉叫她的名字，“小陆，过来化妆了。” “好。” 坐下来化妆之前，最后给温止发了一条微信：“我决定过年的时候去你家，亲手给阿姨做蛋糕！” 唐眉给她谈了新的广告拍摄，是个国民度很高的洗发水广告。 陆繁叶在摄影师的要求下不停甩头发，拍得脖子都僵了，拍了一个下午，天黑时，拍摄才算结束。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她还穿着短裙，一出来就连忙接过唐眉递过来的厚外套，浑身拢在外套里，冻得有些发抖。 下楼时，陆繁叶想起拍摄前给温止发的微信，拿出手机。 温止下午的时候回了信息，说的是：“我的生日呢？” 陆繁叶抿着唇笑，电梯里还有同行的人，她尽量控制着表情，回复他：“你生日不是在年后了嘛，蛋糕当然有，我不会忘记的。” 与此同时，电梯门响了。 陆繁叶无意抬头看了一眼，看清电梯进来的人时，她惊喜地望着对方，直到对方进来，她才压着声音激动地打招呼：“可可？” 是傅可可，她的室友兼助理。 《骤雨》拍摄结束之后，她说家里有事，一直没再回来，微信也有联系，但一直没再见面。 她不知道傅可可的家在哪，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傅可可也看到了陆繁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后有些无措地回应她：“繁叶姐……你也在这里，好巧啊。” 陆繁叶说：“对，在这里拍广告，现在接到的工作多了起来，连广告都有得拍了。” “我……”傅可可捏着手心，低垂着头，她穿着很漂亮，无论是裙子还是配饰，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一个十八线演员的助理能有的穿着，可她看起来有些局促，她向来不擅长说谎：“我来这里是找人。” “那你……”陆繁叶话还没说完。 电梯门开了。 到了底层，门口站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目光直接定着傅可可，态度很是恭敬：“小姐，傅总的车在这边。” 傅可可看向陆繁叶的目光强行镇定着，可眼眸里的无措依然很明显，“繁叶姐，我……我下次再找你，我还有点事。” 陆繁叶微微笑着，“好，你快去吧。” 上了公司的车，唐眉开出了车库，今天的工作完成了，送陆繁叶回家。 唐眉笑着随口问道：“你认识傅氏千金？” 陆繁叶眉目平静，“不认识。” “刚刚看你们说话，不像是不认识。” 停顿片刻，陆繁叶揉了揉眉心，“我的确认识她，但是傅氏千金，我是头一天知道。唐姐，你认识她吗？” 唐眉说：“盛娱的千金，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一点信息都没有被曝光。这不是去年订了婚秦家公子嘛，听说这傅小姐不乐意，就逃了订婚宴躲了起来，前段时间被找了回来，傅小姐打死不乐意，还以绝食威胁，闹得挺凶的，我这才从别人那儿见过她的照片。” 陆繁叶沉默听着。 唐眉问道：“你呢？你是怎么认识傅小姐的？” “去年，我刚毕业，到处试镜混角色，连跑龙套都接。她在片场遇到我，说想进娱乐圈，但是没有机会，想做我的助理，跟我一起见见世面。” 陆繁叶说得很平静。 唐眉听着不可思议极了：“傅小姐，给你当助理？” “嗯。” “她逃订婚的那段时间就是躲在你旁边？” “是啊。” 唐眉还是觉得离谱，碍于开车，只能嘴巴上表达自己的震惊：“你就是一个刚毕业的普通小演员，她躲你旁边躲了将近一年？傅家居然没找到她？” “是啊。” “傅家这……这不应该啊。” 陆繁叶望着车窗外的路灯，天气冷了之后，天黑得也早，黑沉沉的夜幕里，路灯亮得晃眼睛。她淡淡笑着：“盛娱的傅总，是叫傅城吗？” “这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傅城先生，查不到我头上也是正常。” 唐眉更茫然了。 陆繁叶捏着手机，把遇见傅可可的事情告诉了温止。 最后，她说：“所以，原来傅可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温止回复道：“她在你身边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相反，她对我很好，房租是她付的，吃饭也经常是她请客，拍戏的时候帮我跑了很多腿，我一直都看得出来她的家境殷实，她姓傅，一开始我也怀疑过，可她的性格太简单了，单纯得像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女孩，喜怒哀乐一眼就能看透，我看不出来她有丝毫不好的意图，可我真的没想到，她的确是傅城的女儿。” 陆繁叶住的地方还保留着傅可可的房间，《骤雨》拍完之后，傅可可就回了家，换公司的时候还说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所以傅可可的房间一直保留着没有动。 回到家后，陆繁叶站在傅可可的房间门口，里面的陈设温馨温暖，再普通不过。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傅可可单纯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所以即使怀疑过，也没有真正的去想到，傅可可就是傅城的女儿。 晚上九点多，门铃响了。 陆繁叶去开口，温止进屋后关上门，接着将她抱进怀里。 外面的温度有些低，他的外套上还沾着冷气，怀抱却很暖。 陆繁叶有些不好意思，闷在他怀里问着：“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今天工作结束得早，过几天又要飞其他地方，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今晚过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蛋糕。” 一听到有蛋糕，陆繁叶眼睛一亮，探出脑袋里，果然看到温止的手里提着蛋糕。 她接过蛋糕往客厅一放，一边拆开，忽然想到什么，“我这个公寓私密保护做得也不是特别好，你这样经常往我家跑，也不怕被拍到？” 温止换了鞋，之前来过之后，陆繁叶已经备上了他合适鞋码的鞋。 他坐到陆繁叶身边，接过她的动作，帮她拆开盒子，微笑着说：“我没关系。” “啊？大明星不都怕被曝光恋情吗？” “繁叶姐姐，我不怕，我甚至有一点期待那一天。” 陆繁叶眨了眨眼，一会儿看着蛋糕，一会儿看着他，感觉到心脏在砰砰跳动，她换开话题，“我打算约可可见一见。” 温止道：“恐怕有些难。” “为什么？” “傅城已经知道了她这一年来都跟你在一块儿，现在每天都派人跟着傅可可，她应该是没机会跟你见面了。” 陆繁叶皱了皱眉，抬眸时触及傅可可那间房间的门。 傅可可是个很单纯的小丫头，一开始很笨，不过也的确，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出身，不谙世事，许多事情生活气息重了些，她便会不知道怎么做。 她不知道傅可可为什么会跟着她当她的助理，但不能否认，在这近一年的相处里，傅可可的确是对她很好。 陆繁叶闭了闭眼，笑得有些淡，“那就只好跟傅总谈一谈了。” “繁叶姐姐……” “没关系，你忙你的，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傅总大忙人一个，也不一定会见我一面。他要是想见我，早就见我了。” 第61章 陆繁叶没有想到的是， 傅城居然真的主动约她了。 就在电梯偶遇傅可可后的第二天。 真如温止所说，傅城对他的这个女儿格外在意，就连一个碰巧见面的事都了如指掌。 陆繁叶如约去了， 地点在东阳路的那家豪华酒店。 走进了电梯里， 封闭的空间里格外的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久违地跳动着。 她在电梯的墙壁上看到自己朦胧的倒影。 已经成年的身形， 似乎早已不是几岁时哭喊着想要爸爸的小女孩。 那是跟陆蔓一起住在老家城市的日子。 小学的年纪，小孩子似乎最是说话肆无忌惮的时候，大人的谈话， 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被灌输在小孩子的印象里。 所以尽管同学都嘲笑她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可她也宁愿相信他们不是成心的，不是恶毒的。 她一直告诉自己， 没有爸爸也没有关系，她有世界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妈妈。 直到， 所有不痛不痒的语言攻击终于决堤崩溃的那天，她像是压抑了太久的火山， 忽然爆发，把那个大喊着她没有爸爸的孩子揍了个鼻青脸肿。 后果是被停了一个星期的课。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渴望父爱， 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跟妈妈两个人温暖的家， 那一刻她才忽然委屈地意识到， 为什么她没有爸爸， 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 只有她没有。 回到家里， 陆蔓给她擦着伤口，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打人，还打得这么严重， 课都停了一个星期。 陆繁叶却没忍住掉眼泪，“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陆蔓只是回了她一个微笑，温柔，清晰，残忍：“你有爸爸，只是他不爱我们。” “为什么？” “不爱一个人没有为什么。” “难道妈妈就不会觉得难过吗？” 陆蔓给她擦着药，动作很小心，结束后，收起药箱，很平淡的口吻：“爱一个人不是强求，而是自由。”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 那个星期，陆蔓带她去了北城，住在温家，是个樱花簌簌的季节。 她发了一场烧，烧得昏昏沉沉，嘴里仍然念着爸爸。 终于，陆蔓心软了，在一场宴会上，让宋诗远的朋友带着陆繁叶去了，陆繁叶跟在那个叔叔的身后，鼎沸熙攘的宴会上，来往觥筹。 她很听话，没有乱跑，也没有乱说话，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宴会中央的男人，也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傅城。 傅城不知道她的存在，压根不知道有她这么个女儿，所以整场宴会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她。 陆繁叶却一眼就看见，有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长发，笑得很甜，在宾客欢笑轻哄声中小步跑向傅城，而傅城将她抱进臂弯间，说话时眉眼都温柔生动。 那场宴会过后，她再也没有提过爸爸。 最后一次提到他，是在陆蔓过世前半年，陆蔓因为早年拍戏条件艰苦，自身为了往上爬也吃了很多苦，身体垮了，一直在住院养病。 病房的电视里放着采访，其中一眼就认出了傅城的脸。 陆繁叶多看了两秒，陆蔓注意到了，笑着问她：“你怎么后来没再问爸爸的事了？” “妈妈不是说过吗，爱不是强求，是自由。” “过了这么久还记得？” “因为我知道，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既然你能够放得下，作为妈妈的女儿，我当然也要学会放下。” 陆蔓突然退出影坛的理由，媒体众多猜测，七八种版本，还真有一个版本猜得八。九不离十。 陆蔓是在拍戏中遇到了傅城，彼时年轻的少年一眼就被陆蔓迷得丢了七窍，展开了长达三年轰轰烈烈的追求。陆蔓一心都在演戏，但终归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三年浪漫不断，终于决定跟傅城在一起。 再后来的事，是傅家不同意傅城娶一个戏子，非要让傅城娶门当户对的女人。 起初，傅城态度坚决，非陆蔓不娶，甚至不惜以绝食相逼。 最后的结局却是，陆蔓忽然消失，一夜之间，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影。 陆繁叶问过陆蔓，是傅家逼迫她了吗。 陆蔓回答说：“是。但是我的选择与傅家的逼迫无关，而是傅家的态度让我明白，傅城的坚持，会让他因为我失去太多太多东西。可我不愿意，我希望他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候她才明白，陆蔓说的那句，爱是自由的意思。 傅城不知道她怀了身孕，甚至恨过一段时间陆蔓，他在坚持，可陆蔓放弃了他们的爱，他恨了很久，并因此赌气似的娶了傅家安排的婚姻。 陆繁叶听完，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如果傅家知道你出身并不是普通的戏子，而是陆氏的女儿，是不是会后悔？” 陆蔓笑了起来：“那就让他们后悔去吧，拿职业看轻别人，这事你外公都做不出来。” “外公只是凶了一点，古板了一点，怎么说得像是外公是坏人一样？” “看来外公在你心里印象还不错？” “至少比傅家好那么一点点。” “那我就放心了。” “嗯？” “我离开之后，……你就回陆家吧，跟外公一起生活，还有一个表弟，跟你年龄差不多大，性格也很可爱。” “好。”电视里仍然播放着采访，映着傅城的脸，陆繁叶看了几秒，轻声说道：“妈，其实你的放弃是对的。” 陆蔓笑着问：“怎么了，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年我不是跟着齐叔叔去了宴会吗……我想，他没有那么爱你，就算当时你没有选择离开，再过一段时间，他的坚持也会被家族的压力压垮，到时候，他也许会把所有包袱都甩给你，怪你害得他一无所有。他爱的或许只是自己，自我感动罢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陆蔓笑得好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不该让你看那么多电影，你这脑袋，都可以直接去当编剧了。” “那不行，我还是要当演员，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深爱着的东西到底是怎样的。你没有完成的梦想，我也想替你实现。” “那拉个钩吧，可不许反悔。” “当然！你放心好了，再过几十年，我一定让你给我取的名字留在你最热爱的地方。” …… 陆繁叶如约抵达了包间。 停在门前，沉重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包间内装饰奢华，璀璨的水晶吊灯点缀着整室明亮，从玄关的回廊走过去，脚下的绒毯静得没有脚步声，如同误入童话仙境一般。 拐过了走廊，偌大的餐桌映入视线，桌边坐着的男人年轻，挺拔，气质严肃。 却不是傅城。 对方率先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陆小姐，你好，我是傅先生的助理，我姓秦。” 头顶璀璨的水晶灯明亮得似乎晃眼睛。 仿佛忽然看到陆蔓去世前最后的那段时间，她在医院里陪着陆蔓，聊聊电影，聊聊演戏，聊着她所爱的一切。病态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血色，美丽的五官却依然温柔得挪不开眼。 记忆里的妈妈永远是温柔且微笑着的，如果不是她不懂事时总是提起爸爸，也许陆蔓一次也不会提起这个人。 可她也知道。 爱过一个人，在最相爱的时候选择放弃，那必然是满心遗憾，至少妈妈爱她，这也是爱过那个男人的证明。 陆繁叶弯起微笑，礼貌而温柔，如同每一次应对镜头那般从容，“你好。傅先生约了我来，有什么要拜托你交代的话，开门见山的说吧。” 秦助理扶了扶镜片，似乎没想到陆繁叶这么镇定地单刀直入，但也省了事，他公事公办说道：“傅先生的意思是，他无意与你有任何瓜葛，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陆繁叶仍然微笑着：“那傅可可呢？” “傅小姐的事情，傅先生事先也不知道，后来查到小姐在你身边，不想过多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有做什么。现在小姐已经回到了家里，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是吗，我明白了。” 陆繁叶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菜单，挑眉对他笑了笑：“那这顿饭还吃吗？” “傅先生说这顿是请你的，陆小姐随意点。如果陆小姐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行。” 陆繁叶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递给了侍应生。 她侧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城市，繁华，喧嚣，都被玻璃隔绝在外，包间内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凌晨两点傅可可给她发的信息。 她说，“繁叶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我只是好奇，我真的只是好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好奇的由来。很小的时候，我就听到过家里的佣人说起爸爸曾有一个很爱的人，可是那个女人背叛离开了他，他为了气那个女人才娶了我妈。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爸爸从小对我很好，我从小就备受其他孩子的羡慕，所以当我知道爸爸一直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这一点都不真实，他们一定都是在说谎。” “直到前两年，我偷偷从我爸书房里知道了你……那天爸爸很激动，我在书房外偷听到他说才知道陆蔓有一个女儿。我真的太好奇了，我很想知道，爸爸年轻时爱过的人的女儿是怎样的，跟我比起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我承认我去片场偶遇你是我提前计划好的，可是这一年的相处，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叫你繁叶姐，有时候我会想，我真的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爸爸把我带回了家，监视着我的行踪，他不让我找你，他怕我们敏感的关系会发生一些让他控制不住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想保护你还是保护我，可他一定不知道，我一直叫你繁叶姐，哪怕不是血缘上的姐妹，我也很珍惜我们这一年的相处。我好想早点逃出来见你啊。” “菜上齐了，请您慢用。” 侍应生的声音响起。 陆繁叶回了一个微笑，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她今天早上的回复是：“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爸爸什么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奢望过了。 正如那时候对妈妈说的一样，既然妈妈做得到放下，在最爱的时候放下最爱的人，那样的痛苦都能够淡然面对，她是妈妈的女儿，又怎么可以丢脸？ 所以，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之所以来吃这顿饭，也不过是想知道傅可可的情况罢了。 傅城没来，倒也省了一些虚与委蛇的尴尬。 安静自在地吃完了一顿饭，给联系人里的司机发了条信息，“来接我吧。” 对方随时待命，回得很快：“好的。” 下了电梯，外面有一些冷，刚一跨出门，寒风卷着冷气扑面而来，陆繁叶紧了紧大衣。 车很快开了过来，陆繁叶记得车牌号，直接拉门坐了进去。 暖和多了。 却突然发现车里早已坐了一个人，对方冲她温和地笑着：“怎么穿这么少，小心冻着。” 陆繁叶呆呆望着对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宋姨，你、你怎么在车里？” 宋诗远笑着：“温止说你今天来赴约了，他怕你受欺负，让我过来接你。我看啊，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瞎操心，你不把那傅城气个半死就不错了。” “他叫助理来的，自己没来。” 宋诗远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来见你。” “为什么？”陆繁叶听着宋诗远这笃定的语气，有些好奇。 “心虚呗。怂蛋一个，明明是自己禁不住权势的诱惑，娶了人家，把错怪在你妈头上，搞得自己多痴情一样，他要是真痴情，就该跟你妈一样一辈子不嫁娶。说什么为了气你妈妈才娶的别人，结了婚不是照样在媒体前塑造婚姻美满人设，一听说他那个宝贝女儿跟你相处了一年，立马盯得紧紧的，像是怕你瞅机会欺负了他那个女儿一样。” 宋诗远语气里都是看轻，随后看向陆繁叶时微笑道：“他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当初蔓蔓舍得不要他，蔓蔓的女儿当然也舍得。再说了，就他女儿是宝贝？咱们繁叶照样是在我们温家一手捧大的宝贝，谁稀罕他。” 宋诗远见陆繁叶抿着唇，一副憋笑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陆繁叶笑道：“我想起来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在院子里聊天，一人一嘴轮番□□他的情形。如果妈妈现在还在，肯定里面接上你一句：就是，他心里几斤几两真没个数，老娘的女儿老娘有的是人疼。” “去，别学你妈一口一个老娘的，不够优雅。要像我这样——优雅的翻一个白眼。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咱们繁叶有的是人疼。” 最后那句，宋诗远笑得十分微妙，眼神揶揄。 陆繁叶想到了什么，有点挂不住，脸色开始发热，打算转移话题：“那个，送我到我家就行，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去您家看您去。” “我就说吧，有的是人疼。温止早就跟我交代过了，说让我送你回你家。这小子从小就这样，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比什么都仔细。” “……”没想到话题没转移成功，又扯回了温止身上。 窗外风景倒带，天气冷下来之后，街边的行人裹得厚了许多。 有年轻的情侣并肩走着，女孩将手揣进男生的口袋里，两人在口袋里牵着手，温暖又幸福。 陆繁叶多看了一眼。 忽然听到身侧的宋诗远轻叹了一声，有些感叹地说道：“温止小的时候很孤僻，也许是我和他爸爸的原因，他很抗拒跟别人交流。哪怕他很懂礼貌，谁都夸他懂事乖巧，可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同龄的孩子也少有亲近，许多次跟他谈心，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可是好像又都没有往他心里去，他始终拒绝与别人交心。好在后来蔓蔓带着你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玩到一块儿去，哪知道偏偏就是你这种性格把他吃得死死的。” 陆繁叶听着，回首往事，有一滴冷汗流下来。 她这种性格……她哪种性格，不过是暴力了一点，直接了一点。 每次温止笑得温温柔柔说着冷淡的话时，她这暴脾气就根本不能忍，直接拎起他的领子教他做人。 长此以往，温止那张完美的面具终于被她给敲碎了。 早上的时候还会主动给她热牛奶。 宋诗远一合掌，开心说道：“不过这样的结果就最好了，我一直拿你当女儿看，现在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答应了蔓蔓要照顾你，这样照顾起来就更方便了！” “……” 第62章 “我严重怀疑， 我妈跟你妈是商量好的。” 房间里，陆繁叶很肯定地说。 过年几天，陆繁叶住在温家， 她目前工作还不够多， 有不少空闲时间，反倒是温止， 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来回家一趟。 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温止便上楼来陪陆繁叶坐一会儿。 听到陆繁叶这么说，温止笑着问：“商量什么？” 陆繁叶道：“年前宋姨说， 她答应了我妈要照顾好我，咱俩现在这样， 她更方便照顾我了。我突然就想起来，以前我妈说， 等她不在了，就拿你家当自己家。我就琢磨着， 她俩说不定早就偷偷商量着把我们凑一对。” 闻言，温止低笑一声， 对她说道：“妈妈跟我提到过这个。” 陆繁叶瞪大眼睛：“她们还真商量过？” “我们的生日只差了半年，陆姨还没生下你的时候， 我妈妈也检查出了怀孕， 我妈曾跟我说过， 那时候她们是打算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是女孩就结义金兰， 是男孩就结拜兄弟， 如果是一男一女……” 陆繁叶更惊了，“我妈那么独立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土的想法。” “剧本看得多吧， 那时候的很多戏不都有这种情节吗？不过她们也只是开玩笑，我们两个在一起，主要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侧着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微微弯着，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仿佛也氤氲着暖意。 陆繁叶别扭地挪开目光：“干嘛突然告白啊。” “我特意看过了日历，今天是适合告白的日子。” “嗯？这是什么说法，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不对啊，情人节也不是今天……” “今天是我第一次收到你生日礼物的日子。” 陆繁叶眨了眨眼，有些吃惊：“这你也记得？” 温止笑着回答她：“当然。” 第一次遇见温止，是在宴会的喷泉旁边。 第二次见面，是她揍了班上同学被停了一个星期的课，那个星期，妈妈带她去了温家，樱花纷纷扬扬，她一眼就看到了温止。 随后是暑假，她在温家玩了一个假期。在她的铁拳制裁下，温止那副像是戴着面具一样永远乖巧笑着、却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模样，终于露出了一些属于人类该有的情绪。 寒假再来的时候，温止甚至主动在门口等她。 临近开学要走的时候，温止告诉她，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因为是突然得知，她没有提前准备礼物，又想给温止准备一个惊喜，瞒着温止出去跑了好几条街，最后买了个很漂亮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有一座城堡，小兔子牵着小熊的手，一起抬头网上看。 晃动的时候，水晶球里的世界就会纷纷扬扬下起大雪。 很漂亮。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 可因为再过几天就要开学回去了，赶不上给温止过生日，陆繁叶提前送了生日礼物。 她至今都记得，温止拆开盒子，捧着水晶球时，黑亮澄澈的眼眸里冉起的眸光。 他黑亮澄澈的眼睛里装满她的身影，却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他笑意很浅，却很好看，“这里面的世界，好像你前天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陆繁叶的心思被他识破，得意笑起来：“当然，我本来不知道送你什么好，直到我走到最后那家店，看到这个水晶球，立马就决定是它了。” “我很喜欢那个故事。其实前天听你讲的时候，我就很羡慕小兔子，他一直渴望着被重视，但从来没有人看清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遇到了小熊，他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像小兔子那样？” 温止对她微微笑着，“我可能，已经找到了。” “咦？是什么？” 他捧着手中的水晶球，笑得温温柔柔，垂眸看了几秒，而后抬头对她一笑：“就是这个水晶球。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还说，“繁叶姐姐，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陪我看完这场雪吧。” “繁叶——” 楼下传来宋诗远叫她的声音。 陆繁叶连忙跑到楼梯口，一边往下走，一边回应道：“我在我在，怎么了？” “帮我看一下，我这个蛋糕怎么不对劲啊？” 呃……蛋糕。 一听到是蛋糕，陆繁叶也大概猜到了。 宋诗远曾经跟陆蔓一起学过做蛋糕，但是宋诗远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偏偏两个当妈的都喜欢拿她和温止当试验品，还非要两个人打分，结果自然都是陆蔓获胜，于是宋诗远对做蛋糕有了谜一样的执着。 温止难得有时间回一趟家，宋诗远一早就决定做个蛋糕庆祝一下。 陆繁叶又扒回房间门口，对还在屋里坐着的温止说道：“我下楼看看，等会儿再回来陪你聊天。” 温止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好。” 陆繁叶转头就噔噔噔跑下楼。 脚步声远去之后，温止才转回目光，微微抬头时看到柜子里的某个位置，隔着玻璃，可以看见保存得仍然很新的水晶球。 小兔子和小熊拉着手，一起抬头看着漫天的雪。 我也找到了不会让我孤单的小熊。 厨房里。 陆繁叶帮忙做着蛋糕，问道：“叔叔这几天也不会回来吗？” 宋诗远嗯了一声，许久，才淡淡说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您是指温止小的时候吗？” “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满脑子都是想要像影片里那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很长时间里，我一直是恨他的，恨他让我嫁不成自己喜欢的人。那时候我没有想过……家庭的关系，会给孩子的心理造成多少伤害。温止很乖，从小就很乖，可他就像一直待在一个封闭的城堡里，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他也拒绝与别人接触，尽管他对谁都温和微笑。我后来尽量担起母亲的责任，维持一个和谐的家庭氛围，可对他的影响已经造成了，很难再逆转。我因此自责了很久。” 宋诗远的事情，陆繁叶从陆蔓那里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宋诗远被迫嫁给温止的父亲以后，一直在争取离婚，两人的夫妻关系因此并不好。可温止的父亲一直是爱着宋诗远的，除了同意离婚，宋诗远的要求几乎说到做到，当初陆蔓息影后隐藏行踪，温止的父亲也从中帮了不小的忙。 初为人母，宋诗远自己都还年轻，也没有过结婚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不和谐的夫妻关系慢慢渗透到了孩子的成长里。 孤独，迷茫，对爱的怀疑，缺乏。 温止是这样长大的。 所以，尽管他看似没心没肺，却在收到她的生日礼物时，露出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管表面怎样一副完美的面具，始终是个害怕孤独的小孩子罢了。 想到他在那个雪夜里捧着她送的水晶球，黑眸定定望着她，声音很小，却温柔地说，至少看完这场雪吧。 她终究是没能陪他看完那场雪。 她白天跑了好几条街，累得不行，接近十二点的时候，脑袋一垂睡着过去。 “太太，这外面好像是下雪了！” 忽然，佣人朝厨房这边惊喜地喊着。 陆繁叶和宋诗远对视一眼，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雪还不大，细细的雪粒子慢悠悠的往下落。 陆繁叶开心地说：“还真是下雪了。” 宋诗远道：“还不知道这场雪下得有多大，如果再大一点，说不定可以堆个雪人。” “也不知道温止看到没有，我去跟他吼一嗓子。” 陆繁叶跑到楼梯那边，冲楼上喊道：“温止，下雪了——” 没有回音。 陆繁叶回厨房洗洗手，擦了水，打算上楼告诉他。 走到一半，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接二连三的振动。 之前在兴奋下雪的事，没注意到，拿出来一看，几十条信息疯狂轰炸。 她匆忙翻了翻，都是让她快看微博。 陆繁叶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因为什么事上了热搜。 但也没人具体说是什么事，只是让她快看微博，似乎是跟温止有关。 她打开微博。 由于她没有开认证的号，只有一个自己注册了才几个月的私人小号，平时也不怎么看，所以顾箐都不知道。 信息管理里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她只好打开热搜。 最上面拍在首位的，有一个“爆”的标志。 ——温止公开恋情。 陆繁叶站在四下安静的楼梯，清晰听到自己心跳静止一拍后又狂跳的声音。 连手都有些轻颤。 她点开了那条热搜。 温止在一个小时前发的微博。 时间是下午一点钟十四分，显示为阿拉伯数字，13：14。 他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幼时的照片，他站在樱花树下，漫天樱花纷纷扬扬，陆繁叶看到照片里的自己抬头看着漫天樱花如雪，而他温止在她的身后，黑亮的眼瞳里都是她的倒影。 另一张是上个月一同出席的活动电影节里，她站在温止身侧，一席长裙，从他手中接过递来的奖杯，对他微微一笑。 他的微博里，写的是：“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在春日接到了一朵飘落的樱花，可是我的世界从此再无夏秋冬，只有遇见你时的春天。” ——我特意看过了日历，今天是适合告白的日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 楼梯里很安静，温暖的室内隔绝了卷着风雪的寒冷，她像是站在一个没有人可以发现她的小角落里，庆幸的、呆呆的的看着那一行文字。 楼下可以听见宋诗远和佣人的交谈时，似乎是雪又下大了。 她忽然想起来在那个雪夜里。 温止怀里抱着小兔子和狐狸牵着手的水晶球，眼睛笑得很漂亮，他说，繁叶姐姐，如果你一定要走，至少陪我看完这场雪吧。 陆繁叶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脚步往楼梯上走去。 到了房间前，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笑的说：“温止，下雪了，我们出去看雪吧。” 门开了，视线里刚刚露出温止的身形。 陆繁叶一下子扑上去把他抱了个满怀。 温止低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看到了？”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 “嗯？” “你说只要我想听，你说多少遍都可以。” 温止停下了揉着她脑袋的动作，将她从怀里扯出来一些，俯下腰与她目光平视。 良久，轻轻笑着：“或许我该写得直白一点，直接写一句我爱你比较好。” “那不行，太土了。” “嫌土你还想听？” “土也得说！” “好。”温止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得像此时窗外飘摇坠落的雪，最终融化在了额心的温度里，“我爱你。” 陆繁叶弯起笑容，踮起脚吻在他的唇上，“我也爱你。” 并且在下一秒拎起温止的领口，很凶地说：“你听好了，没有下次了，再敢不告而别，我一定天涯海角去追杀你。” 温止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说。 可他的黑眸温柔而坚定，如同弥望的夜，却只有她的倒影。 …… 小兔子等来了他的小熊，所以小兔子再也不会孤独。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小熊害怕孤独才去牵起小兔子的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新文预收： 《只有繁星知晓》 顶流偶像贺羡是贺家的小少爷，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圈里圈外都觉得他没必要来蹚娱乐圈的浑水 他不仅蹚了，还成了最耀眼的那颗星 好友问他为什么，他挑挑眉，答得漫不经心：“打赌输给了一个笨蛋。” 后来，在某次综艺录制，不小心露出了腰间的一半纹身，粉丝们都在猜测贺羡的纹身是什么。 贺羡的好友却一清二楚，贺羡薄情又冷淡，偏生长了张祸害脸，没少招小姑娘喜欢，但都被贺羡一张毒嘴给逼退了唯独顾清梨从小一直跟在贺羡后头，贺羡在哪，她就在哪好友们都觉得是顾清梨抗压能力太强，私下里赌顾清梨什么时候死心直到某天 路过贺羡的休息室，听到里头那位一直没死心的顾清梨问可不可以看看他的纹身。 贺羡如她所愿，给她看了。 顾清梨歪着脑袋疑惑极了，“这是什么？是糖吗？形状真好看，改天给我买点好不好？” 贺羡黑眸深邃地凝着她：“是梨花。” 顾清梨更疑惑了，“你纹个梨花干嘛？男人嘛，就该纹个左青龙右白虎，那看起来才……” “因为她是个迟钝的笨蛋。” “她？”顾清梨眼睛一亮，“你看上谁了，哪家的姑娘？” “顾、清、梨！”贺羡掐着她的腰将她揽近，咬牙道：“除了你还有谁的名字有梨。” 我喜欢你，连送你回家那天晚上宙间的繁星都知道。 却也只有繁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