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三只猫后我超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继承三只猫后我超穷》作者:画中秋 文案: 原棠身为一只成精上千年的猫妖,一朝穿越,成了一只瘦小、柔弱、除了萌一无是处的狸花猫。 看着眼前三只嗷嗷待哺,朝她喵喵叫要饭的小奶猫,再瞧瞧漏水漏到可以养鱼的家。 四喵懵逼… 不久借着顺风车到了大都市。 妖管局登记员:亲亲,落户之前需要打疫苗、内外驱虫哦,根据你的种族,推荐你和小猫们去隔壁的宠物医院哦~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可以打工还的! 原·打完针·洗白白·棠:我是谁,我在哪?我的清白!我的节操! 千辛万苦拖家带口混进了妖管局,结果自家部门欠债累累,对面死对头臭道士的部门富得流油?!不跑对面打秋风她就不是白泽弟子! 薄·臭道士头头·言:你的长相令人熟悉…… 原棠:薄局长,你的钱对我也很熟悉。 薄言:…… 一日,刚揍飞蛟龙的原棠转身与突然冒出来的薄言大眼瞪小眼。 原棠:……这货肯定天天跟踪我! 薄言:你就是被通缉了五百年的九尾猫妖吧,弑师偷书,交出白泽图! 原·即将被人鬼妖三界追缉·棠:不慌,只要把这个唯一知情人士变成己方阵营就行,既然不能干掉他,那就换另一种方式。 薄言:?……! 小弟:老大,追人不是追着人打的意思啊!你送人家死老鼠真的不是在恐吓吗? 原棠:不慌,我觉得进展顺利,万事大吉。 小弟:……老大,对方好像气疯了。 ps: 1.三只小猫不是女主的崽哦,收养哒。 2.女主没杀师父。 3.部分鬼怪设定借用山海经内容,有修改。 4.文案废,放弃治疗了。 5.周更咸鱼,去留随意,文不长,会完结。 一句话简介:拖家带口奔小康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乐观坚强,曙光终会降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棠 ┃ 配角:薄言 ┃ 其它:欢天喜地一家子 第1章 猫赶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雷声隆隆,恨不得劈开天地,街上荒凉一片,连野狗都躲了起来。到了早上,水滴从叶尖滴落,空气清爽干净,雨停了,徒留下一连串的水坑倒印着碧空白云。 市区的一栋烂尾楼后面的角落里,废弃的建材随意丢弃零落在地,构筑成一小片小动物的天堂,只是昨夜的雷雨让这乐园不复存在,泥沙顺着水流堆积到了内里,泥泞不堪。 建材堆中有东西动了动。 一只狸花猫艰难地从碎木板缝隙中挤了出来,它刚成年不久,瘦瘦小小的,美丽的斑纹被毛却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有几缕毛还纠缠不清,黏在一块,在它身上形成一块块凹地。木屑颗粒粘连在它的皮毛上,随着它的动作抖动,唯有那双杏仁核般的大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得像包容了黑夜的黑曜石,充满了对新世纪的好奇。 它身后还能听见幼猫接连不断稚嫩的叫声,又小又软,呼唤着大猫。 狸花猫朝四周看了看,尖尖的耳朵抖动,鼻尖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天色还早,这地方又偏僻,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它没管身后的幼猫,径直跳下木板,轻盈落地。 幼猫的叫声越发急促,甚至有一只已经把头探了出来,浅黄的眼珠子追逐着大猫的身影,白白短短的毛贴服在小脸上,带着幼猫特别的柔软。捕捉到了目标,小白猫不自量力地准备跟上去。 狸花猫转头大吼了一声,小奶猫吓了一跳,急忙缩了回去,连喵喵声都消失无踪了。 狸花猫是一只刚成精开了灵智的猫妖。 昨夜的瓢泼大雨带走了这副躯壳原有的主人后,失去灵魂的躯壳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只猫妖的名字是原棠,是她的师尊起的名字。 昨夜,原棠从黑暗中醒来时,浑身无力,肚子空瘪,动弹不得。 半夜里,水淹没了猫咪们的家,叼来的报纸碎的七零八落。三只花色品质都不一致的小奶猫围着她直叫,头抵住她的身体想把她顶到水少的地方,可惜猫小没力气,废了半天劲都没让她挪动半分。 最后,原棠用仅剩的力气爬到了干板上,才度过了难熬的一夜。今早勉强恢复了点力气后,原棠出门觅食去了,她现在到底是在哪? 对于莫名其妙变成一只弱小的猫妖这件事,原棠内心是拒绝的。 她,堂堂开明神君座下头号弟子,修炼千年,如今好不容易修炼出的九条尾巴也九九归一了,连世界都变了个样,结果她还得当保姆照顾三只小猫?不,她自己还是个宝宝,这件事容后再议! 总之,先填饱肚子,猫生疾苦,喵喵不哭。 纤细的身影在墙顶疾驰,时不时跃过伸出来拦路的树枝,连跳几下,窜上屋顶尖。 水泥混凝土取代了木建筑。高楼大厦,是她的时代见不到的。镶嵌在大楼上的电视投屏播报了时间,并不是她熟悉的。人类的奇装异服,也与她格格不入。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给予了她致命一击。 就这么点,连昔日的十分之一都无,她修炼回去要猴年马月哦,她只是只幼小的小猫咪,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还是猫而不是她讨厌的狗吗?远处倒是有一棵参天大树,让她倍感亲切,可有什么用呢? 原棠大受打击,整只猫都僵硬了,呆呆地蹲在屋顶。 空落落的肚子不断提醒着她,生理需求急需解决,顾不得暗自神伤,原棠起身顺着屋檐滑了下去,安全着陆。 …… 垃圾车还没来,城内的垃圾桶堆得满满当当,什么东西都有,这味道自然也是熏鼻的。有几只肉墩墩的野猫跳到开盖的桶上,扒拉着垃圾袋,不放过能吃的食物。 原棠蹲坐在不远处,长大了眼睛发愣。 难不成她要沦落到这种地步吗?她想念当初没吃完的极地海鱼了,那修长润泽的身躯,那活蹦乱跳的尾巴,那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哧溜。 野猫中的一只花斑大猫注意到了新来的小瘦猫,它大叫一身,半俯下身,前爪弹出锋利的爪子,“喵,新来的?这是我们的地盘,懂不懂规矩?去,去,去,不然有你好受的!”说罢,爪子还划了划,黑色塑料袋被划出几道狭长的伤痕,露出里面的厨余垃圾,腐臭味一下子发散了。 被厚重的生活气息糊了一脸的原棠:“……?!” 有一瞬间她仿佛进入了地狱,太可怕了。 她是个有节操的猫,这地方爱谁谁!再也不见! “慢着。”一只黑猫拦住了她,绕着她走了一圈,朝着一只橘毛大肥猫说道,“老大,咱大嫂去年没熬过去,咱们也是时候找个新大嫂了。” 原棠:“?” 这是打算劫色?还劫到她头上来了?她忍,省力气,肚子还饿着呢。 橘毛大猫眯着眼睛,跳下了垃圾桶,踏着猫步,肥肉耸动,足足有四个原棠那么大,“又小又丑,凑合吧。你,跟着我,有肉吃。” 他凑近嗅了嗅原棠的气味,“奶味?有孩子了?又不像是奶孩子的猫啊,捡来的小猫赶紧扔掉,瞧你这瘦的,跟着我才有好日子。最近这块地方很多猫都失踪了,猫失踪代表什么,你要想清楚。” “……谢谢,免了。”原棠冷漠。 一看这货就没前途,还是个渣猫。 “在这里,还没人敢驳我橘老大的面子。” “今天就有了。” 妖落异地被猫欺,这大胖猫忒不要脸。 橘老大一噎,随即长大了嘴露出尖锐的牙,面目狰狞,“你再说一遍!” “喵——” 野猫们围了过来,纷纷作出围猎的姿势,利爪压住地面,将原棠圈在其中。 “再给你一次机会,喵。” 原棠舔了舔爪子,缩起四肢,装出害怕的样子。 橘猫见状,竖起的毛发略有放松,“怕了吧。” “怕死了。”原棠猛的一跳,踩过橘猫的大头,跳跃出包围圈,往岔路口跑去。 好猫不吃眼前亏。 橘猫的肉下巴狠狠磕在地上,前肢无力支撑,也贴在了地上,宛如一块摊开的大猫饼。 猫小弟们不由侧头,一阵愉悦的喵叫扩散开来。 “站住,喵!!”橘猫挣扎着起来,恼羞成怒,“给我追,挠死她!第一名奖励小鱼干,不是一条,是一罐,一罐!其余猫只要打到她,有鱼骨头。” 猫小弟们沸腾开来,嗖地一下蹿了出去,他们追的是猫吗?不,是鱼干!谁不知道这片区域里,就橘猫老大能弄到鱼罐头,还是猫咪特制版,这回猫老大可下了血本了。这不,藏在暗处看热闹的那些猫咪都出去追猫了。 原棠左冲右拐,后面的猫咪们紧追不舍,所过之处,鸟飞狗躲。 “这……这是猫老大带小弟散步,还是猫咪练兵?”路人远远地躲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逃一追,越跑越偏。两者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 在一棵四人环抱都抱不拢的樟树下,原棠背靠着树干,被堵住了。 猫咪们围成一堵墙,密密麻麻,就等猫老大一声令下,给狸花猫一个教训了。 “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吧!”橘猫老大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占据了中央位置,又怕原棠再一次拿他当垫脚步,特地让两个猫小弟挡在他两侧,做个临时护卫。 树上的鸟雀尽数飞散开来,独留一只黑白色的喜鹊在树枝上慢悠悠地梳理着羽毛,偏着头盯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这架势,大胖橘又在欺负新来的猫了,这回这么多猫,这只狸花猫很有胆量啊,有魄力。 狸花猫挨着树根,没有被群猫围攻的胆怯。她翻身上树,弹出爪子,往主树干的一角一划,“喵~” 一只黑狗从树里跳了出来,一爪把抓向狸花猫的猫咪们扇开,被打中的猫咪叫得凄厉,飞了足足两米远,落地时惊起一圈的尘埃。 这只黑狗体型壮硕,足足有野猪那么大,却没有尾巴。 喜鹊猝不及防琢断了一根羽毛,“嘶……?!” 他天天蹲这树上抓虫子当零嘴吃,怎么不知道这棵树里面有狗?这狗哪来的? 他换了个姿势看热闹。 野猫们在见过同伴如此凄惨的下场后,一时之间不敢再冲上去了。罐头很重要,小命更重要啊,有命才有小鱼干。更有胆小的瘦弱的猫咪扭头就跑,他们只是来分一杯羹的,这大黑狗不简单,这顿白食怕是吹了。 原棠蹲在树上,又喵了一声。 黑狗听到命令,硕大的身体就要砸向猫群。 “快跑啊!”也不知哪只猫喊了一声,众猫瞬间四散开来,跑的最快的那个,正是橘猫老大,在一众苗条的猫里面格外显眼。 喜鹊眼睛眨都不眨,“这只猫……” “彭侯,把树上那只看热闹的死鸟抓下来。” 彭侯,木之精也,树千年方生。 喜鹊:“!” 喜鹊振翅而飞,就要逃离。 黑狗倏地消失在原地,在出现时,已到了喜鹊背后,不得喜鹊反应,猛的咬住了半空中的喜鹊。 狸花猫轻摇尾巴,悠然地等着她新收的小弟过来。 喜鹊恹恹的,黑狗没把他咬伤,但他心里阴影大大的。哪有树会长狗啊,这狗还自带瞬移!如果有幸脱险,这棵树他再也不来了。 他被放在地上,白色的羽毛被狗子的口水浸湿,翅膀的颜色糊了,黑不黑,白不白,怪滑稽的。 “咦,染白毛的乌鸦?你是在装喜鹊?品味很独特啊。”狸花猫抬爪摁了摁喜鹊,或者说是装喜鹊的乌鸦,又帮他翻了个身,像是找了个新玩具。 “是啊,您老看在我这么特殊的份上,能否放我一马?”乌鸦生无可恋,在地上躺尸。 “嘻嘻,可以啊,念在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妖怪的份上。” “真的?”乌鸦的黑豆眼湿漉漉的,瞅着她的爪子,不敢动弹。 “拿小鱼干赎命,小乌鸦,没人告诉你,天下没有免费的戏可看吗?” “嘎……”流氓啊! 第2章 狗追 乌鸦谨小慎微地蹲在树上,顾不得自己脏兮兮的羽毛了,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时不时偷瞄着写着金羽两字的那张纸,这纸是流氓猫逼迫他写的,纸被压在狸花猫的后脚,一朵朵黑梅花印在上头。 金羽是乌鸦的名字,名字是咒,像他这样弱小的妖,这张纸出自他手,获得了他的承认,对方又有真本事,就如同被掌控了弱点,他想跑都跑不了,更别提违抗命令了。 这流氓到底什么来头? 罪魁祸首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整只猫都慵懒了。派乌鸦这类鸟中流氓去找吃的,果然比她自己出力要省事得多。 原棠伸了伸懒腰,把自己拉成一个长条,叼起乌鸦从宠物店里搜刮来的一盒羊奶,跳上墙头,朝她临时的住处出发。 写有乌鸦名字的纸没了束缚,即将随风而去。金羽赶紧飞下去按住,朝狸花猫喊道:“你就这样放了我?” 金羽撕了纸,扑腾着翅膀追上去,“喂,你不会还有后招吧?还有你这御使之术我从没见过,嘎嘎,您老介意多一个徒弟吗?您是从妖管局出来的吧?” 妖管局?原棠脚步一停。 “嘎嘎,您一定是京市妖管的高层吧!都说妖管大妖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小生好生佩服……”小乌鸦突然唱起戏腔,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京市……先记下了。 “您带上小的吧!小的还没见过市面呢!” 原棠白了他一眼,又弱又小还聒噪的妖怪。 她需要的消息已经套完了,这只小乌鸦还是留在这里吧。 况且,她修的是仙兽之道,不兴揪住把柄就为所欲为的邪道行为。驱使金羽只不过是收他的看戏费。 这乌鸦一看就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淳朴鸦,这种小把戏也值得兴奋成这样,老实的让人感动,一点也不像她从前见过那些黑衣鸟,骗死人不偿命。 金羽也是个会看猫脸色的,见流氓猫并不在意他,摆明不打算伤害他,一下子就来劲了。 “大佬,收徒不?” 晋升为大佬的原棠:“……” “大佬,收小弟不?” 原棠:“………” “大佬,需要小的干啥?是单挑猫咪,抢人类的食物或者他们喜欢花花绿绿的纸,还是帮您把猫老大揍一顿,我什么都能干!”金羽从一棵枝头跳到另一棵枝头,还时不时抓住垂下的树枝吊,在原棠面前荡秋千。 原棠:“……………” 原棠放下盒子,蹲坐着,柔声说道:“金羽啊,你过来。” “哎,小的来了!” 趁他离得不远,没有防备,原棠一扑,爪子按住不安分的翅膀,叼起这只比八哥还八哥的狗腿子,往上一抛,长尾巴当棍子一挥,精确命中目标。 “等等,大佬,不要放弃我啊——!” 金羽像一颗黑色的流星划过低空,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树冠。 “闭嘴吧,你这只比蚊子还能嗡嗡嗡的憨憨,走你!” 原棠目送金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后,叼起奶盒继续奔跑。 …… 烂尾楼外头有了人声,比马路地势低的半泥土路和浑黄的泥水阻拦了外人的脚步和窥视。 原棠趴在浅黄的阳光下揣着手,视线不离三只围着开了口的纸盒子舔奶的小猫,看似在尽责地照顾奶猫,实则在发呆。 一盒羊奶顶多够这三张嘴喝到今夜,接下来又要头疼了,这附近的人家大多养了狗,几乎没有猫,而且老人多,壮年少,不太可能再添一只奶猫。 糟心。 三只奶猫吃饱了,肚子圆滚滚的,一走一歪地蹭到原棠边上,粉嫩的舌头舔着爪子,时不时用爪子洗脸,比一般的幼猫懂事多了。清理完自己后,学着原棠的样子农民揣,靠着她的身子眯起眼睛,没多久小肚子就开始起伏了。 三只小猫舒展着身体,拉成长条,一只纯黑,一只黑白相间,一只纯白,来源不明,也不打架,躺在原棠两边,将她夹住,生怕她再跑。 原棠被三只猫紧贴,更糟心了。 没开灵智商的小猫,路都走不稳,跟着她跑不是麻烦嘛。最近那只胖橘说失踪事件频繁发生,她又不能丢下小东西不管,果然不应该这么早把那只乌鸦甩了。但一回忆起那鸟,原棠沉思片刻,还是不要了,现在清静。 确认过地方足够隐蔽后,原棠也慢慢低下了头,如今修为尽失,身体的生理本能反倒占据了上风。临睡前,原棠心事重重,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精怪少得可怜,她凌晨跑了小半个城,才遇到一只乌鸦精,一只彭侯,神隐的时代吗…… …… 远离市中心的夜晚没有什么光亮,马路上的路灯孤零零地矗立着,偶有几声狗叫打破宁静,没过多久又悄然无声。月亮挪到了半空,月光不亮,但足够柔和。 白天隐藏在这座小城市里的夜行生物开始了它们的追捕行动。小树丛中、围墙上、屋顶上随处亮着两只小灯泡,那是野猫们从栖身之地出来活动了。 街上溜达的猫咪数量一点点增加着。 月亮一点点移向西边。 原棠站在烂尾楼里裸/露的水泥窗台上,眺望远方,尖尖的三角耳一动一动,柔软的毛毛随夜风微微拂动。 奶猫们睡在窗台下,短短的尾巴缩起来,三只滚在一起,凑成一个黑白混色的扁平大球,还无意识地用爪子推着紧贴的同胞。 这三只太折腾了,好不容易才消磨完精力睡着,天都快亮了。 原棠一跃而下,混入野猫中。 “哐,哐…哐……” 细微而突兀的声音,吸引了几只好奇心重的猫咪进入小巷。 许久后,那几只猫咪并没有出来。 原棠停下来,又倒回去几步,眼睛盯着斜对角的巷道口,歪了歪脑袋,巷子吃猫? 又有几只猫咪被声音吸引了,进去后也没有出来。 原棠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前爪蠢蠢欲动。 会是什么呢? 小小的狸花猫身体贴在墙壁拐角处,正要伸出头去探究巷子里的秘密。 一道光线由远及近,照到巷口,朝左右移了移。 狸花猫赶紧缩回头。 光线移了回去。 狸花猫再次探出头来顶梢。 巷子里不暗,手电筒的光照得深处通亮。 一只闸门大开的铁笼子堂而皇之地搁在巷子中央,里面有几只鸟不断撞击着笼子,其实一只有点眼熟。 笼子里,一只乌鸦混在几个麻雀堆里,与麻雀的无脑撞笼子不同,乌鸦的爪子牢牢抓住笼子顶端,倒吊着也不嫌难受,一声不吭。 是白天的那只品味奇特的乌鸦。 原棠心道,这妖刷新了我对这个时代妖怪淳朴度的认知,下次少欺负他好了。 乌鸦似乎看到了她,忽然拼命扇起翅膀,撞击笼子,吓了两人一跳。 原棠往后退了退,对乌鸦的同情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并决定下次见面再揍他一顿,抖抖他豆子般大的脑子里的水。 靠近笼子的男人啐了一口,揣向铁笼,“臭鸟,安静点!”他又往巷子外头照了照,“屁都没有,回去就把这鸟宰了扔了,晦气。” “天亮了,今儿个就收摊吧。不然又有多管闲事的来了。” 两个男子各自捆扎起一个编织袋,袋子里头鼓鼓的。 “两麻袋,凑合凑合。刚老三打电话过来,烂尾楼前面有三只小猫送上门来,听说对那瓶东西有反应,老大你说会不会……”小个子男人一脸喜悦,连带着扎绳都漫不经心起来。 “回去再看,又不是没遇上过,别到头来白高兴一场,这一车送完,过几天还得换下个地方,你动作快点。” “老大,那瓶东西到底什么来头,怪邪门的,碰到猫就亮。” “上头给的,”老大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找什么猫妖?什么图?” “猫妖?这有钱人该不会是聊X看多了,这儿,”小个子指了指自己的头,“出问题了?” “你别多管,干就完事了,要是我们先找到,后半生就不用愁了。”老大瞪了他一眼,“不该说的别说。” “好勒,嘶,死猫隔着袋子抓我,下次袋子要再厚点。”那男子狠狠揍了几拳麻袋,里面的猫咪喵个不停,连带着麻袋也此起彼伏。 “行了行了,别墨迹。” 两人不再多话,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偶尔经过笼子,照出里面的鸟。 笼子也被拎起来,左摇右晃,可苦了里面的鸟儿,乌鸦金羽没抓牢笼子,直接掉下去,砸在铁丝网上,鸟肚子黑上混白,白里又透着暗红,那是血迹,尖嘴上丝线紧绕,蔓延至根部,线头被染成红褐色。 原棠:……怪不得不出声,还是不揍了。 “汪!” 一只猫飞速从她身边闪过。 原棠回头,三只饥肠辘辘、眼冒绿光的狗子正对着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 原棠:……流年不利,真是猫落平阳被犬欺。 “谁?” 巷子里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 既然如此,不如…… 原棠后脚下压,猛地拐弯往巷子里跑去,左突右冲就绕过了两人。 “汪,汪,汪!” 紧追的狗子撞上了两个大汉。 “死猫!” 原棠早爬上了墙,趴在斜瓦上,暗中观察。 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 第3章 搭乌鸦的猫 俩大汉完全不怕,伸出脚踹了它们几脚,狗子就夹了尾巴呜咽几声,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原棠讶然,浑水摸鱼的计划失败了。这里的狗子格外的怂呢,牙齿是摆设吗?果然狗子都不靠谱。原棠伸出爪子不自觉地挠了挠墙,这两人也不可能为了她一只猫耽误行程,只能跟踪再另找机会了。 狸花猫一边尾随,一边东张西望,就指望着有人早起,能拦一拦捕猫人。 有户人家要开门了。 捕猫人默契对视一眼,转身离开,准备换一条路。 原棠急了,跑到那人家门口哀叫,“喵—!喵—!喵——!” 叫声凄厉虚弱,感情真挚,活脱脱一个饱受虐待,逃出生天后向人类求助的可怜小动物。 屋主人打开门,是一位穿运动服出门晨练的妙龄女郎,她蹲下身,手伸到楚楚可怜的狸花猫头顶,摸了摸,正想要抱起检查小猫是否受伤,谁知狸花猫突然往外跑去,一瘸一拐,还时不时回头,叫声柔弱,似在呼唤着她。 林绘视线循着狸花猫的轨迹,注意到了前方鬼鬼祟祟的两人,两个大麻袋里的活物仍在挣扎,伴有虚弱无力的猫叫声。狸花猫收起尖爪,柔软的肉垫攀住她的脚踝,眼睛水光荡漾,似在求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火一瞬间就上来了。 她大步流星追赶上去,拦住两人去路,责声质问:“袋子里全是你们抓的猫是吧,赶紧放掉,我已经报警了。”她亮出手机,屏幕正显示拨打电话。 两人也是识趣的,不希望牵扯太多,惹上麻烦,二话不说放下铁笼子,直接麻溜地解开口袋绳子,拎起麻袋底部,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也不管野猫如何。 猫咪被粗暴地倒在一块儿,堆成了小丘,晕头转向。有机灵的已经逃跑了,剩下几个傻乎乎的,被闷傻了,还呆在原地,再回过神来后也分头蹿进暗影处 老大抖抖麻袋,满不在乎道:“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 形势比人强,她奈何不了他们。 林绘咬了咬唇,恨恨地挂断电话,侧过身让开道。 “瘦子,拎起家伙走了。” 被称做瘦子的男人回应一声,提起笼子,察觉到重量不对劲,低头一瞧,愣在了那里,“这……这不科学!” 笼子不知被谁破坏,铁丝断裂,切口平滑,里面缝嘴的麻雀不翼而飞,乌鸦自然也没了踪迹,徒留下一个人头大的窟窿和铁丝的残骸,仿佛在嘲笑他们。 “噗嗤。” 林绘捂嘴,大早上的气这会儿倒是全消掉了。 “……” 两人狐疑地望向唯一的可疑人员。 林绘双手交叉抱胸,翻了个白眼,“看我干什么,你们觉得我是有□□呢,还是有同伙呢?能当着你们俩大男人的面,没声没息就把笼子切了?别忘了,这笼子可就在你们脚边,没动过。” 其实她也没注意,不过,感谢这个好心人。 “XX的,算我们倒霉。瘦子,走了。” …… “大佬,呜呜呜疼呜呜呜,我金羽跟定你了!”金羽低空飞在疾跑的原棠身后,锲而不舍地表忠心,为了照顾原棠的速度,还时不时原地绕几圈降速。 原棠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个二货。 她破坏笼子放出受害鸟,解了它们鸟嘴上的细线后,这只鸟就赖上她了。 两个捕猫人开辆小车疾驰在路上,方向朝着郊区。 原棠速度不够快,距离越拉越大,她停下来,目测了下金羽与她的体型,沉默了一会,“金羽,带我上天,追那辆车子,累了就悄悄把我丢那大家伙上去。” 三只小崽子很有可能被他们同伙抓走了,占了这只猫的身,起码要对它的遗产负责。 “嘎?”金羽翅膀一岔,险些掉下来。 “不然……”猫爪子唰的一下就伸了出来,四颗犬齿比平日里更加耀眼,偏偏利器的主人还歪着脑袋,一脸萌萌地说,“妖类的真实体型比一般动物大,你好歹也是个50年份的妖怪,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好的,大佬,马上,大佬!”金羽浑身僵硬,却又不得不捞起手中的炸弹,心里默念贵重物品,轻拿轻放,要是爪子抓重了,可能连小命都没了,金羽,要坚强,亲爱的白羽,你要保佑我熬到我来娶你! 车内,后视镜里时不时闪过奇怪的画面,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抽烟的瘦子不经意间瞥见了,惊得烟烧到手才急忙扔掉。 一个黑点再慢慢放大,是一只又像老鹰又像乌鸦的鸟抓着一只猫? “今天我是撞邪了?”瘦子踩了个急刹,停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 老大猛地往前一个俯冲,头差点撞上车,抬手敲了他一下,怒道:“瘦子,咋回事啊,开车都不会了?!” “老……老大,一只奇怪的黑鸟抓了一只猫,就跟在我们后头飞。”瘦子捂住额头,手足无措,说话都带了明显的颤抖。 老大回头,啥也没见到,又回头疑惑道:“没有啊,瘦子你是不是熬夜熬晕了?” “不、不可能!明明就在啊!”瘦子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去确认,那鸟还在,眼珠子猩红,那猫也还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只猫在笑,那张猫脸上还满沾了血?不会是他们抓猫抓鸟了,真招惹到邪物了吧?越想越恐惧,他吓得脸色煞白,弯下腰,微微颤抖。 “猫…猫的怨灵前来寻仇了!” 老大回头,空无一物,“……” 瘦子平日里多听他的话,更何况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撞邪了,或者说是发疯了。 “老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老大摸了摸藏在衣领里的护身符,拎起脚下的棍子,车门一推,气势汹汹往车后走去,见识见识所谓的怨灵,他有云山寺求来的神符,不怕妖魔鬼怪。 瘦子捏紧了椅背,不敢出声。 微敞的车门下,两小只爬上了车子,从车椅底下溜到后座,金羽翅膀发达,但用爪子走路可就为难他了,更何况旧伤未愈,更是一拐一拐,还摔了一跤,差点被瘦子发现,获得了狸花猫眼神警告,特别是涂了红色染料后的猫脸,惊悚感加剧。 老大在后面巡逻了几圈,硬是连根猫毛都没见着,往地上呸了一口,不甘心地回来了。 这瘦子莫不是再骗他? 瘦子递了根烟过去,还帮他点燃了火,讨好道:“老、老大,我、我们赶紧走吧,它们好像都、都失踪了。” “那走吧。”老大呼了口烟圈出来。 车窗没摇下,整个车内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后座的原棠:这是什么玩意?好想打喷嚏啊喵!! 金羽把嘴连带鼻子都塞到坐垫下逃避气味,一只眼睛对着原棠疯狂暗示:憋住啊,大佬。 原棠:她为什么要用积攒不多的妖力来救这个傻鸟? 老大许是觉得单单抽烟不过瘾,又打开了车里的播放器,声音推到最大档,劲爆的摇滚音乐瞬间响彻车内。 原棠:啊啊啊她的耳朵!!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金羽翅膀按住即将发飙的狸花猫,顺便两只翅膀按下她的耳朵,小声道:“忍住啊。”他不要变成红烧乌鸦。 狸花猫推开他,爪子弹了出来,作出猫咪专业攻击姿势,目标瞄准闭眼哼歌偶尔嘬口烟的老大。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老大你现在的爪子,就只能让人家破点皮啊。金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音乐还在继续,里面的人声逐渐高昂,烟雾升了一圈又一圈。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葬礼进行曲了。我的爱,下辈子再见。 …… 小车驶入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废弃仓库,刹车后,两人往后备箱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彻底安静后,车底下爬出两只受尽煎熬劫后重生的苦命猫和鸟。 金羽影响不大,很快精神了,他凑到狸花猫面前,挥翅膀给狸花猫扇风,“大佬,我知道他们把一件宝物藏起来了。”就因为这个,他才着了道。 “啥?” “一瓶对妖类极其有吸引力的血,只是那个老大有克制妖怪的护身符,我打不了他。要不是小鸟们告诉我附近来了坏人,我也不会发现这个宝物。” 金羽说着说着语气就低落了,自从那些人来之后,很多小鸟被他们抓去吸引猫,再也没回来,“大佬,拿到那个宝物后,我……”他的脚挠了挠地,不敢看她,“能不能拜托你把他们赶走。” 狸花猫半天没回应。 “……” 也是,他的要求太无理了。 “走了,傻鸟,磨磨唧唧干什么,快带路。”狸花猫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啊?是!”这是答应了? 废弃仓库被捕猫人们临时改造了下,便宜的塑料篷布分割了这片地区,隔出七/八个小房间。 金羽对这块地方亲门熟路,轻而易举找到了关猫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猫咪挤在四五个笼子里,每只猫活动领地不超过自身的一半,恹恹的,脏碗里的水早一滴不剩,有的猫甚至半昏半醒。 “死了的话会被丢到外面去。”金羽小声解释。 另一边放了眼熟的铁笼,里面躺着几只麻雀尸体,七零八落,似乎被啃了几口。 “他们还会用小鸟们的尸体吸引猫,直到被猫吃完了再换新的。”金羽的眼中露出哀伤。 狸花猫不言不语,她的目光沿着笼子横扫过去,没有眼熟的身影。 她的三只小拖油瓶不在这里,不能打草惊蛇,先去看看是什么妖怪的血液,那个老大到底是什么目的。 “老大,再过去两间,就是他们的集合地了。” 金羽有点焦虑,在屋里忽上忽下。 狸花猫拿出一路上带来的大管颜料,扭开盖子,爪子一摁,颜料全挤了出来,她闭起眼睛,脸往地上一闷,爪子也没闲着,沾起颜料就忘身上抹,还特别注意要抹得均匀,顺便给停在她边上的金羽也来了点。 金羽:…………… 第4章 靠谱(?)的同伴 “大、大佬,这样真的可以吗?”金羽停在电闸门边,迟疑道,“大佬?……喵,喵喵?”他左顾右盼,硬是没找到猫在哪,又不敢降到地上,生怕破坏了地上新增的图案。 空地上被涂抹了红色的颜料,菱形的细线边框里挤满了金羽看不懂的旧时异型文字。 原棠蹲在墙角,距离他不足一米远,默默看着金羽想要大叫又生怕惊扰了敌人的蠢样,这里光亮无法照到,涂成一片漆黑的她只要不睁眼睛,黑暗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者,“闭嘴,等我走到门边你就拉掉这玩意躲起来,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 “是!”金羽歪歪右翅,试图违背鸟类生理构造学人敬礼,奈何惨遭失败,身体前倾,差点维持不住平衡掉下来。 “……”原棠无力,这傻鸟真的靠得住吗?三秒钟记忆吗? 咔哒一声,仓库陷入了黑暗,唯一有人的房间里即可传来骂骂咧咧的人声。 原棠伏身,瞳孔放大得像满月一样,她低下头,避免因眼睛折射的光暴/露自己,背脊微微弯起。 就是现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握着把手的那人感觉一阵冷风从脚边刮过,鸡皮疙瘩一个一个的从脚踝攀爬到手臂。 “瘦子,怎么了?” “没事,应该是跳闸了。”瘦子搓搓手臂,拿着手电筒,压下心中的不安,边走边念叨,“科学至上,科学至上,这个世界没有鬼怪。” 光亮再次降临时,所有人都下意思地松了口气,继续被打断的事。 四个大汉围着一张桌子吃菜喝啤酒,兴致来了还划划拳,柜子上有丝丝裂痕的显示屏监控着门口,地方太偏根本没人。 “明天老三老四带这三只回京市交差,我和瘦子继续待在这里逮猫,这三只小的这么弱还能活到现在,肯定有个母猫在照顾,说不定母猫才是我们的目标。” “好,我和老四交差后会尽快赶回来。” 角落里,三只小猫被分开塞在三个仓鼠笼大小的笼子里,动弹不得,鼻子干干的,短毛凌乱,小肚子扁扁的,面朝相隔不远却难以接近的同伴蜷缩成一团。 一双漆黑的眼眸巡视着这一切,眼睛的主人在等待一个机会,有东西在吸引她,呼唤着她,究竟在哪里。有东西阻挡了她的感应。 视线最终锁定在老大身上,这个人身上的气最怪,赌一把?时间也差不多了。 …… 啤酒馆被粗暴地扔在地上,残留的酒液流了一地,酒精混合着其他古怪的味道,又闷又熏。 高谈阔论还在继续,小猫依旧虚弱地缩着,门外安静极了,无事发生。 狸花猫浑圆有神的眼睛硬是瞪成了死鱼眼,她的计划,她完美无缺的计划,居然死在了开头?! 沾了灰尘的运动鞋靠近离他最近的小白猫,笼子被提起来。 小白猫皮毛炸起,背高高拱起,像张弓,用力发出警告:“喵!!” “你们说,它要是喝了那玩意,会不会像以前那些一样,嘣!”老三晃了晃笼子,另一只手摊开,做了个爆炸的动作。 “你不会是要试试吧?” “诶嘿嘿,老大,要试试不?失败顶多是鉴别出假货,要是是真货,那我们半辈子都不愁了。” 壮汉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 老三嘿嘿笑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正要拔出塞子。 狸花猫瞳孔紧缩,那是,那是…… 灯光全灭了,外面的猫叫声此起彼伏,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格外醒目。 就是现在,狸花猫一跃而起,狠狠抓了老三的手,瓶子和笼子一起被松开,直直坠了下去。 一米五以上的高度,足够青花瓷瓶摔个粉碎,也足够一天没吃没喝被人教训过还锁在笼子里的小白猫摔个半死。 原棠咬咬牙,将要朝青花瓶跳去。 “喵呜…”小白猫无助地团成一个球,脑袋乱转。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难不成有人来了?”“那群猫跑出来了!” “老大这里也有猫溜,它抓我!” “别管里面这只,先去把外面的解决。” “老三你在这里守着,别让小猫跑了。” “嘭”地一声,门撞到了墙壁,又“嘭”的一身,门被合上,外面的喧嚣和里面的沉寂一分为二。 “啪。”青花瓷瓶四分五裂,残骸上是浅红色的不明液体。 原棠嘴里叼着笼子的勾环,盯着碎裂的瓷器发怔,假的?为什么跟她的原身气味一模一样。 屋里亮起微弱的光,原棠放弃思考,在被照到之前闪入柜子后面,借着位置的死角偷偷摸摸开锁。 老三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电筒,简略处理了渗血的伤口后,骂骂咧咧地拿着灯开始找罪魁祸首。 原棠开了笼,小白猫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凑到她身边使劲蹭。叼住小猫的脖颈,原棠躲闪着游移的灯光,避开人类的目光,将另外两只也放了出来。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劣质材料临时搭建的房间晃动剧烈,灰尘石头掉落四处。 灯光照到空荡荡的笼子,老三再迟钝,也发现了小猫们全不见了。 原棠带着三小只躲在死角,她在等老三开门,这时候,如果她贸然开门,使劲粘着她的三小只很有可能会被他发现。 天花板的一角脱落了,露出覆盖在最外层的塑料篷布。 屋里一片凌乱,老三失去耐心逐渐暴躁,他找到蜡烛,断成好几节,一截一截全部点亮,整间房都亮堂了,所有东西一目了然,有只猫躲了进来,还放跑了小猫,躲起来了。 他翻箱倒柜,搜查所有可疑角落。 原棠躲在矮桌底下,三只小的就在她后面,眼看着鞋子就到跟前了,手已探了过来。 原棠蓄势待发。 “老三,老三,大事不好,你快出来!”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慌乱。 手的主人放弃了搜查,离开了,钥匙咔哒一声,门被锁住了。 呵,区区一个破门还想锁住她?笑话! “喵~”稚嫩的奶音加上硬要扒在她身上的行为牵制了原棠的动作。 原棠转头龇牙,一个个的给她老实点啊。 她踩着墙爬到顶部,爪子轻轻一划就破开了质量差劲的塑料布,单眼,盯。 外面猫飞人跳,身后是一群白白净净的骷髅架子,踉踉跄跄追赶他们,时不时落下几个骨头,还得退出队列捡起来安回去,金羽就在仓库顶上破了个大洞的位置看戏,天光从那洞里泻下,照亮了阴暗的仓库。 四人抓到东西就往后丢,虽然并没有用,最后只得躲到了车里。骨头们把车团团包围,嘣嘣嘣敲玻璃。 ……? 什么玩意? 难不成是她临时发挥的阵法召唤出来的? 可是她查探过,这里怨气不多,召唤出死灵的概率不高啊。 嘛,算了,当他们饭后热身好了,反正这些东西时间到了就会消失的。 坐在墙上甩着尾巴看了会儿戏,心情舒畅。原棠跳回去把猫崽子一个个叼了出来。 金羽扇着翅膀过来,爪子抓了一个眼熟的小瓶子。 “大佬,他们跑的时候把宝藏掉出来了。汽车的汽油我给偷偷放了,他们跑不了了。” “大佬,收我为徒吧!” “大佬,拜托你了!” “……” 原棠怔愣着看着小青瓷瓶,那里的气息比之前的冒牌货更加浓郁。 猫爪艰难地扶起瓶子,两只爪子固定好,打开塞子,瓶底滚动着圆溜溜的一滴血液,接触到外界的那一瞬间,它飞了出来,直直撞入原棠的额头。 原棠的意识在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金羽歪头茫然的傻样。 早知道……不要在这里打开了。 ……… 半个月后,本地报纸登出了四人组因抓捕保护动物、非法占有私人财产等罪名被捕的消息。 四人抓到的猫和鸟都被收缴,有主的猫等待着主人的认领,无主的猫和鸟儿也收到匿名人士的救助,会在之后放生。 金羽爪子按住一张报纸,洋洋得意地宣布了这件大喜事。 “也算他们倒霉,抓的鸟儿里面有一只是人类所谓的保护珍惜动物,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师父你,让那个老大的护身符失效了,还有那些骷髅吓得他们自己报警自首了,对了对了……” 被单方面收徒的原棠闭着眼,青筋直跳,而身边的鸟还在喋喋不休。 眼看他没完没了了,原棠睁开眼睛,叼起三只小猫一只一只往金羽身上甩去,咬牙切齿道:“金羽啊,陪他们玩的任务为师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喵~”“喵呜。”“喵!” 三只小猫愉快地上嘴——咬! “诶?师父?师父不要啊!!” 原棠迈着猫步进入烂尾楼,沿着楼梯往上爬。 耸立的烂尾楼最高层,金眼黑发的美貌少女出现在窗口,她拿着一副地图,比照着方位,望向东边,那里是她即将启程要去的地方。 一滴与她同根同源的血让她有了化形的能力,师父说过,人有人的交往圈,妖有妖的社交圈,首先,先去妖圈骗吃骗喝吧,希望那里的妖和这只傻鸟一样。 回想起那四人组周边围绕的山海一般的猫咪怨灵,原棠冷冷一笑,还想神灵庇佑,做梦吧,她的召灵阵从不失效,那些丢人的骷髅……姑且算是附加产物吧。以后日子的霉运,想来是对这些人最好的报答了。 现在嘛,先想想怎么蹭这里的车轱辘混去京市。 不知道卖掉金羽换车费,然后让金羽自己逃出来,再找下一个买家这个无本买卖怎么样?要是他太便宜了怎么办?那不是要卖很多次才能凑到钱?让他装只聪明的八哥如何? 第5章 出发 原棠的买卖蠢鸟无限生财计划最终胎死腹中,宣告破产了。原因嘛,自然是金羽并没有掌握开锁技能,进了鸟笼就出不去了,而且没有身份证明的不明人士无法乘坐交通工具,即使捧着大把钱财也没用。 金羽敢用他的未来鸟生幸福发誓,重点绝对是后面那个原因,不然他绝对会被无情地卖掉。 在提出又毙掉一个个方案后,原棠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蹭车。 三只小猫能够跟她的血液产生感应,不管是不是偶然,她都决定先带着了。 收拾好行李——其实只有三只猫,外加一些口粮,原棠回头最后看了眼她居住了不算多久的那栋烂尾楼,然后喵了一声,呼唤着堆成球的三小只跟上,她们要启程离开这里了。 顺风车已经物色好了,车主虽然不去京市,但会去有直达京市航班的海燕市,到时候再想办法好了。 人流不多的旅店前,一辆大客车车门大开,司机暂时没有踪迹,车头的玻璃后面挂着牌子,是去海燕市的旅游大巴,这会儿还早,拼团的游客还没来,正是溜上去的好时机。 原棠将身后尾随的小猫一只一只叼上车子藏好,自己也带着随礼上了车。大巴人多,人多了就吵闹,到时候小猫们忍不住发出个声音也不容易被人听见。 原棠回顾了一遍自己带上的东西,自觉没有遗漏的了,但又总觉得少了什么,错觉吗? 时钟转了一圈,车里的位置一个个有了主,叽里呱啦地声音也多了,在没人注意车里多了不速之客的情况下,车子开了。 原棠的位置边上有个一直窸窸窣窣吃零食的游客,碎屑不断地往下掉,跟下雪花似的。偏偏这人吃的是鱼片,勾得小奶猫们全往那爬,原棠不得已,一猫给了一个爱的铁拳,这才委委屈屈安分一点。 从小在师尊“爱”的教育下茁壮成长的原棠再一次给师尊点了个赞,这招管用。 盘山公路曲折蜿蜒,他们离开自己的城市了。 车子压过什么东西,猛然震了几下,开出几米后,被迫熄火停了下来,惹来一片热议和抱怨。 司机跳下车去维修,导游在车内安抚着众人。 游客骚动一阵后,很快就安静了。有人搓了搓胳膊,小声问旁边的人有没有觉得突然冷起来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适宜出行的日子,却无端的令人心里发寒,即使伸手晒太阳也感觉不到暖意。 原棠睁开眼睛看了看车头前景象,不在意的闭上了璨金的眸子。 哪还有什么大太阳,白蒙蒙的雾气早就入侵了车里,弥漫开来,可视度不足三米,在不经意间有吃的或者喝的消失了浅浅的一层,那是山里的雾妖借机让游客留下买路钱呢,古往今来,妖怪的习惯倒是没什么变化。 她突然耳朵动了动,尾巴圈住三只小的,不对,不止是雾妖,雾里还有东西,一层有别于雾妖的气息藏在雾的气息中,一点点靠近。 她没有睁眼,察觉到那东西接近了,抬爪。 “啪!”猫爪子按住了某个东西,软绵绵肉嘟嘟。 “好汉,好汉饶命!” 原棠睁眼一瞧,一只白白胖胖的仓鼠在她爪下死命蹬腿,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像个运动过度的老人似的,放弃挣扎摊成一张饼。 三只小猫挣脱尾巴,围着老鼠拍它肉乎乎的身体玩。 仓鼠大着胆子恼羞成怒道:“我跟你们说,雾妖跟我是好兄弟,你们不放了我,今天就别想走了,吱吱吱吱!” 与此同时,雾气以比来时快十倍以上的速度撤退,没过一分钟,消失殆尽。 司机也传来了车子修好了的好消息。 四对灯泡大的猫眼围着它闪闪发亮。 仓鼠:…… 豆豆眼瞬间充斥了委屈的泪水。 世风日下,说好的兄弟情深,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仓鼠:“你、你别杀我,我是寻宝鼠,呜哇哇哇!” 原棠眼前一亮,钱! 她拎起它的尾巴,抖了抖,从它的颊囊里抖出了………几颗松子?又抖了抖,几颗玻璃珠子滚落,再抖了抖,啥都没了。 “……” 原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向它的眼中赤/裸/裸地写着“穷成这样还敢自称是寻宝鼠?” 她们那个时代,寻宝鼠可是有钱的代名词。 “法制社会,俺也要遵纪守法嘛,山里的东西都被挖空了,俺们也是没办法。”寻宝鼠委屈巴巴,“不过我们转行叫包打听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知道妖管局吗?胖胖。” “知道知道,那是俺们妖怪的专属管理部门,妖怪只要遵守人界规矩,就能在人界与常人享受一样的权利,而且俺不叫胖胖,俺叫白竹。” “……那要是犯了事呢?” “犯了事的都被特异科抓去蹲监狱做劳力了,有不信邪的妖怪故意犯事,出来后,整只妖都精神恍惚只会说不敢了这三字,听说现在他还评上了省级三好市民。”白竹说完,下意识地抖了抖。 “特异科?” 三好市民又是什么玩意?又出现一个新名词。 “非科学事物案件侦查与管理科,简称特异科,驻扎的多是道士、和尚出身的妖魔鬼怪克星。” “哈?这俩居然能和平共处,没冷战?” “听说是内部轮流当老大,现在轮到了和尚。而且特异科总局对面就是妖管局……” “……行吧。”最大的对家在隔壁,为了面子也得维持表面友好,现代人真有心机。 “到了京市,一定要先去妖管局,再买点伴手礼去特异科,空明大师尤好佛经,两边都打好关系。”才怪,这样只会两头不讨好,谁不知道特异科现任局长是道家一脉。 “胖胖啊,最后再一个问题,老实回答就放你回去,不老实的话,孩子们似乎很喜欢你呢?”原棠笑眯眯道。 三只小猫对老鼠有本能的兴趣,若不是原棠拦着,白竹大概现在已经成鼠饼了。 “一定一定一定!”白竹打了个颤,立刻点头哈腰,也得亏他一身胖乎乎的肉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胖胖,你是什么时候偷渡来的啊,被封印力量的滋味不好受吧,喵~” 尖锐的爪子绕着仓鼠的厚肚皮慢悠悠地打着转,只要再往前挪挪,相信指甲能轻而易举地戳破肚皮。 “………………”白竹僵在了原地,“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妖界偷溜到人间的?”它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转眼就润湿了皮毛。 “你猜~” “……” “现在给我老实交代,你这半真半假的到底隐瞒了多少消息,挖了多少坑啊~”指甲直直顶住白竹的胖肚皮,深陷进去,“你们白姓一脉的寻宝鼠,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得罪了这么多大妖,日子不好过吧,居然还敢发扬你们祖宗的优良美德啊。” “…………”白竹闭起眼睛,“我招。” “现任特异科局长是个道士,听说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而且听人说是千年前的某个大能转世来的。” 原棠闻言,愣了半天,千年前,难不成会是熟人? 白竹睁开一只眼偷瞄,见她发呆,从嘴里吐出一个球,球砸在地上,发出阵阵白烟,偶有红星从里头冒出,而他自己三两下就偷溜了。 敢威胁小爷,看不整死你! “咳咳,着火了!”乘客慌乱道。 一时混乱不堪,司机极为老练地抄起灭火器赶来。 糟糕,上当了!原棠顾不得回忆过往,赶着小崽子往远处躲,白老鼠们什么时候发明的秘密武器,这回可栽了跟头了。 …… 汽车到站了。 原棠带着小崽子们溜下了车,一路上乱七八糟的经历着实让她心累,希望接下来没那么多幺蛾子了,希望…… 接下来是海燕市直达京市的飞机,话说回来,飞机在哪里? 原棠陷入了沉思。 啊!!终于想起来忘记谁了……金羽………她把金羽忘记了,这下该怎么去京市,让一个一千多年前来的老古董找,伤不起啊。 有了,先问路吧。 小巷里,一名穿着橙色蝴蝶长裙的少女怀里捧着三只小奶猫走了出来。 *** 另一边,古树下,停满了鸟儿,树冠最高处停着一只乌鸦,比它大的鸟儿不是没有,但都没去争,反倒老老实实地停在下位,真就奇了怪了。 金羽:“父老乡亲们,等我学成归来,衣锦还乡,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时间不多,师父马上要出发了,大家伙儿散了吧。” 金羽吹嘘一番后,扑棱翅膀飞到了停了一只白鸟的枝头边上,那只白鸟是只白化的乌鸦。 金羽跳了几步,见心上鸟没反对,又凑近几步,恋恋不舍道:“白白,我走啦,你一只鸟不好匿食,我藏了点食物在树洞里,跟几只聪明的鸟儿打好招呼了,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白鸟转了转脑袋,轻叫了一声。 “唉,白白,你的病我一定想办法治好的。” 白乌鸦失了灵智,只剩下鸟类的本能,连原棠都没有办法,只得去大都市找法子。 金羽本想带上的,但白鸟并不愿意,还反过来攻击,只得出此下策。 第6章 喵~ 飞机划着雪白的横线越过天际,离开了繁华的京市。 托运舱里,化为原身的原棠爪子探出笼子,伸进锁孔,捣鼓一番后,咔嚓一下锁开了。 恐吓了一番笼子的主人——一只瑟缩在角落,只会讲鸟语的肥胖灰皮猫咪,警告他不许泄密后,原棠给了他一条鱼干作为搭顺风车的报酬,随后招呼着小崽子溜号了。 乡下老古董土包子原棠进城了! 大都市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会儿还是工作时间,路上依然不乏走路逛街的悠闲人士。 空气干净的可怕,不是乡野那种带有青草气息的清新,而是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任何有别于人类的气息,与她死前没有丝毫联系的时代。 ……才怪! 原棠还没出机场就被张贴在出口,只有修士和非人类物种才能见到的通缉令填满了视野。 通缉令格式统一,大头照、悬赏金额、基础信息,三部分内容简单明了。 通缉令贴了满满一张告示版,由下及上,金额逐渐增加,尤其是榜首,占据最上方最中央最大篇幅,照片还是一张毛笔勾勒的线条画,寥寥几笔,画中人特色尽显,白裘乌发,颜如舜英,美目含泪,裙裾下张扬的九条尾巴昭显出她不平常的身份。就连赏金都傲视群令,第二名的百倍都赶不上它。 原棠好歹也混了半个多月人世,自然清楚这些钱的价值,恨不得立刻跑去领赏——若不是这画的主角是她本人的话。 九尾猫妖,开明仙君白泽之逆徒,勾结四凶,弑师夺宝,其罪当诛,擅驭鬼怪,生性狡诈,原型为一只白猫,如今已携带三界至宝《白泽精怪图》失踪多年。若有确实消息者,请联系xxx:xxxxxxxx。 原棠:……………? 这破消息除了说准了她的原身,其余就没对过,是谁在她死后迫害她的风评? 从天而降一口大黑锅,她还得老实背好? 还有这幅画,她最丑的一幅,究竟是哪个眼瞎的挑的,就不能挑幅好看的吗!那会儿她刚吃完极地寒鱼,打着哈欠准备午觉呢,困得眼角泪水都挤出来了。 原棠磨牙,要是让她找到选这幅画的罪魁祸首,看不整死他。 “咕噜噜……”“喵!”“咕噜噜……”“喵喵!” 被遗忘了的小猫崽子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扒拉着她的鞋子撒娇。 行吧,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原棠摸摸自己平平的肚皮,她也有点饿了。 机场候机厅外面不远,小门小铺就占了整条街,全是吃的,香味勾人。 原棠摸出几张钞票,点了点,不知道大城市的几十块钱能买点什么吃的。 循着最诱人的香味,原棠的脚步停在了一家烤鱼店门口,怀里小猫骚动着,勾着手,探出半个身,拉成一条长条都要去里头。 “刚捞上来的活鱼,麻辣烤鱼、白汁蟹黄银鱼、鱼羊鲜……全鱼宴诶!” 唯一理智尚存的原棠瞟了眼价目表,晴天霹雳。 就够人家的零头,把他们三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凑齐。 财产没有,仅有三只金钱消耗品吃货奶猫,这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在面对服务员得体的笑容和邀请时,原棠内心流着眼泪学着隔壁路人的手势挥了挥手,顺便把不甘心,身体扭成勾子小白猫硬掰了回来,三只里面就它最皮实。 早知道物价这么高,她就多碰瓷小混混黑吃黑了。 从街头走到巷尾,原棠悲哀的发现,她的钱似乎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饺子,还是菜馅的。可是猫,不吃素啊。 路过一条巷道,她又退了回来,几只野猫围着两个女孩子特意放糯了叫声,晃尾巴的样子像极了犬科动物,大圆眼盯着人手上的大份鱼干,眨都不带眨的。 她有了个绝妙的混吃混喝好主意。 ……这么掉节操的事,作为一只猫妖,原棠,你要矜持。 三只小的可不管节操不节操的,趁人纠结,放松了力气,稍微一挣扎,身体柔软地滑出了怀抱,落地轻巧,三只团结一致,舔了舔凌乱的毛毛,争取亮出自己最萌的一面,然后在其他野猫炸毛的反应中,冲过去扒住两个女孩的鞋子,用幼猫特有的可爱声音和软萌脸蛋夺取了两个小姑娘的所有注意力。 小姑娘直接蹲下身,上手摸了。 “好可爱!”“像一团雪球,它舔我了!” 大把鱼干被送到它们面前,三只舔了几下,继续朝女孩卖萌,“喵~” “啊,好想抱回去!”“这么小,多给点吧。” 原棠:…… 用自身的可爱来博得关注和宠爱吗,似乎是猫的本能?这三只还挺聪明。 大猫们见吃食被抢,上前抢夺,三只小猫瑟瑟发抖,还不忘凑近女孩子,反应敏捷,哪有什么走不稳的迹象。幼猫柔软的皮毛贴在手上,心都要被捂化了,惹得两人怜爱之心泛滥,立刻一手挡住野猫,一手驱赶。 原棠:............? 与所有一厢情愿认为自家孩子乖巧,结果发现孩子其实是校霸的家长的反应一样,原棠震惊了。在她不在的时候,这几个已经无师自通要饭三十六计了吗? 三只戏精猫,果然还是丢了吧。 好猫不为一片鱼干折腰,喵! …… 片刻后,狸花猫凑到了三只小猫边上啃鱼干,边吃边点评,不新鲜,添加了奇奇怪怪的东西,鱼也马马虎虎,勉强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喵~。” 向师尊致敬,师门传统不能忘,打秋风是良好习惯。 第7章 近视蛇 原棠:师父,孤身一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奇怪地方怎么办? 白泽:厚着脸皮自来熟,发挥自身优势,通过降低他人神志来套取有效信息,如果拳头够大,你可以直接上。不过徒弟啊,出门记得不要报为师的名号。 原棠:为什么啊? 白泽:秘密。(才不是怕丢人。) ——— 掉了一路节操填饱肚子后,原棠舔着冰淇淋站在名为城市地图指南的告示牌前,三只小猫绕着她的脚转圈圈。 “妖管局…妖管局……妖管局到底在哪?” 把地图看了整整三遍,硬是没看到名为妖怪管理局的字样。 莫不是那只老鼠驴她? “小朋友,可不可以帮叔叔找下,古神话研究爱好者俱乐部在哪里啊?”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原棠的肩。 自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小朋友这个年龄范畴,原棠往左边挪了几步。 “小朋友,这儿就你一个人,帮帮叔叔吧。”语气带了点恳切。 那只手又轻轻拍了拍她。 原棠扭头。 只见一个高她至少两脑袋,穿着米黄外套黑长裤的俊秀青年,正眼巴巴瞅着她。 “……”原棠指了指自己。 青年点头。 原棠缓缓抛出一个问号,“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个小孩子?” 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啊,我眼镜丢了看不清人,更看不清地图,就看了个模糊的影像,还以为姑娘你是初中生呢。” 听了这话,原棠反倒更气了,这人是不是故意说她矮的?喵的她还在成长期,还能长。 青年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当初也不高,多吃点就好了。” 原棠脸一黑,多吃点,她也想多吃,可钱包不乐意啊,磨了磨牙,“别说了。” “咳咳,姑娘你帮我带个路,我就请你吃……”青年朝四处张望了下,吐了吐舌头,指着一家牛蛙店,“吃牛蛙如何?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也可以带上。”他指了指蹭到他脚下胆大包天的小猫们。 “!!你是妖?” 怎么会没妖气? 原棠召回小猫们,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青年人一脸茫然,眼神的游离更明显了,“大家都是妖啊,很奇怪吗?不然你怎么能看见那家牛蛙店,还是说大城市搞妖类歧视?” 原棠再回头看了眼那家牛蛙店的全名:老蛇家牛蛙馆,下排广告字书曰:六百年传承老字号,极品灵蛙,吃一只蛙相当于打坐一年,吃一锅效果更佳! 原棠:………………是她太傻,跟不上时代了。 …… 一个肚子没吃饱,一个半瞎想找个带路的,还都是刚从乡下来的难兄难弟,这俩一拍即合,就转移阵地到老蛇家牛蛙馆小包厢里搓一顿了。 红辣辣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配着起伏的白牛蛙肉和青翠的蔬菜,香气飘到原棠的鼻子里了。 名为王锦的青年早就动筷子上嘴了。 “味道还差点,没我老家那边的那家入味,你也别客气,不够再点,还有其他菜色。”王锦一边一口连肉带骨吞下一只,一边评价,在外头的文艺青年早扔店外头了。 原棠抽了抽嘴,把另一道不加盐不加料的水煮牛蛙拨了几只到小盘子里,放到小猫面前。 猫仔还没化形,不能吃人类口味的食物,当然,妖类的重口味也不能,吃点有灵气的食物有助于开灵智。 大厨手艺其实还不错,尤其是对于重生以来填饱肚子全靠小弟的原棠,这真是她最近吃到的最好的东西,虽然离她前世的待遇还差得远,唉,莫提伤心事,比王锦还乡下的狸花猫没资格挑剔。 两人吧唧吧唧吃了许久,王锦一抹嘴,掏出一本本子递给她,本子是新晋妖登记手册指南,翻到背面附了张手掌大小的京市地图,忒考验人视力。 “小棠啊,你说这城里妖是不是歧视乡下妖啊,册子上的字丁点儿大,我眯着眼戴着我奶奶的祖传近视老花镜都没看清,就不能搞个语音指导吗?或者印个字像杯子这么大的册子。”王锦嘴巴吃的红通通,大着舌头说话,舌头一吐一吐,都分叉了。 一激动,连蛇星子都吐出来了。 原棠沉默,蛇的近视啊,治不好,没救了。她那个时代,蛇族特征最为明显,听力绝佳,眼睛蒙着布条装神秘装可怜装弱小的,十有八/九是他们那出来的。没想到到现在居然改传统了,还更……呆萌了? “这登记指南就托你领我去做了。”王锦拍拍她的肩,“王伯居然说准了,昨天出发真能碰到领路的,嘿嘿。” “……那个王伯是占星师?”原棠试探道。 “不啊,王伯是道观山下算命的,他靠这个糊口。不过我们村都说他忽悠人有一手,全是瞎说的。” “那你还信?” “不信白不信嘛,反正不会少块肉。” 原棠一时无言以对,认真翻起册子来。 “古神话研究爱好者俱乐部……妖管局?” “要崇尚科学,争做文明人。”王锦又啊呜一口吞了一只蛙。 “......”行吧,毕竟现在是神隐时代。 原棠又问:“特异科叫什么?” “京市宗教文化交流活动中心。” “......总觉得像老年人活动中心。” “你说的对,其实平时有很多两教的信仰者去学习探讨,那里会固定每月两天开放。” “......你怎么知道的?” “王伯说的。” 看来她连当个土包子都不够格了。原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酒足饭饱后,把小猫塞进王锦包里,领着准盲人王锦,顺着地图东拐西绕,又是搭公交车又是挤地铁的,终于到了古神话研究爱好者俱乐部,妖怪登记办。 驻守前台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阖着眼,翘着椅子扇着蒲扇,台上还摆了个收音机,里头的艺术家歌声高昂,激情勃发。 原棠敲了敲桌子,“老爷子,新妖登记。” “……” “老爷子,新妖登记!!” “……啥,换台?不换,就爱这口。” 忍耐,忍耐。 原棠拿起罪魁祸首收音机,把它扔给王锦让他关了。 “老爷子,新妖登记!!!!” “啊!啊?啊?登记是吧。一个个来,年轻人别着急。”老爷子惊醒过来,瞪大眼凑近了瞧她,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放下蒲扇,慢悠悠地打开电脑。 “姓名。” “原棠。” “原小棠是吧。” “原棠。” “接下来性别女,种族是猫,妖龄一个月,家乡海燕市。”老爷子推了推老花镜,打字突然飞快,顺手给她拍了张照,直接打印合成,“好了,闺女啊,这是你的通行证。” “原……”原棠话没说完,就被塞了一张通行证。 通行证上名字错误,登记时间是在昨天,正面是人形照,反面是原形照,信息已核实正确,平平无奇小猫妖一只。 “爷爷!你又趁我午休过来蹭网!” 一个小姑娘忽然冒了出来,把老爷子连人带椅子单手抬到了晒得到太阳的边上,又给他一杯热茶捧着。 回到前台,面对原棠和王锦时,挂着十分得体的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这边给您登记哈,需要登记的是哪位?” “……他,还有我的三只小猫。”原棠往前推了王锦一步,悄悄往沉迷听曲儿的老爷子方向看了一眼,她通行证上的信息大半是错的,究竟是无意还是刻意呢? 一刻钟后,四张通行证新鲜出炉,通行证表面与人类的身份证无异,拥有大部分与人类相同的权利,限制比人类高,但也有普通人类身份证没有的部分权利。例如,去往妖界集市,登陆妖界论坛等等。 “对啦,你们是新到这个城市落户的,通行证还没激活,需要去隔壁宠物医院检查,以及做一些必要的宠物驱虫。没有问题后,拿着医院证明来我这边激活即可。” “要花钱吗?”原棠问,“宠物?” 小姑娘笑容不减,显然对此得心应手,她快速回道:“不,您听错了,不是宠物,是妖怪医院身体检查,另外小猫们灵智未开,容易生病,也需要清理身体。至于钱的问题,医院和我们妖管处是合作关系,支持以工还钱的,没有工作也没关系,妖管局正好岗位有缺,两位可以去应聘哦,通过这份笔试,就可以去找妖管局的人事安排岗位了。” 原棠警觉,“总觉得......” 王锦:“有点草率。” 小姑娘充耳不闻,递上两份题目,“这是笔试内容,在妖管局工作,还可以提供幼崽上京市幼稚园的名额,以及过年过节各种小礼物哦,假期当然是最优安排啦。” “当然,两位也可以选择其他工作,不过妖管局可不会帮忙垫付两位的检查费用了。”小姑娘的笑容格外甜美,“放心,妖管局是正规单位,铁饭碗。这个机会只开放给新登记的妖族哦,不要错过机会。” 这是威胁吧? 原棠翻了个白眼:“王锦,你觉得呢?” 总觉得是个大坑。 王锦:“啊?我吗?我已经填完啦。” 原棠:“……哈??” 王锦:“我们族老说了,妖管局的工作全看命,我觉得我运气挺好,说不定是个好工作。” 原棠:“……” 既然如此,填吧填吧。 做完题目上交后,原棠反应过来,她怎么反被这条蛇带节奏了? 第8章 洗澡记 登也登记了,忽悠妖的表格也上交了,原棠和王锦就被收到表格后格外热情的小姑娘领到了医院门口,还顺便帮他们排了号,叮嘱一番后乐呵呵回岗位了。 目送她踩着轻快的高跟鞋远去,原棠越来越有种宛如进了贼窝的直视感。 物种不同,流程自然也不同,两妖怪半道上就分开了,被护士带着去了各自的部门。 护士小姐来去如风,把人领到门口,顾不得多说什么,留下一句“在这等着,等医生叫人就行了”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头都不带回的。 “我不要打针,我不要!!”紧闭的门内传来不甘的怒吼,“嗷嗷嗷,呜哇哇哇!!” 原棠搂紧怀里没有危机感到处乱爬的小崽子,下意识退远了几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门哐啷一下开了,小屁孩揉着后背抽噎着扒在家长背上,跟蔫了的禾苗似的,“爸爸,我不要来了,呜呜呜…” “乖,咱今年不来了,给你买吃的。” 言下之意是明年还得来。 “好,我要新出的机器人。” 小屁孩被忽悠好了,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 原棠感叹小孩真好骗,她师尊不就这么忽悠她的吗,每次放完烛照大神的鸽子,锅都是她来背,就仗着她小,烛照大神不追究呗。 小孩抹着眼泪对上原棠的视线,“……嗝。” 原棠:“……” 家长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远远传来小孩的疑惑,“爸爸,那个大姐姐这么大了还要打针吗?会不会哭啊?我是不是很丢脸啊?” “不会不会,大姐姐也哭,你最勇敢了。” 原棠:“………”总有种被冒犯的错觉。 门内,使用完的尖锐针尖闪耀着光芒,被医生处理完后扔进了垃圾桶。 “原小棠?家属是三只未开灵智的猫崽?”医生戴着副银框眼镜,面无表情比照着病历本核对信息。 “是……”这个针、希望别是她想的那样。 “跟我进来吧。” “什么疫苗都没打,小猫骨龄快满三个月了,大的那只也没有,需要做的有点多,总之,先化原形洗个澡吧,毕竟洗完这次后……”医生意味声长地留了个悬念,嘱托身边的助手,写下了一系列安排。 原棠打了个寒颤,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 吹风机的噪音呼啦啦地此起彼伏,半透的玻璃窗内毛发落了一地,里头的动物在热风的吹拂下,长毛齐飞,短毛凌乱,大圆脸皱成了包子,在热火朝天的景象下特别低迷。 “一只大的,三只小的,洗干净准备驱虫打针,今天宠物有点多,大家动作快点哈。”护士小姐推着坐在小推车上的四只猫,包括被迫变成原形的原棠。 宠物……口胡,现在妖怪都沦落到与这些低智商一个地位了吗?原棠起身就要跳走。 护士小姐直接抓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递给另一个穿着防雨衣的同事,显然对这事驾轻就熟,“这只是妖,让姑获鸟秦玉来,你制不住她。” 就在原棠隔壁,情况还要壮烈,水瓢、香皂乱扔,时不时有水方向错乱,溅到这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杀猪。 沈白薇是京市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因其种族特性和自带的天然的亲和力,常年待在清洁部门照顾幼年期妖怪宝宝,负责安抚他们,可以说是他们部门的杠把子。 这段时间是妖兽幼崽的疫苗注射高峰期,比平时更加忙碌。幼年期的宝宝们除了天生的亲水类种族,其余都视洗澡为阶级敌人,无一例外。 比如今天,又到了全京市都头疼的小少爷朱明佑打针的日子。这位小少爷啊,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四方圣兽朱雀后代,这一代的独苗苗。虽说朱家的家长并不在意,甚至表示孩子太皮尽管揍,留几口气就行。 不过,这话听听就好,谁有这个胆啊。这不,小少爷又开始了,别的没变,挣扎逃脱的力度是逐年增加,洗澡的难度也随之上升。 沈白薇强烈怀疑就是因为小少爷太闹腾了,所以朱雀家的家长们才每回洗澡都送医院来的,而不是亲自动手。 “愚蠢的医院,愚蠢的澡堂子,你们以为这些渣渣束缚道具能困住我吗?放开我!”朱明佑扑扇着翅膀,到处扑腾,束缚用的道具全废了,凄惨地躺在地上,被水冲刷。 红如艳阳的羽毛湿答答的,一缕缕挂在身上,显出真实而厚实的身子,两根小细腿看着颤巍巍的,力气倒是大的很,直接踹上了隔离板,留下一串凹凸不平的深爪印。 “朱明佑小少爷,你就消停点吧,每年都来这么一出,你不累我们也累啊。”沈白薇扶额摇头,没想到今年这些更新后的东西都没用了。 “我不干我不干,放开我,我不要洗澡,不要打针!”朱明佑晃晃身体和翅膀,甩出一堆水珠子。出不了这道门,他就要在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朱雀属火,出了名的厌水洗干,这小少爷更是恨不得全年大晴,没有雨天。据说小少爷还是奶娃娃的时候,下雨天硬是扑棱着毛还没齐的翅膀飞到乌云顶去喷火,试图用他那豆粒大还时常熄灭的火苗烧干乌云,结果嘛,乌云安然无怒,小少爷差点被雷劈成烤鸡,这才消停。 沈白薇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得了,防雨衣防雨靴对上这小祖宗根本没任何作用,到底是他洗澡还是她洗澡哦,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白薇脑筋一转,恐吓道:“你再这样闹脾气的话,你的父母就要来了。” 朱明佑不上当,从柜子上跳到隔板上,嚷着:“他们才不会来,他们来了我也不怕。” 沈白薇脑袋隐隐作痛,“小明佑,洗完澡就有你最喜欢火焰蛋糕吃了,还有火山烤羊腿,辣子鸡,只要你配合下,洗个澡,很快的。”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放我出去!” 沈白薇头更疼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软硬不吃,往年惯用的招都失效了。 朱明佑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小嘴一张,火焰烘干了毛毛,他抓起淋浴喷头就到处飞,这会儿,还没洗的,洗完的,吹干的,全遭了殃。几个人聚在一起逮都逮不住他。 “来啊来啊,你们倒是来抓我啊~”朱明佑笑嘻嘻地绕着房间上空盘旋。 沈白薇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下奖金泡汤了。 “原始安镇,万灵归位。太上有命,邪精速静。”房间外头传来的咒语立马使无法无天的朱明佑安静了。 红艳的幼崽僵直了身体,眼里满是惊恐,停滞在半空,没过几秒,垂直掉了下来,落到正下方的沈白薇怀里。 沈白薇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她驻足回头,只见一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外头,无视所有人的视线,沉着脸盯着她怀里的小少爷。他鼻梁高挺,勾勒出侧面完美的线条,眼眸黝黑似最上品的墨玉,配上长款修身的黑色风衣,是一种沉淀矜贵的俊美。 灿烂的光照下,硬让人觉得气氛沉闷,不敢大声说话。 没过多久,束妖咒失去了效用。 她手里的鸟崽瑟缩着,企图整个鸟都藏进她怀里,发现空间不够大后,只将就着把头埋了进去。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只有一墙之隔的男子,更别提捣乱闹腾了,叫都不敢叫一声,恨不得原地消失,这是遇上克星了。 原棠澄澈的眼眸里收录了这一幕,小少爷的朱雀血脉激发程度极高,可这男人只短短一句咒就将未来的大妖束缚得死死的,显然不简单。 是转世重修还是天赋异禀,这一点还有待考察。 男子似有所觉,竟侧头瞟了过来。 负责给原棠洗澡的小护士浑身僵了一下,小脸泛粉,下手揉搓更用力了点,抹上香波,狸花猫的毛发团成一块块的,张牙舞爪,头顶还顶了个山峰,像个洋葱头。 原棠:疼……姑娘请不要把我当抹布好吗? 经过这番闹剧,原棠和朱明佑被一块儿洗白白吹干干推了出来。 九尾猫妖的节操和逼格?不,早就随着原棠压榨金羽的事件而远去了。 三只小猫还在里头,原棠就在外头慢悠悠地看戏。 朱明佑刚被推出来,就迫不及待扇着翅膀躲到了亲近的护士背后,务必用人墙来挡住自家舅舅的盯视。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这位一句不发,但一个动作就能掐他命脉的舅舅。 “出来。”男子冷不丁出声。 朱明佑踱着步子,以一步一厘米的速度缓慢平移中。 “三秒。” “我出来我出来!”朱明佑急了,立刻挪了出来,翅膀耷拉,脑袋低垂,顶部那根漂亮的翎毛都恹了,“舅舅,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出差了吗?”后面那句跟蚂蚁说话似的,若不是原棠听力优势,还真听不清。 薄言:“受人之托,提前回来。回去后,训练加倍。” 朱明佑抖了抖,俩只小细腿屁颠屁颠跑到薄言面前,张开翅膀抱住他小腿,蹭,“不要嘛,不要嘛~” “三倍。” “呜……!” 朱明佑刚要破口而出的大哭瞬间因为薄言的目光憋了回去,不敢怒也不敢反对,“两倍就两倍,舅舅你别生气了。” 薄言冷哼一声,右手一张,一个铃铛便系到了朱明佑的爪子上,“乖乖听话,不然这清音铃会让你听话。” 朱明佑一屁股坐在推车上,瘪嘴对护士小姐说:“快送我去打针吧。” 原棠觉得这事儿挺稀奇的,妖怪居然和道士是亲戚关系,这几百年过去,她这老年人要跟不上节奏了啊。 “喵——!”“喵———!”“喵!!” 这头儿戏没完,三只小猫又出幺蛾子了。作为土生土长的小野猫,三只从出生就没经历过洗澡这东西,而猫咪嘛,更是对洗澡这件事深恶痛绝。还没成熟的小爪子都弹了出来。 还因为猫小,不能上家伙,只好用网兜着,涂了肥皂更是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从网里溜出来了,跟只小老鼠似的在人脚下乱串。 小东西还极有目的,左突右冲的,硬生生让他们三开了条道,从合上的门底下钻出来,留下一路白泡沫直冲原棠所在的位置,爬车还特顺溜,没多久,三只粘了一地灰的滑头就连水带泡沫拱到了她身边,干燥的皮毛又重新脏了。 护士小姐捂着额头,痛苦道:“这四只,全部重洗。” 原棠:..........................笑着活下去。 第9章 工作 经历过曲折蜿蜒犹如盘山公路的一天后,原棠还是成功激活了通行证。 通行证登记办的娃娃脸小姑娘今天格外热情,连笑容的甜美度都跟加了一袋糖似的。 无事献殷勤,有诈。 王锦依旧乐呵呵的,昨日的检查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还请原棠吃了早餐。 娃娃脸小姑娘走在前头,原棠和王锦跟在后面,三只小猫也没落下,昨日害原棠又经历一遍洗澡之苦,被她赏赐了一顿竹笋炒肉,这会儿都乖乖待在王锦的随身小书包里头,不敢吱声。 没走多久,目的地就到了。 楼不算高,但装修崭新,玻璃窗干净明亮,采光良好,远离了闹市区,又栽种了竹林、赤松,环境清幽。时间还早,大门紧锁,里面也没灯光,看不清里头的光景,但想必是不差的。 王锦偷偷与原棠说道:“环境还是不错的。” 原棠:“?你不是看不清吗?” 王锦:“通过马赛克画面和意念感受到的。” 原棠:“......你们蛇类想象力还挺丰富。” 王锦:“过奖过奖,也没有啦。” 娃娃脸小姑娘笑眯眯地打断他们,抬手指向反面的一栋楼,说:“这边就是你们以后的办公地点啦,别看它现在这样,其实以前跟你们说的那栋楼是一个水平的。” 原棠和王锦顺着她的手指转头过去,见到妖管局的真面目后,“............??” 两人的想法难得达成了一致,你莫不是在驴老实人。 所谓的办公地点,玻璃窗破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皲裂爬满了每一扇窗户,连一楼大厅的玻璃门都没躲过这一劫。竹林?松树?桂树?不存在的,只有狗尾巴草顽强地装饰这栋楼。充当排面的牌匾古神话研究爱好者俱乐部字体早就脱落地差不多了,仅剩下神、爱、乐、部四个大字还艰难存活着。 与其说是办公地点,不如说是待拆危楼。 “这种就差在墙上写拆字的楼…你认真的吗?”原棠勉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栋楼连她的老本营那栋烂尾楼都比不上,就一废弃楼。 王锦也眨巴大眼望着她,祈求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小姑娘的回复打碎了他们的希望,“没错哦,别看外面……稍微寒碜了那么一点点,”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能放下一个鸡蛋的距离,“但是里面的设备都是完好无损的,他们设了结界,不怕偷不怕抢,更不用担心打架时打坏。” “打架?” “是啊,里头有几个脾气火爆的,这栋楼就是他们打成这样的,修了几次后,上头发现修的速度赶不上他们打的速度,就决定及时止损,不修了,于是这楼就成现在这样了。不过呢,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很有分寸的,不会打我们这种小蚂蚁的。” 原棠:这话的可信度跟抢劫犯说“你的财物借我看看,绝对不会动它”差不多。 王锦放松下来,拍拍胸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王伯说妖管里很多大妖,让我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来之前我还担心呢。” 原棠:你居然信了.......... 从破旧的楼房后面走出一人来,金灿灿的头发,圆圆的脸,衣服也是偏浅黄色的,裙摆点缀了土黄色的斑点。 “啊,后勤主管来了,你们跟着她,我先走啦。”娃娃脸小姑娘朝她招招手,“她人可好了,特别热情细心,有她照顾你们,你们就放心吧。” 被夸赞热情细心的后勤主管秋露边走边低头翻阅着资料,就这么直直地……朝墙壁撞了上去。 “细心?” “哈、哈哈,意外意外。”眼神开始游移,逐渐心虚。 秋露撞懵了,揉揉额头,还没反应过来。 王锦暗暗戳了戳原棠,“我觉得她好迟钝哦。” 原棠震惊,“居然连你都这么觉得了。” 娃娃脸小姑娘拉着两人跟秋露套近乎,介绍了两人,把资料交给秋露后,不等对方回应,小姑娘就又一次快速转身,犹如甩了两个包袱一般,踏着轻快地节奏哼着小曲儿上路了,留下茫然三人组大眼瞪小眼。 原棠&王锦&秋露:......... 秋露尴尬地笑了笑,浏览了遍资料,“王锦、原…小棠?” 原棠注意到了她语气里的停顿,问:“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只是有些熟悉,像是在记忆里出现过类似的名字。” “是那个巨额悬赏吧,王伯馋那个悬赏好多年了,每年都念叨。”王锦道,“我也好想见见那个大妖啊,一定有很多很多的钱,这么多妖鬼都想捉拿她。” 原棠:你已经见到了,然而本妖破产了,本妖也想很有钱,奈何如今沦落到早饭还得找人请客你,大妖本妖穷得想打劫你。 秋露顺着他的思路回想,恍然大悟,“对哦,就是这个,挂了五百来年了,其他悬赏都换了好几轮了,就她一张独占鳌头。老实说,我也挺想见见这位九尾猫妖的真面目的,说起来,还是和小棠你是同族呢。” 原棠装傻,“是吗,我也好崇拜这位前辈。她盗取的宝物究竟有什么作用啊?” “这个嘛,根据史集资料显示,似乎是有驾驭万物的作用,不过宝物失传已久,具体也不得而知。”秋露扶了扶眼镜,“这张悬赏比起它原本的追缉效果,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大妖都了无踪迹,现在更多的是一种纪念意义了。我想她肯定被很多人铭记了。” “是啊。”王锦也一脸憧憬。 原棠:谁稀罕在悬赏名单上被当作纪念哦!这个殊荣免费打包送你们两个了! *** 这一段下来,王锦和秋露外加个原棠,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一张悬赏,就莫名的拉进了关系。 原棠:请别拉上我,并没有关系好。 秋露帮他俩安排了工作,并遗憾地告诉他们,扣掉医院的费用后,他们这个月薪水没有了,特别是原棠,自带家属,下个月的薪水也没了,得等下下个月。 原棠一听到这消息,差点站不住,赶紧扶住墙,虚弱道:“敢情我这是要打白工喝露水喝两个月吗?” 秋露郑重其事道:“不。” 原棠燃起希望,“什么?” 秋露:“现在污染比较严重,露水特别脏,喝了会拉肚子的,最好不要去尝试,上一个不听劝的蝴蝶妖如今还在住院,半个月了还没从里头出来呢。听其他妖说,蝴蝶妖欠的钱抵到明年工资都不够还的,财务为此很苦恼呢,又不能放着人不管。” 原棠笑容僵硬,“......谢谢你的提醒。” “不过我会向上头申请只扣一半工资的,这样扣四个月也能还齐。”秋露朝她眨了眨眼。 秋露还特别告诉了原棠,京市落户的妖怪如果带了崽崽,可以低费入驻本地的幼稚园,幼稚园里也有很多灵智半开未开的,小猫崽子年龄合适。再过几月就是新一届入学的日子,让原棠在做准备。 原棠对付着回会好好考虑,内心则淌起了大洪水,穷,是她目前最大的阶级敌人。 原棠和王锦跟着秋露办好了入职手续,根据他们两人的实力,秋露安排了原棠在局里当一名访客记录员,兼职门口清扫落叶工作。 原棠看了看门口碎的一塌糊涂,差不多全成泥巴的水泥地,又看了看门外走过的路人,路人下意识地绕了点路,远离这栋破楼。 并不觉得这破地方会有访客这种珍惜物种,其实扫落叶才是本职工作吧。原棠狐疑地瞅了瞅对着王锦详细介绍他的工作内容的秋露。 王锦的工作也很简单,就在原棠旁边当个安保,顺便捉捉办公室泛滥成灾的老鼠。 原棠:............就是雇来抓老鼠的吧,该感谢她没让我也参与抓老鼠行列吗,真的不是入了贼窝吗? 原棠望着天空对未来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和忧虑。 *** 日历一页一页的翻过,原棠厚着脸皮蹭王锦的饭也蹭了三个多月了,偶尔带着猫崽子化为原形去蹭蹭小女生们的鱼干,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期间,原棠又暗地里抓到几个从其他省汇集过来的捕猫贩子,吸收了前世身体的精血后,实力突飞猛进,又从王锦那里得到了为何他能隐藏妖气的原因,也获得了隐息珠这类奇异之物的消息。如今这类东西也算是定居在人界的妖族的硬通货,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少。 至于妖管局的上层,原棠怕被妖闻出她的怪异之处,即使见到了也远远躲开,只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狸花小猫妖。 只是究竟是谁藏起了她的尸体,又是谁在她无所觉的时候杀了她,她依然毫无头绪,线索太少,这些个捕猫人连妖的存在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有效信息了。幕后黑手太过谨慎,还是要再等等,耐心点,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迟早有一天能抓到这只藏起来的老鼠。 第10章 熊孩子 原棠:师父,你天天喊我熊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明明是猫,又不是熊。 白泽:这个嘛,自然是因为你老丢啊,还老摔人东西。 原棠:明明是师父你自己老迷路,还反过来怪我。上次长溪哥哥的宝贝瓶子也是师父你睡觉翻身碰掉的,结果又是我背锅。 白泽:咳咳,徒弟啊,要尊师重道懂不?不然以后很容易被熊孩子祸害的。 原棠:我才不信呢! ————— 原棠再一次见到薄言时,是在送三只小奶喵进幼稚园的路上,不同于小奶猫一点也不安分的随处乱跑,还时不时扑个蝴蝶拍个苍蝇,眨眼猫就能不见踪影的皮实。 原棠也喂过这几只她的一点血,几次下来,半开了灵智,接下来就是等他们慢慢长大,寻找契机,彻底成妖。 老老实实跟在薄言后面距离半米,不哭也不闹的小朱雀朱明佑简直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天使,若非见过他在医院里的大闹,原棠会很乐意用三只皮皮猫换一只鸟玩玩,尽管只是想想,真要换还是算了吧。 原本以为薄言和朱明佑只是路过,但当两人一块踏进同一家幼稚园时,原棠反应过来,朱明佑也在这家幼稚园上课,或者说是玩。 在排队登记的时候,原棠感受到有人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可一回头,并没有人。 原棠心里留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一只低调贫困的狸花,谁会注意她? 手续办理飞快,也有可能是她起了个大早牢牢占据了队列第二位的关系,等她出来时,队列已经在门口扭了三扭,到处是各族幼崽的身影,有安静也有闹腾的,还有个大喊大闹光打雷不下雨的,这一哭,跟传染源似的,立刻沿着队列上下传播开来。动物园都没他们闹腾。 更可怕的是,她刚送进去的三只也不意外的被感染了,发出凄厉的猫叫,还很有合作精神,三只一声连着一声,还分高低音,一副她不回头他们决不罢休的样子。 原棠青筋凸起,这三个戏精到底从哪学的坏毛病?是不是又偷偷蹭王锦的电视剧了? 王锦这条蛇,表面文质彬彬,内里却藏着一颗追狗血剧的狂热之心,平时酷爱看些爱情片,虐恋情深三角恋,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这比脑经急转弯还绕的烂俗片,尤其喜欢边吃牛蛙边看。 那头的小猫还在那演戏,原棠深呼吸,压下给他们三各一个脑门儿的冲动,转回去抱起三只学着其他家长的样子哄小孩。 “原小白,原小黑,原小灰,再胡闹你们以后就别想看电视剧了,我说到做到的。”原棠磨牙。还她原来那三只听话乖巧懂事的小可爱来。 三个复读唱片瞬间熄了火。 很好,搞定。 目睹这一切的老师张了张嘴巴,又把话憋了回去。如此性格奇特的家长她也是头一回见,其他哪个不是哄着安慰着,虽然换来的一般都是幼崽哭的更凶,开始得寸进尺,囧。 原棠还没走远,刚过一条街的功夫呢,就听到了老师的呼唤。 “......”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无奈回头,按着太阳穴问又发生什么了? 三只小猫被老师放到滑滑梯那里活动,小霸王朱明佑好不容易等克星舅舅走了,就立刻宣布了红色的滑滑梯归他所有,所有人只能去玩旁边粉色和绿色的。 三只小猫平日里一贯执行的是集体活动,即三只一起搞事,一起背锅,一起挨揍。滑滑梯只有三个,而朱明佑强行霸占了一个,破坏了三只的集体活动。这下可点了□□包了,三猫一鸟本就是天敌,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宝贝了,两组谁也不服谁,彻底干上了。 三只野惯了,别看平时在家长面前柔柔弱弱,在讨吃食向小姑娘卖萌,跟大野猫打起架来可一点也不含糊,经验丰富,在原棠不知道的地方,早早成了京市猫中一霸。原某人一直单纯地认为她上班摸鱼的时候,她家幼崽乖乖呆王锦家里玩猫爬架来着。 而朱明佑呢,血脉高贵,神兽之后,虽说经过这么多代,血脉稀释了很多,但也不是寻常妖能比的,从小更是皮惯了,家中一霸,除了小舅舅薄言,谁来都不好使。 三对一,针尖对上麦芒,爆竹遇上了火,掐上了。 你挠我一下,我叨你一口,从这头打到那头,这边红毛飞扬,那头黑白毛混杂,双方嘴巴也不闲着,喵喵喵与啾啾啾齐鸣,幼儿园老师硬是从俩无意义的叫声中听出了泼妇骂街般的气氛。 拉来了扭个头的时间就又杠上了,你拦吧,这四个小流氓联合起来反抗,不拦嘛,这俩组再打下去怕是要秃,连园长的笑容都兜不住了。 旁边新入园的小朋友跟看戏似的,刚开始还一愣一愣的,后来激动上了,为这俩加油,各自站了阵队,要不是老师拦着,还能再多组人打架。 原棠赶到时,薄言也到了。 俩个班的老师犹如遇到救星一般诉了苦,重点要求两位家长务必让他们四个化敌为友,别再打架了,他们园小,经不起这么折腾。 原棠&薄言:“..........” 原棠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多久,幼稚园第一天的第一个小时,当初脆弱的小奶猫什么时候能打架了?为什么带孩子这么累啊。她当初有这么熊吗? 她对薄言说道:“咳咳,朱明佑舅舅,那咱们去看看呗。” 薄言闻言,无言地点了点头。 两人被带着去事发现场时,这四只.......在打嘴仗,明明累得气喘吁吁,偏偏为了不向对方认输,谁也不服谁,还在坚持不懈,毅力坚韧。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胜负欲啊...... 三只小猫身上脑袋上四肢尾巴尖多多少少都掉了毛,有几个小小的秃斑,有些地方甚至泛红,有了红血丝。而朱明佑呢,原本养到半长的尾羽从五根减少到了2根,翅膀上的毛毛也丢了好几根,被狗啃了似的,头冠上翎羽倒是被他保护的好好的。 原棠:......该说是扯平了呢,还是谁也没落着好呢? 原棠与薄言再一次相顾无言。 小家伙们见家长来了,纷纷住了嘴,极有默契地跑到家长脚下……撒娇告状撒泼,经验丰富。 薄言拎起鸟,把他朝向原棠的方位,言简意赅道:“道歉,你先犯的错。” “不嘛!不嘛!这是堵上我人格的一战,坚决不认输!”朱明佑打架打的胆儿都肥了一圈,被掐住了命脉也不怕。 薄言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化形了,再跟我谈人格。” 致命一击,朱明佑顿时就没声了。 另一头,原棠轻车熟路,两只手拎起三只猫的后脖颈,“你们可真行,打架经验哪儿攒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事?怎么溜出去的?我明明锁好了窗户锁好了门,下次是不是得布下结界了?” “喵~”三只软着声,发出以往百试百灵的卖萌叫声。 “喵也没用,别想蒙混过关,等朱明佑向你们道歉了,你们三也得给人家道歉,知道不?” “喵!喵......”强烈的反抗被镇压在了原棠怒火冲天的阴沉表情下。 钱啊,她的钱,她的蚊子腿。 上班已经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飞了,泪。 最后,这四只在两位大家子的强力威严下,乖乖向对方道了歉。不过,在原棠不经意间瞄到这四只互相以眼神厮杀的局面后,原棠觉得,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不过,至少也能暂时消停会了。估计这四个只会从明面上的互殴转为私底下的较劲吧。 *** 擦的干净的破旧桌子前,原棠半趴在桌上宛如咸鱼,上午的鸟飞猫跳折磨得她心力憔悴。 王锦倒是精力充沛,向她宣布了一个消息。 “在你上午不在的时候,有个委托人造访这里,下了个奇怪的委托,把妖管局里闲着的人都叫走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原棠有气无力道。 “特地留下来跟你说这个消息的,你没手机又不看通告栏。” 原棠心虚,“这个、这个嘛……”没手机是因为穷,不看通告栏嘛,自然是嫌它脏,而且上面全是过期的消息,最新消息还是半年前的,谁看啊。 王锦挥手,表示并不在意,“我马上也要出门啦,你一个人就帮忙看着局子吧,顺便帮我看看家。” “为什么?那个奇怪委托吗?” “没错。” “委托内容是什么?”居然要全体妖管局出动。 “这个嘛,要保密。”王锦不好意思道,“委托人要求只有上午接受了任务的妖才能知道内容,并且要对外保密,不过我可以稍微透露那么一点,内容挺简单也很奇怪,除了耗费时间长了点没其他麻烦事,但是奖励很丰厚,都抵我三个月工资了。” 原棠眯了眯眼,天上掉馅饼,有这么好的事儿?不可能。其中肯定有别样的目的在,压下心中的疑虑,她朝王锦挥手,“那你自己小心点。” 第11章 水患 阴雨绵绵的一天,不管是鸟还是人都显得困倦。 原棠化为原形卧躺在柜台上,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一觉睡的真是舒服。气候合宜又安静。 管理局就她一只猫,平时又没几个活人来,这几天可便宜了她在局里修习午觉,地方又偏僻,对面的灵异科虽然比这热闹,但好歹隔了那么几十米,这些个人又酷爱端着,自然是能静则静。 好久没这么悠闲了,原棠晃着长尾巴感叹了一句。 雨渐渐大了,雨滴从芝麻大小扩大成了玻璃珠大小,天空黑墨色的乌云如一床厚重的棉被,盖住了京市的一角,电光闪现,照亮了阴暗的角落。与此同时,在京师的另一面,依然只是绵绵细雨,被风卷斜着,甚至不必打伞。 妖管局的上空,气氛压抑得吓人,云层仿若已压住了屋顶,不用多久,就能坍塌下来。破碎的玻璃窗哗啦啦直响,雨点打在上头啪啪啪的。 原棠猛然立起,柔软的毛发根根竖直。 不对,这情况不对。 有东西再逼近。 她跳下桌子,耸着三角鼻子到处嗅着,胡须随之一动一动,宛如一只换了主人,来到新环境,正在试探周边的胆小幼猫。 水汽……太浓了,实在是太浓了,甚至让人有一种随时随地会溺死在空气中的感觉。对于猫类来说,这种环境可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讨厌的。 毛毛都湿了。 杂草在风雨飘零中顺势倾倒,对面的松柏翠竹也没逃过摧残,可标着灵异科的大门却丝毫没有动静,更看不到里头的人影。 对面的灵异科难不成没有察觉?难道几百年后这些个正道人士已经堕落完了?不对啊,那天跟她家熊孩子打架的那只小朱雀家长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原棠叼起鱼干,向灵异科跑去,柔弱的小猫咪需要帮助,该你们这些资深人士出场了,不要偷懒啊喵! 灵异科·信息部门。 纷繁复杂的白色折线跨越了绿色的安全线,并远远抛下对方,在蓝底的屏幕上节节攀升,并且坡度在逐渐增大,而它对应着的坐标轴上的名称,是空气湿度。 这台大屏幕相邻的屏幕上飞速闪现着各项数据处理。 “还没确定异常发生源吗?” 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神情肃穆,他托了托眼镜,扫过各台计算机屏幕,两个小时了,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屏幕。 “还没有。”埋头敲打键盘的其中一人回道,汗珠从他脸上缓缓滑落,“现在只能得出,异样其实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异样的发现是在两个半小时前,刚开始谁也没有注意,直到那处异样堂而皇之地越过了安全线,甚至连带着数项数值都奔着不可能的方向而去。 云层的降低也并非是错觉,在这一片地区,距离他们一百多米的高空中,聚集了大量的云雾水汽,在往上探测,依然是堆积的密密麻麻的云层。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的厚度和密度还在不断增加。 而走到正常地区,哪怕离这片异常地区只有一步的距离,这些数据都跟掉下悬崖似的,无比正常,两者一个天一个地。 窗外的雨,还在增大,平坦的马路上,水流湍急,冲入排水道的水汇成了狭小的溪流。 敲打键盘的声音即使在雷声下依然明显。 “目前只能确定,大致范围是在京市的西区向西延伸到郊外的月牙湖附近。” 这场大雨的范围,除了东区,剩下三个区都被波及了。整个京市连同周边的郊区,就像是被一块切掉了四分之一的大饼给罩住了。 “范围太广了,继续监测,别让外勤的那些人看笑话了。”眼镜青年咬牙切齿道,“那些个武力派,成天就知道说风凉话。” “按这个云层凝聚速度,恐怕在今天傍晚,也就是六点之前,这附近的排水管道系统就会报废掉,下水道排水的速度要跟不上降雨速度了。” 此时,距离六点,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怎么回事?!” “排水系统本来是能支持住的,但这个季节是梅雨期,上个月又几乎下了一整个月的雨,如今恐怕是不行了。”那人无奈地摇头。 眼镜青年呼吸一滞,他闭上眼睛沉寂了几秒,又很快打起精神来,开始了一系列的指挥。 “小文,去叫对面的雨师过来。” 这个对面,指的自然是妖管局,虽然讨厌某些妖怪的暴脾气,但妖怪的各项天赋技能确实是人类所不能及的。 被点到名的小文背影僵了僵,“部长,你忘了对面全体接了个任务,今天都不在吗?” 昨天还在鄙视妖管局是一群没戒心没脑子的蠢妖,也不怕全军覆没。今天就忘了吗? “......算了,小悦,半个小时、不,十五分钟内把数据总结报告交给我。时间太紧了,我们信息部的绝不能输给这些外勤。科长前阵子才处理完万人坑群魔,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是。”记录数据的眼镜小妹悄悄叹气,又开始自我杠上了。 “喵~”窗外扑着一只湿答答的狸花猫,嘴里叼着条鱼,右爪极为人性化地在敲着玻璃。 眼镜小妹一个激灵,瞄了眼无暇分心的负责人,趁他没关注这里,偷偷靠近窗户开了窗,在可怜的猫咪成功进来躲雨后,又立马关上窗回到座位,抓起笔杆狂写,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狸花猫眨了眨自带的卡姿兰大眼睛,甩了甩身上的水,踏着优雅的猫步轻悄地穿梭在桌椅间,对上面的数据完全不感兴趣,稍微巡视一遍后,就溜出了微微敞开的办公室门。 摇晃着尾巴的狸花猫步伐轻快,路过一间间屋子,遇到门没关的还会进去偷看几眼,然后再被发现之前溜走。 逛着逛着就逛出了乐趣,猫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风格各异的办公室吸引,放佛经的,放剑的,放灵力木仓支的,还有放满零食的。放满零食的那间瞬间捕获了她的欢心,留恋地看了眼柜子里满满当当的鱼片虾条牛奶等等,五花八门的零食,用理智警戒了一番不问自取谓之偷的大道理,原棠一口吞下自带的鱼干,继续参观。 下次结识下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和她完全志趣相投啊,相信她一定能和她/他好好相处,顺便进行好友间的零食共享。 至于外面呼风唤雨的蛟龙?她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一只柔弱无知还贫穷的小猫咪该管的事儿~。 *** 朱雀宅。 小朱雀朱明佑使劲在亲娘怀里撒娇,哭诉自己在她不在的时候受到的委屈,包括不限于被打针,与三只没血统的野猫打架还打得不相上下,被舅舅罚跪祠堂……一系列倒霉事件。自从亲娘走了后,他就是个没人要的草根。当然,后面那句话他没敢说出口,毕竟舅舅还在后面虎视眈眈。 “我是不是很难看啊,哇啊啊啊……嗝!” 薄语,薄言的姐姐,亦是朱明佑的妈妈,憋住笑意,揉了揉傻儿子头顶上的呆毛,也没漏看毛绒绒的身体上那几块显眼的秃斑,安慰道:“很快就会长出来的,我们家的右右最漂亮了,像一团小火球。” “尊的吗?”抽抽噎噎。 “对啊,妈妈给你带了最喜欢火焰果,你让管家伯伯带你去,妈妈还有事跟你舅舅商量,好不好啊?” “火焰果!”朱明佑眼睛一亮,屁颠颠就跑了。 房间里一时沉寂下来。 薄语收起了笑意,柳眉一蹙,“小言,你说在万人坑里发现了白泽图?难道那只百年前灭了白泽一脉的猫妖又重新现身了?” 薄言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按在桌上,纸张泛黄,边缘甚至褪了色,还带着毛刺,让人不禁怀疑若是稍微用了点力,这纸恐怕就会四分五裂吧。 纸上寥寥几笔,绘了一个似人似鬼的怪物,边缘是古时的文字,现代的文字已与它大相径庭。 薄语没有碰那张纸,“这就是传闻中能克万魔御万妖的白泽图?” “只是残页,怨灵带着它力量大增,若再晚些时日,怨灵脱离万人坑,白石镇恐怕会成为下一个无人镇。” 这一刻,即使是灯火通明,崇尚红色,充满了朱雀火炎灵力的大厅,也难以驱散薄语涌上心头的寒冷。 薄语顿了顿,冷静道:“小言,这张残页你收起来,今天这事儿我会当没发生过,你姐夫也不会知道。至于是否是那只猫妖暗地作祟,你暗地留心即可,不可鲁莽。” 人心,是经不起过多试探的。朱雀一族虽属四灵之一,但又何尝不对这份诡谲的力量动心呢。 对于这个早熟的弟弟,薄语一向是疼爱有加的。 “我明白了,我会找出幕后黑手,姐姐放心。” 薄言起身,向她告辞,朱雀宅外风调雨顺,但这也仅限于朱雀宅范围内了。 他卜算到今日有事发生,需要赶回去处理,以及这张纸上残留的妖气……让人熟悉,他究竟在哪里遇到过。 第12章 蛟龙 原棠:师父,妖好吃吗?哪种妖最好吃?蛟好吃吗?听说肉质紧实,比极地银鱼还鲜美,好想啃一口尝尝味道。上次我想跟住云梦泽的白蛟交易一点点他的肉,结果他反手把我轰了出来,真可惜,所以蛟龙肉好吃是真的吗?还有其他肉推荐吗? 白泽:......其实吧,你可以换一个目标,比如某些没开灵智的,某些没开灵智的以及某些没开灵智的。 原棠:师父你落伍了,现在好多妖都出来卖肉换修炼材料,我吃过螃蟹的钳子,鱿鱼的须子,连翻车鱼都去啃了好几口,比没开灵智的好吃多了。 白泽:这样啊,为师倒想起来一件事,当年我用一头恶蛟泡了一坛酒,结果千年过去,那蛟龙居然还活着,酒反倒被他喝光了。 原棠:师父你别打哈哈,您不是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吗? 白泽:这就是你拿为师当点餐道具的理由? 原棠:不,只是不想跟上次一样被人骗了,啃泥巴妖啃了一嘴的泥巴,难吃死了。现在想想揍他一顿根本不解气,下次见面,还是再揍他一顿好了。 白泽:.....................(这徒弟怕是废了,是时候重新捡个聪明点了的,昆仑山的平均智商都被这徒弟拉低了好大一截,简直是师门之耻。) ——————— 雷鸣已歇,天之将倾。 灵异科顶楼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毛色光亮润滑的狸花猫。 它注视着云端中心凝结的漩涡,瞳孔缩成了细长的椭圆,眼眸被黄褐色的眼白填充。 那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楼下,信息部的老大周肃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着,面色一改以往的镇定,他重重按下电话,眼镜上沾满了水雾,看不清神色,“关键时刻都不在,外勤部这群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各地妖魔跟串通好了似的,集体出来闹事。现在吴浪他们已经赶去月牙湖了,徐姐他们也各自去了南区和北区,周负在这里留守,实在没有人手了。” “周负,你感知到了什么吗?”小文朝窗户边上的男子问道。 信息部的多为普通人,身负灵力感知的人才总归是稀缺的,依靠仪器设备检测来辅助作为灵能者的外勤,是信息部存在的意义。别看信息部的老大周肃成天与外勤部过不去,但他工作和助力都是最尽责的那个,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爬上了领导人的位置。 名为周负的男子手持罗盘,罗盘的指针转向摇摆不定,转到最后,甚至开始了无规律的转圈。他放下罗盘,抬头望向云层,残留的雷电之力干扰了罗盘。 他按住暴动的指针,视线投向漩涡的深处,说道:“那里有东西,庞大的妖力与灵力冲撞形成了风暴,本来应该是在更上面,现在沉下来了,估计很快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外头已积了不少的水,能没过脚踝。 “只有这里有吗?”周肃问。 “不知道,联系不上他们,信号断了。”小文摇头。 “那传音纸鹤呢?” “送出去了,还没回复。” “能解决吗?”周肃问道。 “尽力而为。”周负不敢夸下海口,只得说道,“能驾驭风云的,恐怕不是个小角色,等会你们去避难吧,要是打起来,就顾不到你们了。” 周肃自然明了他话语的潜在意思,要是对方是个不讲道理的,怕是要拼命啊。他心下一沉,抓紧时间吩咐道:“信息部全员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立刻、马上去地下避难所,小文你带头。” “部长你呢?” “我留下来辅助周负,好歹是本家,八百年前说不定是同宗呢,不能同富贵,好歹共患难吧。”周肃随意扯了个理由,轻松道,“别耽误了,快走。这里只留两个人,你们别在这里拖后腿,你们操作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很久没有这样大战手脚了,别担心,会没事的。” “......”小文张了张嘴,触及周肃不容反驳的脸色,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应道,带着收拾好的同事赶往地下通道。 部长,周负,保重啊。 本来热火朝天的工作室瞬间就冷清了。 等人走光了,周肃掏出纸巾擦了擦眼镜,随机快速地游走在各台机子上。在他的操作下,能不受影响的数据纷纷打印出来。 他翻阅着这些数据,语速飞快,“根据卫星最后传来的图片,我们这里有很大可能是中心点,其余三处也或多或少存在着这种怪异的云层漩涡,但都比不上这里的大。京市的结界灵力消耗过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启用。但若是不敌,我会开启,这也是最后的退路,你小心点。” “我知道了。”周负收拾好装备,“还有什么消息?” 周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仪器显示不出那东西的妖力值,但我预测,它比我们之前遇到过的都要强大。” 明明是灵气枯竭的时代,为什么会出现这等大妖,近年遍地妖邪的复苏又是因为什么?神、妖、魔这类都早已化为了传说,远离了人世。如今的人世可经不起这些力量的折腾啊。 “这样啊,那周肃大部长记得帮我安排好身后事宜,别在我之前就被波及而死了。”周负突然语气轻松道。 周肃一听,太阳穴突突地跳,肃声道:“我一定给你买个大大的还贴了福的棺材,用的还是你们外勤部的经费,包你满意。” “......外勤部经费,徐姐知道了的话,绝对会杀了我的。”周负摸摸后脑勺,小声嘀咕。 *** 泛黑的漩涡还在近一步扩大,云雾间已能窥见有东西在里面游走。青黑色的鳞片附着在连绵不绝的庞大身躯上,呼吸之间尽是云雾。 “好大的一条长虫啊。”原棠扒在玻璃上,口水直流,可惜就她现在这副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要是搁在以前,这条就是个送食上门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猫不记当年事。所以说,她的身体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根本感应不到啊。 原棠顺着透明的玻璃滑落,逐渐摊成一张猫饼。 云层缓缓散开,漩涡渐渐缩小,中心的位置宛如一个倒覆的碗,青蛟终于完全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长须,四爪,龙鳞,除了一头真龙必须具备的龙角,它都有了,它脑袋上两个鼓包甚是显眼,只差一步之遥,这条蛟就能化龙了。 “这种大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周肃跑到顶楼窗台,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如今还活跃在人世的大妖数量屈指可数,灵异科自然也有备案。能留在人间的大妖,基本上是和平主义者,例如朱雀一家,其实本家早已回归妖界,抑或是在人世间养老,跟寻常老人一般生活的,例如妖管局登记处的那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龟。 这只蛟龙实力上虽远不及他们,但即将化龙的蛟,也不是周负一人能对付的。 蛟龙和即将化龙的蛟,两者天差地别。 蛟龙或许会有所忌惮而保留实力,但即将化龙的蛟,谁敢拦它,它就能跟谁拼命。 “为什么,这里根本不靠海,也不是必经之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棠歪着脑袋,望着完全无视她,并自顾自陷入纠结的某人,心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无心碰上有意了呗,要么这头蛟是故意来搞事,要么这头蛟是脑壳撞墙,傻了,后者想想也不可能。至于这头蛟背后有没有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头,周负冒着风雨,来到了妖管局破旧楼的顶上——那是离蛟龙最近的地方,他左手拿符,右手一柄七星伏魔剑,默念咒语。眨眼睛,天台上的雨水及他身上的水都蒸发的一干二净,新落的雨滴掉落时,像是触到了一道隐形的屏障,顺着弧形的边缘滑落,楼顶地面一点也没有水滴进入。 他又拿出一道空白黄符来,划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纸上钩画,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字落成后,黄符化为一道红光,瞬间冲向天空,只一会儿,云层便被驱散了许多。 原棠摆着尾巴换了个姿势,看着半空中的蛟龙放弃了云中嬉戏,找打扰了他性质的人类算账。 即将化龙的蛟龙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点就炸,一碰就着,而灵异科又不能放任蛟龙制造水患,这两者之间是不可能不打一架的。 只不过......原棠默默看着因两者的斗争而在风雨中一震一震似乎随时都能坍塌的妖管局,她有点明白这个道士选择那里的理由了。 嘛,算了,反正都这么破烂了,再破点说不定能得到一幢新楼,就当不知道好了。反正这个点也是下班时间了,今晚的菜谱选什么好呢......要不要去买点泥鳅呢,吃不到大的,拿小的将就吧。 道士小兄弟,加油啊,能不能早点回家开饭就看你的了。 第13章 罔象 “臭道士,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你龙爷爷想在这里搓澡还需要你这种小蚂蚁的同意?惊扰了吾的兴致,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蛟龙瞪着灯笼大的眼睛,一甩尾巴,将天台上蚂蚁大小的人推了数十米远的距离。 周负单膝跪地,七星伏魔剑插在地上,防止自己被甩出去,大拇指粗暴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渍,一脸漠然,以掩饰自己的颓势。 数十招的对峙,换来他灵力的损耗过半和蛟龙的毫发无伤。这条蛟已快升仙化龙,周身才会一半妖气一半灵气,这让专克邪魔的七星伏魔剑的效果损失了不少,普通的符咒对它来说更是挠痒痒。 他必须快点想出克制它的办法,不能再让雨下下去了。 他双手握拳,微微弯腰,低头道:“晚辈斗胆,只恳求老前辈放过这里,另寻他处。” “我偏要在这里,你这小道士未免管的太宽了。” 蛟龙又回到了云层中,只有局部的身体露在外面。 “那晚辈只得......得罪了。”周负眉眼一厉,飞快掏出一大把符咒,咬破手指,凭空御符。 能拖就拖,周肃,小爷的这条命可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并不希望躺在写福的棺材里面。 灵异科顶层,周肃猛的按下回车键。 [提示:成功解锁密码,五行御敌阵将在二十分钟后启动,请确保灵石储备。] [倒计时:00:19:59] “该死,周负快要到极限了,必须让他赶紧回来。”周肃连伞也没拿,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朝妖管局跑去。他的身后,显示屏上提示着开启城市防护阵法的倒计时,如果开了防护罩,灵异科三年的经费可就都烧完了。 原棠犹豫了几秒,跟在了周肃后面。 算了,这阵法开之前,这俩怕是都凉了,就当日行一善了。 妖管局大楼,玻璃碎的更厉害了,到处是蜘蛛网似的密密麻麻的裂隙,墙灰是掉了一波又一波,袒露出里头灰色的水泥来,至于楼里的文件,那是重灾区,飞的到处都是,没碎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原棠路过时,眼里闪过一丝凄凉,她这个打杂的这次似乎逃不过要跟着大伙一起刷墙洗地装玻璃的命运了。 至于顶楼,没塌没裂没漏水,必须给造楼的公司一个大大的好评,质量太好了。 周肃跑得快,原棠追上顶楼时,他半扶着周负慢慢倒退,蛟龙的尾巴迎面袭来,砸到距离两人上方一米的位置时,被拦了下来,停滞在那里。 他们周围的地上掉了不少的亮晶晶的鳞片,反射着金属的光泽,鳞片上还有不少红色的液体,显然周负的几招绝技让蛟龙吃了不少亏。 周负一只手架在周肃肩上,另一只手上捏着的是最后一张符箓,是它保护着两人免于被蛟龙一尾巴拍死。 在蛟龙的戏耍下,浅黄的光芒微弱了不少,仿佛随时会灭掉,犹如两人的生命之火,岌岌可危。 而两人离楼梯口,还有一大段距离。这符咒并不能坚持到楼梯口。 原棠站在楼梯口内,化为人身,个头刚好完全被栏杆挡住。妖力弱小的情况下,人形更有利于她发挥从师尊白泽那里学到的本领,毕竟.......她的便宜师尊,可是以口才和学识闻名天下的。 她将手伸出结界外,细密的雨水很快就装满了她的手心,她轻声说道:“品质差了点,不知道能不能引来那个吃货,试一试好了。” 她运起些微妖力,将一滴精血从指尖逼出,殷红的血一滴入掌心的水中,整个掌心里透明的液体就染成了浓郁的红色。 这滴血含了大半的九命猫妖的妖力,是她这几个月来东奔西跑抓捕那些捕猫人的成果,还有一丝狸花猫的妖力,这丝妖力是她能驱使召唤之物的保障。 “一定要让他们赔。” 原棠肉疼地看着掌心中浅浅的一滩,随手往上一洒,她默念道:“水之灵物,以水为形,无所不在,今以九命猫妖本命之血为祭,罔象速来。” 红色的水珠在咒语念完的一瞬,莫名停滞了下落,均匀地漂浮在原棠身边,一滴接着一滴汇集过来,等所有洒落的血液会和形成一个红色的圆润大珠子后,它变换了形体,珠子上方伸出了尖尖的耳朵,后面一条红色的又细又长的大尾巴垂落下来,五官和四肢短爪子也长了出来,最后,大珠子睁开了赤红色的眼睛。 “弱小的猫妖,是你在呼唤吾的真名吗?”罔象问道,“你可承受得起呼唤我的代价?” 不知为何,原棠竟然从那模糊的五官上看出了庄严肃穆的神情。 “......”原棠沉默了一秒,然后弯曲食指赏了这个装逼装得走火入魔的小东西一个大脑嘣儿。 小样,彼此都几百年的老交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不成? “别装了,几百年不见你的架子倒是越发得大了,就贪吃的毛病一点没变,一逮一个准。”原棠毫不留情地揭对方的短,“白泽师父在的时候,你还记得你狗腿子的模样吗?” 赤红的眸子睁到了最大,罔象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要命,撞鬼啦,遇到冤家了,这桩生意它不干了! 像是猜到了它的反应似的,原棠狞笑着捏住了这团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收了我的报酬还想跑?你跑的了吗?” “..........?!”罔象红豆大的眼睛瞅了瞅原棠的脸,又瞅了瞅捏住它小命的葱白手指,瞬间就有透明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滑过脸颊,滑过圆滚滚的肚子,最后滴到地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很快在地上汇集了一滩水。 原棠抽了抽嘴角,正色道:“别玩了,帮我把这条蛟赶走,你的使命就完成了。不许拒绝,你好歹是水之精,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胖到没有脖子的脑袋点了点。 “记得顺便给我带点伴手礼。” 原棠摸了摸下巴,伴手礼这个词还是她最新学会的,她喜欢这个词,有内涵,有文化。 脑袋继续点点点。 原棠松开了手,警惕得朝四周张望,确认好没人见到,又化为了狸花猫的原型,蹲坐在楼梯上,抬抬下巴指向蛟龙,示意送上门来的打手该干活了。 罔象鼓了鼓脸帮子,想发脾气又怕被对方得寸进尺,只得乖乖干活,争取早日脱离苦海,恢复自由。 小仓鼠模样的它朝楼外飘去,迎接雨水。 身躯毫不嫌弃地吸收着雨水,一点点鼓起胀大,很快,它从一个手掌大小变成了......两个手掌大小。 原棠见状,囧了一下,小声问:“这么点大?你别不是舍不得这些妖力吧?别到时候翻车了。” 罔象吸水越多,妖力越分散,那它最后获得妖力就越少,这么点,到时候可别指挥不动水,反倒被水溶了去。 罔象鄙视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以为我是你哦,不等原棠发怒,就抓紧时间浮空而去,等出了范围,又恢复成慢悠悠的模样,飘向周肃那边。 原棠磨了磨牙,爪子抓着地面发出哧哧的声音。 ......... 周负手上的符箓光芒微弱得只剩下一点星光,随时都有可能泯灭,已经撑不住下一次了。 他手下一紧,笑道:“兄弟这回可真凉了,没想到死前没和漂亮妹妹一起,反倒是和你这个本家,人算不如天算啊。” 周肃一愣,冷漠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倒霉,快走吧,运气好说不定能等到局长来救我们。” “记得给我买副漂亮的棺材,不要恶俗的,最好烧那么十七八个的美女纸人,要是再给我添点豪宅豪车就更好了,啊,对了,别忘了逢年过节给我捎点钱啊,零食啊,特色小吃什么的,我荤素不忌。”周负语气越发荡漾,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简直是在周肃的神经上大鹏展翅。 “......”周肃深呼吸压下火气,忍耐、忍耐,这是个伤员,等他伤好后再教他做人也不迟,“闭嘴吧。” “别忘了哦,保护你们这些普通人可是修道者的职责,你可能不能阻止我。”周负粲然一笑,把符纸塞到周肃西服外套的兜里,然后抬手猛的一推,自己提起七星剑来迎接蛟龙的最后一击。 “喂,周负!”周肃一个踉跄急忙回头,试图去拉回同伴。 一个小东西速度比他更快,水罩挡住了蛟龙的尾巴,泛起阵阵涟漪,也倒映出周负茫然的表情,在蛟稍稍移开后又顺着地心引力自然坠落,扑了周负一脸的水。 蛟龙以为这是渺小人类的最后挣扎,于是又发起了一次利爪袭击,这道水罩又凭空出现,这一次后,水罩仿佛有所感应,重新组合后,化为一道道利刃刺向蛟龙。 周肃呆愣地盯着眼前的小东西,浅红的仓鼠挥舞着两只小短手,在它的指挥下,所有的雨水都化作了武器,攻向蛟龙,没有空隙。它还有空用眼神的余光扫了一眼周肃,一脸的蔑视。 滴水都能穿石,更何况是被水之精刻意变换成兵器富含灵力的水,还就盯准了蛟龙一个地方打,任凭它怎么扭动都无法摆脱。 柔软之物恰恰能克制刚硬之物。 不过短短数十息,坚硬的鳞片被扎了个洞,而水流更是瞄准了这个弱点,源源不断。原本不可一世的蛟龙就意识到了危机,他张嘴就要咬向罔象。 罔象纹丝不动,一道水罩凭空出现在它眼前,封住了蛟龙的大嘴。 水剑攻击地更勤快了。 皮肉被水冲刷掉了,龙血还没流出就混入了水流,象罔招了滴混着蛟龙血的小水球过来,啊呜一口吞了进去,吧唧了下嘴,吐了吐舌头呸了一口,面露嫌弃。 蛟龙疼的在云中打滚儿,哀嚎的悲鸣响彻了云霄。 周肃一个激灵,跑过去照看了一圈周负,见人没事,握起拳头就给了他一拳,这家伙太气人了。 在卷走了蛟龙一部分的血肉,悄悄送到原棠面前后,罔象见好就收,立马跑路,原地消失,它绝对、绝对、绝对不做多余的事,尤其是这个女人的委托!哼唧! 原棠戳了戳被包在水里的新鲜蛟龙肉,挠了挠脸颊,“啧,还真是记仇,虽然我讨厌水,但是罔象这种万能管家,我还是很喜欢的。” 能洗衣服洗碗洗菜,还兼顾各自卫生打扫,果然还是要等恢复了原来的实力后,把师父的这只罔象拐回来。 现在嘛,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了溜了。 蛟龙奄奄一息,他也想不到会有一天,亲水御水的他会被反噬。他两眼猩红,瞪着楼顶的两只蝼蚁,罔象已走,他要用这两人的血肉偿命。 可还没等他行动,缚妖锁从天而降,将他牢牢捆住,不得动弹。 周肃惊喜道:“科长?” 薄言缓缓走上阶梯,朝两人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接下来这条蛟会由监察部门接管,回去养伤吧。阵法我已经关掉了。” “是!”周负一脸欣喜,心中溢满了被薄言承认的喜悦。 薄言望向妖管局的出口,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窜了出去。 她究竟是不是…… 薄言垂下眼眸,这一点,他还要再观察观察。 “科长,这是什么?” 周负从挣扎的蛟龙身边捡起一张纸,小跑着向薄言靠近。 薄言接过,瞳孔一缩。 纸上赫然画着一条蛟龙。 *** 这一切,早早离开的原棠不得而知。 走之前,原棠还没忘了拐去隔壁的灵异科,在她心水的那间办公室里搜刮了一大堆零食,毕竟是救命之恩的酬劳嘛~ 拆开一袋爆米花,原棠扔了一颗入口,幸福感满满,“最喜欢的奶油味,这间办公室果然是周负的,实在是太幸运了。晚上回去吃海鲜大餐吧。”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票子,这也是酬劳哦~嗯,从周肃的兜里拿的,一人一次的救命之恩,一人一次的报酬,很公平~ 第14章 友好合作 原棠:师父,你每天轮着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他们没把你扫地出门吗? 白泽:怎么会,为师人见人爱,魅力惊人,爱慕我的女妖手牵手可以绕昆仑三圈。更何况,你看每次去串门儿,为师都带着你啊,还有你的师伯,人多了对方就不会抗议了。 原棠:......师父,有没有人说你脸皮很厚? 白泽:怎么会,我这是实话,你去问任何人都只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敢这样说的早被我暗地里抖光心里的小秘密了笑。) 原棠:想想都假,上次你还被常曦姐姐轰出来了。 白泽:额,这是意外......而且你应该叫她常曦老·前·辈!(要不是她后台高惹不起!) 原棠:我才不想被她打呢……师父你别坑我。 —————— 雷阵雨后的晴天格外美好。 可惜原棠并不这么认为,她盯着手里的老年机屏幕,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离最晚的上班打卡时间仅剩下十五分钟,她完全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通知: 各位妖管局的,今天务必、必须来局里做打扫工作,这是个大工程,请各位重视起来,不可以请假、不可以当没看见!!!!!! 附:尤其是在外出任务期间唯一留守在局内的原小棠,请假就扣工资,这是你入职以来第一次有希望全勤哦,请好好珍惜。:) “所以说,关我这只可怜小猫咪什么事啊,没天理啊没天理啊没天理啊啊啊啊啊。”原棠在沙发上打滚,试图逃避现实。 王锦手放在门把手上,嘴里叼着片面包,含糊不清道:“吾办法嘛,谁让我们办公楼被当成灵异科和那条笨蛋...蛟的战场了,而且唔,灵异科拨了点经费给我们。小棠,快迟到了,你还不出发吗?迟到了又要扣工资了。” 正中死穴。 原棠身体一僵,停止了打滚,她这个月的全勤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不能因为迟到就没了啊,欠债累累的她至今还欠着眼前这位便宜房东租房费用呢,从入职到现在,一分钱都没给过,良心莫名有点不安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知道了。”原棠甩甩手,有气无力道。 还是想想该怎么渡过这一天好了。 王锦把剩下的几片面包啊呜一口吞进肚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那我先出门了,你看着点时间。” “是......,大管家。”原棠翻了个身,躺在那一动不动。 “对了,昨晚上的红烧肉,究竟是什么做的啊,我吃了以后居然妖力增长了许多,也想去买点。”王锦从半阖的门外把头探了进来。 “这个嘛......已经没有了,因为卖我肉的那个人说这是最后一份,卖完就会搬家了。”原棠一脸深沉地回答。 新鲜的蛟龙肉嘛,有价无市,肉的主人也都被强行锁妖管局的牢房里暂时出不来了,自然是买不到了。她完全没说谎哦。 “这样啊,真可惜。”王锦满脸失落,“还想送点回去给蛇村的乡亲们尝尝。既然没了,也就没办法了。” “.......”呵呵呵呵。不知道那条蛟听到了会不会把你们老窝捅了。 原棠挥挥手送走了遗憾的王锦,继续躺尸。 那天,蛟龙身上的灵力总让她觉得莫名的违和,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违和点在哪里,快化龙的蛟确实会有灵力和妖力并存的现象。 蛟龙的出现很大可能是人为的,但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捣毁灵异科?妖管局接的那个莫名其妙让大家都出去的任务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算了,反正跟她没一条小鱼干的关系,想这么多也没用,普普通通的小猫妖并不需要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间也差不多了,普通的妖管局小透明为了全勤要上班去了。 “哐哐哐......” 客厅传来东西撞击窗户的声音。 嗯? 原棠顿了顿,回头看窗。 一张饱含泪包的黑脸直冲冲地撞进她的眼帘。 “师父,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原棠眨了眨眼,好半天后,才茫然开口道:“哈?你谁?” “呜哇哇哇哇!”黑脸的主人一听,瞬间大声嚎叫出来。可谓悲愤欲绝,魔音穿耳。 “嘶...”原棠倒吸了一口气,这声音对猫咪的耳朵实在太不友好了。 “居然不记得我了!”叫的更大声了。 原棠捂住耳朵,从记忆中挖出了某只话痨狗腿假喜鹊真乌鸦的身影,没想到这货居然追到了这里,可以说是毅力惊人了。 “行了行了,我记起来了,金羽是吧,别嚎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原棠退后几步,远离噪音源。 哭声戛然而止,乌鸦金羽眨巴了下豆子眼,“一只好心的狍子精告诉我的。” “狍子精啊.......”说到狍子精,原棠就想到了妖管局的后勤部长秋露,如果是她,还真有可能多管闲事。 “你们怎么碰到的?” “我迷路到山里头,是她救了我,她还说师父和她是同事呢。”提到这个,金羽一脸感激,要不是他已经有了师父,他就拜秋露为师了。在没见过世面的金羽眼里,只要会法术,那就是大妖怪一般的存在。 “.......”原棠抽了抽嘴角,并不想探究金羽是怎么迷路迷到和京市反方向的妖管局任务地点的。只能感叹对方的狗屎运一如既往的强悍。 “对了,师父......” 忽然,闹钟疯狂震了起来。 原棠一震,上班的提示铃。 “糟糕,我的全勤!!” 原棠冲出门去,朝妖管局狂奔。 金羽歪头,要不要追过去告诉师父,他在迷路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个跟她很像的人,躺在冰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还是算了,师父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而罪魁祸首似乎是自己,还是等她气消了再告诉她好了。先躲一阵子,在这里和当地的小鸟们打好关系吧!他一定会将功补过,然后小白就能恢复神智了。 理所当然的,原棠的全勤奖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在原棠的狂奔中,在时针无情的移动中,不负众望的.......吹了。 原棠大哭:生活还是对她这只小猫咪下手了。 王锦:提醒过你早点出门啦,偏偏喜欢踩点。 秋露:虽然很同情,但是该扣的钱还是得扣。 蓝田玉:你们输了,原小棠果然靠谱,交钱交钱。 原棠:......你们居然偷偷打赌??为什么不叫上我?(可恶早知道我就压自己全勤告吹了,还能赚上一笔。) 妖管局人员到齐后,在秋露的带领下,开始了原棠并不乐意的大扫除。 原棠得到一块抹布,并被分配到了最简单的擦玻璃。 原棠心想,这破成蜘蛛网似的玻璃有什么好擦的,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面,保密感一流,也不怕玻璃直接碎了扎手。 秋露朝她腼腆的笑,并悄悄说:“放心吧,不会掉的,都用法术布置好了,局长说这是最新流行的网格式玻璃同款,既能敢潮流还能省钱。” 原棠:“.......原来如此。”是她太年轻。 不过,这确实是摸鱼好工作,因为这样一来,完全看不出来玻璃干不干净。 原棠拿着抹布正要走,秋露从背后招呼她,追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纸袋东西。 “小棠,昨天我们回来时,我看你脸色苍白,妖力有损,”秋露关切说道,又不有分说地把纸袋塞给她,“这是家乡特产,家里人给我寄的,我吃不完,分给你,不值钱,不要嫌弃。” 原棠微微一愣,居然被看出来了,这么明显吗?她明明做了掩饰,难道她的伪装手艺下降了? 还没等原棠说什么,秋露转身就跑了,还扭头对她招手示意。 原棠默默无言,目送她直直朝阖上的玻璃门撞去,整个人都贴在了上面,随后没事人样揉揉脑袋开门走进去了。 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啊,估计是她多虑了。 原棠打开纸袋,眼前一亮,是她喜欢的手工薄荷糖。 没想到几百年过去,居然还有,还是在同事的家乡出产,意外之喜。 可以摸鱼,还能吃到久违的薄荷糖,今天也不算是完全的不幸啊! 原棠眯起了眼睛,猫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哦~ 归功于浩浩荡荡的清扫大部队,在太阳落幕之前,所有的清扫整理工作全部结束。 妖管局的局长千年九尾狐胡延姗姗来迟,宣布了一则重要通知。 为了人界与妖界友谊长存,从明天,也就是下个月的第一天开始,灵异科和妖管局会进行友好合作,包括不限于共同出任务,甚至可以去蹭对方的食堂。 说到最后一句时,胡延朝众人抛媚眼疯狂暗示。 原棠本来听得无精打采,此刻瞬间有了精神,蹭食堂?可以打秋风了?终于不用吃这里食堂的怪味菜了?她忍这些黑暗料理宗师很久了! 决定了,明天就忽悠王锦跟她一块去蹭食堂,要是多几个志同道合的妖就更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她才不是想浑水摸鱼,顺便把晚饭给打包了呢! 第15章 打打秋风啦 展开人妖两界友好往来活动的第一天,妖管局的妖怪们破天荒的积极,一改往日没到午休时间办公室就没妖影的习惯,纷纷老实蹲在各自的岗位上,手上的工作一字未动,就眼巴巴盯着头顶上的时钟,默契地眉来眼去,心照不宣。 而作为一名大闲人的原棠,她瞥了眼对面,伸出手指戳了戳大口喝水中的王锦,等他放下水壶看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时,一把提溜起他的领带,在午休铃响的那一刻,仗着路途近跑得快,一路领先跑到了灵异科的食堂门口。 领带被放开的那一刻,王锦强烈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他气息不匀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条岸边长满红花的河流。” 原棠挥挥手,不在意道:“那是你的错觉,小伙子体力不行,还得练练。” “真的吗?”王锦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没错没错,你看后面那群人......”原棠打开食堂的门,又指了指他们身后面目狰狞、却硬是被拦在灵异科大门口的妖族同事们。 王锦瞪大了眼睛,“他们?那为什么我们能进来?” 原棠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就是长坐办公室的下场,连争夺食物都抢不过人家,”她又指了指灵异科大楼内下楼的人群,“物竞天择,快者生存。”她指了指自己,一脸得瑟,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食堂打饭窗口。 才不告诉他,平时无聊的时候,她就盯着这门禁发呆,人来了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她了解地一清二楚。尤其是友好交流没有对方通行卡的时候。 “......原、原来如此,又学到了一课。”王锦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朝门外怒视他的同事们点了点头,随后打开门就要迈进食堂。 妖管局同事:“啊啊啊啊啊啊!笨蛋王锦!你倒是过来按下开门键啊,我们不想去那个破食堂啊!” 方才他们才得知,局长胡延漏了最关键的一句话,想蹭食堂的话,需要先去灵异科凭本妖通行证领取临时进入卡,否则灵异科不让进。而这一点,工作地在一楼大厅的王锦两人并不知道,但是,他们成功进去了啊!他们也想混进去啊~ 王锦回头,盯了他们须臾,惹得他们一个个心里毛毛的,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他才缓缓说道:“小棠说的对,你们平时确实有点倦怠了,都比我来的时候见到的你们圆润了一圈。” 妖管局同事:..............??!!!!王锦你等着!还有原小棠,诅咒你这辈子的全勤奖都吹了。 不去理被胡延无意中坑了一手的妖管局同事们,原棠对着食堂窗口里的菜色目不转睛,选哪个好呢。 得益于原棠略显稚嫩的脸和一口一个姐姐的小甜嘴,连带着王锦都享受到了食堂大妈们万年难得一见的大方,大勺的红烧肉往盘里面放,垒成了山丘,摆在最上面那块还要掉不掉的,勾得王锦差点忍不住吐蛇心子来钩嘴里。 灵异科的食堂在其部门正后方,妖管局要过去得横过灵异科,势必也要经过门卫的登记,原棠硬是凭着风一般的速度,以及,躲过了门卫智能系统的阻拦。 原棠嚼着混着肉汁的白米饭,品尝着久违的正常人间家常菜,整只猫都软了下来,“伙食真好,终于不用再忍受我们食堂的两只外国妖怪考拉大厨了,没被毒死我真是福大命大。” “......其实我觉得味道还可以。”王锦弱弱表示,“而且她们两姐妹挺可爱........不过绝对没你可爱!”王锦的话语在原棠的眯眼中打了个劈叉。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对她们两个不请自来的蹭饭客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如果没有时不时飘向她们的目光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原棠吃饱喝足后也没闲着,四处张望,你们参观我,我也要参观回来。 食堂不算大,但胜在环境好,在就餐人数增加后突然有点吵闹的氛围下,特意被空出来的东边的角落,也就是原棠的隔壁的隔壁桌,就显得尤为突出了,特别是在某个人落座后,食堂的声音猛然下降了至少五个分贝。 仗着旁边有人挡着,原棠低头,用手挡住别人的视线,小声问道:“隔了咱们两个壁的那人是谁啊?你平时有没有听局里的八卦爱好者们说起过?” 王锦好奇扭头瞟了一眼,对方也有所觉,冷冷回了一眼,他顿时呼吸停滞,噎到了,又不敢大声咳嗽,只得压抑着声音,把气捋顺了。 偏偏罪魁祸首毫无自觉,还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堂堂一条蛇,蛇诶,能吞大象的那种!为什么会被米饭这种东西噎到?” 王锦一时语塞,对方太过理直气壮,他竟没法反驳,只憋出一句,“我们蛇类没吞过大象,皮太厚,肚子太大,费力不讨好,兔子猫狗啊才是主食。” “哦。”原棠冷漠,筷子直直朝碗里一戳,一粒无辜的米饭便粉身碎骨了。 王锦:“..........” 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说正事。”自己拐了老半天弯的原棠终于想起了前文,“他谁啊,吃大食堂跟吃西餐似的,难道又是一个进口货?” 重生了几个月,原棠无障碍的融入了现在社畜的生活状态中,并无师自通学会了摸鱼、点外卖、上网买买买等技能。 王锦抖了抖,方才背后似乎寒气欺身,腰板僵硬,他想冬眠了。 原棠催促:“别发呆啊!” 背后的寒气从初冬过渡到了隆冬。 “.............” 原棠龇牙,“好兄弟,分享下情报呗,就当是那天妖肉的谢礼。” “......................” 你的情报对象让他有性命之忧,王伯说过,不要得罪灵异科科长。 弱小、可怜、又无助。 身后传来椅子后移的摩擦声,脚步逐渐接近。 没有了三个人的视线阻拦,原棠和薄言一坐一立,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第16章 包裹 两人对视的第一眼,心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个词:装模作样/不成体统,是他/她最讨厌的那类人了。 原棠大大的猫眼就这么瞪视着薄言,也不挪开,输人不输阵,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面。 显然,薄言在这方面拼不过师承白泽、实力深厚的她,率先移开视线,他说道:“下次在背后议论别人前,记得小声点。” 原棠厚着脸皮回:“原来如此,受教了,兄弟你经验丰富啊。” 薄言沉默半响,似乎被某人的反应惊到了。 “今天不是灵异科对外开放日。”他提醒道,言下之意即是你们两个非灵异科职员,现在在已经违规了。 原棠恍然大悟,一脸得瑟道:“所以我们才能侥幸打到好菜啊,要是开放日就抢不到了。” “......妖管局在对面。” “知道啊,得知我们两个部门要进行联谊,我可高兴了。”原棠扭曲事实,“这不提前预热吗?也欢迎你来我们这享受食堂大餐,绝对毕生难忘。” 俩黑暗剧毒料理宗师教你做人!保证初次体验者能进医院享受一周长假。 “.......”薄言冷了脸。 原棠没受到任何影响,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王锦...王锦窒息了。他恨不得原地消失,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在桌底,这两人打嘴架他就是中间的炮灰。原棠在对面春暖花开,他这里却是冰河世纪。 周围机智的早抓紧时间扒完几口饭走人了,就他一个,被留下来了。 眼瞅着这俩要冷暖对冲,王锦难得地发挥了蛇类的特性,把碗里的东西全倒进嘴里,嘴巴一抹,飞快起身越过两人,“我吃饱了,中午有急事,小棠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就消失在了食堂门口。 原棠哇了一声,叹息道:“你看你都把人家小蛇蛇吓跑了,连你的同事都跑光了,一定是被你吓的。” 薄言没忍住,“水精罔象。” 原棠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难道那天他也在场?她竟然没察觉,是有什么隐藏气息的东西?这座城市处处都透着神秘,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千年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原棠啊原棠,安逸日子过多了,太过松懈可不行。 她压下心中疑虑,表面摆出一副疑惑的姿态,手托住下巴,半歪着脑袋,轻飘飘道:“那是什么?水的精灵?听起来就讨厌。喵~” 薄言顿时黑了脸,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原棠还好心情地朝他挥挥手,“再见啦。” 薄言想起什么,脚步一停,转身对她说道:“记得把盘子放对地方。” 原棠愣了愣,捂着噗哧一笑,蹭饭吃的事看来是翻页了。 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 原棠心情大好,嘴也更甜了,三两下就买通了食堂阿姨,获得了对方赠送的外卖盒子一套,里面装了精心挑选的菜品。 这样一来,晚上的菜单就搞定了。 回到妖管局,原棠吓了一跳。 一条黄黑条纹的大蛇盘旋在妖管局一楼大厅的吊灯上,蛇的身体有海碗粗大,细长的金属支柱在沉重的负担下摇摇欲坠,发出痛苦的呻/吟。大蛇朝着底下吐出鲜红的蛇心子,偶尔张大嘴巴露出獠牙恐吓。 下面是妖管局的众人在看热闹。 有苦口婆心的。 “王锦,别想不开啊!有事好商量,大家都很好说话的,别拿我们这里唯一的财产开玩笑啊。” 有威逼利诱的。 “王锦,今天发工资了!你想你的工资用来赔偿吗!还有你家乡乡亲们的!” 还有乱入的。 “王锦,现在是和谐社会,你一大男蛇赤身裸/体的,像什么样子啊!” “王锦,你的肉好吃吗?哧溜。” 馋嘴的人立马遭到周围的暴打,还刺激他,还刺激他,没看见人家直接绑架妖管局的值钱货吗?看热闹不嫌事大哦! “嘶嘶,你们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让我下来。”大蛇口吐人言,“还有你这个臭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法律,使劲驴我是吧!” 原棠挠了挠脸,她这是又跨越时间了?不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吗?老实人王锦居然被逼上灯柱了。问题很严重啊。 “小棠,你来了啊!”秋露见到原棠,宛如见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两眼泪汪汪,手上也没忘动作,赶紧拉她过去。 眨眼就被簇拥到最前方,原棠一脸莫名。秋露悄悄指指王锦,又指了指王锦尾巴上吊着的包裹。 离家出走?家乡特产?公司包裹?....... 秋露面色凝重,朝她点了点头。 原棠:.........?意念交流?心电感应?太高级了,体会不到啊! 妖管局的几个没出差的把她围了起来,不知谁推了一把,原棠一个踉跄,等稳住平衡后,包括秋露在内,都离她起码十米的距离。妖管局良心担当还对她做了手势,为她打气。 好吧,良心也陨落了。 走神期间,原棠扔大衣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伴随着“叮咚”的提示音。 原棠掏出手机点开一看,是秋露发给她的短信,洋洋洒洒一大堆,得亏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上这么多字,也不嫌手累。 无视了累赘的前因描述,原棠直接按到最底下。 —王锦收到包裹后发病了,危,速来!请务必保护好我们的水晶灯! 啧,果然没好事,有好事也不会找她。 这群人为什么认为她能解决问题呢? 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们全都失败了,只有你是全局希望了!不打扰你们两个,我们会在你看不见的位置默默支持你的。 如果刚才那副情景是你们努力的样子,那你们的努力也未免太过廉价了,请不要侮辱这两个字了。 —安心,我已经向领导申请了员工补助,这事成了,我会大力推荐你的。 罢了,妖怪本就没什么节操的生物,这活,她干了!原棠面无表情地想到。 原棠抬起头,王锦蛇兽类冰冷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她,蛇身弓起,一动不动。 这种被当成猎物盯上的感觉,她都上千年没体会过了,还真是久远的回忆啊。 回去让三个崽子也体验下好了,最近这三只精力旺盛,白天上幼稚园和小朱雀打架吵嘴,晚上在家里玩酷跑游戏,在这样下去怕是要拆家,这样会给她贫瘠的钱包增加不必要的负担,不划算。 是时候牺牲点什么了。 想到这里,原棠收起手机,举起手上的外卖盒,微微晃了晃,“王锦,吃外卖吗?看你中午吃的还没平时的一半,还没添饭就跑了,是没吃饱吗?” 牺牲点晚饭好了,大不了吃夜宵,这笔帐要记在王锦头上,下次让他请客。 门后东西不断掉地上的响声,吸引了王锦蛇的注意,同时也吸引了原棠。 “你们在玩叠罗汉吗?”原棠无情指出这群人不靠谱的事实。 “呵...呵.......你们继续...继续。” 叠罗汉从纵向恢复成了横向,扎堆在玻璃门后。 这群蠢货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原棠又一次对这个局子的工作能力产生了疑问。 不过,这样一来,也许不必牺牲她的晚饭了。 原棠思索片刻,便做下决定,以吃多了肚子难受为由去了厕所,让他们先扛住。 坐在厕所小隔间,锁好门,原棠摸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有时候请个外援也不错啊。 手机号的主人似乎闲得发慌正在玩手机,铃声没响几下就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了她慵懒的声音。 “谁啊,忙着呢。有本启奏,无事退朝,要是没事找事,老娘让你当碎碎冰。” 原棠耐着性子等她说完,立刻说道:“在你十岁还是一团没人手掌大的小冰球的时候,你把你爹给冻了,你娘当场就把你拍成了一堆雪花,还是鸡腿形状的,因为你爹爱吃。” “....?” “在你化形失败两次,对第三次没有任何信心时,一只救世主般的好心猫咪偷偷带你去火焰山烧烤,你在火焰山成功化了形。” “!!!” “在你成年礼的时候,同样是那只好心的猫咪拯救了摆笑摆到脸抽筋的你,带你去凡间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原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后,默默按下了手机的音量键,屏幕上的音量显示降到了最低。手机被移到了最远距离。 下一秒,对面传来了咆哮声。 “原棠你这个死猫啊啊啊啊!!!那些年坑老娘还坑的不够惨嘛!上天居然没把你收回去,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啧,多年不见完全没变啊,还是这个火爆脾气,明明本体是冰雪,难道物极必反? 等声音小了些,原棠才拿回电话,笑嘻嘻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回答她的是对方清晰的磨牙声。 “说吧,找我什么事?不动窝,不烧烤,不吃冰淇淋,不约!” “......看来你这些年还是成长了些的。居然变聪明了点,雪明。” 磨牙声变大了些,隐隐有风声呼啸而过。 “你怎么找到我的。”名为雪明的雪妖问。 “偶然。你先到妖管局帮我把一条蛇弄去冬眠,然后我就告诉你。” “你当我是天气转换器?” “不——”原棠拖了老长一段音,“怎么会呢?” “哼,这还差不......”对方语气柔和了许多。 “你充其量只是晴雪转换仪,没天气转换器功能多。”原棠纠正,时刻在对方的神经上大鹏展翅。她又捂住耳朵拿远了手机。 三。 “.......” 二。 “...............” 一。 “你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嘟——嘟——!” 话还没完,电话就挂断了。 原棠挑挑眉,脾气渐长? 不多时,手机上发来一条慰问短信。 —温馨提醒:今日冰市雪山天气变化无常,暴风雪突下,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不要冒险攀登雪山。 冰市雪山...雪明的地盘,看来这回气的不轻,等她来了补偿点什么好了,该给她什么惊喜呢? 昔年的朋友,也就只剩下她了。 手机的屏幕暗淡下来。 原棠望着手机,微微弯起双眼,嘴角勾勒出上扬的弧度。老朋友啊,多年不见,如今你过的可好? 第17章 雪妖 原棠和雪明的孽缘,是从还是一只单纯的萌萌小猫和一团还不会说话的雪球开始的。当然,这个单纯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两人的成长史,可以说是雪明的被耍血泪史。从被骗去火山当降温工具妖,雪明被逼的当场化形,否则没命。到下山被当冰块卖新鲜蔬果,结果某只猫赚到钱就自己去买糖吃了,等想起来时,雪明被当成了稀有的宝石正在路边拍卖中。当时某猫脑海里就又闪现了一个新点子,虽然被随后而来的白泽制止了,她无良的计划也就随之无疾而终了。 可惜后来雪明吃一堑长一智,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原棠感叹了一句,小时候的雪明圆圆的,傻傻的,夏季还能当冰枕,别提多实用了,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伴侣。 扣扣扣,厕所门外有人敲门。 “小棠,你在吗?在的话吱一声,他们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掉坑里了。”后面那句话难以启齿,这姑娘停了老久,最好心理建设后才小声说出后面的字。 原棠收起回忆,磨磨唧唧地按下抽水马桶的按钮,磨磨唧唧地应道:“吱。” 京市和冰市这么近,雪明应该很快能到吧。 “小棠,外面有个漂亮大姐姐找你诶~” “知道了。”漂亮大姐姐?真好奇她现在长成啥样了。 原棠擦着手悠悠然赶到大厅,眼前的晶亮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地面高了一层,半头的冰层反射着午后的阳光,玻璃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而透的冰,吊灯更是换了个新造型,还外加新款装饰·冬眠大蛇一条。屋内还飘飘扬扬着细细的雪花。 外头更是银装素裹,还堆了雪人,与一街之隔还在夏末秋初的灵异科宛如两个世界。 效率......一如既往的惊人。 她的不靠谱同事们.......已经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溜冰鞋在大厅里滑冰,不会溜冰的在一边添着冰淇淋。 而始作俑者就直挺挺地立到了她面前,白发白眸,眉心嵌了一枚雪花——是成年的标志,连唇色也如昆仑的雪一般,淡淡的粉,是雪妖特有的种族风情。据闻,每一只雪妖眉心的雪花图案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面上依然是一副冰美人模样,只有原棠看出来冰霜之下几句要包裹不住随时迸发的灼热火焰。 原棠对她挥手,“哟”了一声,算是招呼。 “哟?”雪明牙关里挤出了这个字。 “不满意?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雪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天花板肉眼可见地凝出了冰柱,其中属原棠脑门子上的最密集最尖锐也最......不结实,仿佛时刻都能掉下来扎穿某只猫的样子。 “嗯......还不满意,那就,”她顿了顿,“小雪你这么多年来,完全没长高啊。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似乎营养不良啊。”话语间是一脸的懊恼、羞愧和心疼。 “你!” 原棠顶上的冰柱一齐掉落了。 原棠不为所动,轻轻拍了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雪明的肩膀,“先不说这个,那条蛇出什么问题了,你知道的吧?” “切。” 雪明丢给她一个包裹,正是被王锦卷起来的那个。与此同时,在原棠脑门上一寸高的冰柱瞬间化为雪花,落了原棠满身。 “小雪还是这么嘴硬心软啊。” “只是来看看你死没死而已,看你这么惨,我可高兴了。”说罢,她还冷笑了几下,“这玩意他们查过了,幸亏不识货,不然有你好受的。” “你开心就好啦。”原棠拆开包裹,见到里头的东西后,说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按掉了开关,整个人都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包裹里除了一页画着一条大蛇的白泽图残卷,还有一枚不显眼的纯白色棱形洁晶——那是她师尊白泽的力量结晶。 神兽感天地之气而生,天生地位高贵,数量稀少。可有得必有失,神兽并没有来世。一世毕,就真的再没有机会重来了,除非,自愿堕落成魔兽,代价便是永远困在魔界之中,但高傲的神兽,又怎会愿意失去自由,呆在那荒芜人烟的方寸之地呢。 神兽陨落后,形体化为虚无,而在其陨落之地,会随着时间逐步生出十二枚力量结晶,得到力量结晶的人就能继承它一部分的力量或者学识。 十二枚结晶一旦全部用完,天底下就在没有那只神兽遗留的痕迹了。 这本是千年前的秘辛,被每只神兽隐瞒的死死的,毕竟没有一只兽愿意被人日日夜夜地谋划算计自己的性命。到了现代,认识这种结晶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原棠轻轻拿起那枚还没她手指大的结晶,轻声道:“隔音结界布置了吗?” “早在我来见你时就布下了,还顺便布置了幻术。”雪明正色道,“妖管局的妖我都不熟,这些我也用其他东西来替代了,到时候你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那就好。”原棠仰起头,压下试图夺眶而出的液体,将结晶对准灯光,半透的结晶尖端闪闪发光,与普通寻常的劣质水晶并无区别,“没想到师尊这么惜命的人,也不在了啊。” 她的眼睛没有了焦距。 “当年我从海外历练归来,就得到了你诛杀师尊、灭尽昆仑一脉,遭神人妖三界追杀的消息。” “雪明,既然我犯了这种错误,你为何不杀我呢?毕竟我现在......”原棠苦笑,摊开手掌,掌心凝聚的点点妖力如风中残烛,将灭未灭,“如果现在不杀了我,等以后、可就难了。” “好歹被你骗了几百年,如果连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看不清,就不配当这个雪族族长了。”雪明抱住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原棠。 “没想到当初傻乎乎的小雪如今都当上了族长!那要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岂不是要当妖界之主?天啦噜,时间真是个神器,都怪老天爷,偏偏迫害我这个举世大善人。”原棠直呼不敢相信。 “......你个笨蛋!”雪明脑门青筋直冒,心下却是一松。 “既然如此,那亲亲小雪就再帮我个忙吧。” “什么事?”雪明警觉。 原棠双手合十,微微屈身,睁大真诚的双眼,“请你务必借我十个亿吧!” “.......” “...............” “咚!” “痛!” 雪明揉着手腕满脸漠然,果然会担心这个没心没肺的渣渣的自己才是个傻子。祸害才不会有事呢! 没良心的某猫还揉着自己的脑袋,小声逼逼某雪妖越有钱越抠门,太没发小情谊。 呵~ 跟祸害一起长大的自己才是最倒霉的,当初就该多拜拜菩萨,远离祸害保平安。 “那条小蛇的发病原因我也不必多言。”雪明开始说正事。 有了白泽图,一切的异样都得到了解释。王锦是被得到这张白泽图的人控制了。可又控制的不完全,是力量不足还是故意而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这片师叔的结晶......”雪明垂下眼眸。 这是残存的最后一片了,前十一片拿到的人早已入了轮回,力量溃散殆尽了。 “暂时交给你保管吧。”原棠将它放入了雪明的掌心,并帮她阖了起来,“雪族本家隐居于极地冰川之中,位置隐秘,非雪族本族若想要进去,难如登天,交给你,我最是放心不过了。” “我知道了。” “至于这张残页,还有这个包裹的主人,就交给我来查了。背了这么多年黑锅,也得找主人要回本金和利息才对啊。” 萦绕在原棠眼中的迷茫霎那间一扫而空,莫名的时空穿越,稀薄的灵气,故人不在的时代,这些令人厌恶的词汇被找出真相这个目标所取代。 该打起精神来了,她可是天下第一先知神兽白泽的嫡传弟子啊。 残页一碰到原棠的手,像是布帛入了水,缓缓融入她的手掌中。不一会儿就没了痕迹。 原棠握了握拳,感受着充沛了许多的力量,连往日的违和感也变弱了。残页正在慢慢修复她的魂魄,使她和这具□□更加契合。 但是,还远远不够。 *** 雪明的出现宛如一场梦,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 目睹了雪明抹去了妖管局同事的记忆,原棠放下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雪明的天赋技能,不会有第二个人符合这些条件。 地上的雪化为了水汽,浮向空中凝成云朵,王锦也从蛇类的冬眠中苏醒了。 他睡眼惺忪,缠着灯柱迷迷糊糊地问:“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冬天来了,我睡的有点膈。” 原棠仰起脖子,“这么膈你还能缠着不放,看来是真喜欢了,要不要帮你找局长申请下,用你的工资买下这个水晶灯啊?” “诶?”王锦探头探脑地朝下望去,十几米的大蛇不动还好,一有个小动静灯柱摇晃起来。 “嗷嗷嗷!妖管局半年经费啊,王锦你不许动!!!!你要是弄坏了我就跟你拼命!这是妖管的牌面啊!!” 原棠不忍直视,侧过头去,心道:你这牌面跟你们的努力一样,太廉价了。 “那我该怎么下来啊?我还不会飞。”王锦被吓的不敢动。 “会飞的...会飞的....啊!吴羽,你不就是鸟吗,把它拎下来呗!” 名为吴羽的羽族如今确实很无语,“你快醒醒,这么大一条蛇,你觉得我这身边捞的动?” “也是。” “该怎么办啊?” “要不......王锦,你就呆那算了,我们会给你送饭菜的。” 王锦:“????????” *** 事后。 雪明又一次遭到了某只无所事事的渣猫的电话骚扰。 再次无情地拒绝了这只借钱不还的渣渣后,雪明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我的私人联系方式的?” 雪族族长,倾国倾城的冰雪美人,坐拥万贯家财,妖中富婆,除了住的地方冷了点,其余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这样的利益驱使下,想要赢得这位冰美人放心的妖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为了接近她,可谓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与她说那么一言半语,万一天上掉馅饼了呢? 在不胜其烦下,雪明自然是将自己的私人信息捂得死死的。 那么原棠是怎么拿到的呢? 原棠没有说话,但做了个双方最熟悉的几个动作,那是她们小时候热衷的游戏。 雪明了然,眉眼弯起,冰雪融化了。 “算你聪明。” “那是自然。”原棠一脸骄傲,“这种事分分钟啦。” 雪明:“得寸进尺的矮子猫。” “.......球球,你居然会骂人了?!”原棠震惊,那表情,不亚于见到一只猪飞上天。 雪明:“去你的球球,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多年过去,你果然还是对这俩字过敏,其实挺可爱的,毕竟是你的乳名,用得着这么嫌弃吗?” 雪明气急反笑:“小汤圆儿~让我啃一口吧。” 原棠:“噫,长大后的球球没有小时候可爱了。真怀念你青葱年少的纯真。” “不是纯真,是傻吧?” “还挺有自知之明。我心甚慰。” “..........................”这祸害还是灭了吧灭了吧灭了吧! 第18章 亲子游 白泽:徒弟弟,今天是你的生辰,来让师父父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原棠:..........师父,麻烦正常点,我今年芳龄一·百·零·三·岁,不是三·岁! 白泽:呜呜呜呜嘤嘤嘤嘤嘤。 原棠:嘶——师父,你这样不怕被人听了笑话吗? 白·皮糙肉厚·泽:徒弟弟变成猫崽崽就好啦,为师带你下山去买鱼干儿。 原棠:...............拒绝。 白泽:哇啊啊啊,徒弟你终于厌恶为师了吗!为师还特意给你报了为期十年的全家亲子游东海活动呢! 原棠:这玩意是不是送吃的? 白泽:咦,徒弟你好聪明啊,不愧是我唯一的弟子,作为唯一一个报名的家族,龙王送了我超值豪华独一无二特别定制的海鲜套餐。 原棠:唉,看来师叔又要收到巨额账单了,师叔想买螺舟的梦想,又离他远了那么几个十年吧。 ———————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原棠倚靠在刷了白漆的栏杆上,一手托住下巴,深刻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道理。 此时此刻,她正在一艘豪华大游轮上,吹海风,她快无聊成猫干了,囧。 豪华游轮上的人员构成十分简单,去掉船长,船员,就剩下了幼儿园老师、幼儿园园长、幼儿园的小朋友以及........花了巨款还得一脸笑盈盈面对老师的苦逼家长们。 没错,这次的海上游轮之旅就是这所京市幼儿园此次一致决定举办的特色亲子活动。 特色,确实挺有特色,把她存了好久的钱一次性清空的特色。原棠捏了捏空空如也的钱包,翻过来抖了抖,啥都没掉出来,惨。 事情还要从一个如往常一样鸡飞狗跳的早晨开始说起。 那日,原棠夹着三只猫叼着面包一路急奔幼稚园,成功在铃响的前一秒将三只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的三只调皮蛋送到老师手上,并塞给她三瓶奶和三片奶糕。 即将如往常一般冲去上班点之际,幼稚园小班娇小玲珑的女老师轻松拉住了狂奔的她,并塞给她一张表格,告诉她要仔细考虑,认真阅读,并强调了支持家长一同参与,表现优异的,可以免去后面几年的部分学杂费哦。 没有任何悬念,当天早上,原棠这只猫,成功地被名为省钱的大鱼给钓上了钩,并且还很自觉的用鱼线捆住了自己。以致于在老师告诉她家长的费用只能自理后,她想下去都下不去了。 勉强用以后省钱的理由安慰自己后,原棠带着高高兴兴的三小只出发了,不幸的是,在集合点,碰到了某个在她对面工作,对她的身份存疑的某位仁兄。 没错,就是薄言薄科长,他代替他的姐姐薄语,与他的小外甥一起来参加这次亲子游活动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原棠现在也懂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薄言,现任灵异科科长,道教一脉,虽然年轻但修为却是道教一脉中顶尖的。据道教大宗师占卜透露,薄言极有可能是某位仙家的转世。 对于这种仙家转世投胎的说法,原棠一向嗤之以鼻的。能成为仙家,自然是脱离了□□凡胎,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轮回转世。与仙兽一样,只有今生没有来世,甚至还不如仙兽。 不过,天赋异禀超凡脱俗这一点,原棠是赞同的。但是,薄言这个人,早早就被她打上了麻烦的标签。因为,遇上他,她总会倒点霉,柚子叶都驱不掉。 尤其是在幼稚园老师特地把他人单独请过去,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要看好各自的孩子,别让他们找到机会打架后,这种糟糕透顶的感觉就达到了顶点。 因为,这谈话期间,朱明佑和三小只又打起来了。 这四只,随着打架技巧的提高,胆儿也越来越肥了。显然,打架,或者说是切磋已然变成了他们的日常热身活动,去掉节假日风雨无阻的那种。 而且,他们还发展出了打架善后事宜,例如躲避各种监控后在盲点进行武艺切磋,打完架后毁灭证据——化不了形的幼崽是不穿衣服的,沾上了灰抖抖就好了。 频率已经寻常到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见怪不怪了,只剩下几个幼稚园的老师还在坚守自己的职责。 *** 海鸥飞翔在半空,围绕了游轮一圈,就这么跟着,也不怕人。 这一带的游客特别喜欢带着面包喂海鸥,居住在这里的鸟儿们也被迫养成了习惯,每天对着游客手上的东西虎视眈眈。 可惜原棠是个扒皮,一毛不拔,别说面包了,连颗瓜子都没带。三只小猫也不像其他孩子,他们会自己找乐子,他们在栏杆上各自潜伏,学着原棠的样子压低身体,时刻准备扑倒飞下来的海鸟。别说,还真被它们逮到过几只,惊落了一地白羽毛,小猫叼着大鸟交给原棠,向她邀功,得到抚摸一次,又兴奋地去捕猎,至于那只可怜的鸟,被原棠简单粗暴地扔回鸟群里了。 如此几番,海鸟吃过亏后,也变聪明了,默契地避开了原棠那一圈。 于是,在一众抱着幼崽玩举高高喂海鸟游戏的队伍中,周围空旷,一只鸟也没有的原棠一家,就显得格外突兀。 与她们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一家。 在船头的位置,一只羽毛红艳的小鸟正对着周边的半空进行喷火行动,它试图用它那一点也不持久的火焰来烤鸟。目前战绩:0。 而薄言站在一边,闭目养神,也不管它。 原棠望着小火鸟,又看了看自家蓄势待发战意凛然的三小只,深深的怀疑,他们四个,该不会连这个都要比吧? 在简单而短暂的喂海鸟活动结束后,通过三小只过分活跃的动作和小火鸟低垂沮丧的情绪,原棠莫名觉得,她猜对了。 老师很快就宣布了下一项活动,在巨大游轮中,所有空着的房间都藏了一颗标了数字的球,这个球代表了什么,先保密,而各位家长和小朋友要做的就是一起找到球并带回来,如果途中被人抢了或者丢了的话,球就归别人了。但是呢,家长不可以抢小朋友手里的。以及,每个小朋友最多只能拥有一颗球。 一共50颗球,与小朋友的人数对应。 游戏持续三十分钟,时间充足,各位家长和小朋友可以慢慢来。 规则很简单,老师保持了奖品的神秘,只透露了是小朋友们都喜欢的东西,让在场的孩子们骚动起来,纷纷缠着家长要找球,只除了......某只猫、某只猫、某只猫以及某只鸟。这四个,完全不为所动。 尤其是朱明佑,还蔑视了骚动起来的孩子们,像是在说,幼稚的小屁孩,果然给点吃的就能打发了。 老师满意地看到了动员效果,掠过漠然的那几只时,忍不住眼角直抽抽,忍不住默念:“保持平常心,幼儿园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早熟的怪小孩。” 等激动过后,老师拍拍手示意安静下来,“游戏即将在倒数五秒后开始,请家长们保护好孩子,分批进入,时间是单独计算的。特别是朱明佑小朋友的家长和原语凝、原礼贤、原礼义三个小朋友的家长,请时刻注意孩子们的动向。” 老师的话无疑给这四只快要熄灭的战火上添了一把油,战火........重燃了。 “喵!!!”“唧唧!!!” “喵!!”“唧唧唧!” 原棠:............开火前的狠话都放上了,老师,你这招妙啊,完全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啊。 薄言:...别死就行,妖怪没这么脆弱。 老师:.........我错了!!! 第19章 妖雾 用不着大人的帮助,四只小的已经自发出发去找东西了。转眼就分开拐进各自的目标点,期间撞了无数无辜路人不提,还没影的挺快,瞬间就独留两个还在怔愣中的大人。 原棠侧首瞥了眼,对面便宜家长的反应平平,一副完全放养、任由他家小鸟自由发挥的态度。感受到原棠的目光,还朝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和她多说话的意思。 原棠也不自讨没趣,自管自管的,挺好。 公平起见,原棠决定,她也立在原地直接享受劳动果实算了。三比一,怎么想都是她这边占便宜啊。 幼稚园小朋友的和平游戏而已,安全性绝对保障,她就不掺和了。 想到这里,无视了一旁忧心忡忡、朝她俩暗示无数次的老师,原棠坐到了甲板上的椅子上,一手托腮,光明正大的开始了神游。 蓝到深邃的天空,波浪起伏的海洋,时隐时现的水下生物,小如微尘的小岛,比之先前的鸡飞狗跳,平静到不可思议。 平静的生活是她喜欢的,可惜她喜欢的总是短暂的。 比如.......现在。 原棠死鱼眼。 游轮的不远处,波涛翻滚,犹如煮沸了的开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流。甚至有两股方向相对的浪潮撞到一起,把海水圈成了一个个棱形格子。 “哇,前面的海水好神奇,像不像变成了棋盘?”有家长带着孩子扒在栏杆上指着浪潮感叹。 不一会儿,南面的栏杆上就聚集了好多人,游戏也不做了,这种罕见的现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唯有那四只沉迷其中的崽子还在翻房间,没有出现在人群中。 船长室。 船长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面色凝重,粗壮的眉毛扭成了两条毛毛虫。 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他,比船上所有的人都明白奇妙景象下的危险。 察觉到海水的不平静,船长通知老师家长后,转动游轮的航行方向,稍微加快了航行的速度,打算绕行,嘴里还道:“奇怪,这一带按今天的天气不应该会有这种方波啊,这不符合常理。” 他接通船上的广播,通知道:“注意,让家长带着孩子都回房间,所有人都不要出来,接下来我们要全速躲开这股潮流了。” 船长语气里的凝重感染了家长们,他们没有任何异义,跟随老师的指示,带着孩子回到房间内。除了原棠和薄言,因为他们带来的崽子不知跑哪去了,他们得找回来。 作为妖类,作为不亲水的妖类,原棠并不了解方形波意味着什么,但不妨碍她嗅到水底下浓厚的妖气。 是的,水底下有大家伙。 寻常人看不到的妖气把那块海域染上了浓厚的雾气,雾气吞噬着靠近的生物。 一只白鸟路过时,雾气组成了一只大手的形状,将那只大白鸟一瞬间拉进了水中,大鸟甚至来不及叫出一声,只有泛起的水花告诫着外来者这片海水的危险。 原棠站在栏杆前,注视着那片诡谲之地,眼睛竖成了一条细线。 以猫妖的目力,尚且无法窥得水底下妖物的真容。这货,不简单。 希望只是路过而已。 原棠暗暗想到。 事与愿违。 浪潮由被动变为主动,朝他们气势汹汹地来了,速度远超游轮的航行速度。 周边的海水被影响了,也成了一块块网格。 船长拿手帕抹着汗,再一次加快了船只航行的速度,这不是玩笑,这是在和死神赛跑,被追上的话,一船人的性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白云晕成了青黑色,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天色昏暗如晦。 风大了,海浪相互拍打的声音也大了。 游轮里的房间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窗口有人影晃动,偶能瞥见他们脸上的不安。这所幼儿园即使与众不同,但人类的孩子终归占了大多数。 老师们不停地安慰着受到惊吓哇哇大哭的孩子。 原棠和三只找回来时已经一身灰尘的小崽待在房内,她望着一面墙,墙的另一头正是薄言和小朱雀的房间,说来还真是孽缘,也不知道是老师故意安排的还是凑巧的。 他会不会出手呢?他的实力如何?能应付这个局面吗?她的身份,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手。更何况,她最讨厌水了,尤其是又咸又腥的海水,简直就是猫咪的噩梦。 那日一见针锋相对之后,她打听过这位的身份,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奇才,出身即有异象,什么玄乎就往那里套,另附斩恶妖杀邪魔二三事,就差把对方兴趣爱好星座今天穿啥色衣服给抖出来了。 顺带一提,提供讯息的是妖管局里有名的八卦爱好者游安,一只以当八卦记者为梦想的猴子精。他常常哀叹当时太年轻,不然怎么就上了妖管局这条贼船了呢,还签了八十年卖身契(划掉)劳动合同。目前就任妖管局信息收集员一职。 原棠曾问过他,既然如此,为何不跳槽呢? 他义正严辞道:“既然做了就做到底!他是个有节操的猴子。”说得原棠瞬间对他肃然起敬,印象改观。 可惜一旁的同事当场拆穿了他的谎言,“还不是八卦记者福利太差,对比起来,妖管局劳动合同福利不要太好。这货当初离职去干过,不到一个月就抱着局长的大腿哭着喊着要回来了,臭不要脸的死猴子。搁这忽悠谁呢。” 游安:...... 被忽悠的原棠:......... “不过这货消息灵通,还挺准确的,就是喜欢添油加醋,你听一半信一半就行了。”同事提醒道,“要下班了,下次再聊哈!”说完就光速理好东西,跑没影了。 原棠:“......好的。” 那哪一半能听哪一半是编的?倒是说明白啊。 *** 船身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杯子震落,摔成了碎片。 三只小猫原本在房间内四处攀爬探索,这会儿倏地一下全窜进了原棠的怀里,瑟瑟发抖。他们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动物的本能让他们自发寻求最令人安心的靠山。 原棠抚摸着怀里三只的毛毛,也没顾得上他们身上脏。 显然,水底下的东西是冲着这艘船来的。 上回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她不可能再献祭自己的精血来召唤水妖渡过难关了。 原棠望向窗外,远处浪潮滔天,妖雾近在咫尺,张牙舞爪。 薄言薄大科长,这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第20章 水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天气预报说是说今天大晴天吗?这天也变得太快了吧。” “囡囡别哭,马上就安全了。” “还有多久才能上岸?不是说这一带是有名的旅游区吗?怎么会碰上这事?” “大家别激动,船长有三十几年的航海经验,经历过暴风雨大海潮,不会让大家有事的。” “安全部队已经赶来了,别急。” “不是说和人鱼族签订了友好合作协议吗?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收到他们的警示......” 安全舱里闹哄哄一片,危险面前,个人表现不一。 漫长的各族斗争中,海中大族人鱼族同妖族一般,与人类签订了和平协议,除去一些深海海怪大妖的领地,人鱼族族占据了海洋大部分的地区,人鱼族会告知人类这些区域即将出现的危险天气灾害,人类也会提供对应报酬。 因此,这次航行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有做准备预防灵异事件和其他怪异事件。 而今天这场灾难,明明是在人鱼族的领地上,人鱼族却毫无示警。这在签订合约后的一百年内,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船摇晃的太激烈了,船长选择了让大家一起到安全舱里避难,船上各自的房间不在安全,已经有浪打到甲板了,若是有人站在甲板上,恐怕会比浪花硬生生拖进海里。 “薄科长,您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薄言,他冷静的过分。 薄言很快被簇拥起来,众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把一堆疑问砸向他,向他寻求帮助,似乎有了他的保证他们就一定能平安无事一般。 “薄科长,这里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啊?!” “薄科长,您有没有法宝让我们躲过这场灾难?” “薄科长,您是否有安排人员营救我们?” “薄科长,如果有危险,能否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薄科长,......” 原棠托着下巴,蹭在角落里,注视着对角的“繁华”。薄言并没有因这些问题感到不快和厌烦,反倒挑了几个问题进行回答。 小朱雀翅膀拥着他的小腿,躲在薄言身后,显然被这些关心则乱的家长吓了一跳。 真有威信啊,这么多人信任你。 船身没有停止晃动,桌椅是被固定住的,安全舱里的人此时也无心吃东西喝水。 深色的海水里,一道漆黑的庞大身影一闪而过,游向风雨飘摇顺着海水起伏的游轮。 轮船的前方、后方、左面、右面、上空,富含妖气的浓雾翻滚着,它被包围了,无处可逃,孤立无援。 把闹腾不安疯狂喵喵喵的小崽子托付给老师,原棠借口去洗手间悄悄跑了。 绕过人墙,原棠走到临近海平面的房间,窗户正对着海浪。 一只只水母顺着海浪滑到了甲板上,湿滑的甲板给了它们行走的通道,变成了它们的乐园,有几只还顺着通道跳进了楼梯,消失在了原棠的视野中。 “这些水母不怕脱水干死吗?!”原棠睁大了眼睛。 甲板上那点水不可能满足的它们的水分需求啊。 恰巧一只水母啪唧一声落到了她面的窗户上,蠕动的透明触手贴着窗户一动一动,像是跟她打招呼。 原棠退后一步,拍拍胸口,吓死喵了哇,水母还能上岸??这什么变异品种?得亏隔了层玻璃。 “这些水母表面用妖力附了层水膜,妖力太浅,所以你看不到。”薄言淡漠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原棠定睛仔细一看,全身透明的水母表面确实缠绕附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微若游丝,当时她忽略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原棠转头。 她堂堂白泽弟子,居然有朝一日被个小辈科普妖物知识,好丢脸。 “妖力探测仪。”薄言手里托着一个小巧的仪表。东西很快被他收了起来。 “.......”原棠暗自磨牙,输给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比输给他好。 可恶,还是觉得更丢猫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一坨人围着吗,居然能溜出来还不带拖油瓶,小看他了。 “你妖力微弱,还是别乱跑了。”薄言道。 原棠指了指自己,“妖力微弱......?!好像很有道理。”她点了点头,走上前垫脚重重地拍拍薄言的肩膀,“薄大道长,这妖一看就针对我们的,在下小小猫妖一只,恐难以抵挡,这一船人的性命可就托付到你手里了,是不是很紧张,心里很忐忑?您老杀妖的时候可别手抖放跑了妖怪。” 薄言半天没出声,垂在身侧的手是捏了又捏,紧了又紧。他显然没见过能这么顺杆往上爬,末了还得寸进尺的厚脸皮。 原棠偷笑,“薄大科长,祝你捉妖顺利啦,小妖先撤了!” 没错,原棠就是仗着有妖管局这棵大树撑腰,以及薄言的为人品性,不能拿她怎么样,才敢这么调侃他。她当年最喜欢的就是欺负这种老实人了。 薄言看了看她,眉头一皱,拂袖而去。 原棠挥挥手,“再见啦。这么短的袖子还能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不愧是薄科长。” 远处,薄言身形稍稍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颇有种避她不及的感觉。 原棠站在原地,喃喃道:“刚刚似乎看到他身体往前倾了?错觉吗?薄言这人,还真挺可爱的。” 至少,她还没见过被她调侃成这样还能忍着不上手揍她的人,当然,是指那些与她平辈身份与她相当的人,被她身份压制还有打不过她的人,可没资格与她交往。妖怪的阶级圈远比人类严格,也更加分明。 每一只猫都爱作死,原棠也不例外。 当年她师尊尚在人间,昆仑还繁华的时候,原棠每日的生活乐趣可都是从昆仑上的生灵处寻找的。昆仑小霸王这个荣誉称号在她身上蝉联了至少三百年,直到后来她觉得没意思了不折腾了,才换人来当。 那一天,据传,昆仑山上万花齐放,百鸟争鸣,被昆仑山下的人民传为大吉之日,连人间的收成也涨了足足两层,乐的当地县官还举办了祭祀,上报了当今圣上。 这事儿,被白泽当笑话足足笑了一年。原棠得知后,当日把白泽珍藏了三百年的梅花酒喝了个精光。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21章 小蘑菇 挺可爱的薄言来到了甲板上,滔天巨浪袭来,却在半空中越来越弱,等来到终点时,已经化成了一股涓流,落在薄言的脚边。 海风刮的风衣的下摆飒飒作响。 “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薄言手中出现五枚铜钱,他往空中一撒,铜钱均匀的落在甲板上,五枚铜钱围成的圈内,软乎乎水嫩嫩的小水母纷纷落荒而逃,空出一大片地来。 船附近的海水沸腾起来,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浪。而更远处,浪涛却是一波比一波高涨。 “他们道士的咒语这么多,也难为他们全记住了,不知道念错一个字会有什么后果。”原棠并没有回安全舱,而是另外找了个安全点的房间,坐在最佳观众席。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自言自语道。 “可能会失灵吧。”一道声音幽幽道。 “...........”原棠身体一僵,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起立。 是谁?这里刚刚明明没有一个人啊!难道她警惕性已经下降到这个地步了??? “别慌,这是我们种族的特性。”那道幽灵般的声音更近了。 “......那你们种族是不是特别会被其他妖抱怨啊。”原棠学着他说话的语气,也幽幽地说道。 “没错,很多妖都这么说,你不是第一个。” 声音的主人走上前,从阴影处来到了有光的地方。 一个蘑菇头、矮个子、娃娃脸、一脸阳光灿烂的青少年就出现在了原棠的面前。 原棠:...... 这画风跟他的声音完全不符啊,就跟好好的鱼里头你非得放生姜,把鲜味全去了,这让猫吃什么呢。此生与生姜誓不两立决不妥协的原棠如是想到。 “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种族特性。”娃娃脸蘑菇头少年幽幽道。 “行吧。”原棠一时语塞。 “你们种族该不会是........” “没错。”少年满脸苦大仇深,“就是蘑菇。” “怪不得。其实你们同族挺好吃的。”原棠回味起昨晚吃的小鸡炖蘑菇,蘑菇的香,小鸡的嫩,嘶,不知道船上有没有这道菜。 少年警觉,后退一步,退回到阴影处藏好。 “大可不必。”原棠忍俊不禁,“我又不会生吃了你。” “谁知道呢?”少年拖着阴森森的嗓音回道。 “......你刚才说道士念错咒语会失灵?”莫名被戳中心思的原棠转移话题,她其实蛮想和这只小蘑菇谈谈交易他家未开化蘑菇的事宜来着,不知道滋味如何。 “是啊,我祖母年轻的时候,见过一个糊涂道士为了捉她,把索妖咒念成了召水咒,让我祖母洗了个免费的冷水澡,把刚化为人身只穿了件薄衣服的祖母看光了。” “后来呢?” “后来啊,那个道士被我祖母狠狠扇了两个大巴掌后,被祖母带回山里,在众多长辈的祝福下,成了我祖父。” 原棠:“............”神发展。 怎么想怎么觉得那道士被逼的可能性比较高。 少年眼巴巴瞅着她,等着她发表故事听后感言。 “额,真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原棠干巴巴道。 “谢谢夸奖,我也这么觉得。”少年感同身受道,一脸遇到知音的激动样。 “呵呵呵呵,那就好,少年你怎么来这里的。”原棠干笑。并不想跟他因为这件事成为知音啊! 少年瘪瘪嘴,“叫我悠悠就好,念在我们两个观念一致的份上。我就来看看我偶像怎么斩妖除魔的。等成年后我也要像他一样。” “好...好志向。”原棠沉思,那个道士的基因也太强了,居然能打败蘑菇家族,统治这只小蘑菇的思想。 “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爸妈又要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名为悠悠的小蘑菇突然凶巴巴道。 “没问题。” 看来还是这只小蘑菇基因突变了。 *** 船舱外,薄言念完一串完整晦涩的咒语后,因妖气凝聚而被吸引过来的乌云消散了大半,金黄的阳光透过乌云的缝隙倾洒而下,在海面上形成一个个硕大的圆斑。 水底下伺机而动的生物终于按捺不住了,阳光自古就是邪物的克星,也是妖魔厌恶的东西。 再不出手,时机就要错过了。 一只比游轮还要庞大的水母破水而出,掀起百丈高的浪潮,甚至连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游轮也被牵连着又颠簸了一番。 透明圆润的伞盖裹挟着淡蓝色的内腔,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发出微蓝的荧光,无数根同样透明的触手挥舞着,遵循着某种韵律。离开水面的庞大的身躯下,是一群群与它相似的同款小水母群。 这就是这场海灾的罪魁祸首了。 “它长得跟我祖母的本体好像。”悠悠小蘑菇趴在窗口感叹道。 他们一族是荧光菇,喜潮湿阴暗的角落,会在夜里发出十分微弱的光芒,奶白的细杆,半透明的菇盖。这一点,与这只大水母很相似。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你们两族是亲戚关系。”原棠发出不靠谱的猜测。 悠悠眼前一亮,冲她兴奋地点了点头,“也许真的有可能!我回去要跟爸爸妈妈说。” 不是吧,真信了啊?! “千万别跟你父母说,这句话是我说的,明白吗?”原棠严肃道。她才不要背上乱教孩子的黑锅。 “知道了知道了。”悠悠不在意道,继续观察他眼前的同类,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对这位与它相似的同类的好奇。 原棠额头滑落几滴汗水,前有圆圆小蘑菇,后有圆圆大水母,这海是招这些玩意呢?还是薄某人招这些玩意呢? 外头的大水母触手多而灵活,挥舞间依稀能见到触手底部尖刺上警戒般的淡紫色。 原棠心头一紧,这是毒物的象征。这只突破水母生命上限,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水母起码是海中毒王的水准。不能被它攻击到,一道小口子都不能,否则以凡人之躯,必然是毒发身亡原地去世。 薄大科长,这回你可真得小心了。 第22章 古董出海 昆仑山,云雾飘渺,仙气缭绕,素有仙山之称。凡人慕仙,自有上昆仑求仙者,奈何多迷失,兜兜转转仍在山脚。唯有其中二三者有幸登上山中,窥其面貌,称之为仙缘。 事实上。 白泽:徒弟你做的迷宫不行啊,你看又被人找到出口了,亏你还是我徒弟,丢人啊,太丢人了! 原棠:究竟是哪个混蛋把我的迷踪阵捅了个破洞,我要找他算账!! 白泽:徒弟你以前太遭人恨了,你还不信。看吧。 原棠:!!!师尊我这是师承你啊,你也不瞧瞧出了这昆仑山,哪条路上没你仇敌。 白泽:额.......这个嘛,让为师好好琢磨琢磨。万物相生相克,得出个本子让这些人不能得罪我,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这群仇人打上门的。 原棠:......哈? 白泽:没什么,乖徒弟啊,你的功课做了吗?我教给你的百草图学的如何了? 原棠(突然心虚):学会九成了吧。(行百步者半九十,一成是一半,九成也是一半,一成等于九成,没毛病!) 白泽狐疑:真的吗?你突然这么勤快了? 原棠:没错!(自我催眠成功,理直气壮中。) —————— “当初要是看完那本百草图集就好了。”原棠懊恼中。 何罗,一首十身,其音如犬吠。 古书记载中的何罗鱼,在妖隐神消的现代,出现在了波澜起伏跌宕的海面上。 剧毒的水母,在成妖之后,拥有了短暂脱离海水的能力。那些登船入室的小水母,不必多想,必然是它的手笔。 糟了,那些小水母。 原棠想到了什么,对小蘑菇嘱托道:“千万别让那些小水母碰到你。”来不及解释,她就朝众人聚集的安全舱奔去。 要是那些小水母进去了安全舱,那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 船舱内,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在白炽灯惨白空洞的灯光下,依然遮掩不住它的暖意。 人们的骚动不安似乎被这抹璨金的光芒安抚了,自发汇聚到仅有的几个玻璃窗前,擦拭干净上面的水雾,透过覆盖了点点水珠而有些模糊的玻璃望向窗外。 乌云已经无法掩盖住太阳了。 “太好了。薄科长救了我们大家!”有人喜极而泣。 “这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得救了?”有人难以置信。 “恐怕还没有。”这是理智派,“海里这么多水母,船长也没有通知我们脱险,大家先冷静点,别这么快出去。” 在众人扎堆在窗口前时,未完全阖上的舱门前,一只黑暗中散发微弱荧光的小小水母顺着光滑的地板滑进了门内,它对探索未知的世界充满了热忱。 热闹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呢?有热闹可以看吗? *** 甲板上,许多只小水母的尸体零落各处,角落更是堆积成了小山,没有了活着时候的梦幻,死去的尸体干瘪而僵硬,犹如一只被随意丢弃的透明塑料袋。这些,都是偷袭不成,自身被反噬的小水母,失败的代价。 薄言的额角已有了点点水珠,他执黄符而立,犹如劲竹,一柄桃木剑握于手中,脚下所立之地与方才为差分毫。 “你的族群损失了大半,为什么还不肯罢休?这条船上有你要的东西?”薄言猜测道。 能让这种妖怪冒着得罪人鱼一族,得罪人类的风险,也要得到的东西或是利益,究竟会是什么? 水母透明的伞盖前突兀地冒出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睛正中间的下方位置裂开了一道口子。 若是原棠在这里,一定会吐槽:兄弟,你不觉得你的眼睛画风和你格格不入吗?要不要去学人类整个容,把眼睛整的正常点?? 那道大口子蠕动着,“这些小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人类的道士,不要阻拦我,我的目的不是你能知道的。” 然而疏于吐槽的薄言一本正经,“你可知你已违反了人类与妖界共处条例。” ... 水母王眨眨大眼睛,吐出一句:“啥条例?嘛玩意儿?” 薄言:“......” 薄言沉默半响,敢情这位也是从深山海沟里突然挖出来的老古董。 他解释道:“前辈避世多年,沧海桑田,如今现世与以往已大不相同,若不嫌弃,在下可飞鸽传书给青丘主人胡延与前辈叙叙旧,还请前辈停手。” 所谓的飞鸽传书,就是打电话了。 海里的东西,远比陆地上的危险,这也是薄言选择化干戈为玉帛的原因之一。再者,他也想搞清楚,这件事情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这段时间,这些老古董妖物的现身,频繁到了令人警惕的地步。 未雨绸缪,总比危险来临时手忙脚乱来的好。 薄言敛下眼帘,遮掩住其中的暗色。 若是对方不配合,那些妖怪局的,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在半路上了。 妖怪比起人类,对付同类总要擅长得多。 第23章 中毒 听了薄言的话,毒王水母白姬停下了攻击。双方进入了暂时的和平期。一只弱小的水母从食物链底层爬到妖王的位置,水母王自然不如外表那样单纯,遇强则跑,遇弱则压是她的生存法则。 青丘与她素不相识,也没什么交情,一旦打起来,双方都落不着好处。反倒容易被一旁窥伺的鱼类从中获利。 权衡利弊后,水母王的水嫩大眼睛缩了回去,圆滚滚的伞帽一转,整只水母原地蒸发。 与此同时,一只白嫩嫩的小萝莉穿着一身繁复的白纱裙,撑着同款小白伞慢悠悠地落到了甲板上。小萝莉赤着双脚,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到薄言面前,说道:“是你说的,让青丘的狐狸来跟我交涉,船上有我要的东西,你可不能偷拿。” 她的衣着让人眼熟,对上船上墙边贴着的广告时,才令人恍然大悟,她这是照广告上那明星照葫芦画瓢似的,自己也变了一身出来。 小萝莉大眼睛翘鼻子,粉嫩的小嘴高高嘟起,加上洋伞还没还没到薄言的腰高,若是对不知情的人撒娇,怕是要把人心都软化了。奈何小萝莉的真身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剧毒大水母,如今刷了层绿漆也掩盖不了她的危险性。 小水母们依然在甲板上,船内肆无忌惮地游动,并没有因小萝莉的收手而回到大海。 薄言低头,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他道:“还请前辈收了这些子子孙孙。” 小萝莉嘟嘴,撇头不乐意道:“它们在帮我找东西,更何况他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一个老婆子拿什么阻止他们,除非......”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你现在就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想法子给点好处让它们回去,青丘的狐狸我也不见了。” 狐狸是出了名的小心眼,爱记仇,能不见就不见。她这种纯洁的海洋生物最烦陆地上那些长毛的弯弯绕绕了。 “敢问前辈在找什么东西?”薄言问。 “一枚钥匙。”小萝莉也不遮掩。 钥匙..... 还没等薄言继续发问,船舱的大门哐啷一下被踹开了,门板砸到墙上的剧烈撞击声吸引了一人一水母的注意。 来人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无情地踢飞脚边蠢蠢欲动的小水母,一手圈着一只半昏迷的小孩,小孩嘴唇青紫,脸色煞白,显然是中了毒的迹象。身后还有一个少年跟着跑过来。 来人正是原棠,她回安全舱发现已有小孩中招,幸亏这孩子自身有了一定的修为,抗毒性比寻常孩子强点,才得以撑那么一时半刻。当妈妈的也不幸中招,甚至因是小水母第一个蛰的,自己当时也没发觉,毒发起来,情况比孩子更危机,当爸爸的只得一边重金委托原棠救救孩子,一边自己照顾孩子她妈,拖延时间。 至于其他人,有了这惨痛的例子,当即分派了人手,封锁门口,有点解毒医治经验的都聚在一块研究解药去了。 原棠把孩子递给追上来的少年,自己大跨步直冲小萝莉,毫不留情地拎起她的领子,“老黄瓜你快交出解药,不然我今儿个就让你有来无回。” 小萝莉呆呆地看着她,随即反应过来,抖着手指着自己说:“老...老黄瓜?” “没错,凉拌海蜇皮是道好菜,你愿不愿意做其中的主菜,丰富下大伙儿的饭菜啊!”原棠笑着威胁道。 “小猫,你知道上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小萝莉低下头,又黑又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神,也挡住了她眼中的恶意。 薄言突然眼神一凛,桃木剑一刺,将一只透明的触手钉在甲板上。触手的主人正是脚悬空的水母萝莉。 原棠一愣,水母会偷袭她猜到了,但薄言能出手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谁管那个人怎么样了,你给我老实点,不然东海之滨的龟仙可想跟你叙叙旧,相信他很乐意他的子孙辈们尝尝水母大妖的滋味。” 闻言,小萝莉身体微微一颤,毒水母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对生来就不畏毒、甲壳坚固的龟类敬而远之,他们的食谱上水母的大名可排名前列啊。这种畏惧,镌刻在了她们的本能中,并不是成为大妖后就能轻易抹去的。 “你以为我会信吗?”水母白姬在最初被吓到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龟仙隐居上百年了,连她都不知道老家伙拖家带口搬去哪里了,区区一只不成气候的猫妖,不可能找到的,即使找到了又如何,她有这个面子请得动吗? “她不知道,但我知道,龟仙李年与朱雀一族尚有交情。”薄言上前一步,拔出木剑,桃木剑刺伤了白姬的触手,但依水母的愈合能力,这点伤无异于给她挠痒痒,但木剑上加持的赤金之气会抑制她伤口的愈合,也能让她有所收敛。 原棠奇怪地瞥了眼为自己说话的薄言,他这是给她台阶下呢,还是真知道呢。 白姬抿抿嘴,眼里闪过慌乱,半天没出声响,也没摆大妖的谱子。 “我的毒,无人可解,无药可治。”甩下这句话后,白姬挣脱了原棠的束缚,迈着小短腿坐到了栏杆上,小手握住栏杆,两条腿晃啊晃的。 哼,妖王小弟的看家本领,你们倒是解解看啊。 “你的毒可能无解,但你子孙的毒远不及你,不可能无解。”薄言一语道出了白姬言语中的漏洞。 “反正我只下毒,不解毒,你们打死我也没用,我们水母自己又不中毒,研究解药干嘛?生怕敌人不够强吗?”白姬不为所动,一脸无所谓。 “凉拌海蜇丝我今天倒是想尝尝了!”原棠说着就要去抓她。 薄言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摇头,“她说的恐怕是真的,当务之急,只得另想其他办法了。” 原棠沉默,回忆起当初昆仑上学到的东西来。 “那个......我能打扰下吗?”一道熟悉的阴森森的声音从舱门后传来。 第24章 先天演算卦 “悠悠?”熟悉的阴森勾起了原棠的鸡皮疙瘩,她像是才意识到这里不止三个人,对小蘑菇的出现大感意外。 悠悠这会儿也郁闷了,他半蹲着怀抱情况不太妙的孩子,“这孩子还是你亲自交给我的,小棠姐,你忘了吗?” 依稀是有这么回事,她还以为是孩子他父亲追上来了,原棠讪讪笑道:“没忘没忘,悠悠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族类也是以毒闻名的。”小蘑菇羞涩地挠挠头,“对毒物也颇有研究,虽然对水母这类神经毒素也略有耳闻,可以试试以毒攻毒之法,不过我也没试过,不保证能医好他。” 薄言闻言,说道:“先试试其他办法,若真的别无他法,只能交给孩子的父亲做决定了。” 原棠望着毫无知觉的孩子,内心复杂,究竟该不该为了他冒着暴露的风险呢。薄言此人,究竟该不该信任呢。 再等等,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折也说不定。 “大水母,跟我们去安全舱,把你的那群小啰啰带走。” 白姬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你要找的钥匙,是什么样子的?”薄言问。 白姬一喜,“你要帮我找?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把钥匙,它呢,死人看得见却摸不到,活人看不见却拿到不自知,于一月之中逢魔时刻阴气大盛之时显现。” 而今天,正是一个月里阴气最重的时候,黄昏也即将降临。 “所以前辈才劫持这条船吗?” “哼。” 原棠却是心神大震,白姬说的钥匙,正是......接通人界与冥界忘川的通道,她一只妖去冥界做什么? “对啊,算你们倒霉,也算我倒霉。”白姬摊手。 她原本的打算就是劫持了这一船人跟着谜语来拿钥匙的,没想到遇到了硬骨头。 “白姬,你一个水产,是要去冥界赶着投胎吗?”姗姗来迟的胡延落到游轮的屋顶上,居高临下。 白姬炸毛,“我说怎么有股骚臭味,青丘来的臭死狐狸你说什么?” 胡延冷笑,“白姬,你知道冥界之钥,自然知道它的用处,你去冥界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 “那让我来猜一猜,居然能让你们这些水产拼了老命也要去冥界,那里藏了水属性的至宝吧。” 白姬身体一僵,显然被胡延猜中了心思。 “七/八百年过去了,你们这些水产倒是一如既往的一根筋啊。”胡延眯眯笑,一双桃花眼还朝白姬眨了眨,“那么,又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你的呢?” “......不关你事,死狐狸,当年灭昆仑的那妖怪没顺带把你们青丘灭了可真是老天无眼。”白姬彻底恼了,也不用人逼着,当即就往船舱里走去,还顺带把见到的小弟召回了海底。 “没如你的意还真是可惜,我们狐狸就是这么福大命大啊。”胡延慢悠悠道,眼底一片冰冷。 薄言抱起孩子,跟着走了进去。 原棠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安静地跟在薄言后面,一语不发。 冥界,据传,那里有一件水属至宝,镇压着忘川河里成百上千亿的怨念。 悠悠被凝重的气氛感染,也不敢说话。 *** 离黄昏还有一小段时间,母子两个的情况却随着时间推移而越发糟糕。 船上的医疗条件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陆地上的,有经验的医生也对此束手无策。再排除掉种种不靠谱的办法后,最后剩下来的就是悠悠提议的以毒攻毒了。 在粗浅的试过水母毒和悠悠自身的蘑菇毒素能在外界中和后,决定落到了那个与病人关系最紧密的男人身上。 史争博红着一双眼,不间断的输送妖气让这个男人面无血色,他拳头握的紧紧的,他最亲密的两个人如今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而他却无能为力。若是法子成功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他不敢想象。 “试...试吧,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他哑着嗓子说道。 “好,那我上了。”悠悠说。 “......麻烦您了。”男人回道,他呜噎着,又竭力克制住自己,眼睛半点都舍不得离开病床上的两人。 原棠心中愈加不安,眉头直跳。 在悠悠的手伸向病人,即将触碰到时,她上前一步道:“等等,悠悠,跟我来一下,不会耽误治疗时间的。” 她不顾众人脸上的异色,拉起悠悠跑出门口,进到一处没人的房间,锁上门。一直紧握的左手摊了开来,那里是一支犹如翠玉的竹签。 先天演算卦,她师尊吃饭的家伙,也是雪明再后来托付给她的,亦是她暴露身份的最大可能。 “悠悠,请你保证,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可能是救他们母子的唯一方法了。”原棠抓住悠悠的肩膀,微微低头,与茫然的悠悠对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试图看清悠悠是否值得信任。 悠悠沉默,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好孩子。”原棠勾起嘴角。 *** 另一个房间里,薄言挂在脖子上的白玉发出微光,他神色怔然,缓缓说出一个词,“白泽现世。” 更确切的说,是白泽的伴生至宝现世了,而位置,恰巧在他的附近。 原棠尚不知她的马甲摇摇欲坠,利用师尊的至宝演算后,先天演算卦给了悠悠最可能救人的答案。 原棠没有跟他一起回去,而是重新回到了船舱外。甲板上没有任何人,她站在船头,目光投向被海水啃了一半的太阳。 橙红晕染,海水粼粼,仿佛刚才的惊险都是一场梦。 微咸的海风伴随着淡淡的的暖意拂过她的头发,她有点昏昏欲睡了。 “为什么要冒险救人?”薄言来到她身侧。 原棠浅笑,“大概是,不希望那个人跟我一样惨吧。怎么?爱上我了?” 九命猫妖在没有遇到白泽前,只是一只一夜之间踩着父母的骸骨,孤立无援艰难求生的蝼蚁罢了。 “......我知道了。” “哈?” 第25章 冥界之钥 有了先天演算卦的加持,母子两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即可。 在喜极而泣的背景下,原棠成功获得了一年份的鱼罐头和一整套幼猫专用玩具。 乐的原棠当即就拍了拍悠悠的肩膀问他有什么她能做到的愿望。 “这个......”悠悠看了看薄言,又看了看原棠,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角落一脸不以为然的白姬。 薄言:...... 原棠:??? 白姬:“看老娘干嘛!”凶狠! 悠悠瑟缩了下,脸上却出现了莫名的红晕,眼睛偷偷瞧了一眼白姬,又立马缩回来,再瞧一眼,再缩回来。 白姬:“??再看毒死你!” 悠悠讷讷道:“可你毒不死我啊,我刚刚试过了,这毒对我没用。你要是喜欢,随你扎,我爸说了,打是亲骂是爱。” 白姬:好气啊,这小屁孩哪来的! “谁跟你有亲有爱啊?蘑菇头理我远点!!” 悠悠:“等我成年了,能不能上门提亲啊,我家有车有房,父母和善.........要是你喜欢海,我们还可以搬到海边,也不要嫌我年纪小,我很快会长大的.......” 原棠囧了,这孩子早熟的过分,他父母到底怎么教的?! 白姬:“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敢不敢说人话啊!” 悠悠:“我会对你很好哒!而且我们原型相似,我可以去海里陪你。” 白姬:“???小屁孩离我远点啊!别靠这么近!” 原棠凑近薄言,戳了戳他的腰,小声对他八卦道:“这蘑菇不会是对这老妖婆一见钟情了吧?这种族跳的咋跟你们人类那什么跨栏似的,都能劈叉了,隔得也忒远了。” “......”薄言瞪了她一眼,挪开一步,理了理衣服。 原棠小声逼逼,“小心眼,也不看看我身高,就够戳你腰了,再高点他们就该发现了。” 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呢,特别怀念她以前的身高。 薄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不存在。” 原棠:“我说话,存在感就更强了啊,好歹这回我可是牺牲巨大,出力最多。” 哪有人出力出到讨论八卦上去的,更何况,出力最多的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啊。 薄言的唇动了动,最终忍耐下来,才没说出什么损形象的话来。 *** 海风飒沓,晚霞漫天,斜阳犹如半个咸蛋黄,沉浸于海面上,将落未落。 突如其来的一阵阴风,钻入衣袖的缝隙中,让人不由瑟缩了下,打了个寒颤。 甲板上残留的水母早被清理掉了,有些看起来还算完整干净的被送到了船上的厨房里,经验丰富的厨师会把这些新鲜的水产处理成一道道美食。原棠说的凉拌海蜇皮某种程度上算是实现了,可惜她吃不上。因为她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晚间转凉了吗?”有人搓了搓手臂,打算回房间加件衣服。 白姬倒是兴奋激动极了。 船上的人虽然疑惑船上为何多了两个人——白姬和胡延,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们保持了缄默,一致无视了白姬的异常之处。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个层面应该知道的,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撑着,不是吗。 水母白姬的事没有告诉其他人,被妖管局和灵异科一致压了下来,知情人士也默契的一言不发。并非是完全放过她,但这件事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海上渐渐没了海鸟的身影,船上的灯一盏盏亮起。 “逢魔时刻啊。” 在甲板上欣赏风景的人中,有人感叹道。 心思不在风景的几人心里顿时猛的一跳,不约而同的想到,来了。 原棠冲远处的薄言示意。 薄言颔首致意。 与此同时,园长拨通了邮轮上的广播,公告道:“请各位家长带着各自的小朋友,一起到大厅集合,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原棠与薄言汇合,原棠问:“你家的小朱雀呢?没黏着你?”她家三个崽子太闹腾了,哪个老师都不希望她脱离队伍。她正为此事烦恼着呢。 “交给大班的老师了。” “原来如此。”原棠稍一思索,产生了个绝妙的好主意,“谢啦!” 没等薄言发表疑惑。 她一把搂住三只在她脚边玩她鞋子的智障儿童,对他们耳语了几步,然后小跑着交给了远处脚边立着小红鸟的老师。在老师绝望的眼神下,在三小只喵呜,小火鸟啾啾的和谐奏曲中,原棠毫无愧疚之意地跑路了。 薄言:“...........” 原棠走近,拍了拍手,一副卸下重担的轻松样。她还反问薄言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薄言:“不。” 只是震惊于妖类的节操果然极低。 人群稀稀落落地散去,很快甲板上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原棠、薄言、白姬,以及妄图在少年期能抢先追求到未来媳妇的蘑菇少年悠悠。 至于胡延? 他嘛,跑过来解了个密,然后去厨房偷了只鸡后,就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美其名曰:“既然已经有灵异科的门面担当在了,他这把年纪的老骨头就不惨和了。” 果然妖族的脸皮都是惊人的厚,一脉相承,无一例外。 冥界之钥:死人看得见却摸不到,活人看不见却拿到不自知,于一月之中逢魔时刻阴气大盛之时显现。 “现在时间达到了,死人看得见却摸不到,活人看不见,拿到了又不自知,这两句怎么解释?” 原棠上前一步,“薄科长,你听说过归墟吗?” 薄言答:“在东海,但无人得知它具体在哪里,也没有人去过那里。” 但这里不是东海。 “那你可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归墟不同于昆仑,它会随时间变化而移动位置。” 白姬插嘴,“你们两个废话连篇,说够了没?我要找钥匙,不找归墟!” 原棠无视了这空有年龄,知识含量却一直停留在妖族幼稚园水平的刷绿漆老黄瓜,接着说道:“死人看得见却摸不着,是因为归墟中,亡灵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而活人却可以。” “你的意思是,钥匙在归墟?那还不快去!!” 白姬眼前一亮,连悠悠的靠近都不在意了。 薄言、原棠一致冲她说道:“住嘴!” 白姬:“............”这俩混蛋欺负妖!气死人了!! 原棠:“钥匙不在归墟。” 薄言稍一沉思,悟道:“是在那里!” 原棠笑着点点头,“没错。” 白姬:????这两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交流了?? 第26章 归墟 白姬一只手拿伞尖顶开跟锅贴似的悠悠, 誓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一边恶狠狠道:“钥匙到底在哪?” 这两人玄乎来玄乎去的,怎么着,猜哑谜啊?! 就欺负她一个老实人吗?还有这只臭蘑菇, 好想一触手拍死他啊!白姬磨牙。 “钥匙既不在归墟, 又在归墟。”原棠弯弯嘴角, 就是吊着这只水母玩,恶趣味也是趣味啊。 “那归墟的位置又从何找起?”薄言问。 “不用找。” “不用找是什么意思?你耍我??”白姬的触手蠢蠢欲动, ,特别想要给某只不知好歹的猫来那么重重的一下。 “时间到了,它自然会出现。”原棠学电视剧里的道士掐指一算, 故弄玄虚道。 再过一柱香时间它自己就出来了,现在嘛, 只有一个字, 等。 冥界, 她正好要去看看, 有些疑惑需要解决,也不知道此行是否顺利。至于所谓的水属性至宝, 原棠瞧了眼对悠悠避之不及却又无能为力的白姬, 以她满脑子的水,恕它直言, 就算直白的告诉她,她也拿不到。 至于薄言与她合作的目的, 她一时半刻也想不到, 只要不是针对她即可,他的人品,经过短暂的相处, 她信得过,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悠悠,你不怕被我们卖了吗?你的爸爸妈妈呢?”原棠好奇问。 按理说,小蘑菇也应当是跟着家长来的,可她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他们两个,好生奇怪。 悠悠拍了拍胸脯,骄傲道:“我就是家长啊,这次是来带我的弟弟妹妹们的,爸爸妈妈去度蜜月了,没有来。” 懂了,放养型家庭,怪不得孩子这么野,胆儿还挺大。 “那你弟弟妹妹呢?” “额.......”悠悠突然噤声,眼神游移。 原棠一见,心里有了猜测,“不会连你的弟弟妹妹也没来吧?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应该不至于吧,好歹是有名望的幼稚园。 悠悠支支吾吾道:“没......他们倒是来了,只不过......”他从口袋里小心地摸出两朵白中带点些许灰色的小蘑菇,凑近了听,还能听见小如蚊蚋的呼吸声。 显而易见,这两朵还没指甲盖大的小蘑菇,就是悠悠的弟弟妹妹了。 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托付给还没长大的孩子,这对夫妇是真的心大。同样心大而不自知的原棠如是想到。 原棠:.......每天都能刷新自己的见识。 *** 风不知何时渐渐停了,平坦无波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际。海中的某处,形成了漩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大,变宽,变广。它吞噬着一切靠近的生物,酷似宇宙中的黑洞。 原棠手搭帐篷,遥视着那处地方,在漩涡最大最激烈的时候,她不客气地推了白姬一把,“你要的东海归墟到站了,还不快去查收。” 白姬瞳孔紧缩,连连倒退,尖声叫道:“信了你的邪,你管这玩意叫归墟??信不信老娘今天就让你归西?这破玩意每天晚上来一次,比人类的大姨妈还准时。你搁这位骗谁呢,当我脑子里全是水啊!” 水母最讨厌玩原地打转了,尤其是这种,死不了但是得褪成皮,呕! 原棠心道,你一水分含量99.9%的水母,可不就脑子里全是水嘛,唬谁呢。 “爱信不信,反正我和薄言走了。”原棠说着就转身去推薄言,让他带头。 薄言不想说话,并默默朝她平移远了一点,用行动证明他也不信,并不想用人类脆弱的身躯来对抗大自然的威胁。 原棠:“......过分了!” 薄言不辩解,就默默无言盯着她,等着她解释。盯得她老脸一红,心虚了。 这不是想探探这一人一妖的底吗,谁知一个两个这么不识抬举。 归墟的位置飘渺不定,如何找到归墟,方法也随着昆仑一脉的衰亡而失传,更遑论让活人进归墟,又能安然无恙出来的法子了。 昆仑与归墟,若说前者连接天地,使人能往来仙界人间,那么后者便是人间与冥界的连接点了,只不过冥界的特殊性,注定了亡者与活人之间宛如深渊沟壑的障碍——活者去冥界,由来无回。 但总有那么几个天纵之才,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拼命钻研往来冥界人界之法,于是,冥界之钥便应运而生了。 没错,冥界之钥是活人能顺利往来两界的唯一信物。除此之外,只有死后当个鬼差才能来人间走一遭了,鬼差自有其他死人走的路,若是活人去的话,别说到冥界了,踏上一步就能去半条命。 至于神兽?除了魔界不可随意踏足,其他地方自是来去自如,在死亡之前,他们都是天道的亲儿子。 而冥界之钥,百年才会在归墟附近出现一枚,只有进了归墟才能见到归墟外的实景,冥界之钥就藏在那片不属于归墟,却又只能在归墟中见到的奇异空间之中。 原棠回忆起当初白泽当睡前故事给她讲的归墟趣事,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得从这里走一遭了。 “到底怎么进去?!”白姬没好气道。 原棠回神,讶然道:“你不是不信吗?” “哼!” 薄言在一边用了枚驱阴符,扼制了朝船只方向蔓延的阴气,他解释道:“阴气从那里涌出来了。” “好、好可怕的气息。”悠悠抖着声说道,还不忘把白姬往他身后带,成功得到白姬的大白眼X2。 平日里平平无奇的漩涡流,此刻阴森的不像话,周边还是白云片片,唯独漩涡的上方,黑如墨染的乌云笼罩着它,连海水都透着股森森的寒气。 原棠扭头,又凑近了点瞧,不同于白姬、悠悠的如临大敌,她反倒笑了起来,“运气不错,倒是省了很大功夫呢。” “什么意思?” 原棠这会儿也不卖关子了,时间紧迫,动作越快越好,“白姬,你身为水产,应该知道海除了表面,都是不会结冰的吧。” “那又如何?” “那这阴气就是让这水从上到下彻底冻住的助攻了。” “有道理,那么你来造冰?”白姬冷嘲热讽道。 原棠大惊,“什么?你居然不会冷冻的法术?亏你还是个水产!”原棠大感失望,望着白姬的眼神,就跟一个家长看一个既热爱闯祸又扶不上墙的熊孩子,而隔壁邻居孩子却是成绩优秀奖状不停,还听话懂事,这一番对比,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大有想把她回炉重造的意思。 白姬忍不住冒出了句脏话。 最大的希望到头来是个掉链子的,原棠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悠悠身上,换来对方的无奈摊手。 得咧,这位也不行。难不成指望一个人类,不知道薄言会不会造冰。要是不会怎么办?难道要借船上的冰箱一用?想想就可怕。 这时,薄言出声问她:“降雪咒可行吗?” 没有造冰咒,降雪咒.......试试再说吧。 原棠哀叹道:“试试呗,说不定能趁海水一个不注意,就把它们全冻牢了。薄言,你记得得趁它们走神的时候施咒,这样效果最好。” 薄言:....... 悠悠一脸天真无邪,他老实举手发问:“小棠姐姐,海水走神怎么个样子啊?你真是见多识广。” 原棠:“咳咳,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大了就懂了。” 白姬:这猫傻了,呵呵呵呵呵。你说这菇子?他就没脑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27章 …… 原本施放这降雪咒是死马当活马医的, 没想到这飘下来的第一片雪落到那漩涡之中,阴气厚重的海水表面就凝了一层薄冰,虽然又很快被底下急速的流水给冲破了,但好歹有了希望不是。 白姬一见有戏, 连连催促道:“小道士, 雪这么小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找那臭狐狸出来, 让他来试试,错过时辰你赔得起吗!” 仗势欺人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她了。 幸好薄言已看清了这只水母就爱嘴上耍耍皮子, 以目前的形势,要真对上了,白姬怕是要八条腿齐上阵, 抓紧时间跑路了。 原棠不管白姬,她拉着小蘑菇悠悠跑到角落里, 对他小声嘱咐道:“你们蘑菇喜阴, 阴气对你们好处大于坏处, 但归墟不同。里面的阴气恐怕连你们也承受不住, 到时候可别只顾着那只水母了,她生命力可比你顽强多了。” 小蘑菇点点头, 他回了一趟船内, 把弟弟妹妹给了老师,又带了点防护用具, 他这回是去探险的,弟妹这么小, 带不了。 “放心, 我带了家传宝贝,不会有事的。”他拍拍胸,底气十足,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白白不靠谱,我得瞒着她。”说完,他小脸又是一红。 敢情这蘑菇追人还是实用派的,脑子没丢。 “家传宝贝?” 小蘑菇张望了四周,没人注意到这边,就从原本装有他弟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袋东西,透明的塑料袋中装有一粒粒的褐色颗粒,数量还挺多。 这个有点像是…… “我偷偷带来了我祖奶奶的武器,她四百年前褪下来的孢子。”悠悠手当屏障,踮起脚在原棠耳边说道,“连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以为还放祠堂供着呢,要是能长出来,论辈分这些孢子还是我叔叔辈的,可惜他们没机会了。”他突然得意起来,晃了晃袋子,又想起来什么,把袋子塞了回去。 “确实很家传。”四百年前的孢子…… 不过,蘑菇的孢子怎么攻击人? 悠悠没告诉她,故意买了个关子,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吧。 原棠揉揉脸,现在小孩真了不得,一个赛一个熊,是她落伍了,还是她比较倒霉,碰上的恰好都是刺儿头。 在一天中阴气最浓郁的时刻,在雪花亲吻水面的那一刻,寒气达到了顶峰,有表及里,透彻的冰击败了急迫的水,牢牢锁住了它,带着内里的白色裂纹。 漩涡凝滞了。 甚至效果惊人,冰层一路狂奔,延绵了几十米,在距离邮轮一米不到的地方堪堪止步,差一点儿,连船都要被冻上了。 温度骤降,寒意袭人。 白姬看了看三个完全不打算的动的人,眼咕噜一转,指向悠悠,“你最轻,下去试试这冰块能不能载人,别一上去就碎了。” 隔着蒸腾上升的白霜寒雾,冰层的厚薄并非是肉眼能辨识的,灰白的冰染了阴气,森森凛冽。 “……我来吧。”薄言拦住要跳下去的悠悠,自己踏上栏杆翻身而下。 踏上冰层的那一刻,冰下有裂开的细碎声响。 薄言稳了稳重心,迈开了脚步,顺着冰块轻轻地走,走了约二三十米的距离,他回头朝船上的三人示意,冰的厚度可以承受成人的压力。 白姬正要跳下去,就被原棠拦在了栏杆处,她怒视,“干嘛?你想尝尝水母的毒性吗?” “那倒不是,”原棠摇头晃脑,“但是你想想你的本体,那么————————大,你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那我在这船上怎么没事?”白姬咬牙切齿。 原棠摆正了姿势,正色道:“质量好,铁块的硬度和冰块的硬度,用你全是水的脑子想想哪个硬。” 白姬:………… “哼,我要和你同归于尽!”白姬抬手抱住原棠的腰。 原棠:? 白姬呵呵一笑,脚下用力一蹬,两人同时脱离了邮船,即将以倒载葱的奇妙姿势坠落海面。 原棠:“多大仇?!” 白姬:“血海深仇!你比我高,到时候先着地的就是你!” 这会儿脑子倒添了点灵光。 原棠忍不住翻了白眼,在两人着陆之前变回了原型,灵活轻巧的猫滑出了白姬的围困,翻身接触到阴冷的冰面后,喜暖厌寒的猫咪不禁打了个哆嗦,三两下就蹿了老远,追上了安静等候的薄言。 在薄言反应过来前,轻轻一跳扒着他的风衣就往他宽大的口袋里钻,也不顾口袋装不装得下。 白姬目瞪口呆,保持着姿势完美以头着地,碰裂了冰块,地表震了一震,在冰块和阴气艰难的维持下,硬是没碎裂,而她本人倒是毫发无损。 手抓栏杆在上面紧盯的悠悠瞬间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担心的是还未追到的未来“媳妇”,还是担心脆弱的冰面。 薄言怔愣下,竟被她得逞了,他垂目对着塞满了口袋还露出半个身的突然降智猫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来。” 原棠:“我不!太冷了,为什么这里和船上温差这么大!你也不提个醒!”某只猫甩锅一流,占了别人便宜还倒打一耙。 她的头埋在口袋里,声音传出来是闷闷的,还试图让窄小的口袋容纳她的后半身体,后爪不住的扑腾。本来左右平衡的风衣硬生生被她的体重破坏了,左边坠坠的,还晃个不停,完美的破坏了某人的形象而不自知。 “你几岁?”薄言脑门不由跳起了十字,一改往日沉默寡言,高冷不理人的性子。 “半岁!”原棠理直气壮,她穿过来才半年,半岁没毛病!她还是个猫咪宝宝! “……”薄言特别想把猫抓出来扔出去。 “不许扔我,不然我就不告诉你现在怎么进去!”原棠抢先一步威胁,她调转了上下,前爪爪子扣进薄言的风衣,下身蹲在口袋里,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姿势。 这衣服今儿个算是废了。 白姬脑子不灵光,耳朵倒挺好,大老远就跟着威胁队伍里唯一的人类,“道士你必须满足她!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和猫妖的私情公布出去!你们道士不是最恨妖类吗?我看你这下怎么办!” 原棠:……………嘎? 薄言:??? 第28章 …… 刮着寒风、阴气森森的冰面上, 立着面无表情的几个人。 白裙萝莉脸上顶着几道红痕——某只猫挠的,头上长个大包——倒栽葱撞的,敢怒不敢言。 悠悠有心想安慰安慰白姬,没走出几步, 默默被她眼中的凶意劝退了, 谁上谁死, 他还年轻,等人气消了再说。 薄言眉眼直跳, 对着得寸进尺又一次占据了他风衣口袋的幼稚猫无可奈何,特别是这只猫挠完水母后换了个口袋蹲,美其名曰, 这个口袋宽敞点。 路程不长,三人一猫很快走到了目标地, 漩涡维持在冰封的那一刻, 中心点凹陷下去, 比井口小点, 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油光水亮的狸花猫舔了舔爪子, 依依不舍地从口袋里跳了出来, 半蹲在薄言的鞋子上,冰面好冷, 拒绝接触。 薄言:……忍。 狸花猫尾巴晃啊晃的,胡须微微抖动, “归墟实幻交替, 怪鬼遍布,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进去后, 各自小心。” 等三人一脸凝重地点头后,原棠又说道:“接下来就是进入归墟的方法了,我只演示一次,看仔细了。” 等三人将目光转向她时。 某只表情严肃的猫就以完美跳水的姿势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下去…… 三人:……? “就、就这么下去了?”白姬瞪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所谓的只有她知道的进去方法,就这?就这?!”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啊啊啊啊,气炸! 薄言:………… 悠悠:诶?诶诶诶! 原棠顺着重力的指引,向黑暗中坠落,速度逐渐提高,没有恢复成人形,柔软的毛发随风摇曳。本该漆黑狭窄的窿洞中,淡淡的光芒点缀在壁上,时明时暗,如群星闪烁,又似萤火点点。 通道在渐渐变宽,变大,也在变亮,寒冷在离去,而下坠的速度反倒在减弱。 以一种不符合物理因素的速度,原棠调整了姿势,肉垫轻飘飘碰到了底部。四处没有一滴海水,反而悬浮着一粒粒星子,凑近去触碰,又穿手而过。 脱离了寒冷,原棠立刻化成人形。 她搓了搓手指,星光在她两指头的碾压下,不为所动。 假的。 幻觉?还是不同维度的原因? 说起来,那三个也该到了。她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 身后如愿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痛呼。 原棠默数着,可等了半天,这个一硬是没跳到二去。回头一瞧,被坑的居然只有年龄最大的白姬,薄言站在一边观察着四周,悠悠有白姬这个大水母坐垫,也安然无恙。 水母这是发扬爱护幼崽的精神? “死蘑菇,你在墨迹什么,快从我头上下来!”伞帽下白姬的大吼中气十足。 看来是被迫的。 这里没水,渴死这个大水母算了。 原棠绕着摊在地上伪装成一坨白色冻状物的白姬,还抬手拍了拍,弹性十足。 “你走开!”白姬触角抖动,伞帽上升,高度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也不急着变成人形,在昏暗的星光下,笼罩了一层浅浅的白光,与环境十分相配,没有水的环境下,她依然能游走自如。 原棠半蹲着托腮,微弱的光芒下,脸颊忽明忽暗,颇有鬼片的意味,她呆呆看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她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阻拦了要顺着坡度滑下来的悠悠,原棠手一支,原地起跳,猫咪特有的灵活即使在人形状态下也毫不逊色,顺着悬浮的触角一路直上,最后做到了水母的顶盖中央,在白姬激动地摇晃下岿然不动。她还拍拍新任的座骑,示意她安分点,“别动了,我们谁也不清楚里头的情况,万一你走丢了,这么大一只,万一被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盯上,对你难舍难分就不好了。” “我看归墟里头,没有东西比你更奇怪了!”伞盖震动,怨念满满。 自打遇上这只猫,她就霉运连连,所有的海洋生物和猫都势不两立,特别是猫妖,这句流传已久的话真是至理名言。不就一只小猫妖嘛,她还……还真就没辙了,谁让她有求于对方呢,等事成之后……呵呵! “这话可是你说的,”原棠嘻嘻笑道,“到时候困在这里可别哭爷爷叫奶奶啊,我才不再想进来捞你呢。” 白姬没了声响,默默在原地漂浮,委屈巴巴,装作自己是一颗蘑菇。没办法,她不认识路啊。 “薄道长,快上来啊,视野开阔,赏景好去处。”原棠拍拍旁边的座位,得寸进尺道。 软绵绵滑溜溜,还自带荧光特效。 原棠和悠悠整个人坐在上头,上身暗,下身亮,像个只有下半身的幽灵,再配上悠悠的蘑菇阴森嗓音,活脱脱怨灵现场。 正经工作的道长目光里写满了拒绝,你们三个怕不是刚从无厘头垃圾鬼片现场客串回来的。 “薄言薄大道长,再不走的话,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原棠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手电筒,打开放在脸颊下方,灯光下,脸色惨白惨白的。 这猫玩上瘾了。 薄言眉头直跳,手特别想揍点什么。 “嘻嘻嘻……”耳边挑衅般的笑声撩拨着他的神经。 最终,薄言没忍住。 …… 被没收了手电筒,脑门上新增一红印的原棠安安分分地躺在缓慢行驶中的白姬上,眉眼半阖,似睡非睡,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仿佛是来度假的。 在她半米远,薄言端坐着,目不斜视,与某猫保持距离,生怕被传染。 悠悠存在感太低,正趴在水母的伞盖上蹭着,近距离接触呢。 “喂喂喂,开车了。滴滴滴——”某猫不安分地敲打着免费坐骑兼职司机。 “……” “傻了?还是另外两个太重了?难道要丢一个下去?” 被冒犯的两人:“……” 白姬……白姬忍无可忍,伞盖剧烈抖动起来,“你倒是告诉我去哪里啊!!” 原棠恍然大悟状,右手握拳一敲左手,“我就说忘了什么,原来如此。哟西,”她坐了起来,拿出一根没削过的铅笔,直立在中央平坦的伞盖上,神色凝重,“接下来,你要保持稳定,要是占卜出错了……。” 白姬看不见头顶,紧张得触角都不敢动了。 难道这猫是哪个占星大师的传人?该怎么配合?生死攸关的样子。 “非常好。”原棠颔首,然后放开了铅笔,失去平衡的铅笔顺从引力倒向了一边,“看来是命运之门的选择,那我们就走这边吧。”她指向与铅笔倒向完全没关系的一个方向,满脸的正经。 悠悠 第29章 分队 “你真的没有瞎指挥吗?”白姬飘了一段路, 宛如漫步于银河之中,诗情画意,如梦似幻。 但是,如果这些景致在经过半小时的路途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那么旅游片就会发展成惊悚片, 尤其是……为了烘托氛围, 三人在水母上讲起了鬼故事,更令人起鸡皮疙瘩了, 虽然其中的两个是被迫旁听的。 悠悠保持沉默是金,坚信小棠姐姐在锻炼他的胆量。 薄言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中。 两人的不作为更助长了原棠的气焰, 放飞自我后,故事朝着惊悚悬疑恐怖的方向一头扎了下去。 原棠讲得正兴起, 被白姬打断后, 不满地撇嘴, “有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怎么能说是瞎指挥呢?” 她才不告诉他们,方位什么的, 都瞎猜的。归墟里找方向, 没意义。 白姬醒悟了,“你在瞎蒙, 给我下来!” 新仇旧恨!这只臭猫! 原棠不起来,又躺倒在软软的白伞上, “我担任了探墟小分队的队长, 自然会为各位队员做好打算,你居然不信任我!我宣布,你现在被逐出探墟小分队半个小时。” “探墟小分队?什么时候有的?” 小水母, 你头上是否有很多问号? “就在刚才。”原棠朝同样一脸莫名的薄言眨眨眼,换来了对方一句“无聊”,她也不气,手垫在脑后,望向虚无黑暗的上空。 “……我才是队长,你走开!”白姬胜负欲旺盛,分分钟被牵着鼻子走。 原棠翻了个白眼,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行行行,轮流当队长,每人半小时。现在开始计时,队长,快走吧,你好歹是全队希望啊。” “哼!” 停滞的大圆伞又开始了移动。 薄言抬起眼眸,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一股浓烈的违和感萦绕在心间。白姬的表现,还有原棠的表现,与她们之前所展现的性格不符,甚至可以说幼稚了许多。 原棠似无所觉,依旧悠悠然,似出游般自在,甚至蒙住眼睛,开始睡觉。 归墟这地方,她以前没机会来,现在倒是阴差阳错下进来了。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人人避之不及的归墟,竟然有着梦幻般的星光和黑夜,包容一切污垢,又不缺美好。 犹记昔年,师尊提及过,归墟归墟,一切妄墟。到了归墟,顺势而为才是正道。唯有真实,才有资格见到真实。那把钥匙,是归墟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队长,我先睡一觉,悠悠,有事叫我。”原棠打了个哈欠,设定了闹钟,撩起毯子盖住自己,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显然已经入睡了。 三人:………莫名的牙痒痒。 *** 原棠再次醒来时,白光笼罩一切,四周空无一人,连她的毛毯都不翼而飞了,只有一个闹钟在她耳边疯狂震动,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一把按住闹钟的开关,原棠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好家伙,眼睛一睁一闭,天亮了,人和坐骑也没了。 在她补觉的时候,塑料般的探墟小分队惨遭偷袭,失散了。而且,那三个人迷路了。 为什么会下此决断? 因为她没有找到标记,即使另外两个妖一个傻一个嫩,与她交情甚浅,懒得理她,薄言也不会如此不讲道义。由此得出,他们三个,绝对是迷失在归墟中了。 至于她迷路这个答案,开玩笑,怎么可能! 慵懒的猫咪没了免费的代步工具,只得自力更生,自己迈开腿走路。 单调的白会让精神麻木,加快疲劳,甚至患上雪盲症。 空洞无声会滋生恐惧和焦虑,恶化情绪。 原棠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三个跑哪去了,正餐还没上呢,应该不会有事吧。 寥寥炊烟自远处缓缓升起,远处有乌黑斑点坐落依稀可见。 忽然,一座破屋拦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寒雪压顶,冷风穿堂,窗户和门也没了踪影,就剩几个大窟窿在那,墙也没好到哪去,就剩下后头和左边的两面还算完整,右边和前头的只留了个破砖烂瓦堆出的小丘。 缺头破皮的塑像歪倒在大堂上,也不知是哪个神仙,供台更是没了踪影,兴许是被附近的人拿去当柴烧了吧,原地留了几扎烂稻草。 这种破庙,以前到处都是,寻常的很。 原棠却仿若丢了魂,嘴角下压,没了玩笑的心思。她的手心一片寒冷。 这座庙,是她年幼时的家啊。 *** 此时,另外三个跑哪去了呢? 一片蔚蓝里,巨大如房子的水母带着水母群飘然起舞。 一只小蘑菇扎根于湿润的枯木上,隐约有规律的呼吸声传出。 英姿煞爽的道长正屹立于一座山门前,怔怔出神。 第30章 番外·身世 …… 又是一年秋风起, 稀疏的稻粒给坐落于山野的小村蒙上了一层阴影。 春夏的旱灾影响了收成,而该有的税收还是要上交的。从年初到现在,村里人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村落里最年长的老人仰望天空,看见细丝状的云零星散布着, 少得可怜。烈阳倒是不受季节的影响, 仍高挂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 手掌遍布疤痕厚茧,他握住镰刀, 胳膊高抬又迅速落下,枯黄却又带了点青的猪草便只剩下低矮整齐的一茬根部。熬过冬雪,来年就又会生出的一拢。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 “喵——” 老人耳朵动了动, 说道:“是你啊,算算日子, 差不多要生了, 到处乱窜, 小心被虎子他们抓去炖了。” 今年收成不好, 往年恨不得家里奶娃娃都上的日子里,今儿个已闲了大半个月了, 大人的烦恼小孩子感受不到, 这不,虎子作为村里的孩子王, 带着一溜小弟逮鸡捉鸭,连山里藏在高耸树枝上的鸟蛋都没放过。村外唯一的一条小河在一个月前就干涸了, 徒留污泥摊积的狼藉和若有若无的腥味, 大人对这种脏地方不感兴趣,倒成了小孩子寻宝的去处。 这里离那河床不远,时常有小孩追逐路过。 卧倒的枯草堆中, 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白猫一跃而出,大猫腹部下垂,圆滚滚的,尾巴上细密又柔软的毛发稀疏了不少,像被用了很久很久,下头束着的枝丫掉了大半的苕帚。它抖了抖身,甩落沾染的杂草,踏着猫步,嘴里叼了一条尾巴偶尔一颤的黑鲤鱼。大鱼张着嘴,无神的眼睛望向天际,鳞片上的黏液快蒸发光了,死气沉沉。 如今村里附近都没水,村民打水都要跑好几里地,也不知它一只怀孕待产的母猫是从哪里叼来的鱼。 它把鱼放在老人边上,对他又喵了一声,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去蹭老人伸过来的手,反而躲避开来,退回到枯草丛里,两三下就不见踪影了。 待草丛没了响动,远方响起了村里孩子们的嬉闹声。 *** 老人再一次见到那只猫时,村后山顶上好不容易熬过热秋的海棠花凋谢了最后一片花瓣,碾落在泥里。 这不知名的村子后头,有一座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山,如世上无名的山一般普普通通,小小一座,连野狼都不屑于此,也没值钱或者能填肚子的玩意,村里人偶尔会上去打个野兔山雀,虽然十去九空罢了。 老人上这山啊,也只是为了找找还有没有野菜。 老人拿着几颗小而泛黄的野菜,抬头望见了十几日未见的老朋友。 白猫还认得他,在树上冲他轻叫了一声,毛发洁白蓬松,有草屑沾染,尾巴更秃了,肚子像是揣了口大锅,可四肢和头部却瘦得惊人,倒衬得眼睛更大更有神了。 它也是出来觅食的。 半个月来,只昨儿个下了点雨,给山头添了点绿,荒年,大伙都不容易,唯独山上的一棵秋海棠一反常态开的正艳,似要将一年的生命光艳都汇集在这几日。 白猫进入了待产期,戒备了许多,不曾逗留,超他打了个招呼就扭头跳走了,穿梭在林间,速度慢了不少,这也是常理,猫妈妈总是小心的。 有一瞬间,老人觉得这总是单独行动的猫像极了那支长在悬崖尖阴暗处的红艳艳的秋海棠,整座山的秋海棠,免于熊孩子辣手摧花的,也就这枝了。 跨入冬季的那一天,夜里刮了大风,吹翻了不少人家的屋顶,村口的破庙死了个乞丐,肮脏僵直的尸体被随意弃在荒废的路上,粗略的盖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在它周围,有不少围着苍蝇的同伴陪着他。 村里的虎子在村口蹦蹦跳跳,他手上舞着一张雪白的皮子,嘴里不停欢呼,身后还跟了俩跟班,眼神直直瞅向那张皮子,皮子的毛并不柔顺,甚至缺乏光泽,可他们还是一脸羡慕,再小再差,也是皮子不是吗?还是白皮呢! 老人看到这一幕,微微一震,他想起了那只母猫,村里的猫,独独它是白的。 他拄了根拐杖走过去,问:“虎子啊,这皮子你哪弄来的?” “不告诉你,略略略。”名为虎子的小孩朝他吐舌头,又舞着那皮子跑走了,“狗蛋、三娃子,俺们再去找那只小的,还能再得张皮子呢。” 这老头是年轻时犯了事发配来的,他娘说了,要离老头远点,孤家寡人,肯定是命硬克亲,要离这种人远点。 “老大,说好了这次皮子给我的!” “是我才对!” 老人伸出手,又在抬起的那一刻放下,木已成舟,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老了,走不动了。 他转了转麻木的双眼,望向山头,崖上那一株明艳的秋海棠已无踪影,兴许被夜里的寒风吹走了。他仰头,心道,这个冬天,会有水吗? —— “咪……” 第31章 番外·身世(二) …… “啪”一声, 一具裹了草席的尸体被扔下了,它比前辈们体面,好歹带了张草席。运尸体的人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北风呼啸,荒路上尸体叠了一具又一具, 饿死的, 冻死的, 否管怎么死的,它们都只有一个结局, 在这儿等着腐烂,明年,官府或许会派人来焚烧, 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枯死狰狞的漆黑树干上停驻的一只乌鸦扑腾了下翅膀, 偶尔发出几声哀鸣, 漆黑的眼盯着走得只剩下一个小点的人。 “咪……” 有猫叫从树下的大石头块缝隙中透出, 带了幼猫特有的稚嫩, 枯草丛中探出一只猫猫头,浅黄的纹路, 澄澈的猫眼, 粉红的鼻尖,一抖一抖的三角耳, 与尸体横陈,异味熏天的乱葬地委实不搭。 幼生的小猫还未独自一猫出过远门, 它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这块地五十米远的小树林——那是她母亲回来的必经之路, 它迈着小短腿,轻车熟路地绕过尸堆,晃着尾巴扑着苍蝇, 歪歪扭扭地朝目的地跑去。 林木凋敝,枯叶遍地,小猫在林子里游荡了许久,扒拉着它这个年纪还上不去的树干,直到黄昏日落,天地沉寂,夜鸮虫豸此起彼伏,那抹灵巧的白色依然没有出现。 “咪……” 不再到处玩闹,小猫疑惑满满,蹲坐在原地,抱着小尾巴,躁动不安,家里没有吃的了,母亲也没有回来,肚子早饿扁了,想去找母亲,却又回忆起母亲的告诫,不敢不听话。 在夜色下,在越来越冷的北风里,在漫天飞舞的枯叶中,小猫蜷缩成一团,躲在一棵被蚂蚁蛀空了的树洞里。 挨了两天饿后,小猫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气温也急剧下降。 它循着母亲离开的方向,试探性迈出了第一步。 外面的世界也许并没有母亲描述中的那么可怕,说不得是母亲吓唬她。它暗暗给自己壮胆。 *** 萧瑟的山上,老人紧了紧单薄的衣服,背了个半旧不新又添了几个窟隆的竹筐,继续往上。 天冷粮食少,山头上的食物也不多了,趁还没彻底入冬,能多找点食物就多囤点。 山路上人很少,或者说几乎只有他一个人,久居于此的村里人都有自己的过冬方法,只除了他。 上山前还遇上了虎子他们,打满了补丁的棉衣包住瘦小却结实的身板,脖子上裹着的唯一洁白的皮毛,也难以幸免地染上了泥土的痕迹。一群小孩没有像往常那样游荡,反倒随家里境况的下降而成熟起来,各自或拿或背着家里闲置的筐子篮子,用孩子的方式去寻找粮食。 当时老人小心地采去一棵苋菜的茎叶,留下它的根部,起身往上走去,而后与他们分道扬镳。 也不知道明年那条小河还会不会出现,他还能再那儿钓鱼钓上一整天吗? 幼猫受惊后尖锐化的喊叫引起了他的注意,还伴随着小孩的吵闹声。 这个时节,按理是不会有幼猫的,甚至连成年的猫都躲藏在隐秘处,昼伏夜出了。 想到那只陪伴他的白猫,老人心里不免燃起了早该不存在的希望,会不会是他老伙计的孩子呢?孩子们之前还讨论过没抓到小的,那么是不是说明它还活着呢? 老人原本笔直的路线突然拐了道弯。 山丘稀疏的树林中,一群孩子东奔西跑地从四面八方围聚过去,他们伸出手,有的举着筐,朝着同一棵树前进。 小花猫立在树的分枝上头,它拱起身,炸了全身的毛,嘴里哈着气,抬起稚嫩的小爪子,爪子弹出,澄澈的杏眼瞪着虎子,摆出警告的姿势。 村里的小孩都会爬树,已经有几个攀住主干,可怜的树晃动着,不停地掉叶子。 小猫缩了一缩,又立马往分枝外爬了几步,三只爪子牢牢地抓住枝干,脚下着力,纵身往虎子那一跃。 老人到时,虎子脸上添了几道白痕,爪子根本破不了皮,小猫被虎子抓在手里,捏住后颈,眼里满是恐惧,连叫声都小了下去。 虎子把猫按在地上,随手抄起石头就要往猫咪头上砸去,今晚的肉菜就决定是它了,这几个月来难得的肉,不能浪费。 猫儿的费力挣扎显然无济于事。 石头即将撞上脑袋的那一刻,虎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只粗糙的老手牢牢钳制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再往下挥了。 虎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狠狠一瞪,饥荒年代跟人抢食,无疑是结仇。 小猫趁此机会,嘴巴一张,尖牙钉上了虎子的手。虎子吃痛下,下意识地松了手,小猫一落地,几个闪冲后不知躲哪儿去了,皮毛给了它天然的隐匿保护。 虎子的跟班们纷纷朝着猫仔失踪的方向追去,老大自个儿放跑了肉,没指望了,还不如自个儿偷偷吃独食,谁抓到算谁的。 不一会儿,林子里只剩下了一老一小。 老人望着一脸凶相的虎子,叹了口气,商量道:“虎子,放过这只小的,老头子家里有条鱼,猫肉太酸,鱼肉才好补身。” 虎子将信将疑,全村臭老头最穷,村长家也就能吃吃鸡蛋,村口没河了,他哪来的鱼?该不会骗人吧,刚要如往常一般嘲笑几句,却又转念一想,万一真的呢?这猫呢,一跑进林子里,捉到可就不容易了。河鱼刺多了点,但他老娘会做菜,煮成鱼汤,全家人都能喝上好几天。 虎子转了转眼咕噜,权衡之下,决定放过小猫去找大鱼,生怕老人反悔,对他说:“你要是撒谎,我…我就告我娘去!那条大鱼跟我留着,晚点我就上你家去。” 老人:“……” 入夜,老人家大门“嘭”地一声巨响,震落了不少墙灰。 “臭老头,这就是你说的大鱼?!你骗我!” 碗里巴掌大的鱼苗游了一圈,翻着白眼,朝他吐着泡泡。 “虎子,老头只说有鱼,可没说大鱼。” “……!” 虎子怀着被欺骗的怒火,夺门而出,临走前忘了捞走那条小鱼。 那遭罪的门板彻底报废,倒在了门口。 老人无奈摇摇头,心里倒是放下了,虎子虽然顽皮点,但还算个好孩子。 老人给鱼换了水,把破旧的门板按了回去,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睡下了。 漆黑的房间里,了无声息,角落里,一双眼睛闪烁着绿光。 *** 天刚蒙蒙亮,老人便被饿醒,起床去拿碗喝水时,发现昨晚换好水的鱼没了,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碗沿飘着的几片鱼鳞。 老人张望了空旷的房间,终于在角落中,早没了主人的老鼠洞边发现了几个灰尘沉淀后形成的小梅花印,水渍还没完全消失。 他没有再接近那个洞口,反而转身出了门。 这一举动让躲在老鼠洞里的某只小可怜松了口气,它舔了舔被按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小鱼,肚子饿的咕咕叫,于是那条鱼便在下一秒进了肚子。 吃饱喝足后,阳光也透过门板、墙角的窟窿照进了洞里。 洞里的小东西慢慢走出来,圆滚滚的大眼睛对上一双沧桑的老花眼。 猫仔:“……喵——!” 它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浑身炸毛,四肢缩在一起,瘦弱的背脊高高拱起,趁人没反应过来前哧溜一下,又跑没影了。 老人拿着锄头没有动作,他默然无语,只是跟往常一样背上草筐出了门。 夜里,石罐里又添了条巴掌大的小鱼,小鱼一入水,就绕着罐子边沿快速地兜圈子,游了一圈又一圈,恢复活力了。 老人疲惫不堪,他喝了碗野菜汤,甚至没收拾收拾东西,就倒在硬邦邦的床上,胡乱拉了拉被子,他阖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屋子里又安静了。 许久之后,那双绿幽幽的大眼睛又出现了。 第二天一早,鱼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徒留一捧鱼的洗澡水。 …… 一人一猫默契的开始了一段互相无视(?)的生活。 白天,猫仔出去找娘亲,晚上,猫仔回来偷鱼吃。 白天,老人出门劳作,徒步走去老远的秘密地方捞鱼,晚上,丢一条小鱼进罐子里。 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阵子,老人不会去靠近猫仔,猫仔也不再看见老人就跑。 老人原本以为,他能养着小猫一直到它能独立生存。 直到有一天…… 猫仔一直记得,那一天,天气格外的冷,白白的颗粒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到它的鼻尖上,化了,凉凉的,又一颗落下,这回猫打了个哆嗦。 令猫发冷的东西密密麻麻,遮住了天空,遮住了白云,也逐渐盖住了大地。 寒气从四面八方入侵而来。 猫仔被冻得躲在老鼠洞里,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天,老人吹着风雪艰难地回来——没有带任何食物,他咳嗽着躺在床上,裹紧了单薄的被子。 比猫爪子还大的雪下了一天一夜。 猫仔也饿了一天一夜,饿了只得舔水。 而老人,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猫仔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跟以前一样出门。它想,也许太冷了,它也不想出去,但没食物了,只得出去,这个两脚怪照顾了它,它也得回报他。 于是,猫仔出了门。 第32章 番外·身世(三) …… 雪白一片, 人踩下去,小腿都能被淹没。 偶有几个或几排黑黄的小点如石头般突起在这片由雪构成的白毯上,那些是村民的房子,雪堵了大门, 露出一个黑魆魆的窗户, 像吃人的大口。 大雪封山, 也封了这个远离城镇的村子。 猫崽出了门,小小一只, 轻轻的,落在雪地里只下陷了浅浅一层,埋了爪子, 它抖了抖身,甩落粘附的雪花, 喵了一声, 跑了, 消失在纷扬的雪天中, 留下的梅花印也很快被填埋,没了踪迹。 霜雪仍然无声无息地飘扬着, 后山上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高烧不退的老人躺在床铺上, 微光透过缝隙照亮了他的脸。他睁开了眼睛,挣扎起身, 一阵头晕目眩后,他勉强抬起手摸摸额头, 滚烫一片。 他没管, 佝偻着腰扶着墙壁往外走。不能像废物一样躺着了,再不找点食物,他会死。 他出了门, 严寒刺骨,衣物单薄,最厚的那件都无法阻挡冷风。 老鸹停在黑硬的树梢上,冰凉的眼睛盯着雪地上缓缓挪动地那些黑点,目送他们离去。 “这些畜生来了,不会是来替老头送终的吧,可惜老头子命硬。”老人扯了扯嘴角,没去管这些鸟,扒开院子里的雪,从雪下面拿了个细长棍子当拐杖。 猫崽对老头子醒来还撑着病体强行出门的事毫无所觉,年轻的身体适应了严寒后,它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如往常一样去熟悉的地方翻找食物。 没有母亲的教导,它只能靠本能。 它四处嗅着空气,试图寻找到猎物残留的气味,以及是否有天敌在附近。如果它灵智未开,这方法是没错的。可惜,它恰恰灵智刚开,它成了一只猫妖,弱小,还散发着无任何掩饰的妖气。 它找准了一块地方,开始抬爪子扒啦起来,想要挖出藏在下面的食物。不多久就挖出个小洞来,它埋头下去,叼出一条睡死的小蛇,在爪子的帮助下,自己吃了半条,对剩下的半条虎视眈眈。心里在吃与不吃间徘徊。 最终人类老头的分量压过天平另一端的饥饿,它忍痛叼起蛇,往回走。天快黑了,再不回去要在外面吃雪喝风了。以它的小身板,怕不是第二天冻成猫雪板。 回去的速度比出门边找食物边走的速度快得多。 然而回到暂住的房子,等到它的不是醒来的老头,而是一张大网,把它罩得严严实实。网眼细密,顶多只能游过小拇指大的鱼,不是村里网河鱼的网。材质严实,也不是它一只猫爪子能挠开的。 猫崽明白了,这是陷阱。 但是,为什么?他们要吃它吗?老头子呢? 两个饿的饥瘦的汉子咽了咽口水,连网带猫拿起来,确认无误后,朝对方点头示意。 “这回发了发了。”拎着它的大汉说,脸上光彩万分,他甚至晃了晃网,在晃晕猫之后,趁另外一人不注意,把那半条蛇拿了出来塞进衣服里。 “四九,你小心点,别把猫折腾死了。”另一个人连忙阻止,“你说县官大老爷要抓这猫干啥?” “否管,亏我们在那破屋子等了一整天,冻死老子了,要是像王六他们那几个傻蛋那样,抓人不抓猫,白瞎。”名为王四九的男人得意道,“吴老头藏这猫藏得也够严实。幸亏小爷我眼神好。” “那是那是,到时候咱俩三七分,你七我三。” “呸,二狗,你给哥说说你出啥力了?还有脸分三成?” “可这网是俺家的啊。”王二狗反击,“四九你别忘了小时候你快饿死了,是俺娘借了你们一碗麦!” “二狗你个小兔崽子,别忘了第二年我老娘就还了你们两碗!” …… 俩人就分钱问题争论不休翻旧账时,猫崽蹲在网里默默舔着爪子上的雪,充当解渴。 二人到了村子里最好的一栋屋子前,那是村长的家,此刻屋子外落了顶上上好的轿子,屋里烧着柴,最好的椅子上坐了个头戴官帽的县太爷,村长正对他嘘寒问暖,还拿出了他屋里最好的茶叶招待。 膀大腰圆的县太爷嘬了口茶,眉头一拧,思及来的时候这村头的景象,没说什么,只把茶碗放回桌上。 王四九在屋外把猫崽连网给了村长,得了一大串铜钱,门都没进,被打发了。 村长搓搓手,嫌弃地看了眼脏兮兮的鱼网和被鱼网压得皮毛凌乱的猫崽,又差使不动俩衙役,只得捏着鼻子伸出两根手指拎起臭烘烘的鱼网。 县太爷看到他此行的目标,眼前一亮,挥挥手,仆从给了村长一锭银子。村长得了赏钱,行礼后立刻退下了,扭头就把银子揣兜里,死死藏住。 今夜他要另找个地方住,村口那王富贵家就不错。 这是一场交易,双方都很愉快,至于那个被关在猪圈的老头,谁管他,这年头死人太正常了。那只猫?一只野猫罢了。 村长走后,县太爷从后头迎出来一人,道士打扮,白胡子飘飘,仙风道骨样。 可猫崽察觉到了异样,道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气味,不同于它常见到的两脚兽,那是一股让猫炸毛的气息。 “胡道长,这便是您要抓捕的猫妖了,被罪民吴宣私藏在自己屋里,罪该万死,如今已逮捕归案,您可满意?” 道士缓缓捻着胡须,手上拂尘无风自动,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身边的小道童上前一步,傲慢道:“师父即将施展除妖大法,尔等无关人员赶紧退下,耽误了除妖大计,国师可要拿你问罪!” “是,是,奴才这就告退!还望道长恕罪。”县太爷抹了抹额角热汗,连连告罪。 老道士眼睛半睁半闭,慢悠悠道:“本道施法时,尔等必须距离十尺之外,若此次除妖顺利,本道记你一大功劳。” 县太爷笑得更谄媚了,“那奴才告退,您老务必在国师面前美言几句,不打扰道长你除妖了。” “下去吧。”道士摆手。 木门吱呀一声再度阖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严寒,烧得赤红的柴火“啪”地跳出了炭盆。 猫崽透过网眼,观察着这个奇怪的两脚兽。 灰发里夹杂白发的道士一步步走近它,也开始打量他,面庞微笑的弧度格外违和,他身侧的小童更难言垂涎之色。 随着刚擦拭干净的窗纸又一次被雪花铺满,他的目光黏着起来,像刚抓上岸的鱼身上的黏液,又黏又腻。 下一刻,门外传来两道重物落地声音,同时,老道士他矮下腰,无视猫崽的警告,深深呼吸了一口,陶醉道:“刚开智的小猫妖,妖气十足,极品。” “爹,我能吃了它吗?”小童抹嘴,口水都流出来了,被衣物掩盖的尾巴摇摆着,再也挡不住了,“它好香。” 猫崽:“!!!”尾巴?! 猫崽忍住后退的冲动。 它觉得这个两脚兽不对劲,但妖兽的本能和母亲给它的知识无法让它得知真相。只是有一点它能肯定,这个两脚兽要吃了它。 火炭上最后一抹红点沉寂了,阴暗中,道童的眼睛发着绿光,它的嘴变宽,变长,变尖,两颊钻出一簇簇的银灰色长毛,手上的指甲也伸长了,不多时,那套衣服便紧绷了,如大人穿了小孩衣服般,牢牢裹住里面的东西,似乎时刻都要崩裂开。最终,道童完全化为了一只非人非狼双脚站立全身似兽的怪物。 “吃了你,我儿就多一分化形的机缘。”老道慈祥地看着小妖怪,如寻常父亲一般。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妖族绵长的寿命,同时也拿走了幼生期兽类的灵智,只有开了灵智,才能称之为妖,否则便是无知无智的山野兽类。大妖的孩子也没有得到特权,能否开灵智全靠天意。 低到令妖发指的成妖率让妖族始终维持在一个稀少的数量。 直到三百年前,有一大妖为了自己无法开智的孩子,识遍千种方法,偶然发现了一道邪术,一只兽吃了刚开灵智的小妖,这只本该无灵无智的兽从此开了灵智。生吞有灵智的初生小妖,能提高野兽开灵智的机会。这一发现,让大妖们欣喜若狂。 自此无依无靠的小妖们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追杀,妖界人数凋零,直到一百年前,新任妖皇出手整治,将邪法封印。虽然这道邪术被封印了,但罪恶的种子萌了芽,偏僻之地常有小妖遭殃。 当然,这一切都是猫崽后来才得知的,此时此刻,它无从所知。 小狼妖挥抓划破了改造后的鱼网。 妖怪老道见到毫发无伤的猫崽后惊讶地“咦”了一声。他们妖怪的爪子别说皮肉之躯,连五尺厚的桦树都能轻而易举地挠穿,可这小猫,居然没事。 猫崽身上浮了浅浅一层白光,不仔细甚至看不出来,它获得自由,就闪身窜入阴影处,藏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很快,猫崽发现它出不去了,有看不见的屏障笼罩了屋子,它被禁锢了。 它努力沉下心,压抑住想要躲避的心,静立不动,开始仔细感受刚刚保护它的力量,那道力量是它危急之时自然而然出现的。 可狼妖的利爪已近在咫尺。 第33章 番外·身世(完) …… 火把一簇簇跳动着, 排成了长长的一条列队,如一条火蛇于雪海中游走,寻找猎物。火蛇的头部赫然是披回人皮的狼妖父子。 小狼妖跟在大狼身后,低头怂着鼻子, 试图嗅出雪地里残留的气味, 他愤懑不平, “老爹,这小杂种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赋神通在这个时候决心,居然让它溜出去了!” 只差一点,那么一点点, 他就能吃掉那只小东西增加修为了。 “别废话了,赶紧找。”大狼一脸严谨, 装模作样给后头的人看, “如此天赋, 你成人的可能就更有把握了。” “我知道了。”小狼妖瘪嘴, 乖顺地跟在大狼后。 大狼捋捋胡子,目光瞥及身后, 离了他们十几米远的凡人在风雪下瑟瑟发抖, 他沉下脸喊道:“谁找到在逃猫妖,重重有赏, 但要是有人偷懒,就丢到山里喂野兽。” 话音还没落, 本就薄衣薄裤缩手缩脚的人连抖都不敢抖, 匆忙跪在雪地上重重磕头,不敢多言,得到首肯后, 片刻也不耽误,散落开去寻人。 *** 在小山上不为人知的山窟隆里,艰难燃烧的柴火啪得爆裂开,伏在地上闭目的小猫炸开了毛,抬头张望,见无事发生后,又伏了回去。 山壁上,虫豸沿着漆黑的纹路爬来爬去,躲到阴影处,有的往下爬,钻到一个人的身躯上,被一只枯瘦的大手拍成了饼,虫生终结。 手的主人是个老头,他靠在山壁上,呼吸微弱,放下的手腕上布满红褐色的痕迹,那是血液干涸后的产物。手腕上经过它的妖力强行疗养,暂时不在流血了。 “喂,好…好没?”那只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猫开口说话了,话不熟练,不免有点磕磕碰碰,它舔了舔染了血的毛,不想让老人发现它在看他。 这人为了在两只臭狼手中救出它,强行从破房子里磨断绳子,代价是手快废了,还被狼妖咬了一口,现在的样子,就像它抓到的那些脱水的鱼,一动不动,而那些鱼的下场,它知道。 山洞里唯一的人微微惊讶了一瞬,转眼眉头舒展,又恢复成之前的平静,他沙哑道:“我没事,不用管我老头子,小猫,你快跑吧。他们在抓你。” “被他们…他们抓到,你、你就死定了。”猫停止梳理毛发。 “我是人,你是妖,他们会杀了你,而我不会有事,你不是要找你娘吗?”老头突然站起,他看着火焰,倒映在眼睛里的木柴燃烧的红焰逐渐旺盛,整个人精神振奋起来。 闻言,小猫透明澄澈的眸子里闪过浓重的悲哀,找了这么久,能不知道它的娘亲再也回不来了吗,这个村里这么点人,那个小孩手里的皮子,意味着什么,它早懂了,只是不愿意接受,心中仍存有一线希望罢了。 老头就着被火融化了的雪洗了洗手,结成的血痂一团团剥落下来,混在雪里,白不白红不红黑不黑,混浊不堪,就像他前半辈子荒唐的人生。 “小东西,等他们走后,快跑吧,别回来了。”他双手捞起猫,不顾小猫的挣扎,将它藏进更深的洞里,盖上石头,仅留呼吸的缝隙,等它妖力恢复后,这块石头就困不住它了。 “你这个笨老头,放我出去!”小小的声音从石头缝里源源不断地出来。 “小东西,不要怨恨人类……”老头喃喃道,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缓缓束起,又拍拍衣服,做完体面人具备的一切后,他面带着笑,朝门口走去。 “喂!喂!喵!!”小猫头紧贴冰冷的大石头,使劲力气儿向上顶,也只是让这块石头晃了一晃。 很快,它连晃石头的力气都没了,爬在地上气喘吁吁。 许是放弃了,它不再动弹,只留下肚子的起伏与睁得大大的绿光似的眼,与这漆黑的洞渐渐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积压在最上头的石头“砰”一声脆响,如豆腐块般四分五裂,撞到墙上碎成齑粉。 猫咪爬出了困住它的洞,它顾不得休息,粉鼻一怂一怂,嗅着地上残余的气味找人。 果然是笨蛋,明着去找死,它还欠着臭老头鱼干没还呢,不许给它死掉,耽误它修行。 一片雪花落在它的鼻尖上,它猛得晃了晃脑袋,想把寒冷甩掉。 “糟糕,大雪把气味……冲散了……”它看着天空洋洋洒洒的雪花,“只能用妖力了,但愿臭老头别被抓到。”它的妖力所剩无几了。 *** 一望无际的雪面上,唯独剩下两根木头拼成的十字架,上面挂了个披头散发、衣衫尽失的白发人,他双手双脚被绳索牢牢捆在木头上,动弹不得,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的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可循迹而来的小猫察觉到,这里妖气冲天,就差有个妖怪站到它面前,明晃晃告诉它这是陷阱了。 可恶,他还活着吗?它逃出来花了不少时间,来不来得及都是个未知数。 忽然,那被吊着的人微不可见地手指动弹了一下,小猫瞳孔一缩,随即立马欣喜不已,朝他狂奔。 可就在它快要接近人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它,很快它发现它离不开这方寸之地了,有透明的障碍如笼子一般围住了它。 它这才犹如冰水扑了脑子般冷静下来,是陷阱,它不安分地在能行动的空间里打转,冲老头喊道:“喂,你还好吗?” “还有空担心一个死人,老爹,这食物生命力顽强,一看就知道嚼劲十足,滋味可口,就是瘦了点。”一只小狼降落到小猫的上方,鼻头贴近它,仿佛能嗅到小猫美妙的味道。 死人?!难道! 小猫猛的转头,本该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僵着脸,对她扯起嘴角狞笑,而他的眼睛却是眼珠上翻,像是对它翻白眼,浑身妖气萦绕,厚得熏人。明明刚才还没有的,还有微不可闻的死气。 “喂,老头,老头!” 没人回答,狼妖在顶上虎视眈眈。 小猫的尾巴渐渐垂下来,它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小妖还跟人有了感情,真是丢脸现眼。”大狼斜睨着它,他手一挥,妖气从老人身上散去,老人彻底不动了,冰棍似的被钉在柱上。 “老爹,这臭老头没用了,我能吃吗?” “儿子,你吃了那么多年轻壮汉,居然还想吃这干扁扁的玩意?”大妖手又是一舞,老人的尸体便如燃烬的纸,随雪而去。 “!!!” 想救的人没有了,他的尸体还被这样侮辱。 “儿子,这回可不能让它跑了。”大狼随手拿了张皮子擦了擦手,姿态优雅极了,他擦完手一丢,这皮子在空气燃烧起来,发出刺鼻的气味,很快成了灰烬随风而逝。 “脏死了,果然是下等人,连最好的东西都是垃圾。”大狼扇着鼻前的空气。 那是!那是它娘亲唯一剩下的痕迹! 不可饶恕。 它身上的妖力激增,与其被这些坏妖吃掉,不如燃烧它的生命来换取一线生机,它要报仇,这两只狼妖,还有那些村子的人,都该死。 “爹,你看这食物好想要反抗。”小狼嘻嘻笑道。 “儿子,再等等。这种猎物对你化人身的好处更多。”大狼一脸喜悦。 妖气越浓,食用效果越好,他儿子彻底化人的成功率越高。 可没等他高兴太久,狼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漫天的妖气具现化成一片紫色的雾气,随着雪与风翻滚,附近的鸟类感知危险,纷纷离开巢穴逃命。 妖气弥散得太快了。 “爹,什么情况?!”小狼妖跳进大狼的衣服下,只露出一条尾巴来,笼罩住它的衣服不停地晃动。 “这…这是!”大狼顾不得解释,施展妖术试图直接处决小猫,这样做虽然有损食物的修为,但总比食物危及自身要好。 此刻,小猫的眼睛已全然血红,指甲和獠牙徒然长长了一大截,狼妖妖气构筑的牢笼被轻而易举划开了,它的尾巴竖起,踏着猫步缓缓走向敌人,它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有它的仇人。 狼妖难以置信,“不可能,这个妖气,绝无可能!” 小猫速度飞快,狠狠一扑,即使狼妖躲闪及时,胸口也添了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鲜血淋淋。 “好你个小兔崽子,活腻歪了。”大狼扔开儿子,撕裂道袍,化为一只房子大小的大狼,跟他一比,小猫还没他一个爪子大。 “……”小猫咬牙,压低身体,继续进攻。 报仇,它要报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们一起死,谁都逃不过。它刚凝结的妖核极速燃烧着,浑圆的珠体上俨然有了一丝裂缝。 百里外的一棵参天枯树上,一男子猛然惊醒,盖在脸上遮光的书掉下地去,又默默自行飘回男子手上。 男子眉目俊秀,却白发白眉、白发白鞋,唯有衣带衣襟上有金线点缀,他眨眨眼睛,诧异道:“哎呀,这个时候居然有如此勇士,脾气比那老饕还火爆呢,不行,我要去看看热闹,更新下我的杂记。” 他从树上跳下,还没落到地上,便瞬息千里,到了激战之地。 他一落地,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不适应骤变的气候,“居然是只小奶猫,还有老柴狼和小狼……啧,这狼妖不行,路走岔了。 小猫的身上遍布伤痕,不断有血液渗出,四只脚上的爪子断了一大半,血被气温冻结,凝固在爪垫上,雪地上遍地红印,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它的。很难想象一只小猫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的血。 身体在哀嚎,四肢在抗议,但它浑然不觉,继续朝小狼攻击,让大狼为了保护小狼束手束脚。 白发男子眉头一紧,发现了小猫已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气撑到现在,而大狼虽没讨到好处,身上亦是狼狈万分,但这都是皮外伤,小狼也只是残疾罢了。 不过,这又关他何事?男子心想道,世间不平之事何其多,他哪管的过来,要是这小猫能打败这两狼,他倒是不介意多个端茶送水的。只是看这只小猫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这一厢白发男子悠哉悠哉,而另一厢,小猫快撑不下去了,它放弃横冲直撞,选择智取,用它为数不多的猫生经历,来换取敌人的命。 它假装示弱,攻势疲软。 锦衣玉食、缺乏战斗经验的小狼一时放松下来。 小猫趁机狠狠咬住小狼的脖子,獠牙深深嵌入,温热的鲜血溅湿了毛发,粘在一起,又很快凝结成冰霜,冰冷刺骨。 小狼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死去了。 “儿子!……你该死!”大狼疯了。 小猫气喘吁吁地松开嘴,它没有后退,小狼一死,大狼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了,接下来,它的处境会更为凶险。 大狼凶性大发,他全身妖焰滚滚,附近的天空萦绕了一层漆黑的云雾,“纳命来吧,该死的兔崽子。” 这妖气的浓度和范围显然超出了一般的妖怪。 一方看戏多时的白发男子挑眉,“魔气?这样的话,小崽子拖久一点,未尝不能等到救援。毕竟,某只火鸟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他背后阴测测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你说谁是火鸟?你个奔丧的。”词里句外饱含威胁。 “……呵呵呵呵,开玩笑开玩笑,莫生气,生气容易变丑。”白发男子抖了抖,“我都不介意你叫我奔丧的了,朱小雀,你也不要介意啦,咱俩什么关系,谁跟谁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白泽,等我活捉那只魔狼,你可以去死了。”被叫做朱小雀的男人说道。 “朱兄,您请,我请你喝酒。”白泽笑嘻嘻道。 朱雀冷哼一声,加入了战场,轻而易举就讲失去理智陷入魔障的大狼活捉。 小猫怔愣地看着那人把即将杀死它的大狼抓捕,还没回过神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奇奇怪怪全身都是白色的人,不等它问话,它就因力竭陷入了黑暗。 昏死前,它听到了一句话。 “小奶猫,当我徒弟不?好吃好喝有你的。” 而抓捕魔狼回头找白泽算账的朱雀,面对着没有一个人的战场,怒道:“死奔丧的,有种别出昆仑啊!” 第34章 …… 人老了会不断回忆过去, 那妖怪老了是否也会如此? 原棠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中,一半在重温过去,扮演着过去弱小无力的她,而另一半却被牢牢锁住, 脱离尘世, 冷漠旁观。 每天躲避危险的人类幼崽, 爪子上的肉垫厚了一层又一层,寻找永远无法找到的母亲, 懵懂无知,可怜又可悲。 被狼妖父子捕获,逃脱后被人以爱护之名困住, 无能地听着老头子远去赴死的脚步。 湮灭化灰的毛绒、被利用摧残的尸体。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落在身上的雪为什么这么冷。 最后是昏迷前唯一的那抹温暖。 时间过得真快啊。 恩师白泽整日吊儿郎当, 实则尽心教导, 还有山上的大家。她远赴他乡, 归来后,见到的只有断壁残垣, 空无一妖的昆仑山。 是谁杀了他们, 又是谁将黑锅盖在她身上,幕后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她, 只要挣脱束缚,她就可以改变过去的一切, 弥补遗憾。只要挣脱锁住她的东西, 就能得到真相,得偿所愿,而不是在这里戴上层层面具, 暗自查探久远到无从下手的昔日真相。 好冷啊,如常年被层层密云掩盖的雪山山顶,没有月光,更没有日光,连妖力都无法驱散的冰将她冻住。 只要斩断那条锁链,她就能逃离。那道声音如是说。 鬼使神差的,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根线,线又细又长,一头连接她的胸口,另一头蔓延到无尽的黑暗里,像是连接着一只嗜人的巨兽。 沉默的空间里,只余下一道声音。 斩断它,获得解脱。 原棠低下头,握上那道实体化的链子,纷繁的思绪弃她而去,链子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 砍下去。 白皙的手上指甲倏得拔尖,她的瞳孔不自觉的拉长,变回猫科动物特有的竖缝式瞳孔,如雕刻精致的猫眼石。 她挥下手。 金属相撞的刺耳声在静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指甲撞上了利刃,它离那条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锁链仅咫尺之隔,但一把剑横在了两者之间,原棠的手再难寸金。 原棠一怔,猛然扭头,入目是一双冰冷的眼,犹如一盆冷水把她倒了个透心凉,也让她从混乱中清醒。 薄言拦住了她,出剑的手势还没来得及收回。 她缩回指甲,忍住后退的反射,僵硬了身体,半晌后才硬挤出一句道谢。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救了她,被死对头救了,可恶,说出去太丢脸了。 不行,她得找机会扳回一程。 薄言收剑回鞘,往前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人跟来,无法忽视背后扎人的视线,他朝后撇去疑惑的一眼,“有事?” “没有。”原棠跟上去。 他究竟怎么摆脱魔障的,不会是大少爷一路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所以才会心如明镜吧?总感觉输给他了。 一人一妖继续上路,一个闷葫芦,一个大受挫折,不想说话,一时之间气氛沉闷。 原棠低着头回忆有关归墟的信息,然而,冥思苦想下的结论即是:根本没有有用的信息。 她的便宜师父当时嘻嘻哈哈的,扔下一句“归墟啊,那是个什么都有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哦,反正你也不会去的,小孩子就别知道太多,不然容易秃头,你看你现在掉毛掉的全昆仑都是,要是想多了,昆仑下的就不是雪而是白毛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跑下山去混吃混喝乐了。 如此一想,当年她果然被坑了吧。 内心再次唾弃了一遍不负责任的坑徒专业户,原棠抬头就撞上了一面空气墙。薄言已经止步在她身后,就这么盯着她与墙进行亲密接触。 原棠脑中滚过一团乱码,决定把这人和白泽归为一类,而那个分类的名称为:渣渣。 没等原棠找她算账,薄言拔剑指向她。 原棠乖乖闭了嘴,强大的妖怪要学会看人下菜,眼下形势比人强,妖怪报仇,千百年都不算晚,等他老了,她就帮别的老头老太太欺负他,她笑眯眯道:“道长,有何发现?” 薄言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剑指向那道无形的墙,仿佛是在说,你的头是白撞的吗? 原棠脑后起了个十字,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劝自己莫生气,生气容易变老。 薄言挥剑斩去,只听见嘭的一声脆响,透明的结界如泡沫般轻而易举的破碎了。 “怎么会?”薄言脸上稍有怔松,明明只是试探,这一剑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气力。 原棠鼓掌,特意离远了几步,确保自己不在攻击范围内,才凉飕飕道:“不愧是你,连神秘如归墟都退之不及。这不,破结界跟切豆腐似的。” 薄言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拿她当三岁小猫,不与她见识。结界破开后,一股清气弥散开,令人有心凝神静之感,驱散了他心中的躁动。但前方还是未知的,他率先一步,踏进结界。 原棠紧紧跟上,一路上,她倒是发现了这人不光是个闷葫芦,还是个装满了沙子的闷葫芦!除了遇敌会上前冲以外,毫无优点,要是一切游历,她大概会死,憋话憋死的! 清气渐浓,原棠快步越过挡在面前的巨石,拳头大的剔透晶亮的水晶印入眼帘,它悬浮在风化严重的石台上,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她眼睛睁大,瞳孔震颤,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 这里怎么会有她倒霉师父的结晶,他不是与人约定,永远不踏足这里吗? 可是……这块晶体…… 归墟之地无日月星辰,亦不知时间几何,这里一天到晚都是黑夜。光亮仅靠它原有的虚幻维持,这水晶的光亮与其他的并无差别。原棠能一眼就看到它,依靠的是残留在这块结晶上的白泽的力量和气息。 神兽身上的清气虽悉数出自同源,但不同的神兽,它本身的气息天差地别,这也造成了每个神兽的力量结晶气息是独一无二的。 原棠快步走进,试图再次辨认,因此她忽视了薄言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 原棠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块结晶。 “住手,快走。”薄言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扯。 原棠踉跄了几步,被迫倒在他身上。一股火气从她胸口涌上,她站直身,“你……!” “小心!”薄言顺势一捞,借力带人往后跳了几大步,转眼与石台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结晶在那一刻轰然碎裂,化为齑粉。碎成的粉末如一道道锋利的暗器将石台扎成了筛子,周围离得近的石头没一个逃过,就连及时避开的两人身上也被稀少的碎渣无可避免的刮擦出血痕。 那些粉末在攻击完成后,很快就如普通沙土随风散去,轻飘飘的,完全看不出之前可怕的攻击力。 原棠找人算账的手停在那里,目光呆滞。 以她千岁芳龄,师承白泽的阅历,也无法猜到神兽的结晶在归墟会有这种效果,若是她刚才没避开,那张现在可以称为蜂窝的石台就是她的下场了。 但是,薄言又是怎么知道的? 原棠抬眼瞥向比她高一个头的某人。 薄言也正望着她,一脸正经。 这下反倒衬得原棠浑身不自在,她移开了眼睛,从薄言怀里跳了出来,她扭头避开视线,“你怎么知道它会爆炸的?” “道家术门。”薄言含糊地回答。 很可疑,原棠眯眼。虽然昆仑仙妖居多,但俗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她在昆仑混了这么多年,道术一科好歹也算有那么一点儿心得,她怎么不知道道家这一脉还能接触到神兽结晶?这类结晶可都在妖界被当成至宝存着呢,半妖的躯体可受不了妖界的瘴气,更遑论人类。 原棠还没组织好语言去旁敲侧击,归墟上的幻影却霎那间光芒大放,刺入在场人的眼。 原棠猝不及防,她遮住眼睛,眼球是一阵一阵的刺痛,猫的眼睛太脆弱了,这光对她伤害太高。她顾不上追究薄言的秘密,趁着妖力短暂的恢复,正要对自己施放治疗之术,一只手覆上她的眼,清凉如山泉水般的灵力顺着那只手源源不断地传来,滋养她受伤的眼眸。 与灵力一般清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的眼睛暂时不要睁开,这里的光没有消失。” “那你的眼睛?” “不碍事。” “……”原棠的话被堵住嘴里,真不会聊天。但是他从进来到分散,态度变化太明显了,为什么? “薄道长,你的幻境是什么?”原棠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们如今正一前一后地走着,厚实的丝缎蒙住她的眼,薄言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格外敏感,此时人体的温度从那里传来,是有别于妖类和神兽低温体质的温暖。 面前人的脚步停止了,仅仅一瞬,他又走动起来,“无事,只是些遗忘了的陈年憾事。” 可疑,越来越可疑了。不会是……不会是把她当替身了吧!原棠警觉,她想到了最近妖族间风靡流行的人类文学,什么白月光什么朱砂痣,什么替身什么互换,还有什么骗身骗心,好家伙,该不会这人也紧跟潮流玩这调调吧? 按他一本正经的个性,应该不会吧?不对不对,人不可貌相,指不定人家就好这口。她师尊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外人看来名满天下,风流潇洒,熟人看来就是个坑人第一,优点只剩下一张脸的烂人。每天都要警惕藏在小库里头的美酒灵食是不是被某人给劫走了。 原棠跟在薄言亦步亦趋,这样的体验,说实话,很新奇也非常不符合她本人的作风,把安全托付给别人什么的…… “薄道长,你知道要往哪走吗?” “……”薄言停下来,半天没回话。 “……薄道长,你不会是在瞎走吧?”原棠要维持不住笑容了。 “…………” 看来是真的了。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大概能想象出对方现在的神情了。原棠叹了口气,她仰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白泽的清气还残留着,而在西方那一块格外浓郁,“如果可以的话,往西边走走看吧。”不管是陷阱还是其他,她果然还是很在意。 薄言转身,面向乌漆嘛黑甚至连幻光的西边,握紧剑柄,说道:“好。” 归墟是个环境千变万化的地方,时而怪石嶙峋、山峦迭起,时而翠竹清泉、微风阵阵,时而穷山恶水,黄沙漫天,唯有漫天的黑夜永恒不变。 周围静悄悄的,只余身前人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规律的,不刺耳,仿若是特地加重给她听的。 在循环无趣的路上,时间会拉长拉长再拉长,渐渐的,时间的概念就会模糊。 他们的路没偏,但是带领的人已经不知不觉再次陷入幻境了…… 等原棠发现这一点时,面对的是对方无神的眼和架在她脖颈上的剑。 第35章 ………… 前一秒还是救命恩人, 后一秒就成死神来了。 原棠的心脏猛得跳个不停,在剑挥下去的那一刻当机立断变回原型——一只还没到人小腿高的狸花猫,躲过致命攻击。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薄言的下一招剑式便迎头而来。原棠躲闪不及, 尾巴尖上本就不多的毛被削了个精光。 自诩貌美如花、全身上下完美无暇的狸花喵呆了一呆, 差点被剑劈成两半。 她的尾巴尖, 秃了? 秃了??!! “……姓!薄!的!本座与你势不两立!!!”不知道毛毛对猫咪是死穴吗?! “愚蠢,小妖受死。”陷入迷障的薄言嘴巴仿若掺了毒, 手腕翻转间射出一道符咒。 “喂喂,你不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吗,怎么也会被阴, 说好的光明磊落呢?”原棠大喊。 “啰嗦。”薄言眉头微拧,手指轻动。 被驱使的符咒加快了速度。 原棠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谁料符咒像是认准了她一般, 发现追过了头, 调转过来追逐她。 “薄道长, 你被辞退了,看到这封离职通知没?” “……” 看来不是工作问题。 “薄言, 你家房子着火了!你贷款还有一百年没还呢!” “……” 也不是财产纠纷, 下一个。 “臭道士,你快醒醒!你侄子还在船上等你呢!” “……” 薄言默念咒语, 几道符咒从袖口应声飞出,如前道符咒那般, 加入队列。 “薄言!你未婚妻来抓女干了, 你还在这里跟别的女人私会!” 原棠宛如一个称职的八卦周刊记者,开始刺探起隐秘来。 “……胡言乱语!”薄言怒了,“妖孽果然是妖孽。” 难不成是这个??恼羞成怒还是纯粹不想被污蔑? 话题歪向奇怪的地方, 逐渐挑战薄言的底线。 “薄道长,你的……” “闭嘴!”薄言忍无可忍,符咒如流水般射出。 眨眼间原棠的身后有了一群执迷不悟的“狂热粉丝”,只不过这些粉丝太过危险,贪图的是偶像的小命。 原棠宛如被一群猫正在追一只啥事没干的老鼠,更有恶毒户主薄言时不时的飞剑骚扰。 一不留神,一道符咒成功贴上她,转瞬即燃,附近的毛发无一幸免,连皮肉都被烫红了大块,原棠似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好痛,原棠大惊失色,她要毁容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是毁不毁容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的问题了。 要赶快让他清醒,抑或是让她自己清醒。眼下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幻境里,最可怕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都陷入幻境。 她必须摆脱如今这个局面。要猫命也得让猫死个明白不是。 原棠心下有了计较,拐道朝一块两人高的石头跑去,即将撞上之际,她纵身一跃,轻巧地跨过了石头。身后紧追不舍的符咒可没她那么灵活,尽数贴上石头后,符咒立刻引燃炸裂,石头震颤不止,随即承受不住攻击,粉身碎骨了。 粉尘迅速淹没了他们。 薄言始料未及,忙倒退几步,反射性驱符洗尘。 好机会。这货居然有严重的洁癖。 原棠乘此机会,扭头就跑。 反击?不存在的。她心里有数,就她现在这个状态,对对方来说连盘开胃小菜都算不上,逃跑都要竭尽全力,猫和老鼠的角色如今倒了过来,真是一点也不好受。 昏沉的光线和凹凸不平的黄土地貌给了猫咪完美的保护,她褐色的皮毛与环境完美的融合为一体。 稍微给自己留了喘息的余地,原棠垂下眼帘,凝视着地面上的一块寻常小石子儿。 尘雾在消失,她的优势只有灵活的身体,但身体与灵魂的不匹配,令她处处受到桎梏,如今只能智取。方才的战斗也不是没有收获,薄言的出招动作比平常慢,一开始的中招只是输在对方的出其不意,套话也没套出有用的信息。这货属河蚌的吗,嘴这么硬。 不过,还是有点收获的。 刚刚薄言不管如何生气,他都只是施放符咒,而不是亲自拿剑来杀她,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斩杀,为什么还要依靠符咒呢?为什么没有离开那块地方呢? 她自己如今会不会也沉浸于幻境之中呢? 既是幻境,必定有破绽。虽然不乐意回想自己先前中幻境险些就回不来的经历,但形势比人强,只能赌一把自己不会再沉入进去了。 利用石头给自己布下了障眼法和防护结界,原棠眼睛一闭,心一横,开始找当初陷入幻境的感觉。 然而…… 半小时后,原棠认命般睁开眼睛,完全不行,知道是幻境的话,就根本进不去。 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当年永远不会停的雪,而是停在她结界外犹如蜂群般的符咒,见过蜂群回巢吗?原棠见到了,如果不是所谓的巢是她的结界的话。 “要命啊……”原棠牙关紧咬,加固了一层结界。她毫不怀疑,要是这结界破裂,她会被这些符咒炸成蜂窝煤子。 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失了智为什么非得来折腾她?她的妖力坚持不了那么久。这是双方妖力与灵力的较量,显然,原棠处于劣势。薄言看起来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下雪了。 雪白的小颗粒穿过结界飘落到鼻尖,眨眼消失无踪,唯有留下的丝丝冰凉昭显它曾经的痕迹。 原棠的眼眸里一抹亮光闪过。 努力维持的结界缩成竹篮大小,外头围攻的符咒却赠了又增。雪再没有透过细微的缝隙钻进来。 符咒的主人没有过来,或者说是过不来。 白粒子密密麻麻,不多时便化为了漫天的白絮。纷纷扬扬,白与黄搞成了黑暗世界里唯二的亮色。 黄色的符纸掉进了结界,朱砂绘成的古怪图画被雪水晕染开来,糊成一团,它失去效力,成了废纸。 转机出现了。 万万没想到符纸怕水。 虽然无法打败薄言,但能稍微缩小两者之间的差距,她的结界还能维持下去。 有了雨,她的胜算又多了几分。陷入幻觉的薄言似乎没有意识到给他的符咒加上防水的功能。 原棠心下有了计较,她扩大妖力的输出,增加了结界的范围,随即化为了人形。 她划破手腕,血液奔涌而出,落到地上,与尘土混合,你我不分,很快,土沙再容不下浓稠的血液,那块地方便形成了小水洼,原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她忍耐住失血的无力,拿出纱布紧束手臂,减少血液继续流失,也避免滴落的血液干扰,她从水洼地开始下手,原地绘了道小小的阵法,嘴里轻轻默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起先只是一道微小的金光,从阵法中射出,笔直奔向天际,融入漫天惨白的星光之中。随后,无尽的夜空犹如煮开了的沸水,悬挂于天的星辰化为一道道流星,轰然坠落。 原棠抬眼,续咒的手势停在半空。她微微长大了嘴,喃喃道:“普通的降雨术不可能是这种效果啊。” 她引的是雨不是星星,换个地方咋就换成掉陨石了?这鬼地方不按常理出牌! 原棠很快就尝到了术法失灵的下场,坠落的星辰砸到地上,阵阵响声连绵不绝,她的身体随着地面微微颤抖,视线也被远处袭来的尘土影响,手上、肩上也有小石头的袭击,她只能呆在石头下面避开。 “危险!” 一道流星笔直冲向薄言,划出长长的尾巴。 薄言没有动静,显然还沉浸在幻觉之中,他身上被小石头砸出一道道伤痕,混在雪里,又红又白,些微的疼痛无法使他从幻境中解脱。 这块石头,真的会要人命。只一眼,原棠便估算出陨石恐怕比她在现世的房子还大,降落轨迹偏偏还是正朝着臭道士。 原棠顾不上纠结,离开结界,跳跃在岩石之上,朝他进发,也不在乎薄言对她的攻击。不多时,原棠身上便增添了不少伤痕,最严重的一道在腹部,血染红了衣服,瞬间周遭便深了一片。 在陨石落地之际,原棠扑了过去,只来得及两人身上布置了一道防护罩。陨石就在他们头上不足一米处,乌压压的,而以他们的速度根本来不及避开陨石的降落范围,她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来得及说一句:“混蛋臭道士,老娘要跟你陪葬了!不想死就快醒过来啊啊啊!” 轰隆。 大地震颤不止,掀起的尘土布满了这块地方,久久未能散去。 月亮从东边移到了西面,又从东边升起,移到正中。地上的尘土渐渐沉寂。一阵凉风吹过,带出几道风沙,撞到巨大的陨石上,发出清脆的细响。 这块地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宁静。 月亮第三次移到西面时,大地震颤起来,无数从天上陨落的石头脱离地心引力,像是有人指导一般,巡着降落时的轨迹上升,又回到了天上,化为了点缀的繁星,平静又美丽,包括那块埋葬了两人的陨石,徒留下地上的坑洼。 而陨石留下巨大的坑洞里,空荡荡一片,没有尸体,只有细碎的尘石上留有一丝淡淡的红…… 第36章 …… 黑暗中漫进淡淡的光来, 如夏日的萤火虫。 还未脱离彻底的黑暗,眼前尚带点朦胧。在看到一片无迹的芦苇丛后,原棠混乱的神智彻底清醒了。 轻微的风夹杂着阴冷的气息,远处若有似无的哀嚎让人寒意战战, 在幽寂的空气中传的很远很远, 又被在远方的河岸吞噬, 平添几分毛骨悚然的寒意。 原棠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口中满是苦涩, 残留着一丝药味,身下垫了一层厚厚的芦苇,不属于她的外衣被盖在上面, 外衣并不干净,与她的衣服一样, 血迹斑斑, 它的主人却不知所踪。她试图起身, 胸口的闷痛和四肢的无力阻拦了她, 她只得躺着,用疼痛不已的脑子回忆失去意识前发生过什么。 陨石坠落时, 那层薄薄的结界如纸一般碰的碎了,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陷入弥彰的某人破天荒的没有攻击她, 反倒在最后一刻撑起了结界,虽然也没撑住多久就是了。记忆的最后, 是乌黑的世界, 和臭道士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 原棠用手捂住腹部,又在接触的那一刻闪电般放开;身体像是才反应过来,泛起剧烈的疼痛, 侧腰这块尤为严重,狭长的一道伤痕横穿而过,如今只是勉强止血。 总而言之,没死算是万幸了。原棠调动妖力疗养了一会,勉勉强强起身,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她眺望过周遭环境后,她收回了没死这句话。 口胡,这不是忘川的景象吗,她现在死的还是活的?难不成活人的伤还能由死人继承? 原棠晃晃头,不再纠结,事到如今,还是打理下自己的形象要紧,又是泥又是土的,还有血凝结成块后碎裂的渣渍,太有损她的形象了。 原棠走到河边,跪坐下来。忘川的水深不见底,倒印出模糊的她,偶有涟漪兴起,还未细看,便转瞬即逝。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手指穿过黑褐色的长发,将凌乱的发一缕一缕梳理分开,又花费了本就不多的妖力清理了衣服上的污渍,务必做到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身为一只爱干净的猫咪,坚决不能忍受自己有脏的一面。 风中的气息微微一变,沾染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原棠转身,随风而来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衣服的主人薄言。 “!!” 等看清薄言时,原棠瞳孔一缩,猛地站起,一个不稳差点掉进河里。 关键时刻薄言拉住她的衣袖,将她扯了回来,才免了她陷入没死敌人手里反倒淹死在忘川中的尴尬境地。 头结结实实地撞上面前人的胸膛,光听声音就能让人感受到疼痛,奇妙的花香扑鼻而来,让她有点眩晕。 好疼,这家伙铁打的吧,还有她们的距离,离得太近了。 原棠揉着头后退,问到:“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薄言的头发此刻成了彻底的雪白,眉毛也未能幸免,头发在荧光下呈现出近乎半透明的质感,连带着被霜华染过的睫毛都有了梦幻的不真实。再加上略有苍白却淡然的脸,他垂下眼帘,几乎宛如天上的谪仙。 原棠失神,这副模样,陌生又熟悉。 谪仙本人瞥她一眼,摇摇头,“正事要紧。” “你的伤怎么样?”她撞上去的时候可都听到闷哼了,听着就疼,想到这里,她不由担心额头会不会起包。 “稍微修养一会就可。”薄言背着右手,之前的剑也不翼而飞。 也许收起来了,来的时候也没见他随身带着。 “……”原棠哑然,被这么大块石头砸身上,真的有人能毫发无伤?多半是有什么秘药。 “我昏迷的时候……谢了。”原棠撇撇嘴,她按下刚刚那一瞬间的悸动,想到,除了傻子,谁会告诉仇敌自己的弱点,让她自作多情。 “对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原棠试探问。 “忘川。”薄言慢慢吐出两个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她问了句废话。 他没有用背后的手,反倒伸出不常用的左手,摊开掌心,一颗龙眼大小的玉珠待在那里。这枚玉珠与寻常的玉不同,它是暗的,犹如浸泡在墨水中,漆黑一团,反射不出任何光芒,唯独在前方一点,有若有若无的淡淡白光闪烁。 “这是什么?”难不成这玩意感应的是周围的气?好东西啊,道士界的高富帅? “正西方,有强大的灵气。”他说着就要离开,又想起原棠的伤,迟疑了一会儿,“这里阴气过盛,会加重伤势,你的伤没事?” “我好得很,走吧。”原棠打断他,又挥开了他想要搀扶的手,站直了身体,挺胸抬头,率先出发,暗地里用妖力减轻伤口的负担。 开玩笑,绝对不能输给他,不然她在妖界还怎么混?被个小了年龄是她零头的道士救了?丢人!原棠突兀地升起了奇妙的较量之心。 像是跟薄言杠上了,一路上原棠硬是没有休息半刻,强撑到灵气最盛的方位,她没有说半句话,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怨自己的不争气。 不管她走开走慢,薄言都紧跟在她身后三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过分亲近。 人与妖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在原棠的那个时代是很少见的。大妖猎杀有灵力的人,吃掉他们增强实力,它们甚至连同类也不会放过,而人修炼有成后又反过来猎杀相对弱小的妖,获取它们身上的一切来赚钱。妖与人的关系跟水与火一般,永不互存。 谁曾想,来到这个时代,会有这样的地方。原棠想了想她和薄言隔了一条马路的办公地,她和薄言勉强算是同事吧。妖怪的生存法则非常残酷,她虽然在仙兽身边长大,免于在幼小期丧命,但也被白泽扔进过妖怪堆里,美其名曰锻炼,事后她去了半条命,为此她偷偷倒了白泽一年份的陈酿,并嫁祸给他的死对头,谁让白泽根本不敢去找死对头算帐呢。 原棠转眼又想到了她在人间时被坑的种种,不行,给点好处就心软,这是不对的。因此,她再一次加快步伐,坚定地拉开了距离。不能掉以轻心。 薄言明白了她的举动,默认了原棠的举动,在最大范围里跟随她。 死气和阴气逐步被灵气逼退,久久不能恢复的妖力也有了增加的趋势。 玉珠上也呈现了黑白两道各不侵占的局势,白方更是在不遗余力地入侵黑方,直至黑方的领地只剩了一小点,黑白两方的位置彻底颠倒过来,也代表着他们的目的地即将要到了。 原棠快跑起来,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水汽,温柔又熟悉,即使猫妖本性恶水,也无法阻止她想要靠近。 那是……那是…… 忘川的水?怎么会…… 原棠失神地看着,陷入迷茫。 时不时诞出黑影的忘川河水横跨在那,拦住了两人,河水特别肮脏,几乎被血污染成黑色,河中心尤甚,与他们最开始在的地方的水相比,这里的水更污浊不堪,水里偶有出现的幽魂皆奇形怪状,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瘤子,瘤子上的皮极薄,随时都能破裂,他们丑陋到极点,像是凝结了世间上的恶意。这里水势湍急,河中心甚至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幽魂被吸入那里,再也没重新冒出头过。 玉珠上的那一小点黑并没有消失,它弱小却顽强,牢牢守住那里,随时有可能反攻。 原棠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的恶臭,它被压在满岸的红花和白芦苇的香气下,就像冲天的灵气中永远存在的那抹阴气一样,无法消去。 一方沾染檀香的帕子被递到她面前,原棠视线一转,她望见薄言注视着那些水时,目光有些莫名压抑难过,仿佛他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你猜为什么这里的水会变成这样吗?”原棠探究道。 薄言没有出声,沉默不语,久到原棠对得到对方的答复不抱任何希望时,他说话了,“怨气,这里镇压的上古以来的怨气。” 没等原棠继续发问,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据古籍记载,传言忘川中有一处怨气池,不断积累的尘世间生灵的怨气,池里有一至宝,镇压并净化着怨气,但至宝是什么,没有任何人知晓,也没有人……” 啪啪啪。 原棠鼓起掌来,她迎上薄言奇异的视线,夸赞道:“这你都知道,厉害啊,不愧是人族精英,不知薄道长是从哪本书里看过的,可否告知本小妖,我好回去翻翻本子,增长点见识。” 这段是白泽图上的隐秘,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师父可曾得意洋洋地对她说过,忘川河中怨气池的事可就他一人知道,哦,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她。他的家族渊源会不会和她师父有所联系? “我不记得了。” “……”原棠一口气憋在胸口,要出不出。破罐子破摔?还是真的不记得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跳下去。” “嘎?” 第37章 …… 原棠懵着脸, 举起手朝河中央漩涡最激烈的地方点了点,语气飘渺,“薄言薄道长你这玩笑开的,一点也不好笑!” 忘川水诶, 掉进去出不来, 河上飘的、河里游的莫不都是冤魂怨气, 原棠亲眼目睹一道灵智全失的魂魄,偶然路过岸边, 却被牢牢地抓住,然后一下子拽入水底,无论那道幽魂如何挣扎, 水上的气泡一点点变小变少,直至化为平静。不久后, 原棠便见到那道幽魂已经随着“同伴们”一起行动, 伺机寻找误入忘川河的魂魄下手。 幽魂绝望的眼神, 到浸入水中, 沉淀下去的麻木,着实让她对忘川的水有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若不是有妖力护体, 隔绝了忘川冤魂的怨气, 她非得离河岸十米远不可。 如果薄言要真的进河里,她绝对绝对不会从的!再又一次打碎爬出忘川伸向她脚踝试图拉她入水的森森白骨后, 原棠如是想到。 “没有开玩笑。”薄言一本正经回答她,在原棠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的手里不再是玉珠, 而是换成一根特别长的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绳子。 “你是机器猫吗?自带百宝袋?”原棠真诚发问,企图转移话题。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这根绳子一看就不怀好意, 对猫不友好。 “……下水。”薄言开始脱鞋子。 “要去你去,我不干!”原棠炸毛般大声抗议。 不知道猫怕水吗?这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特意的还是有意的?道士没一个好的。果然话本说的没错,道士都狡猾多变,擅长坑妖。 想到这里,她连连后退好几步,务必让自己和薄言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目光牢牢盯住前面的危险人物,仿佛只要有个小动静,她就能立刻作出反应远离。 “……”薄言沉静片刻,没管她,把绳子绑在河岸的石头上,另一端束在自己的腰上,他无视掉原棠看贼一样的眼神,开始做入水前的热身准备。 原棠眯起眼睛,总觉得很可疑。于是她又往远处跑了跑。 薄言背对着她,微微勾起唇角,径直跳入水中。 “!!”真跳啊,原棠惊了,快跑几步回到原地,又不敢去碰那条绳子,她冲薄言大喊:“喂,你别想不开啊,忘川河欸!你这么重我可捞不动你。” 事实证明,对妖来说,任何道士依然是狡猾奸诈的,即便是面对处在危险之中的道士,也不能掉以轻心。 原棠扒住水中唯一能抓住的物体悲痛至极地想到,谁能晓得有些人入了水还能把岸上的大活人给拖进水里,他到底存了几根绳子啊!垃圾薄言你的袖里乾坤就是用来装绳子坑人的吗!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游泳啊! 忘川刺鼻的水不断地往她嘴里冲,水流拍打她身体的力量逐渐加大,有东西沿着她未愈合的伤口吸食着体内的妖力,原棠不小心灌了一口水进去,她感觉意识在渐渐剥离,被她紧紧抓住的薄言还在带着她奋力前行,他的白发贴在额头上,水滴顺着脸颊落下,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意识消失前,她再一次抓住了他的前襟,对薄言说道:“喂,不要把我丢下啊。”被人丢下的感觉,糟糕透顶,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在感受到腰间手臂徒然增大后,她陷入了黑暗。 这种感觉,好熟悉…… *** 原棠再次苏醒是在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下,她被薄言背在身上,她的腰被绳子简单粗暴地与前面的人捆在一起,湿漉漉的衣服粘在皮肤上,头发也分成好几缕贴在脸上,最重要的是背她的人的骨头硌到她了,她的伤口在不断向她传递痛觉。 痛久了,神经便会麻木。 原棠适应后,她撑起身,试图仰头看前面的情形,一根根毒刺便从她耳边掠过,带起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哆嗦。不得已,她缩回去,亮出爪子挥开即将上身的毒刺,附到薄言耳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悠悠呢?怎么只有这只大水母?”白姬还在攻击她和薄言。 虽然知道妖怪的盟约脆弱不堪,若是一方弱势,另一方随时可能反水。但是白姬这次,反水反的也太快了,克制她毒性的悠悠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水母之主白姬并没有因为原棠的醒来有所忌惮收敛,她的攻势越发凌厉,压的薄言节节败退,薄言颓势立显。 “既然醒了,你们两个就一起死吧,感情这么好,做对亡命鸳鸯也不错。”白姬大笑道,“宝贝终究还是到了我手里。那个人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是我的翻盘局。”她手上的鳞甲在原棠面前一晃而过,被她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充满了水灵之气,白姬的目标?在她的那个年代,还没有这种宝物出世。原棠浑浑噩噩地回忆着。 “还有力气吗?”薄言问,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又被他强行稳定住了。 原棠察觉到异样,薄言的实力不该仅仅如此,不可能连一个小小的妖王都对付不了,之前幻境的伤果然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他的剑也没了,只有寥寥几张符咒维持如今的局面,没有被白姬得逞。但一时的稳定不代表什么,薄言要维持不住了,他的符咒数量在减少。 薄言侧身一闪,勉强躲过白姬的触手,最后一张符咒掉在地上,焚烧殆尽。白姬的毒刺却是源源不断,甚至她的触手被薄言烧断后能立马再生。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她手里的东西在治疗她。”原棠看清楚白姬手上的东西,一片乌黑的甲壳,不过手掌大小,却拥有无尽的水灵和疗愈之效。 “水灵至宝,玄武甲。”薄言喘息着说道。 如今他们是在一个大到离谱的气泡中,忘川水和里面寄宿的东西不停挤压着气泡,壁上时不时鼓进来一个凸起——被森森白骨们顶出来的,她可以窥见那层气泡的厚度还没一根头发丝厚,不由让人忧心气泡随时会破裂。 只有一间房大小的气泡里,他们处于劣势,更别提暂时躲藏起来了,这么点大的地方,别提藏人了,藏东西都够呛。 原棠收回打量气泡的目光,侧首附在薄言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还有力气游泳不?要赌一把吗?”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睛却闪闪发光,似乎摆脱了对水的畏惧。 “……”薄言越蹙越深,他拉开了距离,身上夹带了不少伤痕,有些地方的皮肉翻起,甚至边缘泛着紫,是中毒的征兆。 毒液在体内发挥效用,身体的动作肉眼可见的迟缓,而对手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愿,借助新得的至宝,白姬把两人当做了免费的磨刀石。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除妖师,一个是通缉千年的猫妖原棠。无论是杀了他们两个,还是活捉,她不仅可以闻名天下,说不定还能得到可以统领万妖的白泽图。 想到这里,白姬更加肆无忌惮。 “原棠,当年你灭除昆仑众妖,多威风啊,没想到今天落到我手里吧?”白姬大笑道。 没错,在忘川水的洗礼下,原棠与当年的模样越发接近,原本完全不相似的肉体与灵魂的模样在互相融合。 “……”原棠抿嘴,大事不妙,连与她毫无瓜葛的白姬都能认出她来,可想而知,那些看过通缉榜的人的反应,也不外乎如此了。她下意识的想看薄言的表情,可惜她现在的位置看不到他。 然而,薄言没有放下她,他甚至调整了背后人的位置,让人趴得更稳当些。 “屏气。” 没等原棠问话,他身体后倾,躲过疾驰而来得触手,右手将一个东西反掷出去,引开白姬的注意力,立即急速后退到气泡边缘,同时口中默念咒语。 只见方才还稳如泰山的气壁破了一道口子,水从薄言身后的壁上倾泻出来,开始只是道小小的水柱,眨眼间外部的水就像找到了突破口,倾巢而出,碎裂的地方被强行撑大了。 整个气泡随着内部被入侵,四分五裂,水壁上全是破裂的洞隙,水流从那些缝隙中钻出。 白姬一把扔掉薄言之前为了混淆视线扔过来的破珠子,她气笑了,“别忘了老娘是什么,在水里,可是我的领地。” 在气泡彻底碎裂的那一刻,她化为了原型——一只巨大的水母。水是她的主场,在水里,她行动得更快,她的每一根触手,毒性更强。她朝跑的快只剩下一个阴影的两人追踪过去,在玄武甲的效力下,她犹如一道流水穿梭其中,水中的白骨和怨气不光没有阻挠她,甚至纷纷避开她。 若是有时钟在,白姬从河底到接近河面的时间,只够它的秒针跳两格。 两秒的时间,白姬的触手刺进了目标的后面,将目标扎了个对穿。 不对,触感不对。白姬愣了一下,这是饵。 可惜晚了,被扎穿的诱饵砰然胀开,随即彭的一声轻响,将本就不干净的水搅得更加浑浊,水流也变得混乱不堪。 有阴影闪过,被白姬抓住,她定睛一瞧,又是傀儡,可恶!又是假的!她试探过臭道士,这两个人明明已经到极限了,为什么? 粗壮透明的触手稍稍用力,傀儡便碎成了两截,加入到混乱的河水中。 在如此接连毁了三四个傀儡后,白姬的耐心也到了顶点。 这两个人,就像虫豸一样,打不死也摸不着。气死她了! 此时,她的头上一把断剑袭来,斩断了她的触手,那道黑影拿到断剑企图逃走。白姬辨认出,黑影是那个臭道士。 她找到了出气筒,不在忍耐,一瞬间,所有的触手——除了拿着玄武甲的那根,仿若嗅到血腥的鲨鱼,追随袭击猎物。 闷哼声消逝在水中,无数个气泡从那道身影的头部一个接一个飘向水面,数根触手贯穿了薄言的腹部,腿,手,血液奔涌而出。 白姬大喜,是那个道士。 早已潜伏起来的原棠乘此机会,靠近她,手上的利爪挥舞下去,切豆腐一般切断了唯一没伸出去的那根触手,甚至牵连了附近的几根,玄武甲顺势掉到了她的手里。 白姬的再生失效了。 与此同时,全身被刺透的薄言利用断剑斩断了那些触手。 原棠没有逃,驱动玄武甲中的灵力,她张开嘴,仅剩不多的空气混杂着血液化为气泡离她而去,她开始念咒,“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定。” “你有病吗?这么做连你也会动弹不得的!”白姬尖叫道,被定身咒束缚的她只能乖乖待在水里,动弹不得。水母的特性让她不会在水里出事,原棠不行,她在沉入底部,玄武甲也在拉扯她的手去向阴气最浓重的地方。 强劲有力的手扯住了她的右手,试图将她拉出水,那只手与她左手的玄武甲开始了拉锯战。 是薄言在救她。 可显然,伤上加伤的薄言无法单只手拉起她。 他凑近原棠,改为了抱住她往上。 玄武甲拉扯她的力量愈加巨大,薄言的伤势却在忘川河里加重,他的血液侵蚀了原棠眼前的区域。 原棠只能看见满目的水,红红黑黑,她没有力气再说出一个字了。 大脑在拼命让他的意识陷入沉睡,薄言意识到这点,他的眼前无数的白点跳跃着,是力竭的征兆。 既然如此…… 他反手覆上原棠的左手,拉着原棠一起重新被扯向忘川河的底部。 第38章 …… 夜色与黑暗融为一体, 唯有昏黄的灯光照亮它下方的那块方寸之地。临近河岸的小医院里迎来了两个特殊的病号,女子踉跄着搀扶着男子踏进门口,两人衣衫湿透,似乎掉进了河里才刚上来, 面色惨白, 两人晃晃悠悠, 仿佛随时都会倾倒在地。 值班的护士顾不得欣赏两人难得一见的面孔,急慌慌地喊人来帮忙, 把两人安置好。 当原棠强撑住处理完一切,确保自己的妖术能淡化普通人对他们两人伤势的怀疑后,她暂时昏睡过去去恢复消耗过度的精神了。 再次醒来时, 原棠住在医院的病房里,房间狭小但胜在采光还不错, 隔壁床铺空荡荡的, 她享受到单独包间的待遇。 值班的护士交还给她的银行卡和一支新手机, 新手机是她委托护士帮忙买的, 旧手机早在多次入水中报废了,她打开新手机插上还顽强存活的电话卡, 无视掉一堆广告推送信息, 一查余额,好家伙, 已经不是没钱的问题了,她还倒欠了不少, 起码她半年的工资都得贴近去了, 绝对绝对要找隔壁的有钱道士报销,尤其是她听到护士问她薄言那几件价值十几万的衣服该怎么处理后,打土豪的心思愈加强烈了。 介于目前土豪本人还处于重伤状态, 昏迷不醒,又有搭救她的恩情,原棠在询问过医生的建议后,原棠表面笑呵呵内心泪流成河地付了钱,本就贫寒的资金更是雪上加霜,再一次决定等土豪醒来一定连本带息要他还回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把他转移到大医院,或者是联系他的下属来处理,原棠有自己的顾虑,她的直觉告诉她,暂时不要把他们两个的情况告诉任何人,连银行卡刷的也是不记名卡。 这也与她手里的那片玄武甲残块有关。没错,如今在她手上的并不是完整的玄武甲,而是从玄武甲上掉落的一个小角,入忘川水中唯有玄武甲能保护他们不被其中的怨恨侵蚀,也唯有它能治愈她被忘川水侵蚀后的伤。 当时她和薄言被玄武甲重新带入忘川河底,白姬紧紧咬在他们身后,重新回到玄武甲镇守的那块地方,万幸的是他们终归还会比白姬快一步。神物有灵,玄武甲似有所感,竟然从中剥离一块出来自发到了原棠手中,玄武甲镇守的地方联通着未知的地方,她才得以放手一搏,求的一线生机,从忘川河底重回人间。 白姬这会儿多半也得到了玄武甲,没有跟过来的原因大概是跟通往人间的出口完全随机有关。 小蘑菇悠悠,竟然完全没有踪迹…… 还有指点白姬的人,这一切都很可疑。该说船上发生的事过于巧合还是有心安排呢…… *** 比起薄言来,原棠的伤势要好得多,再加上妖怪的体质本就比人类要强上不少,又用金钱的魅力好吃好喝被照顾着,因此,在薄言被绷带包了一层一层又一层,毫无所觉的昏睡在病床上,靠葡萄糖维持生理时,原棠除了妖力依然少得可怜外,已经能活蹦乱跳,上树爬坡了,连护士都对她惊人的恢复力而惊叹不止。 薄言是在他们入驻这家小医院一周后才清醒的。人类的身体愈合能力不强,他的四肢还缠绕着厚厚的绷带,所幸的是没上到骨头,都是皮外伤,水母的毒素被悠悠留下来的毒药化解了大半,残余的毒不足为惧。 原棠指尖戳着窗台上新添的多肉盆栽,肥肥嫩嫩的厚叶片仿佛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问薄言:“你打算怎么办?” “?”薄言贴着创可贴的脸上闪过疑惑。 原棠把手伸到他面前,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 原棠逐渐面目狰狞,“还钱,你的医药费全是我垫的!我的钱!” “回去给你。”薄言偏头。 “那要算利息!” “可以。” “还有我的误工费,加班费……” 眼看原棠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薄言忍无可忍,抬手拍了过去,世界安静了。 原棠捂住头怒视罪魁祸首,“还有我的身体损伤费,精神损失费。” 薄言按了按太阳穴,他有点头疼。 “啊,对了,这个给你。先前你昏迷,我怕这里的医护把它当垃圾扔了,现在你醒了,就交给你疗伤好了。” 原棠摊手,黑色的鳞片状物展露在他眼前,充满生机的水灵之气迎面而来,仅仅只是如此,便有精神振奋之感,赫然是那片玄武甲碎片。 薄言诧然,并没有接过,只是望着她,似乎觉得原棠被调了包。 原棠被他的眼神刺得毛毛的,浑身不对劲,干脆硬塞到他手里,扭捏道:“我用完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内伤怎么样,自己心里明白,医院检查不出来可别把它当不存在。你死了我很麻烦的。” “……”薄言勾起嘴角,“多谢。” “我的钱一定不能忘。”原棠强调。 这事难道过不去了吗,薄言一瞬间内心涌起一股无力,“不会忘。” “你要看电视不?”原棠突然转开话题,“你猜你这么大个人失踪了他们会不会找你。” 从他们进归墟到如今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也不晓得小崽子们怎么样了,之前托付给老师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如此想着,原棠打开了电视,正巧播放到新闻,字幕上是某个原姓逃犯的悬赏,偷盗了国宝,正被全国缉拿,新闻人员还提示罪犯挟持了无辜人士,望各位民众看见罪犯后不要惊动她,直接报警,切勿只身犯险。 现在小偷还挺猖狂,都去偷国宝了,她如此感叹,无视掉后面附着的人物照,然后轻门熟路地播到对应的灵异频道,输入密码。 新闻一:镇守四方重地之一的朱雀羽意外失窃,当地怨灵四起,负责人引咎辞职,如今政府已派相关人员前往消除怨灵捉拿偷盗者原某,在此期间,附近民众可前往安排好的避难所避难,请各方民众不要惊慌。 朱雀羽?那不是道士家的……原棠扭头对薄言说:“这玩意从你侄子上拔一根下来不就行了?” 薄言无言,仍然耐心跟她解释:“朱雀始祖的羽毛和一只幼崽的羽毛,里面蕴含的力量是不一样的。” 原棠挤眼,“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气氛太沉闷,我活跃下气氛而已。” 【紧急通缉】千年罪妖现身于世,偷盗四方神器镇物,现悬赏千万将其捉拿归案。 入目的第一张就是原棠的大头照,后面还有她来到现世后的活动信息。 “原某,居住地为京市,叛逃前为妖怪管理局的在职员工……挟持了无辜民众作为人质,杀人不眨眼,……若你现在在看电视,请及时自首,你的家人和朋友正在等你回头……”新闻播报员还在饱含工作激情地播报着。 啪地一声,电视黑屏,病房重归寂静。 原棠长大了嘴,松开按住关机键的手,一天的好心情烟消云散,目光触及薄言,干巴巴心虚道:“呵呵呵呵,这哪拉来的十八线新闻播报员,一点也不专业。”原某,跟她有关系吗?没有!她是安分守己吃国家饭的好员工。偷盗什么的,怎么想怎么不可能,这事完全是污蔑。 躺在床上的薄言没有再看她,他头扭向窗外,远道而来的云层盖住了太阳,投下道道阴影。他仿佛陷入了沉思。 风拂去阴影,灿金的阳光重回地表。 在原棠快要受不了这段沉默时,薄言开了口,“有内贼。不管是妖管局还是特务所,你我进入归墟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内贼,你是说这些都是阴谋?那对方的目标!”原棠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薄言尚未收起的玄武甲。 “恐怕这只是其中一步,青龙鳞,白虎爪,朱雀羽,玄武甲统称为四方神器,终年镇守四方,常人不可见,千百年人从未丢失过,没人知道要是四方神器全部被盗,会发生什么。” 四方神器,原棠心脏剧烈一震,瞳孔猛缩,她记起来了,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的师傅有提到过,四方神会在神隐之前留下他们的一部分,镇压凡间常年征战引发的怨气,以及一些堕落神兽的残影。 她这个外来户倒成了这些人的替罪羊。 “不能让他们得逞。” 常年累月的怨气再加上堕落的神兽,要是降临到如今灵气薄弱的现世,想想都是噩梦。 门外的走廊中忽然响起繁多而急促的脚步声,这声音对普通人来说微不可见,但对猫来说,却是震耳之声。 原棠心脏狂跳,她即可站起,把门开了道小缝,全副武装的武警路过一道道紧闭的房门,朝他们的房间走来,她直接关门上锁,顺便附了一道妖力上去。 “有人来抓我了,不行我得撤了!他们真卑鄙,居然让普通人来抓我。”这是仗着她不会随意伤人是吧。 原棠半只脚跨过窗台,准备随时跳窗,她想起同室的某人,“你怎么办?” 薄言闭目,没有回答。仿佛由她决定去留。 原棠转了转她深褐色的眼,“新闻里分配给你的角色似乎是被我挟持的无辜人质,人质啊,可没有决定权。”她宛如打量货物的眼神让薄言心中一跳,索性闭起眼来,眼不见为净。 不等薄言回答,原棠有了主意。 原棠掀开他的被子让薄言下床,她搀扶着人缓缓走到窗前。 病服有些皱,身体也使不上力,薄言蹙眉,似乎有点嫌弃,但并未说什么,他原先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早被原棠扔了,新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买。 原棠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虚弱还是假装虚弱,门外都喊上劝降台词了,不顾对方的挣扎,她简单粗暴地夹带上他,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医院下方不远处就是大马路,原棠借助粗壮的树干跃过了栏杆,马路上停泊的车子成了一颗颗垫脚石,帮助她逃离普通警察的追击。 原棠背着薄言,在建筑物各处落足,借力前行,晚风吹拂她的发擦过身后人的脸颊,猫咪特有的柔软也体现在了她的发上,阳光下淡褐色的发抚慰着他的脸,薄言不自在地抬起身,试图离她远点。 “哎,你别动,会掉的!”原棠埋怨道。 “放我下来。”薄言无力,身为男人,他不允许被人背在身上,尤其背他的还是个女妖怪。 “你是个病号,能带你逃走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穷讲究,现在你是人质,得听我的。” “……” “啧,让普通人来追击我是干嘛,又抓不到我。” “这样就足够了。”薄言面沉入水,尽力忽视如今的尴尬位置。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打算了,被通缉意味着他们无法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他们无法利用更快的交通工具赶路,抓捕不是目的,对方在拖延时间。 原棠跳跃的步伐停驻在一幢无人的高楼顶上,顶楼风大,刮得衣服飒飒作响,她放下薄言,病人不宜吹风,可如今正值假日,大街小巷全是人,她跑了很多地方,放风筝似的把紧追不舍的警卫甩掉,居然发现只有顶楼没人,只能委屈他了,区区小风奈何不了他的,应该吧。 这人口,比起她所在的时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可怕。 “你没事吧?”原棠秉持着仅有的同情心关怀道,“最好没事,因为有事也得憋着。” 一句话就把薄言尚未出口的话打了回去。 “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还有小崽子们,不知道如何了。”原棠坐到围栏上,茫然地望着下方渺小的人流,也不怕掉下去。 如今的她,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了吗。 薄言站到她身后,对她轻轻说了句,“找出凶手,替你师父报仇。” 沿路暴露出来的信息足够他窥得真相的一角。 原棠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回头,任由二人间的距离缩短。胸口积淤的怨愤并不能随他一句话烟消云散,但也成功让怒火降了温度。 他相信她? 相信什么? 相信她的为人处事,相信那张悬赏令上的子虚乌有? 原棠长吁口气,“总之,先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吧。你有什么主意?” 第39章 完结篇 “养伤?!没搞错吧, 按正常流程来,不应该是阻止这些神器被盗,让对面阴谋无法得逞吗?” “没错。”薄言对原棠的抗议表示赞同。 “那你……” “但是这样无法揪出幕后操纵者,你仍然只能当他们的替罪羊, 这样的结果, 你甘心?”薄言打断了她, 反问道。 原棠糯动了唇角,甘心吗, 当然不。 不甘心不乐意又能如何。 背后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丝线,牵动她的手脚,控制她的行动, 最后操纵她来到舞台前,承受众人的怒火, 为这一切负责。 “但是放出那些东西后, 你和我都无法保证后果。”原棠话语微冷, 仇恨没有完全夺走她的理智, 她仍然清醒。 “不,”薄言垂下眼帘, 语气不温不火, “世间有一样东西能完全克制它们。你见过,我也见过, 甚至可以说你今日的种种皆是拜它所赐。” 白泽图,集昆仑之清气, 镇世间之邪魔。他为什么会如此清楚个中隐情? 原棠僵在原地, 钢铸的围栏受到巨大的挤压,在刺耳的呻/吟下扭曲变形。她松开已然报废的栏杆,猛然转头, 脸上平静不在,反倒因震惊不自觉显现出几道妖纹来,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真像只炸了毛,骤然接触新环境失去安全感产生应激反应的猫,薄言心里评价道。 “冷静下来,我不会伤害你,”薄言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他平静地说,“只是侥幸收到过几份白泽大神过往的投影而已。” “你看到了多少?”难道是在归墟?他的态度骤变就是在那里。 “不多,但大致能猜到对方的目标,跟你师父所创的白泽图有关,或许正是他的目标也说不定。在白泽大神羽化后,屠杀昆仑派上的生灵并嫁祸于你,这些都在大神的意料之中。包括你投生到这副躯体中,也是他的安排。他在创作出白泽图的那一刻,预感到会有一场劫难,所以他收养了你来破局。” 你的人生,被亲近的人,被陌生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霎那间,原棠觉得这一秒的时间无比漫长。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后,大地的温度降了下来,晚风也挟着冷意带走所剩无几的余温,属于人类社会的灯替代了自然的光亮。 原棠感到冷,于是从天台上跳下,她蹲下身靠坐在墙根内侧,似乎这样能阻挡风,驱散寒气,“为什么你能接触到这些记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他说,“我是被薄家捡来的,因为我的天赋。被遗弃的孩子不止我一个,但现在只有我站在这里。” 薄言的表情依然温和,这个事实对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原棠,”他注视她,“我的姐姐对我很好。”你的师父同样,即使你也许只是他棋盘上破局的一颗棋子,这掩盖不了他收养你教导你的事实。 “……” “他没有放弃你。” “够了!”原棠的眼眶发酸,酸涩极了,此时连睁眼都是件麻烦事,但那透明的液体始终没有流出。 妖怪是没有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的。妖怪不同于人类,他们只有利益的合作,他们的亲情淡薄到比白水还不如。即使是幼崽,在脱离母亲独立的那一天,母亲也会斩断那抹不舍,驱逐幼崽离开她的世界。 明明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薄言站在那里,不离开也不靠近,他在等,等她熬过这段,他相信她能走出这段迟早要知道的真相,很快,非常快。 斩断多余的东西,他才好下手,不是吗? **** 仅仅过了半个月而已,世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像是有人按了遥控器上的快进按钮,继朱雀羽丢失后,其余三个镇压神器接连丢失,除了玄武甲有迹可循外,青龙鳞和白虎爪仿若凭空消失,找不到线索来追回。 半个月内,妖管局的工作量翻了一倍又一倍,以往妖管局的员工闲得在办公司搞破坏,如今是连前台都被拉去镇压怨魂,忙得令妖怪分分钟想撂担子辞职。 “白姬那边的玄武甲有下落了吗?”妖管局局长敲敲肩膀,猛灌了口咖啡,连日的工作,他也招架不住。 “没有,我们的人问不到消息,白姬完全缺失了她拿到玄武甲后和丢失玄武甲之间的记忆,敌人很小心,没有露出马脚。”助手秋露推了推眼镜,低着头一目十行,阅览着半人高的文件,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她目光发直,眼神涣散,摊开的文件是颠倒的。 “有备而来啊,看来谋划了很久嘛。”他赞叹道。 “局长,现在不是夸敌人的时候吧。”秋露无奈地说,“其余三宝下落不明,连攻击最弱最慵懒的寿龟都派出去了,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普通人察觉到的,到时候引起恐慌可不是小事了。” “小秋露别这么紧张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隔壁那伙人连老大都丢了,也不见他们着急啊。” “局长!你忘了特务所他们早就去镇压各地怨灵了,着急也没有用啊!如今方圆十里,就剩我们两个妖了。”秋露气极。 所有的文件都落到她头上了。 “啊?是吗?啊哈哈哈。我忘了。说起来,秋露,你觉得这件事真的是原棠做的吗?” “诶?局长,我不清楚。这是上头的命令……”秋露一愣。 “也是,毕竟他们是逃犯嘛。”男人半眯着狐狸眼,“真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 陈旧的水泥屋隐藏于群林缭绕的山地上,丛生的杂草散乱放肆地生长在虬结盘绕的树根间,一路蔓延到屋子门口,爬山虎和其他藤蔓植物占领了这座房子的外壳,像是给它包了层绿色的外壳。 “你的伤怎么样了?”原棠站在门前,她抬手,挥出一道妖气,扎穿了朝她扑来的大甲虫。 一个星期以来,他们都藏在昆仑山上这座半废弃的观察站中,躲避追查,顺便等敌人暴露出来。生存环境之恶劣,原棠可以说能倒上三天三夜的苦水,也就当初她出生后不久那环境可以比拟了。 她也挺佩服薄言这大少爷能忍受下来的。 那天她收拾好心情后,和薄言决定来昆仑山看看,一是昆仑山乃天下清气聚集之地,有利于疗伤,二则,敌人很大可能会到这里,因为白泽图剩下的那些,都镇压在昆仑山,丢失的四件宝贝,可以短暂的封印昆仑山,只有封印了它,那么它镇压的一切,都会被释放出来,没有人知道千万年来,昆仑山底下有些什么。 这是当初白泽以寿命为代价,卜算出来的情报。 “不影响行动。时间算来,快到了。”薄言合上门,夜色遮住了他的神色。原棠无法知道这句不影响是对她的安慰,还是事实。 乌云慢慢遮住了高悬于正空的弯月,山上唯一的光源消失了,漆黑一团,像噬人的兽,连本该吵闹的昆虫都没了声响。如今正是半夜十一点,又是三九之季,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那些人动手的好时机。 孰是孰非,一切都将揭晓。 在期待已久的东西即将到来时,时间总过的极为缓慢,正如假日前最后一个工作日的最后一个小时,让人有种总也过不去的错觉。 可原棠心里闪过不安,她强行压下这股不安,主动举起右手去牵前面领路人的手,并绕过他走到前头,像掩饰一样解释道:“这里太黑了,你看不见,我能夜视,还是我来带路,别到时候还没到敌人那你就被路上的石头树根给绊死了,这种减员方式太憋屈了。我可没占你便宜。” “……嗯。”薄言反握紧她的手,任由她带路。 薄言手中的玄武甲残片忽然在黑夜中散发出萤火虫大小的光,它微微浮起,受到指引,向目的地移动。 仪式开始了。 残片会指引他们走向最终的祭坛。 开始行进的速度是缓慢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残片脱离了队伍,遥遥领先,像是只离开笼子的鸟,挣脱了束缚,又像一道流星,滑过弧度后消逝在山的尽头。 原棠只瞧见一个大致的方位,他们追寻而去,这足够了。 顺着凌乱的枝干,顺着微不可见的光芒,在星光的指引下,他们互相牵着手前行。 他们暂住的地方其实离山顶很近,没多久,一道屏障挡在了他们面前,熟悉的昆仑结界。明明之前根本不存在。 原棠侧首对上薄言同时望过来的眼,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终凝结成一副怪异的神色。 薄言没有动作,这种时候,不出声等她自己走出来是最佳的选择。 “走吧。”原棠举起左手附在结界上,默念咒语,刺眼的光从左手掌心中发出,结界应声而碎。 千年的时光腐蚀了昆仑上的断壁残垣,累累的尸骸也化为乌有,再无踪迹,雨水冲刷掉了昔日的血海,到处是惨白败落、毫无菱角的玉石遗块,那些都是当初辉煌的痕迹。 昆仑镇压的何止是怨,还有当初昆仑之主神兽白泽的过去。如今,祭坛起,过往云烟似乎并没有消散。 原棠站在疑似亭子的角落,支柱仅有几根立在那,长短不齐,柱身凹凸,能辨识出这些不平是当初的人题的字,可惜如今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印。 明明情况十万紧急,可原棠忐忑的心却在那一霎那定了下来,这是她曾经的家。 “这里是望海亭,师尊他最常呆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看到山下的东西,包括我们这两天借助的房子。以前常有人上山求仙问道,师尊被他们扰得不耐烦了,就在山上施了法术,让人找不着他,他呢,又能欣赏到那群人被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能看到?如果对方曾经站在这里的话,不好! 薄言愣了一下,忽然用力搂住她,带她往后一扯。 几乎同时,黑烟从原棠之前站立的脚下升起,吞噬了边缘的白石,白石宛如被啃噬了好几口,留下狰狞可怖的痕迹。 “出来!” 微风拂过微黄的野草,无人出来。 两人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刚才那道怨气,来无影去无踪,恐怕很难对付。”原棠面色难看,“难道这种东西也是刚刚被解放出来的?” “不论如何,先去祭坛看看。”薄言面色同样凝重。 原棠点头,抬起脚就要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 薄言:“?” 原棠抓起薄言的手,严肃道:“不能走散了,黑灯瞎火的,别太感谢我。” “……” 寒风凛冽,响彻山际。 亘古的石柱屹立不倒,青苔斑驳,描绘在它身上的纹路鲜红如血,九根石柱拥簇着中心紧闭的巨大石莲,石莲周围漂浮着四样东西,正是害原棠被全国通缉的四方神器,它们快消失了,仿若有无形之物在一口口蚕食它们。 破封的仪式,快要结束了。 石柱上缠绕着黑如煤炭的雾气,原棠甚至相信,只要有一丝火光,这些雾气便能炸裂,毁灭这里的所有。 祭坛的正前方,他们的对面,立着一个人,一个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的熟人。 长久的沉默后,原棠道:“居然是你。” 那人缓缓转过身,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敲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薄言冰冷的眼神逼向那人,“是你,妖管局后勤部长兼部长助理,秋露。” 秋露摘下她常戴的圆框眼镜,她歪了歪头,用她常用的迷糊的语气说道:“你们两个来得挺慢,差点就要错过最佳时辰了。”仿若他们只是出去旅游,而原棠由于睡过头急忙赶上这趟旅程。 她温和的目光望着他们,没有动作。 朱雀羽融得只剩下最后一丝绒毛。 时间不够了。 原棠冲向那朵开了大半的石莲,她试图破坏这场祭祀。 秋露一动不动,她无动于衷,甚至还侧身让了一下,摆明了再看好戏,她见原棠执迷不悟地攻击那朵石莲,嗤笑道:“没用的,已经晚了。” 薄言的符咒袭向她,在半途仿若撞上一层墙,再无寸进。 秋露连多余的防备动作都没给他。 朱雀羽彻底溶解殆尽,青龙鳞及白虎爪随后步了后尘,只有最后那片从玄武甲上脱落的残片。 黑雾渐渐吞噬了九根跨越千年依然不朽的石柱。石柱崩塌,地面剧烈震动摇晃起来。但那些怨气始终没有脱离石柱。 原棠的动作慢下来,她看不清石莲了,浓厚的黑雾包裹住石莲,将它围成厚厚的茧,她弹出利爪攻进去,却宛如挠到棉花团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你这样只是白费力气。”秋露轻轻拍落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她脸上的柔和娇憨消失的一干二净,“玩够了?该轮到我了吧?” 她猛然张大了以往习惯性微眯的眼睛,红褐色的瞳孔像极了燃烧的火焰,又像那流淌不知疲倦的血液,她慢慢吐出几个字来,“秘术——梦境之怨。” 缠绕在柱上的成千上万的怨气瞬间挣脱束缚,咆哮着四散开来,在昆仑山顶部逃窜,只待着仪式的完成,霍乱人间,它们肆无忌惮地攻击原棠和薄言两人,被抹灭后又重新出现,源源不绝。 原棠喘着粗气,搀扶住薄言,他的伤势复发了。比起妖怪强健的体魄,人体的脆弱远超乎她的想象,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除妖师,也抵御不了怨气的侵袭,何况他原本就隐瞒了伤势。 那是镇压千年,豁然释放的污浊。 “打不过就换成车轮战吗?”原棠抹去脸庞上的鲜红,她啐出空腔中作呕的淤血。 石莲中,土黄色的书页若隐若现,那是作为镇物的白泽图,这是最后一道封印了,白泽图一旦损毁,千年前堕落的神兽怨气将倾巢而出。 “今晚过后,世界就会改变,你们就是第一批祭品,家族谋划千年的愿望,终将在我这里达成。”秋露大笑,神色平静中带有无法掩饰的癫狂。 在长久的伪装中,她早分不清孰真孰假。 下雪了。 细小的雪点从漆黑的高空坠落,漫漫扬扬,无声无觉地混入怨气中,还未停留一秒,便化为乌有,极致的黑暗不允许纯白的停留。 “你不想要我师尊完整的白泽图了吗?”原棠在完整两个字上加重语音,“你应该知道,它现在不是完整的,完整的白泽图和不完整的白泽图力量的差距,就像薄道长和你一样。” 秋露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不悦,卑微的种群和羸弱的天赋是她一直以来的痛,从出生到如今,她爬到这个地步,依仗的不过是他人心情,像一条狗一样任人驱使,妖怪局里哪个不比她身份高贵。哪个妖怪不视她和她的族类为傻子。 但她很快又恢复理智,不怒反笑道:“薄道长家事渊博,天赋异禀,岂是我等山野小妖所能比拟的,而你,白泽唯一的徒弟,千年前谁不处处忍让你,奇珍异宝随你挑选,修习资源手到擒来,但是如今,你和他还不是在这里垂死挣扎,是生是死由我来定论。” “你错了。”原棠摇头,“这不是你怨恨世界的理由,你只是在不甘,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你是白泽的徒弟,说话当然如此轻松,毕竟不是你受苦不是吗。”秋露嘲讽道。 “如果你觉得幼年期被扔进魔窟,要么被万魔吞噬,要么斩杀万魔,这轻松的话,我无话可说。”原棠面无表情,她的幼年,可与秋露口中的备受宠爱相差甚远,如果被扔进各种危险地带,不杀出血路就去死是宠爱的话,那白泽的宠爱可比银河还要宽广了。不靠谱师尊可没那个闲功夫蹲在她身边防止她死了,也就第一次有耐心吧,后面就再也没见过他人影了,不是在人间享乐子,就是在去人间享乐子的路上,她师叔都比坑货师尊靠谱一万倍,优点可能也就那张脸了。 “你在拖延时间?”秋露的智商突然上线,“薄言人呢?” “怎么会?”原棠否认,“要是我拖延时间,也不会让你这么快反应过来。”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敌人太狡猾,不好忽悠,希望顺利吧,原棠想起在来的路上,薄言与她的谈话。 “到时候,如果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帮我拖延时间。” “你要做什么?” “一个尝试。” “……好吧,不过别是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狗屎,不然我会在你坟头跟新欢一块秀恩爱给你看。” “……不会。”说这话时,薄言眼神清澈温润,表情柔和且坚决,他抬手抚住原棠的脸颊。 仅存的玄武甲残片像是燃烧的火焰,发出明亮的光芒,硬生生从黑茧的包裹中啃了一道缺口,它不是纯白无暇的,黄中带蓝的火焰生生不息,微小却强韧。黑暗中,它的光芒如豆子一般,但靠近它的怨气,皆被它燃烧殆尽。 原棠预感,薄言的咒术开始发挥作用。 石莲的黑茧中,半透明的白泽图挣扎着。原棠心道,一本书用挣扎这类高难度的动作形容也挺荒谬的,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词。这本书它确实在挣扎,黑茧的外壳被里面的东西撑了起来,一会这儿凸一块,一会那儿顶一片,仿佛有人在里面试探,试图找出最薄弱的地方来破出困境。 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光芒汇聚到莲心,那是散落各处的其他白泽图的残卷。 原棠手中拿着一页白泽图,它散发的光芒携带着力量指向镇物。 她垂下眼帘,望着那页散发出熟悉的灵力的书页,师尊,这便是你的打算吗?利用所剩无几的寿命步下千年之局。 秋露的脸色大变,她感受到了什么,她加快动作,役使那些黑雾聚集到石莲上,妄图镇压变数。 黑莲周围的怨气没了大半,但余下的下部分却十分顽强,双方停滞不前,僵持不下,谁也压不过谁。但释放的怨气仍在增长,甚至开始腐蚀那些光芒。 “不可能。”薄言难得失了冷静,“还缺一页。” 此时他的灵力全失,只能半倚半靠着原棠支撑,他献祭了全身的力量以及未来的可能,以后他或许连恢复力量的希望都渺茫。他掌心最后一颗白泽的灵魂结晶化为灰烬,随风飘散——那是雪明手上的那颗,在接到原棠的求助时送来的。 秋露松了口气,重新捡起笑容,“只要这本书还是残缺的,那么你们永远别想阻止我,是不是很好奇最后那一页去了哪里?已经被我族倾尽全族之力毁了,你们知道吗?为了大业,我的每一个族人死之前,可都受尽折磨,饱含怨气。就这样,才硬生生把刻录我族的那一页给毁掉。即使是这样,也还剩下那一个小角,那个小角是属于我的,我族的愿望,我的愿望,还有我族世代侍奉的穷奇大人的遗憾很快就要实现了,我有脸面去见我的族人了。” 秋露挽起遮得严严实实的袖子,狰狞的伤痕遍布她的皮肤,偶能窥见外翻皮肉下的白骨,甚至有蛆虫在血肉间穿行,它们肆意啃食着死肉。 原棠身躯一震,穷奇,那是当初杀了她的凶兽。 “当年,是不是穷奇杀了昆仑山上的妖族,并且嫁祸给我?”原棠涩声道。 “没错,穷奇大人甘愿献身自己,吾等怎么坐视不管。”秋露放下袖子,朝黑莲下跪,“吾等粉身碎贵也要恭迎穷奇大人回归人间。” 薄言脸上一片空白,或许,即使千年之前全知全能的白泽也料想不到,会有妖类宁愿虐待自己,宁愿绝族,也要为祸人间。 “你错了,”原棠轻轻说道,“你知道白泽图是怎么诞生的吗?” 她将薄言扶到石柱的残骸边坐下,自己走向秋露。 “你一定不知道。”原棠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此时的神态,“那是师尊对妖族的祝福。” “你说什么?” “只要有白泽图在,那么图上的妖族便不会彻底灭亡,妖族的信仰支撑着白泽图的力量,白泽图又是为了保护妖族而存在,图上的妖怪都是活生生自愿化为图册的,他们皆是昔日数一数二的大妖,为了种群而献身于图册中,所谓的号令万物,不过是妖族感恩于师尊,愿意回报他一次请求而已,但这请求,师尊从未去兑现。你把你的族群从白泽图上抹去,实则是将自己的族群推向灭亡,从此以后,你族再也无法诞生有灵智的幼崽了。” “你毁的不是白泽图对你种群的桎梏,你毁的是亲族的未来。” 秋露失了分寸,她扭曲了脸庞,“你在骗我,你妄图阻止我。” “是真是假,你心里最清楚不是吗?”原棠弯了弯嘴角,她不在看情绪崩溃的秋露,也没回头看失了仪态的薄言。 声音从此时此刻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离黑莲越来越近了。 重重的的心跳回响在耳边,她的心跳频率逐渐与白泽图的浮动融为一体。 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师尊让她来到现在这个时代的用意。 她本就属于过去,她的生命应该终结在被杀死的那一刻,是师尊以第一颗灵魂结晶为代价,让她有机会来到这个时代,让她有机会遇到喜欢的人,更幸运的是,刚巧那个人也喜欢她。 白泽图诞生于千年前的昆仑。 “你弄出这本书不怕被妖族打死吗?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你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在找死吗?”千年前的她满脸疑惑。 她的师尊,吊儿郎当,猫厌狗嫌的白泽大神,满不在乎说道:“他们敢吗?” “我敢。”她情真意切,爪子跃跃欲试,准备随时来那么一下,不知道是白泽的脑壳硬还是她的爪子锋利。 此举换来的是白泽给她的暴栗,肿了三四天还没消下去。 “徒弟,你要记住,白泽图是不会被损毁的,能损毁它的不存在,除非是天意,这意味着白泽图上的妖怪要更换了。所以我没有把妖怪填满,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白泽神兽的关门弟子——你了。” “哈?”当时的她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现在想来,师尊或许也明白世间上并不存在“完全”的东西吧,有盈有缺才是真理。 白泽图上唯一残缺的妖怪,便是她。 原来这一切,早已注定。 原棠走进了那个黑茧,身上的痛苦渐渐消退,沉重的身躯变得无比轻盈,正如她年幼那边轻巧。 混蛋薄言,要是他敢拉着新欢在她坟头秀恩爱,她一定诅咒他不举! 没想到,失约的是她。 她的记忆凝固在那一刻。 绘有猫妖的书页逐渐显现,与此同时,秋露颤着手在衣服的口袋里搜寻,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被她拿在手中,“不行,绝对不可以。” 她手中的纸片没有回应她的呼唤,随着猫妖书页的完整,它破碎并化为灰烬,从秋露手中四散。 白泽图又一次完整。 它集众妖之力,化解了怨气后,重新回到昆仑山底下沉眠。 “原棠……” 是谁在呼唤她。 *** 长达一个月的混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妖与人又重新回到原本的岗位,各司其职。 秋露也将迎来应得的惩罚。 一切都以盖棺定论,但秋露遗留的伤害需要时间和人力来抚平,他们会根据秋露的活动痕迹来断绝不可挽回的事再次发生。 原棠长达近千年的悬赏也被撤下。 原棠留下的几只小崽子被薄言收养了,整天与他的侄子打打闹闹,令薄言不胜其烦,他们成了禁闭室的常客,虽然禁闭室对他们的威慑已微乎其微。 距离最终一战,已逾一年了。 小崽们吵吵闹闹地上了小学,该化人形的化人形,该做作业的做作业,该修习妖术的修习妖术。 薄言一改以往任务狂魔的架势,从位置上退下来,仿若进入了养老状态,退休的理由也光明正大到让人说不出挽留的话。 失去灵力,鬼知道是不是真的失去灵力,不过这个结论到底真不真实,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但他偶尔会接点任务,指导新手,堵了几个老家伙不满的嘴。 有一天,薄言站在一座无名之山的山巅上,猛烈的风掀起他的衣摆上下翻飞, 新加入的职工在下面探测,这是一处秋露曾经踏足过的地方,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他们发现了一处深埋地底的洞窟,里面有具冰封住的女妖怪尸体,按现在的科技推算,冰封的时间在八百年以上,可以说是十成十的老古董了。 薄言不放心,随他们下去地底查看。 不知怎的,他越是接近地底,他的心跳越快。 白霜覆盖了狭小的洞窟,冰制的棺椁里睡着熟悉的身影,她静静躺着,宛如只是普通的熟睡。 他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宁静。 他慢慢的,抬起脚,放稳呼吸,迈步走向她。 一声轻响,封住棺椁的板沉闷地移开。 山穴中,白雾,寒冰,都抵不过她明媚的眼。 “薄言,你是不是带新欢来我坟头蹦迪了?!” 棺中的女妖一跃而起,指着他身后的新人美女,怒火中烧。 重逢的喜悦,瞬间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