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师尊文呢》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说好的师尊文呢 作者:八声甘洲 文案: 【师尊攻!】 薄聿穿书了,成了一本狗血师尊文里毫无存在感的四师弟。 熟知师尊文套路的薄聿知道,一般这种书里师尊是个高危职业,而底下三个徒弟应该是…… #强取豪夺的魔尊; #腹黑忠犬的正道魁首; #废柴逆袭的龙傲天。 薄聿很高兴:这就没我什么事了。满意jpg. 可是他却忘了,从穿进这本书的一开始就错了。 所以—— #手握魔尊剧本的大师兄爱上了合欢宗宗主; #未来是正道魁首的二师兄成了卑微铲屎官; #逆袭龙傲天的三师兄原来是个剑纯。 至于薄聿,眼看不近男色的师尊瞧着他的眼神不对劲了,他揣着一包袱的灵石刚要逃。 人却被扯到了榻上。 翌日,薄聿扶着腰,满脑子都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说好的师尊文呢?!! 本文又名《说好的师尊文呢,我才应该是攻啊》。 阅读指南: 1.【鞠躬道歉】文案有改动,但主线不变,还是原来的配方哦~(师尊前期十二岁体态,七万字左右恢复) 2.没有第三者,狗血三升别打我~爱你们啵啵~ 3.小虐在前世。作话有小剧场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薄聿、扶霁 ┃ 配角:预收《穿成反派师尊的替身道侣》 ┃ 其它:完结文《忠臣被迫娶了奸佞后》可尝~ 一句话简介:我才应该是攻啊! 立意:积极乐观,必定风生水起。 第01章 薄聿【修文】 雾霭渺渺,睢阳山自半月前就拢起遮天蔽日的暗暗沉霜。空气中的潮湿像是黏腻着的血污,直直往人身上攀附,连带着鼻间都像是细细密密缠绕着森冷气儿。 苍翠葳蕤的树丛簌簌作响,忽的一道金色身影掠过,矫健地攀上粗壮的大树,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浅痕,借着浅淡的月色,隐隐可见残留血迹,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那小畜生逃哪去了!” “快找,若是被它逃了,你等死不足惜!” 漆黑的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那一点微弱的月色更是慢慢隐到云层后,直至碎星寥寥。 “这样下去不行,林子这么大,那小畜生随便往哪儿一缩,谁知藏在哪里了。”一行人手中长剑狠狠朝草木劈砍下去,潮湿味儿氤氲,直叫本就不耐的人更是烦躁。 “整座山都有阵法,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更遑论已经受了伤,继续找!” 薄聿受伤的后腿又疼又痒,他想伸手抓一把,但是垂头看见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顿时抑郁了。 底下还有人一寸一寸地翻找,他一点都不敢动,唯恐被人发现。但是后腿上血蛭越来越多,肿痒的地方慢慢开始疼起来,还伴随着一股麻木感。 薄聿都要傻了,他不过是在拍戏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结果再醒来时便到了一个完全的陌生的地方,自己还变成了个不知名品种。 通身毛茸茸的,远看像只小狮子,只是金色的毛毛掺着些红色的杂毛,头上还顶了一只鹿角。 人家都是漂亮的混血,轮到他这儿就成了杂毛团子,丑萌丑萌的。 薄聿无奈叹气,不甚娴熟地用爪子挠了挠脸颊,而后便趴在溪边的石头上捋清脑中模模糊糊的“剧情”。 据他所知,自己身处的地方其实是修真文世界,原著是本狗血师尊文,主角剧情尚未展开,而他似乎只是个路人小炮灰。 大略中间出了差错,他穿成了一只毛茸茸,一遭穿书便被追杀,面临随时掉线的危机。 薄聿趴在树干上,盼着那些人赶快离开,他腹中空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东西了,毛茸茸的爪子不太习惯地挠了挠肚子,唉,当只动物真难! “这小畜生倒是挺会躲,等抓到看老子怎么弄死它。”一人累得靠在树上喘气,手边的长剑劈砍过林木后残留着潮叶味儿。 “咕……” 薄聿惊恐地用爪子捂住肚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寂静的夜里,这微末的声响足以让树边的人听到,那人抬头,枝叶葳蕤中漆黑一片,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这不妨碍他将手里的符箓扔出来,直接围着这棵树布下天罗地网。 “那小畜生在这里!”树下的人传讯,薄聿更加紧张,再不敢耽搁,瘸着后腿攀住横生的枝杈企图跳到另一棵树上去。 “砰!” 就在他一跃而出后,凭空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上,直撞得他头昏眼花,自半空重重砸下来。 “呜呃……”疼死老子了! 薄聿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剧痛,他本就受伤的后腿更是雪上加霜动弹不得。 男人提着剑要走过来,薄聿努力地要站起来逃走,岂料前爪也传来一阵剧痛,直疼得他胡须都在颤。 别处的人还未赶来,男人直接一把揪住薄聿的后颈将他提拎起来,“这么个小东西也累得老子找了近半月!”说着另一只手粗鲁地掐住薄聿的下颌,逼得薄聿下意识呜咽了几声。 草,我的嘴要被掰豁了! 薄聿疼得开始挣扎起来,一爪子挠在男人手背上,男人吃痛松开,薄聿又摔了一下,这一次直接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人手段狠辣,更别说还有人就要赶过来了。 薄聿清楚自己的处境,毛茸茸的脑袋沾了腐烂的树叶,又臭又黏,可他顾不了这些,方才被抓在那男人手上时,他一错眼正好看到不远处是个断崖,旁边枝杈横生,若是跳下去,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虽说只是一个小炮灰,可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扇扇翅膀就会导致剧情混乱。 自我说服成功的薄聿终于下定决心,在男人抬脚就要踢他的时候用尽气力,全然毫无顾忌地朝那断崖滚下去。 身体悬空的那一刻,他脑中翻腾着仅有的念头。 猫咪跳楼都没事,我这个杂毛团子应该也会没事……吧! 薄聿觉得自己肯定得罪老天爷了,他企图用自己的“鹿角”勾住枝杈,借此缓冲一下,孰料这崖边的枝杈中看不中用,连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小树都没有。 所以,他是从高处一头扎进水潭里的。 玛德,冻死老子了! 那水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冰冷刺骨,像是千万根针扎他,毛毛沾了水更重了不少,他找回仅存的一点意志力,拼命在水中狗刨。 好不容易爬上岸,还未来得及抖抖毛,忽起一阵大风将他再度掀入水里。 草!薄聿呛了好大一口水,爪子扑腾了半天才将脑袋探出水。 但是变故就在刹那。 “轰!” 骇人的巨响响彻云霄,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像是巨兽在地下搅弄,空气中的灵力同时崩散,胡乱地蔓延。 这震动直接引得水波骤起,薄聿还没缓过一口气,便见天地失色,霄云无际,灵力翻涌向同一个地方,那里雷电时隐时现,漆黑的灵峰像是雾霭笼罩下的银龙。 他心中忐忑,飞快地爬上岸,但冷不防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 下一刻他睁大眼,周围景象大变。 只是沉沉雾霭中,一个身影越发清晰。 水里那是个人吗?薄聿有些不确定。 天象大变,薄聿也不敢一直待在原地,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得益于这副身体,他目力极佳,只是那人就那么站在水中,好似石雕一般。 “你还好吗?”薄聿唤了声,可是出口就是猫不像猫的声音,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索性大着胆子往前继续走。这里看上去人迹罕至,林木葳蕤,似乎很少有人踏足。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看起来透着一股寂寥。 前爪挠了挠鼻子,薄聿不自觉走过去,在对方依然毫无反应时绕到前边偷偷看了眼。 瓌姿艳逸,眉目疏朗,一身广袖白衣流泻如水,领边繁复的咒纹隐现。忽略他阖着的目,只周身瑞气就叫薄聿难掩惊叹。 那人忽然睁眼。 薄聿目光与他对上,心中咯噔一下,明明眉间犹存清隽,但那双眸子沉暗,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绪。他恍惚了一瞬,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双眸子。只是那时候,这双眸子不是全然冷寂,好像是暖的,带着缱绻的恋慕。 头顶是啸鸣的天雷,裹挟着黑云倾轧而来,面前的男人全然不怕冷似的坐在水中。 “呜唔……”你不冷吗?薄聿开口后便萎靡了,他说不了人话。 但是男人好像听得懂似的,视线越过他,看向深林上空,“离开这儿。” “桀桀……”薄聿正要扭头时,忽觉一股彻骨的杀意自头顶袭来,他心下一跳,颈后却一痛,整个身体横横朝男人飞过去。 “轰——”滔天的雷电翻涌而来,男人飞快地捏诀,面前立刻出现一道薄幕,银龙翻滚狠狠撞上来,刺耳的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 完了,薄聿才反应过来,头顶那不是天象不对,根本就是雷劫。 紧要关头他也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自己这也太倒霉了,刚穿书过来就遇见大佬渡雷劫。 薄聿不会运转灵力,只见男人手中捏了一张灵符,手腕一转直接将灵峰四周布下的法阵打开。 灰蓝色的灵力覆压而下,薄聿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些,虽说现在迅速离开是最好的法子,但是身处雷劫之中,周围还有漫天的法阵,似乎逃不逃都是死路一条。 头顶的雷电裹挟着黑云,以摧枯拉朽之势重重砸下来,男人微微蹙眉,目光落到地上,先前葳蕤青翠的绿叶已然枯黄,松软的泥土像是被剥去了生机,发出潮湿黏腻的腐烂味儿。 他手里的聚灵符忽然红光大起,燃烧起来,薄聿一惊,下意识一双爪子拍过去,想让男人松手。但是那熊熊燃起的灼烈火光幻化成邪妄的恶龙直入半空,而后扭身朝他们怒吼而来,就连灵峰的法阵也啸鸣起来。 薄聿耳膜震痛,眸子热辣不止,像是有千钧巨石一点点压下来,骨缝里窜着森冷鬼息。他再也忍不住,后腿一软瘫在男人腰际。 雷电啸鸣,薄聿身体忽然剧疼难忍,他身上的毛毛竖起来,额间红光大盛,繁复的符文浴火而生,直接连同他身体尽数裹挟进去。 “呃!”薄聿觉得身体要炸了,朦胧中苍穹之上的雷电化为爪龙嘶吼不息,直接朝他俯冲下来。 原本忍着骨肉磋磨的剧痛的扶霁就要捏个瞬移符送小东西走,但没曾想看到这一幕。 那一瞬间的慌乱、惊诧、悔疚连同失而复得的欣喜逼得他猛的从水中站起来,而后残存的理智又让他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就要捏诀。 但是指尖被攥住。 扶霁错愕抬头,就见方才的毛团子消弭不见,一个玄衣青年浴火而起。 扶霁眸子大睁,下意识伸手,但见那青年抿着嘴,右手一挥。 “……嘭!”苍穹被撕裂似的,飓风刮得脸颊生疼,转瞬又是什么东西重重坠地的声音,扶霁忍着疼就要去看,却被那只手拽住,青年声音沉闷,“闭眼。” 扶霁下意识闭眼。耳畔啸风拉扯着人的皮肉,他咬着牙,周身刺骨的寒气一遍一遍剐着灵息,到最后几乎要忍耐不住,就在他将将要睁眼之际,青年声音落地。 “好了。”那声音死水微澜,扶霁睁眼时就见周围景象大变,葳蕤的灵树像是剥走了气息,枯败地只余腐朽之气,法阵虽然还在,但是灵气慢慢运转之下也显出几分落魄颓败。 一白衣修士匆匆赶来,面上也有些愕然,“师,师尊?” 扶霁揽着昏迷过去的青年,眸色复杂。 他回来了…… 第02章 妖物【修文】 ——十年后。 睢阳山下有一方镇子,多是孱弱老人年幼稚儿,最热闹时也不过节气味儿浓些,但是这半月以来,不少青衣修士负剑携宝,匆匆往山里赶。 直到这日天色最阴沉时,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前围了十数修士。 “此子身携妖气,哪怕不是妖物,也不可能是寻常人。”为首赭红衣修士剑下一小孩儿蜷在地上像是没了生息。 “那又如何?本就是我们敛玉宗的地界,你们碧凌谷的想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未免太过嚣张。” 青衣修士话音未落,对面便有人怒而开口:“我碧凌谷再不济也好过你敛玉宗与合欢宗那些妖人沆瀣一气,直教诸宗门唾弃!” “住口!尔等淫邪小人,谁不知道你们碧凌谷最是踩高捧低,跟在所谓名门正派后边曲意逢迎,十年前玄天宗扶霁仙尊大乘期渡劫,你们可是占足了人家的便宜!” “胡说八道……” 眼看着两波人就要动手,忽而半空坠落一个瓷盏,碎开的声音清脆,叫众人滞了滞。 “要打便打,啰啰嗦嗦作甚,瞧那小东西都要逃了。”笑意荡在风中,丝丝缕缕地勾住众人耳朵,引得他们抬头看去。 就见客栈二楼窗边,倚着一白衣青年。 诸人呼吸一滞。 色转皎然,风流韵致,唇角衔着微末笑意略显佻达。那人玉白袍子松松垮垮,腰间一条锦玉带子束住,坠着一枚红玉珠子。 “你是何人?”半晌,底下的人才回神。 对方修为看不出深浅,他们中修为最高者也要筑基中期,但是却感知不到对方的灵力波动。所以一开口便有意试探,“此为敛玉宗和碧凌谷的纠葛,道友不若……” “一个闲人而已。”指尖捏着小盅,薄聿抬腕,宽大的衣袖往下滑了滑,手腕背面露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符印,鲜红的像是滴了血似的。 有那眼利的一眼就认出那符印,惊呼:“玄天宗的人!” 一言既出,诸人纷纷惊异难掩,自三百年前修真界诛魔事罢,玄天宗之人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俨然沉寂百年。 直到十年前,浮苍山大动,灵气四溢,漫山的精怪四散而逃,传言中玄天宗覆灭的仙尊扶霁竟然再度出世,不仅如此,让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的是,百年前的扶霁还只是合体期,但再度现世的扶霁已然大乘期。 一朝雷劫劈开半边天,睢阳山毗邻浮苍山,也跟着天翻地覆,等到各宗门的长老赶去时,不见扶霁踪迹,只有他座下大弟子郜宿,还有……一个满脸脏污的青年。 “师尊闭关,诸位还是请回。”郜宿肃着一张死人脸如是道。 才突破大乘期渡了雷劫就不见踪影,没有蹊跷才怪。 各宗门自然不信,但是玄天宗就此闭门不出,只在翌日昭告整个修真界,扶霁仙尊收了一位关门弟子。 名唤薄聿。 在这偏僻地界被认出来,薄聿略觉意外,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放下酒盅,指尖微动。 灵力凝成一根细线,隔过诸人将那地上的小孩儿缚住,下一刻便出现在他身边,“你们既然不要,那便给我罢。” 不过转瞬,众人围困的小妖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心下惊骇之余,也不免气怒,“玄天宗的人也未免太过失礼,这小妖是我们先抓到的。”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不敢这样质问,但现在对方只有一人,而且瞧着不像是见过的厉害修士,几人便多了些底气。 “哦……”薄聿撑着下巴,一手拎起那小东西,嫌弃地打量了一圈,“既在我手中,便是我的了。”分明声音如昆山玉碎,但眸子漆黑,一时竟显几分狂肆。 “你!”底下的人有怒难言,他们虽人多势众,但到底不敢与玄天宗的人对上。 “薄聿。” 众人正为难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还不等众人回头,就见薄聿身形一动,拎起那小东西就要离开。 “你敢跑一个试试?”那声音好听,薄聿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脚步一滞,再扭头时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 “大师兄……” 先前霁月清风的俊美修士陡然谄媚起来,直叫诸人大跌眼镜。 薄聿却顾不得这些,自他穿书过来,大师兄郜宿亦师亦父,比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美人师尊,郜宿才像是他师尊。 不过这话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薄聿做惯了卖乖讨好的事儿,几步走到郜宿身边,恭恭敬敬行礼:“大师兄好,”然后抬头就笑。 郜宿本要斥责两句,奈何一见小师弟这“乖顺”的模样就没了气,抬手戳了下薄聿的脑袋,“早就提醒你不要乱跑。” “是是是,师兄所言有理。”薄聿垂头听训,但左耳进右耳出,下次还敢。 这边谄笑着敷衍过去,而后目光一转,就落到郜宿身边的人身上。 对方一身玄衣,衣领处勾勒着繁复的银线,容色清隽,只是眸色冷冽,好似万事万物不入心。 “这位是,合欢宗宗主澧情。”郜宿一开口,薄聿挑眉,原来合欢宗宗主就是这位啊。 念及这位与自家大师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薄聿规规矩矩施了一礼,“久闻宗主大名。” 澧情其人性子极冷,只嗯了声,不过那眼神一直盯着薄聿手里的小娃娃。 郜宿因此多看了那娃娃一眼,“它是谁?” “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而已。”薄聿笑笑,但是身后敛玉宗的弟子却不肯了,敛玉宗一直依附于合欢宗,他们见宗主澧情在,便忙不迭地告状,“这妖物分明是我们先抓到的,偏生有人来抢,纵然是玄天宗的人也不能这样跋扈啊!” “就是,我们追这东西已经许多日了,临了却落得一手空。” 一见敛玉宗的人开口,那碧凌谷的也打断开口道:“哪里就是你们敛玉宗先抓到的,若不是我们碧凌谷布下天罗地网,这妖物哪里就能被你们截住?” “正好玄天宗的大师兄和合欢宗宗主都在,不若评评理,这到底如何处置?” 几句话将郜宿和澧情都牵扯进来了,薄聿心下想笑,面上却作出一副无奈模样,“不过一个小家伙,倒劳得诸位这样群情激奋……” 说着他手掌一翻,手心便多了几张符箓。 “这小东西有些邪性,我兴趣多些,不若这样,这里有几张中阶符,以此换这小东西。”薄聿将符箓递到诸人面前,“多是定神符、遁形符,但效果尚可。” 碧凌谷和敛玉宗的弟子有些犹豫,薄聿就这么随便拿出一沓,少说也有十来张,瞧着就是大手笔。他们中大多是剑修,加上这百年各大宗门符修和丹修越发珍稀,许多修士外出历练,符箓丹药捉襟见肘,着实尴尬。 这甫一看见将符箓当废纸散的,还是中阶的,便有些不太信任。 敛玉宗弟子一个个往澧情面上瞧,澧情往薄聿手上瞥了眼,淡淡点头,“确是中阶,还是罕见的上品。” 澧情话音一落,碧凌谷和敛玉宗弟子便眼热不已,盯着薄聿手里的符箓,一开口竟也和善了几分,“既,既然道友想要这妖物,便送予你了,只是这符箓……”他们本是尴尬,但这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落到薄聿眼中就是别样意味。 “嫌少?”薄聿看他们一眼,又摸出一沓往他们面前一送,“够吗?” “够够够!”一个个忙不迭地接过去。 也不管他们怎么分,薄聿拎着小家伙往郜宿身边走去,“大师兄,要回去么?” 话是这么问,但是薄聿一双眸子不住地往郜宿和澧情面上瞟,穿书过来这么多年,他闲来都是拿话本子打发时间的,关于自家大师兄和这位合欢宗宗主的一些“艳情”他也看过不少。 如今话本子的两位主角都在面前,他自然不能错过,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明显。 郜宿睨了他一眼,“先前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自然。”薄聿点头。 “那还不识相走远些。”郜宿恨不得将这看热闹的家伙一脚踹开。 薄聿无奈地摇摇头,“真是面皮薄。” 郜宿:“……” 过了许久,薄聿靠着树都要睡着了,才见郜宿目送澧情离开,而后转身走过来。 “出去这三个月,你是闯了多少祸?”心上人离开了,郜宿也不端着了,对着薄聿更自然些,抬手就戳着小师弟的脑门一顿教训。 薄聿都要哭了,“哪里就是闯祸了……” “还敢狡辩?”郜宿抬脚就要踹,薄聿灵巧躲过,“不就是和各宗门的玩了玩么。” “玩?”郜宿险些被气笑了,“将人家掌门豢养的灵兽给烤了,拿来炼药的灵圃也偷个干净……还有内门弟子也被你揍成猪头,人家怎么招你惹你了?” 薄聿听了只觉委屈,“那灵兽烤得香,大半都进了大师兄你的肚子,灵圃里的药不是被我拿来炼药了么,你说师尊就要出关了,那我不得备些拜师礼?” “哦,还有那内门弟子,”他拍拍袖子,“众目睽睽之下欺负女修,我岂能置之不理?” 好话歹话都被薄聿说尽了,郜宿又气又无奈,却拿这个小师弟没办法,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师尊已经收你为徒,你准备的哪门子拜师礼?” 薄聿挠头,“先前脑子混沌,等我反应过来时,师尊已经闭关了,连他正经面都不曾见过,算不得正经的拜师。” 话虽如此,但是薄聿不过是找的借口而已。 被这么一打岔,郜宿也懒得再翻旧账,只警告薄聿以后行事勿要莽撞,不过转瞬又问,“你想尽办法抢那妖物是要做什么?” 之前有外人在,郜宿也没有拂了薄聿的面子,现下四处无人,他便忍不住问询。 “当灵宠啊。”薄聿说得极为自然,郜宿一愣,“拿妖物做灵宠?胡闹!” 薄聿撇嘴,“哪里就是胡闹,我瞧着它顺眼,养来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郜宿看向那躲在薄聿身后的小孩儿,警告的意味太过明显,那小家伙瑟缩地往后又躲了躲。 “行了大师兄,吓唬这小东西做什么,看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小东西不是师尊昂,师尊不是东西,啊不是,遁走~ 第03章 师尊【修文】 赶在天黑前到宗门,薄聿歇了口气。 “累了?”郜宿拍拍薄聿的肩膀,又往他后心送了一股灵力,“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薄聿朝着郜宿笑,“还是大师兄最好,御剑也格外平稳,这次都没觉得多难受。” 他自己说得轻松,郜宿脸色却不大好看,“等师尊出关就好了。” “嗯,无事,都十年了我早就习惯了。”薄聿笑得轻松,眉间不见丝毫阴霾,郜宿瞧着越发疼惜。 说来也是奇怪,薄聿天生双灵根,明明有上佳的资质,悟性也高,但偏偏于修炼有天大的缺憾。旁人随随便便就能运用灵力,偏偏薄聿不行。 而且最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他明明修为也在精进,但是灵力四窜,每当他用时便时有时无,真正论起来,他和寻常的炼气期中期也没什么分别。 郜宿师兄弟三人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亦是在这十年间寻了宗门长老为薄聿瞧过,但是无论怎么看,也只说束手无策,千年来也未见过他这样的。久而久之,薄聿也不在乎这些了,还是依旧跟着三位师兄学,闲暇之余出去历练历练。 不过他修为虽然不高,但是这些年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一方面是他背靠玄天宗,还有三位师兄撑腰,另一方面则是他惯会装模作样,加上他那破修为看不清深浅,又时不时能扔出几个救命的符箓,便这样胡闹着还叫他滋润极了。 二人抬步进去,宗门的弟子见了纷纷行礼。 玄天宗为修真界第一宗门,自然不小,旁的宗门大多三五座峰,但玄天宗却不一样,明明宗门弟子寥寥,但是占地却十数峰。宗门弟子并不都是来自名门,只凭资质选拔,偶有大事发生也多为宗门历练。 薄聿那废柴烂体质,自然极少与宗门弟子一道修炼,不过正好给了他练习画符的时间。 平日里宗门事务都不需薄聿费心,而且郜宿念及他的体质,央求掌门给他划拉了除宗门长老以外灵力最充沛的一处灵府。 只是位置略微偏僻了些,旁边还紧挨着师尊扶霁闭关的禁地。 听了一路教训,好说歹说与大师兄分开,薄聿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院子,将拎着的小东西放到石桌上,随手摘了几个鲜果放到小东西面前。它小脸脏兮兮的,若不是那一双漂亮的红眸,看起来定然像个小乞丐。 小东西在睢阳山躲躲藏藏大半个月,这会儿实在看不出原样,它小心地往后蹭动,总想逃跑。薄聿哪里肯依,将人拎住吓唬道,“既将你带回来,便不会容你逃走,这遍山的阵法,你若是一脚踩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东西缩了缩脑袋,薄聿戳它耳朵,“先吃几个果子垫补垫补,稍后我带你去洗洗,一股子腥味儿。” 薄聿说得自然,那小东西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就往他面上看了眼,半晌才谨慎开口,“你,你不怕吗?” “怕你吗?”薄聿挑眉,指腹在小东西额头处抹了一把,一道赤色符印显现,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若是以前兴许有些怕,但是现在……” 他揉了一把小东西的头发,“怕你作甚?” 薄聿说完就去给小家伙准备衣衫了,石桌上的小东西作势就要逃,却不料背后响起凉凉的声音,“真以为我是吓唬你的?若不怕被那些老家伙关起来就跑出去吧,现在外头多得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物,你以为只有我认得出你么?” 小家伙一滞,顺着声音回头,薄聿却不见踪影。 过了会儿,薄聿复而出现,这一次他换了身衣衫,腰间的红玉珠子不变。 也不顾那小家伙挣扎,薄聿拎着他绕过长廊,眼前出现一大片温泉,周围仙树葳蕤,丝丝缕缕的灵气氤氲,方才还挣扎不休的小东西忽然不动了,激动地盯着眼前的温泉。 “老实了?”薄聿啧了声,而后……松手。 “扑通!” 小东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丢进去,砸得水花四溢。 薄聿蹲在温泉旁,闲逸地看着那小家伙在里头狼狈的扑腾。 毕竟不是凡物,未有多久就自如地将灵力化为己用,只是……未免有些太能吃了些。 薄聿懒懒提醒道,“你再这么吸下去,怕是这座山的灵力都要被你吸干净了,”他倒不是小气,只是这里的动静若是被宗门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嗝!”小家伙回头时还未敛去眸子的煞气,瞧着怪凶的,只是那一个嗝硬生生将气氛弄得有些尴尬。 薄聿忍不住笑,将手里的衣衫扔过去。小东西泡了温泉又吸了不少灵气,看起来白白嫩嫩的。 见它老实了不少,薄聿揣着袖子慢悠悠离开。 * 晚些时候薄聿离开院子去了后山,那里灵力充裕,最适合练习画符。 只是一踏进去,空气中的灵力似乎有些躁动,他本不欲独自进去,但是禁地那个方向忽然震动了下,四周的灵力也慢慢开始往那边蔓延而去。 苍穹之上黑云层叠,薄聿抬头,心下一怔,这场景与十年前他刚穿书而来时何其相似。 “轰……”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雷云密布,啸鸣声像是贴着耳畔。薄聿险些没站稳,回神后立刻往禁地赶去。 半路上遇见郜宿,二人对视一眼,“是禁地!” “师尊是要渡雷劫吗?”薄聿虽离得近,饶是这样也辨不清到底是不是雷劫,十年前他莫名昏迷,再醒来时就已然在玄天宗。 “不好说,这雷云看着不太对劲儿。”郜宿说着往薄聿身上看了眼。 天地失色,黑云无际,灵力开始疯狂地震荡起来,云层深处雷电时隐时现,好似庞然巨物在窥探着世界。十年前的那场雷劫记忆已然淡薄,薄聿心中忐忑,冷不防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到。 但是下一刻他睁大眼。 方才紧跟着的大师兄不见踪影,周围景象大变。 只是禁地前边的空地上,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师尊?”薄聿有些不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章 想吃【修文】 眼前雾雾蒙蒙,但是薄聿知道不远处的确是站着一个人。 只是……未免有些矮小。 薄聿手里捏了一个符,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得益于灵力,他目力极佳,只是隔着老远的地方,他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师尊。”薄聿又唤了声,还是得不到回应,索性大着胆子往前继续走。这里是玄天宗的地界,又是禁地,应当不会有别人,他一开始想过会不会是师尊扶霁,可是那人个子略矮了些…… 十年前那次他见过扶霁,仙人之姿,不管怎么看也不该是面前的这个。 “过来。” 对方忽然开口,极短的两个字简单粗暴,但意外的有些软糯,还有种故作深沉的……可爱。 薄聿摸了摸鼻子,不自觉走过去,眼前的人面容愈发清晰。 十二三岁大小的孩子,长得极为好看,一身广袖白衣,领边繁复的咒纹隐现。忽略他稚嫩的面庞,只周身瑞气就叫薄聿确定了,这还真是自家师尊。 不过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薄聿?”面前的孩子依旧冷着脸,看上去是对薄聿这样盯着他瞧十分不满。 薄聿迟疑地点点头,“哎”了一声,权做应声。但是这态度明显惹了对方的不满,就见俊俏的少年眉头紧锁。 “簌簌……”薄聿正要开口时,忽觉一股彻骨的杀意自头顶袭来,他心下一跳,下意识一把抄起少年往腋下一夹就匆匆躲开。 “轰——”啸鸣的雷电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逼他后心,薄聿即便已经反应很快了,但还是被灵力波及,喉间一股腥甜。 完蛋,忘了头顶的雷劫了。紧要关头他也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自家师尊是不是也太过牛逼了些,十年前大乘期度雷劫,这才多久啊,又要来一次! 天象不对劲儿,薄聿也不能放任缩小版的师尊独自面对雷劫,他手中捏了一张聚灵符,手腕一转直接将四周布下的法阵打开。 他算好了时间,只需一息,暂且接下第一道雷劫还是够的,然后玄天宗的那些老东西应当就能差不多赶来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头顶的雷电裹挟着黑云,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 手里的聚灵符忽然红光大起,燃烧起来,薄聿一惊,忙扔了。但是那熊熊燃起的灼烈火光幻化成邪妄的恶龙朝他们怒吼而来,就连灵峰的法阵也啸鸣起来。 薄聿不敢分神,飞快地捏了符接连不断地在四周布阵,那雷电幻化成银蛇撞上来,法阵摇摇欲坠。他索性划破手心,以血为符,但是他灵台也开始嗡鸣起来,大乘期的雷劫可不是他一个小修士能抵御得了的。 怕是逃不了一死,薄聿紧急之际也顾不得其他,便想捏符送扶霁离开。 但是一只手抵上他的后心。 “敛神。”声音清亮,一开口便让薄聿身上的压力骤减。 源源不断地灵力倾泻而来,薄聿身体开始烧灼起来,他无意识地抬手,法阵瞬间灵光大盛,但他已经承受不住了,雷劫和身后汹涌的灵力像是角力一般,直叫他忍不住呜咽一声。 身后灵力忽然凝滞,扶霁恍然回神。 下一刻薄聿只觉天旋地转,站稳后便见扶霁站在他身前,脊背微微颤抖。 “师尊?”薄聿觉得不大对,但是他已然脱力,出口的声音几乎听不清,而扶霁却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漫天嘶吼,那一道身影实在单薄,但是却未曾后退半步。 “闭眼。”扶霁话音刚落,薄聿便失了神志,瘫软在地。 再醒来时,身下是焦土,空气中只余丝缕陈腐味儿。薄聿慢慢爬起来,便见扶霁背对着他看着地面。 “师……”薄聿刚开口,那会儿消失不见的大师兄便出现,他匆匆跑过来,一见扶霁面上也有些愕然,“师,师尊?” 郜宿一开口,薄聿愣了下,虽说先前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但是甫一被证实师尊是个半大少年还是让他有些惊诧。 “禁地已开,此处灵力四溢,立刻叫人来处理。”扶霁眸子漆黑,周身瑞气大散,郜宿垂首应道,薄聿则小心翼翼往郜宿那边挪了挪。 而后一道凌厉的视线袭来。 薄聿讪讪停住脚,求救地朝大师兄看去。 郜宿暗自摇头,还是往前一步,躬身开口:“师尊,方才雷劫迭起,您莫非又突破了大境界?” 扶霁闻言轻轻一怔,而后犹豫着摇了摇头,“并未。” 这下不仅是郜宿,就连薄聿惊讶地动了动唇。照理说只有突破大境界才能引来雷劫,而且渡劫一事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方才明明看见了雷劫,但是最终那雷劫却散了。 郜宿不比薄聿,他想的更多,“师尊提前出关,方才动静不小,掌门和诸位长老稍后便会过来,但是师尊现在……”他看着扶霁的身量有些迟疑,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适。”扶霁开口,郜宿心领神会,“那弟子先送师尊回去。” “不用,让他送我回去。”扶霁一指薄聿,也不知道是不是薄聿的错觉,扶霁瞧着他眼神有些奇怪。薄聿弄不清楚这些,有些犹豫,还想反驳,但是扶霁又看了郜宿一眼,“你留着等候掌门,不可让他们知道我现下情况。” “是。”郜宿点头,而后示意薄聿带人离开。 薄聿巴巴地往郜宿面上看了一眼,一脸赴死的模样跟在扶霁身后。 玄天宗禁地离薄聿住的地方很近,等到薄聿无意识地将师尊带回灵峰时他才意识到这事,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桩蠢事。 “为何不继续走?”扶霁灵力紊乱,现在亟需安静的地方梳理,但是薄聿磨磨蹭蹭地很是不中用,他再度蹙起眉,艰难地微微仰起头,一脸不快地盯着薄聿。 白嫩的小脸满是隐怒,薄聿瞧着却觉得有些手痒,他蹭了蹭指腹,忍住掐师尊脸颊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师尊的仙府许久未住,弟子便擅自送师尊来弟子的灵峰,还望师尊勿要责怪。” 扶霁没有开口,先一步进去。 但是万万没想到,迎头就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扑过来,薄聿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赶在那“东西”扑到师尊脸上之前险险将其拦住。 好悬! 薄聿拎着小家伙的后颈,轻轻吁了口气。 扶霁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薄聿手里的小东西,眉头皱得死紧:“玄天宗为何有凶兽?” 薄聿将小东西往身后一藏,“额,不是凶兽,师尊看错了,只是弟子豢养的灵宠,长得丑了些,呵呵……” 扶霁又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呼……”见扶霁进去,薄聿松了一口气,将小东西拎到眼前:“你可真敢,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扶霁仙尊,你也敢扑上去,不怕被打死?” “胡说,扶霁怎么会是个小孩子,”小东西挣扎不停,“他身上还有魔气,修为虽然高,但是……” “行了,”薄聿只当小东西是胡说八道,将它往腋下一夹进去。 然后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师尊,撅着屁股往蒲团上爬。 扶霁自出关记忆便缺失了大半,有时候还不能自如地运转灵力,他心性也跟着大变,有时正常如往昔,有时候却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 薄聿:“……”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噗……” 扶霁一僵,慢慢扭头,袖下小手捏了个诀,薄聿平地一声摔,连带着小东西也摔得七荤八素。 院子里一片寂静。 良久,薄聿试探着抬头,眼前师尊已经不见踪影。 院子里那个唯一的蒲团也消失不见。 薄聿:“……”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自知道不能如常人一样修炼,薄聿便将蒲团收拾到一旁,谁能想到有一日师尊会是个没长高的萝卜头,还好巧不巧的是他够不到的高度。 “那娃娃好凶!”小东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裳,又嗅了嗅,“虽然凶巴巴的,但是好香,好想吃……” “嘶,哎哟!” 薄聿掐住小东西的脸颊捏了捏,警告道:“别打他的主意,那是我师尊。” “师尊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个小娃娃……”小东西小声碎碎念,薄聿皱眉:“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小东西乖乖地跟在薄聿身后。 * 郜宿是过了很久之后才来的,他看上去很是疲乏,但见了薄聿时还是先开口问:“师尊怎么样?” “在里边梳理灵力,还有一道屏障,我进不去。”薄聿摊手,转而问起郜宿来:“掌门他们有为难大师兄你吗?” 郜宿摇头,“暂且应付过去了,但是长此以往肯定不行,”他坐到一旁叹气:“我方才查了不少古籍灵书,师尊这种情况没有任何记载。” 二人正说着,忽然那小东西探头,小声喊了薄聿一下:“那个小,你的师尊在唤你们二人。” 郜宿当即起身,薄聿随后跟上。 绕过长廊是一片灵气氤氲的竹林,薄聿二人踏进去的那一刻,周身灵力便不受控制地散开,然后像是被什么牵引似的朝扶霁汇聚而去。 郜宿神色大变,立刻捏诀,但是手腕如坠重物,根本抬不起来,不仅如此,他全身不能动弹,灵力像是破开了个大口子,飞快地流失。 “大师兄!”薄聿就在他身侧,忙扣住他的手臂,二人同在此处,他也难受,但是不知道为何,并不受这等影响,只是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 “用,用符箓,聚,聚灵符……”郜宿连说句话都艰难得很,薄聿脸色难看,迅速凌空画符。 但是这一次明显受到桎梏,咒纹还未成型便碎开,薄聿试了几次都不行,所以最后只得咬咬牙,手心划开一道口子,直接引血画符。 薄聿脸色一点一点失去血色。 “不可……”郜宿有心拦他,但是自身难保,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不过下一刻让他们二人心神俱颤,因为一直阖目的扶霁忽然睁眼,眸子像是褪了生机,漆黑如墨,他紧紧盯着薄聿。 “噗……”扶霁忽然吐出一口血,身子重重倒下。 郜宿身上的禁制顿时松了,“师尊!”二人飞快地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师尊好小! 扶霁:你确定…… 第05章 吃面 扶霁昏迷了整整一个月,薄聿也跟着伺候了一个月。 “你师尊醒了!”薄聿正在画符,一个黑团子就窜进来,风风火火的吓了他一跳,动作一乱,符画歪了。 “富贵儿!”薄聿中气十足的一声,吓得小东西险些跪地,它一双红眸眨了眨,后知后觉大哭:“说了不要叫我富贵儿,难听死了!” “富贵儿”是薄聿想的名字,虽然小东西不喜欢,但是听着喜庆又顺嘴,薄聿表示他很喜欢。 “好的,富贵儿~”薄聿勾唇笑了,将画歪的符纸揉了,拍拍小东西的脑袋,施施然离开了。 小东西:“……” * 薄聿一脚踏进屋子,郜宿也在,只是表情不大对劲儿。 “师兄?”薄聿探头,却见扶霁赤脚站在地上,黑眸定定盯着他们二人。 “你又是谁?”扶霁抬眸,发丝垂落,身上只着一件单衫,令薄聿大感不妙的是,先前眸光晦沉的师尊如今双眸水润,瞧着……就一股子稚气。 “弟子薄聿。”他说完,扶霁迷茫了一瞬,一看就是晕晕乎乎还没有搞清现状的。 “这是彻底返老还童了?”薄聿小声和郜宿咬耳朵。 他本意是和郜宿了解了解情况,奈何表情太过浮夸,却不料这一下彻底捅了娄子,扶霁眸子微动,小手一翻,薄聿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直接砸得他趴在地上,脑袋更像是千斤重,死活抬不起来。 不仅如此,气呼呼的师尊赤着脚走过来,蹲下,拽住薄聿的耳朵就是一扯。 “嘶!”薄聿疼得咬牙,“师尊手下留情!”这是哪里学的,也太损了些。 但是明显扶霁不仅身体缩水,就连心智也跟着幼稚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拽着薄聿的耳朵就是不松手,只是那张清清冷冷的小脸依旧严肃得很。 郜宿开始头疼起来。 折腾好半天,郜宿才从师尊手里将薄聿救出来。薄聿揉着耳朵,一脸凄惨样,“怎的手劲这么大……” “行了快别闹了,”虽然扶霁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师尊为上,他还是规规矩矩行礼,“师尊,还请允许弟子为您探查一番。” 扶霁不语,但是眸子里的警惕不掩。 薄聿叹气,“这可怎么办,半大的少年还欺负不得。” 师兄弟二人一时陷入困境,薄聿皱着眉头半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唤富贵儿进来,“你过去。” 在灵峰上蹿下跳大半日的富贵儿“无恶不作”,进来时手里还抓着一个鸡腿,闻言立刻眸子亮了,整个人跟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 “嘭!” 扶霁一抬手,富贵儿便摔得七荤八素,它捂着鼻子,要哭不哭:“他好厉害,打不过……呜呜呜……” 薄聿无力扶额,看向自家大师兄:这可怎么办?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过。 不等薄聿师兄弟二人想出法子,扶霁忽然开口,“我饿了。” 薄聿:“……” 郜宿:“……” 片刻后,薄聿师兄弟二人捧着不少瓶瓶罐罐,递到扶霁面前:“师尊请用。” 扶霁白嫩的小手矜持地扒拉了一遍,最后摇头:“我没病,不吃药。” 薄聿与郜宿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扶霁愣了下,好像在思考他们二人话里的真实性,然后慢慢目光落到富贵儿的身上,最后挪到地上。 那儿一个鸡腿太过打眼。 “富贵儿,你的鸡腿借我一用。”薄聿问归问,动作极快,他捏着兰花指将鸡腿拿起来,然后吹了吹,面色如常的拿到扶霁面前:“师尊,请。” 扶霁:“……” 鸡腿无罪,但是薄聿被揍了。 薄聿揉了揉下巴,不无感叹自家师尊变小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一拳不算太疼。 丹药不吃,鸡腿行不通,薄聿一时无奈,揉着下巴问:“那师尊想吃什么?如果玄天宗有,弟子一定给您偷,借来。” “阳春面。” 薄聿:“……”您老人家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师兄弟二人么!整个玄天宗连厨房都少之又少,更别说修真者大多辟谷,多食清淡风露之物。 “饿。”扶霁直勾勾地盯着薄聿,眸子清亮,直盯得薄聿败下阵来,“罢了,师尊为上。”谁叫你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呢! 只是这头答应得爽快,薄聿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会,他眸子眨了眨,下意识看向郜宿:“大师兄你会做阳春面吗?” 郜宿迟疑地摇头:“……好像,不会。” * 折腾得天色渐亮,薄聿才端着一碗……稠稠的青绿色的东西进来。 扶霁端端坐在榻上,富贵儿卧在桌旁,郜宿则不见踪影。薄聿端着碗送到扶霁面前,躬身:“师尊,请。” 扶霁盯着他手里的“碗”,有些迟疑:“这是……” “药臼。”薄聿丝毫不心虚。 “那这……”扶霁又指了指碗上的“筷子”。 “哦,是砍的竹条。” 空气凝固了一阵。富贵儿半梦半醒中轻轻动了动鼻子,忽然睁眼爬起来,一脸茫然:“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薄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他趁扶霁不注意朝富贵儿瞪了一眼,做了个“滚”的动作。 富贵儿巴不得离开这里,飞快地溜走。 就在薄聿以为扶霁拒绝的时候,一双小手慢慢接住“碗”,有些迟疑,又有些壮士断腕的豪气,小心拿起“筷子”,挑了一……坨,送到嘴边。 闭眼。 咽下去。 “咳咳!”扶霁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本水水润润的眸子泛上红意,连眼尾也像是染了色,瞧上去可怜巴巴的。 薄聿:“……”应当也不至于难吃到想哭吧? 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是难吃到哭,分明是被呛的。霁月清风,瓌姿艳逸的扶霁仙尊泪眼汪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薄聿哪里能看得下去,索性要取走碗筷,但是扶霁轻轻摇了摇头,“要吃。” 这反应倒是弄得薄聿一愣,他俯身看向自家师尊,“明明难吃,为何要吃?” “因为是阳春面。”扶霁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薄聿更是诧异,“阳春面怎么了?”这在凡世也不过几个铜板就能买得到,更何况扶霁已然大乘,什么东西没有见过。 扶霁没有回答。 薄聿又问了一遍,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反而看着扶霁一点一点将那又稠又秾的面吃个干净。 吃完面的扶霁很安静,他坐在榻上,不动不开口。 薄聿瞧他顺好了毛的模样,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便想找大师兄来给他看看,但是一回头却见桌上放着一个传讯符。 他下意识打开,就听见郜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师尊的情况不容耽搁,大师兄先行去查探查探缘由,师尊便暂且交给你了……” 薄聿:“……”手里的传讯符被掐断,薄聿周身笼罩着一股阴霾。 扶霁正好看过来,与他对视了一眼,无辜的眼神配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薄聿叹气:也罢,顺其自然…… 但是,还是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下面给师尊吃。 扶霁:哦…… 第06章 幻梦 才不过卯时,屋外头就簌簌响个不停。 薄聿不耐地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拽被子,便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框上。 “唉……”薄聿叹气,慢腾腾起身赤脚下去。 一打开门,腥臭的风就往鼻子里窜,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倏忽清醒了,眼前富贵儿手里拎着一条泛着红光的鲤鱼就要往嘴里送,他大惊:“嘴下留鱼!” 不等富贵儿动作,薄聿几步过去夺下,“这不是吃的!” 富贵儿被夺了鱼,小脸耷拉着,“明明你师尊就吃了……”他满腹的怨念,抬脚踢了踢门框处的灵树枝杈。 “你说什么?!”薄聿大惊之下险些掐死手里的鱼,“师尊在哪儿?”他其实是想问“我的鱼去哪儿了”。 “喏,”富贵儿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薄聿抬头,就见后院一股黑烟袅袅而起,鼻间是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 “我的鱼!”薄聿一阵风似的跑去,但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竹林烧了一小片,温泉上飘着一层黑灰,而他瑞气千华的师尊就蹲在青石砖上,手上拿着一根竹子,上面是被串成羊肉串的红鲤。 薄聿:“……”现在只想打妖贰零来救救我! 他捂着心脏,看着扶霁小脸上的两抹黑灰和衣摆处的泥土,闭眼默念:“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些鱼烤糊了,你手里的那个能给我吗?”扶霁神色严肃,定定地盯着薄聿手里仅剩的红鲤。 薄聿:“……”嗷,连这个都不放过,气死了气死了! “能吗?”久久等不到回应,扶霁又问了一声。 一盏茶的时间后,薄聿拿着手里烤好的鱼递给扶霁。 虽然很多年没有烤过了,但是手艺不见生疏,薄聿还细心地替扶霁挑了刺,简直不要太孝顺。 事后再提及此事时,郜宿问他为何能舍得将最后一条灵鲤给烤了,薄聿想了想,作怅惘状:“大概……母爱泛滥吧!” 郜宿:“……” 好不容易将师尊的肚子喂饱了,薄聿盯着他沾了泥的衣摆出神,是不是得沐浴一番? 一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叹气,若是大师兄在就好了,一个净水诀足矣,但是现在这儿只有他和富贵儿,哪里是会捏诀的。 “师尊要沐浴吗?”薄聿俯身,自然地替扶霁擦了擦脸上的黑灰,结果这么一擦反倒更脏了,他一看,自己手上都是灰,衣摆也没比扶霁干净多少。 “要洗。”扶霁吃饱了肚子,说话都乖了不少,薄聿下意识就要揉揉他的脑袋,但是刚放上去就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要收回还是怎么的。 “你也洗。”扶霁仿若未觉,扯住薄聿的衣袖,“泡温泉。” 若是忽略扶霁的身份,便是一个半大少年巴巴地盯着他,漂亮的小脸既严肃又掩饰不住期待,薄聿捂脸:真的招架不住这样的师尊啊! 所以先前还打定主意不纵着扶霁的薄聿再一次真香了,他哼哧哼哧将温泉水重新换了一遭,而后又将干净的衣衫备好,天知道他为了一身衣衫硬是杜撰出多少理由来。 只是这会儿的他万万没想到,宗门内已经传遍了,说是扶霁仙尊的关门弟子薄聿在外边历练的时候与美貌女修成就好事,破了道心,连孩子都有了。 外边流言渐起,薄聿这儿却再度生出麻烦来。 “咳咳!”扶霁只着单衫走到温泉边,结果不慎脚滑了下,直接栽进水里,他人变小了,竟然连灵力也不会用了,险些呛出个好歹来。 尽管薄聿反应极快将他从水里拎出来,也还是呛得小脸发白,眼尾,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好不容易将扶霁捞到岸边坐下,薄聿见他发丝贴着脸颊,连眼睛都被挡住了,便拿了布巾擦净他脸上的水渍,又披了自己的外衫将人裹住,想了想还是开口,“不若弟子和师尊一起?也好照料您一二。” 扶霁眼睫微动,良久才点头,“好。” 他既没有意见,薄聿这才松了口气,大师兄曾千叮咛万嘱咐,自家师尊是个龟毛性子,总爱在一些小事上百般苛责,他这几日将人好好伺候着,就怕将人哪儿给伺候得不够舒坦,等到他心智恢复再将自己给逐出师门。 二人意见达成一致,薄聿直接将人拎下水,这一次他将人扶住了,又用了一股灵力将人圈住,倒是十分妥帖。 不过还未缓口气,扶霁慢慢扭头,盯着薄聿许久,才慢腾腾开口,“以后,不要拎我。” 薄聿:“……嗯。” 水波微漾,灵峰的温泉集天地精华,加之有法阵加持,泡的时间久了薄聿就有些昏昏欲睡。今早他被吵得没睡好,这会儿四周安静又舒服,他眼睛慢慢就阖上了。 扶霁一开始是背对着薄聿的,等到身后气息渐渐均匀,他转身看了眼,蹙着眉纠结了会儿才小声唤了声,“薄聿。” 薄聿睡得熟,有灵力在身下撑着倒不怕呛着水。一贯带着笑意的脸熟睡时敛了所有生动神色,瞧着有些清冷。 扶霁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眉头蹙得更紧,阖上眼就是漫天的血色。 “扶霁。”有人唤他。 眼前是雾雾蒙蒙的万丈天堑,身后是无数的青衣修士,个个手中执剑,面上极尽怨毒之色,“他已入魔,断不得容他横行,扶霁你想逆天而行么?” “滥杀各宗门弟子千百,衍天宗更是被他屠尽,只余少宗主薛掩,扶霁你能护得了他一日,却护不住他百日千日。” “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被你百般回护,玄天宗掌门可知你如此行径?!” “今日睢阳山便是他的死地,扶霁你能挡得住几人!” “杀!” 天上慢慢落起了雪,灰暗的苍青群山像是匍匐在长河上的鬼魅,黑云覆压而来,连同藏在云中的闪电也像是裹挟了毒雾,一点一点笼罩下来,腥臭的死尸在地上扭曲动作,周遭修士脸色大变,眼中是惊惧,还有后怕。 “这魔头又要作甚么?!” “快拦着他!” “闪开……” 血污将苍黄的枯叶染红,连空气就焦躁起来,雪花化在肩头,瞬间便看不清了,剑刃劈得开皮肉,却劈不开山川上无数的尸体,地上腥臭的血都蜿蜒着朝人攀去。 漫天的嘶吼诡异而可怖,扶霁手里的长剑也染了血。 手心黏腻,鼻间的腥臭也一点一点攀附上他的神经,直至将他所有的理智缚住。 “阿霁,松手。”有人在他耳畔低语。 扶霁一僵,忽而低头,便将一直白净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那人声音温柔,像是春日里清风拂过草尖,最后消失无际,连同最后一丝翠色也一并携去。 “师兄。”扶霁嘴唇染了血,那人凑近吻了吻他的额头,有一瞬间他像是听见了轻笑,只是扶霁未曾抬头的瞬间,那人倏忽离开。 贴近身体的温热陡然消失,扶霁张皇地看去,就见那人离他很远很远。 “阿霁,闭眼。”那人诱哄着,带着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温柔。 “师兄……”扶霁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长剑黏腻却给了他力量,有人挡在他眼前,他抬手就斩杀,血腥气浓重让他几欲作呕,但是这些都拦不住他。 那个人始终看不清面容,明明他们离得就那么远。 “阿霁,”那人声音大了些,“闭眼。” “不如和他一起死了吧。”扶霁心中忽然这样想,他不肯闭眼,迫切地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不知自己身后有人抬手。 “阿霁!” 薄聿越睡越觉得冷飕飕的,半昏半醒中揉了揉眼,却忽觉不妙,一睁眼就见扶霁周身笼着一层霜气。他眼睛紧闭,脸色苍白,鬓侧却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师尊。”薄聿不敢擅动,忙捏了凝神符贴在他后颈,然后用了十数张聚灵符将温泉周围的灵力尽数引入自己身体,再由右手指尖自扶霁后心一点一点引入。 灵峰的灵气性寒,又因自然孕育得天独厚的纯净,但是只用这么些灵力并不够,扶霁乃大乘期修士,这些灵力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薄聿一边输送灵力一边想法子,最后还是咬牙将手心划破,以血为墨,凌空画符,将其他几座灵峰的灵力一点一点地引来,最后以扶霁为中心形成天然的法阵。 他折腾半天,弄得满头大汗,富贵儿感知到动静跑进来时,薄聿险些因脱力一头扎进水里。 “禁术你也敢用,不怕被玄天宗的老怪物发觉吗?!”富贵儿看着忧心不已,却帮不上忙。 薄聿深吸了口气,“别废话,快些帮我一把,你的血让我用用。”他之前用溯时符时就亏空了灵力,现下更是雪上加霜,灵力都要掏空了。 富贵儿往他脸上看了眼,想了想还是伸出一只手,“喏,你省着用,就当还之前欠你的。” 薄聿一怔,倏忽一笑,“你欠我的又何止这些……”说完他也不管富贵儿听没听懂,直接划开他手腕,引了血送入法阵。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修炼还要带孩子,罢了,师尊为上。 扶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薄聿:(挠头)我说啥了??? 今晚估计还有一章,看能不能早点码出来。晚安鸭~ 第07章 离宗 先前扶霁出关便引得禁地动静不小,事后是郜宿将宗门长老给敷衍过去,连同雷劫毁坏的阵法都一应恢复。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薄聿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这一次他连其他灵峰的灵气也一并吸纳而来,想来未有多久那些老家伙就能反应过来。 他和富贵儿放了不少血,二人都面色苍白如纸,不过处在阵法中央的师尊倒是救过来了,他丹田中乱窜的灵气慢慢老实下来,薄聿最后捏了一张清灵符,彻底松了口气。 “有人来了。”富贵儿还趴在岸边,扶霁踩着水面一步一步上去,如履平地。 薄聿乏得连惊叹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坐着到躺下,吁了口气,“是长老们来了。” 无怪乎长老们大惊小怪,毕竟薄聿将诸峰的灵气尽数吸纳过来,尤其还是禁地附近。 “我们得走了。”薄聿抖了抖袖子上的水,叹气,“留在这里铁定躲不过一顿惩治,再者师尊您这迟早被发现。” “嗯。”扶霁刚刚险些走火入魔,现下也没什么精神,瞧着恹恹的。 说走边走,薄聿只来得及给扶霁换了外衫便一边夹着一个娃娃溜了。 三息后,执剑长老诸人赶到,却不见一个活物,只余……温泉边的草木灰及红鲤残渣。 “薄聿这个小混蛋!” * 薄聿逃得急,自己身上还湿着,腋下夹着的两个少年也狼狈凄惨,等到他们站在睢阳山下的镇子时,像极了被抛弃的穷酸赘婿,还是带着两个拖油瓶的那种。 “为人父母的造孽,却苦了两个无辜稚儿……” “长得倒是俊美,就是没什么本事,连自己道侣的心都抓不住,都被赶到这偏远地儿了,也不知再有没有机会回去……” “就是,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呐,还是要勤勉一些的,谁不知道现如今这修真界多得是灵力高强的女修,有些男子啊,还是要有点骨气勤于修炼才好。” “唉,就是苦了两个孩儿,瞧这钟灵毓秀的小模样,一瞧就是以后有大造化的……” 经过的人无不是唉声叹气的,饶是薄聿面皮厚也禁不住这样埋汰,他垂首看了眼腋下两个家伙,无奈叹气:若真是你二人的爹,怕是要英年早逝。 正要抬脚离开,眼前却忽然出现两个青衣修士,一男一女,直接挡在薄聿面前,开口就是熟悉的打抱不平,“你们说什么呢,他修为不高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本就不易了,怎的开口就是无端揣测,还一句一句往人家心口戳呢!” “世道多艰难,到底还是要多些同理心,将别人的为难当作谈资,也是无.耻至极。” 听声音猜测这女子年纪不大,薄聿观二人外袍也没认出来是哪个宗门的,不过这会儿他身上湿得很的,亟需找个地方换衣裳。 凡世多看热闹起哄的,薄聿也懒得计较,换了个姿势拎着两个家伙往客栈走。 “道友你要去哪儿?”薄聿刚迈出一步,就被人唤住,他无奈回头,“多谢两位道友仗义执言,在下感激不尽。” “啊,不用谢不用谢,我们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径。”薄聿的道谢让她有些失措,清丽的脸颊上浮上一层晕红,一看就是头一次出来历练的。 不过她身边的那位男修,看起来修为不低,从方才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护着身边的人,始终对周遭诸人带着满满的戒备。 薄聿对旁人没什么兴趣,朝那二人点点头就拎着两个家伙转身离开。 “那人天生双灵根,只比你天赋差些。”富贵儿的声音瓮瓮的,他和扶霁被薄聿拎了一路,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薄聿听了他的话没什么感觉,只是心中轻笑了下,我这破体质,还说什么天赋,废柴一个,如今只求别总是掉链子就行了。 毕竟这个世界主角不是我,料想机缘和危机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哦,还有,只求三位主角师兄走剧情的时候我可不要是什么炮灰就行了。 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上次薄聿来时还霁月清风的,这一次却着实有些狼狈了,他那时有时无的灵力太不争气,最后薄聿为了避免走光只能多披一件外衫,再加上腋下的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拍花子的。 一路上刻意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薄聿要了一间上房。 方才一直未曾开过口的扶霁忽然开口了,“两间。” 薄聿一滞,低头去看,就见师尊侧脸十分严肃,但由于长时间被拎着,血气上涌,那张白嫩的小脸红彤彤的……薄聿又开始手痒了。 “到底要一间还是两间?”掌柜的瞥了眼薄聿,瞧着他寒酸的模样略嫌弃。 “一间。”薄聿扔了一块灵石将两个孩子拎着上了楼。 进了屋子,薄聿将俩少年随手一扔,富贵儿趔趄了下,扶霁却稳稳站住,只是小脸上是满满的不快,他盯着富贵儿看了许久,看它不管干不干净就往地上坐,还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腿就吃,便由来的嫌弃。 “再要一间房。”扶霁第二次强调。 薄聿在储物戒里翻衣衫,哪里顾得上他,只敷衍着。 过了会儿,扶霁默默走到富贵儿面前,盯着他油乎乎的嘴巴嫌弃更甚,到最后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两根手指夹住富贵儿的后颈衣领,开门扔出去。 不过眨眼工夫,薄聿都来不及阻拦,便听见外头有人怒骂,“哪个小瘪三乱扔东西!” 扶霁一脸漠然,自顾自从薄聿翻出来的一堆东西中捡了一瓶玉露,冲了冲手指。 “……那是洗精伐髓用的。”薄聿心在滴血。 就怕这祖宗再将他的宝贝给祸害了,薄聿忙不迭地将东西收拾起来,自己也去里间飞快地换了件衣衫,只是匆匆忙忙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去一段。 脚步声响起,薄聿束好衣带,出去就见扶霁拿着那颗红玉珠子发怔。 薄聿并没有多想,就要接过,但是扶霁没有给他,反而缩回手不言语。 薄聿只当扶霁喜欢那红玉珠子,轻轻笑了下,“若是别的东西便给师尊罢了,但是这东西于我而言很重要。” 他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扶霁却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他,“当真,很重要吗?” “嗯。”薄聿回答得迅速,说实话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当初穿书而来他手里便紧紧攥着,而且那时他记得十分清楚,这东西是泛着红光的,在那道雷劫落下时,还是这东西替他挡过的。 扶霁摩挲着那东西,眼里是连薄聿都看不清的东西。 好像追忆,又带着些悔疚。 薄聿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无措,他挠了挠手心,最后还是心软了,“师尊若是喜欢,不若就送予师尊,”他想起之前和郜宿的对话,又笑着加了一句,“权当是拜师礼了。” “不了。”扶霁握着珠子,走到薄聿面前,伸手替他系上,“它是你的。” 自此之后,扶霁便自己寻了软榻上去调息,薄聿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出去又开了一间房将富贵儿扔进去。 “此地是凡世,半夜不许出去乱跑,”薄聿再三警告,富贵儿红眸眨了眨,点头,“好。” 薄聿临走又看了它一眼,不放心地又留下一道禁制。 回到屋子后,扶霁还在打坐,薄聿耐心地等他调息结束,才唤了小二送水进来,二人隔着一道屏风沐浴,安静的夜里只余水声和清浅的呼吸。 “我们要去哪里?”扶霁寡言少语,能主动开口已然叫薄聿意外。 “昨日二师兄传讯,他现下在九望山,我们便去那儿,师尊意下如何?” “随你。”扶霁起身走出浴桶,只是下一刻他忽然顿住了,薄聿良久听不见动静,狐疑问道,“师尊?” “够不到。”扶霁声音极小,面有绯色。 “什么够不到?”薄聿心里还想着别的事,一时没明白,等到支支吾吾的声音又响了一边,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是干净的衣衫在屏风上搭得太高。 他嘴角弯起一点,“劳烦师尊略等,弟子伺候您更衣。” 薄聿出水,赤脚过去拿了衣衫绕过屏风,便见扶霁站在浴桶后,只露出白净的手臂,瞧着就有些瘦小。 他无疑是长得极好看的,尤其那双眼,薄聿总觉得像是看过千百次,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仅仅只见过少年气的师尊,十年前他穿书至此时,扶霁已经闭关。 “冷。”扶霁刚沐浴过,眼尾是水汽氤氲过的红意,衬着那张小脸格外乖巧,就连眸子里清冷之气都剥离了不少。 薄聿摇摇头,师尊毕竟是师尊,哪怕是个小孩子也很难伺候,他几步过去给扶霁穿好衣衫,将人习惯性地一夹走进内室,稳稳放在榻上。 “委屈师尊与弟子一道就寝了。”薄聿自然而然躺下,假作没有看见扶霁的神色。 明明是修炼之人,但是薄聿硬是能做到一秒入睡。 扶霁听着耳畔清浅的呼吸声,有些难眠。 虽说他心智缺失,又丢失了一些过往记忆,但是却知道自己从前身边是没有睡过别人的。 不,或许是有过,只是那人……似乎并不如薄聿这样性情。 起码不会拿人当抱枕,还亲昵地拍拍,像是连睡梦中也不忘哄孩子似的。 扶霁仙尊彻底睡不着了,屋里只有一点微弱的烛火,床幔映照在墙壁上,粗糙的花纹有些诡异,他伸手碰了碰,一边将贴过来的人往旁边推了推。 好热。 “唔……”薄聿睡梦中蹙着眉,对惊扰他睡意的扶霁仙尊有些埋怨。 扶霁便不动了,只是床榻有些窄,二人离得又近,他手臂像是贴着一个大火炉子,又热又逼仄,哪里能睡得着。 尤其薄聿翻了身,二人蹭动之下,扶霁袖口被彻底压实了,他秀气的眉毛动了动,刚要继续动弹,薄聿却又抿了抿嘴,嘟囔了句什么。 扶霁离得近,闻言就是一僵。 “薄聿……”扶霁试探着叫了一声,他想将人拍醒问问,但是这夜里氤氲着叫他隐忧憋闷的气息。记忆纷乱,他记着的东西也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铮!”忽然外边红光大盛,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几欲要撕破人的耳膜。 扶霁还没来得及反应,薄聿便自榻上弹起,飞快往外走。 “啊!哪里来的妖物! “快,那东西会吃人……拦住它!” “救命啊,有妖物……快逃啊!” 薄聿听到声音时便心觉不妙,只是等他出去外边已经成了一团糟,客栈大堂一片狼藉,哀嚎着的人,往外逃的人,甚至是地上腥臭的污血。 “吼……”响彻天际的低吼有些熟悉,他却脸色极为难看,手中符箓散开,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封住出口。 他不敢拖延,再度捏了缚灵符朝底下的赤色巨物飞去,同时划破手腕,血珠像是辨别方向似的在半空转了半圈,而后朝符箓重重附去。 下一刻红光炽烈,连同薄聿一道卷进。 缚灵符施用不当反受其害,而且还有些阴损,可薄聿不敢耽搁,他紧紧捏着手心最后一道符箓,阖目凝神。 “吼!!!”声音惊天动地,怒意骇人,薄聿离得最近,数尺距离让他耳目都开始流血,索性又往手腕处划了一道,顿时血腥味散开,带着微末的狠意。 “富贵儿!”薄聿明知无用,还是喊了一声。 他鼻腔中也开始流血,脊背痛的几乎要断裂,就在他摇摇欲坠之际,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身影,熟悉的玉白色。 “师尊……”薄聿喃喃二字,忽觉身上压力骤散,只是这一次连他最后一点毅力也给抽走了,脚下一软,身子重重坠落。 昏迷前的一刻,薄聿竟然还来得及慨叹一句: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频道:《带着宝贝去旅行》 玄天宗:《带着师尊去冒险》 #单身男修为逃命奔赴百里,贴心照顾两娃竟为哪般…… 咳咳,怕绿江又崩,先发一章啵,晚安鸭~ 第08章 异变 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似的,薄聿越来越觉得热,到最后骨头都像是在冒着热气似的,他想低头看看,眼前却一片漆黑,耳边细细密密地声音,嘈杂的,纷乱的,还有清清淡淡一句“净梵”。 净梵是谁? 不等他思考,周身又开始冒起寒气,细细密密的跟针扎似的,一时间冰火两重天,直折磨得他外焦里嫩,腹腔里也泛着酸气儿。 “唔……”薄聿眼睫轻轻颤了颤,胸口像是压了什么东西,直逼嗓子眼,生生让他咂摸出一点“总有刁民要害朕”的窒息感。 眼前雾雾蒙蒙,一大片阴影笼罩着,薄聿艰难地揉了把眼,这才看得清楚一些,只是…… “富贵儿你是……想压死我吗?”富贵儿盘腿坐在他胸口,赤红的眼挂着两泡泪,小声啜泣。 薄聿自己都难受,不料人还没来得及赶下去,这小东西忽然重重趴下来,直砸得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咳咳咳咳……”薄聿咳得脸颊泛红,眸中带泪,刚刚从内室出来的扶霁过来一把将富贵儿拎起来,再度扔出门外。 说“拎”好像也有些勉强,毕竟他们二人身高差不多,所以从薄聿的角度看,富贵儿完全是像一条死鱼被拖出去的。 他有心让自家师尊“温柔”一点,奈何一抬眸就见扶霁冷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到嘴边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你灵力亏空血气不足,心肺损伤,短时间内不能用灵力。”扶霁声音更冷,薄聿下意识地揪着被子往上掖了掖。 “它留不得。”扶霁又添了一句。 薄聿方才还能乖乖点头称是,但是现在却不可能置若罔闻,想了想岔开话题:“师尊可知先前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富贵儿失控的模样,薄聿隐忧多于后怕,“照理说依着它现在的灵力并不足以恢复到那种程度,而且它是突然失控。” 说着摊开手,薄聿手心是一道青黑的咒纹,“我在它身上下了禁制,若它生出恶念,应当会有警醒。” “你能下禁制,旁人也能去了它,”扶霁走近,二人相隔不足三尺:“勿要忘了,它到底还是凶兽。” 薄聿垂下头。 他周身困乏酸痛,这会儿再想这些实在艰难得很,不过他想到一件事情,声音略哑,“那会儿救我的是师尊?”他看向扶霁:“师尊如今是想起了些什么,可以自如地运转灵力了?” 扶霁不语,脸色难看了一瞬便扭头不肯看薄聿了,像是赌气似的。 要说扶霁心智不全,但是他偏偏大多时候能够如成人般应答薄聿的问题,可若说他如成人一般又好像并不是。 因为下一刻他肚子又叫了,白净的小脸瞬间涨红,眸子也羞赧地闪了闪,抬脚转身便走。 薄聿看着扶霁的身影消失,面上闪过一丝困惑,自清醒过来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在外边闹哄哄不止,吵得越来越大声时,他终于反应过来。 几下穿好了鞋袜,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上推开门,眼前景象简直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除去他所在的这一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底下旁边尽数是破败不堪的砖石瓦砾,还有……一众大眼瞪小眼,最后尽数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客栈毁得七零八落,单只他那一间因为灵力的护佑得以保全。而做了这一切的两个罪魁祸首却都不在,独留下薄聿与众人面面相觑。 这……就有些尴尬了。 “那妖物邪气得很,险些将这里夷平,怎么独独留下这人?” “就是,这人瞧着修为不高,还带着两个孩子,那会儿竟然敢站在那妖物身上。” “也不知道这人与那妖物是不是一伙的,那会儿虽然制服妖物卖力得很,可谁知是不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还有那俩孩子,瞧着就瘆得慌,方才还一个将一个拎出来扔了,都不见受伤,转眼间不知道窜哪儿去了,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人……” “要我说啊,这人就是有问题,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妖物也跟着不见踪影,想来其中蹊跷与这人有着莫大的关联……要不然就是这人与那妖物其实是同一个?” 此言一出,底下诸人安静了一瞬,而后便一个个戒备地盯着薄聿。 扶霁和富贵儿消失不见,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薄聿也不记得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一时脑子生疼,只想将那俩家伙揪过来好好揍一顿。 “道友!”一道声音自旁边传来,薄聿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之前仗义执言的那位女修朝他挥手。 薄聿略犹豫了下,迈过无数瓦砾走过去,不顾旁观者的指指点点,试探开口:“在下薄聿,冒昧打扰二位,”他目光澄澈,看向二人,“两位道友也住这客栈?” “我名唤曲漾,这是我师兄曲慎,”曲漾二人方才忙着救人,客栈毁了大半,但幸运的是大多数人只是受了伤。这会儿好不容易寻了空,就见薄聿站在不远处。 曲漾明显对薄聿要友好一些,顺着薄聿的话回答:“我们兄妹二人是晚些时候住进客栈的,那妖物癫狂时我们正好在楼下大堂。” 薄聿点头,假作看不见那曲慎眼里的防备和怀疑,只继续问:“那曲姑娘可知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装作迷茫的模样,那女修先是怔了下,而后试探问他,“你不知道吗?” 薄聿摇头:“自睡下后便人事不知。” “那你还记得多少?” “唔,”薄聿想了想,“只记得睡熟后听到巨响,而后便想出去看看,岂料一出门就没了意识……” “那,凌空画符的事情,也不记得?”虽说萍水相逢,但是曲漾莫名对薄聿存着一股信任,她总觉得这人看似修为一般,但应当不是普通修士,而且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画符?”薄聿疑惑,“我灵力亏空,不说不是符修,就算是,我也画不出来。”他这话半真半假,曲漾看了他一眼,“但是那会儿你的确只一人便短暂制服了那妖物。” 曲漾旁观了现场,薄聿哪里知道这些,那会儿富贵儿发疯,自己又惊又慌只顾将其制服,根本顾不得其他。 只是这话却不能坦白。 他揉了揉眉心,叹气:“抱歉,我实在没什么印象。” 曲漾涉世不深,姑且算是信了他的话,便仔细将薄聿昏迷后的事情详细叙说了一遍。 “你是说,我是忽然消失的?”薄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屋子,便觉得扶霁和富贵儿有事瞒着他。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医治这些无辜百姓,而且这客栈里出现过的妖物不知所踪,”曲漾往曲慎身上看了眼,“我与师兄决定暂时留下,打算稍后进睢阳山看看情况。” “睢阳山?”薄聿目光一顿。 “我们来镇子前便听闻睢阳山有怪事发生,后来有事耽搁了,方才那妖物不知道被什么人制住,后来也是突然消失,所以这才是众人对你妄加揣测的缘故。” “或许并不是妄加揣测。”一直沉默的曲慎忽然开口。 “师兄!”曲漾拽了拽他的袖子。 “忽然消失,又从那屋子里出现,而且修为一般却能与那妖物有一战之力,你就算不是那妖物,也一定会和那妖物有不寻常的关联。”曲慎剑尖直逼薄聿颈侧,一股清寒的灵力环绕着剑身。 曲慎天生双灵根,天赋惊人,一出剑便蕴含杀意,曲漾上前就要阻拦,却被他逼退,“小师妹勿要近前。” “随随便便就扣下这么一顶大帽子,我修为如何你一眼便知,那妖物妖力高深,我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制服它?”薄聿伸手拨开他的剑刃,“有一件事曲姑娘说得对,你现在若继续耽搁下去,外边那些人怕是要施救不及而亡。” 说完,薄聿便往外走,直接从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开始看起,他们被灵力波及,大多伤了内腹,偶有几个被掉落的瓦砾砸伤,薄聿都无一例外赠了丹药。 至于毁坏的客栈,薄聿想了想,直接取了满满一袋灵石放到掌柜面前,“够吗?” 掌柜颠了颠,苦哈哈的脸露出满意的笑,还将外边看热闹的人赶了赶,只道他们胡说八道,这样慷慨的修士哪里能是坏人。 “那妖物踪迹未明,你不能走。”曲慎挡在薄聿面前,挡住他去路。 “曲公子这是?”薄聿原本是想去寻扶霁和富贵儿,但被这人挡住去路,他难得露出些不耐,“你若真的怀疑我,便尽管来查,但是现在还请让开。” 曲慎不动。 薄聿眉头轻蹙,袖中捏了一张符就要用,却不料一只手按住他。 他低头看,是扶霁。 “扶……”薄聿下一个字将将出口之际忽然意识到什么,改口,“净梵。” 虽不知这是谁的名字,但是他先借了过来,却不曾注意到扶霁那一瞬间骤变的表情。 “这孩子……”曲慎作势就要伸手,被薄聿打开,“曲公子还请注意,不是什么人你都可以动的。” 薄聿显然动了气,曲漾忙不迭地跑过来将曲慎拉到一旁,“师兄你为何要与薄公子过不去,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不知便是不知吗?”曲慎深深看了薄聿一眼,“此人处处是迷,肯定有问题。” “即便有问题,那也与我们无关不是吗?”曲漾对薄聿抱歉地笑笑,又拽了拽曲慎,“你忘了先前离开宗门时怎么答应我爹的吗?” 曲慎尤是不甘,曲漾更是无奈,“我们此次出来是为历练,还有……”她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曲慎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头,暂且将此事揭过。 另一头,富贵儿也回来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跑了一圈,眼眶虽然还是红红的,但一双赤眸变成了黑色,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 “是他,”富贵儿怀里抱着一个烤红薯啃了两口,嘴边沾了一点,扶霁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富贵儿竟然往旁边退了几步,下意识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这是怎么了?薄聿看向富贵儿。 被揍了。富贵儿噘着嘴,揍得可凶了,好疼! 活该,谁叫你去招惹我师尊。薄聿淡淡地看了眼,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一点。 呜呜呜,你偏心!富贵儿抱着红薯,眼眶更红了。 扶霁警告过他,不许把他之前揍过自己的事情告诉薄聿。 可是,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儿:呜呜呜,薄聿好偏心! 扶霁:呵! 第09章 净梵 折腾了大半夜,薄聿倦得很,有心找个地方歇歇,却一时不知道要去哪儿。 客栈毁的差不多了,即便没毁也不宜继续待在那儿,围观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都是普通老百姓,他懒得应付却也嫌麻烦。 想了想还是带着扶霁和富贵儿往镇子外走,听说离此地不远处有个破庙,将就一晚也不是不行。 只是冤家路窄,一踏进破庙,就与曲漾师兄妹打个照面。 “薄公子!”曲漾欣喜多过意外,几步过来打招呼,“你们也无处可去啊?” “嗯。”薄聿面色淡淡,那曲慎却开口了,“依着前来后到的规矩,该是你们离开。” “师兄!”曲漾不满道,“大半夜的,还有两个孩子,总归都是修士,你何必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 说完她直接就要去牵扶霁和富贵儿,但是扶霁直接躲过,让她落了个空。 曲慎见了更加不快,“无礼之人,何必在意。” “我们离开。”扶霁扔下四个字,先一步走出去,薄聿更是没有半分犹豫,朝曲漾点过头便与富贵儿一同离开。 外边不知何时慢慢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来,未有多久就打湿肩头。 薄聿灵力亏空,连储物戒里的东西都取不出来,他只能用衣袖替扶霁遮着些。 “不必。”扶霁自去寻了一棵粗壮些的大树,而后盘腿坐下。 地上有些湿,他也没说什么,倒是富贵儿抱着未啃完的红薯想了想,“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避雨。” 薄聿让他带路,但是扶霁却没什么动作,就在薄聿打算将他拎起来的时候,扶霁开口,“你灵力亏空,贸然进山不安全。” “但是……”薄聿正要争辩,扶霁抬头看他,“我护不住你。” 不过几个字,薄聿却是一怔。 坦白来说,这段时日他虽然尽量事无巨细,但是实打实的并不算对扶霁照料有加,充其量是因大师兄的嘱咐,他才这样看顾。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扶霁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会儿离开时查过了,它忽然不受控并非意外。”扶霁指着一脸茫然的富贵儿,“你在它身上下的禁制被动过了。” “进入客栈以后我检查过,除却我们再无别的修炼之人。”薄聿一向谨慎。 “不是人。”扶霁起身,走到富贵儿身后,抬手在它颈后点了一下,一道红光闪过,而后直逼扶霁眉心。 “师尊!”薄聿心脏一颤。 “无碍。” 薄聿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光在距离扶霁眉心处崩散。 “这咒有些诡谲,”扶霁并无不适,他就算身体缩小,灵力不能自如掌控,大乘期的修为也能护得他安全无虞。 “师尊你现在……”薄聿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扶霁微顿,“先前灵力紊乱,心智出现偏差,现下尚可。”他忽然一派严肃,即便还是那副瘦小身子,但与之前仿若两人。 若是之前,薄聿还能毫无负担地将他拎起来,可现在却是不能了,他索性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接着扶霁的话继续问,“不是人下的咒,那会是什么东西?” “暂时不知,但是这睢阳山有古怪。”扶霁走到薄聿面前,“伸手。” 薄聿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伸手,扶霁手掌要比他小一圈,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了什么。 “我灵力无法灵活运用,你灵力是时有时无,所以便以此为系,只要你我二人不离开五尺,你便能借我灵力运转自如。” 说到这儿他眸子略沉,“十年前我收你为弟子,但并未教你半分,此后便尽量传授你我所知,只是你未从剑修,而我于符修不精,即便倾囊相授也无多少,以后……” 他忽然顿住,“以后再说罢。” 薄聿听他说完,手心一股灼烧升腾,他看了眼,是一块红色符文,“灵力在二人之间运转绝非小事,师尊还是将这符文抹了罢。” 虽说他看过的书不多,但是也知灵力共用是多冒险的事情。 修炼之人灵台是最紧要处,而“共灵”又偏偏涉及此,倘若薄聿生出丝毫恶意,扶霁便遭反噬,严重时甚至损害根基。 而且薄聿试着调动了下灵力,更是脸色骤变,扶霁不仅与他共灵,而且还是最危险的那一种,几乎将他自己的灵台明明白白展露在薄聿面前,如同将自己最隐秘的都摊开给薄聿。 “勿要多言。”扶霁根本不为所动,“共灵”有多大的隐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既然他信任薄聿,便不会有分毫动摇。 有扶霁的灵力,薄聿直接画了符阵,姑且将雨挡了,他们三人度过这艰难的半夜。 翌日一早,薄聿便决定离开睢阳山,直接往九望山去。 * 头一次御剑飞行,身旁还带了俩人,薄聿像是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七扭八扭好几次险些将自己甩下剑身。 但是折腾了一番,好歹稳住了些,薄聿抹了把脸上的汗,吐出一口浊气,“御剑可比画符难多了。” 扶霁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大师兄当初学御剑学了半日。” “那二师兄和三师兄呢?”薄聿有些得意,自己这才学了不到一个时辰。 “妄修是三日,”扶霁说完二弟子脸色有些怪异,“荒欲是七日。” 薄聿一惊:“三师兄怎么这么……”到嘴边的“笨”字被他咽下去,讪然一笑,“我学得快还是师尊教得好。” 这个马屁拍得很不走心,扶霁淡淡看了薄聿一眼。 薄聿立刻闭嘴转头。 九望山距离睢阳山不算近,御剑大半日才勉强到,只是刚下去还没站稳,一只鸟就直冲薄聿面门。 薄聿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那鸟。 圆滚滚的,通体雪白,瞧着像个糯米圆糕。薄聿好奇地扒拉了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厉斥,“薄聿!” 薄聿手一抖,那鸟险些被掐死。 来人更怒,一把夺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聿听错了,那鸟似乎骂了一声他。 就在他恍恍惚惚之际,那鸟又说话了,“他是谁!给我打死他!” “妖兽?”薄聿眸子一呆,巴掌大点的小东西竟然还能口吐人言,仔细瞧瞧也不像是修为高深的样子。 “是丹朱。”扶霁开口解惑,薄聿还没来得及问丹朱是什么,捧着鸟顺毛的妄修就是一瞪眼,“老四,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薄聿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是师尊。” 妄修顺毛的动作一顿,身子僵硬地转过头,“师尊?” 薄聿瞧着他这模样只想笑,点头,“嗯。” 妄修腿一软,瞬间两眼含泪,“师尊,弟子有眼无珠……” 扶霁未开口,直接经过他身边往山上走。 “小师弟救我……”妄修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屡屡与薄聿打闹,师兄弟二人情谊深厚,只是这会儿薄聿看热闹的兴致多过兄弟情深,他留下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跟着扶霁走了。 不过闹归闹,妄修在那儿“反省”了会儿便跟着上山了。 妄修与郜宿、荒欲二人一样都是剑修,只不过他大多时候不在玄天宗,一直待在这九望山“养鸟”。 薄聿也是入门大半年才知道,自家二师兄是个毛绒控,先前养过兔子狐狸之类,就连狮子老虎也不放过,只是一年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养了一只鸟。 薄聿好奇不已,但一直没有机会看看,这一次来九望山,他好奇了一路,可没想到,妄修养的不是什么漂亮鸟雀,而是个小白团子。 瞧着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肥肥嫩嫩的,烤着应当挺香的。 “老四!”一看薄聿那眼神就是馋了,妄修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胆敢打他的主意试试!” “我没。”薄聿没什么底气道。 妄修直接带自己的糯米团子远远离开薄聿。 九望山离凡世甚远,此地清净,灵气虽不如玄天宗充裕,但亦是一处世外桃源。妄修布有大阵,寻常东西也进不来,这正好容扶霁调息。 扶霁自从身体缩水之后便要如常人吃东西,富贵儿也跟着要吃,妄修无法,只能与薄聿折腾半天做了几道清粥小菜,姑且将自家师尊给打发了。 等扶霁去调息时,薄聿与妄修坐到一块儿便说起扶霁之事。 “大师兄先前用传讯符未说清,我也没想到师尊会成了这副模样。”妄修手边蹲着那糯米团子,薄聿一边回答一边要逗弄他,结果被妄修挡过,“手闲该打。” 薄聿撇了撇嘴,将手收回来,“师尊出关时的雷劫就有蹊跷,而且他心智缺失,偶尔如十二岁少年一般,灵力也无法运转自如。” “你们就没想过让宗门的诸位长老瞧瞧?”妄修也不禁有些担忧,照理说师尊已经大乘期,而且他心志坚定,极难走火入魔,但是雷劫一事的确太过蹊跷。 “那日禁地应当还有别人。”薄聿想了想,“或许不是人。” “你的意思是?” “那日我分明与大师兄一道出去的,但是我却先与师尊遇上,而且那道雷劫是劈向我的。”薄聿手心摊开,是一张符箓,“我亲自画的符万不可能有问题,但是那日它燃了。” 一连串的诡异之处叫薄聿不可能不怀疑,“大师兄与我是一样的意思,此事蹊跷,或许宗门里就有人蓄意,若是师尊变成这副模样的事情被暗处的人知晓了,到时候仅凭我们师兄弟三人能护得住师尊吗?” “你所言确实在理。”妄修脸色也有些沉沉,他手边的糯米团子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薄聿微讶,忍不住开口,“那会儿是他开口吧?” “嗯。”妄修蹭了蹭他的羽毛,“凤皇,鸾鸟又名离朱……离朱即丹朱。” 薄聿这下才是惊讶了,“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还有这来头,只是……他不应该是赤色的吗?” “此事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说完他将丹朱捧在手上离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过来,“早些休息。” 薄聿坐在石桌前许久,仔细将这段时日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还不睡吗?” 扶霁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薄聿被吓了一跳,扭头看时扶霁手里提着一只灯笼,沉闷的夜里,这一点微弱的光像是雾雾蒙蒙的,笼着一层暖意似的。 薄聿摇摇头,“师尊先休息吧,我再坐会儿。” 扶霁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走过来坐下。 “师尊不睡?”薄聿有些意外。 “你与妄修不必担忧。”扶霁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话,薄聿微怔,而后忽然扯唇一笑,“师尊是怕我们二人有压力?” 他拿了石桌上的杯盏给扶霁倒了一盏茶,“并非压力,只是担忧。”他笑的时候格外温驯,扶霁微微一愣,忽而转过头。 薄聿以为自己说得哪儿不合适了,却听扶霁开口,“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嗯?” “有些久远……”扶霁目光渺远,“我从来不担心这次的意外,修炼之人太多劫难,百年以来有多少人或煊赫时骤然死去,又或者寂寂无名时湮灭……” “而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死生有命,倘若真的雷劫未能扛过去……也不尽然只余叹息。” 扶霁声音轻轻地,像是无处着落,薄聿瞧着却是心口一阵刺痛。 他捂住心口,眉头微蹙,却惹得扶霁看他,“怎么了?” “无事。”薄聿摇摇头,不知道为何,他并不想告诉扶霁。 “那便去睡吧。”扶霁起身,好像方才说了那么多的不是他,灯笼放在脚下,扶霁没拿,薄聿唤了声,“师尊。” “天黑路滑,你拿着。”说完,扶霁的身影便渐渐消失。 那灯笼孤单的放在地上,映照得地上的尘灰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薄聿弯腰拿起,轻轻碰了碰。 好像什么时候,也有一个人递给他一个灯笼。 那人叫了他一声什么。 “师兄……” 是这么两个字吗?薄聿摇摇头,失笑,他自现代而来,扶霁座下他是最小的弟子,而在现代时拍戏他也仅仅接过一部现代剧。 不对,他倏忽想起什么。 似乎,刚出道时是有一部古装剧。 那部剧久远,似乎是部仙侠剧,他只参演了一集,出现了不到十分钟。 薄聿极力的去想那部剧讲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想记忆中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朦朦胧胧的始终带着一点陌生。 “薄聿,该你上了。”有人推了他一把,长长的衣摆险些将他绊倒。 纷乱的片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薄聿一脚踏进去有些恍惚,他头一次拍戏,都不认识几个人,而且天气好冷啊。 他手里拿着一张符箓,上边是血红的符文,好像是刚蘸了鲜血。 鼻间有些腥臭,地上是横七竖八的龙套,姿势扭曲,看上去有些瘆得慌。 薄聿捏着符,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白衣男子。 兴许是叫他。 “净梵。”那人声音很好听,但是怎么听着有些难过。 薄聿偏了偏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开始了。 他演的那个角色就叫净梵。 ——他便是“净梵”。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我是谁? 扶霁:郜宿他们的师母。 薄聿:…… 养老虎是犯fa哒~ 补完啦,爱你们,晚安呀~ 第10章 丹鉴 九望山临近潮海,另一边与凡世接壤,只是路途遥远,鲜有人迹。 扶霁在九望山调息,日日需吃食,薄聿与妄修商量了下,最后决定三日去一次凡世,多购些鲜菜糕点。 这日才打算出去,薄聿一推开门就见扶霁站在外面,微讶:“师尊?” “我随你一起去。” “可是……”薄聿顾忌他身子,有些犹疑。扶霁摇头:“无妨,我想去陵阳一趟。” 陵阳,毗邻潮海,那里是三大宗仙门所在地。薄聿这多年虽四处历练,那里却是未曾涉足,时人都传三大宗门与修真界其他宗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也只在诛魔时才会遣人参加。 三大宗门为百御门、神意门以及丹鉴门。昔年三大宗门互为姻亲,宗门间盘根错节俨然一家之势。 百御门宗主余肇与神意门宗主戚方,丹鉴门宗主温墟乃结拜兄弟,三人膝下子女亦为道侣,素来亲近有余,不说其他,就是宗门内弟子亦是不分亲疏远近。 只是如今却有些大不一样了,现在的丹鉴门宗主不过年方十七,以未到及冠的年纪便为一宗之主,他母亲是余肇亲妹,亲姐姐过继给戚方。只是不知为何,自温墟身死以后,丹鉴门便渐渐与其他两个宗门渐渐疏远了。 说来也是唏嘘,十年前丹鉴门宗主温墟带着宗门数十弟子入陵阳墟境,本是宗门弟子历练,却没想到温墟身死,连元阳都碎了个干净。 待余肇和戚方带人赶到时,只见温墟尸骨,他门下弟子亦是九死一伤。 可是还未等到将人救回宗门,仅剩的弟子也没了生息。 温墟惨死,丹鉴门内门弟子也死了大半,一时之间丹鉴门阴云笼罩。此时,温墟独子温逍便在余肇和戚方的扶持下坐上宗主之位,勉强将宗门撑起。 年幼的温逍一朝成了宗主,底下诸人自然闲言碎语不少,直到温逍开口将闹得最凶的那几人逐出宗门,才勉强让流言蜚语少了些。 但是就在温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母亲殉情了。 温逍一下子失了双亲,性情大变,闭门不出一月,而后再出现在人前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他拒绝亲姐姐的探望,更是与余肇和戚方不再往来。 起初余肇和戚方派人看望,但没想到连丹鉴门都没能进去,此事自然引得二人不满。只是顾念着昔年情意,他们二人又亲自登门,想与温逍谈谈,但是万万没想到,温逍站在宗门外大骂二人居心叵测,言辞之激烈气得二人拂袖而去,扬言此后与丹鉴门情意断绝。 三大宗门就这样离心离德,温逍以一人之力将丹鉴门重振。 便在最近,丹鉴门忽然大肆请诸宗门再入陵阳墟境。 * 薄聿与扶霁刚到陵阳,便见各大宗门弟子纷至沓来,不过正午,三跃镇各大客栈便挤满了人,他们二人有心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却每每都坐满了人。 三跃镇是陵阳山下的镇子,形形色.色的人在此地汇集,亦有三大宗门的弟子来往。 暖红的日头正盛,连丝丝缕缕的浮云都无,人来人往就连呼吸都像是黏腻地附在身上。扶霁鬓侧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薄聿见了便有些急躁了,想赶快找个歇脚的地方让他歇歇,但却没想到一转头不慎与人撞上。 “抱歉,方才……” “哎呦!是哪个没长眼的东西撞老子!”那人张口就骂,将薄聿到嘴边的道歉打断。 “青天白日的往老子身上撞,是没长眼还是没脑子!”。 若是对方态度好些,薄聿自然诚恳道歉,只是对方明显借机挑事,那人还想推他一把。 薄聿轻轻躲过,满目讥讽,“眼里只放得下人,旁的东西看不到。” 他一说完,围观的人都纷纷笑起来,直叫对方怒气更添了几分。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那人看样子也是修士,只不过一身匪气,身上背负的剑已然握在手中,看样子就要动手。 薄聿不怒反笑,“见人说人话,见你这样的,自然无话可说。” 他懒得站在这里给人徒增可看的热闹,牵住扶霁就要走,殊不知扶霁僵了一下,险些被他扯得踉跄。 只是薄聿还没注意到这些,前边就有人将路挡住,对方一行七八人,看样子是不会轻易作罢。 “阁下这是要当众与我闹上一闹了?”薄聿松开扶霁,唇角微微勾起。 “闹?”那人嗤了声,“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竟敢在老子面前嚣张,还大放厥词辱骂老子,是嫌活的太长了?!” “便是无名小卒又如何?”薄聿本就乏了,被这不长眼的拦住自然满腹不快,袖下手指一动,刚要松手,身前便多了一人。 “余清弘,勿要忘了此地非你百御门一家的地界,丹鉴门近日广请诸宗门修士,你日日寻衅滋事,到底是要闹谁的不快?!” 薄聿身前之人出现得突然,但是围观的人都轻呼了声。 “是丹鉴门的温玉!”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他与温逍形如一人,一人只要在,另一人便也在吗?莫非……” 此言一出,诸人都往四处看去,企图在某处看到温逍的身影。 丹鉴门沉寂数年,但是宗门弟子在陵阳风评甚好,从不曾仗势欺人,与其他两个宗门俨然分毫不同。 而传闻中的温逍更是神龙难见首尾,只在当年其父的灵堂之上露过面。 诸人窃窃私语不止,薄聿听在耳中,对于身前之人的身份有了底,他见这温玉一出现,那名唤余清弘的便被引去大半心神,便借机带着扶霁离开。 好不容易从里边挤出来,薄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就响起脚步声。 “薄聿。”声音沉沉,却不含丝毫敌意。 薄聿转身,就见巷口站着一人,对方玄衣银靴,眉眼凌厉,像是破风而来的利刃,但是他看着薄聿时眸中却隐隐可见兴趣。 这倒有些奇怪了。 “我是薄聿,”薄聿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扶霁,“不知温宗主有何指教?” 被薄聿猜出来自己的身份,温逍并不奇怪,他这会儿缓了神色,看起来倒像是与薄聿旧友相逢,“指教谈不上,不过我的确有目的。” “抱歉,在下另有要事,没兴趣了解温宗主的目的。”说完他便要走。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温逍也被他这反应给弄得有些尴尬,顿时顾不得其他,忙将人唤住,“薄公子留步。” “有话说话,莫要与我打官腔,我还忙着找落脚的地方呢,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只能沦落到睡狗窝。” 薄聿实在烦得很,说话自然俗得很。 温逍又是一僵,脑子一转便开口,“近日陵阳多修士,怕是难寻落脚之处,薄工资若不嫌弃的话不如随在下去丹鉴门,也好细谈。” “细谈?”薄聿蹙眉。 “嗯。”温逍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却还是顺着点头。 “吃人嘴短,你是想让我乖乖进套?”薄聿盯着温逍,“你丹鉴门的事情我半分都不想掺和,若是不慎被你带进沟里去,还不如我去睡狗窝呢!” “不去不去!”薄聿摆摆手就要牵着扶霁走。 自始至终扶霁一直沉默不语,温逍险些忽略了他的存在。 “薄公子无所谓在何处安身,可是这位小公子不一样,他年纪尚小,这里又多闲杂人,若是不慎……” “行了。”薄聿忽的扭头,极其不满地盯着温逍,“旁人都言温宗主寡言少语,为人矜贵,但没想到是个话多的狡猾之辈。” “实在世人眼盲。” 薄聿说完还蹙着眉,一脸遭人为难的不快。 温逍眸子闪了闪,假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公子既答应了,这便随在下一并走罢。” 薄聿冷哼了声,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粗鲁样,不过倒是肯跟着温逍一起往外走了。 扶霁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丹鉴门离此处不远,未有多久就到了。 一进门,温逍就被人匆匆唤走,只特地嘱咐人将薄聿二人请到后院安顿好。 三转四绕走了半天才到了院子,薄聿几句话将人打发走,直接在屋外施了一道屏障。 “那人不是温逍。”薄聿刚坐下,扶霁便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章 温逍 “不仅不是温逍,就连是不是温逍的人都难说。”旁人不在,薄聿便敛了面上的不耐,将桌案上精致的糕点尽数放到扶霁面前。 他们走了许久,自己倒无事,就是扶霁大概真的是乏了,小脸瞧着有些憔悴。 “丹鉴门处处是阵法,假温逍不知是敌是友。”扶霁小手抓了一块糕点矜持地吃完,擦过手才开口分析,但是面前适时地端过来一杯茶水。 扶霁看了薄聿一眼,难得面上温和了些。 “不管是敌是友,进入丹鉴门已然达到目的。”薄聿唇角微勾,“师尊亲自来陵阳,应当就是为了丹鉴门的至宝吧?” “嗯。”扶霁对薄聿没什么可隐瞒的,“前两日调息,大概发现了症结所在,只是缺一样东西。” 薄聿一想就知道了,“原是在陵阳墟境里。” “十年前丹鉴门损失不少内门弟子,世人只知温墟身死,却不知他的心腹临死都护着一样东西,送进丹鉴门禁室。” “溯魂灯。”扶霁点头,“是千年之前的大能遗留在陵阳墟境的至宝。” “丹鉴门沉寂数年,近日却大出风头,引得修真界诸宗门弟子前来,怕是早就透露了些什么。” 薄聿想了想,“不若我先去打听打听,自九望山来的一道上遇见的都是小宗门的弟子,他们估计只是听到了些风声来捡漏的,至于背后,料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 扶霁应允,在薄聿离开时又将人唤住。 薄聿疑惑回头。 “注意安全。”扶霁说完便收回目光,好似刚才那四个字并非从他口中所出。 薄聿一眼看到扶霁不自然地动了动,手上的糕点不慎掉回盘中,声音不大不小,二人都是一怔,薄聿扯唇:头一次试着关心弟子的师尊有些可爱的笨拙,让他竟然生出些暖意。 从前这样的感觉是三位师兄给的,他虽在穿书前已然成年,却极少感受到这样的温情。 想来不管是谁,都是不可避免的在意。 将扶霁留在屋子里,薄聿没什么不放心的,丹鉴门不知道他的身份,真别有用心也不大可能找到他身上。 倒是薄聿自己,灵力还是时有时无,只能小心行事了。 丹鉴门占地不小,那假温逍将他们二人安排后院人少的地方,正好方便薄聿偷偷潜出去。 只是四处都有人,一波又一波的修士结伴而来,被丹鉴门弟子引到四处安置,他几次险些被人发现,好不容易绕过长廊,一脚踏出去时便懵了。 这是哪儿? 眼前一大片湖不见边际,假山都有四五座,更别说弯弯绕绕的长廊尽头是亭台楼阁,一眼看过去不见人,却蜿蜒曲折,一事也找不到丹鉴门的禁室在哪儿。 薄聿寻了一条路找过去,结果尽头只有湖心亭,他无奈只能往回走,却不料忽然传来说话声。 他往四下看了眼,直接躲进假山下的一处空隙,勉强缩进去。 “各大宗门基本都到了,除却玄天宗、合欢宗、万灵门、千医谷只派了弟子来,其他宗门连长老也来了,似乎都得了不少消息。” “宗主只透露了一点消息,他们这样殷切,估计知道得不少。” “对,”那人声音压低了些,“这段日子百御门和神意门弟子四处与人起冲突,摆明了闹事,余肇那老东西是铁了心要分一杯羹,这是逼着宗主主动退上一步。” “谁说不是呢,也就宗主无意这些是是非非,一心要入陵阳墟境,否则只待腾出手来,定是要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过说到陵阳墟境,怕是这一遭不容易啊,”那人叹了口气,“当年前宗主万事俱备,听闻连内围都未闯进去,饶是这样也没能保得住性命,宗门那么多有天赋的弟子,更是折损如斯……” “这陵阳墟境可不是随便可踏足的地方,此次召集各大宗门也是为此,否则依着三大宗门一贯排外的习惯,这次陵阳墟境肯定是不容旁人踏足的。” 薄聿听到这儿也没有得到多少有效的消息,正想找机会偷偷离开,不料一股威压倾轧而来,他谨慎地收回脚,小心地敛了气息。 “宗主。”方才还说得兴起的二人慌忙跪下,声音都是抖的。 “下去领罚。”声音冰寒,听着有些熟悉。薄聿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怕是真温逍。 想起之前的那个赝品,他心中感叹,只是这威压便足足能将那个比下去,毕竟丹鉴门的这位年轻宗主可不是一般人物。 七岁炼气期中阶,十二岁时就已经筑基期巅峰,如今更是早就结丹,还是罕见的火灵根天才。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薄聿先前也不觉得如何,只是这会儿对方一个金丹修士,他便得缩在这地儿出也出不去,心里总归有几分憋屈。 碎言碎语的二人匆匆去领罚,那温逍却不知为何未曾离开。 一点声响都无,若不是那气息还在,薄聿险些都要以为是没人的。 假山这边本就潮湿,空间也小,薄聿脊背紧紧贴着山石,上边腥臭潮湿的苔藓让他又痒又难受,连呼吸口空气都是怪异地腐臭味儿。 薄聿小腿都要僵硬了,他很想伸手撑住前边的山石换个姿势,可又怕被温逍发现。 任何灵力波动都逃不出温逍的感知,薄聿只能屏息敛声,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那家伙还不走。 “嘭!”薄聿踹了一脚山石,扶着腰揉着肩走出来,“真是累死我了……” 他面上尽是不愉,看见温逍直接狠狠瞪了一眼,“温宗主耐心真好!” “舍得出来了?”温逍看他,眸子里是薄聿看不清的情绪。 “若是再不出来,怕是要在里边化成灰。”薄聿揉揉手腕,“温宗主既然一开始就发现了,为何不将我揪出来?”硬生生地叫他在里头自作多情的待了那么久。 真累! 自发现温逍没有明显的杀意后,薄聿也大胆了些,反正情况最坏也就是被他抓起来而已。 到时候玄天宗张口要人,温逍也不会不给面子。 正好让他在享受一把当人质的感觉,然后将丹鉴门祸害祸害,说不定不等玄天宗赎人,他就被放回去了。 “抱歉,先前是底下的人擅自做主,并非我意。”温逍忽然作了一揖,薄聿吓了一跳,“哎,这是什么意思?” “近来百御门和神意门屡屡挑衅,我只派了温玉出去,其他的人多是温玉想的损招。”温逍说的不清不楚的,也幸好薄聿聪明些,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假温逍的事情?” “嗯。”温逍点头,“失礼之处希望你能海涵一二。” 温逍瞧着眉目冷峻,可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薄聿总觉得怪怪的,“你我之前见过吗?”怎的对他这样谦恭? 薄聿可不认为仅仅凭自己玄天宗扶霁关门弟子的身份就叫温逍一个宗主格外礼待。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温逍话中虽然格外知礼,但是总透着一股熟稔。 直叫他心里发毛。 果然,不等他想多少,温逍就开口了,“聿哥果然是忘了。” 薄聿一呆,“你,你刚叫我什么?” “聿哥。”温逍一脸坦然,“虽说先前就想到聿哥不大可能记得我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身为一大宗门之首的温逍忽然对着他笑了下,薄聿不仅不觉得荣幸,反而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不是,你,我……我不认识你啊!” 他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只怕被温逍抓住关起来,可万万没想到是这走向。 “聿哥见过的人多了,我便不足以在你心中留下分毫记忆了,只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若不是丹鉴门无人照拂,想必几年前我就能去找你了……也不至于现在说出来,聿哥连半分记忆都无。” 一大段话说完,薄聿发誓他从中听到了一丝怨念。 他讪讪一笑,平日里最会说的人一张嘴却打了个嗝,直逼得他眼珠子乱转,愣是不敢往温逍面上看。 这这这……他啥时候在外头惹了这么一桩事。 丹鉴门的宗主居然认识他,他却连一点记忆都无。 别是碰瓷的吧? 薄聿收回心神,谨慎地将温逍上下打量了一圈,但是奶奶个腿儿,他真的无比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啊! “聿哥。”温逍忽然朝他走过来,不等薄聿反应过来,对方忽然抱住他。 “原以为等玄天宗的人都到了才能有希望看见聿哥……我特地写了请柬,专门请聿哥前来,可没想到聿哥现在就来了……”他嘴唇贴着薄聿的耳朵,温热的吐息扑在薄聿耳畔,像是带了小钩子一点点攀上去,连薄聿白净的颈项也染了热气,生理性地泛了红。 薄聿不觉得暧昧,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他伸手就要将人拽开,岂料这人将他紧紧揽着,一点都不松手。 “温逍。”薄聿使劲挣扎。 “你们在做什么?!”扶霁的声音忽然在身后炸响,薄聿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扶霁:你们在做什么! 薄聿:救命…… 第12章 墟境 薄聿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凑巧。 温逍这家伙脑子进水了,青天白日的俩大男人抱在一起,瞧着就奇奇怪怪的。 “温宗主快些松手。”薄聿灵力又不中用了,若不是顾忌温逍的身份,他定是要一脚踹过去了。 “聿哥这样嫌恶我吗?”温逍语气神态正常,但是薄聿却一阵恶寒,他趁其不备在对方小腿上狠狠踢了一下,温逍吃痛松了松,薄聿顺势飞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一退直接踩到不平处,就要跌倒。 温逍眸子一变,就要去拉他,岂料扶霁先他一步在薄聿后背撑了下,叫人勉强站住了、 “师,净梵。”薄聿险险将那一字咽下去,还是如之前叫扶霁“净梵”。 “聿哥小心,我自是不会伤你分毫。”温逍盯着薄聿,那眼神也没有侵略性,却叫他觉得浑身不大舒服。 薄聿无意与他多做纠缠,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想带着扶霁离开,但是温逍再次将他叫住了,“聿哥换个地方住罢,宗门弟子慢待,那院子住不得。” “没什么住不得的,”正好离你住的地方远些,薄聿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露分毫,“总归只是睡觉的地方,没什么慢待不慢待的,温宗主贵为一宗之主,想必还有事情要忙,在下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说完便牵着扶霁离开。 温逍看着他渐行渐远,眸中闪过一丝什么。 另一边,薄聿与扶霁回到住处,便有丹鉴门的弟子捧着七八个托盘进来,上边精致的菜肴让人食指大动,薄聿却觉得脊背凉凉的,他讪讪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扶霁,“师尊?” “你与温逍认识?”扶霁并非质问,也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但是薄聿偏偏就觉得有些心虚,他挠了挠脸颊,“我不认识他……” “或者说是他认识我,我可能认识他,可是现在我毫无印象,也不知道到底认不认识他,抑或是他在诓我,又或者是他认错了人……” 薄聿絮絮叨叨不止,“我这几年倒是经常出去历练,但是这陵阳却是从未踏足过,而且我记性很好,一般只要见过的都能记住,这温逍着实有些陌生。” 正说着,几个青衣修士自院前经过,看见薄聿便招手,“薄兄好啊,你也来丹鉴门了呀……” 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 薄聿一脸怀疑。 “哎,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月前才见过的,那时还一起抓过阴阳鬼呢!” “就是就是,这才多久便忘了我们,薄兄可要好好反省反省,这过命的交情都能忘……” 对方熟稔的口气,薄聿却是一脸懵:所以你们是谁? 他不好意思还说不认识,便用了现代人常用的话术,一边笑一边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们啊,我就说怎么瞧着面熟呢,你们说得哪里的话,我如何就能将你们给忘了!” 薄聿不着边际地奉承了一番,勉强将几人敷衍过去,然后还稀里糊涂约下次再见。 旁观整个过程的扶霁看向薄聿,“记性很好?” 才不到一个月就能将人忘了,还得意洋洋说自己记性好。 薄聿只觉打脸,灰溜溜地踱到桌案旁,拿了糕点啃了一口,“那温逍一见面就搂搂抱抱的,着实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自己辩无可辩,心虚不已,就怕自己什么时候真的与那温逍认识过一遭。 而且“聿哥”“聿哥”的叫,着实让他浑身发毛。 “不管认不认识,他总归对你别有企图。”扶霁轻飘飘睨了薄聿一眼,“丹鉴门情势不明,百御门和神意门更是包藏祸心,陵阳墟境你勿要去了。” 一句话就见薄聿的计划给打乱了,他自然不肯,开口便反驳,“师尊你如今行事多有不便,若是只你一人进去,别说温逍他们答不答应,就是我也不能答应。” 大概是这段时日的相处让薄聿已经下意识忽略了扶霁是大乘期修士的事实,他对着自家师尊这副稚气模样着实放心不下。 “七日后陵阳墟境便会打开,到时你先在外边守着,倘若三日后我不出来你再进去。”扶霁直接下了决定,薄聿有心反驳,他已然闭上眼调息。 薄聿心中郁卒,却无法,只能在屋子周围布下符阵,不让旁人来打扰,他则换了身衣衫准备出去。 右脚刚迈出去,扶霁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离温逍远些。” 薄聿扭头,扶霁还闭着眼,仿若方才是他的错觉似的。 他也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而后嗯了声便离开了。 * 丹鉴门背靠青山,又临潮海,整个宗门地界灵树葳蕤,仙草可劲儿地长,比玄天宗看起来有人气多了。尤其三跃镇熙熙攘攘,修士们匆匆来往,整条街的小贩也趁着机会多支了几个摊子,烟火气儿浓郁,瞧着就叫人心里松快了些。 薄聿也不挑,随便寻了一家摊子坐下,鲜香的馄饨味儿直往鼻子里窜,摊主是个老伯,一见他忙擦了擦手过来,“仙长要些什么?” “一碗馄饨吧。”薄聿笑了下,“闻着真香。” “害,就是些俗物,仙长能尝上一尝,已然是给小老儿面儿了……仙长略等,一会儿就好。” “嗯。”薄聿挡过他要倒茶的手,自己动手倒了。 那老伯大概是未曾见过他这样毫无架子的修士,多煮了些馄饨,满满当当地给他盛出来,还多送了一碟小菜。 “这小菜是自家腌制的,配着这馄饨解腻。”老伯说完就去忙了,薄聿闻着味儿就忍不住了。 清亮的汤汁,里边的馄饨个个又白又鼓,上边点缀的香菜鲜嫩,加上浓郁却不腻的滋味儿,端的是用足了好料的,薄聿一口下去,烫得他呼了口气,香气却直往喉间窜。还有那褐绿的腌菜,酸辣爽口,竟是要比别处的还要好吃。 不多时一碗馄饨就下了肚,薄聿鬓侧都冒了些汗,但是通体舒畅,若不是已经腹中饱饱,他都险些再要上一碗。 那老伯忙罢了,兴许是瞧着薄聿顺眼,竟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聊了聊。 “仙长也是去丹鉴门的吧?”老伯将碗碟收拾了,桌子一擦又给薄聿添了些茶水,“这些日子三跃镇是难得的热闹啊!” 薄聿看他神色,却并不都是高兴,便问,“人多些,老伯你生意不就好了些吗?怎么瞧着有些忧色呢?” 老伯叹了口气,坐到薄聿旁边,“怎么说呢,外人只见这里的好……诚然背靠这些仙门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是受了不少好处,只是随之而来的灾祸也不少。” “怎么说?”薄聿更是好奇,按理说这三跃镇凭借在陵阳的方位条件,似乎比别处要更热闹些,而且灵气充裕,就是凡人待久了也是利多于弊。 “就不说这些年百御门和神意门的那些修士总是打着各种旗号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收钱税,就是前几日,那余清弘之流的总是与丹鉴门的弟子起冲突,或是故意挑衅其他宗门的修士,屡屡将这里闹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我们这些无辜遭殃的小老百姓跟着受损失,而且……他们还要我们将收到的灵石之类的都尽数缴上去,说是要开陵阳墟境,” 修士们出门历练带银钱的不多,大多时候是用灵石付钱的,若是按照老伯的说法,那么百御门他们这些宗门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这些人是吃准了你们无处申诉,这才如此嚣张……”薄聿面色不大好看,刚一抬头就见旁边摊子上有人起了冲突,仔细一听,是那百御门的人故意说摊主的面食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硬生生逼得摊主给他们赔了不少灵石。 薄聿哪里忍得了,就要起身过去,却被老伯一把按住,“仙长还是算了罢,你孤身一人,又在人家的地界,若真起了冲突,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况且就先熬过这段时日罢,待那陵阳墟境一开,到时候这些人哪里还有工夫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那秘境里的宝贝就够他们分得了!” 老伯说得随意,薄聿却是一怔,他看向离开的百御门弟子,“陵阳墟境里边情势难断,十年前丹鉴门宗主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他们就这样相信里边珍宝无数?而且都能全身而退?” 薄聿自说自话,那老伯却是都听见了,他拍拍薄聿的胳膊,“仙长还是小心开口,这十年前丹鉴门出事的事情已然成了三个宗门都讳莫如深的事情,旁人是万万不能提的。” “而且前两日我不慎偷听了一耳朵,听那百御门的三弟子的话说,此次陵阳墟境三大宗门早就做足了准备,十年前的那场惨剧只是意外,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修真界各大宗门的翘楚都来了,就是死上些人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有玄天宗等的在前边开路,三大宗门的在后边护法,说不定就各有所得,皆大欢喜了。” 薄聿神色微动,忽然开口,“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一字不差。”老伯又给他倒了盏茶水。 “死上些人……”薄聿眸子暗沉,“是想让哪些人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搂搂抱抱,不是正经人。 扶霁:当真? 薄聿:……还是分人的。 第13章 礼物 薄聿与老伯又说了两句,便要离开,方踏出两步便见不远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手里拿着糖葫芦,剔透的糖裹着红果,那孩子又扯着父亲的袖子似乎是还要什么。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走过去看了眼,是一个不大的摊子,上边陈列着几个精巧的小玩意儿。 多是些造型奇特的普通石头,奈何雕琢的人手艺不错,瞧着倒是很精巧。 薄聿目光扫过去,落到角落处,有一个桃子形状的石头,不过小指大小,颜色不是鲜亮的粉,更像红玉,还带着一缕流动的玉色。 “这个要多少灵石肯卖?”薄聿有些兴趣。 “三块中品灵石。”摊主是个破布褴衫的老头,胸前还挂着一块褡裢,里边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又没有什么用,瞧着也不是多好看,就要三块灵石,真是糊弄谁呢!” 薄聿还没开口,便有人在旁边搭腔,他这一开口,其他围观的人也凑过来往那石头上瞧了眼,纷纷附和,“就是,一块破石头,也敢狮子大开口,是觉得近来修士多了好狠狠宰一把吗!” “这位道友还是别处看看去……” “你要吗?”那老头被别人这样说也不恼,而是看向薄聿,“千金难买人喜欢,公子若是喜欢再加十块上品灵石,这个东西也一并给你……算老夫贱卖了。” 说着又从那脏兮兮的褡裢里取出一个石头。 通体漆黑,还有些扁,仔细瞧还像是有些丑陋的斑点。 “这还真是光明正大的宰人啊!” “这块黑石头还不如先前的那个呢,怎么好意思要十块上品灵石?!” “罢了罢了,若是人家真是有灵石无处花的话,买几个破石头也和我们没关系,散了散了。” 几个人觉得没意思走开了,但还剩三四个人还围在后边看热闹。 薄聿没搭理他们,从储物戒里取了五十块上品灵石,还摸出来一身干净衣衫,一并递到那老头面前,“贱卖归贱卖,但这东西是我用来送人的,礼物太便宜不合适,虽然……”他轻轻笑了笑,“五十块灵石也不算贵。” 他带着些调笑的意味,那老头有多看了他一眼,胡子动了动,“是个识货的小子。” 薄聿没应,拿着石头便走了。 按照狗血修身文的基本套路,这种怪脾气说话又云里雾里的神秘老头一般都是有身份的大佬。 薄聿捏了捏手里的石头,手感正常,挺像石头的。 他咂摸了一下,忽的回头,便见那处的摊子已经不见了,老头更是不见踪影。 刚刚沉下去的心又忽的浮上来,大佬遇见有缘人将稀世珍宝送出去就深藏功与名了,所以那个老头应当不是寻常人。 嗯,肯定是这样。 薄聿自我催眠成功,将石头往储物戒里一丢就往回走。 只是等走到丹鉴门,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芦,并一包包装精致的糕点。 来往修士不少,大多手里都拿着剑,抑或是其他法器,唯独薄聿左手糖葫芦右手糕点,看起来很像逛街回来的穷酸少爷。 薄聿脸皮厚,也不管旁人指着他“窃窃私语”,带着东西就往后院走。 在外边溜达了一圈,心情还不错,他哼着歌,走过长廊……美妙的心情忽然就没了。 “温宗主。”薄聿手里拎着东西,只敷衍地点了下头。 “聿哥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温逍太闲还是丹鉴门快要不行了,堂堂一宗之主怎的尽往他眼前凑,薄聿只想绕过去早些回去“带娃,”啊不,是“伺候师尊”。 温逍的问题很没有营养,薄聿嗯了声,“温宗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在下便先行一步。” 说完便抬步就走,只是温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沉沉,“聿哥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薄聿心中翻了个白眼,将手腕抽出来,“没有想不想,只是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往周围看了眼,这里虽然偏僻些,但并不是没有人经过,有那爱八卦的已经暗戳戳地往他们面前瞟了,薄聿相信这若是在现代世界,这会儿怕是已经有人拿着手机一顿瞎拍了。 然后往某音某手上一发,再撰文“丹鉴门宗主与神秘男子在后院拉拉扯扯,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不出一会儿他就要火了。 毕竟这温逍在修真界还是个话题性人物,随便一杜撰就能整出一话本子的故事。 心中这样想,薄聿面上却是淡漠,“丹鉴门事务众多,温宗主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若真的与我有什么误会,不若等到陵阳墟境一事了了,再谈其他?” 到时候我趁乱遁走,完美! 薄聿心中偷着乐,温逍只见他淡漠的侧脸,良久才点头,“也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薄聿恨不得用个瞬移符,只是才抬脚,温逍便温柔一笑,“希望聿哥勿要忘了今日你我之间的约定。” 薄聿后颈一阵发凉,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自己和他情定三生了似的。 面子上总得过得去,薄聿扭头假笑了下,只是温逍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聿哥手里的糖葫芦是要送给谁?” “送给……”师尊俩字卡在嗓子眼,温逍敛了笑意,“嗯?” “不如送予我?”温逍赶在薄聿开口前问了,薄聿一僵,慢腾腾看了他一眼,“甜的掉牙的东西你也要吃?” 明明是他特意买给扶霁的,小师尊嗜甜,糖葫芦大概也是没有吃过的。 但是温逍已经开口了,薄聿又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便不情不愿地抬手,只是好死不死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薄聿。” 薄聿眸子一亮,飞快扭头,果然是扶霁。 温逍显而易见的脸色变了,薄聿完全没发现什么不对,几步走到薄聿面前将手里的糖葫芦和糕点“硬塞”给他。 扶霁:“……” “聿哥,”温逍声音比方才还要沉闷,薄聿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模样,对着他抱歉地笑笑,“小家伙爱吃甜的,便给他特意买的,料是温宗主并不喜欢这些吧。” 温逍没说话,扶霁倒是往薄聿面上看了眼。 “聿哥也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温逍袖下的手攥了攥,也不管薄聿有没有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这么难应付的人终于走了,薄聿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不喜欢他?”扶霁手里拿着糖葫芦,糕点也是满满一包,若是从前兴许还有几分怪异,但是现在配上他这张犹存稚嫩的小脸,倒衬出几分适宜的少年感。 “谈不上喜欢,只是总归不想沾染麻烦。” 薄聿想得很简单,他穿书至此,并非主角,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配角,而温逍这种有背景有实力的,肯定剧情不少,他为了尽量避免掺入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情中,只求三位主角师兄争气些,能赶快将该走的剧情给走完,让他平平淡淡在这世界结束。 如果有机会能回到现代那就更好了。 见薄聿是这样的态度,扶霁心里最后一点莫名的不快尽数消解,二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 “这次陵阳墟境一事非同小可,玄天宗除了其他弟子之外你大师兄也来了。”扶霁手里拿着糖葫芦,面上一派正经,怎么看怎么好玩,薄聿憋住笑,清了清嗓子,“那稍后我给大师兄传讯。” “嗯。” 进了屋子,薄聿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饮尽。 糕点被扶霁放在桌子上,手里的糖葫芦却不知道怎么放,他有些局促,往薄聿面上看了眼。 先前一直挺有眼色的小徒弟这会儿却没甚反应,还作势要往里间去。 扶霁仙尊嗓子有些干涩,面上也有些纠结,嘴唇几次动了动却最后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薄聿哪里不知道师尊的难为情,原先还想着看笑话,可这会儿再也不忍心了,索性先递了话头,“师尊不爱吃?还是觉得不干净?” 有薄聿开口,扶霁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听清楚薄聿的话后便摇头,“并非如此。” “那师尊为何不吃?”薄聿挑眉,“再不吃那糖就要化了。” “嗯。”扶霁面上缓和了,慢慢走到一旁坐好,然后小心凑近舔了一下。 很甜。 薄聿看见小师尊漂亮的眸子亮了亮,嘴角一弯,看来是喜欢的。 这样明显的视线扶霁哪能忽视得了,他第二口还没开始,一抬头便迎上薄聿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虚,顿时不好再舔第二口了。 嫩白的小脸上满是羞赧,清隽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红意,小孩儿恼羞的模样薄聿不是没见过,但是小师尊就偏偏更可爱些。 他想,带娃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一个糖葫芦就足以。 有他在,扶霁肯定不自然,薄聿索性进了里间。扶霁直到看着薄聿进去才慢慢抬手,谨慎小心地咬了第一口。 糖葫芦甜的有些腻了,头两个还算新鲜,只是越往后越粘牙,扶霁却一个不剩都吃完了,嘴边还留了一点可疑的糖渣。 薄聿再出来的时候便忍不住笑了。 谁说扶霁仙尊不可爱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哄娃只需要一根糖葫芦。 扶霁:以后就不是了…… 第14章 认主 大概是因为那日言谈不甚愉快,此后几日温逍都没有再出现在薄聿面前。 倒是在第四日,郜宿带着玄天宗的弟子到了。 而且还是与合欢宗一道。 扶霁在屋里调息,只薄聿听到消息出去,正好看见郜宿与澧情在低声说些什么,二人肩膀挨着,澧情那张清冷的脸难得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即便是现在,薄聿也觉得玄乎。 依着对合欢宗的刻板印象,澧情应当是一身红衣,既妖又媚,再则便是一心双修,最好将自家大师兄勾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但是远远瞧着澧情那张冷冰冰到极致的脸,加之那玄色衣袍,瞧着倒比郜宿更沉闷。 双修?一想这俩人冷冰冰地对视,或是严肃地亲吻……薄聿就忍不住摇头。 “怎么了?”郜宿与澧情说完话便走过来,小师弟长吁短叹,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瞧着就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薄聿没多理会自家大师兄,前段时日说走就走,将师尊直接扔给他,现在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哼,就很气。 “这小子……”心虚是什么,完全不存在的。扶霁仙尊大弟子郜宿一脸坦然,“来丹鉴门前我先去了一趟九望山,你二师兄说查到了一些东西,待会儿我们说说。” “哦……”薄聿撇嘴,背着手就往回走。 郜宿瞥了他一眼,心知这小子是不大高兴了,索性自储物戒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灵石,“喏,要不要?” 薄聿一开始没搭理他,只是忽然鼻子一动,轻轻一嗅,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香。 “是栀果?”薄聿停住,伸手就要拿,郜宿却躲了下,故意逗他,“还没消气?” “本来就没有生气!”薄聿嘴上这样说,却趁郜宿不备一把将栀果抢了过来。 虽然这灵石名唤“栀果”,但真不是能吃的,形状更像是枣核,上边细细密密的纹路瞧着就丑得很。 不过于薄聿而言却是个极好的东西。 栀果里头灵力充盈,而且还具有储存灵力的能力,唯一不好的就是,时间久了,灵力会慢慢溃散。 不过这一些瑕疵也真不算什么,反正薄聿是高兴了,抱着那栀果乐呵呵地往屋里走。 郜宿跟在后边轻笑,还以为这小子出来了这么一趟应当是长了些教训,但现在这么一看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扶霁正站在桌案前写字。 薄聿只顾着研究手里的灵石,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师尊,弟子回来了”便进了内室。 郜宿规规矩矩行礼,“师尊。” “嗯。”扶霁放下笔。 “此次宗门一共来了十九人,掌门座下两位师弟,执剑长老和训诫堂长老座下弟子各三,除此之外俱是内门弟子,另十数外门弟子守在三跃镇。” 郜宿说着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呈到扶霁面前,“弟子那日离开宗门以后四处遍寻,只得来这样一件东西,应当暂时帮四师弟将体内飘忽不定的灵力聚起。” 是一块玉佩,翠色中隐隐灵力游动,扶霁施出一股灵力,却莫名碎散。 “尚未认主。”他指尖微动,这一次灵力淡淡地围着玉佩绕了一圈,而后将其托起,悬在半空。 “老四!”郜宿唤了声,薄聿磨磨蹭蹭出来,“大师兄?” 话音未落,那玉佩忽然绿光大盛,直接朝薄聿飞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薄聿下意识就跑,奈何这屋子着实不宽敞,几下他就无处可躲,左边是博古架,右边是桌案,他心思电转,忽然一手撑住桌案跳过去。 但是……好死不死一头扎进扶霁怀里。 郜宿捂脸:小师弟太蠢了! 扶霁倒是也没有倒,只是往后退了几步,但是薄聿就有些惨了,他几乎五体投地,而那玉佩又直奔他脑袋,重重砸下来。 “哎呦!”薄聿一时不知该捂脑袋还是捂双膝。 额头有些凉,有什么慢慢流下来,薄聿抹了一把,手指上是鲜红的血,不等他反应,那玉佩再度浮起,只是上边沾着几滴血,瞧着有些诡异。 薄聿心一凉,“师兄这……” 玉佩直入眉心。 薄聿只觉一股剧痛侵袭,全身开始细细密密地针扎一般疼起来,他攥紧拳头,骤白的面上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唔……”薄聿终于忍不住,他腹腔窜起的那一股热火开始裹挟着理智一点一点往周身蔓延,郜宿声音时大时小,耳畔嗡嗡声越发明显,到最后直接波及到眼眶,酸涩又疼痛。 “师尊,我疼……”薄聿伏在地上,蜷缩起来,肩膀忍不住地颤抖。 “师尊。”郜宿的声音响起,扶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指尖已经触到薄聿的肩膀,灵力催发,将将要送出去。 “认主要让他自己熬过去。”郜宿也不忍心薄聿受这样的罪,但是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熬过去。 “唔呃……”薄聿已经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放置在炭火上炙烤,被关在封闭的空间里,呼吸困难,好像连最后一点记忆都剥离开来。 我在哪里? 不过片刻,身上的那一层枷锁被去掉,他眼前一片漆黑,一脚踩下去也是虚浮的,他想开口,嗓子里干涩,好像连他说话的能力都给剥夺了。 “阿聿。”有人唤他。 薄聿立刻回头,却不见任何除黑色以外的东西,他张了张嘴,想问:阿聿是在叫我吗? “薄聿!”这一次声音极为清晰,直接将他拉扯回去。 薄聿慢慢睁眼,眼前一人满目忧色,清俊的面容,带着不该有不合常理的担忧,好像假的一样。 他没有应声,却伸手就要去碰一碰。 “只是认个主,你怎么险些走火入魔?!”郜宿一开口,薄聿就要伸过去的手猛地掉下,他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我……”薄聿人还怔怔的,“认什么主?” “你体内灵力时灵时不灵,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此次出去替你寻了个宝贝,暂时能帮你将灵力缚住,只要别遇见太厉害的,你那灵力能多抵上一阵。” 郜宿解释得简单,也就薄聿没多在意,扶霁心里想着事,替薄聿掖了掖被子便走开了。 比起不爱说话的师尊,薄聿明显与郜宿要更自然些,他往扶霁那边努了努嘴,“师尊是哪儿不高兴了吗?” “没有。”郜宿虽说是头一个拜入扶霁座下,但实际上对扶霁恭敬多过其他,百年时间于修道之人一眨眼的工夫,他们性子相似,都不是爱将担心忧虑挂在嘴边的,所以直到现在,郜宿对扶霁也真正算不上了解。 认主其实也就疼过那一会儿,没多久薄聿就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郜宿与扶霁在说正事,薄聿搭不上话,索性抱着温逍派人送过来的吃食,往院子里去坐下,一边吃一边喂鸟。 “哎,道友!”一人自院前经过,看见薄聿时不知怎么的就停住,自来熟地开始攀谈起来。 “这丹鉴门着实有些大,我绕了两圈给绕迷糊了,原先是围着湖在走,怎么不一会儿来了这里,看来看去也没一个认识的人。” 那人抹了把汗,自顾自拿了石桌上的茶水一口饮尽,茶叶被他吐出来,薄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道友若是不介意,不如在下送你过去。” 薄聿不是善心大发,他是想早早将人给支走,结果对方显然会错了意,乐呵呵地直笑,“那多不好意思啊……” “无碍,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薄聿笑着将人往外送,那人也没在意,下意识地跟着薄聿出去。 前两日人还算少,但是今日你来我往的倒是生面孔多了不少,薄聿没什么兴趣研究来往人都是哪家宗门的,顺着长廊带路。 那人却热心得很,“观道友住的地方,应当是小宗门弟子吧?” 薄聿不想和他多说,敷衍地嗯了声。 那人露出“果然”的神色,却是更热情了,“虽是小宗门,可也不必妄自菲薄……说到这次的陵阳墟境,其实也就是大宗门在前头开路,中小宗门借着机会分一杯羹。” “毋管是捡便宜还是怎的,终归就是个运道。” 说着说着还更来劲了,指着不远处的青衣修士道,“瞧见了没,那是神意门的弟子,看似与百御门是一道的,可谁说后边有没有包藏祸心,这陵阳墟境是个好地方,若是进去一遭,怕是跟在后头光是捡,都能捡不少宝贝。” “所以道友你想想,既然里头这样好,那丹鉴门为何肯分出机会来给修真界各大宗门?” “大概……怕是一口吞不下。”薄聿心思飘远了,不过好在一心二用也能将人敷衍过去。 那人点头又摇头,“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薄聿顺着他的话问了句。 “其二便是……丹鉴门想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一个目的。”那人沉了声,面上的表情也变了变。 薄聿将这一句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他抬眸看向那人,“丹鉴门能有什么目的?” “那,自然是……” “程岳!”有人忽然朝他们招手,那人所穿衣袍与薄聿身边这人一模一样。 “哎,我师兄喊我了。”程岳朝着薄聿笑了下,“谢道友今日送我回来。” 这人规规矩矩作了一揖,薄聿觉得奇怪,前后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这人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正想着,那人又说了一句,“陵阳墟境,道友多加小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 薄聿略怔了怔,小心什么? 却是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第15章 横死 当夜才睡下,没过多久外边便闹哄哄的。 薄聿揉着脑袋起身,只披了件外衫下去打开门,院子外边有人拿着灯笼走来走去,还有修士乱哄哄地在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扶霁穿着整齐,发丝都没乱一点,玉白的袍子上边无一丝褶皱。 反观薄聿自己,衣衫松松垮垮的,衣摆一角还翻出里子来,惺忪的睡眼略肿,一股子萎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 说着就要出门,一只脚刚迈出去,被扶霁唤住,他扭头去看,一双手伸过来替他将不平整的地方整理好,而后才开口,“与温逍莫要牵扯过深。” 薄聿没多想便点头,而后身影渐渐消失在纷乱的夜色里。 扶霁在门口站了许久,指腹处那股衣料的触感还未消失,不自觉指尖捻了捻。 丹鉴门地方大人多,薄聿才走出院子就不慎被人推了一把,再回头看时罪魁祸首便不见了。 他没甚在意,顺着吵闹的方向过去,没多久一眼便见到两拨人吵嚷。 若是别的便罢了,偏生看到一抹略眼熟的身影。 他发愣的工夫又遭人推了一把,连带着前边的人也被他撞了下。 “抱歉。”薄聿一抬头,嘴边的两个字刚落地,却被对方一把揪住衣襟。 薄聿:“……”不慎撞了一下,也不至于一副要灭口的模样吧? “就是你这小子!”那人身量略高些,薄聿不备被他扯得踉跄了下。 同为修士,素来极少动粗,可这人满脸气怒,不知情的人看来都会觉得薄聿是做了什么恶事。 “道友冷静,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薄聿使了个巧劲,挣脱开来,眼看那人五指成抓就要再来,他也难免生出一股无名火,抬手将人抵开。 其实只用了五成力气,但对方竟后退三四步,险些没站稳。 不等薄聿思量这人是不是碰瓷,围观者中便有一人开口,“哎,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呢,早些时候就是这人与程岳一道回来的……” 这人一开口,周围静了下,下一刻另有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他们二人是从那边过来的,程岳还与他相谈甚欢。” “这人从来不曾见过,也不知道哪个小宗门出来的,而且我没看错吧,这人才是个炼气期的修士。” 随着开口的人越来越多,薄聿眉头蹙起,程岳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旁人都见了,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我师弟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害他!”先前扯着薄聿的人一副要将薄聿弄死的架势,那暴怒并不像装的。 薄聿一头雾水,他自来到丹鉴门并不曾和别人接触过,怎么会…… 不对。 薄聿忽然怔住。 他想起来了,为何方才觉得有些熟悉,“程岳”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 那个迷路的修士。 薄聿往后退了半步,“程岳在哪里?” 众人都没想到他忽然开口,而且还是问程岳的踪迹,一时都懵了。 “你装什么?!”人群中有人开口,“程岳在哪里,又如何了你不是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吗!”那人身上穿的道服与程岳一般无二,薄聿怎么不明白,他忽然间目光落到先前暴怒的那人身上。 这人他只见过一面,就是那会儿程岳唤他“师兄”的那个。 “好,既然你要装,那我便给你狡辩的机会,”程岳的师兄越过人群,“随我来!” 他走在最前边,薄聿跟着他,身后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一群人乌泱泱走进一处院落。 院子要比薄聿他们住的那处大一些,他们过去时已经有不少人了,但是薄聿却微微蹙眉。 他虽然灵力时有时无,但是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他还是能感受到的,这里有法阵被损毁的痕迹,应当是丹鉴门为防客人出事提前设下的,一经启动便会自动防御敌人,而且丹鉴门弟子应当也会闻讯而来。 薄聿看到这些却没有太过在意,而是阖目去感受另一股灵力波动。 只是院子里的人太多了,侵扰之下灵力遗留越来越淡。 “让无关之人出去。”薄聿先一步踏进去,听到他话的人却顿住,“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他们宗门弟子住的地方,他一个旁人有何资格开口。 “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我的话叫人出去。”薄聿说完进去,旁观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也被他这泰然模样给镇住了。 在过来的路上薄聿就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程岳死了。 而且据其宗门的人所说,程岳死前只见过三个人,一个是他师兄,一个是丹鉴门的小侍,最后一个则是他。 程岳出身月还宗,宗门不大不小,在修真界风评还不错,素来是锄强扶弱,就是凡世百姓也颇得他们照拂。而程岳的身份还不简单,他是月还宗宗主的亲外甥,师尊更是与丹鉴门前宗主有些渊源。 程岳在丹鉴门出事不算小事,更别说现在陵阳墟境将至,本就是风口浪尖,若是丹鉴门不能给月还宗一个交代,怕是会影响到墟境的事情。 所以在程岳甫一出事时,丹鉴门就派了门内管事来处理,那人名唤温姚,四十岁左右,须发白了一半,传言是修炼不当,他长相俊逸,瞧着要更年轻些。 薄聿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榻旁的温姚,不过他的兴趣在另外的事情上。 程岳的尸体就在榻上,单从表面来看看不出来什么不妥。 薄聿对着温姚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再走近几步,却被他挡住了,“公子稍等。” 温姚人瞧着精明,但是说话温吞,薄聿目光一挪,看他,“温管事是觉得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对他做什么吗?” “并非如此,只是……”温姚顿了顿,“宗主有令,程公子的尸体不容妄动。” 这话其实不算过分,程岳是月还宗宗主的亲外甥,本就身份贵重,而他又与丹鉴门关系匪浅。人在丹鉴门出的事,温逍已经不好给月还宗交代了,如今尸体再被人惊扰,怕是只会让月还宗怒上加怒。 “死因为何?”薄聿也没有硬生要查看尸体,但是人却没有转身离开。 程岳师兄先前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会儿回过神便越发气怒,“你究竟在拖延什么,我师弟死前见过你,回来未有多久便出了事,你……” “他见过的可不止我一人。”薄聿干脆将他的话打断,“这院子里可是还有另一股灵力,你们就未曾发现吗?” 薄聿手指一翻,一张符箓出现在手心,很快燃了起来,这动静招得温姚也看了一眼,但是在场的人也不明白他的动作。 “程岳是双灵根,修为……筑基巅峰。”薄聿扔了那燃尽的符箓,“你是他师兄对吧,土灵根,也是筑基巅峰,而之后出现的丹鉴门小侍是炼气初期……我说的对吗?” 薄聿先前没在意,只是这会儿一瞧也不免觉得有些意外,程岳竟也是个双灵根天才。 他难得感叹了一句,好像自他穿书以来,双灵根天才还挺多的,之前在睢阳山遇见的那一对师兄妹,两个一个双灵根一个水灵根,修为也不低。 都快要和摊子上的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你想说什么?”程岳师兄面色不善,“你想说你自己也是炼气期,打不过我师弟?” “不,”薄聿摇头,“遑论打他一个,就是你们师兄弟二人加起来,估计也不是我的对手。” 不可谓不狂傲,但是莫名的在场的几人都觉得他并不是在胡说。 “只是,我没有必要杀他。”薄聿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如你所言,我与他无冤无仇,并没有杀他的动机。” “但是你身上有他的储物戒。”外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薄聿愣了下,抬头去看,是个从不曾见过的人。 “你兴许不认识我,但是在程岳死前我见过你,你离开丹鉴门去哪儿了?” 这话问得奇怪,薄聿蹙眉,反问他:“怎么,进了丹鉴门就不能出去了?” “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你见了什么人。”那人步步紧逼,盯着薄聿,“你见了百御门的人,而且一回来就与程岳见了面,不仅如此……程岳的储物戒在你的手上。” 对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肯定,薄聿却更加疑惑,“我见了什么人你为何知道?况且我不认识百御门的人,更不知道程岳的储物戒在哪里。” “不承认?”那人打了个手势,便见两个丹鉴门的弟子绑着一个人进来,薄聿,眸子一暗,是那会儿卖馄饨的老伯。 “这人是百御门的探子,他给了你什么?”一字一句堪称审问,薄聿蹙起的眉头却忽然展开,“既然你瞧见了,为何不在那时就将我抓住审问?” 薄聿不退反进,“倒是要等到现在才上门问罪?” “我……” “而且我不曾见过程岳的储物戒,”薄聿直接打断他,还伸手,“不信便叫人来搜。” 说着直接让程岳师兄来搜,但是片刻后诸人面面相觑,一无所获。 “不对,那会儿明明……”人群中有人忽然开口。 薄聿闻声看去,“你是不是想说那会儿明明已经塞到我怀里了?”他嗤笑了下,“我说呢,明明路那么宽,怎么还有人偏往我怀里撞。” 他一出院子就被人盯上了,而且肯定早前就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否则程岳师兄不可能一见他就十分气怒,一副兴师问罪的笃定模样。 薄聿一脸坦然,“泼污水也要找对人,我身上没有程岳的储物戒,而你将这老伯掳来,又能证明什么,在他那儿吃馄饨的人多了去了,莫不是每一个客人都是百御门的探子?” “而且道友莫要忘了,这里是丹鉴门,陵阳墟境眼看就要打开,你们究竟存的什么心,非要在这档口污人清白?” “到底是借机生事?还是说,今日本就是你们做局,为的就是破坏陵阳墟境打开一事?”他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句句都往别处发散,“修真界各大宗门都来了,你们到底是想搅弄地丹鉴门大乱,还是要让各大宗门受这晦气?” “抑或,有人想浑水摸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莫要胡言乱语!”有人终于慌了,薄聿心中大定,看来这些人只是临时决定,所以才会漏洞百出。” 不过既然这样,他就心里有底了。 不等诸人反应过来,他身形一动直接出现在榻前。 程岳师兄下意识就要去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薄聿直接一把提起程岳的尸体狠狠摔在地上。 若说方才已经有人被说动了,开始往他这边倾斜,那么在看到他的举动时便再度没了决断。 “你竟然……”程岳师兄亲眼看着薄聿将他师弟的尸体摔在地上,温姚最后吊着程岳的那一缕灵气溃散,登时叫他目眦欲裂,“你怎敢!” “有何不敢,一个赝品而已,还真当是你师弟了?”薄聿笑了,这一次笑中还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讽刺。 “也难为有人殚精竭虑拿活人修士的内丹来陷害于人。”薄聿不顾诸人惊变的脸色,蹲下亲手从尸体上取出来一颗暗淡的内丹。 “用活人内丹,这是……”这下别说是程岳师兄,就连温姚也怔住了。 薄聿没有理会,自顾自解释,“拿活人的内丹做傀儡的动力来源,说到底还是活死人,而且没有灵力的内丹是无用的,也就是说,内丹剥离的那一瞬间,修士还是活着的。” 不可谓不阴损,完全是虐杀修士,而且制作傀儡的过程并不容易,大多修士在内丹剥离前就已经剧痛而死,所以要想做成一个傀儡是极难的,除却邪魔外道,历来是修真界都严令禁止的阴损法子。 “这也太过阴损了,拿活人炼傀儡!”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会拿着阴损法子害人……这与魔修有何分别?” “说不定就是魔修所为,正道人士哪里能做出这种事,也就是那些没人性的才会做出这样天道不容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魔修,此事已然不仅仅是程岳意外横死的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薄聿却再度开口,“我何时说过,程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真相 薄聿话音刚落,诸人又是一惊。 方才一众人都被活人被炼成傀儡的事情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薄聿第二次说出这话,他们才后知后觉惊异起来。 “你什么意思?!”程岳师兄反应最大,几步过来就要翻动尸体,却被薄聿挡过。 “便是表面意思,这人不是程岳。”薄聿手中捏着符箓贴在尸体眉心,而后灵力围绕周身走了一圈,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尸体慢慢变化身形。 最后几乎缩小一圈,皮肤褶皱,面容也有些变形。 但还是有人认出尸体的身份,“怎么会是他!” “丹鉴门的小侍?”薄聿抬眸问对方,那人点头,“这人不久前才给我们送过粥食,临走前还在门口摔了一跤,右手胳膊处还破了长长一条口子。” 一人开口,另一人也紧跟着开口,“对,就是他,他个子比同岁人略矮一些,腿有些跛,而且那会儿摔倒时我也在旁边,起来时还作了一揖,不住地道歉。” 如他们所言,程岳师兄将那尸体的衣袖撸起来,便见一道新伤口明显,只是流出的血是黑的。 温姚也检查了尸体的腿膝,的确是有旧伤。 “他的内丹去哪了?”终于有人意识到另一件事,薄聿却盯着那黑血有些蹙眉,“凶手是生生碎了他的内丹,然后将别人的内丹换给他,若我猜的不错,他的死因便是腔体承受不住灵力,爆体而亡。” “可是他的尸体是完整的。”有人提出疑问。 “当真是完整的吗?”薄聿又捏了一张符,符箓凭空燃烧起来,映得他一双眸子有些晦暗。 众人便见那尸体开始碎裂。 对,就是碎裂。 宛如完好的花瓶摔在地上瞬间粉碎成千百片,触目惊心叫在场的人难掩惊恐。 “这具尸体并不完整,是用灵力和邪物重新‘缝起来’,虽然看似没什么区别,但是只需轻轻一碰便化为湮粉。” 薄聿声音不紧不慢,但是诸人喉头俱是一紧。 “缝起来”这三个字平日里听起来没什么,但是现在听在耳中便是一股森寒气自脊背后窜起来,直叫诸人打了个寒颤。 “那我师弟去哪里了?”众人怔然之际,程岳师兄忽然开口。 薄聿起身,不动声色地将那颗内丹收起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出去,院子里还有人张着耳朵听,一见他出来便灰溜溜地缩回去。 薄聿懒得理会,走到院子的法阵那处来回走了两遍,心中便有数了。 “这法阵是程岳破的。”薄聿说完又往温姚面上看了眼,“若我猜得不错,丹鉴门的法阵应当是共通的,一旦一处激发,别处应当也会出现异动,而这不大的动静,第一个觉察到的应当是你丹鉴门的人?” “公子说得不错,”温姚点头,“只是等我们发现时,已然是这模样,我们派人搜寻了许久,也不见程公子的踪迹。” “你们查过丹鉴门以外的地方吗?”薄聿看向大门的方向,“丹鉴门的法阵的确很厉害,但是他有个弊处,那就是在防御了敌人的同时,也将被袭击的人也一并防住了。” “什么意思?” “你们的法阵将程岳逃走的路给封死了。”薄聿说完,温姚先是一愣,而后便有些讪讪,“这……” “法阵是程岳损毁的,”薄聿又添了一句,“他打不过凶手,便想离开,但是万万没想到,却逃不开。” “所以用了逃命的法宝,你们兴许听见了声音,那不是程岳被杀死的动静,其实是他破开法阵的无奈之举,而且凶手并没有继续追杀,而是开始布局。” “所以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程岳,而是引他离开,然后布下今天的局。” 薄聿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我遭人诬陷是临时之举,毕竟今日离开丹鉴门出去瞎逛的似乎只有我一人。” “还有之前碰见程岳那一次,只能算得上顺水推舟。” “但是我唯一不解的是,程岳在逃走之后为何没有再出现了。”薄聿难得露出一丝困惑。 “因为他迷路了……”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薄聿扭头,郜宿瞪了他一眼,身边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不见的程岳。 他有些狼狈,发丝也有些散乱,不过幸好郜宿给他借了件外袍,勉强叫他遮身。 “师兄!”程岳大概是真的受了不少罪,一见他师兄立刻几步跑过去,几乎要像个小孩子蹦上去。 方才怒气冲冲的人这会儿见了程岳倒是冷静了些,一边在师弟头上揉了一把,一边朝薄聿致歉。 “方才冒失了,平白让公子受了污蔑,还望公子海涵。” “无事。”薄聿不欲多言,说到底也算他倒霉,程岳和他师兄二人没什么心机,被人随便一欺瞒,便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唉,聪明人计较这做什么…… “你还挺得意?”郜宿声音沉沉的,又瞪了自家师弟一眼。 一出门就没好事,总是不消停。 薄聿:“……”我也很无辜,很无奈啊! 对于薄聿而言,他洗清了身上的诬陷便算事情了了,但是对于程岳师兄弟二人和丹鉴门而言,这事只算解决了一半。 未免再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牵扯,郜宿带着薄聿离开,回到师徒二人住的小院子又收拾了东西做主将他们带到玄天宗弟子住的院子里。 那会儿旁观了整个事情过程的人才知道,原来薄聿并不是小宗门的弟子,而是扶霁仙尊的关门弟子。 登时那会儿附和着谩骂过的修士一个个缩起尾巴走开。 笑话,玄天宗的人哪里是他们欺负得起的。 那边不少人担心薄聿秋后算账,这边薄聿却有些自身难保。 郜宿这个告状精,竟然还把此事告诉了师尊。 “怎么?我冤枉你了?”郜宿在旁边煽风点火,方才一直沉默着的扶霁闻声抬头又看了薄聿一眼。 “是这样吗?” 薄聿瞅了瞅自家大师兄的表情,不情不愿地点头,但最后还是不忘替自己描补两句,“又不是我主动去找事的,就是倒霉,正好凑巧叫人当了替死鬼……” “那事情发生之后为何不找我们,若不是外边议论纷纷,我还不知道自家师弟都快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欺负得连口气都不敢喘!” 郜宿难得发脾气,却说了这么一大段,而且越来越奇怪。 薄聿眸子一动,怎么听着是责怪我没有搬救兵来着。 他试探着开口,“若是以后再被人欺负……” “找人帮忙你不会,逃也不会吗?”郜宿怒瞪他,“以前也觉得你挺聪明来着,怎么现在瞧着有些缺心眼?” 薄聿:“……”我也没想到师兄你是这样护短的人呐! 不过心中吐槽吐槽也就罢了,薄聿还是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不住地点头。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将自家师兄给敷衍过去了,人才刚走,温逍又来了。 来也就罢了,还当着他师尊的面一脸忧色,“聿哥有没有受伤?” 看他那样子,还想近一步“嘘寒问暖”的架势。 “他无事。”方才都没有与大师兄一道“问责”的师尊忽然开口,薄聿下意识地就去看他表情,但是冷不防被温逍扯了下,脚下一绊,直直往他怀里撞去。 本以为今日要“投怀送抱”这一遭了,下一刻手腕一疼,扶霁竟然赶在他跌倒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师,师尊……”薄聿一眼觑见自家师尊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心虚,借机几步远离温逍,走到扶霁身侧。 “丹鉴门出了此事,温宗主还有工夫来这里,不怕月还宗兴师问罪吗?”去而复返的郜宿一开口,空气就有些凝滞。 薄聿看温逍面色已然很不好看了,他想到这人此次专门来看望他,于公于私都不该太过冷漠,尤其交敌不如交友,他便打断自家大师兄的话,语气稍微和缓了些, “温宗主关心在下安危,不胜感激,只是陵阳墟境就要开了,这时候若状况百出,怕是会引得各宗门不满,到时候岂不是如了别人的意?” 温逍沉默了下,留下一句“聿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离开。 人一走,薄聿便松了口气,郜宿却露出狐疑之色,“你何时与温逍认识的?” 薄聿:“……”这就问到关键了。 我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认识他的吗? 他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扶霁转身离开,袖子一挥,门也关上了,留下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生气了?”薄聿眨了眨眼 “好像是。”郜宿有些犹豫,又觉得困惑。 薄聿直接问出了他的困惑,“可是师尊为什么生气呢?” “这……”郜宿一时也不明白。 薄聿想了许久,就在郜宿以为他也不知道的时候,小师弟忽然大声道:“肯定是觉得我们一个个的扰了他的清净。” 郜宿怀疑:“是这样吗?” “不然呢?”薄聿砸了咂嘴,总不能是吃醋吧! 第17章 诡异 折腾了不少时间,薄聿也没了睡意,他送郜宿离开,却见尽头一人与他同去。 瞧着,不像是回去休息的方向。 薄聿脚步顿住又往那边看了眼,那人瞧着有些眼熟。玄衣银纹,似乎……是合欢宗宗主澧情。 玄天宗弟子住的院子虽说也清净,但并不偏僻,薄聿想了想扭头还是打算回去睡,只是刚走上台阶,旁边的门忽然打开。 扶霁衣衫整齐,“明日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门关上。 薄聿眨眨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唇点头,“是。”也不管里边的人有没有听到。 明日不许出去,那今夜便不算了罢。 想到这儿他转身往外去,暗处一道黑影跟上。 * 翌日一大早,薄聿才起身,郜宿便来找他。 “昨夜月还宗派人来了,听说闹得动静不小,程岳今早似乎要被送回去了。”郜宿自顾自倒了一盏茶,“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无端诬陷姑且算是倒霉,但那百御门细作是怎么回事?” 薄聿跟着倒了茶一口饮尽:“欲加之罪,岂是我辩驳几句就能解释清楚的?更何况那老伯被人割了舌头……”所以到底是谁心虚便显而易见了。 “所以你昨夜去将人给救出来了?”郜宿往外边看了眼,“偌大的丹鉴门丢了证人,找了半夜,一无所获。” “不是我。” “你那灵宠?”郜宿不用想就明白了,走到窗边看向院子角落,“丹鉴门多得是藏拙之人,这小东西藏着不安全。” “师尊允了。”薄聿撑着下巴,“不瞒师兄说,这次陵阳墟境有师尊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便来了,而那小东西估摸着也有不小的作用。” “当真?”十年的工夫让郜宿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面前的这四师弟不是个安分的,时时有那千奇百怪的想法。 “自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可能骗师兄你,”才怪!薄聿腹诽,再抬头时依旧一副乖顺模样。 师兄弟二人又聊了会儿,隔壁才有了点动静。 “啊,坏了!”薄聿一阵风地窜出去,郜宿来不及问一句,等他出去时,便听见“哎呦”一声痛呼,薄聿被门槛绊倒,扑通一声跪在门口。 和扶霁大眼瞪小眼。 郜宿:“……”不忍直视。 亏是旁边没有别人,薄聿麻利地爬起来,给扶霁备了水,他一系列事情做得顺手又自然,旁观的郜宿也不禁叹服。 看来这些时候是伺候师尊都成习惯了,贤惠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你那什么眼神?”薄聿狐疑盯着郜宿。 “没什么,”郜宿揣着袖子,“老怀甚慰,孩子长大了!” 啊呸!薄聿心中啐了自家大师兄一口。 因着昨夜答应了师尊今日不出去,遂郜宿唤薄聿出去的时候被他自然而然地拒绝了。 但是有时候天有不测风云,扶霁刚入定,富贵儿就窜进来,“丹鉴门出大事了,温逍抓了百御门的人,人家这会儿上门问罪来了。” 薄聿往里间看了眼,扶霁就在里边,他有些犹豫,“我大师兄呢?” “和合欢宗的那人出去了。”富贵儿得了薄聿的嘱咐,这两日一直隐匿在暗处,到处打听消息。 “那温逍被人算计了,这会儿被困在暗室,亲信都被引开了,好像情况不大对劲儿。” 薄聿有些动摇,虽说温逍这人奇奇怪怪的,但是他是丹鉴门的宗主,若是真在这档口出了事,怕是陵阳墟境又要横生多少变故。 他仔细忖度了一番,念及自家师尊的身体,终究还是做了抉择。 “你在这里守着,不许别人接近,若有意外,将这颗珠子捏碎。”薄聿交给富贵儿一颗黑色珠子,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有富贵儿留下的标记,薄聿很快就找到了它说的那个暗室。 一路赶来,人迹寥寥,暗室远离喧嚣处,隐在一大片竹林深处。薄聿不动声色过去,便见空地处一群人虎视眈眈,私下窃窃私语,却始终不肯上前。 他们面前是一处石屋,无窗独门,旁边连栅栏也无,看上去与四周景象格格不入。 薄聿无法近前,只能静观其变。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不甚明显,但是薄聿从中辨别出一点属于温逍的痕迹,他捏了一张符,覆手之际便化成一只透明的萤,不动声色地通过石屋,没了踪迹。 竹后的薄聿同时阖目,凭着那一点灵力波动勉强让他窥见石屋一点隐秘。 意料之外的,石屋中的确只有温逍一人。 这就有些奇怪了。 石屋前的人忽然骚乱起来,正好叫薄聿瞧见一丝蹊跷。 若是他没认错,似乎其间有一人是个他见过的。 温玉。 若说方才只是怀疑加好奇,那么现在就多了一丝兴趣。 薄聿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再三确定没有元婴级的人物,便才捏了符隐去身形,“大摇大摆”进了石屋。 别人没看出,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石屋上的门就是糊弄人的,门口的法阵才是关键所在。 正好让他偷摸进去。 只是……这屋子着实太黑了些。 薄聿眼前像是被覆了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清,他屏息凝神,周围一片静谧。 最诡异的是,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无。 不对,是有人的。 薄聿叹了口气,“原因为你是金丹期修士,没想到已然达到了元婴级别。”否则他怎么感知不到。 “用了些法子,暂且摸到了一点元婴级别的门道,只是长久不了。”温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而且在薄聿转身之际,一双手扣住他的腰肩,温逍贴着薄聿的后腰,声音不太真实,“聿哥,我没别的法子了,只是想找个机会与你好好谈一谈。” “你目的达到了。”薄聿声音略沉,“坑是你挖的,可跳进来的是我自己,都说好奇要不得,偏偏我这人不长记性。” 他言语间十分自如,饶是温逍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时也辨不清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聿哥,我……” “有事便说事,别的我不感兴趣。”说着也不知他怎么动了下,顷刻间挣脱温逍的束缚。 而且声音紧跟着响起,“最后说一遍,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话中的生疏显而易见,黑暗中温逍神色难辨。 半晌,他才点头,又反应过来薄聿看不见,“我知道了。” “说吧,你千方百计想让我来这里想要做什么?”薄聿捏了符,周围瞬间亮如白昼,二人距离不足三丈,温逍面色不甚好看。 “陵阳墟境你能不去吗?”温逍开口。 “说服我。”薄聿看他,“或者,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 旁人不知道,只有薄聿知道,陵阳墟境他非去不可,一方面是为扶霁,另一方面……不说也罢。 “我保护不了你的安全。”温逍直勾勾地盯着薄聿,“十年前我爹身死,丹鉴门九成最有天赋的弟子都折在里边,其中的危险不可知,聿哥你不能冒险。” “那你为何要广招修真界各宗门修士?”薄聿走近两步,“你又有什么目的呢?” 他忽而笑了下,“或者说,里边有什么你务必要拿到的东西?” 薄聿不笑便罢,一笑便像是连人的想法都忖度得一清二楚,温逍怔了怔,眼神有些飘忽,“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到……” 他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为了……我想试试。” “什么?”薄聿蹙眉,他总觉得温逍看着他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在寻觅着另一个人。 “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薄聿先前就想问了,如今问出去却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温逍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摇头,“不是。” 薄聿松了一口气。 但是温逍的下一句话立刻出现,“你就你,我一直找的就是你。” 薄聿:“……” 未穿书前他小说也不是没有看过,如温逍这种认错人或是替身梗他见了多了,但万万没想到,这人已经直接跨过替身那一步,直接移情了。 罢了,瞧这病入膏肓的模样是救不了了,薄聿叹气,“你说服不了我,陵阳墟境我是要进的。” 薄聿说完就要离开,今日他是好奇心多了些,不过之后的事情便有些乏味了,遂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温逍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忽而一阵大力袭来,薄聿被按住,他肩膀紧贴着墙壁,温逍凑近,“聿哥,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呢?” 声音像是淬了毒似的,一股难言的森冷自后背窜上,薄聿眯眼,“温逍……” “嗯?”温逍贴得更紧,他手臂气力越发大,难免让薄聿觉出痛意。 “松手。”薄聿声音更冷,“我不喜欢被人按着。” “聿哥如果答应我……” “不可能。”薄聿艰难扭头,“陵阳墟境我要进,你拦不住我。” “那我就只好委屈聿哥了……”温逍掐住薄聿的手腕,像是恨极了他不乖顺,但是又难免下不了手,“聿哥好狡猾,知道我不忍心,但是……现在不忍心就是在害你。” 薄聿心尖一跳,这神经病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温逍不是攻二,本文严格遵守一对一!也没有第三者哦~ 第18章 夷平 若仅是金丹期修士,薄聿还能有一战之力,但是身后这个已然到了元婴期,他被缚得动弹不得,才只是动了动肩膀,一股彻骨的疼痛袭遍全身。 “聿哥为何就不能乖一些呢?”温逍将人圈紧,下颌抵到薄聿肩后,“不若就在这里待些时候,等我自墟境里出来,再亲自放聿哥出去,好不好?” 明明声音极温柔,但薄聿就觉一股恶寒,他偏过头,已然含了怒气,“温逍,你敢!” “从前不敢,让聿哥受了伤,如今……自然是敢的,聿哥不能再出事了。”温逍神神叨叨的,薄聿头皮发麻,这家伙不会是个疯子吧! 他心思百转,终是身子一软,假意妥协,“好,我不去陵阳墟境了,你放我出去。” “怎么可能呢……”温逍捏住薄聿的肩膀,“方才聿哥那样不愿,这会儿怕是在敷衍我。” 薄聿:“……” 他郁卒不已,“那你打算怎么办?”薄聿看向外边,眸子一动,“我若不见踪影,我大师兄肯定会派人找我,到时候你要如何?” “昨日丹鉴门就已经出过一次事了,我若再出事,你觉得各宗门能置若罔闻吗?” 温逍手下力气松了些,但薄聿并不觉得他是听进去了。 果然,温逍开口了,“聿哥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好了人代替你,郜宿看不出的。” 他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薄聿心下更沉,索性直接不挣扎了,“今日引我来你计划了多久?” “半夜,”温逍说着还笑了下,“算不得计划,只是昨夜让聿哥受委屈了,没能及时赶来解围……不过幸好聿哥聪明,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他自始至终都唇边带笑,但是这样的温逍让薄聿只觉一股森冷寒气自脊后窜上来。 “程岳一事你知晓多少?”薄聿难免怀疑,可是他没想到,就在他问出这句话后,温逍顷刻间敛了笑意,“聿哥不信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聿哥觉得我是幕后黑手?” “信你?”薄聿也没耐心和他打机锋,直接坦白相告,“毋说其他,便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要让我如何信任你?” 丹鉴门是温逍的地盘,从初见时他就一身的谜团,薄聿如何能信他? “聿哥……”温逍好像真的有些失望,他最后看了薄聿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只是却不是从正门,而是靠近左侧凭空出现的一处法阵。 薄聿眼睁睁地看着他人离开,自己却被困在这石屋里。 玛德,这神经病! 好像自温逍离开以后这石屋周围就又多了一层法阵,薄聿不管怎么试都出不去,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到屋里仅有的一张榻上,长长叹了口气。 好奇心害死猫啊!这下可糟了,也不知道温逍那家伙弄个什么样的赝品,会不会伺候人,自家师尊那龟毛性子,怕是得受委屈。 薄聿自身难保,这会儿却不自觉地开始担心起扶霁来。 石屋里黑黢黢的,薄聿那破灵力也时有时无,最后还是用了栀果,只是这玩意儿太不经用了,薄聿能省一点算一点,屋中光亮明明灭灭。 也不知丹鉴门法阵由什么催动,薄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找到阵眼,倒是最后累得在榻上摊平了。 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薄聿瞧着头顶的帷帐,有些费解。 他穿书至此已经十年,当年稀里糊涂化为人形后被扶霁带回去,就连宗门的掌门都不曾过问,好像本该如此。所以之后的十年他慢慢融入这个世界,渐渐的便很少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直到今日,他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平静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这里并不是前世的法治社会。 否则等出去还能治他一个“非法拘禁”的罪名。 哼! 薄聿被关在石屋里,百无聊赖,时间久了也分不清外边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饿了就吸点灵石,困了就倒头大睡,殊不知外头有一道身影慢慢接近。 一开始听到外边出现响动时薄聿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翻身起来,几步窜到门口,在先前他进来时的那个地方“守株待兔”。 能破了温逍法阵的不会有太多人,不是自家大师兄就是温逍的人。 当然,这个档口温逍根本不可能叫人放他出去,所以……应该是自家大师兄吧。 薄聿满心期待。 随着石屋外的响声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有点像是什么在挠门。 薄聿:“……”难道是猜错了,其实是谁家的灵宠觅食找错地方了? 就在他困惑之际,忽然一道白光闪现。 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他面前。 “嘶……”这声音有一点点耳熟,薄聿俯身去看,待白光消弭,便见程岳狼狈地伏在地上,小声抽气。 “疼死我了!”程岳揉着膝盖慢慢爬起来,却是对上薄聿狐疑的表情。 “哎,道友你那是什么眼神?”程岳拖着生疼的双腿,慢慢摸到榻边坐下,薄聿盯着他,“你不是被月还宗的人接回去了吗?” 程岳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满身狼狈,袖子都扯坏了一只,他摸着膝盖,自顾自叹气:“依着那天闹出来的动静,等回去我舅舅肯定要打死我!” “那你又回到丹鉴门,温逍不知道吗?”大概是温逍这一手弄得薄聿失算了,他这会儿对程岳也不禁警惕再三,而且话里难免带些试探,“外边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兴许我大师兄早就找疯了。” “你大师兄是郜宿么?”程岳揉完膝盖又开始揉起小腿,“玄天宗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温逍带着门内精英弟子先去了陵阳墟境。” “所以我才能这样顺畅地回来,还没被人发现。”程岳对这石屋不陌生,直接到东边的墙壁上一处按了下,一道石门打开,露出里边的陈设, “温伯父还在的时候,我时常与温逍一道玩耍,这里本是犯错的小辈关禁闭之处,只是那几年最调皮的只有我和温逍,所以久而久之就对这里极为熟悉。” “你与温逍,幼时关系很好?”薄聿给他倒了一盏茶水,而后便自来熟地进了密室逛了逛。 如程岳所言,里边着实没什么稀奇东西,只是像厢房一样供人休息,只不过里头陈设多了不少,而且还有一面墙的书籍。 薄聿没有随便拿人东西的习惯,只是扫了一遍,而后扭头看程岳,“既然你熟悉这里,那么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程岳靠着墙壁,“这你就为难我了,进来容易,出去却不大可能了,不说四周法阵众多,就说这里的东西,你瞧瞧,随便都是能让法阵发生变化的,一旦哪儿不对了,别说出不去,怕是会招得温逍的人来。” “温玉还在丹鉴门。”程岳凑近开口,薄聿比他略高一些,垂眸时正好看见程岳眉心的一点青黑。 “你那什么眼神?”程岳微微蹙眉。 “没什么,就是看出某人就要倒霉了。”薄聿说完错身出去,往榻上一躺,有意无意道,“不瞒程兄说,我其实会一点看相。” “嗯?”程岳看他,知道他说这话是有别的意思的。 薄聿就着他的好奇续上,“就是看出来一点问题,唔,程兄近来诸事不顺啊,瞧着印堂发黑,还有蔓延的趋势,怕不仅仅是昨日那点曲折……” “什么意思?”程岳遂告诉自己不能轻信于人,但还是有些犹疑,“该不会还有什么大灾吧?” “还是不说了吧,万一是我说错了,又或是程兄吉人自有天相,昨日也不过受了些惊吓,兴许之后也一定会逢凶化吉,再不济就算长些教训,也不算什么大事……放心放心。” 若仅仅只是前一句,程岳尚能放心一些,但是加上后一句他就不免觉得惊悚。 这薄聿来自玄天宗,其师尊又是鼎鼎大名的扶霁仙尊,是离天道大成最近的人,说不准……说不准还真的能窥得天象一二。 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程岳眨眼间就换了一副面孔,他嘴唇带笑,“薄兄可不要藏着掖着啊,有话就直说呗,这世事难料,也叫我心里有个准备,能躲避过去的灾祸,何必要经受一遭,你说呢?” “我也想据实以告,只是程兄不信任我……”薄聿故意拿乔,“这石屋不是人待的地方,时间久了不得憋出病来,更何况我失踪了,我大师兄担心极了,万一气愤之余做出什么不大合适的事情就不好了。” “毕竟,温逍将丹鉴门发扬光大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啊……” 程岳沉默了一瞬。 到了这一步,二人各自心中藏着事,薄聿反倒不急了,直接靠着软塌,一副我好话说尽,就看你识不识相的意思。 果然没有多久,程岳开口了,“我的确是知道一个出去的法子,只是大概你我二人加起来也无用,因为要想让温逍全然不知晓就势必要耗费不少的灵力。” “要多少?”薄聿看他,“元婴级别的够吗?” 程岳:“……够。”不仅够,还能剩点。 薄聿随之拿出栀果,这玩意儿他那会儿省着用,这会儿瞧着情况大概是要在今日给败个一干二净。 还有……被迫认主的那玩意儿。 想起之前眉心的剧痛,他就不禁牙疼,同时也有些庆幸。 亏得他大师兄给他这俩宝贝。 有程岳从旁协助,薄聿将栀果中储存的灵力尽数引到灵符上,而后以此为引,再以自己筋脉为途,直接将认主的那块玉佩唤醒,逼得灵台大震,四散的灵力犹如寻到了方向尽数流出,最后依程岳所言灌注于法阵之上。 也就是到这会儿,薄聿才对丹鉴门的法阵生出惊异。 先前他不是没有见识过院子周围的防御法阵,但就是这会儿他才恍然发觉,外边的那些法阵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真正叫人忌惮的是这里的。 遑论他现在用栀果和那玉佩的灵力,就算玄天宗的长老们来,若无程岳指印,怕是都不能立刻发现其中关窍,甚至反过来打草惊蛇叫温逍发觉。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程岳也不简单。 明明先前一副好骗的老实人模样,这会儿捏诀破阵却无一丝迟疑,好像比起他这个时常与符箓阵法打交道的,他才是更熟练的那一个。 不过转瞬一想,薄聿又想通了。 身为月还宗的核心弟子,而且年少时与温逍相处不少,程岳若真的憨厚老实那才是真的不合常理。 就在他分神之际,程岳忽然后退了半步,脸色微变,“有人来了。” 薄聿同时也感知到了。 而且他比程岳更快一步,就要赶在对方动手之前先一步出去。 但是天不遂人愿,顷刻间轰然一声,待灰尘散尽,一眼便见不远处的身影挺拔如松。 完蛋,师尊怎么来了! 薄聿万万没想到,扶霁竟然会先出现在这里,而且“暴力拆迁”,直接将这坚不可摧的石屋给夷平了,只余薄聿和程岳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哎……”程岳戳了戳薄聿的胳膊,“这少年是谁啊?” “……我祖宗。”薄聿没好气道。 不是他迁怒于人,而是明明他和程岳费尽心机就是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逃出来,最好就此摆脱温逍那个神经病。 就差一步。 但是自家师尊一招将这里夷平,这下可好,温逍肯定知道了。 他一脸无奈,“罢了,算是殊途同归吧,石屋都塌了,大不了到时候装死不承认。” “有道理!”程岳在旁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这石屋成了这模样,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走过去还想和扶霁打个招呼,但是就在他开口找死之际,薄聿将人拦住了,“你若还想多活两年就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这少年长得多俊俏,一瞧就是以后有大造化的。” 薄聿瞥了他一眼,“你早些下去投胎,说不准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 程岳:“……” 作者有话要说: 薄聿:哼哧哼哧想办法出去…… 扶霁:一掌夷平! 第19章 怪异 “他到底是谁啊?”程岳与薄聿并肩同行,目光屡屡往前边的扶霁身上瞟,“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程岳脑海中浮现出画面,薄聿几年前偶遇某宗门的娇蛮大师姐,遭其霸道示爱,百般推拒却反倒惹得对方攻势更盛,再之后更是酒后强取豪夺……唔,待孩子出世对方厌弃了他,薄聿负气离开,一力承担起抚养儿子的责任…… 他自己脑补得开心,殊不知薄聿看着他呵呵傻乐的表情一阵无语。 “是我宗门弟子。”薄聿不欲多说,这时候多说多错,不为别的,单只是方才自家师尊夷平石屋的那架势就足以让程岳生出怀疑。 虽程岳装傻没有问他,但是薄聿一点也不相信,与月还宗、丹鉴门都有着不可避免的联系的程岳会是个毫无心机的修士,如表面这样“单纯”。 “那现在要去哪儿啊?”程岳瞅瞅扶霁的背影又看看薄聿,“温逍虽然已经带人去陵阳墟境了,但是温玉还在,”程岳好像有些怕温玉,又往薄聿跟前凑了凑,“那家伙有时候比温逍还要难对付!” “那你为何要回来?”薄聿顿住,“还正好到石屋这儿来,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来救我吧?” “就是为了救你啊……”程岳毫无防备地坦白,“温逍想要将你困在石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就是其中之一。” 薄聿蹙眉,“温玉也知道?” “嗯。”程岳老老实实点头,不过转瞬他又问薄聿,“你怎么猜到的?温逍在石屋的时候他还和我在一起,都离开丹鉴门好远了。你在石屋的事情还是他告诉我的。” “我在进入石屋前见到他了,在竹林。”薄聿一开口,下一刻二人脸色都是一变。 “不对!那不是温玉。”程岳扭头就要往一条小径跑,薄聿将他唤住,“怕是来不及了。” 竹林里的假温玉根本就是冲温逍去的,想来温逍离开石屋后他就已经跟上去了。 所以温逍才会忽然往陵阳墟境去。 “温逍能认得出那不是温玉吗?”程岳有些担忧,“温玉一贯笑面虎,二人虽相识多年,但依着温逍那性子,说不定被人坑了也不知道。” “不管认不认得出,现在你若再继续磨蹭下去,料想便赶不及救他了。”说完,薄聿大步跟上扶霁,小声说了几句。 程岳便见扶霁点了点头,而后薄聿扭头看他,“还不走?” “走!” 三人一起往陵阳墟境赶去。 若说睢阳山是漫山的草木葳蕤,那陵阳山就是无人踏足的森寒之地。 陵阳山临近百御门地界,却正好因潮海将墟境划归丹鉴门,千年前这里曾有大乘期修士半步飞升,却因意外道消身殒,最后留下一道墟境,据传墟境里有其飞升的关窍,还有数不清的上品符箓和极品丹药,但是至于是不是真的,也无人能证实。 若说先前还是存疑,那么十年前丹鉴门宗主在墟境身死,门内弟子死伤无数,就无疑给这道墟境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有多大的危险便有多大的机缘,修真界各宗门似乎更愿意去相信这句话。 “墟境还有三日才能打开,温逍现在去那里无疑会让各宗门心存怀疑。”一到陵阳山薄聿三人就停下了脚步。 “方才有人传讯,确定温玉现在还在丹鉴门,”程岳的意思很明显,“有他和温姚在,定是能安抚住各宗门修士。” 薄聿想了想也觉得在理,毕竟温逍一贯深入简出,极少在人前出现,陡然消失一阵,也不算多奇怪。 程岳自称先前来过此处,所以薄聿扶霁二人一路上都是跟着他走的,如他所言,也的确避开许多危险处,而且在别处路痴的程岳在陵阳山却十分熟悉,几次下来惹得薄聿屡屡往他面上瞧。 “怎么了?”程岳刚带他们躲过一道风阵。 这里不比睢阳山,处处是隐藏的危险,而且当年丹鉴门、百御门、神意门三大宗门还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寻常修士贸然踏进去只有一死。 所以这也就是多年来陵阳墟境勉强能保持面上平静的缘故。 程岳往四周看了眼,“这里离墟境还有很远,法阵并没打开的痕迹,看来温逍他们不是从这边进入的,只是很奇怪……” “奇怪什么?”薄聿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一点怪异之感,顺着程岳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程岳微蹙眉,“我记得很清楚,陵阳墟境一共有三个入口,一个出口,待法阵开启以后,便会将人送进去,附近的法阵受到感召也会出现震动……” 话音刚落,薄聿便觉脚下隐隐传来的震动之意,还有远处怪异的红光。 “还有那道红光。”程岳又补上一句话。 “温逍他们打开墟境了?”薄聿脸色有些难看,程岳比起他也没有好多少,而且更多了一丝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陵阳墟境不是还得需要百御门和神意门的协助吗?”薄聿已经往红光出现的地方赶了,扶霁看了他一眼,终于说出离开丹鉴门后的第一句话。 “或许,就是百御门和神意门擅自打开墟境。” 程岳一愣,转瞬又恢复面上神色,他没有往薄聿那儿看,抬脚就走。 薄聿却没工夫在这儿耽搁,一个瞬移符将人带走。 百御门和神意门终究还是贪婪了些,只是也要看看这口肉他们能不能一口吞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 第20章 幻境 待三人赶过去时,入口处闹哄哄一片,丹鉴门的人与百御门、神意门的人一副就要打起来的模样,两边人对峙,温逍不见踪影,倒是假温玉在其间煽风点火。 薄聿他们隐在树后,暂时不打算出去。 “那假温玉装的倒是挺像,”程岳挑眉,“温逍那笨蛋肯定看出来了,否则二人定是形影不离的。” “温逍的灵力波动完全感知不到,你说他能去哪儿?”薄聿对假温玉没什么兴趣,手中符箓幻化为蝶翼虫朝四周查探过去,除了空地上的那群小鱼小虾,不见其他。 “要么和余肇那老家伙约架去了,要么就是进了墟境。”说是墟境入口,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伸出一点灵力四处搜寻,遇到障碍的那处才是。 “十年前陵阳墟境大开,我只听舅舅讲过,如今瞧着,总觉得不大对劲儿。”程岳摸着下巴,“这墟境不是扬言需要各宗门齐心才能打开么,温逍虽然是金丹期修士,料想也不可能轻易进去。” “怪哉!” “就只是这一处奇怪么?”薄聿往程岳面上瞥了眼,“我可是听说丹鉴门与百御门、神意门交恶,他们今日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本身就有蹊跷。” “唔,”程岳面色不变,闻言慢慢点头,“你说得对……温逍这家伙肯定还有后手。” 只看着程岳面上神色倒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薄聿心中一动,忽然伸手。 “哎!” 程岳被他一把推出去,程岳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脚底下还一个踉跄。 但不由得他回头将薄聿一通好打,这动静就足以惹得诸人看过来。 小一半的人都是丹鉴门弟子,对程岳自是十分熟悉,而剩下的人对程岳也早有耳闻,更遑论前两日丹鉴门闹了那么一出,程岳讪讪一笑,“路过,路过……” 说是路过,可谁会相信,眼看着一个个逼近程岳,薄聿眯着眼笑。 但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程岳忽然回头跑过来,将薄聿也一并扯出来了,“我们都是路过!” 薄聿:“……”果然做人不能太损。 若说方才看见程岳一个个还能维持表面稳重,那么看见薄聿后诸人脸色就彻底变了。 薄聿和程岳不一样。 程岳尚且算半个丹鉴门的人,但是薄聿不一样,他是玄天宗的人,与各宗门也不知有没有牵扯,今日出现是不是偶然都不是能将他轻松放过的理由。 “程老弟,你怎的在这里?而且旁边这位……如果没看错的话,是玄天宗的道友吧?” 一人站出来,直指薄聿,他面上一派冷肃,程岳目光闪烁,虚虚一笑,“这,这不都是道友嘛,一起出来转转,然后听到了些动静,这不,就转到这里来了……” 程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就是不肯承认是有意前来,薄聿听着,往他面上瞥了眼,“陵阳山的动静不小,外边多得是闻风而动的,我二人既无恶意,又非跑来分一杯羹的,诸位尽可放心。” 话里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薄聿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心虚,程岳在旁边听得都服气了。 若说他是求生欲极强,那么薄聿就是明着“警告”这些人,他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若是真的闹大了,到时候鱼死网破,将各宗门的人都招惹来了才是真刺激。 “陵阳墟境本就是丹鉴门、百御门、神意门三大宗门的地界,各宗门来了又如何?”总有那没脑子来搭话,薄聿唇角一勾,“这话可真好笑……” “既然瞧不上各大宗门,那何必吆喝着将我们都请来?凡世那话怎么说来着,既当又立,好话坏话都叫你们说尽了,到最后各大宗门白跑一趟?” 薄聿眸中轻蔑显露,那人登时恼了,几步冲过来就要动手。 他看出来了,薄聿就是个炼气期的废物。 可是万万没想到,不等他近身,薄聿抬脚将人踹出去,只一招,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对方重重砸在树上,一口血呕出来,都没来得及哼唧一声就昏过去了。 “你!” “不服?”薄聿目光扫过去,“温逍不在,你们确定要动手吗?”他手心一张符箓化为湮粉,诸人脚下却忽然燃起烈火来,这措手不及的一招不仅让众人张皇失措,就连程岳都忍不住往薄聿面上看了眼。 火光烧灼着人的皮肤,像是有无数的恶爪攀附着,生生要从他们身上剐下一层皮来,就连鼻间都是令人作呕的焦味儿,死像是成了最不容易的事情,身上的剧痛折磨着他们的身心,耳畔哀嚎声亦是悚然可怖…… “他们只是……” “你再看看。”薄聿手指一点,虚空什么爆裂的声音消失,那火也跟着消失,诸人身上的衣衫安然无恙,原是幻境。 但是看清这一切的人都不敢松气。 能让这么多人都没意识到是幻境,可不算简单的事。薄聿手下的动作极快,就连程岳都一脸茫然,他反应过来时一脸崇拜,“你怎么做到的,也太厉害了!” “就是玩了个小把戏。”薄聿不欲多说,抬步往前走,诸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薄聿失笑,“躲什么?” 他明明轻松地笑着,眼中也没什么恶意,但是诸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你想做什么?” 先前的那种感觉好像还在,即便是幻境,也叫人觉得惊惧难安,终于有人撑不住了,“我等只是守着这里,并不知道宗主他们要做什么……” “道友留情!” “是啊,我们只是奉命而来,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虽是墟境的入口之一,但是自始至终也不曾打开过。” “是吗?”薄聿唇边带笑,“那我问你们一个人。” “道友尽可开口问,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在此处的温玉呢?”薄聿眸色凌厉,“还有温逍。” 程岳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方才一系列的变化都让他忽略了那假温玉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太不稳定了,再过两天就好了,一定大肥章走起,爱你们~ 第21章 入口 从一开始薄聿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假温玉身上,奈何程岳这家伙中间拉了他一把,不过瞬息,薄聿再看时,人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说对旁的人他是等闲视之,那么温玉则是他要略微重视一些的。 毕竟,能冒充到温逍面前的,不是个简单的。 但是等薄聿问出口后,诸人仿若初醒,四下看去不见踪迹,一个个都有些愕然,“刚还在……” “明明方才他在我身旁站的的,我们还说过话……” “就是,怎么一瞬间就不见踪影了,他手里还拿着信火,宗主说若是许久等不到消息便将信火放出去的……这可怎么办?” “信火?”薄聿蹙眉。 “就是专门用来传讯的,宗门弟子不是谁都能用灵力传讯,而且一般多用信火传递紧急消息,只是温逍一向谨小慎微,如非必要都严禁宗门弟子滥用信火,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信火能起大用。” 听了程岳的话,薄聿更添疑窦。 “既然温逍叫人在今日就见信火带上了,说明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薄聿越过诸人,往那片屏障试探地触了触。 “不对。”薄聿摇头。 “怎么了?”程岳不明所以,他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薄聿在做什么。 薄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他,“这里被人提前设好了法阵,根本不是陵阳墟境的入口。” “怎么会?!”程岳大惊,“丹鉴门的弟子都在,而且这里还有温逍残存的灵力波动。” “要么是他骗了所有的人,要么是……有人连他也一起骗了。”薄聿说完就往外走,程岳却一把拽住他,“你知道温逍在哪儿吗?” “不知道。”薄聿扭头看他,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他不喜欢与人拉拉扯扯的,男的女的都不行。 程岳反应慢,只顾着说自己心中所想,“那你要怎么找他?找到他又能做什么?” 薄聿想了想,点头,“好像也是。” 不过下一刻他向着程岳伸手。 程岳:“?” “月还宗的信火呢?”薄聿一点都不犹豫,“既然丹鉴门的已经被假温玉拿走了,那你的呢?” “可是我会捏诀啊。”程岳也不知道在辩驳个什么劲,薄聿睨了他一眼,“捏诀能叫来几人,不如用信火。” 他说完又往诸人面上看了眼,“百御门和神意门的人信不过我,估计也不会给我,所以还是得靠你了。” 薄聿说着忽而一笑。 若说先前的薄聿像是蒙着一层纱,总是给人似有似无的疏离感,那么绽开笑的他便是剥离了那层疏淡孤冷,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程岳,一时也有些恍惚。 “怎么,你莫不是也不大情愿?”薄聿走近几步,像是求证一般,这陡然缩短的距离让程岳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莫名地错眼不敢往薄聿面上瞧。 他眸子闪了闪,再开口时便有些结巴,“怎,怎么可能不信任你……” “那就好,”薄聿敛了笑意,好像方才那一笑是假的。 这一瞬间的变化程岳并没有发现,他从储物戒里拿出月还宗的信火递给薄聿,“我只有这一支。” 薄聿拿过来看了看,没有搭话,按照程岳的指示将信火点燃。 便见一股青蓝色灵力宛如游龙直入云霄,在最高处爆燃炸开成一轮满月,持续了几息的工夫慢慢暗淡,直至化为零零碎碎的银星。 “接下来要做什么?”程岳从那会儿开始就已经不明白薄聿想要做什么了。 “等。”薄聿找了一棵树靠着,半阖着眼。 程岳有些焦躁,“月还宗的人一旦到了,别的宗门也会紧跟其后,这样大的动静没人能置身事外。” “那又如何?”薄聿看他,“瞒不住的东西何必自欺欺人呢?” “可是……”程岳还想说。 薄聿摇头,“人皆逐利,温逍是这样,百御门神意门是这样,各大宗门亦是。” 他目光掠过偷偷摸摸往外走的人,嗤笑了声,“天真!” 程岳不明所以,刚要问,就见诸人忽然弹起,重重坠地。 薄聿会心一笑,果然。 “什么时候布置的法阵?!”程岳几步过去,伸手,一股禁锢之感陡然倾轧过来,他不信邪,施了些灵力,但是腰间一紧,身体往后飞去的同时,一股阴厉气息自他面上掠过。 “不要命了?”薄聿将程岳往后一推,抬手接过那道诡异的灵息。 不过片刻,饶是薄聿已经反应极快了,但是那灵息太过凶厉,他险险接下,往后倒退了两步,唇边也浸染了些血。 “薄聿!”程岳扶住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是不等他开口问询,忽而自身旁伸出一只手,直接将程岳逼退。 “你……”程岳一句话卡在嗓子眼。 薄聿以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少年身上,对方一袭白衣,眸色漠然,但是一双手紧紧扣着薄聿,忽略他们二人的身高差,程岳竟然不合时宜地觉得二人瞧着十分养眼。 “师……净梵。”薄聿抹掉嘴边的血,一开口险些暴露。 一开始薄聿就和扶霁提前说过,他和程岳先行与三大宗门的人接触,而扶霁就在外边等着便好,但是没想到,扶霁竟然也进来了。 程岳亦是错愕,他一直以为跟着薄聿的少年只是玄天宗的弟子,并没有分出太多的心神给他,但是方才这少年一把推开他,他居然感知不到分毫灵力。 这种感知不到与薄聿的那种并不相同。 薄聿是天赋如此,他的灵力感知不到仅仅是因为原本就是炼气期修士,加之灵力溃散,时有时无。 而这少年却不一样。 不过瞬间接触,但是程岳相信,方才那自灵魂倾轧而来的震荡不是他的错觉。 没有人知道,程岳对灵力的探查极为敏锐,他知道若不是因为这,少年那深不可测的灵力应当是宛如一潭死水的。 不,也许并不是死水,而是操控宛若覆手般的自如。 所以这少年并不是什么玄天宗弟子。 也许…… “你在想什么?”薄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程岳蓦得回神,下意识摇头,“没,没有。” 薄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若是不适,就去调息片刻。”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最后的那一声喟叹散在风中。 * 各大宗门的人来得很快,反倒是玄天宗姗姗来迟,为首的不是别的宗门,正是月还宗。 程岳见了为首那人,下意识地就是一缩,他想躲到薄聿身后去,但是薄聿比他先一步挪开,直接将程岳暴露在人前。 程岳:“……” “程岳你是要翻天吗?!”那人怒气冲冲,若不是眼前那一层障碍,定是早就过来将程岳一通收拾。 “师兄……”程岳这会儿也不免心虚,不过好在对方暂时进不来,他便抓紧机会解释,“这,这不是怕回去被舅舅揍嘛,师兄你行行好,就饶过我这一回,就这一回,以后肯定不再犯!” “我保证!” 程岳这边努力解释,薄聿的眸色却微沉,他看向层层人群,那里有个人极为眼熟。 “是温玉。”薄聿轻轻揪了下自家师尊的衣袖,“师尊帮我盯着他。” 薄聿声音极小,扶霁只觉旁边的人指腹冰凉,不慎碰到他手背的触感太过明显,他心尖微微一跳,却是没有往薄聿面上看,只点了下头。 程岳与其师兄的对话并没有分走太多人的注意力,其他宗门反复试探如何能打开这法阵,而里边的薄聿却自在得很,直到郜宿出现。 薄聿又是一眼瞧见自家大师兄和合欢宗宗主相携而来的身影,他心下微讶,这两个人怎么回事?连来这里都是一起,玄天宗和合欢宗的弟子跟在他们身后,一黑一白两拨人,瞧着就有些诡异。 不过这并不重要,薄聿往自家师尊面上看了一眼,心想,自家大师兄这不对啊,说好的师尊文呢,这个时候不该是不近男色女色,一双眼只往师尊面上瞧吗? 怎么往那合欢宗宗主面上瞧的次数都比这多。 薄聿一脸便秘的表情,郜宿狠狠瞪了他一眼,“整日乱跑,这一次竟还拉着……”他往扶霁面上看了一眼,“拉着他一起!” 那副恨不得将薄聿揪过来的模样与程岳师兄方才的神情别无二致,薄聿无奈,与程岳交换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眼神。 那法阵精妙,各大宗门的人轮番试了一遍,最后还是澧情与郜宿说了什么,联合几个宗门的天赋弟子试了三次才打开。 法阵打开的一瞬间,薄聿眸子动了动,下一刻身形微动,瞬间出现在人群中,一把揪住一人的衣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玉。 “温公子要去哪里?”薄聿捏住温玉的命门。 “薄公子?”温玉一脸无辜,疑惑地看着薄聿,“发生什么了?” “装?”薄聿勾唇,“是不是非要我将你储物戒里的信火拿出来你才会承认?” 话音未落,温玉已然变了脸色。 程岳正好听到这句话,原本疑惑的神色也倏忽变了,“他不是温玉吗?” 薄聿封住假温玉的灵窍,将人往程岳那儿一推,“是不是你瞧瞧就知道了。” 虽是这么说,但是薄聿分明就是确信,程岳扣住假温玉,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摇头,“我看不出来。” 这不是说笑,程岳是真的看不出来。 那会儿只是远远一眼,程岳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多的细节,更别说现在,盯着这毫无破绽的假温玉,程岳迟疑道:“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他挠挠头,“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身形完全一致,就连他身上的灵力波动都别无二致。” “那你就将他放了罢。”薄聿声音不紧不慢,“反正与我无关。” 他说完便向郜宿走去。 若说薄聿笃定,程岳反倒会更加犹豫,但是现在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程岳便打消了那些疑惑,将人揪到自家师兄那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据实以告,只是隐去了薄聿被温逍关在石屋里的那一段。 另一边,郜宿顺着薄聿指的方向看去,一如薄聿所料,“这根本不是墟境的入口。” 薄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觉得多意外,可是旁人就不一样了,首先是百御门和神意门的弟子,“胡说,这里明明就是墟境的入口!” “你说是就是吗?”薄聿抬眸,“证据呢?” “那会儿我们宗主明明就进去了,神意门宗主也是,温逍他一直要拦着,但是最后连他也跌进去了,我们亲眼所见,你……” 说到这里那人猛然住口。 薄聿微笑,“继续……” “你诈我!” “蠢且不自知,那我也没办法。”薄聿撇撇嘴,“只是,瞒着各大宗门擅自进入墟境,三大宗门的宗主可真是好潇洒啊!” “你别煽风点火,明明就是墟境出现异动,我们宗主才过来看。” “就是,神意门既然答应了与各宗门一同进入墟境,便不会言而无信,倒是丹鉴门其心难测,温逍那厮派人在陵阳山守着,出现异动时他最先出现在这里,说不准异动就是他弄出来的。” “对,温逍早就想将陵阳墟境一口吞下,只是奈何仅凭丹鉴门的力量打不开墟境,否则你以为他为何那么好心要广招各大宗门来此!” 开口诋毁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各大宗门的人都难免生出些疑窦,窃窃私语起来。 薄聿扫了诸人一眼,垂眸一笑。 扶霁离他最近,“笑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今日是他们,就不知他日会轮到谁……”薄聿说完,走到那“墟境入口”,抬手就是一掌。 众人骇然。 哪里是什么入口,根本就是一道幻境,就连上边的灵力波动都是附着的灵石。 “你……”方才吵闹得最厉害的那几人猛然住口,一个个恨不得消失在这里。薄聿懒得搭理他们,只看向各宗门诸人,“如尔等所见,这里是假的。” “那真的在哪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弟子。 “你还知道什么?”另一人紧跟着问出来。 这会儿也没人计较薄聿做了什么,一个个眼里只有真的墟境入口。 薄聿摊手,“这就不知道了。” 他这会儿说不知道也没人肯相信,只是奈何他身前还有玄天宗,而且月还宗的程岳还与他看着关系不错……更遑论,合欢宗宗主俨然一副与郜宿同进退的模样。 风风火火将各宗门的人都引来,薄聿却作壁上观,一副不想掺和的模样。程岳屡屡往薄聿面上瞧,最后被抓个正着。 “作甚?”薄聿瞥他一眼。 程岳谨慎地往薄聿四周看了看,而后凑近小声问,“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温逍回来如何收场……”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是担心温逍?”薄聿一只手搭在程岳肩头,“还是忧心温逍回来……将所有的事情抖搂出来?” 程岳脸色骤变,他袖下拳头捏得死紧,但是刹那间面色和缓,有些迟疑地讪笑两声,“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薄聿无辜地眨眨眼,“那就再等等罢。” 说完离程岳三尺远,自去和郜宿闲话了。 程岳盯着薄聿的背影,眸色几变。他师兄一开始以为二人相谈甚欢,可薄聿离开后,程岳就变了脸色,他有些忧心,走过去拍拍程岳的肩膀,“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程岳心想,连朋友都算不得了,还算什么闹不闹矛盾。 这边程岳成了锯了嘴的葫芦,那边薄聿冷眼看着各宗门四处查探,却没想到程岳师兄专门走过来,“薄公子,能否叨扰一二。” 薄聿一如往常,面上淡漠,“无碍。” “我师弟性子不讨巧,但不存坏心,从前宗门里因着他的身份,诸人都极少与他交心,便是这次,在丹鉴门与公子偶然相识,才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快意。” 他觑了觑薄聿的脸色,以为薄聿都听进去了,便继续道,“看得出来,程岳很想交薄公子这个朋友,否则也不会半路逃回来,还跟着你来了陵阳山……不瞒公子说,起初这次丹鉴门邀约,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想通了,竟然答应前来。” “大概真是缘分,虽然过程有些乌龙,但是程岳也算与公子相识这一遭,也不算枉然。” “他为何一开始不愿?”薄聿原本有些走神,但是听到那一句时便顿了顿。 程岳师兄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程岳性子孤僻,幼时与温逍不合,二人曾经打过一架,而且就此交恶,虽然月还宗和丹鉴门关系匪浅,但他们二人一直不甚对路,这些都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程岳师兄说到这里,萦绕在薄聿脑中唯一的那点疑惑便都消解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程岳,二人短暂地交换了个眼神。 程岳师兄还在说,“说句不好听的话,薄公子今日带程岳来此,终究还是不大好,各大宗门原本就对陵阳墟境虎视眈眈,你们二人势单力薄,被人盯上了就不好了,等到此次事了,还是找个机会解释一二,免得以后遭人诟病。” 话里话外看似是对薄聿二人的关心,但是其中对薄聿的指责还是有些明显了。 薄聿自己听着没多在意,但是郜宿就不高兴了,“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冷凝,“是怪我师弟带坏你那性子孤僻的师弟了?” 郜宿一贯是“自己孩子只能自己骂”的心态,所以旁人若是对薄聿有半分指摘,毋管青红皂白,哪怕薄聿是占了八成的错,他也只会护着自家崽。 护犊子护到郜宿这份上也是无人难出其右,程岳师兄被怼得太过直白,一时都组织不清楚语言,主要是郜宿气势太盛,元婴期巅峰的威压一般人还真是难以抵挡。 这边气氛有些凝滞,程岳往这儿看了眼,却是没什么反应,薄聿摇摇头,“哪里只是性子孤僻……程道友的城府,寻常人也拍马不及。”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能听出来不是好话,程岳师兄有心要多问几句,但是薄聿看向他,提醒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一心护着的人,怕是眼里都没你。” 从一开始,无论是程岳师兄的出现,还是程岳展露在表面的“温驯”,无一不是真假掺半。 哪怕是他,不也一开始看错了吗? 什么狗屁缘分,全都是人家精心策划。 薄聿转身,“师兄,我好像知道温逍在哪儿了……” 薄聿说完,就近听见的人都齐齐看过来,薄聿唇角压了压,“哎,被人耍的滋味儿真不好受。” 郜宿隐隐明白了什么,往程岳那儿看了一眼。 倒是扶霁难得伸手隔着衣袖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是在安慰我吗?薄聿略诧异。 薄聿知道温逍的踪迹是众人都十分在意的事情,比起漫山找寻不到的墟境入口,能找到温逍显然更让他们觉得踏实。 所以众人就见薄聿捏着一张符化为数以千计的蝶翼虫,朝四面八方飞出去。 “这……”有人看到这儿就不大高兴了,“陵阳山这么大,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啊,到时候也不知道温逍到底是跑到别处去了还是早就进了陵阳墟境。” “就是,与其等着这些小虫子找,不如早些让人将丹鉴门的弟子抓起来一一拷问,到时候总有人知道的吧!” “你说得不错,指望这些还不如直接抓丹鉴门的人。” “那几个不就是吗?抓住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着便已经有人动手了,薄聿面上有些无奈,不过人家想要抓谁他也管不到对方头上,索性不听不看。 郜宿旁观整个过程,难免有些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温逍?” “唔,”薄聿看向远处,目光有些渺远,“九成的把握吧。” “那剩下的一成呢?”郜宿来了兴趣。 “除非温逍已经死了。”薄聿唇角微勾,“先前被关到那石屋里,是我棋差一着,不过在他身上留下些东西还不算太难,正好很快就用上了。” “你被关进石屋?”郜宿拧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来这里之前。”薄聿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是郜宿却眸色沉沉,“丹鉴门好大的胆子!” 薄聿心不在焉地接话,“其实我估摸着温逍就是个神经病,疯了点,神神叨叨了点,但应当不算是坏人……倒是那边那个,处处是陷阱啊!” 他自顾自感叹,却不知扶霁眸色闪了闪。 郜宿清楚他这性子,不过难得有机会借机教训他,便更添了一些看笑话的意思,“你不是喜欢乱跑么?这不,多好的机会,让你跑个够……待回到玄天宗,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最后那半句就是明显的吓唬了,薄聿也配合自家师兄,故作苦色,一双手搭在郜宿肩头,贴着自家师兄耳朵絮叨,“师兄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喜欢乱跑么,这眼瞧着你都快要成人家合欢宗宗主的尾巴了,日日形影不离的,好像你们二人才是一对儿……” 这话一出,郜宿先是一怔,而后偏头问薄聿,“很明显吗?” “你说呢?”薄聿眼神乱飘,“一双招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 郜宿摸了摸下巴,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 郜宿那表情又无辜又困惑,好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澧情有些过分殷勤,不过薄聿瞧着,自家师兄怎么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呢? 师兄弟二人插科打诨又是一会儿,各大宗门的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一寸一寸翻找,正在诸人都要没了耐心的时候,一只蝶翼虫慢慢飞回来。 薄聿挑眉,“看来是找到了……” * 有郜宿在,薄聿几人先一步找到温逍,只是他们靠近时再度顿住了。 因为温逍昏迷在一块巨石后,而那处灵力四窜,每靠近一步人身体中的灵力便溃散不少,郜宿试着往前走了三步,面上已然泛起青白。 灵力抽离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他咬牙坚持,但是一只手拽住他。 郜宿艰难回头,便见澧情朝他摇了摇头,但郜宿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好像是第一次在澧情眸底看出一丝忧色。 “师兄,你先回来。”薄聿只开了口,没动手,毕竟合欢宗宗主在,他现在凑过去就是没眼色。 不过想到这里他难免同情地看了自家师尊一眼,唉,说好的师尊文呢,师尊你的疑似一号老攻移情别恋了。 扶霁接收到薄聿“同情”的眼神,有些莫名。 不过薄聿却对他笑笑,“师尊,没事昂,还有二师兄和三师兄呢……” 扶霁:“……” 郜宿没办法再前进一步,澧情也试了下,他比郜宿只多往前走了半步,轮到其他宗门的弟子时亦是如此,最多只走近了十步。 薄聿蹙眉,“似乎修为越高,越是难以接近……” 他指腹摩挲了下,“不如我试试。”说着便抬脚,扶霁却拽住他的手臂,“别动。” 薄聿依言没动,他看着扶霁抬脚,但是……连一步都没能踏出去,整个人像是被阻拦在原地。 “看来我猜得不错。”薄聿大胆地迈出一步、三步、七步……十步,十八步…… 顺顺当当走到那块巨石旁,薄聿身上轻飘飘的,全然没有丝毫不妥,他也不磨蹭,蹲下开始查探温逍的气息。 幸好,人没事,还活着。 薄聿不敢妄动灵力,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温逍嘴中。 半晌,温逍慢慢睁眼,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薄聿却先扣住他的手腕,“先不要使用灵力。” 不过下一刻他倏忽睁大眼,因为温逍的灵力好像根本就没有了。 像是容器里空空如也,他一点一点探查过去,依旧毫无灵力遗留的痕迹。 薄聿声音略哑,“这是怎么回事?” 温逍刚要开口,瞳孔骤缩,用尽全身气力将薄聿推开。 薄聿重重砸在地上,起身那一刻……只见温逍胸口插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冰刀。 “温逍……”薄聿彻底僵住。 第22章 惊变 温逍胸口晕开大片血迹, 那冰刃异常醒目。 薄聿第一反应是往那冰刃来的方向看去,但是一无所获,除了他之外旁的人都进不来, 扶霁反应最迅速,直接遣郜宿带人将其他几个方向守好。 薄聿没法施用灵力,只能捏符附在温逍心口,过来的这几步他还踉跄了下。 手掌按在温逍心口,薄聿只觉温逍筋脉都凝滞, 灵力彻底溃散,他不敢信, 又探查了一遍,依旧是如此,他登时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是现在, 他也不敢相信温逍死了。 一个元婴期的天之骄子, 十年时间将险些败落的丹鉴门撑起, 不管是他的修炼天赋还是手段, 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们才说过话。 虽然对方一句接一句的“聿哥”让薄聿不胜其烦,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人没有切切实实地伤害过他。 薄聿将人一把扶起, 搀起一步一步走出去。 能在这里边来去自如, 不是天生废柴就是死人,薄聿想着自嘲了声, 早知如此,不如方才他没进来, 说不定温逍还能留条命。 直冲他后心的冰刃却被温逍接了, 薄聿每每想到那一幕就浮出不甘。 倘若他反应再快一些。 或者温逍不要那样决然。 他搀着温逍的气力越发大了些, 在迈出最后一步, 便有丹鉴门的弟子过来将自家宗主夺过去。 薄聿手一松,脚下一软,腰际却被人拖住。 “薄聿。”扶霁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只能护着这人,几乎半拖着往旁边走。 薄聿面露痛苦之色:“是我害了他……” 他从未露出过那样复杂的表情,好像心尖压了一块巨石。 丹鉴门的弟子不死心地查探了一番,但是温逍依旧面色青白,心脉毫无丝毫波动,灵力更是枯竭。 “宗主!” 丹鉴门的弟子悲怮难捱,有那大悲之下将矛头指向薄聿的,直接指着薄聿的鼻子骂:“都怪你!是你不自量力擅自进去,我们宗主本不必死的……” “你害了我们宗主……” “你一个废柴非要进去,保不住自己的命,反而累得我们宗主没了命,你这人才该死!” “够了!”郜宿虽然不在,但是玄天宗弟子依旧下意识回护起薄聿来,不管薄聿是不是罪魁祸首,也不能由得旁人指着鼻子来骂。 两边弟子都开始闹起来,不肯半分忍让,其他宗门试着劝了两句,但是却激得两边更加群情激奋。 “这叫什么事儿!”程岳师兄下意识要去找自家师弟,但是却抓了个空,他一愣,明明人方才就在他身边。 “你在找程岳吗?”不知何时,薄聿出现在程岳师兄身边,他唇边带笑:“好热闹……不过也正好遂了他们的心……” “你在说什么?”程岳师兄一脸狐疑,这人现在是矛盾中心,但是他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只顾着自己搭话,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自始至终将这人护着,不管是丹鉴门的弟子还是别的宗门的人,都不能靠近一步。 “我说,今日这幕便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程岳这样希望,温玉也这样希望……”薄聿示意程岳师兄往后看。 温玉也不见踪影。 程岳师兄先是一僵,而后便摇头,“你不要胡说,我师弟他……” “你师弟现在在哪儿?”薄聿看他,“也就你认为他人畜无害,只是性子……孤僻而已……” 薄聿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程岳师兄却不肯相信,他张皇着往四处寻找,还吩咐宗门弟子去寻,嘴里不住地替程岳解释:“他只是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 温逍一出事便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程岳,一个是温玉,毋管其他,这二人已然是被首要怀疑的对象。 这边程岳如遭雷击,那边丹鉴门的弟子对薄聿的诋毁仍旧没有消失,而且俨然还有加剧的趋势。 “够了。”扶霁忽而开口,眼前的人都对薄聿露出极大的敌意,这情景好像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那道身影挺拔修长,手里的剑沉郁,扶霁看着他,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出,他往前迈了一步,但是那人忽然离他很远。 四周是无数的人,看不清面容,扶霁不认识他们,或许认识,只是他们面目狰狞,一个个口中吐出恶毒的言语,无一不是对着那道身影的。 “都是你!” “你害了他们宗门上下无数条人命,你才是罪魁祸首!” “你该死,死的人是你就好了……” 一字一句像是怨毒的诅咒,直让那人身形越发单薄。 扶霁才张口,便听见那人朗声大笑,“你们说得对,罪魁祸首就是我,可是那又如何?” “你们还不是现在匍匐在我脚下,你们杀不死我……” “我就是要活着,永远的活着,让你们恐惧,让你们永远寝食难安……我是错了,我也不该救你,”他伸手指向下一个人,“还有你……” “我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魔头你去死!”终于有一人提剑冲上去,但是一招而已,便被逼退,他肩头落血,整个人惊惧难安。 “废物!”那人桀骜,“你们不若一起上。” 话音刚落,诸人便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 “师兄……”扶霁大惊,喊了一声。 但是那人没有回头,他站在悬崖边,冷冽的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生风,扶霁心中悲怮,想过去将人抓住,但是那人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扶霁浑身冰凉,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消失在人潮中。 “师尊?”薄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扶霁瞬间回神,他手脚冰凉,薄聿捏着他的手指小心问询,“你怎么了?” 周围人很多,薄聿只喊了那一声便没有再唤他师尊。 “无碍。”扶霁也只是恍惚了一瞬。 他看不清那道身影,可是薄聿给他的感觉却奇异得舒服。 “若是不适,便先离开这里。”薄聿有些担忧。 “不用。”扶霁摇头,他知道薄聿现在在做什么,现在有任何一处的不妥都会导致薄聿所做的事情满盘皆输。 诸人还在相互针对,薄聿处在其中倒是有几分悠然自得,他左耳进右耳出,神色不变。 扶霁微微蹙眉,“差不多了。” 但是下一刻薄聿忽的扣住他的手,“等等!” “好戏这就开始了……” 扶霁顺着薄聿的视线看去,便见那巨石上倏忽出现一个人,一身蓝衫,唇边满是讥讽,“一群蠢货,温逍早该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喧闹着的诸人。 站在薄聿身后的丹鉴门弟子一片骚动,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那人……根本就是温玉。 方才还由月还宗的人看着,但是等他们扭头时,不远处只有横陈的尸体。 “程岳呢?!”温玉出现在那个怪异的地方,除了薄聿没人能进去,剩下的人惊讶之下下意识问起另一个人来,而薄聿看着那巨石上的温玉,声音冷极:“其实没有假温玉,对吗?” 他进了这地方一次,浑身脱力,“你千方百计引我们来这里,不惜与程岳做交易,除了杀温逍,你还想做什么?” 从始至终薄聿就没打算和对方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薄聿直勾勾地盯着温玉:“据我所知,温逍待你不薄。” “不薄?”温玉嗤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我要仰人鼻息,做他座下的忠狗,明明我们同为丹鉴门的少宗主!” “你做丹鉴门的少宗主?”薄聿嗤笑,“好大的脸!” 他的讥讽在温玉看来刺眼至极,“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我娘先认识温墟的,只不过我娘死得早,才容得他娘做了丹鉴门唯一的宗主夫人!” 薄聿不语,但是他那眼神却极为不耻。 温墟多年前的那桩风流韵事知道的人不少,薄聿正好看了以他为原型的话本子,其中真假掺半,但是薄聿却知道一些内情。 丹鉴门前宗主温墟一生只有一位夫人。 起码这件事是真的。 温玉明显也知道一些外边的风言风语,他更加不忿,“我娘姿容倾世,还比他娘先认识我爹,若不是他娘出身大宗,你以为还有他温逍出世的机会吗?!” “温逍抢了我爹,抢了我的少宗主之位,怪我爹死得早,要不是有温逍,我现在早就是丹鉴门的宗主了……你以为温逍为什么该死,他和他那贱/人娘一样可恶,是他们夺了本该属于我和我娘的地位权势……” 那张俊秀的面狰狞可怖,薄聿听他说完,自始至终面色淡淡,“就这些吗?” 温玉眸子凌厉,“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自然不够。”薄聿看着他,宛若看着一个死物:“温逍的母亲是他爹亲自求娶,是明媒正娶回去的宗主夫人,你娘呢?” “极尽手段陷害温墟,勾搭他亲信,意欲欺瞒诸人你是他亲子,但是温玉你知道的……你爹只是温逍他爹身边一条背叛的狗而已……” “你胡说!”温玉哪里肯承认,他目眦欲裂,“我爹是温墟,我是他长子,温逍才是那个不应该出生的孽种!” “何必自欺欺人呢?”薄聿叹了口气,“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内情吗?” “你胡说八道,我才应该是丹鉴门的宗主,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那个天之骄子,我也是金丹修士……我马上就到元婴了,温逍他算什么,他已经死了……” 温玉忽然大笑:“对啊,你说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温逍已经死了,我才是丹鉴门的宗主,温逍他不配,温墟也不配……” 温逍的存在是温玉日日悬在头顶的刀,温玉既想早早将这人杀死,但是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机会。 不,与其说是没有机会,不如说是他不敢。 温逍信任他,但是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 而这一点并不足以让他将其杀了,温玉遂一直在等待,他知道自己会等到那么一天。 温逍要死。 而这次陵阳墟境便是最好的机会。 温玉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杀不了温逍,但是若是有了援手,还有陵阳山这绝佳的地方。 他早在数月前就计划了这一切,这里的位置得天独厚,修为越高的人受到的桎梏越严重,温逍是元婴期修士又能如何,只要进了这里就万事俱备。 而且他还要各大宗门的人都要看着温逍死。 温玉计划了一切,眸子赤红,“这里就是温逍的坟墓,我要你们承认我的身份,我是丹鉴门的宗主,现在便是了。” 他近乎于狂热地大声道:“我是丹鉴门的宗主,你们要想今日活着从这里出去,便要靠我,而且陵阳墟境马上就要开了,若是没有我,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说完,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道屏障。 他们要出去,但是身体里的灵力开始溃散,每每试图聚起灵力都无法。 一个个面上出现惊骇之色,他们没有想到温玉竟然在这里设了这样的陷阱。 “温玉,你是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一人开口便有更多的人开口,“温逍死了,还有别的人,你妄想占了丹鉴门宗主之位,我们这么多人,不过一个小小法阵而已,怎能出不去!” 各宗门来的都是门内精英弟子,一个个修为高深,薄聿瞧了瞧,小声给扶霁说,“好像只要弟子给您丢人了……” 这次来陵阳墟境的,除却个别小宗门的弟子是筑基期,其余的都是颇有天赋之人,其中连风灵根、冰灵根的修士也有,正如薄聿所言,看下来只有他最废些。 任谁看这么一个炼气期的废物,都觉得玄天宗的扶霁仙尊是鬼迷心窍了,否则怎么会收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废柴。 “你很好。”扶霁声音不大,薄聿却是一怔。 那头温玉还在叫嚣,薄聿却像是五感俱失,他后知后觉勾唇,“……师尊也很好。” 过了许久,当诸人都发觉这法阵破不开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始恐慌起来。 “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加起来都打不开,这温玉到底做了什么!” “信火也发不出去,”有人在废了好几个信火之后终于脸色大变,“灵力快要散尽了……” 对于修士而言,灵力溃散是不亚于死期接近。 一股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半个时辰……”温玉从那巨石上下来,他也是金丹修士,但是如履平地,不见丝毫压力。 有人试着接近,但是迈出没几步就重新被拒开。 “这里法阵对他不起作用。” “我们要怎么办?”中小宗门的弟子都惴惴不安,他们灵力消散得快,身体里那种被剥离的感觉太过明显。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只要认我是丹鉴门的宗主,我便送你们出去……”温玉衔着笑,“怎么样?白白在这里送上一条命也不值当。” “我们……”有人终于撑不住,刚要开口,却被温玉打断,“空口无凭。” “那你想怎么样?” “立誓。”温玉手腕一挥,一排符箓飞上半空,一个个落到那几人面前,“如有违背,天打雷劈,如何?” 几人有些犹豫,温玉眸子凌厉,“既然骨头硬,那就等死吧……” “我们立,立!” 指腹的血溅在符上,一道灵光消失,誓言立成。 有一个人开始妥协便会有更多的人妥协,温玉唇边的笑越发明显,薄聿遥遥看着,轻嗤了声,“小人得志……” 即便声音不大,但还是传到了温玉耳中。 原本志得意满的人倏忽怒了,温玉厉斥,“你说什么?!” “你是耳朵不好么?”薄聿嗤道,“就你这样还做什么宗主……” 薄聿本就是为了激怒他,温玉直接入了套,“温逍已经死了,我就是丹鉴门的宗主!” “是吗?”一道声音插/进来,“我就是死了,丹鉴门你也不配为尊!”温逍忽然出现在旁边,他的忽然出声让四周诸人骇然,温玉更是眸子赤红,“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还能活着!” “温逍你骗我!”温玉像是疯了一样地怒骂:“你该死!” “你怎么没有死!你去死!” 温玉下意识抬手射出一支冰刃。 但是却爆裂四散,碎片伤了他的脸,血映得他那张脸更加狰狞:“这是怎么回事!” 薄聿与温逍对视一眼:“障眼法而已……” 别说温玉,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亦是一脸惊诧,原本死得透透的人竟然再度醒过来,而且方才薄聿进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发现漏洞。 温逍的假死,薄聿的的难以置信,都近乎于真的,诸人这会儿一时都有些傻眼。 “是你!”温玉忽然指向薄聿,“你做了什么?温逍明明死了……” 温玉怎么也没有想到,本该死的人会再出现。 他的计划环环相扣,怎么可能出错,他捏紧了手里的东西,“我做不成宗主了……” 薄聿觉得有些奇怪。 他盯着温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是就是那一瞬间,温玉忽然抬手,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炸开。 “薄聿!”身旁扶霁一把扯住薄聿,但是却抓空了。 一股大力袭来,薄聿生生被扯进去,连同筋骨都像是被牢牢缚住,他心下大惊。 缚魂网。 薄聿只想骂人,这狗东西哪来的这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缺了一半,稿子被吞了(叹气),明天重新码,补上,晚安呀~ 第23章 打开 缚魂网。 是薄聿觉得修真界最恶心的玩意儿。 如名字这般, 能够在瞬间将人的神魂掳去,但肉身未离,形如身与魂魄错位, 简而言之便是成了施用者的傀儡,被不能运用丝毫灵力,束手就擒,任对方磋磨。 所以被掳进去的那一刻,薄聿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他在之前将一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温玉这次手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张底牌,直将他弄得措手不及。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去, 直到被温玉抵住了命门,薄聿心下只觉不大妙,但是面上却是一片淡然。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薄聿努力让自己不去激怒温玉, 但是他现在心中妈卖批, 想着必须要尽快脱离这险境。 “怎么?怕了?”温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张符箓, 直接附在薄聿心口。 旁人一时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但是薄聿一眼就瞧出了关窍, 这符箓根本就是毁人根基的东西。 和缚魂网一般, 这符箓带有魔气, 一旦侵入人体, 不是导致对方走火入魔,便是会损了一身修为, 温玉这一手的确有些阴狠了。 薄聿被温玉桎梏,心念电转, 忽然软了声音, 他像是与人闲话家常:“温玉, 诚然这次还是你先抢占了先机, 但是陵阳墟境不是小事,你若现在将各大宗门的人都给惹恼了,到时谁会帮你?” 温玉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反而十分桀骜:“他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只要听我调遣,我自会给他们一条活路,而且在此之前,我有把握让他们听命于我。” 他这样自信,薄聿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温玉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底牌,先是缚魂网,再是这要命的符箓,薄聿再大胆也不能和他硬刚,所以索性继续忽悠。 “既然你在丹鉴门待了这么多年,想必你也知道陵阳墟境对三大宗门来说意味着什么,温逍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这陵阳墟境可不能单凭一些人才能打开……” “你什么意思?”温玉蹙眉。 薄聿看他,“我知道一些事情,虽然不是温逍告诉我的,但是其中真实性你自可以向他考证……” 说到这里,薄聿忽然顿了顿:“不过就算现在我据实以告,想必你也不能对我完全的交付信任,所以在此之前我倒是想和你赌一把,端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虽然表面上没有一字一句的勾温玉入套,但是他一贯自以为是且容易被激,未有几句就被薄聿成功带入圈套,温玉面上阴郁,直逼薄聿:“好,既然你想赌一把,那我便如你所愿……只是若是被我发现你欺瞒于我,到时定要让外面这些人给你陪葬!” 薄聿不动声色:“自然。” 他们在里边说了这么久,外面的人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尤其是扶霁,从薄聿脱离他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十分焦躁。 郜宿不在身边,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就忽略了他。 而这偏偏给了扶霁机会。 按照薄聿的话,温逍应该还知道别的事,温玉便直接扣着薄聿问温逍,“陵阳墟境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他在丹鉴门这么多年,自以为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探查得一清二楚,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一些隐秘,所以这句话开口时他是极为不快的。 温逍根本不知道温玉和薄聿说了些什么,但是只需一眼,加之他对薄聿的了解,便很快反应过来,“你想知道多少?” 温逍没有说有什么隐秘,他直接说你想知道多少,这一句话无疑是对薄聿之前的话的肯定,所以当温玉听到这句话时,温玉心中先是一定,而后便难免放松警惕,他迫不及待的直接道:“我想知道一切……所有关于陵阳墟境的,你必须一字一句的告诉我,否则我就要了他的命,连同你们外边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不短的时间里,包括温逍在内很多人的灵力都已经溃散得差不多了,而且修为越高的影响越大,温逍本就在刚才那个法阵里面消耗了大量的精力,那会儿与薄聿演的那一场戏,更是耗尽了他的所有心神,如今面对温玉,正好显出几分萎靡,让温玉心中激荡着胜利前的喜悦。 眼看现在这个情况,一切都按照着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活在他手下,就连一直压在他头顶的温逍也是这样。 温玉心中快意,捏着薄聿的力气更大了些。 薄聿心中将这人骂了许久,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个时候任何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影响他们后续的进展,所以他强忍着想要揍温玉的冲动,等着温逍能够对他的想法心领神会,最好立刻将这一切直接给结束了。 好在温逍也不负他望,竟然毫无错漏的在极短的时间里向温玉传达了很多由他亲自杜撰的“隐秘”。 真真假假掺半,在他的话中,陵阳墟境里有大量的机缘,而打开入口务必需要金丹元婴及以上修为的修士聚集灵力以开入口,所以温玉若是想要这次成功进入墟境,就必须留着这些人。 而且还不能伤及他们修为。 温逍还向温玉透露了一个秘密,便是当年他父亲在墟境里是找到了至宝,只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遭到陷阱伏杀,最后便是导致惨剧的发生。 若说之前还有疑惑,那么现在温逍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温玉已然相信了七八分,他扣着薄聿的力气减轻了些。 温逍略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温玉却出乎意料地直接扼住薄聿的脖颈,他直勾勾地盯着温逍,“你骗我……” 温逍心中慌乱了一瞬,但是转瞬他便冷着脸,“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事情确实如此,你现在将所有的人困在这里,等到陵阳墟境将要打开的那一日,你仅靠自己的力量,你觉得可以可行吗?” “而且你必须得知道陵阳墟境在这十年内只打开这一次,若是错过了这一次,那么下一次你可不仅仅只是要等十年……到那个时候,你觉得还能像今日这样抢占先机吗?” 温逍极少说这么多,温玉半晌不答话,他一直观察着温逍的反应,慢慢地终于咂摸出一点不对来。 “你担心他?”温玉加大扼住薄聿的力道,如他所料,温逍眸子一冷。 温玉反而笑了出来,“原来如此……” “我做了你的狗这么多年,竟不知道你对我手里的这人这样在乎……怎么,你肯为了这人连丹鉴门的宗主都不做,还是说为了他能活着,可以先一步找到墟境的入口,进去试试真假?” 温玉笑得阴邪,“你说了那么多,我却不敢尽信,各宗门的弟子都在这里,我若保住他们的修为,到时候等他们恢复岂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置我于死地。” “这样愚蠢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所以你不如给我一个更好的法子?” 温玉到底是有防备的,他不信温逍,也不信温逍会喃这样轻声地和盘托出。 “你想让我一个人去闯墟境?”温逍看着艰难喘息的薄聿,拳头几乎忍不住要挥向温玉。 但是薄聿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别轻举妄动。 温玉已经疯了,他现在看似一切尽数握在手中,但是也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倘若这一次他得不到墟境里的至宝,修为大增,那么他日等各宗门来兴师问罪,他便毫无反手之力。 就是在这个时候,包括温玉在内的人都觉得墟境里那个可毁天灭地的至宝,是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 “不是我要不要,而是你想不想。”温玉将薄聿松开一些,“这人只是玄天宗的一个废物,你何必这样在意……” 温玉明知自己抓住了温逍的命脉,但还是非要戳戳温逍的肺眼子,“说到底还是玄天宗已经今日不同往日,又或者有高阶修士坐镇……”他意有所指,“若是他师尊扶霁在,兴许我不会对他下手,可现在扶霁都十年未曾出现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就走火入魔或者修为停滞,一辈子都躲在哪个地方不肯出来。” “你救他有什么用,别人会承情吗?” “干卿底事!”温逍听得鬓侧青筋暴起,“我知道的事情不必你在这里指指点点!” 他俨然已经动了怒。 温玉见他终于褪去从前的泰然模样,嗤笑,“原来也有叫你维持不住你那装模作样的事情啊!只是,温逍你活该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没杀死你是我无能,但是你也奈何不了我,不是么?” “你说够了么!”温逍抬脚就要过去将人弄死,但是一到之前那个位置依旧遇到那层阻碍,他怒火难消,“你想要我进墟境是吗?好啊!” 说完他从储物戒中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漆黑小盒子,待他打开,便能看见里边有七八面小旗子。 赤色如火,像是蘸了血。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墟境的入口在哪里吗?”温逍拿出所有的旗子,下一刻让诸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旗子无风而动,一个个直入云霄,而后红光大盛,直指某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汹涌的灵力四溢,即便是处在法阵中灵力溃散的他们也感知得清清楚楚。 好像浪涛裹挟着所有的灵力朝四处逸散,身处陵阳山的他们不觉得可怖,只觉得心潮澎湃。 十年前温墟擅自带宗门弟子进入陵阳墟境,无人知道里边是如何情境,只知道丹鉴门元气大伤,温墟身死。 谣言传得多了,各宗门都只知道陵阳墟境有机缘,但是究竟如何厉害,却无人知晓。 今日各大宗门的人都在,他们身陷囹圄,但是这一瞬间暴涨逸散的灵力足以让他们心神震荡。 “才只是打开入口而已,就已经这样……”先开口的那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他目露痴迷,“这样看来,只要得到一丝机缘,都足以让修为大涨,更别说还有大能留下来的秘宝。” “塞翁失马,谁知这一次是不是我们的机缘……” “端看那温玉要做到哪一步,我们现在受制于人,这法阵太过诡谲,若是轻举妄动容易招致其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情。” “暂且瞧瞧情况吧。” 不少人窃窃私语,温逍也不在意,倒是温玉露出狂热地渴求,“当真是入口!” “不信那便算了。”温逍抬手就要收了那棋子,却被温玉唤住,“别!” “你既然已经打开了,怎么还有将他再关上的道理,墟境里边的东西谁不想要,你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温玉笑得阴冷,“不过你明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那先前说得那些,便是骗我的了?” “并非。”温逍抬手,“只是打开入口,可并不意味着就能马上进去,你以为我爹当年是如何身死的……他是费了多少至宝才勉强让入口稳定,只是后来灵力不足,紧接着影响到里边的人,才叫他落得那般境地。” “你的意思是,这入口不稳定?”温玉问完就发现了哪里不对,这入口方才打开之际明明是七人合抱那么宽,但是现在却缩了三尺。 这么短的时间变化这样显著,想来未有多久怕是就会再度阖上。 温玉不敢冒险,“你先前的意思是要各宗门帮助维持住入口的稳定?” “当然。”温逍看着那入口继续缩小,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各大宗门都可派弟子进入墟境,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各个宗门都必须派出三人守在墟境入口处,以防入口崩塌。” “在今日到来之前,我早就这样计划过,所以才会这样声势浩大地邀请各大宗门前来。” 温逍说破自己的意图,温玉思忖再三,最终还是点头,“我便暂且信你一次。” 既然已经将所有的隐秘都挑破了,各大宗门便也没了旁的心思,他们自去商量要留哪些人,而温逍只盯着温玉,“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能放开他了吧?” 温玉听了他的话,一笑,“你可真是沉不住气啊!” “别废话!”温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本来我该践行诺言的,只是你们诡计多端,我得在保证我的安全之下才能放他,你说这不是也在情理之中吗?” 温玉无/耻至极,温逍气得眸子赤红,“既然一开始做不到你,你何必做此言语,我现在就将墟境关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温逍的暴怒是温玉意料之中的,所以他直接扣住薄聿的心口,“人可就只有这一条命啊……” “你这无/耻小人!”温逍气极。 薄聿不声不响,却忽然抬肘击向身后的人,玛德,陪你玩玩而已,你还蹬上劲了 ! 一瞬间的变化太过迅速,温玉翻倒在地。 薄聿直接抬腿将人制住,一拳又一拳砸得温玉眼冒金星,“灵力用不了,直接上拳头我还不会吗!揍死你这欠揍的狗东西!” 这样“粗蛮”的行为直接惊掉众人下巴,一个个都傻了。 温玉自己被揍成猪头,他胸中气怒难言,便没忍住捏碎了手腕处的东西。 “薄聿!”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薄聿竟然还能分出一点心神分辨,好像是师尊在喊他。 可是下一秒他彻底愣了,因为随着身体被烧灼的疼痛,他看见那道少年身影决然踏进来。 先前寸步难行,可那人生生将所有禁锢碎裂,自己一身浴血,恍惚中,薄聿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睢阳山水潭里那道白色身影。 第24章 恢复 骨头像是被碾碎了, 连带着筋脉也拉扯着似的,意识渐渐清醒,但是眼皮子沉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薄聿才慢慢醒过来。 睁眼前他就觉得不大对劲儿,腰际有什么紧紧贴着,似是陌生但又带着些熟悉,薄聿伸手一碰, 就是一惊,怎么像是是个人。 他慢慢坐起, 腰侧一白衣人背对着他躺着,气息微弱。 薄聿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没发现任何伤口。四周的环境透着一丝诡异, 林木枝叶都朝着向下的方向延展, 头顶的日头雾雾蒙蒙, 云层裹着红霞, 氤氲着一股血气。 他记得昏迷前是温玉那张狰狞的脸, 还有……满身是血的扶霁。 不是身量只有十二三岁的扶霁, 而是十年前寒潭初见的扶霁。 薄聿忽然一僵, 飞快地过去将侧躺的人翻过来。 果然是他! 姿容绝滟, 眉目远山青色铺昳,紧阖的眼下一点血色, 衬得面容愈发苍白,鬓侧青丝逶迤, 交襟白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色格外扎眼。 十年前那一面堪称惊艳, 薄聿心尖微跳, 忙将人扶起, 从储物戒里拿了回元丹小心喂扶霁服下。 他试了试体内的灵力,依旧空空如也。薄聿没办法探查扶霁昏迷的原因,想了想忽然记得二人“通灵”,他便单手覆在扶霁心口,另一只手凌空画符,直接借了扶霁的灵力在四周布下法阵,而后阖目仔细探查起来。 扶霁身上的血不多,与他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不大像,但是他又的确昏迷不醒,灵力在身体里流窜,冲击着各处筋脉。 若说薄聿体内的那些灵力只是涓涓细流,那么扶霁体内便如海潮汹涌。 薄聿有些不好下手,他本身只有炼气期的修为,画符虽然可比元婴期修士,但到底根基不稳,对着扶霁大乘期的修为便有些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带着扶霁离开原地,这里情况不明,处处都透着一分诡异,而且随着天色渐渐暗下,空气中渐渐升腾起一股腥臭味儿。 薄聿没有多做犹豫,搀着扶霁朝日头落下的方向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薄聿又想骂人了。 他被一株青绿藤蔓绑缚到半空,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小青蛇。 被偷袭得突然,薄聿只来得及将扶霁用符阵护住,而他自己则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 虽然他不恐高,但是底下那密密匝匝的蛇已经让他十分恶心了。 “阁下该现身一见了吧。”薄聿久久等不到罪魁祸首,终是没了耐心,但是下一刻他只想收回这句话。 因为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巨蟒。 不足三尺,对方腥臭的口气熏得薄聿腹中翻腾。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大蟒蛇还是个娘炮。 “原以为等了这多年再也等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巨蟒通体青黑,斑纹上还有淬光的鳞片,瞧着皮糙肉厚,但……一开口就让薄聿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声音太过矫揉造作,再配上那骇人的庞大身躯,薄聿都想一死了之。 他这是多倒霉,直接将师尊带进了蛇窝。 薄聿偏着头,想着离那腥臭味儿远一些,但是这一下将那巨蟒给惹恼了,扭着粗壮的身子愈近,还用蛇尾慢慢攀住薄聿的腿膝。 薄聿:“……”救命! 那瘆人的感觉自脊背后窜上来,直叫他头皮发麻,薄聿嘴唇煞白,“大,大哥,你能……”放过我吗? 再不济将我一口咬死,也好过那冰凉的尾巴一点一点圈起来,薄聿都能感觉到鳞片刮着他皮肉的疼痛感。 “你厌恶我?”巨蟒竖瞳闪着幽光,圈着薄聿的力度更重,薄聿轻嘶了一声,骨头险些错位。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难不成我穿书来此最终的结局就是死于蛇腹吗? 薄聿越紧张,体内的灵力流窜得便更厉害,一股烧灼感自小腹升起,好像有细细密密的针一点点扎着他的筋脉,似的灵力溃散得更厉害。 “嗯哼……”薄聿面色涨红,鬓侧青筋暴起,腕处的符印也开始发红,薄聿迷蒙中动了动,但是那巨蟒收得更紧,眼看着薄聿就要被勒死,忽然一道白光炸开。 薄聿身上一松,整个人直直坠落。 “薄聿。”声音冷极,却让薄聿混沌的意识清醒一些。 “师,尊……”薄聿骨缝里生疼,身上的那股滑腻感还在,直叫他作呕,脑中是繁杂的啸鸣声。 扶霁抬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薄聿体内,但是就像是泥牛入海,最终消弭不见。 不等他再探查一番,身后腥风阵阵,袭扰而来。 扶霁未回头,一抬手,那物便重重坠地,激起尘土,血雾蔓延开来。 原本蜿蜒而来的数以千计的青蛇见势不妙如潮水般退去。 “你是扶霁……”那巨蟒身上的鳞片断裂,鲜血将土地染红,幽深的竖瞳中满是不甘,“他救了你,所以他死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巨蟒声音依旧怪异瘆人,但是竟能从中听出一丝悲悯。 “所有人都该是,唯独不该是他,扶霁你自私至极,害了他一世不够还要害他再来一世……若是被外边的那些人面兽心的修士知晓,他定是没有活路……” “不会。”扶霁转过身,怀里是昏迷的薄聿,“他不会死,天下人都可以死,唯独他不能。” “呵,简直是痴人做梦!” 巨蟒蜷紧身子,丝毫不管身上的伤,“若是你真的能护住他,百年前他就不会死,更不会今时今日又进到这里,被我险些杀死。” “你想试探他?”扶霁低头看了眼阖着眼的薄聿,“正如你所见,他的确魂魄不全。” “所以这便是他不认得我的缘故?”巨蟒声音渐渐小了,扶霁看着他,“你在这里等了百年,便是为了等他回来。” 如此笃定,巨蟒却倏忽敛了所有煞气,他垂着庞大的脑袋,“他答应过我,要帮我化为人形。” “你明明已经可以自己化形,不需凭借任何东西。”扶霁一只手紧紧扣着薄聿的腰,“他若是不回来,你要等到何时。” “等待,不过十年、百年、千年,只要能等得到,便不算遗憾。”巨蟒脑袋歪着,“扶霁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费尽心机……” 他嗤笑着,“所有人都觉得你恨极了他,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你喜欢他……”巨蟒俯下身子,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扶霁怀里的人,“不对,是有人知道的,玄天宗的那个老东西就知道,他觉得净梵影响你大乘飞升,可是却不知道,是你毁了净梵!” “没有你,他稥香便不会死,没有你,他便不会受尽千夫所指,这一切……就是因为你。” 犹如最恶毒的咒言,扶霁身体僵直,他体内的灵力四处流窜,经过筋骨烧灼得手脚都像是渗了血水般黏腻难受。 “说够了吗?”薄聿声音极冷,扶霁一僵,垂头去看,便觉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薄聿眸子凉薄,“我不是净梵。” 他一言既出,遑论那巨蟒,就连扶霁都彻底怔住了。 “不管你们透着我在看谁,我都不是那人……”薄聿强硬地推开扶霁,那生疏冷肃的感觉灼伤了扶霁的眼。 “别从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不管那人死了没有,我都不是替他活着,更不是你们借着我这张脸缅怀的理由。” 薄聿从未这样生疏而狠厉,扶霁手指一颤,忽然觉得有什么离开。 他现在脑子里混乱得很,无论百年前的事情,还是十年前薄聿的出现,还有前不久他险些走火入魔,这些都搅动得他分外难受。 “师尊,我是薄聿……”薄聿忽然将扶霁压到树上,嘴唇贴着那白净的耳朵,呼吸潮热,像是带着钩子一点一点将扶霁的衣襟揭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夹子这天更一万,含补更(晚十一点更新叭) 第25章 净梵 二人紧紧相贴, 扶霁甚至能嗅到来自薄聿身上的浅淡腥气。 “薄聿……”扶霁脊背凉极,胸前却分外烧灼,他感觉到薄聿攥着他的手腕, 并且有愈发加重的趋势。 “净梵是谁?”薄聿唇凉语沉,“之前师尊你心智不全,修为不稳,可现在……”他拉长了声音,“想来已经都想起来了吧。” 薄聿之前猜测过, 也试图说服自己很多事情是他无端揣测,但是现如今, 无论是扶霁的反应还是那巨蟒的话,无一不是在向他传达一个消息。 自己的身份并不似表面这样简单。 “净梵是云渺宗大弟子,”许久, 扶霁开口, 他说得很慢, “百年前以云渺宗为首大肆驱魔, 数十年的时间里斩魔无数, 直到魔子降世, 云渺宗上下朝夕之间被戮尽, 只留下大弟子净梵及一个内门弟子。” 一夕之间, 云渺宗化为乌有,宗门诸人尸体横陈, 时任玄天宗掌门的嶂沉带着弟子扶霁以及宗门数百弟子星夜赶来,却见尸山血海, 掌律堂前跪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是净梵, 小的是净煦。 一连七日, 净梵亲自殓尸, 净煦年纪尚小,也披孝跟在他身后。 嶂沉没有打扰二人,只让扶霁跟着净梵,唯恐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是,扶霁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因为从始至终,净梵面色都淡淡,没有哭,甚至没有红过眼,倒是在扶霁跟了他整整一日时,忽然递给扶霁一个饼。 扶霁没接,他还未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净梵俊美的面庞,傻傻问,“做,作甚么?” “不饿吗?”净梵直接将饼塞到他手里,“现在开始不用跟着我了,你回去罢。” “可是……”扶霁捏着那块饼,人还有些懵。 “我既不会寻死,也不会贸然去报仇。”净梵额头的白色抹额异常醒目,他不等扶霁开口便转身离开,清瘦的背影萧寂,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扶霁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执拗起来,将饼拿好亦步亦趋的跟上。 净梵走出一段路,听到身后的声音便顿住,蹙眉,“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吗?” 话里的驱逐之意太过明显,但是扶霁竟还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师尊没给他交代别的事情,只告诉他要看顾好净梵。这么一想,净梵便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净梵盯着这年轻人看了许久,终是长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 扶霁心下稍定,他还以为这人会立刻赶他走呢。 此后,不论净梵做什么,身后必然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这日,天朗气清,空气中满是青草的涩味儿,净梵跪在掌律堂里,面前的条几上有序地放着百十个牌位。 他在蒲团上跪了整整六个时辰,脊背不曾弯一下,面上无悲无喜。 扶霁也一直陪着净梵,他站在门外,看着那人瘦削的肩膀,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是一动。 “……云渺宗被屠尽的时候,我正带着净煦在山下捉鱼。”净梵声音很轻,扶霁恍惚了下,他脚抬起又放下,终是没有进去。 这里是云渺宗的掌律堂,外人不得进。 但是净梵明显在和他说话,扶霁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是你的错。” 说完后扶霁才觉得这样的安慰似乎有些敷衍,他指腹蹭了蹭,却是再说不出来其他的漂亮话。 好在这段时日的相处让净梵早就了解到他是怎样的人了,而且净梵今日说出这话也并非要得到扶霁的同情心。 所以他的目光从牌位上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落到某一处,“我是师尊从山下抱回来了,听他说,我被扔在乱葬岗,若不是一只大黑狗护着,兴许早就被鹰食了。” “师尊抱我回来的那时候,他尚未收过徒弟,云渺宗还只是个小宗门,内门弟子也只有其他长老座下弟子数几……但是师叔师兄们待我极好,换着教我心法……他们说我太精了,十多本心法半个月就能倒背如流,才七岁便已筑基中期,所以没几年将我赶下山,让我去历练。” 净梵说到这儿忽然笑了,他背对着扶霁,扶霁并不知道他眸中已然蓄了泪。 “我历练没几天就回到了云渺宗,师尊问我为何回来,我不好意思的笑,说是不习惯外边的饭食,床榻也睡不习惯。” 净梵肩膀往前倾了倾,“其实我是骗了他们,哪里就是一餐食的缘故,分明就是我听到他们说要送我离开云渺宗。” “师尊觉得我天赋极高,待在云渺宗是委屈了我,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比起做一个能大乘飞升的修士,我情愿在云渺宗当我的掌门大弟子。” “之后呢?”扶霁一直盯着那道身影,第一次生出怅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眼前的那个人,他又问了一遍,“我听师尊说,你去过很多宗门,不过十七便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巅峰期修士。” 在未听过净梵的名字前,扶霁是玄天宗人人称羡的天才,他十五岁结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尤其还是玄天宗掌门的唯一弟子。比起云渺宗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玄天宗无数人趋之若鹜,而扶霁更是人人争相追逐的对象。 只是有一日,扶霁从师尊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净梵。 在扶霁窝在玄天宗后山修炼的十多年里,他听过的名字不多,认识的人更是寥寥。 可是“净梵”这两个字却在他心中扎了根。 唯恐遭人迫害,云渺宗一直对外隐瞒净梵的天赋,直至他成功迈入元婴巅峰,“净梵”两个字才横空出世。 直接在年轻一辈里一骑绝尘。 其实净梵不知道的是,扶霁其实很早之前见过他一面。 那时是修真界各大宗门齐聚莲烬台,宗门中年轻一辈第一次在偌大的场合露面,扶霁作为玄天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自然人人都想攀附。 但扶霁根本没有在那日露面,他厌恶被人评头论足,更不喜欢凑热闹,于是在师尊派人来寻他的时候早就离开了。 只是他才从后门出去,一人从墙头翻过来,险些撞倒他。 “抱歉。”那人一把揽住他的腰,不防之下扶霁腰眼还被捏疼了,他正要去看,那人已然松了手,匆匆离开,空气中残留一丝淡香。 不过片刻,扶霁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他没有多想,抬步便走,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地上一颗红玉珠子,用一根极寻常的绳子串着。 扶霁俯身捡起,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后来莲烬台事了,扶霁被自家师尊训了一顿,他乖顺听训,等师尊走后依旧脊背挺直站在水边反省。 不知何时,旁边一道身影走过,而后又返回,站在不远处看他。 扶霁早就感觉到了那道视线,也没有多在意,以为是看笑话的,但是过了那么久,那人还在,扶霁想了想,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 不远处那人一身褚红单衫,领边是繁复的咒文,扶霁却是一怔。 那人俊美朗逸,眸中盛着笑意,眼尾一抹淡红给本就出尘昳丽的面庞更添了一份勾人。 对,就是勾人。 若是扶霁是清冷矜傲的一块璞玉,那么这人就是白玉上的一抹朱色,叫人一眼便难忘。 “哎,小道友,你可曾捡到一颗红玉珠子?”那人朝着他笑,眼尾红意更显。 扶霁不语。 “小道友?”久久等不到回应,那人终是迈步过来,就站在距离扶霁三尺距离处。 这段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刚好让人不觉得冒犯。 扶霁收回目光,那人却笑得更温柔,“你难道不会说话?” 听得出来他没有恶意,甚至让扶霁觉得这人很好相处,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红玉珠子现在就放在他怀里,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 分明储物戒里也能放,但是扶霁偏生就放到了怀里,他等了三日,心中一直觉得这人会循着找来。 果然,叫他等了三日。扶霁眸色微暗,“我不认识你。” 这话是实话,但很疏离,不过并不伤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净梵唇角的角度越发明显。 “以前不认识,那自今日起便认识了。”净梵笑得极荡漾,还试图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温柔,“所以那红玉珠子是被你捡到了对吗?” 扶霁这次点了点头,“对。” 但是下一刻他抬眸,“你叫什么名字?” 玄天宗掌门唯一的弟子头一次这样冒昧,但是他只僵了一下,而后便捏紧拳头,心中难得升起一阵紧张。 不过好在面前的这人很慷慨,“净梵。” “我名唤净梵,是云渺宗弟子。” 净梵,扶霁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然后伸手,摊开掌心,里边静静地卧着那颗红玉珠子。 “多谢。”净梵指腹在扶霁掌心不慎碰了下,很快将那红玉珠子攥在手里。 扶霁握了握手心,那一瞬间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 “元婴修士又如何?还不是救不了任何人……”净梵跪在蒲团上,现在的他远不似当年在莲烬台时的意气风发,唯独那脊背一如既往的挺拔,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弯腰。 可是扶霁知道不是的,这人会难过,他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看似心硬,实则暗自心软得一塌糊涂。 便如莲烬台事罢三个月后,扶霁再次见到了净梵。 只是那时净梵忙着救人,并没有看到他。 偌大一块空地上,三个散修掳掠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与他们面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净梵。 为了将人救下,净梵迷惑对方,不仅将手中的剑扔在脚下,还自己封了灵脉。 扶霁来的时候正好只看到他一人敌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三个散修揍成了猪头,而那小公子挂着两泡泪,揪着净梵的袖子小声啜泣。 然后扶霁便看见净梵仓促擦了手上的血污,然后温柔地在那小公子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而且还忍着身上的伤俯身不知说了什么。 那小公子破涕为笑,揪着净梵袖子的力气越发大。 这出乎意料的偶遇是扶霁颇感意外的,但是净梵只顾着哄那小公子,却没注意到他就站在不远处。 去也匆匆,净梵牵着那小公子离开。 也是这之后扶霁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净梵的事情。 “那个叫净梵的,听说是西边一个小宗门的弟子,那宗门没什么势力,叫什么缥缈……哎不对,是云渺宗……” “这净梵似乎最爱多管闲事,每每下山历练,就总要夺别人的机缘,你瞧,这次天衍宗小公子被散修掳走,好巧不巧就被他碰上了,天衍宗放出话,扬言有人能救回他们的小祖宗,便以至宝相谢,结果各方修士还没发现蛛丝马迹,便叫这人截了胡!” “就是,若不是无证据,都有人难免怀疑是不是这净梵故意将人掳走再送回,否则怎么就这么巧!” 一人这么说,便有更多的人附和,扶霁听了一半便打算离开,岂料周围都是不长眼的,有人居然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扶霁眸子一沉,险险躲过,那人抓了个空,面上有些尴尬。 “道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与你结伴,顺路过去瞧瞧情况,说不定那净梵路上失察,不慎……” “嘶!”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霁手中的剑只出鞘七寸,却险险比在那人颈侧。 但是让那人满面惊惧的是,扶霁眸中已然存了杀意。 “你们自己无能,却言旁人玩弄心计,未免太过心胸狭隘!” 跟在扶霁身后的玄天宗弟子难掩惊诧,一贯目无下尘的扶霁竟然罕见的因为一些小事动怒,而且看上去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大抵是真的将那几人给吓到了,一个个灰溜溜地逃走了,扶霁身边的宗门弟子瞧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询,“现在是回宗门么?” 他们此次下山历练已逾一月之久,再不回去怕是掌门都要勃然大怒了。 但是扶霁却看向路的尽头,“不回。” “啊?!” “那去哪儿?” 一个个面露不解,扶霁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回去,我还有一事未处理。”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自然不肯,“掌门有命,我们得随你左右。”一半缘由是掌门怕扶霁不够世故,在外边受了委屈。 但是扶霁只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回去。” 不过四个字,诸人脊背一凉,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到宗门的弟子离开,扶霁又往净梵消失的方向看了眼,想了想还是循着他的踪迹追上去。 “扶霁?” 跪在蒲团上的净梵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膝盖处的衣衫有些褶皱,面色也有些倦怠,但是一双眸子却温柔得很,“不舒服吗?” 不等扶霁回答,净梵手背已经贴到他额上,微微一贴,而后离开,好似在扶霁平静无波的心中扔下一颗石子,直叫他心中乱了章法。 “听净煦说,你昨夜受了凉,咳了许久?”净梵拿出一瓶药递给他,“虽然没有起了热症,但是为防万一还是先用丸药。” 扶霁有些犹豫,净梵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扶霁垂眸,最后还是伸手。 “云渺宗天寒,不比玄天宗,近日我忙于这些,没能看顾到你,抱歉。” 净梵的道歉来得很是突然,扶霁微讶,一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眸底深处,他袖下的手攥得死紧,那药瓶光滑,让他更觉慌乱。 扶霁声音抖了下,“没,没有……” 他本就是师尊叫来专门看顾净梵和净煦二人的,但到现在似乎一直没能帮上忙,而且反倒是净梵,每每要多分出一份心思来照料他。 久而久之,扶霁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来照顾谁的。 “一直有句话想问你……”净梵开口,他比扶霁略高一点,扶霁垂首时他正好能窥见对方颈侧的一点细小绒毛。 不过净梵很快地收回视线,他有些过分了。 “啊?”扶霁呆了下,后知后觉道,“怎,怎么了……”他讪讪的,“你问罢。” 不过寥寥几个字,偏生一开口他面红耳赤,净梵瞧着,更加心中坚定了那个想法,于是顺水推舟的问出来,“我让你很不舒服吗?” 这话很是突兀,起码扶霁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净梵不觉得,他觑见扶霁涨红的面庞,瞧着这一贯冷着脸,却愈发叫人侧目的人,又加了一句,“如果我让你觉得不自在了,很抱歉……” “但是,希望你不会觉得厌恶,毕竟……我觉得你很好。” 净梵说得十分流畅,但是扶霁整个人却傻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否则净梵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的威力,直叫扶霁傻傻愣愣的,不自觉地对上净梵的眸子,“你,你方才说什么?” 他面上难得的呆傻一回,净梵失笑,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好像顷刻间消散了不少。 他伸手捏了下扶霁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垂,声音带着笑意,“我说,你很好……” “希望我的一言一行不会叫你觉得不舒服,如果真的觉得有哪儿觉得不适,你告诉我,我会试着改……” “为什么?”扶霁这次说话倒是利索了一回。 “大概……因为我觉得你很好,很可爱。” “可爱”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直叫扶霁傻了。 他从来没有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他,就连师尊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应该…… 第26章 同榻 自那日在掌律堂二人说过话, 之后两日净梵便像是消失了一样。 扶霁原本是避着净梵的,到后来他想找人却遍寻不到。 过了七日,修真界传出一道消息来, 说是魔道肆虐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无名散修,他一身红衣将整个魔道地界给搅得天翻地覆,而且更是将魔道的两位护法给掳掠到断肠崖。 甫一听到这消息的各路宗门都分外诧异,他们沿着传来消息的方向寻过去,却不见任何红衣散修的身影, 反而只有那两个护法被高高的挂在树头。 从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扶霁便脸色青白, 他总觉得这红衣散修便是净梵,可是等到他先一步赶到那地方却不见净梵的踪迹,只有那护法浑身经脉尽断, 奄奄一息。 不过短短七日, 死的可不止那两个护法, 各处风声鹤唳, 总有魔道中人被杀, 而且死相凄惨。 “扶师兄, 这也太……”残忍两个字都不足以表达诸人心中的惊惧, 他们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时怔然。 “云渺宗。”扶霁吐出两个字。 “什么?”诸人有些疑惑,“这和云渺宗有什么关系?” “这些魔修的死状与云渺宗弟子别无二致, 而且手法要更狠辣。” “不仅如此,他越发熟练了……”扶霁目光掠过层层樟木, 声音略哑, “是我失察了。” 身边诸人听得一头雾水, 刚要继续问, 扶霁却摇头,“你们将这些尸体处理了,别叫人轻易看出原来的伤。” “为何?扶师兄不打算继续查下去吗?掌门先前便嘱咐过,这一次得将那人带回去,这样诛杀魔修,待魔道反应过来总有被报复的时候,那人孤身一人,挡不住那些魔修的。” “我带他回去。”扶霁顿了顿,“师尊明白的,你们无须多作理会。” 诸人犹豫着点头。 之后扶霁便和宗门弟子兵分两路,他心中有预感,一路沿着若有若无的踪迹追过去,赶在入夏的前一日终于真真切切找到净梵的踪迹。 只是踏进客栈,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了二楼,他想都没想就几步跟上去,但是才绕过拐角,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被扯进一间屋子,顷刻间被制住。 “扶霁?”净梵知道自己被跟踪了一路,却没想到是扶霁,他惊诧不已,都忘了自己还将他按在门上。 “果然是你。”扶霁手腕有些疼,但他顾不上说,就着难受的姿势开口问:“你说不会贸然去报仇。” 净梵没想到他一来就这样直白,先是一怔,而后将人松开,转身往里走,抬手先给扶霁倒了一杯茶水,“算不得贸然,从将师尊他们的后事处理好,我便想了许久。” 他那段时间表面上打理云渺宗,教净煦修炼,但更多的时候是一遍又一遍地计划此事。 “我来找你的这段时间,魔修大肆在寻找你的踪迹。”扶霁接过茶盏,没有喝。 净梵听了他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又扔给他一个白玉瓶:“服一颗。” 不仅如此,净梵还拿出几张符箓往门口一贴。 “散灵符?”扶霁眸子盯着符箓,“你还是符修?” 不怪师尊惊讶,实在是修真界这几百年,符修丹修始终不多不少,而且大宗门的弟子一个个都是剑修,符修丹修总归要比剑修弱上一截。 “就是随便写的,到底不比正经符修。”净梵贴完,看着扶霁将丹药服下,解释道:“你只顾着跟踪我,大概都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扶霁一愣,他的没注意。 “九泉河。” 净梵让扶霁坐下,又递给他一个小匣子,打开看时,里边是圆润的一颗白玉珠。 扶霁恍然。 九泉河虽名为此,实际上是一片荒原,最西处矗立着一座无门城。来此的人有正派修士也有魔修,就连妖物出现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加之远离正派宗门,无人管理,久而久之这里便鱼龙混杂,日日有人刀剑相向,但多的是无暇理会的人。 “前两日得到消息,魔子白褚来了这九泉河。”净梵坐在扶霁身侧,这客栈本就不大,屋子更是狭小,二人在屋里勉强转过弯来,倏忽坐在桌旁,二人手臂几乎是贴着的。 净梵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扶霁却僵了僵。 他素来不喜与人过分亲近,但是出奇的是,每每与净梵接近时,他不觉得厌恶,只是……有些心悸。 “怎么了?”净梵看他:“你跟了我一路,大概都不曾休息过,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先去歇息吧。” 净梵面上的担忧之色不掩,扶霁眸子闪了闪,局促地起身,却左脚右脚绊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 净梵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他,让扶霁险险免于一摔。 “多谢。”扶霁站稳时面色泛红,他们都是修炼之人,不过崴了下,却没来得及反应,出了这样大的糗事,分外尴尬。 “你瞧着精神不大好,先去歇会儿,待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去。”净梵痛快地替扶霁决定了,然后自顾自去外边取水沐浴。 九泉河气候干燥,少水多沙尘,净梵可不打算和客栈小二取水,而是捏了水咒,往浴桶里积了满满一桶。 屋子分里外间,不过是用一扇简单地屏风分开的,净梵只当扶霁先歇下了,在屏风那头泡着。 奔波了小半个月,杀了不少魔修,净梵多的时候满身浴血,每次捏了净水诀或是随便找了干净的溪水下去草草收拾一番。 如今在浴桶里,格外舒服,他轻声喟叹,靠着桶身回想这段时日的一系列事情。 却不知屏风那头,扶霁根本睡不着。 他本就心里藏了事,前段时日一直挂心净梵的安危,今日好不容易将人找到了,可他还是没能彻底松口气。 净梵有事瞒着他。 而且他并不如表面这样轻松。 扶霁觉得他现在身上像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逃不开,取不了。 水声不大,扶霁侧着看了一眼,屏风上隐隐印出净梵的身形,他又瘦了。 “睡不着吗?”净梵的声音忽然响起,扶霁一僵,下意识闭眼,可是转瞬又反应过来,净梵不在他面前,他现在闭眼只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 “还好。”扶霁回答的声音略低,净梵笑了下:“你兴许不太适应外边的环境。” 他并无嘲弄和讽刺的意思,扶霁也没有在意,想了想回答:“也没有。” “那今晚同榻而眠,你介意吗?” 净梵一开口,扶霁彻底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略短小,明天补,晚安呀~ 第27章 拍卖 扶霁从来不曾与别人同榻过, 陡然听净梵这么一说他便僵住了。 净梵只着一件里衣,衣领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肌肤。这屋子陈设简单, 地板都不甚平坦,净梵散着发出来,水珠打湿衣衫,映得皮肉有些扎眼的白。 “扶霁?”净梵走过去,扶霁背对着他, 似是睡着了,不过呼吸声明显不稳, 净梵弯腰去看,以为扶霁不太舒服,只是他忘了自己的发还湿着, 这么一俯身, 水珠吧嗒一下砸在扶霁鬓侧。 净梵:“……”他就要开口道歉, 却见扶霁睁眼, 二人距离不足一尺, 呼吸扑在面上, 不知怎么的二人都紧张了, 一个飞快地后退两步, 一个再度闭上眼。 屋内一片寂静。 半晌,净梵开口, “抱歉。” 这道歉有些突兀,又有些尴尬, 说到底连净梵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砰砰不止是为何。 与他一般心境的还有扶霁, 他闭着眼, 听觉越发敏锐, 听着咚咚不息的心跳声,一时之间竟不知这心跳声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净梵的。 “无碍。”扶霁声音很低,躺在榻上闭着眼,脑海中却是方才净梵衣襟半敞,昳丽勾人的模样。 先前他便知道净梵长得很好看,美则美矣却极其有攻击性,旁人注意到他时必然先注意到他的斐然气质,而不是那副面庞。 但是沐浴后的净梵眉眼带笑,散着发声音略哑,一下子褪去不少疏淡,叫扶霁忽然就不敢专注地盯着瞧。 “睡吧。”净梵熄了烛火,却没往床榻这边来,而是坐到桌边那窄窄的凳上。 漆黑的屋里,息息索索的声音愈发明显,扶霁睁眼,眼前昏暗无光,不远处是净梵清浅的呼吸声。 二人都没睡着。 “睡不着?”净梵原本是背对着扶霁坐的,修炼之人不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今日大概是他脑子抽了,又或者太过反常,非要扰了扶霁的清净。 “嗯。”扶霁也不自觉回话,只有他知道,被褥下是张皇的五指,蜷了又松。 净梵换了个方向,面对床榻坐着,借着外边一丝浅淡的月色,只能看到榻上隆起一些。 他竟分神去辨别扶霁现在是什么样的模样,是平躺着还是侧卧着,抑或和他一样心中乱七八糟,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 又沉默了许久,扶霁好似积攒了不少勇气,启唇时声音都有些发虚,“你,你要不也来榻上睡,那边凉,没有被褥。” 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扶霁头一次这样忐忑,他根本不想承认的是,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既想净梵点头,又不免想他拒绝。 好像净梵真的点头之后,他们之间便会有什么不同似的。 净梵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有些事情他还没想通,若是就这样仓促地敷衍过去,便是对扶霁的不尊重。 被拒绝后扶霁心尖又是一跳,刚要开口,净梵打断他,“夜深露重,你快些睡吧,明早起来还有别的事要麻烦你。” 扶霁没有应声,掖了掖被子重新闭上眼。 一夜过去,到底睡得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翌日一早,扶霁醒来时净梵已经不在屋里,他沐浴洗漱后也没等来那人。 一开始的淡然消失不见,扶霁推开门就要去找,外头净梵正要准备推门,二人面对面有些尴尬,齐齐放下手。 “醒了?”净梵看他,扶霁眼下略显青色,一瞧昨夜便没睡好,看着有些疲乏。 “嗯。”扶霁让开,让净梵走进来,然后看着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包糕点,并一串糖葫芦。 扶霁:“……” “不喜欢?”扶霁一直不接,净梵以为他不喜欢这两样东西,遂要收回手,只是腕间一凉,扶霁扣住的手腕,而后讪讪解释道:“没有不喜欢,只是……没想到是你买给我的。” 扶霁身为玄天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什么东西没有见过,无论他需要什么,自有人巴巴地送过来,但是唯独不会有人简简单单一伸手,还是凡世最常见的小东西。 “九泉河没有新鲜玩意儿,只有这两样能勉强入嘴。”净梵将东西递给扶霁,而后一边倒水一边道:“今早我除了买这东西,还去打听到了一桩消息。” 扶霁看他。 “说是黄昏时九泉河西边傀儡楼里要举行一场拍卖会,似乎魔子白褚要来。” “消息有几分真实?”扶霁可不觉得白褚的行踪会暴露得这样彻底。 “要么是他故意散播消息引你前去,要么就是有人想借你之手杀他……无论如何这一遭太过冒险,如非必要……” “必须要去。”净梵靠着墙壁,“毋管是谁的心计手段,我都照单全收,不过,你别去了。” 若说前一句扶霁还没有那样极力反对,那么后一句就让他彻底变了脸色,“不行。” “此去危险重重,焉知不是陷阱,我自知劝不住你,所以只能随你一道去……”扶霁顿了顿,“我知自己修为不如你,但是事关重大,我必须要跟着。” 扶霁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而且神色坚定,一副决然要跟的模样,净梵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好吧,愿意跟那就跟着吧,只是提前与你约法三章,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你莫要理会我,自己逃便好。” “如何?”净梵担心这人不按着他的来,遂又强调了一遍:“你若不答应,那我便也不答应。” “嗯。”扶霁点头。 当时的净梵没有多想,根本不知道扶霁那一个“嗯”字是敷衍更是给他挖了个坑。 * 黄昏一到,九泉河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净梵提前与人问过路,他和扶霁用过饭后便步行往西边的傀儡楼而去。 说到傀儡楼,其实是一个无名散修在九泉河的一处个人拍卖楼,这地方不归正道魔道管,凡世的人也来得,而建起这座傀儡楼的无名散修百年间从未露过面,寻常时都是由他雇的人做生意。 虽然傀儡楼归他所有,但是每次拍卖会开始前一个月他都会派人散出消息。旁人拿着宝贝求他在此处做个中介,而他在其中赚些“辛苦费”,一旦出现闹事的,他便将双方赶走,所以久而久之,知道他性情的一般都不会主动挑事。 而有那不怕死的也曾无端挑衅,翌日却横尸九泉河街头。 净梵与扶霁走了不久便到了傀儡楼,这地方一共四层,一楼是纯粹供人打听消息的,还有即将要拍卖什么,都要来些什么人,尽皆能从这里得到或真或假的消息。 “现在要进去吗?”扶霁站在外边看了眼,又仔细将周围的环境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 净梵瞧他紧张的神色,唇角微弯,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下,“别紧张,放松点。” 扶霁如临大敌,净梵则活生生像个纨绔子弟,额侧垂下一缕发丝,衣襟也松松垮垮的,瞧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倒像是来逛青楼的。 “这里虽然人杂,但是里边却安全,有傀儡楼的主人坐镇,很少有人闹事。” 说完,他将扶霁往身边一带,“与我走近一些,免得总有人打你的主意。”他声音越来越小,凌厉的目光扫过扶霁身后几人,见对方忙不迭地走开,他才卸下那股杀意,半拥半揽着扶霁往里面走。 早前净梵就已经订过包厢了,他们在三楼最里边的那一间,要想进去必须经过两层楼十八个房间。 地板是稀罕的檀木,更别说里边青玉金银装饰,扶霁瞧着没什么兴趣,净梵却忍不住咋舌,“这里的确是销金窟的派头,这么富贵的地方,若是不花多点都对不起傀儡楼的主人。” 他正说着,一扇门打开,走出来一个靛蓝长袍的公子哥,他手里摇着扇,腰间坠着一块麒麟玉佩。 净梵多看了他一眼,那人对着净梵他们二人笑了笑,而后错开身离开。 只是……净梵眸子闪了闪,若是他方才没看错,那人盯着扶霁多看了两眼,而且那眸子神色难辨,虽然没有带着杀意,但是……总归让净梵觉得十分不爽。 扶霁对此一无所知,他跟着净梵走到包厢进去,里边由一扇白玉屏风分为两间,里边是休憩的内室,外边则是最方便窥见底下拍卖的一处小榻。 净梵往榻上一坐,思忖着方才的事情,扶霁久久等不到他先开口,便直言问:“你心里有事?” “没有,只是想起一桩旧事一个旧人。”他将自己面前的糕点茶水推到扶霁面前,“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 “不用。”扶霁摇头,“刚才只是觉得那个人声音有点耳熟。” “耳熟?”净梵略微有些惊讶。 “对,我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又或者听过他的声音。”扶霁说完也有些不大确定,“似乎真的是他,可是他的身形有点不大像。” 他有些犹疑,净梵却没太在意,“暂时先不会理会别的事情了,等到拍卖会事了我们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 第28章 凶兽 二楼的平台有五丈宽, 每间包厢对着台子都有带轻纱的窗口,既便于客人看到拍卖品,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隐藏身份。 比起扶霁的警惕来, 净梵悠闲自得,他半靠着小榻,手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碟,里边是能一口一个的甜糕,白白嫩嫩却不腻嘴, 他一口气吃了半碟,扶霁看过来时他还乐呵呵地往前一送, “尝尝?” 扶霁摇头,“你吃吧。”他不爱甜的。 净梵低头看了看那甜糕,又看了扶霁一眼, 而后放下手里的小碟, 拿了一个酸果盘子, 红红绿绿的瞧着就让人心喜, 这一次他没有自顾自送进嘴, 而是走到窗边, “顺道”放在扶霁手边。 扶霁目光落到那盘子上, 发了会儿呆。 净梵在窗口看了眼, 底下的拍卖会还没开始,他靠着墙壁, 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霁,你喜欢吃什么?”净梵歪了歪头, “自你我初见到现在, 你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 净梵问得认真, 扶霁却是一怔, 他以为净梵蹙着眉是在烦忧正事,但真没想到是在猜度自己喜欢吃什么。 “能果腹便好,口腹之欲并不重要。”扶霁即便是坐着也是板正得像个小学究,反观净梵自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除了那张脸好看些,其余的与街头的混混别无二致。 其实连净梵自己也在好奇,为何他和扶霁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然能相处得这样自然,好似多年老友,只需一个眼神便懂能对方的意思。 “这次从九泉河回去,你便要回玄天宗了吧?”净梵支着下巴看扶霁,一双眸子透亮,扶霁被他盯着头皮发麻,不自觉地眼神飘忽,就是不肯对上净梵的眸子。 “嗯?”净梵声音还是略哑,尾音却微微上翘一些。 扶霁袖下的手指蜷了蜷,“嗯,该回去了。”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扶霁作为玄天宗掌门的大弟子出来这么久已然是不易了,而且云渺宗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扶霁顶着玄天宗的名头实在不该跟着净梵一道过来。 可是扶霁不说,净梵也只装傻,他不曾希望扶霁能帮他什么,只一点,有扶霁陪着,他失控的时候便少了,好像每逢神志失常,只需见到那抹白影就能渐渐平息四窜的灵力。 只是这些就不必告诉扶霁了。 “这段时日多亏你的照拂,”净梵凑近一些,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此后但有需要,千万里我自当奔赴任你驱驰。” 一句轻飘飘的誓言,却叫扶霁手足无措,他起身要避,但却被一把扣住手腕,净梵认真地盯着他的眸,“扶霁,你等等我。” 等你? 等你做什么? 扶霁脑中有无数的疑问,也有无数的揣测,但是他却不敢问出来,生怕净梵说出那个答案,又怕净梵说得那个答案不是他想听的。 “你……”扶霁鼓起勇气,才开口吐出一个字,底下便忽然喧闹起来。 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各自压下心中复杂的心绪,一起走到窗口往下看。 这不短的时间里,底下已经坐满了人,台子上摆了一张长长的桌案,上边依次排开四件物什,各自用布帛盖着。 净梵兴致缺缺,收回眼神,他盯着扶霁的侧脸瞧,一时竟觉得这人比底下的宝贝们更吸引人。 “你看什么?”扶霁心尖怦怦跳,面上却淡定得很。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东西在后边,现在的这些还不够开胃菜的。”他才说完,底下就传来一阵惊呼,扶霁看了眼,是一盒上品回灵丹。 “想要?”扶霁不过看了眼,净梵却以为他想要,自觉地从储物戒里刨出七八个破盒子、 盒子被他往扶霁面前推了推,扶霁一脸迷茫。 “底下的那回灵丹成色不好,不如我手里的这些。”他说得极为自然,“之前闲的没事炼的,你若需要,等有空了我给你多炼点,这些你先拿着随便用用。” 净梵一脸的满不在乎,扶霁只觉牙疼,若不是知道这人的性子,他都险些以为对方是故意在炫耀。 毕竟只需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些破盒子里装的回灵丹都是极品。 拿底下拍卖的那一盒来比,就是珍珠与鱼目的区别。 “我用不上,”净梵有些手足无措,他说的是实话,玄天宗也有丹药堂,虽不及净梵这样随随随便扒拉出一堆盒子送人,但也不会短了内门弟子的用度。而且净梵这样大大咧咧地送他东西,贸然收下并不礼貌。 净梵送他是下意识的,并未多想,这会儿觑见扶霁的为难也反应过来了,他挠了挠脸颊,“嗳,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对外能口若悬河的人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净梵眼尾泛着红,耳垂也变了颜色,扶霁没有错过他的反应,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动,好像有一块地方坍塌了,正好连带着他的所有理智都给搅得糊里糊涂。 所以净梵就看着原本局促的人忽然伸手将那几个盒子都退送给他,只留下一盒。 “这一盒我收下了。”扶霁坦然地看着净梵,面前的人昳丽勾人,不需如何卖弄,也不需说多少漂亮话,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叫他心底软成一片。 “啊……”净梵讪讪的,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指头勾着剩余的盒子放回储物戒,然后扒拉了一遍,又翻出来一沓符箓,几个灵器,一股脑地都送到扶霁面前,“额,这些大概也能用得上,底下拍卖的都是些粗糙的东西,这些好用些。” 他“献殷勤”献得十分拙劣,但是扶霁却不觉得冒犯,反而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问他,“你为何要给我这么多,明明……”我们相识不久,而我也并未帮你什么。 净梵只顾着给人送东西了,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送,一下子就被问个正着,有些懵,不自觉开口,“送你东西,要什么理由吗?” 他难得有些憨,扶霁几乎没能憋住,声音沉闷,“嗯,我想知道。” “就,就是想送,我想……你安全无虞。” 说到底几张符几颗丹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净梵一想到扶霁以后历练或许会受伤,便忍不住想送他点保命的东西。 他的想法有些笨拙,甚至换个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扶霁却将他的心意都揣摩到了,并且生出一股暖意来。 “谢谢。”扶霁这次没有推拒,他尽数收下,对着净梵笑了笑。 净梵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他们相识的这段时间里,扶霁从未笑过,那张淡漠的脸始终是同一副表情,既叫他觉得遗憾又觉得顺理成章。 不过,扶霁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净梵词穷,想不出更好的词语,他眼巴巴地盯着扶霁,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在扶霁眼中有多招人。 “咳,”扶霁受不住净梵这直白的眼神,目光闪躲,落到底下看台上。 他眸子一暗。 底下看台上一个数丈宽的铁笼,蒙着一层红布,但是这段距离足以让扶霁感知到一阵微弱的妖力。 “是什么?”净梵顺着扶霁的目光看下去,他虽敏锐,但到底缺了一丝心细。 扶霁敛了所有心思,面色有些难看,“是大妖。” 净梵一愣,“怎么可能?” 修真界历来有一个讳莫如深的共识,那便是正派修士与魔修势不两立,而妖又介于二者之间,妖中也不尽然是魔修这种合该被灭的。 千年前正道与魔道势成水火,妖修曾在危难之际襄助于正道,所以在正道与魔道一役后,修士对妖修的容忍度明显要高于魔修,对于未能修炼成人的,他们或是视其善恶而分情况待之,或是将其收为灵宠。 所以如这样将妖困于囚笼,当堂拍卖者,净梵扶霁二人骇然多过诧异。 “笼子里的那个似乎不是寻常大妖。”净梵眸子冷凝,“八爪火螭。” 扶霁亦是神色难看,“到底是什么人……这八爪火螭分明早就,”他的未尽之言净梵都明白,八爪火螭不是一般妖物,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妖,而是上古凶兽。 “不是说八爪火螭这一族早就湮灭了吗?万年前的东西哪能留存至今……”净梵说着,可还是忍不住往底下看了眼,他分出一点灵力,小心地隐匿进去。 而这次探查出来的结果很明显,“就是八爪火螭,只是……” “血脉不纯。”扶霁接上后半句,“其实在情理之中,这等上古凶兽不可能时至今日还能完全留存,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有着上古凶兽的血脉,若是真的被有心之人给利用,到时怕又是一场灾劫。”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忧色。 而且就在此时,另一股灵力灌注而来,在片刻充盈整个傀儡楼,净梵倏忽站起身,却被扶霁一把扣住,“莫要轻举妄动。” 外边的这一股灵力太过熟悉,净梵在每个深夜都如刮骨般让自己记住,一寸一寸折磨他的心神。 “白褚是为八爪火螭而来的。”扶霁声音很低,他二人紧紧贴着,净梵身上掩饰不住的杀意奔涌,扶霁硬生生替他敛了,安抚道,“你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贸然出去只会让你备受掣肘。” 字字句句恨不能入了净梵的心,扶霁也顾不得其他,从紧攥着他的手腕到握住他的手,全然是对面前这个人的诸多担忧,“你听我一句,先等等,静待时机,不会让你失望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9章 灵石 净梵的理智回来得很快, 他坐回去,闭上眼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睁眼,一眼就看到扶霁未曾收回去的忧色, “抱歉。” 扶霁摇摇头,“无碍。”扶霁其实并没有向他道歉的必要,相反的,他的所有反应就在情理之中,就连他也觉得, 在经历了最重要之人死去,而且还是很多很多重要的人, 他自问做不到如净梵这样。 一个冷静的人很难得,可若在所有的情况下都冷静持重,那大概会叫人觉得冷血。 “白褚只带了一个随从, 是个少年, ”扶霁站在窗口处, 一边看底下的情况, 一边时刻注意着净梵的情况。 “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魔气, 不知是用了什么至宝, ”扶霁试着要放出一缕灵力探查, 却被净梵拦住, “他很敏锐。” 净梵目光如死水,“据我所知他修为已近分神, 只需一步便能突破。” 扶霁愣了下,“怎么可能?” 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 魔子白褚如今才三十又七, 纵观千百年来, 能在不惑时达到分神境界的似乎只有一人。 而那人, 传闻早已飞升。 “旁人只道各大宗门天赋异禀的弟子不知凡几,但是比起这人来,还是算不得什么……”净梵面色漠然,“不过他分神又如何,整个修真界还有三个人能比他更有造化。” 扶霁下意识侧耳。 净梵忽然接近,声音略低,“天衍宗少宗主,你……还有我。” 一言既罢,扶霁彻底怔住。 即便被人称作玄天宗最具天赋的弟子,扶霁也不曾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可是净梵忽然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甚至都听不出是不是玩笑之语,偏生让扶霁觉得心尖一跳。 说完这话的净梵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扶霁心中掀起来什么样的狂风骤雨,他靠着墙,目光落到底下叫价得十分疯狂的诸人,忽然一笑。 扶霁正好听见白褚的声音在底下响起,“十万上品灵石。” 紧接着,一直作壁上观的净梵竟也开口了,声音中没有掺杂分毫灵力,却振聋发聩,“八十万……极品灵石。” 这一句话出口,别说底下的人都惊了,连扶霁都诧异不已。 笼子里的八爪火螭虽有上古凶兽的血脉,但到底不够纯净,而且似乎还受了伤,所以这也就是不少人想要争一争,却不肯大费心力的缘故。 白褚开口了,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家底雄厚,拿出来十万灵石不算为难。 但是净梵不一样,即便他是云渺宗掌门最喜爱的弟子,但撑破了天云渺宗也只是一个小小宗门,陡然叫他拿出别说八十万灵石,就是十万也勉强,更别说还是极品灵石。 所以在净梵出口以后,扶霁始终以为他是故意抬价,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净梵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八十万,极品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价!” “八十万一次……” “一百万极品灵石。”白褚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他推开窗,站在窗边,目光直直落到某一处。 净梵没有打开窗,声音一如既往漠然,“神品灵石,十万。” 全场静默。 扶霁看向净梵,眸色中闪过一丝晦暗。 “这位道友,神品灵石多稀有想必诸位都知晓,不知你现在说的,算不算?” 白褚一身玄色交襟长袍,袖口是铰了银线的睚眦纹,他姿容不凡,眉眼微微上挑,单只是这张脸,却看不出一点嗜血杀意,倒像个风流蕴藉的贵公子。 “算不算是我的问题,关阁下何事?”净梵毫不客气,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连带着他所有的锐气也变得诡谲怪诞,“阁下自可加价,在下没什么本事,唯独这些没什么大用的灵石,只比你多一些。” “嘶……” 有人暗暗抽气,别的人不知道,但是知情的却门儿清,白褚到了这地方本就是为这八爪火螭而来,但是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偏生往白褚肺管子上戳。 与其说这人是故意竞价,不如说他是有意挑衅。 但是出乎意料的,白褚却不生气,反而朗声笑了笑,“这位小友,有缘在此相识,不如交个朋友?” 他声音中不带一丝威胁,极其认真,若是忽略了他的身份,甚至会觉得这人平易近人,很是友好。 净梵啧了声,“阁下真是好心胸……” 扶霁有些担忧地往净梵面上看了眼,他弄不清楚净梵想做什么,更不知道白褚有什么心计。 “不如这样,既然小友真的喜欢,那这妖物便让给你了,毕竟比起交恶,我倒是更想与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净梵轻嗤,“我竟不知鼎鼎大名的魔子还有这等闲心!” 不等扶霁阻拦,净梵已经瞬移到底下,他站在台上,旁边是那个巨大的铁笼子,他一抬手,红布被瞬间扯开,露出里边的……赤狐。 极其寻常的一只狐狸,甚至连花色都是最常见的那种,它嘴上锁了嘴套,只能发出小小的呜呜声。 净梵抬手,一个乾坤袋扔在地上,“十万神品灵石,还请傀儡楼的管事亲自清点一下,但是话说在前头……我买的是八爪火螭,不是里边的狐狸。” 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在这场拍卖会开始之前就已经有拍卖品详情流出,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这么一只平平无奇的狐狸。 傀儡楼的管事讪讪,他们本就是表面做个样子,实在没有想到半路会被人截胡,还闹得这样严重,在场的人不都是声名显赫之人,但是也不是可以随意被敷衍的。 他们被架在火上烤,净梵好似全然不在乎,还有兴致蹲下身子拨拉了一把那狐狸。 骨瘦嶙峋的狐狸恹恹的,小声呜咽,净梵取了嘴套,又在那狐狸的脑袋上抚了抚,而后还拿出一瓶灵丹往手心倒了个干净,伸到狐狸嘴边。 狐狸大概真的是受了不少罪,有些害怕地缩了缩,净梵勾了勾小东西的下巴,“吃吧。” 小东西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咬了一颗,而后黯淡的眸子忽的一亮,飞快地将剩下的都给吃了个干净。 肉眼可见的小东西气色瞬间好了,干枯脏污的毛发都顺滑起来,净梵单手将铁笼掰开,将小东西拎出来。 “怎么样,管事可数完了?” 傀儡楼的管事抹了把汗,“够,够的,还多了十颗。” “那多出来的十颗便当作买这小东西的,怎么,够吗?” 净梵摸着小东西顺滑的毛发,唇角微勾,底下的人却彻底惊了。 当真是十万神品灵石! 这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0章 白褚 净梵手里抚着小狐狸的毛毛, ,旁边管事下意识地往三楼某个方向看了眼。 扶霁同时接收到净梵的密语传音,他顺着管事的视线一间一间找过去, 但却扑了个空。 “十万神品灵石,着实少有人能企及。”白褚站在窗边,扫了管事一眼,“傀儡楼的规矩不能破,看来今日这八爪火螭是要花落别家了。” 白褚嘴上这么说, 但无一丝恼怒,他掸了掸袖子, 转身离开窗口。 扶霁恰时回话,“那几间包厢看来只是为掩人耳目的,里边无人。” 净梵面色无波, 躬身将怀里的小狐狸放到地上, 他则看向角落一个方向, 声音淡淡的, “银货两讫, 傀儡楼是要耍赖吗?” 底下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傀儡楼屹立于此数十年, 人皆是逐名而来, 多是信任傀儡楼无暗箱操作,但今日这戏剧性的一幕着实叫人惊诧。 管事抹了一把汗, “怎么会,只是那八爪火螭不够安分, 遂先缚在别处, 一开始便是如此, 绝无半分欺瞒。” 净梵蹙眉, “当真?” “在下哪里敢欺瞒仙长。”管事一摊手,请净梵往后院去。 之前的几件拍卖品早就有傀儡楼的侍人送到各人手中,而压轴的这一个除了管事,旁人都不敢插手。 净梵不动声色地给扶霁打了个手势,他先一步跟着管事进了后院,而扶霁的身影混在闲杂人中隐去。 在扶霁离开包厢的下一刻,傀儡楼的人一把推开门,扑了个空。 “不是说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吗?”为首那人脸色难看,“会不会是打草惊蛇了,那边有管事,这边万一……” “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是先将出口都封住,那人还在,料想他的同伴应当暂时不会离开。” 在诸人不知道的时候,傀儡楼的门皆阖上,到处是搜寻扶霁踪迹的人。 另一边,净梵跟着管事进到后院,和金碧辉煌的傀儡楼不同,后院环境清幽,流水潺潺,假山凉亭一应俱全。 只是净梵脚步忽然顿住,他看着凉亭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既来了,便进来喝一杯吧!”黑衣那人向着净梵招招手,“等你许久了。” 净梵也只是犹豫了一瞬,立刻抬脚过去,不过数丈距离,这一段路叫他生出一股难言的怀疑来。 “白褚说你少年意气,果然如此。”白衣那人原本是背对着净梵的,但是他这一回头,正好叫净梵看见他的面容。 比起白褚的姿容不凡,这白衣人明显“泯然众人矣”,可净梵却皱着眉,“傀儡楼楼主淮卿。” “说你聪明,还真是……”淮卿弯唇轻笑,给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容硬生生添了七分气质,净梵眉头不展,“你们二人千方百计引我前来可不仅仅是夸我聪明的吧?” 他也不谦逊,直接往二人面前一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水,酒盏在他手中颠来倒去,却没有滴出一点酒,“八爪火螭是噱头,引我来此才是目的,只是你们为何知道我会拍下那东西,而且手里有足够的灵石?” 先前萦绕在净梵脑中的疑窦尚未完全解开,他扫了淮卿白褚二人一眼,“明知魔道毁我云渺宗,你们二人还引我前来,看来连魔子白褚要来九泉河的消息也是你们散播出来的……” 净梵盯着白褚,若不是现在处处是疑点,他肯定要手刃其人。 “若说,云渺宗之事与我无关呢?”白褚看着净梵,“今日引你过来是无奈之举,原本在傀儡楼便想提醒你,但是你视我为仇人,哪里肯听……” “你想说什么?”净梵脸色很难看,魔子白褚带人大举进攻云渺宗,倾魔道之力一举灭了云渺宗上下千百人。 现在白褚说凶手不是他,谁能信! 净梵眸子凌厉,“有话说话,我没工夫与你二人打太极!”平日里净梵温和知礼,很少与人这样呛声,但这一次他却按耐不住胸中的焦躁和仇恨,手里的杯盏裂开一道口子。 “云渺宗被攻破的那日我不在,淮卿可以作证,”白褚开口,“还有丹鉴门的宗主,其下宗门弟子十几,俱可以证明。” “有些事情不需你亲自去便有人鞍前马后,”净梵的意思很明显,你现在解释这些也无用,他目光掠过水面上的一片落叶,“若无别的……” “还有,”白褚顿了顿,无可奈何地承认:“你师尊是我师叔。” 净梵僵住,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师尊从未说过……” 也不曾提及他还有白褚这个入了魔道的师侄。 “以前的事情不知从何说起,但是我的确是云渺宗弟子,”白褚声音略哑,“得知云渺宗出事的消息我也很震惊,但是……还是去晚了一步,这也就是为何有人在云渺宗附近发现了我的踪迹的缘故。” “白褚虽入魔道,但到底还是云渺宗弟子,你以为今日在拍卖会上他为何要说那句语焉不详的话,而且借着八爪火螭的借口,将你引到这里也是无奈之举,实不相瞒,傀儡楼有细作。” 淮卿开口,面上也有些赧然,“将你引到这里的主意是我出的,但是在此之前着实没想到九泉河出了这事,所以便成了今日这等局面。” 净梵不语。 “云渺宗一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这些事情要从长计议,你这段时日贸然袭击魔修,整个魔道已然将抓你视为头等大事。” 白褚适时提醒道。 白褚和淮卿说了这么多,但是净梵却还是半信半疑,他面前的这二人到底不是正道中人,一个是魔子,另外一个则是游离于正道魔道之间亦正亦邪的散修。 他面上的怀疑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事到如今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来证明,淮卿正要接着说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三个人同时看过去,就看见假山那边一道白色身影几乎将后院半边毁得看不清原来模样。 “你这朋友倒真是性情中人,这东西受累可不管不顾,说不是,我们真的没对你做出什么,本来他现在早就杀过来了。” 淮卿嘴上调笑,但是净梵却不给他好脸色,他远远地看着扶霁的白色身影,心中难免软了一块。 他先前便告诉扶霁让他趁乱离开,但是却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离开,反而见他许久不出去,就这么贸然的冲进来,几乎要将那半边院子给毁得天翻地覆。 这样大的动静肯定闹得不少人过来看,尤其傀儡楼方才才封了出口,这么一下导致这后院也就不那么适合说这些话了。 所以索性三人打算离开这里,不过在这之前,净梵先将扶霁给换了过来,他们二人并肩走在一起,淮卿与白褚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深思来。 * 傀儡楼其实并不如表面这样只有楼和后院,淮卿带着三人绕过长廊进到一片竹林,然后七拐八拐,眼前便出现了旁的东西,眨眼间换了一副景象,多了一座竹屋。 在这竹屋前有花有草还有翠绿的菜蔬,几只兔子和两只温驯的大鹅。原本是极为寻常的小东西,但是出现在这里就有些千奇百怪了。 院子里有两三个小侍,他们要么眼盲,要么耳聋,都是天残之人,不过淮卿四人一进来,他们同时便感觉到了,一个个跑过来行礼。 净梵和扶霁在这几个人面上多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白褚的反应很是寻常,好像之前他便来过,对于这里十分熟稔,主动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前,倒了几杯茶水,分别递给几人,明明是淮卿的地方,他倒像是半个主人。 “这里不会有人过来,而且外边的人也都进不来,这竹屋以外到处都是法阵,你们自是可以安心讲话。” 净梵这便反应过来,原来那片竹林就是淮卿设的法阵,想来方才从那里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分毫的灵力,而且这一路上就如同凡世那样的环境,并没有出现什么让人值得警惕的东西。 这么一想,淮卿这个人也不简单,他绝非面上这种看起来万事万物都不入心的模样。 扶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净梵的手指,二人密语传音,净梵简单地将扶霁未来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之前的话说到一半,净梵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他们二人,白褚有心要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但是净梵却打断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你自己原来是云渺宗的弟子,那为何后来成了魔子,我若记得不错,魔道对于魔子的选择是极为苛刻的,你原是正道宗门的弟子,他们怎么可能轻易信任你……” 白褚默了默。 淮卿也担心地往他面上看了眼,净梵心底的疑惑更多,“若有什么难言之隐……” “算不得难言之隐,其实你只需打听一番便能从人口中听到,云渺宗掌门当年驱逐亲传弟子一事。” “驱逐亲传弟子?” “对,便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1章 同寝 云渺宗只是个小宗门, 但是百年时间里却出了两个天才。 一个名唤净梵,另一个,便是白褚。 其实白褚原本也不叫这名字, 只是当年被驱逐出宗门时,其师连同他的名一并夺了,当着所有宗门弟子的面脊杖五十,言其与云渺宗再无半分关系。 依着淮卿的话,白褚拖着一身的伤跪行离开云渺宗, 自此半年间毫无音讯,直到后来他摇身一变成了魔子。 其师尊也因白褚的缘故自请去了掌门之位, 直接闭关再不过问世事。 “旁人只道云渺宗原掌门嫉恶如仇,连亲传弟子也不肯给解释的机会,那时的白褚的确是道心不稳, 但到底不算真正入魔……谁知造化弄人, 白褚最后竟然真的入了魔道。” 淮卿叹了口气。 白褚却摇头, “师尊若真的无情, 那时便会废了我一身修为, 将我扔进掌律堂, 而不是仅仅脊杖五十。” 他说到这儿, 淮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无奈问,“你瞒了我什么?” 只需一眼, 净梵扶霁还有什么不明白,白褚这是连淮卿都瞒了不少。 “当年我非道心不稳, 而是入了心魔。”白褚眸子晦暗, “被称作不世出的天才, 久而久之便难免桀骜, 有次下山历练遇见了魔道的人,胜负欲作祟,与其大战三日两夜,虽道不同,但却难得意气相投,后来便与其一道历练。 说到这儿白褚苦笑了下,“只是到底非一路人,我眼睁睁看着那人屠尽一宗门上下一百四十七人,却没能救得下一人……” 修炼之人最忌杀戮过重,尤其白褚天赋极高,过快地突破致使根基不稳,一不小心便入了心魔,手上也沾了无辜之人的血。 等到他找回理智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云渺宗掌门亲自出去将唯一的弟子绑回去,换来的依旧是此起彼伏的流言蜚语。 就连宗门内也只有净梵的师尊一人出言维护,那时净梵还未入宗门,他师尊也只是掌律堂的长老而已。 “心魔已成,双手杀孽,就是我挨个三跪九叩,以身殉道也不足以弥补错误。”白褚定定地看着园子里幼苗,“入魔道非吾愿,但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师尊护住我一命……若是庸碌无为,便是对不住他。” “但你是魔子。”净梵盯着白褚,“我所知晓的与你所言是天堑之差,魔道为祸多年,你又在哪里?在其中又是怎样对待正道?” “正道?”白褚轻轻一笑,“谁是正道,谁又是魔道?” “你当真以为你师尊随便捡来一个孩子便能收在座下?”白褚看着净梵,露出一抹晦暗的笑意。 扶霁眸子微动,他下意识揪住净梵一截袖子,但是淮卿忽而开口,“白褚!” 就是这一声,白褚摇摇头,“罢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今日我就只能说这么多,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实由你们自己评判。” 他已经开口至此,净梵与扶霁都知他还有未尽之言,但是白褚不再开口,翌日一大早就遣人送他们离开,临走时还扔给他一个精致的金笼子。 净梵一看,正是先前拍卖的八爪火螭,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才出生不久的小东西。 扶霁往净梵面上看了眼,净梵拎着那小金笼约莫有些郁闷,只是灵石都交出去了,东西也交到了他手上,虽说是个……缩水版的,但到底还是无奈拎着了。 “接下来呢?”扶霁本来要说另一件事,但是瞧着这人的神色,还是压住了。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净梵也会装傻,所以扶霁清晰地听见净梵道,“你该回去了。” 扶霁心口扎了一下,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垂眸看着金笼子里的小东西,半晌才开口,“玄天宗过段时日会招弟子……” 净梵沉默了。 扶霁眸色略暗,他知道自己说得没有什么用,只是心底仍旧想再挣扎一下,“净煦被师叔带回去了,前两日传来消息他已经换了身份入了玄天宗。” 净梵轻声嗯了下,又说了句谢谢,净煦年纪还小,他深知对方跟着自己没什么意义,只是……似乎终究还是只剩了他一人。 却在这时,扶霁走近了一步,“你此番来九泉河也并非一无所获,白褚若说的男风不是假话,那么魔道倾覆云渺宗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现在孤立无援,不如……”他后边还未说完,净梵就忽然笑了。 扶霁一僵,净梵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人倾身过来,潮热的呼吸扑在他耳畔,“担心我?” 净梵原先心中压着无数的事情,仇恨大抵迷了他的眼,这段时日始终对诸事耿耿于怀,但是这会儿忽而反应过来,一贯寡言少语的扶霁竟然说了这么多,中心意思只一个,净梵心中忽然就是一阵涟漪。 之前二人之间暧昧有过,温情有过,疑虑有过,如今看来看去,似乎更多的是关心与担忧。 便如他自己,他担心扶霁被卷进这些事中,而扶霁亦是担心他因为仇恨失了理智。 殊途同归,大抵连扶霁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眼中的那股迫切有多明显。 * 扶霁最终还是先回了玄天宗。 此后大半年净梵再度失去踪迹,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扶霁总能在忍耐不住想要下山的时候收到一封信。 从一开始的一月一封,到之后的十日一封,再到最后三日一封。 这日扶霁正算着日子等信,外边忽然有弟子来唤他,“扶师兄,掌门有事找你。” 扶霁不明所以,还是换了身衣裳过去,玄天宗来来往往不少人见了他问礼,扶霁回礼,心里想着别的事,直到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净梵?”扶霁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的确是净梵,他一袭青衣,白玉束冠,漆眸剑眉,嘴角衔着一抹笑,见了扶霁更是温润如往昔,“许久不见……” 那点尾音熟悉得很,扶霁心尖狠狠一跳,而后局促地躲开净梵的目光,对着掌门行了一礼,“师尊。” 净梵入了玄天宗。 这是之后扶霁才知道的事情,而且准确来说,净梵是被他师尊亲自押回来的,据净梵自己透露,扶霁师尊脾气火爆,见了净梵先将他揍成猪头,而后封了他灵脉,生生叫人拖回玄天宗。 扶霁听到这儿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净梵面上看了看。 净梵蹙眉,“你在看什么?” 扶霁一脸认真,“师尊从不动手责罚……” “你怀疑我骗你?”净梵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抓着扶霁的手去摸自己脑袋上未消肿的包,然后不等扶霁反应过来又解了衣襟让他看自己胸口的那个脚印。 净梵一脸郁闷:“当众踹我一脚啊,疼死我了!”他还抓着扶霁的手,另一只手艰难地将衣襟往一起勾了勾。 扶霁却猛的缩回手,他讪讪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认真道:“既然你都来了玄天宗,以后便待在这里,师尊叫我看住你,你……能不能别乱跑,免得惹师尊生气。” 他有商有量的,净梵却一挑眉:“我怎么觉得之前仅仅你我二人之时,你乖得很,凡事都听我的,但现在……怎么就只听那老头的?” 净梵一派认真,扶霁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玩笑话还是真的这样想。 扶霁愣了一瞬的工夫,净梵失笑:“吓唬你的。” 他靠着玄天宗最粗壮的那棵树,头顶是葳蕤繁茂的枝叶,面前是端方冷肃的扶霁。 “你师尊要收我为徒,”净梵仰头看天,却只瞧见满树的叶子,“我原想着是要拒绝,可你师尊说,魔道千万人,我一天杀一个也杀不尽,倒不如多修炼几年,看看何时能大乘……到时一抬手便死一片,而且活得久,杀的人更多些……” 净梵说得认真,扶霁也听得认真,只是到最后他打了个岔,“师尊说得没错。” 净梵:“……嗯。” 就这样,忽悠着,净梵说不清是自己倦了还是怯懦了,便不再是日日想着仇恨入眠。 大概是玄天宗的掌门有普度众生的夙愿,他竟收了净梵为徒。 而且因着净梵比扶霁大一岁,生生叫他当了大弟子。 一下子降成二师弟的扶霁有些懵,但很快就适应了。 从“净梵”到“师兄”不过三日的工夫,便叫得十分娴熟。 不过,净梵有些郁卒,因为玄天宗地方大想,却没有他独立的灵府,加之他和扶霁成了彼此扶持的师兄弟,掌门索性叫扶霁分了一半灵府给他住。 但是……净梵明显会错了意,头一夜就睡在了扶霁的榻上。 刚刚沐浴回来的扶霁略懵,盯着床榻上的净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净梵先注意到了动静,转过身子对着他温润地笑了笑,话里却是十分自来熟: “别的地方许久没住人了,先和你共寝一夜,行吗?” “师弟?” 净梵笑得乖顺,白净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讨好,扶霁瞧着他大开的领口,下意识撇开眼,“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净梵扯着被子往床里边缩了缩,给扶霁留出好大一块空处。 扶霁衣襟整齐吃,连腰带都是束着的,猛地一看不像是要就寝的,倒像极了要出门似的。 净梵躺在榻上,一双点漆的眸子闪了闪,“衣裳不脱吗?” 扶霁垂在两侧的手蜷了蜷,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动,他不敢往净梵面上看,沉默了半晌才道:“不用。” 净梵一手撑着脸,“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净梵: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扶霁:不,我怕你对我没xing趣…… 啊,我有罪,我没能补上,(忏悔jpg.) 晚安~ 第32章 变故 净梵到底没有对扶霁做出什么, 当晚扶霁在软榻上坐了一夜,翌日一早执剑长老将人唤走,原以为不多时人就回来了, 但万万没想到扶霁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而在他离开后,玄天宗发生了一件大事。 “扶师兄,明日午后便能回去了……”玄天宗的弟子此次出去正是为了畅海之滨的一处墟境,他们来去三个月,大半时候都在御剑, 而且那里气候不比玄天宗,时间久了就是他们这些修士都受不住。 这好不容易能回去了, 一个个难得欢兴雀跃,只是这才抽空休息了会儿,便有人匆匆赶来, “出事了, 宗门出事了……” 一人身着玄天宗道服, 满身是伤, 没几步就一头栽倒, “师兄快些回去……宗门已经大乱了!” 扶霁身边的弟子将人捞住, 赶快输送了一股灵力, “怎么样, 宗门到底发生了何事?!” “净梵发狂了!” “他杀了长老和无数弟子……掌门,掌门也被他偷袭, 受了重伤……” 不过短短两句话,边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而且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是扶霁, 他沉默了一瞬, 而后忽然开口问:“净梵怎么样?” 诸人因着他的话,一概诧异地往他脸上看,但是扶霁面上沉闷,除了脸色难看些之外,真的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那人奄奄一息,说话时却十分有条理,而且一字一句都十分笃定,“净梵师兄是三日前突然间大开杀戒……他先将来师兄院子里的弟子尽数杀完,而后又直接往外门而去,外门弟子拦不住……内门弟子闻风而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了……等到诸位长老赶来的时候,他已经杀了三四十人。” “没有人能够拦住他,是几位长老合力将他制服,而掌门和他询问时却被他暗算,如今伤重难治……我和其余五个弟子是长老派出来的,但是路上却遇上了魔道中人……如今,已经不知道成了何种地步,师兄快些回去吧!” 他声音凄厉,而且面上的紧张之色太过真实,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扶霁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带着人先一步往玄天宗赶去,路上一派安静,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是等到赶到宗门山下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这里距离宗门还很远,但是一路上鲜血铺满石阶,尸体横陈。他们心中大为震动,就连扶霁也是脸色青白。他不敢多想,只能先一步上去,但走到宗门门口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道身影,那一道身影红衣似火,墨发散开…… “师兄。” 扶霁一开口,那道身影就僵了一瞬。 虽然扶霁离得很远,但是他却明显地看到那人身体的僵硬。 的确是净梵。 师尊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他是意外,但是更多是难受,铺天盖地的是对这人如今景象满腔的困惑。 净梵久久不肯转过头来,他手中的长剑沾满了血,雪地上是横陈的尸体,尸体上还是玄天宗弟子的道服……原本净白如霜,但是如今染了雪不仅丑陋难言,而且更让人从腹中升起一股作呕之感。 扶霁又唤了一声师兄。 从净梵进入玄天宗成为掌门座下的弟子之后,扶霁便不在唤净梵的名字,他一直称其为师兄,而且这出去的三个月他们经常通信,扶霁隔着两日便能收到净梵的信笺或是传讯符。 可是如今不过七日他们未曾传讯往来,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变故。扶霁有很多的疑惑想要问出来,但是净梵却忽然转过身,他久久地看着扶霁,声音嘶哑,但的确是他的声音,而且面上的冷然以及眸中的嗜血分外刺眼。 扶霁几乎想要偏过头去,他不想承认这个人是他师兄。但他知道,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净梵。 “你回来了?”净梵当着扶霁的面将手中的剑扔了,然后随手扯了袖子,将手上沾染的血一一擦拭。 他擦得很慢,就连指缝里的血污也仔仔细细地擦了好几遍,血迹不容易完全清除,他也没有捏个水局将它清洗干净,而是认认真真地一遍又一遍的擦。 若不是扶霁开口,他大概还要继续擦拭下去,但是这漫长的一段时间太过难熬,扶霁忍不住,他几步走上石阶,二人中间只隔着三四尺的距离。 扶霁目力极好,他清清楚楚地能够看见净梵面上的表情,连他微蹙的眉或是下压的唇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听你说……”扶霁看着净梵:“我不相信别人的话,谁都不信……” 扶霁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有多艰涩,而净梵就站在他眼前,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扶霁垂下的手攥成拳头,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辜负扶霁的信任了,他轻轻笑了笑,而后将手中的布帛给扔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如你所见,这地上的人都是我杀的,没有别人……只有我。” 净梵说完便敛了嘴角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扶霁,“我没有要解释的……你师尊将我带回来,但是却是引狼入室,我天生就是祸害……谁也救不了我,因为别人都是要从我的手里救人……” “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净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像是要透过手看到那些惨死的人,他不肯抬头,不想去看扶霁的神情,其实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 净梵知道自己不敢去看扶霁,更不想让他开口,所以自己在这儿不断地将同一句话反复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而这一遍又一遍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在扶霁的心口划了无数下。 扶霁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喊了一声净梵。 净梵不知所措地抬头,他怕看见扶霁失望的脸,更害怕看见扶霁仇恨地盯着他,但是无论怎么样他就是杀了人,这无可辩驳。 “扶霁……”方才拿着长剑的净梵是那样的如同鬼魅,他的背影让人像是看见了从地狱而来的罗刹,但是现在面对着扶霁的净梵,却像是褪去了所有的嗜血,他乖顺地看着扶霁,明明自己要比扶霁大一些,但是他却可怜又可悲。 他伸出手晃了下,只抓了一把空气,然后失落又失措,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是到了嘴边又再度咽下去,这不过片刻的时间二人都觉得十分漫长。 扶霁从一开始就一直想听净梵的解释,就连现在他也想听净梵说。 哪怕净梵说的话与别人的大有出入,他也不会立刻驳斥,但是他所心心念念的所渴求的不过是坦率的解释,面前的人却都不肯开口说一句。 “不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都没有听到,扶霁越发的失望,他看着净梵,良久慢慢开口,“我想等到你的解释,但是没有等到……现在……”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他开口,二人都心知肚明,尤其是净梵,他手中的长剑已经扔了,就这样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扶霁脚步顿了顿,但是最终还是走到净梵面前,将他双手付缚住。 二人这短暂的接触,心中是说不清的,难言的悲悯,但是他们都明白,今日这一步走出去,他们以后再也回不了头了。 * 净梵被关在后山,那里有无数的阵法,即便是好几个元婴期的修士也难以接近。 扶霁亲手将净梵送进那里,也是他给净梵上了缚咒,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曾假手于人,而他身边自有玄天宗的弟子随从左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和他说一句不是。 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发生了今日之事,站在其中最难受的还是扶霁,一边是他长大的宗门还有师尊长老,另一边则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是血海深仇大过一切,没有人感同身受便没有置喙的余地,而且扶霁防不住有人对净梵的杀意。 玄天宗经此一事,宗门大乱,而扶霁身为掌门弟子,被迫一力操持宗门事务,他将净梵关入后山之后便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所以只有晚上天丝漆黑时,他才能分出一点时间来去看看净梵。 但是自第二日开始净梵便不愿见扶霁了。 扶霁站在后山,眼前是无数的法阵,他看不见净梵的身影,只能听见净梵的声音。 大概是有些遥远,净梵的声音不是很清楚。 “扶霁你回去罢。” 除了这淡淡的一句话之外,扶霁等不到别的言语,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后山,明明不远处应当是有一个人与他同在,但是良久的寂静之下,连他都渐渐的有些恍惚,那里是否还有那么一个人和他一样的心境。 时间久了终究心中那最后一点遗憾也变成了怨气。 扶霁想开口问净梵,为何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但是每每话到嘴边他都再度咽下去,他知道这个人不会说的,而且二人之间隔着的不是这么一段距离,而是天堑沟壑。 扶霁去了四次,最后一次他开了口,“明晚我不来了……” 净梵没有开口。 扶霁失望离开。 但是到了晚上,他再一次因为噩梦醒来,这段时日他没有完全的睡着一次,梦里是无数的鬼魅,有的人长得像是宗门师弟,有的人又像是死去的长老,明明从前他们都是温和的笑脸,但是在梦里却一个个像是勾魂索命的恶鬼。 扶霁心悸不已,猛得惊醒,却听见外边有人唤他。 等到扶霁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出去,便见宗门内火光冲天,他顺着响动过去,底下无数的魔修在逼近。 他们一个个手中是邪气四溢的武器,但是让玄天宗弟子心惊的是,玄天宗下到处都是法阵,他们是如何没有闹出一点响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的。 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们这个答案,所有的人都看着魔修一个个的逼近,他们身上的魔气越发嚣张肆意。扶霁站在最前边,他身后是元气大伤的宗门弟子。 “法阵起!” 扶霁一抬手,整个玄天宗的法阵俱开,但是因着玄天宗受到重创,法阵的威力明显要弱于平常,而且更令玄天宗弟子惊骇的是,法阵好像受到了人为的干扰,忽然不稳定起来。一众魔修只是稍显阻滞,而后便再度覆压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玄天宗的法阵可不仅仅是这样……”一人开口便有更多的人附和:“是啊,这法阵怎么回事?” “难道是宗门中出现了内鬼……” “会不会是净梵那个疯子?” “对啊,之前他便一身魔气,而且根本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倒像是魔化了……” “莫不是这净梵与魔修里应外合,这一次故意想要将我们宗门害到这个地步!” “你们说得对,看来就是这个净梵,他原先便非我们宗门弟子,而且似乎去过九泉河,听传言他与傀儡楼楼主淮卿,还有魔子白褚相谈甚欢,没有闹出任何不快,便从傀儡楼全身而退……” 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便有人附和,尤其在这时候,任何的一言一句都可能导致局势发生巨大的变故,而扶霁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身后的宗门弟子便已然炸开了锅,他们都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净梵搞的鬼,而且就连底下的这些魔修来此也一并算在了他的头上。 而且让扶霁更加措手不及的是,白褚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身后跟着亲信,站在最前边看着扶霁,像是带着笑,又像是隐晦的威胁。 “既然净梵在玄天宗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便让我们带走吧……” 白褚与数月前他们在傀儡楼相见时的模样完全不同,虽然一样的温润如玉,但是扶霁却从中看到一抹不屑,这不屑不是给对他的,而是给整个玄天宗的。 扶霁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事情你们计划了多久?净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他所发生的一切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扶霁一点都不相信净梵出现之前的情况与这些人没有关系,他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净梵,但净梵却将一切讳莫如深。扶霁没有办法辨别其中的深意,但是他在面对白褚这些人时却不似对净梵那样的好脾气,浑身的灵力四溢,这全然是对白褚的不耐。 白褚大概是没有想到扶霁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之前对于净梵的兴趣更多些,而且上次在傀儡楼因为净梵的缘故,扶霁这个人在他眼中并不算什么,虽说扶霁这个人比其他的修士天赋更高些,但那个时候他刻意隐匿气息,像是一个隐形人跟在净梵左右,坦白说白褚当时没有对这个人太过在意。 但是现在扶霁的变化,却让他暗暗心惊,相比之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年轻人竟然已经达到元婴期巅峰,如他这般年龄就这般修为的,整个修真界也没有几个。 虽然白褚自己就是具有极高天赋之人,但如今面对这个人,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天赋还是略逊一筹。 “你这样的修炼速度倒是没有人能比得上, 不过净梵算得上一个。”白褚明明身处石阶之下,但是他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扶霁修为不比他,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压制。 但是白褚的话却还没有完,他定定地盯着扶霁,声音带些玩味:“净梵是什么身份,你就不好奇吗?” 扶霁不语。 白褚继续道:“想必你也不知道,不过今日我好心,便多说几句,给你解释一二。” 他唇角带笑,眼底却是邪气难掩:“说到净梵的身份,便不得不提一句你师尊。原以为玄天宗除了你师尊那个老狐狸应当没有人能够看出净梵的身份,但是没有想到是,你们宗门的执剑长老倒也是个厉害角色,净梵他并非普通修士,这等隐秘也被他知晓……” 白褚话说得轻松,扶霁眸子却晦暗,“你到底什么意思?” “害,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够聪明,只不过这事情说来话长,我要一点一点的告诉你……” 白褚真如闲话家常一般:“净梵是天生魔修……” 这句话的威力直接叫扶霁怔住。 “其实很简单,就是说净梵他这辈子不可能修正道,你大概都不知道吧,不过也对,你才回到玄天宗,想必你师尊重伤未愈,现在应该无暇顾及这些,所以你也不知道净梵他其实天生魔种。” 白褚说得轻松,但是扶霁脸色十分难看,他不傻更知道白褚不可能因为这些胡编乱造,而这白褚亲口吐露的事情便在提醒他净梵的身份——大概真的是天生魔种。 “天生魔种”四个字让他忽然间心中一跳,扶霁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喉间艰涩,“修正道还是魔道是自己选的,净梵他与魔修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甘心入魔道!” 白褚闻言却是一笑。 “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明白天生魔种到底是什么意思?”白褚又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就如面上说的这样,净梵他虽然身处正道,但是不管他怎么修炼,他这辈子也只能是魔修……” “除了你师尊和你们宗门的那位长老,无人知道……净梵他本来灵台就沾染了魔气,不管你师尊如何的想帮他去除都不可能办到……其实不是很明显吗,本就根深蒂固的东西,如何就能忽然间转变过来,所以说你师尊到底还是幼稚了些,净梵这个人他救不了……” 扶霁越听脸色越难看,白褚却还在说:“没有人能够彻底将他从魔道拉出来,他身上的魔气只会随着修为越发汹涌……除非将他杀死,否则他这辈子只能是魔修!” “你们二人是天生的宿敌,正道魔道不相容,今日你放过他,他日他便能杀死你!” 白褚的话像是一根利箭扎在扶霁心口。 扶霁攥紧拳头,“魔道,正道……净梵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东西,如何能替他做选择?!” 他眸子凌厉,头一次生出将面前的人抹杀的冲动:“你自己是如何堕入魔道的,为何还要看着净梵也要泥足深陷……他师尊为你说过话,曾试图救你,可你呢?拉他入魔道……明明你比别人更清楚他对魔道的恨意!” 扶霁字字泣血,白褚不语,良久,他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是云渺宗。 “入魔非吾愿,可我还是进来了……为什么,因为命该如此!” 白褚收回目光,“净梵也逃脱不了这个宿命,他虽是正道而来,可是面前没有别的路,不入魔道,他便活不了……即便魔修是他此生唯一仇敌,他也要与之为伍!” “除非他死……” “所以,扶霁……”白褚看着面前的年轻修士,“你是净梵最好的朋友,站在你的角度,我想问,倘若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让净梵以一个魔修的身份活着,还是说……宁愿他死,也不要他入魔道?” 扶霁沉默。 他说不出话,做不出这个选择。 若是他自己,他情愿自己心有挂碍的死去,以一个正道身份。 可是那个人是净梵。 扶霁问自己,比起魔修这个身份,躲不开的宿命,到底是净梵活着重要,还是……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净梵合该那样耀眼,而不是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还要,连白褚都不知道是,比起魔修这个脏污的身份,扶霁更担心净梵在堕入魔道后,被迫与自己的仇敌相对。 他那样憎恶灭了师门的魔修,可是最后自己却冠上了这个身份。 扶霁心脏拉扯着疼痛,为何所有的不堪都要被净梵遭遇。 但是扶霁的沉默看在白褚眼里就是意料之中的左右支绌,他冷嗤道:“看,连你都在犹豫,净梵如你一样也只是个年轻修士,他所经历的也就是那些……如今涉及生死,自然怯懦,毕竟比起死了成了一捧灰,归于尘土,不如活着……哪怕活着也艰难……” “你不懂。”扶霁打断白褚,“你错了……净梵他不怕死。” 在白褚诧异的目光中,扶霁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倘若他怕死,在云渺宗出事之后他便会寻一处无纷争的地方了此一生,而不是独自一人为云渺宗上下报仇。” “而且魔修又如何,有人身在正道却不行正义之事,有的人即便入了魔道……他亦是堂堂正正的人,你做不到他的光明磊落,也学不来他的执着……因为你的心早就黑了,白褚,当年云渺宗掌门为了你不惜背上骂名,更在之后闭关坐化……他以为他做的是值得的,可是……根本错了,你不值得。” 扶霁的声音坚定,可这却击中了白褚的要害,他脸色骤变,“胡说八道!” “我是入了魔道,可非我本意,这么多年我害过的人有几个,我曾跪在师尊面前忏悔,我说我会改,可是他不要我了……” 白褚声音凄厉:“是他先要放弃我,我想一直做他的弟子的,你们什么都不懂……是他先要赶我走,我知道宗门想要惩治我,我不怕,但是他要赶我走,云渺宗不留下我,整个修真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知道他为我好,可是我没有家了……”白褚像是忽然魔怔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辜负了他,可是他呢,他明明知道我宁愿受罚也愿意留在云渺宗的……” “世间所有的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你怎知你师尊当年不是经历了同样的挣扎?”扶霁声音略低,有一瞬间白褚都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师尊的声音。 “只是你不值得而已,你自己选择的路,现在又要拉上另一个人,想以此证明你是无奈之举,可是……净梵他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第33章 心智 “净梵非我?哈哈……”白褚忽然大笑, “他不是我,却必然要走我走过的路,天生魔种, 他比我更该是邪魔外道……” 白褚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他紧紧的盯着扶霁,像是要告诉眼前这人自己口中所言便是净梵的归处。 可是他越是这样,扶霁越觉得他可笑。 扶霁遥遥看着他,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净梵非你,你们二人绝不相同……你沉溺于魔道的肆意妄为, 即便当年云渺宗的掌门没有将你驱逐离开,你也不可能安分守己……后来你弑杀,又成魔子, 这难道还是别人逼你的不成?!” “你不懂!”白褚脸色青白, 恨不能将扶霁掐死。 “你胡说八道, 我是被逼的……”白褚自恃天命误他, 哪里肯承认自己的错处, 与扶霁说了这么久, 到最后扶霁将他的话尽数辩驳, 白褚脸色十分难看, 一抬手就要对玄天宗动手。 他身后魔修无数,眼看着就要冲上来, 忽然间凭空一阵龙吟。 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一片骇然。 “这是……”有人脸色终于变了, 就连白褚和扶霁都是不约而同地往后看去, 远远的一道身影犹如白鸿一般, 而且倾覆而下的威压几乎让他们忍不住膝盖软了下。 “怎么可能!”白褚最先反应过来, 扶霁紧跟着看清净梵的变化,他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就往净梵的方向走了一步。 但是来自净梵的威压何其厉害,他这一步迈出地极为艰难,整个身体连同脊椎都像是压上了巨石,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尤其魔道中人脸色一个个苍白如纸,他们没有想到就是这么几日的工夫,净梵已经如此厉害了。 若说先前白褚和扶霁还能因为净梵的事情相互辩驳,那么现在净梵一出现,白褚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他怔怔地看着半空中的人,心中一片骇然,“怎么可能……” 他想象不到净梵是经历了什么或是顿悟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他直接从元婴到分神,直接跨过出窍,这是何等的骇人! 不说现在,就是这千年以来,如净梵这样的天才都未曾出现过,这并非只是从元婴到分神的变化,若要真说一句,这何止是天赋两个字就能概括得了的,没有人敢想象这样一个人再过段时间会达到何种境界。 白褚心中复杂难言,身后的魔修原本气势汹汹,但是在面对净梵时一个个就像是被扼住了命脉。 扶霁与白褚的心境并不同,他更多是对净梵的担忧,净梵凭空浮在半空,他们二人一上一下,扶霁要抬头仰视他。二人之间并不长的一段距离,但是现在却犹如天堑之距。 净梵一身红衣列列生风,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贸然开口,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白褚或者扶霁先开口,又或者净梵这个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与其说一个个是在静待变化,不如说是他们是在害怕,他们害怕这个人对他们痛下杀手。 净梵站在两方中间,并不曾偏向某一方,不用说是魔修,就连玄天宗的人现在也极为忐忑,他们可没忘了前段时间扶霁才将这人关进后山,这个人可是连掌门都能重伤的人,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抵挡得了的。 众人都生出些惧意,扶霁却忽然开口唤了句:“师兄……” 但是半空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眸子漆黑,面上毫无波澜,像扶霁唤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白褚也终于觉察到了一点不对,他试探地分出一点灵力,那股灵力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慢慢地朝净梵接近,但是半路上忽然间崩散,而且下一刻净梵眸色狠厉,紧紧地盯着他。 “噗……”白褚胸口剧痛,明明净梵连手都没有抬,但是但是一股彻天破地的灵力直击他胸腹,直叫他呕出血,后退了三四步,险些一头栽倒。 这是何等的修为,白褚的修为也算深厚,却毫无反手之力,他身后的魔修见此更是忐忑,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净梵连手都未抬就已经将白褚伤至此。 恐惧渐渐的蔓延在人群中,扶霁不比他们心境,反而努力地朝着净梵的方向走了两步,他又唤了一声师兄,这一次净梵终于有了点反应,但是他眸色依旧灰暗,根本看不出一丝暖意。 这样的眼神对于扶霁而言像是心口遭受一击重创,他根本想不到净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身后宗门弟子担心地喊了他一声,唯恐扶霁将人给惹恼了自己反受其害。 但是他们的担忧扶霁并没有真正入心,他看着这样陌生的净梵,心中除了担忧还是担忧,不过几日未见,净梵怎么会忽然间从后山出来。 即便他修为已经达到分神,可是那漫山的法阵不是虚的,他想不到净梵是怎么出来的,是宗门里出现了细作,又或是净梵做了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想赶紧将净梵带回去,现在宗门外满是魔修,尤其白褚虎视眈眈,他城府极深,一身隐秘,扶霁自然防备。 万一白褚有什么法子将净梵带走,到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找到净梵,所以今日势必不能允许白褚将人带走……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诡秘,扶霁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将现在的情况一力扭转过来,正在他思虑之时,净梵身形动了,这一次他不是朝着扶霁,而是直直往白褚那边走。 扶霁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就将人唤住:“师兄!” 这两个字字字恳切,像是裹下了他心中的怨怼和担忧,净梵虽然失了神志,又少了那些记忆,但是他能听得出来扶霁这一声中的恳切。 他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转头看向扶霁,声音像是自暗处慢慢攀附上来的长藤。 扶霁听见净梵问他:“你是谁?” 若说先前是怀疑,那么现在这一句话问出来,扶霁心中便是难言的委屈:这个人终究还是将他忘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开始痛起来,他想开口问,但是却知道这个人现在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你是谁?”净梵又问了一句,这一次他将面上的不耐烦隐藏了下,因为刚才那一句问出来,他明显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像是就要哭出来似的。 明明扶霁面色变化甚微,但是净梵却觉得他应当是有些难过的。 即便净梵这会儿不知道这人与他是什么关系,即便在他的认知里他不认识一个人,但是刻在骨子里对扶霁的动容是掩饰不住的,也是剥离不掉的。 他下意识地就放低了声音,而且还温柔了些许,哪怕这一点点温柔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扶霁。”扶霁直勾勾地盯着净梵,像是要将他的眉目尽数描摹一番,他想记住这个人,记住他现在所有无情,可是又不忍心,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扶霁……是你的师弟。” 这样直白又坦率的话,其实听起来就是那样的寻常,就是撒谎也极为正常,但净梵听罢心中却是一荡,他右手附在胸口,那里像是有什么在轻轻的震动。 心中是对面前这个人的无数疑问,但是他又说不清楚这种感觉,而且他没有说的是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即便是旁边还有无数的人,他这会儿也想将眼前的人拉过来好好哄一哄,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扶霁的不同,使得净梵心中像是被掰成了两个人,一面是冷酷无情,一面又是难免恻隐,使得他整个人现在分外地为难和别扭。 却还是甘之如饴。 没有人能够懂得净梵的这种感觉,但是扶霁看着眸色闪动的净梵,心中希望一点一点地升腾起来,他不想隐瞒,甚至想现在直白的告诉净梵,他担心他。 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化,净梵哪里感知不到,但是就在他心潮迭起的时候,白褚忽然喊了净梵一声,“净梵,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十分冷冽的一句话,直接将他与扶霁之间的温情给打断,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软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扶霁眼看着净梵眸色再度灰暗。 净梵顺着白褚的声音看过去,那个人俊逸非凡,看着有些眼熟,虽然同样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净梵能从他身上感知一道熟悉的气息,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股气息便是魔修所共有的那股邪气,他只觉得熟悉便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应当与他熟识,甚至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眼看着才刚刚有些成效,净梵又再度与白褚对上,扶霁担心不已,拼着身上的威压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骨头连着经脉一起剧痛无比。 这样的疼痛是前所未有的,他忽然间记起从前净梵对他说过的话。 我不会伤害你。 这话犹在耳畔,但是这会儿再想起来却像是给他原本就难受的心上又加剧了疼痛。 扶霁嘴唇动了动,他想说:净梵,你失信了……可是如此简单的话他竟说不出口。 净梵心中愈发难受,而这情绪波动显然也让净梵感知到了,他又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净梵觑见扶霁通红的眼尾。 这个人长相无疑是极为俊美的,而且像是每一处都是按着他的心意长的,很容易就让他心软。 而这些扶霁根本不知道,所以他也就没有发现净梵的眼神有了变化,白褚身为旁观者哪里看不见,他担心净梵再度被扶霁“迷惑”,便又喊了一声。 可是这一次净梵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4章 亲吻 所有的人看着净梵翩然落下, 他一步一步往扶霁身前走,扶霁身后玄天宗的弟子下意识就想拦住他,但是净梵眸微抬, 扶霁身后诸人身体不可控制地飞起,而后重重坠下! 一片痛嚎,扶霁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眼睁睁地看着净梵走到他面前,凑近:“你叫扶霁?” 扶霁怔了下, 犹豫了下点头。 “说话。”净梵伸手,指腹在扶霁唇上蹭了蹭, “你的声音……很好听。” 扶霁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能感觉到净梵指腹的温热,摩挲得不疼, 却一点一点叫他怔然不知所措。 “怎么不说话?”净梵又凑近了些, 二人距离不足一尺, 扶霁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 但是对方一把扣住他的腰, 还……捏了下。 扶霁:“……” “净梵, 你在做什么?!”身后的白褚擦了嘴角的血, 不忿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有心要将净梵带走,但是入眼之间是净梵与扶霁暧昧难言。 不怕净梵这人是个好龙阳的, 白褚只怕又生出什么幺蛾子,今日他们有备而来, 将所有的隐患都排除了个干净, 唯独没想到净梵修为大涨, 而且还失了神志。 “废话真多!”净梵身形一动, 瞬间出现在白褚面前,他一把扼住这人的脖颈,面上尽是不耐,“人丑话还多,啧!” 片刻之间的变化叫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尤其是白褚,净梵本就没有留手,掐得他面色青白,呼吸艰难,“你,你……好大的胆子……我,我是你,师兄……你怎敢……” 白褚的师尊是净梵师尊的师兄,这么算下来说他们是师兄弟也合适,但是净梵睨了他一眼,嫌弃几乎凝为实质,白褚一噎,恨不能这会儿将这人弄死。 可是连他自己都还在他手上,别说将人教训一顿,自己都是眼看着就要被掐死的样儿。 魔子白褚纵横修真界多年,各大宗门恨他是真的,将他视为心腹大患也是真的。 可如今却毫无反手之力,白褚面庞涨红,他右手引出一股灵力,但是顷刻间被重重砸在地上,肩膀被人踩住,净梵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着你的狗,滚!” 净梵的倒戈出乎白褚的意料,他算计了数月,却没想到最终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自然是不甘的,但是这股不甘在面对“六亲不认”的净梵时尽数化为湮灭。 白褚离开,连带着魔修万千也消失踪迹。 待周围一切平和,净梵惦记着之前的事情,好以整暇地走到扶霁面前,“我若记得不错,你那会儿唤我……师兄?” 与从前言行大相径庭的净梵容貌无甚变化,只是隐隐带着一股邪气,扶霁微微蹙眉,担心他哪儿不适,可是他紧紧皱起的眉却叫净梵会错了意。 净梵抿唇,“原来方才只是诓我的?” 与其说他是失了神志,不如说是他丢了从前一些记忆,扶霁眸色微暗,声音叫净梵咂摸出一点委屈来,“并非骗你,”他定定地看着净梵,“我从不曾骗你。” 这话分明就很简单,也没什么难叙的情意,可净梵听着,又觑见这人俊美的面庞,不知怎么的心尖就是一软,“没骗那就好……” * 净梵一力“击退”魔道诸人,之后……居然又跟着扶霁进了玄天宗的门。 依着他的意思说,便是自己记忆全无,如今只有一个“师弟”,所以与其在外边流浪,不如跟着师弟回来,毕竟……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玄天宗还是他的师门。 在继打伤掌门、杀了宗门弟子、被羁押在后山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净梵再入玄天宗就显得分外戏谑。 尤其他偏生赖着扶霁一人,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这在宗门其他弟子眼中就格外怪异。 可是纵观整个宗门,大概只有净梵和扶霁二人对此毫不在意。 扶霁几乎“纵容”着净梵。 唯独一到夜里就变了番模样。 “小师弟……”隔着一扇屏风,净梵又开始喊了。 扶霁妥贴地将手里换洗的衣衫放好,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而后慢慢走过去,屏风后的人坐在浴桶里,一只手臂搭在桶边,歪着头朝他笑。 “后边我够不到,还是要劳烦小师弟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从前只唤扶霁的名字,如今却不叫名字,只一声一声地唤“师弟”,若仅是唤师弟便也罢了,偏偏要在前边加个“小”。 扶霁从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的听之任之,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只是惯不会容他松口气的人依旧那副模样,净梵侧着身,光洁的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总带着股难以捉摸的暧昧。 扶霁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四处乱瞟。 他习惯地要从净梵手里接布巾,岂料就在将将要挨到的时候,净梵手一松,布巾掉进水里,二人指尖相触。 扶霁心尖一抖,下意识就要缩手,岂料净梵一把将人拽进浴桶。 浴桶不大,两个人明显很挤,可是扶霁却顾不得这些,他牢牢攥着扶霁的腰,手贱地又捏了一把,不仅如此,还喟叹了声,“啧,之前就想再捏一把,果然手感很……” 下一刻他僵住了,未说完的话滞在喉间,因为扶霁就着二人一躺一伏的姿势生生将情势扭转。 净梵一只手被紧紧扣在身后,捏过扶霁腰际的那只手则被带到身前,几乎贴着扶霁的胸膛。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扶霁的衣衫散乱,衣襟大敞,露出紧实的肌肤。 净梵不似扶霁那样规矩,一双眸子好奇地扫了一遍又一遍,瞧那模样还有上手摸一摸的冲动。 可是这样的他在扶霁眼中其实另一番模样。 扶霁自己即便衣衫再乱,也好歹衣衫蔽体,可净梵并不一样,他上半身是光/裸的,一番动作之后呼吸微急促,胸膛起伏下是纤瘦的腰身,而且细长的脖颈上点着一颗小痣,影影绰绰烛火下的净梵平生几分妖冶勾人。 瘦削的下巴沾着一滴水珠,更遑论净梵肩脊,手腕被水蒸腾得微微泛红。 一股子凌/虐的冲动几乎裹挟了扶霁的神志,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便见自己的一只手已然掐住净梵的肩膀,呼吸间皆是浓重的暧昧温情。 “你想对我做什么?嗯?”净梵被人制住却也不甚在意,他好脾气地靠着浴桶,任凭自己在扶霁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扶霁本就被他撩得起火,现下他更是嚣张,那一个“嗯”字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过扶霁额心尖,逼得他手上的力气越发大。 净梵微微蹙眉,有些疼。 可是他也不反抗,反而又拈着一抹祸国殃民的笑,继续不要命地撩,“小师弟似乎也不‘小’嘛,瞧着倒是挺凶的……”他有意无意往扶霁某处瞄,那双漂亮的眸子氤氲着一抹殷红,险些叫扶霁作了禽/兽。 被撩到这份上,扶霁反而松手,自浴桶里跨出去。 他一身的水,潮湿的感觉并不好受,背对着净梵冷声道,“不管你对我信任有几分,我只一句……我不会伤你。” 在他开口之前,净梵都一直是一副惑人的样儿,但是这会儿话音未落,他便坐直,一只手扣住浴桶的边,面上哪里还有半分邪气。 若是扶霁回头看,应当能看见他瞬间冷凝的眸色,以及几不可见的狐疑。 折腾了半晌,净梵最后还是草草沐浴了,他披了件里衣,大敞着衣襟,慢悠悠地走到内室。 如之前一样,扶霁还是宿在软榻上,只是那人身形颀长,即便软榻不窄,但到底不是人睡的地方,这么瞧着怪可怜的。 所以净梵思忖了下,还是走到榻旁,伸手戳了戳,“哎,小师弟……” 这段时日扶霁一直都是等净梵彻底睡下他才阖目的,之前二人直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偏生今夜净梵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又跑来闹他。 装睡没必要,扶霁认命地睁眼,起身。 就见净梵站在他面前,唇边是熟悉的笑意,只是这一次没有刻意的蛊惑,“这里睡着不舒服,小师弟与我一起睡吧。” 出乎意料的话,扶霁也的确是怔了下,不过转瞬他摇摇头,“不了。” 他的拒绝其实合情合理,但是净梵肉眼可见地冷了脸,原本温柔的眸子陡然漆黑如墨,“与我躺在一张榻上让你那么不舒服吗?” 失了记忆的净梵尤其直白,也尤其叫扶霁难以招架。 他想开口好声好气地解释,但是净梵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不仅如此,净梵还俯身,二人鼻尖几乎挨着,呼吸交缠间扶霁心先乱了。 他下意识地逃避,错开眼又要往后躲,但是净梵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攥住他的肩膀,那力气大得很,扶霁闷哼了声,下一刻却忽然睁大眼。 净梵衔住他的唇。 不是亲吻,不是摩挲,是衔住他的下唇,轻轻抿了抿。 这样大胆,这样放肆,这样……叫扶霁心跳如鼓。 “你很好亲……”抿了他的唇,又撤开方寸距离的净梵这样说。 扶霁的心乱了,他忽的抬眸,精准地捕捉到净梵眼底的一抹玩味,若是再换个时间,换个场合,又或者眼前的人没有失了记忆,扶霁定然不会这样做。 可是当这一切都这么“不合时宜”时,扶霁就生出些不忿,他想,丢了记忆的净梵你怎么能这么贸然,即便你忘了我也不是你合该逗弄、招惹我的缘由。 所以扶霁他一把将人扯到榻上,扣住那人的下颌,狠狠地碾上去。 “吻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劲儿的撩是会出事的…… 赶在彻底开刀的前一刻再撒点糖,回忆快要结束了昂! 晚安~ 第35章 天堑 二人自那夜以后又多日不曾见面, 不是净梵不肯见,而是扶霁始终避着他。 天色已晚,头顶淡淡的一抹月色, 云层寥寥,星光倒显出几分明亮来。扶霁坐在玄天宗最高处的楼阁上,双脚悬空,身边还放着一坛酒。 据说这是掌门亲自酿的,似乎于修为还大有裨益。 不过净梵也不在乎这些, 他沉着眼,心中难得有些焦躁, 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夜夜会梦见一个人。 若是梦中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倒也罢了,但偏偏看得十分清楚, 不是别人, 正是那扶霁。 所谓的他的“师弟”。 净梵抬眸看着远处, 目光渺远, 手中无意识地摸着那坛酒。 虽是夜里, 但他待的这地方着实有些“正大光明”, 底下玄天宗的弟子来来往往, 总有好奇的人往他面上看, 这段时间由于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发生,现在多离奇的事情出现他们都不会太过诧异。 所以一个个看着净梵, 除了私底下窃窃私语几句,倒没人敢到净梵面前挑事。 而且还有两个极重要的原因。一个是净梵的修为几乎接近大乘, 无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另一个则是因为现在掌管整个玄天宗的扶霁从净梵进入玄天宗的那一天开始, 就已经提前警告过所有人, 不许接近净梵半步。 不管是出于保护宗门弟子的原因, 还是说为了维护净梵,总归扶霁这句话说出来便很少有人敢去触犯,所以净梵也在无形之中过了几日消停日子。 只是玄天宗一派安静,并不代表整个修真界毫无反应。 不过七日,整个修真界各大宗门就已经知道了净梵大乘的消息。 而且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各大宗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个聚集起来非要替所谓“正道”诛杀魔道。 其中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净梵。 净梵初次听到这话的时候险些笑出声。 他看看自己的手,“说我满手鲜血?” “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堕入魔道,认贼为主?” 他这么说着,面上尽是讥笑,“若说杀人无数,那我还真不能认罪……” 扶霁不在,玄天宗弟子也不敢对着他的这话有什么看法,毕竟诸人都还没有忘了前些时日净梵是如何在玄天宗大开杀戒的。 他们都垂着头,净梵见了却嗤笑了一声:“看来你们都不服气啊……” 没人注意到他眸子深处的那一抹暗色,更不知道他心中忽然间又闪过什么,想来这世间大概也只有那一个人信任他。 扶霁踪迹不见,净梵就只抱着酒坛喝酒。 眼看着玄天宗掌门埋下的那些酒只剩一坛了,扶霁回来了。 只不过他是带了一身的伤,而且眼看着一头就要栽下去,坐在最高处的净梵一眼就看到那抹身影,不等有人注意到,他已出现在扶霁身后,牢牢地将这个人揽住。 “怎么回事?”净梵蹙眉。 扶霁唇边的血太过刺眼,净梵已然含了怒气,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谁会伤他,将人先行一步带回灵府。 “嘭!”门狠狠关上,直接谢绝了玄天宗弟子探头的冲动。 “怎么办?” “这魔头不会对扶师兄做什么吧?!” “能做什么,就怕他趁机伤了师兄……还是先去禀告掌门吧!” “可是掌门……”一人有些犹豫,另一人直接瞪了他一眼,“掌门之前不是说了吗,若是扶师兄回来就告诉他,而且这魔头眼看着都要伤人了,还不够十万火急吗?!” 先前那人听到这儿便没了辩驳之语,几个人想了想,还是一股脑地往掌门闭关的地方去。而另一边,净梵与扶霁二人气氛却有些莫名的怪异。 扶霁身上血迹星星点点,面色青白,身上的灵力亏空,不像是小伤。 净梵没有说话,直接朝着他后心先输送了不少的灵力,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股灵力像是泥牛入海,分明源源不断,可是却倏忽不见了似的。 净梵不信邪地又输送了不少,但是扶霁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没用的……” “所以,是怎么回事?”净梵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头的那股恼怒越发汹涌。 到嘴边的话再度压下去,他往扶霁面上看了看,又忍不住多了句话:“一般人伤不了你,所以到底是谁,而且还需你这样护着?” 话里的吃味太过明显,扶霁却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他假意敷衍过去,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净梵难看的脸色,他想了想,又道:“等明日,你随三五个宗门弟子一道离开,让他们送你去瀛洲之滨……” “为什么?”净梵灵力输送不止,眸色却愈发晦暗,“你千方百计想要将我送出去,是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是谁要来找我寻仇?又或是修真界的那些所谓正道要来缉捕我?” 其实显而易见的事情,净梵并不觉得多奇怪,只是扶霁的态度让他心中不明的升腾起一股暖意来,虽说知道扶霁的为人,但是如今瞧着他这样为自己打算,难免心中觉得熨贴。 “既然你都知道了,所以何必留在这里……玄天宗终归留不得,而且不说别的,只是玄天宗整个宗门弟子对你也是有惧怕有仇恨,不管别的,你留在这里终究是百害而无一利。” “有一利就够了……”净梵轻轻笑了笑,“我所求不多,而且如今修为至此,有多少个人能伤害得了我,所以你莫要担心。” 可是即便他这样说,扶霁的面上仍旧没有一丝轻松之色,他认真地看着净梵:“哪一利值得你这样以身犯险?玄天宗留不得……修真界各大宗门的人都扬言要讨伐于你,可是我知道那些都与你没有关系,所以你何必留下来与他们硬碰硬?” 好像知道净梵要怎么辩驳,扶霁打断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修为高深,已近大乘,可是独木难支……我现在身上灵力溃散,若是旁人想要伤害你,我大略只能给你扯后腿,所以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听我一句……” “扶霁……”净梵打断他,“你不是问我有哪一利吗?” 扶霁心尖一跳,总觉得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净梵嘴唇动了动,“那便是你。” 扶霁僵住。 净梵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自己说的什么,他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扶霁,心中闪过无数不合时宜的想法,可是最终都汇成一句话: “你从来都不是拖累,仅仅只有你能信任我,而且如今大概只有你让我觉得活着还算有些许滋味儿……” 若是再换一个场合,又或者净梵的面上再带些其他的神情,扶霁都会觉得这句话十分暧昧,但是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净梵一派认真,面上没有任何的调笑。 他眸子亮晶晶的,从前扶霁仅仅只是觉得净梵姿容清绝,长相俊美,让人总是忍不住忽略他面上的玩味之色,好像这个人一直为人处事不那么认真,但是出乎意料的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又十分可靠。 可是再多的慨叹,在这个时候也不该是继续谈下去的。 扶霁认真地看着净梵,“我想你活着,玄天宗原来是可以留着你的,让你在这里有一丝归属感……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生了之前的事情……” 扶霁顿了顿:“但是我一直觉得这些并非你本心,而且旁人看不见的我也一样没有勘破,原来我还想着找机会听你说一说,可是如今这些都没有必要了……” “其实我与旁人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你并没有必要将我过分在意……”扶霁笑了下:“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想你能活着。” 扶霁甚至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他的话净梵都明白的,他有心要跟着扶霁的话再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扶霁的眸子里是不可反驳的认真,净梵看着看着就笑了:“好吧,看来似乎我也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不过唯有一点……今日我离开玄天宗,他日修真界各大宗门定会来寻你的不是,到时你又该如何稥稥?” “这些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我的说法,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唯独你,我希望你能安全无虞……倘若真的有一日所有的事情我都解决好了,那么那个时候我一定扫榻相迎,到时与你畅饮长谈……” “好……”净梵深深地看了扶霁一眼,转身抬脚就要离开,只不过等到走到门槛的时候,忽然间转身对着扶霁笑了笑。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扶霁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但他心下觉得不妙,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就觉得一股灵力直朝他的灵台而来,没有任何杀意,也没有任何伤害的心思。 但是扶霁已然想明白了净梵要做什么,他刚要启唇,灵台就是一麻,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唯独只隐隐听见一句似有似无的话,“好好睡一觉吧……” * 扶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依然是玄天宗的大弟子,而净梵从始至终都是他的师兄。 他们二人一起修炼,一起下山历练,杀过许多该杀的人,也救过许多该救的人。 梦中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和猜忌,也没有正道魔道,有的仅仅是师兄弟二人之间难以忽视的默契。 但是这场美梦做的时间并不久,他才微微弯起唇,梦中景象就大变。 他看见了许多的人,有师尊,有玄天宗的师兄弟们,有修真界各大宗门的人,还有魔子白褚。 白褚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净梵却突然瞳孔骤缩,他在白褚的身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本与他一起的那道身影倏忽出现在对面,他们像是被天堑隔开,势不两立。 两拨人形成对峙之势,白褚对着他笑,而那个人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扶霁知道这个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下一刻这人忽然间抬头,面上是陌生的狠厉之色,他手上沾着血,扶霁周围的人忽然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躺着的这些人中间有他师尊,有玄天宗的弟子,还有各大宗门的长老弟子…… 他们一个个都朝着那个人谩骂不止,扶霁觉得陌生极了,他想往前走一步,但是面前那个人却眸色极冷地看着他冷笑,“我与你势不两立,我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你是玄天宗的大弟子,而我则是众多魔修中的一个……” “不是的……” 扶霁不住地摇头,他想告诉面前的人不是这样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忽然间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 他说不出所有的不甘,以及所有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担忧,他十分想认真地告诉面前的人,我们不该是这样的,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在看见那个人冷漠地看着他时再度咽了下去。 那人从来没有这样冷漠,一抬手就杀了扶霁身边的人,像是在告诉他,我们是敌人…… 扶霁额头直冒冷汗,攥紧拳头,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刻拿起手中的剑朝那个人刺过去,可是心中却有一道声音,一再提醒他,不能这样。 不能,这个人只剩他了。 “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你,我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扶霁听着对面的人这样说。 下一刻扶霁先那人走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后退,而是朝前走了一步,手中的剑慢慢地抬起来,却不是朝着那个人,而是朝着自己。 他认真地盯着那个人,自然也看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升起一股快意。 扶霁轻轻一笑,“我说过不会伤害你,所以倘若我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剑便要插向自己的心口,可是忽然间大地震动起来,他几乎站不稳。 面前的人,以及所有的景象都开始崩塌,他心中生出更大一股恐慌,蜂拥而来。 梦中景象溃散,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师兄,师兄……” 这声音很是陌生,却刚刚足以让他整个人都醒过来…… 第36章 睢阳 扶霁猛的惊醒, 鬓侧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师兄,出事了!”叫醒扶霁的是玄天宗的一个外门弟子,扶霁认得他。 先前扶霁帮过他一次, 但是按理说外门弟子是进不到这里来的,他现下还有些怔然,梦中的景象实在是太过真实,叫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何事?”扶霁揉了揉眉心,他困倦不已, 不仅是因为梦境的缘故,更多是身上的灵力…… 等等, 这灵力是…… 扶霁忽然脸色青白,他阖目细细察看了了一番,如他所料, 灵力都回来了……只是, 似乎还夹杂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灵力。 “修真界各大宗门汇集睢阳山, 魔道中人则紧跟其后……而那净梵, 净梵师兄一力将各宗门挡在山下。” 扶霁脸色骤变:“挡在山下?睢阳山!” “对, 净梵师兄非要护着一只八爪火螭, 还与各宗门长老动了手, 期间伤了不少人, 只是他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这个外门弟子大概知道扶霁和净梵的关系匪浅,这几日一直听净梵的话守在扶霁这边, 但是随着外边的消息渐渐传来,他难免担忧, 心知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到时候扶霁师兄说不定会怪罪于他, 所以想了些法子将人给弄醒了。 果然如他所料, 扶霁脸色大变,起身瞬间不见踪影。 另一边,睢阳山。 腥风阵阵,连带着林中的枝叶也透着一股颓败之气,地上满是横陈的尸体,净梵站在最高处,脚边趴着一只毛茸茸看不清模样的毛团子。 红的似火,却生息浅浅的。 “净梵,你今日为了这么一个畜生竟然伤了这么多人!” “之前你为一己之私将玄天宗搅得天翻地覆,如今还想要故技重施吗?!” “旁人奈何不了你,可是今日各大宗门都在此,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就看你到底命有几条!” “呵……”净梵冷笑出声:“与我算旧账?” 他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前玄天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比我更清楚,如今故意端着一副正道魁首的模样,是觉得玄天宗无人在就由得你们肆意撒泼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有人站出来,一脸的嫉恶如仇:“你杀了玄天宗弟子,又伤了掌门,如今有什么脸面在此嚣张跋扈,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净梵笑得更加猖狂:“你们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如今却好大的脸来问我的罪!” 他一抬手,凭空忽然闪现一面水幕,上边慢慢浮现出些景象,越来越清晰。 背景是玄天宗,而里边的人却纷繁复杂,但是亦能看清到底谁。 出现在上边的人也在现场,一个个面色忽然尴尬起来,他们做过什么自己心中十分清楚,如今被“再现”于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能再逃避开,所以不动声色地就要退离,可是净梵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当日时当日未了,今日正好是个机会,所以我们不妨再好好说一说……” 他一下子阻了对方逃离的路,自己老神在在,可是在场的人却彻底怔住了。 这究竟是多深厚的修为,能在顷刻间将整个睢阳山封住,连大乘期的宗门长老都无法将灵力自如运转。 “你究竟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净梵笑了笑,无所谓道“: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扫过面前的人,低眉垂眼:“正道,魔道,总要有个分高下的机会,今日,我给你们,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的稿子被吞掉了!!!只保留了了这么点,要进小黑屋了呜呜呜呜…… 第37章 旧情 净梵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睢阳山笼在阵中。 正道与魔道成对峙之势, 而净梵既不在正道之列,也不肯与魔道同列。 “你什么意思?!”正道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长老开口,面上尽是怒意, “你莫要以为自己是个修炼天才便恃才傲物,整个修真界比你修为高深的多了。” 若无此话,净梵倒还淡淡的,但一听了此人的话,他便忍不住笑了, “恃才傲物?” “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有几分骄傲……” 净梵勾唇:“你们就当我恃才傲物,”他站在风口处, “今日是个好日子,从前扬言正道与魔道要有个了结,这不正是大好的机会?” 一言既出, 底下正道魔道俱是脸色微变。 终究有人反应过来, “你这魔头是有意引我们前来……” “先前便觉得不对劲, 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这魔头到底想做什么?!” 睢阳山地形复杂, 他们被净梵引着来的这片地方只有一条下山的路, 四周都是阵法, 若是平常时候, 他们早就出手破阵了,但是今日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 都不敢擅动。 这里的阵法极其损耗灵力,他们一旦开了这个头, 到时难保对方不会趁机出手。 两边都有所顾忌, 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 净梵心中嘲讽, 面上倒是淡漠, “不敢动手?” 他盯着方才开口的那人,“你们想杀我,又不敢动,也未免太过胆怯?” 不等旁人开口,一股灵力自他指尖而出,直逼离他最近的几人,众人骇然,那几人反应不慢,但还是毫无还手之力,重重砸在地上。 “你这魔头是要与我等为敌吗?!”事到如今,所谓正道仍旧道貌岸然,一副痛心疾首模样,他们紧紧盯着净梵:“想当初你云渺宗遭魔道攻袭,是我等襄助,否则……” “否则如何?”净梵冷笑,“你们是不是要说,云渺宗未遭焚毁也是因你们相助?” 他话音刚落,诸人脸色骤变。 “怎么不说了?”净梵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一人面前,掐住他的脖颈,手上力气越发大,“云渺宗当真只是魔道大肆攻伐以儆效尤的缘故么?” 在场的知情人不少,但一个个都不敢搭话。 原以为这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败露的。 而且有玄天宗掌门在其中转圜,说不定…… 但是接下来净梵的话却叫诸人彻底僵住了。 “云渺宗素来与各大宗门少有来往,若非你等故意将其架在火上,怎会落得那等下场!” 说到之前云渺宗与各宗门一道剿灭魔道在苍山一隅的老巢,便不得不提及云渺宗“阴差阳错”之下成了正道“魁首”的可笑变故。 整个修真界多少宗门,势大的无数,但那次剿灭苍山魔修,的确是有人故意将云渺宗推出来。 明面上是云渺宗带正道弟子无数前往,但实际上做主的却是另有他人。 而云渺宗陷此窘境的时候,净梵却不在宗门。 等到他回宗门不久,才带着净煦出去玩,云渺宗便遭到魔修的扑杀。 整个云渺宗上下皆无防备。 净梵那时就怀疑了,云渺宗偏居一隅,而且与外界接触不多,而那次对魔修的剿灭,有心人只要查一查便会知晓与云渺宗关系不大。 但是偏偏魔修来势汹汹,不过短短一日就将云渺宗倾覆。 净梵如何能相信这其中没有别的缘故。 不过那时他手中确实没有什么证据。 所以一开始他只能一边报复魔修,一边查背后的真相。 只不过这个过程不算短,他入了玄天宗,成了玄天宗掌门的弟子。 净梵不得不承认,在发现玄天宗掌门在有意无意替人遮掩时,净梵尚且还相信正道。 但是……信任是会瓦解的。 当有一日他亲耳听到玄天宗掌门谈及云渺宗一事时的漠然和遮掩,他忽然间失了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中炸开。 原以为,玄天宗与别的宗门不一样,可是……终究正道还是一样的令人厌恶。 净梵闯到掌门面前,咬牙:“云渺宗是被推出去的替死鬼吗?” 他看见掌门面上一闪而过的愧意,心中只觉作呕。 “是不是?”净梵体内的灵力开始乱窜。 玄天宗掌门终于变了脸色:“虽无此意,但……的确造成那般恶果。云渺宗……” 净梵没有听完,灵力汇聚一处直逼面前的人,他是的确动了杀意。 所有与云渺宗一事有干系的他都不想放过。哪怕这个是他现在的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还只剩回忆的最后一章了,宝们晚安~ 第38章 旧忆 扶霁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 他费了无数符箓, 也只是堪堪隔着阵法遥遥看见一身是血的净梵。 “师兄……”扶霁灵力尽数附于阵法之上,奈何这阵法毫无漏洞,任是他再如何破阵也不得其法。 净梵唇边的血刺得他眼生疼。 扶霁眸子赤红, 再来! 他试了上百的法子,但是无一奏效,终是划破手腕,任鲜血沿着阵法慢慢蜿蜒而上。 “扶师兄你这是做什么?!”紧跟而来的玄天宗弟子一脸惊慌,“掌门叫我等送你回去, 说剩下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净梵现在已不是玄天宗弟子, 你插手不合适……” 扶霁为来睢阳山是破了掌门的法阵,他一路不惜对同宗门弟子出手,如今连这里的阵都没破, 他师尊就派人来押他回去。 “扶师兄!”为首几人劝慰道, 如非到了那个份上, 他们也不敢轻易朝扶霁动手。 扶霁紧攥着拳头, 背对一众师弟。 “替我向师尊告罪, 今日我势必带着净梵一起回玄天宗。” “扶师兄你何必护着那个魔头!他已经疯魔了, 现在眼里只有仇恨!” “你若护着他, 便是与整个修真界作对!” “不仅正道想杀他, 就连魔道也不会放过他,你何必……” “住嘴!”扶霁冷冷瞥了诸人一眼。 扶霁不管旁人如何言语, 他将伤口划得更大,凌空画符。身后的宗门弟子面面相觑:“要怎么办?” “掌门有令, 但是扶师兄现在……” 诸人犹豫之际, 扶霁忽的趔趄了下, 同时阵法也开始松动起来, 他抬头一眼,正好看见远处有人趁净梵身后偷袭…… “师兄!”扶霁眸子凌厉,鲜血直接染红了衣摆,阵法发出嗡鸣声,像是银龙啸鸣,引得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 “这是杀阵!” “扶霁快停住!” 不过瞬间,扶霁看着净梵胸前晕开血迹,但是他自己……却被缚住。 扶霁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是他师尊。 “净梵已经堕入魔道,你们不是一路人。”仙风道骨的玄天宗掌门声音极淡漠,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阵法中的千人百态。 净梵不知算计了多久,今日之局面已经彻底乱了套。 扶霁眸子赤红,他用尽全力挣脱,但是身上的束缚却越来越紧,不仅如此,他师尊还想带着他离开。 “师尊!”扶霁声音凄厉,他脑子里全然没有理智,目眦欲裂,“那是净梵啊……” “那又如何?”玄天宗掌门睥睨众生,眸中却没有一丝暖意,“你要被他毁了……” 这一句让扶霁遍体生寒,“师尊,什么意思?” “便是你想的那样,他已堕入魔道,而你以后将是正道魁首,你们二人是宿敌,断无相近的可能,今日你就是救下他又如何,你以为他闹成今日的结果谁会放过他吗?” 那样清醒,那样漠然。 扶霁忽然开口,“那次……云渺宗出事,师尊你也是在背后这样冷静吗?” 玄天宗掌门微怔。 他听见扶霁继续说,“师尊是废了好大的心力缚住我,”扶霁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您想让我做正道魁首?” “可是我不想。” 他全身上下开始腾起水雾,“我只想做净梵的师弟……” 玄天宗掌门忽然眸子大睁,“住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扶霁身上的雾气氤氲蔓延数十里,就连阵法中的诸人都感知到了一股浓郁的潮气。 但是顷刻间又崩散。 身处重重包围的净梵似有感知,隔着无数人看向阵外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忽然,一股不好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尖,逼得他后退两步。 “师尊用缚灵绳困住我,就是大乘期的修士都要花些工夫才能破解……但若是毫无灵力呢?”扶霁唇边沾着血,身上的束缚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破开。 他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从容地迎上师尊不可置信的眼神。 “师尊,您有玄天宗,有弟子,有许多钦慕您的人,可是净梵没有了,云渺宗上下皆无,他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弟子姑且算得上与他……是朋友,这个时候我不能放弃他。” 扶霁的出现净梵在意料之中,即便他离开前就给扶霁输入一股灵力叫他沉睡。 可是他机关算计却没有算到扶霁会废了一身修为,只为走到他身边。 净梵抬手。 围绕睢阳山的阵法尽数破了。 正道魔道无数人看着他,有些人趁机离开,但是却有一个人直直走向他。 净梵眼中再无别的人,他看着那人脚步不稳,面色苍白,唇边沾血的模样却异常的叫他心定。 “你来了……”净梵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身上是血,全然脏污的血,闻着腥臭难言。 可是扶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师兄,抱歉……”我来晚了。 不仅仅是今日,还有当日云渺宗被灭,那样孤寂的净梵身后却无一人。 方才大杀四方宛如地狱修罗的净梵忽然紧张起来,他看着扶霁的眼,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后只吐出极艰难的几个字,“他们害死了我师尊……” 这句话几乎就像是狡辩似的,加上地上横陈的尸体,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觉得净梵暴戾残忍,但是唯有扶霁,他在净梵忐忑的目光中抓住他手里的剑,轻声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这世界唯有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悔疚,你的夜夜难以安寝。 “杀吧,我与你一起。”扶霁声音极轻,但却叫净梵彻底怔住,他呆呆地望着扶霁,都忽略了有人自他身后偷袭。 扶霁夺了他的剑,毫无半分犹豫地刺进那人的心脏,滚烫的血溅在净梵垂下的手背上,叫他恍然反应过来。 “别叫你脏了手……”净梵抓住扶霁的手腕,却不小心按到他的伤口。 若说方才是诧异,那么现在就是担忧,净梵小心的捉住净梵的手,小心牵入灵力,那伤口慢慢愈合,净梵面上的神色却依旧不改,“对不起。” 扶霁却按住他的手,“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大概要拖累你了。” 身边群狼环伺,都是想杀了净梵的人。 这个人孑然一身,正道容不下他,魔道也想以他为祭。 “不是拖累。” 净梵定定地看着他,“只是你本该不是这样……” 之后的未尽之言扶霁都明白。 扶霁是玄天宗掌门唯一的弟子,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有光明大好的前程,大乘飞升,正道魁首……而不是这样与一个天下人皆想杀之的人站在一起。 净梵很想握住那只手。 但是他看着底下无数含着杀意的眼,忽然一笑,“原以为,自云渺宗上下皆无以后我便是独身一人,可没想到……终究是我眼盲心瞎,忘了身边的你。” 净梵的目光很复杂,扶霁有些心慌。 “扶霁,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仅剩的勇气……”他忽然话音一转,“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下山历练的那碗阳春面吗?” 他羞赧一笑,“其实是我做的。” 扶霁愣住,他记得那碗阳春面。 那是净梵来玄天宗后二人第一次下山历练,也是唯一的一次。 彼时二人狼狈不堪,才意外伸张正义,偏偏遇上个硬茬子,好不容易救下人,他们也逃得很快,深夜勉强宿在一个破败的客栈。 后半夜扶霁身上伤口作痛,腹中空空。 净梵就睡在他身边,飞快地下去要叫小二弄点吃食来,但却一去就是大半天,扶霁都要困了,半醒半睡之间净梵端着一碗面进来,嘴里还报怨不止。 “这客栈的小二可真是坏脾气,我不过扰了他的美梦,便将我一顿叱责,啧,不过好在厨房还有未用完的面和菜,你尝尝,这面应该……不难吃吧?” 净梵出奇地有些紧张,当时扶霁又困又饿,哪里注意这些,未有多久就见面吃个干净,连汤水都喝了。 净梵接过碗,看着扶霁躺下,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好吃吗?” 空气中一片安静。 净梵再看时,扶霁已经阖上眼睡着了。 那一瞬间竟不知到底是忐忑多些还是失望多些,他端着碗离开,翌日就回了玄天宗,那夜的事情好像一场大梦。 扶霁站在净梵面前,竟有些无措,“我……我睡着了。” 他后悔不已,却不知要说什么。 净梵却对着他一笑,“早知世事多变,那时就该多做几次阳春面给你吃,叫你忘不了我……” 这话说得极快,扶霁都还没明白便觉一股大力将他推开。 他灵力尽失,自然毫无出手的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净梵越来越远。 那个人朝着他笑,“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看着你与我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了!接下来就撒糖叭~ 第39章 化形 扶霁说得不快, 但足以让薄聿听出他对“净梵”这个人的在意。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净梵似乎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坦白。 譬如—— “净梵只是师尊您的师兄?”薄聿问出这话时的确存了别的意思,但是他眸中没有试探, 没有怀疑,好像就只是随便问问。 而对于扶霁来说,若是今日他们没有说开,他并不会有丝毫隐瞒,但是薄聿现在知道得七七八八, 有些话反倒不容易说出口了。 所以他微微蹙眉,生硬地扯开话题, “净梵的死的确与我有逃不开的干系,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当初是我一力要师尊收他为徒……” “师尊答应了, 但是我只以为他是因着云渺宗的缘故, 加之我过分执拗,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时净梵魔体的身份师尊早就知道了。” 树干粗糙, 扶霁脊背有些硌, 但是他反而更加清醒, 压在心底的那些记忆再度出现, 有些从前疑惑的东西反倒越发的明晰。 “嶂沉那个老东西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他自诩第一宗门掌门,妄想将净梵身体里的魔体剥离,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之前造的孽终究大白于世, 净梵魔体又如何, 他未曾害人, 也非无恶不赦的魔修, 云渺宗掌门当初既然收他为徒,便不是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日。” 那巨蟒声音依旧矫揉造作,但是字字入了薄聿的心,他敛回心神,终于想起一事,“你又是谁?为何对那净梵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 巨蟒微怔,忽而蠕动庞大身躯往旁边挪了挪,“傀儡楼,那只狐狸。” 薄聿微讶,他自下而上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庞大身躯,“我若记得不错,妖修似乎并无改换本体的能力。” “睢阳山一役,净梵身死……”说到这儿巨蟒略顿了顿,“当初他放我离开,只是我运气不好,遭魔修打散灵体,又是他救了我一次,那时正逢这具躯体堪用,便给我用了。” “他用了秘法,遭了反噬,而我修为尽失,不过幸好还有这一条命,只要留着命,总归还能待以后,只是当年他答应我,要助我化形……” 声音渐渐低了,薄聿看了他一眼,“不过一句话,值得你在这鬼地方等他这么久吗?” “值得,这世间旁人都不值得,唯有他。” 薄聿不语,他忽然抬步往旁边走,扶霁看不清他的神色,有些担心。 “人已经死了,即便我是,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更别说我还是从现代世界穿书而来的赝品。 薄聿在心中默默补上那一句,他现在完全不明白了,原著只是个狗血师尊文,怎么走向现在这样混乱了,而且他自知是个异世穿书者,更加心中发虚,唯恐日后原身归来将他给抹杀了。 “净梵与薄聿是两个人。”扶霁忽然开口。 不仅是那巨蟒,就连薄聿都是一怔。 扶霁就站在薄聿身后不到一丈处,眸色微暗,“先前是我迷了心窍,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薄聿一惊,眸子闪了闪,“师尊?” 扶霁什么都没说,只是寻了一个方向往里走,薄聿有些不大确定,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以后不会将我看作是净梵了?” “嗯。”隔着不近的距离,扶霁的声音渐小。 眼看着薄聿随扶霁一并要离开,那巨蟒终于不淡定了,他蠕动着庞大的身躯,脑袋不慎一下又一下撞在树枝上,他却不管不顾,“等等!” 薄聿回头,“有事?” 他面上淡漠,好似才看见这大东西似的,巨蟒心头一梗,却连忙问,“你说过要帮我化形的!” 薄聿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化形你现在不会?” 巨蟒拖着大脑袋摇摇头,“会。” “所以你在等什么?”薄聿说完又补了一句,“如你所见,我只是个炼气期的废物,这点修为还时有时没有,你以为我能帮你什么?替你挠痒痒?” 巨蟒:“……”虽然不知道哪儿不大对劲儿,但是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转眼见薄聿要走,巨蟒又急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我很快就能化形。” 薄聿无语,这蛇是不是有点儿二缺,又不是哥俩好一块去上厕所,何必呢? 他的反应在巨蟒眼中就是迟疑,一看薄聿还没抬脚,飞快便往宽阔处一蜷,灵力刹那间开始奔涌,薄聿又开始头疼了,完了,这么大的动静,墟境里的其他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马上就要赶过来了。 薄聿不离开,扶霁自是也不走,他走到薄聿身边,二人衣袖挨着,薄聿抬眸,“原来是狐狸,又得了蟒的躯体,待他化形成功,也不知道是什么丑样子……” 这一声叹息有些明显,扶霁又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与前世那个人并不一样,相貌虽有相似之处,但气质完全不同,薄聿性格肆意,虽修为不高,但要比前世的净梵更随性,偶尔说出口的话也不顾忌世俗偏见,就好像……事事不入心,始终准备着抽身离开。 “师尊?” 薄聿疑惑地抬头,扶霁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还分外的大,就好像……怕他逃了似的。 扶霁回神,但还是没有松手,他目光掠过薄聿,落到那空地上的巨蟒身上,声音不大,“此次墟境一事,你锋芒过盛,待离开这里,我希望你能待在玄天宗,暂时不外出。” 薄聿反应不大,听了这话好像并不惊讶,他想了想之前的行为,难得点点头,“嗯。”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扶霁的意思很好懂,丹鉴门这一次惊动修真界各大宗门,无数只眼在墟境外边看到薄聿的所作所为,有心人若是存了坏心,难保不会做出对薄聿不利的事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扶霁扣住薄聿的手腕,将他往后揽了揽,而后面前便出现一道屏障,下一刻白光骤盛,直接将这一大片地方笼在白茫茫中。 “这是成功了?” 薄聿头一次经历妖修化形的事情,难免觉得好奇,扶霁点点头,“他在墟境里修炼,修为本就临近突破,这次化形正是个契机,修为也一并大增。” 话音刚落,白雾散去,露出一个……黄衣年轻人。 “不应该是个……小团子吗?”薄聿有些意外,他双手比划了一下,小声道,“怎么大了一号……” 正说着,对方走过来,猛地张开双臂就要抱薄聿。 薄聿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身体往后一带,避开那双手,直接砸在扶霁怀里。 “你!” 对方明显气急了,一双眸子怒瞪扶霁,也就是这,薄聿看见这人那一双竖瞳,带着些褐色,又觉得冒着些森寒气,薄聿打了个激灵,讪笑了下,“你这化出的人形倒是怪好看的……” 话音刚落腰间就是一紧,薄聿下意识安抚地拍了拍扶霁收紧的手,对着面前的“蛇人”笑了笑,“就是动静大了些,容易被人顺着找过来,墟境里情况不明,进了墟境的人也良莠不齐,你的身份暂时不易暴露,还是尽量避着人些。” 不是薄聿对着蛇人有什么企图,而是念及那个净梵与这蛇人的干系,便分出一点心思,好歹它给带出墟境。而且他不承认的是,直觉告诉他,后边大概还会需要这蛇人的帮助。 薄聿心中的小九九旁人一无所知,那蛇人听话只听一半,在听到薄聿夸他“好看”时眸子就是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0章 替身 化形后的巨蟒十分健谈, 还颇为得意地告诉薄聿他叫红浒。 红浒,红狐,也真是浅显易懂。 红浒一个人生生营造出一行人的气氛, 薄聿时而因为他诙谐的话笑出声,这么一来倒显得扶霁在旁边像个闷罐子。 直到薄聿看到红浒这家伙趁他不备朝着扶霁挤眉弄眼。 薄聿蹙眉,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家伙分明就是挑衅,只是扶霁不搭理他。 一想到他这一路几次有意无意往他身边蹭, 薄聿便什么都懂了,从此刻开始不搭理这家伙了, 红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到之后薄聿与他拉开不远的距离,再到不疾不徐地与扶霁开始搭话, 他就傻眼了。 被薄聿“教训”了一顿, 红浒便老实了不少。 只是这一路势必不会太顺利, 只是薄聿万万没想到, 自己吃了一大口瓜。 还是有关自家大师兄郜宿和合欢宗宗主澧情的。 若是没看错, 澧情身侧站着一个白衣修士。 而且最让薄聿惊诧的是, 那修士侧脸与自家大师兄足足有八分相像。 扶霁被薄聿扯住, 他疑惑侧头, 就见薄聿凑近,温热的吐息扑在他面上, 若非他持重,定是一把将身前这人推开了。 薄聿没有注意到自家师尊泛红的耳垂, 一脸兴味小声道:“看样子大师兄与澧情有什么……嗯, 纠葛, 师尊若是贸然出去, 说不定会搅了他们的事儿,我们就先看看情况,若是亲……额,打起来,我们再出去,怎么样?” 只要不是瞎,都能看出薄聿的坏心思,扶霁倒不在乎搅不搅别人的事,只是不希望薄聿失望。 于是他便顺着薄聿的力道站在原地。 旁边窥见一切的红浒愤愤地往二人面上看了一圈,在接收到薄聿的警告后便老实了。 不远处,郜宿面色黑沉,他第一次在面对澧情时分外冷漠,“就你身旁的这个人?” 澧情毫无被郜宿识破的局促,他一点也不犹豫,“是。” “为这么个懦弱东西,在我身边虚与委蛇这么久,也难为宗主了,呵!”郜宿冷嗤,“原先我以为你虽面冷,但心至少是热的,可没想到,热倒是热,只是心盲了,竟然连我都骗!” “你不也一样,”澧情忽然往薄聿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你若是真心,怎会换不来真心,只是不想而已。” 这一眼实在是冷,薄聿打了个哆嗦,讪讪地看向扶霁,“看来是我藏得不够好,累得师尊也被发现了。” 光明正大偷听被人发现,亏得薄聿脸皮厚,所以他也不理会,还是继续扯着扶霁偷听。 显然那边也不甚在意,郜宿摇头,“你错了,不是老四……”他意有所指,“对他,我还不敢动。” 澧情面上的讶异只是一瞬,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只是这一次他神色有些闪躲,“你分明……” “分明透过你看另一个人,是吗?” 郜宿问他,眸色却不如声音那么稳,所以微垂着头的澧情并没有发现他眸底深处的恼怒。 大略是好强占了上风,澧情讥讽,“你既心知肚明,那又问什么?” 郜宿这一次才是真的气极了,他声音大了些,“你当真就看不到?” “看什么?”澧情根本不知自己又在火上添了一把柴,“你也看到了,我肯与你相识,便是为了他,你于我而言,只是缺了他时的聊以慰藉……” “你说什么?!”郜宿怒火中烧,薄聿大感不妙,很想赶快过去将那合欢宗宗主的嘴巴捂住,但是根本来不及,因为那澧情又加了一句。 “何况,现在不缺了,你就显得多余且累赘,郜宿,你我非一路人,何必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郜宿冷笑,“你倒是总结得不错。” 说完他拂袖而去。 徒留澧情盯着地上的残叶发怔。 郜宿怒气冲冲离开,薄聿看了看自家大师兄瞬间消失的身影,打消了跟上去安慰的念头,笑话,他这破修为,怕是追出去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了。 于是他脚步一转,走到澧情面前。 “怎么?看笑话看到我头上来了?” 澧情的攻击性让薄聿懵了下,不过转瞬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宗主该不是吃醋了?”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这就错了,我家大师兄可是个专情的人,他可瞧不上我。” 若说方才郜宿的否认让澧情稍微心定一些,那么现在薄聿的话就让他彻底放下心。 而且他注意到了另一抹视线。 是扶霁。 澧情身为合欢宗宗主,对于玄天宗的这位扶霁仙尊不算陌生,而且十年前在睢阳山他与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薄聿昏迷,郜宿分明也在身侧,但是扶霁却将人打横抱着。 不说扶霁仙尊与人亲近,就这样抱着人的情况更是罕见。 那时澧情被郜宿吸引了注意,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一幕,可是时至今日再想起,澧情便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薄聿根本不知道澧情这一瞬间心中闪过多少猜测,他自顾自为自家大师兄助攻,“大师兄他拧巴,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宗主你还看不出来么?” 澧情微怔。 他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捻了捻,心中有无数的疑惑,但是一想起郜宿先前那副透过他看谁的眼神,便觉得心中拧着。 都是修真界能掀动一方风云的天之骄子,澧情自接任合欢宗便鲜少受挫,他与郜宿的相识很简单,但二人之间有猜忌、试探,即便是这次来陵阳墟境也是各怀心思。 在墟境遇上长誉在澧情的意料之外,只是郜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窍。 郜宿与长誉形貌相似三分。 若是只看侧脸,相似又多添五分。 郜宿身为玄天宗扶霁仙尊大弟子,在玄天宗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修真界各宗门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的替身。 可想而知郜宿有多气怒。 澧情这会儿冷静下来,也难以避免地生出一点心虚。 他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存着别样的心思,站在郜宿的角度,他的确是伤害到了对方。 可是……若是主动去道歉,澧情当然也拉不下那个脸。 薄聿看澧情神色几变,试探地凑近,小声打听,“那个白衣男子莫不是宗主的白月光?” “白月光?什么意思?”澧情有些疑惑。 “就是爱而不得,又放不下的那种……”薄聿有心打听,澧情却无意据实以告,他看了眼郜宿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下才下定决心跟上去。 “哎……”薄聿没能将人唤住,只是见那个白衣男人亦步亦趋,显然别有用心。 薄聿怎么可能让他搅了大事,遂几步过去不动声色地挡住去路,“这位道友!” “嗯?”长誉微蹙眉,“阁下有何事?”他一心要跟上澧情,他们二人许久不见,这一次可不能失了机会。 可是眼前的人显然不是个有眼色的,他一动,薄聿就堵住去路,闹得长誉烦不胜烦,却碍于礼数没有开口。 “虽是初见,但是道友气质斐然,天人之姿,引得在下想要结交一番。” 薄聿说谎话不打草稿,面上亦是一派铁了心要相交的架势。 长誉看向薄聿,心想,若说天人之姿,还是你身侧的那位才堪言。眼看着澧情的身影消失,长誉也放弃了,索性顺着薄聿的话开口,“道友客气了,不过结交就算了,我素来不爱交友。” “那合欢宗宗主呢?”薄聿勾唇笑了下,“不算朋友吗?” “……”长誉犹豫了下,“是朋友,只是许久不见了,他现在身旁有别的人,我大概在他心中早就不算朋友了。” 这话有些奇怪,但是薄聿却从他面上看出一点讳莫如深的意思。 只是再问下去就有些过界了,薄聿又与长誉客套了几句,二人就此分开,只是这一次长誉并没有往澧情消失的方向去。 “你为何要掺和他们二人的事情?”一直沉默的扶霁忽然开口,薄聿愣了下,他顺着声音,目光落到自家师尊面上,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自家大师兄好像是师尊的攻一,虽然不清楚他们以后究竟能不能在一起,但是这不能否则他似乎……拆了自家师尊的姻缘线。 啊这! 薄聿蹲下去,捂着脑袋只想悲鸣,那会儿只顾着看热闹了,结果将这事给忘到脑后了,然后还……帮澧情郜宿助攻了一把。 要命!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这是硬生生把姻缘线拆了。 “师尊……”薄聿抬头,“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怎么办?” 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的好么?! 扶霁沉默了。 半晌他声音略哑,一字一句问出口,“如何……对不起我?” 无人知道,扶霁这话说得有多艰难,他想了无数的可能,包括薄聿一见钟情那个长誉,或者对澧情生出别样心思,又或者……薄聿其实喜欢的是郜宿。 这样的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但是配上薄聿那副“忏悔”“悔疚”的模样,让扶霁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就……”薄聿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他穿书的事情是秘密,谁也不知道,而且还很离谱,说出来谁会信? 更别说他莫名其妙的说什么郜宿其实是师尊你的攻一,这简直大白天胡言乱语。 自家师尊说不定会弄死他。 所以他纠结了一番,最后放弃挣扎,“大师兄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扶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1章 解释 薄聿的话语焉不详, 扶霁有心细问,但紧接着而来的变故就将这大好的机会给弄没了。 他们原本跟着郜宿留下的踪迹跟过去,但是未见郜宿, 连澧情也不见踪影,倒是出现一群人息息索索不知道在做什么。 薄聿与扶霁对视一眼,暗自潜过去。 那处多是各大宗门的内门弟子,为首那两个像是神意门和百御门的弟子。 薄聿二人才近前,就听见其中一人道, “……十年前丹鉴门温墟将陵阳墟境搅得大乱,据可靠消息道, 这里边的阵法早就乱了,那温逍大概是知道些什么隐情,否则又怎么会大动干戈请诸位前来。” 另一人紧接着他的话, “机缘伴随危机, 诸位要想这一趟来得有价值, 便需找个带路的。” “带路的?”有人疑惑。 “你的意思是……丹鉴门?” “自然, ”百御门的那修士笃定道, “当年温墟看似一无所获, 但谁知他瞒了多少, 只看那温逍, 幼时可没听说他资质上佳,但偏生他修炼一日千里, 如今已经是元婴修士……” “千年来,天赋是一回事, 可机缘是另一回事, 焉知这陵阳墟境是不是我等的机缘?” 一番话循循善诱, 句句都戳中诸人的软肋。 终于有人开口, “道友的意思是让我等将丹鉴门的弟子抓起来,好做引路人?” “我可未曾这样说过,”那人隐晦地笑笑,“诸位如何做可与我无甚干系,只是大家都为利来……” 说完他与身边那人离开。 留下的各宗门弟子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好先开口。 但最终抵不过利益驱使,交换了视线后边便分头离开。 薄聿靠着树,微微蹙眉,“这百御门和神意门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先前在墟境之外便鬼鬼祟祟的。” “那二人是一起的,百御门和神意门有心设计,丹鉴门弟子却一无所觉。”扶霁闭眼,不过片刻复睁眼,“距此三里处有丹鉴门弟子,另外有数十分散,似乎在寻温宗主。” “温逍?”薄聿一想就明白了,“看来温逍这一遭也不易,只是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这陵阳墟境里到底有什么机缘?”他指尖捏着一张符,扶霁看着那符燃尽,“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他们二人同时想起那会儿红浒化形时灵力波动,薄聿唇角扯了下,“整个墟境的灵力波动都不及他化形时的那点,料想各宗门方才被轻易煽动,也是感知到了这点。” 扶霁点头,“墟境入口灵力四窜,但与其他墟境的情况区别不大,只是一进入这里才能觉察出不对劲。” 薄聿想了想,又招出一张符,“红浒守在入口处根本不够,墟境的出口也不知在哪里,若是之后出现什么变故,这里边的人也不知能离开几个。” “温逍或许知道些什么。”扶霁与薄聿对视一眼,“便先去寻他,务必赶在百御门和神意门之前。” * 在进入墟境前,温玉分明记得扯着薄聿一起进来,而且他身上还有自己留下的符咒,却不知为何等他找回知觉,这里只有他一人。 而且地方也与他设计的大相径庭。 直到一连窥见几个各宗门的弟子,他才松了口气。 看来……那几个人应当都进来了。 他一时找不到那几人的踪迹,便循着人多处的地方走,只是……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出来!”温玉转身,看向对面某一处。 “我若想要杀你,你现在早已尸首分离。”那人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会儿踪迹全失的程岳。 只是进入墟境前,这程岳尚且还是一身月还宗的道服,这会儿他却一身玄衣,颈侧一道符纹隐入衣领,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 温玉警惕地盯着他,“先前我二人可是说好了,你要助我拿下丹鉴门,可你却抽身离开,让我一人与他们对峙,若非我手里还有几个救命的东西,现在早就没了命。” 他怒气冲冲,恨不能与这人就此分道,但是他还是忍下一口气,心想之后离开墟境说不准还会需要这人襄助,便只是问罪,言语间留了一线。 可孰料程岳冷嗤,“你当真以为是自己运气不错,得了机缘么?”他看向温玉腰际,“那些东西若无人刻意叫你看见,你以为怎么会出现在你眼前。” “不过一条暂时堪用的狗而已,你还以为自己当真能坐得上丹鉴门的宗主之位吗?”程岳面上尽是轻蔑,温玉还从他眸底窥见一抹杀意,“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程岳一步一步走过来,温玉下意识就要后退,但却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骇然地看着程岳接近,终于露出一抹惊惧之色,“我能帮你!” “你不能杀我,这墟境里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那温逍诸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而且墟境里边情况不明,你若杀了我便没有人帮你探路了!” 程岳不语,伸手掐住温玉的脖颈,“你说得倒是有道理,只是我这人素来厌恶自作主张的,你若再擅自动手……”他收紧力气,温玉只觉一股窒息感,他艰难地开口,“我……我不,不敢了……” 程岳松手,温玉一瞬间瘫软在地,再抬头时程岳已不见踪影,地上却躺着一个小牌子。 他犹豫了下将那小牌子抓住,浑身上下一股剧痛袭来。 再睁眼时,温玉已变了一副模样,他迟疑地拿出一块晶石,倒映出的是另外一张陌生的脸,而他身上的穿着,白衣素雪,腕间一个鲜红的符纹。 * 之前一段时间,薄聿日日面对的是缩水版的师尊扶霁。 他尚且能够不必太顾及诸事,勉强自在没甚负担。 但是恢复原身的扶霁就有些难以亲近了,薄聿几次想开口,但都总带着一股子疏离。 对此,扶霁感受更明显。 于是,在薄聿第三次险些绊倒时,他开口了,“我虽收你为弟子,但于你几乎无教导之谊,而且你与郜宿他们不一样,所以不必总是踌躇。” “啊?”薄聿尴尬地挠挠脸颊,“师尊毕竟还是师尊,而且……我与师兄他们有什么不同啊?” 后知后觉的薄聿心想,难不成就因为我只是个炮灰小师弟,而三位师兄是候选攻? 路人和候选正宫的不同? 一想到这里,薄聿又开始害怕了,完了,我乱点鸳鸯谱,似乎将攻一给弄没了。 他掐着手心,讨好地对扶霁笑笑,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攻一没了,那起码还有攻二和攻三,二师兄和三师兄比起大师兄也不差什么,除了……一个爱养毛团子,一个沉迷修炼。 大概……比大师兄也差不了太多……吧! 越想越心虚,薄聿生硬地躲开扶霁的视线。 可这反应在扶霁看来,道是另外一种意味。 “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扶霁说,净梵是净梵,薄聿是薄聿,你们虽是一人,可也不是一个人。 失去的那个人回不来了,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薄聿无意撞进扶霁晦暗的眸底深处,再一次想岔了,他以为扶霁是知道些什么,或者看见郜宿对澧情的态度,便打消了那番念头。 松了口气的同时,薄聿还是有些内疚,便小声喃喃,“师尊放心,二师兄和三师兄也不错,他们可没有移情别恋……毕竟师尊文不是嘛……”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薄聿飞快地引开话题,二人各怀心思。 陵阳墟境不小,若不是稀薄得有些诡异的灵力波动,薄聿都要险些以为这里就是墟境外的世界。 所谓机缘无处可寻,但是他们二人却是接连碰见着急寻丹鉴门弟子的诸人。 薄聿与扶霁插了一手,将丹鉴门的三人救下,刚要动手却发现对方是玄天宗扶霁仙尊的几人慌张作了一揖,而后迅速跑路。 薄聿第一次知道自家师尊“如此好用”。 不过当务之急找到温逍更要紧,他直白地看向被救下的二人,“温宗主去哪儿了?” 那丹鉴门的三个弟子才缓过一口气,初听见薄聿的询问怔了一下,而后便苦笑,“不敢欺瞒仙尊,但是我们三人的确不知宗主在哪里。” “墟境里情况不明,我们也在找宗主,但是一无所获。” “那,进入墟境之前温逍是怎么吩咐你们的?”薄聿紧紧关注几人的反应,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撒谎,“宗主只让我们保护一个人,说是待见到他便跟着他,旦有吩咐,任其驱驰。” “谁?”薄聿以为就要发现什么。 岂料那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股不可置信和怀疑袭上心头,薄聿眨了眨眼,“不会是我吧?” 三人点头。 薄聿:“……” 这下连扶霁都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薄聿莫名心虚。 扶霁声音极轻,“温逍认识你。” “认识”两个字好像带了什么别的意味,薄聿愈发心虚,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只是这边扶霁还在看他,他傻兮兮的试图解释,“他认不认识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应当不认识他。” 有一瞬间,薄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与丹鉴门的温逍到底有什么旧识。 所以半晌之后他只能看向对面三人,“保护我就不必了,你们还是先找温逍吧,况且有我师尊在,旁人伤不到我。” 扶霁忽然面色缓和。 薄聿愣了下,下一刻隐隐反应过来到底是哪一句话让自家师尊心里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2章 黄雀 身边有扶霁在, 薄聿便将丹鉴门那三人给驱离了。 一开始那三人着实不肯离开,还是薄聿借口叫他们找温逍的踪迹才将人给赶走。 不过,待人离开以后, 薄聿又后悔了。 没有旁人在,扶霁寡言少语,薄聿觉得二人之间总氤氲着一股难言的尴尬气氛。 “小心。” 扶霁替薄聿挡了下头顶横生的枝杈。 “别动。” 扶霁扣住薄聿的手腕,他们身前不足三尺处是一块辨不清情况的泥沼。 “……” 薄聿心不在焉的,扶霁屡屡看他,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 “若是觉得不适,我二人便分开行事。” 扶霁面上神色难言,薄聿一时没反应过来, 扶霁却只当是默认, 心尖艰涩, 但还是维持面上沉静, “你走这边, 若寻到温宗主传讯即可。” 说完也不再看薄聿, 径直往那路途难辨的方向去, 但是下一刻他衣袖一紧。 扶霁回头, 薄聿扯住他的衣袖。 “师尊。” 薄聿嗫嚅了声,最后自暴自弃道, “毋管温逍是我是不是有旧识,我都不可能为其背弃你……和宗门。” 说完他也不知道为何偏偏不敢往扶霁面上看, 继续补充, “此次来陵阳墟境, 不为别人, 只为师尊。” “什么?”扶霁好似分外诧异。 薄聿狠了狠心道,“是二师兄,”他微微偏头,将尴尬之色隐着,“二师兄说丹鉴门应该有至宝,或在其宗门内部,也可能在陵阳墟境……师兄告诉我,十年前我化形后极不稳定,而且灵气四窜,几次伤及宗门弟子,是师尊你将一切遮掩下来,而且还助我稳住人形。” “……就连你闭关,也与我有关。” 薄聿一口气说完这些,面上一时愧然。 扶霁却没说话。 薄聿不敢看他,心中无数的疑惑解了一半后更加煎熬。 今日之前他尚且还不知扶霁为何对他如此好,可是在听了红浒的话后便明白大半。 哪里就是他的运气。 分明还是归功于那个“净梵”。 不过若是换作另一个人,兴许会十分在意“被当做替身”,但薄聿不这样想,他反而因此对扶霁和“净梵”心怀愧意。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是借了“净梵”的缘故,占了人家的好处,这一切本不该属于他。 “薄聿,”扶霁开口,声音辨不出情绪,“过去的事情不必耿耿于怀。” 他将薄聿的手推开,就这片刻的工夫,他衣袖已经被薄聿攥出褶皱,薄聿却依旧不甚在意,忙不迭地抬眸开口,“师尊现在会想让净梵回来吗?” “回来”两个字太不恰当了,就好像净梵根本没有死。 扶霁摇头,“回不来了……” 薄聿就在他面前,他与净梵面容仅有几分相似,而让扶霁彻底认清现实的是,薄聿与净梵言行气质完全不一样。 这截然不同在他眼中,连那面容上的几分相似都可以忽略。 薄聿定定地看着扶霁,又问了一遍,“师尊想让他回来吗?” “他……”扶霁不明白他为何总要这样这样问,但是薄聿直接打断他,“我只问师尊想不想。” “想还是……不想?” 扶霁沉默。 他心中想了很多,忆起从前的一切,百年的时间很长,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忘记那些的,或者记忆总会消减。 但是出乎意料的,只要想着“净梵”两个字,一切便重新清洗干净,最初的记忆一点一点再现。 “净梵”刻在他心中。 不大不小,刚刚足够填满。 所以他看着薄聿,点头,“想。” 薄聿笑了,“看来我没有猜错。”他竟然忽然有了勇气问起之前一直没敢问的那个问题,“师尊喜欢净梵?” “那种……想做他道侣的喜欢?” 扶霁眸色陡然沉寂,他没有看薄聿,却无丝毫犹豫,“喜欢。” “未能在他出事前表明心意让我抱憾至今,可是偶尔想起,又觉得庆幸,他那时心中早就做了决定,我说与不说大概也动摇不了他必死的决心。” “比起云渺宗,我大概仅是一友,不能为他赴死,也无资格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下所有杀戮。” 扶霁难得表露出这些难言的情意,薄聿心中却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样轻松。 反而……咂摸出一点羡慕来。 他穿书之前,也仅仅是游荡在现代社会的孤人,没有亲友,没有牵挂,死了不会引起多少议论,没死也不会妨碍谁活着。 存在与否都不重要,所以根本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记挂他。 扶霁铭记净梵百年,这样的情愫与其说让人动容,不如说让他羡慕至极。 “若是我……”薄聿刚开口,目光所及便看到一个人。 “温逍!” 薄聿一眼就看到那抹身影,他下意识地追过去,温逍却捂着手臂靠在树上喘/息。 “你这是被谁追杀了?”薄聿替他看伤,这厮看着受了不少罪,身上四五处伤口,一个个都深可见骨。 尤其颈侧的那一道,看起来血糊糊的,薄聿抹了一把,嘲弄道:“怎的这么狼狈……” 温逍仰头吸了口气,“百御门的那个老东西,还有神意门也掺和了一脚,我双拳难敌四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薄聿笑了笑,“你倒是嘴硬。” 若真如温逍这简单两句,他便不会去了半条命似的,面色青白,灵力亏空,一瞧就险些丢了命。 薄聿扔给他一瓶丹药,“先服了,我还有事要问你。” 温逍也不怕他下毒,直接取了服下,而后阖目打坐片刻。 有扶霁在,身边早就起了阵法将此处隐去,便是有人来也看不出问题。 所以薄聿也不客气,直接问,“今日这一切是你计划,还是遭人设计?” 修真界各大宗门大半精英弟子都进了墟境,若是有人在后边谋划,薄聿难免要担忧玄天宗及交好的那几家。 温逍抬眸,“我说了你就信吗?”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又觉出几分暧昧来,薄聿一阵无语,“你想死还是想让我们死?” “要说便说,再打机锋便滚开!” 温逍:“……” 扶霁袖下的手指捻了捻,稍后便在薄聿问话时捏了一个净水诀替薄聿清洗了他手上的血污。 薄聿不明所以,“师尊?” “脏了。”扶霁面上严肃,薄聿也没觉出几分怪异,倒是温逍,他多看了扶霁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油然而起的敌意过分明显,“若非你,有些事情何至于此。” “你说什么?”薄聿往他面前走了两步。 温逍却不肯继续说了,而是另外挑起一个话题,“墟境提前打开,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将各大宗门的人都引过来,不算意外,我料到今日的局面,只不过……进入墟境的不该还有你。” “我?”薄聿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墟境再开,情况与十年前截然不同,这几年都有人在此驻守,不管是丹鉴门的人,还有百御门和神意门的人,就连玄天宗……应当也有人打探消息,我说得吗?扶霁仙尊?” 薄聿往扶霁面上看了眼,没听到他否认。 温逍继续道,“其实所有人都想要所谓机缘,只不过百御门和神意门更便利些,这十年我将丹鉴门守得如铁桶一般,但还是防不住小鬼,所以消息在去岁时便已经泄露出去。” “你们只当是我处心积虑将各大宗门的人引来,但实际上没腩我也会有别人,百御门和神意门惊惧于十年前丹鉴门折损大半的惨状,但又不愿放弃陵阳墟境里的机缘,便以丹鉴门的口吻给各大宗门留下语焉不详的消息。” “这一点我没骗你,扶霁仙尊一清二楚,是吗?” 薄聿看向扶霁,扶霁点头,“你大师兄先得到消息的。” “之后呢?”薄聿眸色微暗,“请君入瓮?还是螳螂捕蝉?” “我既做不了请君入瓮的那个人,也非黄雀,”温逍讽刺道,“若是今日所有人都困在墟境里,又无半分机缘,那么谁都做不了黄雀。” “只能是那只蝉。” 薄聿心中大感不妙,但是温逍却忽然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就要去抓他的手,扶霁反应极快,将薄聿扯了一把,正好抵在他胸前,温逍扑了个空。 温逍面上闪过一丝懊恼,“不管如何,我定不会叫聿哥做了那只蝉。” 扶霁却罕见地反唇相讥,“连你自己都是蝉,如何管得了别人如何。” 薄聿被他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弄得又惊异又尴尬,待扶霁说完之后便按住他的手,“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是我虽不想做黄雀,但也不会容忍自己是那只蝉。” “至于温宗主,现在各大宗门的弟子在百御门和神意门的撺掇下抓你丹鉴门的弟子,你就不在意他们吗?” 薄聿的意思很明显,温逍先是一怔,而后露出一丝不甘,最后才恨恨地瞪了扶霁一眼,“待我将事情解决之后再来找聿哥你。” 他目光落在扶霁身上,话却是朝薄聿说的。 薄聿本不想搭理他,但还是怕这人叽叽歪歪,索性敷衍地嗯了一声。 温逍好似早就习惯了他的反应,倒没有再说什么,最后又留下“聿哥保重”四个字,这才转身离开。 待人走了,薄聿下意识就往扶霁面上看,声音还带了些讨好,“做蝉做黄雀,由不得暗处那些人折腾,况且师尊仙风道骨,就算是做鸟,那也是仙气飘飘的鹤。” 扶霁:“……” 作者有话要说: 不鸽了,再鸽我就长胖(bushi),宝贝们春节快乐! 第43章 诡异 温逍离开不久, 薄聿和扶霁也没有多做耽搁,沿着之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与先前遇到的风景都不一样,这一路上翠色植被越来越少, 而且地形崎岖坎坷,黄沙漫天。 薄聿眉头微蹙,一开始尚且神色不变,但是越到后面他脸色越难看,直到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荒原。 但是最令他们二人分外诧异的是, 那一座荒原之上不是寸草不生,而是生长着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 荒原之上明明寸草不生, 但是却长着这么一棵大树就已经让人觉得诡异了,但是树上的果子鲜红得近乎要滴血,这一幕看在二人眼中更是诡异难言。 薄聿看向扶霁:“师尊, 你能否看得出来, 在我们之前可有人来此?” 扶霁阖目。 顿了顿后声音微沉, “尚无。” 既然他们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那么这里的情况如何暂时还不好说, 二人谨慎再谨慎, 最后还是决定用灵力先行探路。 便见从扶霁指尖流出一股浓郁的灵力, 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蜿蜒而去,最后散尽。 整个过程都在二人眼皮底下发生。 二人看见那棵大树上的枝叶微微动了动, 与果实一样是鲜红的颜色,但是比起来要更暗淡一些, 远远看去就像是什么怪物汲取了其中的灵力。 虽然果实的颜色浓丽得比枝叶看起来更危险, 但是他们却都觉得枝叶才叫他们觉察出危险。 这样的景象他们闻所未闻, 灵力在遇见果实和枝叶后先往枝叶里面渗入,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就像是枝叶将那些灵力吸尽了。 “这到底是……”薄聿眼睁睁的看着灵力被吸尽,说不觉得毛骨悚然是不可能的。 扶霁又分出一股灵力去探,最后下了结论,“果实这种颜色不仅仅是意象,应当是吸了活物的血……其中有人血。” 薄聿骇然,“所以这就是此地荒凉的缘故……” 他看着四周,又听见扶霁道:“观此处灵力波动,近来并无人迹,但是果实中的血腥气良久不散,像是几年光阴缘故。” “师尊的意思是……兴许与十年前丹鉴门温墟带人进入一事有所关联?” “有这样的可能。” “可是这里情况难言,若是就这样离开,还是有些不甘心,可若涉足,又怕其中蹊跷,陵阳墟境处处是谜团,也不知……” “你不动,我去。”扶霁一句话就将薄聿的行动限制住了。 薄聿看了他一眼,自是不愿:“师尊只身犯险怎可!” “无事。”扶霁说完就要上前,但是却被薄聿拽住,“此地不安全,师尊就是大乘飞升也不能随意涉险!” 说着他忽然偏过头,“不说别的,就说我……会担心,师尊安危。” 这话说得艰难,而且薄聿不善表明这些细腻的情意。可是在扶霁耳中,他眸色都跟着这话暖了。 于是他难得稍微后退一步,开口:“我心中有数,这里虽处处杀机,但是兴许关于陵阳墟境的答案就藏在这里。” “师尊若是要涉险,不若连我一起带着……” 薄聿自进入陵阳墟境便觉得处处有问题,他不信直觉,但相信这个地方杀机多于机缘。 将要得到什么,必然要失去什么。 所有人眼里只有机缘,可焉知机缘背后不是刀刀见血。 “你……”扶霁不想答应,但是薄聿忽然冷了脸,他直勾勾地盯着扶霁:“师尊不带我,是自己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是吗?” 扶霁不语,却没有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第44章 变了 既然带着薄聿一起进去, 扶霁便更多了一份警惕,他提前将二人先前联结的“共灵”解开。 薄聿蹙眉,扶霁却先一步解释, “‘共灵’一旦启用,我受到的伤会以百倍增于你身。” 先前是为自保,也无修为高深的修士威胁,所以扶霁才放心与薄聿共灵,如今情况却不一样, 共灵不仅保护不了身边这人,反而会伤害他。 几近飞升的千年前的大能, 留下这么一个诡异的墟境,不像是造福后人的,倒像是引他们争相竞逐。最后的结果无人可知, 但他们二人必须小心再小心。 薄聿听了扶霁的解释, 面上勉强好了些。 眼前的大树枝蔓稀疏, 上边的果实更引人注目, 扶霁先一步走近, 薄聿手中捏着符箓, 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形。 二人每一步都十分谨慎, 直到扶霁顿住, “等等。” 薄聿顺着扶霁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丈距之外的一块土壤在……蠕动。 “退后。” 一股灵力横亘在他们面前, 原意是扶霁想抵住那物前进,孰料灵力再度散尽, 一如之前被那树枝叶吸食。 而且更可怖的是, 那东西破土而出, 整个“躯体”整整大了一圈。 不见口鼻眼睛, 通体是凹凸不平如穿山甲躯皮的东西。 “这是什么丑东西?”薄聿为之惊异,扶霁揽住他往旁边躲开,那“物什”一下子顿住,像是辨不清方向似的不动弹了。 “若我所料不错,是鬼饕。” 扶霁眉间稍显异色,薄聿没有意识到,他还在询问,“鬼饕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在妖物录上看到过。” 穿书至此十年光阴,薄聿修炼不了,但是对于其他的都有所涉猎,玄天宗有一座灵峰,上边整整三面藏书楼,里边俱是对修真界各类事物的记载,书类齐全,囊括丹修、符修、地理、妖物、灵植等内容,凡修真界所有,无一不全。 薄聿几乎都翻过一遍,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是对于看过的东西几乎都有印象。 但是“鬼饕”这东西他的确闻所未闻。 “因为它不是妖物。”扶霁面色沉凝,“百年前绝迹的东西再度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不是妖物?”薄聿来了兴趣,“那还能是什么?”这东西也没个人样啊! “魔物。”扶霁声音略冷,“寄生于活人身,是魔修白褚豢养出的魔物,当年睢阳山那一战,是此物偷袭正道修士……却被误会是,净梵所为。” 尽管扶霁面色如常,但薄聿依旧觉得这人心中极为不平静的。 他无心去挑开扶霁的伤疤,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问就可以忽略不闻的。 所以他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问,“如师尊所言,净梵是天生魔种,那他为何要一人挑正道魔道,将自己立于必败之地?” “如若他要报仇,完全可以先与正道或魔道联手击其一,逐个击破才有更大胜算。” “……我不知道。”扶霁毫不避讳,“即便是今日,我亦不懂他当年为何赴死般与修真界决裂。” 话说到这儿,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扶霁神色不对,薄聿便刻意挑开话题,“那鬼饕似乎闻声而动,只往一个方向移动。” “它无口鼻眼睛,只有一耳,还是长在额间,所以对声音虽敏感,但一旦刻意掩饰,便失了基本方向,难辨敌人。” “而且它们现在应该是无主的。” 待扶霁解释清楚后,薄聿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算棘手,只要我们不弄出声音来就没问题是吧?!” “并非。”扶霁很快就泼下凉水,“无主才更棘手,若是有主,只需将主与它们之间的联系斩断便能阻碍它们的行动,可是无主……便难以彻底将其解决。” 而且随着他的言语,那大树周围又爬出来不少鬼饕。 最小的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但是最大的亦有成人脑袋大小,密密麻麻的瞧着就瘆人。 “不对啊,”薄聿又想起一事,“师尊你说他们吸食人血,寄生于活人身,但是现在这树周围并无活人……” “那树便形如人身。”扶霁说完突然抬步就走,薄聿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再想动时却忽然觉得身体像是被定住了,连蜷缩手指捏张符都做不到。 “师尊你想做什么……”薄聿心中觉得不妙,但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扶霁一步一步接近那密密麻麻的鬼饕。 “师尊!”薄聿惊惶,“师尊你……”他睁大眼,看着一只又一只鬼饕爬到扶霁脚边,那褐色的令人作呕的表皮分外骇人,但是扶霁却一动不动,任由灵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如之前一样,灵力被吸食个干净,那些东西躯体渐渐涨大,而后越发贪婪,攀上扶霁的的脚,然后是小腿……膝盖…… “师尊!”薄聿看见那鬼东西尖利的牙齿狠狠刺进扶霁皮肉,血未来得及流下便瞬间被吸食个干净。 而后那鬼东西像是激动起来,前赴后继地爬向扶霁。 扶霁到底在做什么?! 薄聿看着他被那鬼东西攀附,面色越来越难看,只觉气血翻涌,胸腔中燃起窒息的红火,眼眶也开始烧灼起来,连同耳中的嗡鸣让薄聿全身都开始牵扯着剧痛起来。 “唔……” 薄聿脑中闪过无数陌生的片段,但是每个都有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手里是沾了血的长剑。 满身浴血,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耳膜震荡,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什么。 “……净梵……” “师兄……” “……师兄不要!” 最后那凄厉的一声叫薄聿彻底没了意识,最后的景象是那白衣人万道符箓穿心,身体消弭于尘土。 扶霁知道身上很痛。 被鬼饕尖利的牙齿啃噬的感觉他没试过,但是百年前有个人面不改色,如他一般站在断崖边。衣摆猎猎,血污染了半身。 他亦是能听到薄聿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只不过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另一个人。 师兄。 他忍耐着身上的剧痛,忽然忆起之前薄聿担忧他的那一幕。 薄聿说,师尊,我会担心你。 同样的话,净梵也说过,但是那个人要更肆意,连担忧的话都是狂妄的。 对啊,他们不是一个人。 分明拥有着不一样的记忆,所认识的人也大相径庭,言行举止更是无一丝相像。 但是扶霁知道自己虽然嘴上说想通了,实则从来就不肯承认。 要承认净梵已死是多难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身上忽然一轻,剧痛还在,但不似之前那样明晰。 扶霁睁眼。 薄聿还是薄聿,只是他手中是烈烈红火,鬼饕被烧灼出腥臭的味道,而且视线所及如潮水般退去。 “扶霁。”薄聿眸色漆黑,深不见底。 扶霁不自觉一僵,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是幻觉还是他在做梦。 眼前的人容貌没有变化,但是一开口,扶霁便觉出深深的熟悉感。 他犹豫了下,试探着开口,“师兄?” “我早已离开玄天宗,不再是你师兄。”眼前人眸色晦暗,扶霁看不出他究竟是责怪还是怨怼,或是嫌恶。 因为算计云渺宗的,玄天宗亦逃脱不了干系。 “你……”扶霁有很多话要问,但是百年时间足以让他们之间生疏,更何况当年他连净梵死去的那一幕也只是远远看见。 说不清到底是如何心境,扶霁直接将人的手臂扣住,力气之大让“净梵”皱眉。 扶霁怕这人的存在是一场幻梦。就连真正将人抓住时也还是忐忑难安,他不敢迎上“净梵”的目光,明明是修真界可搅弄风云的人物,在这一刻忽然像个未长大的少年。 他犹豫着,“师兄是不是没死……”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开口才能让“净梵”留步,想了半天还是选了一个最拙劣的。 “净梵”没有挣脱束缚,他紧紧盯着扶霁的下颌,声音冷得像是冬日的雪,“死了。” 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又大了些。 “净梵”蹙眉,“你如今怎的还这样任性?” 分明盛着责怪,偏偏扶霁觉得心尖一跳,即便是责怪,但这语气也难得带了一丝熟稔,就这一点点变化就足以让他心尖狂跳。 “从前任性,有人护着,如今任性,还能有人理会吗?”扶霁一改面上清冷,眉眼清俊,他抬眸看着“净梵”,手掌松开,又捏住对方的手腕,忽的施力,几乎忍不住将人扣在怀里。 但是“净梵”还在想他说的话,并没有抗拒,甚至下意识地松了力,由着扶霁更进一步的“桎梏”。 并且在深思熟虑后认真回答,“从前是你师兄吗,也是朋友,所以护着你不算逾矩,况且我有能力护着你,可是如今……”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啧了声,“一具破烂身子,既无天赋,又无生机,是个废柴,哪里能轮得到我护着你。” 最后那一句,扶霁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竟听出一阵怅然和嫌弃。 “师兄变了吗?”扶霁明知故问,“现在与以前,只是修为的天差地别,其他的呢?变了吗?” “净梵”一僵,半晌才慢腾腾地开口,“变了吧,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抬头看天,“连你都已经修为高深到如斯地步,时间也已过百年,我如何就没有变化呢?” “净梵”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扶霁你以前就错了,如今也没有看到自己的错误。” “我与你非一路人。” “是不是一路人,师兄说了不算。”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出场啦! 第45章 执拗 扶霁的执拗, “净梵”是领教过的,但是他也只是微微蹙眉,到底不忍心将话说得太狠。 只是, “这副身子支撑不了多久,妖兽化形,多数能转妖丹为内丹,虽修炼难一些,但起码不像这个……空有其表, 却修炼不了。”“净梵”抬手为自己探查一番,“自我死后, 你做了什么?” 扶霁一顿,良久不语。 “你不说也能打听到,扶霁, 好歹谅解我一二, 就别要我自己再去打听了。”“净梵”又露出那副熟悉的笑, 只是这一次扶霁有些犹疑, 想了想问道, “薄聿与师兄, 可有干系?” 说着他直直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 虽然不管是闭关前还是出关后, 扶霁与薄聿都相处甚浅,但是如今眼睁睁看着“净梵”回来, 除了诧异和高兴之余,还有一点踌躇。 他想知道净梵与薄聿到底是两个人, 还是……根本就是一个人。 “你担心他?”“净梵”勾唇, “看来这小徒弟还挺乖的, 倒不像是我的性子……” 低低一声叹, 净梵笑了,“他是我,我也是他……只不过既非转世,也不是借尸还魂。” 扶霁沉默。 “自然……也不是夺舍。”净梵目光掠过二人身后的那棵树,“陵阳墟境不是大能飞升前留下的宝地。” “是……” “死地。”净梵长叹一句,“当年我殚精竭虑,自以为将诸事都算进去了,但偏偏算错了一个人……” “白褚?”扶霁定定地盯着净梵,“师兄不惜以所有人为敌,我想了无数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师兄非滥杀之人,更不会迁怒其他人,但是当年……” “我的确杀红了眼。”净梵轻嗤,“我自以为是,连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都算进去了,但唯独漏了一个人,不是白褚。” “净煦。” 一道声音出现在他们身旁。 扶霁眸色一凛,净梵却拍拍他的肩膀,“放松。” 连扶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接近,净梵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你命可真大,当年我都死了,你怎么还没死?” 话音熟稔,净梵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扶霁下意识就要上前将他拦在身后,但是净梵却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背,轻轻蹭了蹭,“莫要担心,他不会杀我。” “是啊,若是想要杀你,早就动手了。”那人走近两步,露出一副熟悉的面容。 不是别人,正是程岳。 “那时你怎会杀我,我还未回来,你就是杀了这具身体也无用。”净梵眸色澄澈,“陵阳墟境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但是为了将我彻底弄死,竟不惜以身犯险,白褚……你还是这样大胆啊……” “论及胆量城府,到底无人能及你。”程岳还是那张脸,但是一开口却像极了白褚,扶霁从听见净梵叫他“白褚”时就已经维持不了表面平静了,他一时满腹疑窦,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扶霁恨不能将他束缚在怀中,不叫他涉足所有的危险。 “百年光景,我苟延残喘至今,你却没受多少折磨重新回来,净煦那个小畜生好大的本事,竟然还真叫你塑魂成功。” 听到“塑魂”二字,扶霁僵住,“你说什么?!” “塑魂,怎么了?”白褚挑衅道,“玄天宗的掌门弟子扶霁连掌门之位都不稀罕,费劲心力将魔种净梵碎裂的灵体再塑,岂料……就在事成的那一刻功亏一篑,被人盗走了。” “你第三次走火入魔,便是为此吧!” 白褚这一番话说完,扶霁面色冷峻,而净梵却变了脸,“什么叫‘灵体再塑’?什么叫‘走火入魔’?” “你竟不知道么?”白褚嗤笑,“原是我多嘴了,哈哈哈!” “不过说来,净梵你可真是好福气,玄天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对你情根深种,别说掌门之位,连他师尊都被他气得闭了关,之后他叛出玄天宗走遍整个修真界费尽心力为你塑魂……听闻期间还被困在五鬼山,受尽折磨。” 五鬼山,修真界仅剩的五个鬼修所占据的地界。 不算如何凶险,但那五人性格无常,暴虐狠辣,曾虐杀七十九个年轻修士,活生生剥去灵骨……其暴虐手段使得二十五人活活疼死,剩下的则是忍受不了折磨自杀。 若是全盛时期的扶霁,净梵定是不担心他受了折磨,但是他分明记得自己死前……扶霁为了进入睢阳山的法阵,自废修为。 所以,“……在五鬼山你的修为,没有恢复……是吗?” 净梵这一句话都不知道是怎么问出来的,他想象不到扶霁受到了多少折磨。 白褚所言,大概只是其中之一。 五鬼山之后,他又经历了什么。 刚才的扶霁尚且能自如应答,但是现在却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想给净梵平添负担,愧疚自责的情绪不该出现在净梵身上。他这个人该是肆意的,任何叫他牵绊的都是束缚。 而当年扶霁没有表露心意也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情感成为净梵的负累。 “怕净梵内疚?”白褚冷嗤,“你们二人倒是情深……” 他顶着程岳那张脸,净梵几乎忘了百年前的白褚是怎样一副嘴脸,“那你呢?当年说于师尊有愧,但是转身便将云渺宗架在火上,明知云渺宗成了活靶子,却还是听之任之……” “我那是……” “别说什么身不由己,堂堂魔子,我竟不知你到底有多难做,云渺宗上下哪一个不是与你日日相处过的?师尊他们做错了什么?” “在修为至上的修真界,无能便是罪过。”白褚恬不知耻反驳,“不是我袖手旁观,也会有别人,云渺宗也不过是小宗门中并不独特的一个,况且还有你……你以为魔道为何盯上云渺宗,你这天生魔种,注定是正道要驱逐的对象。” “那时你就该入魔道!” “云渺宗被灭,你为何不疯,魔道是杀人的刀,正道就是执刀之人,你当年不正是因为看破这一切才会叛出玄天宗,在睢阳山布下法阵,打算将所有的人杀尽?” “只是……到底还是心软了……” “我就说你成不了大器,对仇人都能心软的人,又怎么能做得了人上人?” 一句又一句,句句砍在净梵心上。 他沉默了会儿,抬头,“你说得对,我成不了大器……” “只是你不也一样,若是在九泉河你没有恻隐,那时将我杀了,说不定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 “我到死也不会知道云渺宗被灭的原因。”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呢?” 这次是白褚沉默了。 净梵抬脚走到白褚面前,“云渺宗何辜,你那是不需站出来,其实只要送出一道消息……兴许便能活下不少人。” “魔道的目的是我,你尽管将我绑了去,如若能让云渺宗的人都活着,我死上千次百次都可以,可是为何死的偏偏是他们?” 尽管过了百年,净梵还是觉得云渺宗上下惨死的那一幕犹在昨日。 “呵……”白褚冷哼,“你以为你是天生魔种又如何?你一个人死与云渺宗上下俱死,哪个更能激起魔道正道的仇恨?” “而且那个时候,连正道都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诛杀尽魔道的理由。” 其实话说到这儿,都已然是明面上的事实了。 云渺宗那些人的性命不过是引起魔道正道攻伐的借口。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这个时机,云渺宗死了多少人,是不是无辜都不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尤其,之后净梵是天生魔种的事实披露,这个事实让本就只有一点愧然的正道各大宗门彻底心安理得起来。 云渺宗的覆灭就如秋日的落叶,零落碾作尘,留不下一点痕迹。 “净梵,魔道如何,正道又如何,只要心存恶念,哪一个人都能是刽子手,就连你也不能例外,我可没忘当年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所以你千方百计引我们来这陵阳墟境,目的是什么?”净梵淡漠地看着他,“闲话昔年仇怨就不必了。” “怎么可能只是谈些过往呢?”白褚笑了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来……” “因为,只有你活着,魔道才能重新崛起。” “你是在说梦话吗?”净梵面露不可思议,“当年我不惜一死覆灭魔道,你现在却想借着我再兴魔道,痴心妄想也该有个度。” “哎,你怎么就不能听我说完呢?”白褚责怪地看着他,“魔道当年有没有死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过去百年,你也摆脱不了宿命。” “你以为你这具身体为何没法修炼……天生魔种,即便再塑灵体,你也还是天生的魔修。” “不妨试试魔修的修炼之法?”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丢给净梵。 净梵接过,低头随便翻了翻,正是魔修的修炼之法。 “没有修为又如何?你让我修魔道,我办不到。” “呵,你还真是执拗!”白褚轻嗤,“你以为不修魔道就能安稳度日吗?你是不是每每修炼时都觉得体内灵力乱窜,不受控制?” “很多时候觉得困乏?” “而且这情况还有加重的趋势?” “还有……偶尔灵力迸发,与你修为不相符的情况时常发生。” 听到最后,净梵脸色彻底变了。 便如白褚所言,这具身体就是这样的情形。他的灵体不稳,先前一直没有彻底苏醒,但是薄聿作为一部分灵体觉醒后,白褚口中的情况便真实发生。 “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 第46章 净煦 “我想说什么?”白褚笑着看净梵, “不过念在昔年同门情谊……而且说不定未有多久你我二人就成了一路人,现在,自然要对你多加照拂。” 白褚不安好心, 净梵难免厌恶他,“一路人就不必了,”说着将手里的书册扔回去,“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我难道还怕死吗?” “你不怕, 可别人是怕的……”白褚意有所指,往扶霁那儿看了眼, “忘了问,你知道丹鉴门的温逍是何人吗?” 净梵本不欲多言,但是白褚句句都有所指向, 他便不语, 一副听他言语的模样。 “净煦当初进了玄天宗不假, 入了内门也属实, 但是奈何运气不好, 他师尊遭魔道围攻, 死了……后来, 他便没有再回玄天宗。”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缘故吗?”白褚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 “年轻人到底还是胆子小,连开诚布公与玄天宗谈谈的底气都无。” “温逍。”扶霁声音略冷。 “还是扶霁聪明些, ”白褚叹气,“说来净煦这小子还是运气好, 当年你在睢阳山身死, 加之有扶霁在其间转圜, 修真界各宗门对他也就不甚在意, 结果这小子非要替你报仇,遭了围攻,身死道消。” 净梵捏紧拳头,“净煦何辜,你们……” 若说当年净梵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净煦了。 云渺宗上下尽死,只余净煦与他,二人算得上相依为命,但是净梵却不能让净煦卷入是非,遂挑了许久才选了玄天宗最不起眼的长老,将净煦交付。 睢阳山一战,他计划了许久。 偏偏忘了净煦。 原以为净煦最不济也能庸碌一生,但是他却……净梵猛地抬头,目眦尽裂,“那温逍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净煦在那时就死了,那么现在的温逍又是怎么回事。 “八爪火螭。” 白褚只说了这四个字,净梵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觉腹腔升起一股烧灼,牵扯着双目火辣辣地疼。 扶霁担忧地一把扶住他,“师兄!”一边小心地输送灵力,面上的担忧之色不掩,惹得白褚又是讥讽,“行了,今日我来此可不是为你答疑解惑的……陵阳墟境这百年难遇的好地方可不能浪费。” “墟境里根本没有什么机缘,你瞒骗了温逍多少,而且连神意门百御门都一并哄骗过去,各大宗门在其中又是你的什么算计?” “算计?哈哈哈……”白褚朗声大笑,“哪里就是算计了,他们不都是自己愿意进来的么?而且温逍想要你回来,我帮他办到了……所以接下来就是该他帮我了。” “你想做什么?!”净梵从知道温逍就是净煦后就忍不住了,白褚那神色俨然就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净梵可不能由得他再去害净煦。 扶霁与净梵的默契自是不必说,下一刻扶霁便出现在白褚身后,但是……眼前的人忽然消失。 净梵眸子一变,手中符箓迅疾而去,却只截下半片衣摆,而且那布帛眨眼间就化为湮粉。 “半炷香前他就遁了,方才的只是幻象。” “还是大意了。”净梵盯着白褚消失的地方,眸中晦暗,“他在暗我们在明,而且温……净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丹鉴门上下现在就是所有人的活靶子,难保他们安危。”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净煦。”扶霁当初的确受净梵委托保护净煦,但是睢阳山那一战,他耗尽心力只能勉强将净梵的残魂聚起,也是到现在他才知道在为净梵塑魂的过程中,净煦曾帮助他。 比起天资卓绝又身世多舛的净梵,净煦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当年玄天宗那位长老身死,扶霁的确一清二楚,但是那会儿他眼中全然只有净梵的安危,对于净煦这个他连长相都有些恍惚的少年,着实是无暇顾及。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在之后离开玄天宗。 扶霁对此事一无所知其实太过正常。 净梵叛出玄天宗,对于与他有莫大关联的净煦也在随后离开,无论是玄天宗长老还是底下弟子都只会觉得走了一个惹人厌恶的人,他们全然觉得庆幸,又怎么会专门将此事告知扶霁。 或许,连瞒着扶霁都是有人告诫过的。 * 在接连救下丹鉴门四五个弟子后,净梵扯住扶霁,对他摇头,“这样根本没什么用,我们不知道白褚究竟要做什么,而且净煦……也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一路走来他们二人将墟境的情况大概也有了了解,但是表面的杀机能除,暗处的却没办法。 白褚比净梵他们回来得更早,而且因着月还宗和丹鉴门的关系,对于陵阳墟境的秘密他知道的不一定比净煦少。 对于这一事,扶霁也心知肚明,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不若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知二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第47章 因缘 陵阳墟境大半是荒芜地, 曲慎与曲漾一脚踏进时还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但是等他们追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后,才将注意力放到周围的环境上。 在墟境外, 他们遭受阻拦,各大宗门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分明在他们之前还有两道身影,但却偏偏将他们挡住,这也就使得他们二人慢了几步,一进这鬼地方便失了方向。 曲漾往四周看了眼, “师兄,我们跟丢了。” “稍等。”曲慎取了张符, 灵力燃尽,“不出意外是南边,只是那里灵力混乱, 似乎人不少。” “那我们……”他们二人此行目的明确, 若是别的, 被其他宗门的知道了也无妨, 但偏偏这件事不容有分毫错漏, 一时之间便有些踌躇。 曲漾姣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纠结, “可是再耽搁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况且玄天宗势大, 我们二人若直接和对方对上,根本讨不到好。” 曲慎师兄妹二人这一次离开宗门数月, 好不容易得了消息才寻得踪迹,忽然跟着人进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墟境, 人生地不熟, 而且都不知跟着的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一时之间前进不得又后退不得。 各大宗门的弟子在也无妨, 只是玄天宗的叫他们犯了难。 “玄天宗沉寂百年,但是前不久仙尊扶霁出关,而这一次,这墟境里也不知有没有他。”曲漾眸中隐忧不消,曲慎往她面上看了眼,“不管有没有,迟早要对上。” “可是,师兄……那可是扶霁,你我二人虽天赋不低,但是比起……他和扶霁,我们二人只能说是庸常。” “我亦明白。”曲慎眸色略暗,“扶霁与他是几百年少有的天才,你我二人也就只有在宗门中尚且……”说到这儿他忽然一顿,“算了,不说这些了。” “那,要继续跟着吗?”曲漾指尖灵力散开,其中一缕追着某一个方向而去。 曲漾虽是问询曲慎,但那灵力毫无避讳的散出去,其中意味此般明显,曲慎还有什么不明白,遂点头,“跟上。” * “怎么了?”扶霁一把扣住身边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略一凝滞,最后还是搭在对方腰际。 俊明朗逸的面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鬓侧青筋骇人,尤其那一双眸子,赤红蔓延至眼尾,红脂蜿蜒……扶霁不觉得多么勾人,唯余忧色。 他下意识指腹搭在对方腕间,灵力汇聚,但是下一刻一只手按住他,“不用……” 扶霁往他面上看去,便见面前人眸色稍淡,气息不稳,声音却明晰:“师尊……” 声音还是那道身影,容色外貌依旧如往昔,但……却不是方才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薄聿?” 扶霁说不清那一瞬间心中是何种感觉,若说是失望,那必然是没有的,从始至今,薄聿在他眼中都不与净梵的存在相悖。 而诧异,显然是有的,但并不算难以理解。 理性来讲,薄聿与净梵并非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但是如果说他们是两个人,又不太恰当。 薄聿非转世,也非替身。 扶霁做不到对他冷淡,但是忽然间与他亲近,又觉得不大适应。 薄聿自己能感受到身体中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是属于他的,另一股……自然是那净梵。 下意识的防备做不得假,“净梵”在此之前与扶霁与白褚说话的那些记忆还在,想起那股力量在身体里的拉扯,没有分毫难受,而是水到渠成,像是真正的主人操控一般。 他微微闭眼,终是将所有防备卸下。 扶霁就在身边,自然能感知到薄聿身上的波动。 原以为薄聿会排斥,但没想到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放下所有的防备,接纳一般任由“净梵”那股力量的渗透。 薄聿,净梵。 扶霁在一旁护法,灵力布下大阵,四面八方陡然升起冲天灵力,直接将此地隔绝起来。 不过瞬息,眼前人通身白光笼罩,灵力四窜,却始终不离他周身三尺。 扶霁目光不动,定定看着阵中的人,从那人鬓侧冒汗开始,扶霁就始终心紧紧扯着,做好了随时插手的准备。 薄聿像是进入了一个漆黑无光的山洞里,四周潮湿腥臭,耳边隐隐还有水滴下的滴答声,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去,循着远处那一点点微末的光色。 直到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下,谨慎躬身,伸手就要去探……却不料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 薄聿心尖猛地一跳,下意识就要抽走手,但那只手力气极大,狠狠一拉,直接将他扯倒。 他胸口狠狠砸到另一人身上,是那只手的主人。 “跑什么?”一道凄寒的声音响在耳畔,薄聿闻声却觉得分外熟悉。 “你是我,想逃去哪里?”声音愈沉,带着些笑意,薄聿心中大定,他听出来是谁。 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只不过这个人他既熟悉又陌生,是那个……净梵。 “我不逃。”薄聿声音稳了稳,“不过这里是哪里?” “你的灵台。”净梵声音带着些笑意,“也是我的。” “修士的灵台是清净无垢的,这里……绝不是。”薄聿虽然穿书至此只有十年,但是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修士的灵台该是什么样的。 “你我本一体,我又怎会骗你?”净梵笑了,黑暗中只能听到他浅浅的笑意,薄聿撑住地,努力起身。 净梵也不阻拦,任由他起身,只是下一刻借着薄聿的力道也起身,然后……欺进,薄聿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凉飕飕的气息。 “你是活的死的?”薄聿堪称直白,净梵笑出声来,“你虽是我,却性子大不一样……”他啧了声,“便不如我这么惹人爱了!” “亏了亏了……”净梵不要脸皮,薄聿却不跟着他瞎说,一本正经道,“你们都错了,我不是你。” 穿书一事压在他心底十年,期间苟且偷生算不上,但到底不如现代世界那样容易。 他想过,若是今时再换作另一个人,他定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坦白”。 或许就是认为净梵已经是个“身死”之人,他才这样大胆。 “你不是我?”净梵眸子微闪,黑暗中薄聿自然一无所知。 但是下一刻他陡然瞪大眼,因为他听见净梵道,“你就是我,只不过不慎在那神奇世界生活了十多年,这才养出这么一副性子……到底不如修真界能淬炼心性。” 最后那一句还带这些感叹,薄聿已经顾不上其他了,眸子大睁,“你说什么?” “唔……是叫飞机吧,不需灵力驱策,便能日行千万里……还有电视,拘魂的法子都不用,便能在那么个又薄又方的盒子里演绎喜怒哀乐……” 随着净梵一点一点说出来,薄聿彻底在黑暗中傻了。 原以为只是穿书,而且这样隐秘的事情只有他一人知晓,但是万万没想到,净梵对此如数家珍,说起来毫无障碍,就像……就像他站在局外,看着他经历这一切。 “旁人是你说出来他们都不信的,但是我信。”净梵声音轻飘飘的,薄聿微微蹙眉,“你都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还要比你更多,就连那异世,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能到那里。” 净梵似是回忆,但更像是解释,“扶霁和净煦为我塑魂一事违逆天道,那时我神魂不全,神智全无,但是由来的逃命本能没有变,就在天道抹杀之际,我遁逃了……只是慌张之下不辨方向,意外跌入那个神奇的世界。” “而你,便是那时分离出来的一抹残魂。”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也不算残魂,毕竟你一点点汇聚修补,之后俨然另一个性格不同的我……并且时间久了,难免出现独立的意识,而这时候……我就不免显得多余,”他语气轻松,根本看不出一点不快,“加之剩下的魂魄虚弱,我那时一直未曾清醒,所以说到底,我有今日之造化,还是多亏了你。” 薄聿不言不语,他现在心中混乱得很,哪怕是那时知道在自己之前还有一个名唤“净梵”的人时,都没有现在这样茫然。 良久,他慢慢抬头,“你说,我不是穿书?” “自然不是。”净梵随他在现代待了二十年,自然知道在现代社会 ,“穿书”是什么。 “可是……”薄聿念及一开始到这个世界的遭遇,“化成人之前我,你……”他不知该如何说,净梵想了想就明白了,“化形成人之前,你我是借了八爪火螭的躯体,你的记忆并不完整……所以自然不知道,在化形成人之前,我的意识占据八爪火螭的躯体,在睢阳山已经待了许多时日。” “所以这也就是为何你一有意识就发现自己遭人追杀。” 净梵解释到这里,薄聿就全然都明白了,“是不是连我来到这修真界也是你的缘故?”否则这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其妙从现代世界到了这里。 “是,也不是。”净梵索性将事情说个明白,“我从清醒之后就想回到这里,毕竟那个世界到底不是我应该留存的地方,但是并非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所以时间过了二十年我都没找到回到这里的机会……直到你进了那个片场。” “片场?” “对,你失足坠崖,本该一死,但是扶霁在为我塑魂时留下一道禁制,正是借着那道禁制,将你我强行拉回正轨……便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给宝贝们道歉,这段时间我出了点事情,断更到现在,抱歉抱歉!之后就恢复更新了,这篇文不长,应该离完结不远啦!一些迷就开始慢慢解开了。 爱你们~晚安呀~ 第48章 嫉妒 净梵解释到这里, 薄聿便知晓得差不多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穿书,但其实是记忆混乱所致。 可是……关于这个世界的那段剧情…… 薄聿沉默了许久, 在净梵就要开口问时,他道:“你说是我记忆混乱,那有关师尊和三位师兄的记忆呢?我为何会知道一些尚且还未发生的事情?” “你确定是尚未发生?”净梵笑出声:“而不是应该发生却没有发生?” 若说之前的话让薄聿尚存疑虑,那么在听到这一句后,他就彻底变了脸色, “什么叫‘应该发生却没有发生’?” “你不是都已经明白了吗?”净梵伸手附在他心口,“扶霁从你化身成人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而且, 就连郜宿他们亦是一清二楚。” “你不是穿书,只是回归。” “郜宿他们于扶霁而言,也只是徒弟, 倒是你……扶霁对你有所不同。”说到这儿时, 净梵顿了顿, “我承认, 就在不久前, 他因着我的出现而出现诧异。” “你什么意思?”薄聿微微蹙眉, 他不等净梵开口便先一步道, “你说师尊对我不同, 那大概是你的缘故,先前我不懂, 可现在……自然对一切知晓了,师尊他处心积虑救你, 希望……你莫要负了他。” “噗!”净梵忽然大笑出声, “你这是吃味了吗?” “莫要胡说八道!”薄聿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怒瞪向净梵, 奈何黑暗中削弱了那股子气势,净梵笑话完还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性子可没有随我,实不相瞒,当年若不是横亘着那些仇恨,倘若扶霁真的对我表明心意,说不准我还真就答应了。” “毕竟……他这人做道侣还是十分叫人受用的,你说是吗?” “我不知道。”薄聿飞快地否认,逼着自己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心悸。 “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净梵叹了口气,“你是我,我可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性子,而且若真正说到在意,扶霁对你的在意也不少。” “从玄天宗到丹鉴门,这一路上,我就不信你们二人便如师徒二人那样自然,你自己……不是早就就心动了吗?”净梵忽然接近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黑暗中,薄聿告诉自己这人就是他,但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他伸手按住净梵的胸膛,“你是我,那又如何?” 净梵:“?” “你无数次窥探我的心思,合适吗?”薄聿身上忽然升腾起一股杀伐之气,“你今日说这么多,莫不是怕我对师尊不上心,最后妨碍你接近他?” 他声音渐冷,“毕竟,现在你与我共用一具躯体。” “你是我,却也不是我,因为我但凡对你有分毫排斥,你就会受到压制,是吗?” 薄聿攥紧拳头,“你应该庆幸你与我无法剥离,否则你以为我会稀罕这具躯体吗?”他反过来逼近净梵,“你最好安稳一些,莫要生出什么不轨的心思,纵然百年前你足够有天赋,但是现在你只是一个废物,如我一样的……废物。” 薄聿一直是很好的脾气,就连先前净梵夺了他身体的主导权时,他都不曾生气,反而十分淡定地将所有防备松懈,一副任君折腾的模样。 便是这样,一点点的让步让净梵无意识地越界。 他倏忽反应过来,薄聿却比他清楚,只是……他一开始并不想深究而已。 “薄聿。”净梵第一次开口这样唤他,面上的笑意也不见踪迹,“你既容忍我的越界,又十分明确告诉我不能完全占据……你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净梵从有意识之后便目睹薄聿的成长,但是整个过程中这个人一直都是无欲无求,虽说没有天赋,是个废柴,但是他从来不曾自惭,反而活得肆意又闲逸。 而且,他的“好脾气”一度让净梵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心中到底有几分将薄聿当作是自己。 说是一个人,终究还是缺了点东西,而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唯一想要的——控制欲。 寄居这具躯体终究还是比不过自己占有。 还有扶霁那个人……他之前错过,现在却不想再次错过。 “净梵,我从许多个人口中得知你的存在,你,强大,无畏,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也有无数人钦佩的仁义,但是我却觉得……你现在并非他们口中的那个人。” 说到这儿,薄聿忽然笑了,“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又被迫缚在这么一具废物躯体中,难免有落差。”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一次轮到净梵蹙眉了。 “没有别的意思,”薄聿看他,即便黑暗中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也知道这人是有些慌张了,“大概就是我后悔了……” 不给净梵问询的机会,薄聿直接道,“你不是想问我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吗?”他勾唇,“很简单,我想另寻一副躯体给自己,然后将我现在这个给你,毕竟,我不想总有人对着我睹物思人,说实话,有些堵心。” “但是现在我反悔了,为何要容忍你们至此?” 薄聿指腹在手心摩挲了一下,“你想要躯体,可以啊,我替你找一副都行,比我现在这个更好都行,但是……却永远不会是我这具。” “我还是玄天宗扶霁仙尊的弟子,郜宿他们还是我师兄……我想通了,先前是我枉做菩萨,将属于我的都给你。” “到底不是你的东西,我给你,你大概也不会珍惜,反而我自己还难受,你说,是吗?” 话音刚落,薄聿周身便蜿蜒起一股潮热的灵力,净梵眸子大睁,“你在干什么!” “你说这里也是你的灵台,我想了想,总不能都自己占着,所以就不若干脆点,分你一半,此后你若再……”他额侧青筋暴起,周身都是肉身剥离般的疼痛,忍着剧痛,他吸了口气继续道,“你若再企图进入这里,我便再不给你完好无损离开的机会!” 下一刻,就见一道血光自薄聿心口直入他额间,然后倏忽消失。 “薄聿!” 法阵外的扶霁眼睁睁看着薄聿七窍流血,重重倒下。 “老四!” “四儿!” “阿聿!” * 薄聿觉得身体很疼,不仅是四肢,连同脑袋一起像是被刀一点一点的剐,皮肉贴着热火似的烧灼,他呼吸越发艰难,但是眼前却一片漆黑,像是前路尽失。 没有人为他引路,就好像整个世界只余他一个人。 “师尊?”薄聿试探着喊了一句,但是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微一停顿,又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一次依旧毫无回应。 薄聿衔起一抹苦笑,早就该料到的不是么? 将灵台生生剥离,这样的事情修真界没有哪个修士做过,而且还是本人主动,说来也是可笑,与其说是忌惮净梵生出歹意,但是薄聿知道,他并不担心净梵坑害他。 反而是……自己的所有心思全数被那家伙看了去,这样的事实更叫他心中不快。 就好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那家伙眼中,而且连最讳莫如深,他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的隐秘都被看了去,这样的认知更让他不能接受。 心中既膈应又愤怒。 最后加上一点微末的吃味,导致他做了最不该发生的事情。 可是薄聿问自己可曾后悔,他却连半分犹疑都无,若是再这样来一次,他也不会深思熟虑其中利害,依旧会这样做。 将这些想明白之后,意识越发清醒,但是他依然看不清前路,脚下没有丝毫知觉,他知道自己并非彻底清醒过来,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 昏迷前他好像听到了师尊的声音,那一声尤其清晰,而且其中氤氲的意味也险些让他错以为师尊对他的关心要胜过净梵那家伙。 呵,怎么可能呢! 薄聿转瞬之间就否认了,他并不觉得扶霁会对他有多少深重的情谊。 就算有……那也是源于净梵。 不得不说,在想通这一切时,薄聿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是多了一股苦涩。 多可笑,他根本不是什么穿书,也不是炮灰,更不是与主角有分毫牵连的什么重要角色。 薄聿心想,我到底是谁呢? 怎么会没有怨气呢?薄聿攥紧拳头,脚下依旧无所着落,他将从前的事情一点点忆起,然后艰难地从中找寻自己的痕迹。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失落。 因为好像所有的回忆中,有关他的事情都乏善可陈,他没有让人艳羡的天赋,没有让人钦佩的勇气,更没有为某一件事义无反顾。 他看见许多人的背影,先是师兄们的,再是宗门弟子们,再是修真界各宗门的,最后……是师尊。 薄聿眼眶发酸,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继续走。 难怪那样平庸,就连他自己都是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 就好像井底之蛙看着那局限的一部分天空,就好像永远飞不过矮墙的雏鸡,薄聿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那会儿对着净梵言之凿凿,好像有莫大的底气。 但是这会儿只觉得赧然。 终究还是嘴硬,其实自己是什么资质还能不清楚么! 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自欺欺人地想要告诉净梵,我并非事事不如你。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事实便是事实,他薄聿的确不如净梵。 起码,师尊他当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肯为了他不惜一切。 但只这一样,就叫他……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叫啥,自己吃自己的醋……嗯,没毛病! 第49章 疏离 “师尊, 四儿这是……” 郜宿没想到才不多时未见面,薄聿就成了这副模样,他伸手就要输送灵力疏导, 却被扶霁拦住,“他已经走火入魔,分毫灵力都会让他越陷越深。” “可是……”荒欲一手扶着薄聿,一边往郜宿和妄修两位师兄的面上看去。 “方才老四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要么陷入梦魇, 要么就是……”妄修有些话碍于扶霁在场不便开口,但是郜宿与他对视一眼, 二人都心知肚明。 方才这里出现一股灵力,不属于薄聿的。 虽然他们师兄弟三人知道得不多,但是这些年明里暗里听到的查到的, 足以让他们大概将一些事情的始末勾勒出来。 “师尊, 若是再不调息, 四儿就要入魔了。”荒欲在师兄弟三人中最不起眼, 但是也是他, 不会说漂亮话, 却在这个时候全然无所顾忌, 将自己的担忧尽数表现出来。 郜宿与妄修拦不及, 他们这个三师弟,不仅是个剑痴, 还是个不通俗事的。 在这档口竟然敢开口说这些。 也不知师尊对于那个“净梵”是什么态度,比起小师弟, 到底哪个更重要些。 心中这样想, 却见扶霁忽然衣袖一拂, 周围数十尺范围内瞬间出现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师尊?”妄修袖子里的鸟偷偷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下一刻却他轻轻推回去。 “有人前来,交由你们三人护法,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说完,扶霁便与薄聿相对而坐,郜宿与两位师弟交换了个眼神,一同将此处再设下数个法阵,然后循着来人的方向过去。 有法阵在,而且另一个方向无人来,师兄弟三人放心地往有人的那个方向过去,岂料却碰到两拨人。 “你们二人还真是锲而不舍……” 妄修看着面前的师兄妹二人,一阵无语,“若真是要个结果,不如等离开这里,到时再……” “休要敷衍我二人!”曲慎追了一路,早就在心中积攒了不少郁气,现下见妄修还是一样言语,还与郜宿荒欲一道,更让他无法不多想,便觉得字字句句都是挑衅。 妄修哪里看不懂对方的敌意,一时无语,他想和自家师兄求助,却见后者一双厉眸直勾勾地盯着曲慎师兄妹二人旁边的红衣修士。 妄修宽大的袖子又动了动,荒欲往他面上看了眼,“那小鸟你还带着呢?” 原本就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妄修却瞪了自家师弟一眼,什么小鸟,分明是他的祖宗! 只是……妄修的注意力又往旁边分出一点,他用手肘碰了碰荒欲,“那个红衣修士怎么瞧着那样眼熟,而且大师兄那眼神……分明二人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就不知道……” “合欢宗宗主澧情。” 荒欲素来不理俗事,只一心修炼,但是这一次却奇异地知道得不少,“师兄的事情你我二人最好莫要多管,倒是你那边……那师兄妹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抓你的那只鸟的?”荒欲面容坚毅,身材高大,八卦起来也是一张冷肃模样,妄修叹服,却也无奈,“其宗门一心要将这小东西抓回去,可你也知道,别的我可以舍,这家伙却是万万不能。” “唉,真是不好打发!” 玄天宗扶霁仙尊的二弟子是个诸事不理的,而且于修炼更是懒怠,只一心养他那只捡来的鸟。 荒欲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正好瞧见对方宽大的袖子动了动,里边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登时头疼不已,“怎么来这里也要带着他?” “不带着我怎么能放心,九望山那地方总是有人踏足,魑魅魍魉防不住,而且总有那愣头青要一头扎进来……”说这话时,妄修目光还落在曲慎身上,曲漾就在旁边,与荒欲二人俱是心尖一跳。 完了! 果然曲慎一柄长剑直逼妄修胸口。 荒欲眼看妄修不动如山,心下无奈,但还是执剑替他挡过这致命一击。 两柄长剑相击,发出“铮”的一声,这声音不小,惹得郜宿和那合欢宗宗主都看过来。 如果妄修没有看错的话,自家大师兄轻飘飘看过来的那一眼有些嫌弃。 更何况妄修是多精明的一个人,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下一刻掺和进荒欲和曲慎的缠斗中,而后刻意地将他们引开,直接引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空地更大,荒欲大开大合的剑法施展起来也更顺手。 见几个闹腾的家伙离开,郜宿脸色好看了些,只不过一回头,就见澧情与他距离不足三尺,二人近得几乎能感知到那一点淡淡的灵力波动。 “宗主这是何意?”郜宿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软,但是下一刻澧情凑近,他倏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逃避,是怕自己绷不住面上的冷凝。 可是这一躲在澧情眼中就别有意味,总让他觉出一点嫌恶。 澧情是何人,他堂堂合欢宗宗主,旁人阿谀奉承者无数,哪里有这样落他面子的,而且他这一次鼓足了勇气主动来给郜宿递个台阶下,却没成想被人嫌弃了。 登时愤怒搅着几分委屈一并铺天盖地袭来,但是澧情宗主一开口也没什么好言语,“只是无意在此,并无别意,当不起阁下的这一句质询。” 说完就要离开,澧情本来打好的腹稿尽数化为湮粉,只等从这诡异的墟境离开,然后与这玄天宗扶霁仙尊的大弟子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再也不见。 他这一转身实在太过突然,郜宿慢了一步,险些叫人脱手,不过还好,他瞬间将人手臂捉住,几乎忍不住将人拽过来。 郜宿大掌上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过来,澧情有些不快,但是他不想回头,硬着头皮道,“阁下这是何意?” “一口一个阁下,宗主这是要与在下分道扬镳?”郜宿就不明白了,怎么一进入这墟境,不顺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叫他无所适从。 若是“分道扬镳”那四个字不说出来,澧情尚且还能再多隐忍一些,可是那四个人分外叫他不适,下意识便将手臂抽出来,与郜宿相隔甚远。 “有话说话,你我二人还没到拉拉扯扯的份上。”澧情抬眸,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几乎看进郜宿心底,叫他难以抑制心中的那一片柔软。 所以他试图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抱歉,是我莽撞了。” 从前也没有这样客气,澧情不在乎那些俗礼,但是当那二字出现,二人都是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宝贝们晚安呀~ 第50章 拿到 郜宿与澧情相顾无言, 一时气氛有些僵硬。 那边荒欲与曲慎打得不可开交,妄修又要盯着曲漾,只是八卦的耳朵总是忍不住支棱起来, 然后一眼又一眼地往郜宿那边瞟。 荒欲打了一会儿,略累。 忙里抽闲顺着妄修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郜宿与澧情二人气氛凝固,眼看着像是“没谈拢”。 妄修嗅见一点涌动的气氛,但是荒欲却是一脸疑惑。 他挡过来自曲慎的一招, 抽空问妄修,“大师兄与那位澧情宗主聊什么呢?”怎么听都听到。 我这边都打累了。 妄修一只手抚着袖子里的毛团子, 老神在在,“大略既舍不得说重话,又不想退一步, 感情呐, 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说着, 他袖子里的毛团子微微一动, 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勾了勾妄修宽大的袖子, 结果指甲有些利, 直接将他袖子繁复的绣文给勾出来了。 毛爪爪一僵, 掩饰地团了团, 岂料扯着更加严重。 对此,妄修一无所知, 倒是荒欲休战退回来,问完那会儿没问完的话, “大师兄与这澧情宗主既非有仇, 又无大怨, 这样僵持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那你觉得要如何?”荒欲打累了, 站在一旁歇息,妄修接着他,再度迎上那曲慎来势汹汹的剑影。 只不过,比起荒欲那只用了五分修为的,妄修是更多了一份认真。 他这几年只顾着在九望山养鸟,修为都荒废不少,应付起曲慎来略有些勉强。 但毕竟是扶霁仙尊座下弟子,时间一久,加之曲慎一连缠斗二人,此时就是铁人都有些接不住了。 曲漾顺势迎上去,将曲慎换下来。 妄修的攻势慢慢歇下来,荒欲看他一眼,“虽是女修,但她修为不低,而且天赋极高,你这样是不尊重对手。” “……怪不得你到现在也没个道侣!”妄修无奈,而后将快抓不住他衣袖的毛团子又往里边塞了塞。 荒欲被嫌弃了,摸了摸鼻子,“可是……师兄现在不也还是没有道侣吗?” 他声音也不掩饰,妄修被他说得一梗,立刻放了一招退回来。 “你来。” 妄修收剑,袖子里的毛团子窜到他肩膀上,对面的曲慎和曲漾一见,眸子就是一凛,“本就是我宗门至宝,阁下据为己有有违道义!” “道义?”妄修嗤笑,“将活生生的人圈禁,再以妖丹喂养,你们那所谓宗门的道义在哪里?!” 先前被这二人烦的无处可去的时候,妄修都没有这样生气,但是在听到方才那句话时他登时遏制不住胸中愤怒。 天知道初次捡到这小家伙的时候,对方有多惨。 明明是个人,却被困在那具身体里,满身是伤,腹中更是灵力乱窜,只看着就叫人心疼。 妄修不知为这小家伙付出了多少心力,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但是由于伤得太重,却只能保持这副毛团子模样。 但是现在曲慎曲漾二人咄咄逼人,非要将这小家伙带回去,毋论其他,妄修怎么都不可能答应他们。 “先前是我宗门中长老一意孤行,造成那等后果,但是现在长老已经被驱逐出宗门,掌门定是不会再叫他受了委屈。” 曲漾先曲慎一步开口,她言语有度,目光也诚恳。 妄修看着她,许久不说话。 小毛团子登时有些慌,他爪子勾住妄修颈侧的暗纹,小声啾啾。 但是妄修还是面无表情。 毛爪爪更是瞬间僵住,圆圆的脑袋耷拉下来,啾啾声慢慢没了,看着既委屈又可怜。 原来,连你也不想要我了。 就在毛团子难过得不行的时候,一只手覆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这么怕我不要你?” 小毛团子飞快抬头,就看见妄修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那人一贯的不着调,但是声音却依旧温柔,“不要荒欲那个笨蛋也得要你,我养你这么久,送了别人那可真的舍不得。” “况且,九望山少了你,就没什么意思了!” 无端又被嫌弃的荒欲一阵无奈,可是眼看对面的曲慎脸色难看,他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执剑上去。 * 薄聿灵台受损,加之心魔作祟,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就在他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扶霁又看到了那个人。 “师兄。”不管过了多少次,扶霁还是依旧唤净梵为师兄。 只是这一次,他眼中的温度不似从前。 净梵多精明的一个人,他眸子动了动,说不清到底是伤心多些还是失望多些,“若他再有分毫损伤,是不是你连唤我师兄都不愿了?” “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师兄。” 扶霁看着净梵,却见对方忽然一笑,“只是师兄了吗?”他自嘲道,“只要是错过了,便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并非。”扶霁看着他,“只是你钻了牛角尖,是你觉得他不是你,你觉得他夺走了你的东西,可是……你和他,终究都只是你。” “心魔也好,芥蒂也罢,你生生将他从你灵台剥离,你想借着他的身份重生一回,但是却没能抹了自己的记忆,最后……便是现在了。” 若说先前扶霁还不明白,将薄聿和净梵看作两个人,那么现在就不是了。 净梵生了心魔,连同怨气一并都入了心。 致使自己厌恶另一个自己。 在灵台中,净梵一遍又一遍向薄聿强调他们是一个人,但是他却始终不能走出那个怪圈。 他一边告诉自己是薄聿,薄聿也是他,但是一边又否认这个事实。 “扶霁,倘若……现在我与他都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师兄吗?”净梵弯起一个极其阴郁的笑,眼中是浓郁的怨毒。 “师兄!”扶霁灵力将人束缚住,“莫要让心魔毁了你的灵台!” 扶霁以为他只是才生了心魔,却没想到,祸根早就埋下了。他不惜将自己所有修为都拿来给净梵洗涤灵台,但却被一只手扣住。 “没用的……”净梵笑着,“我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念,与其说薄聿是我分出来的重生的契机,不如说他是我仅存的善念。” “当初在云渺宗出事之后我就已经生了心魔,你师尊看出后便提出要带我回玄天宗。” “只是我不愿意。”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无数个日夜,我想拉着所有的人给云渺宗陪葬,魔修也好,正道也罢,在我眼中都该死,只是……后来是你。” “原本不想去玄天宗,可是你那样……”净梵笑得温柔,“我生了贪念,便答应了。” “说实话,在玄天宗并不快乐,只是有你,好像什么事情都变得容易了不少。” “现在想想,答应去玄天宗只是为你招来祸端,我这人……早就该与云渺宗一起消失了。” 他眸色暗淡,扶霁却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你有恨,在情理之中,若是玄天宗遭了祸,我不一定比师兄做得好。” “你这是安慰吗?”净梵认真地看他,“你本不该是现在这样,是我误了你……” “净煦亦是,他合该好好活着,如今……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 “不是这样。”扶霁摇头,“师兄是很好的人。” “或许曾经是好的,但是现在……我连心魔都控制不住,我想占据那副躯体,想要……”他顿了顿,“想要很多很多东西……” “师兄想要,便要自己去争取!” “争取了就能拿在手里吗?”净梵自嘲,“与其被我拿到伤了它,不如从一开始就得不到。”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霁脸色大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快要完结辣! 第51章 荡涤 净梵不惜将自己毁去也要拉着薄聿一同死去, 扶霁几乎驱动所有的灵力才能勉强将他困住。 险些酿成严重后果,扶霁难得动怒,他扣住净梵的肩膀, 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师兄到底在想什么?!”扶霁眸色黑沉,“我自忖没有对你不住,也不求你如何回报,但是你在做什么?” “净煦与我耗费大半心力,万般艰难救回来的人, 却一心害人害己,师兄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扶霁头一次如此大怒。 也是头一次对净梵这样凶。 净梵竟有些无措, 他张皇地往四处看去,下意识地避开扶霁的眼神。 岂料这一次扶霁也不给他这个机会,脸色十分难看, “师兄告诉我, 你到底想如何才能满意?” 不等净梵开口, 他指向陷入昏迷的薄聿, “是我将他杀了你才能满意?”顿了顿, “又或者我任你去死, 然后……薄聿行尸走肉, 堕入魔道, 我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这个人遭正派追杀?” “如果……”净梵声音略低,嘴唇动了动, 但是扶霁竟然听到他未说完的话,他瞳孔骤缩, 忽然松了力道, 任由净梵后退两步险些瘫软在地。 “杀了他?”扶霁觉得荒诞又无奈, “师兄, 薄聿是你啊……” 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费劲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师兄叫他将薄聿杀了,分明……全然是一个人,但却……恍若二人。 让他心凉至极。 “你想过他死了的后果吗?”扶霁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等于剥离你的一半魂灵,即便你一直活着……那也不是完整的你。” “你在犹豫,你在逃避……”净梵反唇相讥,“你是不是舍不得他去死?嗯?他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是我嫉妒的一部分……” “可是,是我的一部分又如何?”净梵近乎于疯魔,“你现在不是已经在犹豫了吗?若是换做从前,现在早就将他杀了,我才是净梵,他不是!” 扶霁的每一句话在净梵眼中都是敷衍和逃避。 他嫉妒有另一个人占据不短的时日与扶霁在一起,哪怕……那人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 扶霁终是无言。 净梵鬼迷心窍,近乎于疯魔,他认定的事实旁人如何解释都不能入他的心。 “既然要死一个人,那不如你去死。” 声音沉闷,嗓子略哑,薄聿站在他们二人身后,原本俊秀朗逸的面白得异常,但让扶霁脸色骤变的是,薄聿左眼眼下蔓延的黑纹诡异又阴邪。 “薄聿。”扶霁下意识地想放出灵力看看他的情况,但是薄聿轻嗤了声,“师尊决定好要杀我了?” “不,我……”扶霁立刻否认,但是薄聿嘲讽地看着他,“师尊不是为了净梵可以做很多事吗?” “我只是他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以,杀了我又能如何呢?你们二人不正好心意相通……再续前缘么?” 薄聿说完,朝净梵走了两步,忽而摇头,“只是你们做你们的决定,我却不可能坐以待毙,净梵容不下我,那我自然也不能任由他与师尊你一道来杀了我……” 话音刚落,四周法阵嗡鸣,整个墟境的土地陡然震动起来。 “薄聿你……”扶霁抬头,整个墟境像是崩塌的法阵,黄沙漫天,四处都是呼号的狂风,所有人的灵力都开始在胸中胡乱地动荡不止…… “停下!”妄修与郜宿二人觉察到动静后就飞身而来,但是眼前的一幕却叫他毕生难忘。 薄聿周身黑气浓烈,眼下的黑纹像是蜿蜒流动的恶诅,扶霁不能前进一步,净梵却看着薄聿这副模样彻底呆住了。 “怎么会……” 他声音几不可闻,扶霁妄修郜宿三人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反应,师徒三人默契地将灵力聚于法阵之上,企图用他们三人之力将薄聿缚住。 但是却来不及了。 薄聿原本空无的灵力陡然暴涨,他低吼一声,下一刻自四面八方荡开一阵煞气,直接将墟境内所有的人逼得几乎支撑不住,有灵力稍低的直接昏厥过去,就连扶霁师徒三人都难以抵御,生生被逼退。 “四儿!”郜宿看着满目戾气的薄聿,又是心疼又是无法,他紧紧盯着薄聿,努力安抚,“四儿,冷静,师兄就在这儿,你停手,师兄护你。” 薄聿眸色是诡谲的黑,眼下的黑纹蔓延得越发厉害,直教郜宿他们心脏一点一点坠下去。 扶霁掩下眸里深色,忽然朝薄聿而去,顷刻之间,他与薄聿已经在空中交手数十招。 郜宿没有错过薄聿的分毫变化,他看着薄聿周身戾气愈发凌厉,看着自家师尊下手越来越狠。 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自家师尊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他往那边沉默的净梵身上看去,忽然生出一股怨怼。 比起这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人,薄聿才是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疼惜的小师弟。 哪怕,在师尊口中,净梵与薄聿是一个人。 “你满意吗?”郜宿看向净梵,“既不肯承认自己与四儿是一个人,又要占据该属于他的东西,前辈,师尊是你从前的师弟,可我与妄修荒欲可不是你的什么人……” “师尊说你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我瞧着你除了自私也只剩冷漠,卑劣。” “四儿没有欠你什么,他来到这里有你的缘故,可这并不是任你施为的理由。” “已经晚了……”净梵忽然开口。 “什么?” “他早就做好决定了……看来今日是我输了。”净梵叹了声,郜宿盯着他,竟从他的面上看出一点怅然和意外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忽然拨动了他的心弦,郜宿只听见妄修一声“聿儿”,他下意识转头,就见薄聿迎上扶霁的长剑…… “噗……” 薄聿眼下的黑纹消失,周身暴涨的灵力也尽数溃散,纤瘦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生机,重重坠地。 “四儿!” “聿儿!” “小四!” 净梵看着扶霁的三个徒弟围住那沾了尘灰的躯体,慢慢走到扶霁身旁。 “扶霁,他早就想好了,是吗?”想好要带着那心魔一并消失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法修炼,方才那些震荡的灵力,连同他面上的黑纹,戾气,不过都是障眼法。 这样错漏百出,却还是骗过了所有人。 只有净梵知道,扶霁没有想要伤薄聿。 他手里的长剑名唤冼尘,能够荡涤妖邪,诛杀魔道,若被刺中……再辅以大乘期的灵力。 足以将心魔斩杀殆尽。 还有薄聿……净梵看着露出一角的衣衫,终于笑了。 原来,我也并不是坏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是完结了昂,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敲黑板:::薄聿没死! 后边还有几章番外,除了本章的后续还有三位师兄的独立番外,宝贝们爱你们呀~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