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徒》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疯徒》作者:久陆 文案 小崽子把我踹了,我找了他五年 偏执.深情.疯批攻 * 外暴躁.内温柔.深情受 文案: 在一起十多年的小崽子把周寻踹了,分手五年后重逢,小崽子不再是周寻的小崽子。 —— 回想以前 爹不管妈不要的周寻,被发配回了乡下奶奶家,奶奶家多了一个小崽子,是村子里大疯子家的小疯子林知乐。 周寻印象里,小疯子寒冬天穿着露着屁.股蛋子跟小鸡儿的破衣烂裤,手脚黑煤球似的。 自从来了奶奶家,周寻发现小崽子忒粘人,白天跟着他屁股后边追,晚上还说自己怕黑,怕冷,硬要跟他一个被窝睡。 俩人一睡就睡了十三年,小崽子长大了,一脚踹了周寻,周寻找了他五年,只想要个理由。 —— 重逢后周寻要到了理由,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小疯子又回来了,依旧是白天跟着他屁.股后面追,晚上说怕黑要跟他一个被窝睡。 —— 周寻:十三年,我跟你睡了7年,又被你睡了6年,没第二次了。 林知乐:寻哥,我怕黑。 周寻:麻利儿滚... 林知乐:寻哥,我想你…想得快死了… * 1:*手动高亮加粗* 狗血,攻前期疯批(精神性格上)后期奶狼狗,攻受都不是理智的人,非典型追妻,一定程度的攻控受控都不适宜食用 2:攻受一直只有彼此 标签:年下 破镜重圆 甜虐 竹马 狗血 情有独钟 第1章 林知乐……回来了? 2012年,隆冬。 敏那河跟往年一样冷,腊月正值深冬,最是冷的时候,天气预报上说敏那河前几天才下了场暴雪,现在的山跟田野,一眼长望,苍茫茫尽是白。好在昨天放了晴,现在天高又蓝。 周寻把自己裹得还算严实,但是棉绒雷锋帽下面的绳子断了一根,系不上,护不住脸,他只好用一只手捂着,呼呼吹的老北风还是会从帽子缝里钻进来,刮在他脸上,生疼。 暴雪过后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山区里面,进村的路积雪太厚,汽车开不进去,从县城叫的出租车,司机让他在进村之前的岔路口就下了,他又徒步了三公里才到。 周寻这次回村什么都没带,只背了一个惯用的帆布双肩包,他晚上八点的火车还得回北京,他这次回来是给奶奶上坟的,所以只在县里买了一些上供的香纸,跟一些奶奶生前爱吃的糕点,红枣糕也买了挺多,他自己也爱吃。 村子里已经没住多少户人家了,年轻点的都出去打工了,只有一些老人,一路上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整个村子给人一种颓暮气。 奶奶是土葬的,就葬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块公共墓地里,他没回老房子,也没想回去,就直接去了墓地。 下过雪的缘故,每个坟堆上都白茫茫的,快过年了,有不少人家都来祭奠过。墓碑前都有新的花圈,坟头上用石头压着香纸, 找到奶奶的墓碑,周寻发现奶奶的墓碑前已经摆了一些东西,一束还开着的白菊花,还没萎,旁边也有一盒红枣糕,还有刚烧完的,还发着黑的香灰。 应该是雪停之后来的。 周大海来过了?周寻心里嘀咕了一句。 周大海是他爸,以前奶奶活着的时候,没见着他几面,现在倒是有心来看看。 周寻跪在坟前,先是给奶奶磕了几个头,又把自己带的东西也摆在了墓碑前,拿出买的香跟纸钱,风有点大,他用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最后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着烟之后再用烟点的香纸。 火光跟烟灰齐齐往上冒,后面的墓碑在火光后摇摇曳曳,影影绰绰的动着 “奶奶,去年没来看您,您别怪我,去年工作上出了点事,没脱开身,就没来看您,这回我给您多烧点纸钱。” “我爸是不是来看过您了?他跟我,都好几年没联系过了。” “我最近挺好的,现在不给人修车了,去年年初跟朋友一块儿,倒腾了一个车行,卖二手车,挺挣钱的。现在不用起早贪黑了,大小也算个老板,手底下也有二十几个员工了,他们都叫我周总。” 周寻说完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盒枣糕放下。 “我给您带了红枣糕,在县城里买的,现在人家都用机器做,香料加的多,没有您做的好吃,原汁原味,我太想那个味道了,我做梦都想吃。” 周寻把剩下的纸钱都放在了火堆上,烟更大了,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他缓了几口气之后才接着说:“奶奶,我还是没找到知乐,听说他几年前就出国了,出息了,咱家也出了个留学生,去喝洋墨水去了。” “奶奶,你说我还找他吗?在一块十多年,当初他连个面都不露,就发了条短信说跟我分手,然后就不见了,我都找了五年了,还找吗?” 周寻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以前都说我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我是挺轴的,我今年都32了,我还放不下,多轴啊。” “我找他,也不是非要跟他再怎么样,就算不在一起了,他不也得叫我声寻哥?至少...至少得给我个理由吧。可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到现在。” 周寻眼神空荡荡,黑漆的眼眸没有焦距,只看着远方。 “我想他...真他妈的想...” 剩下的香纸也燃尽了,周寻最后几句话几乎没发出声音来,噎在嗓子眼,呼吸都困难。 已经说出口的,也随着燃尽的香灰一起被北风吹起,四散飘荡。 周寻没再开口,漠然跪了半晌,觉得小腿有些麻,除了麻,还有阵阵密密实实的痛,也不知从哪开始,最后汇聚在胸口一处。 半晌,他深出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跟烟灰,转身想走的时候脚尖不小心踢到了墓碑前的那小束白菊花上。 白菊花翻转过来,露出了下端束着的黄色蝴蝶结系带,周寻脚步倏然一顿,眼睛钉死在了蝴蝶结上。 这个蝴蝶结,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系法。 林知乐系鞋带,就是这种系法,打好结之后,一个绳子长一些,另一个短一些,长的一端再在蝴蝶结?上绕一圈,搭在后面。 他回来过?刚回来过? 林知乐...回来了? 第2章 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个理由 从墓地到老房子,得绕过整个后山,整条路除了厚厚的积雪,连个脚印都没有,周寻深一脚浅一脚往老房子方向跑,路上还是滑了一跤。 他身上穿的黑色羽绒服被积雪下面压着的树叉刮破了,里面的羽绒毛都飞出来了,他用手拍了拍,结果越拍飞出来的羽毛越多,索性就不管了。 低头看,身上,裤子上,也沾了很多和着沙土的雪粒,好在羽绒服是黑色的,周寻用手掸了掸,也还能看。 不算太过狼狈。 喘着粗气站在老房子院门前,周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没有晚,老房子里还有人在,房顶的烟囱白烟滚滚。 奶奶家的老房子就是三间瓦房,十几平米的小院,院墙外围的篱笆围栏已经破败不堪,被雪压着,摇摇欲坠,要倒不倒,院中的柴火垛东一堆西一堆。 院子里原本是有一颗红枣树的,后来奶奶过世之后,周大海偷偷把树卖了,周寻试着去找过买家,最后也没找到。 之前的几年,周寻只有每次来给奶奶上坟的时候才打扫清理下,没事的话也会在这里住几天。 又是两年多未回,外看更是破败了,但院落里看着像是刚打扫过,连灰土气都少了很多。 院门到房门的一路,积雪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了本来的黄黑沙土地。 十几步远的路,周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脚步沉重。 是林知乐吗?林知乐回来了? 见到他,该说什么?好久不见?这些年好吗? 问他为什么消失?问他为什么五年间杳无音信?问他为什么跟自己分手? 算了,还是问问他冷不冷吧,那个小崽子,明明生在冷冬,却一点都不喜欢雪天,他最怕冷了,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肯定一时还适应不了,早知道,就该多带件衣服过来。 他以前,老是爱穿他的衣服。 周寻脑中一团乱麻,想东想西。 进门前周寻特意把头上的雷锋帽摘了下来,用手在头顶划拉了两把被帽子压扁的头发。之后又掏出手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 镜头里的周寻发质细软,柔碎的发梢贴着额头,双眸朗星一样,现在更是闪亮,面部线条清晰明亮,该流畅的地方流畅,该坚毅的地方坚毅,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只是从额角到眉骨处有一小小的伤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周寻把额前的碎发往疤痕处遮了遮,好在头发够长。 理完了头发,他又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身上的羽绒服,拍完又有些后悔,飞出来的羽毛又落了一地,还真是应了那个词。 一地鸡毛。 周寻推开木门,吱呀一声,还刺耳,老房子太老了,还是十几年前他上高中的时候翻新的。 说是翻新,也就是把原来的旧瓦片换一换,漏的地方补一补,添了几张淘来的沙发跟桌椅,墙皮重新涂了一层大白,几个房门换成了新的,又是十几年过去了,新的也早就旧了。 房子翻新,当时还都是林知乐跟他一起弄的。 他跟林知乐,前前后后加起来,在这也住了十年。 对这里太过熟悉,周寻知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正门对着的地方,也就是厨房加客厅,原来,角落里也放些杂物。 现在,他跟林知乐,只一门之隔。 “谁?” 一句话让周寻停住了想抬腿进门的脚。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低沉暗哑,就像被谁掐着喉咙强迫着开口一样,这跟记忆里的声音有些出入,但周寻还是能听出来,是林知乐。 周寻再也迈不出一步。 “是谁?” 林知乐没有听到应答,自己走了出来,推开门,跟周寻面对着面,四目相对。 周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顾不上,林知乐就在对面,冷然站立,面无表情。 周寻不矮,一米八几的个子在普通人里算是高的,但林知乐一米九的身高,还是给他一种压迫感。 跟落着鸡毛的周寻相比,林知乐得体的多。 一身合体修身的套装,外穿长款羊绒驼色大衣,一看就是面料柔软,制作精良,价格不菲,以前他俩在一起时,买件上百的衣服都要考虑半天。 脚上踩着黑皮靴,紧紧包裹住小腿末端,更显身高腿长。 周寻咽了口唾沫,在静默的氛围中,稍显尴尬,他微微抬眸。 林知乐头发短了,也瘦了,他本来也没胖过,属于怎么吃都吃不胖的那种。 不得不承认,不一样了,眼前的林知乐,虽跟周寻记忆中的人一样俊朗,深邃的眼眶,英挺的鼻峰,薄而凌厉的唇角。相比过去,多了不少攻击性,就跟冬日的雪松一样,冷峻毅然。 林知乐眼角下方原本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奶奶说那是泪痣,周寻以前最爱吻的地方,就是那颗小痣。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吻那颗小痣的时候说过:这里不是泪痣,我的小崽子永远开心。 如他所愿,后来的小崽子,只有快乐,周寻也从没见过林知乐哭过。 现在,林知乐的鼻梁上戴了一副银边眼镜,镜框正好遮住了那颗小痣,周寻窥探不到。 他紧抿嘴唇,努力想要透过镜片,找寻那颗小痣,但只看出了林知乐的眼底温度跟外头的老北风一样,一眼不能多看,否则能将他冻死。 周寻被他的眼神冷得手足无措,一副如临大敌的备战模样,“你...回来了...” 声线黏糊,胸口梗硬。 “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知乐侧了侧身,“不进来吗?” “进。” “我来给奶奶上坟。”林知乐等周寻进去后把门关好后说。 “你还记得?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不记得了。”周寻语气发酸。 厨房还是以前的那种的大灶锅,灶台有些高,下面是烧火的灶坑,铁锅沿儿正在冒着滚滚热气,屋子里都是赤白的水蒸气,雾气腾腾,模糊了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看不真切。 这样的模糊感,反而让周寻放慢了呼吸。 “烧的什么?不会是枣糕吧。”周寻问。 以前奶奶就是用这口锅做枣糕给他们吃。 “不是,天冷,我就烧了水,什么都没有。” “我就说呢,没有味道,也不可能是枣糕。” 林知乐会做枣糕,跟奶奶学的,味道一模一样,奶奶去世后,一直都是林知乐给他做。 厨房里有个木头方桌,在窗子旁边,以前他们用来当餐桌的,吃饭,写作业。 周寻走到木桌旁坐下了,偏头向外看,窗户上结满了冰凌儿花,看不清楚外头,他转回头,搓着手,其实他不冷,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跟动作。 林知乐也没再开口,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背对着他,他人太高了,背影宽厚,脊背微微弯曲着,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委委屈屈。 他时不时往灶坑里加柴,两人都不说话,屋内温度很高,周寻没坐一会儿,就觉得后脖颈在微微发汗,但他顾不上脱了身上厚重的衣服,他压根也没想起来。 他的注意力全在林知乐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寻问。 “三天前,”林知乐说,“前几天下暴雪,出不去,就住了几天。” 怪不得他还要烧水,太冷了,不烧暖和了,没法住人。 周寻环视一周,看到了灶台上的确有一些米面跟几颗大白菜挂面之类的食物,地上还有一个行李箱,旁边放着水蓝色的脸盆。 “你来还带这些东西?” “隔壁王大娘给的。” “学业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 “彻底回国了?” “嗯。” 林知乐话不多,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跟周寻话很多,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在哪里?北京吗?”周寻依旧努力找话题。 林知乐没立刻回答,停顿了几秒,才道:“不在。” “不在北京啊。”周寻自己低声说了一遍,说给自己听。 “现在在哪高就?” “方氏集团。” 周寻一愣,“你在你妈妈的公司?你以前不是...不是说,不会去吗?” “那时候年纪轻,不懂事,任谁,都不会放弃数亿资产的继承人不当,全靠一清二白的楞头劲儿摸爬滚打,我努力一辈子,兴许也顶不上方氏继承人的一句话。” 周寻胸口发闷,以前的林知乐意气风发,对权力跟金钱并不十分执着,他们只想过安稳的小日子。 “什么时候走?”周寻问。 “明早会有人来接我。” 又要走,如果不是今天刚好碰到了,他还是找不到林知乐。 “去哪?”周寻声调变了好几变,“去哪?” “回海市,我现在在海市。” 林知乐态度依然冷淡。周寻再也承受不住,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能忍这些时候已经是他的极限。 去他妈的寒暄,他跟林知乐有什么好寒暄的?去他妈的“好久不见”,他跟林知乐说什么“好久不见”? 刚刚努力压抑下去的冲动,一下子冲破了脑门,汹涌难耐,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林知乐的胳膊,用了蛮劲儿把他拖拽了起来,“还走?你还走?那时候为什么走啊?一走就是五年。” “分手的理由,我们在一起十三年,不是一条短信就可以的,不是一句“我们分手吧。”,五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就行的。”周寻脸涨红着,咬牙切齿,歇斯底里。 “我找了你五年,你知道吗?啊?你知不知道?”周寻的手劲儿越来越大,声音都劈了叉。 “寻哥,你冷静一点。”林知乐深吸一口气,喉咙滚动了几下,抬起手把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怎么冷静,林知乐,你要我怎么冷静,十三年,我跟你睡了七年,被你睡了六年,又找了你五年,整整十八年,我活着的大半时间都是跟你有关,我怎么冷静?”周寻羽绒服上的羽毛随着他胸膛的剧烈起伏,落下更多,“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你能让我接受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你要一个理由,我给你三个(修) 周寻用手胡乱抓了两把头发,揉巴了两下,头发乱了,他眉骨处的小伤疤也露了出来。 林知乐看着那道小小的淡红色,手指不自觉地捏住了裤缝,用力搓了搓,指腹都被裤缝磨得开始发热,就在他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那小处伤疤时,脑中开始不断闪现无数个午夜里,在他梦里的不停环绕的画面—— 床上昏迷的人,还有他手上,沾着血的烟灰缸。 林知乐匆忙别开眼,片刻后再开口时打破了一直的清冷气,“理由?寻哥,都分开五年了,还需要理由吗?” “需要。”周寻把手松开了,但心还揪着。 林知乐侧过身,正面对着周寻,最后换成了他一只手掐着周寻的半边身子。他弯了弯腰,身体前倾,把头轻轻搭在周寻的肩膀上,嘴唇慢慢靠近周寻的左耳。 离得近,林知乐的呼吸显得粗重很多,气息喷在周寻耳朵上,周寻脸颊热得极快,耳垂粉红,这个姿势更像相拥,他们五年都没有这样抱过了。 就在周寻以为林知乐可能会吻他的时候,听到了他一声嘲弄的嗤笑,“寻哥,你耳朵都红了,寻哥以为我要亲你吗?为什么非要个理由?你要理由,那我,给你……” 林知乐还是贴在周寻的耳边。 “第一,我从小就只认识你,小时候也是只跟在你身边,没见识,当然是非你不可了,可是后来我长大了,见得多了,怎么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第二,你还比我大三岁,那时候我早就腻了,只不过差一个契机跟你提罢了。” 周寻的耳朵紧贴着林知乐的脸颊,听到了他咽喉滚动的声音,还有自己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跟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心跳。 “第三,五年前,章奇……” 林知乐的话让周寻如坠冰窟,血液瞬时冻住,脸上红色褪尽,脸跟窗外的白雪一样白,更白。 喉咙像是被人用烙铁反复拉扯烙烫,声音含着大块沙砾,“你知道?五年前你就知道了是不是?章奇...” 林知乐打断了他的话,“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别说你身上的变化了,就连你的一根头发丝我都认得...” “林知乐...”周寻唯恐林知乐再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他用了大力气,推开了林知乐。 林知乐被推的一个踉跄,他后退了几步,最后扶住了桌子角才站稳。 “你要一个理由,我给了你三个,够了吗?” “够了……”周寻呢喃了一声,轻的不能再轻。 他的气焰持续了五分钟都不到,就被林知乐灭了个彻底,末了还被泼了冷水,没有丝毫重新燃烧的可能。 五年前的那件事,他压在心底,提也不敢提,碰也不敢碰,想也不敢想,原来林知乐早就知道了。 也对,林知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房间里一时静谧下来,只有灶坑里柴火烧着的噼里啪啦声。 林知乐垂着眼皮,站了半晌,后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胳膊撑在膝盖上,低着头,说:“怎么说,我也还是得叫你一声寻哥,我们本来不用闹得这么难看,都分开五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寻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忘了?过去?他妈的你告诉我,怎么忘?怎么过去?你教教我啊?”周寻看着窗户上的冰凌儿花,没注意到林知乐低头的一瞬间,因为隐忍而发红的眼眶。 林知乐沉默着,周寻又问:“那你忘了吗?你过去了吗?” “寻哥,别再纠结过去了,不就是分个手嘛,谁离了谁又活不了呢……” “你有别人了?”周寻问了句毫无意义的话,但也是他现在最想问的。 “寻哥,我跟你一样,都是男人,男人什么样,我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我今年29岁,正是需求旺盛的时候,当然会有别人,有几个。”林知乐说。 意料之中又之外的答案,有,还几个? “还几个?林知乐,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周寻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还是看着窗户,“你大学时候的那个学弟,也是其中一个?” “谁?哦……早就换了,谁还记得什么学弟,”林知乐声音不起不浮,听不出多少别的感情来,“现在的,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嫩得都能掐出水儿来。” 这句话再一次激怒了周寻,以前,林知乐被一个小学弟疯狂的追求,曾经那个小学弟还来找过他,高昂着头,站在周寻面前,“学长会喜欢我的,我们都是男人,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的身体。” 那时候周寻是怎么说的,他自己到现在还记得。 “我就算再老个十岁,二十岁,就算是我老掉牙的时候,林知乐也只会爱我一个人。” 他那时候说得多有底气呀,他说这话的时候,笃定了自己是立在林知乐的心尖儿上。 如今从林知乐口中说出,其实早就腻了,身边的人年轻着呢。 他的话,就是一巴掌,穿越时间,甩在了五年前的周寻的脸上,顺带嘲讽他当时的愚蠢跟自以为是。 周寻抬起头,唇角微颤,他三十二了,就算是五年前,也已经二十七岁了,是没有二十岁的人年轻,也掐不出水儿来。 周寻觉得自己心里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起,拉扯不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以前,张牙舞爪的人向来都是他,论嘴皮子功夫,村里的大爷大妈都说不过他。 唯独林知乐,知道他的死穴,一击致命。 他不懂,为什么原来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崽儿,连他手指划伤都会心疼一整夜,回家晚了都会在他耳边不停叨叨叨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至少,他们一起长大,他自认为了解林知乐的品行,不该如此…… 又想到分手这个词,五年了,周寻也没明白这个是什么含义,今天一连听到好几句,太有冲击力,他心里又咂摸了一遍这个词,他从凌乱的回忆里,搜刮出第一次提这个词的记忆,他们在南城,林知乐说他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南城的回忆片段逐渐清晰,周寻头皮发麻,脑中轰鸣,慢慢走近林知乐腿边,说:“2002年夏天,在南城宾馆的床上,你他妈的跟我说,分手也他妈得在床上分……” 周寻尾音都破了,像是调到极限的,紧绷的琴弦,一开口,都有些刺耳。 林知乐后背倏地挺直了,手指弯曲,轻敲着木桌,一下一下,哒,哒,哒。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周寻,身体渐渐靠近他。 林知乐伸手把周寻脖子上的藏青色围巾取了下来,依旧是刚刚的姿势,他把鼻尖埋在周寻的脖颈处,一开始是轻碰,到最后贴近周寻的脖子根处,狠狠吸了口气,后又舔了舔他颈侧鼓动的青色血管,“在床上分吗?” 周寻身子颤了颤,脑中还是刺耳的嗡鸣声,眼前开始发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没想明白林知乐说的话,人已经被他双手兜在腋下,一下子被抱在了他的腿上,没有丝毫停顿,林知乐双唇紧紧贴上来,周寻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 林知乐的嘴唇似冰,冷得周寻牙关打颤,他这哪是亲,明明是恶犬的撕咬,咬他的嘴唇,舌头,牙齿,出了血也不停。 就在周寻以为自己快被咬死的时候,林知乐放开了他,下一秒双腿突然腾了空,林知乐双臂在下,兜住他的大腿,托着他往房间里走。 周寻上半身因为惯性,向后仰,下意识用双手环住了林知乐的脖子,双腿环上他的腰。 林知乐把他抱进房间,这是他们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烧热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凉气,现在更是火热。 林知乐动作不算温柔,火炕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毛毯,周寻的后背磕了一下,疼得他抽了两口冷气,身上掉羽毛的羽绒服被林知乐扯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这他妈的都算什么鸟事儿 周寻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连点灯星都没有,漆黑。 八点的火车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周寻也不急了,反正他回去也没什么事,公司已经放了年假,节后初八才上班。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冷锅冷灶。 黑暗的环境使他身体上的感觉无限放大。 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寸是不疼的,跟被车来来回回碾了几遍似的,他现在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后来做了几次,怎么昏过去的他也不知道了。 周寻心里啐了一口,林知乐那个小崽子,把他当祭品了? 好在身体还算干净清爽,看来林知乐还知道帮他清理下身体。身上盖的被子,也有记忆中的幽幽冷香,是林知乐身上的味道。想来是这些天林知乐睡觉时候盖的。 跟林知乐重逢之后的事情像筛子抖豆子一样往周寻脑子里滚,想停止思考都不行。想到又稀里糊涂跟他做了,周寻没法儿正常思考。 屋内静得出奇,周寻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结果猛地灌进一口空气,直冲喉咙,又疼又噎。 周寻开始剧烈的咳嗽,声音惊天动地。 房间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之后终于进来了。 “怎么了?”林知乐进了房间找到开关,打开了灯,突然刺眼的光,让周寻眯了眯眼,手背挡在眼睛上。 “咳咳...水...”周寻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声音又破又哑。 林知乐出去给他倒了杯水,周寻实在起不来,挥了挥手,林知乐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又把枕头靠在墙上,让他倚着。 周寻接过水杯,是个纯白的陶瓷杯,林知乐不喜欢复杂的图案,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周寻把一大杯水都喝了。 林知乐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周寻眼皮肿得厉害,视线都不好了,索性直接又躺下了,“我不吃药。” “都三十好几了,别跟个孩子似的。”林知乐说。 周寻苦笑一声,“是,现在没人惯着了,病了就得吃药了。” 林知乐脚步一顿,不过还是出去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出了退烧药跟消炎药,又倒了杯水。 周寻这回没矫情,一口全吞了。 林知乐接过周寻手里的空杯,“你好好休息吧。” “你不睡?” “我出去睡。” “外面零下二十度,你出去睡?在雪地里睡?”周寻说话带着刺儿,看着林知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自己却狼狈的躺在床上,心里更加气郁。 “我去奶奶...” “奶奶那屋的床早几年前就拆了,三间房,一张床,你去哪?”周寻抻着破锣嗓子,“我们下午才睡过,怎么,怕跟我一张床,你忍不住?” 林知乐叹了口气,把杯子顺手搁在床头柜上了,脱了鞋,坐在床边。 周寻往里挪了挪,林知乐和衣躺在他身侧,拉过被子一边,搭在自己身上。 周寻闭着眼,无意识下把头往林知乐身侧歪了歪,那股熟悉的冷香更浓,他以为林知乐睡在他身侧他会睡不着,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还算安稳。 或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周寻沉沉睡了整夜,他已经五年没有睡过整觉了,这一觉睡得有点恍惚。 第二天早上周寻是被尿憋醒的,身上再怎么难受,他也得起床。伸手摸了摸身侧,冰凉一片。 周寻一个激灵醒了个彻底,外头还阴沉着,窗户缝里略微漏了点光亮,听声音,风更大了,屋子里没人,周寻心下一颤。 林知乐昨天说今早有人接他,他已经走了? “林知乐...”周寻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没人回应,只有窗户被风吹动的轰隆响声。 周寻从床上跳下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人,他跑到门口。 原来风那么大是因为又下雪了,外面乌沉沉的,鹅絮样的雪片下了满天满地。 周寻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院门处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手里拎了些东西。 林知乐看着站在门口的周寻时,跑了过来,看着周寻身上的单衣单裤,冷着脸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放在了肩上,周寻头朝下有点晕,没挣扎。 林知乐面色铁青,“你跟我玩儿苦肉计呢?” 周寻勾了勾唇角,轻哼一声:“你心疼了?” “你想多了,好歹我们也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是为了奶奶,我也不可能真让你冻出个好歹来。”林知乐把他抱到了床上。 周寻又想下来,林知乐按住了他的肩膀,道:“还想出去冻着?” 周寻没好气,“我去撒尿,你一起?” 林知乐这才往旁边让了让,周寻的羽绒服已经彻底没法穿了,他拿起来看了眼,扔到了床尾,挂在了一角,直接套了个毛衣就出去了。 林知乐一直盯着他看,周寻都觉得自己后背上被灼出了一个大火窟窿,但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老房子的厕所都在室外,周寻也不讲究,反正方圆几十里也不会有人看,他直接找了个房子后面的草垛旁边解决了,寒风大雪,差点没把他的鸟冻掉喽。 周寻哆哆嗦嗦回屋的时候,林知乐已经烧了一壶热水,正在往水瓶里面倒,刚刚他出去找村里人又买了点生活用品跟吃的东西。 “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就走吗?”周寻蹲在灶坑旁边烤火。 “昨晚后半夜就又开始下暴雪了,助理打电话跟我说从县城来的路已经封了,从敏那河出发的飞机跟火车也都晚点跟停运了,一时半会走不了。”林知乐在旁边忙忙活活。 “哦。”他俩都走不了了,还得再一起待几天。 昨天林知乐已经给了他理由了,按理说他心里的执念也该放下了,可是偏偏俩人又来了一炮,现在又得在一起待几天,成了理不清的乱麻绳一条。 周寻心想:这他妈的都算什么鸟事儿? 他现在有点木,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劲儿来。 林知乐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电话,周寻竖着耳朵去听。 “嗯,下了雪暂时回不去,”林知乐走到窗子边,“公司年会我会尽量赶回去。” “好,”林知乐笑了声,“我回去后就去找你。” 周寻被林知乐的温声细语扎得胸口疼,林知乐的温柔现在属于电话里的另一个人。而非他周寻。 林知乐的温情他体会了那么多年,周寻记得,林知乐十八岁的时候,非要去派出所改掉自己的姓,说他想跟周寻姓周。 当时他说:“我要跟着你姓,我一辈子都是你的。” 但是到了派出所之后,户籍科的人说他已经成年了,除非姓名违背公序良俗,否则不能随便更改姓名。 最后,姓没改成,一开始说的一辈子,也不过是之后的短短几年罢了。 周寻现在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原本他可以洒脱的离开,就如林知乐所言,阳关道,独木桥,各自安好,谁也别打扰谁,谁离了谁活不了了还? 他在这五年间,设想过无数种重逢后的场景,现在是最操蛋的一种,他就像是主动蹦进了沸水中的青蛙。跳出不去,只能自己忍着,感受着从内到外一层更深一层的疼痛。 林知乐打完了电话,从刚刚拿回来的包里取出一筒挂面,“吃吗?” 周寻心里还膈应着,“不吃,我自己带了红枣糕。” 林知乐没再问他,自己给自己煮面条,还卧了俩鸡蛋。 周寻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买的红枣糕,放在箕子上热了热,吃的咬牙切齿,突然又想起林知乐也爱吃,下意识开了口:“你吃吗?” “我不吃。” “你以前不是挺爱吃吗?” “口味变了,早几年前就不吃了。” 周寻拿着红枣糕的手僵了僵,原来,一个人的习性真的是会变的,他折腾了这么久,无非心底还留存一丝侥幸,林知乐还是以前的那个林知乐。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林知乐早就不是五年前的林知乐了,也再也不是那个围着他转的小崽子了。 嘴里的红枣糕本就味道不甚对味,现在更是味同嚼蜡,已经吃下去的,也在胃里不停翻滚。 周寻以前修车,哪有什么按时按点吃饭,靠着零星碎片时间吃饭,也不管什么冷不冷,健康不健康的,时间长了,就落下了胃病,以前有林知乐在自己身边看着,调养着,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后来林知乐走了,他的胃病就又冒出来了,时不时就疼一下,也没发展成什么大病,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下的有点多,吃一点吧。”林知乐盛了两碗出来,给周寻端了一碗。 周寻看着眼前的清汤素面,白汤清莹,面条根根分明,上面还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很有食欲。 但嘴上还强硬,“吃不完还下那么多,浪费。” 手上动作却没含糊,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吃的呲溜呲溜。 “很多年不做饭了,掌握不好量了。”林知乐声音有点小,周寻没听见。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也不剩一滴。 明明吃了很多,周寻依然觉得肚子里空空荡荡,好像怎么也填不满,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一扇,留了个小缝,左手围住烟,挡着风,用打火机点着了烟。 周寻虽然兜里一直有烟,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了,冷不丁吸了一大口,尼古丁的苦涩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口腔,直顶到肺里,呛得他喉咙发疼,肠胃痉挛。 周寻呛咳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不能抽就别抽了。”林知乐夺下他手指上夹的烟,随后送进自己嘴里,用力吸了两口,烟纸很快燃尽,直接烧到了烟蒂。 “我他妈的要你管我?”周寻大喘了两口气,缓了一会儿,不咳了,但眼角依旧残留了点湿润,“还是奶奶做的红枣糕好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转场回忆 第5章 我是奶奶收养的 “红枣糕,奶奶,我最爱吃你做的红枣糕了。”周寻在门口就闻着味儿了,最后是跑着进屋的,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尼龙袋子,拖拉着进门之后,就愣在了原地。 外面还下着雪,他头发上还沾着雪花,很快就化了,贴着头皮,冰冰凉凉。 凉得他两只眼睛睁的滴溜圆,瞪得老大,看着站在灶台旁边,背着手站着的小男孩。 “你是谁?” “我...我是奶奶收养的。”林知乐缩着小身子,声音轻又软。 “什么叫奶奶收养的?” “我妈妈走了,爸爸死了,也没旁的亲戚,奶奶看我可怜,就让我来,说...她照顾我...” “奶奶说要照顾你?我可是奶奶唯一的宝贝大孙子...”周寻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最后一句还有点灰扑扑的颓丧气。 说什么唯一的孙子,一个月前,他的小后妈王丽娟又给他爸生了个大胖小子,出了月子的王丽娟就撺掇着周大海,也就是他爸,把他送回了奶奶这来。 说是送,说难听点,就是撵走的,王丽娟说,现在正好是寒假,她又得顾大的,又得顾小的,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委屈委屈大的,总不能委屈小的,小的还得吃奶。 周寻很想说一句:吃你妈的奶,吃奶,但他说的是事实,小的的确得吃他妈的奶。 最后连汽车票都是他自己去车站买的,周大海也算大方,走之前往他兜里塞了好几张大票子,说是给他跟奶奶过年的钱。 本来还想着回村找奶奶安慰下,结果又多了个小的。 — — 周寻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男孩,很瘦,皮包骨头那种瘦,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这么大的孩子,本应是带着点婴儿肥的,但是小孩儿双颊却是凹陷的,一眼就能瞧出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皮肤很白,五官也是显眼,尤其是一双大眼,黝黑一双,看着他的时候晶亮,眼尾处还有一颗小黑痣。 周寻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被那颗小痣吸引了,很想上前摸一摸,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看着小孩儿身上穿着一身藏蓝色底、带着小红花的花棉袄跟花棉裤。一看就是奶奶给他做的,因为他之前来奶奶这里的时候,奶奶也给他做过一身。 原本还嫌弃花袄土气,现在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儿穿着,心里又不得劲儿了。 周寻不甘示弱,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件毛绒绒的大衣,展开在林知乐面前,“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不知道。” 周寻终于算是找回了一点主场的感觉,“就说你肯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貂绒的,貂儿...” “我妈给我买的。”周寻补充道。 去年他爸妈的厂子倒闭之后,他爸妈双双下岗,周大海也不管老婆孩子,天天大手大脚,不是跟狐朋狗友去饭店,就是去夜场子。 他妈妈实在忍受不了,年初就跟他爸离了婚,跟了个有钱的老板去了香港。 临走前,给周寻买了这件大衣。 周寻把貂绒大衣穿在身上,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窜个子的时候,去年还正好的衣服,今年胳膊就露出了半截儿。 刚满十四岁的周寻,现在已经超过一米七了。 他丧着脸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毛衣。 林知乐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了,贴着墙根,站在灶台边儿,背挺得笔直。 他比周寻矮了太多,得仰着头看着他,然后又跟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用袖子使劲蹭了蹭鼻子,然后用了劲吸了吸,其实他鼻子上没有鼻涕。 周寻被他突然的动作逗笑了,这孩子,太逗了。他看着他乐了半天。 “哎,锅底的柴火都烧出来了。”周寻乐够了,伸出手,指了指锅底的灶火,火已经烧到了突出灶沿儿外头的木柴了。 林知乐赶紧把木柴往里续了续,又蹬蹬蹬跑到外面拿了几块新的木柴进来,有点粗,还没劈,他拿起厨房地上的斧头,把木柴立在地上,准备劈柴。 周寻看着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真怕他拎不动斧头掉下来砸着自己脚,“你快放下吧,都没有斧头高。” “我比斧头高。”林知乐说。 周寻撸了撸袖了,走过去站在林知乐身边,用手在林知乐头顶比划了一下,“才到我肚子。” 他拿过林知乐手里的斧头,三两下就把柴劈完了。 “这里面蒸的是红枣糕吧,我最爱吃了,奶奶知道我今天回来,特意给我蒸的吧。”周寻弯腰凑近了冒热气的大锅,闻了闻。 “奶奶昨天也蒸了,特别好吃。”林知乐没那么拘束了,也耸着小鼻子凑近了闻了闻,乐呵呵的说。 周寻听完不死心,“那今天蒸的肯定大,比昨天的大。” “是大,奶奶说你饭量大,得蒸最大的,今天是贴着锅沿蒸的,应该够你吃了。” 周寻被气笑了,“你是故意的吧。” 林知乐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周寻时的眼神还有点懵。 “算了,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说别人是个孩子,周寻自己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 — “小寻,”奶奶在院子就喊了一嗓子,“是我们小寻回来了吧。” 周寻撒腿迎出去,一把抱住了奶奶,“奶奶,您最最最最最最最宝贝的大孙子来看你了。” “哎呦,大宝贝孙子,你别用那么大的劲儿,快把奶奶的腰给勒断了。外边冷,进屋吃饭去。” 周寻挽着奶奶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抬着下巴冲着林知乐笑了笑。 林知乐也对他笑,眼角弯弯,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哎呦,我们乐乐笑起来真好看,奶奶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还是小寻你厉害,你们小哥俩以后好好相处。”奶奶去拿了个篮子,开始盛枣糕,还有蒸笼里热的饭菜。 周寻被林知乐笑得晃了神,饭都已经上桌了,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用筷子夹起一块红枣糕就吃了一口,烫得直吸气。 “慢点吃,一大锅呢,又没人跟你抢。”奶奶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林知乐坐在他对面,直勾勾盯着他看,周寻被烫着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开始发烫,不再看他。 “奶奶,你为什么收养这个小孩儿啊,他是谁啊?”周寻问。 “你不认识了?你前两年回来的时候,不是跟我说,还见过乐乐吗?他就是村东头,林...”奶奶顿了顿,接着说,“村东头,林家的那个孩子呀,林知乐。” “什么?奶奶,他就是林大疯子家的小疯子?”周寻太过惊讶,声音很大,变声期的男孩声线粗噶又沙哑。 对面的林知乐低下头,都快把头低到碗里去了,只露着头顶的发旋儿,周寻的角度望过去,只看着隐在阴影下的半张小脸儿。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奶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给林知乐碗里夹了块肉,“乐乐,多吃点菜,别听你小寻哥哥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周寻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于伤人,闭了嘴,一心吃饭。 — — 也难怪周寻没有认出他来,实在是变化太大,之前他来过奶奶这里几次,也见过林知乐两次,但没有一次是见过他真正长什么样的。 村东头的林家,在附近的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这些还都是他之前回村,听村里一起玩儿那些小孩子说的。 他们都说,村东头姓林的,一家子都是疯子,说他爷爷发疯,自己跳了河,淹死了,说疯病又遗传给了他儿子,也就是林知乐的爸爸。 在林知乐两岁的时候,他爸爸也犯了疯病,把他妈妈打跑了,也有人说,不是跑了,是被打死了,他们还说,林知乐也遗传了他们家的疯病,是小疯子。 村里的人都躲着他们一家人,没人敢贴近了,好像一靠近,疯病就会传给他们一样。 周寻第一次见林知乐,是四年前的冬天,不大点儿的孩子,脸上跟糊了几层锅底灰一样,只有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头发跟鸡窝一样。 大冬天,脚上就穿了双破洞的单鞋,脚指头又紫又肿,全是冻疮,身上穿的也是破衣烂裤,露着屁.股蛋子跟小鸡儿。 周寻跟村里的小孩在路上玩儿滑冰车,林知乐路过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冲着他做鬼脸儿。 “小疯子,你还敢出来,是不是你那个疯老爹又打你了?” “小疯子,光屁.股,冻掉小鸡儿没人管。” “小疯子,打他。” 其中一个小胖子,骂完之后还抓起地上的雪,捏成球往林知乐身上扔,其他孩子也紧跟其后,往他身上不停地砸雪球。 也不知被冻僵了还是怎么,林知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雪球砸在他身上,瘦小的脊背使劲儿弯着,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一折两断。 “够了,别打了,”周寻比那些孩子大几岁,一声吼,停了大半的雪球,“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有的孩子野惯了,受不了别人的训斥,还想再扔,结果周寻也拿起雪球来往他身上打,最后几个孩子打不过周寻,四散跑了,还扬言叫家里的哥哥来找他算账。 周寻走到林知乐身边的时候,他还是躬着身子,无论怎么问也不开口说一句,最后周寻把自己身上穿的棉袄脱了,裹在他身上。 林知乐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炭似的脸上也看不出个什么表情来。 最后林知乐穿着他的棉袄跑了。 其实村里的人,原本也是有好心的人,觉得孩子可怜,给他件家里不要的衣裳鞋子,给点吃的,结果发现,孩子压根穿不住,再厚的衣裳,也挡不住疯子爸爸的藤条,有时候,疯子爸爸瞧见了,还去人家门口晃悠。 后来就再没人管了。 — — 周寻第二次见林知乐,是两年后的暑假,他在奶奶家待了两天,没怎么出门,但是他却总能感觉到大门口偷偷摸摸的一颗小脑袋,每当他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那颗小脑袋又跑得飞快,只留一个小小的背影。 第二天周寻故意装作没发现,挨近了,终于抓着了人,林知乐吓得想跑,周寻力气大,抱得死死的。 “你在我家门口偷看了好几天了,说,你是不是想偷东西?” 林知乐还是不说话,只不停的摇头。 周寻把他放下,还是抓紧了他的胳膊。 林知乐不挣扎了,低着头。 周寻想起来了,眼前的小人儿就是两年前被人欺负的小疯子,又看了看他,还是看不出来长什么样。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小人儿偷看的原因,小疯子是在看自己。 就因为给他穿的那件棉袄? “吃饭了吗?”周寻本是性子急躁得很,但是面对眼前的林知乐,莫名的开始细声细语起来。 林知乐摇了摇头。 周寻把他放开,自己进了屋,回来的时候林知乐还站在门口呢,一寸未动。 周寻把手里的袋子打开,“桃酥,我从县城里带来的,又甜又酥,咬进嘴里,带着芝麻的香味,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林知乐摇头,眼睛直盯着周寻手里的桃酥,拼命咽着口水,肚子咕噜叫。 周寻逗他,“你说句话,说句话我就给你吃,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乐乌漆麻黑的手指紧搓着明显不合身、还破了洞卷着毛边儿,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短衫,最后还是开了口,“乐...林知乐...” “林知乐...知足常乐,名字倒是好听,给你吃桃酥。”周寻拿出一块桃酥,递到林知乐眼底。 林知乐手上都是泥巴,他在没比自己手干净多少的裤腿上蹭了蹭,才伸手去拿。 桃酥太酥了,林知乐小手指头刚碰到桃酥边儿,就掉在地上一大半,前两天下过雨,地上都是泥水,桃酥脏了,沾了泥。 林知乐大惊失色,蹲下去捡起地上的桃酥,还想往嘴里送,一把被周寻拍掉了。 “掉地上了,都脏了,别吃了。” 林知乐低头看着地上的桃酥,眼睛不眨。 周寻把手里整个塑料袋,满两斤的桃酥,全都递给了林知乐,“都给你吧,我还有很多。” 林知乐有些犹豫,不敢伸手接,村里的孩子,没少拿吃的耍弄过他,最后他不是被人当众取乐,就是挨一顿打,被打怕了,谁的亲近都让他恐惧。 但周寻不一样,他那时候,把自己的棉袄给了他,穿在身上,特别暖和。 周寻看他愣着,也不接,直接把桃酥塞到了他的怀里,“拿住了,这回别再掉地上了。” 林知乐小手攥紧了塑料袋,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桃酥,“你吃。” 周寻没做过几回助人为乐的事儿,显然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不自然的拍了拍大腿,“你手这么脏,抓过的东西我不吃。” 林知乐赶忙把手背在身后。 周寻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打发林知乐走了。之后的几天,他再没见过林知乐,后来才听说,那个暑假,他爸爸又犯了疯病,把他打了个半死,还是村长发现了,给送去了医院,留了条小命。 就这么着,到底还是长大了,就这么着,现在在周寻身边。 而周寻对于林知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林知乐心里清楚: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孤身走在雪夜里,即黑暗,又寒冷,然后他一抬头,却发现已经春暖花开。 遇见周寻时,就是花开时。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1994年,崽儿还小~求收藏海星跟评论orz 第6章 寻哥,我以后想跟你一个被窝睡 晚上睡觉前,奶奶给俩孩子烧了锅热水。 “小寻,晚上你们洗洗澡再睡,你这个做哥哥的,帮弟弟洗洗,乐乐长大了,脸皮儿薄,不愿意让奶奶洗。洗完之后你们在东屋炕上睡。” “奶奶,我还要跟他睡一起?” “咱家总共两个睡觉的屋子,你不跟乐乐一起,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跟奶奶一起睡啊?” 周寻无法,以前他爸妈没离婚之前,几乎每晚都是无尽的争吵,他自己躲在小阁楼里睡。 再后来,他爸妈离婚,妈妈走了之后,他爸仗着面皮子好,马不停蹄娶了个有钱人家的,也就是王丽娟。 周大海带着他,住进了王丽娟的房子,周寻一个人睡在一个离哪都远的小房间里。 想了会儿有的没的,周寻回头看着林知乐站在炕沿儿边上,小身子绷着,拘谨着,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 村里还没通电,晚上家里都是点蜡烛,光线昏暗,林知乐略显慌乱的眼睛也隐在暗处。 周寻知道,大概是自己下午的话把小人儿给刺着了,他在澡盆里兑好水,试了下水温,冲林知乐招招手,“过来,给你洗澡,以后不洗澡不给上炕睡觉。” 林知乐本来听见要给他洗澡还有点臊脸,一听不洗不让睡觉,赶紧把衣服脱了,光溜溜的,还不忘用两只手在身前捂住小鸡儿,跑了两步,两只小脚扑腾一下踩进了澡盆里,溅出了点水,弄湿了周寻的衣服。 “小崽子,慢着点。”周寻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蹲下来开始用毛巾撩着水给林知乐擦后背。 林知乐背对着周寻坐在了澡盆里,周寻用毛巾一搭在他的前胸上,他就一哆嗦。 “怕痒?” “怕。” “那你自己洗能够着的地方,够不着了我再给你洗。你看看你,跟个小泥人似的。”周寻又用香皂给他浑身上下洗了一遍。 林知乐的小脸儿本来被热气蒸的潮红一片,现在更是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红扑扑的。 周寻嘴欠逗他,“洗干净了跟个小姑娘似的,白白净净的,长大了给寻哥当媳妇儿吧。” “我不,”林知乐扭过头来看着周寻,一本正经,“寻哥长得更好看,我要寻哥给我当媳妇儿。” “嘿,反了天了还,”周寻故意拿着毛巾往他胸前痒痒肉上搓,林知乐东躲西躲,咯咯直笑。 “让我看看你的小手,还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煤炭似的。”周寻不闹他了,抓起他的手来看。 林知乐的手很小,指节还带着被冻出来的紫红冻疮,手心也都是粗糙的沙砾感,周寻都不敢用力碰,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搁在水里泡。 “这回不是小黑炭手了,不脏了,就是得好好养着。” “你那年,说过我之后,我每天都好好洗手,脏了就去河边洗。”林知乐说的没头没尾。 周寻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忽地想起,之前他嫌弃林知乐手脏,没接他手里的桃酥。 “冬天呢?也去河里洗?” “嗯,冬天也去。” 周寻心里头涌上了丝丝愧疚感跟心疼,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年几岁了,有没有九岁啊。” “十一了,腊月二十九就满十一岁了。” “十一?你十一了?” 不怪周寻大惊小怪,实在是林知乐看起来太小了,脱了棉袄棉裤,筷子一样的小细腿,肋骨看着就硌人,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 “多吃点饭,才能长肉,长得高高的。” “我晚上吃了挺多的。”林知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还是鼓鼓的。” 林知乐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肚子。 周寻在他小肚子上轻轻拍了拍,“以后也多吃点,我去给你打盆水冲一冲。” 洗完澡,两人躺在不算小的炕上,周寻不习惯身边有人,睡前用一床不用的被子,隔在两人中间,“这叫‘三八被子线’,你晚上睡觉别越过这条线,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林知乐抱着自己的被子,躺在里头,小身子紧靠着墙,中间留了至少俩人的空位。 — — 第二天,周寻是被强烈的压迫感弄醒的,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无脸人一直在后面追他,可是他双手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迈一步都艰难。 一睁开眼,就感觉到了紧搂着自己脖子的胳膊,还有压在腰上的一条腿,重力感十足,怪不得做了一夜噩梦。 林知乐这个小崽子,白天看起来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睡姿实在太差。 昨晚周寻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就快睡着了,林知乐从里面越过两人中间隔的被子,连胳膊带腿,半边身子都搭在了周寻身上。 周寻来来回回往下扒拉了两三次,后来实在太困,也就不管了。 一晚上没睡好,刚醒就不停的打哈欠,林知乐倒是精气神十足,一大早就帮奶奶做这做那。 “奶奶,让林知乐晚上跟你一个屋睡,我不跟他睡,他睡觉太不老实了。”周寻吃过了早饭跟奶奶说。 “就你事儿多,你不愿意跟乐乐睡,那让乐乐晚上去我那屋睡,等开了春着,天暖和了,我再给他单独辟间屋子出来。” 林知乐拧着小眉头看着周寻,心里懊悔:要是我睡觉老实一点就好了,就能一直跟寻哥睡一起了。 周寻大大咧咧惯了,自然是摸不着林知乐二九十八弯的回回肠子,还问他:“村里现在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林知乐眼里的失望一扫而空,“后山,有一条雪道,可以滑雪。” 周寻回屋把自己的手套帽子找出来戴上,“行,我知道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林知乐跟着他屁股后边小跑跟上,“寻哥,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跟着我,你这么小不点一个,跟我玩儿不到一块去。” “寻哥,我十一了。” “别烦我,别跟着我。”周寻伸手挡了一下。 林知乐不敢跟了,眼巴巴看着周寻出了院子,拐个弯就不见人影了。 十几岁的孩子在家里是待不住的,周寻不想带个小崽子跟在自己屁股后边,他很快就跟村里跟他同龄的人一块玩儿嗨了。 半大小子疯玩起来都是顾头不顾腚,周寻跟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子打起来了,原因就是滑雪的时候周寻的滑雪车不小心撞到了胖墩的滑雪车。 “你赔我滑雪车。” “操,你那滑雪车,连块皮我都没蹭掉,凭啥赔你。这么大的人了,他妈的这么小气。” 小胖墩子被他说得脸红,两人扭打在一块,周寻凭借着技巧,小胖墩全凭蛮劲儿,谁也没占上风。 “你就是那个爹不要妈不要,被后妈赶回奶奶家的周寻吧,你妈跟人跑了,你爸倒插门,吃软饭,”小胖墩急了眼,难听的话一句句往外蹦,“你奶奶又养了小疯子,你是不是也染上疯病了?” 周寻血气上涌,握紧了拳头冲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一边看热闹的孩子看着他们打得厉害了,怕出事,硬给拉开了。 — — 周寻回家的时候身上的棉袄都被扯破了,脸上也挂了彩,回来之后就进了自己屋,把门反锁上了。 林知乐紧贴着门框站着,轻手轻脚,不敢弄出动静来,也不敢敲门。 奶奶过来使劲儿敲了敲门,“小寻,打架了?赢了还是输了?是不是打输了,不好意思出来了。” 周寻闷气生的差不多了,被奶奶这么一说,再不开门,真就是他打输了,成了只敢窝在房里不出门的怂蛋一个了。 周寻把门打开,身上只穿了个秋衣秋裤,“当然是我打赢了。” “看把你厉害的,会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别动不动就动手,”奶奶给他拿了一身自己做的棉袄棉裤,跟林知乐身上穿得一摸一样,“奶奶给你做的,穿着。” “奶奶,我不穿,太丑了。” “不穿就光着腚吧。” “不丑,好看。”林知乐分不出来美丑,他只知道,周寻跟他穿的是一样的,他把奶奶手里的棉袄拿给周寻,“寻哥,穿着。” 周寻不穿也没法,他没拿几件衣服来,接过棉袄棉裤,穿上了,看着立时臃肿的自己,一脸嫌弃。 林知乐在一旁倒是喜滋滋,“好看。” — — 第二天小胖墩主动找上了门,脸还肿着,在院子里喊周寻,“周寻,我今天给你道歉来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啊。” 周寻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人家都上门来道歉了,自己也不好太过小气,况且,他之后在这待的时间还长着呢,就跟着小胖墩去了。 林知乐这回想跟着周寻一块,又不敢跟的太近,怕周寻觉得他烦,偷偷跟在他后边,不远不近。 周寻跟小胖墩去了村东边的河,河面早就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都是滑冰鞋留下的错错落落交叉在一起的冰刀印子。 冰面上已经有几个小孩子了,都在滑冰。 小胖墩给了周寻一个滑冰鞋,“咱俩比比。” 周寻喜欢滑冰,还特意学过花滑,比这个,就没在怕的。 “怎么算输赢。”周寻问。 小胖墩顺着冰面,往上游方向指了指,“看到那棵歪脖子树了吗,谁先滑到那,谁赢。” 林知乐躲在上游旁边的一处雪堆后,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看到周寻穿上滑冰鞋之后就往上游滑,他原以为自己被周寻发现了,结果周寻并没有来找他,直往上滑。 林知乐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上游是什么,也顾不得被人发现,沿着河边拼了命的往上跑,“寻哥,别往那边滑。” 上游的冰都带着大小窟窿,也结着冰,只是冰面非常薄,村里人为了捕鱼,会在上游下网子,过几天就来收一网,这个事儿村里人都知道,村里的孩子也只是在那一小片区域滑冰,从来不去上游。 河道弯弯曲曲,周寻滑得开心,小胖墩慢悠悠在他后面滑,周寻也不着急,也不直滑,玩的投入,他没听到林知乐叫他。 林知乐顺着河边疯了样的往上跑,可是周寻也快滑到了冰窟窿那,林知乐直接跑到了冰面上,冰面太滑,他直挺挺的平摔了出去,正好挡住了周寻。 周寻紧停,还没站稳,就看到林知乐摔下去的地方,冰面开始裂开。 扑通一声,林知乐掉了下去。 “林知乐...”周寻大叫一声,赤红了眼,顾不得其他,用力一蹬,甩下了脚上的冰刀鞋,一个猛子从碎裂的冰面,扎进冰河里。 小胖墩见事不妙,撒腿跑了,原本在下游滑冰的几个孩子听到动静之后纷纷围了过来。 其实河水并不算深,周寻跳下去之后发现河面的水只淹他的胸口,这也是小胖墩为什么敢这么算计周寻的原因。 但是这个深度,对林知乐来说,已经是没过头顶。 冰水湿透了他们身上穿得棉袄,刺骨的寒,周寻在水底下很快找到了林知乐,把他从河里抱上了岸。 林知乐不会游泳,寒九天的冰河,水又能冻死人,他掉下去的时候又被呛了几口,被周寻抱上来的时候意识就开始迷迷糊糊。 一会儿觉得胸口被用力阵阵按压,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冰凉的唇上覆上一片湿热。 林知乐把肺里的水咳了出来,人也慢慢清醒,只是牙齿上下不停的打着冷颤。 “寻哥,冷。” “我们这就回家。” 围观的几个孩子有的认出了林知乐来,小声的对同伴说着“小疯子”之类的话。 周寻几个眼刀飞出去,几个围观的孩子四散开。 周寻把林知乐背回家的时候,奶奶刚从外面回来,看着两人湿漉漉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我的老天爷,你们这俩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是不是去村东头的河上游玩儿去了,那里有下网子网鱼的,我一时忘了嘱咐你们,”奶奶跟周寻一起把林知乐放在炕上,脱了他已经湿透的衣裳,“小寻,奶奶那屋还有两身棉袄棉裤,准备给你俩过年穿的,你去找出来,赶紧换上。” 周寻找出新袄,先把林知乐的拿过来给他穿上,又弄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 “乐乐从小在村里长大,是知道上游冰面不结实呀,你们怎么就掉下去了?”奶奶一边给林知乐喂热水,嘴里头还嘀咕,“小寻你自己也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待会去叫大夫。” 周寻把来龙去脉给奶奶说了一下。 奶奶气得往外走,“小寻,你看着点乐乐。” 林知乐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嘴唇发青,小身子止不住得抖。 “寻哥,河底好黑,好冷。” 周寻上了炕,躺在林知乐旁边,掀开被子躺进去紧紧抱着他,想把他冰凉的身子暖热点,“你个小傻子,你不用挡在我前面,我就算真掉下去了,也没事儿,顶多湿个衣服的事儿。” 林知乐牙关颤动,声音哆哆嗦嗦,“河里太冷了,我怕你冷着。” 跟村里的老大夫一起来的,还有胖墩跟他爸妈。 周寻看着他们,蹭的一下子从炕上蹦下来,一把把胖墩的衣服领子拽住往外拖,“死胖子,你他妈的敢算计我,我今天弄死你。” 胖墩爸妈见状连忙去拉扯两人,胖墩妈把胖墩护在身后,“周家小子,你怎么还动手啊。” 周寻呸了一句,“我不光动手,我还要动脚呢。” 周寻说完又往胖墩身上踹,不过被他爸妈齐齐拦住了。 奶奶过来拉了一把周寻,“先让大夫给乐乐看看着再说。” 大夫先用听诊器给林知乐听了听,又量了体温,之后给林知乐扎了针,挂了水,“发烧了,得挂几天水,烧过两天烧退了,就好了。” 大夫不想掺和别的事,嘱咐了几句就准备走。 周寻这才放了心,想起林知乐的手,又把老大夫叫住了,“刘大夫,您那有没有冻疮膏,擦手的。” “有有有,明天你去我家,我给你拿。” 刘大夫走后,胖墩爸妈拽着耷拉着脑袋的胖墩进了里屋。 “周大娘,下午的事儿,胖墩跟我们说了,实在是我们孩子的不是,孩子小不懂事,我们来给您赔个不是,孩子的医药费我们出,”胖墩爸把手里拎的一筐鸡蛋往地上一放,又一巴掌拍了胖墩的后背,“还不快道歉。” 胖墩梗着脖子,歪着头,一句话不说,又被他爸踹了一脚,他妈瞪了他爸一眼,一个劲儿的把孩子往自己身后护。 奶奶冷哼一声,“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家孩子也太欠教育了,年纪不大,坏心眼子这么多,当爸妈的,别太溺着孩子,谁家孩子不是个宝贝,我们孩子真要出个三长两短的,你们怎么赔?怎么赔我们个囫囵个儿的孩子?” 胖墩妈本就不服气,虽说是胖墩先叫周寻去滑冰,先把事儿挑起来的,但林知乐却是自己掉下去的,她抬着下巴,说:“周大娘,您这话说的,我们家胖墩也不是故意的,林家那个小子可是个疯子,没准是他自己故意往河里跳的,而且他才进你们家门几天,用得着您这么护着吗,大夫不也说了,不就烧几天的事儿。” 周寻上了脾气,拿起扫帚开始往外赶人,“滚出去,你们这是来道歉的?林知乐进了我们家门一天,就是我们家的人,谁也欺负不了他。” 奶奶也是气得大喘气,站在院门口大声吆喝,“胖墩妈妈,你好歹也是活了四五十年的人了,怎么?吃了几十年的米,一点人事儿不长,连着良心一起全拉粪坑里去了?” “你...”胖墩妈掐着腰,气得下巴一抖一抖,还想着嘴上还回去,一时语塞,说不出别的来,之后被胖墩爸拉着踉踉跄跄的走了。 — — 奶奶看着人走了,把周寻叫到一边,“小寻,你脾气急躁,这么大的孩子,打个架什么都算正常,今天他们来道歉,你直接动手,奶奶也没拦着你,因为奶奶就想闹的越大越好,村里的人都是欺软怕硬,这事儿传出去之后,以后没人再欺负乐乐。” “但是你,之后得收敛下脾气,事缓则圆,不要着急,不然,保不准以后还会碰到什么阴损的人,到时候是要吃大亏的,你要记住了。” 周寻点头应着,“知道了奶奶。” 林知乐烧了三天,周寻在他跟前也没日没夜的守了三天。 彻底好利索,已经腊月二十九了,这天正好是林知乐的生日,他以前从没过过生日,这次奶奶跟周寻一大早就开始张罗,做了一桌子菜,让他稀罕了半天。 “生日了,许个生日愿望吧。”奶奶做了枣糕,中间夹了红糖,当蛋糕。 “寻哥,我以后想跟你一个被窝睡。”林知乐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周寻,许着生日愿望。 “你已经跟我一起睡了三天了,发烧了都不老实,跟你在一个炕上睡已经是我的极限,别得寸进尺。” 林知乐小声嘀咕,“寻哥,你身上暖和,我怕黑,怕冷。” 他只要一说这个,周寻保准会想起林知乐为了他掉冰河里的事儿,什么脾气跟底线都没了。 林知乐就凭着这一句话,说好的开春给他辟一间屋子的事儿也搁浅了,一直赖着周寻,一睡就是十三年。 之后,周寻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他走到哪,林知乐就跟他到哪,村里的孩子再没人敢叫他小疯子,至少在他们面前,没人再敢明面上欺负人了。 那个年节,两人每晚的对话都少不了林知乐恋恋不舍又烦人的问话。 “寻哥,开学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要回城里的学校上课了?” “嗯...”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第7章 以后,都不用找了 “今天下午就回,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到家了,村里下大雪,封路了,出不去,多待了两天。”周寻左手拿着手机跟电话那头的叶云清说话。 叶云清原来是他手底下的徒弟,后来又跟着他一起弄二手车行,他回敏那河之前跟叶云清几个朋友说的是就待一天,然后回北京跟他们一起过年,现在都是第四天了。 院子里太冷了,周寻右手插在衣服兜里,他的羽绒服彻底没法穿了,林知乐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他肩膀没有林知乐的宽,衣服撑不太起来,下摆都到小腿了。(°?°?╬)盗资源?盗加菲猫资源? 不过周寻觉得更好,大点暖和。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小碎步,用脚尖去踢院子里的积雪块。 “师父,到时候你把车次发我,我去火车站接你去。”叶云清在电话里说。 “行,到时候你来接我,我估计买不少东西回去,自己拿不了。”周寻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下时间,“没特殊情况来得及回去过年,我尽量买早一点的车票,昨天晚上雪就停了,现在路通了。在等去县城的车。” “车来了,走吧。”林知乐突然走近周寻身边,打断了他的通话,他只好匆匆跟叶云清说了句就挂了电话。 院门口停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人,应该就是林知乐说的来接他的助理了。 周寻远远瞥了一眼,越野奔驰大G,果然是有钱人了,回个老家,又是助理,又是豪车的。 他又在老房子屋里屋外瞧了瞧,确定都已经收拾妥当,才锁上门,背着包走到车边拉开了后车门,没想到林知乐已经上车了,也坐在后排。 周寻也没矫情到关上车门跑去坐副驾驶,毕竟他都愿意坐林知乐的车,至于坐哪,都一样。 大雪之后,他跟林知乐一起住了三天,除了第一天的剑拔弩张跟荒唐一夜,之后的两天一直平平静静,相安无事,仿佛只是因为一场大雪,不得已困在一起的陌生人。 周寻的助理看起来四十几岁,微胖,敦厚老实,长相平和,没有什么辨识度,但是周寻总觉得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心想可能只是因为大众脸吧。 助理除了最开始跟林知乐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之外,一路无话,只专心开车,但周寻还是能感觉到通过后视镜里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的眼神。 相比于无关紧要人的好奇跟打量,最让他如坐针毡的人还是林知乐,后排座位宽敞,两人之间留的空隙很大,林知乐拿着笔电一直低头处理文件,一路没停。 距离县城没多远的时候,他才把笔电合上,问了句:“给你打电话的,你新欢?” 周寻开始以为他问得是开车的助理,没应,头贴着玻璃窗,怔怔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车厢里很静,助理一直没答话,周寻这才觉察到林知乐一直在盯着他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上车前叶云清的那通电话。 “跟在我身边三年了。”周寻说得模棱两可,叶云清三年前是他手下的学徒,一直称他为师父,后来他自己出来跟朋友干二手车行,叶云清也跟着他,这么说,也算是事实。 车厢里再度陷入沉默,只有后视镜里助理诧异中带着些小心惶恐的眼神。 周寻无心探究,“把我放在前面就可以了。” 他准备去商场买点特产回去,他的朋友挺多,过年需要走动的关系也不少。 林知乐不发话,助理不敢停车,周寻语气不善,又重复了一遍:“停车。” “停车吧。”这回林知乐开了口,助理踩了刹车,车停稳后周寻就下了车。 他进了商场之后买了不少东西,吃的喝的都有,两只手里满满当当,拎着还有点吃力,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知乐的车还在原地停着。 他没往前走,站在离车不远不近的地方,林知乐的助理得了令,下车走到周寻身旁,想帮周寻拎东西。 周寻没松手,“不用了,我自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就行,就不麻烦你们了。” 助理不动,“我们老板说了,送周先生去火车站。” “你们很闲?” “不闲!” “不用你们送。” 助理还是不让路,周寻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老板是不是有毛病。” 周寻刚说完,林知乐就走到他身边,夺下了周寻手里的大包小包,“我们也去火车站,顺路。” 周寻没注意到刚刚林知乐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嗤了他一声,“我当大老板,出门都是坐飞机的。” “下雪,航班停飞了。” — — 重新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周寻有些烦躁,接着一路无话,除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车厢里一片安静。 周寻却觉着自己从头到脚一片混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什么都不对了。 从重新遇见林知乐开始,他觉得自己在林知乐面前始终没办法理智的思考,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周寻觉得有些闷热,扯了扯衣领,手指碰到了挂在脖子上的翡翠平安扣挂坠,他拿在手心里看了看,翠绿通透,光彩温润。 原本是一对,另一个在林知乐那,周寻自己的,已经戴了十年了,绳子都断了好几根。 “林知乐,既然分了,你是不是得把我的平安扣还给我了。” 十多年前周寻在缅甸开过一个月的大车,得了一块翡翠,他打成了一对平安扣,在林知乐高考之后送给了他。 其实周寻也就是这么一说,给出去的东西,他没真心打算要回来,感情就是一笔糊涂账,哪怕再给他们十八个年头,也理不清个子丑寅卯,分不出个你的我的来。 林知乐没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记得放在哪了,可能是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到了火车站,两人分别买了票,方向不同,一个买的去海市的,一个买的去北京的,发车时间中间隔了两个小时。 周寻在先,他买的是最近的一班回北京的火车票,刚好碰到有人退票的,而且还是卧铺,周寻觉得还挺幸运的,不然这个时间段,都没座位,得站着回去。 走之前,周寻特意去了趟贵宾休息室,只一只手把门打开了,胳膊撑着,人没进去。 “明天你生日吧,那祝你生日快乐,我就先走了,一路平安。” 周寻说完就把门关上,转了身,自觉背影还算潇洒自如。 林知乐弯曲着背,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他抬手把眼镜摘了下来,手指捏着镜片,眼睛一直望着刚关紧的门。 门是磨砂玻璃的,任他多用力,也只能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手中镜片咔嚓一声,碎了,手指被碎裂的镜片划破,往外淌着血珠,滴在了地板上。 手心里的车票也被他捏成了团,沾了血。 助理惊呼一声,“林先生,您的手没事吧,都出血了,我去给您拿药。” “不用了,直接给我找个创可贴就行,”林知乐眼睛还看着门,“老张,重新再买一张去北京的。” “您刚刚为什么不跟周先生一起走,我们本来不就是要回北京嘛。现在人多,估计都买不到坐票了。” “那就买站票。” 林知乐说完,把手心里攥得皱巴巴带着血的车票扔进了垃圾桶。 “林先生,您不是一直...” “去买票吧,别迟了。” 助理没再多言,先找了创可贴,又去重新买票。 — —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最后还是赶在年三十的晚上到了北京,叶云清去火车站接的周寻,因为限号,他没开车。 新年的北京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火车站外面很多出租车都是空空荡荡。 周寻跟叶云清随便上了一辆空车。 “师傅,枫林小区北门。”叶云清跟司机报了地址。 “好嘞,你们这是从外地赶回来过年的吗?”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惯常爱拉着乘客聊天。 “是啊,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上了。” 叶云清性子安静,周寻却是愿意扯嘴皮的人,跟出租车司机天南海北的聊。 周寻聊得挺乐呵,话题转到金融财经,“师傅,您懂得真多。” “我们出租车司机,天天待在车上,每天拉的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遇见过,我要是不找人聊聊,张张嘴皮子,一天下来保准闷死,不拉人的时候我就听听广播,刚才您没上车之前,正听着财经频道。” “那您也把财经频道打开,给我们听听。”周寻有些累了,想歇会儿。 “得嘞...” 广播中的主持人先是说了一些新年祝福,之后才报:“据可靠消息,方华集团今夜年会将在朝阳区方星酒店举行,方华集团创始人方华女士据说因身体等原因,将退出董事之位,而新任的董事,就是方华女士的儿子,林知乐先生...” 之后广播中女主持人的声音渐渐在周寻耳中淡去,只剩底音下呲呲啦啦的电流音。 去他娘的在海市... 叶云清自然也是知道林知乐的名字的,他在周寻身边几年,就看着周寻前后找了林知乐几年。 他很欣喜,觉得这回周寻不用再没日没夜的惦记了,“师父,广播里说的,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 “那师父你不用再找了,他就在北京,今晚上还在方星酒店,你去找他啊。” 周寻闭了闭眼,“回老家的时候,已经碰见了,以后,都不用找了。” 叶云清看周寻的脸色难看,大概猜到他们老家的见面并不愉快,问:“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儿。”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叶云清赶忙带着还处在呆滞中的周寻,“师父,到家了,我们回家,回家吃年夜饭去。” 周寻看着门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林知乐上大学的时候,周寻跟他就在这里租住,几年前房东移民,周寻直接把房子买了下来。 小区已经二三十年了,六层的低层,白天看的话,斑斓的红墙已经退了色,泛着灰黄。 设施也老旧不堪,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几年前就不亮了,楼梯上跟各家各户的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新年里也只是多了些鲜艳的春联跟大红灯笼,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周寻上楼的时候都能听见楼下邻居电视机里春晚的喜庆音乐,听上去热热闹闹。 此时周寻只觉得讽刺跟可笑,面对日出日落天天见的地方,还是从心底不受控制地不断生出浓重的陌生跟荒凉感。 这么多年了,原来只有他还守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8章 还能有谁,林知乐呗 进门前周寻努力平复了下烦躁的心情,韩皓铭跟叶云帆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饺子也包好了。 叶云帆是叶云清的弟弟,兄弟俩的老家已经没有家人了,前几年的春节,都是跟周寻一起过的。 周寻乐得热闹。 叶云清三年前来的北京,刚进修车行的时候,就是周寻带他,人不聪明,胜在踏实勤奋。 当时叶云清还没在修车行待够半年,老家妈妈就得了癌症,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独自一个人来北京闯荡,哪里有什么积蓄,最后没办法,他找周寻借,当时所有人都劝周寻别把钱借给他。 但是周寻还是二话不说就给他拿了自己准备买房的钱,叶云清回了老家之后就跟周寻失去了联系,当时周寻自己也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被人骗了。 直到三个月之后叶云清才回来,带着弟弟,他妈妈的病最后也没治好,他把钱一分不少的还给了周寻。 从那之后,叶家兄弟俩当周寻是正经的家里人,周寻也很欣慰,自己没看错人。 韩皓铭是林知乐的大学同学,林知乐没走之前,他跟周寻已经很熟了,林知乐走后跟周寻也时常联系,两年前他跟叶云清在一起,之后来往更密切。 “寻哥,云清,你们回来了,正好,我们刚做好年夜菜,饺子也包好了,水都烧开了,就等着下饺子了,你们洗洗手,待会就能吃了。”韩皓铭围着个印着粉色小花猫的围裙,跟他本身高大威武的身躯一点都不搭。 周寻以前见他没多少波动,但是跟林知乐重逢之后,但凡跟他沾了一点关系的人,都能让他心乱如麻。 现在看着韩皓铭,他又想起了几人以前的一些事儿,周寻心里乱糟糟的,只应了一声,就慌慌忙忙进了洗手间。 周寻洗了两把脸,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自己,脸色憔悴惨白,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之后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眶通红。 他心里狠狠鄙视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还红起眼来了。 — — “师父,你是不是累了,累的话吃完饭你就睡一觉,歇一歇吧。”叶云清把碗筷摆上桌,问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周寻。 “没事儿,我坐的是卧铺,不累,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给晃的,现在站在平地上还觉着晕乎乎的,我还要看春晚,看完再睡。” 周寻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放在了桌子上,“来来来,人齐了,吃年夜饭了。” 他把酒瓶起来,问叶云帆:“云帆,能陪哥哥们喝点不?” “寻哥,我都十九了,能喝。”叶云帆挠了挠后脑勺。 “我们家孩子出息了,哥十九的时候,别说喝酒了,抽根儿烟都被人管得死死的。”周寻给他倒了小半杯。 “谁管你啊寻哥。”叶云帆问。 还能有谁,林知乐呗。 周寻也不知道怎么了,哪哪都能往林知乐那想,苦笑一声,“没谁,云帆不认识。” 韩皓铭跟叶云清是知道的,大过年的,生怕再勾起周寻的心思,转移话题,举起酒杯,“吃年夜饭了,寻哥,咱碰一个,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如意。” “新年快乐,”周寻捏着酒杯的指尖很苍白,随后举起来喝了一大口杯中酒,辛辣刺激的酒精入喉入胃,直把他的眼角逼出了星点泪光,“妈的,这他妈的什么酒,这么辣。” 叶云清知道周寻心里难受,不让他喝不大可能了,又跑去酒柜上拿了一瓶口子窖,“师父,喝这个吧,柔一点。” 两个小时的年夜饭,周寻饺子没吃几个,酒倒是喝了不少,吐了两回。 叶云清趁周寻还没醉得彻底之前先把他送进了卧室里,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周寻自从五年前醉酒的那件事之后,就很少再喝醉了,就算喝醉了,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之前有一次周寻醉酒,叶云清不知道他这个毛病,想把醉倒在酒桌上的人扶起来,结果被周寻打进了医院。 — — 想看的春晚也没看成,躺在床上的人一直都在嘟囔一句话。 “不找了,他妈的就是个骗子,再也不找了。” 韩皓铭跟叶云清知道周寻话里的意思,开始的两年,身边的朋友看着周寻疯了似的找林知乐。 林知乐走后第二年,周寻得知他去了M国深造,他只身一人跑去了国外,结果找错了地方,去错了学校,身上的证件跟护照也被偷了,又因为语言不通,跟当地警察起了冲突,被当成偷渡的抓起来了,关了三天,后来还是他们几个朋友联系不到人,找到大使馆,才把人接了回来。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一开始的时候,朋友们也都劝他,别找了,周寻只是笑笑表面应着,后来就自己闷不吭声私下里找,谁也不惊动。 叶云清三个人把客厅跟厨房收拾了一下才离开,电视没关,显得还有点人气儿。 — — 方氏集团年会结束时已经敲响了新年的钟,但作为新任董事的林知乐却早早就退了场。 他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楼下邻居们家里的热闹声也还没结束,守岁才刚刚开始。 开门口时也能听见对门里传出零散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听不真切。 家家都贴了喜庆的春联跟福字,独独他家门口,还是只有花花绿绿的小广告,撕也撕不完。 刚带好门,对门的门就开了,林知乐转身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叶云清几人出了门,下了楼。 林知乐深吸口气,去了浴室,年会上他也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气熏人。 匆匆冲洗过后,也不想擦,林知乐直接扯过了架子上的浴袍穿好,回了卧室,赤着脚,头发还滴着水。 他的卧室里挂着一副周寻的画,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但画中人依旧不变,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带着一张周寻的照片,找人画一幅,重新挂在卧室里。 其他的都被他收了起来。 林知乐赤脚走近,一寸一寸看着画里的人,画中人眉骨处也带着一道小小伤疤。 他伸出手,隔着装裱的冰凉的玻璃框,轻轻抚了抚那处小伤疤。 他很想将那处伤疤抚平,让它消失,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抚触,画中人的疤痕也不可能消失,反而他的手指被那处疤痕刺得不敢再伸手。 林知乐不再看,直接躺在了床上。 出去了几天,房间里有些灰尘味,但他懒得起身重新换新的床单被套。 头发上的水把枕巾都弄湿了。 潮乎乎的枕头让他没办法入睡,就算枕头不是湿的,他也睡不着。 这几年,失眠已是常态,睡得最好的时候,是在老房子里的三天。 他又重新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跟打火机,去了阳台,阳台上挂了他几天前离开时洗的衣服,被夜风吹的不停晃动。 也不知是抽了第几根,林知乐突然听到隔壁卧室里传出了水杯碎裂的声音,然后是骂骂咧咧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他对隔壁房间里的格局太过清楚,哪怕只用听,也能分辨出脚步声是从哪个位置传出来的。 先是床边,再到客厅,没走多远,再远林知乐就听不见了,之后脚步声又出现在卧室,床边。 脚步声消失了,想来起来的人又睡下了。 林知乐不用多猜测,就知道周寻今晚一定是喝多了。 他把还没抽完的烟头狠狠摁灭在墙上,重新穿好衣服,从口袋里找出一把金属钥匙,熟练的打开了对面的门。 客厅只留了玄关处的夜廊灯,鞋架上摆了几双常穿的鞋。 电视机里春晚还在继续,现在是歌舞表演。 阵阵鼓点声盖过了林知乐的开门声跟脚步声。 卧室门永远是大敞着,这是周寻的习惯,林知乐直接走了进去,轻手轻脚。 卧室的布置跟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窗帘还是雾蓝色。 周寻躺在床上,他平时睡觉安静又老实,唯独酒后,睡姿堪比小时候的林知乐。 现在是四仰八叉的,头都快撞到床头柜了,被子也没盖好,只搭在了胸口上,一双长腿曲着,右腿小腿还耷拉在床边,睡衣上摆被他一只手撩起,抓在手里,露着柔软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浮。 因为醉酒,床上的人微张着嘴,呼吸有些粗重,屋子里还带着淡淡酒气。 林知乐觉得有些醉人,不自觉的迈步走到床头边,蹲在一角,眼中盛着满满柔软。 客厅电视机里传出一声声新年的敲钟声,还有主持人齐声说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知乐声音很低很轻,跟着电视机里的祝福一起说出了口。 自从跟周寻在老房子重逢之后,林知乐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然他不会在明知周寻在家的时候放肆的出现。 其实他今天是跟周寻一班火车回来的,两人之间隔了四节车厢。 现在,他们只有咫尺距离,他一抬手就能摸到周寻散乱的头发。 林知乐也这样做了,他刚抬起手,还没碰到周寻。 醉酒的人无意识中抬起拳头对着林知乐就用力甩了过来。 林知乐被突然挥出来的拳头差点打在脸上,他后退着跌坐在了地上,脑中想着要是周寻醒了,该怎么跟他解释他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结果床上的人依旧是双眼紧闭,只是换了个姿势,喃喃了几句呓语,人还处于沉沉睡梦中。 林知乐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的感觉,周寻的警备心理这样重,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恨不得周寻刚刚的那一拳真的打在了他脸上才好。 林知乐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动也不动,最后无力的站起身,慌乱又迅速的给周寻盖好了被子,从他的房间里退出来。 落荒而逃。 第9章 大点好,大点不会嫌弃我老 第二天周寻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进了小半个卧室,被子上都是暖烘烘的光晕。 过去跟林知乐在一起的十几年,就跟现在的暖光一样太过美好,以致于让周寻都忘了,美好的一切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事与愿违、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能一直拥有美好的人太过幸运,而周寻并不是幸运的那一个。 酒醒了,该发泄的也发泄过了,日子还得照常过。 周寻下床,看着床头边的那一小片还没干透的水渍出了神,他记得昨晚自己把杯子摔碎了,然后自己起身把杯子碎片处理了? 周寻实在记不起来,身上还带着些宿醉过后的酒气,他直接进了浴室,出来之后跟平时一样,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叶云清三人吃过午饭来的,来的时候周寻正在客厅茶几上吃饭,他把昨晚剩的饺子热了热,边吃边看重播的春晚。 叶云清用手指头杵了杵韩皓铭的胳膊,后者会意,开口道:“寻哥,我一个朋友,去年年底才来北京定居的,平时工作忙,没时间聚,现在都放假了,想着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吃个饭,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呗,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 周寻夹了一个饺子,蘸了点醋,整个塞嘴里了,“你们别跟我整那些个有的没的,有话还不好好说,拐弯磨角的,不就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嘛,去呗。” 韩皓铭没想到周寻这次这么痛快,其实追周寻的人真不少,毕竟周寻的长相在这摆着,性格也是爽快实在,相处久了,很难不喜欢。 他们这些朋友,以前也没少给周寻张罗过,可是不管是主动追他的,或者是给他介绍的,一律都被周寻拒了,一般都是连面都不愿意见。 这次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反而让他们有点摸不着头绪。 不知情的叶云帆最先来劲,“寻哥,你是要给我找个嫂子了呗。” 周寻笑笑,“给你找个嫂子。” “寻哥,既然你都答应了,到时候我跟云清就不跟着你一起去了,你们自己聊更自在一点,”韩皓铭说,“等我确定好时间,到时候跟你说。” “行。” “我这朋友吧,长得不错,性格也挺好的,今年三十五了,三院的外科医生,现在已经是科室主任了。” “大点好,大点不会嫌弃我老。”周寻说。 “寻哥,你可一点都不老,看着年轻着呢,要对别人来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对你来说就是美容刀,”韩皓铭说得夸张,手脚并用,“你把衣服一换,跟我去学校里转一圈,保准人家都得管你叫学弟。” 其实周寻是真的一点都不显年纪,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周寻自己也从来没把年纪当回事儿过,人总是一年比一年老,不可能倒着长,不可能越长越年轻。 但凡事都不能让自己心里的那个人说,因为只有那个人说的,才是最能戳人心窝子的。 “快得了吧,老了就是老了。”周寻说得有点丧气。 韩皓铭这回有点拿不准了,“寻哥,你不会是接受不了比你大的吧,我那朋友,真挺好的。” “不是,我对年龄没要求,比我大点儿挺好的。等我回头见了,要是觉得合适,就处处看。”周寻专心看着电视,说得漫不经心。 叶云清都快哭了,他向来多愁善感,“师傅你能这么想太好了,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这几年他看着周寻自己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人照顾着,他自己也不可能跟周寻天天在一块,到底身边还是有个人才让人放心。 韩皓铭看着叶云清的表情,赶紧打住,“媳妇儿,走,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去。寻哥,跟我们一块儿去呗,滑雪去,云帆年前就看好场地了,就这一家过年期间还开。” 周寻犯懒,不想动弹,“你们去,我在家歇着,昨晚上喝了酒,不想出门了。” 他们也不硬拖着周寻,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三个人走后,周寻拿着手机,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手机就没停过,拜年的,群里发红包的,一直震动个不停。 昨晚上没心情,现在他捡着几条紧要的回了,在公司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又给刚走的三个单独发了之后把手机直接扔在了沙发上。 — — 最后相亲定在了初五,周寻也趁着中间这几天跟朋友走动了一下。 初五一大早周寻就起了,他在卧室捯饬了半天,找了身显年轻的衣服穿上了,特意挑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林知乐那个小崽子,在他身上留的印子,这么些天也还没消完全,身上还是青紫一块一块。 周寻回想那天下午,只觉得自己还能留下一口气在,都算林知乐有良心的。 他心底骂了林知乐一句小畜牲。 穿好毛衣,又找出一件搭配白毛衣的修身黑色长裤,显得一双腿又直又长,臀型圆润又挺翘。 穿好衣服,他又拾掇了半天,把胡子刮干净了,又往身上喷了点古龙水。 周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又想起了老房子跟林知了那稀里糊涂,荒里荒唐的下午,周寻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韩皓铭给的餐厅地址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周寻不想开车,他想走两步,也想让风吹吹他脑子里的糊涂账,清醒一下。 到餐厅之后又有些后悔,他本来为了穿着显得年轻些,就没穿臃肿的羽绒服,外面穿了一件敞口灰蓝色长款大衣,脖子上随意搭了一条藏青色羊绒围巾。 周寻平时不会这样打扮,现在看起来很是骚包,但是实在不禁冻,路上虽说只用了十几分钟,他到餐厅门口的时候,脸跟耳朵也都被冻得通红,开门的时候手都僵了。 跟他一起进门的男人替他把门打开,周寻低声道了声谢。 男人跟周寻差不多高,声音温和,“不客气。” 韩皓铭知道周寻的性子,选的是周寻爱吃的铜锅涮羊肉,厅内几乎满位,装修高档,即使是大厅内,每个座位之间也都是用红木镂空雕刻的屏风做为间隔。 他按照信息,跟服务员确定了预定的桌号后走了过去。 对方还没来,周寻把大衣跟围巾脱下来,搭在了椅背上,随后坐在了靠着木质屏风的一边,刚坐下,刚刚门口给他开门的男人就站在了他的身侧两步之远,标准的社交距离,不远不近。 “周先生吗?你好,我是韩皓铭的朋友,我叫陈睿。”陈睿说完伸出一只手。 周寻只觉太巧,面带微笑站起身,伸手跟陈睿握了下,“你好,我是周寻,真是巧。” 相比周寻,陈睿着装更正式,衬衫西裤,头发偏分梳好,长相周正,整体感觉跟他的声音一样,稳重温和。 他在周寻对面位置坐下,“我刚刚很远就看到了你坐在这个桌位上,我当皓铭诓骗我,你哪里像是32了,说22我也是信的。” “陈先生说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陈睿拿过桌上的菜单递给周寻,“我听皓铭说,你喜欢吃涮羊肉,这家店我是听朋友介绍的,听说口味不错。” 周寻点了几道涮肉,他爱吃羊肉,还是因为林知乐爱吃,他们刚来北京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钱,周寻的工资勉强够房租跟两人的日常开销,林知乐假期也是没有空闲,做着几份家教,只想让周寻轻松一点。 两人在一起的空闲时间不多,有时候出来吃顿好的,就是吃铜锅羊肉。 怎么总是想到林知乐,周寻甩了甩头。 “怎么了?是不是菜品不合胃口。” 周寻敛了敛神色,“不是,就是想到了点别的事。” 陈睿并没追问周寻,一顿饭下来,周寻心不在焉,食不知味,陈睿一直保持绅士风度,谦逊有礼,努力挑起话题。 饭后,两人互留了微信,周寻本想自己回去,陈睿提出送他。 “外面太冷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不多,我送你。”陈睿说。 周寻也没多推辞,上了陈睿的车。 老小区对外来车辆管控并不严格,陈睿直接开到了周寻楼下。 下车前,周寻对陈睿道谢:“谢谢陈先生送我回来。” “周寻,叫我睿哥吧,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希望我们有更近一步的发展。” 陈睿说得直白,周寻却无从回答,他张不开口,说不出答应的话。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期待下次见面。” 周寻笑笑,“下次有机会请睿哥吃饭。” 周寻下车,陈睿跟他挥了挥手,启动汽车,周寻大松一口气。 刚想转身上楼,听到陈睿又叫他。 “周寻,等一下,你的围巾落下了,天冷,小心着凉。”陈睿从驾驶位下来,手里拿着周寻的围巾,他比周寻略高些,一抬手,就把围巾围在了周寻脖子上,本来还想给他再绕一圈,被周寻抬手挡了一下。 “睿哥没事儿,不冷,这都到家门口了,戴不戴都行。” “好,那...回见。” “回见。” 周寻说完匆匆上楼,走到家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开门时,听到了对门402传出哐啷哐啷的重物落地声,跟杯子碎裂,碎片摩擦地面的尖锐刺耳声。 周寻开门的手顿了顿,往对门看了一眼,大门紧闭,什么也瞧不出来。 他觉得稀奇,周寻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十年了,整栋楼甚至小区的人都混了个脸熟,见了面都会打声招呼,唯独他对门这家的人,周寻见也没见过。 之前402是一个老奶奶独居,后来老奶奶搬出去跟女儿同住,五年前就搬来了新的住户,要不是周寻时不时能听见响动,他以为房子里压根就没人住。 没再听见什么声音,周寻开门进屋,把钥匙放在了进门玄关处的柜子上。 他住的地方,重新装修过,唯独门锁从未换过。现在换不换都没什么要紧的了。 一顿相亲饭局吃的仓促又疲惫,周寻衣服也懒得换了,直接回了卧室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周寻听到了敲门声,咚咚咚,不轻不重。 第10章 你管不着我了,林知乐 周寻以为是叶云清他们来了,开门的时候还闭着眼打着哈欠,头顶竖着几根还没醒的呆毛,“不是说还要玩儿两天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得...” “寻哥,是我。”林知乐看着周寻头上的呆毛,很想伸手抚顺。 周寻听到熟悉的声音,哈欠打到一半,停住了,还大张着嘴,目光锁定在笔直的西裤跟一尘不染的黑皮鞋上。 “你怎么来了?”周寻看着门外的林知乐,已经没有最开始重逢时的不受控制,还算平静。 “我来还你东西,”林知乐说,“不让我进去喝杯茶吗?” “我家没茶。”周寻转身往里走,也没关门。 林知乐跟在他身后,从玄关处开始,一寸不落的环视一圈,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房子里每一个角落的模样。 可他还是一眼不落的看着。 两室一厅,八十几平,两个人住刚刚好。 虽然重新装修过,家具家电也都重新换过,但格局跟细节并没有变多少。 卧室门大开,一眼就能看见雾蓝色的窗帘随风动着,另一间是周寻用来做木雕的房间,里面都是他平时会用到的一些刻刀,挫子之类的工具。 周寻喜欢木雕,玄关柜子上摆了很多木雕摆件。 “还我什么东西。”周寻打断了林知乐的目光。 “平安扣,我回去后又找到了。”林知乐隔着布料,捏了捏裤子里的方盒。 “从海市到北京,一千多公里呢,一个平安扣而已,还劳烦林老板亲自送来,辛苦了,”周寻客客气气,把林知乐让到沙发上,“请坐,屋子小,只能委屈下林老板了。” 林知乐假装听不出周寻话里的讽刺,坐在沙发上,掏出裤子口袋里的盒子,“还你。” 林知乐手臂愿在半空,修长的手指捏着盒子。 既然是周寻之前开口要的,人家也上门来还了,他只好接过,只不过接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林知乐的手指。打开盒子,随意瞥了一眼,之后随手搁在了茶几上,旁边还有没收拾的瓜果皮屑。 林知乐胳膊搭在膝盖上,微微抬眸,看着茶几上的黑色方盒,瞳底幽深。 周寻给他倒了杯水,“怠慢了,只有白开水,家里没茶。” 是待客用的玻璃杯,林知乐双手接过,不经意间手指摩挲了下周寻的指尖。 周寻指尖颤了颤,还没离远,林知乐站起身,微微倾身,鼻子凑近周寻,“寻哥,你喷香水了?” “我喷神仙水都跟你没关系。”周寻直起身,退后几步,坐在了林知乐对面的椅子上,中间茶几相隔。 “寻哥,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林知乐重新坐下, “你都没问过我现在住哪,都直接来了,就别葫芦里卖药了,”周寻环抱着胳膊,一条腿随意地往外抻着,脚尖搭在茶几柱上。 “说心里话,我以前就是还揣着你能回来的心思,所以一直没搬,前两年,我直接就把这房子买下来了,我一个工薪阶层,买个房子真不容易,好几十年的房贷呢,跟方氏集团的林董事长自然没法比,也没多余的地方可搬,自然还是住这,以后也还得继续住着。” 林知乐手指不停地轻碰着水杯,倒是没有弄出什么声响来,周寻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寻哥,你今天...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出去相亲了吧?” “你管不着我了,林知乐,我是去相亲,还是去约炮,都不用跟你说。平安扣既然已经送到了,林先生就请回吧。” 周寻起身撵人,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不大,却让客厅里的两人都愣住了。 “寻哥寻哥,来电话了,寻哥,快来接电话呀...” 周寻的手机铃声是之前林知乐特意给他录的,用的是他自己的声音,明快的少年音里又带着对爱人特有的娇嗔。 当时录这段音频的时候,林知乐的头还枕着周寻的小肚子,捏着他腰间的软肉。 “他妈的,谁他妈这个时候给老子打电话...”周寻从一阵酥麻感中回过神,拿起手机迅速按下接听键,还对林知乐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知乐的目光从周寻身上勉强移开,走的时候脚步很轻,背对着客厅,背对着周寻,把门关上。 房门咔嚓一声关紧,屋里屋外,两种心情。 — — 电话是韩皓铭打过来的。 “寻哥,云帆在滑雪场受了点伤,我现在在医院呢,”韩皓铭电话那头脚步匆匆,声音嘈杂,“云清原本想开车回去接你也来玩儿几天,散散心,但是他路上出了车祸,人没事儿,就剐蹭了一下,对方讹上他了,你过去看看,我怕他被人欺负。” “我马上过去...你给我发个地址,云帆没事儿吧?” “没事儿,医生检查过了,伤着胳膊了,医生给包扎了一下,待会打破伤风。” “好,那我现在去云清那。” “刚刚云清电话里就简单跟我说了下,对方开了辆豪车,那段路正好没有监控,跟对方车就剐了一道,现在对方要云清赔偿三万。” “操,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呀,有钱就能欺负人啊?”周寻骂了一声。 周寻开车到地方的时候,远远就看着叶云清脸跟脖子都涨红着,明显是被气的。 他只要一着急,说起话来会有些结巴,对方见他如此,高昂着下巴,气势更盛。 “云清,怎么回事?”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撑腰来了,看看谁欺负你...”周寻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怎么不报警。” “报了,交警来的时候痕迹已经被来往车辆破坏没了,没有人员伤亡,车也没有多少损伤,就剐蹭了点漆,交警让我们私了。” 周寻先看了看两人的车,叶云清开的车左车头漆蹭掉了一块,车门一侧略微有点凹陷。 停在旁边的宝蓝色玛莎拉帝只有车头一侧剐蹭掉了点漆。 “师父,明明是他开快车撞的我,现在却讹上我了,蹭破点漆,跟我要三万。” “土包子,我这个车的漆,国内没有,国外还得预约,要你三万,都算便宜你了。”何佑靠在车门上,下巴扬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欠揍样。 周寻这才仔细打量起何佑,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岁,浑身上下穿的少说都是几万块的名牌,身材纤细,头发也是染着当下流行的发色,皮肤白皙透润,五官精致,还带着淡淡的妆,一点瑕疵没有。 周寻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林知乐曾说的那句,二十出头,嫩得能掐出水儿来。 说的大概就是眼前这样的,的确,何佑看起来嫩生生的,这样的才招人疼吧。 周寻有点不耐烦,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着,他走到何佑身边。 周寻比何佑高出不少,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这车的车漆,还真值三万。” 叶云清在一旁一听吓愣了,脸都苦了,“师父,真值三万啊。” 周寻吐出一口烟,“不过,一码归一码,谁的责任谁来担,我们的车是不贵,满打满算,要你一千,不算多...” 周寻抬起左腿,一脚踩在他的车胎上,指尖夹着烟,又放到唇边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一口烟圈,全喷在了何佑的脸上,烟雾模糊了他的精致五官,周寻这才好受点。 何佑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刚刚的不依不饶,跋扈的气势一下子衰弱了几分。 何佑也看出来了,周寻跟撞他车的人可不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痞里痞气的,而且对方是两个人,真要打起来,打他跟闹着玩儿一样。 何佑有点怂,本来这事他就是觉得叶云清一个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人,看着好欺负,他一个被人从小娇惯大的少爷,自然是不会承认错误跟道歉。 但周寻看他的眼里是带着火的,就在他有些犹豫的时候,他看到周寻身后远远开来的车,眼睛重新一亮。 周寻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回过头,又是辆豪车,是冲他们来的,看来给这小子撑腰来了。 周寻踩在轮胎上的脚没收回来,又点了根烟。 来的车停在他的身侧,让周寻没想到的是,从驾驶位下来的人居然是林知乐。 林知乐下车,还是刚刚从他家里走出去的时候一样,一身凉气,走到对峙的两人中间。 “怎么回事?”林知乐问。 再看何佑,两眼红润,泪珠子说掉就掉,连成串儿往下淌,委屈的跟个刚被人糟蹋了的黄花闺女似的。哭着哭着,身子一软,就往林知乐怀里倒。 林知乐只用手扶正了他,何佑哭得更甚,“知乐哥,你可算来了,你之前说你一回来就去找我的,我等了你好几天,我就想自己出去散散心,结果半路上车被人撞了,他们一起欺负我。” 叶云清一听这个名字,就猜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他怕周寻失控,赶忙用手小心拽着他的衣角。 “师父,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今儿有事儿的是他们,他们甭想欺负我们,要是想赖账,老子跟他撕...” 周寻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倒是期待起何佑能撒个泼,打个滚什么的,这样他能光明正大的揍人。 可何佑明显不是这一路的,他是河里的——好大一朵闪瞎眼的大白莲。 何佑扶着林知乐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 — 下午的日头还很大,周寻眯了眯被阳光正面刺着的双眼,又把燃尽的烟头扔在雪地上,用鞋底碾灭了火星子,“不去当演员,真是白瞎了你这一块天生会演戏的好料子。” “你先别哭了,说说怎么回事。”林知乐问何佑。 何佑还抽抽嗒嗒,“车撞了,他们讹我钱。” 林知乐看了看车,皱着眉问:“谁让你开这车的?” 何佑脸上还带着泪痕,看上去好不可怜,“方伯母说,知乐哥车库里的车,我随便开。” “别他妈的抽搭了,要秀麻烦二位回了家,关好门,你们爱怎么腻歪怎么腻歪,”周寻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现在的火都到嗓子眼儿了,“现在,谈的是赔偿的问题。” “多少钱?我给,这车是我的。”林知乐说。 “虽说撞我们的是林老板家的人,不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们可不是讹你们,你可以回家好好问问你这不用掐就流水儿的身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千,林老板替他给吗?”周寻把踩在轮胎上的脚收回来,直视林知乐。 “我给。”林知乐拿出手机,“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你把卡号发我,我回头转你。” 周寻直接拿过林知乐手机,找到他的备忘录,输入了自己卡号,“留号码就不必了,直接转到这个卡上就行。” 周寻很快看到手机里的到账信息,抬起眼皮,看了眼林知乐,而后扯着嘴角冷笑一声。 拉着一旁还呆滞的叶云清上了车。 关车门前,周寻恍惚间听到林知乐轻声问了一句:“冷吗?” 作者有话说: 何佑:知乐哥,我冷…… 林知乐:起开,谁问你了,戏怎么那么多~ 第11章 我想寻哥可以一直有好运~ “不冷,寻哥的衣服穿着特别暖和。”林知乐呲着牙,身上穿的黑色上衣袖子长出来一截,他胳膊缩在袖子里,把空荡的那截袖子甩来甩去。 “看把你美的,我给你带的正合身的衣服不穿,非得扒我身上的衣服穿,我身上衣服香啊?”周寻手搭在林知乐的后脖颈上,一下下捏着。 “寻哥的衣服有寻哥身上的味道,好闻,我喜欢。”林知乐把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拉着周寻的手走,“我知道哪里野生的都柿多,村里的孩子不知道那里,我以前偷跑出来过,无意间遇着的。” “小机灵鬼。” 林知乐的手很小,一开始周寻是牵着他走,后来他把手握成拳头,整个塞在周寻的手掌心里。 周寻手指摩挲着他不算突出的骨节,小小的,就像—— 林知乐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手掌心。 去年冬天寒假结束之后,周寻跟林知乐已经三个多月没见了,他特意在六一儿童节这天回来的,还请了两天假。 他发现小崽子长高了点,已经到他的肚子了,长肉了,话也变多了。 最主要的,更粘人了,周寻给他带了不少玩的穿的,林知乐也就新鲜了一会儿,之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粘在周寻身上。 — — 六月初夏,敏那河岸边的垂杨柳已经开始抽了新的绿芽,河面结得冰也早就化了,水流不缓不急,哗啦哗啦。 周寻跟林知乐手牵手,走得欢脱。 “还得多久?” “快了快了,顺着河岸往上走,那边有片白桦林,穿过去就是。” 一眼几里地,看起来近,真要两条腿走,到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后了。 他们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透,身上还带着露水的凉湿感。 此刻,朝阳迎着幽风而来,光线细弱却绵长。 白桦树洁白的树干在阳光下闪烁,枝叶翠绿葱葱,光影斑驳,风吹起时,沙沙作响。树上小鸟轻鸣,树下小草青,野花红。 美景盛了满眼。 俩人在林子里撒欢,林知乐一蹦一跳,牵着周寻的手围着他转,“寻哥,我以前没发现,这里这么漂亮。” “我以前来过奶奶家两回,从来没来过这。”周寻也被林中美景吸引,不住的看东看西。 “寻哥要是喜欢,我们之后每年都来。” “好啊,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吧。” 之后的很多年间,周寻还是会经常想起被朝阳撒了满身的男孩,一直牵着他的手,跳跃在敏那河的白桦林中。 那年初夏。 白桦林倾听了他们的约定。 — — 俩人玩儿够了,才想起来去摘都柿,野生的都柿树属于灌木,低矮,果实很小,又圆又紫,外面带着一层天然的白霜,吃起来酸甜可口。 周寻跟林知乐找到之后边吃边采。 “寻哥,给你,一颗最大的。”林知乐手里拿着一个圆滚滚的果子,送到周寻嘴边。 “哇,真的太大了,”周寻故意大张着嘴把林知乐手里的果子含进嘴里,都能把林知乐的小拳头整个吞下去了,“好甜。” 林知乐在一旁更认真的挑,大的一股脑全都塞进了周寻嘴里,“我们多摘点回去,回了家,做成果酱,留着吃。” 林知乐手上动作奇快,他们带来的方便袋,已经装满了一整袋,他小心的放在草丛中,生怕掉出一颗来。 抬手正准备装另一袋,就瞧见了草丛里一条吐着腥红信子,通体碧绿的小青蛇,昂着头,脖子越摇越快,蓄势待发。 “寻哥,有蛇,小心...” 林知乐还没说完,小青蛇嗖的一下,发起进攻,咬住了周寻的小腿。 “啊...”周寻惊呼一声,因为突然而来的疼痛,身体倾斜,摔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 “寻哥...”林知乐大呼一声,随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速度,一把就抓住了那条小青蛇的头,掐得死死的。 他一手抓着蛇,一边又跑过去看周寻。 “寻哥,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脚。”林知乐把周寻的裤腿往上一卷,看到了周寻小腿内侧两个往外渗着血珠的红点,已经有点红肿。 林知乐低头一口含住周寻小腿上的伤口,吸了几口血水,吐了出来。 “你别吸,有毒的话,你这样自己也会中毒。”林知乐还想吸,被周寻拦住了。 “寻哥,你可不能有事,我背你回去,快,你上我身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周寻看着林知乐手里的蛇吓得一直后退,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你咋还一直抓着那蛇,赶紧扔了,你小心被他咬着,这玩意儿看起来太膈应人了,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快扔了。” “寻哥,不能扔,以前村子里有人被蛇咬了,去医院的时候因为不能确定被什么蛇咬的,后来没治好,我得抓着它去医院。”林知乐抓着的小青蛇,身子还在空中摆动,但已毫无逃跑可能。 他不顾周寻的恐惧,小身子背对着周寻往下蹲,“寻哥,快,上来,我背你。” 周寻努力不看那条小蛇,站起身,腿上除了被蛇咬的疼痛,还有被林知乐小舌头吸的麻痒感之外,倒是没其他什么别的感觉。 林知乐看他迟迟不动,开始催促,“寻哥,快点上来,这里离医院有段距离。” 周寻看着林知乐的小身板,他压上去,能把他压趴下,于是说:“除了疼点,没啥别的感觉,不用你背我,我们直接走回去。” 林知乐急得出了满头汗,直接拽着周寻的胳膊就往回跑,又担心周寻的腿,跑一会儿就看看周寻有没有什么异样。 两人一蛇回村的时候,在村口正好碰见了奶奶,看着他俩这样吓了一跳,“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干啥去了,乐乐怎么手里还抓着条蛇。” “奶奶,寻哥被这蛇咬了,快去叫大夫。”林知乐一路上跑得飞快,气儿还没喘匀。 奶奶见多识广,看了眼周寻手里的小青蛇,又看了看周寻被咬的腿,问:“确定是被你手里的蛇咬的?” “是啊,奶奶,你没看见呢,这小崽子那个手速,一下子就把蛇抓住了。”周寻说。 “要是这蛇咬的就没事儿,这蛇叫小翠青,山里特别多,没毒,我去刘大夫那拿点消毒消炎的药,吃两天就能好,你们赶紧回家去。”奶奶挥着手赶他俩回去,“别去林子里野,小心真碰到毒蛇,乐乐快把手里的蛇扔了,看着怪瘆人的。” 林知乐一听没毒,一把把蛇扔的远远的,小青蛇摆着身子一下子钻进了草丛里,没影了。 林知乐看着蛇不见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刚抓着蛇的手还不停地打着颤。 “怎么了?哎?什么味儿?”周寻用鼻子嗅了嗅,想扶林知乐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裤子也湿漉漉的,林知乐的手冰凉。 “哥...我尿裤子了...” “哥...我怕蛇...” 两声带着细碎哭腔的哥,叫得周寻心里一抽。 他蹲下身把地上的林知乐直接打横抱了起来,“怕你还一直抓着不放。” 林知乐尿了裤子,有些不好意思,“寻哥你脚上还有伤,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我裤子湿了,会蹭你身上。” “不放,回家给你洗澡去,你说说你,怕蛇你还抓,就不怕被咬?”周寻腿上吃痛,走起来一拐一拐的。 “我不怕蛇咬,我怕你出事儿。”林知乐小手拽紧了周寻的袖口。 — — 周寻回去后烧了一锅热水,给小崽子从头到尾洗干净了,又拿个毛毯把林知乐的小身子一裹,包住了把他抱到了炕上。 “穿合身的衣服,我的可没多余的再给你了。”周寻拿了一身给林知乐买的新衣服放在了炕沿上。 林知乐光着,不好意思把毛毯掀开,抓起衣服塞进了毯子里,窸窸窣窣往自己身上穿。 “澡都是我给你洗的,现在害什么臊?”周寻故意去扯林知乐身上的毯子,把手伸进去挠他的痒痒肉。 毯子扯下来的时候林知乐已经穿好了衣服,被周寻挠得来回躲,两只脚丫子来回晃荡。 过了小半年,林知乐的脚已经养好了不少,只是脚底跟脚背上还留着大小的疤。 周寻不挠他了,找出指甲刀,双手抓住林知乐的两只脚,放在自己腿上,“不闹你了,老实点,我给你剪剪脚趾甲。” 林知乐不动了,本来他脚也是怕痒的,现在任周寻捏着。 “手指甲跟脚指甲要勤修剪,”周寻开始给林知乐剪脚趾甲。 林知乐抬头看着周寻下敛的睫毛,太长了,他没忍住,对着吹了两口。 周寻被吹得眯了眯眼,“别闹,待会剪着肉了可别怪我,” 林知乐老实了,周寻剪完左脚换右脚,时不时使坏,挠挠他的脚底心。 林知乐笑的一抽一抽,不停扭着脚,“下回我给寻哥剪,我也挠你脚心。” “你哥我不怕痒,随便你挠。” — — 小崽子白天兴许是真的被吓得不轻,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一直说梦话,一会儿喊“寻哥快跑”,一会儿小身子又开始发着抖。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蛇咬了呢,小胆子,吓成这样。” 林知乐头躲在周寻怀里,周寻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着催眠曲,小心安抚,大方的没把搭在肚子上的小胳膊拿开。 — — 第二天下了雨,奶奶不让他俩出门,他们也不出去野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各人写个人的作业。 周寻成绩不好,学校里所谓的差生,从来没写过作业,他转着手里的笔,看着窗外。 窗户开着,豆大的雨点子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 六月正是枣花开的时节,脆嫩的枝叶上淡绿的小花一朵一朵簇在一起,雨中摇摇颤颤。 “小崽儿,你看看院子里的枣树。” 林知乐本是一笔一画,作业写得认真。听了周寻的话也抬头往外看。 “怎么了寻哥,”林知乐看着外面的枣树,“今年结得枣子肯定多,你看这花开得,真好。” 周寻把笔头咬在嘴里,“你知道吗?奶奶家的这颗枣树,可不是普通的枣树。” 林知乐一听来了兴致,“不是普通的枣树,那是什么枣树?” 周寻故作神秘,凑近了林知乐,头挨着头,压低了声音道:“这颗枣树已经几百年了,是颗枣树精,他能听懂人的话,而且...” 周寻说到关键时候,故意不说了,引得林知乐赶忙追问:“而且什么,寻哥你快说呀。” “而且...这颗枣树精,每年都会结一颗果子精,只要吃了那颗果子精,就能给人带来好运。” 林知乐若有所思,“那寻哥,怎么才能分辨哪颗果子是那个果子精?” 周寻摆摆手,一条腿架在旁边的凳子上,“天机不可泄露,我也不知道。” 林知乐想了会儿,“那寻哥,以后这颗树上结的果子,我都给你留着,你把果子全吃了,总能吃到那颗幸运果。” 周寻乐了,“你自己怎么不吃?” “我想寻哥可以一直有好运。” 周寻被他逗得直笑,“我们乐乐太可爱了。哈哈...” 林知乐也跟着他一起笑。 — — “知乐,你上几年级了?”周寻闹够了,开始看林知乐专心写作业。 “我以前没上过学,今年奶奶把我送到镇子上,老师先让我在三年级待着,跟不上的话再降级。”林知乐的田字格本子上的字工工整整,方方正正。 “你想不想去寻哥那里上学?” 林知乐放下铅笔,抬起头,一脸渴望,“想,我太想了...我可以去寻哥那里上学吗?” “镇上没有中学,你好好学习,别降级,早点考上县里的初中,到时候就能跟寻哥一起了。” “我一定不降级,我想早点去找寻哥,”林知乐说得认真,不过小脸儿很快垮了下来,“去县里上学,要花很多钱,奶奶供我在镇上,已经花了很多了。” 周寻揉了揉他发顶,柔声道:“不用奶奶的钱,寻哥养你。” “那等我长大了,我养寻哥。”林知乐说得认真,连眼尾的小痔都跟着他的语气翘动。 周寻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那颗小痣,“行啊,到时候你养我!” — — 假期过得很快,周寻回学校的前一夜,林知乐躺在他身边,一直在跟他说话。 周寻已经眼皮都睁不开了,林知乐还是往他身上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在他耳边叨叨。 周寻迷迷糊糊,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最后只记得左一句寻哥,又一句寻哥。 “寻哥,我还从来没去过县里呢。” “今年过年,我就带你去县里玩儿去。” “寻哥,我上初中的时候,是跟你住一起吗?就我们俩住?” “住校,咱俩不同级。” “那我们住一个宿舍也行,我跟你一个铺睡。” “我听村里的赵虎说,县城里的晚上,街边上都有路灯,晚上跟白天一样亮,还有公园...到时候我去上学了,你带我去公园呗?” 作者有话说: 科普小知识:都柿就是野生蓝莓,部分地区的叫法~~~ 第12章 说不出口的,都是长在你心里的 “我不去了,睿哥,节后刚开工,最近这两天工作上有点忙,”周寻放下手里的刻刀跟红木,往后一仰,背靠在办公椅上,伸了伸腰,活动了下胳膊。 “周寻,你不会是躲着我呢吧,我这已经是第三次约你了,都被你拒绝了。”陈睿在电话那头说。 “睿哥,真不是躲你,我前几天感冒发烧,实在去不了。”周寻喝了口桌上的茶,强压下想咳嗽的冲动。 “现在好了吗?怪我,我是医生,电话里都没觉察出你的异样。秋冬流感季,记得多喝水。” “没事儿了,已经好了,这样吧睿哥,这个周五晚上吧,我请睿哥吃饭。”周寻又拿起办公桌上的红木,握在手心里,一下下摩挲着红木轮廓。 “行,就这么定了,周五见。” “好。” 周寻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事儿真不多,反而很清闲,他都在办公桌上雕了好几个小时的木头了,他只是不愿意随便以约会的名义答应陈睿的邀请。 他上次答应韩皓铭给介绍的相亲饭局,现在想来又仓促又不负责任,他现在的状态,接受不了别人。 陈睿一看就是那种认真的人,而且他也没旁的心思,与其浪费陈睿的时间,不如直接了当的说清楚。兴许以后还能做个朋友。 决定好之后,周寻又拿起手里的刻刀跟紫檀红木,看着小人的五官已经雕出了眼睛。 周寻看着木雕小人,原本大片回忆想起来都已经泛了黄,但是那年雨落枣花树时,说希望他一直有好运气的那个小小少年,眼尾上翘着的弧度,都跟他手里的木雕一般无二。 他看了几眼,随即苦笑一声:“雕来雕去,还是逃不过你,罢了,雕完吧,不然浪费了这块好木料。” 周寻再捏起刻刀,却半天也没下一刀,心思不在木头上,他没法继续刻,只好把工具跟木头重新收进了布袋里,闭着眼养神,等中午下班。 本想眯着睡一会儿,可是嗓子又疼又痒,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 上次周寻收了林知乐替何佑转给他的一千块之后,他每每看着那条转账信息就觉着碍眼,最后实在难受,后半夜跑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整整一千块钱的东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为了凑个整一千,他拿着计算器对着价码算了半天。 结果就是回了家就发烧咳嗽,一直到初八上班前,他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本来不困,想了些有的没的,周寻闭着眼,没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乱七八糟梦了一通,起来的时候胳膊都麻了,缓了半天才好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周寻收拾了下,正拿起大衣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叶云清就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个外卖餐盒。 “师父,吃饭了,外卖到了。” 周寻看了看包装袋,上面印着“沈记私房菜”,他最爱的一家中餐馆,口味很合他的胃口。╭( '. o .' )╭?做个人!沃艹次 他打开盒子,倒是没有他最爱吃的几道菜,周寻口味偏重,喜欢吃辣,偏酸口,今天的外卖都是偏清淡,排骨冬瓜汤,水晶虾饺,一份白玉丸子跟清炒芦笋。 周寻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一口吞了,“师父没白疼你,知道我感冒了,给我吃清淡下火的。” “师父,外卖不是我点的,我上午一直在外面带着客户试车,刚回来前台就说有你外卖,我就给你拿上来了。” 周寻纳闷,“不是你?那是谁知道我感冒了给我定的?” 他又想起陈睿的电话,刚刚他跟陈睿说的,没想到陈睿直接给他定了饭。 送都送到了,吃也吃了,他不好装着不知道,周寻给陈睿发了条信息:谢谢睿哥! 陈睿很快回:不客气,周末见。 发完信息周寻没再吃,还剩不少。 叶云清看周寻心不在焉,试探着问他:“师父,上次跟你相亲的医生,你觉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想试试的打算啊?” “我们不合适。”周寻闭着眼半靠半躺在沙发上。 “哪不合适呀?我前几天还听皓铭说,那个医生对你挺有意思的,”叶云清还想着继续撮合他们,“你觉得哪儿不合适呀?” “时候不对,人也不对,怎么都不对。”周寻说,“主要是我现在没这个打算,就不耽误人家了。” “师父,主要是人不对吧,是不是只要不是那个人都不行啊?” 周寻没回答,他说不出是,也说不出不是。 “师父,那是你还没遇到更好的,你要是不喜欢那个医生,我们再留意着,等有合适的,再看看。”叶云清真是操碎了心。 “别折腾了,等我啥时候真的能腾出空来的时候再说吧。” 叶云清知道周寻说得是心里腾出空。但师父不急徒弟急,“师父,我知道,这么些年了,你也还没放下,可是我们总得往前看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周寻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不知道下面遇到的会是什么。 他接着道:“感情是个太操蛋的玩意儿了,折磨死你,你师父我将就不来,宁可不要,我自己过不也挺好吗?” 他好不好,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心里有人放不下,过去的过不去,以后的没以后! 好什么呢?觉也不好好睡,饭也不好好吃,谁都能看出来,他一点都不好! — — 忙忙活活又是一周,外卖每天中午都准时送到,好不容易到了周五,周寻下班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原本陈睿说直接过来接周寻,最后被他婉拒了。 他直接把陈睿约在了“沈记私房菜”,正好在他回家的方向。 周末路上格外堵,周寻一个人开着车,堵堵停停,听着交通广播,窗外霓虹灯跟车灯交错闪烁,含着夜幕的街道上到处是匆匆忙忙行进的脚步。 这五年里回家的路,对周寻来说都格外漫长,每一次刹车跟停顿都能把那丝漫长拉得更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 真是个胆小的懦夫,周寻心里这样想自己。 车内空调温度有点高,周寻一阵燥热,他打开了驾驶座的车窗,冷风争着从车窗灌了进来,把他模糊的心思吹了个七七八八。 — — 周寻这回穿的多,裹得严实,又戴着口罩,陈睿一早就到了,等着他。 周寻走过去的时候陈睿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他。 直到周寻把口罩大衣脱了之后陈睿才认出来,而后对他笑笑,“你今天跟之前不一样了。” “我平时就是这样的,”周寻坐下,先是给陈睿倒了杯水,“睿哥,这家餐厅我特别喜欢,虽然有点偏,但是来的人非常多,都是冲着口碑很菜品来的,睿哥也喜欢吧。”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待会你给我推荐几道。”陈睿眼睛不离周寻。 周寻有点惊讶,“我还以为睿哥吃过呢,你给我点的外卖就是这家的。” 陈睿听不懂,“什么外卖?” 不是陈睿? 周寻倒水的手没停,水溢出了杯子,洒了陈睿一身。 “睿哥,不好意思。”周寻连忙拿起桌子上的纸巾给他擦衣服。 陈睿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没事儿,就外套*湿了,我直接脱了就行,倒是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周寻捏着纸巾,“瞎想。” “周寻,上次跟你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你有心事,是有什么事儿吗?你跟我说说看,兴许有我能帮上你忙的地方。” 话都说到这了,周寻索性直接跟陈睿说开,“睿哥,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不想拖三拖四的吊着你,上次跟你见面,是我事先没考虑好,之后也一直拖着没跟你说清楚,我做的不地道了,我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思,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好一点。” 陈睿安静的听完了周寻的话,才道:“让我猜猜,你心里应该还有个人吧。其实上次跟你吃饭,就感觉到了。” 周寻没否认,算是默认了。 “能说说你心里的人吗?” “没啥可说的,就那么回事儿。”周寻喝了口水,眼底染了一层雾气。 陈睿一听笑了,“本来我还想着你能跟我说说,我也能自私的给你个诸如“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学会放下,重新拥抱生活”的建议,你这么一说,我彻底知道了,我真的是丁点机会都没有了,但凡能说的出口的,总有一天会放下,说不出口的,都是长在你心里了,拔都拔不掉。” 是拔不掉了,十八年,早就长在他身体里了,要想拔,能脱他几层皮,还连骨带肉,得要他一条命。 人的心就那么拳头大小,那么小的地方,塞一个人进去容易,可是塞进去了,再拿出来,得开膛破肚,切心剃肺,谈何容易? 周寻把话跟陈睿一说开,两人都不端着了,都放开了不少,一顿饭吃得也算热乎,两人就像朋友一样,这餐就相当于普通聚会了。 吃过饭,周寻跟陈睿道别,回家的时候发现夜空上的云层重了很多,想来是要下第一场春雨了。 进了家门,周寻直接去了浴室,本想洗完澡直接睡觉,可直到他把自己砸进被子里,他脑子里还想着这些天的外卖。 除了林知乐,没有别人了。 可是林知乐是怎么知道他感冒的? 周寻拿起手机拨通了韩皓铭的电话。 第13章 我周寻,永永远远,都会维护他 “皓铭,你是不是跟林知乐见过面了?”周寻直接把手机开了外音,放在床头,自己阖着眼皮躺着,用指甲一下下抠着床单。 “寻寻寻,寻哥...我,是跟知乐见过面了,但是寻哥,云清都跟我说了那天你们处理车的纠纷的事儿,你放心,我肯定站你这边,怎么着,我也算是云清这头的。”韩皓铭急着表态。 “我没问你这个,你爱哪头哪头,我问你,你是不是跟林知乐说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感冒的事儿了?” “寻哥,我就是,跟他无意间聊起你的时候顺便提了那么一嘴。”韩皓铭不知所以,心里慌乱,在叶云清心里,周寻的位置极重,跟亲哥哥一样,他这要是办错了事儿,叶云清回头能宰了他。 他紧接着小心询问:“寻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行了,没事儿了,我知道了,挂了...” 周寻挂了电话,又找到了林知乐的号码,给他发了条信息:你这个该天杀的小崽子,你到底想干嘛呢? 周寻没想着能收到回信,这个号是林知乐走之前用的,五年前就已经关机了,再没开过机,他曾无数次夜里给这个号码打电话,一遍一遍。 回应他的,只有机械的女音。再无一声声的寻哥。 周寻发完短信对着空气踹了一脚,咒骂道:“去你妈的,都他妈的有小年轻了,还他妈的给老子送外卖,老子差你那顿外卖...” 发泄一通,周寻关了机,关灯睡觉。 — — 韩皓铭揪着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林知乐,“寻哥的电话,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这些天感冒的事儿。你是不是去找寻哥了?” 林知乐坐在沙发上,从韩皓铭接起电话起,往常平整的衬衫衣领就已经被他扯得皱巴巴,“没,我就是给他定了几天外卖。” “知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要是想关心寻哥,为什么不自己去,你一走就这么些年,切断了跟身边所有人的联系,寻哥找你都快找疯了,我们这些朋友都看在眼里。”韩皓铭摊开手说,“那些不熟悉寻哥的人,背地里都笑话他,说他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但是我们这些朋友,都特别心疼寻哥。” “你们当初那么好,怎么就突然分了呢?” 林知乐只用勺子不断搅拌着早就凉透的咖啡,“我他在身边,他会很痛苦,会更糟糕。” “到底怎么了呢?”韩皓铭问。 林知乐没应声。 “我也不多嘴问你理由了,”韩皓铭说,“我就问你,没寻哥,你好吗?” “只要他好就行。” “哎...多简单的事儿,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想他好,你给他好,多简单,这样不好吗?”韩皓铭想不通。 林知乐摘了鼻梁上的眼镜,原本黑漆的眼眸现在更黑更深了,“你是不是给寻哥介绍对象了?” 韩皓铭先是愣了愣,然后看着林知乐铁青的脸色,反应过来,骂道:“操,林知乐你就瞎折腾吧,放不下你他妈倒是去追啊。背地里搞七搞八,我看你就是个大傻逼!” “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寻就醒了,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以前修车的时候,早上六点就得起来开工。后来自己单干,周寻也习惯早起。 但他一直不会做饭,平时除了吃外卖,最多就是自己在家下碗面条,水烧开,把挂面撒进去,然后打个鸡蛋。 以前有人惯着,不用他动手,后来,他打心里就不想做,总觉得,给他做饭的人,还会回来。 “我他妈的就是在自虐...”周寻把嘴里齁得要死的面条吐出来,拿起外套下了楼。 小区虽老,但因为周边学校多,但交通跟生活都很方便,小店也特别多,光是早点铺子就开了一条街,以前他们选在这里租房,就是为了方便林知乐上学。 周寻走进一家门头不大的小店,牌子上只有两个字“早点”,以前早饭都是林知乐给他做,后来周寻就出来在这里吃,几年如一日,就认准了一家早点铺子。 “小周,好几天没看着你了?最近忙啥了?”早点铺子的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姓张,跟他媳妇在这已经开了二十几年,熟悉的人一开始都叫他小张,再后来叫他老张。 “最近懒,猫家里不想动弹。”周寻胳膊撑在柜台上,一边看着从来都不变的菜单,他都能倒背了。 “你那还叫懒,你懒的话就没有勤快人了,认识你的都知道你是拼命三郎,咋?拼了命赚钱娶媳妇儿?”老张说。 周寻笑笑,“娶个屁的媳妇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老张笑了笑,没接话,“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开心最重要,还是老三样呗?” “老三样,来俩牛肉粉丝包子,来碗胡辣汤,再来个鸡蛋。”周寻每次连坐得座位都不变,一直都是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因为他每次来得都是早的,所以那个位子也一直是空的。 这样的习惯这么多年也都没换过。 真他妈的轴,周寻心想。 他点的早餐很快就端上来了,还冒着热气儿,包子皮薄陷大,胡辣汤也是香辣稠滑。 兴许是被那碗放了太多盐的面条给闹的,他吃着包子,喝着胡辣汤,明明味道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周寻就是觉得咸,吃完了之后又喝了两瓶矿泉水。 — — 再回到家的时候,他在楼下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知乐的妈妈,方华,上次周寻见她,还是五年前。 五十几岁的女人,保养得极好,脸上连条皱纹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美容过度,自然状态下的方华跟林知乐至少有七八分相像。 现在她戴着一个墨镜,周寻只能从宽大的镜片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找不到方华脸皮上跟林知乐的分毫相像之处。 过度折腾的五官,皮肤用力拉扯平整,保持着这个年纪不会有的紧致跟平滑,看起来又十分僵硬。 虽然看起来就很贵,但平白多了几分尖酸跟刻薄。 “周寻,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我的儿子,林知乐的事。”方华说话都给人一个很“高”的感觉,好似站在别人的头顶上,高高在上。 “我的儿子”四个字又咬字极重,自报家门,先把立场说明,林知乐是她的,她的儿子。 五年前,林知乐并不愿意跟着方华进方氏集团,那时候的方华用尽手段,甚至纡尊降贵,低声下气过,但林知乐始终不愿意进她的公司。 如今,林知乐已经接了她的班儿,自然是不同了。 但周寻并不觉得他跟方华有什么好谈的,“我跟您没什么好谈的,而且,我跟林知乐,早就分开了。” “是吗?”方华讥讽一笑,“我可是听说,你没皮没脸的找了他五年。” 这是事实,周寻无从反驳,但这并不是别人可以拿来取笑他的话柄,“我是找了他五年,这没错,所以,您今天来,是想说什么呢?” 方华摘下墨镜,终是露出了眼里的不屑,“我儿子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方氏继承人未来的另一半,不会是对他毫无帮助的人,他也不会再跟你牵扯不清,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别再纠缠他。” 周寻觉得可笑,五年前方华来找他的时候,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他实在不想再跟方华多言半句,仿若听不见看不见,越过她就准备上楼。 但方华是铁了心想要他表个态,踩着细高跟,一路小跑,跟在了他身后。 周寻无奈,站定,“方华女士,您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会毁了他。” “据我所知,你离开村子后第二年,就在深圳发际,创办了方氏,有钱,又有能力,我想问,你那时候在哪里,那时候林知乐3岁,每天在一个疯子父亲的手下,生活得水深火热,林知乐大冬天穿着破衣烂衫,浑身上下生着冻疮的时候你在哪里?林知乐吃不饱,在村子里捡垃圾,去山上摘野果子裹腹的时候你在哪里?之后的二十几年,你原本是有那么次的机会来把林知乐带走,那些时候,请问方华女士,您又在哪里?” “这些是我的家事,并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过问。”许是被戳到了痛处,方华的五官有些扭曲,平滑的脸上也裂开了几道褶皱。 “林知乐那时候都24了,您又突然来找自己的儿子,第一次见他,不是过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而是先用高人一等的贵姿态,品判自己儿子的一言一行,打发掉他身边对于您这样的人来说,是“绊脚石”的人。” 而周寻,第一个就被方华归类为了“绊脚石”。 周寻句句紧逼,“还有,您五年前,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林知乐跟一个男人厮混,那为什么现在,却让他跟何家的太子爷在一起,您并不在意自己儿子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你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对方氏发展有帮助的人罢了。” 林知乐的新欢,周寻怎么可能毫不在意,自打知道了何佑的名字之后,他就上网查了,百度词条上介绍的清清楚楚。 周寻一字一顿,继续道:“你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接班人,而不是儿子。” 方华毕竟是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人都见识过,她很快调整好愤怒的情绪,“你们都分手了,没想到你挺痴情,还这么维护他。” 周寻心里觉得可悲,替林知乐有这样的母亲可悲,“我们分手了这没错,但他也是跟在我身边一起长大的,他还叫我一声寻哥,不论我对他来说是什么身份。” 周寻顿了顿,接着说:“我周寻,永永远远,都会维护他!” “而你,不配做一个母亲。” “够了,”方华气急败坏,厚重的脂粉再也遮不住脸上颤抖的肌肉,“你凭什么指责我,知乐因为你,他都...” “他怎么了?” 方华收拾好了表情,“没什么,我今天只是过来警告你,别再出现在知乐身边。” 方华说完,把墨镜又重新戴上,只留了咬牙切齿的下半张脸。 第14章 喝完水我就走(修) 方华走后,周寻上楼找出自己的手机,昨晚关机后就一直没开过。 开机之后他就看到了一条陌生的未接电话,时间是昨晚上凌晨两点的。 周寻拨过去,那头一直没接,周寻又打了一遍,这次通了。 “喂,谁呀?”声音很熟悉,周寻听出来是何佑,他没出声。 “你是找知乐哥吗?知乐哥还在睡觉,你有事可以跟我说。”何佑说。 周寻直接挂了电话。把头深埋在枕头上,直到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他才抬起头,仰躺在床上,用力呼吸了几口,眼眶都被憋得通红,他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天花板上吸顶灯的轮廓。 以前家里添置的家具摆设,林知乐全凭周寻的喜好,唯独对于家里的灯具有着自己的坚持。 林知乐说:“我要找的灯的灯光,要像寻哥的。” 周寻每次都说他几句:“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像个灯了,灯不就是照个亮的嘛,我分不出来这些灯有啥区别,更看不出来哪点像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周寻还是会陪着林知乐一家家灯具城逛,直到找到林知乐说得那个像自己的。 周寻看着头顶几个不规则图案组合的吸顶灯,圆的方的都有,还是看不出来哪里像他。 长时间看着灯,闭上眼也觉得那个多边轮廓依旧在眼前,镶嵌在眉宇间,周寻觉得一阵刺痛。 他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周末睡个回笼觉,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下床开始打扫卫生,放空着脑袋,擦桌子,扫地,这里那里打扫干净之后已经是中午了,额头上都浮了层细密的汗珠。 兴许是消耗了太多体力,停下来之后就觉得很饿,长年不开火,家里厨房除了叶云清他们来的时候会用之外,他自己基本上不会用。 周寻打开冰箱,里面还是叶云清前几天来的时候给他买的一些吃的,他之前连袋子带东西全塞冰箱里了,看也没看。 结果等他打开塑料袋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水果酸奶,居然有一管润.滑.剂跟一盒.套。 周寻“靠”了一声,把塑料袋里吃的东西拿出来,剩下的润.滑.剂跟套连着超市购物袋一起直接拎出来了。 周寻都不用想,这肯定是韩皓铭买的,估计是以为他跟陈睿有戏。 他直接连着袋子跟自己刚刚大扫除弄出来的垃圾一块扔楼梯口的垃圾桶里了。 回来之后随便煮了碗泡面,又开始换床单被套。 门响的时候周寻头还钻在被子里七手八脚的换被套,这是他最烦的事儿了,弄好了一个角,另一个角又折起来了,每次换个被套能把他折腾得叮当响,所以每次大扫除都是把这个项目放在最后。 门铃响了,他正好不想套了,红着脸喘着粗气去开门。 — — 要不说命运这个东西,太不是个东西了,以前周寻要死要活找人的时候,连个影子也找不着。 等他不找了,人家自己天天来你眼皮子底下晃荡。 来人是林知乐无他。 周寻也不知道林知乐现在的表情跟锅底灰一样是为了啥。 “寻哥在家干嘛了?”林知乐看着周寻潮红的眼角,语气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冷。 周寻心里烦闷,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不耐烦地开口:“我干嘛?我他妈的在家干.人了,你有事儿说事儿,别耽误我干.人。” 林知乐看着周寻一个胳膊扶着腰,圆润的鼻尖上还带着一层薄汗,脸颊两片坨红,衣领七开八扭,大敞着,脖根底露出一片白净的肌肤,锁骨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他咬了咬后槽牙,没再说话,直接伸手把周寻的衣领了往上扯了扯,之后迈着长腿进了屋。 周寻在旁边感觉到林知乐走的那两步都带着风,一股邪风。 — — “我让你进了吗?”周寻对着林知乐的背影冷冷地问,之后紧跟其后。 早上还是小情儿接的电话,现在跑过来干什么? 周寻浑身上下冒着火星子,呲呲直响,心里的火已经一燃三尺高,凭什么他林知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林知乐压根不理会周寻,先是在房间里环视一周,之后直接进了卧室,看着床上凌乱的床单跟团成一团的被子,猛地回过头。 “你进我卧室干嘛?”周寻紧跟着林知乐,没想到他突然回头,直接撞到了林知乐的胸膛上。 像堵墙一样坚硬的胸膛。 隔着布料,周寻甚至都能感觉到林知乐的肌肉线条跟坚毅的轮廓。 周寻被撞得一个踉跄,晃了晃身子,后退两步,嘴上还嘟囔:“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吗?” 林知乐听不见,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长臂一伸,搂住周寻后退的腰,一扭身子,直接把他摁倒在了床上,整个人山一样压在周寻身上。 周寻话音尾调还在房间里飘着,随着身体的晃动拐了几个弯儿,之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林知乐看着周寻微张着红润的唇,张开牙齿直接咬上了他的下唇瓣。 周寻吃痛,疼得眼底冒金星子,嘴里漏出一句呜咽声,然后用胳膊拼命地打林知乐,不停挣扎。 林知乐咬住了就不松口,周寻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这拳是用了劲儿的,林知乐脸一下子白了,松了口,但他还是把周寻压在自己身下。 “林知乐,你他妈的想死吗?”周寻疼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开口骂人,他嘴唇已经出了血,满嘴血腥味。 林知乐一句话不说,又重新咬了上来,这回没有刚刚那么用力,叼了叼周寻被他咬破的嘴唇,用牙齿磨了磨,之后慢慢变成亲吻,用舌头把周寻嘴唇上出的血都舔干净了,翘开周寻的牙关,不断深入。 林知乐一只手挟制住周寻,另一只手还在扒周寻的皮带,手伸进去的时候直接往周寻屁.股.缝里摸,周寻已经顾不上嘴了,两只手钳着林知乐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作。 上次在老房子那次就是稀里糊涂的,这种事儿一次就够周寻抓心挠肝了,他不可能再跟林知乐不清不楚地来第二次。 周寻瞅准了林知乐松了劲儿的间隙,曲起膝盖,顶住了林知乐的胸口,用力一推。 林知乐直接从周寻身上摔下了床, 现在变成了一个人躺在地板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整个卧室都是两人厚重交错的呼吸声。 “林知乐,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周寻张着嘴大口呼吸。 林知乐躺在地板上不动,刚刚他被周寻推下床的时候摔碎了眼镜片,裂成了花,透过碎裂的镜片,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也成了一块一块,又过了半天才开口,“别人行,为什么我不行?” 周寻疼得已经迟钝了,“什么他妈的别人?” “你家里,早上没人吗?你们是不是刚做过,床都还是那么乱。”林知乐沉着嗓子问。 “操,林知乐你有病吧,我他妈的在换被套,还没换好呢,你就敲门了。”周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可能是真被咬疼了,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也嗡嗡嗡的,不大声说几句话转一下注意力,他得憋死。 周寻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嘴唇,已经肿得老高,一碰就疼得直吸冷气,“嘶...林知乐,咱俩没下回了,你下次再敢直接上来就扑,我弄死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林知乐躺在地板上咧着嘴,“就换个被套啊...” 以前换被套这种事儿都是林知乐弄,他都不记得了,周寻不会换,每次都是弄得卧室乌烟瘴气。 换完之后还会一身火气,然后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非得把那股邪火发出来不可。 “你说什么?”周寻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我帮你换。”林知乐从地板上爬起来。 周寻怕他再扑上来,腾得从床上站起来。 林知乐侧身走到床边,拉起被子一角,开始重新给周寻套被套, 他本来就手长胳膊长,四个角对好,然后拽住两头双手一抖,铺在床上,又平又整。 “好了,下次换,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用不着,方氏是要破产了吗?大老板都有时间给人换被套。”周寻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位置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大老板还从海市专门跑过来了给我换被套?” “我现在在北京!”林知乐说。 “你不是一直都在吗?你当初那么跟我说,不就是怕我缠上你吗?你放心,不会,但你也别再像今天一样。” 林知乐只看着软绵绵的带着周寻身上味道的被子,很想躺下去睡一觉,“我昨晚一夜没睡,有点困。” 周寻想起早上何佑接的那通电话,冷笑一声,“哼,可不是嘛,不然怎么会早上都起不来了。” 林知乐没明白,他收到周寻短信的时候人正在酒吧,后来喝多了,之后酒吧老板用他的手机打了电话,是何佑来接的他,不过他并没有跟何佑走,手机却落下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何佑接电话的事。 回家之后却是一夜未眠,结果第二天中午就看到了周寻扔出来的润.滑.剂跟套,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 — — 说了半天话,林知乐转身的时候周寻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心底咯噔一下,林知乐眼镜片已经碎了,右边眼角流着血,都淌到脸上了,“操,林知乐你出血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周寻过去伸手把他鼻梁上碎的眼镜摘了,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好在眼睛没有伤到,只有眉骨到眼角被镜片划破了一道口子。 周寻看着林知乐脸上的血流下来,盖住了他原本的小痣,心里登时一抽,他知道是自己刚刚把林知乐推下床的时候摔的。 他有些后怕,庆幸没伤到眼睛,林知乐的眼睛那么好看。 随即转身不再看林知乐,去客厅找药箱。 林知乐自己也不知道流血了,现在才感觉到眉骨上丝丝胀痛,不过看着周寻有点慌乱的背影,嘴角越开越大。 周寻拿着棉球跟酒精回来的时候林知乐还在默声笑,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流血了还笑,给你,用棉球自己擦擦。” “寻哥你给我擦吧,我自己又看不见。”林知乐站在原地不动。 周寻直接把酒精跟棉球盒摔在床上了,“自己拿着去浴室对着镜子擦。” 林知乐还是不动,眼睛一眨不眨,跟周寻对视。 周寻深出一口气,“滚过来,我给你擦。” 这回林知乐动了,但周寻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脚把他踹坐在了床上,“跟我来横的?这是你自己的眼睛,又不是我的!” 周寻拿起消毒棉球,沾了酒精,开始给他擦眼角,“你说你想干嘛呀?你三天两头的跑我这作什么?你能不能消停了?” “嗯。” “嗯个屁啊,你那小男朋友满足不了你?” 林知乐这回没嗯,周寻手上的棉签擦在伤口上的时候疼得他身子都颤了颤,他原本并不是怕疼的人,可此刻是真觉得疼,但也没躲,就那么坐着,任周寻给他擦。 周寻弯着腰,林知乐看着他被自己咬肿的嘴唇,问:“寻哥,你嘴疼吗?” “你说呢?我咬你一口试试?”周寻又用脚尖踢了他小腿一脚,又把血迹擦干,给他贴了个创可贴,“弄好了,滚吧,别在这待着,看得我心里烦。” “寻哥给我倒杯水喝,喝完水我就走。” 林知乐说完之后看着熟悉的房间,看着大敞的房门,心里搅着一锅沸水,以前只敢在角落里看一眼,现在越来越控制不住了,一次,两次……他想,他该再去一趟梁医生那里了。 第15章 我刚刚,好像又看到你了…… 天上灰蒙又厚重的云连续叠在一起挤了好几天,早该来的第一场春雨被拽住了脚,迟迟未下,看起来还要等几天。 林知乐在方氏办公楼里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星期,没日没夜。 秘书赵媛已经不知道倒了第几杯咖啡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林总,您要不要休息几天,您已经把接下来两周的工作都做完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赵媛看来,林知乐并不算工作狂,平时永远一副冷清模样,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唯独这段时间,能看出他的烦躁。 林知乐眼睛没离开手里的文件,“这是最后一份文件,明早对“森林家园”项目召开一次董事会,接下来的两周时间,我会休息,如果公司有急事,直接去找方总。” 方总就是方华,虽说林知乐已经是方氏的董事,但大股东依旧是方华,公司重要的决策,还是由方华决定。 而林知乐并不在意这些。 赵媛了然,点点头,“好的林总,您是该好好休息了。” 赵媛是半年前新调来的秘书,如果她以前一直跟着林知乐就会知道,每隔几个月,林知乐都会要求休息几周的时间。 — — 周五,安定医院。 林知乐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一次,上一次来是回敏那河之前。 诊疗室里的音响正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声音不大,更显轻柔,安神熏香清新怡人,连室内的温度也是刚好。 林知乐躺在治疗椅上,阖着眼皮,但神态绝不是放松,两个手交叉着紧护在胸前,“梁医生,我最近失眠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 梁杰已经做了他两年的主治医生,他当然注意到了林知乐这次的变化。 林知乐的状态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来时的样子,带着满身灰寂的绝望。 “失眠的频率呢?”梁杰穿着白大褂,坐在林知乐身侧,手中拿着纸笔,记录着林知乐说的每句话。 “每天,每晚,”林知乐又重复了一遍,“每天,每晚。” 他接着说:“我现在又出现了一次短暂的记忆空白,持续的时间不长,但也有五分钟左右。” 林知乐在家中各个角落都给自己安装了监控,以便实时观察自己的变化,公司里除了方华,知道他状况的人就只有助理老张。 老张是方华派给他的人,白天时候基本都是在他身边,也是为了他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 梁杰知道他装监控的事,“介意把你监控里录的视频给我吗?” 梁杰问得直接,并不是他的专业能力有多薄弱,而是林知乐是他所有病人中最为配合的一个。 他之前遇到的病人,不是认为自己没病,就是用尽全力在他面前表现正常,跟他斗智斗勇,周旋不断。 唯独林知乐不一样,梁杰还记得林知乐第一次来做咨询的时候,是两年前,其他的病人身边都有家人陪同,只有他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他说他之前的三年间换了好几个医生,最后到了梁杰这里。 两人的第一次交谈,林知乐就不做丝毫隐瞒,把自己所有的问题都摊开在明面上,就像是进行一场谈判,他把自己的问题列出了一条又一条说与梁杰,同样的也带来了他以前所有的诊疗记录。 之后的两年间,林知乐还会把自己每天出现的情况记录下来,来他这里的时候也一并带来。 林知乐的记录本里记录了他的梦,他的作息时间,他失眠的次数,他分不清是真是幻的一切。 像林知乐这么配合的病人,是梁杰遇到的第一个,在他看来,林知乐极其渴望被救治。但也正是这种极度的渴望,让他自己陷入怪圈,越想被救治,陷得就越深。 — — “当然不介意,你是我的医生,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被治愈。视频在我带来的文件袋里,跟往常一样,还有我自己的记录本。”林知乐说,绝望的语气里带着星点期待。 梁杰从文件袋中拿出一个记录本,还有一个黑色u盘,他先打开了记录本。 跟上一次一样,只不过失眠的记录频率高了很多。 1月7号,遇见寻哥,晚,失眠。 1月8号,晚,失眠。 1月9号,晚,失眠。 之后的日期,基本如此,直到记录到3月5号。 3月5号,晚,记忆空白,时长,五分钟左右,出现幻觉。看到寻哥。 — — 梁杰看完记录本,又把u盘连接在电脑上,打开文件,按了播放键。 画面是在卧室里,林知乐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还穿着浴袍,一只手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 镜头正对着林知乐,梁杰按了暂停键,把画面放大。 那是梁杰从未见过的林知乐的一面,他脸上的笑都是跳跃的,还带着些活泼跟俏皮。 拒他这么长时间对林知乐的判断,林知乐自身对于外在环境的情感共鸣是迟钝的,即使是对他自己,也不会产生过多的情绪波动,其实这样的人从医学上的概率判断,即使是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心理疾病,发病几率依旧是非常低的。 但若是这个情感源点只来自于某一点或者人,那么他发病的几率就直接跟那一点相关联。 而能让林知乐感受到阴晴喜悲的人,能让他出现这么生动的笑容的人,梁杰知道,是那个记录本里满满出现的名字—— 周寻。 — — 梁杰接着播放,画面继续。 林知乐很快擦好了头发,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但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床。 目光跟笑容锁在床中间的位置,脸上的笑意更深,“寻哥,别玩儿了,快去洗澡了,明早还要早起上班。” 林知乐等了几秒,走到床尾,一条腿立在床边,另一条腿曲着跪在床头,手抓着被角晃了晃,“寻哥,这个周末我们去吃涮羊肉吧,好长时间没吃了。” 林知乐过了一会儿又晃了晃被子,“寻哥,你跟我说说话呀,别不理我...” 林知乐说完又跑到床的一侧,上半身趴着,侧耳贴着床。 “寻哥,我错了,奶奶家老房子里,你跟我要的分手理由,那不是我的心里话。” “我怎么会腻呢?对你,我永远都觉得不够。” “寻哥,除了你...谁都不行,我怎么会有别人呢?” “寻哥,章奇已经被我送进了监狱,下个雨天,我会准时接你回家……” 林知乐说完又直起了身子,两只胳膊撑在床上。 “寻哥,说出那些话,已经要了我半条命,我连看都不敢看你一眼,我只能贪婪的像条狗,趴在你的脖子上,我怕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曾经每天都幻想我已经好了,我可以重回你身边,我会在你耳边说一万次我想你,我爱你。” “寻哥,你知道我趴在你脖子上的时候再想什么吗?我在想...我终于可以再抱抱你了,一开始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当我发现是真实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要把你拆了吃进肚子里。”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在想,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就能推开你,你可以离我远远的,因为我自己做不到远离你,可却又没办法去找你。” “但是寻哥,当你跟我说,我们在南城的时候说过的话,那一刻我不想放过你。我害怕……我怕你下一秒就后悔了,我怕你逃跑,然后再也没办法抱抱你了。” “寻哥,分开的这五年,我想你,想得快死了...” 林知乐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空洞了瞬间,身体僵硬呆滞了半分钟左右,之后原本挺直的腰整个弯了下去,没了开始的满身喜悦,只留一身荒芜寂寂,那么高大的人,像是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寻哥,我刚刚...好像又看到你了...” 林知乐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痕,这也是梁杰第一次看见他哭。 屏幕最后一秒中,他眼尾的黑痣还流动在泪痕之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下一个雨天,我可以按时接他回家 视频结束,梁杰看着电脑屏幕变了黑,但最后一秒的荒凉气却穿透屏幕弥漫在了诊疗室,遮盖住了怡人的熏香跟美妙的钢琴曲。 林知乐也一直在听着电脑里传出的声音,但他面上的表情跟刚刚相比不见丝毫变化,可见这个视频他自己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梁杰从电脑前起身,重新坐在了林知乐旁边,手里的笔没有停止书写,“出现幻觉的症状,你已经大半年没有出现过了,而且,上次你来的时候说失眠的状况已经大有好转,我把你的安眠类药物减缓了不少,可以跟我说说,你最近发生的事吗?” “我又遇见他了,在敏那河,在老房子里,我被暴雪困在村里三天,之后又遇见了寻哥。”林知乐说到这里嘴角上扬着,“他瘦了,可还是那么好看,这次我不是偷偷摸摸的看他,他就在我眼前,很近,近到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梁医生,五年了,我做梦都想自己是一个正常人,我不会跟我爸爸一样,我可以一直在寻哥身边,可我终究还是成了跟他一样的人。” “这五年我一直跟在寻哥身边生活,过着半梦半影,半人半鬼的日子。” “我这些年,好像又回到了遇见寻哥之前的无尽的雪夜。” 梁杰放下了手里的笔,“你跟我描述的周寻,是个温柔的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曾经热烈的相爱过,其实有家人跟爱人的陪伴更加有助于你的恢复。” 林知乐听到此抓着毛衣的手又紧了紧,“梁医生,我知道你是专业的医生,你见过的病人形形色色,也知道他们所有的可能会出现的病症,但你知道真的跟一名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样吗?” 林知乐自问自答:“我知道,我曾过了十一年那样的日子,我爸爸清醒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几个月一次,到之后的几天一次,直到最后每天都是疯癫的状态,冬天,他把我身上的衣服扒光,把光着身子的我扔在雪地里,夏天把我的头摁在河里,我从有记忆开始,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断的逃跑,在他不清醒的时候跑到远离他的地方,山林里,狗窝里,猪圈里,任何地方。” “以前村里的人都叫他大疯子,叫我小疯子,我跟自己说,我一定不能跟他一样,可我现在,终究还是成了他。” “小时候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只要活着就行,所以我不停的跑,现在,我却怎么也跑不掉了。” 梁杰认真听完了林知乐的叙述之后才开口:“林先生,你跟你父亲并不一样,这两年来,我对你做过无数次医学上的评估诊断,而且我的诊断跟你之前几位医生的判断是一致的,你并没有对外的暴力倾向。” 梁杰看着林知乐抓着毛衣的手松弛了不少,继续说:“而且这两年,结合你之前的诊疗记录,你只是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情绪变化,跟短暂的药物可控的幻觉,这在临床上都是属于比较轻微的阳性症状,最主要的是在这五年期间,你也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对内或者对外的意外伤害情况。” 说到这里,林知乐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不断起伏,眉头紧锁,“可我伤害了寻哥,我用烟灰缸,打破了他的头,而寻哥并不知道。” 梁杰问:“你那段记忆是空白的,你是如何确定一定是你打的。” “那时候,我清醒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个带血的烟灰缸。”林知乐睁开眼,在医院里他不戴眼镜,眼底猩红一片。 而且... 而且他曾经把章奇绑了三天,章奇跟他说—— “你举起烟灰缸打周寻的样子,真像条疯狗!” 林知乐没有说完,又继续道:“在老房子门口,我看着他额头上的那处疤,我就在想,我放过寻哥吧,他会遇到更好的人,起码是个正常的人,可以陪他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一起吃枣糕。” “我想,就这样吧,哪怕我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只要寻哥好就可以了,我看着木柴在燃烧,我恨不得把自己也烧了。” “当我看着木柴燃尽的时候,我知道我做不到放开他...哪怕我自己心里建设的再好,我也放不开...” — — 梁杰还试图安抚,“林先生,你其实可以有自己的爱人,可以跟他朝夕相处,你只是需要定期进行检查,你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在心理上。” “对于周寻,你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曾经对他使用过暴力,伤害过他,其实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一个专业的医生的判断。” 林知乐放在胸前的手又重新抠住了自己的毛衣。 梁杰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认真记录。 他意识到林知乐这次的状况要比以前糟糕一些,接着道:“林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跟他说出实情,又或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心里的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病因,也是你真正的药引。” “其实,我经常在想,两年了也并没有把你彻底治愈,或许是我能力浅薄,帮不到你。” 林知乐打断了他的话,说:“梁医生,你不用质疑自己的能力,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而且我也知道,只要我跟寻哥说了,他一定会帮我,但我就是给了他一个没法摆脱的锁铐,我可能还会出现幻觉,甚至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林知乐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两只手越搅越紧。 梁杰见状赶忙安抚,并转移话题,“能再跟我说说你心底的期望吗?” 林知乐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视频里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希望在下一个雨天,我会按时接他回家。” 梁杰用手里的笔尖挑开了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说:“今年的第一场雨就快到了,希望你可以去接他回家。” 梁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其实真的很希望可以见一见周寻。” 林知乐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梁医生,我要求入院治疗,我可以接受任何治疗手段,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心理治疗,跟以前一样,什么方法都可以。” 这还是梁杰第一次看到林知乐对于他的建议产生了反抗意识,之前的林知乐,太顺从了。 住院治疗对于林知乐来说起不到多少根本上的作用,这之前他批准过几次,但这只是林知乐安抚自己的唯一手段。 好像只要接受了治疗,他就可以好的快一些。 这次梁杰并没有跟往常一样同意,“林先生,这次最好可以联系您的家属,因为入院治疗很多资料需要家属签字。” 林知乐有些惊讶,他从诊疗椅上坐起身,“梁医生,我当初选择来这里,就是因为你们不需要强制要求家属签字,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首先,我没有自杀自残的倾向,反而有着超强的求生欲,其次,我可以签署免责协议书,住院期间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我本人承担。” 他当初答应方华进方氏集团,就是因为方华是唯一可以为他签字的家属,除了周寻,他唯一可找的人只有方华。 梁杰依旧摇头,“这是医院今年的新规定,实在抱歉,林先生,这一次,我不能给你开入院条,而且,如果住院,你会错过第一个雨天。” 林知乐双眸不断下沉:“我如果不接受治疗,我就是个疯子,梁医生,最近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自从在老家再见到寻哥之后,我总是在说服自己用各种借口跟理由去见他,找他,我怕我在某一刻又发病,做出伤害他的事。” 梁杰说:“林先生,你可以试着真正的相信我一次,我会给您开一些助眠类跟调节类的药物,你只要按时吃药,按时回诊,就不需要住院治疗,而且,你不是疯子。” 林知乐木讷的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谁会要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我就算绑,也把你绑在我身边 “我要,他就算真是疯子,我周寻也要,”周寻握紧了林知乐的手,看了看林知乐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把他护在自己身后,梗着脖子站在周大海对面,“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人,刚刚有眼睛的人可都看得出来,是周天自己没站稳,摔着了,怎么能怪知乐。” 三年多过去了,周大海发福了不少,好看的皮囊变成了肚子大挺,双下巴都出来了,说起话来脖子根上的肉都跟着颤,“反了天了,你个小兔崽子,你不关心关心自己的亲弟弟,反而护着一个外人。” 周大海伸出食指点了点周寻,“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回头再收拾你。” 他说完,话题又转向奶奶,“妈,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养,养个孩子费钱费力,现在都上初中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原本就是小孩子玩闹,周天正是调皮的时候,来回跑跳,跌了摔了本是正常,都是自己的孙子,奶奶本不想说话,显得偏颇,但是周大海的话让她心寒。 “大海,知乐在我身边已经三年多了,我一没让你出力,二没让你出钱,我村里种的那片枣树林,养活个孩子绰绰有余,知乐也争气,考试回回第一,学费跟住宿费学校全免,还拿着学校的补助金,没让我多花一分钱。是,你现在当大老板了,是有钱了了,每年给我寄不少钱回去,我都存着呢,以后啊,也都还是你的。” “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是您儿子,您花我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嘛,我给您的,您怎么花都行,而且我好几年前就跟您说,让您把那片枣树林包出去,别自己弄了,村里人还以为我不孝顺呢。” 周大海说完扯了扯脸皮,勉强露个笑脸,接着道:“林知乐的事儿,钱的问题都是次要的,撇开这个先不说,他家里什么情况我们心里都清楚,林健斌可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爸爸,也就是林知乐爷爷,发起疯的时候什么样我们可是都见过的,林健斌把他媳妇儿都打跑了,刚刚林知乐还推了小天,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跟他爷爷、跟他爸一样。” 林知乐红肿着脸,急着小声辩驳,“我刚才没推小天弟弟,他没站稳摔倒了,我是想扶他起来。” 林知乐的脸一边红,一边白,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牵着他手的周寻,他最不想的,就是给奶奶跟寻哥惹麻烦,可现在,他惹了大麻烦。 王丽娟打扮时尚,头上还戴着卷发棒,搂着周天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边吃边安抚着早就活蹦乱跳的小孩儿,时不时斜着眼看着客厅里几人面红耳赤的争执声,然后再添两句: “我跟大海本来是好心好意,想着中秋节了,接你们来家里团圆团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我没想到都是些亲疏远近不分的,一个外人推了弟弟,不帮着自己弟弟,不帮着自己亲孙子,反而帮着从外面捡的,什么道理?” 奶奶实在听不下去了,“知乐跟小寻这些年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们什么品性,没人比我更清楚。”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硬把屎盆子往您两个宝贝孙子头上扣呗?小天不是您的孙子吗?您帮着别人,也不愿意帮您的亲孙子了?”王丽娟说着说着眼泪汹涌而下,抱着周天抹着眼泪儿就往周大海肩膀上靠。 “大海,我辛辛苦苦给你生孩子带孩子,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孩子看着大人哭,也不知所谓地扯开了嗓子嚎,非得凑一波热闹。 周大海一只胳膊搂着王丽娟,一边还得一个劲儿的安抚哭闹的孩子,哪里顾得上其他。 奶奶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布袋子,拉着周寻跟林知乐就出了门。 门后依旧哭声不止,吵闹不休。 林知乐拽着周寻的小手指,“都怪我,我要是扶稳了小天弟弟就没事儿了。” “不怪你,人一旦想找麻烦,总是能找到由头,让奶奶看看,脸疼不疼?”奶奶轻轻碰了碰林知乐右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都肿了,待会我们买根冰棍敷敷。” 林知乐扯着嘴角,“奶奶我不疼,不用敷,一会儿就好了。” 奶奶摸了摸他的手,“我们乐乐已经很懂事很乖了,是奶奶不该带你俩过来,咱仨回村过节。” “奶奶,今天是我们放假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学校就开学了,我俩回不去。”周寻说。 “那你们回学校宿舍,奶奶得坐汽车回去了,再晚点赶不上回村的末班车了。” 奶奶说完看着街边上还有摆摊的,又给他们买了几袋月饼,各种零食果干也买了一大堆。 “你们带去学校吃,也给宿舍的同学分分。” 最后还是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林知乐拿着冰棍放在脸上贴了一下,冰得他赶紧放下了,“太凉了,不用敷。” “那你就吃了吧。”奶奶说。 林知乐撕开包装纸,“奶奶你吃吧。” 奶奶笑笑,“你看看我这口牙,吃不了了,太凉了,牙受不了,肚子也受不了。” 周寻这时候才认真看了看奶奶,跟其他老人一样,已经是半头白发,虽说看上去步伐还算矫健,但他知道奶奶还是会有一些老年病,腰酸腿疼,睡眠也不好。 “奶奶,要不还是听我爸的,把枣树林包出去吧,他是您儿子,孝顺您是应该的,花他的钱也是正常,你自己身体重要。” 奶奶拉着周寻的手:“我们小寻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奶奶不是不愿意把枣树林包出去,干了一辈子了,停不下来,突然不干了,适应不了,忙的时候我还是会雇人的。” 周寻知道奶奶说的是实话,老人干了一辈子,停不下来了,但还是嘱咐道:“那您自己多注意,就挑点轻松的弄弄,等收枣子的时候,我跟乐乐回去帮忙。” “好好好,到时候你们回去帮忙,半大小子力气大,是得用用你们。”奶奶边说边笑。 林知乐脸上疼,吃了两口冰棍之后张不太开嘴,把冰棍给了周寻,“寻哥,你吃了吧。” “是不是脸疼?不吃就不吃吧,给我吧。”周寻也不嫌弃,直接拿过来几口就吃完了。 周寻吃完冰棍又拿出两包月饼跟一些吃的,塞进了奶奶的布袋子里,“奶奶你也带两包月饼回去吧,今天过节,你也没吃到月饼呢,你也别担心我俩,我俩在学校啥都好,我们现在送你去汽车站。” “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去就行,我认识路。”奶奶说。 “我们送您,汽车站旁边有个环湖公园,乐乐之前一直说想去,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我还没带他去过呢,今天正好去逛逛。”周寻一只手挽着奶奶的胳膊,一只手牵着林知乐。 “行,那你们也别玩儿的太晚,早点回学校。”奶奶叮嘱他们说。 — — 俩孩子把奶奶送上了车之后直接去了环湖公园,其实公园里面除了几棵树跟一片湖,什么都没有,平时也就是一些人来这散散步,但林知乐就是觉得新鲜。 西边的太阳落了一半还剩一半,红彤彤的,把一天里最后的柔情尽情的挥洒,整个公园都被渡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模糊了轮廓。 今天中秋,大家都在家里过节,公园里很安静,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影。 林知乐拉着周寻的手走。 夕阳把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 “寻哥,你看那边的石拱桥下面,还有池塘,里面还有荷花,居然还有金鱼,小金鱼,这些金鱼太好看了。”林知乐早就忘了脸上的疼痛,拉着周寻东看看,西望望。 “敏那河的鱼更多,什么鱼都有,螃蟹都有,在老家看鱼还没看够啊?这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嘛...”周寻嘴上这么说,可还是跟着林知乐一起往池塘边走。 “那不一样。”林知乐说。 “有啥不一样的?跟哥说说。”周寻问。 “反正就是不一样,”林知乐扯了扯周寻的手,往池塘对面指了指,“寻哥,那边好像还有几个石雕,上面刻得什么?” “是十二生肖。” “有猴吗?”林知乐问,周寻就是属猴的。 “有猴,还有猪,你这个小猪的猪。” “我喜欢猴。”林知乐拉着周寻往石雕那边跑,“我们去看看猴子去。” “你慢点跑,别把我拽摔了。” 跑起来的时候周寻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小崽子已经抽条了,都长到他的下巴了。 丁点儿大的公园,两人溜溜达达逛了好几圈,天也暗了,林知乐跟周寻一起坐在池塘旁边的石板凳上。 “寻哥,我要是真成了疯子,你就别要我了。”林知乐想起了周大海的话,他心里是害怕的,害怕自己也是,跟爷爷爸爸一样。 “瞎说什么呢?什么疯子不疯子的。”周寻用手抽了一下他胳膊。 “我是说真的,我爸疯的时候,我自己经历过,还是十多年,我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但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也是那样,你就把我扔的远远的,别要我了。我不想寻哥受到伤害,而且,伤害你的人还是我。”林知乐说得认真。 周寻又用胳膊肘怼了他两下,“屁大点孩子操心那么多,就算你有天真是那样,我也要。我就算绑,也把你绑在我身边,把你的疯病治好。” 第18章 没梦着小姑娘,我梦着你了 “寻哥,你刚刚跟奶奶说我们回学校宿舍,可是学校宿舍放假期间不开门呀,咱俩晚上去哪啊?”天已经彻底黑了,公园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周寻拉着林知乐从石凳上站起来。“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哥晚上带你去看电影去,走...” “看电影?真的吗?”林知乐太好奇了,村里去年才通电,奶奶家装了个电视机,但他很少看。 之前周寻让他好好读书,别降级,早点考上县里的初中,就能跟周寻在一块儿,之后他每天都认真学习,不仅没降级,还跳了一级。 今年秋,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中学,他平时的时间除了帮奶奶干干活,在枣树林里帮帮忙,其他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这些事周寻都知道,每次回家,看着贴满墙的奖状,周寻自个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虽然他自己从来没拿过奖状。但心里满满的自豪:我家孩子多有出息! 虽说现在两人一个在初中,一个在高中,也没有林知乐之前预想中的能跟周寻在一个学校,在一个宿舍,睡一张床铺,但中学跟高中只隔了一条马路,不用像以前一样只有长假才能见面,林知乐已是觉得很开心满足。 现在还能跟寻哥一起去看电影。 — — 林知乐又兴奋的重复了一遍:“寻哥真的要带我去看电影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现在就带你去看。”周寻拉着林知乐小跑着出了公园。 电影院离公园不远,两人一路小跑,一路上林知乐都在不停的问这问那。原本走路要二三十分钟,他们十几分钟就到了。 电影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是一对一对的。这家电影院是县城里唯一的一家,年轻情侣热恋中的甜蜜气氛在这个夜里都汇聚弥漫在了这个不大的电影院门口。 林知乐看着身边的周寻,也觉得甜蜜。 电影院门口两侧的玻璃窗上贴着几张电影大海报,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介绍晚上要放映的电影。 “晚上8点放映电影《风月》,讲述民国时期江南小城旧家族的爱情悲剧。” “晚上8点半放映电影《甜蜜蜜》,讲述的是改革开放时期,两个从内地去香港的孤独异乡人的爱情故事。” “晚上9点放映电影《新上海滩》,看许文强跟丁力在上海滩风起云涌的传奇故事...” “乐,你想看哪个?”周寻领着林知乐站在几张海报前。 林知乐挨个海报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指了指《风月》的海报,“寻哥,我们看这个《风月》吧。” 周寻抱着胳膊在海报面前停了几秒,然后俯身凑到林知乐耳朵边上,低声说:“我以为你会选上海滩,你跟我说实话,你选这个,是不是因为海报上的两人都快亲上嘴儿了...” 林知乐的耳朵被周寻说话时的气音扫得酥麻一阵,他推了一把周寻,臊红着脸,“寻哥你说啥呢,我就是觉得,这个简介挺吸引人的,你要不想看,我们就看《新上海滩》,啥亲不亲嘴的。” 周寻在旁边憋不住笑,“哈哈哈...看看看...就看风月,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你看你,还急眼了。” 周寻太坏了,林知乐鼓着腮帮子瞪他。 — — 周寻乐得不行,停了笑之后才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几遍林知乐,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又瘦又小的小崽子真的已经长大了,十四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初具大人模样。 头发很短,小时候就显眼的五官现在更是吸人眼,幽黑深邃的双眸,配上眼角的小痣,看一眼就让人想把他揉进心里。 林知乐变声期也已经过了,现在说起话来声音低沉又让人着迷。 周寻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想到让人着迷的词,原本林知乐上上下下都是跟自己一样的,但好像又哪里都不一样。 “小崽子长大了,以前没仔细看,现在这么看着,五官长开了,个子也高了,真帅,你们学校应该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你吧,你跟寻哥说说。”周寻眯着眼睛问。 “没有小姑娘。”林知乐说。 大部分时候他在周寻面前带着肆意的心性,但他也只是在周寻面前才这样。 在学校里,他除了成绩好之外,话少人也冷,班里的同学跟他走得都不近,就算这张脸有小姑娘喜欢,但也架不住他那个冰凉的性子。 “没有?”周寻不信,“我上初中时候,情书都是一沓一沓的收。” “真没有。”林知乐说,“没有小姑娘给我写情书。” 虽然他也经常听他同桌说不少班级里的八卦,无非就是谁跟谁好上了,谁跟谁晚上放学之后一块走,谁跟谁你一口我一口合吃一根冰棍。 想起冰棍,林知乐又想起来下午他跟周寻吃一根冰棍的事儿,顿时觉得吃下去的那两口也变得火热,从内里开始,一直烧到脸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周寻拉着林知乐的手又往旁边人少的角落里靠了靠,“你悄声跟哥说说,你们班上有没有好看的小姑娘。” 林知乐拧了拧眉,“我瞧不出来她们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还瞧不出来?”周寻觉得不可思议,“那高矮胖瘦你总能瞧出来吧!你跟哥说,你喜欢长头发的还是短头发的?” 林知乐听完打量了一眼周寻的头发,现在港风流行,周寻也留着时下流行的三七分,头发稍长,发稍正好在耳朵上。 这个长度—— “应该是短的,到耳朵的。”林知乐说。 “短发呀,”周寻嘴里咂摸了一遍,“那胖的还是瘦的?” 林知乐这次回答的很痛快:“瘦的。” 周寻:“高的还是矮的?” 林知乐又抬头看了看周寻的头顶,正好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说:“高的,比我高一个头的。” 周寻这回是彻底有些想不明白了,“我说乐啊,你这个要求,短发,还得是正好到耳朵上的,瘦的,还得比你高的,那不得有一米八呀,你要求的这个条件,不太好找啊,你咋这个品味呀,真愁人...” 周寻说完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乐啊,咱家里边什么条件你也知道,你不能要求这么...高,这么...独特,你得适当放宽下条件才行,要不然你要求的这样的对象不好找。” 林知乐:“不放!就得这个条件的!就得是这样的!” “行,不放,你说要啥样的就啥样,”周寻只当他是小孩子开玩笑,不跟他争论,重新拉着林知乐进了电影院,买了两张《风月》的票。 “你拿着电影票,在这等着,”周寻把电影票递给了林知乐,“我去买两瓶汽水。” “还喝汽水呀?”林知乐问。 “看电影不喝汽水哪来的气氛。”周寻说。 “寻哥你以前来看过电影吗?”林知乐拉住了周寻的胳膊,没让他走。 周寻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但看着林知乐的好奇样他又不好意思承认,只能装老成,“当然了,你哥我十几岁就混迹江湖,当然看过电影。” 林知乐不在意这个,忙追问道:“那你跟谁看的?” 周寻摆了摆手,“没谁,就学校的同学。” “男的女的?” “呃...女的吧...”周寻说着就挣开了林知乐的手去买汽水了,嘴里头还嘀咕,“你看看电影院里周围的男的,他们身边都是女的,哪个男的来电影院不跟女的,俩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 — 周寻买完汽水回来的时候林知乐还呆愣着站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电影快开始了,”周寻往他怀里塞了一瓶汽水,他打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带着气泡的饮料喝下去,说不出的爽快。 “寻哥,我也是男的,你跟我看电影会觉得没劲吗?”林知乐漆黑的双眼盯着周寻滚动的喉结问。 “你不一样。”周寻说得漫不经心。 “我怎么不一样?” “你怎么那么烦人呢,你是我弟,能跟其他男的一样吗?”周寻觉得林知乐问得不着边际,心想也许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刚好进入青春期了吧,想法都奇奇怪怪的。 — — 放映厅里人特别多,满座,还有站在走廊上的人,周寻整场电影看得津津有味,跟着男女主角又是笑又是红眼。 倒是一边的林知乐,没有了开始吆喝的兴致勃勃,最后出电影院的时候蔫儿的不像样。 “怎么沮丧个脸,还没出戏呢?”周寻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这电影可是你选的。” 林知乐顺手抓着周寻的手不撒开了,也不说话。 出电影院的时候已是午夜,周寻直接在旁边的小旅馆开了间房。 睡觉的时候林知乐还不撒手,周寻都习惯他这样了,俩人黏在一起睡的。 — — 第二天周寻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卫生间里传出哗哗水声。 林知乐大概是出神出的太专注了,周寻都站在他旁边半天了,他都没发现。 “我们崽真是长大了,昨晚内.裤脏了?” 林知乐被周寻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手里正在洗的内.裤直接甩出去了,掉在浴室的地板上,他又赶紧弯腰捡起来,藏在自己身后,“寻哥~” “还不好意思了?”周寻走过去,从他背后把内.裤拿出来,“哥给你洗,男孩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都会这样,跟哥说说,你昨晚做啥梦了?是不是梦着小姑娘了?” 其实周寻自己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他也没比林知乐大多少,但家里没有能跟林知乐说这些事的人,总要有人说。 “没,没梦着小姑娘,我梦着你了。”林知乐说。 “瞎说八道,梦到我怎么会这样。”周寻打开水龙头,一边给林知乐洗内.裤一边从镜子里跟林知乐对视,“是不是不好意思说?” 林知乐的确是做了一晚上的梦,一开始的时候梦到风月电影海报上的人换成了他,但另一个人他始终看不清长相。 后来又梦到自己赤.裸着身子掉进了海里。但在梦里他一点也不害怕,也没有溺水的感觉,反而在海水里自在的游来游去,尽情地浮浮沉沉。 之后有一条鱼游到他身边,围着他转圈的游,一圈又一圈,不断缩小两人距离,直到游到他身边,鱼尾啪的一下甩在他的小腿上,又.湿.又.滑。 之后那条鱼逐渐幻化出人形,一样赤着身子,鱼尾变成了人的双腿。那人逐渐向他靠近,先是脚尖碰着脚尖,而后两人双腿纠缠在一起,赤裸的上半身也慢慢贴近,胸膛贴着胸膛。 林知乐感觉得到,那人并不是女人,而是跟他一样,有些坚硬火热的男性特征,有着突出的喉结,梦里的林知乐是欣喜的。 之后那人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柔滑的五指抚上他的腰尾,慢慢向上滑动,到背,到肩胛骨,到脖颈,最后手掌心贴住了他的后脑,五指插.进他的发丝间。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姿势跟风月海报上的两个主角一样,只是更近了一步。 最后唇碰着唇,舌尖相触,交换着彼此湿热的气息。 林知乐慢慢睁开眼睛,逐渐看清了海报上原本模糊地人脸—— 是周寻。 — — 林知乐看着正在给他洗内裤的周寻,又想起了那个梦,从脚尖开始生出了一身燥火。 他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不认为男孩喜欢男孩有什么不好,他喜欢寻哥,这样才对。 林知乐说:“寻哥,你以后只能跟我一个人来看电影,不能跟别的小姑娘一起看,行吗?”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寻哥到时候是要娶媳妇的,可就是你嫂子了。”周寻把他的内.裤洗好,拧干。 镜子上蒙上了一层氤氲水雾,只剩两个缱绻人影,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林知乐声音朦胧也清澈,“我不要嫂子,我就要寻哥,你答应我,以后只能跟我一个人来看电影,行吗?”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跟评论orz 第19章 花期或早或晚,总是会给予回应 “我就不去看了,感冒刚好几天,我就不折腾了,而且我也不爱看电影。”周寻窝在小书房的沙发上,手里的动作没停,刻刀划在木头上,嚓嚓声一声接一声。 周寻平时的确不爱看电影,却唯独《风月》,他看过了无数次,也不是他自己看,以前每次都是跟林知乐一起看。 因为林知乐之前说,第一遍的时候没有看进去,后来两人特意去买了《风月》的碟片,到现在碟片还放在老旧的影碟机旁边,上次周寻看的时候画面已经卡顿的很厉害了,声音跟演员口型都对不上了。 外面的天还阴沉着,不到六点已经没有一点光亮了,沙发旁边的小盏木雕紫荆花落地灯的光落在周寻的半边身子,还有他手里的半边木雕小人。 一半透亮,一半昏黄。 “师父,我就没见你这几年出去好好玩儿过,你在家宁可看动画片也不愿意跟我们出来,今天的电影特别好看,真的,我还叫了一些朋友,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呗。” 叶云清从门口走过去,站在沙发一侧,弯身去看周寻手里正在刻的小木雕,也就十厘米长的木头,刻出来的小人惟妙惟肖,五官,身子已经全部刻完了,只差最后一步的抛光打磨了。 “等我刻完了这个,我以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这个木雕,本是他年节前回敏那河之前下的第一刀,如果刻了一半不刻了,周寻心里就会总惦记着,怎么着也刻完着吧。 反正也不需要几天了,等刻完了,周寻就该让自己放下了。 他的感冒彻底好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工作日的午饭还是会照常送来,一天不落。每天都是精心搭配,也不重样,美味又养胃。 只要送来,周寻就吃。 叶云清看叫不动他,就坐在他身边看他专心刻木头。 “那师父,后天新宁市,你跟曲哥两人谁去呀?”叶云清问。 “我去,老曲老婆要生了,让他在家专心陪老婆吧,这回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周寻准备从二手车行转成汽车品牌代理销售,二手车市场已经逐渐趋于饱和,前两年还可以,之后由于几家线上平台的垄断,他做纯线下的,无论是二手车源还是销售都下滑了不少,周寻又无意转线上。 他跟曲金翔,也就是跟他当初一起弄二手车行的朋友一商量,干脆直接做新车代理商。 年节之后周寻已经陆陆续续跟几家品牌商联系过,他更倾向的是新宁市的一家国产品牌车长星。 之前本来一直都是曲金翔在谈,已经差不多了,后天他去新宁市跟品牌方吃个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基本就可以拿到代理权了。 — — 林知乐这边一直谨遵医嘱,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一粒不落,卧室里放着舒缓轻松的音乐,连灯光都是温暖的色系。 这次他没住在周寻隔壁,而是住在方华在海顿公馆给他准备的一套独栋别墅里,这里离他上班的方氏集团更近,他虽然很少过来住,但却经常回来看看。 因为庭院里的枣树定时就要人伺候,他虽然会请钟点工定时打扫,唯独庭院,谁也不能进,不能碰。 尤其是庭院中长得勉强算是健壮的枣树,邻居的庭院里种了满庭院的花花草草,独独他的庭院里,依稀仅一棵枣树。 奶奶过世之后,周大海把枣树林卖了,一开始院子里那颗枣树精留了下来,结果前几年周大海把院子里的枣树精也卖了。 林知乐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他后来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买家,花了高价又给赎了回来。 之后枣树精就被他栽在了海顿别墅的庭院里。修枝剪叶,翻土施肥,亲力亲为。 — — 北京的气温比敏那河要高一些,进了三月,枝条上就开始往外冒着绿叶小尖。 春风来得急却吹得轻,枣树枝条却热情回应。 午后,林知乐换上了一身连体工装,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喷壶跟小铁铲子,花期之前枣树要翻一次土追一次肥。 林知乐走到树下,竟然有些不忍打扰,抬眼瞧了瞧枣树新叶,枝条小叶被风包裹缠绕,别有情致。心里莫名生出了羡慕之意—— 无论身处何地,春风总是会来,花期或早或晚,也总是会给予回应。 林知乐仰起的侧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春风起落,开口,语气也是轻缓,“今年长得比去年要好了,但还是不如在敏那河的时候长得好,是不是挪了两次土,伤着根了?” “寻哥说,你是颗枣树精,生命力会不会比普通的枣树更顽强。” “寻哥说你能听见人说话,那咱俩来聊聊天吧。” “你每年都会结一颗幸运果,我以前一颗都不舍得吃,可是这回我吃了,而且我都吃了五年,怎么都没有效果呢?” 林知乐摸着不算粗壮的枣树枝干,粗糙的树皮跟手掌接触,刺得掌心些许疼痛。 “今年,我再吃一次,你就满足我吧。” “我的名字叫知乐,以前不懂,遇见寻哥的每一秒都是满足的,也都是快乐,现在又没有了,如果本就是要收回去,当初何必要给我,给了我一次,能不能让我厚着脸皮再去要一次...” 林知乐说够了,开始专心翻土,新土翻好之后把喷壶里的营养液喷在了新土之上,又把庭院里的杂草清理了一下。 拾掇好枣树已是傍晚,风也大了,林知乐进了室内。 别墅是两层,四百平米的大房子里除了基本家具外,什么都没有,清冷空旷,说话都有回音。 林知乐甚至连二楼都没有上去过,因为定期会有保洁来打扫卫生,所以桌子上总会有收进来的快递跟包裹,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林知乐本来想洗个澡睡一觉,结果在桌上看到了一个扁正的快递盒子,黄胶带缠了好几圈,他本不想打开。 但胶带上的名字让他顿住了脚步,写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周寻,是用加粗的黑色水彩笔写的,字老大,歪歪扭扭,占满了整个外包装盒。 只那两个字就让人他迫不及待,他直接在厨房找了一把水果刀把胶带划开。 他先看到的是夹在里面的一张A4纸,上面有一个银行卡号,外加一句话:打钱,50万,五天内,否则下次光盘就会寄给周寻。 林知乐现在无暇顾及跟思考给他寄光盘的人是谁,那人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要钱而已。 A4纸下面就是一张光盘,只用一个透明的盒子装着,盒子上有些划痕,看上去有几年了。 别墅里林知乐不经常回,所以当初并没有安装办公电脑,他只好把光盘带着回了他常住的地方。 开机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个光盘,带给他的将会是颠覆性的。 人总是越着急越慌乱的时候找不到头绪,林知乐端着电脑直接坐在地板上,手指也一直不受控制。鼠标点了半天,终于按下了播放键。 跟预感中的一样,是五年前的那晚。 视频看起来并未并未经过剪辑,屏幕上先是出现了酒店的房间,摄像头的位置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正对着的酒店里的大床上空无一人,背景昏暗,画面却还算清晰,连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也看得清楚。 那天也是入春不久,第一场春雨下得不大,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微弱雨声。 林知乐野兽样的双眸,在镜片后闪着寒光,他知道接下来的画面会是什么,却又不知道。 接着出现了雨声之外的声音,酒店房间的门被人“哐”的一声粗暴踢开,然后是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跟拖拽引起的布料摩擦声。 镜头里最先出现的是章奇的脸。 章奇原是周寻之前所在的汽修店的老板,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一致—— 温和,面上永远带着适度的微笑,为人礼貌又恭谦,是个好老板。 林知乐以前接周寻下班的时候见过章奇几次,也打过招呼,他第一次见章奇时就对周寻说:“我觉得你的老板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笑跟张假面具一样,永远一致的弧度,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周寻平时大咧咧,“老板人挺好的,平时对每个员工都很上心。” 之后林知乐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此刻镜头里,那张假面微笑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的五官,嘴角的微笑弧度变成了恶心人的抽搐。 刚进房间,章奇转头先是对着摄像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鬼魅样的骇人的笑。 像一只捕捉到猎物时大张着一口獠牙,流着口涎的毒狼。 “不接受我,可你现在不还是在我手里...”章奇低下头,对着被他拖拽的已经不省人事的周寻说。 林知乐握紧了双拳,手臂青筋不住地鼓动,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一拳打在屏幕上章奇的脸... 画面里周寻无力的垂着头,他被章奇粗暴的甩在了床上,只无意识中漏出一句痛苦的呻吟声。 林知乐的呼吸逐渐急促,接下来的画面,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甚至无数次在梦中填补了记忆中的那片空白,以至于他真的认为,他以为的那片空白...就是他梦中的那样... — — 视频时长有一个小时,章奇从小体质弱于常人,体弱多病,而且小时候因为药物原因导致他性无能,所以整个视频中他都在对周寻使用非常暴力,林知乐的血液在这一小时中凝固了又沸腾,如此反复。 直到他看到周寻清醒了一瞬间,想要挣扎,章奇顺手拿起了床头的烟灰缸,砸向了周寻的头。 林知乐再也承受不住,一拳打碎了电脑屏幕,手背上沾满碎片跟血,他无暇顾及。 画面碎裂,室内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窗外不知何时也下起了雨,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等了这么久,跟视频里的终止的雨声衔接开来。 林知乐走到窗边,楼下尽是急匆匆的人影... “寻哥带伞了吗,他一直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林知乐看着打在窗户上的雨珠呢喃了一句,“感冒才刚刚好没几天,别又着凉。” 作者有话说: 剧透,明天就开追了,然后寻哥虽然心软,但这回没那么容易答应,然后小林开始了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捏腿捶背,晚上却不让上炕睡觉的生活…… 第20章 寻哥,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林知乐先是给助理老张打了个电话,让他调查卡号跟包裹来源,调查章奇的亲属,也包括章奇在监狱里接触的人。 之后他带着伞去了周寻的车行,到了周寻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只叶云清在加班,韩皓铭在一旁陪着他。 “寻哥呢?” 叶云清见是林知乐,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你找我师父什么事儿?” “寻哥呢?”林知乐知道叶云清对自己有敌意,他转头看向韩皓铭,“我找寻哥。” 韩皓铭看懂了周寻的眼神,“他在新宁市出差,明早回来。” “我去找他。”林知乐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问了句:“新宁今天下雨吗?” “今天早上还是晴天,现在应该下了。”叶云清只觉得林知乐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林知乐眼里焦虑跟热切,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林知乐,我师父这几年不容易,你对他好点。” 林知乐对他笑笑,“一定,我会拿命对他好。” — — 新宁市的周寻正在酒桌上与人推诿,“王哥,我真不能喝,最近胃不舒服,等王哥什么时候去北京,我一定好好陪王哥喝一场。” “周老弟,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那的人喝酒都是论碗的,你可别骗老哥,招待不好你,我可没法跟赵总交代啊。”王连拿着酒瓶还想给周寻倒酒,周寻一个手捂在杯子口上。 原本今天跟周寻对接谈合同的人应该是长星的另一位姓赵的的主管,可是今天见面的却是这个王连,跟他绕了一整天的圈子,谈其他都可,唯独谈到合同,王连推三托四,只说资质还在审核中,还需要等段时间。 周寻跟曲金翔沟通了一下,俩人估摸着这中间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合同这次肯定是谈不成了。 曲金翔又嘱托了周寻一句,说王连是个老酒鬼了。 王连跟桌上的其他几人果然还在不断劝酒。 周寻口袋里的电话适时响了,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狗崽子”三个字,心里登时撞了一下,自己都听到了“咚”的一声,这是林知乐以前的号码,五年没用过了,居然开通了。 他拿起手机,把亮着的屏幕对着王连晃了晃,“家里的电话,管的严,还不到八点呢,电话就打过来了,肯定是瞅准了我现在在酒桌上,出门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我这个破落身体千万不能喝酒,看看,又来查岗呢。” 周寻说完接起电话。 “喂。” 林知乐听到了电话里推杯换盏的背景音,“寻哥,你喝酒呢?” “没喝,不喝酒。”周寻把酒杯往桌上倒扣着,背后仰,靠在椅子上。 王连见状,不好再继续劝,用手指点了点他,“老弟家教真是严啊,哈哈哈...” “嗐,没办法,就是被管的命。”周寻电话没撂,接着对林知乐说:“你说吧,什么事儿?” 林知乐呼吸一停一顿,接连不上,“寻哥,别喝酒,待会我去接你。” 之后两个小时的饭局,林知乐的话一直回荡在周寻耳边,时远时近,嗡嗡作响。 周寻心里反复揉捏着林知乐说的话,在心里左一圈又一圈的捏扁搓圆,滚过来滚过去。 林知乐什么意思?为了配合他挡酒的说辞吗? 什么叫来接他? — — 林知乐到了新宁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因为下雨,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最后开了两个小时才到。 下车的时候先是迎了一脸倒春寒的夜风跟冷雨。 周寻结束饭局,刚在电梯门口送走王连准备上楼回酒店房间休息,耳边就听到轻声一唤,他以为是被酒桌上吵嚷的声音吵出了幻觉,嘲笑自己竟然听到了林知乐的声音。 “寻哥....”林知乐走近他身边又叫了一声。 第二声了,周寻转身,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的幻听,林知乐真的来了,又有瞬间的茫然,“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电话里说,来接寻哥回家。” 周寻忽地想起,五年前,也是雨天。 再一眼,他就看出来了今天的林知乐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说老房子里的林知乐是三九寒冰,那现在突然出现的林知乐就像温水,寒冰化了。 林知乐脱了自己的一身高定,上身换成了圆领长袖衫,下身休闲裤,脚上的皮鞋都换成了白色运动鞋,活力又张扬。 北京有雨,新宁市夜幕之后也下起了雨,周寻看着林知乐手里拿着的长柄黑伞,还没收整齐的伞面上还带着雨珠,林知乐的裤脚跟运动鞋上也沾了些泥点子,莫名的多了点可怜巴巴的感觉。 就像—— 雨天迷了路,最后终于归了家的孩子。 林知乐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也摘了,眼尾的小痣显露无疑,周寻还是不由自主地看深了。 终于,周寻看懂了,现在的林知乐,跟五年前的林知乐一模一样。 想来也奇怪,周寻觉得分开的五年时间在飞速的离他远去,时钟都在一圈圈回转倒退,逐渐悠远,直到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好像中间分开的五年从来没存在过。 没有那个痛苦的夜晚,没有之后的分手短信,没有接下来的五年。 — — 两人僵持间有人按了电梯健进了电梯,周寻也迈步进去了,林知乐跟在周寻身后,进了电梯后紧挨着周寻。 有人在,周寻不好开口,到了自己所在楼层之后匆匆下了。 林知乐跟着周寻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寻哥,我有点冷,我能进去吗?” “怎么?跟我在这玩儿苦肉计!”周寻学着之前林知乐的语气刺他,不过还是开了门,也没撵人。 进了房间之后周寻把房卡插进了卡槽里,走廊灯一下子就亮了,光线不强。 “你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周寻走进房间把自己的外套一脱直接扔在了床上,用手扯了扯衣领,才觉呼吸舒畅了不少。 “寻哥,寻哥...”林知乐从背后抱住了周寻,把他紧紧箍在怀里,之后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寻哥。 周寻被他这几声叫得手脚直颤,最后还是忍着颤出了口气,把环在自己胸口上的双臂拿开,转身正面对着林知乐,“别叫我,说吧,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两人眼圈具是一片红热。 “寻哥,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怎么重新开始?” “我想...接上五年前。” “那中间这五年呢?你怎么算?把我脑袋敲坏,让我当场失忆?咱俩的事儿已经结了,话也说明白了,分手炮也补上了,咱俩了了...” 周寻想起以前的事儿心里阵阵烦闷,走到从床头拿出一盒烟跟打火机。 林知乐不回答周寻的话,“寻哥,别抽烟了。” 周寻彻底火了,“你让我别抽就别抽?” 他嘴里只叼着烟,没继续点火,咬着烟蒂,烟头上翘着,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雕刻的小人,直接往林知乐身上丢去。 林知乐伸手接住,看了看手里的木雕小人,他知道周寻刻是自己,内心狂喜。 周寻哼了一声,说:“我之前跟自己说,刻完这个,我就彻底放下了,放不下也得放下,正好,你来都来了,给你了,留个纪念吧。” — — “寻哥,”林知乐耷拉着脑袋,走到周寻跟前,“我想你...” “你别想我,你不是都有嫩得能掐出水儿来的小男朋友了吗?想我算怎么回事儿啊?”周寻嘴里一直咬着烟蒂,话音含糊。 “没别人。” “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林知乐,”周寻有点激动,用手指夹住了嘴里的烟,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我跟你在一起十三年,你说走就走,说不要就不要,你今天又算什么?就算你今天跟我说,你之前在老房子里跟我说的理由都是假的,你说你出车祸失忆了也好,你得了绝症不得已也好,现在不管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不接受,没第二次了。” 林知乐知道周寻心里的结一时不可能解开,要换成当初是周寻抛下他走,他能把周寻撕了,然后再把自己撕了。他不想再提章奇,也不想周寻可怜自己,周寻现在怎么着他都行,他现在只想待在周寻身边。 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寻哥最心软了。 “寻哥,没下次了...” “林知乐,命这个东西,我以前不信,我不信的时候,他变着法的处处阻挠,当我现在真信了,你又开始来折腾我。” “寻哥~”林知乐胸口闷胀,嗓子边滚了一遍寻哥,轻得不能再轻。 周寻转身看着窗外,看着玻璃上的雨珠成点,成线,最后合着对街的霓虹,晕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雨幕,心里千万根针扎一样细又密的疼,“我以前做梦都是你,醒的时候枕边空空,两手空空,我跟自己说,虽然梦里有你,可能我命里没你,我这回怎么信啊?你让我信谁呢?我还能信你吗?” 林知乐手指捏紧了手里的小人,伸出手去扯了扯周寻的手臂,“寻哥,再信我一回。” 周寻低头扫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之前林知乐手里的伞柄挡住了大半,现在才看到林知乐的手背上,手指指节上都是大片或大或小的渗着血点的伤口,心里麻花一样的拧巴劲儿去了大半。 “你跟人打架了?”周寻把手指夹的烟捏碎了扔进了垃圾桶,抬手抓住了林知乐的手腕。 “没打架,”林知乐想把手缩回去,“不小心磕玻璃上了。” 第21章 睡姿不好从那个床睡到我床上了? “寻哥你心疼我了?”林知乐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们和好吧。” “这是两码事儿...”周寻纠着眉,瞪了他一眼。 “一码事儿...” “我说两码就两码。”周寻说完拿起房间里的座机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他们帮忙送一些消毒碘酒跟纱布上来。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林知乐这是跟他耗上了,就跟小时候一样,论黏人的本事,林知乐从小就是一把好手。 末了自己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小时候可爱,乖,听话,他说啥都听。 酒店服务员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周寻进了浴室洗澡,林知乐把东西放在桌台上,然后盘腿坐在地毯上给周寻收拾大敞着的行李箱。 周寻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着林知乐在给他拾掇东西,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谁让你动我东西,消毒的碘酒跟纱布已经送到了,你自己拿着走,我要睡觉了。” 林知乐站起来,坐在了第二张床上,看着刚洗完澡的周寻带着一身湿湿的水气,眼底黏稠一片,“你房间是标准间,有两张床,我睡那边,我晚上不耽误你睡觉。” “你要不走就自己再开一间,别在我这晃悠。方氏把你开除了?你跟我在这耗什么耗。”周寻找出吹风机胡乱吹了几下头发。 “我有两个礼拜休息时间,还有十天。而且,我刚问了,这个酒店已经没多余的房间了,别的酒店雨天也不好定房间。”林知乐说完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寻哥,我晚上出门时候淋了雨,有点冷,我能去洗个澡吗!” 周寻索性不再理他,直接上床盖着被子闭着眼睡觉,林知乐见他默认了,去行李箱里拿了周寻的一套换洗衣服,“寻哥我穿你一套衣服。” — — 林知乐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听见周寻正在门口跟人说话,听声音是个女的。 “周老板,我是王老板叫来的,他叫我晚上过来好好陪陪您...”女人的声音妖媚里还带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娇滴,一听就是风月场里做皮肉生意的。 周寻真是一脸无语,他真没想到王连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拉皮条的,他刚想开口打发人走,林知乐就走过来了,站在周寻身边。 女人看到他之后脸色都变了,“两个人的话,要加钱的,王老板事先可没跟我说是两个人。” “你想多了,不用你,今晚已经有人陪周老板了。”林知乐胳膊直接揽住了周寻的腰。 门口站着的女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墙皮一样厚重的粉一层层簌簌的往下掉,看了眼周寻又看一眼林知乐,“我,我,我,你你你...” 林知乐在女人脸上的粉没掉干净前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了。 “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打发走不就行了...”周寻拍开腰上的手。 林知乐问:“寻哥,你要人陪吗!我可以。” 周寻眯着眼看林知乐,“皮相还不错,你开个价,你只要敢开,我就敢收。” 林知乐知道周寻要生气了,垂着肩头,转移了话题,“寻哥你帮我擦药吧,就像上次在家里一样,你给我擦眼角的那次。” 周寻当听不见,直接越过他,又躺下了,这回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 林知乐见扮可怜没有效果,只道了声“寻哥晚安。” 晚个屁的安,被子里的周寻心想。 之后周寻隔着被子听到几声拧瓶盖的声音,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又是拧瓶盖的声音。 等周寻被子里的氧气耗尽,他把被子掀开,林知乐正好把卧室的灯关了,果真老老实实的睡在了另一张床上。 一切归于平静,星点动静都没了,周寻屏住呼吸,隔壁床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周寻知道,林知乐越安静就说明他越清醒,反倒是他自己,没一会儿就在床上翻来覆去,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他翻身惹起来的布料嗦嗦声。 一直到了后半夜周寻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前还定了闹钟,六点的,因为还要赶七点的高铁。 但他醒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误车的想法只在还不太清醒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波澜,因为今天是周末,他现在最大的感受是来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跟埋在自己脖子上的毛茸茸的脑袋。 “起来,”周寻想把腰上的手拿开,可是林知乐越缠越紧,直勒得他肋骨疼。 “你他妈的给我松手,谁让你跑我床上睡的?”周寻把林知乐往旁边推。 一米二的单人床睡两个又高又大的男人着实有点委屈,林知乐侧身躺着,紧挨着床边,周寻的劲儿再用的大点,估计就能把他踹下床。 “寻哥,我睡姿不好。”林知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说完还用头又蹭了蹭周寻的脖子,弄得他浑身都痒痒的。 “睡姿不好从那个床睡到我床上来了?”周寻在林知乐头上拍了一巴掌,说:“我看你是梦游吧,你把我闹钟关的?” “嗯,早上响了一次,太吵,我想你多睡一会儿。” 周寻想着自己昨晚可能是太累,一个大活人跑到自己床上竟一点感觉都没有,闹钟响了都没听见,随后又想到林知乐老房子里跟他说过的话,明火暗火又烧了起来,开始发作。 周寻怒声质问:“你不是说早就腻了我吗?腻了你他妈还半夜爬床?” “寻哥……”林知乐哑然,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又说了句:“没,这辈子都不可能腻了你……” 林知乐声音不大,周寻斜眼撇了他一眼,突然看见了林知乐脖子上的红绳,“等下,你脖子上挂的什么?”其实不用多想,他也猜的出来是什么了,红绳的结扣都是他打的。 林知乐穿他的衣服着实有点小,衣领有点紧,第一颗跟第二颗扣子是开的,红绳露出了大半。 林知乐把红绳扯出来,拿出了一块碧绿的圆,“你送我的平安扣。” “你之前不是还给我了吗?” “那个是我照着这个买的,我怎么可能把这个还给你。”林知乐说得理直气壮。 周寻那时候心思哪还顾得上去看平安扣有什么不同,只匆匆瞥了一眼,现在还压在箱子底下。 林知乐看着周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大着胆子又往周寻身边凑了凑。 周寻觉得身边带了一股火热气,腿上还感觉到了林知乐顶着自己,耳朵边儿都泛了红,“滚一边去,别挨着我,别用你那东西顶着我。” 林知乐这回没动作,“早上起来的正常反应。”睡在你身边反应更大而已。 周寻直接掀开被子起床了,林知乐也紧跟着起来,跟在周寻身后进进出出。 周寻洗脸刷牙他就在一边看着,周寻收拾行李他就在旁边递这递那,收拾好之后他就在旁边端茶倒水。 “寻哥,你水杯呢,我给你倒杯热水,待会车上喝的。”林知乐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水杯。 “高铁上有热水。”周寻说,“喝啥热水,买瓶矿泉水不就行了。” “喝凉水对胃不好,我车上有杯子,待会我去拿,我开车来的,我带你一块回去。” “那你自己开车回去。”周寻说。 “我昨晚没睡好,外面还下雨,你陪我呗,还能让我清醒清醒。”这是林知乐惯用的招数了。 但周寻每次都拒绝不了,胸口层层叠叠的闷火,最后吃过不算早的早饭之后到底还是跟着林知乐一起,顺便去给林知乐在周边商场买了一套合身的衣服。 从他们出了房间门开始,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林知乐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衣服,周寻都觉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林知乐本人却是一脸无他无关。 — — 到了停车场,周寻站在了驾驶座那边,“车钥匙给我。” 林知乐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了他,“寻哥你开吗?” “你瞅瞅你那个黑眼圈,你敢开我也不敢坐。”周寻按了解锁键,直接上了驾驶位,“滚后边坐着去。” 林知乐没听,还是上了副驾驶。 “你出门不是要带助理吗?怎么今天不带了。”周寻系好安全带,“ “老家的时候,因为我那几天不能开车,所以才带的。”梁医生给他开的失眠的药,吃多的时候不能开车。 “现在能开?”周寻问。 “现在能,”林知乐说,“一阵一阵的。对了寻哥,你这次来新宁市,是想拿长星的代理权吗?” “你消息挺灵通啊!” “长星里有我认识的人,我可以跟他们说说。” 周寻很痛快,“行啊,有能说上话的人,不用白不用。” 林知乐因为他这句话美了半天。 第22章 那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出了新宁市上了高速之后雨越下越大,视野也越来越差。 “寻哥,雨太大了,前面就是服务区,我们把车停到服务区,等雨小了之后再走。”林知乐认真看着路况。 “嗯。”周寻按照导航打了转向灯,把车开进了服务区,停在了停车场。 积压了好些时日的雨现在用了浑身的劲儿从天上往下倒,黑沉沉的天跟雨幕就压在头顶上,让人透不过气。 “下了这么大的雨,你昨晚就是这个天气开出来的?”周寻把车停好,转头问林知乐。 “没有寻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昨晚没下这么大,高速上还能跑。”林知乐说。 “下车吧,也中午了,去服务区吃点东西吧。”周寻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打开车门下了车。 林知乐有些出神,以前只要是雨天,他都会去接周寻,时间长了,周寻就养成了不带伞的习惯。 这些不经意间的细节,都在提醒着林知乐,两人分开的五年,无论他想怎么修补,也确确实实的存在。 周寻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林知乐还在车里,他走到副驾驶的那边敲了敲车窗,“你在车上干什么呢?还不下来?” 林知乐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伞,打开车门钻进了周寻的伞底下。他比周寻高,顺势接过了周寻手里的伞柄。 雨被风吹着是斜着下的,从雨伞一侧往两人身上潲雨,林知乐把伞歪了歪,挡住周寻另一侧的雨。 许是因为暴雨,出行的人并不多,服务区的餐厅里也没有多少人,只有零散几人,估计跟他们一样,都是躲雨的。 “寻哥想吃什么?”林知乐看了看服务区里的小超市,还有几个小摊位,卖的东西倒还齐全。 “那边有卖肉夹馍的,吃个肉夹馍吃就行了。”周寻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 “好,寻哥你稍微等我一下,那边有几张餐桌,你去那边坐着等我。” 林知乐说完之后直奔卖肉夹馍的摊位,买了两个肉夹馍,两杯热豆浆,还有几个卤鸡蛋,都是热乎的。 他拎着吃的去找周寻的时候发现餐桌上都没有人,空的。 他急着抬脚张望,看到周寻正在角落的吸烟区那抽烟。 看到人了,林知乐心里的慌乱才慢慢褪去,他把吃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之后去了吸烟区。 — — 周寻正对着窗口,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朦胧的雨雾跟烟雾重叠,混淆了天地跟时间,让他有了片时的恍惚,竟想不起现在是哪年哪号。 但还记得上一秒他的确跟林知乐在一起。 食指跟中指夹着烟蒂,送进嘴边,刚抽完第二口就被走来的林知乐把他手里的烟抽走了。 紧接着嘴唇就被林知乐的嘴唇贴上,周寻感觉到了他唇上带着点风雨后的微寒,下意识的一声呜咽跟还没来得及吐出的烟雾一起,顺着两人的唇缝间一点点流出。 林知乐的吻就像醇厚的高浓度白酒,再混合着周寻嘴里的烟草味,呛人又醉人。 周寻觉得要不是林知乐紧紧搂着他的腰,他觉得自己早已四肢瘫软,一醉不醒。 但这毕竟是在外面,周寻很快从醉意中清醒,推开了林知乐,两人都有些微喘,周寻先往四周看了看,除了远处正在玩闹的情侣,没有旁人。 “林知乐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外面。”周寻的眼尾打上了一片殷红,看得林知乐心间一点点膨胀开。 “寻哥你下次再偷偷抽烟,我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亲你。” “我怎么就偷偷抽的,我正大光明在吸烟区抽的,”周寻懒得再跟他顶嘴,“肉夹馍呢?买哪去了?” “我放在那边的餐桌上了,走吧,豆浆过会该凉了。”林知乐直接牵住了周寻的手。 结果两人还未转身,就听到玻璃窗外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正好是他们停在停车场的车被一辆黑色越野车撞了个正着。两人想着兴许是下雨天视线不好才撞上的。 “被撞了,去看看吧。”周寻撑开伞从吸烟区的门走了出去。 林知乐本来想让周寻去吃饭,自己去看就行,现在只好快步跟上周寻,又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走到车前时黑色越野车还在倒车,看到他们之后停下了,周寻看了看,他们的车撞得不算严重,车头左大灯裂了,有点凹陷。 黑色越野车没有什么变化,就那么一直停着,也不动。 周寻上前敲了敲车窗,“车撞了,下来个人看看。” 结果等了几秒钟之后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周寻以为车上的人受了伤,但黑色越野车贴了黑色车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本想趴在车窗上看看。 结果还没等他靠近,驾驶位的车门就被打开了,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健壮男人,打着伞,满脸横肉上砌着笑,“实在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把你们车子撞了,我全责,全责,你们看看,多少钱,我赔给你们。” 林知乐这回开的不是什么豪车,撞得也不算严重,周寻刚想开口报个价,就听一旁的林知乐说:“既然您这么爽快,我也不多报,那就一万吧......” 壮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复问:“雨太大了,我刚刚没听清,你刚才说多少钱?” “一万。”林知乐又重复了一遍。 壮汉收起了脸上的笑,只剩横肉,“一万?你也真敢开口,你讹人啊,开口就要一万,你这车才值几个钱。” 周寻听完心里也不爽,他又想起了何佑之前讹叶云清的事儿,刚想说两句就感觉到了林知乐攥着他手的手指轻轻抠了他掌心一下。 周寻猛地反应过来,回头又看了一眼黑色越野车,随后很快调整心绪,冲壮汉说:“说了一万就一万,一分都不能少,这大雨天的,我们回头还得去修车,误工费什么的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壮汉还想再争论几句,黑色越野车后车车窗下降了一条缝,“就按他们说的,一万就一万。” 周寻一听乐了,冲着后车窗缝的方向笑呵呵地说:“还是大老板痛快,我这先恭喜老板发大财呀!” 壮汉听到指示,不再多说,回到车里,没一会儿就拿着钱包又下来了。 “身上现金只有七千,就这么多了。” 周寻没接,“大哥,我给你一个卡号,你直接给我转个一万整的,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银行存钱了。” 壮汉明显有些焦躁,“赶紧的,卡号给我。” “大哥你等一下,我回车里找找我银行卡,”周寻说完打开车门,弯腰在车里找卡,林知乐在车一侧给他打伞。 “你报警了吗?”周寻低声问。 “我刚刚用短信报了警,我们现在只要拖延点时间就好,不过也别太明显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周寻没敢耽误太久,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笑呵呵的走到胖子身边,“麻烦大哥了,只找到了这张卡,给我转到这个卡号上就行。” 壮汉掏出手机开始操作,“名字是什么?” “周寻。” “好了,转过了。”壮汉把转账页面递给周寻看。 周寻盯着手机页面等了几秒,“我这还没提示到账信息呢,麻烦大哥再等一会儿?” 壮汉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直接上了车,等了几秒之后突然重新启动了汽车,远光灯被打开,直接打在了周寻身上。 周寻被灯光刺得眯起了眼。 “寻哥小心...”林知乐伸手把挡在黑色越野车前的周寻拉到自己身侧。 随后黑色越野车加大了油门,一脚踩下,尖锐刺耳的轮胎跟地面的摩擦声撞破了大雨,越野车直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警笛声也在他们身后响起。 由于惯性外加雨天地面湿滑,两人脚下不稳,踉跄着往旁边倒,撞上了旁边车的前保险杠上。 周寻没事,林知乐在他身后为他挡了一下,他只在雨声中听到林知乐一声痛苦的闷哼。 周寻赶忙去扶林知乐,“怎么样?撞到哪了,让我看看。” 林知乐后背磕上了保险杠,一时之间疼得他弯起了背。 周寻蹲下身去看林知乐,发现他脸已经疼得发白,刚刚一阵慌乱间雨伞也已经成了车轮下的废骨。两人身上都被雨淋透了,周寻扶起林知乐,“我们先去车上。” 上车之后林知乐说感觉好了很多,也没一开始的时候那么疼了,可是周寻不放心,手伸到他背后撩起了他的衣服。 周寻看到林知乐的背上除了一片刚刚磕出来的红肿之外,还比以前多了一个纹身,从肩胛骨开始,一直延伸到腰尾。 周寻看了几眼,没看出他纹得是什么,看起来既像符号,又像图案,看着像火,又不像,是分散开的,不是连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纹的?”周寻问。 “前两年。”林知乐说。 “你这纹的什么呀?”周寻凑近了又仔细瞧了瞧,还是没瞧出来。 “是一种图腾。” “什么图腾?” “意思是雪夜里的星空,是希望的意思。” “还挺讲究。”周寻把他衣服又拉下来,“后背疼吗?” “好多了!” — — 警局。 “寻哥饿了吗?”林知乐问坐在他身边的周寻。 两人已经在警局里坐了半天,茶也喝了好几壶,身上原本湿的衣服也都快干了,只看到进进出出的警察,最后终于有人过来了。 “你们知道刚刚黑色越野车上的人是谁吗?”说话的警官正了正自己的帽沿,一脸兴奋,“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车上的四个人全部都是我们警方要抓的一级通缉要犯,非常感谢你们的机敏,及时报案,并且帮我们拖延了时间,才能将嫌犯全部逮捕归案。” “这是我们市民的义务。”林知乐恢复了一脸冷清,周寻感叹他变脸速度之快,“那警官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林知乐说完拉着周寻想走,结果被警官又拦下了,“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们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那几个人刚刚反咬一口,说你们是他们的同伙,因为分赃不均,所以才报的警。” “警察同志,这你们可得调查清楚,他们转我们的一万我们可是如数上交了,第一时间就跟你们说明了情况,我们跟那几个人可不是一伙的。”周寻说。 “你们别着急,我们的同事已经调取了路面监控跟服务区停车场的监控,已经确认了你们跟他们的确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不过就是需要你们配合我们走个流程,做个笔录就可以了。” 林知乐看了看表,“已经两点了,我们还没吃饭呢。” 那个警官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出去买盒饭了。 两人又重新坐下,警官开始拿出笔记录。 “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姓名,性别,跟年龄。”警官问完又对他们笑了笑,“流程,流程。” “周寻,男,32岁。” “林知乐,男,29岁。” “那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哥。” “我是他爱人。” 这回周寻跟林知乐是同时开口的,警官停下笔看了看周寻,又看了看林知乐,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扫了好几眼,又问了一遍。 “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明天来个过去的糖 第23章 寻哥,我喜欢你 “我是他哥,”周寻又重复了一遍,“孙老师,是真的,不是冒充的,我真是林知乐哥哥,我比他大三岁。” 周寻现在看起来的确不像家长,他原本正在给人修着车呢,就接到学校电话通知,身上的工装还没脱,而且看起来年龄又不大,孙茹怀疑他冒充家长也正常。 孙茹是林知乐的班主任,她抬眼看了看周寻,“林知乐今天下午在学校跟同学打架!” 周寻一听把站在他旁边的林知乐拽到身边上上下下看了看,“你跟人打架了?打着你没?” 孙茹摇了摇头,“是林知乐把班里的同学打了,现在人还在医务室里呢。可是我不管怎么问,林知乐就是不开口说为什么打人。” 周寻在林知乐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问:“因为什么打架啊?” 林知乐贴着周寻站着,紧抿着唇,眼神干巴巴的,就是不吭声。 “我问了他半天,他一句话不说。”孙茹也有些头疼,林知乐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这次打架闹得厉害,被打的同学家长闹到了校长室里,非要学校开除林知乐,给自己孩子一个交代。 可林知乐这边又只字不提打人的原因。 周寻知道林知乐的性子,放低声音,“乐,你跟我说你为什么打人,要是对方先惹事儿的,咱也不怕,你说出来,要是你不对,咱得道歉。” 林知乐终于开了口:“哥,我没错。” “那你说呀,到底因为啥?” 僵持间办公室的门突然从外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同学往里探了探头:“孙老师?,我是来报告情况的。” 孙茹看来的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对着门口的女同学说:“李珊珊,进来吧,你想跟我报告什么情况。” 李珊珊进门之后先是飞快的瞄了眼林知乐,之后又迅速低下了头,脸有点红,“孙老师,林知乐打架的事,不能怪他,他打成毅然是有原因的。” 孙茹问:“你知道原因吗?你跟老师说说...” 李珊珊脸更红了,说起话来支支吾吾,“成毅然说,说...林知乐是,是...是个变态。”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周寻先不乐意了,“孙老师,您这回知道了吧,我家孩子被人骂变态,往小了说是人格侮辱,往大了说是校园暴力,学校不能只抓着我们孩子不放,打人是不对,但这事也是事出有因。” 孙茹听完也是一直皱着眉,接着问王珊珊,“他为什么这么说林知乐?” “因为,因为,成毅然说林知乐从来不跟同学一起玩,心里只有他哥,他就问林知乐是不是喜欢他哥,然后林知乐说是,成毅然就骂林知乐,所以林知乐才打了他。” 孙茹听完气的一拍桌子,“成毅然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同学。” 林知乐听完之后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皲裂开来,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摆布脸上的几个零件,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寻。 周寻也一直在看林知乐,他被林知乐那一瞬间害怕又委屈的眼神灼了一下,他最见不得林知乐这么看自己,赶忙别开眼,“孙老师,现在这个事儿怎么解决呢,不能因为谁闹谁就有理了。” 孙茹面色缓和了不少,说:“这件事我会把真实情况如实反应给学校领导的,我相信学校会给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 — — 周寻跟林知乐出办公楼,出校门的时候一直是一前一后的走。 周寻在前,林知乐在后,不远,只差了两步的距离。 周寻又走了几分钟后停了下来,回头问林知乐:“你准备跟在我身后跟到什么时候?” 林知乐快走了两步,靠在周寻身边,两人并排走。 “晚上想吃什么,家里冰箱空了,得先去趟菜市场。”周寻说。 “肉末茄子。”林知乐说,周寻喜欢吃。 “好,明天周末了,我歇班,想不想出去玩儿?”周寻问。 林知乐:“在家待着吧,快期中考试了。” 周寻:“行,在家复习。” 林知乐:“你陪我复习吗?” 周寻:“我陪你复习效率高还是怎么的?” 林知乐:“嗯,效率高。” 说着说着就到了出租屋附近的菜市场, 周寻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一开始在周大海那干,但受不住王丽娟三天两头的冷嘲热讽。后来跟着一个师傅修车,先是修摩托车,后来是汽车。 周寻其实自己挺喜欢琢磨那些零件的,喜欢拆,也喜欢装,而且耳朵灵,跟在老师傅后面学了一年,技术已经快赶上好几年的了,有时候就用耳朵一听就知道哪里出了毛病。 周大海见他修车,没少数落他,说他没出息,说修车能有什么出路。 之后周寻自己租了房子,林知乐也就不住校了,跟着周寻在外面住,有时候奶奶也时不时的会过来陪他们。 — — 已经过了饭点,菜市场里的菜都不太新鲜了,周寻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家,挑了半天也没买上一点。 “这家的茄子蔫了,茄子都能蔫儿,不知道洒洒水吗?” “这家猪肉摊怎么回事,肉皮都皱了,卖什么卖,拿回家自己吃,谁愿意买。” “你看看那家摊子底下的烂菜叶子,也不知道收拾收拾,碰着个洁癖的,看着就得绕道走。” 周寻从菜市场头逛到菜市场尾,什么也看不顺眼,从头数落到了尾,看见什么都能挑出点刺儿来,林知乐知道他心里烦闷,一声不吭,就默默跟在他旁边。看着周寻快踩到烂菜叶的时候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一带。 最后周寻又从菜市场尾折了回来,还是挑了几个蔫儿茄子,老板送了两根葱,最后肉价打了半折,只求他别再说自家猪肉不好,材料是买齐了,周寻付了钱拎着菜就往出租屋方向走。 “寻哥我拎吧。” 林知乐想去拿周寻手里的菜,以前都是林知乐拎,这次被周寻躲开了,“我一个男的,拎个菜又累不死。” 林知乐空手顿在半空中,看着晃动的方便袋。 周寻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少年,因为他一个动作好像瞬间低进尘埃里,突然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里登时升起阵阵心疼。 “给你拎着吧,晚上炒的时候少放几粒盐,上回的肉末茄子有点咸了。” 林知乐接过周寻手里的菜,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神采。 — — “以后学校里的学生要是再造谣,你也别冲动,很多问题不是通过打架解决的。”周寻把茄子盛在自己的米饭上,拌着饭吃,“这回咸淡正好。” “寻哥,成毅然没有造谣。”林知乐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但还是看着自己还剩大半的饭碗,不敢抬头看周寻。 “你说什么!”周寻又吃了一口,又问了一遍。 “寻哥,我喜欢你,我从14岁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不喜欢小姑娘,我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你,其他什么人都不行。”林知乐告白的话说得非常平静,地点也平常,时间也平常,跟今早嘱咐周寻说天冷多加衣一样。 周寻却被这一句平静又不平静的话一锤子锤到了胸口,毫无防备。 “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叫喜欢啊?”周寻想伸手跟往常一样呼噜一把他的头发,最后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16岁了。”林知乐说,“寻哥,我从两年前意识到我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特别开心,我从来不觉得男该喜欢男孩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好,我只知道,我喜欢寻哥,我这辈子都喜欢你。” “你才多大,16岁就敢说一辈子了,”周寻放下筷子,“我晚上要加个夜班,你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然后好好睡觉。” 林知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寻哥,你不是说你明天休息吗?而且你以前不用上夜班啊。” “现在要加了...现在要上了...” 周寻现在脑子都开花了,每迈一步都噼里啪啦地响,他逃似的出了家门。 周寻出了门之后其实哪也没去,就绕着周边的街道来回的转圈,数着一根一根的路灯,其中两个灯还坏了,每走过那两处,周寻都会走得快一点。 左左右右,一圈又一圈。 他今年十九,回忆几年过去并不费劲,从十四岁,到现在,五年时间里的零星片段从炸开花的脑袋里来回闪现,他发现那些片段里,所有都是关于林知乐。 身边的那些男性朋友跟同学,初中开始就一个接一个的换对象,只有周寻没有,他这些年也没跟哪个姑娘看对眼过。 别人打趣他说周寻心里只有他弟,什么都是以弟弟为先,之后娶了媳妇儿可是要吃醋的。 周寻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说的,娶什么媳妇儿,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现在这样,是哪样? 现在这样,就是跟林知乐在一起的样,周寻并不傻,他只是后知后觉,林知乐在学校办公室看他的那一眼,周寻就明白了。 剥开自己心里最外面一层的不可思议跟震惊,剩下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裹着羞涩的欣喜。 想要他的那个人,其实他心里也是一样。 想明白之后的周寻,第一次感觉到了耳根一阵火辣。 第24章 没有可是,不行咱就一直这样 周寻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电影院里林知乐说的瞧不出姑娘好不好看,其实真瞧不出来的,是他周寻罢。 他又想起林知乐说的那个独特的择偶标准,竟在一处坏了的路灯下笑出了声。 笑完自觉有些诡异,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林知乐说:“你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周寻出了门就知道林知乐跟在他身后,不远,都能听见时快时慢的脚步声,也没刻意避着他。 “寻哥,回家吧。外面冷。”林知乐原本停在路边,听到周寻叫他,走过去,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裹在了周寻身上。 月凉夜风起,路边的杨树叶子婆娑,的确是有点冷了。 周寻感觉到了身上的外套上带着林知乐独有的暖意,那温暖也跟以往一样。 “以前,你穿我衣服,都大出半截袖子来,现在,我穿你衣服大出半截袖子,这些年过得太快了。”周寻把外套衣领紧了紧。 “我现在头发没到耳朵,留着个寸头,摸起来发茬都扎手心,而且你这两年的身高窜得也太快些,你现在比我高一个头了,只有瘦这一条还符合。”两人在一处漆黑的马路边,往前十米有光,往后十米也有光,单单在了一处阴影下,可却是两人此刻心中最亮的地方。 林知乐没等他说完,紧紧抱住了周寻,把下巴搭在周寻的脖子上,没忍住,用虎牙牙尖处磨了磨他脖颈侧娇嫩的皮肤。 周寻缩了缩脖子,“痒...” 林知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跟湿润感,“寻哥,你是什么样,我的要求就是什么样,我只要你。” 虽然路灯坏了,可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路过的人都往两人身上看,也只当是两个喝醉的少年间的玩闹。 周寻有点不自在,“你别抱了,路过的人都看着呢。” 林知乐勉强松开了周寻,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这回周寻真的感觉到了不一样,怪不得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被林知乐牵手有什么不对,哪怕两个男生牵手多么怪异,周寻也从没在意过。 因为在他心底早就认为两人本该如此。 回到家之后林知乐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倒是周寻脸上的红云一直褪不去。 “寻哥你先去洗澡,我来收拾收拾碗筷。”本是跟往常晚饭后一样的顺序,可是周寻后发后觉的慌乱劲儿上来之后就下不去了。 “你自己都没吃多少,你不再吃点?”周寻拿起毛巾准备擦桌子,被林知乐赶到了一旁。 “我不吃了,我不饿了。”林知乐又把周寻带进了浴室,“这是毛巾。” 周寻臊着脸把毛巾搭在浴室的架子上,回到房间找出一套睡衣往浴室里钻,以前他都是直接光着膀子去浴室洗澡,出来时候也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别说真不穿,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尾椎骨一阵抽抽。 角色转换太快,他跟林知乐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寻心里若是别扭,就开始想来想去,心里难免又有些丧气,林知乐比他更早明白,那他这两年怎么看自己的?两人天天在一张床上睡,除了早上刚醒之外,他也没觉得林知乐有什么别的反应。 周寻在浴室里洗得太久,出来的时候林知乐都已经收拾妥帖,坐在沙发上等他,周寻貌似随意的招呼了他一声,“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林知乐看着周寻被热水蒸红的眼角,轻声回了一声“嗯。” 林知乐洗得更久,都快一个小时了也没从浴室里出来,周寻忍不住去敲了敲门,结果敲了几声里面都没反应。 周寻吓了一跳,也不敲了,直接把门打开了,结果一眼就愣在了浴室门口。 林知乐站在花洒下,正面对着他,水流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浴室里的水雾根本不够遮挡。 周寻目光灼灼,看着林知乐,咽了口唾沫,而后故作镇定,“平日都是吃一样的东西,你,你……” 周寻说完退后一步,砰的一声又把浴室门关上了,小跑着回了卧室,把卧室灯也关了。 周寻心里暗骂:小兔崽子。 明明他刚刚自己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林知乐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反应,现在有反应了,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应,自己反而成了缩头乌龟一样。 周寻觉得自己关灯的举动有些心虚,起身又把灯打开,不过只是床头的小台灯,光线足矣照到房间的角落,却又细看不清。 又过了几分钟,他听到了浴室门的响动,索性躺在被子里装睡。 林知乐进了卧室,看着周寻阖着眼侧躺在床上,问:“寻哥睡了?” 周寻不答。 林知乐从另一侧掀开被角钻了进去,周寻马上感受到了一旁的火热温度,热得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层薄薄睡衣很是多余。 林知乐把床头灯关了,周寻才敢睁开眼,在黑暗的环境中适应了几秒,然后撞上了一双弯着眼尾的漆黑双眸。 “寻哥装睡。”林知乐笑他。 “是你把我吵醒了。”周寻狡辩。 林知乐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们本就挨的很近,现在更是直接贴在了一起。 周寻的立刻感受到了林知乐的身体变化。 “你,你离我远点。”周寻想往旁边挪,被林知乐又拉了回去。 “寻哥,我能亲你吗?”虽是问句,但林知乐压根不听周寻的话,也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直接翻身而上,压在了周寻身上。 “像风月电影海报上的那样,我想亲你。”林知乐贴紧着周寻的左耳,说完之后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周寻庆幸已经关了灯,不然他一定没脸见人,可也正是黑暗,让他的五感又极度敏感。 林知乐黑暗中一点点找周寻的嘴唇,从脖子根开始,一点点上移,然后是下巴,最后两唇终是相碰,具是一颤。 这种事无需经验,两人虽都是第一次接吻,却默契十足。 (......)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两人结束时身上就跟过了一遍水一样,汗涔涔,湿答答的。 周寻从被子里出来,只露出眼,被子捂着嘴,说话瓮声瓮气,“你刚刚,干嘛总是摸我屁.股。” “寻哥,我想……” “你想个屁,你甭想,”周寻被窝里踢了林知乐一脚,提高了嗓门,“你想都不要想。” 在这之前周寻从来没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怎么做的,但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自己心里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这事也不是说非得跟林知乐争个谁上谁下,他现在只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上面下面他都没什么经验。 林知乐还在一边问:“寻哥,可是我们以后总是要做的。” “那我在你上面。”周寻把蒙在脸上的被子掀开,说得底气十足,掷地有声。 林知乐不吱声了,就用脑袋蹭周寻的脖子,“可是寻哥...” “没有可是,不行咱就一直这样。” 谁上谁下的问题没争出个结果,已是深夜,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剩小猫爬过窗台时候一声接一声的喵叫,最后两人在小猫的叫声中相拥而眠。 — — 第二天早上醒得时候周寻耳垂都还是红的,些许红肿,刺刺的疼,他推了一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跟腿。 林知乐收紧了劲儿,更用力的搂着周寻不放。 “起床了...我饿了。” 林知乐本想再抱一会,听见周寻喊饿,麻利儿爬了起来。 从被窝里起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两人均未着寸缕,林知乐倒不觉得有什么,神态自若的拿起衣物往自己身上穿。 周寻还在被子里,“你刚跟我在一起,好歹表现的矜持点不行吗?能别这么不见外吗?” 林知乐穿好衣服,隔着被子又趴在了周寻身上,“寻哥,这样的场景,我预想了两年,我想牵你手,挠你掌心,我想你吻我眼尾的痣,我想给你做早饭,然后你从背后抱着我。” “你想得美。”周寻嘴硬,“我才不在你做饭时候抱你,一身的油烟味,抱什么抱。” “寻哥抱呗,有油烟味儿我就给你衣服洗了。”林知乐说,“能抱。” “哎呀,你快烦死了,我快饿死了,你赶紧去做饭,我要吃红豆粥跟玉米。”周寻隔着被子推他,脸上红云又飘起。 “我这就去给你做。”林知乐在周寻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口,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去了厨房,专心做饭。 周末的两天两人都是腻歪在一起,周寻走一步林知乐在他身后跟一步。 “你怎么这么烦人,能别粘在我身上吗?” “不能。” 最后周寻得了点空隙准备去阳台抽根烟,结果烟刚放进嘴里,就被突然出现的林知乐抽走了。 “你不是在洗碗吗?怎么这么快就...唔...” 周寻的话尾淹没在林知乐突袭的吻中,等两人都快缺氧了,林知乐才放开周寻,“我试试寻哥有没有烟味儿。” “我他妈还没点火呢,哪来的烟味儿。”周寻红着脸,声音都是涨开的。 “寻哥,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戒了吧。”林知乐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烟瘾又不重,有时候几天才一根。” “不重的时候最好戒了,等真重了就不好戒了。”林知乐说,“行吗寻哥,戒了吧,就当为我。” “刚上位就管这么多。”其实林知乐以前也管,只要看见周寻抽,就会叨叨两句。 现在更是有了理由,周寻索性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跟烟盒,直接塞给了林知乐,“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吧。” 从那之后周寻身上再没带过烟,他转身想走的时候林知乐拉着他又亲了一会儿才把人放开。 “整天就知道亲,赶紧复习,马上考试了。”周寻甩下一句跑出了阳台。 阳台实在太小,空间不足,一个人的时候只够转个身的,两人待着可不就得挤在一块,挤着挤着就亲上了。 周寻自己先出去了,林知乐亲不着了,出来之后开始专心复习。 周寻看他老实了,坐在林知乐的书桌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林知乐我可要警告你,谈恋爱可以,但你学习可别给我掉下来,掉一分你就得在沙发上睡一天,听见了吗?” 作者有话说: 哎,太难了,改了好几遍了,锁了两次,真的啥都没有了,省略号@久陆久陆 第25章 下次我去哪都跟你说 “寻哥,自打从新宁市回来,我都睡了三天沙发了,我后背疼,我想睡床,”林知乐坐在沙发一角,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上去好不可怜,“我一米九,这个沙发才一米五,而且寻哥我怕黑。” “我跟你说林知乐,你这一招不灵了,不睡就滚回你自己家睡去,你那叫睡三天吗,你那只能算是睡三个上半夜,后半夜偷着爬床。”周寻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去了厨房,这几天做饭的其实都是林知乐,他进来也就是做做样子,表示他现在饿了。 “饿了吧,我来做饭吧,”林知乐喝了两口水之后跟着周寻身后进了厨房,又把周寻推出去了,“你先去洗个澡吧,这几天雨这么大,你每次下班回来身上的衣服都是潮的,洗完换一下,待会你洗完出来差不多就可以吃饭了。” 有人给做饭,给洗衣服,周寻一身轻,直接进了浴室。可是当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房子里空空荡荡,他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林知乐不在,厨房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好似从来没有人碰过一样,这些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周寻赤着脚跑到门口,门打开后只有阵阵凉湿带着潮气的冷风吹在他身上,楼梯台阶上除了些杂乱的湿脚印跟几滩雨伞滴下来过的雨渍以外什么都没有。 周寻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的石台阶,直到感觉到脚背脚心凉透了,才又把门关上了。 门锁“咔嚓”一声,他木讷着回到沙发上,直到看到沙发一角的塌陷,才真的相信林知乐刚刚的确坐过,茶几上水杯里的水也不是满的,少了三分之一。 周寻打开电视机,双腿盘在沙发上,已经七点半了,新闻联播在放结束时的背景音乐。 而后是天气预报,天气预报上说北京接下来的三天还是会有小到中雨,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再下面就是八点档电视剧的预告,先放的是前情回顾,大概是说男女主两人之间因为家庭跟第三者等等接二连三的误会导致两人渐行渐远,即将破镜,周寻竟然开始思考,怎样的剧情才能修补裂痕,最后给观众一个圆满大结局。 前期回顾结束的镜头打在女主默默无声,转身离去的眼泪中。 直到新剧情开始进展,门锁才重新响了,林知乐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寻哥,饿了吧,我马上就去做饭,冰箱里没有菜了,我晚上做你爱吃的菜,糖醋排骨,肉末茄子,现在这个时间的虾不新鲜了,我就没买,明天早上我一早去买新鲜的。” 周寻还在看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眼神有些涣散,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林知乐把袋子拎进厨房,走到沙发边上蹲下,才发现周寻鞋也没穿,他摸了一手冰凉,赶忙跑去鞋架上把拖鞋拿过来给周寻穿上,蹲在周寻脚边,又唤了一声,“寻哥?” 周寻低头,看着林知乐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你不是走了吗?” 林知乐这才注意到周寻的变化,满身都笼罩着慌乱跟害怕,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蹲在周寻脚边,把头搭在周寻的腿上,“寻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走了。” “你刚刚在洗澡,我就没跟你说,今天我去公司了,忘了买菜了,我就是去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林知乐哽咽着开口,“下次我去哪都跟你说。” 周寻回过神,才觉自己反应过度,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林知乐有点不自在。 “我饿了。” “我马上去做饭!” — — 林知乐做好饭菜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寻哥,吃饭了。” 周寻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几声,“寻哥,吃点东西再睡吧。” 刚睡醒还带着点迷糊劲儿的周寻乖得像个孩子,任由林知乐摆布,拉到餐桌前,给他夹菜,夹什么他吃什么,最后碗里的菜都吃光了才开始点评。 “排骨咸了。” “我下次少放点盐。” “就这样也行。” “吃淡点好。”林知乐又给他夹了一块,“明天早上吃什么?” “杂豆粥。” “那我晚上把豆子提前泡一下。” 周寻晚上吃的确实是多了些,吃完又觉得胃里胀胀的,感觉有些消化不良,还有点疼,本想走一走但又懒得动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胃不舒服吗?”周寻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感觉到温热的手掌心隔着睡衣轻轻贴上来,顺时针一下下揉着。 “没事儿,可能就是晚上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 “家里有消食片吗?” “没有。” “那我出去买。” 林知乐手还没拿开就被周寻一把抓住了手腕。 周寻微睁着眼,幽幽地看着林知乐,“别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给你揉揉。”周寻略带哀求的语气像一把针,扎得林知乐从头到尾连绵又细密的疼。 林知乐的手心很热,揉着揉着睡意就起来了,还没睡实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曲金翔给他发的微信,说他老婆刚刚给他生了女儿,自己成功升级为爸爸了,还带着几张小宝宝的照片。 一共给他发了四五张小婴儿的照片,照片里宝宝的脸肥嘟嘟的,闭着眼睛在睡觉,小嘴撅着,周寻看得心里一片柔软。 曲金翔说孩子像他,可周寻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刚出生的小婴儿五官都还没长开,实在看不出像妈妈还是像爸爸,这可能就是来自新晋父亲的心情,不管长什么样,孩子都是像他。 周寻笑着给他回:“我干闺女要是像你以后怎么找对象,还是像嫂子好,明天早上我去医院看咱闺女。” — — “寻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林知乐也抻着头看周寻的手机,看到他手机上放大的孩子照片,问:“曲金翔家的孩子?”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周寻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曲金翔是他跟林知乐分开之后认识的,“你调查我?” “没有,寻哥,我就是平时多留意了一下,这孩子真可爱,胖乎乎的。”林知乐转移注意力,“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孩子。” 门铃响了,周寻也没再多问,林知乐去开的门,之后就是叮叮当当的搬运重物的声音。 一会儿的功夫客厅里多了好几个行李箱,林知乐还在跟助理往里搬。 周寻从沙发上站起身,“你们大半夜的弄什么呢?” 林知乐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号纸箱,“寻哥,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平时用的,还有衣服什么的。” “我让你搬进来了吗?” “我要是事先跟你说,你肯定不同意,现在都半夜了,我肯定也没办法再搬回去了,老张家里也有老婆孩子。”林知乐说完又跟老张说:“辛苦你了,大半夜的还叫你帮忙搬东西,回去休息吧。” 老张不想再折腾一次,麻利儿转身走了。 只留了一客厅的东西。 “寻哥,你去睡觉吧,我自己收拾就行。” 林知乐说完把几个行李箱的衣服找出来,都挂在了卧室的衣柜里,周寻一半他一半,空了一半的衣柜顿时满满登登。 鞋柜上也摆上了林知乐的鞋,卫生间里周寻的牙刷旁立上了新的牙刷,毛巾也成了双,水杯跟周寻的还是同一色系,倒扣在杯架上。 周寻就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他一点点收拾,就在他以为林知乐没什么好收拾的时候,他又从最大号的纸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充气泵,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寻哥,我买了气垫床,”林知乐把气泵插上电,“你的房间空间那么大,放得下这个。” 周寻满脑子嗡嗡响,不再理他,直接回房间睡觉了,这回直接把门反锁了。 不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腰上依旧塔着胳膊,早饭吃的也是杂豆粥,周寻去看曲金翔的孩子,林知乐也跟在他身边。 — — 医院。 “周寻,你来了,快进。”医院里只有曲金翔的老婆谭玲。 “嫂子,恭喜你跟曲哥了,我来看看我干闺女...”周寻带了一束花跟一些补品还有小孩子的玩具,放在了床头柜上,“我曲哥跟孩子呢?” “老曲去打热水去了,小孩子的衣服洗得勤。”谭玲说着拉开自己身侧的婴儿床帘,“宝宝自己在玩儿呢。” 周寻轻手轻脚走到婴儿床旁,发现婴儿床上肉乎乎的小人正在嗦着自己手指,吃的正香,他趴在婴儿床前拿着拨浪鼓摇,“笑一笑,我干闺女真好看,太可爱了,肉乎乎的,唉?怎么变脸了,要哭了?” 林知乐也弯着腰在看孩子,一脸严肃,周寻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你上一边去,你这么凶干什么,吓到孩子了。” 林知乐听话的站到了一旁,周寻逗孩子,他就看着周寻。 曲金翔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不少东西,林知乐在最外边,伸手帮忙接了一下。 “谢谢啊,周寻来了?那个...你是?”曲金翔是第一次见林知乐,自然不认识。 林知乐伸出手跟他握了下,“您好,我是周寻的男朋友,林知乐,” 曲金翔一听名字就被震在了原地,他斜眼看了看还在逗孩子的周寻,见他没有否认,大体也就猜得出是怎么回事,轻咳了两声,“你好你好,虽然没见过你,但早就听说过你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第26章 天都暖和了,买什么围巾 林知乐跟曲金翔做过自我介绍后就又走到周寻身边站着,婴儿床上的小团子这次看到他之后没有再哭,手脚一起扑扑腾腾,对着他咯咯的笑。 曲金翔也走到婴儿床边,“我闺女很喜欢你们呢。” 三个大男人把小小的婴儿床围得死死的,没一会儿孩子就又开始哭了。 “应该是饿了,老曲你把孩子抱过来我喂喂奶。”谭玲说。 曲金翔膀大腰圆,抱孩子还不熟练,战战兢兢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臂弯里,轻轻地放到了谭玲床上,又给她拉好了床帘。 周寻看外面天也快暗了,不好再打扰他们,站起身,“曲哥,也不早了,那我们先不打扰嫂子跟孩子休息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孩子。” 曲金翔又把周寻叫住了,“周寻,我找你有点事儿说。” “曲哥你说。”周寻重新坐好。 “我家不是草原上的嘛,我们老家那边草原上有些地区现在沙化荒漠化还挺严重的,当地的牧民都迁走了不少,现在当地政府组织弄一次草原生态保护的公益项目,我发小就是这个公益项目的负责人,他前两天找到我了,我就想着我自己出50万,然后再从公司账上走50万,这个钱到时候从我年底分红里扣。” 周寻知道曲金翔心里有着自己的根,而且他的父亲母亲都是草原上的牧民,他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出来打拼,但他心里一直念着。 “曲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个公益项目是好事儿,这个钱怎么能从你分红里扣,而且当初车行大部分都是你投的钱,”周寻说, “这个就当我们自己公司做的公益项目,这样吧,我自己再出50万,然后从公司走100万,正好两百万,草原的维护这种事是大项目,虽然不算太多,但好歹也是一点心意。” 曲金翔拍了拍他肩膀,“谢了兄弟。” — — 回家的路上是林知乐开车,提起了刚刚曲金翔说的事,“草原的这个公益项目方氏也可以参与,每年方氏都会选择一些公益项目来做,也是为了提高企业形象,我们现在正好在做一个“森林家园”的地产项目,现在已经在开发阶段了,主打的主题就是绿色,环保,生态,参与草原公益项目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宣传,我回公司后会把这个公益项目报批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挺好的,那边离咱老家也不算远,”车停在红灯路口,这一阵正好没下雨了,周寻把车窗降下了一半透气,他把手指搭在车窗上,敲着窗沿,食指一点一点,忽又看到了十字路口马路对面的安定医院,说:“老曲挺不容易的,前年他妈妈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挺严重的,老曲把老太太从草原上接来了北京,跑了好几家精神科的医院,最后在那家。” 周寻说着还一边用手给林知乐指了指,“就是马路斜对面的那家安定医院,老太太住了几次医院,最后老曲不忍心看老太太在医院里受那些治疗的罪,就把老太太从医院里接出来了,不过老太太最后还是没治好,去年夏天走的。” 林知乐听完手臂肌肉都僵凝住了,嘴唇紧抿成平直的一线,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指尖泛着白,“是吗?” “哎...我都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医院里都会用些什么治疗方式,没几个家属能受得了,老曲跟我说他一开始不敢去医院里看,最后没忍住,就去医院里看过一次就决定把老太太接出来了,他说他宁可天天在家陪着老太太,宁可自己不工作了,啥也不要了,也不想她再遭那个罪了,我现在想想老曲那两年的状态都觉得难受, 老太太那两年也受了不少苦,我还去老曲家里看过几次,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也见过,别说是自己儿子了,我一个外人看着都难受,再加上她身体本身就有一些老年病了,好在最后走得也算安详,儿子在身边尽心伺候着。” 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后面的车已经开始不停的按喇叭了,他们的车还停在线内,周寻催促,“绿灯了,出什么神呢?” 林知乐这才注意到,轻踩下油门,又唤一声:“寻哥...” “怎么了?”周寻收回车窗上的手,扭头问林知乐。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去吃涮羊肉吧,好久没跟你一起吃过了。”林知乐专心看路开车,看起来毫无异样。 “走吧,我知道一家,离家也不远,快到的时候我跟你说怎么走,上次我跟陈...上次我跟朋友去吃过,环境还不错。”至于味道嘛,周寻上次没太尝出来。 周末的晚上人流量大,他们去的时候巧在也剩一桌空位,两人坐下后林知乐拿起菜单开始点菜,一连说了七八样,都是周寻爱吃的,服务员忍不住提醒,“你们就两位的话这些有点多,吃不完的话会有点浪费,不过也可以打包。” 周寻去了三样,加了一份茼蒿,林知乐爱吃这个,但是他自己不爱吃,所以每次买菜要不是周寻自己去,桌上从来不会出现。 “寻哥,你说之前跟朋友来过,是什么朋友啊,我认识吗?”菜上齐了,铜锅也烧热了,又白又浓的汤底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热气上涌,林知乐给周寻调好了麻酱汁。 “相亲对象,”周寻不隐瞒,夹起一片薄又透的羊肉在汤里涮了几秒,蘸着麻酱汁放进嘴里,止不住的叫好,“我上回都没尝出个什么滋味儿来,这家羊肉真不错,嫩滑可口,蘸着麻酱太绝了,太好吃了,你也吃啊。”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林知乐又给周寻涮了几片羊肉放进了他的餐盘里,自己心里又鼓捣了一遍之前看到那个男人给周寻戴围巾的一幕,心里又一阵堵,“我们吃完饭去买围巾吧。” “天都暖和了,买没什么围巾啊?”周寻自然是不知道林知乐的心思。 “今年冬天也可以戴,买了放在家里放着,天冷的时候我给你戴。”林知乐就是这么别扭,想把周寻所有的痕迹都变成自己的。 饭后周寻到底还是拗不过林知乐,还是去买了围巾,两人买的是同款,最后还买了不少别的同款,拖鞋,袜子,睡衣。 “寻哥,我晚上能睡床了吗?”林知乐拎着好几个袋子的同款,回家之后又摆好了位置。 周寻:“不能。” 林知乐:“那我明天再问。” 这是两人睡前的固定对话,结束之后总是一派和谐,一个睡在床上,个睡在床旁边的气垫床上,只不过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 — — 林知乐提前结束假期,正好筹备一下公益项目,周寻每天中午的午饭还是按时送到,有时候是林知乐亲自送来,要是有时间他都是自做,这段时间周寻的胃经常不舒服,时不时疼一下,吃食上林知乐很注意,每次去的时候也都会给周寻的员工带些水果零食下午茶。 一来二去车行里所有的员工都知道了自己家老板有一个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每次见到周寻都会夸上林知乐几句“老板你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温柔体贴。” 周寻感叹林知乐招数高明,不过这种事想来也不是林知乐会想到的,打周边战倒很像是出自韩皓铭的手笔,因为他当初追叶云清时就是这个套路,先是把叶云清周边的亲友同事都拉拢到自己阵营,再逐步攻克。 “师父,我听皓铭说你还没答应林知乐复合呢?”叶云清很好奇理由,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寻是在意林知乐的,而且对外看来俩人明明是再恩爱不过的一对,每天都腻在一起,漫天狗粮都来自他们。 “没什么理由,我也不是想他再来追我得让他追出个花来,没必要,我跟林知乐之间,花不花的我不在意,但我就是故意的,林知乐有事儿没跟我说清楚呢,他什么时候愿意开口说了,我俩复合的事儿再说,林知乐那个性子我打小就知道,他要是想在心里憋着事儿,能把别人先憋死,当年就是,两年多,做着乖巧听话的弟弟,一点异样看不出来,心里却早就惦记上了,要不是出了学校的事儿,以我水桶粗的心思,我可能还得很长时间才会发觉,”周寻说, “而且,我得让他长长记性,不管是什么事儿,一走了之永远不是解决办法,下回若是再碰到个所谓的什么“不得已”,他要是再给我来这么一出,发条短信之后就消失不见,我还活不活,上次那一回就要了我半条命,下次……我想不了下次。” — — 草原的公益项目决定下来之后林知乐准备亲自去一趟,周寻也一起,原本是曲金翔去,不过因为他老婆还在做月子,事儿就交给了周寻。 出发前两人去买了一些会用到的东西,现在这个时节草原上早晚温差还是很大,两人买的围巾正好派上了用场。 最后林知乐提出去草原上参加完公益项目之后再跟周寻一起回一趟敏那河,马上清明节了,他准备去看看奶奶,两人已经那么多年没一起回去过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林知乐接到了助理老张的电话,“林先生,我调查了监狱里的章奇,他的亲友大多都已经不在了,在的也跟章奇没有了联系,但是上个月跟章奇在同一个号房里的,出来了一个人,叫王天,因为聚众斗殴伤人进去的,年纪不大,今年19。” “王天?”林知乐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中并没有一个叫王天的,周寻身边也没有叫王天的,但那个录像带只可能是跟章奇有接触并且对他跟周寻有一定了解的人才会这样做。 老张电话里又说:“林先生,我还查到一点,这个王天也是敏那河的人,这就有些巧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明天就入v了,明晚九点更新6000+字,入v之后会有更新压力,以前更新时间不固定总是早早晚晚,之后会尽量控制了晚上九点的更新时间,如果有事不更会在微博跟作话里面请假的,谢谢大家对寻哥跟小林的支持呀~~~明晚见…… 第27章 入v(二更合一) 募捐仪式定在了四月初,这次林知乐没带任何人,只跟周寻两人,他们到机场时曲金翔的发小乌恩已经在机场出口等候,举着牌子,写着两人的名字。 周寻跟林知乐走出闸机口,走到接他们的人身边,“您好,您是乌恩吗,我们是曲金翔的朋友。” “你们好,真是太欢迎你们了,老曲电话里已经跟我说过了,就是草原上的住宿条件比不上城里,可能辛苦你们两天时间。”乌恩放下手里的牌子跟他们握手。 他是典型的蒙古族人,身着民族服饰,高壮,圆脸,颧骨虽高但不突出,脸颊上还带着草原上人特有的高原红,为人热情,普通话说得也极好。 周寻很快跟他热络地聊了起来,林知乐只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说到他时礼貌的应几声。 乌恩跟他们说从北京还来了几个美院的学生,已经到了有几天了,也是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他们会把自己在草原上画的画卖出去,卖画的钱会捐给这次的公益项目。但让周寻跟林知乐没想到的是美院的学生居然是洛江。 洛江是林知乐还在上高中时,他们租住的房子楼上的邻居,而洛江那时候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其实两年前周寻陪着叶云清回老家时曾无意间遇见过洛江,那时周寻还是一个人,林知乐也还没回来。 “寻哥,知乐哥,真的是你们。”洛江原本正在草地上画画,身边还有几个少年,他放下手里的画板,“真是太巧了,我上次只见到了寻哥,这次你们都在。” 林知乐见到洛江之后情绪也有了些微变化,或许是因为洛江跟他曾有过相似的成长经历,他对洛江总是多了点对弟弟样的怜惜,周寻那时也是格外的照顾他。 洛江跟他爸爸妈妈原本就住在他们楼上,他的爸爸是个酒鬼,每次喝醉之后便会把小洛江打的皮开肉绽,妈妈是个赌徒,十天里有十天是不着家的,周寻跟林知乐就经常把小洛江带到自己家里照顾一二。 在林知乐整个高中时期,除了周寻外,能让他愿意说句话的人,就是当时只有六岁的洛江了。 最后洛江的爸爸因为酒后伤人入狱,洛江妈妈为了躲债带着他离开了,之后再没见过。 想来也已经有十几年了。 — — “洛江,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林知乐说的这句话应该是除了对周寻外,他所能表达出来的最柔软的问候了。 洛江也不是热络性子,对着林知乐笑笑,随后又跟他们介绍身边的人,“奚阳,我对象,南风,我学长,也是美院的。” 奚阳跟两人问好后拉着洛江的胳膊,“你当初跟我在一块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可别红眼,我会吃醋的。” 一句话让几人的气氛活泛起来。 几人聊过之后,南风却把洛江悄悄叫到了旁边,“刚刚那个,你叫他寻哥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一个客户,已经有四年多了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我帮他画一幅画像,画得就是刚刚的寻哥。” 南风说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出那几幅画的照片给洛江看,洛江一看还真的是周寻,最近的一幅跟周寻现在差别不大,头发长度都是一样。 “你知道找你画画的客户叫什么吗?”洛江问南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张,是个中年男人,长相没什么特别的,大众脸,每次画完都会给我一个地址,让我把画寄过去,他前段时间还找过我,我每次都是自己亲自装裱好之后寄出去,不过有时候也是客户自己来美院取的。” 洛江倏地看了眼周寻,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周寻说一下,毕竟他才是画中人。 — — 他们这次都是住在乌恩的侄子阿日昔的家中,他家的帐子多,原是五月之后的旅游季接待游客用的,现在正好用来招待他们。 周寻跟林知乐自然是被安排在了一个帐子里,草原上人热情好客,晚饭宰羊宰牛,两人都推脱不掉,还喝了点马奶酒,周寻觉得不太舒服,林知乐陪着他帐外草地上散步消食。 “寻哥,你最近总是胃疼,回北京后我们去医院做个胃镜检查下吧。”林知乐看着周寻胃疼心里不得劲儿。 “没事儿,就是可能有点胃溃疡吧,吃点药就好了。”周寻说。 月亮已经老高,两人回了帐子,正准备睡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叫林知乐。 “知乐学长,你在吗?” 周寻让人进来了。 要说这次巧也真是巧,来的熟人除了洛江之外还有这个让周寻耿耿于怀了多年的人,林知乐的学弟,就是那个曾经找到他面前,高昂着头,跟他说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更年轻的身体,林知乐早晚会喜欢他的嚣张学弟。 周寻还特意去打听过他的名字,叫吴彦。 吴彦自打从看到林知乐开始,眼睛就没移开过,整个人从头到脚收不住的惊喜,就差原地蹦起三尺高。 周寻看着吴彦对着林知乐仰着的头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寻哥?”林知乐不知道周寻为何突然生气,小心问他。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太巧了呗,你以前的小学弟居然也来了。”周寻酒意没散,现在更是上头,眉心鼻骨处嗖嗖地不停跳动。 林知乐注意力本还在周寻身上,听到周寻的话才扫了一眼吴彦,他又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没认出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吴彦有些失望,但依旧不甘心,走到林知乐身边,“学长,你真的在这里,我之前听别人说你也来了,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让我再见到学长。”他说完眼里满是期待的望着林知乐。 林知乐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以前追他的人不少,他想不起来眼前的是哪一号学弟,没有接话。 吴彦又道:“学长你还记不记得那年...” 周寻插了一嘴进来,“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的午后,你跟林知乐在A大第三篮球场东侧门口的樱花树下表白,你还送给他一张限量唱片是吧?” “还记不记得上过大课之后你送的矿泉水...” “你还给林知乐写过情歌,操场上给他弹过吉他是吧。” 周寻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桩桩件件林知乐都毫无印象。 “我说小学弟,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以为演电视剧呢,”周寻挤在了两人中间,把林知乐往后推了推,“谁规定必须得记着呢?” 吴彦被突然打断,有些不悦,这时也想起了周寻是谁,“我听说学长毕业之后就跟你分手了,而且学长毕业后我还找了他很长时间...” “你谁?轮得着你找吗?你算哪根葱哪头蒜,关你什么事儿啊?”周寻把桌子底下的木椅抽出来,直接坐在了帐子正中间,翘着二郎腿。 吴彦被周寻说的涨红了脸,“当初你说就算你八十岁了,学长也照样爱你,可是你们不还是照样分手了吗?” 一句话就像根针,把周寻吹起来的气球扎了个千疮百孔,原本坐在椅子上挺拔的背看起来塌了不少,刚刚怼人的气儿一下子全漏了,瘪了。 “我不记得你,还请你出去...”林知乐恨不得把这个吴彦剥皮示众,他把帐帘掀开,准备送客,结果吴彦还没出去,周寻先钻出去了。 “寻哥...” 一声寻哥没叫完呢,周寻就出了帐子。 “寻哥...”林知乐本想追出去,却被吴彦拽住了手臂,“学长..” 林知乐甩开吴彦的手,看向吴彦的眼中带着嗜血般的狠厉,吴彦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后背不由自主开始冒着冷汗。 可就这么前后耽误了几秒的功夫,林知乐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周寻的踪影。 周寻其实也没想着走远,就在帐子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他也听见了林知乐叫他,可他就是不愿意回应。 四月初的草原还没长出新绿,白天看还是接连到天际的黄,夜晚就只能听见风声,好在头顶满天星斗。 周寻坐在一块草地上一下下揪着枯黄的草叶子,然后放在手心上,风一吹,就开始四下飞落,有的落在他裤子上,拍也拍不掉。 他也不是非得跟一个过去那么多年,而且那么无关紧要的人置气,可吴彦说的又是事实。 林知乐找到他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蒙了层细汗。 周寻躺在草地上,胳膊搭在脑后垫着,一条腿翘着,嘴里叼着根干草,牙咬着草茎。 “寻哥,我找你半天,你怎么也不回答我一声。” 周寻噗的一声把嘴里叼着的草根吐了,“你现在懂找人什么感觉了吗?我听见你在叫我,可我就是不搭理你。” 林知乐闭了闭眼,喉咙像是被人掐着,最后也躺下了,躺在周寻身边。 “吴彦说的是事实不是吗?”周寻说,“我曾经的一切笃定被人当场戳破,这真像场笑话,林知乐。” 林知乐只安静的躺着,风都把他额头上的汗吹干了,才问,“寻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去我们学校,没去找过我几次,最多跟韩皓铭他们熟悉点。” “我是没去过几次,可我每次去可都能碰着那个吴彦,你说我能不能记得住。一个戚长远你都能记这么长时间,当时追你追的那么疯狂的小学弟,他都找我跟前来了,我他妈想忘也忘不掉啊。”周寻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从林知乐正上方看着他,“我当时跟他说我就算到了八十岁,等我老掉牙了,林知乐也只会爱我一个人。” “寻哥我只会爱你一个人,等你到了八十岁也只爱你一个人,”林知乐也站起身,“草原跟满天的星星可以作证。” “你还不如对着房里的灯泡发誓,要是不灵,没准我还能听个响儿。” “那我待会回帐子里之后再跟你说一遍。” 最后两人的这场小争执结束在唇舌间带着枯草味的吻中。 — — 第二天的募捐仪式进行的很顺利,当天媒体报社也来了不少人,原本他们都想多拍林知乐一些,顺便采访他一下,可是林知乐除了乌恩安排的一个当地的采访跟宣传方氏的之外全都推掉了,所以空下来的时间不少。 洛江一行人因为学校有课,活动一结束就先去了机场,因为周寻一直都在跟乌恩忙前忙后,洛江在走之前才抽了个空隙时间把画的事跟周寻说了, 周寻只记住了个找人画他的人姓张。 周寻跟林知乐不着急回北京,他们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敏那河,还剩一个下午,所以乌恩给他们安排了很多草原上的娱乐项目,射箭骑马,周寻对射箭没什么兴趣,他早就注意到了阿日昔家的马厩,阿日昔养了五匹马,两匹成年马跟三匹小马驹。 周寻看阿日昔出门的时候骑过,风中马背上的飒爽背影让人向往,男人天生喜欢驰骋的感觉。 — — “阿日昔,你帮我挑一匹马吧,我想试试。”周寻摸了摸马厩最边上的一匹红棕色的马,这匹马已经不年轻了,眼神都跟一旁的小马驹不太一样,平静祥和,像是慈爱的老人,家养的马大都比较通人性,老马对着周寻轻声嘶鸣了几声。 “我喜欢。”周寻又伸手摸了摸马肚子,捋了捋长长的马鬃。 林知乐在一旁补充,“最好是脾气温和一点的马。” 阿日昔给其他几匹马续了草,走到周寻身边,用一口不太流利的带着当地腔调的普通话对周寻说:“这匹老马性子最温和了,我平时骑的最多的也是这匹,你会骑马吗?我可以教你。” 周寻以前骑过,知道怎么骑,“我会骑。” 阿日昔把拴着红马的绳子从木杆上解下来,把马牵出了马厩,将绳子递给了周寻,“马场很大,你可以尽情的骑。” 周寻把马牵到马场边,跟马又说了会儿话,大体就是说待会我要骑在你背上,请多关照。 林知乐不会骑马,他只在周寻旁边笑着看他。 周寻见跟马儿聊的差不多,左手抓住缰绳,左脚踩在马蹬,右脚点地抬腿,一个侧身跳跃人就骑在了马鞍上,坐稳后,小腿收紧马肚。 “寻哥你小心点骑,别骑太快,”林知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来没见过周寻骑马,还在嘱咐,“你手要抓紧缰绳,别松。” 周寻骑着马围着林知乐身边转了两圈,“知道了。” 说完他一拍马肚,马蹄踏踏,马鬃飞扬,向着远方狂奔而去。 周寻的耳边都是风声,他兴奋的冲着辽阔深远的草原大叫了几声,回应他的是迎面的来风,还有身后林知乐的“寻哥慢点骑。” 天边的夕阳还在跟草原尽头做着最后的纠缠,仅剩的流光撒满草地,橘黄的暖光跟风勾勒着马背上微曲的背影。 围着马场外围骑了几圈,周寻觉得痛快了不少,心里憋闷的郁气也留在了马背上,被风吹散了。 就在他提着缰绳准备停下来的时候,棕红老马突然仰头对着天空长鸣一声,而后马蹄极速踏地,一个急转,周寻身子往旁边一歪,差点被甩下马背,他小腿赶忙夹紧马腹,两手抓紧缰绳跟马鬃。老马又是一个转身,带着马背上的周寻冲出了固定的马场。 — — 林知乐本就担心周寻,一眼不敢挪的盯着马背上的人,他最先发现了马的异常,看着周寻被马带出了马场,心下咯噔一沉,再顾不上其他,他转身跑到马厩里拉住另一匹黑马,骑上之后紧追周寻而去。 阿日昔本想阻拦可已来不及,他骑上了一匹小马驹,手里拿着套马绳也追上去,但小马驹跑起来毕竟不如大马,他在身后想先喊停林知乐,“林大哥,我去追周大哥,我来套马,你骑的那匹马性子最烈,除了我阿爸之外它什么人都不认,你快停下来。” 可林知乐此时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被夕阳刺红的双眼外,深渊似的眼底只有远处的周寻。 林知乐又拍了下马肚,黑马加快了速度,追上了周寻,“寻哥,拉紧缰绳,别松手。” “我的马不受控制了,但我能抓得稳,你怎么也来了。” 林知乐用脚踢了踢自己身下的马肚,手中的缰绳调转了点方向,最后跟周寻的马靠得越来越近,他右手紧握缰绳,侧身弯腰想伸手去拉周寻的马鬃。 “林知乐,你疯了,你赶紧松手,你这样会掉下来的。”周寻冲着林知乐大喊一声。 阿日昔在后,速度跟不上他们,奋力扔了几次套马绳也没有套到,最后小马驹的速度越来越慢,跟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林知乐的半个身子已经歪在了马身一侧,腰背已经快低到马肚之下,周寻嘶哑的催促的声他好似听不到一样,只见他满脸充血,成了紫红色。 周寻见他不听,伸手想去掰开林知乐的手,可他抓得太紧,马鬃已经划破了他的手心,往外冒着血珠。 最后林知乐的右手竟是直接松开了自己的缰绳,两只手齐齐抓住了红马的鬃毛,从马鞍上一跃而下。 老马还在飞速向前,林知乐大半个身子拖在草地上,可双手依旧紧紧抓着马鬃不撒手。 “林知乐你松手,你是想死吗!你快松手,小心马蹄子把你踩穿,快松手。”周寻红着眼对着林知乐大声喊叫,可林知乐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周寻见他不听,直接松开了自己手里的绳子,改成双手抓住了林知乐的手,一个翻身从马鞍上直接跳了下来。 林知乐本就在下,他接住了周寻把他扣在自己怀里,护住了大半,抱着周寻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红马还在往更远的地方跑,远处乌恩跟阿日昔开着车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 周寻双手抱着已经昏迷的林知乐,把他上半身虚扶在空中,看着他后背的衣服已经磨的破烂,背上长长条条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着血,他小心的把林知乐后背血痕上沾的枯草一根根往下拿。 每拿下一根枯草,周寻浑身就是一个战栗,眼泪滚了一脸。 “林知乐你他妈的就是个大傻逼。我就算自己直接跳马也死不了,你一个人能拖得动一匹马吗?”周寻摘完了枯草,对着林知乐后背上的划痕徒劳的吹气,“多疼啊,这么多划痕,多疼啊…” — — 林知乐被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了,除了后背上的拖拉伤之外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好在身上的骨头没有伤到,醒了第一句就问寻哥有没有事。 周寻就在他床边坐着,林知乐睁开眼就看见了。 “寻哥你有没有事儿?”林知乐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头晕的厉害,刚想抬头就一阵天旋地转,被周寻又按回了床上。 “最后马停了吗?你有没有伤到哪?”林知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周寻,除了眼睛红肿之外其他都好,这才放了心。 周寻的心思只在林知乐已经没事,并没有察觉到林知乐的异常。 “你他妈的有几条命?你闲你这条命太长是不是?你一个人两条腿,拖得过马吗?”周寻带着浓重的鼻音,压着嗓子吼他,“你要是被马蹄子踩了怎么办,你要是有点事怎么办,我他妈怎么办?” 林知乐听着周寻带着哭腔的控诉,眼神呆滞了一下,他最后的记忆只停在发觉周寻的马失控,自己骑马去追,后来如何他丁点也想不起来,看着周寻担心的模样,林知乐一阵后怕,脊背发寒,若是周寻真出了事,若是他自己出了事,他不敢往下想。 他看着周寻紧绷的下颚线强压下心惊,“寻哥,别难受,不疼。” “整个背半米长的托痕,光消毒的就用了好几个托盘,不疼?”医生在给林知乐消毒时周寻连看都不敢看,只看着一块块白纱布变了红。 “疼,疼,真疼。”林知乐头晕的厉害,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抓着周寻不放,“寻哥别凶我。” 一旁的乌恩跟阿日昔满脸担心跟愧疚之色,“真是太抱歉了,是我们没把安全措施做好,让你们出了这样的事故,那匹红马很多年没有被别人骑过了,老马一时之间可能不适应,失了控。” “是我自己要骑马的,技术不佳,而且马失控也在意料之外,怎么能怪你们,这次的草原行我们还是很开心的,想着等到旅游旺季,草场绿的时候我们再来玩儿,”周寻忙解释,“听说夏天还能赶上摔跤跟草原上的才艺大赛。” “是,每年七月份,”乌恩说,“欢迎你们。” — — 林知乐观察了一晚之后就出了院,乌恩担心,就让他们又留了两晚。 周寻发现林知乐从出院后每天都会吃很多药,但他分明记得医院给他开的药并没有那么多,且大部分都是比较常见的日常药,听名字就能知道。 林知乐每次都是吃一大把,花花绿绿,周寻问过他一次,林知乐都回是维生素,周寻说要吃一颗,林知乐当真给了他一个,说是维c软糖,吃起来是橘子味,还真是维生素。 因为多休息了两天,林知乐的后背跟手上的伤也已经好了不少,没有开始时那么骇人。 “你后背上纹的希望都被伤盖住了。”周寻给林知乐的后背上完药,小心地把他衣服拉下来。 “盖住也没事儿,现在也不用了,因为我的希望就在我身边。”林知乐把周寻揽进怀里,躺在帐中木床上。 第28章 我们现在挺好的 从草原上出发到敏那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周寻跟林知乐直接在县城一家酒店里开了间房,位置在他们原来租住的房子附近。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在街上闲逛。 周寻已经多年没仔细看过这里了,以前他每次回来也都是急匆匆一瞥,变化实在太大,原本的中心街两车道加宽成了四车道,他们原来租的房子外面灰黄的墙皮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拆”,路灯下挺立在摇摇欲坠的墙皮上。 围墙塌了一半,边角还带着碴的砖头落的到处都是,部分外围已经围起了高高的绿色幕布,路口摆着施工中的警示牌。 周寻心中感叹,好在不是物是人非,虽然都不一样了,可林知乐到底还在他身边。 林知乐的手一直插在周寻的上衣口袋里,攥着周寻的手,把他整个身子都捂得热乎乎的。 “寻哥,这次回来,不去看一看周叔跟周天吗?”林知乐问。 “去看看吧,之前我给我爸打电话,一打就吵,后来他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这两年都没见过他了。” 周大海自打知道了周寻跟林知乐的关系之后没少跟周寻吵架,吵得凶的时候直接扬言不再认周寻这个儿子,之后他们父子之间的交流只剩下了一碰面就是无休止的争吵。 周寻想到又有些头疼,他跟他爸最后一通电话已经是两三年前了。 — — 最后快十二点了,周边也都逛了个遍,林知乐指了指对街唯一一家还开着门脸的小商店,“我们去买点东西吧,明天回去上坟要用的。” 进了小商店之后他才把手从周寻口袋里拿出来。 小店门头上牌子写着百货商店,其实就是个杂货铺,从小的金属零件到生活用品,什么都有,小店空间不大,东西都堆满了,墙上挂着,地上铺着,门口还堆着一堆新拖把跟扫帚,中间只有一个一人宽的走道,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小小的收银台。 收银台里是空的,没有人,上面只有一个开着的电脑跟顶头上的一个监控。 走道另外一头连着里屋,掉了漆的木门半阖着,能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搓麻将的声音。 “老周,你今天手气怎么这么好,我坐在你下家,一晚上连口牌都不给我喂,打了这么多圈只着了一个暗杠,一晚上净给你点炮了。”一个女声吊着嗓子嗔怨。 “就是,老周,我们这条街上最靓的美莲姐坐在你下家,你都不让两把吗?”另一个男人跟风来两句,“再这么下去美莲姐明天可就不愿意来打牌了。” 周寻走到半阖的木门上敲了敲,“老板买东西。” “谁啊,买什么自己拿,拿完了进来付钱。”说话的男人应该是在抽烟,声音嘟嘟囔囔的。 周寻听了之后转头在半黑的店里摸索着找他要买的东西,他跟林知乐俩人找了半天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出了香跟纸钱,方便袋就挂在墙上,周寻扯下两个把东西装好,之后推开木门进了里屋。 里屋里面也是乱的没地儿站脚,全是杂物,最边上是个小厨房,正中间一个方桌,四个人,看到门开了,正对着门的两个人纷纷看向周寻。 周寻贴着门边,问:“老板看下这些多少钱?” 背对着他的人把嘴里的烟抽了两口之后扔在地上用胶鞋底碾灭了,回过头,看见周寻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 周寻没想到会是周大海,看到他瘦了不少,肚子跟双下巴都没了,脸上带着胡茬,以前的周大海挺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现在连边幅都没有了,他惊讶的喊了一句:“爸,怎么是你啊?” 周大海把手里的麻将牌往桌上一推,“不打了不打了,改天再打,有事儿。” 其他几个人听到周寻叫爸眼珠子就没移开过周寻,从头看到脚,两个男人低声嘀咕了两句。 他们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可是一个屋子就这么点大,想听不见都难。 “周大海儿子?哪个儿子?” “是亲生的吗?” 周大海一抬胳膊把麻将桌掀了,麻将散落一地,磕在地板砖上哗啦响,他站起身又一脚把板凳踢到了一边,“你们他妈的嘀嘀咕咕放什么屁呢?有种再给我放一遍我听听...” 其中一个微胖的男人撸起袖子也站起来,“周大海你他妈的有病吧,我就说了怎么了,你这个儿子,可别也不是你亲的,趁早去医院查一查,别白白又当了回便宜爹。” “我操你妈,我他妈今天弄死你。”周大海说完就想扑上去打胖子,周寻连忙走进去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跟林知乐一人一边把他拦住了,对面的胖子也被旁边的男人拽着。 “你说你俩的嘴是真他妈的欠儿了?嘴痒去墙皮上自己蹭蹭去,人家的家事你们多什么嘴,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回家管好自己的老婆儿子吧。”说话的正是刚刚埋怨今晚手气不好的吊嗓女人,站在周大海旁边,红发红唇,浓妆艳抹,异常显眼。 女人说完又抽了那两个男人一胳膊,“还待在这干什么呢?赶紧走啊。” 她说完又笑眯眯对周大海说:“有事儿好好说,街里街坊的动什么手啊,今天晚上你一家赢我们三家,改天请我们吃饭哈,你这既然有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女人说完拽着另外两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他们仨,周大海又点了根烟,先是拧着眉瞅了林知乐两眼,后又问周寻:“啥时候回来的?” “刚下火车没一会儿,明天清明节,我们回来看看奶奶。”周寻把周大海踹出去的小板凳拿过来,自己坐下了,“你现在怎么弄了这么个小店啊,你以前的厂子跟店呢?” “早几年前就倒了。”周大海吐了两口烟,“这个小店怎么了,别看不起小店,不挺好的嘛,能吃能喝。” “你自己?王丽娟跟周天呢?”周寻问。 “别提那个贱人了,”周大海又抽了两口烟,“周天根本不是我儿子,当年王丽娟跟的那个男的跑了,这他妈才找上我的,我他妈的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当了十多年的乌龟王八,整个县城认识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三年前那男的又找来了,俩人跟人跑了,刚刚那俩男的,说的就是这事儿。” 周寻有点惊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更没想到周大海那么爱面子的人居然会这么平静的说出来,许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戳得太多以至于麻木了,又或许是时间过去了太久。 周大海继续说:“周天现在也不叫周天了,早他妈改名了,现在跟他妈姓,叫王天。” “叫什么?”林知乐知道周大海从小就不待见他,从刚刚进屋开始就一直缩着自己的存在感,听到王天这个名字之后沸起来了,“叫王天?今年十九?” 周大海斜了林知乐两眼,“他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林知乐敛起神情,“没什么,我就是问问,那他们现在在哪啊?” 周大海:“我管他们在哪,听说是在北京。” 林知乐心里基本可以确定老张调查出来的王天,就是原来的周天,只要知道人了,后面的事情一切都好说。 — — “没个儿子就没了呗,你不是还有一个吗?我可是你十打十亲生的。”周寻捡起地上的一个麻将牌捏在手心里用拇指腹盲摸,他不打麻将,摸不出来是个啥。 周大海把自己掀翻的桌子又扶了起来,从外面又拿了把扫把开始收拾,“你?你也是个孽障,好好的姑娘不要,非得跟个男人在一块。” 周寻跟林知乐也帮着一块拾掇,最后乱糟糟的小屋收拾干净了,看着清净了不少。 “老周,你也算是活了五十来年了,怎么还活不明白呢,人就这么一辈子,跟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没错,我不喜欢姑娘,这没招儿,”周寻又重新坐下了,“而且我们挺好的。” “挺好的?”周大海拿着手里的扫把头指了指周寻,“那前几年跟个傻子似的满大街找人的不是你?” 林知乐现在最怕别人提这个,他赶忙表态,“周叔,我会对寻哥好的。” 周大海黑着脸对他扬了扬扫把,“你甭在这跟我表态,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跟你过日子,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现在什么精力都没有,我谁也不想管了。” 林知乐又一本正经对周寻说了一遍,“寻哥我会对你好的。” 周寻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看到周大海铁锅底一样的脸色又憋了回去,又对周大海道:“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得了,管那么多干啥。” 三人没话之后显得有点冷清,周大海看了看表,“这都这么晚了,你们住哪啊?” 周寻本来想说他们已经定好房了,到了嘴边上又改了口,“你这没地方给我们住啊?” “楼上还有个破床,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你们就自己找地方住去。”周大海说。 “那你给我们收拾收拾吧,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回村吗?” “我本来明天就准备回去,”周大海从店里找出了一床新被子,路过他俩的时候问,“你俩一个屋?算了,我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周大海抱着被子顺着台阶往楼上走,边走还一边嘟囔,“看见你俩就烦,俩男的在一块有什么好的?” 第29章 我不是你哥 俩人上楼之后看了看,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周大海说的破床还真是破床,铁的,四个角都生锈了,四条腿还不一边齐,人坐上去都晃,咯吱咯吱响,刺耳朵。 周寻又去楼下找了个纸壳垫在床腿底下,这才好点,不至于晚上睡觉翻个身都能把人吵醒。 好在铁床还算大,床上铺了两层褥子,床单跟被子都是新的,还带着新布料的味道,没有枕头,俩人把自己的衣服叠了叠垫着。 本来坐火车已经很累,这么一折腾之后都困得不行,躺下之后没多久都睡着了。 周寻彻底睡熟前还不忘问问林知乐后背上的伤疼不疼,得到不疼的答案之后才沉沉睡了。 —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周大海已经做好了饭,煮了几包方便面,加了几个鸡蛋。 “你平时就这么吃啊?”周寻看着锅里一大锅的方便面,汤都快干了。 “爱吃不吃,挑什么挑。”周大海从锅里捞出一碗面,搁在了桌子上,放在周寻跟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没给林知乐盛,周寻起来又给林知乐盛了一碗。 “我说爸你自己一个人住多久了啊?你这方便面成箱成箱的往家买啊?”周寻看着锅台上各种口味的方便面,有点心酸。 “这整条街不都是菜馆吗?”周大海说,“吃啥不是吃。” 周寻在小厨房里看了看,很多调料瓶子都还没拆封,都不知道买了多久了,“要不你跟我去北京得了。” “不去,去了天天看见你俩,不够我烦的,”周大海吸溜吸溜几口就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完了,把空碗搁在了水池里,“我自己在这挺好的,弄个小店,没事打打麻将,去北京干啥,王丽娟跟王天也在北京,我不去。” 周寻:“他们跟你没关系了都,在意他们干啥?” 周大海:“我膈应的慌。” 周寻:“行,不去就不去呗。” 出发的时候是周大海开的车,一辆银色小面包,外面灰扑扑的,这车是平时他拉货进货时候用的,路上还抛锚了一次,好在周寻会修车,两下一弄就好了,到了村里的时候是中午,太阳正大。 “奶奶,您儿子孙子都来看您来了,头一回人这么齐,知乐也回来了,我们都很好,您别担心。” 周大海跟林知乐一句话也没说,在一边不停的烧纸,只周寻一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三个人上完坟之后还把周边新长的杂草拔了拔,弄好之后周大海问:“你们回老房子吗?” 周寻拍了拍手上沾的泥跟草,“爸,你先回去吧,我跟林知乐还有点事儿说。” “啥事儿非得在这说。”周大海说,不过他还是自己先回了老房子。 跟年节前的隆冬腊月相比,现在的敏那河的雪都已经化了,原本满地的白换成了满地的绿,一眼都是一年的春又生。 山上的杜鹃花刚准备开,一朵两朵的散着,几步一点红。 周大海先走了,只剩周寻跟林知乐两人,他们走到旁边的山根底下,挑了块顺眼的草坪坐下了。 周寻头顶上就是一朵开了一半的杜鹃花,花瓣还没完全绽开,花心还裹在一起,他一抬手就碰着了,紫红的花枝一颤一颤。 周寻觉得太阳有点刺眼,用手挡在眼睛上,也没再看杜鹃花,“我本来想着等你主动跟我说,可你一直不开口,只能我自己问了,这两天咱俩一直没得着空聊一聊,从草原上开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什么都还没说清楚呢,亲也亲过了,一直一个床上睡,不明不白的不像个事儿,现在当着奶奶跟前,你可以不主动说,但我问你什么,你就得回答我什么。” 林知乐知道总是会有这么一天,他就紧挨着周寻坐着,腿碰着腿,没开口,沉默着当是默认了。 “你吃那些药是干嘛的?”周寻直接问出了关键点,他不是三岁小儿,也不是傻子,任凭他林知乐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林知乐知道,从草原上跳马之后这事儿周寻早晚都会知道,他每天从早到晚都跟周寻在一起,他最近这几天吃那么多药,药瓶子还装在包里,周寻再粗心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一直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原本他也是想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开口了要说哪些,他现在只能挑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儿说,至于这五年里的细节,没必要非让周寻知道,说了只会让周寻心里徒增伤心罢了。 “寻哥,我...身体上出了点问题。”林知乐说的时候一动不动,腿都是僵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连绵的远山,高高低低,波浪似的,看久了,波浪都开始动了。 “什么问题?”周寻问。 “跟我爸一样,我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突然的情绪变化,失眠什么的,还会出现幻觉,但我又记不住那些事儿,就会出现记忆空白,草原上跳马,我就没记得,我只知道寻哥在马上,很危险,我想让马停下来。”林知乐一点点开口,一句话一句话的顿着说,说完又道:“寻哥,我到底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 周寻沉声打断,“有事说事儿,有病治病,没有别人,你现在是在我身边,别人是别人,而且跟别人没关系,我说你不是就不是。” 其实周寻自己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林知乐跳马的那一幕,仔细回想,当时他的状态、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当时林知乐压根是处于听不见他说的话的状态。 周寻也看得出来,林知乐眼里,只有马背上的自己。 周寻又问:“你五年前,也是因为这个走的?” “恩,”林知乐点点头,说:“我怕我跟我爸一样,会伤害到你。” 周寻把胳膊搭在曲着的膝盖上,头也低着,看着充血的指头,胸口也充了血,堵在嗓子眼儿,“林知乐,如果今天你只是在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叫我一声寻哥,你只是在有灾有难,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叫我一声寻哥,你因为这个原因走,没关系,你走你的,说实话我都不拦着你。” 周寻说完之后从闷着的喉咙里重重的呼了一大口气,可嗓子还是被堵得瓷实,一点喘息的缝儿都没给他留,他缓了缓继续说:“可你他妈的在床上也叫我寻哥,我不是你哥,我他妈不是你哥。” “寻哥,就因为你不仅仅是...” “就因为不只是,你才不能走。”周寻打断了他的话,吐了一口气,声音哽咽,“就因为我不是,我不是你哥!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带你去公园的那一次。” 林知乐偏过头,垂着眼帘,看着周寻发红的鼻尖,他把手搭在周寻胳膊上,攥着周寻的手,低声说了句记得。 “你记得你还走?我那时候跟你说,我就算绑也会把你绑在我身边,把你治好。”周寻也偏过头来看林知乐。 林知乐看不得周寻现在的眼睛,握着他的手指也不受控的打着抖,“寻哥,你不用绑着我,这回就算你撵我,我也不走,寻哥,你在我身边,这回你帮我吧!” “我凭什么帮你?”周寻反问。 “你以前说过的。”林知乐说。 周寻:“我以前说的你不听,现在我要反悔了。” 林知乐:“别,不能反悔,奶奶还在那边听着呢。” 周寻叹了口气,“医生怎么说的,该怎么治?” “就吃药就行,定时去复诊,看医生,其他都没什么。”这的确是医生部分的原话。 “就吃药?” “就吃药!” “行吧,回头我盯着你吃,我记得以前,你发个烧都不愿意吃药,也不愿意去打针,都初三了,我还得去你宿舍逮你去,半夜堵在你门口喂药。” 林知乐:“我现在都按时按点吃,一次也没落过。” 周寻:“回北京的时候,下次再去医院,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太阳已经到了山那边。 “走吧,去河边洗洗手去,”周寻站起来,也把林知乐拉了起来,没松手,拉着他往河边走,“你手心上都是汗,我手上本来还带着点泥,现在黏糊糊的,难受。” “待会我帮寻哥洗。”林知乐用湿润的手心蹭着周寻的手指,越来越黏。 到河边的时候,林知乐当真给周寻洗手,像小时候周寻给他洗手一样,蹲在他身后,攥着他的手,撩着河里的水给他洗,手掌手心,指尖指缝,一点点洗的认真,原本河水是凉的,周寻的手硬是被林知乐搓热乎了。 洗完之后周寻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没注意,全甩身后林知乐的脸上了,周寻又想用湿的手背给他擦脸,结果成了给他洗了把脸。 周寻看着一脸水光的林知乐,还有眼尾小痣上的水珠,阳光下晶亮,他踮起脚直接吻了上去,末了伸出舌尖舔了舔,想移开的时候林知乐手掌扣住了他的脖颈,没让他动,低头用唇包裹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唇跟舌尖。 林知乐手掌越来越用力,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周寻也被林知乐吻的从脚底开始涌着火团,上蹿至头皮,发麻发热,但这毕竟是在外面,他推开了林知乐,喘着粗气,“赶紧回去吧,天黑之前还得走呢。” 林知乐嗯了一声,气音也是火苗急燎,勉强稳住了呼吸。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奶奶以前种的那片枣树林,现在也依旧在,只不过现在是别人家的了。 周寻用手指了指,“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修枝的时候了吧?秋天才能收枣,大概什么时候来着?” 第30章 我要是不跟姑娘处对象,行不行 “农历八月十五,这个周六就是,你跟乐乐放假的吧,你们回来帮奶奶收枣儿啊。”奶奶家装了电话,经常会打电话过来问问两个孙子,挂念他们的吃睡,周寻刚下班进屋就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行啊奶奶,乐乐这周正好考试,考完试他们学校应该会放几天假,我也好长时间没休了,这周跟车行申请下也调个休,我们回去收枣子,好想吃红枣糕了。”周寻手还在拉身上的修车服拉链,歪着头,用耳朵夹着听筒跟奶奶说话。 “好好好,你们回来奶奶就给你们做,”奶奶笑呵呵的在电话里说,“上个月老家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偏房有点漏雨了,我想把房子彻底翻新一下,你们回来也搭把手。” 周寻脱了身上的工装,腾出手拿着听筒,“奶奶,我爸不是说给您重新盖三间房吗,就别翻新了,直接盖新的吧,等收完枣儿,卖完枣儿,你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等新房子盖好了再回去呗。” “哎呀,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住不了几年了,不用盖新的,直接翻新下就行,换个瓦,涂个墙,挺好的,就是把你跟乐乐那屋好好拾掇下就行。” “呸呸呸,奶奶你说什么呢?你肯定长命百岁。” 奶奶在电话那边也学着周寻的语气呸了几声,“是是是,长命百岁,我还得看着你跟乐乐娶媳妇儿呢,等着抱重孙子。” 周寻喉咙里滚着几口唾沫,手指捏着电话线,食指绕着电话线搅来搅去,提到这个话题就有点心虚,“我跟乐乐才多大,娶媳妇儿还早呢。” “乐乐是小,他还在上学,到时候还要上大学,是还早,可是你不小了啊,小寻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有没有处对象啊,有的话可以先把人领回来给奶奶看看。” 有,就是您另一个孙子,周寻自己在心里回。 “奶奶...”虽然隔着电话,周寻的眼神还是闪闪躲躲,沉默了会又小声问:“奶奶,我要是...我要是不跟姑娘处对象,行不行啊?” 奶奶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随后笑笑,“行,你只要自己开心,怎么着都行,这事儿关键在你自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你的,好好的过一辈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 — 林知乐放学回来的时候周寻刚挂电话,杵在电话旁发呆。 “寻哥,我回来了,”林知乐书包还没放下,先是抱着周寻亲了一下,亲完才发现周寻低垂着眼,情绪不高,他抬手抚了抚周寻低落的眼睑,问:“怎么了寻哥,今天上班不开心吗?” 周寻伸手把林知乐背上的书包给他拿下来了,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也坐下了,“刚刚奶奶打电话过来,正月十五回家收枣儿。” “好啊,一个月多月没回去了,想奶奶了,要回家了怎么不开心?” “奶奶刚刚问我对象的事儿了。” 林知乐蹲在沙发边,仰头看着周寻,“寻哥,奶奶早晚会知道的。” “我怕她接受不了。”周寻说。 — — 周五,林知乐放学之后已经是7点多了,班车已经没有了,周寻直接包了一个出租车跟林知乐回去了,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奶奶还没睡,做好了饭跟红枣糕等他们。 周寻都二十了,到家之后还可着劲儿的跟奶奶撒娇告状,“奶奶你可得好好管管林知乐,我现在说话都不好使了,林知乐不听我的了都。” 周寻告状这事儿得从他们坐上车开始,因为晚上黑,车里视线也不好,两个人坐在出租车后排,林知乐一直攥着周寻的手不放,最后直接脑袋一歪,靠在周寻肩膀上闭着眼打盹儿,前排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好几次,周寻本就心虚,被司机看得脸红,他本想坐直些,让林知乐靠在他腿上睡,这样司机看不到,结果林知乐不仅不听,还闭着眼偷偷亲了他一口。 奶奶把做好的菜跟枣糕从锅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乐乐还有不听你话的时候?奶奶可是看得清楚,谁的话他都可能不听,唯独你说的,他最往心里去了。” 周寻自己干笑两声,“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笑完说完低头安静吃饭,余光倒是总往林知乐身上瞥。 —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最适合收枣子了,枣树林不大,除了他们两个人,奶奶还雇了两个村里的人一起收枣,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就收了一大半,最后收了满满一大车,一起拉回家了。 天放了黑,奶奶先回去做饭了,雇的另外两个人只干白天,晚上快落太阳的时候就回家了,就剩周寻跟林知乐两个人。 周寻爬着上了一棵枣树,林知乐怕他掉下来,一个劲儿的催他,“寻哥你快下来吧,爬那么高小心摔着,你拿竹竿子打不就行了吗?非得爬树上摘。” “我就是想爬树了,我在树上晃,你在底下拿着塑料布接好了。”周寻坐在一个比较粗的树杈上,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使劲儿摇着枣树枝子。 枣树叶子被他摇的簌簌地响,枣子啪嗒啪嗒往下落,林知乐在底下把落在塑料布外面的枣子往里收,眼看着一整棵树上的枣都快收完了,又开始叫周寻,“寻哥你快下来吧,别玩儿了,天黑了看不清,你别掉下来,树那么高。” “这就下来了,”周寻也玩儿够了,顺着树干往下爬,最后脚踩在最下面的树杈上停了下来,不高,就在林知乐头顶,他原本可以一跳直接落地,但他扭头对底下的林知乐说:“我直接跳了,你在下面接着我。” 林知乐早就张开了双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踩了空,“你小心点,你跳吧,我在底下接着你。” 周寻双手松开树干,身子一歪,往林知乐张开的怀里跳,跳下来的时候双手直接搂住了林知乐脖子,双腿夹住了他的腰,脚没沾地。 林知乐托住了周寻的腰,把他抱住了,又把他往上掂了掂,最后双臂托住了周寻的大腿根,抱着他又往后走了两步,把他抵在身后的枣树干上。 枣树干不是很粗,周寻后背挨上的时候整棵枣树都晃了一下,树上剩下的没打干净的几颗枣儿唰唰的往下落,有几颗正好落在了周寻的头顶上,之后又顺着周寻的头顶往下滚,落进了两人贴紧的胸膛中间。 周寻刚刚在树上玩的久,爬在树上要保持稳定跟平衡,又晃了半天的树杈,力气消耗了不少,张着嘴小口呼吸,头顶的汗顺着发稍滴在额角,还在往下淌。 林知乐被周寻的呼吸烫得心热,眼都红了,四肢百骸都开始叫嚣。 周寻看着林知乐的眼睛,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往四处望了望,“你老实点,小心让人看到。” 林知乐只把下巴搭在周寻的肩膀上,鼻子蹭着他的耳朵,“现在没人会过来了,我就抱抱你,什么都不干。” “你这种话说八百遍了,我信你才有鬼。” “寻哥你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得干点什么才行。”林知乐用舌尖舔了舔周寻的耳垂,又用鼻尖蹭了蹭,“寻哥刚刚吃了多少枣儿,耳垂上,脖子上都是枣香。” 周寻被林知乐蹭的不停缩着脖子,歪着头,又把林知乐往外推了推,“我是用嘴吃的,又不是用耳朵脖子吃的。” 林知乐笑了两声,也不闹他了,在周寻嘴唇上轻点了一下就移开了,两人挨得近,周寻鼻尖上的汗换到了林知乐鼻子上,痒痒的。 林知乐刚想把周寻放下来,就听到声后一个声音。 “你们,你们...你们太变态了,俩男的,在亲嘴儿...” 说话的是奶奶白天雇的人里其中一个,叫钱洪川,跟他们差不多大,他自己的水杯落在了枣树林,回家后才想起来,准备回来找,结果就撞上了这一幕。 林知乐赶忙放开周寻,回头阴沉着脸的看了眼钱洪川,“滚...” 虽然天都快黑透了,但林知乐的眼睛比黑夜还黑,虽然看不太清,钱洪川还是被林知乐的眼神吓着了,杯子也不找了,转头就跑出了枣树林。 边跑边喊变态。 周寻看着钱洪川两步就跑没影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要是让奶奶知道了可怎么办!” “寻哥你害怕被人知道吗?” “你不怕吗?” 林知乐没回答,拉着周寻的手往回走,在离家门口还老远就听见了自家门口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最先认出了奶奶的声音。 “你们都从我家门口滚回去,老老少少在我家门口嚼什么舌头根呢,也不怕烂了你们这些臭嘴...” “我说老周家的,你家那俩小子在搞对象呢...你知不知道啊?” “是吗?真的呀?我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真是变态啊,俩男的在一块,怎么搞?” “你说怎么搞?搞屁.股呗,老钱家的小子回来的时候说他撞见的时候他们裤子都还没穿上呢。” 第31章 我喜欢乐乐,恰好他也喜欢我 各种嘲讽讥笑的声音铺天盖地的钻进两人的耳朵里,周寻跟林知乐紧跑了几步。 天已经黑透,全靠院子里的一小盏灯泡散着颤巍巍的丁点光亮,却把门口围观人群的嘴脸照了个彻底。 奶奶在大门旁边站着,手里拎着长长的烧火铁棍,显然已经是说了不少话,气喘吁吁,“谁再敢瞎说一句,我手里的棍子就往谁身上招呼,你们敢败坏我孙子,今天我这个老太太在这里跟你们拼命。” 两人跑到门口把奶奶护在身后,周寻抽过奶奶手里的铁棍往围着的人群里抡了几圈,“都他妈的给我滚。” 人群四散退了几步,但也没走。 “你们自己干这种流氓变态的事儿,还不兴别人说了?” “就是,我们村出了你们这样不要脸的。” “呸,不要脸...” 周寻看着这些平日里的那些笑脸一时全都变成了唾沫星子,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把手里的铁棍往地下一杵,一只手撑着,昂着下巴,眯着眼,“刚刚谁说的我变态来着,李大娘是你吧,你家男人背着你在城里找小姐,都进了好几趟派出所了,还死性不改,上个月还听说你去交罚金领人呢,这样的人还领回来干嘛呀?你去派出所的时候你脸臊不臊啊,你家男人现在还找吗?你可得看紧喽,别等着哪天给你弄出个私生子回来,你还得养着人家。”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全都看向被点名的李大娘,她呲着牙,抬着手指,点着周寻,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又吐了几口唾沫星子,掐着腰,带着猪肝色的脸扭头从人群里溜了。 周寻又掀了掀眼皮,在人群里环视一圈,“孙大爷也在呢,是你刚才说我恶心来着吧,我说您怎么还有闲心看别人家的闲事儿呢,我听说你儿媳妇跟人跑了,你两个孙子都不是亲生的,鸡飞蛋打了吧,你看这事儿闹的,你儿子喝酒喝傻了,你不回家看着去啊?小心他又抱着电线杆喊媳妇儿。” 孙大爷被周寻的话噎得出气多进气少,身子摇摇晃晃,最后喘了几口大气,用劲儿咳嗽了几声,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也走了。 周寻看着走了俩,继续道:“谁家没点儿见不得人的屁事儿,今天是你们先欺负到我家门口的,今儿晚上咱谁也别怕丢人了,都抖搂出来给大家伙看个乐吧。” 人群里识趣的,三两个也都摸着黑散了。 周寻又从剩下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抬起手里的铁棍,指了指人群中间的钱洪川,“钱洪川,你有种就他妈给老子等着,我到时候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裤子都穿不上。” 林知乐转身回了院子,围着的人群纷纷往院里看,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原本钱洪川仗着人多,量林知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站着没动。 几分钟后林知乐拎着个铁桶出来了,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又酸又臭的味儿,门口的人纷纷捂鼻往黑暗的阴影里躲去。 林知乐拎着桶走到门口,抬手用劲一泼,一大铁桶的又酸又臭的泔水全都泼在了围着的人群里,大部分落在了钱洪川身上,从头浇了个尾,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纷纷倒退几步离远了。 “你们谁还敢在我家门口乱嚼舌头,下次我就直接往你们身上泼屎泼尿,有种你们就试试。”林知乐把手里的空铁桶摔在了地上,铁桶在地上咣当咣当滚了两圈,停在了钱洪川的脚边儿。 剩下的这些还没看够热闹的人,外加一个钱洪川,没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但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回手。 一是他们都知道林知乐的爸是什么样的人,谁也不敢真动个手,钱洪川也是个孬种,欺软怕硬,拍了拍身上的脏水,骂骂咧咧的走了,剩下的人也全散了,嘴上也还不闲着。 “一家子都是神经病了。” “一家子疯子,以后离他们家人都远一点。” — — “乐乐你刚刚就该直接泼粪。”周寻说。 乌烟瘴气的人群散了,只剩阵阵秋风带着满院子的红枣香,盖住了门口的酸臭泔水。 奶奶挣开周寻扶着她的手腕,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进屋。” 周寻跟林知乐对视一眼,自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心里暗暗思考待会奶奶问起来该如何说。 快到门口的时候,奶奶回头看了眼他们耷拉着的脑袋,“都去给我洗洗手,洗完再进来。” 周寻跟林知乐两人慢慢悠悠走到水池边上洗手,磨磨蹭蹭的洗了半天。 奶奶在屋里不耐烦了,对着院子里吼了一声,“墨迹什么呢?洗完了就给我赶紧进来。” 两人不敢再耽搁,进屋之后看着奶奶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炕沿边上,周寻扑通一下跪地上了,林知乐也跟着跪下了。 “奶奶,我就跟您说实话吧,您前两天电话里问我有没有处对象,有,就是乐乐,奶奶,我没办法跟小姑娘处对象,我就只要林知乐。”周寻跪在地上,不敢看奶奶的眼睛,低着头,声音却清明。 奶奶拿着鸡毛掸子往前走了两步,林知乐一把把周寻护在身后,“奶奶,是我先招惹寻哥的,您要打就打我吧。” 奶奶手里举着鸡毛掸子,被他俩气得胸膛直起伏,“你们俩干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们了,赶紧给我起来。” 林知乐松开周寻,不过两人也没敢起来。 奶奶叹了口气,拿着鸡毛掸子在两人背后掸了掸,“身上全是灰跟枣树叶子,我就是想给你们掸一掸,你以为你俩的事奶奶不知道?乐乐你那双眼睛从小就没离开过小寻身上一步,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你们当奶奶是傻子呢,以前你们小,我只当你们兄弟俩感情好,可是从去年秋开始,你们没少在我眼皮子底下瞎闹,我又不瞎,我看不出来?” 奶奶声音一句一句慢慢变了轻,叹了口气,“哎!你们今天也看见了,俩男的在一块,之后得受人多少白眼,多少唾沫。” 周寻听得鼻头发酸,“奶奶,我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求您别那么看我们,我们不是变态,我们就是...跟大部分人不一样而已,我喜欢乐乐,恰好他也喜欢我,就这样...” “奶奶怎么会觉得你们是变态,你们那么懂事,什么时候都是奶奶的宝贝孙子,只是以后,得多辛苦啊,”奶奶用手摸了摸两人的脸,“再加上这么一闹,小寻你爸爸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 — 周大海果真很快就得了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拎着棍子追着周寻就先打了一通,不过林知乐都替他挡下了。 “周大海,你要是再打我孙子,你以后就别叫我妈了...” “妈,他们做出这样丢人的事儿,您怎么还护着他们。” “他们是我孙子,我不护谁护?你护吗?” 周大海把手里的棍子一丢,扔下一句“周寻你以后别管我叫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之后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一场风波也算很快就平息了。 — — 之后又用了两天时间把枣子彻底收完了,又开始重新翻新老房子,除了换瓦涂墙,奶奶还特意找了一个老木匠,说要给他们打一些新的家具,桌椅沙发,衣柜书柜。 请来的老木匠手巧,还会雕刻,在他们家住了几天,除了打新家具之外还给他们雕了不少小玩意儿。 周寻看着有趣,缠着老木匠让他教自己木雕,他自己跟着人家学了几天,回县城之后还特意去买了一整套的刻刀跟几块练手的木头,下了班之后没事儿就把自己反锁在小屋里,自己琢磨着雕,一开始的时候他都是背着林知乐,不让他看。 林知乐每次放学回家都见不着周寻的面,又好奇又郁闷,最后自己拿着钥匙开了门,偷偷摸摸进去找他,周寻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对着窗外雕得正起劲儿,没注意到林知乐进来了。 林知乐走到小沙发后面,伸手从背后揽住了周寻的脖子,“寻哥,让我看看你雕的是什么。” 周寻本是专注在木头上,被林知乐突然的动作跟声音惊了一个哆嗦,手里的刻刀跟木头一并落了地。 林知乐松开周寻走到沙发旁,弯腰捡起了刻刀跟木头,周寻想伸手去抢,奈何身高体型都跟林知乐差了一截。 林知乐一只胳膊揽着周寻的腰,把他箍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高举着周寻刚刚在雕的木头。 “林知乐你快给我,我还没雕完呢。”周寻伸手去够,踮着脚也只到林知乐的手臂,最后干脆站在了沙发上。 林知乐怕他摔着,手臂又箍紧了些,“你天天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这几天都没怎么跟我说几句话,我就看看寻哥雕的是什么。” 周寻看到林知乐手里还捏着刻刀,怕他不小心划伤自己,从沙发上下来,“你看吧看吧。” 林知乐把举着的手放下来,刻刀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把那一小块红木头放在手心里,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几遍。 实在太丑,只能看出雕的是个活物,有鼻子有眼,但他又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瞥了一眼沙发上周寻青红相间的脸色,他当然不敢直呼太丑以至于分辨不出,只好试探着问:“寻哥,你这,雕的是个猴吧,眼睛鼻子都有了,猴子尾巴呢?” 林知乐把手里的木头翻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没有尾巴,又把木头翻到正面,“等下,这猴子眼尾是什么呀,这...是个坑?猴子眼尾有个坑?” 周寻一把抢下了林知乐手心里的木头,红着脸剜了林知乐一眼,“这不是坑,这是颗痣,而且,我雕的也不是个猴儿。” 林知乐又看了眼猴子眼尾的坑,反应过来之后一脸一言难尽,憋着笑,“寻哥,你这雕的不会是我吧...” 周寻阴沉着脸不说话,他本来设想的很好,给林知乐个惊喜,奈何雕着雕着竟成了猴。 林知乐把木头攥着在手心里摩挲,边缘还有很重的粗糙感,有点扎手,“寻哥,你这个雕完了吗?” 第32章 我现在有名有分的,肯定睡床 “没雕完,还差最后一步,还没抛光打磨呢,木头是块好木头,”从老家回到北京已经是晚上,到家之后周寻把两人行李箱里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按下开关,洗衣机轰隆隆的开始工作,但也没盖住周寻的声音,“这块,我压根也没想着弄完最后一步的打磨。” 林知乐还捏着从自己行李箱里找出来的那块红木,躺在床上傻乐,“那这块红木永远也不算雕完,那晚你在新宁说的就不算数。” “什么不算数?”周寻问。 “你说雕完这个就放弃我的那句话,你这块红木还没雕完呢,而且你刚刚也说了,这块以后也不抛光打磨了,那之前说的放弃我就不作数。”林知乐把红木在手心里比划了一下,只有十几公分,还没他的手掌高,五官刻的精致,跟自己一般无二,可见周寻一定雕刻过无数次了,五年前周寻也经常刻,但也没有现在的这样像。 他继续问:“寻哥,你这五年里,是不是雕了很多次了。” “是挺多的。”现在都还放在隔壁的书架上,整整一排。 林知乐看着手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看着小人儿眼尾的小痣,又想起周寻第一次雕他的时候的那个猴儿,问周寻:“寻哥,你第一次给我雕的那个猴儿,还在吗?” “早就让我扔在灶坑里烧火了,”周寻想起那个猴儿就有点上脸,“再说,那是我第一回 雕,没把你雕成鸡鸭鹅,而是跟人类已经很接近的猴儿,已经很不错了。” 林知乐低声笑了几声,“寻哥,你忘了?那个猴儿你一开始就给了我,现在我还收着呢,你去哪烧火去?” 周寻白了他一眼,“那你问什么问。” 他说着从衣柜里又找出换洗衣服,想去洗个澡,转身后发现林知乐在给充气床垫放气儿,“你就这么确定我今晚让你上床睡呀。” 林知乐把放完气的床垫叠好,又收进了大纸箱中,拍了拍手,“我现在有名有分的,我肯定睡床,就算你赶我,我也赖在床上。” “谁给你的名分。” “寻哥给的。” 出去的这一个多礼拜,他们天天睡在一张床上,周寻觉得现在再赶人的确有点矫情,而且他也没打算再跟林知乐别扭下去了,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热水淋在身上,冲走了不少疲惫,就在周寻洗好准备关花洒的时候,浴室门开了,林知乐站在门口,之后又背着身子把浴室门关好。 周寻喜欢洗水温比较高的热水澡,浴室不大,满满都是氤氲水雾,朦在两人中间,看不清彼此的脸,却挡不住略显粗厚的呼吸。 林知乐把身上的衣服三两下全脱了,直接扔在了地上,赤着脚,一步步走进花洒下,“寻哥你帮我洗吧。” “你,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别人帮你洗吗?” 周寻洗澡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今晚之后的事,他想的是,至少得是洗完澡,聊会天,灯关了,怎么也还得几个小时。 他们在老房子里重逢的那次说不清道不明,周寻抱着做完就分手的想法,各种理不清的乱糟心绪搅和在一起,过后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溺水般的堵塞跟憋闷。 现在却不同,现在在浴室里的,是相隔五年后,又回来的小崽子,周寻脑中竟一时空了白,想不出接下来该如何,就这么直直的站在花洒下。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他们每晚都睡在一起,可是却没有这么坦诚相对过,周寻一时不知眼睛看哪里好,东瞥一眼,西看一眼,浴室就这么大,左右各一眼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周寻便有些呆愣,不知如何是好,林知乐让他给洗头,他就乖乖拿洗发水,在他头发上揉搓着滑软的泡沫,再拿着花洒给他冲洗,林知乐让他给洗背,他就乖乖拿沐浴露,从林知乐的脖子到小腿都涂抹均匀。 洗澡的工序就这么多,再磨蹭,也总是有洗完的时候,林知乐拿过周寻手里的花洒头,放在了头顶的支架上,花洒没关,水流还打在两人身上。 “洗好了,出去吧。”周寻觉得浴室里的水雾太重,呼吸都困难了,他想赶紧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好,不然可能会面临窒息的危险。 “寻哥,我不是进来洗澡的。”林知乐不动。 “洗都洗完了,你现在说进浴室不是洗澡,那你想干嘛?”周寻的声音都被热气蒸的酥软。 “寻哥明知故问。” (…v…b…) 结束后林知乐把周寻抱进浴室又重新清洗了一番,换了新的床单,才抱着周寻重新躺好。 一切平息后,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新的一天,窗外柔软的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间洒进几缕,打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卧室里,打在安稳的床沿边。 “林知乐,上次在老房子那次,你当时想的是什么呀?”周寻阖着眼,枕着林知乐的手臂。 “我当时在想,若是天不亮就好了,只要天不亮,你就能一直在我身边了,其实那天晚上我一直没睡,厨房的灯我也不敢关,我就指着那点亮,才能看清你,但我还是觉得过得太快了。” 林知乐手指在周寻后背上打着圈,接着说:“可是第二天天还是亮了,只不过是阴天,还下了很大的雪,我当时还在想若是我有超能力就好了,可以遮天蔽日,可以停摆时间。” 周寻往林知乐怀里钻了钻,“那你这五年,有想过放弃我吗?” 林知乐沉默了,手也停了。 “你想过是吗?”周寻把头闷在林知乐怀里,瓮声瓮气的又说了一遍:“你想过对吧!可能想了很多很多次,老房子见到我的时候,应该是想的最强烈的一次放弃了吧。” “是,不过只在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林知乐把手臂箍紧了些,把周寻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即使他们已经贴的很近。 周寻在林知乐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想过就想过吧,以后别想了,睡觉吧,明早你还得送我上班。” “晚安寻哥。” “晚安。”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又在微博,我在反思自己,来,跟我一起先念一遍清心咒,然后微博,@久陆久陆 第33章 你是把我当成十级残废了吗 周寻难得赖一次床,已经八点了,他还睡得香甜,林知乐七点就已经做好了早饭,又不忍叫他,干脆也重新躺下,侧着身子躺在周寻身边,用胳膊撑着头,看着周寻安静恬淡的睡颜。 睡着的周寻看起来软绵绵的,早晨的太阳光都是暖烘烘的,细碎光斑打在周寻头顶发旋周的发丝上,发梢垂在枕头上,前额处有几根盖在他阖着的眼皮上,跟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融合在一起。 昨夜折腾的厉害,周寻鼻头还透着一小撮粉红,上唇的唇珠也被林知乐吮吸得从里透着水艳红光,极其诱人。 林知乐往前凑了凑,在周寻唇珠上亲了亲,怕吵醒周寻,不敢太放肆,只飞速一点就移开了。 但周寻还是感觉到了,他手里攥着的被子原本紧捂在脖子上,遮住了他圆润的下巴线条,睡梦中觉得嘴角有点痒,鼻翼微动,张合了几下,后直接把自己被子掀开了,用手背在嘴唇上呼噜了几下。 原本盖在脖子上的被子落在了胸口处,瓷白的脖颈跟平直的锁骨一并露在了外。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好几处紫红的印迹铺在林知乐眼前,看得他呼吸一窒,又把被子给周寻往上扯了扯,盖住了。 这么一折腾,周寻感觉到了动静,阖着的眼皮动了动,小幅度眨了两下,不过也没睁开眼,哼唧了两声,用头发蹭了蹭枕头,难得的一副软乎样,嗓音带着疲劳过度后的暗沉嘶哑,“几点了?” 林知乐看他醒了,在他嘴唇上彻底亲了一下,“八点了,寻哥起床先吃个饭吧,吃完再睡,上午就在家休息吧。” “不行,”周寻勉强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模糊,林知乐就在那一团模糊之后,却能看出上扬的嘴角,他又用力眨了几次眼睛,“我上午车行里还有个事,以前一个老客户约了上午要过来。” 林知乐在他头顶吻了一下,“那寻哥起床吧,我已经做好饭了。” “起,你拉我一把,”周寻说着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竖在半空,他现在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感觉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是软的。 林知乐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周寻那一侧,抓着他的手把周寻拉起来。 刚坐起半身,周寻只觉身体后面隐密处疼得钻心,“嘶...疼。” “我看看,”林知乐紧张的就要去扒周寻裤子,被周寻一把挡住了,“就是有点起猛了,突然有点不适应,不用上药。” “我再给你擦一次药,”林知乐蹙着眉下床,找出药膏,到底又给周寻涂了一次,心中又暗恼自己,“寻哥,我下次不这么折腾你了。” “昂...这话你以前也不少说...”周寻从砂纸一样的嗓子眼儿里咕哝着回了一句。 — — 周寻去浴室洗漱的时候想走快一点,三步并作两步,又是疼了好一阵子,之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脖子跟前胸上都是吻痕,衬衫根本遮不住,但是这几天北京已经逐渐回暖了,若是再穿高领毛衣会有些奇怪,而且一定会很热。 心里又骂林知乐狗崽子一个,惯是爱咬他,次次都这么凶狠,这些印子,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压根都消不掉。 周寻心里骂完,弯身在水龙头上鞠了两捧水洗了洗脸,站起来的时候腰上已经多了一双手,脸上没来得及擦的水珠已经蹭到了林知乐脸上,早饭还没吃,先是接了一个湿哒哒的吻。 林知乐以前就是这么黏人,只要得了空就又要亲又要抱,没个完,不过周寻心里也是受用。 分开后林知乐拿起一条毛巾给周寻擦了擦脸,又给自己擦了擦,“出来吃饭吧,我重新给你煎了一个溏心蛋。” 周寻拽着林知乐出了浴室,然后发现自己的椅子上多了一个厚厚的沙发靠枕。 “你是把我当成十级残废了吗?”周寻把靠垫一把扯下来扔在了沙发上,待他坐下,又后悔自己刚刚手快。 好在林知乐送他上班时被他扔的靠垫又被带到了副驾驶座椅上,这回周寻没扔,老老实实坐着,进了车行的时候手里也还拎着。 — — 周寻刚把坐垫放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好,叶云清就进来了,“师父,那个李总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现在人在会客室呢,茶都喝了好几杯了。” “我们约的是上午十点啊,这么早就来了,那你直接带他来我办公室吧。”周寻刚坐下,腿还拘着,实在不想起来。 说起姓李的客户,周寻连人家的名都没记全乎,微信备注都是李大款,因为年前李大款一口气在他这买了二十辆大货车。 李大款四十出头,油头满面,肚大如箩,是做长途物流运输的,公司不少,全国各地都有,买车的时候跟周寻墨迹了不少时间,前前后后跟周寻吃过三次饭。 叶云清把李大款带进周寻办公室,周寻艰难起身迎接,跟李大款握手,“李哥,您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怠慢了,快请进。” 李大款一脸笑,圆满的油光脸硬是笑出了几道褶,握着周寻的手一个劲儿的寒暄,“过年期间忙,没抽出时间来看你,现在我有空了,就过来看看你。” “李哥这话说的,应该是我去看你才对。”周寻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李大款抓得紧,他用了好几次劲儿才把手抽出来,了了,李大款居然用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眼神暧昧的看着他。 周寻心里一阵膈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以前他没发现李大款居然也是爱好男,但他现在也不好直接发作,还是客客气气,把人让到了沙发上,“李哥,您先请坐,我出去给您倒茶。” “好...”李大款应着,目光一直在周寻身上,尤其是周寻脖子上的吻痕,看得他心里直痒痒,直到门关了,他还恋恋不舍。 周寻出了门就先去了洗手间,洗了好几遍手,把他恶心坏了,以前李大款跟周寻一直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除了买车时候有些墨迹之外,其他都算痛快。 周寻又挤了一些洗手液,搓了好几分钟,“他妈的,敢摸老子的手,吃我豆腐,再敢动手,非得废了你的手...我不废林知乐知道了也会废了你...” 叶云清正好也进了卫生间,周寻叫住他问:“刚刚来我办公室的那个姓李的,他叫啥来着,他的名片我找不到了。” “李铮?” “对对对,就是他,李铮,他现在在我办公室,一开始不是你一直跟他对接的吗,后来你忙不过来,就转我这来的。” “我记得他,挺有钱的,怎么了师父?” 周寻也不好开口,摆了摆手,“算了,没事儿...” 叶云清倒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师父,他不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了吧。” “你知道?”周寻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我也是听人说的,之前我也跟他接触了几次,他一直表现的很知礼,没什么别的举动,我就以为传言是假的,所以就没说,”叶云清说,“师父,我还听人说,李铮刚跟他老婆离了婚,他是靠他老婆发家的,他以前挺怕他老婆的。” “怪不得,敢情是现在离了,就这么放肆了,”周寻甩了甩手上的水,在烘干机下吹,“没事儿,既然知道了,我下次自己多注意就行了。” — — 李铮原本约周寻的时候说的是还想买几辆车,但在周寻办公室待了一上午,一句正经生意不谈,周寻有些不耐烦了,而且他也不想做李铮的生意了,他把李铮茶杯里的茶倒了满满当当。 茶满送客,李铮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但他就是假装看不出来,俗话说,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哥,您这次来,莫不是只找我叙旧的?您提前打声招呼给我就好了,我好把今天中午的时间空出来,可是今天我实在是还有旁的事,耽误不得,等有时间,我一定请您吃饭。”周寻赶客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而且已经中午了,想一想待会林知乐应该会过来送饭。 李铮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周寻,说正事,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买车的,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想拿到长星的代理权,可是半路人家不同意了,我跟你说实话,长星的赵总就是我老同学,我们关系不错。” 看李铮现在的态度,周寻猜测长星的事突然半路黄了,十有八九也是李铮在背后捣的鬼,他眯了眯眼,说:“本来这事儿差不多是谈妥了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长星那边突然不同意了,我也实在纳闷。” 李铮干笑两声,“这个事儿不大,小忙,我只要一句话的事儿,你别担心,事儿成了之后,你请我吃顿饭就行,好好陪陪我。” 李铮还想伸手摸周寻的手,办公室门外的敲门声就响了。 “进。”周寻冲着门口说。 林知乐开门进去,发现周寻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扰了好事的愤恨,李铮不认识他,他可是认识李铮的。 林知乐把饭盒放在周寻办公桌上,后又走到他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寻哥,我来给你送午饭了,饿了吧。” “李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有点事儿。”周寻起身准备送客。 李铮看着林知乐的动作,自然猜得出他们的关系,冷哼一声,“周总,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给长星打电话。” 周寻看他这么不识抬举,也不跟他装了,“李铮,你有人,我也有啊。” 林知乐听了两句就明白了,会意,拿起电话打通,三两句便拿下了代理权。 可是最让李铮害怕的是,打电话的人的自我介绍说他是林知乐,李铮虽然没见过,可是却不可能没听过,他的物流公司最大最稳定的客户就是方氏,而他现在居然想撬林知乐的墙角,李铮汗流了一头,手脚僵硬,只想起身先溜。 林知乐当然不会放过他,“恐怕方氏以后就不能跟你的物流公司继续合作了。” 李铮走后的一个半小时午休时间里,林知乐在周寻耳根子边上说了不少,先嘱咐周寻以后远离李铮这种人,再提醒他一定注意安全,最后又回到李铮话题,就差写张纸条贴在他胸口上了。 周寻都被他念叨困了,后半程昏昏欲睡,直到林知乐接了个电话才结束。 林知乐从周寻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里碰到了车行前台的小姑娘,她手里拎着一个包裹进了周寻办公室,嘴里还嘀嘀咕咕,“包裹上只有老板的收件人信息,寄件人信息都没有,也没有快递单号,这是自己送过来的吧,应该是趁着午休的时候送来的。” 林知乐正拿着电话走到拐角处,并没有听到小姑娘的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那个啥,因为明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后面的剧情章奇又出现了(当然,他不会蹦哒多久的),我明天就先不放出来恶心大家了,明天先放一个甜甜的小番外吧,求海星评论呀…… 第34章 1999(先放的番外,非完结) 又到岁末。 过了小年,炮竹声便没停过,一直持续到年三十,这家放完那家放,接连不断,村头到村尾都是一片喜庆红,孩子的玩闹吆喝声不断,年味十足。 扫尘祭祀,置办年货,周寻跟林知乐忙活了好些天,年三十的一大早就起来了,炮竹声下贴春联。 “寻哥,右上角再高一点。”周寻站在板凳上贴大门的春联,林知乐在底下,一手扶着板凳,一手扶着周寻的腰。 “右上角的浆糊没有了,你把刷子给我,我重新刷一点,”周寻说完感觉到脸颊上冰凉,抬头一看,“飘雪了,我们弄快一点,不然待会浆糊该冻上了。” 林知乐把沾着浆糊的刷子递给周寻,两人很快就把春联贴好了,又把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大门两边,一边一个,风一吹,灯笼下面的红穗子左右摇摆。/魔法学院/shoufa 周寻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看着林知乐手里端的盛着浆糊的碗,又看了看林知乐白净的脸,玩闹心起,他伸出手指在碗里抠了一点,一伸胳膊,一点不剩,全抹在了林知乐的额头上跟脸上,抹完撒腿就往屋里跑。 “寻哥你别跑。”林知乐拿着碗在后面追,周寻已经进了屋,躲在奶奶身后,“奶奶你管管,林知乐要往我身上抹浆糊。” 奶奶不管他俩,挣开周寻的手出去炸丸子去了,“你俩就闹吧。” 周寻看着没了庇护,往房间里跑,可是还是迟了一步,林知乐整个手都放在碗里搅了搅,就往周寻脸上摸,周寻躲避不急,到底还是蹭了一脸,“林知乐我要把你身上全都抹上。” 周寻说罢要去抢林知乐手里的碗,争抢间碗直接倒扣在了自己身上,衣服前襟上糊了厚厚一层,周寻见如此,也不争碗了,挺着腰,扑棱着直接抱住了林知乐,两只手扒住林知乐的肩头,把前襟上黏糊糊的浆糊蹭了林知乐一身。 林知乐半搂着周寻,笑着看他在自己身上闹,也不躲,“衣服脏了,寻哥你自己洗哦。” “我不要了,我也不洗。”周寻看着两人衣服上全都是白又黏的浆糊,又觉自己幼稚,开始不停的笑,“不闹了不闹了,真是太幼稚了,走走走赶紧洗脸换衣服去。” 林知乐只外套上蹭上了,直接把外套脱了,洗洗脸就好了,换好衣服后挨着床沿,一只胳膊撑在柜子上,把周寻围在床头一角,看着他换毛衣,歪着头看周寻,说:“寻哥,你今天真好看。” “我哪天不好看?”周寻的外套跟里面的毛衣都蹭上了,得从里换到外,他背对着林知乐脱毛衣。 “你哪天都好看。”林知乐笑着说。 虽然两人已经是在一起了,但周寻在林知乐面前光着身子换衣服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脱的飞快,换的也快,但林知乐还是看见了他脊背上透出的一层薄薄粉红。 周寻转过身的一瞬,林知乐瞅准时间弯腰往他面前凑了凑,两人的唇轻轻相碰,剐蹭了一下,如一片雪花拂面,一点就化了。 周寻红着脸,扭头往门口那看了看,生怕被奶奶发现,“现在是在家里呢,你注意点,万一奶奶看到了怎么办?” “好,我下次注意。”林知乐乖巧应着,过后又问:“寻哥,春联贴好了,我们去趟白桦林吧,冬天没蛇了。” “行啊,去呗。” 两人跟奶奶说了一声之后就已经跑到了院门口,奶奶对着他们的背影嘱咐不断,“现在外面还飘着雪片子呢,你们俩都这么大了,就知道出去野,小心别滑跤,早点回来,中午还吃饺子呢。” “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一会儿就回来吃饺子。”周寻跟林知乐回头应了一声,说着已经跑出了院门,没了影,只留了渐远的声音。 周寻拉着林知乐的手,顺着敏那河一路往上,跑了一路,到白桦林的时候已经出了汗,周寻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说话呼哧呼哧,“跑了这么长时间,累死了。” 周寻说话时玄白水气混着从上而落的雪花,他抬头看了眼,又发现林知乐的帽子歪了,直起腰,把他的跑歪的帽子正了正,护好了耳朵跟脖子,“帽子戴好,小心风往脖子缝里灌,别再吹感冒了。” 林知乐听话的把帽檐紧了紧,脚下的冰凌有些冷,他抓着周寻的手,仰头看着雪,看着白桦林。 雪是白的,白桦树干也是白的,他们就像置身于另一个赤白的时空世界里一般,光影梦幻。 “寻哥...”看着看着,林知乐低头轻唤了周寻一声。 “怎么了?”周寻也看着林知乐,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一眨眼,水珠落在下眼俭,凉飕飕的。 林知乐伸手,用拇指指腹把周寻眼周下的水珠轻轻擦了擦,又把他身上的雪花拍了拍,“寻哥,白桦树上带着雪,你身上也带着雪,我想亲白桦树,可是白桦树太冷了,我还是想亲你多一点。” 林知乐说完,低下头,用鼻尖在周寻被冻得的通红的鼻尖上蹭了蹭,而后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唇齿间便都是清凉的雪香跟白桦树的乔木香。 也不知是谁脚下先打了滑,周寻往旁边倒,脚下的路实在太滑,林知乐也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雪地够厚,摔了也不打紧,两人躺在白桦树里的雪层上,无声的笑不停。 林知乐扭头,看到了远处的滑雪道,他指了指白桦树林深处,“寻哥,那边居然辟出了一条新的雪道,我们去滑雪吧。” “可是我们没带滑雪车啊,怎么滑?” “你拉着我手,我在前面拖着你。” 树林里的雪道跟大路不一样,弯弯曲曲,说不准哪个拐弯处就有一棵白桦树挡着,两人摔在树林里好几次,最后实在玩累了,滚在雪地里直接打起了滚。 雪地上凉,林知乐很快就爬起来,把周寻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沾的雪跟干树草叶,说:“寻哥,回家吃饺子吧,我背你回去吧。” “我又没摔着,不要你背。”周寻说。 “我想背你,那时候你让蛇咬了,我想背你回去,你说我小,不让我背,其实我可想背你了,哪怕两步都行,后来我就总做梦背你,我还没背过你呢。”林知乐已经蹲下身,“寻哥,上来。” “你这都是些什么执念。”周寻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已经趴在林知乐背上了。 现在的林知乐,背又宽又厚,趴在他背上,周寻觉得安稳。 走了一小半,林知乐也没有把周寻放下来的打算,周寻说:“我重不重,把我放下来吧,背两步就得了,你还真准备把我背回家啊,那么远呢。” “我背你到家,寻哥你太瘦了,一点都不重,怎么吃也不见你胖,”林知乐双手背后,拖着周寻的大腿,又往上掂了掂,“太轻了,我该怎么喂你呀。” — — 林知乐一路上走的极慢,把周寻背到回家的时候刚好十二点了,又是踩了一路的鞭炮声,噼里啪啦。 奶奶也在院子里用竹竿子挂好了红红的一长挂鞭炮,就等他们回来呢。 “野够了?”奶奶看他们回来了,从屋里拿出一根点着的香递到周寻手里,“把那挂鞭炮点了,放完我们进屋吃饺子了。” 周寻把竹竿递给林知乐,自己拿着香,走到鞭炮底,“我点喽?” 林知乐冲他笑笑,“寻哥快点,再不点,我竹竿子都快拿不动了,这一挂鞭炮太重了,比往年的都要重。” 他说重,周寻还真信了,身子往一旁歪了歪,手里举着香,用香顶的燃着的火星点了下面的引信,他点完之后跑到林知乐身边,想帮他一起挑竹竿子。 周寻手刚碰上竹竿子,一点都不重,他抓住了,林知乐也松了手,双手捂住了周寻的两只耳朵。 鞭炮引信烧到了底,第一个鞭炮点着,啪的一声响,随后就是不间断的噼啪响,偶尔碰到没着的鞭炮,声音顿挫一下。 空气里带着微微刺鼻的鞭炮味,雪片跟花一样的红纸碎一并从空中往下落,院子里一开始是白里带点红,后来是红里带点白。 “你怎么也不捂一下自己的耳朵。”一挂鞭炮都放完了,周寻问林知乐。 林知乐把竹竿放好,“我戴的帽子上是带耳朵的,不震,不用捂。” 周寻看着林知乐微红的耳垂,把林知乐的帽子摘了,也用手捂着林知乐的耳朵,手指还捏着他的耳垂,上下碾捏,林知乐的耳垂不厚,偏薄。 “给你搓热乎了都。”周寻在林知乐后面,一步一跳的跟在林知乐后面进了屋。 “都放完鞭炮了,还捂耳朵呀。”奶奶盛了好几盘饺子,路过他俩的时候还用筷子敲了敲周寻的手腕。 周寻松了手,“我就是想捏一下,都说耳垂薄的人福气也薄,我给他捏厚一点,把新年的福气都给他。” “那些都是瞎说法。我们乐乐之后一定是有福气的。”奶奶说。 周寻使劲儿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 林知乐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好像寻哥捏过之后,是厚了一点。” “哎呦我看看,”奶奶听着走过来瞧,“可别是被小寻给捏肿了吧。” 林知乐笑笑,“肿了就肿了吧,都是福气,多好。” “反正你寻哥做什么都行,你寻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奶奶笑着看了他们一眼。 晚上的团圆饭跟春晚是重头戏,除夕夜里家家最期待的环节了,祖孙三人边吃团圆饭边看春晚。 “奶奶,你喜欢哪个节目啊。”周寻问。 “那个杂技跟相声我都喜欢。”现在春晚正在放一个舞蹈节目,奶奶跟着节奏鼓点晃着腿。 晚饭后,奶奶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红包,“压岁钱。” 两人欢欢喜喜地收了,跟小时候一样,压在枕头底下,压岁的。 除夕夜要守岁,不过真整夜不睡,还是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了,过了两点两人都撑不住了,奶奶也早早就已经睡了。 等着真躺下了,也没那么快睡着,林知乐搂着周寻,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问他:“寻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呀?” “新的一年我们一家人都平安顺遂,我的小崽子一直开心,”周寻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林知乐的耳朵,又问林知乐,“你呢?” 林知乐想了下,“我不告诉你。” “呦呵,什么新年愿望,还不能跟我说了,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林知乐想了下说:“希望寻哥明年也爱我。” “爱你还分时间吗?明年我依旧爱你,而且会更多。” “那就希望寻哥明年可以接受我。”林知乐低声在周寻耳边补充了一句。 “什么接受你? 怎么接受你?”周寻问完之后反应过来,“你他妈的还觊觎我屁.股呢?我跟你说,没门儿。” “可是我想你,”林知乐在周寻肩膀上拱了拱,外面又是新一轮的炮竹声,“寻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呀,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第35章 视频最后,还有你原来的宝贝弟弟 周寻收到前台送进来的包裹后只看了一眼,没着急拆,顺手放在了办公桌上,等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他都快忘了这一茬了,却在准备离开办公室前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是个抻着嗓子装老成,实际上却是痞里痞气的少年音,“哥,我是周天呀。” 周寻先是一愣,才想起周天,可两人从来没有私下里联系过,他现在也无心探究周天怎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又为什么突然联系他,而且,准确的说他已经不是周天了。 “应该叫你王天才对吧,都不一个姓了,我也不是你哥,别乱认人,你现在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吧,什么事儿,我这也不闲。” 周寻并不想多浪费唇舌,以前他跟周天见面的机会不多,他以前就觉得那个孩子被过分宠溺,任性妄为,嚣张跋扈,他曾经给周大海提过,但周大海并不当回事,加上王丽娟并不愿意他们多见,两人之间自然没有多少兄弟情分,现在连最后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了,周寻不太清楚他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为了什么,但他猜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王天对着电话发出几声怪异的啧啧声,轻声笑了几声,“周寻,你是不是还没看我给你送的包裹呀,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实在太精彩了,我真没想到啊,你以前那么张扬,没想到脱了衣服,居然是那样的。” 周寻这才想起办公室桌子上还有个他还没拆的包裹,他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开了外音,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裁纸刀,顺着盒子上的胶带一划,双手顺着缝用力一撕,包装盒已经一分为二。 盒子不大,里面装了一个黄色的大号信封,信封上写着手机号,正是王天的,想来他是在等周寻先打给他。 周寻打开信封,低头往里瞄了一眼,看出来应该是照片,摸起来厚厚一沓,他把手指伸进信封里,捏住照片往外抽,信封里的照片刚露出一角,那一角上的画面是窗帘一角,窗户上都是急落的雨点。 周寻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照片,他屏息把信封里的照片全部抽出来,先看全了最上面的那张,一时只觉得自己就像失足从高空坠落,却永不见底,身体虚浮着,一直下坠。 他一张张的翻看,所有的照片上,他都是浑身赤.裸,从头到脚布满了青紫暗红的伤痕,胸口上,额头上有干涸的,有新鲜的血迹。 周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角眉骨处的伤疤,他当然知道这些照片都是什么时候的,只是他以前并不知道章奇那晚居然还拍了照片,后来他曾找过章奇,最后得知在那晚之后的第三天,章奇就因为绑架,非法拘禁,故意伤人,偷税漏税等等几项罪名被抓,并且很快就开了庭宣判了,再无出来的可能。 他手里照片上的角度各不相同,但全部都拍到了他的正脸,周寻看着照片,耳中轰鸣阵阵,他觉得自己每一口呼进体内的空气都成了针,成了刀,戳着他的肺管子。 他捏着照片的手指没剩一点血色,惨白到几近透明,照片边缘已经被他捏变了形,皱皱巴巴。 对他来说,曾经想忘记的噩梦,又如洪潮,汹涌直上,钻进他现在想要清空一切的大脑中,但手里的这些照片却让他避无可避。 那天窗外的雨,昏暗的酒店,瘫软无力的四肢,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的恐惧,模糊的人影,囚笼一样的房间,沼泽一样的床,还有他身体上让他作呕的恶爪跟獠牙。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裁纸刀,把手里的照片剪了个稀巴烂,碎片被他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里,有一些碎片散落在了垃圾桶周,飘在桌角。 周寻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他按了好几次打火机才勉强把烟点着,一口烟抽完,烟雾却还噎在胸口,发闷发涨。 电话那边的王天已经明显不耐烦了,急着开口:“周寻,这回你看到了吧,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来?” 周寻强压下体内到处乱窜的怒火,紧抽了两口烟,哑声质问:“王天,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当然是拍下这个照片的人给我的,我实话告诉你,我手里的可不只是照片而已,这些照片都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我这里可是有一个多小时的视频,而且视频里不仅有你,还有拍视频的人,哦,对了,”王天停顿一瞬,后又用戏谑热闹的语气开口道:“视频最后,还有你原来的那个宝贝弟弟,不对,应该说是你那个男朋友,林知乐。” 王天应该是贴着手机话筒处,带着呼哧的气息杂音,周寻隐约还听到他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待听清了王天的话,周寻心里一惊,他并不知道那晚林知乐也在,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更是不清。 王天继续道:“我也不是非得把这些照片散出去不可,可是我最近手头的确有点紧。” “我要是不给呢?”周寻刚说完,王天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只剩嘟嘟声,像锤子,一捶又一捶敲击着他的心脏。 但是王天挂掉电话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周寻的手机上又多了一条彩信,还是来自王天,是一张照片。 周寻看着照片里的林知乐趴在床头边,他自己躺在床上,跟王天寄给他的照片不同,这张上,他原本赤.裸的身体盖好了被子。林知乐一只手垂在身侧,手里拿着带血的烟灰缸,另一只胳膊环在他的头顶,半边身歪在床上,双眼猩红,虔诚的注视着双眼紧阖的周寻。 周寻看着这张照片,胸口发颤,照片里林知乐的眼神,跟他在草原上跳马的眼神一模一样,林知乐之前说他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出现了空白记忆,他知道自己也生了病,才走的。 周寻看出来了,林知乐第一次出现幻觉,应该就是在那一晚,他的记忆里,那天林知乐原本说了会去接他,但他醒过来的时候人是在医院的,医生说送他去医院的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再之后,林知乐跟他说自己手里的项目出了问题,赶不回来,再次见到林知乐已经是两周后了,他也已经出院,两人只匆匆见了一面,他只记得林知乐最后一次出差回来时,人瘦了很多,两人没待几分钟,林知乐又走了,再后来他就等到了林知乐的分手短信。 周寻心里有太多疑问了,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王天那边继续说:“我这里还有很多你们的照片,照片里的林知乐真有意思,我刚刚发给你的那张,他看上去像不像个施虐狂,一个神经病,不对,林知乐他真的是一个神经病,他现在是方氏的董事,若是我把他这样的照片卖给媒体,或者是方氏的对家,寻哥,你猜到时候会怎么样啊?他会不会疯的更彻底呢?” 周寻身形一凛,深吸一口气,“时间,地点。” “青烟咖啡馆,7点,我等你。”王天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只能自己一个人来。” 周寻跟王天约好了时间,跟林知乐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有点事,晚点再回去吃饭。 林知乐不疑有他,只叮嘱他开车注意安全,下班之后便回家做饭等他。 王天约的地方是个非常隐蔽的咖啡馆,周寻停车都耗费了不少时间,咖啡馆大厅里没有几个客人,而且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咖啡馆最角落就是一个楼梯,上去就是一家旅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 王天自己头戴鸭舌帽跟口罩,周寻进门之后一眼就分辨出来了,认出之后,除了看出他比较干瘦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 “敢勒索,不敢露真面啊!”周寻坐在王天对面的沙发上。 王天虽然是那个打勒索电话的人,但现在却丝毫没有电话里的嚣张淡定,把勒索说得像是家常便饭,看起来反而有些急躁,左顾右盼,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他看到周寻坐在了他对面,支吾了一句:“你来了。”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寻不想跟他废话。 “别着急啊,先喝杯咖啡。”王天叫来了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 周寻有了之前的教训,在外不会乱喝东西,现在更是不可能喝了,他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往外推了推,“不用。” “你怕我在咖啡里下药吗?”王天帽檐投在脸上的都是阴影,周寻看不出他眼底的神情,但能瞧出他的眼型又细又小,眼珠像是好不容易才塞进去的,看上去跟颗豆子似的,跟周大海没有一点相像处,果真不是亲生的。 周寻现在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抿唇开口问:“怎么样你才能把所有底片,包括视频都给我?” 第36章 我跟他说,是他打的,他信了 王天用勺子不停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褐色液体溅出来几滴,洒在茶色的木桌上,王天抽出桌上的几张纸巾擦了擦,团成一团,随手撇在桌子上。 他皱着眉想了想后说:“周寻,你的车行,一年赚不少钱吧。” 周寻听完嗤笑一声,“怎么?你现在落魄到都能看上我那个小小车行了?” “我现在急需钱而已。”王天说。 他说完之后不用勺子搅咖啡了,把嘴上的口罩往下扯了扯,没摘下来,还挂在耳朵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很烫,王天喝得又急又快,他被热咖啡猛呛一口,烫红了脸,弯身把嘴里的咖啡全吐在了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趴在垃圾桶上开始剧烈的咳嗽,然后伸着舌头不停嘶着凉气。 “妈的,烫死我了,什么傻逼咖啡馆,非他妈要约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是你约的我吗?”周寻皱了皱眉问,他原本背是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听完王天的话后坐直了身子,往桌前凑了凑,注视着王天咳得通红的双眼。 王天拿着纸巾捂在嘴上又是一阵阵三两声的咳嗽。 周寻又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视频的,章奇跟你是什么关系?” 王天边咳边说:“他在监狱里,我们当然是曾经的狱友关系喽。” “那他为什么会把视频给你?” “他啊,原本没打算说,我进去的时候被监狱里的人欺负,他帮过我一把,后来一直都挺照顾我的,时间长了,我们聊得来,经常聊一些在外面的事,我跟他提过你,没想到他居然也认识你,真是缘分呢,所以后来他就告诉我这个视频了。” 周寻深吸一口气,重新靠在沙发上,说:“让我猜一下,你应该已经找过林知乐了吧,这样的视频,难道不是威胁当事人更有效吗?我猜他并没有给你想要的,而视频里大部分的镜头应该都是关于我的,所以,你才又来找我的对吧。” 王天不答,重新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低头小口喝了起来,这次又喝的极慢,好似真的很喜欢这家小小咖啡店的速溶咖啡。 周寻见他并没有反驳自己,想来他是猜对了,继续道:“既然当事人都没给你你想要的,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我觉得你会,因为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应该是林知乐吧。”王天说完又对着杯子嘟囔了一句,漫不经心,周寻都没听清他嘟囔的是什么。 王天自己的那杯咖啡很快就见了底,整个人看起来很烦躁,他喝完了自己的那杯,他又端起刚刚周寻推出去的那杯咖啡来喝,时不时拿出手机来摁亮屏幕看一眼时间。 周寻看着王天现在的态度,有点后悔答应王天出来,他收到照片后心里更多的是慌乱,又听到王天说手里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并且还有林知乐的照片,一时才自乱了阵脚。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才想通,这个视频,王天一定已经给过林知乐,他现在根本不用猜想为什么林知乐并没有跟他说,原因不外乎他并不想周寻看到自己的那个样子。 但林知乐现在还是方氏的董事,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照片真被王天泄露给媒体,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最关键的,他的病没好。 周寻毕竟不是医生,他不知道什么事会再次刺激到他,他无法确定林知乐何时会再次出现异常。 光是草原上那次不要命的跳马,周寻每每想起来都是一阵冷汗,一次后怕。 他们昨晚才从老家回到北京,周寻中午跟林知乐聊天时提了一嘴跟他一起去看医生的事,但林知乐说他自己手里正在忙一个新项目,要等到下个周末才有时间去医院。 周寻心想,这回不能听林知乐的了,等着今晚回去,明天说什么都要先带着林知乐一起去一趟医院才行,至少他自己得先从医生那里了解下林知乐现在的情况,还得好好问问医生,他作为家属该做哪些配合治疗,这样他才能真的放心。 想到此,周寻又收回心绪,继续问:“如果我也不同意,你准备把照片散出去吗?” 王天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手机,时不时敲击几下屏幕,应该是在回信息,丝毫没有想抬头跟周寻好好交谈的意思,听完周寻的话,也只是不耐烦的回了句:“那我再想一想。” 再想想?既然没有想好,那他今晚约自己来此,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王天一晚上的态度都让周寻疑惑,最后这句更是再敷衍不过,周寻眸色一深,看着王天手里的手机,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王天一晚上的坐立难安、又急躁又敷衍的态度到底是哪里不对。 王天今晚约他出来,并不是想真的来跟他谈条件,而是纯粹的想跟他拖延时间...而已... 有人在背后指挥王天,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为何电话里的王天,跟坐在自己面前的王天,判若两人,而且那通电话,周寻也确实听到了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只不过很轻很杂,他听不清。 周寻心下一凉,站起身,看了下表,已经八点了,“你如果没想好,就回去再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 王天竟然也没有阻拦,把手机揣进了兜里,“行啊,那我想好之后再联系你。” 周寻没想到王天居然会这么痛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王天,你今年才十九,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希望你别再继续执迷不悟,好自为之。” 周寻说完之后并没有多看王天一眼,抬腿走出了咖啡厅,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冷,从脖子吹进胸口,冷到了脚底。 周寻有些后悔自己早上出门时没有穿高领毛衣。 — — 林知乐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快指向九点,他在家已经做好了饭菜,都凉了,但周寻还没有回来,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周寻打了通电话,可是那边却提示已关机。 林知乐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拎着外套拿着钥匙就出了门,准备先去车行找一下。 等他到了车行的时候,车行大厅里的灯还亮着,有几个员工还在加班,他们见是林知乐,大家都认识他,打了声招呼,并没阻拦。 周寻的办公室的门没有锁,林知乐直接进去了,但里面却漆黑一片,没有人。林知乐打开灯,发现周寻办公桌上文件横七竖八的摆着,办公柜的抽屉还拉在外面,没有关,显然人走的匆忙。 目光扫在地板上,林知乐突然注意到了地上被撕碎的包装盒,还有垃圾桶周的碎片,他走到垃圾桶边,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待看清照片之后,咒骂一声。 “妈的,王天。” 他刚想打电话给助理老张让他调查王天的动向时,却先接到了老张的电话。 “林先生,我这边收到信息,章奇三天前办了保外就医。” 林知乐死掐着手机,咬紧了后槽牙,“你说谁?保外...就医了?” “是章奇,是肾衰竭,医生说已经没有几天的,但是今天中午,他从指定的医院里逃走了,”老张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林先生,帮章奇办保外就医手续的人,就是王天,本来监狱那边并没有批,但王天私下里通过他亲生父亲那边的关系办了手续,而且,王天现在很缺钱,他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他亲生父亲不给他钱。” “马上给我查章奇的去向,还有王天的,要快,”林知乐指尖不受控制的开始打着抖,后突然想到什么,脑中一闪,“之前我给寻哥车上偷偷安装过定位器,快,快点查寻哥车的定位,再查章奇跟王天的所有产业信息,包括亲戚的,朋友的,一并给我。” “好的林先生,我马上去查。” — — 周寻醒来的时候只能无力的睁着眼,感觉到自己是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盯着头顶吊灯的大概轮廓。 他最后的记忆是出了咖啡厅没多久,刚走到自己停车的巷口旁,还没走到车边,突然从巷口里出现了几个人,手脚突然被那几个人钳制住,口鼻被捂,便没了记忆。 现在连手指都动不了,想张口却只能从喉咙里艰难的滚动几口唾沫,听着自己吞咽的声音,这个感觉太难受了,就像五年前那晚一样。 “醒了?”王天走到床边,突然开口,居高临下看着周寻,双手在周寻脸上拍了拍,确定他没有反抗能力后,又戒备的看了周寻一眼。 周寻看着头顶上的王天,跟咖啡馆里的一样,戴着口罩跟帽子,护的严实,心里暗暗想着王天为何突然绑架自己。 “既然已经醒了,天也不早了,时间也不多了,咱们就开始吧。” 床尾又响起一个带着粗重呼吸的声音,像是被燃烧到了顶点的枯树枝,只剩最后一点火星,好似再说一句就会把火星耗尽,而后灰飞烟灭。 虽然这个声音跟周寻记忆里的没有丝毫相像之处,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是章奇! 章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不是在监狱里吗?所以,王天背后的那个人,是章奇? 周寻心里还没想出头绪,紧接着又听到了轮椅转动的声音,房间里很安静,轮子摩擦着木地板,发出隆隆声。 “林知乐害我在监狱里待了多么多年,出来后都不适应了,准备工作耗了不少时候,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开始干正事吧。”章奇说完之后冲着王天抬了下手指,“把灯打开吧,把周寻的衣服脱了,拍几张照片发给林知乐,让他自己过来,告诉他,不许报警,否则我让他后悔一生。” “还让林知乐过来干什么?”王天没听章奇的话,站着没动,“我们一开始不是说的好好的,难道不是让林知乐直接给我们钱就行了吗?周寻对他来说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肯定不会报警的,直接让他把钱给我们打在卡上不就行了吗?给了钱我们抓紧放人,你是跑出来的,小心警察找上你。” 章奇冷笑几声,笑着笑着开始不停的喘气,最后一口一口慢慢放平了呼吸。 “哼,王天,我还没怪你坏我好事,我给你视频作为筹码,让你替我在外做事,而你却把视频给了林知乐,想要勒索他,结果不成,我的命都不剩几天了,你觉得我会在意钱吗?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王天急了,“你不要钱,可是我要,而且我只要钱,其他的事我不干。”$魔法%HC- ??(?????) “不干?”章奇坐在轮椅上,缓慢扬起头,“你不干,你欠的钱能还清吗?你对你父亲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他不会帮你的,钱还不上,那些人要剁了你的手,你放心,今晚之后,答应给你的钱,一分不少,我都会给你。” 王天有些犹豫,但心里还是怕,勒索的事他自己已经干了,但真让他再干点别的,他不敢,于是压着嗓子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让我为你做那么多,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我不干。” 章奇冷笑,“你也知道你已经干了那么多了,现在想撇清关系,你觉得可能吗?” 王天沉默了。 章奇说完又是一阵大喘气,后继续说,不过这回不是对王天,声音是冲着床上的周寻,“在我得知自己生病的时候,我就开始计划了,若是没有王天的自作主张,我原本是在等这一刻,等到林知乐自己过来后,我才会让他看那个视频。” “那个疯子,五年前把我关了三天,折磨了我三天,只问了我一件事,就是你额头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我一开始觉得奇怪,那天他在,后来我看出来了,他记不得那晚的事了,他最在意的是他自己有没有伤害你,所以我跟他说,是他打的,他信了,蹲在地上,手抱着头,呜咽着哭,像条狗一样,那一刻我觉得痛快极了。” “原本我是想等到这一刻,才让那个疯子看看那个视频,让他知道,拿起烟灰缸的人不是他,打你的人不是他,放下烟灰缸的人才是他,我是真的想亲眼看看那个疯子脸上出现后悔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那个啥,实不相瞒,在我最早的大纲里,乐乐真的是在这个时候才看到视频,知道真相的,但是,开文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甜文选手才对????(黑人问好脸),后来我发现我对自己认识不清,我自己看着那版大纲,有点心梗,最后没忍心下笔……才有了这个版本,然后,那个啥,章奇明天就下线~~~ 第37章 我只求你,别伤害他 周寻躺在床上,听完章奇的话,无力的张着嘴大口呼吸,眼眶灼热,又痛,睫毛颤动着,遮在下眼睑时带着一阵又一阵的湿润,最后眼泪蓄满了眼眶,头顶吊灯的轮廓也在眼前重成了几层虚弱黑影。 周寻心里的闷痛让他没办法呼吸,原来,那个傻子以为他额头上的伤是他打的。就连王天都知道,对于林知乐来说,周寻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林知乐怎么会以为是他自己打的呢? 那这些年,小崽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呀?在老家奶奶坟前,他的那几句轻描淡写,又是粉饰了多少痛苦。 他说:寻哥,我病了,失眠,出现了幻觉,没事,医生说只要吃药就可以了。 他说:寻哥,这次你帮我。 头顶上的吊灯突然亮了,原本周寻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刺激到,他拧着眉头,闭了闭眼,原本蓄在眼眶里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顺着额角,流进了耳朵里,流进了脖子。 章奇看了看他,闷笑几声,“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不用脱衣服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林知乐看了应该更心疼吧,我觉得可以先不急着跟林知乐说你在哪,夜还早,就让他自己先找一找,你觉得怎么样?周寻?” 周寻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你猜,他找不到你,会不会跟五年前一样,发疯呢,发疯之后他会怎么样?上一次,我被他打的半死...咳,咳...”章奇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气音。 他缓了缓,继续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承受不住他一根手指头。但我倒是挺期待他那样做的。” 章奇说完之后对着周寻的脸拍了一张特写镜头。 周寻又被闪光灯刺了一下,下意识眯了眯眼,后又猛地睁开眼,眼睛瞥向一侧,看着床边坐在轮椅上的章奇。 轮椅上的人就像一具骷髅,只不过还披着一层人皮,眼眶凹陷,眼球突出,脸颊扭曲着,面色惨白,脖子上的皮肤泛着人将末路前的病态的黄褐色。 周寻幽深带火的的目光射向章奇,恨不得把他撕碎,烧了,扬了。 “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还能用眼神杀了我吗?我等的可是林知乐,”章奇咧着嘴,弧度竟然还跟五年前一样,后接着道:“你越这样看我,我越觉得痛快。” 周寻仍然死死盯着他,一眨不眨。 王天走过来,拍了一下章奇的轮椅,“章奇,我看你才是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死吗?你想死,我可不陪着你。” 章奇干枯的双手搭在轮椅上,转动了几下,后退了几步,“王天,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别的把柄,你若是不听我的,下一秒我就会让人把你的事都捅出来,现在,给我你的账号,我马上就可以给你打一笔钱,五十万,剩下的五十万,天一亮我会准时打进你的账号。” 王天立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往床上的周寻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乖乖把账号给他了,没几分钟就收到了银行到账的信息提示,沉默着,也不再多问。 — — 林知乐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开车赶去周寻的停车点,时间太短,他们只查到了周寻车的定位,其他的信息老张还在查。 手机叮的一声响,林知乐猜到信息一定是关于周寻的,心脏砰砰砰的声音盖过了一路上来往车辆的汽笛声。 他握紧了方向盘,脚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车停好之后他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点开了短信,是条彩信。 彩信照片上周寻,他头发凌乱,已经被汗湿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头上,眉头痛苦的皱着,双眼微闭,睫毛上的水珠在灯下反着光,从眼角处开始的旧泪痕直到耳后,新泪珠淌了一半,挂在额角,吸着鼻翼,嘴唇上干裂开,起了皮,还带着点血迹。 林知乐看着照片,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从胸口处生出来的疼痛,一路碾破了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脖颈处青色血管爆起,不住鼓动。 他捏着手机,一拳锤在了方向盘上,登时响起一阵急促的刺破了黑夜的喇叭声。 路过的人纷纷看了几眼。 林知乐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那头很快就接了,“收到彩信了吗?别报警,不然,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知乐知道是章奇,压着胸口就快要断裂的呼吸,声音早被刚刚的那条彩信碾碎了,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一点声响,“...不报,我不报警,不报警,章奇,你别伤害他...你们在哪?” 章奇在房间里开了免提,手机就放在周寻的头顶,他清楚的听到了头顶上手机里传出的林知乐的破碎沙哑的声音,已经快干涸的眼泪又重新涌了出来。 他想开口,安慰一句林知乐,想说一句别怕,我没事,却只有一声比一声更憋闷粗重的喘息声。 “寻哥,寻哥你在听吗,”林知乐听到了周寻的呼吸,忙问,“寻哥...你还好吗?” 他自然是没有听到周寻的回答。 “不急,等会我再告诉你我们在哪里,放心,今天晚上,肯定让你见到你的寻哥。”章奇拿起手机,把话筒放在嘴边,拉长着声音说,后又故意说的极慢,“林,知,乐,今天晚上,你的寻哥——好看吗?” “章奇,我警告你,别伤害他,不然...我杀了你。”林知乐又是一拳打在了方向盘上,整个车身都颤动了几下,他的手背也立刻肿了起来。 章奇听着一声巨响,对着电话沉沉的笑了几声,都快笑断了气,“林知乐,我现在真的巴不得你能杀了我,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我的命都不剩几天了,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吗?” 林知乐闭了闭眼,呼吸里都带上了请求,“章奇,我求你,求你别伤害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林知乐的喉咙里就跟含着大块沙砾,走哽咽着重复,“我只求你,别伤害他...” 章奇在电话里重重吸了口气,后又慢慢吐出,他每沉默多一秒,林知乐的心跟着多疼几分,过了半晌,章奇继续道:“林知乐,我死之前得解气才行,你若是不能让我出气,我只能拿你的宝贝寻哥......” “你拿我出气,拿我出气,”林知乐慌乱的打断了章奇的话,“别动寻哥,别动他...”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动周寻,”章奇说,“你刚刚说的,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对吧?” 林知乐忙应答,“对,什么都可以。” 周寻双眼猩红,狠狠的瞪着头顶昂着头、靠在轮椅上的章奇。 章奇看着天花板,继续对着电话说:“林知乐,我刚进监狱的第三天,就被人打断了左手的小手指,你把你自己的手指掰断,然后拍张照片发给我,你只有五分钟时间,若是五分钟之内我没收到,那我只能动周寻的手指了。” 章奇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打开了计时器。 林知乐,你别听章奇的话,别伤害自己,周寻心底苍白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 章奇在轮椅上,一秒一秒的数给周寻听。 “三秒钟了,周寻,你说,我大概需要等多久才能收到照片,我猜,应该用不了三分钟。” 计时器在45秒的时候,章奇的手机响了,连带着震动了一下,手机的震动,震得周寻身体都开始颤抖,他只能祈祷,发信息的人不是林知乐。 可是章奇重新响起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周寻,看来林知乐真的挺在乎你的,还不到一分钟,他就把自己的手指掰断了。” 章奇把照片放在周寻的眼前,周寻瞪大双眼,他心里还抱着这可能不是林知乐的手的心态,可能是林知乐随便在网上找了张图,只要能骗过章奇也好。 可是他只是匆匆一眼,就看到了林知乐食指上第一个骨节处的一厘米左右长的伤疤,那是他小时候被他爸爸打的,留了疤。照片里林知乐的小手指已经严重变了形,整根手指变成了紫红色,肿胀着,连带着手掌也是肿的。 周寻看着照片,喉咙里带着呜咽,胸口处的闷痛最后全都聚集在了自己的小手指处。 章奇把手机从周寻眼前拿走,“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比我想象的快了不少,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指,真行,而且,这看上去就很疼,比我那时候在监狱里伤得还要严重呢,这一笔就算了。” 林知乐坐在车上,左手手掌轻轻放在大腿上,小手指已经被他折出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身上的冷汗出了几层,脸上涨着极度的红,他把车窗跟天窗彻底打开。 冷风吹进了车里,吹散了他的冷汗,也吹走了他因为疼痛而从嘴角漏出的几句闷哼声。 林知乐在发出短信之后没有再接到章奇的电话,他忍不了多久,自己主动打了过去,“收到了吗?满意了吗?” “林知乐,这才刚开始而已,我们的账,一笔一笔算,刚刚只是第一笔而已,不过,我也不着急开始第二笔,我给你一个小时的喘息时间,一小时后,我跟你算第二笔,不着急,一次一个小时,现在也不过才十一点而已,慢慢来。”章奇说完摁断了电话。 后又对周寻说:“其实,我就是想再折磨他一个小时,我猜这一个小时,他一定很难熬,想来我跟林知乐之间的账真不少,我进监狱的第二年,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第三年,我的肺被人戳穿了...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肺。第二个好说,第三个肺,我想想要他自己怎么戳。” 周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旁的王天也已经脚下瘫软,蹲在床边,靠着墙。 — — 林知乐没办法真的坐在车里干等一个小时,但他现在这样已经没法继续开车了,他从车上下来,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又给老张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老张的语气透着失望跟疲惫,“林先生,章奇的隐形产业应该还有,抱歉,只是我现在我没有查到。” “再继续查。”林知乐说完之后没再多言,挂了电话。 林知乐没再开口,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刺眼霓虹跟更深的黑夜。 路程不近,等出租车到了周寻停车地点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林知乐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周寻的车,可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复杂了,光是深深浅浅的巷子就有不少,街道不宽,周边的商铺基本都已经关了门,卷帘门拉的严实,路灯下透着寒光。 林知乐想,既然寻哥的车就停在这里,而且以章奇的身体情况,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林知乐开始在开着的几家店铺里一家一家的问,可是他们都说没有注意到周寻。 他从最后一家开着的店走出来后沮丧的蹲在路边的台阶上,头低垂着,双手环在脑后,路灯下映出佝偻着背的一团黑影,投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 但没过一会,林知乐放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下,他以为又是章奇,连忙摁亮屏幕,可是并不是章奇刚刚联系他的号码,而是条陌生的手机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他打开短信详情,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青烟咖啡馆,二楼旅馆,走廊尽头。 林知乐猛地抬起头,看着马路斜对面已经关了门的咖啡馆,二楼窗户上贴着几个大字,名字已经掉了一半,看不出来了,只剩后面旅馆两个字。 他现在不想探究短信的真假,也不想知道发这条短信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只要是跟周寻有关系,哪怕是假的,他也要去试一试。 小旅馆的入口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林知乐顺着楼梯往上,每上一节台阶,心就更沉一分。 等他进了小旅馆的时候,前台的工作人员在打游戏,并没有注意到他,好在旅馆的走廊不是交错的,只有一条,笔直的,从头到尾。 林知乐直接跑到了走廊尽头,他给那条短信回了一条信息:我到了。 随后那边很快回复:你敲门,我给你开。 章奇还沉浸在自己的快意中,自然没有注意到王天的异常。 就在时间已经快过去了一个小时整,他刚准备给林知乐再打电话,就听到了门外的咚咚几声敲门声。 周寻也听到了,心里一跳,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莫名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敲门的人一定是林知乐,他用余光瞥向门口。 章奇放下手机,转动了几下轮椅,往门边推了几下,又给王天使了个眼色,“你去看下。” 王天从地上一骨碌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是林知乐,他也顾不得章奇的威胁,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自己却冲出了门外,没了影。 “王天,谁他妈的让...”章奇一句话还没说完,林知乐已经冲到了他身边,连人带轮椅把他掀翻在地,之后就是章奇一声接一声的剧烈咳嗽。 “林知乐,咳,咳...你打死我吧,不然,我以后一定会弄死周寻。” 林知乐红了眼,跪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了章奇的胸口,双手掐住了章奇的脖子。 周寻听到章奇一点一点逐渐变得微弱的呼吸,害怕林知乐真的把章奇掐死,他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乐乐,别...” 周寻的声音很轻,很弱,可林知乐还是很快就捕捉到了,他一下子松了手。 章奇大口大口倒着气,“林知乐,你他妈,有种,就掐死我...” 林知乐看着躺在地板上苟延残喘的章奇,逐渐恢复了理智,站起身,走到床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把周寻从床上扶了起来,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一下下揉着周寻脑后的头发。 “你的手,疼不疼啊?” “不疼。”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一直在改,我先骂,章奇个瘪犊子,打爆你的狗头 第38章 我们小崽儿以后也有人陪 “乐乐,你抱的我太紧了,我快喘不上气了,你松开我一点。”周寻身体上还是没力气,两只手臂垂在身体两侧,被林知乐紧紧箍着。 林知乐搂在周寻背上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蜷曲着,轻轻搭在周寻的腰上,但胳膊却十分用力,听到他的话,赶忙松开了一点手劲,但没彻底放手,哑着嗓子叫了声寻哥。 周寻轻声应着,又道:“章奇还在地上躺着呢,我们报警吧,然后早点去医院,去看手。” 林知乐听到章奇的名字,从身体里又蹿出一股子戾气,呼吸不觉间又沉重了,手臂下意识又收了几分力,周寻感觉到了,忙温声安抚,“我没事了,除了被喂了点东西身上没力气之外,章奇没把我怎么样,我们先去医院,让医生先看看你的手。” 林知乐听了他的话,慢慢放缓了呼吸,放松了身体,松开了周寻,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掏出手机报了警,叫了120。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王天,算他还有点良心,给我发了位置。”林知乐说,周寻听完舒了口气。 “寻哥,我害怕...” “不怕,没事了。” 警察来的很快,他们本就在找章奇,到了之后先把地上半昏迷的章奇带走了。 其中一个警察跟他们一起上了救护车,见了两人的身体情况跟状态,也只是先简单问了几句,到了医院之后让急诊科的医生查看了一下,警察得到医生说的他们目前的状况都不太适合做长时间的笔录,之后约好第二天下午再来,然后就走了。 老张最先得到消息来了医院,周寻想让林知乐先去骨科检查手指,可是林知乐自打在旅馆见了周寻开始,一步一眼都不愿意离开他,只要周寻出了他的视线一步,他整个人都会变得焦虑恐慌,急躁不安,一言不发。 刚进医院时,周寻被护士用轮椅推着先去抽血化验了,林知乐一个转身,周寻已经离他几米远,他冲过去夺过了护士手里的轮椅把手,自己推着周寻。小护士还被他一瞬间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现在更别说离开周寻的病房了。 周寻跟老张无论怎么说,林知乐只紧抿着唇,只看着周寻,不说也不动,周寻无法,他现在没办法动弹,只能先让医生给自己输液,输了一半之后感觉力气恢复了一点,坐在轮椅上,吊水依旧挂在轮椅上的铁杆上,让老张推着自己,陪着林知乐去了骨科急诊。 骨科医生给他看了下,说让他们先拍个片子,林知乐拉着周寻的手不松。 “乐乐,我们得先进去检查下手指,我陪着你,听话。”周寻轻声安抚,林知乐眼神还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片子出来的很快,医生看过之后说他手指骨折处已经严重移位了,软组织损伤严重,需要尽早做手术复原固定,可林知乐却在医生办公室闹起了脾气,不愿意做手术。 医生无奈,老张在一旁劝说了几句,也没用,他只愿意待在周寻身边。 “乐乐,我现在真的没事了,老张也在这陪着我呢,我们得听医生的话做手术,刚刚医生也说了,不是全麻,只是局部麻醉,我们可以一直语音通话,等做完手术后,你的手就能早点好了,我还想喝你给我煲的汤。” 林知乐听到周寻说想喝汤,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点点头终是同意了,最后进了手术室,手术时间不长,周寻在语音中一直跟他说话,林知乐只听着,时不时应几声。 一小时之后手术中的红灯灭了,林知乐出了手术室门后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周寻,眼底的红一闪。 周寻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做完手术之后已经是后半夜,老张给两人办了单独的病房,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病房里,之后林知乐就让他回家了。 病房里的两张床挨的很近,林知乐看着周寻安静的躺在床上,状态好了不少,没有开始时那么不安了。 “寻哥,对不起,刚刚我不该那么任性,你还没好,我还缠着你,非要你待在我身边才行。” “我本来就该在你身边,你也是,你也得在我身边,”周寻侧躺在病床上,看着同样侧躺着正对着他的林知乐。 他说完,又撩起了自己额前的碎发,虽然林知乐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他还是想说一遍,“这里不是你打的,若是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成了我的敌人,你只会是那个替我挡刀的人,你永远都不可能伤害我。” 林知乐伸出手,想摸一摸周寻额头上的疤,却忘了自己刚做了手术,麻醉已经过了,手刚一抬,疼的他咧了咧嘴角。 周寻已经输完液了,他直接跳下了床,“别乱动,你才刚做完手术。” 林知乐坐起身,周寻也坐在了他的床边,抓起他的胳膊看他的手,他的手指固定着,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 “疼吗?” “没事儿寻哥,就是没注意,麻药劲儿过了,刚刚不小心扯到了。” 护士正好进来查房,给两人量了体温,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准备走,周寻叫住了护士,“那个,护士,我,能...我能跟他睡一个床吗?” 护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听完之后打量了两人几眼,然后用手把鼻骨上的镜框往上推了推,“他的左手,不适合剧烈活动。” “昂,我知道,我们会小心的,”周寻说,“那你们后半夜还查房吗?” 护士又推了推眼镜,眼神变了几变,但因为戴着口罩,周寻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他的左手还不能过度活动,而且,病房门不能反锁,以防特殊情况发生。” “不反锁不反锁。”周寻赶忙说。 “...也许突然会有人进来。”护士说。 周寻说:“没事儿,进来就进来呗。” “......那...注意他左手。”护士说完就走了,开门之后又转身嘱咐了一句,“他的左手真不能剧烈活动。” “我肯定会注意他的左手的。”周寻再三保证,护士也不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周寻看着护士走了,直接上了林知乐的床,嘴里嘟囔了一句“护士还挺负责的,嘱咐那么多遍。”转头之后看到林知乐嘴角挂着笑,问:“你笑什么啊,好好睡觉吧,这一晚我实在太累了,太困了。” “嗯嗯,我们睡觉。” 林知乐说着掀开了被子,周寻直接钻了进去,林知乐伤的是左手,他躺在他的右手边,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左手,病床毕竟有些小,两人都是侧着身子,紧贴在一起,好在两边都有栏杆,不至于会掉下去。 周寻耳朵贴着林知乐的胸膛,听到了他开口说话带着震动感,等震动感消失了,他才在心里咂摸了一遍刚刚林知乐的话,“寻哥,刚刚的护士,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周寻问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护士的不停地嘱咐跟几次的欲言又止,登时脸就红透了,把头往林知乐怀里又钻了钻,蹭来蹭去,“没脸了,太没脸了,明天我们别见人了,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林知乐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笑,“不怕,明天可能就是别的护士值班了。” “你这并不能安慰到我。” 林知乐笑笑,吻了吻他的额头,“困了就睡吧!” “我是困,不过我还想问你点事儿。”周寻从林知乐怀里抬了抬头,看着林知乐略显凌厉的下颚线。 “寻哥想问我什么?” “从晚上找不到我开始,你有再出现记不得事的时候吗?有再出现之前的症状吗?” 林知乐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不过,若是宾馆里你没有喊我那一句,我可能会掐断章奇的脖子,而且,我只要看不到你,我的情绪可能会控制不好,就跟晚上来医院的时候一样。” 周寻听着心里难受,在他下巴上嘬了一口,“没事儿,之后再也不会有章奇了,你也并没有掐断他的脖子,等我们出院,我跟你一起去看医生,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得让我见一见你的医生,你得让我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才行。” 林知乐嗯了一声,“好,等我们出院了,寻哥带我去看医生,以前我每次去医院都是一个人,我其实特别羡慕别人身边有家人,有爱人的陪伴。” 周寻听的眼眶一酸,“我们小崽儿以后也有人陪,我陪着你。” — — 第二天下午约他们做笔录的警察来了医院,又跟他们做了一次详细的笔录,最后又说,“章奇指认这次绑架,勒索,故意伤害的主犯是王天,目前他还在逃,我们并没有抓到王天,所以无法证实章奇所说,我们还需要跟你们核实一下这部分的信息。” 周寻虽然怨恨王天,但他毕竟最后给林知乐发了信息,才没让他受更多的伤害,他对警察说:“我昨晚虽然无法动弹,但章奇跟王天的对话我听的清清楚楚,章奇言语间曾多次诱导、威胁王天,主犯不是王天,是章奇,而且昨晚给林知乐发信息的人也是王天,也算迷途知返,否则我们可能会受更多伤害。” 林知乐也补充:“短信还在。”他说完之后掏出手机找出信息递给了警察。 警察拍了照,存了档,“好的,那他们之间的对话细节,麻烦周先生跟我详细说一下。” 周寻又跟警察复述了一遍,警察做完笔录就走了,走之前说若是有王天的消息,希望他们能主动跟警方汇报情况,两人应了。 结果警察走后没多久,周寻就接到电话,王天主动投案自首了,晚上的时候他的病房里就出现了让他们都想不到的人。 王丽娟跟周大海,两人一前一后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过年这几天又点忙,更新时间可能都会有点晚~~ 第39章 那个手不是好的吗?还得人喂 王丽娟手里拎了不少东西,进了病房之后就放在了周寻病床旁,各种补品水果,看着就沉。 周寻看她眼圈红肿,披头散发,脸上的妆也花了,早就没有了小时候阔太太的华贵派头,周大海还跟上次一样,没太大变化,嘴里叼着根烟,路过的护士说了句医院不能抽烟,他没点,夹在手指上。 “小寻,阿姨是替小天来给你道歉的,小天这次害了你...”王丽娟站在周寻的病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要多少赔偿都可以,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都出...” 周寻还没开口,周大海手指捻着烟,先开了口:“道歉?出了事儿了你来这道歉?你儿子绑架我儿子,周寻差点就没命了,道歉有什么用?” 周大海昨天晚上还在老家跟人打麻将,一开始并不知道周寻在北京出了事,昨天晚上警察打电话给他,问他知不知道王天的消息,他一问,才知道王天绑架了周寻,他听到消息之后才连夜来了北京,他是在医院门口碰到王丽娟的,两人在门口还吵了一架。 王丽娟听完周大海的话又是一把泪,“大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以前也对不起小寻,可是小天好歹在你身边长了十六年,他亲生爸爸一开始是接我们过来了,但我来了北京之后才知道的,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另一个儿子生了重病,现在他儿子好了,之后也慢慢不再管小天了,我去求过他,他只闲小天丢人碍眼,说不管小天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周寻叹了口气,听着吵声跟哭声只觉得头脑发胀,他伸手捏了捏眉中,林知乐看着周寻的难受样,开口:“王天参与了绑架是事实,后来虽然终止了犯罪,给我们发了信息,但现在这个事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是刑事案件,不是我们说一句算了就能算了的。” 王丽娟听完之后又是一轮新的哭嚎,“小天这次做出这样的事,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之前他已经因为打架伤人进去过一次了,已经有了案底,这次...这次我实在不知道法官该怎么判啊,造孽啊...” 周大海闷着脸,斜了眼王丽娟,不过没再开口怼人,看着周寻,问:“你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还要住多久的院?” 周寻说:“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乐乐的手伤得严重,得住几天院,怕发炎。” 周大海顺着周寻的话看了看林知乐绑着绷带的手,整个事情的大概他也知道的差不多了,现在再看林知乐,没再横鼻子竖眼,只淡淡地说了句“好好养手”。 周寻看着王丽娟还是哭哭啼啼,又道:“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不如给他请个好点的律师,我们作为受害人,可以出具一份谅解书,其他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王丽娟揩了把眼泪跟鼻涕,抽抽嗒嗒的说“好”,之后又抽抽嗒嗒的走了。 王丽娟走后病房里瞬间安静了,周寻坐在病床边上,耷拉着腿,一晃一晃的,林知乐找出一个板凳坐在他床边,挨着他,左手搭在他腿上,周大海坐在周寻病床的另一边。 护士又来查房了,白天的时候不是昨晚戴眼镜的护士,周寻觉得松了口气,结果到了晚上,又轮到了昨晚的护士。 “手没事吧?”护士进来后直接问林知乐。 林知乐说:“没事儿,我们挺注意的。”他话虽是对着护士说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周寻,带着点使坏的调皮跟揶揄。 周寻臊红着脸瞪他,跟他对着嘴型,说:“今晚各睡各的。”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床。 护士查完就走了,病房很大也很空,周寻还觉得病房里的空气挤得慌,热乎乎的,好像他跟林知乐昨晚真干了什么一样,赶紧转移话题:“爸,你以前还没来过北京吧,这次来好好玩一玩吧,挺多地方可去的。” 周大海没应,“我不玩儿,我就待两天,还得回去看店,我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儿就行,后天早上就走。” “这么急啊?”周寻还想说一句你那个小店关几天门也没啥,不过到底没说。 “嗯,待会我就在这医院旁边开个房就行。”周大海说。 “不用花多余的钱,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空着呢,乐乐还得住两天院,你直接去我们那住呗,我把钥匙给你,这两天你想来医院就来医院,不想就出去转转。”周寻说完之后找到自己的衣服,结果怎么也没找到钥匙。 “我钥匙跟钱包全不见了,应该是昨晚掉的,什么时候掉的,掉哪了我也不知道了。” “在宾馆的话应该都在警察那边呢,回头打电话问问。” “那你把你的钥匙拿出来吧。”周寻说。 林知乐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串钥匙,上面有两把家门钥匙,一把是周寻新给他配的,另外一把一看年岁就已经很久了,齿缝间带着星点棕红的铁锈,林知乐把新配的那把拿了下来,给了周大海。 周寻看着钥匙串上另外一把生锈的钥匙,问林知乐:“你还留着呢?” “留着呢,都留着,”林知乐说,“就是开门的时候有点钝了,得转好一阵子才打得开门。” 周寻说:“家里的门锁也旧了,有时候用钥匙开的时候也转不动,不太灵了,等回头我们重新换个锁吧。” “行,换个密码锁吧。”林知乐说。 周大海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咳嗽了几声,说:“地址给我一个,发我手机上,我去你那。” “快七点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吧。”林知乐说完之后给老张打了电话,“我待会让人送你回去,位置有点偏,小区里面也不太好找。” — — 因为住院期间不能随便外出,他们就在医院的食堂吃的,好在食堂够大,什么都有,饭菜也都算营养舒心。 “医生说你得吃清淡的,还得多补钙,多喝点骨头汤,”周寻给林知乐点了两大盅汤,其他的清清淡淡的也点了不少,又跟周大海说:“爸你看你想吃啥,你自己点。” “你不用管我,”周大海说,“管好他就行了。” 最后他们找了个角落里,比较安静人少的位置。林知乐左手不能动,但一顿饭下来他几乎连右手也没怎么用过,周寻自己吃,还顾着林知乐,吃的不快,一个劲儿给林知乐夹菜,“这个青瓜虾仁好吃,你尝尝。” 林知乐就着周寻夹过来的虾仁,咬住筷子尖,把虾仁吃进了嘴里,“好吃。” “他不还有一个手吗?那个手不是好的吗?还得人喂。”刚开始的时候周大海看着他俩腻歪还会说两句,看也不是,不看吧俩人就在他对面,后来吃着吃着也习惯了,只当看不见,自己吃自己的。 周大海吃完之后老张也到了,林知乐就先让他把周大海送回家,剩下的俩人继续小猫氏吃食,一小口一小口。 他们原本图安静,挑的位置比较偏僻,周边的几张桌子都是空着的,后来他们斜对面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男人,穿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估摸着也是图安静才找到这的,桌子上摆了一张小餐盘,餐盘里只有一份白粥,外加一份免费的小咸菜,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拿着勺子安静地喝粥,身上一点多余的气息都没有,若不是周寻抬头看了他一眼,都没发现他们旁边还坐了人。 “寻哥,看什么呢?”林知乐顺着目光看了过去,“你认识他?” “嘘,我们吃完就走吧。”周寻觉得他们大声说话都可能会吓到那个男人,不自觉小了声,但又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熟悉,因为只有侧脸,所以他也没看出开,“感觉有点熟悉,但没印象了。” 那个男人一直低头喝粥,两人又吃了几口之后就准备起身走了,路过喝粥男人的时候跟一个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另一个男人撞了个正着,碰到了林知乐的左手。 “你手没事儿吧?”周寻紧张的问, 林知乐举起手,活动了下手腕,“就是有点麻,疼倒也不是很疼。” 横冲直撞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对着低头喝粥的男人先是一通谩骂跟数落,“我给你煲了几千块钱食材的汤你不喝,跑这来吃白粥咸菜,萧满,你是不是有病啊?” 被叫萧满的男人抬起头,只茫然的眨了眨眼,一句话不说。 “不会说话就别乱跑,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就算接了你也不会说话,给你发短信也不回,万一丢了,我还得抽出空去找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好好在医院待着不行吗?就你这个脑子,出门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周寻听不下去了,“哎,我说你呢,大呼小叫什么呢?你撞到人了,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没看着我们手还缠着绷带吗?” 年轻男人转过身,看了两人一眼,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之后目光定在林知乐身上,脸上挂上了标准的微笑,“原来是林总,我是李希维,刚刚实在对不起,没注意,多少医药费,我来赔你们。”他说着就掏出了钱包。 周寻很想说一句赔你妈呀赔,林知乐先开口:“李总,不必了。” 原本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萧满看见周寻之后一脸震惊,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周寻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打着手语。 周寻不懂手语,但是也想起来了他是谁,“原来你叫萧满,你居然还记得我,我以前以为你叫小满。” 萧满冲着他笑笑,结果还没笑完,就被一旁的李希维生拉硬拽着拖走了,踉踉跄跄地出了食堂大门。 “那姓李的,是哪一路的傻逼?” “应该是刚回国不久,他家也是做地产生意的,我跟他爸爸打过交道,那个李希维我不熟,之前只在酒会上见过一面,寻哥,刚刚那个是...我高考那年,你在南城遇到的那个小满?” “真挺巧的,”周寻说,“那时候小满护着的那个小男孩也姓李,不会就是那个李希维吧,我觉得那个姓李的好像不是啥好东西,你觉得呢?” 第40章 我家宝贝哥哥 “寻哥,我觉得你那个朋友赵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呀,你自己去能行吗?而且还是出国。” “赵然就说话不靠谱,办事儿还可以,而且证件什么的都办好了,”周寻在卧室里给自己整理行李箱,“车行关了,你还两个月就高考了,到时候录取通知一到,我们就直接去北京,现在另外找一家车行上班,干的时间短,又压一个月工资,等走的时候估计都不给我发。而且跑大车也就一个月,结束后我马上就回来陪你高考。” 周寻跟赵然原来在一个车行工作,后来车行老板因为欠了高利贷跑了,车行关了,之后赵然就去了南方,跟着远房亲戚跑长途车拉货,从南城到缅甸的,这回他们的货多,缺司机,然后赵然就找上了周寻。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赵然找他的时候跟他说,跑一个月大车给的钱顶原来在车行干半年的,周寻不可能不心动,他们之后要去北京,租房子,生活,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总是得多存一些心里才踏实,所以他才答应的,不然的话他不会走,林知乐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还想着多陪陪他,好在这回赵然说的出车的时间不算太长,怎么着也能在林知乐高考前回来。 “从敏那河到南城,再到缅甸,再返回,一万多公里呢,那么远,我不放心,而且开大车,危险,”林知乐坐在床头,一只手扯着周寻行李箱一角,不太想让他收拾行李,“寻哥,要是因为去北京消费高,我周末可以去做家教...” “钱的事儿用不着你,还有两个多月呢,我总不能就在家闲着吧,闷得慌,你就在家好好复习,到了大学之后也只管好好学习就行,奶奶说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多好,就是她没能看到你上大学...”奶奶今天春天去世了,俩人想到奶奶都沉默了。 林知乐从床上下来,蹲在地上帮周寻整理行李箱,“南城那边天气热,缅甸更是,现在缅甸正好是热季,而且雨水多,你去了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我又不在你身边照顾你。” “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 “你胃本来就不好,你在车行的时候吃饭就不按时按点,光我自己看到的就好几回了,跑长途车,更是没个时候,”林知乐给他又装了不少驱蚊水,护膝护腕也都给他装进去了,“你胃又不舒服了怎么办?” “我带点肠胃药。” “你这次去,我可能有一个月都看不到你,我晚上10点下晚自习回家,你每天都得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知道不?”林知乐给周寻叠衣服,里面穿的外面穿的都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 “知道了,小管家的,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报备行了吧。”周寻说完之后低下头在林知乐嘴唇上啄了一下。 林知乐一晚上都耷拉着个脸,没因为周寻主动的吻好多少,收拾好用的,又拉着周寻去了药店,感冒退烧的,肠胃药,外伤消炎包扎的,一大袋子。 “我就一个行李箱,哪拿得过来呀,行李箱光衣服都塞满了。”周寻看着那一大袋子药觉得有些夸张。 “我回去重新给你整理下,这些都是必需品,我这已经是尽量捡有用的拿了。” “行,乐乐说啥就是啥。”周寻笑着妥协。 回家后林知乐又重新把行李箱整理了一下,东西都塞进去了,鼓鼓囊囊的,拉锁好不容易才拉上。 “明天早上几点的车走?” “六点的,你都问了我八遍了。” 林知乐看了看墙上的表,“只剩八个小时,寻哥,我从认识你开始,就没跟你分开过那么远,我想你了咋整?” 周寻转身,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想我就给我发信息,本来我还准备明天早上给你的。” “这是啥?手机啊?”林知乐接过盒子拆了,是当下最新款的一款滑盖彩屏手机,“这个挺贵的吧。” “不贵,我有朋友就是卖手机的,我从他那买的,给我便宜了不少,你打开看看,摸摸功能,熟悉熟悉。” “寻哥你把你那个旧的诺基亚给我就行,你用这个新的吧。”林知乐把新手机又递给了周寻。 周寻没接,“我都用惯诺基亚了,本来想着等你高考完了再给你买,这回出车,走那么远,我肯定也想你,就提前买了,再说,到了大学,别的学生都用新的,你用我那个诺基亚,不好看。” “我不在意这个,新的旧的,好不好看都无所谓,只要随时能联系到你就行。” “我知道你不在意。”周寻给他把手机后壳打开,扣出里面的电池,把电话卡插好,装好之后开了机,先往新手机上打了个电话,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号保存了,“备注写什么?寻哥?” 林知乐自己拿过手机,写了备注。 “你写的是什么备注,我看下。”周寻抻着脑袋去看,被林知乐躲开了。 周寻看不到,又夺不过来,自己给林知乐又打了通电话,屏幕上闪了一长串:我家宝贝哥哥。 周寻看着他的屏幕,抱着胳膊上下摩挲了一下,笑着用肩膀撞林知乐的胸口,“咦,好肉麻!” 林知乐笑笑,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我喜欢。” “你喜欢,你喜欢,其实我也喜欢,”周寻又拿过新手机,找出拍照功能,用手举着放在两人身前抬高了一点,“这款手机是能拍照的,乐乐看镜头,笑一笑。” 周寻按下拍照键,咔嚓一声,两个人都入了镜头,只不过拍的有点糊了,他自己看着镜头,笑出了一排牙,还重了一层影,要是数一数,得有十六颗,林知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表情看起来呆呆的,没看镜头,他偏着头看着周寻,眼底的柔情从虚影中溢出了屏幕,浸满了整个房间。 “我们再拍几张,”周寻拿着手机又拍了不少两人的合影,最后拍累了,跟林知乐并排躺在床上看照片,“我们乐乐真上相,以前咱俩也不知道去照相馆多拍几张照片留着,以后有手机就方便了。” 上次他们拍照已经是三四年前了,照相的去村里,他们跟奶奶一起拍了不少。 “那我们以后天天拍,然后全都洗出来留着,放在相册里,得买个大相册,”林知乐说着,又翻了会儿照片,“还是寻哥好看...” 新手机的电池只有两格,还没充电,两人看着看着突然黑屏了,拍不了了也看不了了,时间也过了十二点,也该睡觉了。 一整夜两人都没怎么睡好,虽然定了闹钟,可总是觉得时间快到了,一晚上醒了不少次,所以五点闹钟响的时候俩人都是一骨碌就醒了,听着闹铃声,只觉得刺耳。 四月初的清晨冷风凛冽,太阳还没出来,天只微微亮着。 林知乐送周寻去火车站,车站的人已经很多了,是迎接还是送别,一眼就能从他们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两人脸上都是不舍。 行李箱有点重,林知乐拎着箱子把周寻送到了站台上,最后趁着检票员不注意,跟着周寻钻进了车厢,周寻车票的座位在车厢中间,坐票靠窗,旁边座位上还没有人,林知乐直接坐下了,两人并排坐着。 “还有十分钟就发车了,”该嘱咐的昨晚上都说完了,林知乐攥着周寻手不愿意撒开,都把他手心捏红了,“你下了车之后给我发信息,见到赵然的时候也给我发条信息,对了,我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你把赵然的手机号给我一下。” 周寻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把赵然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林知乐,等着记完手机号之后列车员已经在站台上拿着喇叭喊了,“还有三分钟发车了,没上车的抓紧时间上车,不要在站台上逗留,送人的止步。” “你回去吧,”周寻说完,正好林知乐坐的位置上的人也上车了,“麻烦让一下,这个是我的座位。” “寻哥路上小心。”林知乐松开了周寻的手,一步一回头下了车,最后站在站台上,正对着周寻座位的窗外,头顶就是蓬顶投下来的一小片光亮,他双手揣在裤子兜里,紧绷着下巴,隔着车窗看他。 别人一定觉得他又酷又凶,只有周寻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不安跟不舍。 发车了,火车汽笛声震天响,周寻冲着林知乐摆了摆手,头贴着车窗,“回去吧。” 火车动了,窗外的人影歪了,最后看不见了,那一刻趴在车窗上的周寻竟有点后悔接了这个活,他心里想:以后绝不会离开小崽儿很远很久,列车刚出发,他已经开始疯狂想念,列车越来越快,他的想念比列车还快,追着站台上的少年。 真是恼人! 火车在晚上十点多才到南城,果真如林知乐所说,南城雨水多,周寻下了车先是被淅淅沥沥的雨迎了一脸,凉飕飕的,好在他带着伞。 在火车上的时候赵然已经联系过他了,说他们还在距离南城一百多公里的县城工厂里面装货,因为这两天下雨,所以货出的慢了点,要到明天下午才能赶到南城,之后一起从南城出发进缅甸,今晚他只能先找个旅馆住一晚。 周寻看着外面的雨逐渐变大,没着急出去,站在出站口先给林知乐打了一通电话,说了下情况。 “寻哥小心别淋了雨,不然要着凉了,你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宾馆住吧,也别走太远了,待会你在宾馆里先洗个澡,然后再给我打个电话。” 这是周寻第一次在电话里听林知乐的声音,要更低沉嘶哑一点,带着电话的杂音,一起挠着他的耳朵,他把听筒更贴紧了耳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了,待会我再给你打,你先复习。” 原本周寻以为分别的苦闷会因为这通电话稍微缓解一下,哪知挂断电话后发现,他更想他了,耳边好似还是围着林知乐圈圈又密密的嘱咐,其实是风夹着雨。 叹了口气,周寻撑开伞往外走,外面全是举着牌子的吆喝声,都是出租车跟宾馆拉客的,他从闸机口一出去,就被乌泱泱的一圈人围了上来。 “小伙子走吗?去临县跟徐县,20块钱一个人,五个人一车,拉满就走了。” 周寻摆摆手,“我不走,我住店。” 那些小旅馆拉客的听到他说住店,挤走了出租车,“小伙子住店吗?三十一晚,五十一晚的都有,五十的有独浴,有热水。”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2002年~ 第41章 坏了,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 周寻被男男女女乱轰轰的声音吵得头疼,他抬头扫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注意到了一圈人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不大,小学生的样子,他手里举着牌子,因为个子矮,周寻只能从人群缝里看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跟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头顶举着一把格子伞,伞面上一半的伞撑都坏了,他用另一半的伞面挡着雨,可是没什么用,雨点子还往他身上潲。 周寻拉着行李箱挤开人群,把自己的伞往小男孩身上撑了撑,“你也是旅馆的吧,我就住你那吧,一晚上多少钱?” 小孩儿听到他发问,紧张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摆手,周寻意识到这个孩子不会说话。 小男孩儿又抬了抬手里举的牌子,周寻看了看,牌子上面写着旅馆名字:蓝鑫旅馆,最下面用炭笔写着价格,30/50一晚,跟其他人喊的一样。 “走吧,你带路,住你家。”周寻说。 小男孩儿眼睛弯了弯,往火车站东南角那片漆黑的矮楼方向指了指,然后想去接周寻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挺重的,我自己拎就行。”周寻说。 小男孩儿收回手,从周寻伞下又钻出去了,小身子因为淋了不少雨,躲在自己的破伞下缩着脖子,在前面带路,走的还挺快,周寻跟在他身后,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了身后的议论声。 “那个小哑巴,从哪冒出来的,以前都没见过,这才来了两天,拉走了多少客人了。” “就是,别人都是看他小,又是个哑巴,可怜他罢了。” 周寻走在小男孩儿后面,听着别人的议论声,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林知乐,也是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再看着伞下瘦弱的背影,从心底涌出一股酸楚,他走快了两步,把伞遮在小男孩儿身上。 小男孩儿还想躲,被周寻拉住了胳膊,“我伞大,一起吧。” 小男孩儿把自己的伞收了,跟周寻打一把伞,走得小心翼翼,下雨天,明明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雨洼,可是却听不太出来他脚踩在地上的声响。 周寻跟着他走,以为旅馆就在刚刚他看见的矮楼里,结果七拐八拐走了不少时候,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主要是周寻怕开口说话会让他更紧张,不会说话的人,最怕别人问东问西了,所以雨伞下只有行李箱轮子摩擦着潮湿的沥青马路发出闷闷地隆隆声。 最后周寻看到了几栋比刚刚那片矮楼还破旧的楼房,几条巷子交错着,不深,巷子里从头到尾都是闪着红灯的发光字招牌,全是小旅馆。 最后他在巷尾看到了蓝鑫旅馆,发光字招牌上的鑫字只有最上面的灯是亮的,再远看是蓝金旅馆。 小男孩儿在门口停了,给周寻指了指门,意思是到了,他把自己的破伞放在了门口,给周寻开了门。 周寻收了伞,拎着行李箱进去之后跟着小男孩走到柜台前,小男孩儿都没有柜台高,掂着脚抬手敲了敲台面。 柜台后坐着烫着头发的老板娘,原本正投入的看着电视嗑着瓜子,听到声音后有点不耐烦,“有客了?” 老板娘转头看到周寻后先把嘴里的瓜子壳吐了,笑着问:“住店吗?五十一晚的?有热水跟独浴。” “嗯,五十的,最好安静点的,带窗户更好。”周寻说。 “有有有,都是带窗的,你先登记一下信息,我来给你拿钥匙,”老板娘说着给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登记本,又给了他一支笔,“加押金一共一百,明天12点前退房就行,超时的话另加钱,按小时,一小时十块,从押金里扣。” “好。”周寻拿出一百块钱放在了柜台上,然后开始登机自己的信息。 老板娘找出一个门牌跟一把钥匙,“小满,把钥匙拿着,带客人去二楼,206。” 小满接过钥匙之后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周寻登记完信息后跟着他上了二楼,到了206门口,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 “谢谢了,”周寻站在门口接过钥匙,“你叫小满是吧。” 小男孩点点头,对他笑笑,之后指了指他旁边最里面的房间。 “你住旁边?” 小满点点头,之后开门进了隔壁。 是安静,旁边房间里住的是不会说话的,周寻想着,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房间之后把行李箱放在了床头。 房间不大,倒还算干净,一张床加一个桌子,他着急给林知乐打电话,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衣服之后直接进了浴室,浴室里摆着一次性用的东西,洗手台底下有一双拖鞋,但是大小却不一样,他趿拉着拖鞋,先洗了个澡,把身上的凉气冲了冲,身上终于算是暖和了点。 洗完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他刚想给林知乐打电话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又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去开门,门外是小满,手里拿着一双新拖鞋,递给了他。 周寻接过拖鞋,冲小满笑笑,“谢谢了,正好我的拖鞋不合脚。” 小满听到他道谢还有点不好意思,对他摆了摆手,又蹬蹬蹬跑回了自己房间。 — — “乐乐,还没睡吗?这么晚了,困不困?”周寻换上了合脚的拖鞋,手里拿着电话跟林知乐说着话,又用电水壶接了壶水插好电烧,他一整天在火车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实在饿,桌上正好几桶泡面,外面下雨,他也懒得下去再买了。 “不困,做完了两套试卷,明天是星期天,放一天假,能睡懒觉,我也刚躺下,正等你电话呢,住的地方找好了?吃饭了没?” “正在烧水呢,待会泡碗面吃。” “怎么就吃泡面?” “外面雨下的大,我刚洗完澡,不想再淋雨了,”周寻烧的水少,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水咕嘟声,他把面泡好,叉子叉在盖子上,之后专心给林知乐说话,“南城空气潮湿多了,屋子里湿气也重,旅馆的墙根上都有霉,还是家里舒服。” 林知乐躺在床上,窝在被窝里,捏着手机的手都发了烫,“寻哥,我想你。” “我也想你...”隔着电话,周寻脸都红了。 林知乐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不在,我都躺下半天了,被窝都还是凉的。” 周寻知道他怕冷,“你多加床被子。” “我不要被子,我要你,你早点回来。” 周寻嗯了一声,“我争取早点回去。” 之后他又跟林知乐说起了小满,自然而然聊到了两人小时候的事,避开那些不开心,说的都是两人之间的趣事跟糗事。 周寻把泡好的面都忘了,还是林知乐催促他赶紧吃,他才边吸溜着面边跟林知乐说话,一碗面刚吃完还想再说点别的,又听到了敲门声,然后他对着电话说,“乐乐,有人敲门,我去看看,等会跟你说,你要困了就早点睡。” — — 敲门的人还是小满,这次他小脸上全是焦急,眼睛急的咕噜噜直转,他手里拿着张纸,递到周寻面前,周寻看了看,纸上是一行字,歪歪扭扭,很大,还有错别字跟拼音。 ——我跟明友chao,他不见了。 周寻看了一遍,反应过来他原本想写的是:我跟朋友吵架,他不见了。 “你的朋友不见了是吗?” 小满用力点点头,顾不得其他,拉住了周寻的手腕。 “我进去拿伞,然后跟你一起去找你朋友,你朋友叫什么?”周寻把伞带着,又锁了门。 小满在纸上写了一个李字,又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 “你朋友姓李?是照片上的男孩儿?”照片上的人也不大,跟小满差不多,一脸稚气,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小满又点点头。 两人一起在各条巷子都找遍了,又扩大到了周边,可是还是没有找到人,最后两人分头找了,周寻在巷子里绕糊涂了,最后又回了旅馆门口,老远就看到了门前站着一个一小男孩儿,衣服上的连帽戴在头上,他从侧脸认出了就是小满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 周寻走上前:“小弟弟,你是不是姓李?” 小孩儿皱着眉抬头警惕的看了周寻一眼,没吱声。 周寻以为他也不会说话,“你朋友小满,一直在找你呢,现在他还在外面找呢。” 小男孩听到了周寻说小满,才开口:“那个哑巴去找我了?他找我做什么?我不用他找...” 周寻听着熊孩子的话来了气,“你这个小屁孩儿怎么说话呢?你是不是他朋友啊,哪有你这么说朋友的,小满现在还在外面找你呢。” 拽了吧唧的小孩儿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点担心,“你把伞给我,我去找他。” “你就在这老老实实等着吧,你找他,他找你,什么时候是个头...”周寻打开伞又出去了,“我去找他。” 可周寻找了不少时候也没找到,想回旅馆看看人是不是已经回来的时候,发现姓李的小男孩儿还在门口站着呢,他看到周寻急忙问:“小满呢?” “还没回来?”周寻出去这一趟起码有一个小时了。 “小满,你个小哑巴死哪去了?”前台的老板娘在里面喊,“一晚上就拉回来五个客人,就知道偷懒。” 周寻推门进去,“小满刚刚去对街那片找人,现在还没回来呢。” 老板娘听完之后脸色变了变,“你说他去哪了?对街那片破破烂烂的楼里?要拆迁的那片?” “是那,我刚刚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老板娘一拍大腿,“坏了,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 “拐走?”一直站在周寻旁边的男孩儿开了口,“什么拐走?谁拐走?”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火车站附近原来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乞讨的很多,瞎子拉二胡的什么的,他们到了晚上基本上都在那一片快拆迁的破楼里过夜,起码能挡风遮雨。” 老板娘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可是这两个月突然少了好几个脸熟的乞丐,一开始别人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后来隔三差五就少一个,再之后就有不少人私下里说——那些乞丐,可能是被人拐跑了...” 第42章 家里不让抽烟 “小满不是乞丐,他也不是残疾人,他才不是...”姓李的小男孩儿着急辩驳,脸都涨红了。 “可是他是哑巴啊...”老板娘一句话让男孩儿住了嘴。 “我们大人再去找找,兴许他只是去别的地方找人了,”周寻说完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孩儿,“你个孩子就别去了,在这老老实实待着。” 老板娘先不乐意了,重新坐到了柜台后面,没有再起身的意思,“我还要看店的,我可没时间去找他。” 周寻看着老板娘的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你是小满什么人,雇佣童工可是违法的。” “你不晓得情况就不要张口闭口拿违法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一套的,”老板娘声音突然尖锐,“我只是他一个远房亲戚而已,他一个小哑巴,没爹没娘,脑袋又不灵光,字也不识得几个,我能收留他,给他住的地方,又给他口饭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周寻听完叹了口气,自己出去找人了,小男孩儿也跟着他。 “你回去,我去找。” “我跟你一起,不分头。” — — “小满,小满你在哪?”小男孩儿一路上不停的叫小满名字,“你听到的话给我们回应一下。” 他说完之后自己又安静了,小满一个小哑巴,怎么回应他们。 那片破败待拆的矮楼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横七竖八的窄巷四通八达,一个拐弯就是另一个方向。 周寻问身旁的小孩儿,“小满跟我说,你跟他吵架了,你不见了,所以他刚刚才找我跟他一起去找你。” “你就是那个穿他拖鞋的人?”小孩儿不回答,先开口质问,“那是他房间里的拖鞋,他都没给我,凭什么给你穿?” 周寻低头看了眼小孩儿的脚,比自己的小一半,“给你穿,合脚吗?” “不合脚我可以留着,等到我合脚的时候穿...” “你脚上的鞋,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少说都是大千上万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双五块钱的拖鞋,而且,你真的是小满的朋友吗?” 小男孩儿被人看出了自己的行头有点心虚,毕竟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而且他跟小满说的是他是孤儿,无家可归,听到周寻的问话,挑高了音调来掩饰心虚,“穿名牌就不能是小满的朋友吗?” “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如果小满真把拖鞋给你了?你会穿吗?”周寻顿了片刻,又道:“朋友不是这样的,朋友不只是一味的占有欲。” “要你管...”小孩儿不愿听周寻说教,往前快走了几步,周寻怕他也不见了,抬腿几步追上了,“现在还是安心找人吧,你对这片熟悉吗?” “不熟,我才来了两天...”小孩儿实话实说。 话音刚落,他们隐约听到右手边的巷子里有点声响,只有低低的呜咽声,还被雨声挡去了大半。 周寻顺着声音进了右手的窄巷,本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身边的小孩儿已经冲出去了,他拉扯不急,只能紧追过去。 巷里的人听到了声响,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周寻看到三个人影,跑的最慢的人身上扛着个人,周寻知道是小满,他把雨伞一扔,顺着黑影奋力往前追。 “站住,别跑,把孩子放下。”周寻边追边喊。 “小满...”小男孩儿声音尖又高,还从废弃的楼里传出了回声。 眼看着那几个人已经跑到另一个出口了,周寻已经看到了出口处的黑色面包车。 若是硬追肯定来不及了,周寻往身旁看了看,墙根上堆了不少垃圾,还有堆放在一起的竹竿,他抄起地上的竹竿用竹竿头往最后那个人身上扔,竹竿头打在了那人的腰上。 扛着孩子的人因为疼痛,惯性的往前挺了挺腰,肩上的手松了,小满直接被摔了下来,好在被另外一个孩子接住了。 面包车上人已经开始催促:“快点,他妈的你们居然惹着人了,不是说了别让人看见吗?” 跑在前面的几个人眼看不成,催促着倒地的人赶紧起来,而周寻已经跑到了他身边,兴许是他那一竹竿捅得重了,躺在地上的人浑身都是雨跟泥,不停哀嚎。 其余几个人看有人掉了队,也不跑了,从车上又下来了两个人,一起折了回来,把他们三个人团团围住。 周寻先看了看小满,好在没事,也没有受伤,他把两个孩子从雨地上扶起来,“你们跟在我身后...” 但眼前的情形,他一个人带两个半大孩子,肯定打不过他们五成年人,躺在地上的算半个,也有四个半了,现在只能找机会逃跑。 “本来没打算招惹你们,我们做我们的,跟你们没关系,让这孩子瞧着了,现在又被你看到了,只能算你们倒霉。”中间那人一挥手,其他人一拥而上,周寻再护,也只缠住了两个。 “你们俩快跑...”周寻冲身后喊,可是哪跑得掉了,俩孩子也被另外两个人围住了。 “小满,你快跑...”姓李的孩子直接冲上去挡住了拦着他们的两个人,虽说他练过两年跆拳道,可毕竟身量太小,对付两个身高体胖的成年人不容易,对抗了几下之后也拦不住了,最后他直接扑在了一个人身上,咬住了那人的手腕。 “操你妈,你他妈的给我松口。”被咬的人大骂一声,另一个人一脚就踢了过来,小满原本已经被推出了几步远,趁着混乱完全可以逃走,可他还是扑在了那一个孩子身上。 那一脚最终还是落在了小满的肚子上,小满疼的闷哼了几声,但还是死死的护着身下的人。 混乱中从巷口又冲进来了不少人,“别动,警察...” — — 周寻最后领着俩孩子从警局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三个人浑身都是湿的,那些人果真是拐人的,专门的诈骗组织,专门挑街边的乞丐跟残疾人下手,有些是被他们忽悠着自愿跟他们走的,有些是他们直接抢的,小满找人的时候正好路过,撞见了他们在跟一个瞎子老头拉扯,后来被人发现是个哑巴,也被他们选中了。 好在这一夜有惊无险,回了宾馆后,周寻想看看小满被踹的肚子,结果他的手还没挨到小满的衣服下摆,小满直接被旁边的小男孩儿拽着走了。 周寻回了房间后先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送去了隔壁,也是姓李的小男孩接的,一句谢谢最后夹在重新关好的门缝里。 周寻无奈的笑笑,回了房间,结果等他拿起床上的手机,心里一颤,手机只剩一格电了,屏幕上显示着100多通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林知乐的,有几个是赵然打过来的。 周寻刚想给林知乐回电话,就又接到了他的来电,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寻哥你去哪了?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了一晚上...我给赵然打,让他联系你,他也打不通...”林知乐一口气说了好几句。 周寻听着林知乐哑得不能再哑的声音心里一抽一抽的,“我没事,晚上出了点事儿,” 周寻把事情的经过跟林知乐说了一遍,“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在宾馆里了...” “多危险,你一个人出门,多危险...我又不在,你出事儿了,我怎么办?”林知乐越想越心惊,“寻哥,要不,这趟活你别接了,回来吧。” 周寻梗着喉咙,咽了口唾沫,他真想说一句我马上就回去,可人都来了,也答应了赵然,只能硬着头皮说:“真没事儿,这次也就是碰巧了,再说,我答应了赵然,半路反悔不好,他还得重新找人,今天下午就得出发了,我很快就能回去,最多一个月。” 林知乐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又说:“你一晚上没睡吧,赶紧洗洗澡睡一觉,出车路上最怕疲劳驾驶了,一定注意安全...” “好,我洗洗澡就睡...” 周寻挂了电话之后又给赵然打了个电话,赵然那边原本都已经准备提前过来了,听到他电话之后才放了心。 周寻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本想去隔壁看看小满怎么样了,可房间里并没有人,老板娘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玩去了,说是应该是跟着另一个小男孩出去了。 赵然下午三点到的,一共是三辆大车,拉的都是机电用品,都是长挂车。 赵然一辆车,他带着自己女朋友,另两个是缅甸人,会说中文,他们自己一辆车,最后一辆就是周寻要开的,原来车上的司机下车把钥匙给了周寻之后就走了。 还有一辆车是个轿车,也是两个人,赵然介绍说其中一个是吴老板,这批货就是他的,他这次一起去缅甸,是为了看石头的,翡翠原石,吴老板自己另外也有一个玉石翡翠行。 周寻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吴老板让司机拿出一盒好烟来给他们几个人散烟,到了周寻这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谢谢吴老板,我不抽烟。” 虽然人在外地,周寻觉得他只要是接过了这根烟,林知乐都能长出千里眼来盯着他,等他给林知乐打电话的时候,他顺着电话线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然后跟他耳朵旁叨叨个不停。 想到这周寻没忍住笑了笑,“家里不让抽烟。” 吴老板干笑两声,给自己点了,“不抽烟好,不抽烟好。” 之后周寻上了给他安排的那辆车,车上就他自己,另一个跟他换班的人在进缅前的云市等着他。 出发前他们统一在加油站加油,赵然突然把周寻叫住了,“吴老板的车刚才坏了,他的车让司机开去修了,他让我来跟你说一下,他先跟你的车,正好你的车上有空,车上有两个人,路上也不容易犯困。” “他一个大老板,怎么不坐飞机,非要跟着跑长途。”周寻问,他心里不太想跟那个吴老板一个车,总觉得他皮笑肉不笑,他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赵然也有点不解,“谁知道他们大老板怎么想的,我这也是第一次跑他的货,他可能是觉得我们不熟,不信任我们吧。” 周寻没拒绝,“行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也让那个吴老板自己有个心理准备,这大货车可没有飞机跟小轿车坐着舒服,他们大老板,不习惯的话我也没招,我反正就是开车的,不带另外伺候人的。” 第43章 我们不会分手的 吴老板坐上周寻的副驾驶之后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他的大名叫吴桐,今年32,属兔,八月生人,但周寻看他本人倒是跟他偏文艺的名字不同,外表偏粗犷些,头发很短,贴着头皮,眼型又小又短,笑的时候很公式化,一路都在不停找话题。 “小周,我听赵然说,你是第一次出来跑车。” “是第一次跑。” “跑大车辛苦啊,我以前也跑过大车,白手起家,以前什么都干过,酒店里端过盘子,刷过马桶...后来...” 吴桐开始叙述自己的心酸创业史,一般这个时候听众都会给点反应,比如说一句“吴老板厉害”“吴老板不容易”,可是周寻一句话不应。 吴桐独角戏唱的不容易,最后也不说了,又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一直跑大车吗?” “不跑,就跑这一次,家里不让。”周寻说。 吴桐笑笑,“想不想跟着我。” 周寻直截了当的拒绝:“回老家,不考虑别的。” “今年多大了?”吴桐见他不应,又开始唠家常。 “22。”周寻每句回答的都简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他不愿意跟吴桐聊太多,对他喋喋不休的话也不感兴趣,一个耳朵听着一个耳朵冒。 “家里还有什么人?”吴桐又问。 “一个弟弟。” “谈朋友了吗?”吴桐问完之后紧接着补充,“对,应该谈了,你刚刚还跟我说家里不给你抽烟...” 周寻没答,但是想到林知乐的时候心里一软,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的柔和了不少。 吴桐又问:“谈得是...男朋友?” 周寻听完原本柔和的脸上变得有些紧绷,这个问题挺冒犯的,倒不是他觉得谈的是男朋友就见不得人说,只是这个话题在一个陌生人嘴里用着轻佻的语气问出来,让他心里不太痛快,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抿着唇不答。 吴桐也看出他不太高兴了,给自己找补,“我就是瞎问的,瞎猜的,你别在意...” — — 周寻开始以为他们会没日没夜的跑路,但是每过两三个小时,吴桐都会要求找个服务区休息一次,估计是他这个大老板坐大车受不住。 周寻巴不得他赶紧走,跟他坐在一个车上是真难受,不过吴桐居然坚持到了云市才转了车,估计也是极限了,跟他换班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的,叫小军,话不多,挺安静的,后面的路程就是他跟小军换着开,周寻觉得轻松了不少,后面到了缅甸卸过货之后也就没再见过那个吴老板。 从南城到缅甸,来来回回跑了两趟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后半个月赵然找的活是在缅甸一个矿区场口拉石头,比跑长途轻松了不少,他们晚上基本上都是休息,中间还给了他们一天假,而且这里很多中国人,当地人基本上也都会说中文,交流上没什么障碍。 休息的这天赵然带着女朋友来找周寻,“今天带你出去交界那带逛逛去?今天有堵石的,瞧个热闹去...看看什么是一刀穷一刀富。” “我不懂这个。” “没事儿,我也不懂,反正咱也不玩儿这个,玩儿不起,就去看个热闹。”赵然还是拉着周寻去了。 赌石场很大,石头就在台子上随意的摆着,上面写着编码,都是带着皮壳的原石,上面标牌标着价,周寻随便找了块石头标牌,数了数后面的零,倒吸一口冷气。 跟他们一样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切石机的地方人最多了,见证是涨还是垮都在下刀的这一下了。 周寻看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把自己的刚下的石头放在切石机上,周围一片叫涨声“涨,涨,涨...”,中间也夹杂着几声喊垮的。 切石机切石头时候发出呲呲声,刺激着周围人的耳膜,刀停石开,周围的人都往跟前凑。 “嗐,有绿,种头还行,就是可惜了,满裂...”周围一片啧啧声,又对老头说:“你这回亏大了,只能车几个珠子。” 老头看着全是裂纹的石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悲痛,“连十分之一也没回来。” 老头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可是周围的人一个上前扶的人都没有,周寻想去把老人扶起来,被赵然拦住了,“这种事在这里太常见了,你别去多管闲事了,石头是他自己要堵的,别人帮不了。” 可看着老人捂着自己胸口大喘气,半天都没起身,周寻还是上前把人扶起来了,“您没事儿吧。” 老头捂着胸口张着嘴,脸都青了,抬眼看了看他,指了指自己口袋,周寻往他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一盒药,一看是速效救心丸,赶紧拿出一粒来送进了老人嘴里。 老人吃过药之后慢慢缓了过来,一个劲儿对周寻道谢,“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儿。”周寻说完又多嘴补充了一句,“您有心脏病的话,这种赌石的大刺激性玩意儿,最好还是少玩比较好。” 老头也苦着脸点点头,“小伙子你说的对。” 周寻看他没事了,要走,又被老头叫住了,“谢谢你刚刚帮了我,我给你个小玩意儿,是个小石头,我今晚上淘得另一个,不值多少钱,可以打个观音或者牌子戴戴。” 周寻推辞,后来被老头硬塞进了怀里,“以后我不玩儿了石头了,留着也没用。” 老头说完就走了,周寻捏着手里的小石头看了看,不大,也是带着壳的,外表看起来跟河边上的石头差不多,他看不出个啥来。 “我来给你打个光看看。”说话的人在他们身后,周寻转身过来看是已经很久不见的吴桐。 吴桐直接拿过了周寻手里的石头,拿起自己的手电筒照了照,“这石头不错,满绿,种水好,虽然小,但也能上万了。” 周寻一听吓了一跳,刚想找一找刚刚走的老头,可人已经找不着了。 “既然给了你,说明这块跟你有缘,你就收着吧,可以雕个观音戴,保平安的。”吴桐说。 “保平安?”周寻摸了摸手里的石头,“那,可以雕成一对吗?” “雕成一对的话不如雕个观音值钱,”赵然也凑上前瞧了瞧大小,“这么大,只能打成一对平安扣,怎么?给你女朋友的?” “不是女朋友,给我弟的。”周寻说。 赵然打趣他,“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你就是个弟弟奴,之后女朋友可是要吃醋的。” 周寻只笑笑,没说话,赵然被他女朋友拉着看别的去了,吴桐倒还是在周寻身旁没走。 “你想不想玩儿一块?你随便挑块石头,随你开着玩儿,涨了算你的,垮了,算我的,怎么样?”吴桐眯着眼看周寻。 周寻摇头,“我不玩儿,我不懂,我也对这个没兴趣。” “我可以教你,”吴桐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石头,打光给周寻看,“看皮壳,这块打光透出了点绿,看色看种...” 后面吴桐说了不少专业术语,周寻没听,等吴桐自顾说完了,他才说:“吴老板您玩儿,我就不参与了...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周寻不想单独跟吴桐待在一起,匆匆走了,回住的地方之后就联系林知乐,因为国际长途话费太高,他这些天都是给林知乐发短信。 “我还十天就回去了,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林知乐下了课看到信息之后马上回:“我什么都不要,你早点回来就行。” “我得了一块石头,可以打成一对平安扣,我们俩一人一个,平平安安。” “只要寻哥平安,我肯定平安...” — — 回程的日子很快,还提前了两天,他提前一个礼拜就跟林知乐说了,回程前的一晚俩人发了一晚上的短信,最后周寻的手机信箱都满了,新的信息进来之后都没法查看了,他把信箱里的短信挑挑捡捡了半天,才舍得删了几条。 回程的货是直接运到南城的,也是吴老板的,他们到了之后已经是半夜,虽然周寻回家心切,但最早的火车也是第二天的,晚上吴桐请他们这些司机在酒店吃饭,周寻边吃饭边给林知乐发短信,说好饭局结束后给他打电话, 中途赵然把周寻叫出了包厢外,给了他两个厚厚的信封,“我待会就走了,跟我女朋友出去玩两天,这是你这次的钱,一份是矿区老板的,一份是吴老板的出车钱。” 赵然给了他两个之后又拿出了一个信封,看着也不薄,“这个是吴老板另外给的,要说这个吴老板真是做大生意的,之前出别人的车,说好的多少就是多少,从来没多给过,卸货拿钱,最多抽根烟,这回又是饭店又是多给的,还挺好。” 周寻听着犹豫了,没接,赵然又说:“所有人都有,拿着吧。” 赵然把信封塞进他怀里之后就匆忙走了,周寻想把多给的还回去,又回了包厢,回去的时候包厢里的人都走了,空的,他想先去卫生间放水,然后再去找吴桐。 可他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感觉到腰上搭上了一双手,他先是被一阵酒气熏的想吐,然后感觉到屁股上被一个东西顶着,一瞬间胃里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往喉咙口上涌。 周寻咬紧牙,转身之后把身后的人狠狠掼在了墙上,是吴桐,他手臂抵在吴桐脖子上,扼着他的喉咙。 吴桐拍了拍周寻的手臂,“小赵把钱给你了吧,虽然所有人都有份,但你那份可是比别人多了两倍,别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寻从口袋里把吴桐给的另一个信封拿出来了,扔在了吴桐身上,“我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这多余的,我拿着心里不自在,还给吴老板...” 周寻想走,吴桐没让,“周寻,我对你挺有意思的,你跟了我,之后不用跑车,也不用到处奔波,要什么都有...” “不必...” “我已经拉下脸来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吴桐话刚说完就感觉身体被人推着猛的往门框上撞了一下,咚得一声,脑门一痛,本来被酒精冲昏的头脑直接开始冒金星,七倒八歪,“操,谁他妈的推我!” “乐乐,你怎么来了?”周寻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认出是林知乐的时候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同时还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委屈,看着人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寻哥,我们走。”林知乐拉住周寻的手就往外走,不顾身后吴桐的谩骂。 “以后不许你出远门了,就得在我跟前看着我才放心。” 周寻握紧了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以后不离开你这么久了。” 林知乐听着难受,收紧了手,手心里凉涔涔的汗沾在了周寻手心上,后面又慢慢变了热。 “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挺不住今天一晚上,我就来了,早上就坐上火车了,你刚刚给我发信息说了吃饭的地方,我下了车就直接过来了,还碰到了赵然,他跟我说的你在哪。” 快三十天的苦闷,多少电话跟短信也没抹消分毫,但只要人在跟前,握着他的手,那些苦闷三两句便烟消云散了。 他们出门之后没走远,就在附近的宾馆开了间房。 “寻哥,你这些天累不累,你都瘦了。”林知乐开门,关门,身子还没完全进去,就被周寻揪着衣领子拽进了房内,关好门之后就被周寻抵在了门上,哐的一声,声音很大。 “寻...”林知乐一句寻哥还没说完,就被周寻覆上的双唇堵住了,一个月的想念,全都化成带着火星的唇舌交缠,变成了扑不灭的焰火,从里烧到外,两个身影的背后就是窗外投进来的微凉月光,也没浇灭一点冒着火的两人。 周寻想到刚刚卫生间里的吴桐,心里涌上了莫大的悲伤,他跟林知乐在一起两年了,林知乐从没对他做过他说不的事,两人做了很多亲密的事,却从没进行到最后一步,林知乐最多就是用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一蹭,像个小狗一样撒撒娇,黏糊糊地说一句“寻哥想要你”。 而刚刚在酒店见到林知乐的那一刻,周寻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两年多居然能忍得住。 “乐乐,我们做吧。” 林知乐听着从两人难舍难分的齿间漏出来的这句模模糊糊的话,下意识咬了咬周寻的舌尖,周寻疼得呜咽了一声。 林知乐牙齿松了松,舔了舔刚刚被他咬的地方,顺时针打了一层圈,周寻觉得刚刚舌头上的刺痛变成了阵阵酥麻,顺着舌尖,蔓延至每一根血管,后又慢慢膨胀开。 周寻迷迷糊糊了两秒钟,待他回过神,他上衣已经被脱了,而后双腿腾了空,被林知乐抱进了浴室。 (……) 半夜没歇,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周寻还是懒懒的,睁开眼之后看了眼,林知乐撑着胳膊在看他。 周寻想翻个身,可身体上的不适经过一夜之后慢慢显现,后面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原本应是情意绵绵的开始,周寻胡乱了大脑,哑着嗓子开口,“林知乐,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要是我们之后分手了怎么办!” “我们不会分手的。”林知乐说的肯定,“我不会离开寻哥,我也不允许你离开我。” “万一呢?” “万一...要是寻哥要跟我分,我就把你绑起来,绑在床上,让你日日夜夜都只有我,要是我要分,你就把我绑在床上,我保证不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合着分手最后还得在床上呗,而且你都要跟我分手了,你会不跑吗?” “不跑...分手也得在床上,寻哥,我们也别做这种假设,第一条就不符合,我们不会分手的。”林知乐说完吻了吻周寻的头发。 周寻略微肿胀潮红的眼尾弯了弯,问:“你饿不饿?” 作者有话说: 嗐……明天是最后一次转场了,省略号在微博@久陆久陆 第44章 还有啥事儿,一次性说出来 “寻哥我饿了...”林知乐坐在病床边上,一口一口吃着周寻给他削好的苹果,手骨折住院的这几天,他过着衣服得周寻给他穿,饭得周寻喂到嘴里的日子,自在坏了。 “你想吃啥?”周寻一般有求必应,“待会出院之后,我回家给你煲骨头汤?” “我都吃了好几天的骨头汤了,我想吃点带味儿的。” “不行,医生说了,你得饮食清淡,高钙高蛋白才行。”周寻边说边收拾两人出院的东西。 “我这手好利索,得俩月...”林知乐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叹了口气。 其他事儿周寻都依他,唯独医生说的话,他严格遵从,“不行就是不行,等你彻底好利索着,你到时候想吃啥吃啥,在这先等我,我去办出院手续。” 周寻办好出院手续上楼的时候正好是饭点,电梯里人太多,他站在最前面,还没到自己的病房楼层,就被人挤了下来,出去之后跟一个女人撞了个正着。 周寻连忙去扶人,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撞到您了。” “周寻?”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寻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方华,虽说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他来说依旧很陌生,但摘了巨大墨镜卸了妆,现在的方华,眉眼跟林知乐还是有不少相像之处,跟上次见面不同,这次的方华憔悴了很多,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方总,原来是您,实在不好意思,撞到您了...”周寻说完,注意到了电梯口正对的墙面上,贴着的标牌写着肿瘤科层,他又看了看方华,“您怎么,在这里...” 方华淡淡一笑,“肺癌复发了...” 周寻听完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知乐知道吗?” 方华说:“我还没跟他说,我知道他也在医院呢,因为你,掰折了自己的手...我什么都知道。” 周寻哑然,最后只道:“我以后会照顾好他。” “方便吗?咱们聊一聊...”方华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直接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了,“放心,这回我不是来让你离开知乐的,我知道我赶不走你,而且,知乐也离不开你。” 周寻也坐下了,“您想跟我聊什么?” “你知道知乐的病吗?”方华问。 “我知道,也是刚知道不长时间...” 方华显然有些惊讶,“你知道?你知道还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跟他爸爸得了一样...” “他跟他爸爸不一样...”周寻打断了方华的话,“知乐还是以前的知乐,他跟他爸爸不一样!” 方华舒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平和了不少,“我跟林健斌结婚前就知道他的情况,但我一开始认为,只要我们之间是有爱的,就算他也会犯病,但至少他不会伤害我,我也一直以为他能好。” “可是后来,我实在熬不住了,从最开始的忍受,到最后的怨恨,一天一天,一点点疯狂滋长,有的时候我恨不得林健斌马上死,后来我看着知乐,我害怕他以后也会跟林健斌一样,我对林健斌的怨恨,连带着也转到了知乐身上,所以我走了,因为我不走,先死的肯定是我,但我没把知乐一起带走,我承认我很自私,跟林健斌一样的儿子,我宁可不要,我知道我不配做一个母亲,后来我得了癌症,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周寻坐在一旁只安静听着,没再予以置评,因为方华不要的,在他这里是宝贝。 方华继续说:“我一开始来找知乐的时候,他不同意进我的公司,因为我去找过你,让你离开他,被他知道了,他那时候跟我说,他不会离开你,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说愿意进我的公司,但我得给他签字。” “签什么字?”周寻问。 “签入精神科医院治疗的家属同意书,只要家属签字,他才能住院治疗。” 最后方华说:“知乐跟林健斌不一样,你跟我也不一样...” — — 周寻上楼去接林知乐的时候,他在单手敲着键盘办公,“寻哥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寻跟林知乐说了方华生病的事。 林知乐安静了一瞬,心情有些复杂,那毕竟是他的妈妈,“她几年前来找我,就是因为她生病了,后来化疗之后好了,没想到又复发了,我去看看她。” “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回头我跟你一起去。” 老张开车来医院接的他们,给他们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日头很大,一下车就热出了汗。 “麻烦您了,东西我自己拿就行了。”周寻下车对老张说,车上装了不少东西,都是朋友同事知道他们住院后来看他们的时候带的。 “这么多呢,你们自己拿得多跑好几趟。”老张说着就拎了一些东西上楼了,没有钥匙,先放在了门口。 周寻上楼的时候发现他正把东西搁在了对面的门口,提醒道:“你放错门口了,我家是401,对门...” 周寻抬头看了眼紧闭的402大门,脑中白光一闪,再一看老张略显紧张的表情,以前所有的模糊的东西都串成了串,连在了一起,怪不得他第一次见老张的时候会觉得熟悉,因为他之前就见过,五年前402换了住户,装修房子的时候他见过老张,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而且还是在深夜,这么多年,早该被淡忘的记忆突然棱角明亮,模糊的记忆也变成了高清。 对了,还有草原上洛江跟他说的,这些年一直有个姓张的人找他师兄画他,客户姓张——老张。 老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找人画他,但老张的老板是林知乐—— 林知乐上楼的时候右手也拎了东西,对老张说:“老张,后备箱的东西就不用往上搬了,我跟寻哥也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你带回家给孩子吃吧。” 林知乐说完之后看着他们站在楼道口都没动,自己把东西放下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要开门,手里的钥匙还没碰到锁眼儿,周寻说:“开错了...” 林知乐拿着手里的钥匙看了看,“没错啊寻哥,是这把钥匙。” “我说门错了,”周寻用手敲了敲对门402的门,“开这个。” “寻哥...”林知乐轻声叫了一句。 周寻先对一旁一脸愧疚之色的老张说:“老张,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我这跟你家老板有点事儿。” 林知乐看着老张走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还带着一阵灰尘味,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他往门边上站了站,说:“寻哥,我没想瞒你,就最近儿事儿太多,一件接着一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周寻没吱声,进去了,看着玄关处的装修时大概已经猜出来了,玄关处除了没有摆放木雕摆件之外,其余的都跟他们的房子一模一样,连拖鞋都是成双的,他只扫了几眼,没敢细看,心口已经闷得厉害。 穿过客厅,玄关处斜对着的主卧的房门还开着,雾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了下摆。 “画呢?”周寻问,“你这些年找人画的画呢?” “在卧室……” 周寻直接走进了卧室,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主卧的床吧,床头本应朝东,不过被调换了一个个儿,现在朝西,因为几十公分的墙壁后,就是周寻的床头。 画就挂在床头,周寻抬头看着画,看着画中的自己,想起来应该是过年之前,北京最冷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刚下过一场雪,他身上还穿着羽绒服,背景是在室外,有太阳,但天气依旧很冷,他的鼻头都被冻红了。 “你在这住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 “林知乐你挺厉害,在我隔壁住了五年,快两千个日子,仅一墙之隔,都没让我见上过一面...”周寻摸了摸床头的墙面,上面贴着深灰色墙纸,“要是没有这面墙,我睡觉的时候一伸手,就能摸着你的耳朵...” 林知乐听着周寻沉哑的声音,喉咙发紧,又轻唤了一声,“寻哥...” 周寻深吸一口气,坐在了床沿儿上,双手撑着,“还有啥事儿,一次性说出来...” “我给你车上装过定位...” “还有呢?”周寻问。 “这五年的除夕,我其实,跟你一起过了三个,第一年你生病了,发烧,迷迷糊糊的,第三年也是,今年,从老家回来之后,我参加完年会,在阳台上抽烟,你把杯子打碎了,我听出来你喝多了,然后,我自己开门进去了...” 周寻坐在床上安静的听着,觉得自己都快坐不太住了,抬眼又扫了一圈卧室,看到了床头柜上带着医院名字的病历本,他伸手去拿,林知乐下意识想去拦,最后还是把手收回去了。 周寻拿起来之后才看出不只是一个病历本,也不仅仅是一家医院的。 他随便翻开了一页,顶上的名字写着安定医院,那一页写满了记录—— 2009年11月6号,病人姓名林知乐,住院第三天,早八时,体温36度5,失眠严重,轻微厌食,药物反应不敏感,病人主动要求电抽搐治疗...... 周寻只看了这几行字,再没力气往后翻看,好像病历本上的写的电抽搐治疗,用在了他的身上,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勉强合上病历本,手指抠着床单边角,“安定医院,曲金翔他妈妈当时就住在那家医院,老曲跟我说过电抽搐治疗,他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正好在酒桌上,喝了不少,眼泪鼻涕满脸都是,他说:周寻,我今天去医院看了我妈,她正好要接受电抽搐治疗,我不懂,我就问医生,我说什么是电抽搐治疗啊?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寻说完之后停了,咽了口唾沫,可胸口的石头咽不下去,“老曲跟我描述了一下,说是坐在一个治疗椅上,身上都绑满了那种绷带...头上戴着,带电的...” 林知乐慢慢蹲下了,头趴在周寻腿上,“寻哥,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痛苦,那么...难...” 周寻把他缠着夹板的手搭在自己身侧,手掌无意识的一下下抚摸着林知乐后脑的头发,到脖子根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捏了捏。 他接着说:“我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医院看老曲他家闺女,回来的路上我还跟你说过,我记不太住了,我好像说,我一个外人,看着曲金翔他妈妈住进精神科医院的时候都难受...我那时候的难受还能说出口,因为那毕竟是别人,可是林知乐,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难受,针扎喉咙也不是,石头捶着胸口也不是...” “寻哥,我就是怕你难受......”林知乐左手搭在周寻的腰后,蹭了蹭他的肚子,“寻哥别难受...” “你一共住过多少次院啊?” “八次...” “都是你主动要求的?”周寻问。 林知乐没说话,周寻捏着林知乐的脖颈,一顿一顿的说:“我们崽儿...原来自己去住了八次院,我一次...都没陪着...” “2002年,你高考那年,我们在南城,你说我们永远不会分手,可你自己先当了一回逃兵...” 周寻说完之后觉得原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都快穿透衣服,陷进自己的肉里,他把手从林知乐的脖子上拿下来,换到了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弯曲的脊背,“林知乐,若是我有天生病了,我得要求你特别多,我得让你在我床边好好伺候着,一口水一口饭,你不尽心我能扯着嗓子骂你,我说什么要求你都得答应,这才是爱人...相反,若生病的人是你,你也得这么要求我才行...” 周寻说着,感觉林知乐挨着自己肚子上的那片布料慢慢湿透了,发热,发烫,“乐乐,我今晚陪你在这个房间睡一晚上吧,明天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后面是甜了…… 第45章 好吃吧,好吃哥哥再给你涮 当天晚上周寻就让林知乐给梁医生打电话,约好了第二天上午一起去医院的时间。 虽然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但第二天天还不亮周寻就醒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又怕吵醒林知乐,翻身动作不敢太大。 林知乐睡眠浅,感觉到动静也醒了,“寻哥怎么了?睡不着吗?” 周寻睁开眼,从床上下去,“你接着睡,我去卫生间。” 林知乐等了半天周寻都还没回来,起身去卫生间看,结果周寻都已经洗漱好了,衣服都换好了。 “寻哥,这还不到六点呢,再睡会吧。” “你接着睡会儿,我去早市买点菜然后做早饭,待会你直接回家吃早饭啊。” “我跟你一起吧。”周寻不睡了,林知乐也睡不着,“寻哥,没事儿,今天就是去看个医生,别紧张...” — — 进了五月之后天就越来越热了,周寻拉着林知乐到了安定医院门口的时候额角发尾都有些湿了,明明一路上车里的冷气开得算足。 下了车之后周寻就一直握着林知乐的手,捏着他的无名指的骨节,林知乐手指的骨节分明却不突出,摸起来硬朗却不硌手,指腹是软的,周寻都能想象的出,他指甲轻轻刮过的时候周围泛着一圈白,滑过之后会留下一层浅痕,然后很快消失,重新变得红润。 “寻哥,你别紧张,”林知乐用指腹点了点周寻的手心,“梁医生是很厉害的医生。” “我没紧张...”周寻话尾下沉,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语气有点过于郑重,又轻声说:“我紧张什么呀...” 等他们在服务台登记过后,直接被护士带到了梁杰的诊疗室门口,周寻站在门口,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敲了敲门跟林知乐一起进了诊疗室。 跟以往一样,梁杰的诊疗室依旧放着舒缓的音乐,安神怡人的熏香,窗帘拉到正好的角度,阳光没有外头那么刺眼,光线打在一半的诊疗椅上,看着就暖。 但林知乐以前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环境能让他安稳下来,可这次不一样,因为周寻陪着他一起,所以他现在觉得哪哪都是对的。 周寻跟梁杰握手自我介绍,“梁医生您好,我是林知乐的家属,周寻...” “周先生您好,我听过无数次你的名字,总算见到了本人,我很高兴林先生能主动把你带过来。”梁杰说完之后并没有让林知乐跟以往一样躺在诊疗椅上,而是让他们都坐在了自己办公桌的对面。 周寻在椅子上坐得端正,他上学的时候都没坐得这么板正过,坐好之后还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跟一个软皮小本,搭在自己的腿上,“梁医生,我今天是来了解下我们家知乐的全部情况的,您别瞒我,照直说,我作为家属该做哪些配合的治疗方式,您说,我都记下来。” 梁杰看着周寻一脸严肃,笑了笑,“周先生,您别紧张。” “我没紧张...”周寻着急辩解,后又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紧张,我肯定紧张啊,我第一次来...今天你说的话,我得一字不落的记好了才行...” “您就当我们这次只是一个感冒就可以,其实家属的情绪跟认知对林先生是有影响的,家属得先做到不焦虑,放松心态,这样也有利于林先生的健康状况...” 周寻一听梁医生的话赶紧调整了呼吸,“我知道了梁医生,我指定不焦虑,指定能放松,我心态可好了...” 林知乐把手搭在周寻的手腕,“寻哥,没事儿...” “昂,没事儿...”周寻应了声,又对梁杰说:“梁医生,您继续说...” “林先生的情况,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上的问题,而他心理上的源头是来自周先生您,而您对林先生陪伴跟支持,是一种特别好的方式,再加上医学上专业的干预,我相信他是可以有很大程度上的改善甚至是治愈,然后你们要做的,就是谨遵医嘱,药要按照医生定的量来吃,按时回诊,有异常情况需要随时来找我,其次,也可以出去旅行,可以...” — —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周寻带的软皮本记得满满当当,密密麻麻,他的字不好看,连笔到飞起,林知乐拿着本子看了半天,要不是他自己也在场,知道梁医生说了什么,他肯定认不出周寻写的什么。 “寻哥,你这个写的是什么呀?你自己认得吗?” 周寻拿起自己的本子看了看,“这也认不出来?这不写着吗,居住环境,房间里可以适当放一些舒缓轻松的音乐,下面的乱码是我从梁医生那抄的音乐歌单...” 林知乐看着满一页的乱码噗嗤一声笑了,“我猜这页乱码你自己都不认识。” “我是不认识,我直接回去网上搜,”周寻最后开着车直接带着林知乐去了离家附近的大商超,开进了地下停车场,“走,先去置办装备去。” “置办什么装备呀?”林知乐问。 “去买个新的音响,家里的那个都坏了,”周寻熄火,拉手刹,“买个那种3D立体环绕的,能给你的耳朵跟全身做按摩的那种...” 林知乐偏过头,笑眯眯地,“我觉得吧,与其让音乐给我做按摩,不如你直接给我按效果更好一点。” “青天大白日的,你少那些个颜色。”周寻直接关门溜下车了。 “寻哥,我说的是正经的按摩。”林知乐坐在副驾驶上没动,透着车窗缝看着周寻的眉眼,柔情似纸飞机,从车窗缝里精准的击中窗外人的眉心。 周寻看着林知乐眼角的小痣,晃了晃上半身,挑了挑眉,“赶紧下车,买的东西可多了,得逛好一会儿。” “我一只手,怎么摘安全带啊。” “你右手不是好的吗?”周寻嘴上抱怨着,但还是开了副驾门,弯身探进车内给林知乐解安全带,“真难伺候...” “这可是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我可以对你提任何要求,而且你都得答应我才行。” “你跟这等着我呢...”车内咔嗒一声,安全带解开了,周寻想直起身从车里出来,刚一动,就被林知乐勾住了腰,他抬头的一瞬两人的发丝都撞在了一起,下一秒就被林知乐叼住了上唇珠,最后原本有些干燥的空气都被两人吻得略显潮湿。 直到周寻觉得自己的腰就要断成两半,一半在车内,一半在车外的时候林知乐才放开他。 周寻动了动红光水润的双唇,“赶紧下车,你真是烦死人了...” 林知乐得了便宜乖乖下车,刚刚安全带还解不开的手进了超市之后推着一个巨大号的购物车,一脸轻松。 周寻负责往购物车里填东西,大件的就属音箱了,买好之后他们又去了食材区,“你不是说想改改口吗?今天吃火锅...” “今天吃火锅吗?” “只有骨头汤底跟番茄汤底的,回家我自己熬,其他的甭想...”周寻往购物车里放的涮菜也是牛羊肉蔬菜蘑菇类。 “骨汤就骨汤吧...只要不是牛奶汤底就行,我这几天喝牛奶真的要喝吐了...” — — 回家之后林知乐把音响配置好,试了试,结果还在调试中,就被楼下的邻居拍了门。 是楼下的独居老大爷,手里还牵着一条大金毛,狗爪子还扒在他们门上,伸着舌头好奇地往里看,老大爷说:“小周啊,我们老年人晚上睡眠本来就不好,白天要补觉,你们别白天制造噪音啊。” 周寻认识人,赶忙道歉,“于大爷不好意思,吵到您了,我们这就把音响关掉。” 他们俩一时都忘了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周寻关好门后对着新买的音响啧了两声,又对林知乐说:“这还用不了...乐乐,我们回头要不要换个房子,把这套卖了,然后换个大点的,环境好一点的。” “行,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这里虽然住了这么多年了,终归有些不方便,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算近。”林知乐说完之后把音响又拎进了小书房里。 出来之后周寻已经把锅底跟涮菜都摆上了桌,蘸料小碟也调好了,林知乐去洗了个手,往椅子上一坐,又变成了手不能动,筷不能夹的娇弱模样,“寻哥,你给我涮片羊肉,十五秒最嫩最好吃的那种...” 奈何昨晚话说得太满,周寻一点余地没有,夹着筷子给林知乐涮肉,“一秒,两秒,三秒...数到十五秒的时候立马捞起肉片夹到了林知乐的碟子里。” “你直接喂我吃,我还得夹嘴里,太费劲。”林知乐说。 周寻瞪了他一眼,筷子还没收回来,裹了一点蘸料,夹给他。 林知乐张嘴一口吃了,“好吃...” 周寻又给他涮了一片肉塞进了林知乐嘴里,等着林知乐刚吃进嘴里,柔声来了一句,“宝贝儿好吃吗?” 林知乐被他一句“宝贝儿”呛着了,猛地开始咳了起来,周寻笑倒在了椅背上,“好吃吧,好吃哥哥再给你涮...” 林知乐越听咳得越厉害,脸都咳红了,周寻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顺着他的背开始一下下拍,“这咋反应这么大...” “咳,咳...寻哥你冷不丁给我来这么一句我受不了...”林知乐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后自己夹起盘子上的肉片,放进了咕嘟冒泡的汤锅里,“寻哥,还是我给你涮吧,十五秒,最好吃了,一秒,两秒,三秒...” 作者有话说: 因为榜单,明晚会晚,会在12点后更新,哎……其实是我卡文了,都快完结了卡文,可能是因为不舍吧(我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废找理由),然后,非常感谢你们这一路对寻哥跟乐乐的陪伴跟支持,么么哒~ 第46章 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两人开始上班之后,周寻早上送林知乐去公司,晚上去接,本来老张说他接送,但是周寻不愿意,非得自己接送。 林知乐刚回公司就一连忙了好些天,从早到晚在会议室,连续开了好几天的会,以前方华在公司的时候,很多文件都不需要经过他手,现在方华彻底放了手,专心在医院住院治疗,公司的事就都交给了他。 星期五晚上,周寻结束的早,以前每次来接林知乐都是在他楼下等一会儿就能接到人,今天林知乐给他发信息说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让他直接去办公室。 可别说林知乐的办公室了,周寻压根连电梯都没进就被前台的姑娘给拦下了,“对不起先生,没有预约的话不能上去。” 周寻扫了一眼大厅,看着有几张沙发座椅,都是空的,想着反正在哪等都一样,他也就没跟前台说太多,直接坐在大厅沙发上等人。 前台没再拦,周寻无聊,掏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今天手感不错,第一局就突破了他最高的记录,玩到了快十万分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了刚刚拦他的姑娘恭恭敬敬地在给一个背对着他男人引路按电梯,周寻只觉得那人背影有点熟悉,多看了几眼。 “何先生,您是来找林总的吧,林总正在开会呢,我带您先去他的办公室吧。” 周寻竖着耳朵听,手机页面上的方块已经越积越靠上,最后他随便按了几下旋转方向的按钮,直到听到游戏结束的声音,同时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也开了口,“好,你带我去知乐哥的办公室吧,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这回周寻听出来了,是何佑,上次他刮了叶云清的车,林知乐还替他给了一千块钱,因为那一千块钱,他出去买东西,还感冒了好几天。 周寻退出游戏,摁灭了屏幕,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走到了电梯门口前,“我也去林知乐的办公室。” 前台女人看还是他,语气有些不耐,“先生,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那他有预约吗?”周寻指了指何佑。 何佑戴着墨镜,斜眼看了看周寻,当然也认出了他,“不好意思,我来找知乐哥,可是从来不需要预约的。” 周寻找出林知乐给他发的信息给前台姑娘看,可前台姑娘哪会有林知乐的私人联系方式,而且信息上没指名道姓,她也从没见过周寻,还是拦着他,“不好意思先生,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三人在电梯口僵持着,门就开了,老张从电梯里走出来,四脸相对之后,老张恭恭敬敬对周寻说:“周先生,林先生刚刚会议结束,没在办公室看到您,叫我下来看看!” 前台姑娘看着老张对周寻的态度,大气不敢再出一下,低着头一个劲儿给周寻道歉。 周寻没想为难人,直接跟着老张进了电梯,何佑也跟着进去了。 老张又嘱咐了一句站在电梯门口的前台姑娘,“以后这位周先生来,可以不用预约,至于其他人,没有预约不能随意进出林总的办公室。” 何佑知道老张说的是他,说:“我们家跟知乐哥可是有合作项目的,你敢拦我?” 老张不敢擅自做主,只好闭嘴,到了32层的时候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周寻看着何佑,心里憋着气,跟着老张身边,走得沉,如果脚下是水泥地,肯定能看出一步一个深坑脚印。 等他们进了林知乐办公室的时候他还在低头签文件,听到门开了,说:“寻哥等急了吧,你再等我十分钟,还有几份文件,我看完之后就结束了。” 何佑先往林知乐的办公桌前走了两步,开口:“知乐哥,你还在忙啊,这么辛苦。” 林知乐听着何佑腻人的声音,搁下了手里的笔,不悦地抬起头,先看到了他身后的周寻,刚刚的不悦又瞬间舒展开,“寻哥,你喝不喝水。” 林知乐把周寻拉到了沙发上,没管何佑,给周寻倒了一杯水,用的还是自己的杯子。 何佑见林知乐视他如无物,心有不甘,摘了墨镜,拧眉撅嘴,硬贴着林知乐身边,声音又腻了几度,似哀似怨,“知乐哥,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周寻看着何佑的样,就知他这招可能用在了很多人身上过,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抖,都快被何佑这朵耀眼的大白莲闪了耳朵跟眼。 “没时间吃饭,”林知乐直接拒绝,又把何佑推远了些,“咱们以前也不常见。” “我们以前...”何佑着急辩驳。 林知乐开口打断,“你以前常见的是方总,不是我。” 何佑吃瘪之后丧着脸,后狠剜了一眼周寻,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来了,周寻也没给他一个反应。 何佑受不过气,转身想走的时候周寻叫住了他,“等下,你钱还给我们了吗?” 何佑愣了愣,没想出来他什么时候欠过他钱,问:“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没欠我,你欠林知乐一千块钱,上次你车刮了我朋友那次,林知乐帮你还的,那个钱你还给林知乐了吗?” 何佑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钱,他捏着墨镜对周寻指了指,“我欠的是知乐哥的,关你什么事?” “我家的钱都是寻哥管的。”林知乐在一旁补充。 “知乐哥,我们家跟你可是有合作项目的。”何佑开始拿项目说事。 其实林知乐早就不想进行那个合作了,早该进行到下一步的项目,何家推三阻四,原本说好的分成,看到有赚钱的苗头了,临时加价,一点大家企业的样都没有,这样的合作伙伴,林知乐不要也罢,他说:“如果你们不想继续跟我们合作,我们可以解约。” 何佑一听懵了,别人不知道他家的具体情况,他自己倒是清楚,近几年他家的生意不停亏损,最近更是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现在指着跟方氏的合作项目赚点钱,今天他来,一个原因是他自己爱慕林知乐,想要见他,另一个原因是他爸爸让他好好跟林知乐打好关系,好让他们家的公司可以分更多的羹。 他现在听到林知乐这么轻松的说出要解约,心里有些害怕,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千块钱现金,啪的一声拍在了周寻面前,“还你...” 周寻拿起钱数了数,把钱收进了口袋里,“正好。” — — 晚上周寻拉着林知乐也买了正好一千块钱的东西,若是这钱放在他身上,就总是提醒他,林知乐曾经替别人给过钱。 林知乐也知道周寻心里不痛快,跟周寻说:“寻哥,我那次,不是因为何佑才去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偷偷在你车上装过定位,我是顺着你去的,何佑的确给我打了电话,那时候我妈经常撮合我跟他,不过我跟他真没见过几回,我闭上眼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你睁开眼就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呗?”周寻挑刺儿。 “我睁开眼就是你,哪还顾得上别人长什么样!” 林知乐的话让周寻很受用,心情好了不少,把东西拎回家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到家之后跟往常一样,一个人单手炒菜,一个人洗菜切菜打下手。 晚饭后周寻又把下午没玩儿尽兴的俄罗斯方块找出来继续玩,可是怎么也没有下午的手感,最高分还不到下午的一半,玩着玩着就没了兴致,想把游戏退了。 林知乐把他手机抽出来了,“我来给你打破你的最高记录。” 他把手机拿过手里,从开局开始,一直持续了快半个小时,周寻的最高分也早就被打破了。 最后周寻看着屏幕上不停变换角度的五颜六色的方块,有点眼花,自己先撑不住了,躺在林知乐腿上睡着了。 日子只要一安稳,时间过起来就特别快,但对周寻跟林知乐来说,明明每天都在重复的生活,可怎么也不会腻,就连每天的早安都还一样新鲜。 林知乐的手很快也拆了夹板,周寻对他的手护得厉害,看得紧,天天都给他按摩小手指,做康复性功能训练,生怕他留下后遗症跟病根。 但毕竟还是伤过,之后每到阴天下雨,林知乐的手指都会有些疼,其实那点疼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可周寻一到雨天还是会愁眉不展,然后拿热毛巾不停地给他敷手。 “寻哥,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特别灵,我只要去许个愿,我手就能好了。” 周寻一听来了兴致,“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林知乐把手上的热毛巾拿了下来,看着窗外不停下落的雨点子说:“有,真的特别灵,我上次许的就实现了。” 第47章 年年有枣,年年有你(完结篇) 有人在身边跟没人在身边终究还是不一样,周寻以前习惯了早起的生活,现在十天里有八天赖床,尤其是周末,得人哄着叫着起,不叫不起,醒了也不起。 昨晚上又是没少折腾,周寻更是懒得动弹,趴在枕头上,说话嗡嗡嗡地,跟蜜蜂似的,“我是不是老了,以前咱俩那么不知道节制,我照样六点起来,还能出去跑两圈,现在只剩一身的懒骨头了,浑身软塌塌的,就是不想动弹。” 外面下雨了,林知乐在衣橱里给周寻找出了一套今天要穿的衣服,搭在了床边,“寻哥年轻着呢。” 说起这个,周寻又想起了老房子里林知乐说他年纪大,腻了的话,虽然知道那时候他说这话不是真心话,但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他从枕头上抬起来,双臂撑在床上,转身斜了一眼林知乐,满眼幽怨,“你以前可嫌弃过我老。” 林知乐心里警铃大响,赶忙表态,“寻哥我把自己剐了吧,咱俩站一起,人都说我比你大,该担心这个问题的是我,你以前第一次去学校找我,不少小姑娘找我要你联系方式。” “还有这茬呢?”周寻撑累了,又趴在床沿儿上问。 “有,我只是没跟你说而已,你自己想想,你多招人吧,我可有危机感了,生怕哪天被人抢走。” “那这五年你怎么不怕了?” “怕,所以我其实背地里看得可紧了,一有苗头不对,我就掐死对方的火苗。”林知乐说。 “可把你厉害坏了,我没苗头,别人火苗再高也没用啊。”周寻说着起来了,穿好了林知乐给他找的衣服就去浴室洗漱了,边刷牙还边翻箱倒柜。 林知乐听着浴室里的动静,也进去了,问:“寻哥找什么?我给你找,浴室里的东西我前几天刚收拾过了,东西我重新收了。” 周寻用刷牙杯接了点水漱了漱口,“我找去年云清送我的一套洗脸抹脸的东西,还没拆封的,说是还挺贵的,效果也挺好的。” “我收柜子里了,我给你去找找,”林知乐进了小书房搬出来一个小箱子,找出一套还没拆封的盒子,问:“是这个吗?男士专用护肤的?” “对,就那个,黑色的,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拜神许愿吗,我不得把自己收拾妥帖点,沐浴焚香,以表诚意。”周寻说着拆开盒子,把几个瓶瓶罐罐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林知乐听完笑了,“我可没说带你去拜神。” “不是拜神啊,不去拜神就当保养了,我觉得自己最近是有点糙了,”周寻又看着自己手里的瓶子,包装盒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使用说明看得他脑袋大,这个水那个乳那个霜的,来回看了几眼之后问林知乐:“这些都咋用啊?我最多用个洗面奶,冬天脸干时候抹个大宝,这大罐小瓶的,底下居然还有面膜,这么多讲究啊。” 林知乐也看了看使用说明,先从里面拿出一瓶洗面奶,“你先用洗面奶洗洗脸,待会我给你抹。” 周寻照做了,洗完脸擦完脸,林知乐先拿出一瓶爽肤水,倒在手心里一点,弓着手背用手心捧着,“说明书上说轻轻往脸上拍,直到吸收为止。” “你来。”周寻怕弄到他眼睛里,直接闭了眼,猫着点腰,往前抻了抻脖子。 林知乐两只手把手心里的水轻轻往周寻脸上抹,用手指拍了拍,“这个力度行吗?” 周寻只觉得冰凉水滑的液体在他脸上,林知乐是用手指拍的,很轻,“行是行,我就觉着太费劲了,要是天天早上都来这么一通,估计早饭都没时间吃。” 林知乐看着差不多了,停了手,周寻闭着眼睛问:“好了吗?好了就这样吧,下一步我不弄了,猫着腰我腰疼,太累人了。” “好了,”林知乐揽过周寻的腰,让他直起身子,用手指把他鼻尖上的水珠蹭掉了,“寻哥现在已经是十八岁了,明天再抹一次就十七了。” 周寻回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往镜子前凑了凑,“真别说,这贵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他说完掐了自己脸一把,“嘿,水汪汪的还...” 林知乐知道他是在刨他在老房子里说的话,从周寻背后搂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用牙轻轻咬了咬他的脖颈,嘟嘟囔囔的说:“寻哥,你快别说了...” 周寻被他咬得缩了缩脖子,歪着头对着镜子里自己肩膀上的后脑勺笑了笑,“行,不说了,明天继续给我抹,明天我十七,后天我十六...再过两天我十四,你十一,刚刚好那年你来了奶奶家...那时候你小不点一个,现在是一米九的小不点儿...” — — 两个人抹完脸浪费了不少时间,都已经快九点了,都有点饿,就没在家里做,直接出去吃的,还是周寻以前爱去的那家早餐店。 老板见到周寻之后开始打招呼,“小周,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今儿不是一个人啊!” “今天俩人,还跟以前一样,不过双份。”周寻带着林知乐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老板打趣道:“两个人好,你以前没超过八点来过我这,现在不用那么拼了。” 老板说着给他们先上了包子,“慢吃,不够再点。” “谢谢老板,”林知乐拿起一个酱肉包子咬了一口,赞不绝口,“他家的酱肉包子好吃。” 其他的东西也都上全了,周寻又点了几个酱肉包,“你大学时候我们来吃过两次,老板刚没认出来你,太多年了,这几年你应该知道我在这吃吧。” “知道,所以我怕老板认出来,不敢来,我在对面那家面馆吃,”林知乐给周寻指了指对面,“那家面馆的面太难吃了,但是能看见你,你总爱坐那边靠窗的位子。” “今天那个座位有人了,”周寻抬头看了一眼,是一对年轻情侣,有说有笑,他又给林知乐夹了个包子,“够吗?要不要再加两个。” “够了,胡辣汤喝不完了。” “喝不完我喝。” — — 外面的雨小了不少,两人吃完早饭就没回家,准备直接出门,两人到了停车场,林知乐准备开自己的车,直接上了驾驶位,周寻还有点担心,问:“你的手可以吗?要不我来开车吧。” “可以,现在跟以前一样,你天天给我按摩,管用。” “多锻炼锻炼也好,恢复的会更好。”周寻说着上了副驾驶。 “寻哥,你帮我看看副驾储物盒里有没有放驾驶证跟行驶证,之前放在老张另外那辆车上了,忘了拿没拿过来了。” 周寻摁开储物盒开关按钮,里面只有一个文件袋,他把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最上面就放着驾驶证跟行驶证,“有,在呢。” 周寻又准备把证件放进文件袋里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几张纸,周寻没看懂,但最上面写着李铮的名字。 周寻很快想起了李铮是谁,原来的李大款,在办公室摸他手的人,周寻拿着文件问林知乐,“你这咋还有他的这些东西啊。” 林知乐脸不红心不跳,“他上回在办公室骚扰你,而且他年前接近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就调查了一下,年前他正跟他老婆闹离婚,正分财产,他不敢做的太过分,离婚之后立马去找你了,我就替他老婆收集了他婚内出轨跟转移财产的证据,后来他老婆又重新去法院起诉了他,要求重新分割财产。” “你真行,”周寻把文件袋收好,“那这五年来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又中途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也是你干的吧。” “他们本就身不正,更何况是影子了。”林知乐直接下了结论。 周寻笑着说:“行行行,都不是好人!就你最好了。” 已经过了早高峰,一路上还不算堵车,周寻也没问要去哪,反正只要跟着林知乐就好,只要人在身边,什么都是对的,不管去哪里,不管外面的天气如何,一路上终究都是风景。 车开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到了一个环境安静,看起来很高档的别墅区,周寻知道这,但没来过。 大门入口处的蓝牙感应到了林知乐车之后自动打开了栏杆,进门之后直走,又拐了几个弯,周寻都被绕晕了,最后车停在了一栋房子的大门前。 “到了寻哥。” “这里能拜神啊?”周寻心心念念林知乐说的许愿特别灵的好地方,没想到是栋房子,他跟着林知乐下了车。 林知乐拉着周寻进了屋内,“寻哥,这里的环境你喜欢吗?” “环境挺好的,安静,绿化面积也多,空气也好,这不会是你买的吧,”周寻进门之后打量了几眼房子,“好是好,就是太大了,太空了,说话都有回音,不过放个音响,倒是不会扰民。” “是大,我也觉得太空了,这房子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妈妈让我住的,我以前也没住过几天。” 提到了方华,周寻自然想到了她的病,问:“方阿姨的身体怎么样了?上次我们去看她,觉得她气色比之前的好一点了。” 林知乐说:“她现在不想操心公司的事了,压力没那么大,加上发现的算早,虽然是复发,但化疗效果还不错,她现在就准备安心在医院疗养段时间!” “嗯,那还挺好的。”周寻感觉有点欣慰,那毕竟是林知乐的母亲。 林知乐并没有带周寻参观房子,而是拉着他直奔别墅后面的庭院,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上还往下滴着水,两人穿过中堂后面的阳台时,头发上还被砸了几滴雨珠子。 刚进庭院,周寻一眼就看到了那棵他心心念念的枣树,他愣在原地怔了怔,然后走到枣树边上,一连围着枣树转了好几圈,“我的天,这真的是咱们老母亲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都已经结果子了。” 林知乐也走到枣树下,站在周寻身边,他之前自己回来过几次,今年的果子结的比几年前多了不少,郁郁葱葱的枣树枝上都是绿油油的果子,叶片上还挂着雨珠。hg wc d家(?’`?) 果子肉虽说已经饱满,但还没到季节,也还没到上红的时候,现在还是青翠的绿。 周寻用手拨弄了几颗圆滚滚的枣儿,枣树枝子,叶子跟枣儿一起晃了晃,上面挂的雨珠也跟着晃,不过都晃到了地上,落进了泥里。 “你什么时候把枣树挪过来的?你从哪找回来的?我当时打听了不少人,他们转了好几次手,我没找到。”周寻说。 “我第二年回去过一次,看到院子里的枣树没了,后来托人找到了买主,就又从买主手里买回来了,”林知乐摸着潮湿的树干,“前几年刚移过来的时候长得不好,挪了两次土,头一个月都是蔫儿的,我特别害怕挪死了,后来我自己天天看着,一点点养着,慢慢就又长起来了,不过花跟果子前几年结的都不多,就今年多。” “那你之前都跟枣树许了什么愿?” “头几年我希望自己能早点好,然后回去找你。” 周寻听完,捏着头顶的一颗绿枣,摘了下来,合着雨珠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那一口青枣肉刚触到舌头,合着林知乐刚刚说的话一起,酸得他眼都睁不开了,好不容易吞了下去,说话都有点结巴,“太,shuan,了...” 他刚想把剩下的半颗枣丢掉,又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糊弄林知乐的话,又觉好笑又困扰,“我这还不能丢,这万一是那颗枣子精,怎么说这也是一年的好运气。” “那怎么办啊寻哥,”林知乐仔细看了看被周寻咬得缺了一小口的酸枣儿,还带着他虎牙的小印,“要不我们吃完吧。” “我已经吃过一口了,给你吃,你也沾沾好运,”周寻把剩下的半颗枣儿递给了林知乐,他看着林知乐在自己刚刚的咬痕处也咬了一口,看得他自己嘴里直冒酸水。 林知乐不喜酸,偏爱甜,吃到嘴里之后就一直皱着眉,都没嚼,直接咽了,他刚要吃第二口,周寻把枣儿给夺了过来,“行了,好运吃了就是沾着了。” 周寻把剩下的一口全放嘴里了,咬了两口之后把果肉吞了,枣核吐出去了老远,从铁栅栏缝里都吐出庭院外了,“太酸了,我刚刚为什么手欠摘一个下来,这颗枣儿你最好是那个枣儿精。” 林知乐笑了笑,“也许真是那颗呢,反正我跟寻哥今年都能有好运了。” “嗯嗯,以后我们乐乐的手阴天下雨也不会疼了,”周寻又拉着林知乐的左手,在他小手指上亲了亲,说:“好运转给你,然后每天都是好运。” 俩人看着枣树开始傻笑,周寻看看枣树,又看看林知乐,说:“奶奶第二年不就跟你说了吗,我跟你说的都是瞎话,这棵枣树,不过是在我出生的那年栽的,没有几百年。” “不是百年的枣树精,也是十几年的枣树精,咱俩的枣树精。”林知乐说着又摸了摸枣树干。 周寻又往枣树边靠近了点,“我才想起来,我今年是不是能吃到枣糕了,我太想吃了,枣熟了之后,你给我做。” “寻哥要是想吃,我们可以去超市先买点。” “我不吃别的枣儿,我就吃这棵树的,这个肯定比别的好吃。”周寻说。 俩人都没舍得离开院子,围着枣树说话,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又一声啪嗒啪嗒的雨滴打落进泥土的声音。 “寻哥,要不我们之后就住这吧,枣树不能再挪土了,再挪我怕养不活了。” “行啊,住这吧,好好养养这棵枣树,明年长得会更好的,能跟在老家时候那样就好了。” — — “喵~”周寻跟林知乐都没注意到庭院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条纹小花猫,在他们脚边上站着,爪子上面还沾着泥跟雨水,身上的毛都成了一缕一缕的,脏兮兮的,嘴里正喵喵的叫着。 “哪来的猫?”周寻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杈来逗小花猫,“看起来不大,应该是流浪猫吧。” “应该是流浪猫,以前我不经常来这,没见过。”林知乐说。 小猫用前爪试探着碰了碰周寻手里的树杈,看周寻没有其他动作,一下子把树杈踩在了脚底下。 “这个小猫好玩儿,”周寻又动了动树杈,小猫受了惊,蹭的一下子蹿到了周寻身后的枣树干上,顺着树干往上爬,最后直接趴在了一根枣树杈上,一动不动,嘴里还低低地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小花猫是不是饿了呀,家里有吃的吗?”周寻问林知乐,“要是它把其他枣儿再给弄下来,咱俩还得吃酸枣。” 周寻想着刚刚的酸枣一阵牙疼,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太酸了,你快去找点吃的来,把小猫弄下来。” “房子里没有吃的,我去车上找找,应该有小饼干什么的。”最后林知乐找了一袋牛奶跟一些肉干。 周寻跟林知乐一个人拿了点东西,对着树杈上的小猫挥手,“猫猫,这个是好吃的,你下来我就给你吃。” 小猫许是饿了,看到吃的,也没再树上待太久,自己爬了下来,刚刚小猫趴着的那根枣树杈颤了颤,不过只落了几片叶子,枣儿没掉下来。 小猫下来之后就用爪子扯了扯周寻的裤脚,周寻把手里的牛肉干喂给了小猫。 “乐乐,这里太大了,我们俩住太空了,要不我们直接养了这只猫吧。”小猫吃完了一根,周寻又给它拆了一个肉干。 林知乐又回去拿了个碗,装了点水,放在了院里,小猫吃完肉干又开始喝水,吃饱喝足,被伺候舒坦了也没走,在院子里撒欢。 林知乐看着小猫的欢脱样,也很喜欢,说:“别的流浪猫野惯了,不认家,我看这只小花猫倒是挺喜欢这的,那我们就养了吧,等我们明天带它去宠物店检查下,打打针,再去买点猫粮。” 周寻说:“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呀?” “周花花。”林知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这给人家取的啥名?周花花?”周寻听完乐的不行。 “跟你姓,它又是花的,周花花挺好听的。”林知乐说。 “如果他是黑的就叫周黑黑?要是白的就叫周白白呗?”周寻说完之后已经开始称呼小猫为周花花,显然已经替猫咪同意了下来,“万一人家是个小公猫呢。” “小公猫也能取这个名儿。” “行行行,就叫周花花吧。”周寻说完又开始逗猫,然后又开始教它认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知乐,“周花花,我是你爸,他也是你爸,别弄混了。” 周花花也不管听没听懂,反正一个劲儿的围着他们喵个不停。 “是不是还没吃饱啊?”林知乐又拆了一个牛肉干,不过周花花只伸出舌头来舔了两口,没吃,“应该是吃饱了,它应该是喜欢寻哥,所以爱黏着你。” “我们给它洗个澡吧,看这身上脏的。”周寻把小猫抱着进了屋,好在浴室里的东西倒还齐全。 周花花性子很温顺,很乖很听话,不闹不蹿,任周寻跟林知乐给它洗。 周寻发现洗干净之后的周花花的颜值还是很高的,花纹干净,尤其是眼睛,他看了看周花花,看了看林知乐, “跟你小时候一样,小泥人洗干净了,真好看。” “那寻哥你咋晚上也给我洗澡吧,不能区别对待,有了小的,忘了另一个小的。” “你现在是在跟一个猫较劲吗?”周寻把手指上的水甩了甩,周花花也抖了抖身子,身上的水珠甩了两人一身,“还是先给它擦一擦吧。” 周花花吃饱之后自己跑到沙发上窝着睡觉去了,对自己的新家适应良好。 周寻给林知乐指了指沙发上闭着眼的小猫,“看,周花花喜欢睡沙发,这个你要不要跟着也争一下,毕竟我不能区别待遇。” “这个我还是有点追求的,我睡床,不争。” 雨停了之后就没再下,等着周花花睡醒一觉,阳光已经把枣树上残留的雨珠晒干了,枣树叶上的细碎光斑打在地上,地上的土也细细碎碎,一点是光亮的,一点是昏暗的。 周寻又去院子里看了看,枣树很好,不用翻土,不用施肥,只要晒太阳就可以了。 “这个院子不算小,只有这一棵枣树,会不会有点孤单,我们要不要种点别的什么花啊,草啊。”周寻围着栅栏走了两圈,他们以前没什么心思跟精力侍弄花草,也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能不能行。 “要不我们再重新栽一些枣树苗吧,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弄,万一再养不好,但是枣树我会养,”林知乐比划了下院子的面积,“考虑到枣树长大之后,可以再种五六棵。” “那就种枣树吧,”周寻说,“年年有枣,年年有你。”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靠西了,两人的影子倾斜着,跟枣树并排,拖得老长,还有刚刚蹿到周寻肩膀上的小花猫,无限安稳。 周寻牵着林知乐的手,心想,什么才算当下最好的状态,莫过于,你无恙,也还在我身旁。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正文完结了,不过寻哥跟乐乐的故事不会完结,愿可爱的你们一样每天都会好运,也愿你们每个当下都能是最好的状态……后面会有几篇番外,不定时更新,谢谢你们的陪伴~~然后,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