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师叔非要立反派人设》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美人师叔非要立反派人设》作者:8823 文案: 云霆从小就被告知,怀尘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一个疯子,坏事做尽。 他隐姓埋名,化名傅九潜伏在怀尘的身边三年,发现怀尘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样子。 事情办妥了,他也把心送给师叔了。 怀尘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的师兄云铭。 所以当他知道云霆就是云铭的儿子,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杀了云霆。 深夜,怀尘潜入云霆的房间。 人没杀成,反倒赔了自己! 看似温润实则腹黑偏执的世侄攻 生性纯良但是已被逼疯的师叔受 自从师叔那惊世的美貌被公布于众后,云霆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师叔,把面具戴上吧。” “师叔,把斗笠戴上吧。” “师叔,只看着我好不好?” 怀尘戴上面具,白眼一翻:“小兔崽子,废话真多!” 救赎治愈向,攻疯狂宠受,无底线宠受,被受吃的死死的。 受大写的美强惨,前期对攻走肾不走心。 PS: 1 .主CP是云霆X怀尘,云霆就是傅九,年下攻 2 .攻洁受不洁,剧情狗血,介意者勿入 3 .本文私设很多,不接受任何考据 4 .角色三观不能代表作者本人的三观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怀尘,云霆 ┃ 配角:云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忠犬攻每天都在装柔弱,博同情。 立意:纵使千万人误会你,该保持的善良本性也不要改变,坚持自我。 第1章 不风山。 已经是初春的时候,不风山的半山腰白雾缭绕。 再往上看,山顶隐入云层,隐约能看见一座座威严庄重的建筑,要是想仔细看,却怎么也瞧不见它们的真切模样。 这座山曾经是附近有名的仙山。 几百年前,多少修仙之人来到此地,登山求入不风山,其中能登上山顶的却寥寥数几。 纵使是百里挑一的严苛选拔,千百年的积累也足以使得不风山这一脉的仙门逐渐壮大,门庭若市。 这辉煌的历史,戛然而止于两百年前的一天。 据村里的老人从上一辈那里听到的传闻,大宗仙门发生变故的那几天,不风山的山顶一直被一种不祥的云雾缭绕。 黑压压一片,令人心情沉郁。 随后那一天,一股霸道的波动从山顶震荡而出,压的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抱头鼠窜,等大家抬头一看,无数仙门弟子从云顶陨落,就跟下饺子似的,啪啪啪地往下掉。 自此之后,不风山大宗仙山的名号就逐渐淡忘在众人的眼前,无人敢来不风山求入仙门,因为这山上再也没有仙人,有的只是一位半魔半仙的大魔头。 据说这位大魔头原先也是仙门中人,还是这不风山仙门掌门的师弟,他杀了仙门掌门,将所有的仙门弟子都赶出不风山,从此独自一人霸占不风山的充盈灵气,以助自己修行。 扎着丸子头的小童听着老人讲故事,她的双手捧着脸颊,好奇地盯着不风山看。 云雾缭绕的半山腰缓缓走下一道白色的身影,等小童再一眨眼,半山腰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下一秒竟然直接出现在不远处的小道上,缓缓朝这边走来。 小童受到了惊吓,她赶忙躲到老人的身后,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缓缓走近的白衣人。 白衣男子头戴垂纱斗笠,身着一身素白的长衣,唯有腰间配着一根翠绿短竹,给这纯粹的白色之间添抹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似乎是感觉到了小童的惧意,白衣男子在走到小童面前的时候停下步伐,他抬起手摸了摸小童头上那两个丸子,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变出一包用荷叶包着的饴糖,动作温柔地递给小童。 一旁的茶亭里,隐隐约约传出一道铿锵有力的粗犷声线,也在述说着两百年前的那个事件。 只不过这个人说的故事,可比外面这位老人要说的更加详尽。 “这云铭掌门羽化在即,他提前布置好一切准备,安排所有的弟子守住山门,唯留下他最放心的师弟守在跟前,助他度过成神这三天的虚弱期。” “哪想他那师弟怀尘小人心性,平日里早就因为各种琐事对云铭掌门怀恨在心。眼见自己修行多年也成神无望,自己的师兄却一直如有神助飞升在即,趁着云铭掌门羽化虚弱之际,他突然发难!” “云铭掌门哪里知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会这般对待他,疏于防备之下被怀尘所伤。等守在山门口的云铭弟子们察觉到异样,赶往云铭寝殿时,入目皆是一片血海!断肢残躯!” “那怀尘完全就是发了疯,入了魔,竟然硬生生将自己的师兄砍成了七段!云铭的弟子们想要为他们的师父讨回公道,但都不是怀尘的对手。原来怀尘这厮竟然夺走了云铭的修为,将所有的仙门弟子震下云端,落入凡间,再也不能登上这不风山!” 说书人说的义愤填膺慷锵有力,听书的过路人被震的鸦雀无声,都被这仙山往事所震撼。 那白衣男子倚靠在茶亭的木柱上,抱胸听完了故事。 说书人仰头灌下一杯茶解渴,眼睛扫过现场众人,似在揣摩众人的反应。 茶亭里的众人沉浸在故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只见其中一位激动地举起手,似乎是有话要说。 说书人点点头,让他畅所欲言。 这提问的人是附近的村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山下小村。 “为什么是七段啊?我数了数,手、脚、加上头,好像也只能切成六段啊?” 旁边有一路人附和:“不是说仙人都能灵魂出窍,涅槃而生,就算那位掌门肉身被毁,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烟消云散吧?” 说书人无视了第一个问题,她不是不能回答,只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她说不出口。 “怀尘夺走了云铭掌门的修为,毁掉了云铭掌门的肉身,又岂会放过掌门的灵识!这恶贼将云铭掌门的灵识关在九幽深渊!甚至还用他自己的真灵镇压,使得云铭掌门永世不能翻身!” 说书人这话一落定,那位村民啧啧应道:“这的确是有一点坏了。” 旁边的路人露出诧异的神眸:“这只是有一点坏吗?这个人的良心都没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靠在茶亭门口的白衣男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嗤笑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说书人听一个清楚。 说书人看向他:“兄台为何发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罢了。” “你这个故事要是放在其他地方,说给那些少见多怪的人听,或许还能收到他们的同情心,群情激奋,为你打抱不平。可是,你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不风山。” “这里是不风山的山脚,敢在这里留驻的人,哪一个不是身负骂名的穷凶极恶之徒,还会在意你这个无趣的故事?” 说书人冷下脸色。 经白衣男子这么一提醒,住在这里的村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自己的故事。 “那可不,想当年我在外面的时候,那可是八方惧怕的鬼见愁。” “在我手下枉死的人呐,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了,那时候我是杀红了眼,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那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不过我现在收手了,就在这个地方做一下小本买卖,我家的包子铺就在不远处,各位要是饿了,欢迎去那里买包子啊,两文钱一个,童叟无欺。” 只是在此地路过休息的外乡人听了,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抖了又抖,赶紧收拾行囊准备溜了。 茶亭的老板娘叫住他:“诶!还没给茶钱呢!” 过路人匆匆忙忙丢下几文钱,数都没数自己给了多少,逃也似地朝大路那边跑远了。 老板娘喜滋滋地收起茶钱,也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啊,道上赠名鹞金蝎,也没什么厉害的地方,不过啊就是擅长下毒,无形之中给人的茶水里下毒。” “但凡是我看不顺眼的人,没一个能活到我看他第二眼。只不过嘛,后来不小心毒死了一位皇亲贵胄,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只能逃到此地开这么一间小茶馆了。” 茶亭老板娘这么一说完,剩下的那几位胆大的过路人也纷纷开始收拾行李,只不过他们比之前那位稍微镇定一点,走之前先主动把茶钱放到桌子上,然后才一溜烟地跑远了。 老板娘将桌子上的茶钱扫进自己的手掌心,开始熟练地点着铜钱。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说书人和白衣男子都已经消失在这小小的茶馆里,了无踪迹。 远处的竹林。 白衣男子站定在傲然挺拔的翠竹之间,他随手取下一片竹叶,使得这片锋利的翠叶飞旋在自己的掌心,然后猛地射向斜后方一个位置。 跟随而来的说书人不得不现身躲掉飞叶,她站定在白衣男子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怀尘。” 说书人卸掉伪装,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两百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如今细纹已经爬满眼角,尽显老态。 她虽然是修仙之人,但是毕竟没有登得上乘境界,只是比普通人能多活几百个年头而已。 修仙之人能老的慢一点,但并不是永远不会老,只有已经入得大乘之境的人,才能将自己的脸永远保持在登境时的那一刻,再也不会衰老。 比如怀尘。 杨芷芙恨恨的想,就算怀尘一直保持着当年的年轻容貌,以他那见不得人、总是藏着掖着的相貌,怕不是依旧心丑人更丑! 从杨芷芙拜入云铭的门下修仙开始,他们这帮小辈的弟子之中,无人见过怀尘的容貌。 他总是一袭白衣,用一张白色的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杨芷芙祭出自己的武器,小心提防着怀尘。 “两百年的时间,我是老了,就是不知道你在这不风山上,可否还能安心修炼?你就一点都不怕云铭掌门夜半入你梦来,找你索命!” 怀尘仰天大笑:“我怕他?那狗东西要是敢来,我就敢在梦中再杀他一次!” “怀尘!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 杨芷芙朝怀尘挥剑而去,怀尘凌空轻点地,戏耍一般遛着杨芷芙。 “你当年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就更别想伤我。杨芷芙,今天你要是能……” 怀尘突然脸色一变,他飞身落于杨芷芙身后不远处,讶异于自己的体内似乎有一颗金丹在凝聚他所有的法力,将那些灵气牢牢困在它周围,使他无法再动用仙法。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怀尘回过头,发现那是他的弟子傅九。 其实也不算是他的弟子,怀尘从未承认过傅九是他的徒弟,只是这傅九脸皮极厚,一直厚颜无耻地围在他的身边,叫他师父师父,怎么都不肯改口。 怀尘平日里不怎么待见傅九,此时见到傅九却是心安了不少,他努力撑起剧痛的身体,想要让傅九带他先行离开这里。 杨芷芙冷笑着,她看着怀尘在那故作镇定,对着刚赶来的傅九熟络喊道。 “云霆,还不快来拜见你的怀尘师叔!” 第2章 祭天台。 怀尘心下骇然,他再次看向傅九。 傅九躲闪开了怀尘的视线,他站定在怀尘身后不远处,却是再也没有上前一步。 怀尘心下了然,这个傅九,还真的就是杨芷芙那边的人! “哈哈哈!” 怀尘突然放肆大笑起来。 可笑他好不容易再一次愿意敞开心怀接纳一个外人,却还是逃不过这被骗、被背叛的命运! 在杨芷芙冷冽的眼神下,傅九朝怀尘不怎么情愿地唤了一声。 “……师叔。” 怀尘捧腹大笑:“叫我师叔啊?哈哈哈,杨芷芙,你也跟我一样发疯了吗?那狗东西的徒弟我全部都认识,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要是你徒弟,现在应该尊称我一句。” 怀尘慢悠悠地接道,“师、叔、公。” 现在这个情况已然一边倒,杨芷芙看着犹如瓮中鳖的怀尘,她收起武器。 “可是你别忘了,又不是只有他的徒弟才能喊你一句师叔。” 怀尘脸色一变,而后再一次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有趣!你给那狗东西戴绿帽子还戴的这么理所当然。杨芷芙,你只是那狗东西的灵契弟子,可还没有跟他结成魂契。” 所谓的灵契,是由高修为的修仙者与低修为的修仙者缔结的灵气契约,可以让低修为的修仙者受到高修为修仙者的庇佑,双方共同修仙。 一个高修为的修仙者可以缔结许多灵契,修为越高能结的灵契就越多,完全看高修为的修仙者愿不愿意与人结契。 而魂契,只能对结一人,也就是俗称的道侣。 一旦定下魂契,哪怕其中一方身死魂灭,另一个活着的人也无法再与人缔结魂契。 杨芷芙根本不可能会是云铭的魂契对象,她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又怎么能当做是云铭的孩子! 杨芷芙咬牙:“云霆是我跟师父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怀尘冷漠:“怎么,那家伙在羽化前几天,还有心情跟你做这种事情?当年我赶你们下山,你在山下闹腾了好几个月,那时候我可没见你的肚子有半点动静。” 怀尘很清楚,杨芷芙被他赶下山门时,绝对没有怀有身孕! 杨芷芙冷笑:“因为,我是在离开这里的前一天怀的孩子。” 云铭的肉身虽灭,但是他的灵识还在,怀尘用真灵封住了九幽深渊的出入口,将云铭的灵识镇压在九幽渊底。 云铭无法带着全部灵识脱离九幽深渊的桎梏,但是依然能从九幽深渊的出口间隙中流出一丝他的真灵。 这一丝真灵钻进了杨芷芙的梦境,向她诉说着悲惨遭遇。 杨芷芙本来就喜欢云铭,她从云铭这里知道他还能有机会重返人间,自然是不顾一切地选择帮助云铭。 她愿意为云铭奉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这一丝真灵护着云铭留在人世的一滴元阳,在杨芷芙的配合下,这一滴元阳进入杨芷芙的体内,使得杨芷芙怀下了云铭的孩子,也就是云霆。 完成这一切后,云铭的这一丝真灵烟消云散,他再也无法影响人世,彻底被关在九幽深渊。 听完事情的原委,怀尘回想起那段时间的云铭,的确安静的不像话。 “难怪……难怪他那一阵子那么安分!” 怀尘那时候还以为是云铭自知离不开九幽深渊,放弃挣扎了,却是没想到原来是云铭已经留下解脱困境的后手,所以才会那么安分。 就算是那样的绝境,这个狗东西依旧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破解的办法,隐忍蛰伏,在那阴暗的角落窥视着回来的机会! 怀尘恨的咬牙切齿! 随着怀尘情绪的波动,他周身的灵气越聚越多,怀尘越是动用仙法,他体内那颗金丹的动静就越是猖狂,绞的他腹痛难忍,无法直起腰身。 怀尘只能倚在一旁的竹子上,在气势上不肯落于下风。 他大概是猜明白了,昨日清儿过来送酒的时候,傅九这小兔崽子一直跟在旁边,肯定是那时候在酒里下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能把所有人都骗成你这样,他还真是厉害啊。只可惜,你为了这么一个狗东西隐忍两百年,在我看来只是可笑至极!” 杨芷芙横眉冷对:“怀尘,直到现在你还不肯认错?云铭掌门待你如同家人,从未苛责过你,你怎么敢这么诋毁他!” 怀尘愤恨:“一想起他那道貌岸然的虚伪模样,我就恶心的想吐!好啊,你要跟他的孩子一起报复我,那我就斩断他留下的这一切,送你们去九幽深渊陪他!” 一想到那个家伙真的有可能重新回到人间,怀尘再一次发了疯,他不顾体内的剧痛,硬生生动用法力向杨芷芙袭去! 云霆站在怀尘身后不远处,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杨芷芙彻底被怀尘激怒痛下杀手之前,云霆控制住怀尘体内的法宝,使其从金丹变为千丝万缕的金丝锁,将怀尘的七经八脉全都缠住,动弹不得。 那些金丝缠绕在怀尘体内,汲取着怀尘身上的力量,怀尘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可控地变的虚弱,摇摇欲坠。 在怀尘倒下之前,云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接住怀尘,将怀尘护在怀里。 怀尘愤恨地看着云霆,他伸出手想要掐住云霆的脖子,他想要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掐死这个可能是云铭孩子的男人,可是他最终还是敌不过法器的力量,手劲渐松。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怀尘愤恨地骂了一句。 “哈……还真的是跟你的狗杂种爹一个德性。” 怀尘晕了过去,被云霆好好地护在怀里。 杨芷芙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嫌弃道:“抱着他做什么,还不赶紧实施下一步计划!” 云霆听话垂眸,手上却还是没有放开怀尘的迹象。 “是,娘亲。” 不风山山脚,一处景色宜人的湖边小筑。 叶晚晚抬起头看向风起云涌的不风山,手里的银针落到了地上。 “清儿,清儿你在哪?” 叶清匆匆忙忙地从外屋小跑进来:“娘,怎么了?” 叶晚晚捂住自己乱跳的心脏,眼睛里透露出慌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好不安。清儿,你去一下山顶,看看你师尊是不是还安好。” 叶清失笑:“我昨日才见过师尊,他在山上一切安好,娘,你不用这么为他担心。这几天山下的风言风语的确是多了些,但是以师尊的性子,他断然是不会理会这些谣言。” 叶晚晚摇摇头,依旧坚持:“你去看看吧,就看一眼。如果是以前的他,我不会这么担心,但是你也知道你师尊他现在……” 叶晚晚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清拗不过娘亲,他随意收拾了一下,这就上山了。 云霆将怀尘放在祭天圆坛的中央,他很快察觉到山腰的动静。 “娘亲,有人上来了。” 杨芷芙疑惑:“我还没有动请八方仙人前来不风山,是谁在这个时候上山?” 云霆解释道:“不风山并不是没有人往来,山下有一户人家经常给怀尘师叔送酒水衣物,我想,应该就是他们上山了。” 杨芷芙没放在心上,正准备再次聚力,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看向云霆。 “那户人家,是不是姓叶?” 云霆回道:“是。” 杨芷芙嫌弃地轻哼了一声:“哼,狗男女,也只有她能这么不离不弃,陪在怀尘的身边了。” 云霆潜伏在怀尘的身边三年,也是在最近这半年才与怀尘稍微亲近了一点,并不知道叶氏母子跟怀尘的关系。 现在听到娘亲这么说,云霆好奇。 “叶清的娘,跟怀尘师叔是什么关系?” 杨芷芙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儿子,直觉告诉她,云霆对怀尘的关心似乎有些过头,但是她依旧没放在心上。 “还能是什么关系,叶晚晚是怀尘唯一的灵契弟子,她那个儿子,据说就是怀尘的子嗣。” 云霆心下惑然,为什么要用“据说”这个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能“据说”? 从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怀尘和叶清的娘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一丝亲密的举动,怀尘对叶清倒是特别包容,但是这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父子的感觉啊。 怀尘师叔……真的跟他们母子两人是一家人? 云霆捏紧垂放在身侧的手,心里并不接受这个认知。 叶清刚走到山腰,就发现祭天台那边闪出一道灵光直冲云霄,随后震散开来朝四面八方射去,叶清觉得奇怪,立刻加快了步伐。 随着不风山上的灵光四散,五湖四海的仙山都有了动静,不多时,数十位高修为的修仙者都往不风山赶来。 怀尘仍然处在昏迷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幼年时候的小童,调皮地在爹娘膝下玩闹,出门不小心撞上了一位白衣老者,白衣老者看着他,一直称赞他根骨灵奇,是修仙的好苗子。 爹娘都认得这位白衣老者,对他恭敬万分,怀尘舍不得爹娘,哭闹了好久,但还是被爹娘送到了白衣老者的身边,由他牵着上了不风山。 然后……他就遇到了幼年时期的云铭。 云铭笑着看着怯生生的怀尘,主动朝他伸过手,亲切地叫了一声。 “师弟。” 即使处在昏迷中,怀尘整个人依旧在害怕地抖动,他仿佛在遭受巨大的梦魇折磨,猛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身处不风山的祭天台,周身围了一圈修仙界的名人。 第3章 上神界。 “啧。” 怀尘嫌恶的发出一道声音,他的上半身和手腕都被金丝锁着,但是并不妨碍他站起身。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垂纱斗笠早已松动,随着怀尘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众人感到异常意外,怀尘的脸上除了当年一直戴着的白色面具,脖子那里现在竟然缠着好几圈薄纱,一直往上遮住了面具。 连他曾经露出的眼睛和嘴巴,都被薄纱遮了起来! 这到底是有多么嫌弃自己的容貌,才会将自己的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住,不透一丝光亮。 怀尘看了一圈众人,这里的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认识的那些,都是当年拜在不风山门下,跟着云铭修仙的那帮弟子,如今已在其他山头立足,修为大有增进。 “哟,这是做什么呢?当年被我赶出不风山,现在在外面出息了,来感激我当年赶你们走的英勇壮举吗?” 怀尘哈哈笑了笑,然后冷下脸看向杨芷芙:“要做什么快一点,我累了,不想再陪你们玩下去。” 如果这帮人非要把那狗东西救回人界,那就救狗东西回来好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他们救狗东西回来之前,先杀了他。 只要不跟那狗东西待在同一片天地,死亡又有何惧? 灰飞烟灭,对他这个罪人而言,倒也算是死的其所。 怀尘冷漠地站在原地,祭天台冷冽的高处寒风吹动他的衣角,咧咧生响。 杨芷芙站到主位,云霆跟在她的身边,他的视线垂放在地上,不敢去看怀尘。 杨芷芙开始震声数落怀尘的罪业。 “怀尘,你杀害同门手足,驱赶仙宗弟子独占不风山,在过去的两百年里,毁掉了不风山仙门千百年的基业,这是你的恶行,你可承认?” 怀尘傲然站直了身体,毫不在意地听着,只把他们的话当做耳旁风。 “你恶行累累,我们将祈告天道,由天道惩罚你的罪业!” 怀尘轻蔑地嗤笑一声。 “要是天道真的有眼,为何不在两百年前一道天雷劈了我?留我这个罪人在这世上多活了两百年,天道可还真是会心疼人呐。” 一旁的云铭弟子见不得怀尘这嚣张态度,破口大骂:“无耻之贼!修行却不修心修德,现在还敢妄议天道!芷芙师妹,还等什么,何不直接杀了这无耻之贼,为云铭师父讨回公道!”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附和声四处响起。 “是啊是啊,这种罪人死不足惜!” “既然都把人抓到了,何不赶紧动手,也好早一点救出被关在九幽深渊的云铭掌门。” 杨芷芙抬起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她痛心疾首地解释道。 “云铭师父曾交代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杀怀尘。我想,除了云铭师父心善,不忍对怀尘痛下杀手之外,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怀尘吸纳了云铭师父的修为,如果就这么贸然对怀尘出手,也许会再次伤到师父也不一定。” 其他修仙者恍然大悟,按捺住急切的心,忍耐着性子继续看着怀尘在那嚣张大笑。 “哈哈哈!” 怀尘仰头大笑,他是真的被他们逗笑了,听听这些人为云铭找的各种借口,那狗东西本人根本不在意这点修为呢。 明明是那般肮脏的想法,却被他们说的这般道貌岸然! 众位修仙者开始齐心合力,站定方位凝结成了阵法,祭天台上再次发出一道直冲云霄的灵光,只是这次这个灵光直接消失在云顶尽头,一点其他的动静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没作用吗?” “毕竟第一次用这种请神法阵,没准我们没做对?” “什么啊,杨芷芙给的阵法到底有没有用?” …… 一片嘈杂之际,叶清带着叶晚晚出现在祭天台的边缘。 这是叶晚晚和杨芷芙在这两百年间第一次见面,杨芷芙讶异地看着叶晚晚,震惊于叶晚晚比自己还要苍老的面庞。 怎么会?叶晚晚明明是怀尘的灵契弟子,自然能受到怀尘的修为庇佑,不应该苍老的这么快啊! 她恨恨地看向傲然站立的怀尘。 你到底对你自己的弟子做了什么!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般狠心! 叶晚晚跑到怀尘的身边,替怀尘跪下:“如果你们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就把所有的责罚都降在我身上吧,放过我师父,放过他……” 杨芷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晚晚,她收起同情:“晚晚,事到如今你还要替这个人求情吗?看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凡他有一丁点良心,都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对你这么狠心,你怎么还能替他说话?” 叶晚晚掩面哭泣:“这不怪他,是我自己没用,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她跑到杨芷芙的跟前求情:“芷芙,芷芙!你也知道的,我师父他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虽然不善与人亲近,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当年你们偷懒被掌门责罚,不都是我师父给你们求的情吗?” 杨芷芙弯腰扶住叶晚晚,叹气:“晚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都做出了那样有辱师门的事情,你为何还要相信他?” 叶晚晚回过头看了一眼怀尘,一咬牙,准备开口:“当年的事……”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怀尘动用体内最后一丝仙力打断了叶晚晚的话,将她震倒在杨芷芙的怀里。 怀尘咬牙:“我自己的事,我一个人承担,不就是放那狗东西出来吗?你们杀了我不就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现场鸦雀无声。 叶清站在边缘,他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无法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 祭天台上的这些人是谁? 他的师尊为什么被绑在祭天台的中央,好似在接受审判? 娘又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哭? 叶清在那一群陌生人中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脸庞,他看到了站在杨芷芙身后的云霆,求助一般朝云霆看去。 云霆错开与叶清的对视,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地面,又很快转移向祭天台的中央,看向怀尘。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娘亲这边,云霆悄悄指挥金丝锁,将怀尘掉在地上的垂纱斗笠戴回头上,还贴心地帮忙捋顺了垂纱被钩挂住的一部分。 怀尘注意到云霆的小动作,眉头皱起。 这小狗东西在搞什么呢? 就在这寂静无声之际,不风山的穹顶之上开了一道天眼,金光刺得众人纷纷偏开脸,不敢直视头顶。 天眼的中间缓缓降下三位神仙。 三位神仙一位在前,两位站在他的身后,在场的人都不认识站在身后的那两位,但是有人认识站在前面的那一位。 “无修……是无修!” 祭天台上,最年长的一位老者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那个人是谁! ——无修。 这可是在千年前叱咤修仙界的狠角色,出了名的狂妄傲气,年纪轻轻就已登得大乘之境,不过几百年的工夫就达到可以羽化登神的境界,堪称天道最宠! 这家伙实力强劲,明明已经可以羽化,却愣是在人界多逗留了两百多年,是在五百年前才飞升去的神界,从此再无音讯。 老者没有料到,他今天会在这里看到无修。 如果这件事由这个家伙来主持…… 老者的胸口一时之间郁结起来,以无修乖张胡来的性格,他真的怀疑无修会对怀尘惺惺相惜,从而对其网开一面。 不过很快,老者就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无修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祭天台中央的怀尘,然后他就把视线放在云霆的身上,一步一步走向云霆。 杨芷芙想要说什么,被无修抬手制止。 无修从云霆的身上收回视线,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本尊大概知道你们有什么诉求,此事会由本尊和另外两位仙家一起评判。” 无修说这些话的时候沉稳从容,神情肃穆,哪里还有当年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老者看着无修身上的变化,暗暗放下心。 “只不过我们三人暂未清楚事情的全貌,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妄下决断。本尊会在这里待上三天的时间,与两位仙家悉心听取所有的证言。三天之后,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无修伸出手,缠在怀尘身上的那些金丝锁就尽数飞滚成一颗小金丹,被他抓进手里,无修看着手里的这枚小金丹,随手一抛,金丝锁落回云霆的掌心。 “当年本尊留在人间的小玩意儿,竟然被你捕了去,既然它已认你做主,就好好待它。” 云霆自然要收好自己的法宝。 “至于你。” 无修看向怀尘。 “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你只是待罪之身,倒也不必像一个罪人一样被关着。” 无修的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从他的背后冲上不风山的天顶,一张金网瞬间在不风山的山顶定型,笼罩住整一片区域。 “本尊已将真灵笼罩在不风山,但凡你起了离开的心思,或是做一些不该做的小动作,本尊都会知道。” 怀尘根本不在意无修的威胁,他潇洒转身离去,不再多听一句废话。 无修任由怀尘离去,他转向众人。 “本尊还有一件俗事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一会儿,今晚戌时长生殿,本尊会在那里等着大家。” 无修特意往云霆那边看了一眼:“你不必来参加。” 怀尘还未完全走远,显然是听到了无修的安排。 不风山长生殿,未到戌时,这里已经坐满一圈修仙者。 除了白天见到的那一些,无修发现这里还多了不少生面孔,无修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坐到主位,开始向曾经是云霆弟子的修仙者复盘那三天的事情经过。 无修貌似极其认真地听着,某一刻,他的眼神瞟向西边,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西边的玉清殿,云霆躺在玉石床上,正准备入睡。 此时殿内漆黑无光,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个小口子,灌进一股清凉的冷意。 云霆闭着眼睛安然地躺在床上,手却是悄悄握紧了。 有人进来了。 那人的动作很轻,如果不是云霆熟悉那人身上的檀香味道,肯定无法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对方刚把手放到云霆的脖子上,金丝锁就缠住了他的手腕,使他不能再继续下手。 云霆睁开眼睛,用仙法点亮了四周的灯盏,他目露无奈,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 “师叔。” 第4章 春宵短。 怀尘原本跨坐在云霆身体的上方,没有真的坐下,眼见云霆醒了,已经睁开了眼睛,怀尘干脆一屁股坐在云霆的身上,一点都不见外。 云霆笑:“师叔怎么跟做贼似的,半夜三更爬人床。” 怀尘冷着脸看着云霆,他举起自己被绑着的手腕,理所当然地要求道:“给我松绑!”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云霆还真的就把金丝锁收了回去。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怀尘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一眼云霆。 这小兔崽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今晚过来是为了杀他,竟然还能这么听话? “让你松绑你就松?” “师叔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那我让你去死。” “话也要分合理跟不合理,这个不合理,我不能听。” 怀尘冷笑一声:“还真的就跟你那狗杂种爹一个德性,都这么会气人。” 云霆叹气:“他毕竟是我爹,师叔能不能别在我的面前一口一个狗杂种,狗东西。” 怀尘微微倾下身:“不叫他狗杂种,那叫他什么?老畜生?老畜生生下你这个小畜生。” 云霆冷目:“师叔,您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怀尘并不在意云霆的这番话,只是…… 看着云霆跟云铭一点都不像的脸庞,他抖抖嘴唇,最终还是没把小畜生和老畜生这几个字再说出来。 是的,云霆长的一点都不像云铭。 正是因为如此,这三年来云霆化名傅九潜伏在他的身边,他一点都没认出这是云铭的崽。 说起来,清儿也是,也不太像…… 怀尘忽然顿住,面具露出的双眼透着震惊,他诧异而又不敢相信地看向云霆:“小兔崽子,你竟敢……” 云霆躲闪开视线,脸上明显露出羞赧的神色。 “这不能怪我,是师叔自己半夜潜入我的房间,还这样坐在我的身上。” 怀尘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年轻人血气方刚,经不住挑逗也是正常之事。 可是!自己根本没挑逗他啊!不就坐了一下他的腰吗,至于反应这么大? 怀尘嫌恶:“原来你也是一个死断袖!” 云霆立刻反问怀尘:“师叔为什么要说也?” 怀尘看着云霆的脸,他对上云霆探究的眼睛,望进对方的眼底深处。 此时此刻,对方的眼睛里面只有他的模样,一身白衣,脸上还带着白色面具。 怀尘突然将自己头上的束带取下,一头青丝瞬间披散落下,长发如瀑。 他再次倾身,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倾洒在云霆的身上。 怀尘的脸被掩盖在面具之下,他只露出了鼻子以下这半部分,此时两人的眼睛紧紧相对,鼻尖快要贴在一起。 云霆的心在砰砰跳着,他完全忘记应该怎么呼吸,怔怔地望着怀尘好看的眼睛。 怀尘自然听到了云霆胸口那杂乱无章的失控心跳声,也注意到了云霆怔怔望着自己的痴迷眼神。 “因为……我也是一个死断袖。” 说完,怀尘毫不犹豫地含住云霆的嘴唇,探了进去。 云霆本就因为怀尘这句话而惊讶的眼睛,此时睁的更大了。 一吻罢,怀尘坐起身,他用指腹擦了擦唇角,露出不屑的表情。 “啧。没意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跟个木头似的。” 云霆被怀尘的举动惊得忘记做出反应,他的意识一片空白,直到现在还不能组织语言解释情况。 他……师……师叔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只要怀尘愿意,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对云霆出手,云霆这次一定来不及反抗。 可是怀尘还没能有这种想法,他突然面露痛苦,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浸透了薄纱,从怀尘的指缝间溢出。 血腥味一下子让云霆回过神,云霆连忙坐了起来,着急地看向怀尘:“师叔!” 怀尘痛苦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嘴里低低咒骂着,云霆仔细听了听,发现怀尘一直在骂那熟悉的三个字。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情况让云霆担心不已,他想要拨开怀尘的手,看一眼怀尘脖子那里的情况,被怀尘凶了一句:“滚!” 云霆委屈:“师叔流了好多血,我就想看看伤口。” 怀尘痛骂道:“给你看有用吗?你又不是……” 他突然停了下来。 怀尘猛的向前贴近云霆:“你真的是云铭的儿子?” 在怀尘的注视下,云霆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点头。 怀尘低下头,视线飘忽。 云铭那狗东西把离开九幽深渊的重任寄托在云霆身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比如……血脉更纯粹相近? 想通之后,怀尘抓住云霆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处。 “给你看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准把你看到的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娘。” 云霆点头。 怀尘放开自己的手,他侧过脸,露出自己缠着薄纱的脖颈。 云霆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一层层染血的薄纱,待薄纱下面的画面映入眼帘,云霆瞳孔微张,震惊地看着怀尘脖子上缠绕着一条黑蟒。 流血的地方是黑蟒的嘴部,它正在撕咬怀尘的脖子。 可是。 这黑蟒张嘴咬脖子的画面只是一片水墨花纹,师叔怎么可能真的因此而流血? 云霆很快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那个黑蟒的眼睛,动了!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变化,云霆还是看到了。 云霆伸出手,用指尖触摸着怀尘脖子处的肌肤,触及的地方光滑细腻,根本没有一丝凹凸感,这个黑蟒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动物。 可是它又明明活跃在怀尘的脖子上,目露凶狠地撕咬着师叔的脖子! 云霆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黑蟒撕咬的已不是那般用力,现在这点疼痛怀尘还能忍,脸上的表情已然恢复淡漠。 “你不用管为何会有这个,我只是想让你试试能不能暂时封印住它,让它不再乱咬人。” 云霆又仔细地看了看,露出为难的表情:“师叔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的修为远在师叔之下啊。” 怀尘揽住云霆的脖颈,迫使云霆与他四目相对:“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我让你试试,你就给我试一试!” 云霆被迫无奈,只好妥协,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师叔满意。 “师叔,我要怎么做?” 怀尘一步一步慢慢教他,教云霆学会如何抽出一丝真灵,导入到这条黑蟒的体内,将他的一丝真灵化为黑蟒的一部分,从而封住黑蟒的嘴巴。 云霆和云铭是亲父子,他们的真灵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只要控制得当,应该不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 教云霆这么做的时候,怀尘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因为怀尘此刻的认真,他看上去似乎变的温柔了许多,没有平时冷漠张扬的疏离感。 云霆手上跟着怀尘的指示,心里早已心猿意马,他低头看着怀尘近在咫尺的青丝,要不是他有足够强的自我控制力,他早就把自己的手放在怀尘的头顶上,轻轻抚摸。 师叔头发的颜色和光泽这么好,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听明白了没有?” 察觉到云霆的走神,怀尘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云霆苦笑,果然,温柔什么的,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不是继续幻想师叔的时候,云霆收神,开始认真地按照师叔的指示做,他将自己的一丝真灵缓缓注入师叔的脖子那里,化为一条黑线游走在黑蟒附近,寻找着可以伺机下手的机会。 怀尘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地等着。 黑蟒已经不再撕咬怀尘,它似乎被黑线吸引,露着獠牙对着黑线张扬舞爪。 云霆注意到怀尘放在床上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才意识到师叔一直在忍着疼痛,他不敢再犹豫下去,找准机会,黑线缠上黑蟒的嘴部,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将黑蟒的嘴巴封了一个严实! 黑蟒一开始还在挣扎着,试图摆脱黑线的束缚,云霆看着这种情况,随机应变又补了一丝真灵,终于让黑蟒安分下来。 黑蟒一安静,怀尘就感觉到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解脱一般安心地坐在床上。 这时候怀尘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坐在云霆的身上。 “小世侄,你说,师叔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怀尘说话的方式特别暧昧,此时此刻又是孤男寡男独处一室,云霆本就对怀尘怀着一丝不轨的心思,登时红了脸。 云霆的反应这么有趣,怀尘当然不肯放过他,乘胜追击,他微微前倾,将云霆逼的往后仰靠。 怀尘的双手撑在云霆的两边,发丝垂下微微晃荡,摩挲着云霆的脸颊。 “只要你说出要求,师叔我啊,这次一定什么都依你。” 云霆定定地看着怀尘,他原本是想要师叔摘下面具,让他得以见到师叔的真容,可是临到嘴边,他改掉了愿望。 师叔这么执着地用各种物件遮住自己的脸,一定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长什么模样,自己还是不要去触碰师叔的这片逆鳞了。 “师叔今后能不能别再骂家父是狗东西,也不要在家母的面前侮辱家父。” 怀尘没料到云霆会提这么一个要求,愣神片刻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还真的是孝心一片啊!” 笑过之后,怀尘冷下脸,竟然是答应了。 “也罢,看在你这么乖巧可人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一要求。” 云霆心里总算放下心,这下师叔总能在娘亲的面前好好说话,两人也就不会再因为口舌之争而吵起来。 “不过。” 怀尘突然说了“不过”两个字,将云霆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糟糕,师叔不会是打算耍赖,虽然不会再用狗东西这个词汇,但是还是会用其他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家父吧? “既然我满足了你一个要求,那也就是说刚才你帮我的这个忙,我们两不相欠了。” 云霆的心再次安了下来,还好还好,师叔这个人还算说话算话。 可是下一秒,云霆发现自己又安心的太早了! 怀尘的指尖按在云霆的眉心,就在云霆以为师叔这是要杀他的时候,怀尘的手指一路往下划去,顺着云霆的喉咙一路往下。 “小世侄,你师叔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心存妄念,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怀尘俯身贴近他,故意与云霆耳鬓厮磨:“春宵苦短,让师叔好好疼爱你一番,嗯?” 第5章 夜慢慢。 “所以说,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们察觉到山顶的异样赶到殿内,云铭的肉身那时候已经被切碎。你们只是看到怀尘跟云铭切碎的肉身待在一起,并没有亲眼见到怀尘动手的画面。” 长生殿内,无修托着脸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吊儿郎当的气质,坐姿勉强还算端正。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云铭是怀尘的师兄,修为不知道要比怀尘高多少倍,即使是处于羽化的阶段,他的仙力大打折扣,也没道理会被怀尘轻易杀死。” “从你们发现异样到赶到现场,期间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吧?” “云铭灵识的强度应该已经无异于上神界,又怎么会被怀尘轻易地关进九幽深渊,那里可是虚无的尽头,只有陷入绝望的生魂才能找到的地方。” 无修淡淡扫一眼全场:“还是说在你们的眼里,差一步就能飞升神界的修仙者这么脆弱不堪?就算是怀尘趁人不备偷袭好了,云铭第一下没反应过来,第二下还能任由怀尘继续?” 众人被无修堵的哑口无言。 杨芷芙开口:“可是这一切都是师父亲口跟我所说,他说的话总该能证明怀尘有罪了吧?” 无修轻笑:“就算是某人亲口所言,那也有可能是在说谎,不过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怀尘是否杀害云铭,至于这背后的对与错,暂不在我们的讨论之内。” 杨芷芙被无修这越发散漫的态度激怒:“你字里话间都在向着怀尘,怀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话,替他辩解!” 无修笑着让杨芷芙坐下:“别生气,你们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吗?” “你们要的是公正,那我就应该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不能偏向任何一个人。现在你们都认为怀尘有罪,是怀尘做的这一切。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不得不为他多考虑一点,才免的有外人说我偏心啊。” “他们会说我跟你们狼狈为奸,从头到尾都在偏袒你们。众位不想这件事到最后传出去,说是你们一面之词草草结案吧?” 杨芷芙无法反驳,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对无修的立场充满怀疑,刚才那一番话咋一听很有道理,但是坐下来细细一想,全是狗屁! 跟着无修下来的另外两位仙家连忙打圆场。 “云铭一事会由我们三个共同给出结果,就算无修仙君真的站在怀尘那一边,也不会影响最后的判决。更何况,本君相信无修仙君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三位毕竟不是当事人,自然要考虑的更全面一点,无修仙君所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如何,除了云铭和怀尘之外,谁又敢说自己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相。” 无修偏着脑袋,手倚在木椅的扶手上,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因为刚才被质疑的小插曲而心生不悦,嘴角反而隐约更上扬了一点。 玉清殿,帷幔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晃动,将玉石床上的人影衬的影影倬倬。 怀尘灭掉房间里一半的烛火,只留下一部分光源,将整个房间照的暧昧不明。 云霆完全是慌了,怀尘要是想杀他,他还能想出办法阻止怀尘,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完全想不出应对之策! 拒绝?有点舍不得。 接受?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的师叔啊! 虽然自己的确是对师叔怀着非分之想,但是…… “这么犹豫不决啊?” 怀尘随手扔掉染血的薄纱,他俯下身,紧紧贴在云霆的身上。 “不喜欢就推开我,还是对你来说,比起推开我,另一个念头更为强烈?” 云霆感受到怀尘在做什么,吓得他整个人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师……师叔!” 怀尘抬起头往云霆那边看了一眼,游刃有余地开起玩笑:“怎么,怕我会伤害你?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可以用金丝锁绑住我。”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下一秒,云霆还真就把他绑了起来! 云霆的脑子里现在正乱着呢,他迷迷糊糊听到怀尘说到金丝锁,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法宝,立刻就用上了。 怀尘冷着脸看着云霆,低头一瞄。 糟心!这小兔崽子知道的花样还挺多!这绑人的手法一看就很专业啊。 云霆劫后余生一般缩到床头边上,他的眼睛时不时瞄着怀尘现在略有些狼狈的模样,一边大饱眼福,一边却又不敢靠近。 他的自控力在师叔的面前,完全就是豆腐渣,一碰就碎了。 怀尘撑起上半身,坐在那里朝着云霆发散魅力,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 “有贼心没贼胆,在这一点上,你可比不上你那厚颜无耻的爹。” 云霆心中一慌:“师叔你和家父……是……是道侣?” 不怪云霆有这个想法,从他坦白身份到现在,师叔之所以还愿意搭理他,仅仅是因为他是云铭的儿子。 再加上怀尘脖子上的那个印记…… 云霆听人说过,结了魂契的道侣会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属于对方的真灵痕迹。 怀尘脖子上的图案是一条黑蟒,据云霆所知,自己父亲云铭的真灵就是一条黑蟒。 如果师叔跟自己的父亲真的是那样的关系…… 云霆垂在身侧的拳头默默握紧,如果他的师叔注定属于一个人,那他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 怀尘听到云霆的这番话,他极度嫌恶地别开脸,仿佛云霆说这话是在侮辱他:“别把我跟那狗东西……跟你爹联系在一起,我就算再怎么眼瞎,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师叔。” 洪星邵先兑du佳 云霆唤了一声师叔,声音里再没有刚才的犹豫不决。 怀尘察觉到不对劲,他刚一回头,就被云霆捧住脸颊,低头凑了过来。 这一吻,可比之前那一个好多了。 怀尘眯了眯眼睛,主动邀请云霆更深入。 不用怀尘指示,云霆解开怀尘身上的金丝锁,不过他并没有完全解开怀尘的束缚,怀尘的手腕那里还是被绑着。 这相对宽松的手腕绑法只是为了避免怀尘做坏事,并不会妨碍怀尘的行动。 怀尘告诉云霆:“你的真灵虽然能压制住我脖子上的那个怪物,但那并不是永久的效果,再过两个时辰,你加上去的束缚估计就要被它吃的一干二净。” 说罢,怀尘轻轻咬了一口云霆的耳垂。 “两个时辰,够吗?” 云霆的眼睛里满是怀尘的身影,他闻着怀尘颈间的檀香味:“不够再补。” 抽取真灵是一件极其消耗仙力的事情,刚才抽出的那两丝真灵已经足够让云霆为此多修行两个月,才能把缺失的仙力补回来。 云霆大抵是知道怀尘抱着怎样的坏心思,但是他拒绝不了。 如果师叔不是因为喜欢他的父亲,而将他当做替代品诱惑他,那么就一定是为了利用他,以此来报复他的父亲。 云霆明知道这样,却还是选择沉沦在怀尘难得的温柔里。 怀尘熄灭了殿里所有的灯盏,云霆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他看到怀尘摘下了面具,想凑近一点仔细看怀尘的脸,被怀尘用腰上的带子绑住了眼睛。 “不准解开。” 怀尘跨坐在云霆的腰上,他仰头看着殿内的穹顶,彻底放肆自己。 他的长发垂落下来,青丝的尾部铺散在玉石上面,犹如墨水一般往外散开。 云铭,你不是留了这么多的后手,希望通过云霆再次回到人间吗? 你不是在我的身上留下禁锢,监视我的一切,禁止我与他人亲密吗? 如果这个他人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事情是不是因此变的更加有趣了? 你那么喜欢掌控他人,掌控一切,我偏偏要再一次打破你的计划,让你再感受一次什么是计划之外! 手上的金丝锁挂在床顶垂落下来,怀尘抓紧了金丝,免得自己撑不住弯下腰去。 细细的金丝缠着他白皙的手,勒出一道道微红的痕迹。 长生殿。 无修收回自己在玉清殿那部分的真灵,他可没有偷窥别人做事的癖好,优哉游哉地扫视一圈长生殿内的众人。 这无聊的控诉大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他都听的有些困了。 无修不负众望,半个时辰后还真的就睁着眼睛睡着了。 那两位仙家看出无修在偷懒,他们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跟现场的修仙者交流讨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改变了话题的内容,修仙者们兴致勃勃地询问着关于仙界的事情,这两位仙家对此也津津乐道。 除了杨芷芙之外,还有谁记得今晚的座谈是为了给云铭讨回公道。 众人兴奋而昂扬的声音让杨芷芙明白,此时无论她说什么,这些人的心里都只会在意他们现在想知道的那些。 这些人嘴上说是为了公道和正义来帮助他们母子,实际上也只不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能够召得已经飞升入仙界的众仙,窥得快速飞升的法门。 她需要这些人帮自己作证,也就不得不照顾这些人的脸色和心情,只能耐着性子,听他们一直询问有关仙界的事情。 说起来,怀尘和霆儿都不在这里,希望无修说到做到,不会让怀尘趁他们都在长生殿的时候偷袭霆儿。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玉清殿。 云霆将怀尘搂在怀里,想要与师叔多温存一会儿,怀尘却没有这个兴致。 “解开。” 短短两个字,已经足够提示云霆。 经怀尘这么一提醒,云霆赶紧收回自己的金丝锁。 怀尘推开云霆,他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落床的边缘掉在地上的面具,戴回脸上,这才收回绑在云霆眼睛上的带子。 云霆的视野恢复,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只能看见师叔潇洒离去的背影。 怀尘懒的穿好衣服,就只是随便一裹,用带子系好腰间免得走光,就这么离开了玉清殿。 夜晚的不风山有点冷。 怀尘走出玉清殿没几步,就脸色阴郁地扶墙站在原地。 他眉眼直跳,隐隐藏着怒气。 该死的小兔崽子!刚才在兴头上没注意到,那家伙,那家伙……竟然把那些肮脏的东西都留在了他的体内! 第6章 荷花池。 事已至此,怀尘只能无视异样,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 他住的地方一直没有改变,一直是当年无须师父给他安排的那间院子。 屋外有一处荷花池,是怀尘用来养花养鱼的地方,以此来打发修仙的无趣。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的荷花在不风山的灵气笼罩下常年娇艳盛开,荷叶浮于水面翠绿欲滴,池里的红鲤偶尔跳跃溅出水花。 与两百年前唯一不同的是,荷花池里多了一只半透明的白色仙鹤,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朦胧的微光,如梦似幻。 这只仙鹤就是怀尘的真灵。 这些年他的修为一直没有长进,就是因为他将自己的真灵一直置于身外,放在荷花池里镇着水里的某人躯壳。 从云铭的灵识代替他被拉入九幽深渊的那一刻开始,云铭的躯壳就成了九幽深渊的出口,为了防止云铭回来,怀尘只能出此险招,将自己的真灵作为镇压之物,牢牢封住九幽深渊的出口! 云铭这么多年没能冲破封印,也正是因为怀尘这孤注一掷的行为。 倒不是云铭冲不开这封印,而是云铭不敢。 怀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里的黑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隐隐有恢复的迹象。 他嗤笑一声,一挥手,衣摆扬起,差点泄露衣下那一片春光。 怀尘落落大方地坐在荷花池边上,倚着池壁看着池中的水面,上面倒映着星月,掩盖住池底幽深的黑暗。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拨着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想出来的话,就冲出来啊。封住了你的嘴,可没封住你的眼睛,我不信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也看的津津有味?” 怀尘挑衅的话音刚落,原本荡着小涟漪的水面开始自己震动,荡开一个又一个大圈,水花四溅! 见此情景,怀尘反倒闲逸地趴在池台上,张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压抑了两百年,借你儿子发泄出来,这感觉还不错。” 脖子上的那条黑蟒再次动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冲破束缚。 怀尘看着池水底下的小打小闹,顿时觉得无趣,他故意继续撩火,刺激着水底下的动静。 “我现在都有点舍不得杀他了,毕竟有了一夜露水情缘。” “或许不会只有一夜。在你没出来之前,我怎么要吃够本吧,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两百年的清心寡欲?”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拿你跟你儿子比较?倒也不必这么想,毕竟我跟他是……你、情、我、愿。” 这最后四个字终于彻底激怒云铭,黑蟒张大嘴部,将本就逐渐暗淡的黑线一下子扯断,而后一口咬上怀尘的脖子! 黑蟒咬的不仅仅是怀尘的肉身,更是怀尘的灵体,这种疼痛是深入灵识的疼痛,受伤流血这点程度的痛根本没法与其相比! “哈哈哈!” 即使疼到眼眶含泪,趴在池壁上抬不起身,怀尘还是肆意大笑着。 这具身体越是疼痛,他越能感受到报复的快感。 对云铭的报复,对他自己的报复。 “有本事你就出来啊!你不出来一天,我就跟你的儿子恩恩爱爱一天!” “这小兔崽子还真不愧是你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好歹只是见色起意,他呢?他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是老是丑,是年轻还是俊郎,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对我起色心。” “哈哈哈!” “我到底是欠了你们这一家子什么?需要这么还债给你们!” 荷花池下的气息愈发暴躁,连同荷花池也开始池水翻涌,透着一股不详之气。 光看这气势,就可以感知到云铭的震怒,这一刻的云铭是真的想要冲破枷锁,不顾一切回到人间。 池中的白鹤在剧烈的震荡中无所适从,随着池底透过深渊裂缝的一丝霸道力量袭来,白鹤硬生生接住这泄露出的力量,直接被震出一道半指长的裂隙! 怀尘的灵识与真灵相连,白鹤一碎,他当即口吐鲜血,他抬眼看着自己出现裂痕的真灵,露出得意又张狂的笑容。 早该如此了,他早该死在云铭的手里,为所有的事情赎罪。 真灵受伤不同于其他类型的受伤,白鹤的身上只不过是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缝,对怀尘而言却是相当于灵魂被撕裂! 今日繁多的变故早就消耗怀尘大部分的精力,真灵受伤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精疲力竭,很快昏倒在荷花池旁。 等怀尘恢复清醒,已经是第二日午时。 叶清守在床边,欣喜地看着怀尘转醒。 “师尊!师尊你终于醒了!” 怀尘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失望,失望自己怎么没死,第二个念头是惊慌。 他可没忘记自己昨晚做了什么荒唐事,离开玉清殿的时候衣衫不整,身上还留着欢爱后的痕迹! 怀尘不在乎这些,但是他在乎叶清看到这些! 他赶紧低头察看自己的衣物,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两腿间也没有昨晚那黏腻的不适感。 怀尘大惊失色:“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再狼狈的状态都有过,可是怀尘不愿让叶清目睹他的狼狈、他的荒唐。 叶清见怀尘如此在意,连忙解释:“应该是云霆兄给师尊换的衣服。他今早来见师尊,发现师尊你晕倒在外面,就将师尊扶进屋里。我是在他之后来的,当时师尊身上穿的就是这件。” 怀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是云霆那小兔崽子做的就好。 算那小兔崽子还有一点良心,知道要帮他洗净那些污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怀尘做起身,视线往屋里一扫:“他人呢?” 叶清回道:“他娘叫他,他就先回去了,让我好好守在师尊的身边。” 怀尘坐起身,他抬手拍了拍叶清的脑袋,难以掩盖眼里那满满的宠溺。 云霆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你应该多用心照顾你娘,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怀尘轻轻笑着,转眼看到刚进屋的云霆,嘴角那温柔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好似他只对叶清一人温柔,一旦别人出现,就会打破这份温柔。 云霆脸上没什么表情,竟是悄摸摸地吃醋了。 叶清想起叶晚晚不太稳定的情绪,又看到师尊的确没有大碍的样子,点点头应了一声,主动退下。 他与云霆擦肩而过时,还对着云霆充满谢意地笑了笑。 云霆回礼,等叶清一走,云霆身后的门“啪”的一声瞬间合上。 不是云霆动的手。 云霆转向怀尘那里,发现师叔已然起身向他逼近,将他困在门与师叔之间。 怀尘用指尖挑起云霆的下巴,看到云霆眼里的妒意和不满,嗤笑一声。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这脾气倒是挺大,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摆出这副臭脸?” 云霆硬气:“凭我是师叔的男人,昨晚要了师叔的身子。” 怀尘没料到这小家伙还敢回嘴,一时错愕,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被云霆率真的回答逗乐。 “哈哈哈!什么啊,不过就是跟我苟合了一夜,就敢以我的男人自居,你配吗?” “还是说,你以为我就你一个男人?” 怀尘承认,他在故意说这种话刺痛云霆的心,看到云霆露出痛苦失落的神色,他的心里就有一丝变态疯癫的快感。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舍得继续打击云霆。 啧,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两百来岁的小孩,他一个五百多岁的老人这么欺负一个爱慕他的小孩子,的确是有一些过分了。 “其实仔细回味一下,昨夜还挺让人满意,我好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也不必对你太无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怀尘故意贴近云霆,与其耳鬓厮磨。 “你师叔我啊,枕边的确是缺一个知心人,偶尔抚慰一下寂寞。” 怀尘的腿挤进云霆的两腿之间,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他早就料到的变化。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这么生龙活虎了。” 云霆略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师叔做这一切都是在戏耍他,他明知道,却还是沉沦在怀尘的主动示好里,并且毫无反抗之心。 怀尘自然注意到了云霆的隐忍,还有这隐忍里对他的温柔。 好似无论自己无论对云霆做什么,云霆都会原谅他,任由他故作非为。 怀尘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那样一个控制狂,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乖宝宝?” 无修用来传信的灵蝶翩翩飞舞在怀尘的身边,怀尘嫌它烦,一把抓住捏成粉碎,而后他站正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踏出门外,留下云霆还在屋里。 如果怀尘没有猜错的话,刚才云霆其实是去见了无修。 怀尘走远后,云霆走到屋外拿出荷花池旁,静静地看着毫无波澜的水面。 荷花池的花花叶叶处处显著生机,好似一派鲜活的生灵。 这只是表象。 云霆伸手挥去表象,露出荷花池底的真容。 那是一团无时无刻不在沉浮翻滚的黑气,缠绕在明显的六小处附近,隐隐组成一个人形。 云霆知道,这就是他爹的遗骨。 明知道自己不可以触碰,云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轻点水面。 他实在是好奇:“爹,你和师叔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能让他这么恨你?” 第7章 可怜人。 这些黑气像是能吞噬世间一切光亮一般,散发着幽深的纯黑,混沌无光。 它们感觉到了生魂的气息,而且是一种相同血脉带来的相似气息,立刻变的蠢蠢欲动。 有一道黑气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云霆的手指,然后在刹那间发动袭击,瞬间牢牢地缠住云霆的手指。 好在云霆并不是全无防范,他察觉到异样,赶紧抽回手指,黑气缠绕在他手指上,被带离水面。 就在云霆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白鹤在水面上显形,它一口叼住黑气,将其从云霆的手指尖扯落,然后随着黑气一同扎进水里,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丁点的黑气还残留在云霆指尖,它们扭动着,突然钻进云霆的指尖皮肤里。 这一刻,云霆感受到了这些黑气里蕴含的情感。 不是绝望,不是憎恨,也不是愤怒,而是不甘和欲望。 这种感觉只存在了一秒,很快就消失不见,却也足够使得云霆愣在原地。 怀尘人已经走到无修的门前,他察觉到荷花池那边的动静,担忧地皱起眉头,正准备转身回去看一眼,被无修拦住。 无修:“来都来了,何必再走一趟。” 怀尘看着无修这张似笑非笑的脸,思来想去,荷花池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冷着脸走进屋里。 屋里除了无修,就是另外两位仙人,灵君和丘迟。 怀尘随性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可不管什么礼教约束,坐下以后扫了一圈屋里的三个人。 他懒洋洋地询问道:“三位前辈可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怀尘对他们几个毫无敬畏之心,跟其他修仙者完全不一样。 无修不知道灵君和丘迟怎么想,反正他很喜欢怀尘的性格,很有意思地等着灵君或者丘迟回答怀尘的问题。 灵君和丘迟相视一眼,他们看出无修在等着看好戏,灵君无奈,只好由他主动解释。 “就现在掌握的情况,对你来说很不妙。” 怀尘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人是我关的,之所以没能飞升,也的确是因为我。” “我不做任何辩解,你们该怎么判怎么判。” “最好直接让我灰飞烟灭,为其赎罪。” 这是怀尘第二次求死,灵君和丘迟颇为诧异,他们隐隐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无修会向着怀尘说话。 现在这个情况,的确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越是仔细回想云霆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越觉得有道理。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四个,怀尘不喜欢受世俗礼数约束,无修也是,无修的坐姿开始潇洒起来,直接暴露他吊儿郎当的本质。 他的坐姿逐渐变的歪歪扭扭,怎么舒服怎么来。 “怀尘,你可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认定这一切是你的错,还有人在为你辩解,希望你能够把当年的真相公布于众,为自己正名。” 怀尘诧异,竟然还有人会替他说话? “是晚晚还是清儿?” 无修回答:“云霆。” 对于这个答案,怀尘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 这个色令智昏的小兔崽子,只不过是和他有了一夜的纠葛,竟然就这样放弃杀父之仇?这也太可笑了吧! 原本对云霆还有一丝的好感,现在直接跌入谷底。 无修看出怀尘的不屑,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他替你说话,你怎么反而更加厌恶他?” 怀尘冷漠:“当年的事没有所谓的真相。是我杀了云铭,我恨他,恨他恨到想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你为什么会恨他呢?”无修继续追问道,“肯定是要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能接受的事情,你才会恨他。世间哪来无缘无故的恨。” 怀尘淡然回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他不爽,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嫉妒他吧。” 无修语气奇怪:“是吗?可是按照云霆所说,你不是一个会因为嫉妒或者一时不爽,就伤害别人的人。” 怀尘懒得继续辩解这个问题,不屑地嫌弃道:“他才认识我多久?就敢这么自以为是地以为他了解我!” 无修将腿抬到椅子的扶手上,横向斜躺着,姿态悠然自得。 “为了报杀父之仇,他提前三年来到这里,隐姓埋名,就为了能够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 “这样一个怀着报仇之心的孩子,你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只会是偏见。”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对你满是偏见的孩子,到最后却开始为你说话,你觉得他还不够了解你吗?” 借无修之口,怀尘这才明白云霆为什么会替他辩解,不是因为他和他昨夜发生的事,也不是因为云霆喜欢他。 或者说,云霆之所以会喜欢他,正是因为云霆看穿了怀尘的伪装,知道世人看到的表象皆是误解。 比如这不风山的恶名。 一开始的时候,云霆也被外面的风言风语所迷惑,以为不风山下聚集着一帮恶徒,在怀尘的庇护下为非作歹。 直到云霆在这里居住了三年。 他所看到的不风山,跟外人眼中的不风山简直是大相径庭。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云霆就坐在怀尘现在坐的这个地方,坐姿端正腰身挺拔,一看就是一位乖巧的好孩子。 无修和灵君、丘迟三人听够了大家对怀尘的种种控诉,现在听到有人要为怀尘说话,都是分外地感兴趣,个个安静地听着云霆的讲述。 “山下的官道旁有一家茶馆,茶馆的老板娘叫做姚玉红。这位老板娘经常对外说她的名号叫鹞金蝎,擅长下毒,是朝廷的通缉犯。” 云霆一开始信了,可是等他与茶馆的老板娘接触时间越来越多,他发现老板娘根本就不是一个会下毒的人,甚至连一些常见的毒虫毒草都不认识。 “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暗中调查过茶馆老板娘的过往。” 令云霆意外的是,茶馆的老板娘的确是朝廷的通缉犯,只是其身上的故事,远远要比她轻描淡写说的那个版本还要曲折离奇! 姚玉红本名姚金兰,本是镇里一户富贵人家的二小姐,后来嫁给一位从商的同镇男子,过上了在外人看来美满的婚后生活。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姚金兰的相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一块料,他把自家祖上的钱财全部败空后,就把注意打在姚金兰的嫁妆上。 姚金兰的爹和娘疼爱女儿,嫁女儿时给了不少值钱的陪嫁物,全被这个男人拿去换成银子继续败空。 到最后,这个男人为了娶另一户有钱人家的女儿,打算对姚金兰下手。 原因无他,姚金兰不死,姚家肯定不允许他二娶,而且那另一户有钱人家的女儿也肯定不愿意嫁过来当妾。 男人在姚金兰的茶水里下了毒,却意外毒死了他自己。 男人死后,姚金兰被当成了下毒谋害自己枕边人的毒妇。 幸好当地父母官是一位断案如神的清官,查明那毒是姚金兰的相公自己买的毒,也查出他想娶别家姑娘的二心,最后给了姚金兰一个清白。 可是人虽然清白了,却也不能继续待在镇里了。 姚金兰的爹娘偷偷塞给姚金兰一大笔银子,送她离开,改名姚玉红在别的镇子生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姚玉红遇上了她的第二任丈夫。 因为改了名,别人都当她是一嫁,唯有她那相公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二嫁,却也并不嫌弃她,与她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哪想姚玉红命运多舛,这第二任相公无意间吃了有毒的果子,一命呜呼,使得她再次被捕入狱。 这一次,她可就没有上一次的好运。 她锒铛入狱,被糊涂官判了死刑。 经历两次这样的人生变故,姚玉红对人生已然绝望,也就不再辩解什么,认罪伏法,只想跟着她那第二任丈夫一起去地府再做一对鸳鸯。 可就是在牢中等待处刑的日子,姚玉红发现自己早已有了身孕,新生命的到来让她欣喜若狂!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她喊冤,她闹事,她逃狱,一路逃到了不风山。 云霆讲完茶馆老板娘的故事,气氛陷入一阵小小的沉默。 姚玉红在这里开茶馆养活自己和女儿,为了不让别人欺负她娘俩,她只能编造出一段骇人听闻的过往,使她自己成为她自己口中的那位“鹞金蝎”。 值得一提的是,不风山下这群“恶徒”中,像姚玉红这样表里不一的故事并不是个例。 甚至可以直接这么说,不风山下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恶人,全都是一群迫于无奈逃亡此地的可怜人。 又比如那家包子铺的老板。 卖包子的原先是一名随军的厨子,专门给将军们做饭,人本分老实,除了做饭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 行军打仗哪有一直不败的道理,他所在的军队落入敌方设下的圈套,全军覆没,他从万人的尸堆中爬出来,被敌军捕获。 对方的将领并不杀他,而是逼着他砍了被俘主帅的一条胳膊。 当着那位主帅的面,他将那一只手剁烂做成了一盘肉菜,然后亲手喂给那位主帅吃。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手全程都在抖。 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那恶趣味的敌方将领说了,只要他做完这一件事,就放他走。 为了家中的妻儿老小,厨子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那敌方将领也算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还真的就放厨子安然离开了。 回到家里的厨子被当成了叛国贼,所有人都说他苟且偷生,是他通敌叛国才害这一仗输的如此难看。 为了活命,厨子只能带着一家老小连夜离开,几经周折来到不风山开起了包子铺。 “这就是为什么那家包子铺只卖素包子,从来不做肉包,家里不烧肉菜的原因。” “因为包子铺里的那位厨子……他再也看不得剁碎的肉。” 云霆抬眼望向无修他们三位,眼里全是认真:“庇护着这样一群人的师叔,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就弑兄杀人!” 第8章 只一眼。 云霆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摸清这里所有人的底细,他们无一例外,都只是在外面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罢了。 不风山在外头的名声一直都是世人误解的那个样子,导致的结果就是会吸引到真正的恶徒来此避难。 但是这里至今都没有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存在,其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 云霆继续说道:“偶尔的确会有恶人来到不风山,只是他们往往待不过三天。” 怀尘不常下山,不代表他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 让云霆真正对怀尘改观,甚至爱上怀尘的那一刻,就是云霆撞见怀尘下山的那一天。 那几天山下新来了几位住户,他们一开始还算客气,并没有在村里闹出什么动静。 对于恶人们来说,他们也怕比他们更恶的恶人,在来到一个不熟悉的新地方后,他们最初都会收敛自己的脾性,先观察观察附近的人。 等他们发现有人比他们好欺负时,就会暴露本性。 云霆那时候还没有接近怀尘,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忍着没有出手。 就在这帮人越来越过分,云霆已经忍不下去打算出手之际,怀尘来了。 他一袭白衣,身上散发着熟睡中被人吵醒的焦躁,没有一丝世人以为的潇洒肆意的仙人感觉。 是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会给人那种错觉。 怀尘从云霆的身边飘过的时候,云霆依稀闻到了一点清冷的香味,一时之间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分外好闻。 只一眼,云霆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怀尘,他的师叔,他的…… 杀父仇人。 云霆就站在屋外的角落,看着怀尘跟那帮人勾肩搭背,好似他和他们是一帮好兄弟。 “欺负老人和小孩算什么本事,本座有一个提议,不知你们是否感兴趣?” 在怀尘的示意下,那帮被欺负的老弱妇孺连忙跑远了,只剩下这三位匪气十足的壮汉留在原地。 这三位匪徒自然是想要阻止肥羊们离开,却意外发现,跟他们勾肩搭背的这个斗笠男看似细胳膊细腿,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竟然能够将他们三个人牢牢控制在原地。 “哪来的白面书生,竟敢管你哥哥我们的好事?” “哟,这细腰长腿,怕不是哪家的小姑娘来装大侠呢?” 其中那个稍显纤瘦的男人嘴里没个把门,手上也是,刚想偷摸掐一把怀尘的细腰,被怀尘隔着垂纱嫌恶地甩开。 怀尘远离这三人,他朝云霆这边瞧了一眼,似乎是在怀疑,躲在屋下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员。 云霆那时候还在装蒜,他怯懦而又害怕地朝后缩了缩,打消了怀尘的疑虑。 对面那三个人看到怀尘只身一人,身上穿的衣料都是上好的料子,一看就是一位富家子弟,登时起了心思。 只不过他们没能得意多久,他们原以为怀尘只是一位学过武功的普通人,哪想的到怀尘就是这不风山出了名的魔头。 等怀尘凭空变出一把无箭的弓,直接把这三个人吓坏了,他们立即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他们三个人可以对付的,当即求饶。 怀尘却是不听他们的求饶,在那自顾自地调整弓弦的松紧程度,然后对着其中一位射出一道无形的箭。 那人捂着额头哀嚎一声,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瞧见,他的额头却是实打实地挨了一箭。 犹如有一根没有实体的冰箭穿过他的大脑,带来深层的寒冷战栗! 三人被吓得立刻四散逃窜! 怀尘没有去追他们,而是悠悠然地踏上屋顶,他躺在那里随意地朝着天空射出空箭,四下响起那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吃痛哀嚎声。 直到他们不敢再在不风山下停留,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落荒而逃离开此地后,怀尘才收起那把弓。 周围一下子变的分外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以及云霆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云霆觉得奇怪,他以为怀尘已经离去,就走出屋檐下面,抬头看向怀尘刚刚待过的屋顶。 怀尘还在屋顶,他手枕着后脑,单腿屈膝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风扬起怀尘的衣摆,那股若隐若现的清冷香气在云霆的鼻尖若有若无,云霆闭上眼睛,沉醉于这一刻的安宁与静谧。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云霆知道自己就是在那一刻爱上的怀尘。 鲜活而又肆意,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如果怀尘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尽情凌虐这三位作恶多端的凡夫俗子,而不是仅仅用这类手段吓跑他们。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怀尘打在那些人身上的东西叫做净魂钉。 以后这三个人要是还敢为非作歹,这打在他们身体里的净魂钉就会发作,带来刺骨的寒冷。 等云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怀尘已经不在屋顶上。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云霆开始追逐怀尘的身影,顶着傅九这个名字接近怀尘,只为更加了解怀尘。 殿内,听完无修的讲述,怀尘的脸上挂着讥讽,他很给面子的没有当场笑出来。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笑出声来,忍笑的感觉让人更加觉得自己被嘲讽。 无修挑眉:“你觉得他看到的这一切都是错的?” 对于无修说的这一点,怀尘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 他只是看着无修,说出他内心现在最真实的想法:“要是云铭也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为我辩护,肯定甚感欣慰。” 无修眉眼一转,他扭头跟灵君和丘迟小声说了几句,灵君和丘迟起身离开,将这里留给无修和怀尘两个人。 怀尘皱起眉头,疑惑于无修为什么要跟他单独待在殿内。 无修起身来到怀尘的面前,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无修也就不需要再装出那副道貌岸然的公正样子。 “我根本不在乎云霆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要的只是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这样我才能保你一命。” 无修走到怀尘的身后,他把手放到怀尘的肩膀上,按住怀尘绑在脖子上的白色绸带。 “比起云铭是不是你杀的,这件事是你的错还是云铭自己的错,我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无修俯下身子,在怀尘的耳边轻声耳语:“你师父无须的死,是不是云铭所为?” 听到师父的名字,怀尘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被无修牢牢按在座椅上,被迫冷静。 无修冷着声音再次追问:“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被勾起痛苦的回忆,怀尘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掉落在他的掌心。 他在哭,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哭。 “罢了,本尊知道答案了,你不必勉强自己说出来。” 无修回到自己的座位,终于摆出他自下界以来最认真的表情,他定定地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怀尘,眼里没有同情,只有极度冷静的冷漠和理智。 “明天无论我做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我和你的目的一致,都是要云铭自食恶果。” 怀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大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大殿,他浑浑噩噩,脑子里全是云铭当年在他耳边的低语,犹如恶魔的呢喃。 “你知道师父去哪里了吗?” “师父?师父他不是飞升了吗?” “飞升?哈哈哈……你还真信他飞升了啊?我来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怀尘猛地捂住嘴,扶着墙面开始呕吐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却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在墙角干呕不止。 有一双手温柔地抚上怀尘的背,轻轻拍着,怀尘好受了许多,扭头正要道谢,一看那人是云霆,立刻变脸。 怀尘一把推开云霆,逃也似地离开这里。 云霆站在原地,担忧地望着师叔仓皇离去的背影。 回到杨芷芙的身边后,云霆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向娘亲问出心里的疑惑。 “娘,我知道男人不会怀孕,但如果是修仙之人的话,有没有可能……就算是男的也会……” 杨芷芙满脸诧异地看向自己儿子,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逼云霆逼的太紧了,才会让这小子冒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云霆一直觉得事情还需要再缓一缓,是杨芷芙再也等不下去,这才逼着云霆尽快对怀尘下手,迫使云霆把金丝锁放在怀尘爱喝的酒里,从而制服住怀尘。 仔细想来,自己这两百年逼着这孩子做这做那,的确是疏于教导,这孩子偶尔冒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也不足为奇。 杨芷芙无奈地回答道:“没有这个可能。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无法改变这世间最基本的人伦之道。” 云霆望着窗外的风景,轻轻松了一口气:“也是。” 他和师叔昨晚才刚有肌肤之亲,就算师叔真的异于常人,也没道理这么快就会有怀孕反应。 师叔那时候只是身体不适吗? 奇怪。 修仙之人的身体应该早已摆脱世俗的病痛,师叔的修为比他高深,没道理还会因为小病小灾呕吐啊? 第9章 揭面具。 第二天,到了无修他们给出最终审判的日子。 无修、灵君、丘迟他们三位不能在人界逗留太久,经过两日的搜集查证后,自然要在回神界之前给出判决。 祭天台上再一次站满了人,怀尘跟上次一样,独自一个人站在祭天台的中央。 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神游天外,看上去并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事情,更不在意最后的判决。 怀尘今天没有戴着垂纱斗笠,只戴着那张白色的面具,以及脖子处永远缠绕着的白色纱布。 云霆默默地看着怀尘,他清楚师叔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担忧。 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如今最佳的解法就是将父亲从九幽深渊里救出来,让他自己解释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才能还师叔一个清白。 祭天台主位,灵君仙人上前一步,由他来负责宣判。 “经过这几日的调查,我们已经清楚当年云铭一案的来龙去脉。” “按照凡间的规矩,杀人者偿命,弑兄长者不入轮回,怀尘有罪,本该夺去仙格,不得再入仙门。” “然则,杨氏母子另有诉求。” 灵君仙人继续念道:“现令罪人怀尘,以戴罪之身,助杨氏母子救云铭出九幽。” “由云铭本人最终决定,你是否还能留在不风山。” 怀尘听完判决,不等其他人有异议,他自己先笑出声音来,一出口便是毫不客气的嘲讽。 “这就是你们声势浩大,商量了两天的结果,让云铭本人来断我罪?信不信他根本不舍得动我一根汗毛,还要怪你们多管闲事?” 无修陪着怀尘一起笑,两人的这番举动弄懵了在场所有人,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 笑够了,无修飞身来到怀尘的面前,他歪着头,目光不经意扫过怀尘脸上的面具。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判决,大可以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也许大家听完后就会改变主意,开始站在你这边。” 怀尘冷哼:“我可不需要墙头草的支持!我没错,自然问心无愧!” “现在要么杀死我放云铭出来,要么就当做无事发生,让他一直被关在九幽。我不接受第三个选择。” 无修点点头,好似有在认真听怀尘说话,他来到怀尘的身边,把手按在怀尘的肩膀上,凑近一点小声问道:“你就这么为他着想,甘愿背负所有的骂名,也不愿意说出当年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选择第三个选项,让他身败名裂呢?” 无修微微拔高了音量:“他们都以为你嫉妒云铭。” 趁着怀尘松于防备的时候,无修的手指轻轻抬起,搭在怀尘面具的边缘。 随着无修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他的手指尖轻轻一抬,就将怀尘的面具从脸上剥离,随着风吹落到地上。 “怀尘,为何不让他们看一看,你根本不需要嫉妒云铭呢。” 风吹起怀尘的墨发,没了面具的束缚,约束在鬓边的长发纷纷随着山顶的风肆意飘动。 面具落到了地上,众人自然而然就能看到怀尘一直藏在面具后的那张脸,以及他眼底的震惊。 他没有料到无修会整这么一手! 祭天台上鸦雀无声。 暖色的阳光拨开云雾落在怀尘的脸上,将他那张仿佛不是世间能拥有的绝美脸庞撒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突如其来的光芒有些刺眼,怀尘微微低头侧过脸,眼睛下意识先闭上而后再睁开,乌黑深邃的眼眸里透露着哀伤,却又很快化为冷意。 细长的桃花眼在剑眉之下透着冷傲孤清,冷漠地扫过失态的众人,浅薄的红唇微微上扬,毫不掩饰对众人的讥讽和鄙夷。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需要多做姿态,只需轻轻一动就足以勾魂摄魄,取人心神。 怀尘向来都知道他这张脸的杀伤力,只是不屑于用它获取那些肤浅的好感。 不经意扫过云霆那边,毫不意外地看到云霆那呆若木鸡的惊讶表情,怀尘故意使坏,朝云霆轻飘飘地抛了一个媚眼,果然引得云霆呼吸一窒,忙不迭地移开视线。 众人的反应大同小异,怀尘顿时觉得无趣,他淡然接受了无修当众揭他面具一事,淡淡开口。 “是你们猜测我嫉妒云铭,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嫉妒他。” 以前听怀尘的声音,只是觉得声音清朗干脆,不过是一般男人的声音罢了,可是现在配上这张脸再听怀尘说话,只觉得仙音袅袅,甜蜜美妙。 光是听这声音就觉得口有蜜饯,渗出些许甜蜜滋味来。 秀色可餐。 这四个字再也不是浮夸的形容词,而是眼前信而有证的现实。 已经有人对着怀尘在那狂咽口水。 怀尘注意到了那人明显的动静,他歪了一下脑袋朝那边看过去,对着失态的长照灿烂一笑。 “我有这么好看吗?大庭广众的,连忍一下都不能忍吗?”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随着怀尘的目光朝长照聚集过来,长照觉得羞愧,不自觉低下头去,可是心里又高兴于怀尘主动与他搭话,忍不住抬起头多看了两眼。 怀尘有意让这帮自以为清高的蠢家伙出丑,他露出笑意,对上长照的双眼深情款款地望着,给人一种些许轻浮,好似他来者不拒,他们谁都有机会的错觉。 最终是云霆忍不了怀尘在那勾引别的男人,焦急出声:“师叔!” 怀尘往云霆那边瞥了一眼,他收起刚才故意释放的魅力,无趣地问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我杀人偿命?” 一时之间无人搭话。 杨芷芙无语地看着一个个被美色所惑的男人,她咳嗽了一声,主动站出来说话。 “我们本来就不打算让你去死,你所犯下的罪,如果只是让你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杨芷芙看向无修:“无修仙尊,你跟我说过,除了让怀尘真灵殒灭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能救出云铭掌门。仙尊可否现在就告诉我们,怎么救云铭掌门?” 无修的思绪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站在怀尘的背后,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怀尘的脸。 无修依稀记得无须跟自己说过,他的那位怀尘小徒儿从小就长的十分出挑,长大后更是清逸俊郎,仪表不凡,好看到不像是俗世间应该存在的皮囊。 自己那时候还吃过怀尘的醋,所以刚才揭开怀尘面具的时候,无修都不敢去看怀尘长什么模样,怕自己也会对怀尘心动。 现在看到众人的反应,无修大概也是猜到无须当年所言非虚,他收拾了一下心神,淡然地走到怀尘的身前。 他始终不看向怀尘。 就算他的心里只有无须一人,也难免会喜欢容貌俊朗的小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况且喜欢又不等同于爱上,这种基于颜值的喜欢,只是因为觉得对方赏心悦目罢了。 面对杨芷芙的提问,无修回答道:“如果不想用怀尘的死换云铭出来,那就用第二个办法,这大概也是云铭一开始就打算好的想法。” 无修看向云霆,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杨芷芙注意到无修的视线,她的心里像是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连忙抬手挡在云霆的面前,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杨芷芙摇着头:“不可能,师父他……不可能是打着这个主意!” 无修微微一笑,反问杨芷芙:“他的肉身被毁,只有灵识尚存,回到现世就必将需要容器,比起那些需要磨合的身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虽然这些话非常残酷,无修还是要一字一句说出来。 “他一开始就想要保下怀尘,那必然是打着这个主意。现在除了怀尘,只有他的儿子可以短暂开启九幽深渊的入口,将他的灵识通过血脉的牵连换回人世。” “而代价……就是云霆的灵识代替他留在九幽。” 杨芷芙不肯相信,她抓紧云霆的手臂,将自己的儿子牢牢护在自己的身后。 “不可能……不会的……师父不会这么狠心!他当年梦中所说,只是说需要一个子嗣开启出口,他没有说过这会要云霆的命啊……” 怀尘看着台上的闹剧,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杨芷芙愤愤地看向幸灾乐祸的怀尘,咬牙:“怀尘!我不可能拿我儿子的命换你的命!” 怀尘摊手,一脸无辜:“所以我早就说了嘛,别整那么麻烦,要么我死,要么他不出来,二选一不就好了?” 杨芷芙沉默,如果救云铭出来只有这两个办法,在自己的儿子和怀尘之间,她肯定选择保护自己儿子的性命,不会有任何犹豫! “倒也不是只有这两个办法。” 眼看时机差不多,无修缓缓地继续说道。 他其实可以不用说第二个办法,应该直接说第三个办法。 可是无修就是想说,他要在杨芷芙的心里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云铭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善良高洁。 “现在这两个办法之所以会要了云霆还有怀尘的命,那是因为九幽的出入口现在只有一个,也就是云铭的遗骨。” “怀尘当年用自己的真灵封住入口,是将自己的真灵嵌在那里,现在我们要是想打开九幽的入口,就必然会撕碎他的真灵。修仙者的真灵一碎,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在不会伤及怀尘性命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让云霆的血流入九幽,云铭的灵识能够顺着血脉相同的血找到缝隙,以灵换灵,这样云铭也就出来了。” “至于云霆,自然要替云铭留在那里,要不然九幽怎么会让云铭出来?” “既然你们既不想怀尘死,也不想云霆替父关在九幽深渊,那么就只能用第三个最麻烦的办法了。” 无修装模作样地转了半圈,正好转到正面对着怀尘的位置,他忘记自己刚才揭掉了怀尘的面具,现在猛地看到一个陌生的大美人站在前面,竟然硬生生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抬起手放在鼻子前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失策失策。 现在看来,自己当年的吃醋行为也并非无理取闹,谁能忍受自己的心上人身边,有怀尘这样男女通杀的绝世美人? 那个时候他和无须只能通过窥世镜偶尔看一看对方的近况,说上几句话,并不能实际相见,相当于异地恋了两百年。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发现自己的恋人身边竟然有比自己长得还好看的男人,当然是要吃醋! 无修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当年自己没错,反而是无须没有体谅自己! 可是…… 为什么这样想之后,他更落寞了呢。 无须。 他的无须。 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那张温柔的笑脸,无修心里对云铭的恨意就满到快要溢出来! 无修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面色如常,将第三个办法告诉他们。 “第三个办法,就是给九幽换一个出入口。” 既然不能通过现在这个出入口解救云铭,那就换一个,九幽之所以神秘莫测,就是因为它会根据人界的情况做出改变。 “它最爱绝望的味道,只要消掉云铭遗骨上的绝望气息,给它一份更加可口的绝望,它自然就会放过云铭的遗骨,关闭现在的出入口,开启另一个新的出入口迎接新的绝望。” 云霆注意到一件事,无修说这些话的时候,怀尘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奇怪。 第10章 白切黑。 云霆注意到师叔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他连忙转移目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避开怀尘的视线,格外乖巧。 三年里的偷偷观察,使得云霆大概能猜到怀尘现在的心情。 师叔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即使师叔看上去并不在乎,甚至恃美行凶。 云霆现在的心思全都扑在怀尘的身上,已经忘记刚才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父亲遗骨上的气息根本就不是绝望。 云霆瞒着众人接触过云铭的遗骨,他确确实实感受带了云铭遗骨上缠绕的气息,那分明不是绝望,而是满满的欲望与不甘。 他的父亲在渴求着什么,这股欲望浓烈而炙热,云霆只是窥得一角,就已经感觉到这份情感的可怕! 像是能够吞噬人心一样,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只留下漫无边际的黑暗欲望。 云霆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信息告诉无修,就在这个时候,师叔那边果然又不安分了。 “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怀尘打断他们的谈话,“今天早上如此兴师动众,不就是为了审判我吗,现在审判完了,我也就可以走了吧?” 无修被怀尘气笑,就怀尘这种随性放肆的性格,无须到底是被怀尘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会觉得这位小徒弟又聪明又乖巧? 除了那句“世间难觅的美人胚子”,无须当年用来夸怀尘的用词,哪一个词汇跟现在的怀尘有半分相干? 这个小家伙,明明跟他最为相似。 无修看着怀尘,开始怀疑自己最年少轻狂的那段时间,是否就是现在怀尘的这副模样。 “救云铭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没必要让这么多人都陪着你们浪费时间。” “就算我的时间浪费了无所谓,也不能让这么多管着一众弟子的大忙人们都陪着我浪费时间吧?” 怀尘径直来到杨芷芙的面前,把手搭在云霆的肩上,依靠着云霆。 “等你们商量出最终方案,让这小娃娃去我那通知我一声,不就好了?反正我留在这里也只是碍你们的眼。” 师叔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这般亲近,云霆本是身体一僵,又听到师叔叫他小娃娃,云霆的眼里闪过不悦。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怀尘看轻。 杨芷芙将自己的儿子从怀尘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她把云霆拉到自己的身边,眼里充满警告意味:“怀尘,你要走便走!” “哟,这么护着你和云铭的崽呢,就这么怕我带坏你儿子?” 怀尘刚才是真的想走,现在也是真的不想走,他傲气地抬着下巴,非要惹杨芷芙不愉快。 杨芷芙气结,刚要跟怀尘继续较真,云霆连忙出来打圆场。 他看着怀尘:“师叔,你既然不喜欢待在这里,就先回去吧,等事情有了结果,我一定亲自前去告知师叔。” 又马上安抚住自己的娘亲:“娘,这么多前辈这些天为了我们的事忙前忙后,这里风大,的确不应该让前辈们陪我们继续待在这里。” 杨芷芙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她光顾着问无修办法,都忘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 杨芷芙无视怀尘,她径直走过怀尘,语气柔和地先向大家道谢,然后邀请众人回大殿休息。 按照杨芷芙话里的意思,等她和无修商量出解救云铭掌门的办法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招待大家。 无修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灵君,丘迟,不如你们也先去休息吧。” 灵君和丘迟点点头,应了下来。 众人本来就只想听结果,不想听他们啰啰嗦嗦那么一大堆,再加上两位仙君也会一起去殿里休息,也就给了杨芷芙一个面子,开始陆陆续续离开祭天台。 怀尘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走,刚才只是为了气杨芷芙才故意留下,现在看到云霆一脸哀求地望向自己,终究是没打算让云霆难堪,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走了。 好似他不是戴罪之身,而是这里随意来去的客人一般。 杨芷芙看着怀尘依旧潇洒的背影,只能暗自生闷气。 因为云铭师父的嘱咐,她不敢真的让无修他们直接了断怀尘的仙根,了断怀尘的性命。 而且,按照无修话里的意思,他们留着怀尘还有用,她也就只能看着这家伙继续潇洒地生活在不风山。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捡起了怀尘掉在地上的面具,偷偷揣进了怀里。 云霆却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皱。 四下没有其他人在,无修开始愈发放肆,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用一些小石子来代表人或物,给杨芷芙和云霆讲解解救办法背后的原理。 云霆听的认真,可是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丝不安的情绪在,使得他虽然听的认真,却不是全神贯注。 无修并没有花费他们太多的时间,一切解释清楚后,他就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从无修登入神界开始,世间的尘埃就难以沾惹到他的衣角。 “本尊至明日午时前都会留在不风山,期间你们要是想起什么要问的,都可以去找本尊。” 说罢,无修消失在祭天台。 杨芷芙没有忘记要去招待那一帮等在大殿里的人,她大概知道这帮人继续留在不风山的目的。 他们是想趁着云铭掌门还没有回来,趁着不风山现在无主的这段时间在不风山修行,多汲取这里浑天独厚的灵气,以助他们突破修行瓶颈。 她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云霆原本还想直接去找怀尘,但是在看到娘亲的疲态后,他只好忍下那份想去见师叔的心思,先陪着娘亲去处理不风山上的事宜。 怀尘师叔现在是戴罪之身,云铭掌门被困在九幽还没有回来,不风山上现在唯一能主持大局又不会被人诟病的人,也就只有娘亲了。 云霆扶着娘亲来到大殿的时候,正巧遇上长照离开的背影,云霆看着这人前去的方向,心里的不悦感觉越发浓烈。 这个人就是刚才捡走师叔面具的那个男人,而且他现在前去的方向,也正是师叔所居住的小院方向。 临近傍晚,杨芷芙才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总算能够休息一下。 她欣慰地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云霆,贴己地拍了拍云霆的手背:“幸好娘还有你,要不然,娘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云霆垂眸。 “好了,娘要睡下了,你就先自己出去玩吧。这不风山灵气充裕,对你的修行极有帮助,放松的时候也别忘了修行。” 云霆乖巧点头,等退出娘亲休息的寝殿后,他立刻朝怀尘所在的拥月居赶去。 长照正巧从拥月居里出来,他的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狂喜。 在看到云霆的时候,他稍微正了一下脸色,摆出一副淡然的修仙前辈的模样,然后匆匆忙忙地从云霆身边走过。 云霆冷下脸,快速地踏进拥月居,在屋里找到了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怀尘。 他将怀尘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看到有任何让他不悦的迹象,才放下心。 怀尘闭着眼睛嗤笑了一声,慢悠悠道:“不过逗弄了一会儿一个蠢玩意儿,至于这一副抓奸的模样吗?” 他睁开眼睛,朝云霆勾勾手指,云霆听话地蹲下身子,倚在摇椅扶栏上望向怀尘。 怀尘师叔的这张脸,远看如同天边的仙月,遥不可及,近看如同指尖花蕊,只要他想,就能将其采摘。 怀尘微凉的手指抚上云霆的脸,滑到云霆的下巴处轻轻一抬,凑近一点暧昧地瞧着。 “要是我真想与别人发生点什么,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足够我完事了,还等你过来看?” 云霆喉结微动,眼睛不自觉瞟到怀尘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瓣,想起两天前的滋味,忍不住抬脸凑近,被怀尘用手指按住,不让他继续靠近。 “蠢玩意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可不想他发现我们俩的关系,告诉你娘吧?” 云霆眼神微黯,的确不敢再有亲密举动。 他站起身,往外面瞧了一眼:“师叔让他去做什么?” 怀尘的嘴角勾起坏笑:“没什么,让他去给我打了一盆洗脚水。” 云霆瞬间收回放在门外的视线,回过头看向怀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看看这家伙,第一天的时候就他喊的最积极,要我杀人偿命。刚才四下无人,就我和他,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怀尘眼里的戏谑一点一点化为不屑和冷意。 “他说,他早就知道云铭不是什么好人,死不足惜,要我一定要相信他,他会帮我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就在怀尘说完话的时候,长照端着洗脚盆回来了。 他抬头看到云霆也在这屋子里,下意识想把手上的东西藏起来,又觉得这样藏着掖着更令人怀疑,就干脆昂首挺胸地走进屋里,将洗脚盆放到凳子上,傲然地斜睨着云霆。 “咳!我跟你师叔有要事相商,你先退下。” 怀尘忍不住笑了出来,长照看着美人窃笑的模样,心都快要化了,更加催促云霆赶紧离开。 云霆木着一张脸,纹丝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一副现在才终于听懂长照在说什么的迟钝样子。 “长照前辈所谓的要事,难道就是给我师叔洗脚吗?” 顶着一张入世未深的无辜表情,云霆毫不留情地拆穿长照的谎话。 第11章 洗jiojio。 竟然被云霆这样毫无名气的晚辈直接拆穿,长照的脸上满是慌张和恼羞,他下意识看向怀尘。 云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端的是洗脚水?肯定是怀尘跟云霆说的啊! 面对长照质问的眼神,怀尘演了起来,他的视线往云霆那边瞄了一眼,撇了撇嘴。 好一副单纯且做作的无辜模样。 长照看到怀尘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哪里还肯继续责怪怀尘,他把全部的火力都放到云霆的身上。 只希望快点打发走云霆,好留下他跟怀尘独处。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师叔身上沾了不少怨气,我这是想替你师叔驱赶走那些怨气!” 云霆微微一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长照见蒙混过关,赶紧继续催云霆离开。 云霆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从凳子上拿过洗脚盆,亲自端到怀尘的脚前放下。 “这种粗活,就不麻烦长照前辈了。我虽然年幼,但是论修为,好像比长照前辈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既然是驱逐怨气,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 云霆望向怀尘:“是不是啊,师叔?” 怀尘只顾着看戏,哪里会搭理云霆的话,他瞄向长照,想看看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长照恨恨地瞪了一眼云霆。 他平时最好面子,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去跟一个小辈计较。 要是因此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他们询问他在跟一个小辈争什么,到时候云霆实话实说,说他在跟自己争给怀尘洗脚…… 长照明白,一旦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他的脸面就会丢的一干二净,怕是从此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他犹豫再三,最后只能选择退缩。 长照依依不舍地望向怀尘:“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对方轻而易举地退缩了,这真是分外无趣,怀尘懒的再给长照好脸色,也就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长照察觉到怀尘对他的态度冷了下来,心里默默然流下眼泪。 云霆注意到长照放在师叔身上的眼神,心情越发不悦,他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朝长照伸出手。 长照一脸莫名地看着云霆伸过来的手。 “我师叔的面具,好像被你捡了去。” 云霆伸着手,等着长照把怀里的面具交出来。 长照瞪大眼睛看着云霆,心里对这家伙的怒气值逐渐升高! 坏他好事也就罢了,连藏一个面具留作念想都不可以了? 这可是怀尘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啊,反正都掉在地上没人在意,被他捡去收藏有什么不可以? 长照想要蒙混过关:“面具?什么面具,我不知道。” 见长照不肯主动交出来,云霆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伸手从长照的胸前衣服里掏出面具,放到桌子上。 长照颤抖着手,指着云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万般不情愿,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 等长照一走,云霆挥手关上门,而后他怨气冲冲地瞧着懒在躺椅上的师叔。 明明就对那个男人不感兴趣,却还是要故意招惹。 就算是为了看那个男人出丑的样子,也不必搭上自己吧。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手会摸在师叔的身上,云霆就觉得怒不可遏,想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男人。 还有师叔! 如果……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师叔是不是真的会让对方给他洗脚,让长照碰他这双连自己都没碰过几次的莲足。 云霆心里有气,他自顾自蹲下身,也不管怀尘有没有这个心思,抓住怀尘的一只脚,开始自顾自给师叔脱靴。 怀尘蹙眉:“小兔崽子,你干什么?” 云霆赌气道:“给师叔洗脚。” 一个顺手,已经将怀尘的靴子脱下,露出里面白玉葱似的脚丫。 怀尘难得露出一份尴尬,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奈何云霆牢牢抓着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怀尘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摆脱云霆霸道的手劲,他微微恼怒:“我又没让你……” 所有的话都咽在喉咙间,没能再吐出来。 云霆一只手抓着怀尘的脚丫,一只手撩起盆里的热水撒在怀尘的脚背,万分认真地开始给怀尘洗脚。 怀尘一直知道自己的脚有些敏感,现在它在云霆的手里,被云霆认真地揉按清洗着,怀尘默默咬紧了唇,免的自己发出一些不雅的声音。 以前倒也没有这么敏感。 可是看到云霆这副认真的表情,仿佛在对待世上最美好的易碎品一般,细心且小心翼翼,怀尘就像开启了双倍感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云霆的一举一动。 甚至是云霆指间某个老茧轻轻蹭过他的皮肤,他都能感觉到。 怀尘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但又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现在不可告人的状态,只能忍着,让云霆先帮他洗完脚。 师叔有些安静的过分了,云霆忍不住抬起头瞄了一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摄走心魄。 他的师叔侧着脸,脸上又羞又恼,咬着嘴唇愣是不发出一丝声音,此时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来,往他这里轻飘飘瞥来。 明眸善睐,灿若星辰。 怀尘眯了眯眼,恢复自由的那只脚踩到云霆的胸口,他身体前倾,自以为气势十足。 怀尘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不准碰我的脚!” 云霆怔怔地望着怀尘的脸,师叔的脸颊上面还有未退去的些许红晕,他突然想起什么,抓着怀尘的脚顺着贴了上去。 “不让我碰?”云霆心里也有气,“那家伙就碰得,我就碰不得?” 他对上师叔的双眸,望进师叔的眼睛深处,既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撒娇。 现在这个姿势对自己太不利,怀尘冷哼一声,撇过脸不愿对上云霆的眼睛。 “我没打算让他真的碰我脚,就是逗弄逗弄他,他那种人,给我提鞋我都嫌脏。” “师叔。” 云霆正正经经地唤了一声,怀尘闻言回过头,云霆按住怀尘的侧脸颊,使得怀尘朝另一边偏过脸,露出脖子上已有活动迹象的黑蟒。 二话不说,云霆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这条黑蟒,让它安静下来。 黑色的真灵丝线绑住黑蟒的嘴,将它封了一个严严实实。 确定黑蟒不会有伤害师叔的可能后,云霆温柔地亲着怀尘的脖子,声线已然沙哑变调。 “师叔,我……” 下一秒,怀尘浇了他一头冷水。 “谁让你自作主张抽取真灵?我现在没心情,滚。” 怀尘拒绝的干干脆脆,云霆闷闷不乐,他没有立即放弃,而是摸到怀尘的腰侧,轻轻地掐了一把。 那里是师叔每次反应最大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的师叔显然反应剧烈地扭了一下腰,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虽然比刚才还要烦躁,但是已然有松动的迹象。 云霆锲而不舍,温柔地唤着师叔,渐渐向下移去,正准备做点什么,屋外传来一声清朗的—— “师尊!” “咚!”“噼里啪啦!” 怀尘一脚踹飞了趴在他身上的云霆,连带着地上的洗脸盆也遭遇了无妄之灾。 叶清听到里面这么大的动静,急急忙忙推门而入,他的师尊还好好地躺在躺椅上,脸上戴着面具,依然是那副淡然正经的模样。 屋里倒是还有一个意外的人。 云霆默默站了起来,盆里撒出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裤子边角和衣摆,让他显得有一点点的狼狈。 叶清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怀尘适时开口:“真没用,端个洗脚盆都能摔。” 云霆侧开视线,默默接受了这份污蔑。 叶清依旧茫然。 有叶清在,云霆知道怀尘绝对不会对他露出好脸色,也就不站在这里凭白遭人嫌弃,一言不发地离开。 叶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挽留一下云霆,又觉得云霆应该先回去换衣服,就没有出声。 等云霆离开,叶清忍不住在怀尘的面前为云霆说好话。 “师尊,虽然傅九是骗了我们,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师尊就不要生他气了,不要故意欺负他。” 怀尘懒的解释其中真实原由,干脆就顺着叶清的话,“嗯”了一声。 他看着叶清,眼里不直觉露出笑意:“你怎么来了?” 叶清回道:“师尊无事,娘亲高兴,特意做了一点师尊喜欢的糕点,让我给师尊送来。” 怀尘这才注意到叶清手上提着的食盒,微微笑着收下了。 他早已辟谷,并不需要吃人间的食物补充身体能量,但是偶尔还是会馋嘴,尝一尝那些酸的甜的味道。 叶清留下来陪怀尘又说了一些话,然后才离开。 不风山的夜不知不觉已经有些深了。 怀尘尝过了几块糕点,正准备上床睡觉,他感觉到院子里的动静,往屋外看去。 是脚步声。 而且是那种很快就能辨认出来人是谁的脚步声。 怀尘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里的封禁还好好的,可见之前云霆是真的打算跟他好好来一场。 竟然取了那么多真灵,这小兔崽子…… 怀尘坐到床上,等着屋外的人进来。 门被推开,又被虚掩关上。 怀尘冷着脸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轻声嫌弃:“贼心不死。” 第12章 要节制。 怀尘的屋子常年不关窗。 月光从天上倾泻而下,流进房间,在窗口和床榻之间延绵出一道泛白的光河。 光河一路倾洒在怀尘的脚边,怀尘隐在黑暗里,无言地默许了对方的靠近。 在月光的照耀下,云霆的脸从黑暗中清晰地露了出来。 他伸手扶住怀尘的脸颊,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云霆深情地低低唤了一声:“师叔。” 怀尘态度冷淡:“才两个时辰不见,就如此想我?” 面对云霆的深情款款,怀尘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顺从地搂住云霆,自然而然地遵从本能。 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没理由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言语交流中。 云霆不经意间对上怀尘的双眸,看到了师叔眼底深处最真实的情绪。 即使两人已经亲密至此,师叔的眼里也从未表现过半分对他的爱意,有的只是冷漠和最原始的欲。 云霆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抱紧师叔,将自己的鼻尖狠狠埋在怀尘的颈窝。 “今晚无论师叔怎么喊停,我都不会停下。” 听到云霆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怀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低下头用手指点住云霆的嘴唇,傲慢一笑。 “那也要你有这个能力,让我能够说出那个字。” 月华如水,幽幽漫漫。 怀尘依稀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 此刻的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听这是谁的脚步声,只能抓紧云霆的背,想要开口让云霆停下。 话还未出口,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他可没忘记刚才云霆说的那句话。 怀尘只好压低声音,换一种方式提醒云霆:“有人……” 然而在听到这两个字后,云霆非但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耍起小性子。 云霆生气:“还不是因为师叔白天招惹那些人。” 他愈加发狠:“如果今晚我没有来,师叔是不是正好可以偷人?” 云霆大概是猜到了,怀尘师叔近两百年来一直清心寡欲,不是因为师叔不想,而是师叔不能。 师叔脖子上的那条黑蟒,阻断了师叔所有的念想。 而现在,只有他能控制住那条黑蟒,只有他能给师叔创造不受黑蟒制约的自由时间。 云霆再次开口咬住黑蟒所在的位置,怎么都不肯就此打住。 听到屋里传出这种动静,无论屋外的那个人是谁,绝对不敢再踏近一步,打扰屋内的好事。 怀尘知道云霆打的什么主意,他不在意让别人知道他在和人欢好,但是这不代表他想被人听去这些靡靡之音。 云霆咬他脖子,怀尘回敬云霆,一口咬住云霆的肩膀,既是泄愤,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发出那些破碎的声音。 云霆吃痛,却也甘心让师叔咬他,任由师叔这样泄愤。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片刻,而后匆乱离开,没有在这里多待。 月光不知不觉变化了角度,蔓延到了床榻上。 怀尘的脸沐浴在月光中,仿佛水中月,镜中花,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云霆勾起怀尘的一缕发丝,将它紧紧缠绕在指腹,而后握在手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真实,感觉到师叔真的存在于他的身边,而不是一场梦。 怀尘累了,也就由得云霆做这些小动作。 他只好奇一件事:“这么晚了,不怕你娘发现你不在自己屋里,担心你吗?” 听到师叔在关心自己,云霆抬起头看向师叔绝美的侧颜,开心地露出笑容。 这一刻的师叔好温柔,让他完全不想打破此时此刻美好的氛围。 可是他不得不回答师叔的问题。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娘亲不会半夜查房,赶在天亮前回去就好。” 怀尘轻哼:“你还想在我这待到天亮?” 云霆:“如果师叔非要赶我走,我不介意今晚继续到天亮……” 怀尘瞬间明白云霆话里的意思,一时无语,半晌,才回了一句:“节制!” 云霆笑着咬上怀尘的耳垂,轻声低喃:“勾引我的人是师叔,让我节制的人也是师叔。” 说到这个,怀尘突然睁开眼睛,他起手翻身,毫无预兆地将云霆的性命置于他的掌下。 只要怀尘愿意,他随时可以取走云霆的性命。 怀尘冷下脸色:“我和你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下次,不准再像今天这样自作主张!” 面对师叔的翻脸无情,云霆既生气又无奈。 “只能师叔想要,来找我,不能我主动来找师叔吗?” “要不然呢?” 黑色的长发落在云霆颈边,怀尘与他四目相对,理直气壮:“我们只是你情我愿,不是两情相悦。” 云霆的心被这一句大实话刺痛了一下。 是啊,本来就只是他单方面喜欢师叔,师叔之所以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也只是为了心安理得。 师叔恨他的父亲,又不想通过伤害别人报复他的父亲,此时自己的出现就正好是能让师叔心安理得的存在。 他喜欢师叔,本来没可能跟师叔变成这样的关系,师叔给他机会,代价是这会伤到父亲和娘亲的心。 不过师叔好像并不恨他的娘亲,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他的父亲。 云霆很想问师叔,当年师叔跟他的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们师兄弟变成现在这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 他怕他这一问,师叔不仅不会回答,甚至还会不再搭理他。 这个问题云霆总有一天会问出口,但绝不是现在。 怀尘瞧见云霆眼里的落寞,敛眉,冰冷地收回视线。 “听懂了吗?” 云霆垂眸,无声地应下了,而后语气软软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右肩,似在吃痛,又似在隐忍,不想让怀尘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奏效,怀尘很想当作自己没有注意到云霆的异样,却还是故作冷冰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抽着疼。” 怀尘瞄了一眼云霆捂着的位置,恍惚想起自己好像咬过那里,那时候一时情动,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咬狠了,还是没咬太狠。 本想装作不在意,但是看这小兔崽子的样子是真的有点疼了,怀尘侧开脸似乎并不想搭理云霆,手却是朝云霆那边伸了过去。 温热的指尖落在云霆的伤处,那里被怀尘结结实实咬了一口牙印。 倒是没出血。 怀尘刚想动用仙法将牙印愈合,被云霆拦下。 他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云霆露出兔子一样,又明亮又单纯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这是师叔留下的印记,我想留着。” 怀尘露出嫌弃的表情,却也没有强行消掉这个印记,只是手指轻点着云霆的肩膀,输送灵力让云霆好受一些。 云霆看着师叔此刻温柔的举动,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 就算师叔平日里再怎么疯癫张狂,看上去像是没心没肺的恶人一样,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却骗不了人。 云霆相信自己的判断。 经过这一小插曲,怀尘没有再让云霆现在就离开,默许了这小子在他这里待到天亮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怀尘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云霆拿着面具在那戴着玩。 怀尘从云霆手里抢过面具。 “怎么还没走?” 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云霆走到怀尘的身边,倚着床榻看向怀尘:“有一件事,想等师叔醒了说。” 他从怀尘手里再一次拿过面具,轻轻地帮怀尘戴上面具:“师叔,还是把面具戴上吧。” 怀尘抓住云霆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浓郁。 云霆同样坚持。 “我不喜欢他们看师叔的眼神。” “如果只是欣赏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的眼里,有贪欲。” “我知道,师叔不属于任何人,我没资格对师叔的事指手画脚。” “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落在师叔身上的眼神。” “师叔……” 云霆的话语既真诚,又含着些许卑微。 怀尘定定地看着他,确定没从云霆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独占欲和控制欲,这才放下心。 他真的是怕了,怕再遇上一个云铭。 从云霆的手里接过面具,怀尘自己将它戴好,漠然回应:“以后,少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云霆看到师叔好好戴着面具,欣然一笑:“嗯!” 回到自己的寝殿后,云霆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叶清。 当云霆还是傅九的时候,这不风山里与他来往最密切的人就是叶清。 他们年纪相仿,本就有较多的共同语言,加上云霆为了能够不引起怀尘怀疑,自然而然地接近怀尘,刻意与叶清打好关系,通过他接近怀尘。 只不过,这两人的关系倒也没有非常亲近,只是相比较于不风山的其他人而言,他们平日的往来比较多一点而已。 自从云霆的身份曝光,叶清自然也意识到对方跟自己做朋友的目的,也就自然而然的疏远了。 比如在不风山上的这几天,他们两个人私下里一次都没有碰面交流过。 现在叶清突然来找云霆,云霆当然惊讶。 叶清的眼里透着肉眼可见的迷茫,他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不对劲。 “傅九,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来找你了。” “这件事,我不敢跟我娘说,也不能跟其他人讲。” “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能替我保守秘密的吧?” 云霆疑惑什么事能让叶清这么手足无措,好奇地等着叶清说出来。 叶清沉默,他的内心似乎还在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云霆。 过了好一会儿,叶清终于壮着胆子把事情说了出来。 “昨晚,我去了师尊的院子,撞见师尊跟人幽会。” “咳咳咳!” 云霆受到了惊吓! 怎么回事!昨晚出现在怀尘师叔院子里的人,不是长照或者其他人,而是叶清? 叶清都看到了? 现在来找他,是要他离开怀尘师叔,赶紧了断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 叶清望向云霆:“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跟师叔在一起的人是一个男人。” 然后他抓住云霆的手,握紧,语气认真:“山上这么多男人里,唯一不可能跟我师尊是那种关系的人,就只有你。” 云霆:“……” 叶清低头:“所以我只能来找你诉说了。” 第13章 屋里人。 云霆很想问叶清,为什么只有他不可能是怀尘的屋里人? 但是他清楚,这个问题不能问。 他只能配合着叶清,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怀尘师叔他……喜欢男人?” 叶清张张嘴,他想反驳,又觉得没法反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事情要从昨天傍晚说起,叶清那时候给怀尘送去了他娘亲亲手烹制的糕点。 其实那时候除了糕点,叶晚晚还有交代叶清其他事情,只不过因为屋里的那一件小插曲,叶清把娘亲的嘱咐给忘了,只记得要把手上的糕点交给怀尘师尊。 不仅如此,等他下山回到小木屋,才发现自己这几日一直随身带在身边的平安符丢了。 那是叶清特意为他娘亲制作的平安符,只需要再给平安符注入三天灵气,这个平安符就能成为一个守护类的小法宝,用来保护他的娘亲。 这些年来,他娘亲身上的灵气越来越弱,叶清自知他无法每时每刻都陪在娘亲的身边,就想到了这个礼物。 现在东西丢了,叶清自然分外着急,循着下山的路一路找过去。 直到来到怀尘师尊的院落前,叶清还是没有找到他遗落的护身符。 像师尊这样的修仙之人,早已摆脱世俗的日夜休憩,对他们来说,无所谓白天黑夜,只要心静,每时每刻都是休憩的时间。 叶清想着来都来了,正好可以将娘亲交代的事情一并办了,也就推门进了院子,一边寻找护身符,一边接近主屋。 护身符孤零零地躺在门外边的地上,叶清欣喜地捡了起来,然后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他一开始没懂这是什么声音,还以为是师尊受伤了,正想发出声音向师尊请安,就听到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叶清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个声音属于男人。 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一直没停。 叶清驻足听了好一会儿,下一秒他突然开了窍,终于明白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他大惊失色,慌忙地逃离师尊的院子,浑浑噩噩地跑回了自己家,然后一宿没睡。 叶清抬起头,眼里全是迷茫。 “山下的那些传言……我都听过。” “他们说我是师尊的孩子,我一直……也以为我真的是。” “虽然娘亲没有承认过,虽然师尊也没有承认过,但是我觉得,我必然是跟师尊有什么瓜葛,师尊才会对我这般亲近。”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即使我娘和师尊俩人看上去并没有感情。” “我一直觉得,我可能是娘和师尊意外生下的孩子。” 这个认知,在昨晚被彻底打破。 如果师尊的取向是男人,那师尊绝不可能会和娘亲有任何纠葛,就算是酒后乱性一场意外,也不可能让师尊认不清对方是男是女。 当叶清明白这一点后,再去回想过往的种种,他突然发现,师尊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和补偿。 绝没有一丝一毫父子血缘间的亲情和宠溺。 他早该明白的,他早该明白的…… 叶清颓然地坐在凳子上,脸上的表情已然快要哭了。 “如果我不是师尊的孩子,那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的那个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我娘要这么瞒着我!即使她知道我一直误会师尊是我爹,也没有把那个人说出来。” “如果不是师尊,当年山上还有谁可能是我爹?” 云霆看着濒临崩溃的叶清,上前拍了拍叶清的肩膀,给予安慰。 他问叶清:“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怀尘师叔的真容?” 叶清点了点头。 听说昨天师尊在祭天台上露了脸,那时候叶清不在祭天台,所以并没有看到师尊的真容。 听他们说,师尊并非外界传的那样,是因为长相丑陋才戴着面具,甚至相反。 师尊之所以一直遮着脸,只是因为他长的实在太好看,只一眼就能勾起旁人的坏心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他的脸上。 美人无罪,怀璧其罪。 云霆叹息了一声:“你长的跟怀尘师叔一点都不像,如果你早早见过怀尘师叔的样貌,估计也就不会以为自己是他的孩子了。” 叶清垂下脑袋:“我觉得,我娘和师尊是故意的,他们故意让我以为我是师尊的孩子。” “他们这样瞒着我,难道我亲爹是一个绝不能让我知道的人?” 叶清越想越害怕。 “我娘宁愿让我以为师尊是我爹,都不想让我知道亲爹,是不是说明我亲爹的风评比师尊还差?” 叶清猜测的很有道理,云霆一时之间没法反驳。 回想怀尘师叔在外界的风评,又疯又坏,都已经是这么差的风评了,还有谁能比怀尘师叔还要见不得人? 云霆的心里也得不出一个答案。 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什么,突然蹲下来认真地看向叶清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叶清被云霆突如其来的认真吓到,紧张地看着云霆:“你想到谁了吗?” 云霆眯了眯眼,摇摇头:“我没亲眼见过他的样貌,无法评判你长的像不像他。不过说起来,你和我……眉眼好像是有一点点相似。” 叶清愣了愣,猛然睁大眼睛! 他本来没听懂云霆为什么要拿自己和他比较,脑筋转了好几个弯后才终于想明白。 云霆这是在说,叶清的生父很有可能跟云霆的生父一样,是云铭。 “不可能!云铭掌门他……他……” 叶清突然说不下去了。 自己好像一开始就想错了。 云铭掌门在外面的风评很好,但是对于他娘亲和怀尘师尊来说,云铭在他们两个人的心中绝对是最厌恶的存在。 他的娘亲几乎不在叶清的面前提起云铭,为数不多的几次,每一次都是饱含恨意,草草说几句就不再说话,足以证明她有多讨厌云铭。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去想,叶清的生父真的极有可能是云铭。 叶清整个人如遭雷劈,呆呆傻傻地坐在位子上。 云霆开导他:“这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你要是真的想清楚当年的事情,还是直接问你娘比较好。” 叶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疯狂摇头:“不能问,我不敢问。” 云霆不知道怎么安慰叶清,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陪在叶清的身边。 他的心里有一丝丝庆幸。 幸好叶清似乎并不在意昨晚出现在师叔房里的人是谁。 如果叶清一直追问的话,云霆很怕自己会露出破绽。 最重要的是,如果师叔知道昨晚出现在屋外的人是叶清…… 云霆的心里门清,一旦这件事被怀尘师叔知道,自己怕是再也不能站在师叔的身边。 叶清的情绪逐渐稳定,这些话闷在心里太难受,现在找了一个人倾诉出来,他的心情果然舒服多了。 杨芷芙过来找云霆的时候,她看到叶清出现在云霆屋里,有些意外。 有人来了,叶清也就不在云霆这里多待,自觉地告别离开。 杨芷芙没有过问叶清来找云霆的目的,她带着云霆来到屋外。 不远处,是无修。 光从外表来看,无修还真不愧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仙人,不入世俗,不见烟火。 可是,每次云霆一触碰上无修的眼睛,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外表看上去这样脱离尘世。 等云霆和杨芷芙会合后,无修就开始朝前走去。 云霆意识到他们是在往怀尘师叔那边走后,他故作好奇:“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杨芷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无修的安排。 无修微笑着转过脑袋:“本尊马上就要回神界了,自然是要在走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看到无修这样的笑容,云霆心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云霆就是对无修有一层防范。 三人一同来到怀尘居住的拥月居,怀尘此时正坐在荷花池的边上,逗弄着池里的锦鲤。 他的手里捏着一小块糕点,取下一点点撒进池里,立即换来鱼儿们的争相抢食。 怀尘头也不抬,自顾自喂着鱼:“哟,都来了呢?” 无修十分自来熟,他径直来到怀尘的身边,从怀尘的手里取下一小部分糕点,陪着怀尘一起喂鱼。 “虽然本尊昨天跟杨氏母子交代了不少事情,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告诉你。” 云霆怕怀尘误会,连忙解释:“那些东西,我一个人去拿就行,不用麻烦师叔跟我一起。” 无修微微一笑,叹息着摇摇头。 谁能想到,这样风轻云淡的外表下,内心里正在骂着:臭小子,老子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呢! 杨芷芙搭话:“是我让云霆不要把这些事告诉怀尘。我不放心他。” 怀尘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只要不会麻烦到他,他就无所谓。 “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放心我呢。” 怀尘不想跟无修一起喂鱼,在无修的手又要伸过来之前,直接将一整块糕点都扔进水里,“咚”的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 无修的手抬在半空,他脸色如常,仿佛一点都不尴尬地把手放下。 再说话时,语气多了一丝强硬和不容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拒绝!” 第14章 相信他。 怀尘可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威胁,他张扬地瞥了一眼无修,转身就要回屋,被无修拦下。 无修泄气,换了一副好说话的态度:“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叛逆?” 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一丝溺爱。 不用杨芷芙怀疑无修为什么对怀尘的态度这么好,怀尘自己已经开始先质疑。 “你怎么这么像一个老妈子,我和你以前没有见过面,并不认识吧?” 面对怀尘的嫌弃,无修的眼睛扫过池面,望向幽深的池底。 他也不打算瞒着了,直接实话实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须是你的师父,按道理来说,你叫我一声师母也不为过。” 怀尘诧异地看向无修,杨芷芙同样也是满脸的惊讶。 无修……无须……这仙号名字,原来并不只是意外的撞上? 鉴于无修之前在他们两个人独处一室时说过的话,怀尘知道无修认识他师父,但是他没有猜到这一层,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相信。 怀尘:“师父他……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有道侣。” 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道侣! 无修淡定点头:“又不是需要到处说的大事,我和他之间的事,当然只需要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好,凭什么告诉你们这帮小辈?” 怀尘蹙眉,他瞧着无修年轻俊郎的脸庞,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那白发飘飘的无须师父会有这么一个忘年道侣! 无修懒得多做解释,直接亮出他脖子上的金色印记,那是他和无须签订魂契后留下的真灵印记。 确定怀尘看清楚后,无修整了整衣领,多说了几句话,帮他们答疑解惑。 “你师父那副老者模样是幻术,他本人的模样年轻的很。当年我飞升,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人界,他为了让我放心,就变幻出了那副老者形态。” 杨芷芙没有见过云铭掌门的师父无须,她来不风山的时候,前掌门无须已经飞升,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云铭。 她疑惑:“老者模样为什么就能让你放心?” 无修骄傲昂首:“我的无须身材好,容貌佳,为人亲近,当年我在他身边的时候,都有无数不长眼的追求者,等我一走,那还了得?” 怀尘嫌弃:“你既是我师父的道侣,怎能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 无修抬手给了怀尘的脑袋一个糖炒栗子:“我会不信任他?我只是不能信任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无修回忆起往昔。 “当年你师父是修仙界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谁都爱跟他研讨修行心得,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藏私,每次都将自己的领悟毫无保留的告诉别人。” “不仅如此,你师父早年喜欢和我一起游历大江南北,我们收获了不少前辈遗留在人界的法宝。我不喜欢别人的法器,只爱用自己的物件,所以就将那些东西全都交给你师父处理。” 无须身上法宝多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陆陆续续就有厚脸皮的人跑上门借法宝,无须基本都会同意,于是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向无须借法宝一用。 无修不介意他们来借法宝,但是他介意这些人用借法宝这个借口跟无须套近乎,有的还故意借了之后迟迟不还,只为能跟无须多说上几次话。 说到这,无修睨了一眼怀尘:“你师父当年跟你一样,对人没什么戒心,就跟俗话里说的那样,被人卖了还要帮着别人数钱。” 他知道无须对那些人没意思,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些人里没有怀着坏心思的人呢? 无修不止一次的看到,有人借着跟无须说话的机会,偷偷摸着无须的手背。 哪怕只是手背,无修都不想让这帮人的脏手碰到他的无须,也就有了后来的那些事件——无修背着无须,以讨回法宝的名义教训了这帮无耻之徒。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事件,害得无修无法再继续留在人界,不得不登神飞升。 无修收起回忆,不再多说什么。 众人皆是一阵沉寂。 无修把手搭在怀尘的肩膀上,好言相劝:“怀尘,只有将云铭尽快救回人界,我们才能得到我们各自想要的结果。只是将他一直困在九幽的话,你不觉得这是你在逃避吗?” “事情早该有一个结局落下帷幕,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怀尘失神,他真的有点被无修说动了。 只可惜现在的怀尘早就不是当年的怀尘,他很快就回过神,毫不留情地甩开无修的手。 “我没有阻止你们救人,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还想让我帮忙?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怀尘说什么都不肯,无修也就不再废话,他直接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控制之前留在怀尘体内的金丝锁,疼的怀尘弯腰扶着池壁。 看到师叔吃痛,云霆下意识想上前帮忙,他刚向前踏出半步,就被杨芷芙拦住。 杨芷芙困惑的看着自己儿子,似在询问他:关你什么事? 云霆不得不止步于此。 怀尘抬起头,张扬一笑:“只是这点疼痛就想让我屈服,哈哈哈!无修,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无修淡定摇头:“非也非也。那天我没有将金丝锁全都从你的身上抽离,留下了一小部分在你的体内,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淀,它们应该已经依附在你的七经八脉,与你的肉身混为一体。” 怀尘冷下脸,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修倚靠着池边,手指轻轻抚着水面,笑意浅浅地望向池底。 他缓缓说道:“我只想要一个结果,那就是云铭快一点回到人界。” 怀尘:“那你自己亲自帮忙不就好了!” 无修摇头:“我不能在人界多待,接下来的事当然就要拜托在你的身上。其他人跟云铭没什么瓜葛,他们不会帮云铭的儿子。但是你不一样,在所有人看来,你有这个义务去帮云霆救出他的父亲。” “至亲之血、真龙之泪、八爪奇毒、鲛人鳞片……” 无修的眼睛扫过云霆:“光凭云霆现在的修为,你让他怎么靠自己一个人收集这么多奇珍异宝,难道要让他娘陪着他一起闯龙潭虎穴吗?” 怀尘看了一眼修为还不如云霆的杨芷芙,敛下眉眼。 无修告诉怀尘:“你现在无法离开不风山,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必须有云霆的陪伴。只有在他的身边,你身上的金丝才不会发作。” 无修见怀尘已经不再反驳,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在做考量,也就不再继续逼着怀尘现在就给出答复。 眼见事情已经办妥,杨芷芙看到无修总体还是向着他们母子,并没有过分偏袒怀尘。 她总算是安下了心,带着云霆先行离开。 云霆搀扶着杨芷芙,时不时回过头望向怀尘那边。 他的娘亲心里安心了,他的心里却是放心不下。 他总觉得无修的行为很是奇怪,尤其是在无修提起师叔的师父无须时,无修和师叔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如果无须已经飞升,为什么这次无须没有下界呢?反而派了一个无修来。 是为了避嫌吗? 不对啊,如果真的要避嫌,那么无修也不应该下界啊。 云霆的心里困惑,更加怀疑无修这番作为的意图。 确定杨氏母子已经走远,无修没了那么多顾虑,直接伸出手扯下怀尘脖子上纱布,怀尘想要反抗,被无修牢牢控制住。 无修毕竟是已经飞升几百年的仙人,实力自然要比怀尘要厉害一些。 不过这也怪怀尘自己无心修行,以他的资质,如果好好修行,赶上无修只是假以时日的事情。 纱布被扯下,无修自然也就看到了怀尘脖子上的黑色花纹。 “果然。我就说你怎么不怕金丝钻骨的疼痛,原来是有这个更阴毒的家伙在。好家伙,云铭这个人比我想的还要狠。” 怀尘从无修手里夺回纱布,捂着自己的脖子不肯再露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魂契的失败产物,单方面缔结灵体契约的禁术。”无修锁眉,“我记得,这个想要成功的话,必须先打开你……” 鉴于怀尘的颜面,无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怀尘已经明白无修想要说什么。 怀尘冷着脸帮无修说了下去:“需要我的身体先接纳他。” 无修尴尬地别开脸,轻咳一声:“看来是强行的了。” 怀尘冷笑:“我像是会自愿的吗?我只把他当师兄,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对我!” 无修沉声:“可是你……” 这几日怀尘和云霆的那些事无修都知道,他看的出来,怀尘并不是一个会在意肉身贞洁的人,如果云铭当年只是做下这么一件错事,怀尘不可能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他杀了你师父无须吗?” 无修说这句话的时候,怀尘明显颤了一下。 果然是因为这个。 无修感到一丝丝欣慰:“无须果然没有看错人。他当年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的两个徒弟犯下了错事,他要我无条件的相信你。” 第15章 下山啦! 怀尘想要解释,他抖抖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云铭做的那些事,他连说都不敢说出来,只能任由无修这么误会。 不过这也说不上是误会,怀尘之所以这么恨云铭,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云铭杀害了师父。 愧疚感使得怀尘安静了下来,不再态度强硬地对待无修。 无修悠悠一叹,叹尽这几百年的相思苦。 “我六百年前先他一步登入神界,他说他会立刻来找我,我等啊等,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四百年前就说快了快了,我以为我终于能和他相聚,等来的却是他的了无音讯。” 无须长达一年没有跟他联络过,无修觉得不安,就在神界找寻能够回人界的方法,想要亲自来不风山看一眼无须的近况。 可是天道不允许他下界,无修只能另寻他法去获得无须的情况。 后来他从一位刚飞升的小友那里知道,不风山已经换了仙门掌门,众人皆说无须已经飞升,还是他的徒弟云铭亲眼看着无须飞升,言辞凿凿。 人界都说无须已经飞升,神界却又查无此人,无修哪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几百年他天天跟天道叫板,扰的上神界不得安宁。 前几日人界动用了请神仪式,无修收到消息自然是一马当先,趁此机会下界寻找无须的气息。 无修望向怀尘的屋子:“这几日我找遍了不风山所有的地方,只有你这里,偶尔会散发出一点点无须的气息。” 无修没有注意到,说到这个的时候,怀尘下意识捂住肚子,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无修才注意到怀尘干呕的反应,他不想让气氛这么僵硬,有意活泼气氛,便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才几日,你就怀上了?” 怀尘抬起头瞪了无修一眼,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 他努力压下胃里那股欲欲作呕的反应,擦了擦嘴角,眼神狠戾:“你都看到了?” 无修赶紧连连摆手:“我没偷看,真的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我就赶紧撤了神识,只是隐约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怀尘嗤笑一声:“就算被看到了也无所谓,已经被狗咬过一口的残躯,有什么可藏着。” 无修叹息道:“倒也不必这么看贱自己。” 怀尘抬眸望着无修,他发现无修一直在有意无意瞥向屋子,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怀尘意识到,无修可能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 无修口中所谓的“师父的气息”,难道不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是从哪里? 为了解开疑惑,怀尘主动带着无修进屋。 无修粗略一扫怀尘屋里的摆设,立刻把目光投放在桌案旁边的水墨画上。 那是一幅风景图,画的正是屋外的荷花池与远山的虚景。 青莲与红鲤在池中嬉戏摇曳,栩栩如生。 怀尘目露眷恋:“这是师父送我的,画是他亲手所绘。” 无修激动地抬手抚摸画卷:“是他的手笔,我能感觉到他作画时的心情,他果然还是那个性子,慢慢悠悠。” “这画……你带走吧。” 无修本来就打算拿走有着无须气息的物件,可是这话由怀尘主动说出来,无修还是有一点惊讶。 怀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守着这画多久。” 画卷自动从墙上脱离,飞入无修手中。 无修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时间已经不再等人,天道在催着无修赶紧回神界。 临走之前,无修简洁明了地告诉怀尘:“你且放心将他放出来,你所求不过一死,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他?” “你是无须中意的弟子,我不会对你太狠心,必要的时候,我会保你一命。” 怀尘对无修的话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问了一个问题:“天道如果真的有眼,能窥得世间一切,为什么不早一点收了云铭这个狗东西?” 这个问题无修恰好能回答。 “因为天道不判公正,不辨对错,它只认强弱。” 比起其他人对天道的尊敬,无修从未敬畏过天道,自有他自己的一番理解。 “我们所在的世界不过是芸芸众界中的一个,寻常人困于生老病死,循环往复,而我们跳脱了这一规则,自有另一套规则束缚着我们。” 无修闭上眼睛,感受着人界的山川灵气,他扩散至整个不风山的真灵结界如数回归他的本体。 “这个世界可以创造强者,却不能容纳强者。我们可以隐藏实力,但是等到被天道发现的那一天,它必会逼着我们飞升,让我们去往神界。” 无修当年的实力早早就到了人界的修行天花板,他迟迟没有飞升,不过是为了待在无须的身边。 他不显山不漏水,瞒住了天道。 可惜无修后来那一番冲动的行为,还是让天道察觉到他的存在,天道施压,他若是再不飞升只会被天道消灭,重新化为人界山河中的悠悠灵气。 所谓的飞升失败,除了少部分是因为没能经受住天道的实力考验,大部分的飞升失败只不过是那些人接受不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在明白真相的那一刻不愿飞升,不愿飞往下一个世界,重新沦为底层慢慢爬起。 他们被天道打散,重新归为这世间的灵气,滋养着下一个修仙问道的普通人。 无修的身体逐渐开始消散,最后一眼,他放在了荷花池上。 空气中传来无修最后的一声呢喃:“……他早该飞升了。” 怀尘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院子里,无修的最后一句话解开了怀尘这么多年的疑惑——云铭当年为什么突然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绑定住。 怀尘冷笑一声,望向池底的幽暗。 “所以你当时是不得不走了,才会瞬间本性暴露,逼着我跟你一起飞升?” 怀尘有点明白无修的意图了,放云铭出来后,天道一定会逼着云铭赶快飞升进入神界,到时候无修也就能在神界亲手教训云铭。 那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继续留在人界,不再修行突破瓶颈,就能不再跟云铭有任何联系。 怀尘冷下眼底的温度:“可是这样跟我们现在又有什么区别?你加在我身上的那些痛苦不会改变,加在我身上的印记不会消失,我永远都活在你的控制之下!” 怀尘他要的,不是此生不复相见,而是他和云铭必然有一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的了断。 身后有脚步声,是云霆去而复返。 云霆走到怀尘的身边,伸出手握住怀尘的手,怀尘知道云霆要做什么,懒的阻止,也就任由云霆握着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云霆气馁地垂下脑袋,自责道:“师叔体内的这些金丝已经变成上仙的法器,我控制不了它们。” 怀尘淡然地抽回自己的手,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师叔,下山一事不用劳烦您陪我一起,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说到底,想救家父出来的人只有家母和我。师叔和家父之间有恩怨,硬逼着师叔跟我一起为救家父奔波,实在是说不过去。” 云霆知道怀尘不喜欢他说那么多废话,说完之后起身,这就准备离开。 怀尘一直没有回头看云霆,直到云霆离开了院子,他才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云霆离开的方向。 云霆是一个行动派,他当晚就准备好一切,第二天一早与杨芷芙辞行,下山去了。 怀尘坐在不风山最高的建筑上,散漫地倚着塔楼翘起的飞檐,望向云霆下山的身影。 长照注意到了怀尘,赶紧飞身上了屋檐,坐在怀尘的身边。 他好奇的循着怀尘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怀尘此时正在望着东边的一处山脉。 怀尘的屋里明明没有熏香,他的身上却常年有一道清雅的香味,长照觉得好闻,忍不住挪近了一点点,被怀尘扔了一记眼刀。 长照只好坐回原位,贪婪地瞧着怀尘的侧颜。 即使现在怀尘戴着面具,也不妨碍他对美人的幻想。 一直这么坐着也不是个事儿,长照清清嗓子,开口:“在这里待了几日,这不风山的灵气又纯又足,光是这么坐着,都感觉那些灵气在拼命地往我的身体里钻。” 怀尘没什么反应。 长照舔舔唇,话音一转:“可是有一点好奇怪,照理说这么充盈的灵气近在咫尺,只要稍加修行就必然会修为大增,可是我在这山上待了这么多天,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修为有进步。” 怀尘似乎动了一下,长照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赶紧再接再厉地说下去。 “我觉得奇怪,就问了问其他仙友,发现他们也是这么一个情况。倒也不是说毫无进步,只是这实际提升的程度太对不起我们这几日的潜心修行了。” 怀尘果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长照挺了挺腰身,好让自己的身形看上去英俊挺拔。 靠过来了靠过来了!长照紧张地捏紧了拳,余光瞥见怀尘正在朝他靠过来,激动地在那微微颤抖。 怀尘起身从长照身后走了过去:“借过。” 第16章 遇危险。 怀尘就这么走到塔顶的另一边,定定地俯视着整个不风山的构造。 从云铭接手不风山开始,这里的建筑就开始有过变动,隐隐形成一个阵法。 怀尘漠然地望着这一切,他跳下去之前,只给长照留下一句话。 “要是不想一直毫无长进,我劝你现在就离开这里。” 说完这句话,怀尘就直接从塔顶跳了下去。 因为怀尘的动作太过于义无反顾,完全像是不要命,吓得长照连忙跑过来察看,确定怀尘并不是故意寻死后这才放下心。 要是这样的美人沦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晚上做梦都要哭醒! 至于怀尘说的那句话…… 长照没有将怀尘的话放在心上。 离开不风山?这里有灵气有美人,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怀尘安然回在地面上,缓缓走回自己的拥月居,再也没有出来过。 * 云霆率先到了距离不风山最近的一处山谷。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倒不是因为地处偏僻导致无人踏足,只是因为这山谷里面一直存在着非常厉害的毒虫猛兽,寻常人来到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来了。 云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这里寻找。 无人的山谷异常寂静安宁,树冠高大,阴影覆盖住一大片区域,使得底下的路上并没有太多杂草。 树冠挡住了阳光,杂草无法存活,只有零星几株顽强地从地底冒出头,蔫在那里。 云霆记得无修说过,体型庞大的毒虫所需的活动空间非常大,那么它栖息的地方,周围的林木草丛肯定比其他地方更高更大。 他继续往里走,挑掉偶尔落在眼前的小蜘蛛。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面前幽深的山洞,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自己一定找对了地方! 一开始进这个山谷的时候,在外面能看到不少零零散散的小蛛网,偶尔还会有蛇虫在他面前爬过。 越往里走,树叉间变的越来越干净,除了树木杂草外,再也没有瞧见其他毒虫蛇蚁。 云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再往里走,里面会有更大更恐怖的毒虫猛兽,它的威慑力导致其他虫蚁不敢靠近这个区域。 面前的这个山洞,洞口高约两米,宽约三米,除了紧紧攀附在上面的爬墙虎,没有其他植被能好好存活在附近。 地上和墙上留下不少进进出出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拖拽过。 住在这山洞里的东西,一定很爱干净。 云霆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往里瞧了瞧。 山洞里边一片漆黑,只能看清洞口附近这几米的距离,越往深处越是黑暗,除了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 云霆闭上眼睛,尝试放出自己的灵识,使用灵感去探索山洞的更深处。 不出意外,他的灵识撞上了另一个灵识,刹那间的冷意让他立刻睁开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能在这种灵山灵谷存活的猛虫,已然修炼出了灵识,不是一般的毒虫蛇蚁。 云霆不打算贸然进入山洞,这里可是里面那个生物的老巢,是它的主场,云霆一个外来人贸然闯入的话,只会在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局势。 他继续退后,退出里面那个生物灵识感知的范围,然后蹲下来思考办法。 过了一会儿,云霆在山洞外面架起了火堆,他控制风向,使得烟都往洞里飘。 他在等待着,等待里面那个庞然大物被烟熏出来。 山洞里幽暗深邃的地方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迫使云霆伏低身子,他聚精会神,等着里面的东西蹿出来的那一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一个速战速决。 巨大的黑色爪钳从黑暗中露了出来,上面布满黝黑的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恐怖阴森。 它似乎还在怀疑着外面的动静,没有立刻跑出来。 毕竟是已经修出灵识的巨型生物,虽然灵慧开化程度不高,但是总比那些普通的动物要聪明许多。 云霆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就会引起蜘蛛的警觉。 巨型蜘蛛前面的一对长足正在轻轻敲打着地面,显然是在感知地面上传来的情况,猜测着洞口外面的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洞里的烟越来越浓郁,这个庞然大物终于受不了浓烟的熏扰,开始朝洞口外面爬了出来。 云霆这时候才得以窥得这庞然大物的全貌,不由的紧张到吞咽口水。 这也太大了吧! 巨型蜘蛛的八条腿完完全全可以扒住整个洞口,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力差点让云霆生了退缩之意,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没过一会儿就定下心神,继续等待着蜘蛛完全走出洞穴。 随着八只腿一起出现的是蜘蛛的脑袋,脑袋上有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咋一看还有点憨态可掬。 云霆一见到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不觉得这巨型蜘蛛有什么可怕了。 不知道为何,他甚至联想到了师叔的那双眼睛,情到深处时也是这般水润润,泛着一丝懵懂的单纯。 云霆不禁笑了一下。 要是师叔知道自己竟然拿他跟眼前的蜘蛛作比较,一定会甩给自己一个冷漠的眼刀,并且不再搭理自己。 等着蜘蛛完全跑出洞口,云霆瞬间动手,早已分布在洞穴外面的金丝错综成一张网,将蜘蛛的腿全部束缚住,倒吊着挂了起来。 想来这蜘蛛怎么也想不到,它有一天会被网给网起来,成为别人的网中物。 它开始挣扎,可是它越是挣扎,云霆的那些金丝缠绕的越是紧,没过一会儿就将它缠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云霆拿出白瓷瓶,开始收集巨型蜘蛛的毒液。 他并不想伤害这只蜘蛛的性命,他要的只是它身上的毒,不需要为此将它杀害。 可是蜘蛛不知道云霆的意图,它本能的感到害怕,疯狂扭动着扭不动的身躯和八条腿,发出了类似“吱吱吱”的细小声音。 云霆光注意着收集毒液,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越来越靠近的黑影,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正准备回头迎击,巨大的白色蛛网朝他扑过来,将他网了起来,倒挂在两只螯肢中间。 原来这里还有一只巨型蜘蛛,比洞穴里这只蜘蛛的体型还要巨大。 云霆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过来没有看到过这种大蜘蛛的蛛丝或者蛛网。 这种巨型蜘蛛并不在树上或者洞口结网,它们不等待猎物自动投上门,而是会在两只前肢上快速结出一张适合包裹猎物的网,主动出击网住猎物。 刚织成的蜘蛛网粘性巨大,云霆的四肢完全被蛛丝黏牢包裹住,动弹不得。 他懊恼万分,果然还是大意了,他以为这里只会有一只蜘蛛,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对母子蛛。 这次他不敢再懈怠,直接祭出自己的真灵化为利剑,企图砍断蛛丝救自己出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畅快的笑声,毫不掩饰声音里面的戏谑和讥讽。 云霆听出那是谁的笑声,心下一喜,顿时忘了现下困境的苦闷。 “师叔!” 怀尘盈盈站立在树梢的叶子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笑弯了腰。 “什么呀,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两只蜘蛛就把你困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了?哈哈哈!” 他真是太庆幸自己跟上来了,要不然可就欣赏不到这么有趣的画面。 怀尘站在一旁看笑话的时间实在太久,云霆逐渐感受到了尴尬,无奈地唤了一声:“师叔……” 怀尘一动不动:“别叫我,你就当我不存在,自己想办法脱困。” 他是来看好戏的,可不是来帮忙的。 云霆苦笑一声,只好自己想办法脱困。 眼前这只体型巨大的蜘蛛转向怀尘那边,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不远处树上的人,同时手里没停下忙活的动作。 蜘蛛一直在收紧云霆身上的蛛丝,它不停翻转着云霆,吐出新的蛛丝缠绕在云霆的身上,将猎物制成丝茧。 云霆的视野完全被挡住,加上一直被翻来翻去,注意力被打扰,根本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真灵,原本已经聚形成剑的真灵很快散了形。 看到云霆真的落了难,只是在一旁看戏的怀尘变了眼神。 哼,小兔崽子就是小兔崽子,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是需要他这个老人家出手帮忙。 怀尘脚尖轻点叶片表面,翩翩然从树梢上飞下来,蜘蛛来不及织第二张网,直接朝怀尘吐出蛛丝,企图直接用蛛丝就能缠住怀尘。 怀尘轻松躲过蛛丝,凭空消失在蜘蛛的眼前。 蜘蛛意识到眼前这个人非常危险,毫不犹豫地丢掉前爪上的猎物,它抬起前肢感受着风中的变化,后足也在注意着地面的动静。 一动不动,伺机而动。 云霆被扔到地上,他没有闲着,趁着蜘蛛没空管他的这个功夫,视野受阻不妨碍他自救。 其实…… 刚刚被蜘蛛倒吊翻转着的时候,云霆完全有能力继续控制真灵,他是故意装出那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为了让师叔以为他很弱小,激起师叔的保护欲。 他相信他的师叔不会放任他不管,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蜘蛛吃掉。 只有这样,接下来的旅程师叔才会和他一起上路。 第17章 点梅花。 怀尘的身影出现在蜘蛛的左侧,蜘蛛一注意到,立刻扑了上去,它没想到这只是怀尘创造出来的虚影,并不是怀尘本人。 趁着蜘蛛扑向左边暂时没法转身的空档,怀尘取下自己头上束缚头发的发簪,夹在指缝中一下子对准蜘蛛的命门。 只需要再往下动一动,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蜘蛛的性命。 蜘蛛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敢随意乱动。 云霆从茧里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师叔墨发飞扬,坐在蜘蛛的身上与其对峙的画面。 实在是太美了! 云霆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捂住鼻子,防止自己一时血气翻涌,出现更丢脸的意外。 怀尘没有注意到云霆的异样,此时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身下的冷硬躯壳,轻轻拍了拍巨型蜘蛛的脑袋。 语气轻松,仿佛在跟对方打着商量。 “我只要带走我的人,以及你相公的部分毒液,不会伤到你们夫妻俩的性命。可行?” 命在别人的手上,这只巨型母蛛哪里敢不答应,一直举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的前爪小幅度地勾了勾。 怀尘摸了摸母蛛脑袋,笑了:“真乖。” 转而瞥向云霆那边,态度冷淡:“还不赶紧收集你要的东西?” 云霆回过神,在母蛛愤愤的注视下,拿着之前掉落在地上的白瓷瓶,继续收集公蛛牙口上的毒液。 似乎是母蛛跟公蛛说了什么,在听到母蛛的那几声“呲呲”后,公蛛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含泪分泌了一大滴液体,瞬间灌满了整瓶瓷瓶。 怀尘说话算话,确定云霆已经收集好蜘蛛的毒液,他没有伤害这对蜘蛛夫妻,带着云霆离开了它们的地盘。 云霆时不时回过头,确认那两只蜘蛛有没有追上来。 他好奇:“师叔,它们是一对夫妻吗?我还以为是母子。” 怀尘嫌弃地瞥了云霆一眼:“体型大的那只是母蛛,小的那一只是公蛛,至于它们的孩子,这漫山遍野的小蜘蛛不都是吗?” 云霆诧异:“它们这一家……大小也差的太多了吧!” 怀尘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快步伐离开这里,仿佛有什么急事一样。 云霆跟上怀尘的脚步,思来想去,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 “……师叔,你的面具呢?” 怀尘冷着脸回答:“没带。” 然而他刚说完,云霆就发现不远处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个白色的面具,看上去就是师叔常用的那一个。 “……” “……” 气氛有一瞬间诡异的暂停。 云霆将它捡了起来,仔细确认了一下,发现这个面具就是师叔的面具,很是干净,一看就是刚刚落下的。 云霆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师叔,却发现师叔在他拿着面具靠近一步的时候,脸上出现明显的抗拒神色,甚至还后退了一小半步。 云霆更加疑惑:“师叔?” 怀尘嫌弃的视线落在云霆的手上,察觉到云霆又靠近了一步,他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别过来!先把东西丢了!” 平日里要么清冷要么张狂的师叔,此时此刻的声线里竟然有一丝慌张和害怕,云霆分外不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面具,想要瞧出个所以然来。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云霆也没发现奇怪的地方,除了面具的右上角粘着一只小小的蜗牛。 蜗牛慢吞吞地在面具上爬着,留下一道浅浅的银色痕迹。 云霆疑惑地抬起头,怀尘发现那只蜗牛竟然还趴在面具上面,瞬间跳出几丈远。 “啊啊啊!快把这面具丢掉!不准再靠近本座!” 连“本座”都冒出来了,可见师叔是真的害怕了。 云霆看了看面具,又看了看师叔,终于明白过来,不禁笑了。 又怕师叔误会他这笑意,云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眉眼弯弯地看着师叔。 原来师叔也有害怕的东西。 竟然会怕蜗牛这种软乎乎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东西,师叔也太可爱了吧! 笑归笑,云霆抬手拂去面具上的蜗牛,又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蜗牛留下的痕迹。 没想到师叔还是不肯接受这已经擦干净的面具,不像刚才那般抗拒,但是脸上依旧写满了嫌弃:“拿远一点,脏死了。” 云霆无奈,只好将这个面具揣进自己怀里。 “师叔,没有带垂纱斗笠出门吗?” 怀尘恢复平日淡定冷漠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经过蜗牛的惊吓,他这一声浅浅的“嗯”里,竟然被云霆听出几分软绵绵的味道。 云霆抑制住快要不断上扬的嘴角,提议道:“等会儿路过镇上,先给师叔买一个斗笠吧。” 他故意拖长了语气,“再……重新买一个面具?” 他的师叔果然忙不迭地点头,可见有多嫌弃云霆怀里那个被蜗牛爬过的面具,已经是不想要了。 云霆的视线扫过师叔的腰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绿色的短笛。 那是叶清送给师叔的礼物,师叔一直随身带在身边,这次即使忘记带斗笠,也没忘记带上这只竹笛。 云霆的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他也想送师叔一样礼物,能被师叔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如视珍宝。 经过一个热闹的小镇,云霆没有让师叔陪着自己一起进入小镇,而是让师叔留在原地稍作歇息。 怀尘本来就不是喜动之人,他乐得清闲,躺在树上浅眠休憩。 不知过去多久,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怀尘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怀尘睁开眼睛,侧过脸望向树下。 树下站着的那个人原来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静静地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瞧着树上浅睡的人影。 怀尘睡的舒服,都没有注意到人已经回来了。 他轻踏枝叶,落回地上:“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出声?” 云霆浅浅一笑:“看师叔睡的这般安稳香甜,没忍心叫醒。” 怀尘斜睨着云霆,默默收回视线。 无修说过,他需要在云霆的陪伴下才能下山,不然体内的金丝就会故意捣乱。 可是不管是自己刚下山,还是刚才云霆离开自己去镇上,怀尘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怀尘不觉得是无修说了谎,要问原因,肯定是云霆做了什么。 云霆看出怀尘的疑惑,也不瞒着怀尘装神秘,一只威武的黑狼从不远处的树后蹿了出来,动作优雅地走到云霆的身边,亲昵地拿头蹭着云霆的小腿。 黑狼望着怀尘,很快消失在原地。 怀尘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云霆这是将自己的真灵放了出来,它一直守在怀尘的附近,相当于云霆陪在怀尘的身边,怀尘自然也就不会遭受无修设下的痛苦。 怀尘轻哼一声:“就这么把真灵放出来,你不怕会遇到危险?” 云霆回答:“我有分寸。” 怀尘失笑:“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刚刚才被我救出来,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你有分寸?收好你的真灵,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他从云霆的手上接过斗笠,先将它戴上,再调整好垂下来的轻纱,最后伸手接过云霆递过来的面具。 一看到面具上的花纹,怀尘的动作一顿。 他的语气瞬间冷了几个度:“不是让你买白色的就好,怎么上面还有这么显眼的梅花?” 云霆露出一副“明知道自己做错事,但还是希望师叔能原谅自己”的表情。 他解释道:“买的时候的确只是白色,可是我看白色实在太单调,想着在上面添一抹红会好看一点,就自作主张在上面画了两朵梅花。” 怀尘仔细看了看面具上的图案,这梅花倒还画的挺像模像样。 没再说什么,怀尘将面具戴上。 云霆见师叔不再追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可惜师叔已经戴上斗笠,他看不到师叔带着面具的模样。 眉角一点梅花,配上师叔清冷孤傲的眼睛,肯定很好看。 * 根据云霆定下的行程计划,他们接下来要去京城。 京城不比不风山下的小村镇,一路走来繁华热闹,就连官道的宽度,都要比其他地方要长一些。 云霆本来就是一位清朗的少年郎,他自幼踏入修仙这条路,便自然而然有一股脱然于尘的气质,带着一股子年少的纯净,吸引来不少男男女女的回眸细瞧。 怀尘开上一句玩笑话:“要不你也戴上面具?” 云霆被瞧的有些害羞,他不常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这里民风彪悍,竟然会当街盯着人瞧,使得他隐隐也有一股遮住自己面容的退缩之意。 他还是拒绝了:“师叔一人遮着面庞,已经足够引起别人的怀疑,我要是还遮着脸,怕不是会被当成一对不敢见人的通缉犯。” 怀尘不置可否,饶有兴趣地东瞧瞧,西看看。 他幼年就跟着无须师父上山,除了偶尔几次下山办事,不怎么离开过不风山,对外面的风土人情自然充满好奇。 没过一会儿,怀尘被不远处花红柳绿、暗香浮动的建筑吸引,他回头看向云霆,语气里带着玩味的笑意:“走了这么久,反正皇宫近在眼前,不如我们先稍作歇息,进去坐坐。” 云霆抬眼看了一下门匾上的字,顿时头疼。 群芳阁。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茶楼的名字。 第18章 有古怪。 不怪云霆有这个想法,眼前这栋建筑挂着花里胡哨的彩绸,除了那些艳丽的花卉,隐隐还有胭脂香从里面散发出来。 要不是门口没有招呼人进去的莺莺燕燕,云霆甚至怀疑这就是一家青楼。 云霆皱着眉头往里走,两层楼的阁式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不仅如此,明明应该是热闹嘈杂的茶楼,此时竟无一人说话,除了偶尔的杯盏声响和桌椅挪动声音,没有听到客人聊天的声音。 实在是透露着一丝诡异。 店小二原本想打发走刚刚走进店里的这两位客人,待他看清云霆的正脸,顿时换了一副态度。 他谄媚地弯腰,邀请两位客人上楼:“客官里面请!” 云霆还在迟疑,怀尘径直走过他,顺着店小二的指引往二楼走去。 师叔都上去了,他当然只能跟着一起上楼,云霆无奈又宠溺地摇头,跟上怀尘的步伐。 店小二常年在这种场所服侍客人,早就练得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看云霆事事都以前面那位客人的态度为先,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已然有了看法。 店小二小跑上来,悄悄跟云霆说:“本店今日有个小规矩,如果不碍事的话,可否烦请前面那位公子把斗笠摘下,以真容示人?” 怀尘听到了店小二小声说话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来,语气冷淡:“碍事。” 店小二:“……” 店小二没再说什么,他努力给云霆和怀尘再挪出一个位置,赔着笑脸跟其他客人商量。 因为云霆长相俊朗,在今天来的客人中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店小二特意为他在二楼最好的位置挪了一个板凳出来,让这对主仆能够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跟他们同桌的还有几位年轻帅气的公子,光看面相和穿着就能猜出非富即贵,出身显赫。 他们都带着仆役,仆役们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后,让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显得更加拥挤。 眼看云霆跟着怀尘一起落座,店小二投来怀疑的视线,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对客人好像并不是主仆关系。 不过这不是店小二需要在意的事情,他只需要保证今天前排的宾客一眼扫过去全都赏心悦目,能让他家主人开心就好。 店小二替云霆擦了擦面前的桌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两位爷好运气,赶上这最后两个位置,要是来的再晚一些,可就不让进了。” 这店小二完全是看人颜值行事,云霆长的俊秀非凡,他就殷勤的很,怀尘没有露脸,店小二直接没怎么搭理。 店小二给云霆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没管怀尘面前的茶杯。 怀尘瞅了一眼茶水的色泽,看的出这家茶楼的品味还不错,用的都是上好的茶叶,香味沁人心脾,可惜还是比不上他平日里喝的那些。 云霆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店小二:“我们两人刚到此地,不太了解此地的风俗。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客人,大家好似都在等着什么?” 店小二眯着眼睛笑:“原来如此,两位爷可真是来对地方了,等会儿我们雪茗姑娘就会出来,上台为各位弹琴助兴。” 为了让云霆明白,能够亲眼见到雪茗姑娘弹琴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店小二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雪茗姑娘的平生事迹。 无论店小二讲的如何精彩纷呈,催人泪下,怀尘在一旁听的昏昏欲睡,毫无兴致。 茗雪姑娘的身世总结起来就三点:本是官家女,父亲为官清廉,遭人陷害入狱;因貌生祸,颠肺流离,受尽苦楚;落难至此,幸遇贵人,终于安稳。 她被京城的一位茶商收养,茶商膝下无子无女,没过一年就因病去世。 茶商死后,他的家产尽数归于他的弟弟,那一家还算厚道,留下这一间茶楼交给茗雪姑娘打理,让她的下半生算是安稳了下来。 直到此刻,茗雪姑娘也不过才二八年华。 茶楼的生意一开始并不好,为了让茶楼打出名气,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客人,茗雪姑娘花重金请来赫赫有名的说书人,总算让茶楼的生意有所好转。 那说书人讲的故事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趣,可是这茶楼也不能光靠这一个人撑活,说书人给茗雪姑娘出了一个主意,让她每个月抽出一天为大家献舞表演才艺。 茗雪姑娘美艳动人,此举一出,茶楼一时之间人满为患,宾客纷至沓来。 云霆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够引得这么多人特意过来欣赏。 店小二嘿嘿一笑:“还有更妙的事情呢!” 云霆竖起耳朵:“愿闻其详。” 怀尘瞧着云霆这副期待的模样,嗤笑一声,他甩袖换了方向,倚着二楼的围栏望向楼下。 大堂的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坐台,此时花瓣禁闭,等它花开散开,估计就会变成茗雪姑娘露面表演的台子。 云霆的眼睛一直看着店小二,嘴角上扬些许。 他的师叔这是吃醋了吗?就算不是,他也要当作是! 店小二打定主意要勾着云霆的好奇心,故作神秘:“爷,您待会儿就知道了,小人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说罢,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云霆侧身想要与师叔说话,还没来的及说,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公子拿着合起来的折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云霆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长眉细目,气宇轩昂,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浑然天成的威压,显然不是普通官家子弟。 对方等云霆看过来后,微微笑着,给他答疑解惑:“那店小二的话你且信个三分,都是坊间夸大其词的说法。” 侧右边坐着的另一位公子显然是茗雪姑娘的忠实拥护者,听到拿着折扇的男人这么说自己喜欢的人,立刻发难:“你是在说茗雪姑娘编了身世,撒谎了吗?” 李至羡一甩折扇,他遮住自己的下半边脸,难掩他眼里的些许嘲讽:“在下可没这么说。” 扭头他就跟云霆继续说话:“在青绝子来之前,这京城里可从未听过茗雪姑娘这一名号。” 云霆疑惑:“青绝子?” 李至羡回答:“就是小二提到的说书人,真名不详,只知道大家都唤他青绝子。大概是因为他总是一身青衣,每次说完故事都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吧。” 云霆是一个聪明人,立刻就懂了对方话里的暗示:“兄台可是觉得,现在这套故事很有可能是青绝子特意为茗雪姑娘量身打造?” 李至羡轻摇扇子,不置可否。 右边的男人听不得他们编排茗雪姑娘,他盯着李至羡,愤愤不平地问道:“你既然不相信茗雪姑娘的事迹,又何必前来参加茗雪姑娘的选夫宴?” “咳咳!” 云霆受到了惊吓。 选……选夫?自己还是赶紧带着师叔离开此地吧! 虽然他的师叔现在遮着面庞,但是难保茗雪姑娘不会一眼就被师叔吸引,要他摘下面具见上一面。 云霆小声劝导师叔跟着自己一起离开,李至羡瞧着云霆和怀尘之间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轻摇扇子,告诉云霆:“倒也不必这么慌张,她这选夫宴已经办了整整三次,还没选中心仪的对象呢,今天这次估计又是一场空。” 李至羡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茗雪姑娘真的是在选夫,不过是借着选夫这个名头,物色财貌双绝的男人罢了。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茶楼里的众人,展露出与刚刚截然不同的严肃和认真。 经过前三次的挑选,京城里不少对茗雪姑娘不感兴趣的富家、官家子弟也来捧场,不为别的,只为被茗雪姑娘看上。 他们不可能正儿八经地迎娶茗雪姑娘,他们只是想借此在朋友之间吹嘘,证明自己才是京城里最俊朗非凡的男人,能让眼光如此之高的茗雪姑娘都为他折腰。 这第四次选夫宴来的宾客质量,明显比前三次要越来越好。 这恐怕就是茗雪姑娘的目的。 不,不是,这可能不是茗雪姑娘的目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主意和目的。 李至羡的视线放在一楼那扇通往内院的布帘后面,那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坐在右边的那位公子听完李至羡的这些言论,终于忍受不了李至羡的傲慢,他瞪着李至羡,气势汹汹地站起身。 李至羡的身后站着两位魁梧的侍卫,他们察觉到那位公子的动静,立刻同时扭头看向他,同时手放到腰间佩戴的剑柄上面,蓄势待发。 只要对方敢再乱动一下,他们就会出手。 那位公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他带来的小厮不会武功,只会阿谀奉承拍马屁而已,真跟对面的人闹起来,自己只会吃亏。 看对方气质非凡,又带着侍卫,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站起来的这个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本公子才不屑跟你们同坐一桌!” 说罢,就跑到其他座位,跟人换了位置。 云霆还在劝说怀尘离开,怀尘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云霆的眉心,用只有云霆能听到的音量告诉云霆:“这间茶楼,有古怪。” 第19章 他在意。 有古怪? 云霆冷静下来。 是啊,师叔喜欢乱来,但是师叔那些乱来行为的背后,哪一个没有原因? 刚刚师叔看到茶楼并且决定进来的那一刻,表情耐人寻味,并不仅仅是为了到里面坐一坐。 云霆收起散漫的心思,他想要聚精会神地探识一遍整个茶楼,被怀尘阻止。 怀尘提醒他:“会打草惊蛇。” 云霆低头,看着师叔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他微微一笑:“嗯。” 李至羡看似随意地望着前方,收起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怀尘注意到李至羡的视线方向,对方的目光分明就是放在云霆的身上,正在瞧着他的小世侄。 “叮……” 大堂里的铃铛声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清脆悠长的声音绕着房梁盘旋而上。 随着大家的目光都放到大堂的中央位置,一直放在那里的莲花坐台缓缓展开。 瓣尖淡粉的白色莲花盛开,露出坐在莲台中央的妙龄女子,她低头羞怯,纤纤玉手抱着琵琶,开始缓缓弹奏起来。 圆润的琵琶声配上女子空灵悦耳的声线,婉转动听。 含情脉脉,如慕如诉,不禁让人如痴如醉。 李至羡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发自内心的夸奖道:“妙哉,妙哉。” 一曲罢,茗雪姑娘抬起头来,她看向在座的所有宾客。 因为她的脸上蒙着半截纱,众人只能瞧见她小巧可爱的鼻子和温柔可爱的柳眉杏眼,却也足够使他们认定这是一位足可倾城的美人。 茗雪姑娘站起身,众人以为她现在就要离场,高喝着让她再唱一曲,茗雪笑着缓缓再次开口,换了一首曲调。 她这次边走边弹,先从一楼开始,眉眼含情带怯地扫过众人,一路慢慢走着。 此时莲花台上有舞姬献舞,让那些瞧不见茗雪姑娘的宾客不至于无聊。 没过多久,茗雪姑娘踏上二楼,在临近怀尘、云霆和李至羡这边的时候,她的脚步明显更加缓慢,浅笑着多看了几眼李至羡和云霆,最后把视线放在怀尘的身上。 茗雪姑娘的歌声戛然而止。 云霆看到茗雪姑娘目露好奇地看着自己师叔,心里一咯噔。 他就知道!师叔脱然于尘的气质摆在这,越是遮掩面庞,越是吸引别人的好奇心,这不,让茗雪姑娘感到好奇,看上了吧! 茗雪姑娘正想开口让怀尘撩起垂纱一睹真容,云霆挡在师叔面前,先发制人! 云霆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师叔面容有异,不便见人。” 怀尘看到云霆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本就放肆,喜欢率性而为,此时突然笑了起来,把茗雪姑娘吓了一跳,抱着琵琶后退了半步。 怀尘直接起身,他一把抓住茗雪姑娘的手腕,惊的一旁的宾客们纷纷站了起来。 茗雪姑娘的眼里露出惧意:“你……” 怀尘用仿佛在开玩笑的语气,跟茗雪姑娘说话:“本座不喜欢与人兜圈子,我们都直接点。你是愿意自己离开这副躯体,还是要本座帮你?” 茗雪姑娘害怕地低下头去,摇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怀尘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尤其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体内,分明是一个男人! 随着怀尘手上一用劲,整个茶楼如遭狂风袭境,将众人吹的睁不开眼睛。 云霆也遭到了波及,他定住心神,于狂风中接近师叔,正摸到师叔的衣角,下一秒手里就空了。 茶楼摇摇欲坠,宾客们四散而逃,云霆在混乱中被人抓住手臂,随着人流逃到茶楼外面的空地。 不仅是茶楼里逃出去的客人,还是街道上走过的路人,亦或者临近的店铺,不少人纷纷探出脑袋看向茶楼,好奇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这股妖风平息,原本的茶楼变成一片废墟,只留下正中央的莲花台,以及屋子四角的柱子。 云霆一眼就瞧见柱子上的奇怪花纹,这根本不是装饰用的图案,而是类似符箓阵法一样的咒纹,泛着幽幽黑气。 怀尘出现在莲花台上,手里掐着邪灵的脖子,邪灵在茗雪姑娘的体内剧烈挣扎着,但是就是不肯离开这具躯体。 翻涌的邪气伸出爪牙,缠绕在怀尘的手上,逐渐逼近怀尘的脸。 怀尘毫无惧色,只是冷漠地瞧着邪灵做最后的挣扎。 云霆原本没觉得这个画面有何不对,直到李至羡来到云霆的身后,问了云霆一个问题:“你师叔……他在做什么?” 云霆下意识回答道:“师叔他在收服……”话音戛然而止,云霆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他的眼里,他的师叔怀尘现在正在救人,正在逼迫那团凶煞的邪灵离开茗雪姑娘的身体。 但是在外人看来,师叔完全是在欺负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除了他之外,周围这些普普通通的围观者怎么可能看的到邪灵?他们根本不知道邪灵的存在,只会以为师叔才是那个恶人,正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云霆转头看向一边,周围的围观群众里已经有人在义愤填膺,要为茗雪姑娘讨一个公道。 云霆敛下眉眼,掩盖住眼里的情绪。 师叔肯定不在意这些人的误解,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茗雪姑娘出手。 师叔不在意…… 可是他在意啊! 他不愿意师叔再遭受世间的误解,师叔的心毕竟也是肉长的,怎么可能真的不会被流言蜚语伤害到。 云霆释放出自己的灵力,仙灵之气弥漫在整个区域,形成一个灵域,使得这个灵域内的人都能看到云霆所能看到的东西。 ——缠绕在茗雪姑娘身上的邪灵。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刚才那帮还想帮茗雪姑娘出头的男人,现在全都被吓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怀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云霆望了过来。 这小兔崽子,又在自以为是的自作主张。 怀尘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邪灵注意到怀尘这一刻的情感变化,它那勉强表现出五官形状的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弧度。 “我可以帮你,真的!只要有我在,我能帮你成为这世上最俊美的男人,你再也不用戴着面具!” “从此以后,你可以坦诚面对喜欢的人,会有无数人为你疯狂,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那个人虽然长的不错,但是一定不是你最好的选择!相信我,放过我,接纳我,从此王侯将相都是你的手边物,信手拈来!” 怀尘冷漠地看着邪灵,竟然还真的就安静地听完了邪灵的垂死挣扎。 他眯了眯眼睛:“你就是用这些话,骗到这个小姑娘将身躯交付于你?” 邪灵察觉到怀尘的不为所动,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大限将至,开始发了疯一样攻击怀尘! 怀尘嗤笑一声,他歪了一下脑袋,完全无视邪灵的攻击,任由对方紧紧地攀附在自己的手臂上。 邪灵想要跟怀尘共沉沦,在临死之前拉着怀尘一起受伤。 黑色的雾气拼了命一般钻进怀尘的手臂,将怀尘的手染成一片黑。 而怀尘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趁着邪灵完全依附在自己的手臂上,怀尘将它往自己这边一拉,终于将邪灵扯出茗雪姑娘的躯壳。 没有魂体支撑的人类躯壳一下子软在地上,留下一团人形的黑雾留在原地。 怀尘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对邪灵下手,直接将它击碎,化为点点星光。 云霆第一时间跑到怀尘的身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师叔的手臂,确定没有任何伤口才终于放下心。 茗雪姑娘倒在地上,明明已经无碍,却没有人敢靠近她,更不用说扶起她。 那些人只是围在外面,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就是无人敢走上前察看茗雪姑娘的情况。 那个之前还因为李至羡的话生气的公子,现在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他注意到云霆的视线扫过来,直接带着小厮跑路了,一副生怕云霆叫他帮忙的样子。 云霆叹了一口气,他不好意思让一位姑娘家家一直躺在地上,也就好心地将她搀扶到干净的地方。 茗雪姑娘脸上的半截纱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云霆很快注意到一件事——茗雪姑娘的眉眼在发生变化。 原本细嫩的皮肤逐渐松垮粗糙,温柔的鹅蛋脸型也在逐渐拉长,没过一会儿,原本惊艳美丽的绝世美女就变成一位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果然是邪灵改变了她的样貌,以将她变成绝世美女这个条件诱哄她,让她乖乖交出躯壳,成功附身。 云霆看向怀尘:“师叔,她怎么还没醒?” 怀尘也觉得奇怪,照理说把邪灵驱赶走后,原本被压制住的本体魂魄就会慢慢苏醒,没道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怀尘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 云霆疑惑:“没有?” 怀尘蹙眉,他缓缓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魂魄并不在她的身体里。” 云霆猜测道:“会不会是邪灵把她的魂魄藏在其他地方了?” 怀尘闭上眼睛,而后转向一个方向,再睁开眼睛时,瞳孔里映出一个仓皇逃离的身影。 怀尘果断追了上去。 第20章 真龙泪。 师叔的动作太快,云霆来不及跟上去,他只好等在原地,照顾好茗雪姑娘的躯壳,避免对方使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师叔灭了那股邪祟,保不齐对方还有同伙潜藏在附近,不得不防。 李至羡身后的侍卫还想拦着李至羡,被李至羡推开。 刚才是因为情况凶险,李至羡自知身份尊贵不敢随意涉险,免得出了岔子惹出更多的麻烦,现在一切风平浪静,也就没有必要这么谨慎。 李至羡来到云霆的身后,正准备搭话,云霆转过身先行向他道谢。 云霆的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刚才多谢兄台,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不忘带我一起逃命。” 李至羡摆摆折扇,算是收下了云霆这份谢意:“顺手抓住了而已,难得瞧见这么合眼缘的朋友,当然是能帮则帮。” 李至羡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细细想来,倒是在下唐突了,以公子的能力,这小小一股妖风应该不在话下。” 云霆苦笑:“这风不是邪灵所为,而是我师叔为了破除孽障特意为之,如果是邪灵释放出来的妖力,大家又怎么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茶楼?” 师叔为了避免有人受伤,特意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彻底摧毁这栋楼,可以说是十分细心且贴心了。 一想到这,云霆敛下眉眼。 这么温柔的师叔,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敞开心扉,让他也能尝到这份温柔呢? 李至羡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眉眼一转,好奇地询问道:“不知二位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云霆随口一答:“只是闲散修仙客罢了,无山无门。” 李至羡知道云霆这是在撒谎,却也不好戳破,笑着应下了:“这样啊。” 此时怀尘拉着一个人回来了,云霆的视线瞬间就黏在师叔的身上,不再搭理李至羡。 李至羡摇着折扇,他也不恼,只是静静地望着云霆的背影,然后望向云霆的师叔,还有那位被云霆师叔抓来的男人。 男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茗雪姑娘重金聘请的那位说书人——青绝子。 青绝子的脸上全无平日里的冷静淡然,眼神和肢体全都透露着惊惶无措,尤其当他的眼睛看到倒在地上的茗雪姑娘时,更加的惶恐不安。 全身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别人,他一点都不愿意靠近茗雪,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度可怕的事物。 怀尘觉得有趣,客气地松开了禁锢在青绝子手腕上的手:“这么害怕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 怀尘这么一说,李至羡当即就明白了,现在占据青绝子身体的那个人,正是真正的茗雪姑娘。 有趣,果然有趣! 李至羡站在他们不远处,饶有兴趣地听着。 “青绝子”疯狂摇头,她拒绝承认自己是茗雪,又或者是,她在拒绝承认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茗雪。 “不!我不是她!” 茗雪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 她崩溃了,捂着脸哭了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变的万众瞩目,想要和你们一样,能够得到别人的青睐而已!” 怀尘沉默,他看的出来,茗雪沉浸在邪灵创造的美梦中,已经无法接受她自己原本的样貌。 他告诉青绝子体内的茗雪:“想要不属于自己的美丽需要付出代价,他给予你暂时的美貌,代价是消耗你这具躯壳的寿命。” 怀尘轻声一问:“用一辈子的年华去换一年的万众瞩目,值得吗?” 茗雪明显呆滞了一下,她冷静下来,回过头看向自己当初的那张脸,眼里的泪缓缓落了下来。 怀尘继续说道:“他为你打造声势,聚来这么多有财有势的人,你以为他是在给你选夫?你心里明明清楚,他只是在物色下一个目标罢了。” 邪灵的本体是男人,青绝子这具躯壳估计也是邪灵蛊惑来的受害者,里面原本的魂魄已被邪灵消耗殆尽,成为滋养邪灵的养分。 茗雪的魂魄也快要被邪灵耗空。 维持极致的美貌是一件非常消耗灵气的事情,如果有的选,邪灵当然希望能够占据一具本来就相当完美的躯壳,过上安逸又奢侈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到了怀尘,茗雪的结局就是在几个月后灰飞烟灭,留下一副空躯壳。 而邪灵则是又可以强占另一副躯壳,不知道它会待在那一副躯壳里多久,最后的最后,一定是又出来祸害人。 茗雪最终还是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躯壳身边,将自己抱在怀里,抚摸着脸颊上熟悉的触感。 虽然不完美,但也的确是陪伴了她整整十六年的脸庞。 随着青绝子的脑袋无力地垂下,躺在地上的茗雪姑娘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里还有一丝落寞在,但更多的是豁然开朗的痛快,显然她已经想好自己今后人生的取舍,准备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怀尘没说话,他拉着茗雪一路来到一处胭脂铺前,带着茗雪进了铺子。 店铺老板热情地上前招待,待怀尘拿出一大锭银子,老板的热情更甚,叫来铺子里手艺最好的妆娘,带着茗雪姑娘进去后厢房梳妆打扮。 茗雪看着镜子里显得更加精致好看的自己,眼泪猝不及防地再一次落了下来。 等她从厢房里出来,那位一直戴着斗笠,不曾见过真容的男人已经走了。 胭脂铺的老板热情招待着茗雪:“姑娘随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那位公子留下的银两,足够您买十年的胭脂水粉了。” 茗雪笑了笑,眼睛扫过架子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盒子,她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些我都不要。” “诶?”胭脂铺的老板愣住了,连忙问道,“那这钱?” 茗雪摆摆手,淡然地走出胭脂铺外,她抬头望着明媚的阳光,抬起手微微遮了遮。 用那张脸的时候,她一直有一种朦胧的距离感。 明明那就是她的身躯,她却仿佛像一个看客,看着自己的身躯或抬手或弯腰,完全不像是她自己在做那些动作。 不远处,李至羡倚着窗栏,看着茗雪的身影越走越远。 事情就这么落幕,他还怪有点舍不得。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修仙存在向往的情绪,李至羡一直觉得仙人在处理人间事的时候,一定是排场盛大,招式眼花缭乱。 而不是像现在,唯一能看到的仙人使用法术的机会,还因为被风沙迷住眼睛导致没有看到。 李至羡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失落。 他身后的侍卫走上前,小声低语:“陛下,该回宫了,时候不早了。” 李至羡收回放在窗外街道上的视线,眼里的失落还没来的及全部消下去。 好不容易在宫外碰到两位真仙人,竟然就这么错过了,他本来还想结交二位,多问一问仙山上的事。 算了算了,回宫吧,御书房内估计又堆了一批新折子让他看。头疼。 屋顶,消失不见的师叔世侄二人听完了屋里所有的声响。 一位乖巧坐着,一位斜躺着。 怀尘得意一笑:“我没看错,他就是我们来京城要找的人。” 云霆不喜欢和外人接触,只想着赶紧办完事走人:“我们只需要拿到眼泪就好,不需要跟他过多接触。” 怀尘想起什么,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云霆的腰,语气轻佻:“我看他对你好像有点意思,不如你去色-诱他?” 云霆断然拒绝:“这有什么用?师叔想让我对他始乱终弃,骗他留下伤心泪?” 怀尘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他突然坐起身,扒着云霆的肩膀,眼睛滴溜溜地瞧着云霆的反应。 “倒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他后宫佳丽那么多,又怎么会轻易因为一个男人而落下伤心泪。” 怀尘缓缓说出一个荒唐的主意:“你只需要陪他一晚就好,让他在床上被你……” 云霆急急忙忙打断师叔的荒唐言语:“师叔!” 云霆的表情又羞又恼,不过比起羞涩来,显然是恼怒更胜一筹。 “师叔以为,我是什么人都会碰吗!” 云霆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怀尘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放肆。 他伸出手捏住云霆的下巴,迫使云霆跟他四目相对。 “小侄儿,在我们苟合之前,我和你的关系就跟他和你差不多,我们也就是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那时候你怎么就能对我下的了手,现在对他下不去手?” 云霆被说的委屈:“师叔跟他……不一样!” 怀尘冷漠:“在我看来没区别。” 云霆一语道破其中的原由:“那是因为师叔以前从来不在意我,自然对我没什么印象。可是在我的角度,师叔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 云霆从小就是听着怀尘的名字长大,心心念念着这位从未谋面的仇人。 后来他终于见到怀尘,虽然没有见到怀尘的真容,却还是在那一瞬间被吸引走全部的目光。 可以好不夸张的说,怀尘夜夜入他梦里,只不过一开始是复仇的梦,是救出父亲一家团圆的梦,到后来…… 变成了春梦。 第21章 潜入梦。 怀尘望着云霆的眼睛,他似乎能看懂云霆此刻在想什么。 “全部?” 怀尘细细品读着这两个字,眉眼间的轻佻依旧:“那也就是说,你不仅白天想着我,连夜晚入梦,都在想着我?”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云霆的脸颊,滑到云霆唇角处的时候,故意擦过。 “云铭若是知道自己让人教出这么一个好儿子,一定深感欣慰。” 云霆知道师叔又在挖苦自己,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管如何,此刻装出一副温柔模样的师叔很让他受用。 然而下一秒,师叔突然抓住他的胸前衣襟,拉着他一起从高楼上坠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霆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措,但是当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师叔会受伤,登时回过神用了巧劲。 他揽住师叔的细腰,在空中和师叔交换了姿势。 换他在下,承受这坠落之力。 □□,屋檐上突然落下两个大男人摔在马路中间,自然会吓到旁边的路人,带着孩子的妇人拿手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拉着孩子赶紧离开。 怀尘的斗笠早就摔在一边,他趴在云霆的身上乐呵呵笑着,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云霆倒也没受什么伤,就是后背稍微磕碰了一点,并不疼。 怀尘施施然站起身,朝云霆伸出手。 云霆受宠若惊,他把手递给师叔,雀跃着跳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斗笠,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叔的身边。 “师叔……” “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我可不想陪你露宿山野。” “那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怀尘停下脚步,冷眼一瞟:“小心思倒挺多,一间。” 云霆刚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就听到师叔继续说下去。 “那你就睡地上,打你的地铺去。” 云霆无奈,只好表示:“订两间房。” 其实他无所谓打地铺,只是觉得现在不能让师叔越来越防范自己,这才主动退了一步,给师叔一点自由的空间。 师叔这个人啊,不能逼着追,而是要松弛有度,让师叔自己明白他的心意。 怀尘脸上的面具让他惹来众多好奇的视线,好在怀尘并不在意,挑了一间有模有样的大客栈住了进去。 云霆本想跟着师叔一起进屋,不等他踏进房门师叔就把门一关,将他关在门外。 云霆:“师叔,您的斗笠……” 门一开,伸出一只手夺走云霆手里的东西,来不及让云霆看到更多,门就又关上了。 师叔这稀奇古怪的性格,云霆觉得自己越发捉摸不透师叔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还主动向他伸出手,拉他起来。 云霆低头瞧着被师叔牵过的手,露出笑意。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云霆躺在自己的客房里,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手牵过师叔的手,摸过师叔的腰,还缠过师叔的发丝,此刻师叔不在他身边,他只能睹手思人了。 窗外突然响起两下“笃笃”的敲窗声,云霆一下子坐起身,防备地望向窗台。 他住的客房是二楼,这窗户离地可有三人高,会是谁在敲他的窗门? 云霆小心翼翼地来到窗边,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一推开窗,一张被黑布蒙着的脸出现在云霆的面前。 即使只露着眼睛,云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师叔,瞬间收起眼里的防备之色。 “师叔?” 怀尘挑眉:“这样你都能认的出我?” 怀尘特意换上一身能够融进夜色的夜行衣,他去掉面具和斗笠,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段树枝绾好头发,脸上还特意蒙上一块黑布,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变了一副装束。 云霆瞧着师叔的眼睛,笑:“无论师叔扮成什么模样,云霆定能认出师叔。” 怀尘扔给他一套衣服,云霆伸手接住。 他看着手上的夜行衣,疑惑不解:“师叔,这是?” 怀尘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夜闯皇宫。” 云霆明白了师叔的意图,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算了,不管师叔要做什么,自己都会陪着师叔去做。 云霆转身想要换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师叔离开,忍不住小声提醒:“师叔?” 怀尘大大方方地落座,视线直勾勾地瞧着云霆的后腰,眉眼带笑:“又不是没看过,你身上的哪一处没过过我的眼?” 云霆知道自己说不过师叔,乖乖放弃让师叔移开视线的想法,开始脱衣换衣。 原先的长衫从身上落下,露出精壮的腰背,那些筋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动着,年轻的肉-体彰显无疑。 云霆正要换上夜行衣,肩胛骨突然被温热的指尖微微抚过,激的他一颤。 他侧过脸:“师叔?” 怀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走了过来,他本该收回手,可是他的手像是不受他的大脑控制,先于想法出来之前就顺着云霆的脊背滑了下去。 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夸了一句:“好腰。” 云霆敛目,默默把衣服穿好。 他抓住师叔还未来的及撤离的手,用并非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怀尘:“师叔下次要是还像刚才那样撩拨云霆,可就别怪云霆再一次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了!” “……”怀尘没搭话。 云霆默默放开师叔的手,转身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带好面巾,先行一步从窗台飞身而出,针落无声地落于屋顶。 怀尘留在屋里,困惑地瞧着自己刚才作乱的手。 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的思绪逐渐化为冰冷的厌恶。 是对他自己的厌恶。 云霆在屋顶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叔出来,他不急,正好可以让屋顶的冷风吹一吹他发热的脸颊,让他冷静下来。 刚才屋里的氛围,再待久一点可是要出事的! 等到天色暗沉,四下完全寂静,怀尘终于从屋里出来,翻身上了屋顶。 他起身在前探路,云霆跟在后面,俩人无须多言,悄无声息地接近皇宫。 从小皇帝今天下午还能出宫游玩来看,小皇帝今天的政务肯定不会太多,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已经睡下,所以怀尘直奔后宫而去。 叔侄二人终于在菱微阁找到已经就寝的小皇帝。 云霆直到此刻才敢问师叔今晚此行的目的,只见师叔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一起潜入小皇帝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至羡今天刚在宫外遇到了奇人异事,满脑子都是修仙灵怪,今晚的梦境自然也是跟这些有关系。 只见他的梦里不仅有文武百官的家庭琐事,还有一位令云霆垮下脸色的人物。 ——正是云霆他自己。 在李至羡的梦里,云霆成了他青梅竹马的朋友,自小去仙山修行,学有所成,归来带着李至羡一起畅游天下,教他如何修行。 梦中的李至羡进步飞快,才过去几天,就修的和云霆一样的本领,然后去见了师父。 而他的师父,便是戴着斗笠仙气飘飘的怀尘。 云霆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怀尘:“师叔,我们进入他的梦境是要做什么?” 怀尘正看的津津有味,他十分好奇李至羡会将他想成什么模样,就故意动用仙法,强行吹落了梦境里那位怀尘的斗笠。 李至羡并不知道怀尘的垂纱后面还戴着面具,这斗笠一落,梦里的怀尘直接露出了脸。 看到自己的脸,怀尘顿时无语。 云霆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他努力憋着,劝导怀尘:“师叔,我们还是赶紧办完事情,早点抽身离开吧。” 怀尘瞧着那完全就是一名女子的自己,伸手就把云霆推了出去,让真实的云霆替代李至羡梦里的云霆。 云霆愣了一下,他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配合李至羡的梦境,跟李至羡称兄道弟,成为同门师兄弟。 怀尘闷闷不乐地瞧着那名女子。 他本以为李至羡会将他想象成一位中年壮士,再不济也是白发苍苍的儒雅老人,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直接给他改了性别,变成一位女子。 过分,实在是过分! 怀尘冷下脸。 要是这一通被魔改的梦境都不能让小皇帝流下伤心泪,那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用上另一个办法了! 第22章 望故乡。 小皇帝的梦千奇百怪,好好一个青梅竹马修仙梦,到最后剧情放飞,已经演变成一场师徒间的狗血三角恋。 小皇帝断然是对云霆有着一份好感,才会在梦里梦到这么一段剧情。 他爱他,他爱她,她又爱他。 怀尘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的狗血三角恋,尤其是里面某一个角色还顶着他的身份,做着他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怀尘待在梦境的角落,他给云霆打了一个眼色,让小兔崽子赶紧加快进度结束这个梦。 结果接下来云霆那一板一眼的拙劣演技直接让怀尘笑出了声。 为了避免让小皇帝察觉到异样,怀尘立刻抬手掩住,阻止自己继续笑下去。 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对着他的时候,什么亲密的举动都敢做出来,恨不得把眼睛时时刻刻都黏在他的身上,像是他的身上有着蜜糖,引得这只蜂儿嘤嘤乱飞。 怎么到了李至羡的面前,小兔崽子的身上就没有那股嚣张劲了? 小兔崽子但凡能把缠着他的心思放在李至羡的身上三分,梦里现在的剧情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不上不下卡在最寡淡无味的节点。 怀尘朝云霆招招手,云霆像是得到解救的讯号,立刻屁颠屁颠地朝师叔这边跑过来,还要防着被李至羡注意到异样,在快要接近梦境边缘的时候,改为倒退着小心翼翼地退后。 怀尘伸出手拉了一把云霆,直接将人拉进梦境的外围。 回到师叔的面前,云霆一改刚才的喜悦,低下头躲闪开师叔的视线,委委屈屈。 他本来就没有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懂得玩弄人心,只会傻乎乎地跟着梦境的剧情走,以至于被师叔嫌弃了。 云霆心里委屈,他不喜欢李至羡,怎么可能演的出满腔爱意的模样?师叔真是太为难他了! 他本以为师叔会就此作罢,两人一起离开李至羡的梦境,哪想师叔将他拉到这边后,却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师叔变成他的模样,回过头露出一个十分自信的表情,嚣张至极:“小兔崽子,好好看着,什么才叫做虐心,能让人在梦里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云霆想要伸手挽留师叔,奈何师叔已经头也不回地朝李至羡走去,他只能懊恼地敛下眉眼,责怪自己故作聪明赔了师叔。 洪星邵先兑du佳 早知道师叔会亲自上阵,刚才还不如逼着自己再继续演下去呢! 云霆全程都在紧紧盯着师叔的一举一动,哪怕师叔只是多靠近小皇帝一点点,他都紧张不已。 明知道眼前只是一个梦做不得数,他还是喝下了满嘴的醋,以至于他被醋味熏的根本没注意梦境的剧情。 直到小皇帝的梦醒了,他和师叔的灵识被弹出梦境,各自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才意识到这场戏已经演完了。 云霆下意识看向师叔那边。 他的师叔如同鬼魅一般飘进屋内,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云霆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来时月挂东枝,此刻已经皓月当空,明亮的像一只发着银光的玉盘子。 怀尘将装了小皇帝眼泪的瓷瓶扔给云霆,云霆慌忙接住。 云霆好奇:“师叔,小皇帝真的在梦里落泪了?” 怀尘冷哼了一声,回答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没有。” 云霆愣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捏着的瓷瓶,疑惑不解:“那这里面的是?” 怀尘理所当然道:“第一个办法不奏效,那就只好上第二个办法咯。” 云霆没有看到师叔飘入菱微阁后做了什么,时间太短,来回也不过几个眨眼间的工夫,那时候他还在神游梦里的剧情,没有看向屋内。 他震惊:“师叔,你既然有这么迅速就能拿到眼泪的法子,为什么刚才还要大费干戈,让我陪你潜进小皇帝的梦境?” 怀尘扬眉一笑:“本座乐意。” 云霆苦笑一声。 他大概是明白了,师叔一开始是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小皇帝今晚的梦里会不会出现他云霆的身影,只是想看他的笑话罢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菱微阁内。 李至羡到现在都是蒙的,他捂着剧痛的下-体,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着,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更不用说发出声音提醒外面的侍卫护驾。 护驾?护什么驾啊,那所谓的刺客都已经走了! 李至羡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做了一个那么稀奇古怪又憋屈的梦,刚醒来,就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来了一脚,还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断子绝孙脚。 那一下,李至羡差点没背过气去。 等他逐渐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屋里已经没有黑衣人的身影。 * 已经拿到真龙之泪,怀尘和云霆便不在京城多做耽搁,翌日天刚亮,叔侄二人就离开了京城,去往下一个地方。 云霆的手里拿着《山海册》,正在查阅应该怎么去往东海。 怀尘迈着慢步子走在云霆的前面,他似有心事,这一路显的有些过于安静了。 在翻阅《山海册》的空隙,云霆抬眼瞄着师叔,他自然是察觉到了师叔的异样,只不过不敢将疑惑随意问出口罢了。 云霆注意到师叔正在转身向后面看过来,赶紧继续低头看册子,装作一副一直在认真翻阅的模样。 令他欣喜的是,师叔主动开口向他搭话了。 怀尘刻意压低声线,慢慢悠悠地说话,仿佛他只是随口一提:“去东海的路上,是不是会经过江陵?” 云霆记得自己看到过江陵这个地名,往回翻了一页,点头:“是在路上。师叔想去江陵?” 怀尘随口应了一声:“嗯,听说那里的枫叶很美。” 云霆立刻提议道:“现在这个时节,那边正值初秋,是欣赏金枫的好时候。” 怀尘慢悠悠地朝前走着,半晌才回了云霆一句:“就从江陵这条路走吧。” 云霆看出师叔这是想去江陵,当然是欣然应允。 初秋,枫叶渐渐变了颜色,摆脱那一身的绿衣,换上一身由黄渐变为金,或渐变为红的秋装,美不胜收。 越是接近江陵,官道两旁的树就越是被这迷人的风景取代,勾起云霆的好奇心。 如果真到了江陵,那是能看到多么壮观的一副秋风扫过叶,惹来红妆与金妆的美景图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云霆觉得师叔的心情也随着接近江陵而有了一些起伏变化,好像他一直都在期待着来到这里一般。 江陵所在之地,位于不风山的东面。 怀尘曾登高远眺,望的就是江陵这个方向。 他之所以离开不风山,陪着云霆一起上路,一方面是他的确不放心云霆这个孩子,另一方面…… 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怀尘都想再看一眼故乡,看一眼记忆中的江陵芸乡。 怀尘把云霆安置在江陵城里的客栈,自己则是找了一个理由溜了出去。 怀尘去了记忆里的师家老宅。 五百年的时光,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只有师家宗族的祠堂勉强还保留着熟悉的样子。 怀尘望着眼前无人看守的破败祠堂,他伫立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建设,怀尘取下脸上的面具,以坦诚的姿态踏进师家祠堂,在记忆中的地方找到放着族谱的木盒子。 怀尘温柔且小心翼翼地打开蒙尘的盒子,取出里面泛黄的族谱。 一页一页静静地翻着族谱,直到怀尘看到自己的名字。 ——师怀尘。 这一瞬间,泪如雨下。 怀尘的指尖微颤,他小心翼翼地抚过自己的名字,完全不敢再往前看一眼,也不敢再往后看一眼。 师家到他这一脉,被云铭屠杀的干干净净,唯一留下的宗族旁姓女眷抱养了其他姓氏的孤儿,改姓成师,才勉强延续着宗族。 那些被杀的人不是重新踏入生死轮回,不是投胎去了能与怀尘转世相见,而是被云铭灭了七窍灵火,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 这世上……再无怀尘的血亲! 这一切怀尘都知道,是云铭亲口承认亲口所言,怀尘一直不敢回来确定,此时此刻亲眼看到证据,崩溃地跌落跪下。 师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他这么一个不孝子,招惹到云铭这个疯子灭了全族!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他师怀尘,无须师父就不会死,凌引师兄就不会死,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不会死! 怀尘陷在悲痛中,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黑蟒此刻睁开了那双菱形的眼睛,细细瞄着周围,轻吐着舌信子。 云铭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怀尘的耳边。 “怀尘,我的怀尘,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打湿了一片垂落下来的鬓发。 一双肉乎乎且小小的手递到怀尘的面前,送上一方同样小小的手帕。 怀尘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这个小孩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怀尘。 第23章 . 倒V开始 师叔他哭了。 有小孩子突然出现在自家的宗族祠堂, 怀尘下意识以为这是师家的后代,他连忙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微微笑着, 勾起一个和蔼亲近的面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小男孩捏着手帕, 十分温柔地替怀尘擦掉眼泪, 然后回过头看向祠堂门口。 他指着那里说:“我跑的比娘亲快,娘亲还跟在后面呢, 马上就到啦。” 他刚说完, 就看到自己的娘亲出现在祠堂的门口, 小孩子连忙跑过去扑进娘亲的怀里, 撒着娇。 他在向他的娘亲炫耀着他跑的快, 娘亲追不上。 “对了,娘亲,里面有一位大哥哥也在祭祖, 都哭了呢!” 他一边紧紧抱着娘亲的腿,一边回过头指着怀尘, 眼里充满好奇。 这小孩的娘亲看到祠堂里有人,脸上的表情显的有些惊讶。 她待在祠堂外面不敢踏进去, 只是站在门槛外头问道:“公子,这里是师氏祠堂, 您怎么进去了?” 祖宗有训,女子不可进祠堂。 可是师家祠堂已经很久无人拜祭打扫, 她想趁着祠堂无人,带着孩子进去拜一拜, 顺便清扫一下排位上的灰,却是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在,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去了。 怀尘从地上站起身, 垂下来的发丝掩盖了他的脸庞,候在门外的妇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怀尘的脸。 怀尘的脸隐藏在黑暗里:“游子归乡,想拜一拜列祖列宗,也就进来了。” 怀尘想让妇人进来说话,妇人犹豫再三,还是只站在祠堂门口说话。 怀尘从这位妇人的口中得知,师家的香火早就断了,这位妇人的娘便是芸乡里最后一位姓师的人。 自她的娘亲辞世,自然也就无人来打扫师家祠堂了。 怀尘眼里最后的一丝期冀都消失了。 听完妇人的话后,怀尘仰头合上眼睛,他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再睁开眼时,眼底化为一汪再无波澜的静潭。 可笑,真是好可笑! 他本来就不应该抱有一丝期待,不应该抱有这最后一丝幻想! 这江陵师家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留下,就留下他这么一个死断袖,留在人世间被人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 怀尘放肆大笑起来,门外的小妇人被他这张狂的笑声吓到,带着孩子赶紧远离这里。 “断了好,断了好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多好啊……” 怀尘癫狂笑着,似要把所有的苦闷都通过这畅快淋漓的笑声倾泻出来,一次性发泄够! 癫狂笑过之后,怀尘跌跌撞撞地离开祠堂,突然燃起的火焰很快吞噬整座祠堂,火势大到根本来不及救火。 怀尘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底尽是一片漠然,扑面而来的热气熏染了他眼底的红色,映出一片火海,毫无生机。 与其等着祠堂无人修缮逐渐破败,朽木积尘零落成泥,还不如由他这个不孝子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 反正他身上的罪孽也不差这一件。 村里人注意到这边的火势,连忙赶过来救火,怀尘与他们背道而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慢慢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他神游天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只是自顾自朝前走着,走到哪算哪。 直到他在城里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他才堪堪回过神,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撞到他的人。 那人正要开口骂呢,一抬头看到这么一副如谪仙般俊美好看的脸庞,一下子什么都忘记了,脑子一片空白。 怀尘懒得理人,自顾自继续朝前走着,走了好一段路,后面的那个人才终于从美色的震撼中回神。 色心勾起贼胆,那个人尾随在怀尘的身后,他看出怀尘的失魂落魄,隐隐约约还有一些痴傻的感觉,把心一横,直接跑来上手拉人。 如果这是江陵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就这举世无双的皮相,早就传的满城皆知了,哪里还轮的到他发现这么一个妙人儿。 怀尘被拽着跟了几步,那人见他如此听话,更是认定他是一个傻子,忍不住加快步伐,拉着人快步回家办事。 今天可真是撞大运了,就算这个人是一个傻子,就这身骨相,就算是个傻子他也愿意养他一辈子! 一只手突然横空出现,牢牢抓住那人的手腕,霸道凶狠的手劲疼的那人立刻松开了手。 他凶狠地骂道:“谁啊!敢拽你孙爷爷的手?” 云霆冷着脸,眼里的冷意衬得这张俊逸的脸庞格外狠戾,那人被吓的一哆嗦,骂骂咧咧地退后几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生怕对方追上来。 赶跑了登徒子,云霆转身面对师叔,他一眼就瞧出师叔的异样,瞬间不敢说什么重话,带着师叔来到街边不起眼的角落,低声细语地询问。 “师叔,怎么把面具摘下了?” 怀尘没反应。 云霆看向怀尘被外人抓过的手,垂下眉眼有些吃醋。 师叔还没对他这么乖过呢,要是他敢不征得师叔的同意就上手,早就被一掌打飞了。 师叔一直沉默不语的反应让云霆很是担心,他动作轻柔地抬起怀尘的脸:“师叔?” 下一秒,云霆手忙脚乱:“师叔!师叔你怎么哭了?” 怀尘并没有哭。 他先前已经在宗族祠堂里哭过,眼角因此变的红通通,加上眼眶里的泪一直没有完全消下去,咋一看,特别像是正在哭。 云霆手忙脚乱,他不擅长安慰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手足无措,只会拿袖摆去擦拭怀尘脸上的泪痕。 怀尘早已回过神,眼眸微动,静静瞧着面前惊慌的少年。 他跟这个世界的牵连,只剩下九幽底下的那个孽障,以及眼前的这个孽缘。 除此之外,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似乎是眼眶今天已经习惯落泪,原本没有哭的他在想到这些后,眼泪猝不及防地又落了下来,正好滴在云霆的手背。 云霆的眼里满是慌张和担忧,仿佛怀尘哭是他的错,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怀尘张张嘴,话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过之后的脆弱,叫着云霆:“小兔崽子……” 云霆连忙应道:“小兔崽子在!师叔,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怀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座没哭呢,谁说本座哭了?嗯?” 云霆望着眼前已经哭红眼的师叔,敛眉:“嗯,师叔没有哭,是小兔崽子看错了。” 他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师叔的话讲。 他要做的是安慰师叔,而不是反驳师叔。 怀尘用手指勾起云霆的下巴,迫使云霆正眼看着自己,两人之间的眼波流转,云霆好似明白师叔此时此刻的想法,登时瞪大了眼睛! 他仓皇无措地左右看了看。 旁边就是一条小巷,虽然够隐蔽,但也不是完全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想趁着师叔最脆弱的时候,趁着师叔需要感情的填补,趁虚而入。 “小兔崽子,之前我都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不听话了?” 怀尘眯了眯眼,原本是威胁力度不低的动作,只因怀尘此时眼圈红红的,实在是难以表现出杀伤力。 云霆败下阵来,不是因为被师叔威胁到,而是因为被师叔可爱到。 梨花带雨想要得到慰藉的师叔,别有一番滋味。 怀尘使用幻术,将两人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而后主动咬住云霆,拉着云霆退后到了巷子里,隐在黑暗里。 云霆没有忘记要第一时间去封印师叔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他的脑子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师叔,去屋里吧?” 不管是哪里都好,随便找一个空屋子也好,总比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小巷子里强。 怀尘当然是不肯,他就是要寻求刺激,只有让一切都混乱到让他想不起那些痛苦的记忆,他才能摆脱那些的苦闷,彻底沦为一具享乐的皮囊。 云霆咬唇犹豫着,他看了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又看了看眼眸含情的心上人,一咬牙,抬手给小巷入口下了一道幻术。 单从外面看的话,匆匆走过的路人只会觉得这里根本就没有巷子,这一排的屋子全都连在一起,并没有分开。 今天想要放肆的师叔,比云霆想象里还要放浪。 云霆有点被吓到了,生怕这里的动静被外面听到。 他的幻术能迷惑人的眼睛,却无法隔绝声音,但凡这里的动静大一点,都极有可能被外面的路人听到。 师叔的幻术倒是可以做到隔绝五感,可是云霆心里清楚,师叔绝对懒的下这么一个幻术。 怀尘在云霆耳边低笑:“这么怕被别人撞见吗?外面人来人往,声音这么嘈杂,有谁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他眉眼含笑,故意吹了一口云霆的耳垂:“如果我真的发出了很大的动静,我允许你捂住我的声音,哪怕那会让我不适。” “小兔崽子,这下总可以了吧?” 云霆被撩的微微颤抖,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直接对师叔做出粗鲁的举动。 不过…… 他想讨一点之前没尝过的甜头,作为光天化日之下心惊胆战的补偿。 “既然如此,师叔是不是应该……讨好一次云霆?” 说着,云霆捏住怀尘的下巴迫使怀尘抬头,摩挲着那形状姣好的唇形,浅薄红润。 怀尘在这一方面没那么多讲究,并不拘泥于所谓的颜面和地位,他从云霆的眼睛里看出云霆的想法,竟然欣然接受了。 直视着云霆的眼睛,他缓缓矮下身子,单膝半跪在地上。 “倒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是云霆对他做过的事,他还没有对云霆做过,想想也是到了礼尚往来的时候。 第24章 月出鲛人现。 巷子外的人看不到巷子里的情况, 巷子里的人却能清晰地看到路人走过的身影。 偶尔有路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这边,让云霆有一种自己已经被人看到的错觉。 万籁俱寂,唯有心中的扑腾之声震响耳鼓。 他的师叔果然是一位喜欢乱来的人, 做事毫无章法, 只顾着自己痛快。 可是他就是爱惨了这样的师叔, 哪怕是现下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敢陪着师叔一起做。 修长的五指穿过师叔的头发, 感受着蓬松柔顺的发丝随着动作摩挲着他的指缝, 带来别样的触感。 云霆的背脊倚靠着冰凉的墙壁, 出神地享受着难得的悠闲午后。 “师叔……” 云霆闷闷地哼了一声, 五指从怀尘的发丝间收了回来, 滑落至怀尘的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刚才那番刺激,云霆显然更放开了一些,身上已然没有一开始的拘束和局促。 甚至还开始言语调戏起怀尘。 “师叔是怎么做到的, 既生涩又娴熟?” 怀尘白了他一眼。 云霆笑着搂住师叔,怎么也不肯撒手了。 今天过后, 怀尘对江陵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催促着云霆赶紧上路前往东海。 云霆拗不过他, 只好放弃先前和师叔一起闲游江陵的想法,继续赶路。 两道的枫叶红似火, 满满当当的红枫像是在夹道恭送他们,满目皆是秋意的热情。 云霆侧过脸, 望向骑着另一匹马的师叔。 在这样火红的背景衬托下,师叔好像变的更加冷冰冰了, 仿佛那一日的疯狂耗尽了所有的生气,只留下一具会走会说话的躯壳。 “好好骑你的马,总是盯着本座干什么?” 怀尘目视前方, 冷冷淡淡地问道。 云霆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更加黏灼地盯着怀尘看,仿佛他这双眼睛就长在怀尘的身上,一刻都移不开。 “我怕不盯着师叔看,师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云霆的脸上明明带着笑,说的话却含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怀尘没应云霆这句话,自顾自拉紧缰绳,策马朝前一奔。 云霆连忙追了上去,策马跟在怀尘的身边,一步都不肯落下。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东海远比云霆想象中还要壮观,他望着眼前翻涌而来的巨浪,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份属于少年的新奇懵懂。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怀尘负手而立,任由海风吹打面纱。 他早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斗笠上面下了静物法,海边风大,怀尘可不愿意自己被吹的毫无形象可言。 “明明都这么大了,怎么见识这么少,你娘这些年是把你藏在山脚旮沓里了吗,竟然连海都没有见过。” 云霆本想反驳自己好歹见过大江大河,只是没有见过海而已,又觉得自己不必解释,不如就让师叔认为他以前过的不好算了。 “就算云霆见识少,这不也长这么大了?” 云霆笑嘻嘻的回话,端了几分油腔滑调的意思,可惜他长的太嫩,在怀尘眼里也不过是小屁孩在那努力装大人罢了,对云霆的调戏毫无波动。 师叔不为所动,云霆气馁,只好换了一个话题,问起鲛人的事情:“东海茫茫,去哪里才能寻见鲛人……” 怀尘缓缓念道:“鲛人潜织水底居,侧身上下随游鱼。轻绡文彩不可识,夜夜澄波连月色。” 鲛人稀少,平日身居于海底,他们在水中比在岸上还要灵活,海底茫茫如此之大,如果他们就这样下海去找,根本找不到鲛人的半点身影。 云霆听明白了怀尘话里的意思,他感到疑惑:“那怎么办?下水找不到,我们总不能就站在这里傻等,等他们难得一次上岸晒月光吧?还要刚好选的是我们脚下这块礁石。” 怀尘轻笑:“你这个方法……倒也不是不可。我瞧这块礁石平坦圆润,躺着必定十分舒服。” 说罢,怀尘还真的就大大咧咧地躺了下来,他将脚挂在石头边缘晃荡了两下,似乎是在验证着什么,磨蹭了一会儿,而后摇着头站起身。 云霆瞧着师叔的怪异举动,目露不解。 怀尘想站起身,奈何石边沾了水,又有一层湿海苔打滑,他试了一下没站起来,便向云霆抬起手。 云霆十分上道,立刻伸出手扶住怀尘的手臂,拉师叔起来。 在这短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云霆哪里想的到,这一切只不过是怀尘准备做坏事的前奏准备,云霆刚把手放到师叔的手上,弯下腰准备用力,就被怀尘一个侧身,将他扔进了海里。 云霆落下水的声音,“扑通”一声,那叫一个响。 怀尘坐在岸上,乐呵呵地拍着手,丝毫没有做坏事的内疚。 “哈哈哈,小兔崽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你这样子,出门在外可是要吃亏的。” 云霆从水里冒出头,他抹了一把脸,无语地望向岸上的师叔。 “师叔!” 怀尘欢快地应了一声:“诶!” 云霆又气又想笑,正想游回岸边,被怀尘喊住。 怀尘挑眉:“反正都是要下水,早晚的事。”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你游去那里,爬上那块礁石。” 云霆瘪着嘴生着闷气,却也不会忤逆怀尘的吩咐,调转方向,向另一处礁石游去。 怀尘将云霆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嘿,这小兔崽子,还敢有脾气了?” 待云霆好不容易爬上礁石,怀尘飞身,翩翩落于云霆的身边。 云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全身上下不着一滴水的师叔,坏心思渐起。 “鲛人出来吸食月华,必定选这适合摆放……诶!” 怀尘一本正经的讲述被打断,云霆用袖子扑打着水面,将水泼到了怀尘的身上,怀尘退后几步,绕到云霆的身后敲了一记云霆的脑袋。 “小兔崽子,多大的人了还玩水。” 云霆用撒娇的语气反驳道:“反正师叔都可以把我扔下水,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怀尘被怼的无话可说,气的又敲了一下云霆的脑袋。 云霆捂着头装疼。 身上已经被泼湿,怀尘也干脆坐到云霆的旁边,将脚伸入海中,贴着石壁晃荡了几下。 手臂背到脑后,枕着脑袋望向海面之上的蓝天白云,怀尘安然躺着,没有忘记正事。 “今晚就在岸边等着吧,月明星稀的好时候,他们就喜欢月色正好的月夜,出来寻找礁石晒月华。” 云霆陪着师叔躺下,他没有望向天空,而是侧着身子看向师叔,手撑着侧脸,端详着师叔。 云霆问道:“既然要出来,他们为何不爬上岸去晒月华,非要找这些海里的礁石?” 怀尘回答:“因为他们离不开水。” “今晚月明,岸边会涨潮,这里的水最低也要涨到我们现在腰的位置。” 怀尘一笑:“他们上半身躺在这石面上晒月华,下半身的鱼尾贴在这石壁上扑打海水,保持身体一直处于湿润的状态,岂不妙哉?” 云霆眼里只容得下怀尘的身影,随口应着:“原来如此。” 怀尘也不会只盯着这么一处不放,他之后带着云霆又绕着海岸寻了几次可能的地方,然后就找了一处干净的悬崖峭壁休息,等待午夜降临。 日落月升,那么大一个玉盘明灿灿地挂在天上,散发着幽深的灵气,连云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今晚的好月色。 就算今晚一无所获,要是能陪着师叔一起听着海浪赏着月明,倒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海水涨了又涨,最终停留在一处地方,没有再前进分毫。 岸边距离海水线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五六百米远,看似很近,对鲛人来说却是一段难以踏及的距离。 一只鲛人从海里现身,她的尾巴扑打在水面之上,将已经有点干涸的礁石顶部溅上海水,这才慢悠悠地攀附着礁石,坐了上去。 这是一只美丽的雌性鲛人,长发贴在脸上,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鱼尾的鳞片,然后再是她的头发。 用海里的贝壳梳子梳头发的时候,她的尾巴一直在轻轻拍打着水面和礁石,动作慢悠悠,整只鲛人显得心事重重。 她抬眼看向海岸,眉头微蹙,望眼欲穿。 似乎在岸上的那一边,有她牵挂的人或事,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地吸收月华。 凝意,也就是这只鲛人的名字,她不开心地扫着小尾巴,因为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她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待她发觉的时候,怀尘和云霆已经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边。 云霆开门见山,直接向鲛人表明来意:“我们想要借你几片鳞片用用,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鲛人好像并不怕他们,淡定地继续扫着尾巴:“有借无还的那种?” 云霆非常好意思地接道:“我们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怀尘在一旁搭话,修正云霆话里的错误:“是你欠她一个人情,可不是我和你都欠她的人情,别乱用‘我们’。” 凝意的眼珠子转溜了一圈:“要我给你们几片鳞片,也不是不可以。” 她指向正前方,那里有一座被夜色掩盖的海边茅草屋,她深情款款地望着。 “在那里,我一直有一个想见的人,我想踏上那片土地去找他。”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尾巴,借着月光朦胧,落在尾巴上的视线落寞而哀伤。 “只要你们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给你们几片鱼鳞又有何妨。” 第25章 五彩斑斓的黑。 云霆直言:“这有何难?” 他作势要蹲下身子背起鲛人, 被鲛人一甩尾,淋了个满头海水。 凝意的脸上挂满了嫌弃二字,她斜睨着两脚人:“谁要你们背我上岸了?” 她慢慢悠悠地解释道:“岸上没有海水, 缺了水我照样要难受, 我是要你们把海明珠给我找来!只要有它在, 我就能在岸上暂时行走,免去这不能离开海水的苦恼。” 云霆不知道海明珠是什么东西, 遇到这种超出他见识的困惑, 他自然是下意识把视线放到师叔的身上。 师叔见多识广, 说不定知道海明珠的来历和去向。 怀尘没有云霆那么好说话, 他清楚海明珠有多么稀有, 也就清楚想要拿到海明珠有多么难。 有这去寻找海明珠的工夫,还不如直接打晕这条鲛人,扒了两片鱼麟就走, 省的那么麻烦。 怀尘递给云霆一个眼神,云霆秒懂。 鲛人凝意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她连忙服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人:“不难不难不难!我知道一颗海明珠的去向, 就在岸上,你们帮我把它取回来就成。” 确定说服了这两人不再起坏心思, 凝意松了一口气,缓缓讲起事情的原由。 “东海的鲛人之间向来无私, 有什么宝贝都是互通有无,我们中有一位鲛人曾有幸获得一枚海明珠, 以前我们中有谁想要去岸上走一遭,向他借一下珠子就好。” “但是三年前,出了一次意外。” 凝意唉声叹息:“三年前, 我们中有一位鲛人上岸,正巧遇上了两伙流寇打架。“ “你们大概也知道,我们鲛人也就在水中厉害些,真要到了岸上,就算多了两条腿,也不过是一条咸鱼罢了,翻面还要别人帮着才能翻。” 说到这个,凝意不免多唠叨了两句:“你们两脚人啊,真是动不动就打仗,大国打完小国打,小国之间不打了,也总有人占山为王占海为盗,一点都不安生。哪像我们鲛人,从来没有窝里斗过。” 怀尘回她:“那是因为你们也没几条鱼,再窝里斗,就灭族了。” 凝意被怼的哑口无言,她那一直在扑水的尾巴潜意识里加快了频率,最后狠狠一甩尾:“反正你们给我把海明珠拿回来,我给你们鳞片,两……三片!最多三片!” 怀尘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场交易,一手给珠子一手给鲛人鳞片,也就免去小兔崽子欠下一份人情债。 怀尘直接问:“东西在哪?” 凝意回答:“我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只是知道它就在离这不远的坛炘镇。它被当做一颗普通的珍珠,镶嵌在一位姑娘的发簪上。” 怀尘:“镇子上那么多人,你总不能让我把所有带着珠子的发簪全部偷来,让你一一辨识吧?” 凝意生气撅嘴:“我有什么办法,那姑娘只是在岸边出现过几次,恰巧被我朋友看到了,我们又不能上岸跟着她,哪里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们要是能上岸,还麻烦你做什么?” 凝意抱怨完后,想起自己毕竟还有求于人,克制着把语气缓了下来。 “那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那天穿的是一套粉粉嫩嫩的衣服,头上挽着双髻,平日里应该就是这副打扮,你找一找,应该能找到。” 说完海明珠拥有者的外貌特征,凝意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那颗海明珠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海蚌珠无异,但若是拿着它对着光细看,就能看到珠子里面有个月牙形状的内芯。” 凝意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怀尘:“你是修仙之人,更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奥妙,找到珠子对你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怀尘:“早说。” 他往前多走了一步路,眼睛有意往鲛人的尾巴那里看去,凝意察觉到怀尘的视线,本来就没大幅度甩动的尾巴,干脆就贴在石壁上任由海水淹没。 借着月光,怀尘看到了鲛人尾巴上的鱼鳞,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此时正泛着五彩斑斓的萤光。 再往下的鱼尾伸入海面,瞧不见了。 怀尘感觉到凝意身上的一丝紧张,他淡淡地收回视线:“三天后,此时此刻此地。” 凝意欣喜地点点头:“就这么约定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怀尘率先离开,云霆紧随其后。 怀尘好像没有注意到,自从他跟凝意你来我往地聊着天,云霆就没说话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声不吭。 或许怀尘注意到了云霆的沉默,但是他没有在意,连多嘴问一句“小兔崽子这又是怎么了”都懒的了。 云霆却是不肯就这么放过怀尘。 他算是看出来了,怀尘师叔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自己只有厚着脸皮主动黏上去,才能在师叔的心上留下一席之地。 “师叔。” 云霆没有掩盖自己的醋意,反而非常坦诚,一举一动都能让怀尘看出他正在吃醋。 怀尘无可奈何,应了一声:“怎么了?” 云霆移开视线:“师叔刚刚一直盯着那只鲛人看。” “所以?” “……” 面对师叔的反问,云霆一时语塞。 主要是师叔对那只鲛人太温柔了,全程没说过几句重话,这让云霆感受到了落差。 师叔对叶清温柔也就算了,毕竟叶清是师叔从小看着长大的亲近之人,为什么连一只第一次见面的小鲛人待遇都比他好啊! 云霆的沉默让怀尘哼笑了一声,怀尘侧过视线来,斜睨了一眼云霆。 “你就没发现,这只鲛人的鱼尾有异样?” 云霆摇头。 怀尘难得耐心解释一次:“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遮掩自己的鱼尾根部,不让我们看到她的鱼尾。” 一开始,怀尘以为鲛人是怕他们强行夺鳞片,后来发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那鲛人每次甩尾都在刻意的保持着一个方向。 那个动作,更像是不想让他们看到鱼尾上的某个东西。 怀尘没有看到鱼尾上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肯定跟鲛人的鱼鳞有关。 怀尘这么一说,云霆也逐渐品味出不对劲的地方。 怀尘不免嫌弃道:“要是放你一人来,指不定要怎么给我们不风山丢脸。” 云霆嘿嘿一笑:“师叔这是把云霆当做一家人了?” 怀尘白眼一翻,不再搭理云霆。 云霆忙跟上怀尘,继续叭叭地说着:“师叔放心,丢脸的时候云霆绝对不说自己是不风山的人,只会在给师叔长脸的时候说!” 第26章 会撒娇的崽子有糖吃!…… 无修让云霆来东海取鲛人鳞片, 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东海海底的阴阳双镜。 这个阴阳双镜可是一个出了名的邪物。 据说,阴阳双镜是三千年前一对孪生双胞胎的法器,他们两兄弟长的一模一样, 修的境界一模一样, 喜好一模一样, 端的是毫无差异。 以至于他们最终爱上了同一个人。 两兄弟的感情很好,既不想因为心上人让兄弟之间有了隔阂, 又不想退出这场爱情的较量, 到最后做出一个震惊世人的举动。 他们用他们执掌的阴阳双镜复制了一个心上人。 “不过, 这些只不过是世人流传下来的版本,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当年发生了什么, 你且听个响,不用那么当真。” 怀尘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随手扔到云霆的手里, 让小侄子替自己拿着。 单臂撑着上半身,怀尘撩起垂纱, 让自己的脸能够晒一晒月光,出神地望着天边那一轮孤月。 月亮太过明亮, 以至于瞧不见周身那些点点的小星光,只能瞧见月兔的阴影。 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与外界的传闻截然不同的事, 怀尘才会这么下意识地提醒云霆听听便罢了,传闻当不得真。 云霆小心护着师叔扔过来的面具, 一抬头,就看到师叔正敛眉闭目享受着不远处的海浪涛声。 比起不风山上的那些纷扰, 这里的午夜的确更显静谧安宁。 不是声音静,而是心静。 云霆好奇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怀尘喃喃念了两声,睁开眼睛望向星月, “后来嘛,他们用阴阳双镜复制出来的那个镜中人杀了原主,两兄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有意悔改,但是那个复制品连着他们的法器,法器连着他们自己的修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怀尘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一扭头,便看到云霆悄悄摸摸挪位挪到了他的身边位置,正神采奕奕地盯着他看,眼眸里透着满心满眼的认真,仿佛容纳下一片夜空星辰。 就如同一个被故事吸引的孩子,全无其他杂念:“然后呢?” 云霆这么单纯,倒显得像是怀尘自己想太多。 怀尘敛下心中的一丝疑惑,继续讲道:“他俩原本就不算太正道的人士,法器噬主,将那两兄弟整进了镜中世界,算是咎由自取。至于他们复制出来的那个人,我倒是不知道他的下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云霆倚靠在怀尘身边,趁着师叔专心讲故事,又贴的近了一点:“那这东西又是怎么到了东海海底去了?” “法器主人都被关进镜中世界,镜中人又不知所踪,阴阳双镜也就成了无主之物,被别人抢了去。” 怀尘慢慢悠悠地说道:“这东西辗转他人之手,拥有过它的人无一例外皆是惨死,到最后也就没人抢了,成了烫手山芋。” “这烫手山芋总归是要扔的,千年前被几位前辈合力封在东海海底,相安无事到了现在。” 说到此处,怀尘侧过目光转向云霆:“等你用完阴阳双镜,记得将它原路送回封印之地,免的这东西被哪一个不长脑子的家伙拿去为非作歹,惹的天下又不安生。” 云霆微微一笑:“怎么,师叔不陪着我一起把阴阳镜送回来吗?” 他的笑容纯净无暇,好似只是在随口一问而已。 可是怀尘心里不信,他不信云霆没品出他话里的深意。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怕是不能陪着自己这位小侄子再把镜子送回来了。 既然小兔崽子装糊涂,那他也跟着装糊涂好了。 怀尘扬起下颚,眉眼中带了几分孤傲,又有几分嫌弃:“本座都亲自护送你一程了,怎么返程还需要本座出马?小兔崽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自己走接下来的路,总是倚仗别人可不是长久之计。” 云霆笑:“师叔一直嫌弃云霆年纪小,难当大任,既然云霆都难当大任了,总归是要有一点自知之明,怎敢独自一人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由师叔一路护着我这小崽子,免得我被其他人欺负了好。” “这世上能欺负我的,除了娘亲,云霆只认师叔一人。” 云霆仗着自己年纪小,生了一副毫无心机的皮相,就恃嫩而骄,冲着怀尘卖萌撒娇的举动越来越熟练了。 怀尘皱了一下眉头,有点无语地瞧着身旁的小兔崽子:“你就不怕我什么时候疯起来,一下子扭断你的脖子?” 怀尘不光嘴上说说,他还真就动上了手,两指按在云霆的喉结处,好似下一秒真会出手截断它们,眼里隐约闪着一丝狠戾和疯意。 若是被旁人看到他们现在这副状态,一定会觉得这年轻的小崽子将要命丧在怀尘之手。 云霆却是一点都不慌,他抬起手又放了下去,静静看着师叔,哪怕师叔现在根本没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的喉结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顺手就这么杀了他。 “师叔。” 云霆轻轻唤了一声,将怀尘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脸上,而后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向前逼近了寸许。 怀尘的手随着云霆的动作向后挪动。 云霆就知道师叔只是嘴上说说,看起来凶狠,真到了这一刻,师叔心里怕是比他还担心会不小心真的伤到他的喉咙。 云霆笑着双手合握住怀尘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师叔就好人做到底,陪着云霆一起,把东西送回来吧。” 怀尘沉默着,缓缓收回视线,敛眉。 这个承诺他可不敢轻易说出口。 云霆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叔有一丝松动的迹象,轻轻叹了口气。 他深知不能过分越界,说太多只会引起师叔的反感,便见好就收地闭上嘴巴,准备慢慢磨师叔。 是的,怀尘没有猜错,云霆早就听明白师叔话里的深意,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听懂。 不管以后的故事结局会走向哪一边,云霆都想尽力而为,去争取一把美好的结果,而不是随波逐流,任由师叔摆着一副慷慨赴死的态度。 云霆换了一个话题:“等我们拿到鲛人的鱼鳞,能够在海底自由活动,又该怎么破除底下的封印?” 怀尘将自己的手从云霆手里抽了回来,倚石望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散漫的态度:“这个本座可就不知道咯,本座又没亲眼瞧见这封印法阵长什么样,如何知道破解之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云霆低喃:“到时候再说吗?” 怀尘故意呛他:“要不然,你让本座现在下水去给你探探路,瞧一瞧这海底法阵的样貌?” 云霆连忙摇头:“云霆怎么敢,还是等鳞片到手,云霆陪着师叔一起去。” 怀尘嗤笑了一声,随手把玩了几下别在腰间的绿笛子。 云霆的眼睛一下子粘在这笛子上,他知道这是叶清送给怀尘的礼物,有些好奇叶清为什么会送笛子给师叔。 “师叔可是会吹笛子?不知云霆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听师叔吹奏一曲。” 怀尘坦荡:“不会。” 云霆好奇:“那师叔怎么常年佩带着这根笛子?我一直以为师叔肯定会些音律,才会将这物件这般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 怀尘把玩着手中的绿笛子,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带上笑意。 “那时候清儿处在什么东西都想学的年纪,他跟村里的老师傅学习制作这些玩意儿,这是他第一个成品,我那时候缺一个趁手的兵器,他就把这给我让我练手。” 这根笛子制作的不是特别精良,但胜在意义非凡,怀尘把玩过一阵,觉得不趁手,就将它视作挂件了。 云霆这时候才想起,他好像还真的没见师叔用过固定的兵器,每次出手都是随手取的武器。 树枝、竹叶、水滴…… 就没见过师叔用过真灵武器。 云霆刚想问师叔为何不用,猛然想起什么,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糟糕!他一时得意忘形,都忘记师叔早已把真灵置于身外,压在那莲花池下他爹云铭的尸身上了。 还好还好,还好他没问出口。 云霆没再说话,怀尘也就没主动抛出其他话题,怀尘再次闭上眼睛,享受这海浪涛涛的午夜。 这浪涛声像是有一种安神催眠的魔力,让怀尘觉得分外放松,再加上他对云霆没有防备之心,就渐渐入睡,脑袋不知不觉靠到了云霆的肩膀上。 “师叔?” 云霆轻轻唤了一声,确定怀尘已然入睡,就从随行包裹里拿出小毯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原本垂放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揽上师叔另一个肩头。 云霆心情大好,不为其他,就为师叔愿意卸下防备的这份信任。 但是云霆很快又苦笑摇头。 师叔之所以这么信任他,只不过是因为师叔觉得他已经没有其他所图。 图师叔的人?师叔已经和他翻云覆雨,颠鸾倒凤不知道多少回,又怎会担心他偷吃自己豆腐。 至于其他,真要论起利弊因果来,应该是他要防着师叔做坏事,防止师叔暗中阻挠他解救父亲云铭。 望着怀里的睡颜,云霆苦笑一声:“我倒是希望你能稍稍阻挠我一下。” 而不是像现在,全然做好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便安心赴死的觉悟。 云霆暗暗搂紧了师叔。 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和仇恨,能让师叔这样豁达的人都不肯原谅。 父亲啊父亲,您当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27章 有鸽子咕咕咕地飞走了!…… 次日一早, 戴着垂纱斗笠的怀尘就和云霆一起出现在海边的那个村镇上。 云霆一路都没说话,直到师叔带着他进了一间卖首饰的铺子。 “师叔,你这是要买首饰?” 云霆一时没明白师叔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莫非师叔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帮鲛人找回真海明珠?现在该不会是想在这里随便买上一支珍珠簪子, 带回去向鲛人交差吧。 云霆抬眼打量着毫不起眼的首饰铺, 断定这里绝对不会有他们想要找的海明珠。 如果随随便便一个首饰铺子都能买到海明珠, 这东西也就不会是一件稀罕物件了。 怀尘没有立刻回答云霆的疑惑,他自顾自踏进铺子里, 一眼扫过柜台上面摆出来的物件, 全都是一些便宜东西, 让人没有多看一眼的想法。 怀尘大手一挥, 直接吩咐店家把店里最好的那一批珍珠簪子拿出来, 供他挑选。 海边小地方不常看见外人,首饰铺老板瞧着怀尘和云霆的打扮和气质,瞧出他们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便喜滋滋地命小二去取最好的那批簪子过来。 新簪子很快送了上来,怀尘一边挑选, 一边慢悠悠地回复云霆:“我们是要跟别人换簪子,总不能空着手去。” 云霆微微一笑:“师叔又怎能确定对方愿意换?许是人家视若珍宝, 多少银子都不肯呢。” 怀尘抬起头,虽然隔着垂纱, 云霆依旧能感觉到师叔睨了他一眼。 怀尘淡淡开口:“又不一定要人家同意。” 云霆愣了一下,而后摇头失笑起来。 首饰铺的老板陪在怀尘的身边, 他自然也听到了这两位客人刚才的对话,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能在一旁偷偷的皱起眉头,暗自疑惑。 云霆倒是完全接收到了怀尘的意思, 明白怀尘买簪子是为了什么。 师叔啊,果然是行动派,一点废话都不想多说,这是要在看到那支海明珠做的簪子后,直接妙手空空给人换了,神不知鬼不觉。 那珠子原本就是鲛人的东西,阴差阳错落在人类的手里成了一颗装饰用的珍珠,师叔现在挑一根成色上好的簪子作为交换物,对他们来说并不亏。 海明珠虽然是稀罕物,但是落在不懂得如何使用的人手里,也不过只是一颗品相不错的珠子罢了。 就在云霆思虑的这一会儿工夫,怀尘又让店家换了一批簪子,估计是嫌刚才那些不够入眼,云霆摇头笑了笑,转身看起店里摆出来的其他首饰。 在那一堆琳琅满目的金银玉件中,云霆一眼瞧见那只镶着铃铛的银色镯子,纤细轻巧。 这铃铛摇起来一定十分清脆。 鬼使神差间,云霆伸出手拿起镯子,轻轻地晃了晃。 音色正好,声声入耳。 这小小的“叮铃”声响晃进怀尘的耳朵里,怀尘侧目瞄了一眼,在云霆将那银色小镯子放回原位后,怀尘淡淡地收回视线。 店老板将怀尘挑好的簪子包好,放进精致的小盒子里,喜滋滋地收下钱,欢送两位客人离开。 之后两人一起漫步在小镇的街道上。 怀尘一直有在留意街道两旁的店铺,他在找着什么,但是在他把视线放在其他地方的时候,偶尔他会看一眼云霆。 云霆看上去有一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心里多了一件记挂着的事情,都没有注意到怀尘在看他。 怀尘小声碎碎念了一句,云霆心不在焉,耳朵对师叔的声音却是分外敏感,一下子抬起头来想认真听一下师叔讲了什么。 可是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怀尘已经碎碎念完了,只留下云霆抬着头水汪汪地瞧着怀尘,似乎是在等怀尘再说一遍。 怀尘自然不会这么好心,没听到就算了,他视线一扫,看到前面有一家绸缎庄,立刻丢下云霆。 经过怀尘三言两语的打探,他很快从绸缎庄的老板那里打听到粉衣姑娘的下落。 东海边上的这个镇子没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外乡客更是少,所以这里的人几乎都认识,怀尘编了一个远房亲戚来探亲的借口,从老板那打听到了三家常穿粉衣的姑娘名字。 怀尘在和绸缎庄老板说话的时候,有注意到云霆离开了片刻,等他从绸缎庄里出来,云霆正好也回来了。 怀尘没有问云霆刚才去了哪里,全当做没有注意到云霆消失了一段时间,他把买到的两匹上好粉色布匹塞到云霆手里,让云霆帮忙拿着。 云霆的脸上一扫刚才的心不在焉,眉眼弯弯地瞧着怀尘:“师叔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刚才为了向店家打听需要的信息,随手买的,算是上门拜访的礼物。” 云霆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问怀尘:“可是师叔,你不是不想正面遇上他们吗?” 怀尘一脸的理所当然,点点头。 云霆无语,低头示意师叔看自己手中的两匹布:“既然不会正面遇上,又何必带上礼物?” 怀尘挑眉:“我说过了,是为了打听消息才买的。你要是嫌拿着它们麻烦,扔了吧。” “诶?” 云霆被师叔这好像很有逻辑,又好像没有逻辑的思路弄懵了,他小跑着跟上已经迈步向前的师叔:“那还是带着吧,这布料不错,扔了怪可惜。” 怀尘做事向来不爱搭理云霆这条小尾巴,我行我素,自顾自地在那边向路人打听。 怀尘戴着垂纱斗笠不肯示人的造型会引起一些人心底的警觉性,但是在他们看到怀尘身后跟着的云霆后,又很快打消了疑虑。 这么可爱的孩子,肯定不会是坏人。 几经周折,两人总算找到了路人给他们指明的那户人家。 在怀尘和云霆的眼里,只是取一个簪子而已,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轻轻松松就潜进宅子里,坐在屋顶上打量来往的人。 云霆眼尖,第一个发现宅子里正在奔跑的粉衣少女,只是她今天头上戴着的是粉色珠花,倒是没见到类似珍珠的装饰物。 少女欢乐地奔向庭院中晒着太阳的某人:“哥哥,哥哥!鸢儿试穿过嫁衣了,正合身!” 庭院中那位闭着眼睛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少女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帮忙搀扶着让少年坐好。 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动作足以让云霆和怀尘看明白,少年的双腿估计是有些毛病,根本无法自行起身坐好,需要靠身边的人帮忙才能扶正坐姿。 除了少女之外,少年的身旁明明还站着一位更为年长有力气的仆人,可是那仆人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兄妹两需要帮忙,仰着头懒散地望着天空。 兄妹两应该是习惯了,全程也没有向仆人寻求过帮助。 “鸢儿,你……”少年谢轩悲凉地叹息了一声,“你可真的是想好了?” 谢鸢绽放出一个纯真的笑颜:“这有什么想好没想好嘛,鸢儿已经二十五六了,在出嫁的姑娘里算是晚的了。” 谢轩望着身材娇小,从十六岁后就再也没变化过一丝一毫的妹妹,心里悲凉:“可是你本不必出嫁,张家派人提亲不过是为了……” 谢鸢一把捂住谢轩的嘴,微微笑着,不愿再听那些话:“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做什么,我们要过好的是当下啊,张家那边也说了,只要我嫁过去,他们就不会收走这套祖宅,还会帮忙照顾哥哥。” 谢鸢看似年纪小,不懂世事,其实心里对很多事情门儿清:“他们好面子,虽然可能不会完全按照当初约好的那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哥哥,但是总归不会太差。” 谢轩看着一直笑着的妹妹,眉头上的愁云一直没有下去过。 云霆和怀尘隐去身影坐在屋顶上,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了一个真真切切。 即使只是听了寥寥数语,他们也大概猜到这一家的苦难。 云霆小心翼翼地偷瞄怀尘,有些好奇师叔会怎么做,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心只去找海明珠,还是…… 怀尘白他一眼:“看我做什么?这世间苦楚这么多,你当我是菩萨吗,什么事都要管?”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庭院中的谢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侧过头向他们这里看过来,眼里明显露出惊讶的痕迹。 他好像是看到他们了。 云霆和怀尘相视一眼,同时起身飞快溜走。 谢轩奇怪的举动引起谢鸢的好奇,她顺着谢轩的视线看过来,只看到一如既往空旷的屋檐。 “哥哥,你在看什么?” 谢轩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刚刚那里……有两只鸽子,已经飞走了。” 谢府侧墙外头,云霆心有余悸:“师叔,他好像看到我们了。” 这是云霆第一次遇上能直接看破他们隐身的普通人,自然是有一点慌张。 按理说,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够看穿他们的隐身,那就是修为比他们高深一大截的修仙前辈。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谢轩的身上并无半点仙法灵气。 第28章 全都是来讨债的! 日落西山, 天色将黑未黑,天地昏黄,朦胧了世间万物。 谢轩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屏退了下人, 推着座下的圆木椅子来到桌边, 点亮了桌上放着的那盏烛灯。 白中微微带着一点红的火焰身姿摇曳,透过窗户蒙蒙亮亮。 怀尘过来的时候, 宅子里只剩下两处灯火, 一处是谢鸢的房间, 一处是谢轩的房间。 谢府应该是家道没落了, 偌大的宅子就没几个仆人, 一到晚上四下一片漆黑,除了谢轩和谢鸢的房间,连正门口的灯笼都没点上火。 怀尘随便一扫, 就认出哪一个房间是谢轩的房间。 谢鸢的房间窗户上贴着小姑娘喜欢的窗花,隐隐还透着些许胭脂香, 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怀尘径直飞向谢轩所在的房间。 谢轩像是一直在等着人,他不仅没有关紧房门, 而且一直坐在桌边用文火温着茶水。 桌上那盏烛灯随着某一瞬间的气流变化,火焰猛的朝旁边一摇, 又很快恢复平静,此时屋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谢轩看到屋里凭空多出一个人, 却是一点都没有慌张,只是露出一点好奇的样子, 探头探脑地瞧着。 怀尘知道谢轩腿脚不方便,主动走到谢轩的身边坐下,冷淡地瞄了一眼桌上的茶水。 谢轩这个孩子很是能读懂气氛, 即使他看不到怀尘此时此刻的表情,依然能感觉到怀尘的嫌弃。 谢轩羞愧道:“这已是鄙人家里最好的茶叶了。” 怀尘微微抬眉,抬手拿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算是给谢轩一个面子。 谢轩松了一口气,他不敢抬头随意打量怀尘,只能低着头疯狂掐着自己紧张的小手。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里,气氛微微有点奇怪。 这件事说起来本来就很奇怪,谢轩并不认识怀尘,怀尘也不认识谢轩,两人自今天早上的那一眼对视后,心照不宣,夜半幽会。 一位点着烛火等,一位半夜三更跑人屋里来,这事要是落在外人眼里,指不定能传出什么样的花来。 谢轩作为当事人,是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或许可以帮他。 纯粹只是直觉,以及落水之人在慌乱无措之间,尽其可能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走投无路。 ——眼前这个人,一定可以帮自己吧。 谢轩内心十分紧张,在说话之前,他先咕噜咕噜地灌下两大碗茶水。 等感觉到自己已经冷静下来,谢轩才缓缓开口:“不知先生出自何门何派?” 怀尘嗤笑一声,把谢轩笑懵了。 谢轩呆滞地抬起头:“啊?” 怀尘笑他:“你这是把本座当做谁了?” 怀尘这么一说,谢轩更加紧张起来,说话也更加小心翼翼:“听闻前辈行踪诡秘,游历大江南北只为寻得这世间所有的疑难杂症,非将死无药可医之人不医。鄙人这里正好有一病,尚且符合前辈的要求,不知前辈能否听一听?” 怀尘挑眉,静静地听谢轩说下去。 谢轩见此事有戏,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舍妹她自十六岁开始就再也没有变化,不曾胖过也不曾吃瘦,现在已然二十六,体重、身高、身型都跟十年前毫无差别,真的是很奇怪,非常奇怪。” 谢轩听人说过,行踪诡秘的鬼医李落白只接棘手或者奇怪的病患,不是世上鲜有的奇症怪病他不治,这才多说了两遍“奇怪”,希望以此勾起李落白的好奇心。 谢轩这一番话说完,怀尘终于是听明白了,谢轩这是完完全全认错了人,将他当做俗世里某一位游方郎医了。 看来这谢轩并非仙门中人,之所以能看到隐身状态的他和小兔崽子,或许只是因为天赋异禀? 怀尘歪了一下脑袋,视线往谢轩的腿部看去:“如果你真的有求于我,不应该先让我治好你的腿吗?” 听到能治自己的腿,谢轩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这光芒又很快暗淡下去,留下一片落寞。 “鄙人已经习惯这双腿无法动弹的生活,如若要分一个轻重缓急,当然是吾妹的情况更令人焦急。” 怀尘直接问:“你这腿是怎么一回事?” 谢轩低下头:“十年前,贪玩的年纪,带着她一起去东海边上玩,遭遇了一些变故。” 怀尘白了他一眼:“详细点讲,就讲这么一点有什么用?” 谢轩被怀尘这么一凶,吓的一下子说话不利索了:“那日天晴,风轻云淡,日……日光也正好……” 怀尘更加无语:“让你多说点变故的详细情节,不是让你把那天的天气都描述一遍,罢了,本座也懒的听你絮絮叨叨,还是直接看吧。” 说罢,怀尘伸出手,指尖点住谢轩的眉心,耗费灵力探究谢轩的记忆。 谢轩刚刚就在回忆当年的事情,怀尘找寻他的记忆自然快,短短一炷香内,便看完了前因后果。 东海的水下潜伏着一片黑雾,这两兄妹正是着了那片黑雾的道,牵上连命锁,被困住了命火。 怀尘了然,正要退出之际,无意间在谢轩的记忆中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顿时心神收到震撼,他再一次探识谢轩的灵海。 这一次比刚刚那一次要认真。 谢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眉心一凉,之后眼前的这位客人就变了态度。 怀尘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东海随随便便一找,就能找到凌引师兄的后人。 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全特么都是孽债,一个两个,都来向我讨债来了。” 云霆如是,谢家兄妹亦如是。 谢轩没听清怀尘在说什么,只听到“讨债”二字,疑惑地抬起头。 怀尘废话不多说,直接快人快语:“本座能治你的腿,亦能治令妹身上的奇症。只不过……”怀尘没有故作玄虚,接着说道,“今天晚上你们兄妹二人必须连夜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谢轩露出不解的神色,对于他而言,如非必要的话,怎肯轻易离开。 况且他也没什么积蓄能够支撑他再另寻一处宅邸了。 怀尘:“那东西已经在你们兄妹二人身上烙下印记,本座能斩断他跟你们之间的关联,却不能帮你们消除印记,想要真真正正了断联系,除非你们重新踏入轮回。”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从源头灭了东海底下的邪祟,可是谢轩的记忆里并没有窥得邪祟的全貌,东海如此之大,怀尘又何处去寻这一片黑雾。 思来想去,还是让谢家兄妹搬离海边,免得再一次被缠上更为稳妥。 “那东西利用你们兄妹二人滋养它自己,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异样,再次寻找你们,你们走的越远,它也就更难找到你们。至于这宅子……” 怀尘敛眉:“这宅子本座买了,你们谢家祖上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士,不如干脆趁着机会重返故土。” * 云霆还在睡。 怀尘之前在屋里点了助眠的熏香,云霆注意到了,却是没有点破。 他大概猜到师叔要去做什么,师叔估计是不想带着他一起去,云霆自认没有必要强行跟着去讨嫌,也就如了师叔所愿,安安静静在客栈里睡下。 睡的正香,迷迷糊糊中被人吵醒。 一睁开眼就是师叔,云霆还以为自己仍然还在梦中,伸手捧住藏在垂纱中的那张脸,指尖轻弹,轻轻松松拿下师叔的面具,凑上去就是一吻。 触感实在太真实,云霆迷糊了一小会儿,很快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这才认认真真睁开眼睛,师叔那双看似含情实则无情的桃花细目近在迟尺,吓的云霆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松开师叔。 余光瞥见屋里还有人,云霆扫眼一看,就看到谢家那对兄妹出现在屋里,此时那二人正神色怪异,尴尬地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或侧过脸瞧着左边。 怀尘面不改色,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起来了,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云霆是和衣而睡,这就迅速地从床上下来,努力跟上师叔的节奏,将刚刚那一切当做是梦:“师叔要云霆做什么?” 怀尘有些累了,坐在床边倚着床柱,闭上眼睛休息:“送他们两个连夜离开,安置好他们再回来。” 云霆十分在意师叔眉眼之间的疲惫,正想询问师叔发生了怎么,转而发现谢家兄妹的变化,顿时明白了。 师叔这是耗费了不少心神和灵力,破除了谢家兄妹身上的禁锢。 不再多说什么,云霆嘱咐一声让师叔好好休息,带着谢家兄妹离开。 早点办完事才能早点回来。 云霆一走,怀尘就睁开眼睛望向已经合上的门,视线下移落在床上,薄被里尚有余温。 他是真的累了,靠坐在云霆睡过的地方,再一次闭上眼睛。 这些年他把自己关在不风山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能好好修行,修为没有太大的长进,今晚这一遭是他这两百年来第一次耗费这么多的灵力,一时有些吃不消。 一想到那些人都在羡慕他吸纳了云铭的修为,怀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们要是想要,尽管拿去啊,当真把这东西当成什么好东西了?” 怀尘这么多年修为没有长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体内留着云铭的修为,这份修为是云铭强加在怀尘的身上,霸道狠戾,不仅无益于怀尘的修为,甚至还时常与怀尘自身的灵力相冲,扰的他无法清静修行。 第29章 小狼崽子的汪汪眼。 自从发生两百年前的那件事后, 怀尘就很少卧眠入梦了。 他的梦不管一开始有多么美好,最终都会归为一场噩梦。 可是今晚他是真的累了。 不单单是因为救助谢氏兄妹耗费掉他大量的灵力,更让他疲惫的是来自心底的愧疚。 对凌引师兄的歉疚就像是狭小空间里突然冒出来的浓雾, 无边无际, 一点一点将他吞噬干净, 逃无可逃的心力交瘁。 怀尘苦笑一声,懒的再想这些事, 他做好今晚会遇到梦魇的准备, 渐渐睡去。 果然不出他意料, 待他入睡后, 周公如约而至。 梦里, 是怀尘在不风山上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他、凌引师兄、云铭师兄,都还是那副莫逆之友的模样。 云铭从师父那里知道了师父名讳的由来, 他觉得有趣,便撺掇着怀尘跟着他一起去掉姓氏, 从此改名云铭和怀尘,这样便可潜心修炼, 迈出与俗世断掉联系的第一步。 怀尘那时候心里仍然牵挂着父母,自然显得有些犹豫:“师兄, 我们平日里只以名字相称,这去不去姓氏有何区别?还是算了吧。” “这不一样。”云铭挥袖落座在怀尘的对面, 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从我们踏上不风山跟着师父修行开始, 我们就与俗世有了阻隔,不如趁早断了俗世之念,潜心修行方为上策, 免得日后心有所牵。” 怀尘明白云铭的意思,他眉眼一扫,就扫到刚好路过的凌引,立刻蹿起身跑到凌引师兄的身边。 怀尘笑道:“要是凌引师兄愿意陪着我们抹掉姓氏,那我就抹!” 凌引抬起手“吧嗒”敲了一记怀尘的脑袋:“说什么呢?” 云铭的眼睛落在凌引抬起来的那只手上,冷漠而厌恶,但是他又很快勾起一个笑容,凑过来将怀尘拉到自己的身边,不着声色地分开二人。 脸上扬着笑意,云铭眉眼弯弯:“刚从师父那听到一件有趣的事,师父他老人家俗世里的真名为三个字,但是现在留下来的名讳里只留下其中一个字,也就是‘须’字。” “听闻那些有所成就的前辈都会给自己再取名字,亦或者隐去俗世之姓不再提起,就想着和小师弟一起正式相约不再提及姓氏,从此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师兄弟。” 听到云铭这番话,凌引挑眉:“你们俩修行还没几年,倒是考虑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怀尘好奇:“凌引师兄比我们多修行这么多年,可是有什么想法?” 凌引的视线往山下飘去,马上又收了回来:“如果你们两个已经做好准备,提早去姓留名倒是好事,山上的时光悠慢,早早了断俗间凡念,对你们的修行大有裨益。” 云铭用胳膊轻轻拱了拱怀尘:“你看吧,师兄也说是好事,师弟啊,你就陪师兄我一起去掉姓氏吧!” 云铭说的恳切,怀尘动摇了一下。 凌引被他们两人逗笑,他抬起手摸了摸怀尘的小脑袋,替怀尘解围:“如果心中尚有犹豫,就别那么快下决定。你们两个啊,还是先把师父教的心法口诀念熟吧,基础没打好,小心以后底盘不稳。” 怀尘听话地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云铭已经冷下眼里的温度。 后来时过境迁,不风山上的外室弟子来来去去,没留下多少人,内室弟子始终就他们三个,最后只剩下他和云铭。 一切早有苗头,凌引师兄尘心未了,尘缘未断,最后辞别众人,下山回归俗尘,这偌大的不风山内院里只剩下怀尘和云铭。 在云铭的再三提议下,怀尘终究是同意与他一起隐去姓氏,从此只以怀尘自居,再也不会提及自己的姓氏。 现实中,自凌引师兄下山后,怀尘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在今晚的梦境里,怀尘见到了下山之后的凌引。 如果梦境只进行到这里便结束,也许还能被当做是一场好梦。 怀尘望着梦境里的凌引,师兄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安,眸若清泉,微微淡笑,隔着小桥流水回望着他。 像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徒然变化的梦魇,怀尘的眼角猝不及防落下一道愧疚的泪痕,毫无征兆。 云铭那么讨厌凌引,记恨凌引,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怀尘年少懵懂,情窦初开,自然对成熟稳重的大师兄凌引怀有好感,只是这份感情还未萌芽长成爱意,就被看出端倪的凌引师兄亲自掐灭。 凌引很喜欢自己这位小师弟,他比怀尘活的久,也活的更加通透,念及怀尘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这世间情爱的沉重,便有意和怀尘敞开心扉聊了聊。 怀尘不是愚笨之人,从凌引师兄的字里话间感受到了拒绝之意,也就断了那份心思,却也因此更加喜欢自己这位师兄,平日里最爱粘着他。 每当怀尘有什么下不了决定的事情时,他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凌引,听一听凌引的看法再做决定。 云铭恨凌引,估计是认为怀尘后来疏于修行,留恋凡尘的罪魁祸首是凌引,以及误以为怀尘喜欢凌引。 梦里,怀尘走向凌引,刚想抬起手触摸凌引师兄的脸颊,眼前清风玉骨的师兄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凌引如玉一般无暇的脸上出现一道一道裂痕,像是被锋利之物一刀一刀割开,从伤口处流下殷红的血。 本该存在于美好记忆中的那张脸顷刻间面目全非,血染红了青衫,突然蹿上来的火焰包裹住凌引。 热气扑面而来,仿佛火焰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吓得怀尘后退半步,愣在当场不敢再动。 空气中尽是皮肉遭受火烤的滋滋声响,伴随着无数人的悲鸣和哀嚎。 怀尘都记得,他都记得云铭当年为了摧垮他的意志,在他耳边的那些喃喃低语。 “我的小怀尘啊,要不要师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别乱动,你会想听的,这可跟你心心念念的凌引师兄有关啊。” 云铭从背后贴在怀尘的耳边,他被迫扬起怀尘的下巴,不管怀尘想不想听,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从你的故乡回不风山的路上,你猜我遇到了谁?没错,就是我们亲爱的,敬爱的大师兄,凌引那狗杂种!” “哈哈……他从未说过他是哪里人,下山之后了无音讯,我正愁找不到他呢,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还邀我去了他家。” 身下的人似乎预感到云铭会说什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云铭可不会让怀尘这么轻易打断缔结禁术魂契的过程,他引来枷锁缠住怀尘的双手,让怀尘无法再乱动。 云铭生气:“都说了让你别乱动!我可还在克制着呢,你要是再敢乱动一下,可就别怪我没那么温柔了!” 他刚发完火,马上就后悔了,无可奈何地瞧着怀尘:“你干嘛要喜欢他呀,他有什么好?啊……早知道你那么喜欢他那张脸,我就不应该把它划花,而是应该剥下来,做成花灯送给你。” 云铭感觉到怀尘的颤抖,知道怀尘已经临近崩溃,声音里多了几分喜悦:“要不要我仔细讲一讲,我是怎么对他下手的?你肯定爱听。” 微弱的一声“不……”,被云铭自顾自无视掉。 云铭得意道:“他啊,对我就没有半分防心,不过就算他防着我也没有用,我想动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梦境里的怀尘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接下来的那些话,可是这本来就是梦境,他本来就已经听过那些话,云铭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怀尘的耳边,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我呢,先是一刀一刀割破他的脸,然后在他的伤口上细细抹上一层盐和辣椒。你是没有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算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一副清冷做派的人,在我故意放大他十倍的痛感下,不依然哀嚎的像一只癞皮狗?” “也是不巧,我本来只打算毁掉他的脸,之后就给他一个痛快,灭了他的真灵让他烟消云散,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可是吧就是这么不巧,那一天他本家的侄子过来探望他,看到了我的模样。我一看他侄子手上的那串腊肉啊,心里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云铭吹了一下怀尘的耳朵,好确认怀尘正在听:“年关将至,我也该给还没辟谷的外室弟子们备点腊肉不是?” …… 怀尘陷在梦魇里痛苦万分,他想醒来,他不想再回忆跟云铭有关的半点事情,可是他醒不来,脖子处的黑蟒正睁着眼睛活动着,它缠住怀尘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将怀尘困在梦魇里无法解脱。 就在怀尘几近再次崩溃之际,他的眉心一凉,一道冰冷却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梦魇里,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下起雨,打在梦境里面那些肆意蔓延的火焰上。 怀尘木然地仰起脸,眼睛里早已是一片死灰,他毫无生气地望着这片雨,抬起手接住雨滴。 过了一会儿,有人握住了他抬起的那只手。 手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点一点消融着指尖的冰冷,怀尘像是要被这温度烫伤一般,想要收回手,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熟悉的年轻面庞,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那人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耳边:“该醒来了,师叔。” …… 怀尘猛然睁开眼睛,终于从梦魇里脱身。 捂着发疼的脑袋,怀尘脸上的悲戚逐渐化为愤恨,自责着自己竟然着了云铭那狗东西的道。 这肯定是狗东西的杰作,只是一个梦而已,如果没有云铭在背后推波助澜,自己怎么可能会在梦里差点再次陷入两百年前那个境地! 那狗东西是不打算回人间了?竟然打算拉着他一起下九幽! 怀尘心有余悸,同时也在心里疑惑,自己怎么会在梦魇里看到云霆那个小兔崽子? 很快,怀尘察觉到身边的异样,他朝旁边看过去,赫然发现云霆那小兔崽子的真灵正趴在他的枕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云霆的真灵形态是一只狼,本该是一只成年的雄狼,此时因为云霆并不在附近,真灵与本体的距离相隔太远,以云霆才两百年的修为根本无法维持真灵在远距离下的全盛状态,所以就变成了一只幼幼的小狼崽子。 狼崽子的眼睛特别真诚,水汪汪的,明亮又活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怀尘看。 怀尘一下子完全明白了过来,他无语地闭上眼睛,小声嫌弃:“这小兔崽子,又把自己的真灵放出来了,也不怕我会趁此机会要他命。” 第30章 穿着红嫁衣的惊鸿一瞥。…… 怀尘无视这只小狼崽子, 躺回床上继续休息。 狼崽子见怀尘的神情安稳了下来,不再露出刚才那副被梦魇所困的模样,自然也安心了, 它悄悄往怀尘身边靠近一点, 偷偷摸摸把自己鼻子碰在怀尘的手臂上。 怀尘斜眼瞄了一眼, 垂放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抬了起来, 温柔地抚摸着狼崽子的脑袋。 小狼崽子瞬间开始享受起来, 舒服地眯起眼睛, 甚至还发出些许小幼崽的呜咽哼哼声。 怀尘被逗笑, 他瞧着云霆的这只真灵, 越看越顺眼。 刚刚之所以能从梦魇里脱身,应该是这只小狼崽子的功劳。 梦里感受到的那一丝凉意,是这狼崽子看他困于梦魇, 靠过来通过额头把真灵输进他的脑海,从而及时阻止云铭那厮的阴谋诡计。 怀尘将小狼崽子抱到怀里, 细细瞧着。 反正那小兔崽子听不到他现在说的这些话,只能大致感受到真灵身边所发生的事, 怀尘太久没有与人说一些贴己的话了,梦醒后毫无困意, 就干脆对着云霆的真灵将那些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你娘竟然给你取名云霆?”怀尘差点笑出声音来,“什么啊, 那家伙连本家姓氏都不曾告诉你娘,他能有几分真心?只不过都是利用罢了。” “哼, 云霆?他真名越云铭,你啊,本该叫越霆。不过越霆这个名字不好听, 还是叫云霆吧,反正你这小子还挺聪明,没准以后不想认他那个爹,也就不必认祖归宗,又何必延了他的姓氏。” 怀尘轻叹一声。 “我没那么讨厌你,也没那么讨厌你娘,我只是气你们,气你们一心一意只想帮那个人。” “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你们,他的伪装实在是太好,连我都被骗的这么久,又何况你们?我劝不了你们,你们也不会信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赶你们下山。” “世人皆道我是为了独占不风山,你娘亲也是这般认为,她怎么不想一想,我要占着它做什么啊?占山为王吗?” 他自嘲地笑出声来,抚在小狼崽子头顶的力道越发温柔。 “现在我不在不风山,他们在那里待了这么些日子,应该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吧?可惜啊,越是贪心的人,越是看不清眼前利益下的陷阱,就算看清了,估计也舍不得离开。” 不风山上的那些亭台楼阁、木屋瓦房本来自有构造,云铭那狗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些歪门邪道的禁术,结合山上原本的建筑,又新添了一些小楼小屋,便将不风山的山顶打造成了一个吸纳聚合的法阵。 吸的是山上众人增长的修为和灵气,聚给坐落在拥月居的某个人。 是的,云铭行这般罄竹难书的龌龊事,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怀尘。 就因为怀尘无心踏入仙界,陪他登神化境,云铭劝不动,就起了这般阴损的心思,无形之中逼迫怀尘积聚灵力,增长修为。 两百年前的那一夜,怀尘万念俱灰,人已经被云铭折磨的只剩下那副空空如也的躯壳,哪里还想解释什么,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帮人聒噪。 一想到这些人多待在山上一日,山上的阵法就一直在汲取着他们的灵气供他修行,怀尘那时候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解决此事,唯有将所有人都赶下山去,方能断掉阵法启动的根本。 怀尘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毁掉阵法,可是他也不知云铭使了什么办法,就算怀尘毁过几次阵眼,那阵法竟会自行修补改正,另演算法。 一来二去,怀尘也就懒的管了,只要保证不风山上只有他一个人,就算这阵法在,也只是一副空架子。 现在他不在不风山,只要没人天天跑去他那间屋子里坐着躺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么一想,怀尘安下心来,他用双手捧住小狼崽子,举到眼前对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浅浅一笑。 他摘了面具,本就是极好看的眉眼,这浅浅一笑眼尾上翘,顿时惹得周遭空气都不一样了,犹如春风化物,烘暖了人心。 “你这小笨狼,还眼巴巴地为他做事,保不齐他在九幽里有多恨你呢。” 说到这个,怀尘脸色一变,多了几分凝重。 “待他回来,必然会有一场恶战,无修那老小子的话不知道能信几分,我心已决,倒无所谓,就不知道你们娘俩能不能撑到无修赶来,还有晚晚和清儿……” 怀尘对这个人世所剩不多的留念,也就只剩下叶晚晚和叶清了,是他亏欠他们,如果不是他,叶晚晚也不会被卷入其中。 怀尘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他又再次陷入那股略微有些疯癫的状态,喃喃自语着。 “怎么就招了他这么一个人呢,怎么就招惹到他了呢,早知如此,我是不是应该……” 还未等怀尘继续陷进癫狂,云霆的真灵从他的手上挣脱,狼崽子拿脑袋拱了拱怀尘的脸颊,呜咽着叫了几声。 怀尘被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唤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怀尘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恶心到,自我厌恶地骂了几声。 他不敢再多想,赶紧凝神屏息,放空自己所有的思绪,怀里抱着狼崽子,渐渐凝思入定。 第二天一早,赶在谢家的几位家仆醒来之前,怀尘回到谢家宅邸,他将自己幻化成谢鸢的模样,打发走了来照顾谢轩的仆人。 之后张家派人过来,只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处理好这边的事宜,怀尘看着放在谢鸢闺房里的凤冠霞帔,眼睛落在上面装饰用的一颗珍珠上。 谢轩说,他们家道中落,家里已经拿不出什么好嫁妆,便将谢鸢之前时常佩戴的珍珠簪子拿了过来,将珍珠取下,将银簪子融了做凤冠头饰。 怀尘将那颗显眼的珍珠拿在手里,细细瞧了瞧,确定这就是鲛人要的那颗海明珠。 之前买的那支珍珠簪子也有了用处,怀尘将那颗价值更贵的珍珠从簪子上取下,安在凤冠被他抠掉的那个位置。 明天就是谢鸢出嫁的日子。 谢家和张家这趟亲并非门当户对,也并非两情相悦,照谢鸢之前支支吾吾说的情况来看,张家那边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谢鸢这边知道的消息很少,只知道那张家公子于半年前得了病,一直没能治好。 这方圆十里没人愿意把良家女儿嫁给张家那个纨绔浪荡子,张家又不肯降低娶亲的要求,最后把主意打到了落魄的谢家头上。 这谢家二小姐谢鸢虽然有一点毛病,但胜在身家清白,模样清俊,张家看准了他们兄妹两好拿捏,这才设下计谋,连威逼带利诱的让谢鸢和谢轩同意了这门婚事。 定亲之后,张家就急不可耐地要迎娶谢鸢上门,他们没有大操大办婚事的意思,但也没有整的太寒酸,该有的礼数都弄周全了,只为尽快将谢鸢迎娶过门。 从头到尾,作为新郎官的张家独子张文宗都未曾露过面。 怀尘趁着已经没人关注谢鸢,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而后去了张家那边查探情况。 * 云霆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日的凌晨赶回东海之滨。 他一刻也不愿停歇,直到他回到谢家宅院,见到怀尘。 云霆的心里总是有一份担忧在,他总觉得少看一眼怀尘,他的师叔就会像天边月水中花,触碰不得化为幻影。 “师叔!” 焦急的像是在确认什么。 云霆人未到,声先至,怀尘坐在屋里,侧过头看向门口,云霆推门而入,却在刹那间石化在门口。 他明明感觉到师叔就在屋里,可是……为什么屋里只有一位穿着大婚嫁衣的新娘子! 云霆结结巴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叔?” 怀尘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如愿响起:“还站在门口做什么,想被人看到新娘子的闺房一大早就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吗?还不给我滚进来。” 云霆又惊又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连忙闪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盖着大红布头的新娘子,人还有一些恍惚。 “师叔这是?” “替谢家兄妹摆平后顾之忧,免得张家人追着他们不放,反正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名为谢鸢的新娘,那我就给他们一个。” 云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怀尘穿着这套新娘装的模样,一时有些气血上涌,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望着眼前娇小的新娘子,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师叔现在应该是变幻成了谢鸢的模样,自己怕是看不到师叔本尊穿这身嫁衣的美妙画面了。 怀尘像是知道云霆在想什么,转过来隔着红盖头白了云霆一眼,开始吩咐接下来的事情:“你等会儿将自己变成谢轩,出来露个面,免得他们心生怀疑。等把我送出府后,你去附近挖一些东海淤泥。” 怀尘要用东海淤泥做一个“谢鸢”,用来蒙混过关。 师叔的吩咐,云霆自然是照办。 可是他才刚回来,就这么被师叔急吼吼地支开,实在是太对不起他这一天两夜的思之若狂了。 自己以前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待在不风山山脚的那三年里,云霆时常离开不风山前往其他地方走一遭,一年里也见不了师叔几次,从未这般抓耳挠腮心痒难挠,满心满眼全是师叔。 怀尘察觉到云霆的不对劲:“怎么还不下去?” 云霆轻轻喊了一声:“师叔……” 怀尘沉默了一下,小兔崽子这一声虽短,却饱含了千般万般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过来。” 云霆欣喜地走近,他人还没站定,怀尘头上的那块红盖头忽然飞到了他头上,在被完全遮蔽视线之前,他看到了师叔本尊穿着红嫁衣的惊鸿一瞥。 第31章 帮师叔解去复杂繁琐的嫁…… 这一刻, 云霆懂了什么叫做天地之间黯然失了颜色,唯留下那人的那抹红,撞进心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只可惜只有这么匆匆一眼, 下一秒, 云霆的眼前就归于一片黑暗。 视野受阻, 他只能通过声音和触觉,感知师叔的行动。 怀尘走到云霆的身前, 他隔着红盖头, 撩拨着这一只才堪堪长大的小狼。 时光荏苒, 怀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云铭一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他不得不开始建起防心。 他学会了揣摩人心,学会了如何留意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去揣测每一个表情变化、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那个无忧无虑被师父师兄宠着的孩子, 最终活成了这副被人心束缚的模样,无论再怎么潇洒肆意, 也无法推倒心里筑起的高墙。 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垂下来的盖头抚上云霆的脸颊,有意无意上下摩挲, 像是水中的鱼在轻轻触碰着踏入这片河流的过河人,若即若离。 云霆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 松开又捏紧,最终没敢把手覆到师叔的手背上。 他自然是十分想要抓住这只在他心上作乱的手, 可是他不敢,他怕唐突了师叔, 惹得师叔不悦。 云霆乖乖站在原地,微微把脸朝怀尘的手那边贴近,垂在身侧的手也好好垂着, 不敢逾越。 怀尘瞄到了云霆的小动作,他哼笑一声,故意顺着云霆的脖子一路往下抚去,慢慢悠悠地滑到小兔崽子的肩膀那里。 云霆以为师叔会一直往下直到抓住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默默挺直了腰背,等着那一刻。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鼻息之间全是师叔身上传过来的胭脂味道。 怀尘一早就被那些人拉起来梳妆打扮,身上扑了不少香粉,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胭脂香和花粉香,让人如浴花海。 这些胭脂香气一点一点沁透着云霆的心房,惹的本就奔涌的气血更加放肆。 怀尘的手指最后只滑落在云霆的上臂,没有继续往下。 他本就是在有意观察云霆的反应,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触碰,抓着云霆有料的上臂肌肉捏了一把,满意的看到云霆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怀尘闷笑了一声,开始打趣云霆:“你啊,怎么可以这么乖,在我面前总是逆来顺受,真的很容易勾引师叔我想对你做一些更坏的事,看一看你对我的容忍底线到底有多低。” 云霆心想,师叔要是愿意,也不是不能对他做那点坏事。 怀尘凑近云霆,附耳低语:“快去办事,我在张家婚房里等你。” 独属于怀尘的气息流过云霆的耳畔,云霆终于按捺不住,抬起手用力按住怀尘的双肩,阻止怀尘继续贴近。 怀尘故作不知,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好似在问:嗯? 云霆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对怀尘撩拨的极限,他怕师叔再这么与他靠近说话,等会儿外面的人进来,就会看到了不得的一幕。 他现在真的很想办了师叔,狠狠地办了,堵住这张明明没说什么,却总是惑乱他心潭的嘴。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在喜娘和妆娘推开门进来之前,云霆及时离开谢鸢的闺房,乖乖去办师叔吩咐的事。 怀尘慢悠悠地将盖头重新盖好,端坐在镜子前当一个木偶新娘,任那些人牵扯。 张家虽然着急把谢鸢娶进门,但是并没有一大早就将谢鸢迎进门,而是将吉时定在了黄昏,日落昏黄时候才抬着轿子将谢鸢送进张家大门。 等礼成,天已经黑下。 “谢鸢”独自一人坐在布置奢华的婚房里,“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人应该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她”这一整天都很乖,那些人也就不再时刻盯着,都跑去吃婚席了。 他们一走,怀尘撩起红盖头,扫视了一圈屋里的装扮。 没有外人看着,怀尘也就不必装出那副虚弱的模样,他早已达到辟谷的境界,本就不需要人间的食物,自然不会因为仅仅一天没有进食就变的虚弱。 好家伙,这屋里有一样算一样,全都是易燃物品,就连搭建这婚房的木材,都被特意烘过,散发着干燥清脆的木香。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把张文宗的尸身送进来。 张家这新郎官张文宗早就死了,张家父母对外人隐瞒了张文宗的死讯,只当他是身染奇疾还吊着一口气,尚有痊愈的可能。 他们骗谢鸢过来冲喜,其背后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举办冥婚,好让他们的儿子在九泉之下不会孤单。 如果不是怀尘刚好赶在婚礼之前来到东海之滨,过了今晚,谢鸢怕是…… 怀尘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一切都来的及,来的及让他这个罪人赎罪,不至于带着满身罪孽灰飞烟灭。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怀尘施施然回到床边坐好,门被推开,那些人扶着张文宗进了屋。 张文宗的身上散发着浓郁刺鼻的香气,那些香味是为了掩盖尸臭味。 刚才拜堂的时候,怀尘就闻到了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嫌弃到屏蔽掉自己的嗅觉,免得自己被这呛鼻的味道熏死。 现在这帮人又直接将张文宗放到他背后的床上,怀尘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接过喜娘代张文宗递来的喜酒,一饮而尽。 酒里被下了迷药,好在怀尘对这种程度的人间小玩意免疫,也就无所顾忌。 办完了事情,那帮人也就退了出去,留下新娘子和新郎官独处。 他们一走,怀尘立刻站了起来,他嫌弃地看着张文宗,不自觉走远了一点,远离喜床的位置。 这张文宗是染了花柳病而死,怀尘光是在这人的尸体旁边多待一会儿,都觉得万分晦气。 床上的被单在怀尘的施法下自动收紧,张文宗的尸身被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茧,咕噜噜滚到床榻的角落里去了。 怀尘顺便还放下床榻两边的罗帷,严严实实地遮住床上那碍眼的脏东西。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让晚风吹进来,吹散屋里被那具尸体熏的沉闷的空气。 好不容易好受了一些,怀尘微微一抬头,天边月中飞来一道黑色的身影,直往他这边而来。 他错开身子,让云霆进了屋。 云霆一进屋就皱起眉头,视线直指屋里的那张喜床:“什么味道?怎么有一股腐肉……” 怀尘打断他:“我要的东西呢?” 云霆瞄着垂下来的床帐,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着婚房里的异样,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师叔吩咐的事,云霆不敢有丝毫懈怠,将身上背着的东西放下。 这东西用布料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依稀能看出一点人形。 外面包裹着的那层布料正是怀尘前几日随手买的那些粉色布料。 大晚上,身穿黑衣的男子背着这么一具粉嫩的人形物件奔走在屋檐之上,若是被别人瞧见,指不定以为是哪个采花贼强掳了哪家的姑娘。 不过,以云霆的能力,绝对不会被人瞧见行踪。 可是怀尘就是想逗一逗他啊。 待云霆将假人放到床上,一切安置妥当,怀尘从云霆背后伸过手,调戏一般摸了摸云霆的下巴。 “这要是被人看到有人进了新娘的婚房迟迟没有出来,你猜,他们会先打死你这个采花贼,还是先骂我不知羞耻?” 云霆稳了稳心神,转过身开始解怀尘身上的衣物,怀尘主动配合着张开双手,任由云霆帮他解去婚服。 不消一会儿,复杂繁琐的嫁衣被云霆解下,扔到了床上。 怀尘穿着一套素色的里衣,微微扬起下巴:“不继续吗?” 云霆眼神躲闪,认命地叹气道:“师叔没有这个心思,云霆不敢妄为。” 说罢,他转过身开始给那假人穿上谢鸢的婚服,确保那些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谢鸢”。 云霆聪慧,早已猜透怀尘的计划。 师叔这是要做成谢鸢在大婚之日死亡的假象,断了张家继续纠缠谢家的可能。 只可惜云霆知道的信息太少,并没有猜到怀尘只是将计就计。 云霆给假人穿好婚服后,视线落在床上另一件人形包裹物上。 之前让他在意的尸臭味一直没有消散,看上去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云霆疑惑:“师叔替张家那新郎官也找了一个替代品?” 怀尘冷哼:“我哪有这闲工夫,现成的,他们自己搬进来的尸体,跟我拜堂成亲的就是他。” 云霆呆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味来:“张家的新郎官……早就已经死了?” 一切处理妥当,怀尘再次放下床帐,不想看见那糟心玩意儿。 “要不然张家为什么这么急着把谢府娶进门?再晚两天,这尸臭味就完全盖不住了。” 怀尘走到床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继续解释下去:“等天色再晚一点,宾客们都各回各家,安然进入梦乡,这张家啊,就会燃起一股无妄灾火,将新婚房里的一对新人都付之一炬。” “而他们……大概会在明天早上才会发现昨夜走了水,哭天抢地叹老天爷不公,好端端夺走两位新人的命,共赴黄泉。” 怀尘回头看云霆:“你还想陪着那具尸体多久,不嫌臭吗?” 云霆走到怀尘的身边,瞧着怀尘一身单薄素衣的样子,便将自己的外衣解下,裹在怀尘的身上。 怀尘侧过脸,眼神清冷地瞧着红色烛火下的云霆。 这屋里一片喜庆的大红颜色,却无法温暖怀尘眼底的温度,唯有这一身黑衣的小兔崽子,勉强让他有了几分触动。 怀尘朝云霆伸出手,勾了勾:“过来,师叔送你点东西。” 第32章 师叔笑魇如花其中必定有…… 这一刻, 云霆的脑子里想到的尽是一些—— 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师叔笑魇如花其中必定有诈…… 云霆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过来,怀尘笑意浅浅:“怎么,不敢过来?” “……” 师叔越是这样和善地对待他, 云霆越是不敢贸然上前, 要是师叔冷着一张脸骂他一句“小兔崽子还不快滚过来”, 云霆或许就不会这么犹豫。 云霆清楚,他和师叔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消除的隔阂, 这道冰雪之墙需要他以真心慢慢捂热, 天长地久, 待冰融化, 他就能见到墙后那个真正的师叔。 温柔体贴、会同样把真心剖给他的师叔。 现在的他和师叔, 远远还没有达到那个进度,云霆感觉的到,师叔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但还没到能够坦诚相待、坦诚交心的程度。 师叔不会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就对他消除心里的芥蒂,俩人的关系虽然已经达到另一种程度上的密不可分, 但是对于师叔来说,一开始就愿意让他触碰, 只是因为两人的心相隔甚远。 云霆没有犹豫太久,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乖乖来到怀尘的面前。 不管师叔要做什么,他都愿意受着, 毫无怨言,因为只有这样, 他才能一点一点触碰到师叔的真心。 伪装自己,将自己包裹成一座仿佛固若金汤的铜铁城池,这样的师叔让云霆忍不住多忍让几分。 云霆借着红色的烛火, 小心翼翼观察着师叔的反应:“平白无故,师叔怎么突然想送侄儿礼物了?” 怀尘先前只是说要送云霆一点“东西”,云霆在这里将它改口称为“礼物”,有一点属于他的小心思在。 怀尘微微抬高下巴,他轻蹙眉头,疑惑地瞧着此时已经来到他身前站定的云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小兔崽子似乎长高了?之前跟小兔崽子对视的时候,需要这样抬高下巴才能看到小兔崽子的眼睛吗?好像没有吧…… 云霆眉眼低垂,唤了一声:“师叔?” 他实在是喜欢唤师叔这个称呼,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与师叔的亲近。直接叫“怀尘”二字,反倒没有羁绊的感觉。 怀尘眉眼一抬,不肯在对视中落下下风,失了气势:“让你过来,没让你靠这么近。” 云霆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怀尘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眉头还是没能舒展开来。 如果刚才他还能骗自己说,是因为云霆站的太近,才会让他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那现在这种感觉怎么还越来越强烈了? 怀尘疑惑:“你下山之后……又长高了?” 在怀尘的心里,他一直把云霆当做一个小孩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云霆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 好歹已经是两百岁的人,云霆虽然看上去稚嫩,但在俗世眼里,早就已经是一个成年到不能再成年的成年人。 按他这个年纪,照理说身高都是固定了的,怎么可能还能再长高? 听到师叔的疑惑,云霆的嘴角随之上扬:“好像是有一点,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我看师叔倒也没这么……” 差点把娇小二字说出口,云霆及时停住话头,不着声色地改口:“平易近人。” 怀尘听出云霆是临时换了词形容,冷哼了一声:“罢了,管你有没有长高,与我何干。” 云霆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的嘴角再一次抑制不住的又上扬了些许:“怎么会和师叔没有关系呢,侄儿之所以能够长高,还不是因为师叔?” 怀尘感到困惑:“因为我?” 云霆注意着师叔的反应,见师叔没有反感他靠近,他往前走回半步,回到一开始站的位置。 他微微低下头,在怀尘的耳边低语道:“多谢师叔,云霆才能从男孩,转变成了男人。” 怀尘先是一愣,而后给了云霆一记大大的白眼:“这跟你长高有什么关系?别怪我多虑,你到底不是在正常情况下出生的孩子,也许这是上天给你的警示,告诫你身有异样。” 云霆脸上的笑容渐淡,被师叔这么一提醒,他也开始意识到这背后的隐患。 从出生以来,他就比同龄孩童更显矮小和瘦弱,一直慢慢悠悠长到一百来岁,才算是长成别人弱冠之年的状态。 他和娘亲都知道这个情况不太正常,却也一直找不到背后的原因,好在云霆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没有再去在意小时候的事了。 云霆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回归正常,现在被师叔这么一提醒,他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身上的变化:“我明显开始有变化的那一天,的确是在师叔和我……第二天的时候,我娘见到我时,就曾说过我怎么在一夜之间蹿高了不少,她还以为是不风山灵气充盈的缘故,让我抓紧时间多多修行。” 杨芷芙是云霆身边最为关心云霆的人,云霆的身上有任何的变化,她肯定是第一个察觉之人,既然那时候她都提了一句,那天的云霆变化应该挺大,只是其他人包括怀尘都不会去在意云霆身上的变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察觉。 怀尘沉默了片刻,他朝云霆伸出手,云霆把自己的手乖乖交出去,任由怀尘按住了他的命门。 怀尘的这一举动旨在查探云霆体内灵气的变化,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异样。 他今晚本想送一点东西给云霆,现在却是犹豫了,因为他突然不确定这份礼物送出去对云霆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霆心里仍然惦记着师叔说过的话,一边放心地任由怀尘查探,一边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师叔之前说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怀尘正在细心感知云霆体内的灵根脉络,此时说话不经过大脑,直接将实话说了出来:“你和云铭是一脉,他留在我身上的修为我用不着,不如把它给你,或许之后还能保你一命。” 云霆暗自吸收着这些话里有话的讯息,心里已然有自己的见解,他好奇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叔没想过将它们占为己用吗?” “我嫌脏。”怀尘冷冷地收回自己的手,抬头看向云霆,“我现在把这个选择权给你,他这三百年的修为,你是要还是不要?” “如果师叔给的是其他,云霆一定会直接回答——要。可是……”云霆神色纠结,“师叔为什么就这么确定,家父他出来后会要了我的命?” 怀尘冷笑着否认:“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云霆:“可是师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在向我暗示着这一可能。师叔想把家父的修为渡给我,是为了能让云霆有能力自保,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叔在不忍心杀我之后,开始在意云霆的死活了?” 说到最后,云霆说话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愉悦和得意。 怀尘侧过脸,小声叨叨:“谁管你死活。”而后转回脸,故作狠意,“你怎么不说我是为了让你们父子彻底决裂?那可是他的修为,他若回到人间,必定会向你我讨回修为!” 云霆:“所以……两百年前,不是师叔强行吸走了家父的修为据为己有,而是家父自己将毕生的修为都倾注在师叔的身上,这才导致师叔一直怀着这足可飞升的修为却不肯用,是不是?” 怀尘有些惊讶,自己只不过是和云霆随口说了这么几句,这小兔崽子竟然猜到了当年的部分实情。 想起这孩子之前在无修那帮人面前还替自己说过好话,怀尘的心里当真有些愣神了。 明明是相交甚少的两个人,他从未跟云霆说过当年的事,为什么云霆凭借着这几日与他的相处,就能猜到这么多? 怀尘喃喃道:“你就不怕我心机深沉,所作所为是为了误导你,好让你们父子相残,而我坐收渔翁之利?” 云霆失笑:“既然您是打着这个主意,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就因为师叔您的心里不是这样想,才能这么爽快的说出口。” 怀尘望向窗外的夜景,今日是上弦月,本就不算明亮的月亮早早斜挂在西边。 时间已经差不多,怀尘飞身来到不远处的一处树顶,云霆紧随其后。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前院那边窸窸窣窣来了几位鬼鬼祟祟的人影,怀尘站在暗处瞧着他们。 云霆陪在他的身边,看着这帮人如何故意打翻屋里的烛火,添油加柴的将火势一下子燃了起来。 怀尘确定假谢鸢的计划没有纰漏后,暗中帮这些人添了一点东风,做完这些事后,他才把目光再次放到云霆的身上。 怀尘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云霆知道师叔这是要做什么,故意插科打诨:“我还没说我想要呢。” 怀尘却是没有跟云霆开玩笑的意思:“云铭的修为隶属霸道那一类,我要是一次性全给了你,你怕是消受不起这福气,这次我先传你十分之一,待你将它收为己用吸收殆尽,我再一次一次传你更多。” 云霆看着怀尘的眼睛,这一刻身边火光冲天,他们二人躲在老树繁密的树叶后,斑驳之间他仿佛能看到师叔眼底的悲哀。 云霆无奈地闭上眼睛。 他原本是不想要的啊。 诚如师叔所言,待他的父亲云铭从九幽回来重返人间,必然是要讨回这些修为,要不然父亲怎么立足于人间? 但是依照师叔话里的意思,这些修为若是重新回到父亲的手里,第一个遭殃便是他和他的娘亲。 云霆能从娘亲的话语里感受到娘亲对父亲的爱,却也能感受到父亲和娘亲之间并不熟悉,以至于他根本不了解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不管云铭是好是坏,事先防着一手总是没错的。 云霆乖乖闭上了眼睛,怀尘走到云霆的面前,伸手揽住云霆的脑袋,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云霆的额头。 直接开启最毫无防备的传输修为之法,灵体对着灵体渡去修为。 在这个过程中,云霆偷偷睁开了一次眼睛,师叔微微颤动的睫毛就在眼前,轻轻扫着他的上眼睑,微微有点痒。 察觉到师叔即将结束过渡修为,云霆连忙闭上眼睛,在怀尘准备抽身离开之前,云霆今晚又大胆了一次,他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师叔的腰身。 灵体与灵体的直接相接,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传输办法,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已经达成和谐频率的两个灵体突然分开的那一刻,剥离带来的感觉尤为强烈和刺激。 云霆张张嘴,此时此刻他的眼里看到的、脑子里想到的,只剩下眼前本就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怀尘看到云霆这个反应,就知道云霆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心里嗤笑着对方果然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竟然连这点刺激都受不得。 面对云霆逐渐靠近的脸,怀尘伸出手指按在云霆想要凑过来的嘴唇上,非常不识风趣地拒绝了:“接下来还有事要办呢,我可没兴趣跟你在这树上胡来,留着你这点灵气和修为想着怎么保护自己和你娘吧。” 云霆微微喘着气,神智已经回来,他也有些苦涩于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 怀尘瞄他:“倒是还有一个同样有效,就是比较疼的办法,要不下次换成那个办法?” 云霆连忙拒绝。 怀尘看着云霆现在的狼狈样,之前被这小兔崽子整的有些烦闷的心情总算舒爽了许多,今晚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一定要管好自己这张嘴了。 怀尘的眼神骤然降下温度,他有自己的一份倔强在。 被误解也好,被错骂也好,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是他心底的痛,经不起别人翻来覆去的细瞧。 怀尘一走,云霆当然会第一时间跟上去。 注意到师叔前去的方向是东海,云霆想起师叔跟那只鲛人的约定:“师叔,那什么鬼珠子呢!” 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怀尘头也不回,拿着海明珠在夜空下转了转:“还不快跟上。” 第33章 晒月亮都不敢翻面的原因…… 今夜没什么月光, 鲛人凝意百无聊赖地伏在礁石上,心想着要不是因为今晚跟人有约,她才不会在这种天气出来晒月亮呢。 她无趣地甩着尾巴, 慢悠悠地拍打着海面, 凝意等的有些心烦了, 开始怀疑那两个人类是不是在诓骗她。 她最讨厌言而无信之人,如果今晚真的被那两个人放了鸽子, 以她的性格, 她一定会深刻记着那两个人的容貌, 日后但凡有机会再相见, 不仅要向那两人讨要一个解释, 还要好好惩治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骗谁都不能骗东海的鲛人! 不管是她,还是整个鲛人族群, 都是这样记仇的性格。 “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食言而肥的人……” 凝意自言自语着,她看人一向很准, 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这两个两脚人言出必行的诚意,她才会答应和他们做这笔交易, 在三天后这个时间点乖乖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他们。 “也许是没能找到海明珠,没有脸来见我?不过是找一颗珠子, 那两个人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应该不是普通人类, 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件小事难倒。三天时间,足够他们一边玩, 一边办正事了吧……” 凝意都没有意识到,她一直在给这两位两脚人找借口。 眼见午夜都要到了,凝意眉头一皱, 以为自己真的被人类戏耍了,不满的狠狠甩尾拍了一下水面,正要跳回海里之际,一道快速向这边移动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对,不止一个人,只是因为那两道身影挨的太近,咋看之下很像只有一道身影。 凝意收起那份不满,直接向两人伸出手。 对方将珠子抛了过来,海明珠在月光下泛着白净的光华,干净利落地落入她的手心。 随着海明珠的失而复得,凝意今晚所有的郁闷一扫而光,她难掩脸上的欣喜,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灵气注入海明珠中,与之共鸣,使之能够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海明珠逐渐虚化,变成一颗只有虚体的光点,浮在半空隐入凝意的眉心。 怀尘和云霆有幸,亲眼目睹了一只鲛人幻化为人的画面。 凝意一点都没防着这二人,当着他们的面幻化出双腿后,凝意站起来蹦跶了两下,看的出来她曾经幻化过,对如何直立行走一事轻车熟路。 “可有好些年没去岸上溜达了,还好我还没忘记怎么用双腿走路。” 凝意开心地转起圈,她身上的鳞片逐渐消失,变成一套灵动缥缈的纱裙,透露些许少女的天真烂漫。 如果是寻常男子,在如此美好的月夜下,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一定会静下心来好好欣赏。 可惜这里在场的两位都不是寻常男子,云霆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凝意身上,他的目光几乎时时刻刻都落在怀尘的身上,注意着师叔的一举一动。 怀尘的视线倒是放在凝意的身上,只不过他的眼里全无欣赏之意,他只是盯着凝意已经幻化成双足的尾巴,神色微动。 凝意以为怀尘是在好奇她的腿,有意撩高了裙摆,露到脚踝的位置:“常年沐浴在东海里的腿,好看吧。东海的水啊,最养鱼了。” 怀尘眼中漠然,语气平平道:“我只是好奇,你迫不及待变成了人,还怎么把鳞片给我们?” “臭男人,原来只是惦记我的鱼鳞。”凝意放下裙摆,自知无趣地瘪瘪嘴,“你们竟然想让我现拔鳞片啊?那得多疼,放心,我有存货,待我去岸上完成我的心愿,我就把鳞片给你们。” 云霆不满地皱起眉头:“不是说好了,我们给你珠子,你就把鳞片给我们,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条件?” 凝意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们真的放心我这么一条柔弱的小鱼独自一个人上岸吗?这大半夜的,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就不能当一次护鱼使者,陪我去岸上走一遭?很快的,来回不需要半个时辰!” 凝意说的恳切,怀尘不为所动,云霆却是有点被触动到。 这鲛人所为不过是去岸上见一眼心里想见的人,自己的心中人倒是就在身边,可惜身体的距离相近,心的距离却还很远。 云霆知道师叔并不在意这半个时辰,干脆应了下来,怀尘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云霆,他没说什么,算是在外人面前给云霆留了面子。 凝意见他们一个答应一个默不作声,就当他们全都同意了,有两个人类在自己身边坐镇撑腰,凝意心里的底气就更足了。 跟云霆猜想的不一样,凝意心心念念要上岸去见一个人,并不是去见心上人,而是…… 凝意跳下礁石,赤足走在海面上,开心的小表情越来越掩藏不住,原本还慢慢走着,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一副心情急切的模样。 怀尘和云霆跟在她的身后,说着悄悄话。 怀尘:“等拿到鲛人鳞片,你我就赶紧入海,去寻阴阳双镜。” 云霆侧目:“师叔忙了一天,都这么晚了,不先休息一晚吗?” 怀尘:“我不累。怎么,你累了?” 云霆敛眉。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他那名义上的父亲云铭救出来,一来是为了娘,二来……是为了师叔。 他总觉得当年的事一定事有蹊跷,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消除误会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两个当事人能够当面将话讲清楚,所以他想尽快把父亲救出九幽。 可是随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般,云霆越来越不确定救出云铭是不是一件好事,他能感觉的到,师叔对他父亲的恨意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误会”,他隐隐察觉到一点,却又不敢深想。 他怕那个答案是真的。 云霆小心翼翼地瞄一眼怀尘,打算任性的为自己说谎一次:“是有点。师叔刚把家父的修为渡给我,我还没来得及消化。” 怀尘沉默了片刻,同意了:“行吧,那就歇息一晚上,明日再来。” 云霆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忍不住偷着乐了。 凝意已经来到岸边,一回头,那两位仙风道骨的人类还慢悠悠地在海面上踏浪而行,催促道:“两个大男人还没我一个小姑娘跑的快,丢不丢人!” 云霆下意识想要走快一点,被怀尘伸手拦了一下。 怀尘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待走到凝意的身边,才慢悠悠地回话:“急什么,你要赶着办完事回海里,我们可不需要。” 凝意嫌弃地“哼”了一声,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方向,而后欢快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云霆和怀尘跟着她,很快来到海边的一处小渔村。 这里只是寥寥盖着几间相去甚远的石屋,此刻屋里已然都熄灭了烛火,一片寂静。 凝意站在其中一间石屋的前面,微微侧目瞧着门口悬挂着的咸鱼。 云霆站在一边,看着凝意这副模样,感同身受一般叹了一口气。 怀尘朝他看了过来:“你叹什么气?” 云霆回答道:“就是有点心疼她,人鱼殊途,想见又不能见,只能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过来看一眼。” 怀尘疑惑地歪头。 这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难道是以为这鲛人是看上了这屋里的人类了? 想什么呢,这鲛人显然不是会退缩隐忍的性格,如果她真的爱上人类,就算是将那人强行拖入东海,也不会摆出一副哀哀戚戚的悲情模样,今夜过来,分明是为了…… 只见凝意屏气吐息,然后一脚踹开了木门,风风火火地闯进屋里,将还在被窝里闷头大睡的男人拖了出来,握紧双拳一顿拳打脚踢的暴揍! 云霆看的目瞪口呆,怀尘却是一脸见怪不怪。 东海的鲛人,最是记仇。 凝意记着多年前这小子生拔自己鳞片的仇,要不是因为那帮鲛人将海明珠弄丢了,她一直不能变成人类上岸寻仇,她早在几年前就将这小子打死在孩童年纪了! “臭小子,不是很能跑吗?拔了老娘的鳞片就跑,欺负我不能上岸是不是?跑啊,你这次再跑啊!扒一两片也就算了,我活了千百年没必要跟一个人类小崽子这么计较,可是你竟然扒了我一百来片鱼鳞!你特么扒那么多干什么,拿我的鳞片去织衣服吗!” 几年前,凝意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一艘沉船里的陈年老酒,酒坛里的老酒直接散了出来,她躲避不及,喝了好几口,直接醉的不省鱼事,翻着肚皮飘到海面上,停靠在一处礁石的旁边。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被还是孩童的少年发现,少年单人坐着一艘小船,拖不动一整只鲛人,他便打起鲛人鳞片的主意。 那鱼鳞在日光下五彩斑斓,非常耀眼好看,一看就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宝物。 凝意在醉意中被疼醒,睁开眼时只看到少年划着船匆忙逃离的背影,待她酒醒,才注意到自己的尾巴秃了一大片。 “你知道这些年我晒月亮都不敢翻面吗!就怕被人看到我的尾巴秃了那么一片,难看死了!” 凝意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到最后打累了,才扶着墙休息了一会儿。 她朝云霆和怀尘摆摆手,示意他们过来:“帮忙看一眼,还活着吗?要是快死了,就帮忙渡点灵气给他,咱们总不能真的欺负一个凡人是不是。” 云霆被气笑:“嘿!你自己打的人,还让我们救?” 凝意笑了笑:“气头上,下手总归不管不顾,没轻没重,但是我也没真的打算打死一个凡人,我可不想乱造杀孽,脏了我的手。” 怀尘瞄一眼地上哀鸣的男人:“没事,都是些皮外伤,他这身子骨好的很,你那点花拳绣腿伤不了他的性命。” 凝意了然一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懂了,懂了。” 第34章 最喜欢的便是师叔的眼睛…… 倒在地上故意装疼的男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拆穿, 瞬间从地上爬起来想跑,凝意抓起一旁的草绳,套了一个圈将人拉了回来。 本来还念及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好下狠手, 现在知道自己这点力道在对方的身上根本不值一提, 凝意更是放开了手脚, 准备休息过后再好好来一次。 怀尘没兴趣陪着凝意在这里玩闹,便问道:“你说的存货, 不会就是他扒的那些鱼鳞吧?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们了吗?” 凝意看着怀尘, 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 接下来的画面太残暴, 有损我们鲛人淑女的形象, 没必要让你们这些外族看了去。” 她将绳子的一头牢牢绑在屋门口的大石柱上,然后进屋开始翻找自己的鱼鳞,很快就翻出一个尘封许久的木盒, 打开来,里面满满当当躺着一堆黑色的片状石贝。 凝意从里面数出三片, 一副十分大方的做派,豪气地交到怀尘的手上。 怀尘看着手里黑沉沉的片状物体, 眉头微挑,如果他没有记错, 鲛人的鱼鳞不长这个样子。 凝意知道怀尘在疑惑什么,她解释说:“这的确是我的鳞片。它们在我的身上艳丽非凡, 好似玛瑙珍珠一般璀璨明艳,等它们离开鱼体, 就会慢慢失去光华,变成这副黑漆漆的石贝模样。” “也正是如此,这臭小子才没法将它们卖掉, 只能一直留在身边当做一个纪念,才能被我循着味道找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覆在那三块鳞片上面,让其重新绽放光彩:“这些鳞片注入灵气之后会就重新散发光彩,你们下水的时候记得将自己的灵气导进去,到时候只要贴身放着,它就能起作用。” 怀尘了然的点头,他收下这三枚鱼鳞,这就带着云霆离开。 凝意好奇怀尘要去东海海底做什么,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暗自思忖。 世人索要鲛人鱼鳞不过有两种目的,一是为了避水,二是为了入药。 怀尘他们一看就是为了前者。 如果只是短时间里进入水底,以修仙者的能力,完全不需要鲛人鳞片的帮助,只有长时间待在水下,亦或者进入很深很深的海底,才会需要鳞片来帮助他们在水底里呼吸。 趁他们还没走远,凝意直接问道:“你们要去东海海底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去拿那对倒霉的镜子吧?” 凝意只不过是随口一猜,没想到怀尘真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知道阴阳双镜?那你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吗?” 凝意尴尬一笑:“知道倒是知道,不过没进去瞧过,只在最外层溜达过几次。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说我们鲛人,连水草都不在那里生根。” 怀尘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我不需要你带我们进去,只需要告诉我们它的大致位置就行,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凝意听他这么说,姣好的一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我都说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干嘛一定要进去?那镜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它最会蛊惑人心,让人沉溺在幻境里无法自拔。能告诉我,你们要取镜子……是为了什么?” 怀尘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他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个回答,凝意估计不会帮他们指路。 “救人。”怀尘模棱两可的给了一个非常宽泛的回答,这个答案并不是在诓骗凝意,他们的确是要拿阴阳双镜去救人。 云霆在一旁补充:“等救完人,我们会把阴阳双镜送回来,继续封印在东海海底。” 凝意歪着脑袋没有应声,她来回走了几步,才最终下定决定:“我信你没有骗我,反正就算没有我帮忙,你们也一定会找到那里,只不过是要多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凝意明白,就算她不帮他们,他们也会锲而不舍地自行寻找阴阳双镜的封印位置。 “这样吧,等我办完岸上的事,从我们接头的那个礁石开始,我会一路留下记号,你们循着记号就能找到镜子的所在地。” 凝意非常笃定的补充道:“除了这个,其他的我绝对不会帮你们了。法阵凶险,就算是你们,也不一定能安然出来。” 怀尘轻笑:“这个就不劳姑娘烦心了。” 凝意见劝不动,也就懒的劝了,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会记着帮你们引路。” 怀尘带着云霆离开,他们没有露宿在海边,而是去了谢家的宅子,在里面寻了一间空房间睡下。 为了方便行事,两人共睡一屋。 怀尘本来没想过休息,但是想着明天就要闯先辈留下的法阵,想来还是有一点点凶险,的确应该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下,这样明天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去破阵。 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以为云霆会自觉过来睡下,可是他躺下许久,也迟迟不见云霆待在那边有任何动静,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朝云霆望了过去。 那小兔崽子坐在桌子边,正撑着脑袋假寐。 怀尘一时之间觉得无语,出声道:“不是说累了想好好休息吗,待在那里做什么?” 云霆睁开眼,傻里傻气地回答了一句:“屋里只有一张床,师叔睡着,云霆当然只能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怀尘白他一眼:“你以为你修到如真化境了吗,光是打坐就能补充精力了?就你这修为,现在这样你还不如滚去别的房间睡,好歹能躺一躺。” 听到师叔赶他去别的屋子,云霆急了:“不要!那我在这里打地铺,实在不行我睡桌子上!” 怀尘无语地瞧着云霆越发挺拔高大的身材,他心想,这屋里的桌子怕是放不下小兔崽子的一条腿。 怀尘从床上坐起身,主动往里靠了几分,倚在里边的墙上看着云霆,微微挑眉:“这个时候跟我玩什么身份有别,想上床就给我麻溜的滚上来。” 云霆的瞳孔一下子有了光,他心里欣喜若狂,面上却不太敢表露出太来。 师叔都发话了,他当然不敢忤逆师叔的意思,动作迅速地起身来到师叔的前面,当着师叔的面钻进被窝里。 怀尘全程没有看云霆,只有在云霆躺好后,他才把手搭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扶着下巴身边鼓起的小床包若有所思。 云霆察觉到师叔的视线,这直嗖嗖的就戳在他的背后,直盯的云霆心里发毛,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正当云霆想着要不要滚下床的时候,怀尘开口说话了。 “既然你现在不急着去找阴阳双镜,不如就在今晚好好的把他的修为炼化一下,我在旁边看着你,万一你吸纳时出了差错,我也好及时帮你抽身。” 云霆连忙坐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就依师叔的意思。” 云霆清楚,自己的修为和实力都远远比不上师叔,之前之所以能制服师叔,仅仅是因为趁着师叔没有防心,提前将金丝锁下在师叔要喝的酒里,提前抢占了先机,才能让师叔吃了一次亏。 如果真的让他和师叔公平的比一场,不过三个来回,自己怕是就会败在师叔的手里。 此行前去东海海底,云霆其实有点担心自己会成为师叔的累赘,师叔刚把父亲的修为渡给他,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赶紧吸收掉,短时间里迅速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也好在关键时刻能帮师叔一把。 这样想着,云霆彻底放松自己的身体,开始用真灵的状态去引导归化体内的那股力量。 怀尘在一旁守了一会儿,看的出云霆渐入佳境,也就不再担心什么,安下心神浅眠入睡。 次日,云霆一睁开眼,就觉得自己今天的身体格外轻盈有力量,他欣喜的准备告诉师叔这一好消息,一扭头,就看到了师叔安静的睡颜。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睡醒之后便能看到师叔的睡颜。 这种一醒来就能看到师叔的感觉太奇妙,云霆一点都不想打破现在这个美妙的氛围,他完全不敢乱动,静静地盯着师叔瞧。 早前师叔一直遮着面,云霆在不知道师叔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就已经对师叔心动,更何况现下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云霆当然是越看师叔越是喜欢,越是喜欢就越是要看着。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放在怀尘的眼尾,轻轻摩挲着那双总是冷漠又不自觉含情的眼睛。 他最是喜欢师叔的眼睛。 师叔的眼里有着疯狂,世人总被那眼底炽热的狠意吓到,云霆一开始也被这道表象迷惑过,但是好在他看到了真相。 这是一双多么能蛊惑人心的含情眼。 云霆听娘亲说过,当年师叔还没发疯的时候,是一副清冷孤僻但也算温柔耐心的做派,偶有外室弟子闯了祸被父亲责罚时,师叔会劝上几句,替他们解围。 若是那个时候的师叔,眼底必定没有现在的疯狂和狠戾,笑起来水盈盈,定然比现在还要勾人心魄。 正当云霆看的入迷时,怀尘忽的睁开眼睛,淡然地与云霆的眼睛对上。 怀尘的嘴角泛起一丝熟悉的不屑:“好看吗?” 云霆下意识回答道:“自然是好看的。” 他马上回过神来,师叔肯定不喜欢他这样的回答,云霆吓得赶紧噤声,小心翼翼观察着师叔的反应。 怀尘倒是没露出不悦的表情,他伸出手轻抚云霆的脸颊,故意往前凑了凑,一副想要亲上去的姿态,却在真的要碰上去之前,用手指戳了戳云霆的脸颊,迫使云霆偏过头去。 “行了,大清早的别乱发情,收拾一下,我们要去办正事了。” 云霆随着怀尘一起下了床,这时候他们再一看外面的天色,外头早已日上三竿。 怀尘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腰身,昨晚他竟然睡的这么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往云霆那边瞧了一眼,那小兔崽子正在因为刚刚的事情失落着,整理衣衫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 刚才师叔故意做出一副要吻他的假象,云霆心里虽然清楚师叔肯定只是在逗他,可是哪怕只有一瞬,他都希望刚才师叔真的能亲过来。 云霆当然喜欢师叔沉迷在享乐的时刻出于本能的吻,但是现在这般,岁月静好时云淡风轻的吻,这比以往得到的吻更能戳中云霆的心。 如果刚才那一刻师叔真的给出那一吻…… 云霆微微垂眸,眼前尽是师叔刚才刚刚睡醒时无意露出的慵懒模样,领口也因为当时抬起上半身的动作微微扯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再去想已经没可能的事情。 那样美好的一幕怕是再也看不见,是自己没有这个福分,能够得到师叔不带欲念的一吻。 …… 云霆的反应尽数落在怀尘的眼里,他勾起嘴角,有些玩味的笑了。 ——怀尘有时候心思是真的坏,喜欢出其不意,逗弄别人看笑话。 云霆想要,他偏不给,云霆觉得失落,觉得这没戏了,他反而想要给这小兔崽子一点甜头尝尝。 云霆哪里知道怀尘现在在想什么,他整理好衣裳,转过身来,跟往常一样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一回头,师叔近在咫尺。 第35章 怎么偏偏栽在一个小傻子…… 怀尘踮起脚尖, 云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比他高出不少,在身高这一方面,他只能吃下暗亏。 只要气势没输, 主导权还在他手里, 就算动作上显的吃亏了一些, 也无伤大雅。 怀尘的手里拿着平日里的那顶斗笠,举到半空遮住接下来的画面。 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 促狭地瞧着眼前被他这番举动惊呆的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果然还是太嫩了, 瞧着眼前这副目瞪口呆的僵硬反应, 怀尘很是满意。 鼻翼间盈满独属于师叔的味道, 云霆好久才堪堪回神, 正要回应这份甜蜜的滋味,他的师叔就像是一条灵活的小蛇,在他回应之前及时抽身, 只留下一份来不及回味的柔软触感。 怀尘浅笑一声,转过身戴上斗笠, 身姿潇洒地离开房间。 云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师叔,又很快收了回来, 他摸了摸留有余热的唇瓣,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许, 傻乐不已。 师叔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催促着屋里的人赶紧跟上。 云霆来不及回味, 抓紧时间跟了上去。 因为走的太急,云霆踏出房间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怀尘回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毫无留情地嘲笑出声。 “哈哈哈。” 初夏的阳光下,立在那里的人笑的比阳光还要明媚, 云霆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师叔。”云霆小跑到怀尘的身边,望着半掀开的纱帘下那张脸,视线不自觉跑到怀尘那红润的嘴唇上。 他又想起刚才那风轻云淡的一吻。 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让云霆震撼,原因无他,只因为以前无论他和师叔有多么的亲密,他都会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两人之间存在隔阂,可是这一次,他感觉到了这层隔阂似乎有被打破的可能。 这样的认知,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云霆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怀尘的嘴唇边上移开,找一些其他事情引走自己的注意力:“师叔,面具呢,怎么没有带上?” 怀尘白他一眼,将原本掀起来的纱帘放下:“等会儿要下海,在水里戴着面具不方便。” 云霆尴尬的笑笑,他本就是没话找话,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没料到竟问了一个这么蠢的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更何况师叔。 看来师叔刚才那一吻,是彻底摄走了他的心魂,才会让他变的痴痴傻傻,接连惹下笑话。 纱帘被放下后,斗笠下怀尘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收起刚才的嬉笑,一瞬间变的非常严肃。 云霆没有注意到,怀尘悄悄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原因无他,那里还留着余痛。 ……刚刚这条黑蟒活了过来,咬下的力道不算重,尚在怀尘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这一口不像是在惩罚他,也不像是在警告他,更像是在提醒他。 连远在九幽的狗东西都能察觉到他似乎动了真情。 怀尘自嘲的唾弃自己一声,活了五百年,什么没有见过?好人、恶人、疯子……却怎么偏偏栽在一个小傻子上面? 明明只是为了报复云铭才肆意妄为的跟这小家伙搅在一起,怎么可以真的动摇了呢。 怀尘收敛心神,抬头望向此刻万里无云的天空。 不知归处,注定烟消云散的人,怎么敢去给别人一份承诺啊。 云霆跑了上来,他注意到师叔在看着天空,顺着师叔的视线向上面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霆好奇:“师叔,你在看什么?” 怀尘回答:“在看一朵云。” 云霆抬起头,又确认一般来回看了几遍,都没在师叔目之所及的那片区域看到哪怕一片云朵。 天上明明没有云,师叔又在看哪一朵云?直觉告诉云霆,他不能把这个问题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就会让一切奔赴向无法挽回的分岔路。 怀尘率先回过神,他拉了一下云霆的袖子:“走吧,我们该去会一会先辈们留下的法阵了。” 凝意没有食言,她在水下标记了十分明显的痕迹,怀尘一入水就看到了那亮闪闪的海中贝石,潜入海底一路顺着标记找到目的地。 有了鲛人的鳞片,怀尘和云霆便能在水滴自由自在的呼吸,不会被水压束缚,跟在陆地上毫无差别。 只不过这鳞片还需要灵气催动,如果毫无灵根的普通人拿着这鱼鳞,那就跟拿着一片普通鱼鳞没什么区别。 云霆第一次在水下这般游来游去,眼睛有点不适应,怀尘放慢了速度等他,待云霆逐渐适应后,才加快速度,顺着鲛人凝意留下的标记指引,一路来到一片空旷的海域。 正如凝意所说,这片区域连水草都不过来,空空旷旷的只剩下一些海泥和石头,其中夹杂着一些被水流冲过来的鱼类尸骨,透露着诡异和寂静。 它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掉外面的生机勃勃,只留下一片死寂在里头,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不详。 怀尘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片死地默不作声。 云霆游了过来,他试探性的向前伸出手,抓了一把前面的海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留滞感,像是前面的海水更加黏稠,会阻碍人的行动。 云霆扭过头,他把视线放在师叔的身上,等着师叔的指示。 怀尘伸手牵住云霆的手,在云霆诧异的眼神中,带着云霆一头扎进前方这片海域。 按照传说里说的那样,这个法阵的区域应该不算很大,怀尘和云霆游了很久,也没见到法阵的其他边缘。 他们像是迷失在茫茫深海,周围只有海水和一片死寂,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怀尘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他没有浪费太多的精力继续向前游,而是带着云霆在地上继续做着他们专属的标记,等着发现法阵的异样。 期间他一直没有松开云霆的手。 海底的世界变化莫测,尤其是这法阵之内,怀尘怕自己稍稍一没留神,他和云霆就会找不到彼此,这才一直抓着云霆的手,以防两人分开。 在他们做下不知道第几个标记后,云霆眼尖,发现侧前方有一个之前做过的标记,一时间有些激动,他拉着师叔想一起过去看,却在无意间与师叔分开了手。 完全是在刹那眨眼间的变化,怀尘消失在云霆的眼前,只留下云霆一个人待在原地,四顾无人。 云霆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法阵的效果,师叔应该还在原先的地方,只是他们二人都看不见彼此,也摸不到彼此。 怀尘这边同样意识到了这一问题。 这个法阵原本就是用来困住阴阳双镜,让这等邪气的法宝能够安稳沉寂在东海的海底,如果它的效果是像现在这样,让两个分开的灵识都互相看不到,摸不到,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怀尘没敢走出太远,他只在这附近逛了一圈,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附近那处他自己做下的标记,很快就计算明白这法阵的具体范围,只是还没找到阵眼和破解之法。 这个法阵的确不大,无论他现在怎么走,往多远的地方走,只要破了阵,他和云霆估计都能两两相望,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米。 有了这个确定,怀尘开始往其他方向游走,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动作利落地割断一截头发丝,任由它们随海水震荡飘散。 来回试了几个地方后,怀尘脚尖虚空站在海底,他闭上眼睛,静下心感受海底的变化。 那些发丝都是怀尘身体的一部分,即使被割断了,身体的微弱连接也依然在,他能感受到这些发丝的位置变化,还有它们周围的细微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怀尘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蹿向一个方向,他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来到一个地方,亲眼看着自己的一根发丝从地上被吹起飘落旁边,怀尘果断将手插进冒着气流的地面,果然在下面摸到一个凸起的石点。 怀尘扭动手里的石头,随着他的动作,他依稀听到一种古老石盘转动的沉闷声响。 原来如此,他好像已经看透这个法阵的运转方式了。 阵眼总共有两个,一个已经被他找到,只需要再找到另外那个,这个法阵就能破了。 海底昏暗无光,周围又是黑茫茫一片死寂,怀尘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本就有些心烦,再加上法阵对他的影响,他的心里不免生起一股烦躁之意。 怀尘努力定了定心神,专心去找第二个阵眼。 已经看破这个法阵的奥秘后,找第二个阵眼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在怀尘转动第二个阵眼后,整个法阵逐渐失去作用露出原先的模样。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生异变! 随着云霆焦急的一声“师叔!”,怀尘一抬头,便看到眼前迎面而来一道猝不及防的黑影,将他瞬间吞没。 云霆飞快地赶了过来,可是黑雾已经将师叔整个笼罩住,他瞧着眼前这一片扭曲的雾气,不敢贸然行动。 那团黑雾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原地,云霆围着它走了好几圈。 他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知甚少,经验又不足,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安安静静等着。 云霆和怀尘之间其实留有一丝联系。 无修前辈曾将部分金丝锁收回成他自己的法宝,打入师叔的体内以控制师叔听话,那一部分的金丝锁虽然已经成为无修前辈的力量,但是冥冥之中和云霆手上的金丝锁还留有感应。 其他的云霆感觉不到,他就是能感觉到师叔此刻还是安好的,这便已经足够了,云霆想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师叔的安危。 确认师叔安好无事后,云霆开始有空观察现在所处的环境。 法阵已被师叔破去一部分,露出其原本的模样。 原先眼里浩瀚无边的区域,其实也不过半亩池塘的大小,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石质圆盘,阴阳双镜就分别立在圆盘上空的左右两边,它们镜背对着镜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云霆收回探究的视线,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黑雾身上。 这里除了阴阳双镜,就只剩下眼前这团黑雾,再无其他。 黑雾在吞掉怀尘后就再也没有怎么移动过,照常理说它不应该只攻击怀尘不攻击云霆,可是它就像是已经吃饱了一般,明明云霆就站在它的旁边,却对他毫不在意。 此时此刻,黑雾中怀尘的眼里—— 随着一片黑暗扑来,他一下子就回到了不风山上,那个曾经鸟语花香,四处散发着人气的不风山。 那些外室弟子相约结伴的从怀尘的身边走过,向他行礼打着招呼,怀尘茫然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过自己的身边,恍如隔世。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怀尘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循环往复的播放着: 为什么回到了这一天,为什么偏偏回到了这一天! 怀尘目眦欲裂地瞪着眼前微微笑着的人,只见那人朝他摆摆手,轻柔细语的说道:“不就是历劫吗,有什么好担心,我的好师弟啊,不妨先陪为兄喝一杯。” 怀尘咬着牙,一步都不肯再往里走,他当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会那样无知无觉地陪云铭进了屋,喝下那杯由云铭亲手倒给他的酒。 现下他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怎么可能还愿意跟着往里走! 怀尘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他望着眼前熟悉的大殿,如同望着一只随时能吞噬人心的巨虎猛兽,不肯再向前一步。 云铭见他不肯过来,便笑嘻嘻地走过来准备伸手拽怀尘,怀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此刻的怀尘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他全身上下都在戒备,几乎是碰上的一刹那,他就立刻转过身防备着身后的物体。 随着他转身的瞬间,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他回到了东海的海底,脚下是石盘,顶上是一对阴阳双镜,它们正镜面对着镜面,幽幽散发着黑沉沉的光。 怀尘刚才撞上的东西,其实是人。 云霆一脸担忧地看着怀尘:“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第36章 师叔容易心软的毛病特别…… 怀尘看到身后的人是云霆, 这才卸下了部分防备。 再一次身临其境看到云铭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来自痛苦回忆里的心理阴影让人濒临崩溃,怀尘用尽力气捏住自己的心脏, 企图用疼痛抑制住疼痛, 让自己的心不再抽着疼。 他以为他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怕了, 可是真当身临其境看到云铭出现在他的眼前,身体的反应果然骗不了人, 他还是怕, 一如当年那样怕到绝望。 怀尘一个踉跄, 跌进云霆的怀里, 被云霆抱住。 云霆心疼地看着此时此刻露出脆弱一面的师叔, 他轻轻安抚着师叔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师叔的身边呢。不管发生什么, 我都会一直陪着师叔,一直, 一直。” 怀尘苦笑一声,沙哑地问出口:“一直吗?他也说过一直, 不过,是要一直折磨我, 让我永远都不能忘掉他。” 得不到爱,那就得到恨—— “既然你不能爱我, 那就恨我好了。我做不成你最爱的人,那就成为你最恨的人, 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深陷在有我的梦魇里!恨我吧,怀尘, 让我成为你最在意的人!” 疯子?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疯子!为了这种无聊的目的,就可以枉顾人命! 云霆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他环紧手臂,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那是他,他是他,我是我,我会一直爱护师叔,保护师叔,不让师叔再受半点委屈,半点痛苦。” 怀尘沉声:“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云霆的手掌扶住师叔的后脑,将人牢牢按在自己的怀里,低头浅瞄着怀里的人:“云霆说的出做的到,师叔完全可以信我一次,将一切交给云霆就好。” 怀尘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认真地望进云霆的眼眸深处:“一切……交给你就好?” 云霆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完美到恰到好处:“自然,云霆永远不会欺骗师叔,师叔只需要相信云霆就好。” 怀尘眼波微动,他瞧着面前熟悉的这张脸,嘴角微微扬起,竟是释然地笑了。 他伸手抚上云霆的脸颊,摩挲着留有真实触感的肌肤:“看来是不能继续把你当小孩子了,都学会说这种话了。你知道吗?虽然我很希望把那些压力交到别人的手上,自己无债一身轻松,可是……” 怀尘眼中的脆弱和无助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唯留下坚定的冷意! “如果是小兔崽子,他现在应该只想带着我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而不是抱着我,在这里你侬我侬装深情!” 说罢,在眼前人震惊诧异的眼神中,怀尘一把将匕首扎进假对方的心脏,毫不犹豫! 刹那间发生的变故令人始料不及,云霆倒在地上,从他被扎透的胸口隐隐约约冒出几缕黑雾。 假云霆还在做最后一丝挣扎,他抓住怀尘的手,目露悲切:“师叔?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狠心?” 面对假云霆仍然不死心的追问,怀尘没有一丝动容,他甚至还把匕首往里多捅进一点。 怀尘冷冰冰的说道:“不杀了你,本座怎么离开这个幻境?说起来,本座是应该称呼你为镜灵,还是称呼你为——镜中人?” 镜灵,说的是阴阳双镜本身携带的灵气,但若是镜中人,那就指的不是阴阳双镜,而是这对镜子的原主人制造出来的那位心上人复制体。 假云霆先是一愣,而后张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猜?你猜我是谁!话说,你就真的不怕杀错了人吗?也许我只是占用了他的身体,你想杀的是我,但真的把他也给杀了!哈哈哈!哈哈哈!” 怀尘低垂了一下眉眼,而后很快回过神,冷笑一声:“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舍不得杀他!敢窥探本座的内心,谁给你的勇气!” 说罢,怀尘扭动手中的匕首,直接将假云霆扭回成一团黑雾,黑雾发出一声凄惨尖利的怪叫声,争先恐后地四散逃离。 待黑雾散去,怀尘这才得以看到现实中的法阵面目。 云霆就站在不远处,担忧的看着他。 看到师叔重新出现,云霆自然是高兴,可是他的笑容来不及蔓上嘴角,就被师叔的表情吓的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也不敢跑上前去搀扶半跪在地的师叔。 不远处,怀尘的手里抓着匕首,正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盯着他,眼里毫无温度,有的只是狠戾和疯癫。 云霆不知道师叔刚刚经历过什么,不明白师叔为何会露出这副表情,他自知还是保住自己这一条小命要紧,默默后退了半步,不敢上前。 清醒的师叔不会杀他,但是云霆无法保证陷入疯癫状态的师叔不会杀他。 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不能在这种本来就十分诡异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主动去送死。 怀尘看着后退半步的云霆,突然哈哈笑出声来,他垂下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抬起下巴朝云霆喊道:“小兔崽子!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扶我一把!” 这一声熟悉的小兔崽子让云霆安了心,他快步跑到师叔的身边。 他原先以为师叔这是受伤了,可是仔细检查过后,师叔除了脸色有点差之外其他并无异样,云霆放下心。 “师叔,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那东西好像只是逃了,并没有消失。” 怀尘把手搭在云霆的身上,借助着云霆的力量站起身:“它非人非妖,当然难缠,我刚刚那一刀没到完全能杀死它的程度,只是令它元气大伤。它但凡有点脑子,现在都应该躲起来养伤,而不是再来纠缠我们。” 怀尘停顿了一下,问道:“镜子呢?” 云霆示意师叔抬头看,阴阳双镜正悬挂在上空。 怀尘伸出手,分出两道灵气取下了镜子,他不敢让这两面镜子面对面碰上,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避免这两面镜子的镜面对上。 近距离瞧着阴阳双镜的模样,云霆不禁感叹于它的精美:“好精致的花纹。” 不等怀尘说什么,有一道虚弱的声音替他解释道:“那是当然,在它们成为那两个人的法器之前,这两面镜子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天外之石,名匠铸造,再由当时风头无两的仙人帮他们养法器。哈哈哈……哈哈哈!” 怀尘和云霆同时扭头看向角落里正在狂笑的黑影,只见那团雾气化成人形,逐渐变成一副清秀书生模样的人,正歪着脑袋紧紧盯着怀尘不放。 “你和我很像,都是被人给害惨了。我原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哈哈哈!看了你的故事,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多年的怨尤毫无意义。” 怀尘冷下脸色。 一切都有了答案,这团黑雾并非镜灵,而是那传说中的镜中人。 阴阳双镜原先的持有者已经身死魂灭,反倒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复制体,却还好端端地活在这法阵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怀尘暂时不想再一次对镜中人动手,刚才是为了破除幻境,是为了自保才伤它,现在镜中人对他们的威胁甚小,怀尘并不想赶尽杀绝。 说到底,这个镜中人也不过是一个被自私之人戕害过的可怜人罢了。 镜中人看到怀尘想走,立刻上前了几步,叫住他:“留下来吧,留下来跟我做个伴,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吗?” 云霆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回过头,冷漠地瞥了那清秀书生一眼,伸手拉住师叔的手:“走吧,师叔别听他胡说。” 镜中人的挽留在怀尘的眼里特别搞笑,他停下脚步,侧过脸哼笑了一声:“我跟你不一样。你只敢对无辜的人下手,却不敢去动那两个害你变成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怀尘是没想过活下去,但那也是要在他大仇得报的前提下。 要么,他报不了仇就这么死去,要么,他报完仇再了无遗憾的死去。 他设想过的结局里,没有哪一个是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镜中人愣了一下,他怔仲地瞧着怀尘离开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是放弃了。 可是等怀尘他们快要走到法阵边缘的时候,整个法阵倏地冒起一股诡异的风,瞬间卷起砂石淤泥迷住两人的眼睛,使得他们被困在原地,无法再前进一步。 怀尘感觉到有人在靠近,知道这是镜中人的小把戏,他出声警告道:“你再乱来,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风沙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怀尘不再心软,直接祭出自己的另一件法器。 金色的莲花于水中盛开,吐出一枚小小的莲子,莲子瞬间爆开生长,不消一会儿,怀尘和云霆的周围就被郁郁葱葱的莲叶根茎包围。 除此之外,怀尘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几乎是镜中人现形的同一时刻,怀尘指尖微动,调动着莲藕朝镜中人扑去。 莲藕易折,中间又是空心,镜中人肆无忌惮地冲破莲藕,毫不介意自己的黑雾弥漫在中空的藕心,朝怀尘扑来。 然而等它披荆斩棘快要来到怀尘的面前,它终于发现了异样—— 这些莲藕虽然非常容易断裂,但是藕断丝连,那些黏腻的白丝在周围形成一张犹如蛛丝的网,已然将它牢牢裹在中间,动弹不得! 怀尘眼神微冷,显然对它起了杀心。 镜中人连忙求饶,一下子倾倒出许多话:“我无法离开这里!你们把镜子带走了,我怎么办?带我一起走吧!我也想重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啊!” 怀尘止住动作,面无表情:“你无法离开法阵,我又如何带你离开?” 镜中人忙说:“我是法器创造出来的灵体,他们在阴阳双镜上下了禁令,我回不到镜子的里面,自然被这法阵困住出不去。但是!” 它焦急地解释:“只要你能同意让我附在你的法器上,我便不再受这法器约束,也就能离开这里了。” 云霆不信任这个镜中人,更不放心让它跟着怀尘:“师叔。”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这两个字上的语气已经能让怀尘明白云霆的意思。 怀尘笑着摇头拒绝:“让我收你做我的器灵?倒是打的一个好主意。” 镜中人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不用你收我做器灵,只要同意我附身在法器上面便好,等去了外面,我就不会再碰你的法器。” 怀尘上前一步,对上镜中人的眼睛细细瞧着,而后没再说什么,将镜中人打回黑雾的状态关进一截莲藕中,收起法器踏出法阵。 云霆愣了愣。 他突然觉得师叔容易心软的毛病特别不好! 好家伙,这个镜中人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原来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难怪能在千百年前引发那样一个故事! 第37章 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怀尘和云霆已经收齐无修交代下来的几样东西, 是时候返回不风山。 比起下山那个时候想要早点完成任务、归心似箭的心情,云霆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他慢一步走在怀尘的身后, 不满地瞧着师叔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 这镜中人估计是被千百年的孤独生活压抑太久, 现在身边多了能说话、能听他说话的人, 就开始喋喋不休,他一直在那边自说自话, 也不管这两位想不想听。 云霆不会理会他, 怀尘更不想搭理他, 可不就是他一个人自顾自在那自说自话。 “感觉这外面的一切什么都没变, 又好像全都变样了, 这人间呐,你说它有意思吧,花花万物迷人眼, 自然是有意思极了,可是你要说它真的有意思吧, 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想我刚从镜子里来到外面世界那一会儿,最爱的事情就是摸自己的脸, 再摸摸自己的手,还有身边所有能摸到的事物。镜子里的一切徒有虚表, 看的着,却摸不着, 只有镜子外面真实的人世,才能有触摸这个感觉。” 镜中人的手一直放在那些路边的花花草草上面, 通过触摸来感知他自己的存在。 “我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是庄静!静是安静的静,可不是镜子的镜。” 云霆被他烦了一路,终于没忍住, 回了一句:“这个名字是你的名字,还是你原身的名字?” 云霆没有忘记,眼前这个看上去文静的男人只是一个人类的复制体,是从镜子中被拉到现世的镜中人。 怀尘听到云霆这一声,饶有意思地瞥了云霆一眼,这小兔崽子心思还挺重,一出口便是镜中人最在意的雷区,想来是要庄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庄静的确最讨厌原身,他明明是原身的复制体,可是他就是不喜欢被拿来跟原身比较,更讨厌跟原身拥有同样的东西。 “不是!除了这个姓氏,我没办法只好沿用他的姓,名字才不跟他一样!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要跟他用一模一样的名字!他叫庄澄,澄净的澄!我是静!庄静……庄静!” 庄静焦急地解释完以后,心里越想越堵得慌,还真的就不再说话了,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 云霆顿觉耳根清净,他注意到师叔的嘴角此时此刻带着笑意,有一种夸他做的好的意思在,心情一下子更加舒坦。 云霆走到师叔的身边,微微低下头与师叔说话:“师叔,这次下山,师叔就没有其他想要再去看一看的地方吗?” 怀尘挑眉:“哟,不急着赶回去救你那便宜爹了?” 云霆垂眸:“救自然是要救,可是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师叔不是打算要把家父的修为全部渡给我吗?总要给云霆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怀尘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 他现在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云铭回来,反正那一天总会来临,倒是不急着上赶着帮云铭从九幽解脱。 怀尘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也对,我好久没有欣赏过人间的美食了,难得出一趟远门,不把这几百年新出的菜肴都品尝一遍,岂不是太亏了?” 云霆喜欢师叔露出这副生动的面容,忙不迭地应道:“师叔等着,云霆一定去好好打听附近有什么美食,全都搜罗一遍让师叔一饱口福。” 庄静安静地跟在一旁,他看着这两人交头接耳的亲昵模样,不爽地撇撇嘴,搭话道:“东海之滨盛产海鲜,你们要在这附近寻找美食,定然都是海里的生物为多,吃多了不怕海里的那些没腿鱼找你们麻烦?” 云霆回头瞄他一眼,眼里的意思十分明显:关你什么事? 庄静继续说道:“就在几年前,有一个自诩要吃遍天下美食的富商来到这里,十天之内搜罗了大量珍馐美馔为其享用,他一个人哪吃的了那么多,大多只吃一口便丢了。你猜怎么着?到最后人都没能活着走出这方小城。” 怀尘问道:“几年前?你不是千百年前就被压在东海之下无法离开法阵,怎么还能知道几年前的事情?” 庄静自知说漏了嘴,他赶紧把嘴巴闭上,顾左右而言他:“他死的离奇,都说是海里的妖灵见他暴殄天物过来寻仇。我平日里听过那些没腿鱼在海里闲聊,他们那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报复人类是他们会做的事……” 庄静说着说着,在自己的话里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欣喜的赶紧解释道:“对,我就是从那些没腿鱼的口中知道的!” 怀尘其实已然看透,之前纠缠谢家兄妹的海中恶灵,怕不是就是庄静。 庄静的本体无法离开法阵,肯定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将他的手伸到了法阵外面,还正好碰上了谢家兄妹,利用他们感知外界,滋养自己的力量。 难怪之前觉得这镜中人弱的离谱,应该是先前他帮谢家兄妹斩断妖灵联系的时候,已经伤到了庄静的灵体。 比起面对面的实际伤害,有时候来自灵体精神上的创伤更为严重。 “别一口一个没腿鱼,要是让那些鲛人知道你给他们起这么一个不雅的称呼,下一个不能活着走出东海的人就是你。” 庄静冷哼一声:“那也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他瞄一眼怀尘,为自己正名:“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只是想逗你玩玩罢了,你能伤我,完全是因为我大意了!” 怀尘停下脚步,眼神一冽:“好啊,那我们现在来比一场,生死有命,全看各自本事。” 庄静吓的后退了一步,疯狂摇头:“我才不跟你打呢,我都受伤了,你还好好的,这怎么打?不公平!再说了……” 庄静偷偷瞄一眼怀尘身边的云霆,嫌弃道:“我要是真把你伤到了,你身边这个小子肯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我本就跟你打过两场正值虚弱之际,他要是突然发难,那我可就真的没命了!” 怀尘回过头看着云霆,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会吗?” 如果他死了,云霆真的会替他报仇吗?如果这个仇人是……云铭呢? 云霆不假思索道:“会,当然会。不,在他伤到师叔之前,云霆就一定会出手,绝不会坐视不理。” 怀尘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云霆的肩膀:“先把你自己管好吧。” 庄静瞧着这两人,他想起之前自己在怀尘的神识里看到的记忆,疑惑地皱起眉头,小声嘟哝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也亏你能这么恩怨分明。” 如果换做是他,肯定无法做到像怀尘这样,对仇人的孩子不抱有偏见。 远处有一行人迎面走来,云霆看了一眼师叔现在的样子,连忙将斗笠戴回师叔的头上,确定将师叔遮的严严实实后,这才放心。 他们在东海多逗留了三日,之后才慢悠悠地启程回不风山。 阴阳双镜暂时由怀尘保管着,庄静一直在打着阴阳双镜的主意,云霆便将阴阳双镜交到师叔的手里,他这几日时常需要静心修行,没法时时刻刻都守着阴阳双镜。 庄静实在找不到机会作妖,暂时安分了几日,到最后见不得这两人“你侬我侬”的恩爱场面,直接躲进怀尘的随身匕首里,闭目塞听。 庄静眼中的恩爱场景,其实也不过是云霆单方面对怀尘好,怀尘乐得享受,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罢了。 躲在匕首里的庄静小声叨叨:“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人,他的手没废脚没断,那小子简直恨不得一日三餐给他包圆了,让人就坐在自己身上不下地!” 庄静本来就受伤了,刚开始的这几日对外头还怀有留恋,等那股追忆往昔的伤感劲头一过,他也就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大兴趣,再加上不想看别人秀恩爱,安安分分躲在匕首里疗养伤势。 * 云中仙境,湖中小筑。 怀尘早就听说过这座仙山的大名,只是一直都没有时间过来瞧一瞧,如今不急着回不风山,他就干脆绕了一下远路,来这里欣赏人间美景。 这里的风景甚好,只可惜常年云雾缭绕,霜雾浓重,就算是修仙者也无法忍受长期待在湿气如此之重的地方,这里便鲜少有人居住。 云霆里里外外寻过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影,别说人影,连飞虫鸟兽都没见到一只。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屋里没有人烟的气息,有些地方都落了灰。” 怀尘坐在竹台边上用脚玩着水,慢慢悠悠地在湖中荡出一圈又一圈波纹:“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居住在这种清冷的地方,如今仙道势衰,几处名山也不复当年那般人满为患,这里的人……估计都另寻他处了吧。” 云霆望着周边雾茫茫的景色,叹息道:“好看是好看,只是也太清冷了一些。” 怀尘点头:“是啊,修仙讲究的是清修,本就容易修成清心寡欲,待在这种地方,别说清心寡欲了,人都能给修成一块冰石,又冷又硬。” 云霆不知想到了什么,被师叔这番话逗笑了。 怀尘低头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随口说了一句:“有点冷了。” 云霆这才注意到师叔光着脚,他二话不说直接返身回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条干净厚实的布巾。 怀尘散漫地坐在走道边上的小窗台上,晃着脚丫,一下一下甩着小水珠。 清冷的雾气下,师叔的脚丫白的有些过分。 云霆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不盯着师叔那晃来晃去的脚,可是一抬头看到的便是师叔处处完美、流畅姣好的侧颜,云霆低下头去,心想还不如把注意力都放在脚丫子上呢。 云霆走了过来,他自觉蹲下身子,用手上的干布替师叔擦拭脚上的水珠。 怀尘先是缩了一下脚,而后放松下来,任由云霆这般服侍他。 就这么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小兔崽子,怀尘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云铭那样高傲性格的人,杨芷芙那样泼辣性格的人,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一个懂事的乖宝宝? ……擦的也太久了,就这么舍不得放开他的脚吗? 怀尘眉眼微转,嘴角泛起笑意,他动了动膝盖关节的力道,抬起脚背贴着云霆的下巴,迫使云霆抬起头看着他。 怀尘微微俯下身子向前倾去,脚尖顺着云霆的脖颈一路滑到云霆的心口位置,一脚点住,柔声细语地问道:“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第38章 . 倒V结束 湖心小筑的铃铛响了很久。…… 云霆怔怔地望着, 此时此刻的师叔太美,美的让他差点忘记怎么呼吸。 怀尘见云霆不作答,就自己寻找答案, 用指尖拨开云霆的衣襟, 在里面找到那个被手帕好好包住的物件。 他早就注意到云霆一直随身带着一样东西, 藏在胸口那片位置就是不让他看见。 小兔崽子全身上下哪里没被他看过,竟然还背着他藏东西, 怀尘被勾起兴趣, 当然要一探究竟。 云霆没有阻止, 怀尘就当他是默许了,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那物件, 当着云霆的面拿走了。 随着师叔重新坐回窗台,那一头顺滑的青丝随之从云霆的脸颊旁边撤离,虽然只是随着动作不小心撩拨了一下云霆的脸颊, 却让云霆感觉自己的心房也被挠了一下,有一种痒痒的悸动感觉。 师叔的一举一动或许只是无心而为, 但对云霆来说,师叔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在诱惑他, 而他,完全抵抗不住这份诱惑。 怀尘打开手帕, 一只银色的手镯静静地躺在手帕中央,上面还缀着一枚金铃, 小巧又精致,拿起来摇一摇, 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怀尘瞧着眼前简单却又不失美感的小物件,他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嗤笑了一声:“就这么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吗,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值得你藏着掖着不敢将它拿出来?” 云霆抓住师叔一直在无意识中晃来晃去的脚丫,顺着往上看过去,目露虔诚:“就是因为太不值钱,所以才不敢轻易拿出来。” 如果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物,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赠与师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担心师叔只会随手收下,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怀尘沉默了片刻,他重新靠回窗栏上,伸手把镯子递还给云霆。 云霆眉眼低垂,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呜咽着暗自舔舐伤口。 师叔果然看不上这样普通的心意,连随手收下都不肯。 云霆迟迟没有把镯子接过去,怀尘挑眉:“这手镯太大,我不喜欢套在手上,你帮我把它套到脚上,干脆当一个脚镯好了。” 云霆先是没听明白,呆呆的表情很是可爱,而后终于回过味来,脸上一下子挂上喜悦的笑容,开心地连忙照做。 脚踝那里套上银色的镯子后,怀尘随意晃了两下,铃铛声清脆,这种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倒是还挺有意思。 叮铃……叮铃…… 银色的镯子圈住白皙的脚踝,挂在那处凸起的骨节上,衬的怀尘的腿更显修长和精致。 云霆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脚丫,心想这铃铛哪是仅仅套在师叔的脚上啊,分明是一同套在了他的心上,每一声都在催魂唤魄,抓着他的心一同晃荡。 怀尘低头玩着铃铛,都没有注意到云霆的靠近,等他察觉眼前覆上一层阴影,抬眸一看,云霆已经站在他的身前。 湖心小筑的窗台并不高,云霆一站起来,就比坐在窗台上的怀尘高出整整一个头。 怀尘自然是知道云霆想要做什么,云霆之所以还乖乖站着,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因为他在等自己的许可。 怀尘晃了两下脑袋,他故意吊着云霆的胃口,在云霆期许的目光中,怀尘最后还是举起了右手的食指,他转悠了两圈手指,头上的玉簪随着指尖的灵气脱离发冠掉落在地上。 玉簪碍事。 随着怀尘满头如瀑般的青丝铺下,云霆迫不及待地低下头来。 …… 湖心小筑的铃铛响了很久,很久。 …… 到最后怀尘实在是累了,也就由得云霆抱着他睡,懒的赶身边的人下床。 幽幽漫漫的白雾透过窗台渗了进来。 云霆原本睡的安稳,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冷意侵入他的身体,迫使他在睡梦中冷颤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云霆环在怀尘腰上的那只手冒出了一缕极细极细的黑气,它向外延伸,并非漫无目的,而是有目的性的向怀尘的身上延伸过去。 待它蔓延到怀尘胸前的位置,怀尘脖子上的那条黑蟒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竖着的蛇瞳左右寻找着,待看到那一缕已经细到差点看不见的黑气后,立刻游走了过来。它来到怀尘的喉结处,向黑气吐出蛇信。 睡梦中的怀尘皱起眉头,黑蟒也早就完成了使命,它慢悠悠地回到它原先的位置,变回那副一动不动的状态,那双阴毒的竖瞳在闭上之前,似乎隐隐透露出了些许得逞的笑意。 啪嗒一声,被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从包裹里掉了出来,庄静连滚带爬地从匕首里跑了出来,他目露惊恐地看着床那边,正好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庄静抖成了筛子,在对方警告的眼神中,捂住嘴巴惊恐万分。 他原本在匕首里睡的好好的。 这里的灵气充裕,尽管到处透着冷冰冰的气息,但是对于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庄静来说,他本来就习惯了阴寒,连海底那样冰冷潮湿的环境他都安然待了那么多年,更何况这点小小的潮湿之气。 调养生息正开心的时候,庄静被一道极其霸道且阴冷的气息惊扰,那是他完全不敢与之抗衡的威压,他躲在匕首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气息,并且直接找过来想吞噬他补充能量! 庄静飞也似的逃离这里,快的连残影都没留下。 那双吓到庄静的眼睛目送庄静离去,并没有起身去追赶,比起吃一个镜灵补充能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双眼睛的主人微微低下头,看着躺在身畔的人,抬起的手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生怕惊扰了对方,便看不到这样安逸美好的睡颜。 最后,想要触碰的欲念打败了安静守在一旁看着的想法,这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怀尘的脸颊,视线和指尖同时落在那紧闭的红唇上。 他最喜欢这里,尤其是它一开一闭说着话,又或者微微张开接纳他的时候。 怀尘猛然睁开眼睛,抬手一把捂住对方的脸阻止对方凑近,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云霆:“这才过了多久,你又不安份?” 云霆露出笑容,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怀尘的手心,怀尘一脸嫌恶地收回手,瞧着云霆略显油腻的行为眉头紧锁。 云霆讨好地笑了笑,抓住怀尘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做了一个噩梦,惊醒后就睡不着了。” 怀尘疑惑歪头,云霆继续说道:“梦见你不要我了,让我好一阵伤心。” 听到是这么一个理由,怀尘嗤笑一声:“我也没说过要你啊?” 云霆的笑容明显瞬间消失了一下,而后马上又挂了上去:“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我的心里只有你,除了你之外,什么都放不进去了。” 怀尘十分困惑地瞧着云霆,他抬起手摸了一下云霆的额头,小声嘀咕:“难道是受凉发烧了?怎么说话怪里怪气,不太正常。” 云霆眉眼微敛,低下头不再说话。 怀尘无奈地看着云霆:“算了,这里实在是太过阴冷了,你这小身板估计受不住这随处可见的水气,收拾一下,继续赶路。” 云霆本想拒绝,可是他刚准备开口,又想起自己刚才已经引起怀尘的怀疑,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怀尘起身下床,随着他的动作,一支玉簪从床沿边上掉落。 怀尘一看到它,就想起之前云霆拿它做过什么,脸上浮上些许红晕,轻咳了一声,赶紧动用灵力将玉簪收了起来。 脚踝上的铃铛一直随着怀尘的动作在轻轻响着,怀尘可不想走到哪响到哪,便先将它取了下来。 云霆看着那银镯金铃,眼里闪过一丝妒意,怀尘现在正背对他整理衣衫,云霆的视线贪婪地扫过怀尘的腰身,他伸出手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怀尘。 怀尘以为云霆只是在单纯的撒娇,他侧过脸,拿脸颊轻轻蹭了蹭云霆:“别闹了。” 直到云霆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怀尘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抽身从云霆怀里离开,终于是怒了:“云霆!别以为我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可以这么放肆!我腰还疼着呢洪星邵先兑du佳,别碰我!” 说罢,生气地甩袖离开。 果然是太由着小兔崽子乱来,让这家伙以为自己真的予取予求,昨夜在那玩着花样折腾自己,自己全都照做了,不代表今早还能由着小兔崽子乱来! 云霆留在原地,他没有迫不及待地追上去,而是隐忍地闭上眼睛,默念着:“不急,不急。” 怀尘看上去气呼呼地走了,其实一直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云霆,云霆收拾好东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嘴硬心软等他的傲娇模样。 ——一如当年。 怀尘仍然是在生气中,自然不会给云霆什么好脸色,他瞥了一眼云霆身上的包裹,正准备走,又觉得哪里不对,重新回过头看着云霆的包裹。 云霆疑惑:“怎么了?” 怀尘蹙眉:“庄静呢?” 云霆愣了一下,他及时把喉间那句“庄静是谁”压了下去,怕自己说多错多,只是睁着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 怀尘叹气:“算了,懒的管他,反正阴阳双镜在我们手上,他早晚会自己跟过来。走吧。” 云霆点点头,快步跑到怀尘的身边,他下意识走在怀尘的前面,又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现在这个举动不符合晚辈的礼数,马上退回到怀尘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怀尘都被云霆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气笑了:“等下了山,你给我多喝几碗姜汤,去去脑子里的水气!” 云霆无奈地点头应允了:“好好好,我喝还不成吗?” 怀尘脚步一顿,这熟悉的口气和口吻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的人,他仔细看了看身边的云霆,确定这眉眼这气息都是云霆,怀着疑虑继续走路。 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吗? 昨天才夸过云霆一点都不像那狗东西,怎么才一天的工夫,云霆的言行举止越来越有狗东西的感觉了? 到底是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哼,越看越讨厌! 怀尘的脚步逐渐加快,云霆只能同样加快脚步追上。 “师……”云霆及时止住话头,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师叔,不必这么着急赶回去吧?” 怀尘敷衍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我们已经在路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也该回去了。” 云霆听到怀尘这么说,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他收回视线低垂下眉眼,小声地嘟哝道:“也不是只有你死我活这一个选择啊,是你太计较了,为了那么些个外人就……” 怀尘瞄他:“在那嘀咕什么呢?” 云霆摇头否认自己在说话,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这副躯体,欣慰地笑了:“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啊,师叔,咱们不回不风山了好不好?别回去了,我们找一个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定下来,重新开始,好不好?” 怀尘白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不好。” 云霆没有放弃,继续劝说道:“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应该继续朝前看啊,就算是师父和他们,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被过去的事所束缚。” 怀尘的心里正乱着,云霆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云铭,整的他心烦不已,他突然停下脚步,骇然且狐疑:“……师父?你喊谁师父呢?” 第39章 只需要杀了现在的云霆。…… 云霆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默默咬紧了嘴唇,在心里暗自骂道: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 以前就是这样,就是因为他在怀尘的面前管不住这张嘴, 他和怀尘才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怎么就不长记性, 改不掉这个毛病呢! “师……师父啊……我说的是师叔的师父啊!一时口快,说快了一点。” 云霆装傻笑着, 怀尘漠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怀疑的视线, 冷声:“你今天格外话多, 是不是那个庄静背着我, 跟你多嘴说了什么?” 云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他看着怀尘的脸色,最终选择摇头。 他此刻已经想明白庄静是谁, 估计就是那只刚刚逃掉的镜灵。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放过那只镜灵,直接除掉死无对证, 也就能将自己现在所有的异常都推脱到那只镜灵的身上。 云霆的摇头反而让怀尘确信此事跟庄静有关,在他看来, 云霆没道理会在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多,思来想去, 只可能是庄静背着自己跟云霆说了部分当年的事,导致云霆知道了他跟云铭的关系, 这才会想着阻止怀尘回不风山。 怀尘咬牙切齿:“难怪他一声不吭地跑了,看来是知道自己多嘴讨人嫌!” 庄静哪里知道, 他前脚差点被人吃了当肥料,后脚又被人误会了,真是找地方都没处哭去。 云霆看出怀尘把怀疑的目标转移到那个叫庄静的家伙身上,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默默告诫自己不再多嘴后,便安静地跟在怀尘的身边。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没怎么言语。 不知道是不是怀尘的错觉,他总觉得云霆今天的视线有些过于黏腻,像是几百年没见过他一样,几乎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视线。 怀尘被盯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小兔崽子以前也喜欢盯着自己看,但是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啊! 怀尘被盯的烦躁,有意跟云霆拉开了距离,后面找客栈过夜时,他特意让店小二开了两间房,和云霆分开睡。 云霆原本还想趁着怀尘不注意溜进去,结果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闭门羹。 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云霆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表情,小声嘀咕着:“怎么这么难哄?明明之前跟这小子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侵占这具躯壳的时候,云铭有去窥探云霆的记忆,看到的尽是怀尘对着云霆温柔笑着的画面,以及…… 云霆这个小子的反应极快,察觉到云铭在窥探他的记忆后顷刻间就封闭掉自己的灵识神感。 如果非要做一个比喻的话,那就是云霆将自己的灵体化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圆球,云铭只能在外面干看着,却不能找到一丝缝隙窥见圆球里面包裹着的记忆。 只有在云霆最毫无防备、也就是云铭最开始侵占这具躯壳时,云铭成功看到了云霆的记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是这一丁点的份量却足以让云铭嫉妒到发疯! 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凭什么云霆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都还没见过露出那种表情的怀尘,云霆的记忆里却满满都是! “你生来就只是老子的容器,我生你出来是为了将我换回人间,可不是让你来跟我争他!” 云铭狠狠砸了一拳墙壁,在木质的板上留下清晰的指节印。 他现在还没有成功占据云霆的身体,只是送了一部分神识过来,这消耗了他本体大量的灵力,所以现在的他极度虚弱,这才会在探寻到庄静的存在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吞掉它补充能量。 但是这并不代表现在谁都能欺负云铭,破船还有三千钉,云铭本身的实力极其强劲,要不然他也不能强行挣脱九幽的力量,向外送出一部分神识。 虚弱状态下的云铭,也完全能够打的过这世间大部分的修仙者,世人夸赞他为天道的宠儿便是这个道理。 在修仙灵根这方面,云铭一步便能抵别人百步,进步神速。 收回隐隐透着血丝的拳头,云铭再一次喃喃念叨着:“不急,不急……” 两百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三刻吗? 不对,不止两百年,从五百年前他第一眼看到怀尘开始,他每时每刻不都是在等着吗? 等他的小怀尘长大,等他的小怀尘懂得情爱,等他的小怀尘能够把心收回来不去看外面的世界……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云铭将视线从紧闭的房门上面收回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副年轻的躯体,准备先去好好习惯它,免的让怀尘看出破绽。 * 两人就这般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些时日,直到不风山近在眼前。 对于云铭来说,他现在根本不想回不风山,他不需要“云铭”回来,只想以现在这个身份陪在怀尘的身边。 这一次他一定更加小心谨慎,让怀尘的眼里只有他,真真正正成为独属于他的人。 怀尘并不打算跟云霆一起出现在山上那些人的面前,便将暂时由他保管的阴阳双镜交还给云霆:“你先上山去,跟你娘做一个交代,我暂时就不上去了。” 云铭一刻都不想跟怀尘分开:“我们下山这么久,他们肯定早就已经猜到你跟我在一起,又何必遮遮掩掩多此一举?” 怀尘并不在意云铭说的这件小事,他轻笑一声:“谁说我是在意他们的看法?你娘不待见我,你下山这么久,肯定要跟你娘亲说一些贴己的话,我跟着去讨什么嫌?我先去清儿那坐坐,这么久没见他,怪想的。” 云铭知道怀尘所说的清儿指的是叶清,他一想到叶清的身份,就恨的牙痒痒,可惜此刻他没有什么立场阻止怀尘去见叶清和叶晚晚,只能眼睁睁看着怀尘离开。 当年他明明已经杀死叶晚晚,将她的尸首扔在月河沉尸河底,哪想这叶晚晚过了几天竟然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并且在之后怀上孩子,也就是叶清。 叶晚晚并不承认这是怀尘的孩子,怀尘也否认了此事,可是叶清如果不是怀尘的孩子,他还能是谁的孩子?不风山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叶晚晚喜欢怀尘,是怀尘唯一的亲传弟子! 那段时间能够接近叶晚晚的人,只有怀尘! 云铭因此认定叶清就是怀尘的孩子,他几次三番想除掉叶晚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叶晚晚躲了去,她看准他不会在怀尘的面前下手,怀孕的那几个月她便一直住在怀尘的院子里,就近得到怀尘的庇佑。 到最后,自己功亏一篑被扔进九幽,也都是因为这个叶晚晚! 云铭恨极了叶晚晚,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她还有叶清,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去,如果他为了一时爽快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又将付诸东流。 云铭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云霆,先去杨芷芙那里交代完事情,然后一直在山上等怀尘,等到天黑也不见怀尘回来,没忍住,直接下山去找怀尘。 怀尘站在竹屋旁,正望着眼前的江河发着呆。 云铭左右没看见其他人,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在意:“看什么呢?” 怀尘没有回过头看云铭,只是看着眼前的河水,说了一句:“掉了。” 云铭觉得奇怪:“什么东西掉了?” 怀尘在岸边坐了下来:“你送我的银镯,掉下去了。” 云铭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便宜镯子罢了,失笑:“不就是一个镯子吗,我再给你挑一个便是。” 夜色的掩盖下,怀尘按在地上的手默默攥紧,他垂眸:“再买一个吗?” 云铭点头:“我再给你买一个,买一个比这还好看,还华贵的镯子。”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怀尘终于能确定,眼前这个云霆不是云霆。 不,身子估计是云霆的身子,但是内里的人换了,换成了别人。 云霆那小兔崽子那么在意这个镯子,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听到镯子掉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淡定?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云霆,必然是二话不说,直接跳进河里去寻回镯子。 从湖心小筑的那一天开始,怀尘就对身边的云霆觉得陌生又熟悉,原本还没往这么坏的方向细想,可是之前跟云霆在不风山的山脚下分别的时候,怀尘无意间回头,看到了云霆脸上还未消散的愤恨和杀意。 云霆没有注意到怀尘的视线,自以为没人看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收起那副冷脸,泰然自若地上山去了。 怀尘站在暗处,心下骇然。 那个表情他太熟悉了,当年云铭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细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时,就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让怀尘彻底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疯,有多可怕! 怀尘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因为他发现他突然不怕云铭了,因为他发现他有另外一件更害怕的事情了。 怀尘的异常让云铭心慌,他还期待着能跟怀尘过上美好的隐居生活呢,可不想再把怀尘逼疯、逼傻。 云铭蹲下身子,把手搭在怀尘的肩膀上:“你这又是怎么了?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别总一个人憋着,容易憋坏了身子。” 怀尘猛然抬头,将云铭扑倒在地,借着月色看着不太清晰的这张脸,眼底深邃晦暗,而后转变成了杀意! 现在云铭的神识就在云霆的体内,只要杀了此时此刻的云霆,必然能对云铭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这样的话,就算云铭之后还能回到人间,自己也不必怕了,到时候的云铭定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之前云霆还是云霆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能救云铭的媒介,就算没了云霆,云铭肯定还能找到其他办法回到人间,杀掉云霆只是能拖延云铭回来的时间罢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云铭就在云霆的体内,只要杀了现在的云霆,就等同于伤到云铭的灵识,运气好的话,云铭就此一蹶不振消亡于九幽也不是不可能! 只需要杀了现在的云霆……只需要…… 怀尘咬破了嘴唇,最终卸力一般倒在云霆的身上,哭笑不得:“杀了你,他就不会再回来了,我应该杀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舍不得呢?为什么会害怕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云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尘看破,以为刚刚怀尘只是想杀云霆,阻止救回身在九幽的“云铭”。 他看到怀尘伏在自己身上哭,只觉得心都化了:“那就不必救他回来,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们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隐居,不好吗?” 怀尘发泄完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他攥紧抓在云霆身上的手,埋首在云霆的胸口,冷声坚定道:“不,他必须回来,一切早该有一个了断!” 第40章 “救人。” 怀尘花了一点时间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避免露出太多负面的情绪让云铭看出问题。 他缓缓坐起身,就这么坐在云霆的身体上,跟那天晚上他潜入云霆的房间, 最后把人赔给云霆那时候一样。 怀尘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少年脸庞, 他伸出手温柔抚摸着云霆的脸颊, 目光缱绻。 云霆啊云霆,你和你这死狗老爹果然是一点都不一样, 你会护我、敬我, 想要的不过是我开心, 这样你便也会开心。 可是他呢?他只是将我当做一个物件, 一个为他喜欢, 就必须成为他所属物的物件。我的感受不重要,我的悲喜不重要,只要是他想要的, 我必须迎合,否则…… 否则就是现在这个下场, 我所在乎的一切都被他毁的一干二净。他想让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哪怕是恨也好, 只剩下他一个。 如果不是你出现,我或许真的会变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 被仇恨所蒙蔽,终日生活在懊悔里, 从此眼里只剩下他,再也看不见世间的美好。 怀尘透过这副躯壳, 温柔地望着云霆。 真正的云霆。 云铭自以为是,以为怀尘此刻是在看他,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温柔对他笑着的怀尘, 况且今天这份温柔里还有他从未得到过的爱意,他激动地抬起上半身,意图明显的想要亲吻怀尘。 怀尘看着云铭,一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即使眼前这具身体是云霆他自身的躯壳,如果自己现在真的任由云铭胡来,云霆一定会生气吧。 不过云霆就算生气,也不会把气撒在他的身上,那小兔崽子大概只会心疼他,心疼他被云铭骗了。 想到这个,怀尘不由地露出笑容,他没有任何犹豫,侧过脸躲过云铭的索吻。 对于怀尘来说,为了稳住云铭,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包括此刻跟云铭发生点什么,只为了让云铭相信他还没有怀疑云铭的身份。 只可惜那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看到云霆回来后那委屈的眼神,小兔崽子不会责怪他,但是会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黯然神伤。 他可见不得小兔崽子露出那副表情。 怀尘搂住云铭的肩膀,故意摆出一副亲昵的姿态,迷惑云铭:“在这里做这种事,不怕被人看到吗?我倒是无所谓,被人看光就看光吧,你也无所谓吗?” 对于云铭来说,他倒还真的无所谓被人看到,可是他不想有人把怀尘的这副样子看了去,不用多做思考:“我可以建屏障,他们看不到我们。” “幻术只能迷惑普通人的眼睛,这里是不风山,现在可有不少修仙人士居住在这里,山下的凡人看不见,他们难道也看不见?” 怀尘忍着心里的厌恶,指尖点住云铭的嘴唇,阻止对方进一步靠近。 “再美味的食材,吃多了也会被嫌弃,我就喜欢吊着你,让你看的到,吃不着,才能一心一意对我好。” 云铭被撩的身热,他何时享受过怀尘对他的这等待遇,在心里暗骂着云霆这小子艳福不浅,却又不得不庆幸于云霆能够俘获怀尘的心,让他可以直接捡便宜。 云铭哑声:“我对你难道还不够一心一意吗?” 怀尘在他耳边低语,温温热热地吐出一口气息:“……不够。” 说罢,怀尘潇洒起身走人,独留下云铭在那发着呆。 良久之后,云铭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上面似乎还留有怀尘吐出的温热香气,他喃喃道:“动情之后的你,原来也可以这么生动吗?” * 怀尘从云铭的身边离开后,转身上了山,他先回自己的住处一趟,换了一身衣服。 他的拥月居没有一丝变化,一切都跟他刚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怀尘瞥了一眼毫无异样的荷花池,嗤笑了一声。 云铭这狗东西,能耐倒挺大,竟然能躲过自己的注意向外传送神识灵感。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云铭到底是如何成功占据掉云霆的躯壳,如此水到渠成不引人怀疑。 如果不是因为云铭本性难改,行为处事学不来云霆的性格,怀尘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云铭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换掉他身边的人! 九幽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只能有一个,现在这个出入口明显还处在稳固的状态中,云铭没道理能够再创造出一个新出口。 要是云铭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早就从九幽里出来了,何必搞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怀尘不再看着荷花池,他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的动静后,先是做做样子返回屋内,之后他便悄悄离开了这里。 他直接去了杨芷芙的住所。 此时的杨芷芙待在她的屋子里,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身为云霆的亲生母亲,自从云霆长大后,她已经开始逐渐看不懂自家孩子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有一点自己的心事。 重要的是她对云霆的生性品行极为了解,以至于杨芷芙对云霆突然的冷淡行为感到困惑。 为人处世这方面的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东西,更不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的东西。 “怎么这次回来后,云霆这孩子对我如此生分了?照理说这么多日子没见,他应该留下来陪我多说说话,怎么才说了两三句就走了……” 杨芷芙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孩子大了,心里的事多了,也就留不住了。” 杨芷芙没有太过于深究这件事,只当是孩子长大了就不怎么亲近娘了,又或者是旅途劳顿,云霆风尘仆仆刚赶回来怕是累了,她也就没有多想。 她刚转过身准备找点事情做,怀尘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而后立刻防备地看向怀尘。 杨芷芙揣测着怀尘前来找她的用意:“有事吗?” 怀尘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随着他的动作,房门悠悠地关上。 这下子杨芷芙的防心更甚:“怀尘,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要把门关上?” 怀尘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旁坐下,然后慢悠悠地开口:“救人。” 杨芷芙不屑一笑:“救人?你能救谁,你会救谁?” 怀尘转向杨芷芙,认真地与杨芷芙对视:“救你的儿子。” 杨芷芙愣神了片刻,很快回过味来:“别说笑了,你能不杀他便好了,还会救他?再说了,我儿子好好的,可不需要你救!” “是吗?”怀尘淡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被人侵占了肉身,灵识被困在不知道哪里生死未知,你说他现在这个状况还很好?” “……你说什么?” 杨芷芙立刻联想到了之前无修说过的那番话,云铭掌门让她生下云霆是为了夺舍,用云霆换回他。 不会的不会的!杨芷芙一直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她的心底深处却又保持着一份怀疑。 怀尘一看杨芷芙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哂笑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有人已经等不下去,提前做了手脚。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能够占据走云霆的身体,但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你的儿子可就回不来了。” 杨芷芙咬牙:“你让我怎么信你?我的儿子并无异样!” 怀尘欲擒故纵,这就起身准备离开:“那行,我一个人也能把他送回九幽。至于你,我只希望你有点脑子,不把我们现在的对话告诉云铭,我便谢天谢地了。” 第41章 叶晚晚不是叶晚晚。 眼见怀尘真的要离开, 杨芷芙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他:“等等。” 怀尘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笑着看向杨芷芙,嘴欠的挪揄了杨芷芙一句:“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杨芷芙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她讨厌怀尘, 只是因为误解了怀尘, 她冷静地说道:“云霆他是不是云霆,我自会去求证, 至于你。” 杨芷芙努力深呼吸一口气, 好让自己放下成见:“要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害我的儿子, 你要先给出诚意, 要不然我怎么信你?” 怀尘歪了一下脑袋,漠然道:“哦?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杨芷芙紧紧盯着怀尘脸上的那张面具,仿佛这样就能通过视线看透怀尘的面具, 看到面具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怀尘相貌丑陋, 亦或是脸上有伤,才会戴着面具示人。这一认知被打破后, 她开始重新梳理当年的事,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想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真如云铭掌门所说, 她想知道,她必须知道! 怀尘低低笑出声:“真相?什么真相, 哪有什么真相,我不是好人, 怎么就能证明他就是一个好人?他是坏的,我也是坏的,就这么简单。” 杨芷芙瞧着那双多情眼旁面具上点缀着的梅花, 差点就被怀尘蒙混了过去,她及时从怀尘的诡辩里清醒:“那你就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自己来判断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就算你和他都是咎由自取,这个也该由我自己来判断,而不是全凭你一口之言。” 怀尘冷冷回道:“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杨芷芙:“那是我的事,你只要把故事说出来。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掺合在你们两个人的破事之间吧?虽然我更偏向信任掌门师父,但也并不会因此是非不分,尤其……” 尤其是这件事关系到她的儿子,云霆。 怀尘看着杨芷芙眼里的神色,忽然笑出了声。 云铭很是能算计人,他看准了杨芷芙对他一心一意,满心满眼都是他,才挑了这么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弟子,作为他归来的踏脚石。 可惜啊,他唯独忘了人心会变,那个还是怀春少女的杨芷芙当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已经拥有母亲这个身份的杨芷芙不会,她的眼里不再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掌门师父。 如果云铭设计的桥段会伤害到云霆,杨芷芙必然不会任其发展下去。 怀尘走到桌子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木制的桌子,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过去的那些事。 如果可以,怀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尤其是他被云铭强迫结下魂契这件事。 他隔着白色纱布轻轻摩挲着自己厌恶的印记。 为了云霆,他可以破例一次。 怀尘缓缓扯下缠绕在脖子上的纱布,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里面被包裹着的皮肤。 杨芷芙一眼便瞧见怀尘脖子上的黑蟒纹路,她震惊地张大瞳孔。 她认得这条黑蟒,这是掌门师父云铭的真灵,她有幸见过一次,便牢牢记在心里,绝不可能认错! 怀尘……怀尘竟然是云铭师父的仙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杨芷芙难掩震惊,她直愣愣地看向怀尘:“你和他……” 怀尘扯了一下衣襟,他下意识想要遮挡住魂契印记,又觉得多此一举没有必要,便僵硬地把手放了下来:“你看我,像是跟他两情相悦的样子吗?” 杨芷芙摇头,又迟疑道:“从我来不风山开始,你和师父几乎一直形影不离,除了他和祖师之外,你几乎不见任何人,也只收了晚晚这么一个弟子,你……” 怀尘好奇杨芷芙都乱猜成什么模样,他略微歪过头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杨芷芙停顿了一会儿,给出自己的猜测:“你和师父原本是一对,后来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晚晚,为了和她在一起,你对师父痛下杀手……” 杨芷芙没能继续说下去,不是怀尘打断了她,而是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太扯,扯到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怀尘对叶晚晚的感情虽然比其他人要亲近少许,但是绝对没到爱上的地步,更不用说会为了叶晚晚和云铭生死相搏。 杨芷芙咬紧牙关,她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去解释怀尘脖子上魂契印记的由来。 怀尘不再让杨芷芙胡乱猜测,给出了答案:“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晚晚,我对晚晚只有师徒之情,可惜的是,我再也见不到我这唯一的徒弟了。” 杨芷芙疑惑抬头,她不明白怀尘这句话的意思。 叶晚晚不就住在山下吗?哪里来的见不到? 怀尘垂眸:“山下的那位……”他缓缓道出真相,“其实不是晚晚。” 面对杨芷芙的惊讶,怀尘并不意外,因为他当年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这般惊讶。 杨芷芙不敢相信道:“山下的那位不是叶晚晚?那她是谁?叶清呢,难道叶清也是假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怀尘摇头:“清儿一直是清儿,就是你当年看到的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杨芷芙懵了,她扶住额头,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尘冷笑:“这就要去问我的好师兄,你的好师父云铭了,你去问他,为什么连一个小姑娘都容忍不下!就因为她是我的弟子,就因为她与我亲近,设计让她外出办事,却在月河边上将她杀害,将她的尸首孤零零的扔在月河底下!” 在怀尘接下来的讲述中,杨芷芙终于理清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叶晚晚当年是唯一一个想拜入怀尘门下的人,怀尘本来不愿意收徒,但是叶晚晚锲而不舍,终于打动怀尘,收下她这个唯一的弟子。 面对唯一的亲传弟子,怀尘对叶晚晚的教导自然是特别上心,必然是要比其他人亲近许多。就是因为如此,这才招致了后面的祸端。 那年冬天,云铭炼制的丹药就差了最后几样材料,那时候不风山上临近年关,人手本就不够,云铭刻意在怀尘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故意让叶晚晚听到。 叶晚晚是一个单纯的傻姑娘,有一样材料是来自于她的故乡,也就是月河里滋养的一种特殊的淡水珍珠,她立刻自动请缨,热情的表示她会去替云铭拿到那一样材料。 岂知这一去,便是一去不返。 “只是云铭没有料到的是,月河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早就孕育出了一只河灵,它生活在月河里,从小看着晚晚长大,同样也亲眼看着云铭将晚晚杀害,将尸身随手扔进月河。” 河灵本身没有什么法力,它只是一个被月河孕育出来,负责帮忙滋养月河的灵体罢了,它无法离开月河保护叶晚晚,只能在叶晚晚的尸身被扔下月河时,才得以抱住了它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也许是它太过悲伤感动了月河,它竟然抓住了叶晚晚还未完全消散的一丝魂灵,它用尽自己对生灵的滋养之力,想要护住这一丝魂灵。 河灵力竭,晕了过去。 等它再次清醒的时候,它已经倒在岸边,竟然是离开了月河,平生第一次踏足岸边。 怀尘缓缓说道:“它占据了晚晚的尸身,灵体和晚晚的魂灵合二为一,替晚晚活在这个世上。” 第42章 一切皆是命,逃也逃不开…… 杨芷芙大受震撼, 她相信怀尘不会拿叶晚晚的事骗她,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杨芷芙无法相信这竟然会是编的。 如果是编的, 怀尘没必要编的这么离谱, 他只需要说云铭曾经对叶晚晚下过手, 而叶晚晚侥幸逃脱便可。 那样的话,杨芷芙或许还能怀疑一下故事的真实性。 杨芷芙缓了好一会儿, 才出声问怀尘:“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 你为什么会是我师父的仙侣?” 怀尘觉得杨芷芙的这个问题很可笑:“为什么?因为他见不得他看上的东西不属于他!他是天之骄子, 是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他什么东西得不到?而我却一而再, 再而三地拒绝他……” 云铭从来没有正式的向怀尘说明过心意,只是偶尔会借着开玩笑的意思询问怀尘的想法。 怀尘一开始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后来隐隐约约有点感受到云铭的喜欢, 只是云铭一直没有挑明,怀尘也就当是自己多心, 毕竟那个时候云铭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男男女女的弟子们,身边永远不缺桃花。 ——“每年上山的有那么多人, 可是你看看,真正能留下的有几个?更不用说能够参透天人之境, 真正修出成果的家伙,一百个里面能出一个就不错了。” 云铭拉着怀尘站在不风山最高处, 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看外门那边的盛景。 “师弟,你说到最后这里会不会只剩下我们两个?到时候我们凑合过算了, 可好?” 云铭侧过脸瞄向怀尘,怀尘抬手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口便是一句拒绝:“不要。” 云铭诧异:“反正我们现在也是这样朝夕相处, 大眼对小眼,怎么还能不要?我的好师弟啊,你可别再挑挑拣拣了,你师兄我可是这山上最抢手,最能容忍你的人了。” “可是师兄这张脸我都看了几百年了,已经看腻了,如果我最后没人要,我也不要和师兄你凑合,我宁愿找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娃娃,老牛吃嫩草。” 云铭听出怀尘话里的玩笑之意,心里虽然不悦,此时此刻却也只能顺着怀尘的话继续开玩笑,免的让怀尘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好啊,师兄我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怎么,你要找什么样的奶娃娃?” 怀尘还真就故意摆出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模样:“怎么也得师兄的孩子那一辈吧,以后师兄要是有了孩子,可就要小心提防着我这个师叔了。” 云铭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你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怀尘问:“为何?” 云铭的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我倒是想要一个孩子,你也生不了啊。” 云铭如此挪揄自己,怀尘没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师兄可别再乱开玩笑了,要是被那些姑娘听到,万一信以为真,该有多伤心啊。” …… 当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真,怀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的会栽在云铭的儿子手上,或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捉弄吧。 一想到云霆,怀尘逐渐狂躁的心就缓缓冷静下来,暂时压抑住心里那点疯疯癫癫的想法,保持清醒。 他告诉杨芷芙:“他就要飞升入神界,我又迟迟不肯好好修行陪他一起去,他便急了。为了让我了却凡心,无所牵挂,他杀光了我所有在意的人;为了让我能够被迫踏入飞升的门槛,他在不风山上设了阵法,集你们这些弟子的修为为我所用,甚至……” 怀尘咬牙:“甚至杀害了无须师父,将他老人家的筑基丹磨成了粉,日日下在我喝的茶水里!” 他抬眸怒视道:“这些都是他亲口所言,这样的他,我难道不可以杀他吗?我只恨我当时没能直接了结他的性命,让他还能继续兴风作浪!” 杨芷芙沉默了片刻:“所以,是他喜欢你,爱而不得,这才招惹出了这许多事?” 怀尘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杨芷芙缓缓走到桌子边,扶着桌面坐下,在那沉默许久后,她闭上眼睛轻轻叹息,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通过这一声叹息倾吐出去。 良久之后,杨芷芙自嘲地笑了一声:“还好,我没有那么喜欢他。” 怀尘抬眸,有些无语地看向杨芷芙:“你还不够喜欢他?” 杨芷芙按住自己的手,免得自己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教人看了笑话:“不够,知道他喜欢你,对我全是利用之后,我好像就没有那么喜欢他了。我现在只想要我的儿子好好活着,不再掺合进你们俩之间的事。” 怀尘一时梗住,不知道应该怎么接杨芷芙这句话。 云霆已经掺合进来,就算云铭能够不利用云霆的肉身,采取其他的办法回到现世,他回来后肯定也不会放过云霆。 他那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窥觑他想要的东西。 怀尘犹豫了片刻,没把自己和云霆之间的那点破事告诉杨芷芙。 还是先把云霆救回来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屋里的气氛短暂的进入沉闷的时间,杨芷芙往怀尘那里瞥了一眼:“既然你不是自愿,他怎么能够与你签订魂契?” 怀尘回道:“单方面的魂契罢了,真正的魂契印记可是淡金色,哪像他这个,黑不溜秋,难看死了。” 怀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那边没有我的印记,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没有与他签订魂契。我总会想到法子,跟他断了这份联系,我可不想带着这个印记活一辈子。” 杨芷芙挑眉:“不是说这东西刻在灵体之上,除非你魂飞魄散,要不然它只会跟随你一辈子?” 怀尘沉默,事实如此,杨芷芙没有说错。 可是!就算是魂飞魄散,他也要舍弃这个印记! 杨芷芙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心里有自己的考量和决断:“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寻求我的帮助,你是要我放弃让他回来?” “不。”怀尘回答迅速,“让他回来一事必须加快行程,只有让他从九幽那边正式回来,他才能脱离云霆的躯壳,而我,也才能真正的跟他做一个了断。” 杨芷芙讶异自己刚才竟然忘记了云霆身上的事,反而是怀尘还牢牢记着,一时有些心情复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怀尘对云霆未免也太上心了一点。 杨芷芙只当是他们一起外出相处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有了感情:“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做什么?” 怀尘:“我想确认云霆是否还安在。” 杨芷芙沉默:“……”这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啊,云霆是我儿子还是他儿子,他怎么比我还担心云霆的安危? 杨芷芙压下心里的疑惑:“你有什么办法?” 怀尘点了点头:“办法倒是有一个,需要你帮忙。虽然云铭现在认为我没有看穿他的身份,但是他对我依然存在戒备之心,如果我让他做一些不太平常的事,他会怀疑,但是你不会。在他看来,你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他或者云霆。” 怀尘继续说:“办法很简单,我会哄骗他喝下掺有我灵力的酒,将他灌醉,到时候你进来,佯装生气,带他去东边那间思过阁,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 杨芷芙思考了一下,这个办法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实施起来也简单,便同意了。 说完了事情,怀尘起身要走,杨芷芙叫住他:“长照昏迷在你房间一事,你可知道?” 怀尘笑了一声:“知道,清儿告诉我了。” 杨芷芙沉声:“我原先还想不通,他怎么会昏迷在你的房间。探他的脉象异常紊乱,还以为是你在你的房间动过什么手脚,现在想来,是因为法阵的缘故?” 怀尘知道杨芷芙聪慧,却也没料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参透其中原由,赞许地点点头:“是。那个法阵本来就是为我设计,自然是十分贴合我的灵气,但是要是别人睡在那个房间,只是几天的话还好,只会觉得自己的修为有所长进,若是住上个一个月……” 怀尘冷哼一声:“那便是长照这个下场。” 杨芷芙叹息一声:“自作孽。他也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抽空去看看他,看看能不能救他一下。” 怀尘侧过身:“你觉得我会有这份善心?” 杨芷芙快言快语:“以前的我不相信,现在的我相信你会。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你赶我们下山,应该是为了让我们不再受法阵拖累。” 杨芷芙不得不承认,自从离开不风山另寻他处后,那些继续修行的弟子们的确长进匪浅,虽然比不得怀尘和云铭这类修仙奇才,但是就比以往在不风山的时候,状况要好上许多。 怀尘低低笑了一声:“难怪……难怪他这么聪明。” 杨芷芙忍不住嫌弃道:“你自己瞒着不说,还想怪我们误会你吗?如果当初你能直接向我们解释清楚,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怀尘摆摆手:“那样,也就不会有云霆了。一切皆是命,逃也逃不开。” 从杨芷芙的房间离开后,怀尘顺道去看了一眼长照。 长照这家伙一开始估计只是想睡一下怀尘睡过的房间,之后意外发现那里对他的修行极好,就干脆天天都待在里面,从而导致内息紊乱。 法阵吸纳而来的灵气在长照的身体里乱窜,根本不能真正的为他所用。 四下无人,没人照顾这个可怜的男人。 怀尘坐到床头边上,瞧着长照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睡颜,无语摇头。 虽然嫌弃,但是人还是要救,他已经不想再背负人命。 肩上的重量已经太多太多,实在再压不下一个无辜之人。 第43章 这才是他的小兔崽子嘛!…… 怀尘对长照施救的时候, 云霆寻了过来。 怀尘看到他出现在门口,心里一咯噔,默默收回放在长照手腕上的手指, 免的刺激这老怪物发疯。 怀尘:“你怎么过来了?” “听他们说你在这里, 我便过来了。”云霆完全无视屋里躺着的长照, 紧紧盯着眼前的怀尘,“这么晚了, 师叔来这里做什么?” 怀尘故意摆出一副没什么情绪的淡漠态度:“来看笑话, 看看这个家伙凉了没。” 怀尘这么一说, 云霆躯壳里的云铭顿时被逗笑, 也就没有多给长照一个眼神, 跟着怀尘一起离开了这里。 从这个院子出来后,怀尘径直往左走,云霆的寝殿在右边, 并不顺路。 怀尘往前多走了几步路,发现云霆一直跟着, 便停下脚步:“怎么一直跟着我?回你自己的住处去,大半夜跟着我一起回去, 叫别人看见告诉你娘,你想怎么解释?” 云霆低头轻语:“那就不解释了呗, 又不能瞒她一辈子。” 怀尘白了云霆一眼,他转过身去, 侧过脸对云霆说道:“先回你的玉清殿去,明日一早要是有空的话, 可以过来陪我喝喝酒。” 有了怀尘这句话,云霆总算是舍得离开,怀尘望着云霆离去的背影, 眉间多了一分忧愁。 云铭占据云霆的躯壳越久,他越担心云霆的安危,怀尘对夺舍这种秘术一点都不了解,他从前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去研究此等歪门邪术。 为了见到真正的云霆,怀尘临时抱佛脚,查阅了不少相关典籍。 他资质聪慧,只从那些寥寥数语中便参得一些奥秘,想出一个能够在云铭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见到云霆的办法。 只是他并不能保证这个方法一定有用,但是他敢于尝试。 希望云霆现在还安好,希望如此。 次日一早,怀尘刻意去掉那些复杂繁琐的遮掩物,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衣,蹲在拥月居的一处角落挖着土。 云霆过来的时候,怀尘正慢慢悠悠地抹落封坛泥旁边的碎土,幽暗的陈坛配着一身素白的他,画面极致简明,美的让人失了心魂。 怀尘察觉到有人来了,知道是云霆,他没有抬头看向这边,只是自顾自将酒坛抱到一旁的石桌上,用匕首翘起坛封,将其取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轻声说了一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走神的云霆被怀尘这一声唤醒,他加快脚步来到怀尘的身边,眼里毫不掩饰地盯着怀尘柔韧纤细的腰身。 如果是云霆本人,他现在早就主动帮忙,替怀尘去取酒盏,然后安安分分的等着跟怀尘一起饮酒谈心。 可惜,此时此刻待在这具身体里的人是云铭。 云铭瞧着怀尘这一身素雅简单的打扮,只觉得这要比任何妖艳的衣裳都要勾人心魄,他从背后搂住怀尘,鼻息之间已多了一分欲念:“今天穿的这么少,是为了方便我脱吗?” 怀尘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从云铭的怀里挣脱:“让你过来是为了让你陪我喝酒,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云铭舍不得松开手,被怀尘打了一下手背才有所收敛,他瞧着眼前的美酒,心里却暗笑怀尘的假正经。 明明就是想发生点什么,却非要喝完酒才愿意让他碰。 他就不信,这陈年佳酿一下肚,怀尘还能继续这么正经,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一想到接下来的好事,云铭心情畅快,也就暂且耐下心陪怀尘喝酒。 几杯酒下肚,怀尘逐渐有了几分醉态,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太好,云铭一直知道这一点,才会这么悠闲地等着怀尘投怀送抱。 怀尘半倚着手,醉眼朦胧的瞧着手里的酒盏:“怎么越喝越寡淡无味,跟你喝酒真没意思。”他眉眼微抬,突然勾起一个笑,指尖动了动,引来一道灵气注入酒中,然后递给云铭,“喝了它。” 怀尘的眼底一片醉意朦胧,心里却是十分清醒,他一直没有告诉云铭还有其他人,虽然他很容易露出醉态,但其实每一次都不是真的醉了,他只是不喜欢贪杯,干脆就装醉不再喝酒。 他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注入灵气让云铭喝,反而能打消云铭的顾虑。 云铭垂眸瞧着递到眼前的酒盏,眼睛的注意点落在怀尘拿着酒杯的修长手指上,这几根手指玉葱似的,完美无瑕:“你喂我喝,我就喝。” 怀尘嗤笑了一声,收回手佯装要自己喝,却在马上要倒入口中时停下动作,看向云铭。 勾人心魄的眉眼,只一瞬,就让云铭的理智转瞬间倾塌。 云铭探出上半身,张着嘴接下怀尘倒下的这杯酒,一滴不漏。 喝完酒后,他终于收获到怀尘许久未曾对他露出的笑容。 云铭心动不已,扶着石桌想要凑近怀尘,怀尘这一次没有躲开,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默许了云铭的凑近。 云铭正要上手,院门口那边传来杨芷芙的一声怒喝:“云霆,你在做什么?” 杨芷芙的震怒不似作假,因为她是真的又惊又怒! 怀尘在她的身边放了一只传信灵蝶,让她配合着在合适的时间进入院子,却是没有提前告知她,会让她看到这么一幕! 看“云霆”的架势,分明是要去吻怀尘。 好在杨芷芙很快想起,现在待在云霆身体里的人是云铭,不是他的儿子云霆,不是云霆被怀尘诱惑,这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她迅速迈着疾步来到石桌旁,不由分说的直接拉走云霆,然后按照怀尘之前说的那样,将云霆一个人丢进思过阁,让他面壁思过。 现在明面上杨芷芙是自己的娘,云铭只能矮下几分,认命地听话照做。 杨芷芙亲眼看着云铭进入思过阁后,她回过头,朝怀尘的院落那边望了过去,神色凝重。 昨晚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过云霆,的确感觉到云霆的异样,这才下定决心帮住怀尘。 她的心里仍然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可是她明白,以怀尘现在的态度,就算自己问了怀尘也不会回答,她也就懒的自讨没趣。 反正自己当年答应云铭掌门的事只是救他离开九幽这一件事,除此之外并没有许下其他承诺,现在怀尘依然决定要把云铭放出九幽,也就是说,她答应云铭掌门的事并没有食言,她根本不需要操心其他事情。 她现在只想要她的儿子安好,只有这个心愿罢了。 云铭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局,他以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被杨芷芙搅和了好事,他心里生气,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跪在思过阁的石制圆座上直到杨芷芙离开。 云铭抬起头,面前这堵用来面壁的墙便是无须师父留下的题字墙,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的是无须自创的几句静心思过的心法。 云铭对无须毫无敬意,他瞧着那几个字,只觉得分外碍眼。 “谁叫您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说什么我配不上他,要带着他离开我,呵,我本来也没打算对您老人家出手,毕竟我有现在这番成就,离不开您的教导,可惜啊……” 云铭抬眸瞅了一眼墙上的字,哂笑道:“谁能想到您对我如此不设防,明明已经看出我的为人不正,却还是没有丝毫防我之心,以至于我才出了那么一招,就让您……” 云铭没有再说下去,他抬起手掩了一下嘴角,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是有点喝醉了吗,怎么觉得有点困了?也好,反正待在这里无事可做,不如就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云铭保持着盘坐的姿势缓缓睡去,待他熟睡后,怀尘打开思过阁的大门走了进来。 云铭喝下掺过他灵气的酒,再加上思过阁里被他特意换过的圆座和熏香,这一切都能让云铭的魂灵能够安然进入沉睡的状态。 怀尘走到云霆的身前,他蹲下身抬起云霆的脸,抵靠上云霆的额头,闭上眼睛。 怀尘第一次进入别人的灵识之海,一开始不得法门,根本找不到所谓的通道,碰了几次壁后,冥冥之中有一道光指引着他,他终于来到那片虚无虚幻的地方。 面前只是一片光,在那片白光中有一只被困在球里的狼崽,正安睡着。 怀尘来到狼崽的面前,伸手想要抚摸它,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着,根本无法接近云霆的灵识。 这应该是云霆灵识的自我保护机制,保护他免受云铭的侵害,同时也隔绝了怀尘。 不太远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怀尘确认云霆安好,便转身准备离开,小狼崽子的眼皮动了动,云霆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背影,立刻清醒了过来。 球体消失,黑狼一跃而下,这就追上去咬住怀尘的衣服下摆,呜咽着求对方不要这么快离开。 怀尘回过头,他惊喜地瞧着云霆,连忙蹲下身:“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那狗东西伤到你了?” 云霆的声音响起:“没有,只是他的威压一直压迫着我,我为了自保,只能分出大量灵力保护真灵,致使自己的主体看上去幼小了许多。” 怀尘笑着揉揉云霆的狼耳朵:“其实这个样子才符合你的形象,多可爱啊。” 云霆:“……我不要可爱。” 怀尘将他搂到怀里,轻轻蹭着:“可是我喜欢你可爱的样子。” 云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妥协了:“既然师叔喜欢,那我便可爱下去好了。” 怀尘被逗笑,这才是他的小兔崽子嘛。 第44章 “它想要的,果然还是我…… 云霆告诉怀尘:“他入侵我的灵识, 窥看我记忆的同时,我也在看他的一些记忆。师叔,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了。” 怀尘的身体一僵, 声线微微颤抖:“你都看到了?” ……那样肮脏不堪的一幕, 都被云霆看到了? 细心的云霆察觉到师叔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怀尘,以免怀尘想多。 “我看到的并不多, 他察觉的太快, 我只能零星见到几个画面, 都是他在暗中窥视师叔的场景, 还有……” 云霆小心翼翼地察看着怀尘的反应, 继续说道:“还有他在师叔的茶水里下药的画面。师叔且容云霆多嘴问一句,他在师叔的茶水里面下了什么,为什么要背着师叔?” 从云铭的记忆里, 云霆只是看到那是泛着一丝金光的粉,他猜那东西一定是有什么用途, 才会让云铭每日都下在师叔的茶水里。 亦或是……师叔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怀尘垂眸,睫毛遮掩了他眼里的心思。 云霆不敢追着问, 只是在那里安静等着,等着师叔什么时候肯敞开心扉告诉他。 怀尘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云霆的脑袋, 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将答案告诉云霆:“如果我没有猜错, 你看到的这个画面应该云铭杀了师父之后的事,那狗东西将师父的筑基丹磨成粉, 下在我每日会喝的茶水里,强行助我增长修为。” 云霆就在面前,怀尘看着他, 说起这些令人作呕的往事时情绪安稳了许多。小兔崽子就像是他的安神香,能让他处于冷静的状态。 云霆不再多问,他依依不舍,把毛绒绒的脑袋拱在怀尘的掌心:“师叔可以离开这里了。” 怀尘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我,过不了多久,我会让那狗东西回到他本来就应该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烟消云散。 尘归尘,土归土。 怀尘一走,云霆没有立即变回之前那副状态,他探寻了一会儿云铭的灵识所在,主动朝那个地方靠近。 七日后。 在“云霆”和杨芷芙的亲手操办下,开启九幽入口一事声势浩大地进行着。 控制着云霆身体的云铭一直在暗中阻挠,可惜杨芷芙将那些东西看的太好,根本不给云铭接近的机会,导致事情一直顺利进行着。 眼下,迎接云铭回来一事已经势在必行。 云铭心有不甘,比起成为那个让怀尘深恶痛绝恨着的云铭,他更喜欢现在这个身份。 如果当初有的选,云铭早就用上这个办法,将自己变换成怀尘喜欢的那个人,可惜啊,怀尘当年虽然对凌引师兄表现过好感,但是并没有多么喜欢,云铭其实知道这一点。 就算知道,他也容不得凌引跟怀尘的亲近,因为他嫉妒,嫉妒怀尘什么事情都会先跟凌引商量,而不是他! 不风山拥月居,这一天前来围观的人不少。 怀尘原本想赶走这些人,免的生出祸端,可是杨芷芙有不同的想法。 杨芷芙:“云铭掌门最好面子,这么多仙友在场,想必他会收敛一点。” 怀尘有点赞同,却又不敢轻易赞同,他怕云铭疯起来直接杀光在场所有人,这样也就没有人会把今天的事传出去。 但是…… 为了能让事情顺利进行,为了能让云霆安然回来,他打算任性这么一回。 一切准备就绪,杨芷芙按照无修曾经跟她说过的办法,先将荷花池中的水排尽,去除所有的杂物,然后将两面阴阳双镜分别放置在云铭尸身的两侧,最后她在残肢上分别滴上足量的八爪奇毒、真龙之泪,还有至亲之血。 云霆一脸不情愿地割开自己的手,将血滴在这具他曾经拥有过的躯体上。 杨芷芙和云霆的修为法力不足以催动阴阳双镜,这时候就轮到怀尘帮忙。 怀尘今天的表情格外肃然,全无平时那嬉笑疯癫的状态,他全神贯注的指引灵气,注入阴阳双镜开启它们的镜面。 重隔千年,这对镜子终于褪去铅华,重新在众人的眼前绽放光彩。 它们逐渐腾空,围绕着云铭的尸体开始缓缓旋转,直到将云铭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照了一个遍,它们才逐渐停下,回到原先摆放的位置。 在阴阳双镜的中间,也就是云铭残肢的旁边,开始缓缓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正是复原后的云铭样貌。 这阴阳镜竟然是在复刻一个新的云铭出来! 围观的几位诧异不已,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阴阳双镜这个法宝的名字,但是他们只是知道这个东西是一件邪物,从不知道它竟然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作用。 随着复制的云铭完全显现在阴阳双镜的中间,围裹在云铭残肢上的黑气开始摇摆不定,它们既想往复制的云铭肉身那边延伸,又牢牢裹在云铭的本体残肢上。 杨芷芙期待的看着这一切,她期待着九幽的入口能够离开云铭原先的躯壳。 怀尘的真灵镇压着云铭原先的躯壳,如果能够再造一具躯壳吸引走九幽的注意,重新另开出口,那么怀尘的真灵也就能够安然地脱离九幽的入口。 这是一个好主意,无修的办法是所有的办法里最安全的办法,唯一的问题是—— 在“吸引九幽将其拉入九幽深渊”这一个问题上,怀尘没有说出实话。 干涸的荷花池中,那些黑气在短暂的摇摆一阵后,最后还是牢牢锁定在云铭原先的那具躯壳上。 “怎么会这样?上神的办法没有用?” “看来是这样,你看那些黑气,还是紧紧抓在云铭掌门的身上,没有丝毫再移动的意思。” …… 一片诧异中,只有怀尘低低笑出了声。 “云霆”担忧地看向怀尘,他看到怀尘逐渐靠近荷花池,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他,被怀尘无情地推开。 怀尘看着九幽入口,笑的肆意张扬:“哈哈哈,哈哈哈!它想要的,果然还是我!” 杨芷芙疑惑地看向怀尘,怀尘侧过脸,冷冷的目光直接投向“云霆”,然后一字一句说出当年的事。 “是我,当年是我陷入绝望,成了九幽眼中美味的养料,他舍不得我被九幽拉进去,便将他的全部修为注入我体内,再加上那时候我的身上满是他的气息,这才暂时骗过了九幽。” 两百年前的不风山,云铭飞升所栖的大殿里,九幽暗淡无光的入口正在怀尘的身后逐渐扩大。 它一开始就是一个小米粒一样的黑洞,在极端的时间内扩张成圆盘大小,再过一段时间,它便会彻底成型吞噬怀尘! 在这样一个紧急的情况下,就算是如意算盘打的满满当当的云铭,也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弄的手足无措。 怀尘进入九幽只有一死,因为怀尘是九幽认定想要的魂体,但是如果是云铭被吸进去,那可能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九幽的目标不是他。 在电光火石之间,云铭想出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 云铭并不打算代替怀尘进入九幽,他只是想欺骗九幽暂时留下怀尘,准备出去随便抓一个弟子过来,代替怀尘扔进九幽。 云铭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叶晚晚。 叶晚晚并非无缘无故出现在云铭准备飞升的大殿外,她就是看准云铭飞升的虚弱期,想要过来替真正的叶晚晚报仇,却没想到云铭根本没在飞升。 怀尘那时候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混沌,人已经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直到听到叶晚晚的惊叫声,这才唤醒他些许神智。 一抬眼便看到云铭想要对叶晚晚下毒手,怀尘完全来不及多想,直接动用云铭渡给他的修为对云铭出手,在云铭诧异的眼神中,怀尘亲手将他推进九幽! 之后?之后的事怀尘实在记不太清了,他不记得是不是自己分尸了云铭,他不记得叶晚晚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更不记得自己那副模样被多少人看了去。 他只记得他赶走所有的弟子,在爆发了那一次后,吐血陷入昏迷。 第45章 烟消云散,曲终落幕。…… 怀尘强行使用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修为, 对他造成的伤势非同小可,他静养很久才逐渐恢复过来,这也导致他近一百年的时间修为都停滞不前。 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个, 他一点不想飞升去神界, 被那里更多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他就是留恋人间, 喜欢这浮躁喧哗的人世。 怀尘说完这几句话后便收回视线,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云铭暗暗心惊, 刚才怀尘盯着他说话的时候, 那神态和语气分明像是在跟他说话! 不是在跟云霆说话, 而是跟他——云铭! 不会吧不会吧, 师弟已经看穿他是云铭了? 云铭暗自心惊,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变化,继续佯装镇定。 不会的,刚刚那只是错觉, 自己这一招偷天换日如此巧妙,怎么可能会让怀尘轻易看出破绽?他的小怀尘最是容易轻信于人了, 要不然两百年前也不会被他蒙骗那么久。 云铭自我安慰着,逐渐冷静下来。 怀尘瞧着眼前尴尬的残局, 开始冷冷地下逐客令:“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好戏落幕了,可以滚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 无人动身。 怀尘哼笑一声,他也不强求他们离开, 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不打算走, 那接下来万一发生点意外,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怀尘释怀地仰天长叹一声,他取下自己的面具和纱布, 微微侧目看向“云霆”:“要不要我下去陪你?” 在所有人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刹那间,怀尘向后倒去,那个方向正是云铭原身和九幽入口的位置,黑色的雾气感觉到怀尘故意释放出来的气息,那正是它梦寐以求的养分! 云铭被怀尘的举动吓到,连怀尘已经看穿他是云铭这件事都来不及多做思考:“怀尘,别做傻事!” “不,我在做正确的事。” 怀尘微微笑着,逐渐扩大的漩涡刮起一阵狂风,在小范围内作乱,将怀尘的青丝吹的漫天飞舞,扬起又落下。 云铭来不及思考,他向怀尘伸出手,想要将怀尘拉回来。 怀尘察觉到云铭的用意,他发力阻止云铭靠近,这一举动促使他更快地向九幽深处跌落。 在怀尘完全被漩涡吞噬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云霆的呼喊——“师叔!”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给云铭更多的思考时间,云铭果断脱离云霆的躯壳,从九幽深处回过神智。 云铭飞快地来到有光的出口处,从怀尘的背后拥住怀尘。 他不能让怀尘进入九幽,一旦怀尘进入九幽,马上就会被九幽撕成碎片! 云铭想要将怀尘推离九幽,可是他无法撼动九幽强大的吸引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怀尘坠入九幽,在他的怀中逐渐消散,化成一片转瞬即逝的点点光芒。 “不!这不可以!这不可能!”云铭疯狂嘶吼着,他手足无措的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碎片,将它们拼回人形,可是一切只是徒劳。 那些消散的灵气从他指缝间溜走,最终无影无踪。 云铭再也顾不得其他,他拼尽全力冲出九幽,他要去外面寻找能够把怀尘拼回来的办法! 这是他的人,这是只能独属于他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消散!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九幽冲了出来,迅速蹿进那具云铭复制体的躯壳里。 阴阳双镜复制出来的躯壳是完整的云铭,所以云铭进入之后,可以直接使用这具躯壳。 现在所有人都回到属于他自己的躯壳里——云铭的灵识占据复制品的躯壳,云霆的灵识重新夺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一切都回归正轨,除了怀尘。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人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云霆深陷在失去师叔的茫然中,他茫然地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紧紧攥着拳头。 等他终于从茫然中回过神后,云霆垂下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四下寻找怀尘的身影,却只能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缓缓从荷花池中坐了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那应该就是他的父亲——云铭。 接下来的画面全无父子相遇的喜悦,有的只是狭路相逢,云铭冷冷地瞥过云霆一眼,他看向杨芷芙:“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杨芷芙下意识将云霆护在身后,好在现场有这么多外人在,云铭没有当场做出有损他形象的举动。 云铭着急着去找寻能够救回怀尘的办法,可是还不等到他踏离拥月居,从天上镇下一道极强的威压,瞬间将现场除了云铭之外的人全都震跪在地。 “怎么回事?是谁的威压这么霸道强劲?” “是上神又回来了吗?” “……” 是啊,除了已经飞升隐入神界的那帮人,这世间还有哪一个没飞升的人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强大的灵压迫使所有人无法抬起头,除了云铭。 云铭咬着牙才没有低下头去,他恨恨道:“就非要在这种时候唤我飞升吗?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会跟你走的!” 无修的笑声传来:“这可由不得你,你既然已经从九幽回来,又重获身体,就应该赶紧飞升,我都亲自来接你了,你还想驳我的面子吗?” “我从来都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无修没有现身,不是因为他装神秘故意躲着不见人,而是因为人界没有唤神,天道没有允许他下界,他无法真正下界,现在只是通过一些其他手段,将自己的声音和威压震慑传入人界。 他慢悠悠地问道:“包括天道?” 无修在设下陷阱,他故意在这种时候出现,就是为了逼云铭做出选择。 如果云铭选择飞升,那他就可以在神界亲自报仇,在天道允许的规则下,他有的是办法慢慢折磨云铭。 如果云铭选择反抗天道拒绝飞升,那就更好了,他就可以替天道行驶毁灭云铭,顺便报仇! 云铭知道无修话里的用意,他没有回答,本来就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 无修如同戏弄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不紧不慢道:“你的答案呢,我们已经等了你这么久,难道你还要让我们等下去?” 其他人或许只是感觉到来自无修的威压,云铭则是同时还感受到天道施加在他个人身上的压力,那是无法拒绝的邀请。 云铭心中有气,却不敢就这样违背天道,他不想现在就灰飞烟灭,他还要找到办法去拼回他的怀尘。 犹豫再三,云铭选择妥协。 看到云铭最终决定飞往神界,无修似笑非笑:“好,很好,好选择。” 无修的威压消失,众人终于可以抬起头,此刻这里哪还有云铭的身影,只留下他们这些看客面面相觑。 云霆一点都不在意云铭的去向,他对云铭这个父亲的职责已经完成,云铭现在已经离开九幽回到现世,那接下来……他跟自己就毫无关系了。 反正对方也并不是真的想当他的父亲,凑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云霆低垂着脑袋,默默捏紧手中残留的东西,那是他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后,在看到师叔坠入九幽的那一刹那,伸出手抓住的唯一一样东西。 云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他不敢松手,他怕他一松手,这唯一抓住的东西也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场奇奇怪怪的仪式就这么落幕,看客们显然没有看尽兴。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杨芷芙原本还想跟云霆说几句话,但是在她看到云霆现在这样悲伤的模样后,也就压在喉间想说的那几句话,把这里交给云霆,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怀尘本性不坏,自己的儿子跟他好歹相处了那么久,有点感情也是正常的,就算是她,此时此刻心情也有一些难过。 杨芷芙一走,拥月居就彻底只剩下云霆一个人。 云霆缓步走到屋里,空荡荡的屋子还留有师叔的气息,可是人却不在这里了。 前一刻正伤感着,有人忽然推开云霆已经关上的门走进屋里,带来一阵风。 来人已经走到云霆的身后位置,可是云霆根本不想理对方,连头都不抬一下,只是低头紧紧攥着手心里的小疙瘩。 “小娃娃,你这样可不能让他回来。” 陌生的声音响起,如暖风一般抚过云霆的心,他终于抬起头来:“回来?回来……师叔……师叔他还能回来吗?” 云霆明明已经抬起头,却根本没有看向走进来的那个陌生男人,他显然还沉浸在失去怀尘的悲伤和怔仲之中。 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矮下身子小心地掰开云霆紧握的手指:“把这个给我。” 云霆这一次才算真真正正地回过神,他迅速将手从对方的手里夺回来:“不能给你!” 云霆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使这人看上去温润如玉、人畜无害,云霆还是不敢相信对方。 对方没有强行夺走云霆手里的东西,在云霆明确拒绝后,对方也就停止了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云霆才问出关键性的问题:“你是谁?” 对方没有隐瞒,非常爽快地回答云霆的问题:“谢须。你也可以叫我成仙后的名字,无须。” “无须……”云霆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很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名字。 无须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为自己徒弟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暗叹着自己小徒儿的魅力。 无须的手里拿着一幅画卷,是怀尘之前送给无须的那幅画。 他将画卷摊开放在桌上,先云霆一步进入画中,只留下一道声音给云霆:“跟我来。” 云霆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他试着往画里走去,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没那个心力去好好想怎么才能走进画里,不得法门。 或许是无须等的不耐烦了,画里伸出一只手,直接将云霆拉了进去。 画中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画里的天空是水墨色,那些墨汁汇成不规则的云层,层层叠叠覆盖在上面,而下面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在正常的世界。 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 这是跟怀尘院子里那坛荷花池一模一样的池子,里面同样种有荷花。 无须带着云霆来到荷花池边,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他被云铭偷袭,命悬一线,好在他最后脱逃走一丝真灵,化成画中荷花池里的锦鲤,在这幅画里休养生息。 最后这幅画被怀尘送与无修,无修发现这幅画上面有不同寻常的存在,他在画上注入大量充沛又纯净的灵力,促使他终于找到无须。 是无修开启了画中世界,将这里变成一个能够滋养生命、充满灵气的地方。 “我靠着一丝真灵都能在这里恢复人形,怀尘这小子都给你留了一颗筑基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你没听说过吗,祸害遗千年,这小祸害还没长到一千岁呢。” 无须笑着摇头,他轻轻抓着云霆的手,将云霆的手举到荷花池上:“信我,可以松手了。” 云霆内心动摇,却又不敢就这样相信对方:“真的?” 无须温柔点头:“千真万确。修的金丝护着他,我原先留在人世的筑基丹也护着他,他的筑基丹完好无损,被九幽当成怀尘吞噬掉的那颗筑基丹是我的,不是他的那颗。他的真灵都好好藏在这颗筑基丹里呢,只要你用心呵护,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再出现。” 云霆终于肯松开五指,泛着金光的圆形丹体掉入水中,“咚”的一声,激起一点点的水花。 无须拍了拍云霆的肩头,给予他力量:“放心好了,这画里的灵气足够支撑他恢复人形。至于其他的事,就需要你小心照看他了,可别让这画碰了其他了不得的火或者水。” 虽然这幅画已经是一件普通的水火摧毁不得的法器,可是这是不风山,难保不会有不是凡间水火的别样法宝存在,小心一点准没错。 无须笑着对荷花池的方向喃喃道:“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他会喜欢的无拘无束的生活。” 无须走后,云霆便独自一个人留在画里照看着荷花池。 第一个月,荷花池里出现一颗纯白的蛋,一动不动。 第二个月,蛋壳出现裂纹,从里面钻出一只小白鹤,迷茫地瞧着周围,还在水里跌了一跤,被云霆及时扶住。 第三个月,白鹤已经长到成年大小,它优雅地站在云霆为它修的台阶上,梳理着羽毛。 第四个月…… 云霆在外面处理完不风山上的事务,跟娘亲说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进入画中,他刚一进来,就听到荷花池那边发出好大一声落水声,连忙跑到池边。 白鹤已经长这么大了,没道理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掉进水里爬不起来啊! 他还没来的及跑到荷花池的旁边,一只白到快要反光的玉手出现在池壁上,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云霆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因为太过欣喜和激动,他完全木楞住了。 怀尘刚从水里抬起头来,一看到云霆,又把头低了下去,藏在水底下就是不肯上来。 云霆觉得奇怪:“师叔,一直在水里泡着做什么,赶紧上来啊。” 怀尘在水底憋气许久,直到憋不住了才从水里冒出头来,咬着牙对云霆说出了他一直藏身水底的原因:“衣裳!” 云霆这时才注意到,从白鹤幻化回人形的师叔竟然是裸…… 溅出水面的水花阻碍了云霆的欣赏,他发现他的师叔竟然学会了害羞,顷刻间就躲到荷叶底下,只露出一双修长的大白腿:“还不快去给我找一件衣裳!” 云霆从美色中回神,这就小跑着出去拿师叔的衣服。 怀尘穿衣服的时候还让云霆背过身去,云霆觉得大可不必多次一举,怀尘一个瞪眼,云霆立刻乖乖转过身去。 怀尘穿好衣服,倚在荷花池边,照着水面左看右看了一阵。 云霆偷偷转过头,看到师叔在照着水镜,笑嘻嘻地打趣道:“放心,师叔长的还跟以前一样,那么好看。” 怀尘嫌弃地嘟囔道:“会不会夸人啊,从头到尾只会说好看这么一个词。”他认真地看向水面,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不一样了。” 云霆走到怀尘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水中的倒影:“什么不一样了?” 怀尘笑着抚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洁白如初,没有一丝杂垢:“总算是让我把这东西弄掉了。” 云霆一愣,他这时才注意到,师叔的脖子上没有那条黑色的蟒蛇纹案。 像是想到什么,云霆脸色一变:“师叔你那么毅然决然去赴死,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就是为了去掉这印记?” 怀尘心虚,却又不想欺骗云霆,只好点头承认。 “师父在前一晚就下界来找过我,他靠着这办法起死回生,现在已经不是天道管辖范围里的人,连脖子上跟无修前辈的魂契印记都消失了,我就想……” 云霆震怒:“那你有想过这多危险吗?万一……万一不行呢!” “这不是有师父和无修前辈都帮忙在旁边看着吗?有他们在,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怀尘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才是长辈,怎么可以被小辈夺去气势,抬高音量气势十足地回道:“再说了,我不是为你犹豫过嘛!就是因为怕你伤心,知道你会担心,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真的用这个办法!” 怀尘心想,自己都这样解释了,要是云霆还敢给他甩脸色,那他也要生气了。 没想到,想象中的生气甩袖而去没有出现,他面前的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是低着头委屈地哭了。 怀尘顿时手足无措:“你哭什么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好不好?” 瞒着这小兔崽子这么久,让他为自己担心受怕好几个月,的确有点过分。 云霆这一哭,换来好几个月的为所欲为,倒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正文完。 第46章 . 番外:无修和无须 时光悠悠慢慢。 沐城的谢家, 是当地有名的大富大贵人家,不过最出名的是他家的二公子,年纪轻轻便夺得金科状元, 这才在官场混了两年, 便一路直升到殿前三品大官。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在朝堂之上一时风头无两的青年, 却也在外界对他讨论最盛的时候,突然辞官还乡, 而后不知所踪。 谢家的两位老人家倒是对此事非常淡然, 他们的这个孩子从小聪慧, 行为乖巧却也总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大了就任他去外面闯, 只要时不时来一封家书一报平安, 他们便知足了。 待这两位老人家百年后,这位二公子终于回来了,令人震惊的是, 他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那副年轻脸庞。 二公子参加完二老的丧事后,再一次人间蒸发。 沐城外的小道上, 有人正斜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儿郎当地晃着垂挂下来的大长腿, 同时叼着草哼唱着不知名的诡异曲调。 谢须停在树下不远处,他有些无奈:“能别唱了吗, 纯粹是污染耳朵。” 吴室修从树上跳下,与谢须勾肩搭背, 嬉嬉笑笑:“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家伙了。” 谢须的脸上保持着温润的笑意, 眼神却变了:“在一位刚参加完长辈丧事的人面前说这种话,要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口无遮拦惯了,一定让你知道世俗的险恶。” “哈哈哈!那也要你打的过我啊, 阿须,不是我说,以你现在的修为,想打赢我还早着呢!” 吴室修洋洋得意,他见谢须不理他了,主动凑上前喋喋不休:“说真的,你现在也算是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了,要不要陪着我一起游历世间的大好河山?” 谢须无情拒绝:“不要。” 谢须拒绝了吴室修的邀请,可是这是他能拒绝的了的吗,吴室修这个人不仅在修行这一方面天赋异禀,在脸皮厚度这一点更是一绝。 “阿须,我们把名字改了吧,我不想叫吴室修了,反正除了你,也没人记得我这个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 “无修。” 谢须歪头看着酒楼外的一位十岁少年,他的注意力都在少年的身上,便敷衍地回答吴室修:“也行,无修挺好的。” 无修,也就是吴室修,他托着下巴一直盯着谢须的侧脸看,知道谢须现在心不在焉,他故意凑近谢须,在谢须的耳边突然说话:“那你要不要跟夫姓啊,也换成无字吧,不如就叫……无须。” 谢须无语地推开他:“少不正经,我下楼去看看,你等着我。” 无修乖乖坐在楼上等待谢须,谢须下去了能有两炷香的时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边牵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无修逗趣地捏捏小孩子的肉脸:“你这是看他是一个好苗子,想收徒弟了?” 谢须没有回答无修的这个问题,他向无修介绍了一下小男孩的名字:“谢凌引。” 谢凌引歪着头,奶生生地问谢须:“公子,以后……我就要跟着你了吗?” 谢须轻抚他的脑袋,温柔笑着:“是啊,以后你就要跟着我了。” 无修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酸溜溜道:“运气不错啊小崽子,竟然能成为……”无修瞄一眼谢须,坏坏一笑:“竟然能成为我们无须前辈的大弟子,以后你可有福咯。” 谢须听到无修擅自给他改成无须这个名字,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修正这个叫法,干脆就这么定下仙号。 …… 回忆起这么久远的记忆,无须长长叹了一口气。 无修把人往怀里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叹什么气呢?” 无须回答:“是我没有教导好他,才会让孩子们受罪,我亏欠他们太多。” “哪有,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无修用下巴蹭着无须头顶,给予他安慰,“说到亏欠,你明明亏欠我最多。” 无须失笑:“我亏欠你什么?” 无修扒拉开无须颈间的秀发,看着那里洁白如玉的皮肤,不爽地眯了眯眼睛:“你连我的印记都搞丢了,还没有亏欠我?” 无修试过好几次,都没办法再与无须签订魂契,可把他气的不轻。 无须白他一眼:“这个就这么重要吗?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这里的人谁不知道?” 无修嘟哝道:“万一就有不开眼的呢?我的无须这么好,暗中窥觑的人肯定不少。” 无须被他这一番话整的哭笑不得,他抬头瞄了一眼自家老攻,默默起身咬了一口无修的脖子。 “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那些人闻了,怕不是都被熏跑了。” “哈哈哈!” 无修先是被逗乐,而后反应过来:“好啊,你竟然埋汰我!” 时光悠悠慢慢,现在这样肆意玩闹的时光,便是无修最想要的快乐。 第47章 番外:怀尘和云霆 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雪皑皑, 茫茫一片覆盖住整座不风山。 云霆和怀尘并不怕冷,但还是为了应景穿上冬装。 一身雍容华贵的冬装将怀尘衬的像是哪家的贵公子,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在云霆的照顾下, 他的确不曾沾过这些俗事、琐事。 山上的弟子们都陆陆续续下山过年去了, 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热闹的不风山又一下子冷清了。 云霆拥着怀尘一起看雪。 怀尘打趣云霆:“要是让你那些弟子知道,他们敬爱的师父人前高冷, 人后这么鞍前马后的给我当小厮, 一定能惊掉下巴。” 云霆沉稳地面对师叔的打趣, 甚至还有所回应:“身为人夫, 照顾另一半是应尽的职责。他们要是知道他们的师父这么疼爱他们的师娘, 应当欣慰才是。” “去你的,还师娘,我有说过要跟你在一起吗?” 云霆替怀尘拂去飘进来的雪:“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怀尘得意又满意地笑了笑, 这小兔崽子这么多年对他始终如一,算是难得了。 他回想起前几天, 有年轻的弟子朝云霆投来爱慕的视线,正巧被他看到, 不由地抓紧云霆的手臂。 云霆疑惑歪头,似乎是在询问怀尘这个举动的意思。 怀尘直视着云霆的眼睛, 微微凑近轻启红唇:“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跟你在一起,但是你必须永远只有我一个, 听清楚了?” 云霆知道怀尘这是吃醋了,笑意止不住地溢出嘴角:“师叔刚刚说了什么, 我好像没听清。” 怀尘看出云霆是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再听一遍自己要让他永远跟自己在一起,赌气扭过头, 继续看外面的雪。 云霆的手指抚过师叔的脸颊,把正脸掰回来,低头印上一吻:“师叔,我们去故地重游吧。” 云霆口中所说的故地重游,指的是重新走一回去东海的那条路。 怀尘瞧着他,默默闭上眼睛,答应了:“也好,我好像很久没有下过山了。” 云霆失笑:“师叔很久没有下山了?师叔只是很久没有跟我一起下山了吧,您每次说要闭关修行,不让我打扰,哪一次不是自己偷偷溜下山去其他地方玩?何来的很久?” 这件事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云霆知道怀尘溜下山去了,怀尘也知道云霆知道他溜下山去了,只是两人一直都没有挑明。 如今云霆将这件事直说了出来,怀尘嘟囔:“无趣。” 距离当年那一趟东海之行已经过去百年之久,一路上不少事物变了,但是城还是那座城,树林还是那片树林。 云霆非常较真,甚至还去拜访了那对蜘蛛夫妻。 时隔百年,巨型蜘蛛们依旧认得眼前这两个人,它们疑惑于人类的寿命不是才短短一百年吗?眼前这两个人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连样貌都一点没有改变! 雌蜘蛛戳了戳自家老公。 雄蜘蛛飞快钻进洞穴,轻车熟路地捧出一颗被蛛丝好好包裹着的白色球体,晃一晃,能明显感觉到蛛丝球体里面的液体,正是蜘蛛的毒液。 这蜘蛛夫妻两以为这对人类又是来讨要蛛毒来了。 云霆笑着收下这份礼:“师叔你看,我们的第一份百年贺礼。” 怀尘不喜欢待在这种潮湿的深山老林,敷衍地嗯了一声,催促着云霆赶紧离开。 之后也发生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 比如他们在客栈过夜,第二天被店家提醒不要在房里打架。 云霆懵:“我们没有打架。” 店家觉得奇怪:“昨夜两位客人动静这么大,乒乒乓乓一直没停,不是在打架?” 云霆脸颊微红,怀尘咳嗽了一声,阻止云霆想要解释的心思,就由得店家以为他们在打架。 他们顺道去皇宫看了一圈,这人间早已改朝换代,看着御书房里那个满脸写着戾气的新皇帝,两人同时摇头,相视一眼,默默离开。 东海的那位鲛人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她带着她的鲛人朋友一起来看怀尘,有位公鲛人一眼就被怀尘吸引,大胆追爱表示要给怀尘生小鲛人,气的云霆追打这鲛人满东海乱窜。 等事情平定,凝意和其他鲛人一起拽着这只大胆的公鲛人离开,全程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怀尘则是拉住云霆,免的云霆再次追上去揍鱼。 东海的礁石上,两人月下看海听潮。 他们互相倚靠,一位抬头望月,一位侧脸看人。 待怀尘收回视线看向云霆的时候,云霆赶紧装作赏月的样子,怀尘忍不住嘴角上扬,主动凑上前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岁月可待长相依。 红星少先队付费整理﹋?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我们将会立即删除哦﹋?如果觉得本书您喜欢﹋?请购买正版书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