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 作者:小央 文案: 小狐狸在山下遇到玉揭裘,眼睁睁看着这位天煞孤星斩杀一片鬼怪。毛绒绒的她瑟瑟发抖,求饶卖乖:“我会煮饭!会玩杂耍!还会照着人的样子化形!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传闻中的玉揭裘疾恶如仇,斩妖除魔铁面无私。然而,恰如戏本子里写的那样,再冷酷的高岭之花也总有软肋白月光。玉揭裘爱慕师姐江兮缈已久。 已许久未见过师姐的玉揭裘思忖片刻:“化形?” 小狐狸变成江兮缈的模样,陪着玉揭裘走过了一程路,明了了他的冤怨愿源,也醒悟了自己的结劫解竭,最终替他挡了刀。 她知道他不会伤心。 小狐狸诈死溜回家,却不知道,玉揭裘不惜重归邪道,只为寻得复生她的办法。终于求到上仙面前,神也无奈,于是问他:“你要复生那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离开时,玉揭裘一心求死,再无他念。全因这才发觉,在他跟前,那只狐狸,从未露出真身过。 ——他费劲千辛万苦,也只能找出师姐江兮缈,而非变成师姐模样的小狐狸。 *黑莲花×小狐狸 再相见,小狐狸道,多谢你救我的命,也多谢你保护我,可是我要走了。 玉揭裘问,因为我? 小狐狸笑了。怎会是因你。她说,分明不相干的人。 食用指南:1.是原创设定很多的广义仙侠 2.狗血文,BE/HE双结局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狐狸和黑莲花┃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替身,虐 立意:脚踏实地 ? 第1章 、引子 ◎——狐狸心是一味药。◎ 狐狸心是一味药,煮熟内服,能补益、镇痉,治痰气。 江兮缈在秘境受了惊,行不安,心不宁,正需要这味药。师父颇通医术,诊断下来,要的还不是一般的狐心。 玉揭裘刚出行回来,带了一只非比寻常、长着两颗心的小狐狸。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小狐狸舍一个出来,江兮缈就有救了。 他们去找小狐狸。 狐狸嗫嚅着说想想。 这群人顿时拉下了脸。 狐狸到山上看日落。 太阳向西边沉。她知道,自己没了这颗心也不会死,还能甩掉修炼的累赘。但那是心脏,又不是饺子,哪能说给就给。 背后响起枯枝断裂的声音,她回头,看到一袭玄色衣袍、身影颀长的玉揭裘。他立到她身旁,油然聊到这件事。 她说:“我有两颗心。他们要的,是有血有肉那一颗。那我便只剩石头做的那颗了。石头心断了情爱,便是叫我舍弃喜欢的人。” 他却说:“兮缈要的话,你就给她吧。” 狐狸回过头,徒然惘然,与他四目相对。 “有什么不好?”月色凄切,却比玉揭裘的目光更暖和。他望着她,风轻云淡,粲然一笑,宛如匕首划过彩绘的布帛,“左右我心里从未有过你。” 诧异、渺茫,她无法遏制住震颤。 玉揭裘不疾不徐道:“过去不曾有,往后也绝无可能。” 仿佛雨后不平的踏脚石,乍一踩过,苦痛便从泥泞不堪的缝隙间涌上来。 肉做的心脏,缘有这般磨灭不去的弊端。她翕动着嘴唇,略微地、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 她笑了。 狐狸笑了,她笑起来。笑如渗出的血珠,又像眼泪一般滚落,在脸上荡漾开来,密密麻麻刺痛两颊。 她笑着说:“是喔!” 恍然大悟似的,醍醐灌顶似的,总算豁然开朗了似的。她说:“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我就不会伤心了。” 她止不住地笑,笑着低下头,又笑得仰起脸。 “我怎么没想到呢,”她只是不断重复着,“我怎么没想到呢。”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上的排雷追加:1先虐女主后虐男主的狗血文 2背景私设多,玄幻设定捏造多,故事中会有很多个人趣味。主角有比较残暴的一面 3有些个人风格改不了,请用试阅章节排雷^^ 谢谢Ligeia同学投雷 ◎最新评论: 【心碎,可恶的领导】 【这个新封面也太好看了叭!虽然之前那个更可爱一点】 【好看哎】 【喜欢原来那个封面,太可爱了啦QAQ!!!这个封面=绒绒已黑化?】 【咦 怎么换封面啦!!其实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没有说现在不好的意思)】 【为什么章节不对啊?】 【小央今天几点更新呀】 【第一章 ,好带感哦!】 【小狐狸小狐狸快出来快出来~】 【等小狐狸出来,呜呜呜】 【|_?)】 【江师姐婊里婊气的……想打她】 【哦豁,这是要屠门嘛】 【天呐,写的太好了,好久没有看到这么不错的文了!】 【我再等等,虐男了再看】 -完- 螳螂黄雀 null 第2章 、肚兜 ◎——把他嘴堵上!◎ 小狐狸去投奔自己的三姨奶奶,途中肚子饿,恰好在树林间偷看到村妇浣衣,索性照着样子,变作少女。狐狸用人的四肢向前爬,蹑手蹑脚,偷了竹篮,兴高采烈地往村子里去。 假扮他人吃饱喝足,赶在日落前溜走。小狐狸没来得及变回去,遇上几只狼妖。 狼妖修炼不到家,顶着狼首人身不说,连她真身都看不出来,只当她是人,五花大绑擒住就就带走。 好狐不抵赖狗多,小狐狸没随便反抗。 到了山洞里,被抓的还不只她一个。另一人是名少年,被扒到只剩中衣,束缚了双手,膝盖触地。他明显挨过打,嘴角有血迹,眼睛在内的大半张脸都被黑布捆住,几乎看不出长相。 小狐狸偷偷侧过头,好奇地打量,却撞上他突如其来抬头。少年本应被遮蔽视线,但还是精准无误对上她的方向。 小狐狸吓了一跳,连忙躲闪。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他明明看不见的呀!于是再度望过去。 这一次,少年没再看她了。他垂着头,不声不响。 狼妖在讨论狼王归来的日子,他们要准备庆祝的宴会。小狐狸见不急着动手,于是找机会卖乖,装着哭哭啼啼的样子,谎称自己死了老子娘,赶着回去奔丧。 可惜那妖哪有什么同情心,一点不可怜她不说,还被她作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狼妖看她胆子小,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脆叫她干活。这活不是别的,喂吃食给那少年。 刚松绑,小狐狸就想着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点绳索也拦不住她。 可她心里已经打起别的主意。 小狐狸去给少年喂吃食,只须解开绑住嘴的黑布。他两颊都被勒得青紫,看着尤为可怜。外头不知何时下了雪,煮的东西是野菜和雪水。少年不说话,也不肯张口吃饭。 “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山下村里的?怎的也没人来寻你?人缘也忒差了。”小狐狸嘀嘀咕咕,伸手去揭他眼睛上的黑布。 未料狼妖蓦地进了屋,把她吓得手一哆嗦,缩到一旁装没事人。 一狼妖道:“前些时候不是说,玉揭裘来这边了么?可要当心。” 另一狼妖又插话:“听闻此人面相不堪入目,獐头鼠目,身小貌丑,性情暴躁,见着妖魔不分青红皂白便斩。真可谓是‘丑人多做怪’!” “这么久都没消息,八成是走了吧。” 他们只顾聊着天,狐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了好一阵。 她傻杵在那半天才被觉察。大概是讨论天敌时被听到不太威风,狼妖突然发作,跟疯狼病似的,一脚踹过来,一碗好不容易熬好的汤便洒了。 小狐狸一句脏话卡在喉咙眼里,才抬头,就被狼妖喷了一脸唾沫:“让你喂个饭都喂不好!他这几天水都没喝一滴,解手都不去!没用的婆娘,还不如我先吃了你!” 他们破口大骂,挥起拳头抡了过来。 “呀!”小狐狸低头嘤嘤,一个手臂格挡,把狼妖推远。 狼妖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大叫一声,害怕似的伸出手,看起来是乱挠,却精准戳中对方眼睛。 小狐狸一阵假哭,弱小可怜又无助。 狼妖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开了口。 始终装聋作哑的少年别过脸,没头没尾说了句:“……下雪了。” 狼妖皆是愕然,唯独小狐狸痴痴地望过去,看向洞外,居然真的是雪。 好漂亮的雪。 她不由得笑了。 不过这下,狼妖怒气更盛了,火上浇油成功转移了仇恨值,但小狐狸也没幸免。狼妖之一朝小狐狸一撇头,喝令说:“去给我把他嘴堵上!” 小狐狸哆哆嗦嗦连连点头,才上前,却听到另一道淫邪的笑声,背后的狼妖突发奇想,竟给出最折辱的提议:“用你的肚兜。” “啥?” 狼妖们笑得更大声了:“小娘子,把你肚兜解下来,塞到这家伙嘴里去。” 小狐狸倒是无所谓。她不是寻常的畜生,而是活了几多年岁,攒着尾巴的精怪。肚兜也就是件贴身衣物罢了,跟其他衣服没什么不同。 她径自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无所谓地扒拉半天,把那件杏色肚兜拉出来,攒成团,用力塞到少年嘴里去。 这要换了她,非得暴跳如雷,小狐狸甚至担心过,凑近时他会不会咬自己一口。但与预料的截然不同,他表现得异常顺从,甚至在她俯身时略微仰起头。 小狐狸捧住他下颌,另一只手把布推进去。指背蹭到了他的牙齿,虽不觉得歉疚,却还是觉得有些麻麻的。真奇怪。 她摩挲着指关节。 仔细想想,这小子也怪可怜的。 看这架势像是无亲无故,搞不好还是大冬天上山来打柴的,这活计多苦啊,结果还被狼妖抓了。要是没人搭救,结局肯定是被煮熟了,给狼王连骨头都不吐地吃掉。 小时候,狐狸的功德是靠骗来的。她大舅舅教她的,钻到未开光的佛像里去,蒙混过关,便能白白受供奉。 那时候,她也听过不少人的祈愿。 讨不到媳妇的,嫁不出去的,考不中的,家里病了的,孩子死了的。 世间总有可怜人。 她也不是可怜别人,只是举手之劳,帮一帮也无所谓。 那日狼妖喝醉了,鼾声雷动。她解了自己的绳子,马上便去为少年松绑。 “你快逃走,知不知道?”她着急,一鼓作气低声说着,也没看他的脸,“沿水流走,下了山便是了。脚程快只要一日便能到——” 抬起头,倏忽之间,她看到他正为自己掀开遮蔽双眼的黑布。 小狐狸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他正目不转睛望着她。 这谪仙样的孩子,被吃了多可惜啊。 但眼下也不是花痴的时候。 她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跑。 未料雪下得那样大,山上白茫茫一片。她先欣喜了一下,转瞬又担忧起来。这可怎么走?人类那么脆弱,还不认识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 小狐狸一咬牙,拉住他往雪里奔去。 他们穿过森林,跨过小溪,跑过挂了霜的藤桥,踩过松脆绵软的雪地。 少年似乎并不情愿,拽着她逐渐停下来。他们站在皑皑白雪上,足迹延绵,脸被冷风吹得泛红。他问:“你也走?” “我不走。”她回答,随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你都没吃东西。” 她想着,补充点能量会不会好呢?起初只想救人一命,随即又受美色蛊惑,觉着送佛送到西。现下可不是能随意甩开拖油瓶的时候。 小狐狸现出了原形。 亲眼目睹小姑娘变成狐狸,意外的,少年居然并未流露出异色。 恐怕是冻傻了吧。 毛茸茸的狐狸口吐人言:“你等等哈,我弄点吃的。” 小狐狸决定一显身手。 她猛地跃起,然后直接倒栽葱扎进雪里。尾巴和后退扑腾着,终于露出脸来,嘴里咬着一只肥硕的田鼠。 眼下也没什么旁人可变,索性维持狐狸的样子,前爪捧着递给他,酷酷地用鼻子冷哼,一副“看我厉不厉害”的派头说:“吃吧。” 他当然没吃。 小狐狸不开心,自己生吞活鼠,边嚼边走,继续带路。 少年终于又问:“你还要回那狼窝。难不成你觉得你是妖,他们便会放你一马?” “怎么可能!”小狐狸在雪地上滚了一圈,顺势起身,尖着嗓子嘲笑,“妖之间才没那么多情义可讲。你已知道了,我是狐妖。别看我这样,其实可厉害了,就是最近不大舒服……不过,只要能夺得狼王的妖力,嘿嘿嘿!”毛团子捂着脸偷笑。 可惜就是那些个狼太谨慎了,居然每日去放标记,引得狼王出山还得等。要不然直接杀过去多省事。 小狐狸正想着,就听那少年问她:“你一个人杀得了?” “那当然。”只见一头小狐狸在雪地上打着空气太极,气势汹汹道,“我两三下就能把他们打趴。一句‘没腚眼子的,乖乖给我听话’,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边说边走,洋洋得意,连路都不看。 撞到大石头似的东西时,小狐狸根本没往心里去,随手扶着就要站正,一抬头,就看到狼王的血盆大口。 小狐狸“啊”了一声。 狼王咬下来时,她只觉自己后颈被拎,整只狐就飞了出去。撞到树,落了满头雪,揉着鼻子呜呜叫。 少年伫立在跟前。 她拽住他衣角起身,却发觉他后颈贴着什么。而他也恰好在此刻伸手。揭去符纸的同时,发髻也随之散开。 乌发披散,少年接住凭空飞来的剑,缓缓亮刃,把鞘扔给小狐狸:“拿着。”她是那一刻感受到异样的。 原本毫无灵力的凡人,身上骤然多了些什么。不止一些,源源不绝,多得令人生畏,令她本能想逃。 狼王也觉察到了,俯下身来,四肢着地,踱步寻找着最恰当的发力点:“报上名来!” “玉揭裘。”脸庞与手都还残留着淤青的少年答道。 狼王扑来,庞大的身影也足够将他覆压。玉揭裘却笑了。 手起剑落,血溅三尺。他回过身,趁狼妖之首断气前施展阵法,逼出妖力凝结成的珠子。来这边为的就是这样东西,若非这狼王行事谨慎,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功夫。而此时,小狐狸已溜到半里外。 玉揭裘不过念了一个字,她便翻了个跟头,重新落到他眼前。 “‘没腚眼子的’,”绝绝对对是挑衅,彻头彻尾是捉弄,他笑着复述她放过的话,“‘乖乖给我听话’。” 关于玉揭裘,小狐狸还没大剌剌到一无所知。 人们敬他“玉小道长”,妖魔则管他叫“小王八蛋”“狗娘养的”“臭呆吊”。人有人他妈,妖也有妖他妈,妖魔低人一等,也该竭泽而渔。但偏偏就有玉揭裘这种丧心病狂的泼皮无赖,以下手狠、丧天良、不讲道理著称。 一开始,他定然就看破了她。小狐狸知道,自己是没得逃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剑指着她,不急着刺,反倒慢条斯理地问,“怎么没人来寻你?妖缘不怎么样啊。” 哪有这么记仇的! 小狐狸说:“我、我叫……” 那剑比她舌头还快,转眼就到了脖子边上,削去些许狐狸毛。 他笑了,分明是笑,却平白无故叫人想到刀:“不用说了,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 ◎最新评论: 【看到完结了马上来追进度!男人,你这开场活该后面被虐啊!】 【横竖忍不住了,还是现在看吧,开头就是flag】 【玉扒皮我跟你讲,今天的你不想知道名字,明天的你就要后悔死】 【后退应该是后腿】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手榴弹般诚挚的心么?】 【虽然堵嘴用的是内衣但是两人都好淡定哦……太淡定了吧!】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呜呜我的宝 我好可爱好萌萌的狐狸宝】 【小狐狸,嘿嘿!好可爱的小狐狸!男主名字有点布袋戏的感觉!不知央有没有看过!!刚削的狐狸毛不要扔,捡起来还能做毛毡ww】 【短小!快更!(拿着营养液催促】 【哇!!!好好看哦!!!小央好会写!!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呜呜呜呜虐女部分不太敢看,先给小央投个雷 ,等虐男来了我再看】 【啊是奇幻狗血文qwq!我开始害怕了奇幻这个题材写不好很伤笔名哎(不由自主回想起奇幻一些二字三字四字作者…… 保重啊小央!】 【狐狸一头栽进雪地然后拔不出头.gif】 【但我有点受不住be 但又有时候手贱会点虐文的其中几章,所以这个be是在he前面吗,只要有he我还是受得住的】 -完- 第3章 、第一 ◎——绝对不意气用事。◎ 玉揭裘在宗门混了几年,尊师重道、温文尔雅、知疼着热,俨然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弟子。论谁都看不出来,这厮拜师前是响马的养子。 响马就是流寇、山贼之流,之后被招安去打仗,上过战场,做了俘虏,偏偏根骨极佳、天赋奇才。改邪归正时,他也才十二岁。 起初不习惯法事,也不理解为什么手里有兵器,还要仰仗法术、法器和符箓,因此被同门揍得不轻。但过久了,两手抓自然比只强于法术的略胜一筹,飞速筑基,他又把人都给揍了回去。 年纪到了,师尊提前叫他下山,只因玉揭裘身上业障未消,余孽又起,特意命他努力修炼,匡扶正义,多驱散些早年间积攒的邪气。 师尊为他送行,千叮咛万嘱咐归于一句:“切莫滥杀无辜,否则门规处置。” 玉揭裘毕恭毕敬,乖巧懂事地接应:“谨遵教诲。” 师尊长舒一口气,勉强放下心来。 下一秒,他提问:“以防万一,徒儿斗胆,师尊是怎么定义‘无辜’的?” 那颗放下的心马上又提起来了。 直到最后他离开,爱操心的师叔还一直抓着师尊嘀咕:“这家伙摆明了会打擦边球啊!”“这孩子没救了真的。”“你别放他下去了!” 不过,事实上,玉揭裘倒没像师父们担忧的那样乱来,恰恰相反,他过得还算如鱼得水,有好好在诛杀妖邪。 正如此刻。 被刀指着的小狐狸口齿不清地辩解:“饶、饶了我吧!” “这就是你的遗言?”说出极具反派风格台词的小修士挥动了剑。 “我知道不止一根尾巴的狐妖在哪哦!”她泪汪汪地呐喊出声,“你、你不想要吗?” 十多年前,稗巴域灭国。传闻是王后被狐精附身惹的祸。之后稗巴王室闹了一场剿狐,虽说没能挽救亡国危机,却还是造成了动荡。众多狐狸被屠,稍微有些本事的狐妖则躲的躲,逃的逃。 而他们眼下所在的,正是前稗巴分割给崖添国的领地上。时至今日,普通狐狸不论,有些妖力的确实很珍稀。 玉揭裘笑着反问:“那又怎样?妖力和其他妖不都是一样的。”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收了剑。 并没有抓着狐妖去卖,或者其他的打算。不论如何,玉揭裘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就像对纸鸢、蹴鞠感兴趣一般,谈起稀罕物件,多少有好奇心。 他说:“你说,在哪?” 小狐狸直起身,坐在雪地上,用爪子捂住毛茸茸的脸颊:“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玉揭裘没有为她俯下身,伸出双手,穿过她胳肢窝,把她抱起来:“说吧。” 近距离看,这张脸更有震慑力了。小狐狸都不由得腹诽心谤,长这么漂亮,到底你是狐狸精还是我是狐狸精啊。 “那我告诉你……”她凑上去。 狐狸咬了他一口。 撒手属实是无意识,小狐狸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跑了,一咬牙,直接就着雪坡卷成团滚下去。 她连滚带爬十几里远,跑到雪融化的地方刨了土,钻进洞里,谨慎地警戒着四周。 玉揭裘没找上门来! 亏她当时还想救他,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家伙?可恶的人类,实在是太无耻了! 小狐狸鼓起勇气,一跃而出,压低气息,匆匆逃往三姨奶奶家。 小狐狸的三姨奶奶知道她要来,早早叫麻雀带了话,想告诉她别。倒不是不好客,最近局势乱,还有捉妖人来凑热闹,避开才是上策。可惜消息没传出去,小狐狸已经来了。 三姨奶奶可高兴了,准备了一堆老鼠、田鼠、土拨鼠,问她说:“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呀,”小狐狸报喜不报忧,“就遇到一个臭呆吊。” “谁啊?”三姨奶奶问。 小狐狸不想说得太细,主要她奔着狼王去,结果被人截了胡太丢脸,索性糊弄说:“就是一修道的。” 三姨奶奶吃了一惊,一爪子挠她耳朵,忧心忡忡地问:“你不会是惹上玉揭裘了吧?!” “我这不是逃掉了嘛。” 大家都说他多厉害,真碰上了,不也就是个孩子,一下就被她骗了。况且,他的长相,跟传言里说的也是天差地别。由此可见,别人说的不能信。 三姨奶奶叹了一口气:“说他丑可能是假的,但人面兽心绝对是真的。他来时盯上了狼王,狼王专程避避风头,也没躲过这人居心叵测、卧薪尝胆。被他盯上就完了!” “啊?”小狐狸有点懵。 仔细想想,当时在狼窝里见面,他刻意隐藏实力,结结实实挨了不少打,还被她用肚兜塞了嘴。这种人,的确不像是会对猎物轻易放手的主。 三姨奶奶说:“你就老老实实在洞里藏一藏吧。” 然而,才第二天,三姨奶奶就大惊失色地来找小狐狸,说:“糟了,你表哥被人抓了!” 在小狐狸那全员恶人的家谱中,表哥是个格格不入的马大哈,老大不小了还不能独立生存,是个叫人头疼的白痴。 三姨奶奶说,他前一天说要去接表妹,转头就不见了。以为他今天就该回来,没想到迟迟没出现。等她偷偷到村子周围转一圈,就看到他被人关在猪圈里。 “什么?!”小狐狸惊呆了。 表哥是为了接她才被抓的,况且家人遇难,总不能坐视不管。三姨奶奶又年纪大了。小狐狸要去救表哥。 三姨奶奶说:“你要小心哪!” 入夜后,小狐狸绕开大路走,匍匐前进,到村子附近。她快步奔进村子,再摸到那户人家的猪圈。可表哥已经不在猪圈里了。 大冬天的,他们不会拿表哥煮火锅吃掉了吧?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狐狸不仅会打洞,还是爬树好手。小狐狸跳上房顶,踩着瓦片往前走。 她从缝隙往里看,只见一个几个女孩正捧着饭食嬉笑,相互推搡,好像在推选谁送到哪去。这和小狐狸无关。她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是新的房间。 表哥会在里面吗? 她用尖尖的鼻子拱开瓦片,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小狐狸脚下一滑。 作为一只成年体型的狐狸,她的体重绝对不会太轻。小狐狸一整个掉下去,本以为会摔到地上,出乎意料,却是比那更糟糕的境况。 刚刚那几个女孩都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你推我让,终于角逐出谁给来借住的少年送餐。到了门外,先问一句:“玉小道长可要用晚饭?” 而她们打死也猜不到,此时此刻,玉揭裘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头却往下压。不因为别的,纯粹为了后脑勺连带后颈和肩膀上那只从天而降的狐狸。 玉揭裘是随意寻人家投宿的。他帮忙看了看风水,没要别的好处,借地方过一夜。还在辟谷,因此特地交代了无须送吃食,虽然对方似乎误解成了他客气。 不过,更难以忽视的不速之客正热乎乎、软绵绵的,盘踞在他脖子后面,差点没把他砸死。 “不用了,”隔着一扇门,他回答,“我有东西吃了。” 刹那间,门便被破开了。 小狐狸夺路而逃,吓得女孩子们高声惊叫,玉揭裘紧跟其后。 为了不被红烧清蒸,小狐狸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不多放出一些妖力来是不行的,这次她吸取了教训。而玉揭裘也隐约觉察到,再想拉住她,比上次困难许多。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姓玉的放跑了她,马上就把她表哥抓住了。而她要找表哥,只能自投罗网。即便她不出来,下一个被抓的就会是三姨奶奶。 女孩们的尖叫声引来众人,小狐狸横冲直撞,从拿着锄头赶来的人□□挤过去。 雪已经渐渐融化,草地上布满水结成的冰珠,月下闪闪发亮,仿佛蜘蛛网上的卵。小狐狸跑进山林间,远远看清有人已等候在前。 天理说,动物修炼要遭天杀,度过重重磨难才能得道。她无法对抗天,但至少,她可以对抗这些降下天杀的人。 愤怒达到顶峰。 她停下脚步。宛如骨骼伸展一般,身体传来咯啦咯啦的响声。狐狸仿佛弯腰起身,身材变得高大,五官变得清晰。小狐狸化作之前为他送饭那女孩的模样,只是,头顶还留着狐狸的耳朵。 “我就知道。”玉揭裘侧过身,露出腰边的两把剑,他握住剑柄,“当时我就猜到,你在骗人……” 小狐狸毫无惧色,反倒冷笑:“是吗?” “说什么‘告诉我不止一根尾巴的狐妖在哪’,”他没抽出剑,笑意加深,转而先去摩挲被咬过的下颌,“你不就是吗?不止一根尾巴的狐妖。” 她背后无法隐藏的,正是三条硕大的狐尾。 小狐狸说:“我阿娘告诉过我两件事。第一,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活下去。” 她俯下身去,三条尾巴高高扬起。那场景着实透着诡异,少女的外形分明是人类,可还是压低上身,像走兽似的旋转躯体,调整步伐,以野兽示威的姿态露出獠牙:“为了活下去,我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16:51:46~2022-01-09 16: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 2个;爱喝奶茶的眠姑娘正为、一起跑路咩、来聊五毛钱天、平平无奇、耽于逸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llA 15瓶;噔噔 13瓶;山抹微云 10瓶;第四星 9瓶;暖瓷、纯良小透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玉扒皮才十六七岁……不会以后要分开好大一段时间吧】 【稗巴国的事原来在这里就出现了啊】 【写的真好】 【哇不错,看到一个真正野兽风格的妖真的好难得,我喜欢。】 【笑死,玉扒皮是什么鬼外号啊哈哈哈。本来觉得揭裘这个名字很有意思现在不忍直视了hhh】 【真是没有看到过土匪流子风格的修仙男主,别具一格。看到某些地方也很想拿爪子挠花他的脸,敢虐我的宝贝女主。】 【wow这欢喜冤家又虐心虐肺的开场】 【 【求更求更~】 【好可爱的狐狸哇】 【勇敢小狐狸!】 【所以第二件事是什么】 【狐狸宝好可爱好天然好呆呆仿佛偶像剧女主角【?】狗东西玉揭裘!还我清楚可爱狐狸宝??】 【hhh看到“绝不意气用事”DNA动了 蜻蜓队长前来觐见!】 【好像按快进到文案后面??】 -完- 第4章 、表哥 ◎——你是真的狗。◎ 在用剑修行的人中间,越阶杀人不少见。换句话说,小狐狸知道不能轻敌。 玉揭裘却纹丝不动。 找死! 区区小修士,竟敢如此嚣张! 小狐狸专挑他不便拔剑的方向扑去。 然而,步伐突然被遏止。 她被他随手掐的诀震荡出去。 小狐狸已冷静下来,再度上前时避开新的诀。对她来说,近身并不难,他还是太小看她了。一扫狐尾,沙尘便扑面而去,他才后退,她就贴上前来。 少女脸庞咯咯娇笑,骤然向上,皮球似的翻滚一圈,变成吊眼的狐狸头颅,张开长满尖牙的嘴,用舌头舔了他一下。 玉揭裘将她推了出去。小狐狸心说不好,还没起身,就被短刀抵住了咽喉。 他没用剑,身上却还藏了一把匕首。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草丛传来窸窣声。 小狐狸只盼望玉揭裘能分个神,可他偏偏心无旁骛,只顾着居高临下打量她。草丛被掀开,一道身影从那里跳了出来。 那家伙说:“表妹!” 小狐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突然出现的不是表哥是谁?可他不是被玉揭裘抓住了吗? 表哥说:“误会啊!不是的!我不是被谁抓住的!” 他本来是下山接表妹的,没想到遇上几个村妇洗完衣服回家。那里面漂亮姑娘太多了,他一下看花了眼。加上下雪了,索性钻进猪圈躲躲。结果被发现,未料主人家还挺好,给他肉骨头吃,晚上还让他进屋烤火,简直过得比皇宫里还好。 “诶嘿嘿,然后我就忘了回家了!”表哥憨笑。 看这表哥这灿烂热烈的笑容,小狐狸只想给他一爪子,把他那颗全是浆糊的脑子按到泥里去。 听到他们的对话,反倒是玉揭裘微微蹙眉。不过转瞬,他便恢复了温和的样子:“所以,你误会我杀了你表哥?” 刀还在脖子边上,小狐狸言不由衷地嘴硬,不想承认自己被马大哈耍了一道:“才没有咧!你拿他下酒我也没意见。” 表哥这才瞧见表妹正处于什么状况中。 他没什么修行的天分,能说人话已是极限,胆子也不大,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比起讥诮,此刻,玉揭裘有更在意的事:“虽然也不是非得知道缘由,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 他收回刀。 “你表哥为什么是条狗?”玉揭裘问。 还是只土生土长的大黄狗。 几乎每个见过小狐狸家里人和她表哥的都会这么问。小狐狸说:“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我姨奶奶领养了我表哥。” 他们狐狸是群居动物,和人一样讲亲缘血脉。自从姨奶奶在山下捡到表哥,之后就也算作了一家人,虽说指望他养老比走狗屎运还难。 乌龙也过了,决斗也完了。小狐狸知道局势不容乐观。不过她从不认什么愿赌服输。眼前这人既懂术法,又通杀伐,的确厉害。不适合硬碰硬。只能用那招了—— 她的杀手锏! 小狐狸蹲下身,人的外貌消失,重新变回了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站起身来,两爪并拢,开始张着嘴巴嘤嘤嘤:“别杀我,我很有用的!” 玉揭裘用衣袖擦拭被她舔过的地方,之后又把刀擦干净,微笑着说:“我不会心软的。” 小狐狸不抛弃不放弃,凑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子和尖尖的嘴蹭他,直到把他的手蹭到自己头顶上。她继续哼哼:“放过我嘛,放过我嘛。” “不行。”玉揭裘边说边蹲下了身。 他不摸她,她就又仰起脸,用鼻子挠他掌心。他一动弹,她就仰躺在地上,极尽可爱,把暖呼呼的肚子露出来。 玉揭裘撸着狐狸说:“为了活命还真狡猾。”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要颜面又怎样?小狐狸摆动尾巴,继续嗷嗷叫。 这场面还挺匪夷所思的。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玉揭裘正俯下身,好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寻常少年,不顾洁白的衣袍沾地,一心一意撸狐狸。 她多可爱啊。 但凡有点人性都该心软吧? 马上,玉揭裘就用实际行动告知了他没有人性这一事实。 他的笑容分毫未改,手上却把她拎起来说:“但我不会中计了。” 小狐狸被他扼住,连忙开口:“我不想死!我会煮饭!会玩杂耍!还会照着人的样子化形!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这些妖力哪来的?” “也、也就去一个说书人那顶了文昌帝君的供奉。” “有这么多?”他凑近,像想起自己被她咬过的伤还没痊愈,又拿远了些。 “还、还有几个厨子那儿的灶君。” “没了?” “四个关二爷、一个梅葛仙翁、三个妃禄仙女……”倒出来一部分,小狐狸担惊受怕,却见玉揭裘又笑了。 “看来你是个惯骗。”少年仰头发笑,笑脸爽朗,赏心悦目,要不是正值此情此景,当真叫人心旷神怡,“不过,你说你会化形倒不像诓人。能否变个人看看?” 他说了这话,小狐狸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派得上用场。玉揭裘伸手,在她脑门跟前拂过,她眼前便有了一个女子的样貌。 没细想,小狐狸已经变起来。 她的化形功夫在同族里也是数一数二,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形。江兮缈肤白胜雪,杏眼樱唇,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玉揭裘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起身时却捏断随手捡的枯枝:“似乎不是那么像。” “怎么可能?” 士可杀不可辱,这可是小狐狸相当有自信的妖术。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仔细端详她,顺势伸手,替她挽去鬓角一侧的碎发,“不过已经很好。我要去普壶,回师门一趟。你陪我到那,我便放了你。” “真的?”小狐狸睁大眼,那模样和江兮缈本人如出一辙,可没来由地,玉揭裘就是觉得不像。他这样,害她高兴也不彻底,嘟囔道,“这是你喜欢的女子吧?” 他没否认:“你怎么知道?” “既是心上人,怎有人能替得了她。”小狐狸说得头头是道,心下戏谑,这小鬼,斩妖除魔那般无情,竟也有这种纯情时候。 她和许多少女一样,不讨厌恋慕之情的话题。可惜生而为妖,对情爱不像人那样通敏。这时候还想多聊几句,不过玉揭裘没搭腔,好像对这话题根本没兴趣。 他只关心别的事:“你们妖的妖力都寄放在妖丹中,你的给我看看。” 小狐狸用江兮缈的脸拒绝:“不要。那么紧要的东西……” 玉揭裘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杀了你,然后取出来看也是一样的。” 小狐狸给出了妖丹:“只能看一会儿哦。” 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阵。 电光石火,他直接一个手疾眼快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咽下起身,笑着道:“好了,那我们出发吧。先坐船。” 眼睁睁看着妖丹被夺,小狐狸爪子都没伸出来,就又收了回去。忍辱负重才能成大业!之后狠狠报复他!她问:“你们不都会御剑的吗?” “我身上带了一件东西,只能老老实实赶路。”玉揭裘说。 搞不好就是因此才要她陪着解闷的。小狐狸突然意识到危机临头,刚想捂胸,另一边传来呜咽:“表妹!表妹我来救你了!看我一个降龙十八掌!” 大黄狗睡着说梦话呢。 小狐狸被迫和三姨奶奶道别,踏上了陪玉揭裘回师门的旅途。 他宗派的山门位于普壶地,离他们现在在的崖添国也不算太远。小狐狸保持着江兮缈的模样,偷偷打量身旁的玉揭裘。能披着美美的皮囊,跟一个美美的少侠一起走一段路,运气还不错。 虽然她是被胁迫的,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捡了个靠谱保镖……吧。 到码头时,当日已没有船了。 小狐狸去看了招牌,回头来告诉他,心想,这下他也没法子吧。 结果玉揭裘只去转了几圈,回来时便和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聊上了。那人满面春风,显然很乐于和玉揭裘说话。 他顺利让他们搭上了大户人家的大舫。 这户人家姓秦,贩卖丝绸起家,不仅让他们上了船,还给他们专程安排了一间厢房。 不过,小狐狸更不安了。 让她变成心上人,还要她陪着解闷。那、那是要做什么啊?她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小狐狸怯生生看向玉揭裘,有点紧张地问:“我、我住哪儿啊?” “放心,”他像看穿了她的担忧。玉揭裘并非那种无耻好色之徒,“不会让你和我睡一张床的。” 小狐狸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单纯的无耻而已:“我睡床,你就睡地上。” 作者有话说: 其实转头就给她睡床了haha!! - 感谢在2022-01-09 16:43:53~2022-01-10 21:2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geia 2个;L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妖丹好重要的,这个人真是不讲理】 【文风很好啊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我竟然有一种玉扒皮刚开始就对小狐狸很顺眼的错觉】 【埋个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哈哈哈哈哈】 【真可爱啊】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另外表哥是大黄狗给我笑死了】 【我们小狐狸也太可爱了呜呜】 【吃了狐狸妖丹,狐狸还有妖术吗?接下来要怎么把妖丹吸……不是……抢回来呢?】 【嗷嗷嗷 小狐狸好像rua】 【啊啊啊啊啊才看了文案给我气的!虐他!女鹅给我狠狠地虐他!虐身虐心的那种!不能轻易就放过他!】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狐狸()男主竟然想让她变人!毛茸茸她不可爱吗!!】 【 【 -完- 地狱画舫 null 第5章 、道侣 ◎——不讲道理的伴侣。◎ 这样大的船只,这样好的厢室,一般是要有三五个姑子才能张罗的。但玉揭裘和小狐狸满打满算凑合也就两个人。刚一进门,玉揭裘便笑眯眯地看过来,小狐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恼火去收拾东西。 不过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 主人家便差使了个嬷嬷来,传话给他们,说秦老爷身体不适,今天就好好休息,明日再开宴。 和人交谈时,玉揭裘总是温声细语,十分有教养,非常讨喜欢:“多谢您。也向秦老爷问声好。” 饭菜送过来,鲍鱼头头肥美,燕窝口口香甜,看得出吃的人绝对富得流油。 玉揭裘不吃,于是全便宜了小狐狸。 她一点也没客气,边净手边说:“好吃的不吃,这样做人有什么意思啊。” 分明说了挖苦的话,却迟迟没等到回音。小狐狸只当他没在听,随性回头,却撞上一双望着她的眼睛。 被发现了,玉揭裘也只笑一笑,品头论足道:“做狐狸的时候知道怎么卖乖,等变成女子,也懂得进食之礼。你果然是个惯骗。” 小狐狸不高兴,也顾不上食不语:“吃个饭也要骂我?” “不是。咽得下老鼠,也吃得上鲍鱼。”他淡淡道,“我是赞你厉害。” 为了下山,没日没夜整整走了一日,小狐狸早就累了。刚入夜,她就在床底下铺了被褥,也没管还坐在那儿修炼的玉揭裘,说着“睡啦”便倒下,甚至轻轻打起了鼾。 然而,她一会儿都没睡,足足眯了两个时辰,期间只翻过一次身,肩膀都快麻了,这才偷偷掀开眼皮。 该死的玉揭裘,不让她睡床,居然自己也不睡。 他维持着坐姿,靠在墙边,剑也没卸下。 小狐狸先探出一条狐狸尾巴,轻轻掠过他肩膀。 没有反应。 很好,睡着了。 如云雾般散去,再急遽聚拢到他跟前,小狐狸无声无息便靠近,要把妖丹取回来。 她以江兮缈的面孔凑上去,有点犹豫,又转为狐狸脸,将尖尖的口鼻向前凑。玉揭裘长得实在没话说,没来由地,给人一种玷污冰清玉洁的负担。 不过片刻的犹豫,就酿成了机会的流失。 玉揭裘睁开眼时,小狐狸正傻愣在他跟前。 “怎么了?”他问。 “呃……那个,”小狐狸说,“我想如厕。” “去啊。”玉揭裘反而有些困惑,不知是不是刚睡着了的缘故,他的反应有点迟钝,“怕黑吗?” 小狐狸懵懂地点头,眼下是有什么坡下什么驴的场合。 但她没想到他会起身。 小狐狸大跌眼镜:“你要陪我去吗?” “你不是怕?”他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小狐狸逃也似的出去了。 隔天天亮,他们先去向让他们上船的秦老太爷道谢。 事发突然,玉揭裘没有知会旅伴日程的习惯,小狐狸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她是什么设定。料想他也过惯了不拘小节的日子,以至于进门时坦然自若,当着大家的面叫她:“狐狸,到我这里来。” 竟然有人起这种名字。 估计在场人心里都在嘀咕。 众人考究的目光中,小狐狸只能尴尬地走到他身边,镇定地向秦老太爷福身。 “玉小道长,这位胡姑娘是?”秦老太爷问。 为了接应轮到自己的话茬,小狐狸抬头一笑。 只听一道突兀的响声,竟是屋内另一人不小心摔了茶碗盖。那人正痴痴望着小狐狸,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 毋庸置疑,小狐狸变成的江兮缈是个美人。 “大少爷!”一个婢子惊呼出声,原来是秦大少爷盖子掉了不说,茶碗倾斜,里头的茶汤也飞流直下。 煮沸的汁水砸落脚背,隔着靴子也够烫的。茶具摔了出去,秦大少爷一跃而起。 玉揭裘霍然上前,把小狐狸塞到背后。 她个子不够高,埋下头去,整个人便消失在山一样的肩膀后边。小狐狸有点好奇,抬起下巴。可挡在身前的人也抬手,从前边拍拍她脑袋,迫使她缩下去。像是怕小狐狸再钻出来,玉揭裘背手按住她的腰。 他道:“茶热,秦大少爷当心。” “说得不错,”秦大少爷气喘吁吁,忍着疼痛回答,“让小道长和……胡姑娘见笑了。” “像什么样子,快去敷一敷。”秦老太爷当即说。 这样闹了一场,玉揭裘也主动告辞。 回去的路上,小狐狸吹着刚刚秦老太爷送的手绢。蚕丝制成,薄如蝉翼,情如鹅毛,随手抛到空中,便能用力吹起来。 她无忧无虑,倒是身后的玉揭裘苦笑:“听闻那秦大少爷纳了十几房妾,略平头正脸的都放不了手。” “说明你的心上人美呀。”小狐狸根本不当回事。 麻烦找上门,她以为他会有点头疼,或许之后干脆叫她变回狐狸,没想到玉揭裘根本不在乎。之后要其他事务,他也照常去了,还叮嘱她不许乱跑。 用了午饭,船上的主人家还有女眷,正是秦老太爷的孙女和儿媳,母女俩热情好客,听闻有客人,便来叫小狐狸去玩。 小狐狸跃跃欲试,回头看玉揭裘。 他头也不抬,抱着一本不知道哪来的书苦读:“别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小狐狸反驳:“我才没那么笨!” 她对镜子照了两圈,江兮缈很美,是国色天香、落落大方那一挂的。原来玉揭裘喜欢这种,真是小孩口味。心里笑了两声,小狐狸任由下人领路,去了女眷那边。 前夜来带话的嬷嬷端庄地坐在上座,即便是小狐狸也吃了一惊。原来她不是仆役,而是秦老太爷的儿媳,正儿八经的秦夫人。 堂堂一家主母,竟然那么憔悴,手也布满操劳多年的痕迹。 听说秦老太爷的独生子早死了,看来这家的寡妇儿媳不好做。 与自家母亲不同,秦小姐心直口快,见她来了,当即拉她坐下,笑着说:“听大哥说姑娘美,我还不信!这下见着了!” 虽说夸的不是自己,但小狐狸不介意,仍然乐呵呵地谦虚:“哪里哪里。” 然而,下一句便叫她觉察不对劲。秦小姐旁边的丫鬟也随主子,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就是,难怪迷得住那位神仙似的小道长!” 小狐狸有些犹豫。 看出她狐疑,秦小姐握住她的手,如长姐般关爱,如周易般八卦:“别害羞,我们都知道了。今个儿玉小道长特意来寻老太爷说的呢。” “……说什么?” “你俩志同道合,生死与共,白头相守,比翼连枝,早就结成道侣了,雷都劈不开!” 小狐狸一句“放屁”险些脱口而出。 本来是想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但马上又想起她披着他人皮相。这玉揭裘真是白日做梦,妄想成性,到底是多喜欢江兮缈,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满足。虽然这能帮她摆脱秦大少爷的觊觎,但要说他一点私心都没有,小狐狸不信。 女子在一块儿,也就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时兴的首饰、发髻样式。 秦小姐倒是为小狐狸解了困惑,到底为什么会欢迎他们上船:“这次出行,祖父是要去谈大生意。临走前例行去求佛拜神,却被那高僧叫住,说有妖怪盯上了我们家。为了此事,祖父将生计拖了大半年,寻了些捉妖人,却尽是些没结果的骗子。于是索性带了五、六十个武夫家丁,硬着头皮启程……” 后面就不必再说了,小狐狸大约也能猜到。在码头被玉揭裘搭讪,玉揭裘大概露了两手,搞些变戏法也办不到的术法,随即取得了信任。 不过,也在船上住了一夜,小狐狸还真没感觉出什么异样。 秦夫人中途便被叫去给公公布菜。小狐狸留下,和秦小姐一起用的晚饭。 秦小姐缠着小狐狸问东问西,闺中小姐,许多事都闻所未闻:“修仙是要怎么做?” 面对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小狐狸实在没法用“我不知道”敷衍了事,不过,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那样吧,嗯……少吃点,多动弹?”反正她没见过有哪个神仙是胖子。 “那姑娘是怎么踏上修仙这条路的呀?” “呃……有缘自然有人引进门。”她纯粹是瞎说。 秦小姐的问题没完:“那你又是怎么遇上玉小道长的呀?他是不是待你很好?你们是怎么结成道侣的啊?” 小狐狸被问蒙了。 道侣是亲近的关系。 她从未和谁如此亲近过。 不过,兄弟姐妹、朋友之类的,应当差不多吧。小狐狸选择了随口胡诌:“我去他家玩,正好遇上他了。后来,我俩都要修炼,自然而然就……” 天色暗了,小狐狸与秦小姐道别,出了厢房,却没有丫鬟为她引路。 她也不是不认路,迈开步伐往前走。 他正站在甲板上等她。 玉揭裘说:“玩得开心吗?” “你……”她想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干嘛傻楞楞地呆在这吹风。可他不动声色向上扫了一眼。 小狐狸也往上看,楼上正有人宴饮,秦大少爷约莫也在其中。周遭大家都在看,她居然要跟他扮演道侣。 对于玉揭裘来说,道侣大概不是太亲密的关系。 共同勉励,相敬如宾。 这样就够了。 他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 但他这种招呼都不打就自作主张的行为让人不爽。 小狐狸长舒一口气。 像下定决心了似的,她突然加快脚步。恶作剧最有趣。少女奔向他,船上风大,卷起她的发尾与裙摆。小狐狸旁若无人,径自撞进他怀里。 她仰起脸,在甜丝丝的笑容里说:“玉揭裘,我好想你呀!” 小狐狸不理解脱俗,也不明白禁欲是为何,她笑起来,仿佛将盛满萤火虫的玻璃盏抛掷出去,任由星光弥漫。 她本是狐妖,就算一颦一笑里掺些妖术也无可厚非。 玉揭裘明显一顿。 她以为他会尴尬,又或者不适应,反正多少也该失态一下。然而玉揭裘却蓦地垂下了头,在她尚且狐疑时靠过来。 他要干什么? 没料到对方行棋的小狐狸愣住,下意识往后缩。 他们离得太近,连彼此眼睛的颜色都那样清晰。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 玉揭裘的笑容仿佛细密的沙丘,风拂过时,宛如纱一般晦暗不明地散去。 “我也想你,卿卿。”他笑着,压低声音道,“但别在这动什么歪脑筋。” ◎最新评论: 【是我可爱的狐狸小美女55555】 【怎么感觉有些时候自相矛盾。。。】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好可爱啊!】 【按爪子】 【 【来了来了,让我囤一下,等虐男主的时候我再开始看】 【敲碗等更新!!】 【好看!】 【原来这个玉扒皮居然不走禁欲剑修人设hhhh】 【小狐狸肯定是又纯又欲前凸后翘的小美女】 【看得我提醒吊胆的(火葬场类型看得少】 【我猜小狐狸是清纯可爱纯欲少女型!我喜欢呜呜呜,我就是直男审美。】 【可爱的小狐狸!】 【好想要个小狐狸手办啊】 -完- 第6章 、手肘 ◎——不只能往外拐还能往性感带拐。◎ 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狐狸难以置信。 这口气是咽不下去了。 隔天有人来送餐,小狐狸还积攒着不满,故意不掩饰,直勾勾地瞪向他。玉揭裘却浑然不知,向来送餐的仆役道谢,回头坐下,照常让晚饭给她。 好吃的还是要吃,小狐狸委屈心情也不会委屈嘴。她看到他把汤菜分开来,于是问:“今天你也吃饭吗?” 玉揭裘回答说:“先放凉。你总急急忙忙吃下去,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的不满一下就少了许多。 不过该埋怨的还是要埋怨,小狐狸往嘴里塞着鸡腿,人类嘴巴太小,中途还短暂变回原形,等咽下去了才又恢复江兮缈的模样:“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你?毛头孩子成天瞎说。” 玉揭裘不吃饭,就在太师椅上收起膝盖,单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拿着书:“这样更省事。你和那些人打交道也多留意些。” 小狐狸却说:“我不去了。” 他看向她。 小狐狸满不在乎:“人太可怕了,我本就不怎么喜欢打交道。” “你怕人?”他好像觉得这很有趣。 “怕是不怕,不过觉得有些烦罢了。”小狐狸吃饱了,躺平下去,美滋滋地抚摸肚子,“我呀,只想一个人在山里,该吃吃,该喝喝。” 小狐狸准备在船上好好养精蓄锐,歇息几天,可事情不尽人意,隔天就病了。 她发着低烧,身体惫懒,只想躺平。 玉揭裘问起来,她只有气无力地说是风寒。“船上风大,可能着凉了。”这是她的说辞。 不过,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小狐狸心知肚明,她只是缺乏妖力。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妖力总会慢慢减少,甚至用光。但妖丹在体外,不能直接补给,所以才会病怏怏的。 可也不能叫她开口去问玉揭裘要吧。 偏偏这几日,玉揭裘还通宵达旦地修炼,也没给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机会。她还激将他是不是不敢睡,怕她取他性命。结果玉揭裘根本没会意,堂堂正正告诉她自己身上有降咒,睡觉也可安心。 小狐狸病不见好,半夜睁开眼,看到玉揭裘坐在她床头,手里拿着水和调羹。 她支起上半身,只见他已递到她嘴边。那一刻,小狐狸难免有些动容,但还是磕磕绊绊嘴硬:“我可不会感谢你哦……”调羹里的东西流进嘴里,她仔细品味了一下,愣是什么都没尝出来。 “这是什么?”小狐狸问。 玉揭裘十分贴心地劝她道:“多喝热水。” 小狐狸愣是没说出“谢谢”两个字。 不过玉揭裘心细如发,还是发觉了她对这种关心的不快,于是隔天换了东西来喂她。小狐狸这次没抱任何希望,含进嘴里,却意外尝到甜味。 居然是糖块融成的糖浆。 “我听秦小姐说,船上吃食都是按日安排的,分毫不差。弄来糖,你费了好大功夫吧。”小狐狸吸了吸鼻子。 然后就听到玉揭裘回答:“也没有。那些丫鬟挺乐意分我的。” 小狐狸恼火他:“混账!你就不能可心些吗?拣点好听的说会死啊?这能哄得你心上人开心就有鬼了!” 玉揭裘那模具里套出来般的笑容略有迟疑,他问:“那要如何说才好?” “你要说,‘既然是你,要我的血也是给得的’。”小狐狸教他。 “‘既然是你,要我的血也是给得的’。”玉揭裘正正经经地说了,末了却又笑,“这话挺假。” “假的又怎样?情劫中人,最是爱听假话!” 小狐狸嚷嚷起来,自己坐起身,把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嘴唇上还粘着糖浆暖洋洋的褐色,好像胡须一样,在灯光中泛着光。 他接过碗,起身去收拾。 玉揭裘转过身,她还坐在地上。这几日低烧,小狐狸一直躺着捂汗,发丝沾湿,贴着额角,脸颊也稍稍潮红。他走近,毫无预兆,突然俯身。 他俯身时,小狐狸一点防备也没有。 她惊呆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想不出可能的缘由。然而,这令她胡思乱想的片刻里,玉揭裘也在思索。 他在想要用什么姿势把她抱起来。 末了,玉揭裘选择直接把她扛起来。 小狐狸始料未及,内心全然乱了阵脚。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不做别的?三条尾巴打不过这王八蛋,他要食言了吗?修行的算不算出家人?不是和尚好像不在乎这个……这个年纪的男子生龙活虎,她不该信的! 不过仔细一想,搞不好亲近时能把妖丹取回来。况且他长得这么好,又这么年轻,修没修过房中术都不一定,或许还要她领着来。 倒也不错! 她被放下来了,身下是床褥。小狐狸闭紧双眼,等待预想中的天罚降临。 可左等右等,也没有年轻精壮的身体压上来。 小狐狸睁开眼,看到玉揭裘正在给她盖被子。对上她目光,他还笑了笑,叮嘱一句“快点好起来”,完全不知道小狐狸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是“笑你大爷”。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又没有所图,怪吓人的。”小狐狸嘀咕。 “为何非要有企图?你长着那个人的脸。” “就这?”她冷哼。 “你不是也曾想救我吗?”玉揭裘说,“起初在狼窝的时候。” 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玉揭裘!小狐狸翻了个白眼。 隔着帘帐闭上眼,她真打算睡,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 回过头,小狐狸看到玉揭裘也宽衣解带,穿着轻薄的中衣,在之前她睡的地上躺下。即便垫了东西,不是她这样的圆毛走兽,多少要觉得冷。但玉揭裘没当回事。 修行上再怎么天赋异禀,至多也就元神是仙胎魔种,身体都只是肉骨,累了这么多日,也该歇息了。 过了好一阵,小狐狸探出头:“玉揭裘?” 无人应答。 她又说:“玉揭裘,你睡着了吗?” 小狐狸蹑手蹑脚爬下去。 这回她学聪明了。去取妖丹还是太冒险,倒不如先靠近些,蹭点妖气过来,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玉揭裘侧着身。小狐狸贴住他,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脸。他真的睡着了,眼睛闭拢,神色平静。她胆子大了,原本坐着,后来累了,干脆躺下。 皂角与熏香的味道令人心安。小狐狸习惯贴着暖融融的事物睡,人的肉身无疑是热的。她挨着他的背,太暖和了,以至于眼皮向下沉。 为了不睡着,因而不自觉想摸点什么。 玉揭裘弯曲着手臂,她徐徐抬起手,倚靠他手肘,指尖转动,摩挲起他手臂末端的骨节。 她轻轻动弹,不知不觉还是被睡意吞没。 出乎意料,停下没多久,仿佛在睡梦中觉察,玉揭裘突然翻身,把她抱进怀里。 小狐狸吓得心跳跳停。 她以为他醒了。 结果他说了一句梦话:“弟子这就去,师父。” 小狐狸吓得瞌睡全无,连忙缩起身逃出几里远,他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真是个怪孩子。 半夜醒来,玉揭裘感觉背后有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回头,发现小狐狸变回了原形,缩在自己背后睡得正香。 他往前挪,那毛团子也迷迷糊糊跟着挪。 反正就是要挨着他睡。 虽说是妖,与他倒也不是全无共通之处。 至少睡得死是一个。 早晨起床,小狐狸还没醒。玉揭裘去要了个汤婆子,塞到小狐狸身边。她总算安分了。 火急火燎把他叫醒的,是秦家的家丁。 几个下人不约而同举止怪异,秦老爷赶忙叫人去请郎中和除妖师。船上的郎中已经到了,还诊不出什么。那是下人们歇息的屋子,玉揭裘进门,先一声不吭地扫视了一圈。 这间房已没人敢进,出问题的几个下人要么在床上,要么在地上。没有死,睁着眼,也都有气息,可又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室内死寂。 他们都面无表情,趴着,双手垂在两侧,将头和前胸抬起来。 这场面有些瘆人。 “和他们说话,他们就像没听到似的。推他们,他们倒也会动,可最后还是要变回这个样子。”一个丫鬟瑟瑟发抖,“您可要救救他们呀!” 玉揭裘静静思忖着,没有答应,倒也没急着否决。 身后却有人抢先开口。 “这事儿呢,就交给我吧!”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敞胸露怀的汉子大摇大摆走来。 这位便是替秦老爷逮住过一只成精黄鼠狼的捉妖人何稼川。自打听说秦老爷邀了一位修士登船,他就一直避而不见,不肯跟玉揭裘出现在同一场合。只可惜,这明晃晃的排斥之意并未传达到对方那里。这种事,玉揭裘向来不关心。 “玉小道长,听闻您是鼎湖宗出身,想来这点小妖也入不了您的眼。还是交给我吧。”何稼川没别的长处,混江湖这么久,最会的便是脸厚。这个功劳,他要定了。 玉揭裘到底是个生人,秦家里里外外还是很信赖何稼川的。 但玉揭裘微笑了一下,为师门澄清道:“师尊教导,‘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事无大小,并无入眼不入眼一说。” 何稼川没想到他会吊起书袋,这恰好是他不大擅长的事。 正当他以为他会强行接下这活,玉揭裘却向后退:“不过,就交给你吧。” 何稼川掏出了铃铛。 大家都暗暗松一口气,觉得这下稳妥了。还有爱热闹的,便急着簇拥着何稼川,去看看如何收妖。玉揭裘被挤出人群,仍然默不作声。 小狐狸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已是人形,望了望他们,又偷偷打量玉揭裘。说实话,这些日子来,她在玉揭裘脸上看到过最多的神色是笑。 他本人有着与执剑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纯良。 但偶尔,小狐狸会觉得他的笑容太单薄,不过脑子,所以很敷衍。 “玉揭裘。”她喊他的名字。 像从什么念头里坠落出来,玉揭裘回头看她,目光里有询问。 熙熙攘攘间,有个婢女跌跌撞撞栽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跌入玉揭裘臂弯。而他居然也接住了她。四目相对,宛如戏本中才子佳人的邂逅。 可是,他却说:“狐狸,躲开点。” “啊?”小狐狸猝不及防。 说时迟那时快,剑出了又收。玉揭裘泰然自若,松手任由婢女身体倒地,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而喷涌出的血则溅到一旁的小狐狸脸上。 其他人纷纷尖声惊叫,嘈杂得令人耳聋。直接吓得晕过去的也大有人在。 小狐狸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去看玉揭裘。他正望着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脸上表情适宜放在“舒舒服服饱餐过一顿”“见着美人”以及“今日风和日丽”的场合:“是妖。” 有仍不明所以的人在谴责:“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 玉揭裘置若罔闻。 他对上小狐狸的眼神,看到她被弄脏的脸,随即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了洁白无瑕的帕子。玉揭裘递到她脸旁边,轻飘飘地笑起来:“都说叫你躲开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1 23:08:59~2022-01-13 22: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Coraje、猫儿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计_Kei 21瓶;来聊五毛钱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狐狸教玉揭裘的话,后面玉揭裘应该会主动说吧嘿嘿】 【结果他说,他说了啥啊我刷新不出来】 【我应该囤囤的(流泪猫猫头)】 【 【敲晚等更新】 【好可爱!!嘿嘿嘿就要贴贴就要贴贴就要贴贴就要贴贴】 【好看耶!想多看点修仙世界观什么的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 【央宝啊我本来是要屯的,可是看见更新就啪一下点进来了()】 【诶嘿更新了 打卡】 【 【唉现在的情节我已经预想到火葬场了,小狐狸会动心,玉狗子可能先而不自知,还狐狸狐狸的叫,以后有的你哭】 【玉狗仔这是干嘛?对狐狸那么好?总感觉是在演,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哼哼,我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火葬场,不,是献血中心。ps完蛋辽,我好像第一次领悟了渣苏这个词】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7章 、英雄 ◎——假的。◎ 秦争春久经商场,带着一家老小过上了富贵的好日子。然而不可否认,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 秦家大少,秦争春的孙子秦珮主动请缨,担下了解决此事的重任:“祖父为家业操劳,此等小事,不该拿来叨扰您。我会与何大师一同前去料理的。” “去吧。”秦争春闭上眼,“那姓玉的抓起来了吗?” “已投入禁闭室,叫了四个人看管,定然不会再掀起风浪了。” “嗯。”秦争春头痛。 本来也是听宗门名号响,看着小修士斯斯文文才答应让他们上船的,没想到他当着众人面就砍人头,难以理喻,无法无天。 何稼川正在外面候着。 他忧心忡忡,被旁人体贴也只随口搪塞。 说实在话,何稼川很想检查一下那被玉揭裘砍成两半的尸体。 虽然说他刚砍完就引发轩然大波,被指责成是杀人凶手。但何稼川暗暗也能感觉到,玉揭裘并非江湖骗子一流。如今的时代,妖怪也懂得隐藏气息,要精准找到,靠三脚猫功夫可不够。 搞不好是真的。 问题是,那侍女是秦争春秦老爷的通房丫鬟。人之常情,听到身边人是妖的论调,乍一下很难相信。大户人家规矩太多,何稼川想验尸,也暂且寻不到门路。 只能去一个个查验那些已经出现异样的下人。 他们仍然保持着前一天的状况,上身扬起,下半身趴着,谁搭话都不理睬,平白无故叫人想起东南方异国身毒某种宗教的修身方法。 和何稼川一起上前的一名家丁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他们匆匆上前,郎中也看不出异样,只怀疑是过劳,于是送回屋里休息。 然而第二天早晨起来,不只是那名家丁,连带着同屋其他下人也都一起,全部倒在床上不能动。其中几个也像第一批人一样,做出上身扬起的诡异姿势。 之后,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多,而且多半还是集中发作。 这下,先前的妖异俨然成了疫病。 船大,却无处不是隐秘酝酿的恐慌。大家都怕落到自己身上。 何稼川心急如焚,睡也睡不好,还要担心自己感染,最后摸黑进了停尸的底层船舱。 并不是严寒的天气,也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婢女的尸体已然开始腐烂,散发出强烈的恶臭。 他掀起覆盖在尸体上的外衣。头和身体从脖子处断开,干净利落,可见挥刀那人精于此道。何稼川强忍着恶心伸出手,不敢拿起,怕尸体像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溃烂,所以只是翻来覆去摆弄。 好像没什么异样。 妖死会现出原形,眼前这个分明是人。 或许玉揭裘也看走眼了? 他站起身。 何稼川本就不是什么谨慎个性,一不小心没站稳,便踢到地上尸体的头。 他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他是怀疑地上这个是妖,但他也没打算把妖的头当球踢啊。更何况,眼下他已经打消这里有妖的念头。就在内心疯狂嘶喊开解自己的同时,何稼川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怎么说呢…… 脚上的触感…… 何稼川老老实实低下头,也顾不上臭气扑鼻和害怕,直接就去捡拾那颗头。 他把它拿在手里,意外发现,这颗头轻得可怕。何稼川战战兢兢,艰难吞咽,紧接着,他极为缓慢地翻转了头颅,把切面对准自己。 那是令他呕吐不止的一幕。 那之中的颅骨也好,血肉也罢,连带脑髓,已被吃得所剩无几,留下的部分像一碗浆糊,沉积在人头充当的汤碗里。 而血肉模糊里,又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探出头来。 何稼川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扔了出去。 另一边,小狐狸才恢复少许妖力,身体舒服多了。没想到刚睡醒就被抓去囚禁,全都是因为这个二话不说就砍人的呆吊玉揭裘。 他们被关在货船的仓库里,只有早晨才有人来送饭。 小狐狸坐在货箱上百无聊赖,远远看到玉揭裘又在看书。自从那一日后,她都没太敢跟他搭话。 当时在人群中,他有过短暂的停顿,没有笑容,好像在思索什么。 或许周遭人没发觉,但小狐狸对于这种白驹过隙般的阴郁太过敏锐。 她有个奇特的怀疑。 小狐狸坐在高处,望着玉揭裘孑然站立在屋内。货仓里没有灯,唯有狭窄的气窗能输送进雪亮的日光。他转动身体,那惨白的光便从十六、七岁孩子的脸上飞驰经过。 临被捉走前,她还从原本的厢房里顺走了一把野莓,就放在口袋里。小狐狸掏出来,从箱子上扔下去,丢到玉揭裘身上。 “那本书就是你要带回师门的宝物吧?你就这么不忌讳地翻来看,你师父不生气?”小狐狸可不是傻子,就算他不说,许多事也早就摸清楚。 他却张开给她看,里面都是白纸:“我想看,也要看得了。” “无字天书吗?”她歪着头,“应该要有一定修为才能读。” 又沉默了一阵。 末了,小狐狸还是问出口:“你当时……该不会想那些人都杀了吧?” 参照他那二话不说就斩首的架势,难道不是把那一屋子异状的人全杀了最省事? 玉揭裘总算抬起头,脸上照常笑得人畜无害:“怎么会。” 小狐狸久久注视那张笑脸,挑不出瑕疵,却没有哪怕一分一毫令人相信。她垂下头,小声嘀咕:“……越这样越可怕。” 显而易见,玉揭裘听到了。他继续望着她,小狐狸向后仰,让自己的脸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然而,她却也在另一边偷偷倾斜身体,从死角观察他神情。 玉揭裘的笑容是渐渐褪色的,恰如水面的涟漪消散,不过并没有彻底消失。他从容不迫地说:“那样不是更方便嘛。” 他竟然承认了。 小狐狸蓦地一怔,他却补充说:“说笑的,我是正儿八经的鼎湖弟子,若能出手,自然要救。” 她问 :“那你又乖乖束手就擒?” “室内秩序井然,看得出并未狂乱。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但那些人被妖控制了。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没必要卷进去。” “那妖还除么?”虽说隐隐觉得奇怪,但小狐狸才看过去,他便朝她笑了。 “他们未被授以真传,怎么解释都无用。反抗只会加重罪名,想必之后也解决不了妖。等船靠岸,这些妖物必定去城中祸害更多人。先存思,再修行。”玉揭裘说话的口吻很平静,“即便要杀一救百。不过,我非圣人,斩妖除魔的确不能说纯粹为道。” 无须他多说,她已经接着说下去。小狐狸盯着他,戳穿他道:“你只是着急修炼吧。” 一路走来,玉揭裘没少用斩妖除魔的好名声为自己提供方便,可实际上的他似乎并不是人间正道的英雄。恰恰相反,更像个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屠夫。 天道要他爱人,师尊命他藏刀,他照办,却对剥夺生命毫无波澜,活物死者,一视同仁。 小狐狸的不快在玉揭裘意料之中。 修行者多半信奉赦鬼万千。但“赦”的方式又千奇百怪,五花八门,通通出自个人领悟的道。玉揭裘知道,他的是有些自私。为了自己能得道,为了自己能成仙,他选择赦免妖邪的方式是他最顺手的那一种。 那就是简单爽快地全杀了。 大家称他赞他,可他只是为了自己。 不过为了自己又有什么不好呢。 小狐狸从高处纵身一跃。 她轻巧地落了地,玉揭裘别过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这样做的缘由,心中猜测,恐怕是不想看到江兮缈的脸对他失望。 之所以会和这只小狐狸坦白,或许正因为他们萍水相逢,是无须担忧未来的关系。再者,在看到她无所顾忌吃老鼠,却又自如品尝燕窝的时候,他回想起了一些记忆。 他也曾这样不讲究地生存过。 玉揭裘感觉肩膀上落了一只手。 小狐狸说:“难怪呢!” 他回头。 “难怪你年纪轻轻修为这么高!你最近是不是又进步了?”小狐狸若无其事地笑了,食指抵住侧脸,甜丝丝地嘟囔道,“不过就像你这样漠视生死的家伙,竟然也有心上人。” 她好像根本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你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脸,有过刹那的出神,因而像呓语似的回答:“是我师姐,叫江兮缈。” 小狐狸席地而坐,玉揭裘也不自觉在她身旁坐下。他们像是一对很好的友人。玉揭裘说:“那你呢?为什么要做妖?” 虽然做妖活了上百年,可小狐狸始终在奔波,才从上一个困局中逃出来没多久,转眼就遇上玉揭裘。 她似乎没与谁像这样聊过天,有些犹豫,不过立刻笑起来。 “我哦,本来是想帮我阿娘报仇啦……”小狐狸怯生生地说了个开头,立即抬眼,去看玉揭裘的反应。 假使他有一星半点的嫌弃或不耐,那她马上就闭嘴,不会再说。 但她看到他专注的神情。 玉揭裘望着她,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他甚至给她回应:“之后呢?” “我阿娘……是为了喂我,才去偷鸡被抓的。她的皮被剥下来,送给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我先去报复了那个人,然后回去找捉住我阿娘的农夫。”小狐狸感觉到自己在笑,她断断续续地叙述下去,“但是,我去的时候,那个农夫已经死了。” “……” “当时在打仗,村子里的壮丁都被捉走了。农夫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妻儿老母也都饿死了。”小狐狸望着空无一物的方向,表情无声无息失去笑的含义,她说,“后来我在想,田都荒芜了,他家那样穷。若被我阿娘偷去了鸡,那年许就过不了冬。可要是阿娘不去偷那鸡,我和阿娘也要饿死。我想修炼得道,成了九尾狐这样的神兽,就不会怕肚子饿了。” 玉揭裘静静地听着。 小狐狸看向他,笑眼像月亮似的弯起:“不过走兽修炼要遭天杀,有时候我也想,这样保不准是南辕北辙,反倒死得快。” 说这话时,她其实有点伤心。可难过也没办法,也只有当玩笑话来说。 玉揭裘却说:“我觉得很好。” “……”她诧异地看过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流而上,这才是你是妖,而非畜生的证明。”玉揭裘起身,脸上漠然,但比笑更笃定。 这样的道理,小狐狸是第一次听说,也是头一回知道。 ◎最新评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哦 我发现他已经开始有点逃避了,悲剧开始在奠定基础了】 【我早已过了为反派男主心动的中二年龄,始终还是觉得,在所有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时,坚持正道,做个善良的好人最难得。】 【小玉啊小玉,唉,好冷酷,好无情,好迷人,好一样的“反派”角色】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小狐狸的一腔感动被塞回嘴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玉扒皮注孤生。】 【野莓好酸哦】 【我也想吃野莓.jpg】 【今天更新好早,快乐】 【怎么说,小玉我限你一章之内还我女儿她的妖丹!!!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都是师姐,追妻要痛苦了哈哈哈哈】 【小狐狸和玉扒皮的道虽然不同 但是他们是可以从某种意义上和对方有共鸣的!】 【 -完- 第8章 、妖精 ◎——真的。◎ 尽管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人类安慰到,小狐狸还是开了口。她磕磕绊绊地说:“谢、谢谢?” “不用。”玉揭裘朝她微笑,转眼间,他又变回那个总是佯装好脾气的人,“是江师姐教我的。对女孩子要和善些。” 适才的感动顿时被浇灭了。 小狐狸睁大眼睛,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颗野莓。 狐狸本性多疑,她本来就有打量别人的习惯,外加妖丹在他手上,难免多看几眼。 玉揭裘却也蓦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天地无声,谁都没有先躲闪。小狐狸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更多喜怒哀乐,他则好像坦然自若似的,应付她所有虚无缥缈的打探。 “真没意思啊。”小狐狸不由得说出了声。 玉揭裘反问:“什么?” “没什么。”她仰起脸笑了,明眸善睐、美丽动人。那是掺杂了魅惑的笑脸,张弛有度,介乎进攻与卑屈之间的皮笑肉不笑。 一人一狐已独处了这么久,也说过了一些体己话。他索性又说:“师姐不会这样笑。” “啊?”小狐狸措手不及。 “江师姐,我喜欢的人。”他看向她,闲散地笑道,“她从不这样笑。” 小狐狸当即愣住了。她笑一笑还有错了?虽然玉揭裘说这话没有深层含义,但在她听来,无疑是种诘难和警告,叫她不要抹黑心上人在他心里的形象。 不过玉揭裘就只是个人类小鬼,就算心里骂他幼稚,也不可能当面大呼小叫。 她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先收敛笑容,然后才问:“你刚刚还没说清楚呢,这个江兮缈到底是怎样的人?你为何会喜欢上她?” 为了缓和气氛,她又多笑了两声,好像最爱听小道消息的好事少女,轻轻用手肘推搡他。 玉揭裘边躲开她的搅扰边回答:“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我会情不自禁关心的人。” 不论练功,还是休息的时候,即便身处茫茫人群中,他总会第一时间找到江兮缈,最先在芸芸众生中看到她。 她为他的剑命名,陪他一起温习修道口诀,在他下山时送别他走。 他被最不对付的二师父责罚时,是她不顾门规与师父的怒火,专程来为他上药传功。他支撑着身体,强忍疼痛,催她出去:“你不怕受责罚?” 江兮缈却笑着说:“只要是为了我最喜欢的师弟。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 回想起这些,玉揭裘镇定自若地说:“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即便不那么讨喜,也是自己的命,我认。可自那之后,每当见到她,我便觉得心痛。” “为何心痛?”小狐狸惘然地问。 “我恨我自己肮脏,配不上她。” 玉揭裘这话才说出口,小狐狸便不由得插嘴:“怎会?做什么这样说自己!你哪有……” 他却不理睬她的打断,兀自说下去:“心痛之余,又暗暗盼望。倘若她也能喜欢我,那该多好啊。” 玉揭裘说“那该多好啊”的时候,他没有眨眼,笑容暗淡,目光没来由落在窗外投入的那道光上。 小狐狸望着他的侧脸。 静默中隐匿着暗流涌动的温柔,她感觉到些许奇异的心动,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小狐狸伸手按住胸口,想再回味一下,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但那种困惑并不会叨扰她太久。 小狐狸又笑了,恢复往常天真烂漫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哇,原来是这样。你对她的心意真叫人感动,听得我都要掉眼泪了。” 玉揭裘岿然不动,只是垂下目光,冷冰冰地微笑着,瞥了她一眼:“那你也没真哭啊。” “这……”小狐狸没想到他这么不留情面,寥寥几句就戳穿了,但她不服气,所以为自己开脱说,“这是因为我是妖。妖的心与你们人不同。就算活得再久,也不会轻易掉眼泪——”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她敏锐地回头,只见玉揭裘朝她伸出手。 她以为他要打她,刚要退缩,就被以更快的速度按住了头。 玉揭裘不容分说,先一步把她的头往下压。直到她的身影从气窗处消失。 外面有脚步声。 他保持这个姿势,另一只手去握腰间的剑,压低声音告诫她:“别动。” 小狐狸被按住后脑勺,侧脸贴到他身前。她所没有的人心正在这血肉做的胸膛下,可太安静了,静得叫她怀疑,那里是否有东西。 玉揭裘将剑从窗口投出去。 随即,他拽着小狐狸的衣袖绕到门外。那把剑刺中了某人长长的衣袖,看守已经不见了,而那人正作势要逃。 玉揭裘已经抽出了短刀。 凭借小狐狸对他的了解,这是要速速近身取命的意思。 “诶等等!”小狐狸突然喊出了声。 她一个箭步上前,从身后揪住那人衣领,强行把他往后拉。 小狐狸大为震惊:“表哥?!你怎么在这?” 只见素来有“马大哈”之称的大黄狗表哥捂住脸,结结巴巴羞愧地开口:“表妹啊,我、我就是担心你……于是便装成船工,混了上来……” “亏你能混进来!”小狐狸忍不住翻白眼。 玉揭裘暂且收了刀,又把木船船梁上的剑也□□,他微笑,但没隐藏不耐:“你表哥也能化成人形?” “呃,能是能。就是……”小狐狸把捂着脸的表哥抓起来,露出那张说是歪瓜裂枣都辱瓜和枣的猪头脸,“比较丑。” 大黄狗表哥顶着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丑脸交代情报:“我是来帮你们的!听说你们被关起来了,我就想着来救你们,结果啊,你们不知道,船上闹翻天了……” “我们还用得着你来救?”小狐狸说,“妖怪出来了?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表哥的不靠谱真没令人失望,但他还是补救道,“不过到现在,他们连妖怪的尾巴都没见着,也不知道妖怪藏在哪。所以连人带货一块儿怀疑。” “那个看着很厉害的捉妖人呢?” 表哥激动地回答:“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秦老爷下令,把所有被妖物缠上的,还有接触过他们的人都赶上后四艘船,然后要放一把火,连人带船全烧了!” 表哥还没说全,实际状况比这还要糟。 起初只是要清理所有可能沾染邪气的家伙,但居然连孙女秦小姐都在其中。 秦老爷不以为意,区区一个孙女也继承不了家业,大手一挥就要连她一起驱逐到船上抛弃。 然而,悲剧总是接踵而至的。 往常总是对公公言听计从的妇人突然暴起。 忍辱负重了大半辈子的夫人歇斯底里地怒喝,手持发簪,刺进了秦老爷脖子:“不许动我女儿!” 不门当户对、丧夫、只诞下一双儿女,公婆将这些说辞视作罪名,编织成锁链,拴在她脖子上。 在外,她是秦家的儿媳,唯一的夫人。 在内,她却只是个嬷嬷一样的存在,倒茶、暖脚,什么都要为公婆做,还要时不时遭到责骂。 她一直忍耐着。 直到他们要伤害她的孩子。 惨剧已经由妖物害人变成人害人,船上乱成一团。 大黄狗看在眼里,只觉得人类真可怕。 回到眼下,他也就没说出来吓唬表妹。 但这种处理疫病般的残暴手段仍然骇人听闻。 “什么?!”小狐狸去看玉揭裘。 玉揭裘回过头,靠到船边,将身子探出去看船只的次序。船队中有七艘船,他们所在的货船被排在最后,船是木头做的,装的货物都是丝绸,顺着风,但凡点燃为首那艘,后头绝对没法收拾。 竟然要舍弃一半以上的船只,对于商人而言,其损失可想而知。看来,妖物已经肆虐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小狐狸说:“如何?” 玉揭裘回答:“先从这艘肯定要被烧着的船上脱身吧。” “咱们跳下去,游回岸边吧!”表哥说。 玉揭裘却做了决断:“去前面的船。” 修士就是麻烦。 干什么都要插一脚。 反正他去就稳了,离得不远妖丹不在身上也没事。小狐狸默默后退,准备随时入水。 可还没开溜就被抓住了。 玉揭裘笑得很善良,很温和,但这跟他能徒手把她撕碎不冲突:“狐狸过来,陪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Lll和烦了投雷 ◎最新评论: 【师姐简直拿了晋江热门女主的剧本,如果她不针对小狐狸那真的是清风明月了,不过人性而言,我不喜欢看到比女主更吸引人注目的存在】 【 【江师姐确实令人心动,希望不要把她描写成白莲或者圣母讨人嫌的女配角。】 【唉其实吧,心里有人有白月光不是错事,毕竟先来者还是给了男主温暖的人(男主视角看来),问题就是别招惹咱的小狐狸啦,当然他也没有蓄意勾引,目前来看除了他抢了女鹅的妖丹外他并没有对女鹅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啊女鹅,把住自己的小心心别让它动了,咱就当道友处处得了,别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表哥会活到大结局啊,我真的很担心表哥啊,太菜了,一不小心就gg了,he的那个结局说不定还要靠你呢,不过现在我对he的执念没那么深了,总之,我的原则就是女鹅喜欢就好,女鹅好就好,女鹅喜欢的选择的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男主,有糖吃的才是男主! 还想问一下,取肉心痛不痛难不难呐】 【还是养肥再看吧……】 【其实如果没有开头挖心的话,目前为止还不算讨厌男主】 【小央,我真的好喜欢这篇文啊!!呜呜第二喜欢的是全靠演技。呜呜小央是永远的神!】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小手一挥,火箭炮一堆。】 【既然师姐这么好,你还拉着我们小狐狸干什么呜呜呜】 【所以师姐是个温柔的人?】 【我们小狐狸,还是没见过世面!多见点男人就不会这么傻了!】 【心疼小狐狸呜呜呜呜呜呜呜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完- 第9章 、罗盘 ◎——屁用没有。◎ 船只聚满了已经无药可救的人,受妖摆布,早就死去。地上是血浆飞溅、躯干残破的尸体,玉揭裘提着剑,处在血海的深渊上,却照旧显得风光霁月。 不过,小狐狸没有欣赏的余力。 因为他单手抱着她杀妖,转动身体时,她也一整个跟着转,简直要晕死了。 才到第三只船,小狐狸已经天旋地转,晕车似的想吐。玉揭裘把她扔到地上。她正喘气,他一个人单独走远了,不知道去捣鼓什么。 过了一阵,玉揭裘又过来拎她,好像提米袋子一样,直接甩到某处的甲板上。 小狐狸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地上有十几只白白胖胖的虫子。 “呀!”她倒马上就会意,“这、这就是这次作乱的妖?” 虫子头部呈灰色,身体则白白的,一节一节。地上那些全都沾了血,却还支撑着前半边身体向上扬。 那是蚕。 “虽然妖力微弱,可数目这样多……它们是怎么进到人脑袋里去的?”小狐狸回头问玉揭裘。 玉揭裘正擦拭剑身,听到她的询问,笑着回过头:“你怎么知道它们在人脑袋里?” “你刚才砍人不都对准脖子砍嘛。”小狐狸说。 这只狐狸很爱装傻、装弱、装可怜。玉揭裘若有所思地颔首,回答说:“恐怕是通过耳朵。” 一听这话,小狐狸当即伸出爪子,先去捂自己头两侧,等按上了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是狐狸,于是又转移去挡头顶的狐狸耳朵。她说:“那咱们可要当心了!” 他被逗笑了,却非要借着弯腰隐藏发笑,等咳嗽着起身,立刻别过脸催促:“你把这些虫子吃了,然后我们走。” “吃啥?吃啥?吃啥?”小狐狸难以置信。 “我想过了,你前些时候病了,多半是缺了妖力。”玉揭裘说,“把这些蚕吃了,多少能多点妖力。” 小狐狸用尽全身力气去忍耐脏话。 她说:“所以你才叫我一定跟你来?不用了,不缺这一点。” “真的?”玉揭裘望着她。 她越在风中凌乱,他好像就越觉得有意思。末了,他也没强求,只催促走人。 小狐狸却蹲下了身。 刚才那些肥嘟嘟的蚕还在地上交缠着打滚,有的死了,脑袋便流出黄灿灿的黏液,光看着就叫人咽不下唾沫。 小狐狸皱着脸抬头:“都怪你,刚刚告诉我耳朵里钻虫子什么的,好恶心啊!” 玉揭裘直起身环顾四周,戒备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意外:“快走吧,这里不太平。” 担心的状况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刻登场。 之前大多数被蚕操控的都是普通人,毫无体力的增长,甚至连智慧都没有。而眼下这个每一步都令船震荡的家伙正目标明确地瞪着他们。 那男人壮硕无比,光着上身,大概是秦老爷聘用的家丁头领。 最显眼的还不是他本人,而是男人右手处揪着头发拎过来的一名孩童。这孩子已被揍得口鼻出血,却还止不住挣扎,显然没有被蚕操控。 但这男人就不同了。 他朝小狐狸和玉揭裘开了口:“……‘父亲母亲’。” 小狐狸和玉揭裘都面面相觑。 他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那不知在呼唤谁的男人仍然张着嘴,几条虎蚕从他鼻孔、嘴巴里涌了出来。 “呀!”小狐狸抱住玉揭裘膝盖,嫌弃得龇起了牙。 就连玉揭裘都苦笑着来了句“这合适吗”,顺手帮忙遮住小狐狸眼睛。 虎蚕白白胖胖的身体环节间是黑色的,条纹繁杂,几十只、几百只密密麻麻涌出来,布满了男人的脸,把他像桑叶一样包裹起来。蚕的身体继续涌动,看着叫人发毛。 玉揭裘侧过脸,靠近小狐狸时说:“你先走。再往前走两条船,叫他们暂且别点火。” “你要留下来?”她有些诧异。 他看着被那虎蚕妖揪着头发的孩童。 小狐狸以为他眼下将去抓蚕的头目排在第一。 “师尊会骂我的。”他左手持剑,右手成剑指,作出要挥剑的姿势,“力所能及而不及的话。” 小狐狸看着他,良久也只有眨眨眼。 她说:“我省得了,那我去叫他们先别点火折子。你要赶紧跟上来哦。” 玉揭裘没回话,小狐狸已经掉过头。他却又临时叫住她。 “要是遇着什么危险,就叫我。”玉揭裘说,“大声一点。” 虽说他知道狐狸不弱,但谁也不清楚,这蚕妖们的“父亲母亲”实力如何。既然能躲过他的探查,就算弱小,也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小狐狸感到好笑:“隔这么远,叫你有用么?” “会有的。”他笑了,有点叫她安心的意思。 小狐狸下意识错开目光。 她快快点头,随即转身,迈开四条腿奔出去。 她其实有点怕来不及了。 但等抵达第四艘船时才松一口气。 他们还在撤离中。 所有忙活中的家丁都在耳朵上缠了布,看来已经知晓情况的不只她和玉揭裘。为首指挥的那个人是何稼川,正差使人跑来跑去。 一群下人正架着一名女子往屋里抬。 小狐狸打算绕过这地方,却听到男人低喝:“是谁?” 只听珠玉挂坠响,少女从舷后现身。她笑着说:“敢问这是怎么了?” 何稼川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却也知道怎么称呼:“这不是玉小道长身边的胡姑娘嘛。不过,自打头一次见面,我捉妖的罗盘便不安分呢。” 不过转眼间,小狐狸便冷下了脸。 身后却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胡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小狐狸回过头,看到秦大少爷秦珮朝这边走来。他说:“怎的不和玉小道长一块儿?他在哪儿?” 滔滔不绝的同时,秦珮在寻找玉揭裘的身影。 何稼川则热络地想要汇报情况揽工。 小狐狸瞥了一眼何稼川挂在腰间的罗盘。 秦珮没看到玉揭裘,乃至于来回走动张望。何稼川还在继续狗腿,小狐狸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是废铜烂铁。”她说。 何稼川抽空回头,用看疯子的眼神剜她一眼。 小狐狸舒展了一下肩膀,随即一个助跑上前,直截了当,从背后踹倒秦大少爷秦珮。 秦珮向前栽倒在地。 何稼川吓得大叫一声:“你干什么呢你?!” 小狐狸才不关心这三流捉妖人的质疑,居高临下,先冷冷地告诫秦珮,又或者说,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那只蛾妖:“秦珮才被那样烫的茶汤烫过,才几日便健步如飞。人妖迥异,知觉也大不相同。你怕是做妖做得痴了,连受了伤都没发觉么?” 秦珮猝不及防被踢倒,趴在地上,长久才肩膀耸动,诡异地笑了起来。 他的头发是短短几秒内变白的。与其说那是人的发丝,倒不如说更像是绒毛。他回过头,眼眶里已没有眼白,转而全是眼黑,脸色米白,与蚕蛾极为相似。 秦珮说着,声音从女性变成男性,深沉而悲愤:“若非那日被烫到,我断断不会这么早便苏醒,从而落到在这船上求生的地步。都怪你!” 他张开背后的翅膀,直接朝小狐狸扑来。 鳞片飞舞,周遭其他人都惊恐四散。秦珮比预想中快得多。 小狐狸还没动弹,就被另一股力气带走。 是何稼川。 他说:“糟了,雄蛾行动快,雌蛾能产卵。这家伙身上有雌雄两只蛾妖。” 小狐狸对他这人颇有微词:“你身上就没点法器?” “有!”何稼川先掏出他那间歇性有用的罗盘,然后在小狐狸质疑的目光放下,换了另一件。 那是一道令牌,刚拿出来,小狐狸便觉察到了压制。 她忙说:“快快快!快用呀!” 何稼川猛地往船上一砸,大喝一声:“雷府帅将!” 几道惊雷骤然响起。 船急遽摇晃,小狐狸忙把身子往下压。只见被蚕寄生的人都多少有反应。 蚕不喜水。 这第四艘船往日是座听曲消遣的画舫,船身震荡,倒是那头尾牵系在前后船队的纤绳被劈断了。何稼川更是因为摔令牌时跳得太高,直接被秦珮一翅膀扇了出去。 他也没告诉她用这招得这么大张旗鼓啊! 小狐狸看着晕厥过去的粗壮汉子,一时间不知该赞叹他关键时刻有勇,还是该贬他两句武断无谋。 船上人要么失去了神志,要么匍匐倒地。 秦珮的头颅中早已被两只交尾的蛾填充得满满当当。他的外貌早就没有人的样子,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放出狠话:“我知你也不是人。几百年的小东西,出来斗法!” 画舫前厅的纱帐此起彼伏,飘荡不定。秦珮缓缓旋转,四处打量着有可能遇袭的方向。 他听到笑声。 厅堂尽头,帘帐舞动。在那背后,出现了压低身体、作出进攻姿势的狐狸。 是小狐狸的声音。 “我的道行的确浅得很。”她在说话,“不过——” 黑影霍然从画舫屋脊上扑下,秦珮才回头,便被冲脸嘶吼了一声。她还是之前的少女,但眉眼更细,眼尾扬得更高,两颊更消瘦,一言蔽之,更像狐狸。 小狐狸骑到他肩上,罗裙下坠,双腿盘住他肩膀,握住头的瞬间轻巧地向后拧。 颈椎断裂声响起,她脸上仍然带着走兽般的笑容:“除掉你绰绰有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6 19:58:14~2022-01-17 23: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悠然 2个;来聊五毛钱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抹微云 9瓶;暖瓷 5瓶;来聊五毛钱天 4瓶;饕餮荡开宇宙 2瓶;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探险狐狸女儿想到了贝儿!】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女鹅好棒!其实蛮不甘心扒皮有白月光的,但是正是刚开始男主对师姐的感情影响了小狐狸。还是蛮心酸的】 【地雷在手,偷懒抖三抖,作者大大快去码字!!!(催更版)】 【有人节操好,有人人品好,有人智商好……但是……我心情好,砸你个手榴弹,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玉扒皮偶尔又让人觉得有点温柔】 【我们小狐狸太帅啦!!btw捉个虫“定睛一看”】 【女鹅好厉害! 秋千那本不更了吗? 这本更多少字呀,存一存,坑太浅惹】 【看完多了个新女鹅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 【女鹅好可爱哦】 【我们小狐狸超帅超厉害!】 【宝贝干得好!】 【不错不错不错,女鹅不傻不弱不可怜,但就是太单纯了,见的世面还是少啊】 【呜呜呜好好看 看不够】 -完- 第10章 、第二 ◎——难以启齿,你自己看吧。◎ 头被拧转的公子哥瘫倒在地,眼珠还在溜溜转动:“怎么会——” 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好笑的情形,少女仰着头放声大笑。她前仰后合,室内的纱帐被吹出来,向外膨胀,好像一面帆。而被光照到纱帐的影子却是长着耳朵和尾巴的野兽。 小狐狸把手向后伸,越过厅堂的窗户,从里面抽出了一把乐器。 那是一把小三弦。 她握住长长的弦柄,像抡动斧头,猛地朝秦珮的头砸去。 蚕蛾肥胖,雌的那只炸裂开来,身体里的浆液向外飞溅。狐狸杀过,所以她只觉得心里高兴,回头又抡向另一只雄蛾。 它的行动比雌蛾敏捷得多,操作着头被砸烂的秦珮飞起。小狐狸大喝一声,踩着船沿扑上去。雄蛾飞高,她便扑到屋顶,砸破了砖瓦,落进厅堂当中。 蚕妖虽然没有个人意识,但那蛾妖是有智慧的,马上命令人脑中的蚕妖操纵人类去关门窗。 小狐狸才落地,便看着门窗一扇扇紧闭,将她变成笼中困兽。 雄蛾大半妖身都露在秦珮脖子外面,而秦珮的头则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像顶帽子似的挂在背后。 他知道这拦不住她。 果不其然,其中一扇窗户被用力砸开。 小狐狸狞笑着出现在那窗口,发出咬碎什么般的笑声。 下一秒,她便四肢并用从那里爬出来。纵使在场的都没见过江兮缈本人,可但凡长眼睛的,都瞧得出那是一副窈窕淑女的皮相。只可惜,持有它的人并不在乎。 小狐狸往小三弦里注入了妖力,肆无忌惮地挥动琴身,将挡住去路的蚕妖们通通打倒。 妖力正在被铺张浪费地消耗。 仰起脸,她望着悬浮在上空的雄性蛾妖。 雄性蛾妖反而镇定下来,面色苍冷凝重。 他只说了两个字:“禽兽。” 小狐狸歪着头,她不是一瞬间恢复神志的。随着妖力见底,兽性开始褪色,酣畅淋漓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忽然转身,环顾四周,在惨状中捂住口鼻。 好臭。 未经补充的妖力并不足够让她大规模的杀戮,她只是无法遏制。 狐狸是有杀过天性的劣种。 修行再深,也难以免俗。 这样跟那些肆意杀戮的恶妖也就一线之隔。 她修炼,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正处在迷惘中,小狐狸已经感到背上一沉。她被压倒了,还有源源不绝更多人,或者说是尸体往她背上踩。蚕丝在手臂周围绕圈,直到将她紧紧束缚。 少女的身体终归是轻的,没两下就被提起来。 那蛾妖从秦珮的脖子处探出头,乍一眼看,就像一个蛾头人身的妖魔。 他说:“一切功亏一篑,就因为你和那臭道士!你这狐妖,小小年纪便修炼成这般,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怎会跟道士混在一块儿,难不成还想济助世人?” “我呸!”小狐狸啐他一口,“修炼是我修,我想干嘛干嘛!” “那就是等着他得道,好鸡犬升天?”蛾妖打算当下就灭了她,可看她刚才大闹一通的场面,又对她的妖力垂涎三尺。他想搜出她妖力的源头,折腾了一阵,却始料未及,“你的妖丹为何不在你身上?” 小狐狸耍无赖:“关你屁事!” 蛾妖被她这种死狐狸不怕开水烫的举止激怒,索性把她扔进厅堂,说:“我本来还想夺了你的妖丹,给你个痛快。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夫人,还有这些孩儿一同殉葬好了!” 只听他一声令下,那些还能动弹的蚕妖纷纷起身,操纵附着的人类,在这往日人们享乐的画舫上落座。 他们拿着空空如也的酒盏,他们拨动琴弦,模仿人们在这喝酒唱歌的样子。 头挂在身后的秦珮退到船沿,不知从哪掏出火折子,点燃抛落在了船上。而寄居在血肉中的雄性蚕蛾也骤然展翅。他那洁白的毛早已被血浸透,污浊不堪,但他还是飞了出去。 船被点着了。 “喂!”她不由得大喊,“放开我!” 蚕丝坚韧,挣扎时反而割破手臂,且收走了变回原形的能力。小狐狸用肩膀和头支撑起身,才刚要站好,就被旁边的蚕妖按了回去。 “你们疯了吗?都着火了!”小狐狸被扔在最里面的角落。她想唤醒他们,但无济于事,那些蚕从一开始便不通人性,一切都被牢牢攥在父亲母亲手中。 这里起码有三、四十人,无一不摆出作乐的姿态,言笑晏晏,麻木不仁,济济一堂,目光空洞。所交谈的话牛头不对马嘴,酒香全是海市蜃楼,琴瑟更是乱弹一气。 外面的火越烧越旺。 望着那斑驳的火光,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人只有一世,妖有千年。可活得再久,她或许也得不了道。永世为妖,兽性大发,苦苦挣扎,无处可去。 她对修炼,对活着,对于自己感到有些累。 琴声悠然,欢歌笑语,这里却好像地狱图景。 她微微平复了吐息,侧过身子,依靠在窗边。水面波光粼粼,铺陈在白皙的脸颊上。勒断一两只爪子,再杀几只妖,多挣扎几下,终归还是能逃出去。 她只是想先歇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 隔扇向两侧拉开。 血与河水混杂不清,顺着衣角往下落,仿佛光圈似的,在身畔画出两道濡湿的水渍。玉揭裘向来行得正,站得直,脊背像一尊墓碑,身后闪烁着火光。 那一刻彻底是安静的。 离门最远的角落里,小狐狸惊讶地看向他。 推开两侧门的人并不急于向前迈。满室蚕妖不约而同看向了他,却也像被什么震慑一般,并没有轻举妄动。 玉揭裘垂着眼睛。 他说:“狐狸,过来。” 小狐狸都被气笑了:“……使唤人也要有个度。我怎么过去呀?” 听到她说话,他终于抬起了头。玉揭裘笑了笑,但转瞬就消散。 他说:“那就我过去吧。” 正是以那句话为开端,玉揭裘挥剑斩向离他最近的人。蚕妖的头飞了出去,血如花开,散落到周遭人身上。随即是旁边的。他没有停歇,就像本能似的屠戮殆尽,刺穿人肺腑,抽出时连带着内脏。 玉揭裘面无表情,要肃清挡住他与她之间道路的所有事物。 小狐狸望着他。 他甚至没有直视过任何人。 只是一鼓作气地杀。 有些蚕妖也靠本能掏出了长刀直枪,却还是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在最直白果断的暴力下被斩断。 血喷满墙壁,帘帐也像落下红梅的皑皑白雪。 他一路斩妖肢解,最终来到她跟前。小狐狸正侧身席地而坐,仰起头看他。 尸横遍野。 玉揭裘用了符箓,可还是沾上了血迹。袖口处,下颌角,点点滴滴,宛如点缀的珠玉。对上她目光,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身后的蚕丝松了,但她没有去握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他留意到了,短暂地微笑,好像在思索什么,却又像是单纯的走神。玉揭裘没头没尾地开口:“也不是我想这样。” 其实,小狐狸只是想跟他保持距离,没想到他会误以为自己被嫌弃。 但这话不偏不倚,砸落她心上。 小狐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些事,也不是她想那样。 门已被火苗舔舐,玉揭裘转身要从窗户出去。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 小狐狸说:“我们都努力修行吧。” 他猝不及防看向她。 小狐狸又笑起来,那是只有她会有,江兮缈绝不会露出的笑容。她说:“直到我们都能得道成仙。” 画舫在江上燃烧着熊熊大火。 这仿佛地狱般的景象凄美而哀艳。 玉揭裘望着她,眼中静影沉璧。 他说:“好。” 小狐狸想起阿娘说过的话:“所谓结缘,便是给和讨。切莫向不该结缘的东西讨要什么。” 她不想与他结缘,所以绝不会在危难中叫他名字。 阿娘还说:“娘要叮嘱你两件事。第一,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活下去。第二,不要喜欢上谁。人间种种,俗世情爱,于妖而言太难了。” 小狐狸想,她或许,约莫,指不定,有点喜欢玉揭裘。 但那不会持续得太长,她绝无可能喜欢他太久。小狐狸知道,该结束了。 他们离开那艘即将翻覆的船,这里离岸边并不远。他拽着她向前。血如泉水,从船上漏下来,染红了以船为中心向外扩散的水域。 小狐狸说:“玉揭裘。” 玉揭裘抓住岸边的穗薹草,准备把她也拉上去,听到她喊,于是回过头。 小狐狸将嘴唇贴上来。 在水里浸透过的人是冰冷的。 接吻的刹那,妖力蜂拥而至,向她灌输。传输妖力,便是要借用这个法子。瞒了这么久,小狐狸就想趁机把妖丹夺回来。 然而,这亲吻却让她感受到异样。 怎么回事? 为什么妖丹不过来? 玉揭裘仍处在措手不及的茫然中。她也惊慌失措,只好按住他,再度吻了上去。 还是没用。 “为什么?怎么会?”小狐狸走投无路,甚至去问他。 她还想再试一下,才凑过去,便被他躲开。 玉揭裘本来还不明所以,这时候则全明白了。他笑了,仿佛愠怒,又有些魔障。往常高高在上谪仙一样的人,眼下落水,沾血,还被强吻不止一次,毋庸置疑是受辱。 他咬牙切齿,笑容森然,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小狐狸心说不好。 她闭上眼等死,却迟迟没挨揍。江水可真冷,叫人牙齿打颤。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23:05:32~2022-01-18 23:4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能再看骨科文学了 2个;林长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聊五毛钱天、Ligei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狐狸与蛾妖相斗那儿,好有画面感,感觉自己在看画皮之类的电影 】 【啊,这一章的描写有好多伏笔】 【想入非非,小狐狸母亲说的第二件事,有没有可能后悔喜欢上狐狸爹 一直对多年不见,狐狸在父亲七老八十岁仍一眼看出感到困惑,难道这么狐狸小时候他就这么老了么? 不过这无关紧要】 【我不想狐狸顶着男主白月光的脸亲她,呜呜】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 【你今天的更新呢小央!你还差几百字才三万!急死我了】 【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小狐狸真通透呀,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成仙的】 【嘿嘿嘿嘿好耶,小狐狸性格好有趣,又鲜活又狡猾hh】 【靠太好看了!!一天一章不过瘾啊啊啊啊】 【嘿嘿嘿,对我的口味,最近的好书怎么这么多】 【好喜欢!!!】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完- 傀儡戏 null 第11章 、美食 ◎——别谈血糖血脂卡路里。◎ 小狐狸带哭腔,呜哇呜哇地说话:“你要干嘛?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问我出生的时辰了?然后算我八字,把我咒死!” 要不是他早有准备,那妖丹已被她骗走了。玉揭裘无话可说,仿佛下一步就要拔刀:“你就一圆毛畜生,有什么八字。” “畜生怎么了?”小狐狸反应过激,实则为的是蒙混过关。仔细想想,说到底,她终究是妖,而他则是因祓除妖魔闻名的修士,还是当心点好,“畜生吃你家大米啦!” 她骂得可响了,叽叽喳喳地上岸。但她也知道,玉揭裘是不会被区区这种把戏蒙骗,随便让她过关的。 所以,小狐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了最恶心的战术——她是知道的,修士们都讨厌关于那档子事的诽谤。 尤其,还跟妖怪有关。 “还想问人家名字,怎么?你被亲了一口,就要人家负责吗?”小狐狸脱下外衣,用力拧干。水哗啦啦往下滴。 果不其然,就算是那个玉揭裘也十分买账:“闭嘴!” 小狐狸没怎么干过农活,对人身体的运用也有知识盲区,笨手笨脚,怎么弄都弄不好。玉揭裘看着她,虽说没流露出鄙夷,却劈手夺过来,替她拧了一次。 衣服要不滴水了才能用术法,不然马上又会湿,玉揭裘先替小狐狸弄干。 还没来得及操心自己,突然间,他的剑便朝远处飞去。而他本人也紧接着抵达,挥动另一把剑,斩去雄性蛾妖的翅膀。 这蛾妖已经化为原形,和寻常蚕蛾没什么不同,却忘了自己浑身是血,根本逃不过他人的眼睛。 他像卡了痰的老人,奄奄一息,十分衰弱地说:“遥想当初,要是我听了我夫人的就好了。我先通了人性,起初,做蚕也不是什么苦事,我与她永结同心……” 他才说到一半,玉揭裘就挥动了剑。 被杀的危机下,雄性蛾妖的嗓音马上变得浑厚有力:“啊不要!有你这样的吗?!我临死感慨两句都不让!有没有同理心啊你!” “我向来是不太听的。”玉揭裘略微笑一下,作为安抚。 小狐狸才套上弄干的外衣,姗姗来迟,就撞上这一幕。玉揭裘这能笑着对你说“杀了你哦”的德性,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所以也不意外。 眼看他的刀要继续向下,雄性蛾妖当即继续呜咽:“我已失了双翼,你放了我又如何?” 旁观的小狐狸默默摇头。 不对啊!大哥!你跟玉揭裘打感情牌,搞笑呢?!要求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当然要表现出自己有用啊! 仿佛听到小狐狸内心的呐喊,蛾妖马上改变了战略:“你可知秦家船上运的货不只有丝绸?” 玉揭裘杀人没什么好看。 小狐狸百无聊赖,索性蹲到旁边吹蒲公英。 玉揭裘的笑意终于掺杂进情绪,却不是好的那种,他好像想看对方还能玩什么花样:“我知道。船上有推运过箱子的痕迹。定是将要紧的货搬到前面船上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货是什么?”蛾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保命的机会。 “说说看。”他拿开剑,但没有入鞘。 “火铳。”蛾妖说,“秦老爷运了一批火铳。” “他有卖军火的门路?” 这蛾妖还侃上了:“非也非也!秦老爷老糊涂了,想捐个官做。可高不成低不就,又被奸人所骗,痴心妄想,府尹都觉着小,一心想要当宰相——” 玉揭裘一声不吭,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反应是正常人的反应,毕竟当今三大国度,哪有宰相给他做。 蛾妖招手,要玉揭裘压低耳朵。玉揭裘瞄了他一眼,他就不打鬼主意了,大大方方回答。 “稗巴域的世子要复国呢。” 蛾妖说。 小狐狸来到玉揭裘身后,问他说:“什么时候走啊?我脚都蹲麻了。” “就走。”玉揭裘先回复她,随即反问蛾妖,“那世子不是死了吗?” “你消息还挺灵通。但看来,是没死了。我原本想着劫走那一船货,却没料到我与子子孙孙都怕烫怕得很……”蛾妖冷笑,又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求证,“我们说好了的啊,我告诉你,你就不杀我!” 玉揭裘没否认,只是蓦然抬刀,抵到小狐狸跟前。他说:“你去,把它结果了吧。它的妖丹给你吸收。” “嘿嘿,”小狐狸笑嘻嘻,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怎么好意思呢!” 马上毫不犹豫地去办了。 他等了一阵子,却看到小狐狸双手并拢,在死去的蛾妖面前念念有词。 玉揭裘问起来,她也只若无其事地笑道:“要是大家下辈子都能做人就好了。” 他们原本计划是坐船到普壶地,然后直接回师门,但千算万算,漏算他们会落水,最终在斑窦境上的岸。 他们先进了城。 小狐狸看到街头的炸豆腐、龙头烤和腌火腿,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玉揭裘问:“你活这么久,没吃过这些?” “人的东西吃过一些,但都没来街上逛过。”小狐狸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钱袋子。 可被当成移动钱袋子的玉揭裘却说:“你吃这些会掉毛吧?” 被戳穿的小狐狸恼羞成怒,当即自掏腰包,把私房钱拿出来,一边买吃的,一边趁他转背骂他:“小气鬼!” 但等玉揭裘一回头,她又恢复笑嘻嘻的样子。 他们正在街上走,背后突然有人叫。是玉揭裘先听到的,一看这家伙反应,就知道他人缘不太好。听到有人喊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戒备。玉揭裘把小狐狸推到自己背后,转身就去按藏在长斗篷下的剑。 他们碰上了何稼川。 这人比他们早跳船,留了一条小命,居然也游水到了这里。何稼川先对之前的遭遇长吁短叹,吹嘘了一番自己当时的英勇举动。 何稼川好像知道她是妖精。 小狐狸藏在玉揭裘背后,没有急着探头探脑。 但何稼川却对她不感兴趣,他说:“小玉道长,我是来找你的。” 却说何稼川本就是斑窦人。按他的说法,他们斑窦高雅,地上踩的是诗词废稿,问候的话是丝竹管弦之乐,街头随意寻个农夫,也能作为文友诗敌。总而言之,是个有文化的好地方。 虽然说实话,就何稼川这剽悍的样子,要是给他塞两把菜刀,论谁看都是杀猪的屠户。 实在很难想象他的特长是写闺情诗。 “下次再给各位品鉴小生的拙作,”何稼川驶入正题,“我有一朋友,发新丧,今日才下葬。他是个傀儡师。” “所以?”小狐狸嘟囔。 何稼川说:“我这朋友留了一只傀儡。我去他家收拾遗物,它恰好要逃,被我捉住了。 “傀儡师都死了,这傀儡却还能说话、走路,甚至有自个儿的主见。跟我们人一模一样。它代我朋友留了一句话,说我朋友制成的傀儡中,有一只遛进了人中间。这傀儡像极了人,乍一眼看根本分辨不出。我术法不精,便想到了另请高明。” 小狐狸还着急赶紧履了约走人呢,她可不想玉揭裘再掺合到什么事里去。 好在玉揭裘的反应也如她所愿:“抱歉,我没空。” “哎呀,不是要你帮忙。我已请了人了!”何稼川却笑了,“我找你啊,是因为记得你也是鼎湖宗的——” 大街小巷上日光璀璨。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斑窦境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落英缤纷,灼灼悦目。女子在树下等人,没有早一分,也丝毫不会晚,就这样回首。 真正的江兮缈长什么样? 那是足以令所有看到的人心头一颤的脸,小狐狸自认学了九分像,可差的却是海北天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昭告她妄图东施效颦的滑稽可笑。她没有那般风度韵致,也不可能活得和江兮缈一样非同凡响、明堂正道。 这还不是分歧之最。 江兮缈喊出一个称谓:“小玉?” 这还不是分歧之最。至少,小狐狸无法让玉揭裘露出这种神情。 看到光,看到希冀,看到了赖以生存的吉光片羽。在此之前,小狐狸从未见玉揭裘如此动摇过。 他喃喃,似呓语,又好像在神像前祈求。 玉揭裘说:“师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8 23:44:12~2022-01-19 23: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变 33瓶;阿刷刷 26瓶;sun、玻璃心叽叽 10瓶;暖瓷 5瓶;甙 4瓶;桡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地雷在手,偷懒抖三抖,作者大大快去码字!!!(催更版)】 【幸好是be/he双结局,已经开始难受了】 【看文的洁美老厉害我根本看不出师姐是傀儡】 【 【又看了,这个师姐是不是傀儡啊?】 【唉,好不容易见个不墨迹的杀伐果断的男主怎么就难过情关了,我们小玉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的不幸(乱说的!】 【 【我已经开始变得酸溜溜的了】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火箭炮般诚挚的心么?】 【焯无语】 【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迷恋女二的男主……好想揍他……】 【喝,玉扒皮看起来不要太into师姐】 【是傀儡吧!如果是师姐,小狐狸也太难了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可怜的女鹅】 【哦豁,正牌师姐出场了,女鹅还顶着人家的脸】 -完- 第12章 、谣言 ◎——往往藏着见不得人的真心思。◎ 江兮缈的美不是简单一句“长得漂亮”能概括的。容貌都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股奇异的风韵,自然而然地引来万众瞩目。 玉揭裘神志恍惚。 小狐狸也看得呆了。 头一个反应的竟然是何稼川,他说:“您就是那位江娘娘……咦?” 同样是初次见面,何稼川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您长得跟胡姑娘好生相似啊!”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就算是小狐狸本人,也不由得在内心发出了“是我像她才对”的悲鸣。 不过,离开始化形过了半个月,要糊弄过去已不算是个难题。因为,事实上,化形大多还是用于短时,长期保持他人外貌是需要妖力的。这也是小狐狸难以节省妖力的原因。 她会慢慢不自觉改变长相,就像日益成长的婴孩,从皱巴巴看不出特征的面孔逐渐越来越像父母。 但日常饮食起居,玉揭裘每日与她朝夕相处,因而感知并不那么敏锐。 相似是一定的,但此刻的她看起来比江兮缈年纪小,鼻子没那么精致,发色也更浅一些。 “她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玉揭裘当机立断,上前打断江兮缈。 “的确与我很相似呢。”江兮缈笑着说,“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不知道玉揭裘是怕自己带了个妖精一起不好,还是担心自己的爱慕之情被窥破,总而言之,小狐狸能感觉到,玉揭裘对她是妖这件事的掩饰。 她只好扮演容易羞赧的角色。 万幸还有何稼川这个奔正题的人在:“江娘娘,您的大名,我可听闻已久了!这次傀儡的事儿——” 只见江兮缈略微沉思,末了还是慎重地回答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斑窦境也是要帮忙。宫里也出了些乱子,更详尽的我还不清楚,也不好说。此事,不知能否等我回来……” 何稼川说:“哎哟,等您回来就晚了!” 眼看着师姐陷入两难之地,玉揭裘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不如我来吧。” 一听这话,小狐狸当即竖起了耳朵。 什么? 他们说好了的,赶紧陪他回了师门,他就放她一条生路。 现在居然又要耽搁! 他平日里也没这么热心啊。 但小狐狸心里也知道,无需追究缘由,江兮缈都站在眼前了,还不够清楚吗?就凭这表决心的速度,恐怕要他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不会推辞。 “小玉?”江兮缈笑了,仿佛为难似的,“你一个人……” “放心。” “你啊,老是这样,装什么成熟稳重啊。”江兮缈拍了拍他肩膀,口气听着像嗔怪,但实际却是关心,“要保重哦。” 玉揭裘身材颀长,比师姐高出许多,要垂下脸才能与她对视。江兮缈说“当真失职,师姐应当关照你才是”时没抬头,自然也没与他对视。但这反而令玉揭裘能尽情望着她,好像要把那张脸烙进眼睛里。 小狐狸与何稼川杵在一旁,没来由地面面相觑。 末了,事情定下来,由玉揭裘为这位过世的傀儡师找回落跑的傀儡,而江兮缈则进宫去。 与江兮缈道别,小狐狸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恐怕是出于冒牌货的心虚,她在时,她总下意识紧张。 何稼川提供了一份名册。 大致来说,傀儡师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特意见了一些人,这份名册上的七个人比较可疑。而且这份名册是江兮缈筛选的,可见潜逃的傀儡十有八九就在这里面。 玉揭裘看了一阵,抬头问了何稼川一件事:“敢问何兄的友人是哪里人?” 何稼川说:“他从北边崖添国来。崖添禁了傀儡师,他不愿被流放,于是逃到这里。” 他带他们去见那只傀儡。 傀儡皮肤雪白,好像新剥出来的笋。身体关节处塞着机关,除此之外,看着就像真的男孩。 小狐狸不由得喃喃自语:“他真的是木头人吗?” “是的,”毫无预兆,回答她的居然是傀儡本人,他不眨眼,径自望向小狐狸,“我叫瑞生。” 何稼川紧接着补充上:“不吃饭也不喝水,可比咱们人强多了。” 小狐狸被吓到尖叫,猛地往玉揭裘背后钻。他倒镇定如常,边看名册边问瑞生:“倘若与这些人见了面,你认得出哪个是傀儡?” 瑞生说:“正是,故而劳您带我同行,去与名册上这些人会面。” “既你有这本事,干嘛还要走这一趟?直接指认出来不就是了?”小狐狸道。她最爱偷懒走捷径。 瑞生却回答:“之前父亲与客人见面,回回都会叫我走开。因此,实则我从未见过这些人。” 这样下来,事情似乎也好办。 他们当日就从名册上头一个人开始拜访。 第一个是做生意的女掌柜,到她家门口时,小狐狸对照名单,向路边人打听:“敢问冯翠花冯夫人在么?” 路上人告知他们要找的人不在,于是,拜访对象跳到第二个。 何稼川说:“这赵富贵居无定所,终日不见人影,还是从容易的下手吧。” 结果跑了两个地方,都没见着人。 事情没有进度,只好另找时间继续,他们先在客栈歇下。 临走时,何稼川突然靠近,挤眉弄眼道:“话说玉小道长啊,虽说不那么确定,不过我已猜到了。胡姑娘其实是狐妖吧?你为何要瞒着你师姐呢?” 之前在船上,何稼川对这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小鬼的确有微辞。不过见识了他的本事,加上还亲眼看到他送了救下的孩子上船,何稼川也下了定论,玉揭裘品性不坏。眼下他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玉揭裘笑了笑,只说:“不愿她操心罢了。” “是吗?不过,”何稼川也没有执着于原因,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神瞟向坐在不远处的小狐狸,“都说狐性最淫,狐妖个个都性贪淫欲。小道长高风亮节,料想不是为尝这滋味收留的她。只是,这狐妖要是想淫惑你,还是要多当心啊。” 耳朵不是摆设,小狐狸都听见了。只是,她也没觉得是什么非要辩解的事。即便她也好,她的族人也罢,其中真如传闻所说那样的寥寥无几。 玉揭裘头也不抬:“荒谬可笑。” 玉揭裘对此嗤之以鼻,小狐狸也没有很意外。毕竟,这对他本人而言也算侮辱。她低着头,继续打算走神,却听到他接下去的话。 “这种说法本就是诳论。传闻则更是乱相诳误。狐狸生得美,化形也能变作美人。于是才有人生了色心,故传出这种鬼话。非要说,分明是编这些话的人思淫,却要将这顶帽子扣到狐妖头上。”玉揭裘风轻云淡,语毕又抬头微笑,“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魔,所见皆魔。世间谣传多半如此。” 小狐狸蓦地一怔,默默抬起眼,去看说这话的人。 玉揭裘浑然不觉,只是继续盯着何稼川,虽然在笑,却带着喝令人收回偏见的目光。 就算是何稼川,一时也正色。半晌,他也笑了:“是我冒昧,望乞恕罪。” 等何稼川走了,客栈房间就只剩下他们俩。小狐狸立刻往玉揭裘身上扑。 不是要拥抱,而是要发脾气。 之前有外人在,不太好算帐,她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骂,直接使出连环狐狐拳,用力砸在玉揭裘身上:“你干嘛呀!你干嘛呀!你干嘛呀!不都说好了回师门的吗?现在又要在这狗屁地方耽搁!” 玉揭裘被她捶的同时还发笑,看来是一点都不觉得痛:“你妖力又没了?” “可不是嘛!冷不防遇着你师姐,吓得我差点变回原形了!还磨磨蹭蹭干嘛,”小狐狸有理有据地质问,“你难道还想那样传妖力给我吗?” 一提到这事,玉揭裘也严肃了。 他说:“知道了。我还你便是了。” 小狐狸两眼放光,翘首以盼:“真的吗?玉揭裘,你最好了!” 没空理睬她毫无诚意的巴结,玉揭裘二话不说,直接触发穴位,逼出妖丹。 然而。 室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小狐狸期待的神情转变为迟疑,但她仍然还在等待。玉揭裘皱着眉,说:“稍等。” 确认没出差错,他再度重复了一次。 还是没有反应。 破天荒的,史无前例,玉揭裘居然会有窘迫这种情绪。 他很艰难地说:“妖丹好像……认主了。” “啊?”小狐狸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暂且,恐怕没法给你。” “啊?”小狐狸希望自己是真的听不懂。 玉揭裘稍微花了片刻去平复心情,随即,他重新恢复笑意,抬头问她:“你这妖力着急要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9 23:24:09~2022-01-20 22: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能再看骨科文学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悠然、林长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卧槽,男主可以骗感情,但是不能抢女主实力。 还给我大女主狐狸】 【啊,不会是因为小狐狸喜欢上小玉了,妖丹就认主了吧…】 【看了新加的内容,玉扒皮有事把女鹅往他身后藏,女鹅有事就往玉扒皮身后躲,这默契啧啧啧】 【今天不更新吗】 【好无语………… 是我也会很生气 话说后面应该不会搞雌竞吧】 【妖丹认主??! 我女鹅好不容易修炼的法力!玉扒皮,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吃的!(生气)】 【总感觉师姐不是好人】 【能不能he啊】 【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有笑到哈哈哈,“你这妖力急着要吗?”】 【玉扒皮这狗男人,好想快进到虐他,可怜的女鹅】 【要男主爱上女主才能还成妖丹嘛】 【好酸哦!没有妖力的小狐狸好~可~怜~呀~】 【???狗男人,你是不是骗我们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妖丹这玩意儿还能认主???】 【什么!竟然认主了!不是小狐狸的妖丹嘛】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完- 第13章 、傀儡 ◎——比人更像人。◎ 前情说到小狐狸和玉揭裘见着傀儡,又按名册寻人无果。末了回了客栈,小狐狸好不容易说服玉揭裘还她妖丹,她这妖丹却不争气,居然被修仙者的气血吸引,不出来了。 小狐狸崩溃了——难道她要和这小王八犊子永远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和他接吻吗?! 乍一听也不错,但她才不是这种好色之徒! 玉揭裘也崩溃了——她刚刚那狐狐拳把他挠伤了,动弹幅度大点就隐隐作痛。 他说:“没事的,只要有外力相助就能出来。等这边速战速决,进宫去找江师姐帮忙就行了。” “你没骗我吧?”小狐狸确认。 “嗯,”玉揭裘勉为其难地挽回信誉,“你先撑些时日。我们尽快把傀儡一事操办完。” 一人一狐总算在相互帮助上正儿八经达成共识。 不过,小狐狸还是不高兴。 自打碰上玉揭裘,就没有一件好事! 阿娘交待她的话,两条霉头都触了。在外头风餐露宿,她倒也习惯了,可偏偏玉揭裘算盘打得极精,不像臭老道,倒像个账房先生。每一文钱都斤斤计较,能挤一间房,绝不开两间。吃饭还管这管那,不让她吃老鼠。 小狐狸越想越寒碜,闷闷不乐。 玉揭裘蓦地坐近,把她吓了一跳。她才要说“你干嘛”,他就拿出了麦芽糖。 “你一路上都藏着糖的吗?有糖不分给我吃!”小狐狸嗷嗷叫,但还是立刻接过来,拆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 “抱歉。”玉揭裘说。 她想瞪他,却见他在她座椅旁蹲下,抬起头来。他那副皮囊本就生得好,此时俯下身,为的是与她对上视线。见她看他,便又说:“对不起。” 小狐狸知道,不争气的不只是她的妖丹。 为了不让自己立刻原谅他,她用力低下头,尽可能用凶狠的眼神刺穿他:“不行!” 他仍然望着她,好像任由她扎眼刀子上来。 该死的玉揭裘。 小狐狸想,众多妖物都知道鼎湖玉揭裘可怕,可是,她恐怕是唯一知道他另一类可怕之处的。 她说:“你睡地上吧。我想睡床。” 他答应了,但在那之前,玉揭裘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小狐狸爱热闹,也喜欢图新鲜。她还没不识好歹到时不时提要求,所以从未说过。但显而易见,玉揭裘知道,因此才带她来的。 他带她去洗民汤。 所谓民汤,也就是与公职者洗的“官汤”相对的老百姓浴池。小狐狸没逛过街,自然也没洗过澡堂子。要知道,若非大户人家,洗澡可麻烦了。她又不像玉揭裘动辄能掐这个那个诀。 在门口,玉揭裘在小狐狸掌心放了几枚铜钱,叫她自己去女汤。 小狐狸掂量掂量手,抬头惊讶地问:“是不是多给了点?” “里头有擦澡、梳头的,你尽可花钱。”玉揭裘说。 凉爽的天气里,洗个热水澡,出来时便觉得浑身舒爽。小狐狸的烦恼散去不少,出来时在门口等玉揭裘,甚至轻轻哼起歌。 他们一起回去,枝桠上的花繁茂,压垂了树木,以至于树叶像乌云似的覆下来。恰好有花掉落,小狐狸便伸出手去接,拿到后别在头发间,笑得很开心。 他随口一说:“狐狸喜欢花,这个传闻倒是真的。” “也不是所有狐狸都一样。怎么,有谁同你说过狐狸喜欢花吗?”小狐狸问。 他没作答,只是往前走。她现今心情好了,蹦蹦跳跳,捏着袖子去问他:“我戴花是不是很好看?” 玉揭裘回过头,少女戴着花朝他笑,那笑容陌生却绮丽。 他打量她一阵,先颔首,再微笑,回答说:“很好看。” 小狐狸没想到他真的会赞扬。 手里握着的袖子慢慢向上,遮住眼睛以下的脸。 然而他又说下去:“不曾想,师姐戴花竟这样好看。” 好像倏然被针刺了一下,小狐狸吃了一惊,在心里暗暗怪自己。她是怎么了?脑子被糖糊了吗?他夸的当然是江兮缈了。 她暗暗告诉自己,吸取教训,往后不要再问了。 可是,他说“好看”时她真的很高兴。 高兴得令她失落。 隔日是名单上难度系数最低那个,柳大刚是当地的县尉,两三下就找到了。到了府上,还没见着本人,先被一通小厮团团围住,说要搜了身才让进。 一个管家更是出来赔笑脸:“贵客莫怪,我们大人是个谨慎人。” 何稼川连身上的桃木剑都被搜走了。 瑞生乖乖照办。 小狐狸是女子,又不是谁都能拿捏的性格,嗤着鼻子:“动手动脚的干嘛呢!”一下唬得几个小厮也不好说什么,略做检查了事。 玉揭裘没交出剑,单是一挥手,便令那剑飞到了假山石上。 众人齐刷刷去看这御剑的仙技,他便悄无声息勾出袖口的短刀。小狐狸默不作声伸出手,握住他肩臂,任他把那短刀滑进她袖口。 终于进了门。 柳大刚坐在东道主的位置,面前是一副精致且价格不菲的茶具。 他娴熟地烹茶,一举一动都带着霸气,让人有些生畏。小狐狸回头去看瑞生,瑞生却一声不吭,表明傀儡不是他。 既然如此,就该走了。 但才来,不坐坐似乎也失礼。 在他询问他们来意之前,玉揭裘出乎意料先笑道:“这梅子青难得。” “小兄弟懂行?”柳大刚顿时来了兴趣。 “年幼时家中有长辈考究,见识过一些罢了。”玉揭裘回答。 “原是如此。这套茶具还是我特意寻人置办来的。”四只茶杯,柳大刚边说边将温过的茶杯装满,分给诸位,自己也品尝起来,“敢问诸位,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何稼川正嘟囔着烫嘴。 小狐狸则一动不动,嘴角上扬,敛着目光紧盯茶杯。 玉揭裘只说了四个字:“狐狸,砍他。” 话音刚落,小狐狸已从令如流,想也不想就抽出玉揭裘的短刀劈去。 柳大刚来不及闪躲。 短刀从天而降,直直切断他右手四根手指。 何稼川吓得大叫,瑞生呆呆地坐在原地。玉揭裘云淡风轻,小狐狸面带笑容。 被切断手指的人却也没叫。 柳大刚没流血,也没觉得痛。 他混进人当中活了二十余年,出生时便是十来岁,加起来统共也有四十岁。皮相由被施加的术法催促着改变。他和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区别又很大。 玉揭裘站起身来,伸出手,外头假山上的剑便回到手中。 小狐狸直勾勾看向瑞生,先笑才说:“这傀儡没一句话可信。说什么没见过,柳大刚分明知道你是傀儡,倒茶都避过你。省得在你身上浪费好茶。” 何稼川还忍不住大叫,为这潜伏在身边的危险分子:“那你也不能说砍就砍啊!你就不怕误伤了大活人,被抓去衙门吗?” 玉揭裘走出门外,低头浏览名册,笑着吐出骇人听闻的人生规划:“那就只好一同做逃犯了。” 柳府的人赶来时,何稼川正手足无措。小狐狸拿刀挟持着柳大刚,玉揭裘则用剑直指瑞生的咽喉。 他说:“回答我,这名册上的可都是傀儡?” 这回反而轮到瑞生困惑:“你怎么知道?” “斑窦人起名极重斯文,可眼下这名册上居然全是些粗鄙名姓。”玉揭裘只讶异于混进人中间的死物居然如此之多。 傀儡师耗费心血,制成傀儡,施以术法,让他们流进人间。 何稼川长叹一口气:“你说你们,混在人中间这么久,最后非得突然而然跑回去见他一面。被抓到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到底为的什么呢?” 柳大刚是突然开口的。 “我们……”他说,“只是想去见父亲最后一面而已。” 他已经不用再伪装人的表情,因而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反倒豁然笑了。 这不起眼的术或许是世间最了不得的东西。 把假的变成真的,让死的变成活的。 为偶人注入感情。 柳大刚笑着,好像也疲倦了。他说:“父亲赐予了我们生命,也教导过我们,走出家门后,便再也不要回去,平白惹人怀疑。 “可是,是父亲创造了我们,父亲要死了。假若是你们人类,能不去为父亲送终吗?” 柳大刚抬起头。 虚假的人用藏着笑与泪的目光看向他们。 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辨别哪边才是真正的人。 之后的事宜便全权交给何稼川,何稼川十分感动,两眼含泪:“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我们也有缘,可否让我送件礼物给二位?” 玉揭裘是不收礼物的,小狐狸却很好奇。 她说:“是什么?” 要是是热腾腾的年糕就好了。 只见何稼川掏出了自己的诗文集子:“这是小生的拙作《采茶女之情深怨起》——” 然后被小狐狸退了回去:“不要!” 小狐狸的盘算是先进宫,请江兮缈替玉揭裘把妖丹拿出来,然后她立刻闪人。 她才不管约定不约定的呢。 动情是大忌,可话说回来,动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教过她,她也不懂那是什么感觉。 小狐狸又叫玉揭裘带她去洗了一次民汤,身上舒服了,想到马上要重获自由,回去时神清气爽。 路过一处湖泊,她没忍住去吹风。风拂过面颊,又闻到一阵芳香,原来是夜里开着的夜来香。 小狐狸兴高采烈地奔去。岸边拨弄蒿的渔夫提醒她,夜来香闻着头晕,可要离远些。她笑嘻嘻地答应了,却还是摘了几朵,放进衣袖里,让自己变得香香的。 她环顾四周。 玉揭裘坐在岸边,脸上没有笑脸,没来由看着吓人。 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他没有在看她,而是看湖面破碎的月亮。玉揭裘说:“傀儡师死前见了自己做的傀儡一面,傀儡们也前去与他道别。” “嗯,”小狐狸点点头,对他说这话的用意不明所以,“因为要死了啊。” 夜里的湖面很安静,星星也在薄云中微茫。水天一色,都是绛紫与群青的会和。 玉揭裘忽然开口:“我生父是个三妻四妾的人。” 小狐狸望着他,背后是美不胜收的夜色湖景。 可她还是只看着他。 “他出身高贵,便瞧不起出身低贱的人。我母亲是奴籍,可我父亲偏只在她这得了我这么一个儿子。” “那不是好事吗?”小狐狸问。 越是家大业大,争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不好。”他却说,“我一降生,我母亲便被杀了。我父亲下令,等有其他儿子出生,便立即处死我。我才几岁,不明白死的意思,去问服侍我的人。他们不想吓到我,于是骗我,死了就是从头再来,只是不会记得上一次。” 小狐狸想,他不明白死的含义。 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给他听。 死可能是伤害和痛苦,也可能是圆满。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死过,却觉得不懂死的人有点可怜。 小狐狸很慢地伸出手,指尖碰到他肩膀,缓缓将手掌也搭上去。她绕过他的后颈,不知不觉抱住他的头,让他的脸能靠在自己身前。 玉揭裘纹丝不动,不附和,却也没有抵抗。他说:“你的手很冷。” 她笑了,仰起头数星星:“还不是为了安慰你。” 她感觉到他侧过脸,玉揭裘靠着她。就连活着的温暖都那样久违。他骄傲得太久,不觉得自己落落难合,也不愿承认自己弱小。 他说:“要是你是师姐就好了。” 倘若在身边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 小狐狸认为心动捉摸不透,至今她仍未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洪水猛兽,又会如何左右她。但在心动之前,她率先理解了另一种感觉。 心被什么攥住了似的,不是疼,只是被扼住了,单纯被挤压了。刹那间,吐息变得有点困难。 而这不上不下的心境正是某种确凿的证明。 她是凭借痛苦确定自己喜欢玉揭裘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0 22:55:30~2022-01-22 00:0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是天涯沦落人、安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里玉扒皮说“狐狸喜欢花”是不是也是小狐狸以前当王妃的时候告诉他的】 【没懂这一章为什么要抓傀儡】 【我不介意男主心里有别人,毕竟他现在和女主没在一起,我讨厌他对一个陌生女孩身上补偿自己,他又不喜欢女主,他搁这看不起女主什么,还可惜,师姐不在这。小辣鸡】 【唉】 【我有一个猜测,师姐是不是傀儡啊,名册也是她挑选的】 【追连载的快乐在于,没什么负担,每天都有期待,读的时候也不会囫囵吞枣,死劲缝里抠糖 一听到小狐狸的叫喊,玉扒皮拿着菜刀就来了,很着急嘛小玉,而且他竟然是做饭的那个 另外我总觉得刚开始狐狸在傀儡身上睡,小玉可能也是不太爽,然后把狐狸捞到自己怀里的吧 【小央越来越棒啦!还有就是,呜呜呜我个人感觉傀儡混进人堆里也没什么问题啊)被赋予了生命力的东西不应该正常生活吗呜呜 只是个人感想,而且竟然觉得有点难过】 【不错啊小央】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哎,女鹅动心了。动心是苦难的开始啊】 【好帅 简直是仙侠世界的邦妮和克莱德】 【咦,我看到“小狐狸很慢地伸出手,指尖”后面是乱码哎】 【小玉说如果你是师姐就好了。让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懂爱懂人情,此时给予他安慰给他温暖的人是小狐狸,他也真的有感动到有温暖到或许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迟疑,但因为第一个人是师姐,或许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动摇于是才说如果你是师姐就好了吗?哎……小狐狸是因为痛苦而意识到自己的喜欢,这句好喜欢。但也好虐。】 【玉扒皮你这个牛马……师姐才不会这样对你笑呢!】 【玉扒皮,奉劝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完- 第14章 、进城 ◎——请出示健康码。◎ 这天晚上,小狐狸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玉揭裘,但完全是现实里没发生过的事。他们走在一座溪谷里,她扑到了蝴蝶,于是转身,狐狸变成少女,张开手给他看。 但蝴蝶很脆弱,即便她没用力,掌心的蝴蝶还是衰弱不堪。 盯着那脆弱的美丽,小狐狸不由得沮丧。 玉揭裘望着她的脸,对她的伤心感到动摇。他伸出手,拂过她手心,再拿开,蝴蝶就又飞了起来。 她终于笑了,仰起头看着蝴蝶起飞。 小狐狸看了好久,再回头,却发现玉揭裘不见了,四周空无一人。 她说:“玉揭裘?玉揭裘。” 没有回音。 有人在喊她:“小狐狸,小狐狸。”她本能顺着声音睁开了眼,看到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 瑞生说:“小狐狸,你睡得很不安稳。该吃早饭了。” 小狐狸刚从梦里醒来,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坐起身。瑞生拿了净脸的帕子给她,她按到脸上,才发现是热乎的。肿肿的眼睛太舒服了,所以才把帕子按到脸上,就不动了。 瑞生说:“小狐狸?” 没得到回应,于是他上手替她擦了脸,又端来了早饭。小狐狸喝着索然无味的苋菜粥,心里想着,味道这么淡,肯定是玉揭裘煮的。 “玉揭裘说了,你不能吃太咸的。”瑞生及时解释。 突然间,小狐狸发现了什么。 她受到惊吓,手一松,碗便掉落在地,红彤彤的苋菜粥洒了一地。小狐狸窜到拔步床的床梁上:“你怎么在这?!” 听到她的叫声,玉揭裘破门而入,原本在借用客栈后厨做干粮,匆匆赶来,手里拿着菜刀:“怎么了?” 店小二刚好过来送茶水,看到手持菜刀的玉揭裘,以及地上的红色苋菜粥,这次轮到他大叫:“啊——” 他叫,小狐狸也叫,一下场面变得尤其混乱。 一大清早从闹剧开始。 直到要走才疏通误会。 瑞生说:“衙门叫了乡民代表来投票表决,最后决定,我们这几个傀儡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了。” “好开明啊。”玉揭裘笑着说。 小狐狸毫不留情地戳穿:“是因为这几个傀儡做的工作都没人能代替吧。” 当时她看了名册,上面一个柳大刚是县尉,三个有名的工匠,一个开酒楼的,两个教书先生。个个都是成功人士。 “柳大人还要我带话给你们。砍掉的手指头,他已经接上了。”瑞生说,“我没有地方去,所以想着跟你们一块进宫。顺便见见故人。” “故人?” “斑窦的公主弥弥殿下曾跟着制造我的傀儡师学习过一些时日。”瑞生和蔼地说道。 小狐狸看向玉揭裘,玉揭裘没回绝。 她拉住他的衣袖,拽着背过身嘀咕:“你就这么答应啦?” 他有理有据地回答:“傀儡不吃不喝还不睡觉,等于我们不花钱就多个帮工的。” 小狐狸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称赞。玉揭裘作出神机妙算、引以为豪的样子。 他们就这样同行了。 瑞生是千真万确的那种温柔,跟某人的虚与委蛇、笑里藏刀不同。他对谁都彬彬有礼,家教极好,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甚至有点呆。 虽然话是那么说,喝粥时,只有他一个人呆坐着,玉揭裘看不下去,还是给他盛了点。 他问:“你有味觉吗?就当尝尝咸淡。” 瑞生本来想拒绝,但他这么说,又还是接了过去。 小狐狸拿调羹给他,又偷偷附到他耳边说:“觉得难喝就说出来!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她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却还是被玉揭裘发觉,他用力把碗往桌上砸,笑眯眯地说:“总比老鼠好吃吧?” 进宫要先进大都。 他们走了一路,渐渐到了郊外,便在路上搭了运稻草的牛车。 起初驾牛车的大叔不答应,但大叔的闺女也在,一看到玉揭裘和瑞生这么两个美男子,马上推开自己老爹,让他们坐上来。 玉揭裘跟小狐狸使了个眼色,小狐狸会意地朝他挑眉。为了防止新来的不可靠,搞什么花样,他们俩坐在两侧,把瑞生夹在中间。 三个人坐在车尾,脚悬空着荡开来。 小狐狸对瑞生说:“你知道吗?其实玉揭裘也是狐狸哦。” 瑞生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吗?” 看到瑞生傻乎乎地当真,小狐狸笑得肚子痛,忍不住变回狐狸,用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脸:“嘻嘻!是骗你的!” 瑞生也不生气,很善良地回答:“原来是骗我的啊。” 然后她又说:“虽然我看着不大,但其实上百岁了。所以你要对我尊敬些,叫我狐仙奶奶。” 瑞生立刻点头:“狐仙奶奶。” 小狐狸笑得打滚。 玉揭裘看不下去,绕过瑞生拍小狐狸的背。小狐狸看过来,就见他朝牛车前面撇了撇头,示意她别被发现狐狸身。 小狐狸不情愿地变回人,继续好像拿到新玩具似的问瑞生:“你背井离乡,走这么远去宫里见那劳什子公主。莫非是喜欢她?” 她原本只是戏谑他,未料瑞生不遮不掩地回答:“是啊。” “真的吗?” “是的。傀儡师古稀之年造出我来,要我不离身地照顾他。生前,他不止一次告诉过我,等我获得了自由,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瑞生真诚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我心爱的姑娘。” 小狐狸太惊讶了,以至于做不出反应来。侧过头一看,玉揭裘也是同样的木然,仿佛在思索什么。 玉揭裘说:“可你不是傀儡吗?” 瑞生笑得很纯真,太纯真了,以至于能刺伤他人:“是的。但我还是喜欢她。” 稻草香令人惬意,牛车只能送他们一程路。 剩余的路还得自己走。 小狐狸变回狐狸的样子,让瑞生像抱猫狗似的抱着她,她的头则靠在他肩膀,不知不觉就睡着。等醒来,她打了个呵欠。 小狐狸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身子底下这素色的衣袍,耳朵打转时听到的呼吸声,无疑都和瑞生不一样。 小狐狸不动声色地侧过头。 玉揭裘那张眉目疏朗的侧脸跃入视野,这窥探真叫人胆战心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抱她的人已经变成了玉揭裘。 她一方面觉得尴尬,另一方面又有点得意。没想到玉揭裘也有伺候她的一天。心里正洋洋得意,尾巴突然被掐了一把。 小狐狸惊愕地偷看,玉揭裘若无其事,只是托住下方的手改变位置。 难道……他其实喜欢毛茸茸的尾巴吗? 小狐狸突然觉得难为情。 玉揭裘不再用力,顺着毛的方向抚摸尾巴。小狐狸舒服得眯起眼,忍不住有点飘飘然。 瑞生说话了:“你手酸了吗?” “没有。”玉揭裘笑着回答,“只是想看看她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小狐狸一愣,当即一跃而起。 “流氓!”她变成人形怒喝。 玉揭裘只笑,也不反驳,理直气壮道:“睡得香吗?” 她咬紧了牙关,气鼓鼓地向前冲。她走得比较快,于是停下来等他们,蹲在路边扯狗尾草。 瑞生追到身后来劝她:“小狐狸你别不开心,玉揭裘只是逗你玩的。” 没错,小狐狸的确不开心。 但并不是因为玉揭裘。 蚂蚁在狗尾草的细穗中间爬行,就好像她的心也被虫蚁包围了一样。小狐狸不开心是因为自己。 她的心情总是随着玉揭裘的一举一动起伏。即便他捉弄她,她也会为他对待她的那份亲昵欢欣雀跃。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小狐狸伸出双手,轻轻拍打脸颊,与此同时自言自语,郑重地告诫自己:“别看着他!别想着他!别老关注他了!” 她重新站起,下定决心转身,结果刚回头,就对上近在咫尺的玉揭裘。 他这家伙,脚步比豹子还轻。小狐狸被吓到,一个趔趄向后摔,他便环住她的腰,把她扶回来。 “你生气了?”玉揭裘抽回手臂,重新背到身后。 离得太近,小狐狸只能来回看他眼睛。刚坚定的决心不翼而飞,脑海里飞逝而过的想法太多,她根本捉不住,以至于伶牙俐齿也支吾:“我……我没有……” 玉揭裘却往前走:“我们是一起的吧?” “……嗯!”小狐狸下意识往后退,他的逼近让她有些眩晕。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又笑了。 他笑得好像紧张过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玉揭裘转身就走。 步伐迈出后停顿,如此反复,才能向前。他是突然觉察怪异的。 为什么他会感到安心? 为什么他觉得“那就好”? 身体里的妖丹在发烫,玉揭裘不清楚原因,单只是在微茫中想,狐妖在他心中的分量好像变得有点过重了。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大都进城要盘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狐狸脚步快,先一步进去。她是突如其来被架住的。 两侧官兵都是彪形大汉,不容分说就走上来,像铜墙铁壁似的围住她。小狐狸懵懂地眨巴眼睛:“啊?怎么了?我没藏私盐什么的吧?” 官兵直接揪住她衣襟,将她往前推了一把:“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小狐狸踉踉跄跄,还是摸不着头脑。 剑鞘从官兵中间的缝隙间插入,强行拨开他们。官兵心中不满,刚要嚷嚷,却反被一股力量搭住肩膀。 玉揭裘微笑着说:“既是官差,而非流寇。公文和说法,总得有一个再带人走。” 再看向小狐狸,他便收起了笑意,似乎想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小狐狸却也完全一头雾水。 官差也难办,有的机密不能透露,可面前这年轻人咄咄逼人,风骨神采又与众不同,看起来的确有些本领:“你可知我们上头是谁?” 威胁激将也好,讨好诱惑也罢,玉揭裘素来不吃这些小伎俩。就连师尊都说,他大约只服打,只认强。 玉揭裘悠然冷笑,索性摆出更强硬的姿态:“不管谁来,今日我不会让你们带这孩子走。” “是么?”那个声音说。 玉揭裘一怔。 江兮缈似笑非笑,一身奢靡精致的长裙,美得动人心魄。 她问:“即便是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2 00:01:25~2022-01-22 23: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梅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wi、噔噔 13瓶;暖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希望狠狠地虐】 【就 很好看啊,欲罢不能,求更!】 【一想到有be就有点小激动,hhhhhh就想到玉扒皮该啊!我是很少看be的】 【啊哈 白月光来了】 【玉扒皮除了那张嘴,行动上还是开始在乎小狐狸了嘛】 【纯真最动人啊,瑞生真好。】 【"无一都和瑞生不一样。"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这是个病句吧】 【感觉师姐像反派】 【默默等男主渣,那样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 【怎么感觉师姐怪怪的,有点可怕的样子】 【两个人都有感觉了嘛~哎哟好想接着看下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央老师太会了……我好揪心! 想不出来怎么样才会有最开始的情况出现,玉扒皮,你不懂爱!】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哎对的人错的时候遇见(】 【噢我现在可太想看玉扒皮求神发疯的样子了】 【小狐狸伸出大拇指称赞 玉揭裘装作得意的样子这里啊总感觉是玉的小学鸡的一面露出来了还是为了跟狐狸玩这样 跟小狐狸一起就变幼稚喔噢】 -完- 殉爱黄粱 null 第15章 、脚印 ◎——是疏忽还是诱饵?◎ 小狐狸望着玉揭裘,心中忿忿地想道,每回见到江兮缈他都要这样魔障似的呆一阵吗? 一点都不像他了。 她撇撇嘴。 气氛凝滞,突然之间,是师姐先破功笑出声。 刚才的威严一下消失不见,她搭住玉揭裘的肩膀,回头说:“吓唬你的啦。别怕,这位姑娘也先跟我们过去,进去说好吗?” 小狐狸看着江兮缈的笑容。那张脸和她那么像,同样是笑,可正如之前玉揭裘说过的那样,那是和小狐狸大相径庭的笑脸。 天朗气清,毫无负担,不会令人想到躁动的暑热,但也没有任何秋夜的阴郁。 等到进到了室内,江兮缈才将事情托出:“实在抱歉,也请你们不要怪罪方才的官差大哥。此事还在严格保密中,怕说出来引得百姓动荡。其实,大都内已有了妖物作祟的迹象。” 小狐狸讶异:“妖?” 玉揭裘有过迟疑,终于还是主动开口:“师姐,先前我没有交代。她……是狐妖。” 小狐狸转动着眼睛,有点不确定,他们师姐弟会不会要大吵一架之类的。说心底话,她还挺希望他们吵一吵的。毕竟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女人关系太好。她甚至还想,要是玉揭裘被师姐骂伤心了,她就趁机去安慰他。 然而,江兮缈却握住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她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没事的。你肯定有自己的筹划。倒是我,眼下乱了你的安排。” 江兮缈看着小狐狸,有些无奈地说下去:“狐狸姑娘安心。小玉是知道我的,我对善妖,向来不像他们男修那般斩尽杀绝。这话我只在这说,也劳烦你们切忌传出去。 “大都内出现的那妖怪已夺去数十人的性命,且取走死者的头颅,可谓嗜血至极,残暴无比。唯一的线索,是宫墙上的一个血脚印。足以推断出,那妖怪是宫中出来的。斑窦的王族顾及颜面,害得如今调查也很十分艰难。”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的瑞生突然询问:“公主可有受伤?” 江兮缈瞥了他一眼,不认识,却还是答了:“殿下安好。不过,如今初步断定,这孽障是只狐妖。” 玉揭裘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说:“妖物的痕迹各不相同。拿狐狸的核对查验一下便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狐狸。” 他叫了他对她的称呼。 然而,那总是不假思索应答的声音却没响起。 小狐狸僵直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蛛丝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收缩后的瞳孔微微震颤,她好像被人攥住了魂魄。玉揭裘低下头,与她对上视线问:“怎么了?” 被强行打断思绪,小狐狸这才回过神,骤然挤出笑意道:“啊,嗯!好啊!” 江兮缈说:“那就劳烦姑娘跟着那位大哥去一趟了。验明了真身,往后也好行事。” 小狐狸连连点头:“江娘娘说得是!” “往后唤我兮缈便好。”江兮缈笑了。 有人走来耳语了几句,江兮缈若有所思,而那负责的官差也告诉他们:“这狐狸精跟那作乱的狐妖确实没关系。” “既然如此,事情便算了了吧。”玉揭裘说,“师姐……” 官差陆陆续续退出去,带上了门。 江兮缈微微舒了口气,好像有些纠结:“小玉,你……若是愿意,我想请你帮个忙。” 玉揭裘当即上前,原先自如的神情消失了,转而被担忧取代。他凑近了,似乎是不愿她无措:“师姐但说无妨。” “宫中发生的灾祸,实则不止是妖,还有麻烦事。我独自一人,势单力薄,我怕……”江兮缈侧过脸,又无助地垂下眼睛。 明艳照人、正道曙光般的女子。 温和从容、沉迷于她的男子。 她像是在倾诉,而他则如同海岸上捡拾贝壳的旅人,将她的每一个字视若珍宝,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打断这良辰美景的是桌椅被撞到的响声。小狐狸不慎没站稳,因而踢到了凳脚,还把装饰用的雕花木刻弄断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 完了,不会要她赔吧? 小狐狸难为情地傻笑起来:“对……对不起,我好笨啊。” 仿佛因这动静才想起自己还有旅伴,玉揭裘这才抽身走来,替她检查怎么装回去,嘴里还叮嘱:“下次别碰了。” 她则用力地点头:“哦!” 结局是玉揭裘为她弄坏的桌椅向守城门的官差赔偿了银钱。 小狐狸捉住玉揭裘衣角,用力拉了拉,说:“我们还是别留下了吧?” 他流露出不解。 小狐狸犹豫半天,最后挤出重复过千百次的说辞:“你……你不是答应了我吗?咱们一起回师门,你把妖丹给我,我再回家的。” 玉揭裘蓦然记起什么,立刻告知说:“我去让师姐帮忙。等把妖丹还了你,你便能走了。” “诶等等!”小狐狸有点着急,“那你还去宫里吗?” “师姐都这样说了,我怎能独善其身。”说着,他笑了一声,“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小狐狸最恨玉揭裘在这种事上莫名其妙的敏锐。 她抬高声音,用看似理直气壮的话来掩饰更深处的心虚:“怕又怎么了?那妖怪那么吓人!就你不怕死是吧!疯子!” 他却加深笑意。 庭院里的太阳暖洋洋,好文雅国度里,家家户户都出来晒书。 小狐狸恶狠狠地说:“笑什么笑!” 玉揭裘用含笑的眼睛去望她:“我笑你不单怕自己死,还怕我死。” 她有怒气要发,却被轻轻拍了拍脑袋。玉揭裘脸上的笑影已坠到漆黑的影子里去,他说:“不用怕。” 小狐狸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什么。 是不用怕他死。 还是因为他会保护她,所以不用怕她死。 料想也不会是第二个。 他最想护住、会倾尽全力去棒的帮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兮缈。就算她站在再高的高山之巅,只要她招招手,他就一定会不顾艰险登上山去。 玉揭裘刚走,突然间,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手。 瑞生把她的手拿起来,确认上面干干净净。他说:“你两只爪子并没有按过油墨的痕迹。小狐狸,去验痕迹时,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小狐狸甩开他的手,故意朝被按过的地方吹气:“疼死啦!” “但我相信你没干那些妖祟的事。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你不可能到大都犯了案再回来。”瑞生说。 小狐狸有些逆反:“小木偶。活在世上,可别太相信自以为的真相才好。” 瑞生还是那副不会生气的样子:“多谢教诲,我记住了。” 马车里铺满绣有皇家家纹的布帛,面对面的座位中间,还布置了底下能烧炭的小桌。 只有三个人,小狐狸与瑞生并排落座。 路途漫长,天气暖和,大家都打瞌睡。 他们轮流睡觉,留一个人放哨。这是之前过夜定下的规矩。 驶入宫门时,小狐狸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痛苦。 鼻腔里涌入血腥气,手也麻痹得失去感知。一时之间,仿佛长出鼓起的脓包,人类的脸上浮现出狐狸的模样,却又被她强行压制。 小狐狸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迫使自己恢复神智。 她还是跟来了,不是为了缠着玉揭裘不放,而是觉得有些东西逃不掉,总该面对的。 在宫中,江兮缈不是女官,也不能像民间一样通俗地叫“菩萨”或“娘娘”,所以直接被人不伦不类地唤做“江姑娘”。 这下帮手增加,瑞生和小狐狸被草率地介绍成玉揭裘的随从,玉揭裘则是“江姑娘的师弟”。 宫中光景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按理说,寻常平民百姓,能进到王公贵族住的地方,这奢华劲就够惊叹的了。 但玉揭裘只顾着询问妖物的事,小狐狸没精打采,瑞生则对外界漠不关心。三人都格外镇定,倒叫人觉得新鲜。 穿过御花园,江兮缈突然站定。路上遇到贵人,修道者不必行礼,却也还是该问候。 只听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闹得乌烟瘴气的。” 这声音听着十分特别,仿佛一块猪油从耳朵里滑下去了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他带了浩浩荡荡一片人,离开都要好一阵。 江兮缈低声说:“这便是宫中总管,路公公。” 排场像皇帝的太监。小狐狸问:“看起来,这位公公对宫里的乱子并不上心。我们进来是谁批的呢?又是谁召来的兮缈你呀?” 江兮缈落落大方地回答说:“你说得不错。召我来的,是陛下的弟弟,亲王殿下。” 接触过斑窦王室的瑞生也补充:“弥弥殿下是帝王的妹妹。亲王殿下是弥弥公主的二哥,能文能武,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斑窦境,乃至于其他国度也十分有名。” 小狐狸边想边点头。 另外三个人走得快,绕过了拐角。小狐狸却放慢脚步。 旁边的宦官们已移动到队尾。 突然间,她觉察到什么。 小狐狸一个掉头,紧紧拽住走在最后那个太监。 小太监一回头,露出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丑脸。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全文战力top,表哥 - 感谢在2022-01-22 23:42:47~2022-01-23 23:2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阿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倭瓜 5瓶;饕餮荡开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到现在女主的名字还没说,我该怎么称呼这个小可爱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哥】 【皇宫里是不是有对妖的压制啊,或者是那只大妖对狐狸的压制】 【哈哈哈哈哈哈表哥】 【表哥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表哥就是个开心果】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本来有点紧张气氛,看见表哥突然破功2333】 【表哥你也在呀】 【看着就有点害怕。】 【啊难道说这个作案的狐狸和女鹅是亲属关系?】 【每章都看得我提心吊胆的,恨不得先攒到开头的情节】 【表哥你真厉害】 【狗表哥怎么又在这里了?!】 【不够看啊,想直接跳到炸死发疯】 -完- 第16章 、扶乩 ◎——小孩子不要学。◎ 瑞生照例不说话,江兮缈和玉揭裘边走边聊。她问:“此行收获大么?怎的如此着急回师门?” 玉揭裘笑着说:“回去看看阿策他们剑练得怎么样。” “师叔他们一定也很想你。” “等见着我,二师父大抵又要大发雷霆了。” 只有在江兮缈面前,玉揭裘才会如此平易近人,主动说些有趣的笑话。他们说说笑笑,丝毫没觉察少了一个人。 另一边,偷偷溜走的小狐狸想仰天咆哮,又强忍下去,压低声音质问:“你在这干嘛呢!” “你认错人了……”大黄狗还想狡辩,把脸藏到袖子后面。 “丑成这样的脸,天下还有谁啊!”小狐狸都被气笑了。 大黄狗哆哆嗦嗦,这才赔起笑脸:“表妹啊,我就是担心你!” 小狐狸先翻白眼,随即想起什么,揪住他衣领,把他拉到没什么人留意的树下,左顾右盼一圈才说话。 她纳闷:“大都不是查得很严吗?我看了,宫里还有那江兮缈设的结界。就你这妖力,是怎么进来的?” 表哥如实相告,起初还怯生生的,后来越说越嘚瑟,越说越猖狂:“我……我见他们搬照妖镜了。可我是狗身,钻狗洞就行了。况且,我就这点妖力,怕什么呀!没什么好怕!人家根本盯不上我!” 头一次见这么自豪说自己弱的。 只可惜,小狐狸关心的重点在后头:“那你是怎么度过结界进宫来的?” 表哥看了眼小狐狸,再没心没肺的人,此刻也嗫嚅。 他犹豫不决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涂纱。” 小狐狸没有回过头,她问:“她人呢?” 听到她普通地给出反问,表哥当下松了口气,绕到背后又捏肩膀又捶背,低声下气地说:“我没见着她呀!那天我在宫外头打转,想找找哪里有没有狗洞能钻,就听到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笑话我说‘癞皮狗’。我一下认出是她,便问她怎么在这,她反而问我来干嘛。” “你怎么说的?” 表哥满有把握地回答:“我说我穷怕了,想来宫里找个差事做做。” 听到自己没暴露,小狐狸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仍然阴沉下去。 仿佛磨坊中的水磨缓缓回旋,日夜碾磨。她已经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不安地思索着,究竟要如何才能解开局面。 宫墙上那方天空很窄,窄到没什么出口可言。 “你是谁?” 低沉的声音响起时,小狐狸猝不及防,感觉吓得差点变回原形。 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个头戴冠冕,身着华服,一丝不苟的青年。 看到她的脸时,原本高高端着的气派登时动摇,他说:“江姑娘?” 小狐狸当即俯身:“见过亲王殿下。奴是跟随江姑娘进宫除妖的帮手。” 谢弄峤蹙眉,虽然刚才算不上失态,却还是侧过脸。不过,再等他回头细看,这垂眸的女子的确和江兮缈有些不同。 他倒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毕竟谢弄峤的大名很响。说是自恋也行,至少声名远扬这一点无可非议。 他正要问江兮缈在哪,就被一声拉长的“哎哟”打断了。 大黄狗表现得极其夸张,伸长脖子和手,好像打哈欠似的,面部扭曲,慢动作跪倒在地:“哎哟喂!殿、殿下!” 小狐狸不得不抿起嘴唇,才能忍住不笑出来。 谢弄峤情不自禁嫌恶:“滚一边去!” “呃呃呃呃……是!”表哥故意讨嫌,为的就是赶紧被呵斥走。毕竟还要在宫里待一阵,他和小狐狸还是撇清关系,装作不认识的为好。这样才能有更多底牌。 他又夸张地拍打着袖子起身,期间还偷偷朝小狐狸做了个鬼脸,连滚带爬跑了。 谢弄峤清了清嗓子,终于能问:“江姑娘呢?” “去寝宫内了,”小狐狸颔首,两侧发饰稳稳当当地下垂,丝毫没有多余的摇曳,“请容奴为您引路。” 这是宫外来的野丫头?礼数还真到位。 即便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谢弄峤也不得不腹诽。 到了寝宫,本来小狐狸还担心自己一个人进不去,要靠谢弄峤帮忙。没想到恰好撞见江兮缈。 “胡姑娘。”江兮缈远远朝她呼唤,这从未怀疑过狐妖为何与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子走来,“都是我不好,走得急了,竟没注意到你……殿下?” 冷清的面色似乎略微缓和,谢弄峤说:“有劳江姑娘为皇兄奔走。” “不,我才要感谢殿下您的信任。”江兮缈说,“殿下放心,先前事情迟迟得不到进展,并非是我束手无策,而是我担心……这皇宫中的妖会狗急跳墙。此番我师弟来了,斩妖除魔的本事,他在我之上。有他护法,我便能安心办事。” 满满自信的加持下,江兮缈脸上仿佛有神的光彩。 小狐狸偷偷打量她,心里不情不愿地嘟囔,好吧,她承认,江兮缈是很漂亮。喜欢她的人还算有眼光。 但她也没有差太多吧。 趁那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小狐狸偷偷抬手按住太阳穴,想回想一下自己最初化作的人形是什么样—— 江兮缈突然挽住她的手:“胡姑娘,我们先进去吧。这一次,也要请你帮忙。” 说实话,打从一开始,小狐狸就没把进宫当回事。 她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不是斑窦本地狐,再说了,江兮缈邀的是玉揭裘,又不是她。 小狐狸满心以为自己只是顺带,进宫后就能全心全意张罗自己的事。 没想到她也要参与进来。 而且,还不是小事。 殿内只剩了包括路公公在内的十来名太监、三位皇室的亲信、谢弄峤、江兮缈,以及玉揭裘、小狐狸和瑞生三人。 其中,玉揭裘、小狐狸和瑞生十分格格不入。 但谢弄峤还是宣布了足以震动整个海内的事:“陛下行踪不明,已有三日。” 玉揭裘微微一笑。 小狐狸目瞪口呆。 瑞生毫无反应。 谢弄峤说:“三日前,鼎湖宗的江姑娘来到斑窦整治妖怪。便是从那一日起,陛下便不见了。此举无疑是妖魔在示威。如此猖狂,依我看来,再拖下去,恐怕整个斑窦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只听路公公冷哼了一声。 江兮缈突然快步走到殿中央,拱手行礼,朝盘踞在龙床台下的众人说道:“请容许我使用扶乩之术,召唤陛下生灵,询问陛下的所在之处!” 所谓扶乩,与民间的请仙游戏相似。以箕插笔,在沙盘上划字罢了。 参与者一男一女,屏气凝神,扶住占卜用的乩笔。在场人中,江兮缈和玉揭裘灵力最强,故由他们担任。其他人都退到屋外。 而小狐狸要做的,便是大声读出陛下生灵所传递的信息,让屋外人都能立刻听到。 “为什么是我?”小狐狸有点想推脱。她才不想干呢。 “此事终归是有危险。”江兮缈说,“胡姑娘,我已听小玉说过,你也有三尾妖力,料想有什么意外,也能帮得上忙。”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小狐狸只好答应。 众人退到门外,临走前,谢弄峤迟疑片刻,尽管脸上冷若冰霜,却还是对江兮缈交代了一句:“多加小心。” 小狐狸瞄了一眼玉揭裘。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发觉,还是假装没发觉,竟然专心于检查寝殿。 不过,这对小狐狸也没坏处。 她凑上去问:“你肚子饿么?” 小狐狸想掏路上吃剩的玉米饼给他,还没翻出来,眼前就出现了一支麦芽糖,用木签顶着,害她差点对眼。 玉揭裘说:“吃吧。” 见她呆呆地问“你什么时候藏的”,他也只笑,将她的手拿起来,把糖放到她手心:“储物戒。” “那是什么?修仙者都有的宝贝?给我看看!好炫哦!你怎么不戴着?”小狐狸聒噪得要命。 玉揭裘被烦到了,笑着拿给她看:“戴着多傻啊。” 扶乩正式开始。 灯火全灭,余下围绕高台的烛光。沙盘两侧,玉揭裘和江兮缈面对面坐着,一同夹住了乩笔。她朝他笑了一下。他也回报以微笑。 小狐狸在另一侧,凝神望向他们,莫名觉得感慨,这对师姐弟,从外表来看,还真是登对。 室内无人,一片死寂。 扶乩者齐声念诵召唤生灵的咒术。 毫无反应。 小狐狸不敢随便动,只是眼睛乱瞄。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她懂得并不多,心里暗暗想,这把戏是真的吗?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 嘴巴里有点苦,她想把刚刚玉揭裘给的糖拆开,咬碎含在嘴里。刚要动弹,倏忽之间,寝殿一扇没关拢的窗子霍地猛震,用力一砸,重重地关上了。 烛火有过片刻的摇曳。突然间,小狐狸抬起眼。 她说:“来了。” 主导乩的人是江兮缈,提问的也是江兮缈。 江兮缈问:“可是陛下?” 留在殿内的三人静静等待,乩笔无声无息、慢条斯理地动了。 小狐狸念出沙盘上的字迹:“‘可是’!” 既然答案是“是”,那就说明成功了。 小狐狸看向玉揭裘,他正望着江兮缈。江兮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陛下身在何处?” 乩笔又动了起来,还是一样的不紧不慢。 小狐狸再次朗声念出上面的字:“‘正殿外百步,廿四块地砖下’!” 只听紧闭的门外略有脚步声,约莫是已经去找了。江兮缈也暂且闭紧了嘴,请来生灵,咨询事项本来就不是常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不管是宫人,还是禁卫军,办事效率都很高。不到半柱香时间,外面就依稀传来了庆贺与路公公那油腻腻的啜泣声。 自始至终,江兮缈都是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算经手的是鬼神之术,事关一国之君,她也完全没有过任何局促,与之前她跟谢弄峤谦虚的表态截然不同。 就连与她结识不久,颇有成见的小狐狸也心生敬佩。 仪式到了最后的流程,该送走生灵了。 江兮缈吐出送别的说辞。 她松了一口气,只要答复出来,马上就收尾了。 香在燃烧,香灰坠落。 线香顶端烧燃的橘红色明明灭灭。 “为何……”江兮缈也困惑地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没有回应? 难道,这就结束了吗?原本就不会有送走的回复?江兮缈眼下就说话没关系吗?小狐狸纳闷地看过去。 乩笔是突然开始移动的。 小狐狸吞吞吐吐,念出上面出现的文字:“‘只因你们还没死’?” 这是什么? 她感觉有点害怕。 “你是谁?”江兮缈是头一次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她问,“你不是陛下。我问你时,你说‘可是’……‘可是’并非‘是’!你是谁?为何冒充陛下?” 笔的末端刺进沙盘,划裂底层,即便扶住它的人没有施加任何力气。它是越写越快的,快得仿佛一个正在逐渐歇斯底里、嚎叫起来的声音。 江兮缈和玉揭裘松开了手,乩笔却还悬空继续写。 小狐狸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读上面的文字:“‘我要杀了你们’……‘我要砍掉你们的脑袋,拿你们的头游戏’……‘别想逃,我已逮着你了’!‘我要扒了你的皮制成我的衣袍’!‘我要吃空你的肚子,在里头装我杀的人烂掉了的头’!我要将你撕个粉碎,我要杀了你——” 说到最后,她已经不受控制,全然是自己在吼叫。 江兮缈说:“糟了!她被附身了!” 小狐狸妖身显出雏形,两眼血红,脖颈青筋直跳。 江兮缈当机立断,掐出一个取人性命的决。 然而,小狐狸却挥袖挡住,反而一爪扼住了她的咽喉。 江兮缈拼命挣扎,两眼向上翻。她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尽在掌握的局面会演变成这样。 不能杀她。 不能杀她。 小狐狸竭力遏制着袭入身体的妖力,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咬紧牙关,忽然瞄到了远处的沙盘。 沙盘上的乩笔立在原地,已经不再动弹了,停笔处是写了半边的某个文字。 那是她的真名。 只要抚平那一处,就能把附身自己的家伙驱逐出去了。 可是,小狐狸根本动不了。 脑后骤然遭受重击。 昏迷前,小狐狸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玉揭裘。毫厘之差便能砍下她的头,他毫不犹豫地挥了刀,并说:“滚开。” 她翻滚着砸中沙盘,在一盘散沙中倒地,微茫中目睹他抱住江兮缈。玉揭裘焦急得要疯了,不住地呼唤:“师姐?师姐!” 老天爷啊。闭上眼时,小狐狸想。他一定很担心。 作者有话说: 故事中的扶乩是我按剧情改过的,很多其他地方也有我的瞎编 大家不要信哈 - ·感谢在2022-01-23 23:22:51~2022-01-25 23: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 23瓶;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狗逼】 【我觉得玉揭裘对小狐狸无意倒没有什么,也并不是小狐狸喜欢了他他就必须得回应。但是玉揭裘抢了小狐狸的妖丹,小狐狸不得不被动帮他们做事成了个危险中的工具人,这就很不厚道了】 【卧槽,欺人太甚啊!】 【人品不太行啊男主,抢人妖丹又让人陷入危险,爱不爱她不所谓,行人做事有问题就不可了】 【这个扶乩好像笔仙】 【可恶!要是先BE就好了!】 【希望小狐狸不要被伤的太厉害,笔下留情啊大大】 【玉扒皮告诉了师姐小狐狸有三尾哎。】 【想见小狐狸本来样貌呜呜快离开狗男人】 【可恶 不准虐小狐狸】 【mdzz】 【 【 【期待be吧……无语子……】 【呵……想把他的脑子狠狠地敲掉……】 -完- 第17章 、感情 ◎——主要还是靠运气。◎ 醒来时,最先觉察到的,是地上打翻的沙盘。 小狐狸没有昏迷多久,醒来时居然还在原地。 由此可见,根本没人关心她。 都照顾江兮缈去了。 她坐起身,拍掉脸上粘着的细沙,玉揭裘将她当成阻碍直接敲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一个小太监回头,偶然看见,吓得睁大了眼,回头拉了拉另一个太监。那个年纪大点,倒是沉稳得多,当即迈开小碎步,挪到已经铺上帐子的龙床外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只见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肥胖如山的老人。路公公一动不动,任由太监踮起脚来,在他耳边碎碎说了些什么。 小狐狸偷偷打量周围,玉揭裘也好,瑞生也罢,一个都不见了。她没有犹豫,当即四肢并用,笔直往外逃。 好不容易到门口,却撞到人。 两个侍卫让开,露出一张威严到骇人的面孔。 谢弄峤说:“带走。” 小狐狸插翅难飞,只能任由被左右架住往外推。她被扔进别院室内,瑞生在门边。 再往里看,能看到一张床和暖融融的灯光。玉揭裘的侧脸像太阳跟前的器皿,边缘发烫。他正在为床上的江兮缈盖上被褥。 看到玉揭裘和江兮缈亲近,谢弄峤立刻往里走。他走得很着急,以至于踩到小狐狸按在地上的手。 手指被踩了一脚,小狐狸“嗷”的一下叫出声。 担心吵醒江兮缈,谢弄峤猛地瞪了过来。尊贵的亲王殿下,身边自然不缺看眼色行事的奴才,一拨人捂住小狐狸的嘴,一拨人将帘帐放下,又去关中间的门。 “你一个帮手,派不上用场不说,还伤了江姑娘。”谢弄峤正言厉色,“无能之辈,死了也不足为惜。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小狐狸说不上怕,毕竟这些凡人还动不了她。只是,她伤了人,理亏也不好随意反抗,因此先想出言辩驳。 但剑先悬到了他喉前。 几个侍卫都要拔刀,侍女也腿脚发软。反而谢弄峤维持冷静,横眉怒目,毅然呵斥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玉揭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扬起嘴角:“殿下稍安勿躁。” “怎么?”谢弄峤不屑道,“你和这小丫头片子是相好?” 玉揭裘说:“她当时被附身了。殿下这样,只会给师姐徒添业障。” “少搬出你们修行那套唬人的善恶业来,玉揭裘,你以为我当真对你一无所知么?要是讲究这个,你早已下地狱还债去了。”谢弄峤嗤之以鼻,俊美的脸化作阴影中的山峦,“真可惜啊,当初,你分明与我一样。” 有过转瞬即逝的迟疑,玉揭裘恢复微笑。 他手歪了一下,那柄由江兮缈命名的剑便跌落在地。 然而,剑震荡的动静还未停,他道:“我不想师姐难办。” 争执来争执去,全都是为了江兮缈。 小狐狸知道,至少在这屋檐下,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垂怜的只有一个。那个人不是她。 但是,该承担的罪责还是不能逃脱。 小狐狸垂下头去,卑躬屈膝地行了一个礼。 “都……都是我不好。这一回,我定实话告诉,决不欺瞒。”眼下已不能再隐瞒了,不能让境况变得更坏,她必须托出实情,“其实……那作祟的狐妖,或是我的相识。” 众目睽睽之下,小狐狸只觉得后背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头来。 玉揭裘也看了过来。 即便知道是多虑,但他目光落下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小狐狸只觉自己变成翻转的刺猬。针刺进身体,却无法停止。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想消失。 她说:“城中作祟的是她……留下爪印的是她……冒充陛下生灵的也是她……如此这般,全是我的错。” 仿佛郁结于心,谢弄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问:“那孽障姓什名谁,是什么东西,此时在何处?” “她乃是……无父无母、无所依归的赤狐一条,名字……叫做涂纱。”小狐狸说,“此时在何处,我也不清楚。只是,大约是宫里。” 一片死寂。 江兮缈眼睫颤动,侍女惊喜地低呼起来。回过头,大家都暂且转移了注意。 瞬息之间,谢弄峤已奔到她床前,太过欣慰,甚至忘了称呼:“缈缈!缈缈,你没事吧……” 小狐狸仍然垂着头,继续五体投地、赔罪的姿态。她也想看看江兮缈伤到哪里没有,略抬眼,却发觉面前的靴子还在。 她抬起头。 玉揭裘正垂头望着她,纹丝不动,几乎叫人想提醒他,你师姐醒了,你的心上人在另一头。他朝她伸出手。 小狐狸没有去握他,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屋里那头有些吵,他无声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她摇摇头,随即笑了起来。小狐狸说:“没有哪里……” “痛”字没能说出口。 江兮缈适时发出了低吟:“小玉……” 宛如被钩牢牢锢住的游鱼,玉揭裘立刻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迁徙到江兮缈身边。 她说:“我没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陛下唤醒。” 江兮缈坐起身,看起来的确恢复了不少。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随后笑了:“小玉,你为我传功疗伤了吧?多谢你。” 小狐狸知道,对比起玉揭裘对江兮缈的好,他对她的善意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她也不明白,自己如此殷勤解决此事,究竟是为了自己的麻烦,还是想要帮助玉揭裘。 她应当反省的。 当无可奈何到这样的地步,小狐狸想,她只有反省自己。为何别人随手一点好,都能让她这样心神不宁。 陛下那边不见好转,亲王殿下必定要亲自露面才得体。他离开后,玉揭裘为江兮缈又传了一次功,出来时,小狐狸拽住了他,把他拉到一边。 玉揭裘问:“怎么了?” 小狐狸讨厌玉揭裘这样。 每当她牵一牵他衣角,叫他名字,又或者一惊一乍,玉揭裘总是鲜少厌烦,反倒作出当真关切、实在体恤的神情。那脸色太容易叫她误会,所以讨厌,讨厌到极点。 小狐狸说:“休要再拖下去了,把妖丹还我吧。我权且不会跑。涂纱那烂摊子,我也有过错,所以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天色已暗,玉揭裘望着她。 他回答:“我知道了。” 小狐狸躲在门外,偷偷窥视他进去。几个宫女识趣地离开。玉揭裘说:“师姐,可否请你帮个忙?” 他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 从头到尾,江兮缈只默默听着。 身为妖丹的主人,小狐狸是有些诧异的。与此同时,她也能想见,作为吞食妖丹的那一个,玉揭裘大概也很意外。 江兮缈竟然如此在意这件事。 她好像感到不可理喻,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因而令她陷入迷惘。江兮缈问:“为何……小玉,你为何要吞她的妖丹?未经吸收,你用不了她的妖力,还要花自己的血肉去喂她,这是何必呢?” 突如其来遭受这样的追究,玉揭裘也茫然,他蹙眉,或许并不喜欢被诘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往往人做一些事,本就没那么多利害算计,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便做了,不过没考虑后果罢了。 江兮缈沉思片刻,也明白事情已成定局,与其追究,不如解决。她索性运功,准备逼出妖丹。 …… 夜里睡不着,小狐狸索性出去散心,未料瑞生也在外边。他是傀儡,本就不会困的。两人靠在门外,仰头看月亮。 小狐狸问:“瑞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呀?” 瑞生看着她,平静地回答说:“我已问过他们。弥弥公主正跟随皇后殿下在佛堂苦修,为陛下祈福。我想,大约等她回来,然后再做定夺。” “你……可有过后悔喜欢她的时候么?”无缘无故,小狐狸有点紧张,好像怕听见什么不如愿的答案。 瑞生一言不发。 提问的人都快忘记自己提过问,他却我行我素地开了口。 瑞生说:“我是傀儡,傀儡师如何操纵我,我便只能照着做。可是,唯独心不一样。我喜不喜欢她,也不是我能操纵的事。” 他用毫无感情的口吻说着对感情的见解。 小狐狸望着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真的人。而不是傀儡,不是木头做的物件。 瑞生回过头,与她对上目光,出乎意料,竟然僵硬地移动了嘴唇。那笑容一点也不像笑,可她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瑞生说:“感情并非是能仰仗努力的事,或许,只有三生有幸与无能为力两种结果。但至少,喜欢人是不会死的。即便她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死。只不过是心痛而已……那为何不索性喜欢下去呢?” 小狐狸的身体慢慢下滑,抱住瘦弱的膝盖。她望着虚无缥缈的前方,问:“就这么无望么?” “不,不是的。”瑞生也看向同样的方向,天渐渐要亮了,“迟早有一日,喜欢也会淡去的。” 太阳总会升起来的。 陛下仍处于休眠之中。太医把过脉,一切正常,只是始终醒不来。 江兮缈道:“陛下并非中术,更像钻研感应时受了阻碍,力不足,故被困在梦境当中。要想唤醒陛下,必须进到梦中,借梦中人的身份助他圆梦,方能一道脱身。” 小狐狸对涂纱的事自责,本来就想将功补过,于是自告奋勇。 瑞生是傀儡,没有生气,就算不附身梦中人,也不会被梦主觉察,所以很适合参与。 谢弄峤也提出要去。 于是,众人布阵,梦的光影是从身下逐渐蔓延上来的。 进入谢弄漪的梦中,小狐狸有过那么一点不安。她还只远远看过这位国君一眼。他看着有些病弱,仿佛用沙子堆出来的,风一吹就会散。 他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小狐狸降到了某一个女子的身上。 周遭一片漆黑,是一处地下的铁牢。她身上没有枷锁,反而衣着精致,胃里也暖呼呼的,应当才用过膳。身后远远跟着随从,确保她的安全。 她是来探监的么? 小狐狸用这女子的身体往前走。 渐渐地,视野变得清晰了,她看到一名男子。 他被吊起臂膀,头向下垂,身上伤痕累累。而她伸出手去。 小狐狸是自己动起来的。由此可见,这是梦中这女子原本就有的举动。她托住他的下颌,单手将他的脸捧起来。 小狐狸吻了上去。 她并没有什么自己在做此事的实感,这只是梦中女子会做的事。 吻结束时,口中也沾染了血腥味。然而下一步,仿佛否定适才温存的那个自己,她一耳光抽了出去,狠狠打中了男子。 五年前,斑窦境的国君谢弄漪有过一位妻子,史称姬冉皇后,后来遭到废黜。 而在此之前,她曾有一桩极其骇人听闻的丑闻。 那便是祸乱后宫,在地下囚禁了谢弄漪的亲信臣子丁迦晟。 附着在丁迦晟身上的玉揭裘撇过脸,再回过头,不由得压低声音,略微沙哑地说:“既是梦中,不必下手这么狠吧。” 而现今是姬冉皇后的小狐狸扬起手,不知所措,但也不否认有点幸灾乐祸,继续扇下去:“我也控制不了啊。” 作者有话说: 狐狸:这梦不错 小玉:反正你就想打我是吧 - 感谢在2022-01-25 23:36:50~2022-01-27 00: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水依痕 3瓶;知知不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看哭了】 【小狐狸打得好啊!】 【唉暗恋太苦了 ,想起自己以前暗恋的男生,他对我好一点,说一句好听话就高兴半天。可是下一秒他对别人好多少倍,心里真的会很酸涩(太太描写的太好了我已经代入开始emo了),暗恋真的会让人很没有信心和患得患失,我暗恋就是在甜蜜和后悔之中反复横跳。 还会怀疑自己这样值不值得,总是觉得自己在忍不住犯 剑。】 【哭了呜呜,好虐】 【呜呜呜我的女鹅 赶紧虐死狗男人吧】 【感觉师姐不是好人】 【我觉得很奇怪,玉对师姐和对小狐狸的态度,并不是特别一致的,师姐反倒像狐狸精,一对玉发出指令,玉就会忘记周围一切事物。倒也不是为玉说话,只是看文给我这样的一种感觉。】 【打打打!!抽死他】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 【打打打,不心疼男主,解气】 【所以那个省略号,妖丹还了吗,还了刷完这个副本我们就跑吧,但是想到开头,呜呜呜呜呜呜还要等师姐出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玉扒皮像中了蛊,目前我还没看出师姐底细,到底是万人迷公主属性还是心机深啊】 【不够看真的不够看啊啊啊啊啊啊!加更!加更!】 【不是梦才好】 【干的漂亮!话说这三个男的里面,两个喜欢江,一个喜欢公主,还得表哥靠得住!表哥是最□□的!小狐狸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小小揍一下玉扒皮 哼哼】 -完- 第18章 、怨偶 ◎——爱比死更冷。◎ 谢弄漪十六岁登基,十七岁迎娶第一位皇后,并在友人的辅佐下坐稳了斑窦境内独一无二的王座。 姬冉皇后是太子太傅之女,自幼聪颖,识大体,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与谢弄漪也相识得早。 而后来,一路坚定不移守护在龙椅旁的忠臣名为丁迦晟,自小便是太子伴读。 可以这么说,丁迦晟和姬冉,这对太子的左臂右膀,他们是站在谢弄漪背后的男人与女人。 史官写从前的谢弄漪,大多都是发自内心赞叹。年少时便具有天子气,以天下为己任,仁善而明理,见者无不赞不绝口。 登上王位后,他的形象却也有过改变。 谢弄漪继承的皇位,是从叔父那拿来的。叔父的独子与他年龄相近,可七岁时生了场大病,高烧成了傻子。 虽说摆明了不适合登基,可叔父猝然长逝,连遗诏都未曾来得及留。 还留了阉党这种巨大的隐患。 总而言之,为了平定骚乱、坐稳龙椅,谢弄漪杀了不少人。 自然,不能自己动手。 丁迦晟为他杀了不少人。 进谏、嫁祸、酷刑、亲自动手,丁迦晟是谢弄漪最忠实的狗。 看起来,兔死狗烹并未发生在这对总角之交之间。丁迦晟甚至被委以重任,去治理谢弄漪不敢交给其他人的水患一事。 然而,丁迦晟失踪了。 与他佳偶天成的亡妻蒋珞西哀伤过度,几度晕厥,作为抚恤,被赐了诰命。头七时,谢弄漪亲自扶棺恸哭。姬冉皇后也悼念道:“万里江水消旧缘。哀离别,恨薄情。” 他们三人的情分,其他人都插不上话。一人亡故,悲伤也理所应当。 但实情却大大出乎众人所料。 姬冉皇后温和敦厚、性行淑均,是一名母仪天下的女子。 谁也没有想到,丁迦晟并没有在治理水灾的过程中殒命,也不是遭受任何人刺杀而死的。他还活着,只是被掳走了。 姬冉皇后将丁迦晟幽禁在自己宫中,藏于地下,惨无人道,日日严刑拷打。 文书中记载,被发现时,丁迦晟已被折磨致死,而姬冉皇后也当场自戕而死。 而现如今,谢弄漪在做有关这两人的梦。 在梦中,小狐狸成了姬冉皇后。 而玉揭裘则是丁迦晟。 随从将盘子呈上来,小狐狸取下一柄镶着刀片的鞭子,回过头,眼神冰冷地望向他。 玉揭裘被悬起双臂,脸上的血已干涸,衣襟微敞,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是二话不说开始鞭挞的,带着满腔迫切的仇恨与放逐理性的怨念。他连闷哼都不曾有过,仿佛早已死去,忍耐着她的所有报复。 尽管还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小狐狸能感觉到,姬冉皇后并不像口口相传的那样,是个那样完美的妻子。 至少,内心不是这样。 她在外表现得光鲜亮丽,背地却吞咽着艰辛。皇后的生后让她苦不堪言,这样的折磨中,她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动荡不安、颠来簸去。 恰如此刻,上一秒,小狐狸还在咬牙切齿,恨极了地鞭笞玉揭裘,下一秒,她便甩下鞭子,跌跌撞撞向前,向他扑倒过去。 她像一只寒夜里的鸟,依偎着这浩渺严冬里唯一的温暖。 小狐狸靠在玉揭裘身前,神情迷离而哀伤。她问:“你后悔了么?后悔抛下我,后悔将我推给他……” 玉揭裘缄口不言,她匍匐在他胸膛的手便轻轻移动,摩挲着皮开肉绽的伤口,随即指尖用力。 人的血肉之躯被强行刺入,小狐狸仰起头,笑容里带着憧憬。她又问:“你爱我么?” 见识了几日姬冉皇后的生活,小狐狸渐渐也明了了她、丁迦晟和谢弄漪不为人知的纠葛。 简单来说,就是姬冉喜欢丁迦晟,向丁迦晟表白了心迹,丁迦晟答应了,却在之后与她约定好的密会时推了谢弄漪去。那时候,姬冉才知道谢弄漪喜欢自己,而她俨然成了丁迦晟向谢弄漪表诚心的某种工具。 丁迦晟谎称是她邀谢弄漪,谢弄漪则会错了意。 丁迦晟定是知道的,她不会破坏他在谢弄漪面前的形象,所以绝不会再戳破这一层。再者,迫于王的威势,她也不可能直白地回绝谢弄漪。 就这样,说是阴差阳错也好,每个人都落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丁迦晟曾夸她温婉,但他打死也想不到,就是这个温婉的青梅竹马,日后竟然会直接把他扔进地牢。 不知为何,完成和丁迦晟的一番戏份后,小狐狸还是能操控姬冉皇后的。 她要先找到其他入梦的同伴。 这比想象中容易。 谢弄漪后宫人并不少,但他还是经常来探望皇后。面对他时,小狐狸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但她还是试着旁敲侧击了他的愿望——毕竟,替他完成这个梦,他们才能大功告成。 “陛下可有什么心愿?”小狐狸娴熟地滤了茶水,笑吟吟地送过去,放下时,碗碟没发出丝毫响动。 “心愿?”谢弄漪也笑,梦里的他不像现实那么病怏怏的,“寡人的心愿,自然是国泰民安。” 没能问出想要的答案,小狐狸也没慌张,笑不露齿,自如地轻暧:“那……关于臣妾的呢?” 他长久地望着她,末了笑着摇摇头。 谢弄漪还要批折子,起身要走。小狐狸起身相送,又在礼毕起身时说:“路公公请留步。” 路公公挑眉:“殿下有何指教?” 小狐狸坐下,递出眼色,让丫鬟婆子离开。 她说:“是我该唤您‘殿下’。” 谢弄峤扮演的路公公问:“你是胡……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狐狸说:“殿下方才已极尽模仿,可一看便知,不是习惯伺候人的主儿。这还不明显?” 小狐狸把玉揭裘的下落,以及自己的见闻都说了一遍,然后问:“其他人呢?” “你们一块儿的那个木头人似乎没进得来。”谢弄峤说,“我已见过缈缈。她的身份是如今的诰命夫人,丁迦晟的亡妻蒋珞西。” 事不宜迟,他们当即分享了情报,也做了一番推断。 目前已知,在这梦中,只有小狐狸和玉揭裘有过不受控的状况。这段估计会是谢弄漪梦中的固定桥段。 由此可见,梦的重点,应当聚焦在他们俩身上。 “皇兄十分恨姬冉皇后和丁大人,连他们的尸首都不许入土为安。我想,”谢弄峤断言,“这梦中愿景,定是要报复他俩。” 这说法也在理。 挚爱的女人与新来的兄弟居然打小就算计自己。而且,还在背地里大搞什么虐恋情深,简直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男人的自尊心怎么容得下! 谢弄峤愤愤不平:“况且,最后,姬冉皇后和丁大人还都死得极为轻巧。此事乃宫中秘闻,不为人知,我也只在这儿告诉你。丁迦晟死时还面带笑容,姬冉皇后更是一刀抹脖子便走了,两人一副同生共死的样子,叫皇兄龙颜大怒。”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让你哥看着我俩惨死呗?” “可以一试。”谢弄峤回答,“此事就交由我来办吧。咱们定个日子,就今夜吧。” 回到地牢中,她把计划都说了。玉揭裘已经松了绑,正光着上身,坐在地上吃饭。 可怜他入梦一次,居然连地牢都出不去。毕竟按理说,大家都以为丁迦晟都死了。 小狐狸走近,默默扫他一圈。之前一路同行,她还没见过他如此衣衫不整。她坐在一旁的桌台上,等他吃完,两人才出去。 自从入宫后,要么总有一些旁人在身边,要么干脆就不在一块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当初在船上时那样独处过。 玉揭裘擦了身子,换了衣服,伤口也处理过。这么多天,这还是他头一次走出地牢,径自坐到凤榻上。 小狐狸坐在桌边,慢慢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口。 这梅子酒是新进贡的。 味道还不错。 她又倒了一杯。 玉揭裘说:“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小狐狸嘟嘟囔囔:“等会儿谢弄峤安排的人就来了,我俩都要死的。你不怕?”转念一想,他好像还真不怕。 皇后的寝殿里,只剩下他们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踉踉跄跄起身,醉得有点走不了直线。玉揭裘忍不住笑,拍拍床沿,叫她坐过去。 他们坐在一块儿,小狐狸懒得脱绣鞋,直截把腿收了上去。 皇后的床可真大呀。 她倒下,眯着眼睛道:“我想睡会儿——” 玉揭裘望着烛火,仅出于习惯地笑着,兀自回答:“睡吧。” 小狐狸到底不是皇后,很没凤仪,挪了挪背,侧头对他笑。醉意作祟,她脸有点红,笑嘻嘻地抿起嘴,好像委屈似的说:“嗯……可是我睡不着。” 手臂抵住床,玉揭裘也向后仰,侧身靠近她。烛火中,他看起来比往日还温柔。打量了她一阵,玉揭裘觉得累,索性也躺下去。 他们平躺在雕花架子床里。 玉揭裘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还会唱歌呢?”小狐狸咯咯咯地笑起来。 玉揭裘真的唱起来。他的声音很低,唱着“今夕何夕兮”,没有感情,但每个音都很准。 小狐狸累得闭上眼,却还是听着,不由得发笑。她也跟着哼,等他唱完才回头,用微微发亮的双眼看向他:“这个我也会。不是这样唱的。” 她轻轻地哼唱,他只静默地听着。 或许是唱歌太费劲,也有可能纯粹是醉了,小狐狸望着床上梦一样的雕花,只觉得昏昏欲睡。 听到不寻常的窸窣时,她回过了头。 玉揭裘神色古怪,正竭力按住自己的右手,他说:“狐狸,快走开。” “唔?”小狐狸没来得及逃,他已猛地扑了上来。丁迦晟的怒火侵占了玉揭裘,他掐住了她的脖颈。 角色本人回到身上,这是入梦的征兆。 这情形将会成为谢弄漪梦中的环节。 仿佛为了回应一般,姬冉皇后也从体内跃然浮现,分明被扼着咽喉,她却笑了起来。 小狐狸撕心裂肺地挣扎:“丁迦晟,你爱我么?” 她不顾窒息的痛苦,执意探起身去。小狐狸吻住玉揭裘,仿佛蝮蛇借吞食来注入剧毒。玉揭裘的手收拢,却只令她更卖力地缠住他。二人一同陷入情与欲的沼泽。他看着她,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叫人害怕。 来取他们性命的人马到得太过及时。 当他们交缠时,枪与利刃从上至下,先贯穿他脊背,再刺入她胸膛。 濒死之际,玉揭裘不禁为这过于写实的疼痛发笑。小狐狸也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凝视身上的面容。 他的血沿着捅穿身体的兵器流下,汇入她被凿开的躯干里。 梦中的谢弄漪正被下人们簇拥着赶到,不早也不晚,恰好目睹这一幕。 小狐狸破碎地发出声音:“该圆满了吧。” “大概吧。”玉揭裘按捺着剧痛回复。 从梦中醒来,万幸疼痛也烟消云散。 小狐狸最先睁眼,回头问陛下醒来没有。其他人也陆续苏醒。 然而,现实没那么简单。 没醒! 谢弄漪还在梦里打转。 这不是他想要的梦。 出主意的谢弄峤反应最强烈。他实在不明白,皇兄想看的为何不是狗男女罪有应得。 江兮缈纳闷地叹息:“里头分明容得下五个人,为何傀儡没能进去呢?” 瑞生则关心起玉揭裘和小狐狸:“你们没事吧?” “我们先别急着再进去,好好思考一下对策吧。”小狐狸有一个想法,只是,暂且还想确认一下再说。 玉揭裘也颔首,说:“你有什么计策了么?尽管说,我们会配合的。” 他这样信赖,让她心里有点痒痒的。担忧自己脸热被发觉,小狐狸点头的幅度有点大。 江兮缈笑起来:“也好。我觉得,我们离成事已经很近了。” 他们离开殿内,到了门外。 谢弄峤却还有话想说。 他早看不惯玉揭裘以师弟的身份黏住江兮缈。在梦中时,因身份的缘故,江兮缈没能见证皇后宫里那一幕。谢弄峤想,至少要让她知情才行:“玉揭裘,胡姑娘,最后关头,你二人那般亲热,可有不便啊?” 小狐狸一怔:“那……那并非是我们要……是姬冉皇后和丁大人……” 玉揭裘考究地望过去,看透了谢弄峤在盘算什么,觉得滑稽,因而翩翩然起身笑道:“我们都在想方设法救陛下,亲王殿下倒是有闲情逸致,关心旁的东西。” 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谢弄峤面色一沉。 便是此刻,江兮缈开了口。 她的自信从容好像永远颠扑不破。 江兮缈说:“说得是。不过我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呀。” “此话怎讲?” 江兮缈笑了,抬手掠过脸颊一侧的鬓角,她笑得那样洒脱豁达,说:“反正依我看,他俩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这袭来的寂静令人窘迫。 江兮缈好像完全没发觉,接着看过来问:“胡姑娘,你觉得我这傻师弟如何?他呀,就是不开窍。你喜不喜欢他?” 小狐狸猝不及防,一连眨了好几下眼。她微弱地发出“不”,但却被谎话堵塞思绪,不知如何将语句说下去。要否认吗?有必要吗? “你是在害羞吗?不是吧,”江兮缈乐呵呵地笑了,那笑脸那样灿烂,蛰得人眼睛疼,“你不会真的喜欢小玉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7 00:40:52~2022-01-27 21: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甙 5瓶;同是天涯沦落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生后"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生活~】 【投一颗手榴弹,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时候更新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小狐狸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心啊,气得我又去看了序章】 【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 【炸了,绝绝子】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啊,这!】 【真的感觉这个师姐好茶啊】 【好气哦】 【呃 这个师姐茶茶的……】 【以前没觉得师姐怎么样 这章师姐这话说得怪怪的(。】 【要被这俩人气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女鹅小狐狸要快快成长,有能力自保,过得快乐自在!甩掉狗男人:)be也很OK。 我素来是不看be的,这本是抱着be的念头才看得下去的越是这种不经意的字里行间行为举止中仿佛淡淡的一笔才是最能虐到我的】 -完- 第19章 、风车 ◎——玩具,或也可作刑具。◎ 江兮缈问:“你不会真的喜欢小玉吧?” 小狐狸回答:“怎么会呢?” 她笑了,玉揭裘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可她却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厌恶也好,尴尬也罢,就算只是迷茫,她都不想看。 然而,玉揭裘的声音响起来。 他笑着说:“怎会。” 好一个“怎会”,不像在驳人,也绝非是认可。 小狐狸抬起头,边退边走。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样才能谁的脸都不去看:“就是啊,怎会呢?我和他……当然不可能了,这……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 还想“人妖殊途”,却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一口气,叫她没来由地呛住了。 微妙的磕巴只会把语境推向更奇怪的气氛。 小狐狸放空了目光,不与任何人对上视线,用力加深笑意。她说:“我再去查查看……这梦中的事。” 她快步离开,从走变成跑。 宫中宫人忌讳失仪,根本没有人会撒开腿奔跑,成群结队经过,纷纷回头去看她。 小狐狸跑过朱红色的宫墙下,踩过二尺二的大方砖,只听得到风的声音。她回想起了之前,她和玉揭裘初次见面,他们穿过雪地时的情形。 那样的雪,那样的草地,那样的藤桥。 她不由得笑了。 因为觉得矫情,所以笑出了声。小狐狸一个人往前走,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回过头时,她没注意自己是什么表情。 瑞生独自一人站在她身后,他说:“小狐狸,需要帮忙吗?” 小狐狸点点头:“我要去找我的表哥,他在这当差。” 关于小狐狸为什么会有亲戚在斑窦,瑞生也没多问,反而走了一阵,突然开口,没头没尾解释说:“玉揭裘被他师姐叫走了。好像是要讨论剑法的事。” 小狐狸回答:“哦。” 然后又画蛇添足加了一句:“我没有想知道。” 一旦开始解释,要说的话就像开闸放水,一下收不住了。 “他喜欢他师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点尴尬。毕竟他喜欢他师姐。江姑娘真是的,哈哈哈。明明玉揭裘喜欢她,”小狐狸的笑声不知是在为谁打圆场,“她不知情,所以才……” 瑞生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她恐怕不是不知情。” “……” 因为是傀儡,所以每个表情看着都那样认真,瑞生说:“我想,江兮缈一开始就知情。只不过,发生了她意料外的事。她觉着事态脱离了掌控,所以才这样。” 小狐狸没心思听安慰,刚转过身,就看到表哥狗狗祟祟朝这边小跑而来。 表哥说:“喔唷!你怎么把这木头人带来了!” “瑞生是瑞生,才不是什么木头人。”小狐狸撇撇嘴,又代替表哥跟瑞生道歉,“这是我表哥,就是比较蠢,但没别的坏心眼。不好意思啦。” 瑞生摇了摇头:“反正也只有你和玉揭裘把我当人看。” 在宫里混的这几天,表哥已经摸清了大大小小各大事项,哪个宫怎么走,哪里人好相处,甚至直接混到了在御书房当差。 要不是知道表哥就这德性,小狐狸都想劝他留下了:“做太监是你的天职吧……” 表哥带他们进了御书房。 自从皇上失踪加昏迷,这几日,除了看守,就没人进过御书房。 表哥带着小狐狸和瑞生上前,刚要进去,就被门口侍卫拦住了:“苟公公,这两位是……这可行不通啊。” “什么?”表哥当即音调上扬,“你知道这两位是什么人吗?!” 接下来的争执中,小狐狸捂住了瑞生的耳朵。原因无他,不想他学坏。大黄狗的耍无赖功夫一流,不管他那边说了什么,最后,他们还是成功进了御书房。 大黄狗抚摸书桌,撬开一个开关,架上冒出一个抽屉。而他则从那里取出了一只木盒。 眼看着他一套又一套,小狐狸都打呵欠了。瑞生直接说了句:“我出去望风。”小狐狸也点头。 到最后,他把那木盒交给小狐狸。 小狐狸接住,倒是有点困惑:“我问你丁迦晟和姬冉皇后的事,你拿这东西给我干嘛?” 表哥重重点了两下脑袋,说:“就这个。” “啊?” “丁迦晟和姬冉皇后的骨灰。”他说。 小狐狸吓得差点把那骨灰盒扔出去。 她是听谢弄峤说他们没入土为安,但她还以为是拿去喂狗之类的死无葬身之地。 哪能想到还留着啊! 不过,她马上觉察到一些异样,转而抱在怀里,盘腿坐下,来回抚摸木盒表面,一边摆弄一边问表哥:“涂纱在哪?我已感知不到她。” “不知道啊,”表哥正在用御书房的狼毫笔搔鼻孔,然后卖力打了个喷嚏,“你们一来,她就没音信了。没准与你久别重逢,太过动容,于是放手吧。” “动容?”小狐狸意味不明地嗤笑,站起身来,将骨灰盒塞回表哥怀里,阴恻恻地咬牙道,“她身体里头,可只有一颗冷血的石头心。” 表哥挑眉,靠在书架旁,顺手把一切归回原位:“你可要小心灵脉被夺。” 所谓灵脉,又称国脉,是三十六重天降到天下的仙根脉络。 目前现存灵脉有三支,分别在三个国家。灵脉宽广,能修之于身的子民便会增多;灵脉萎缩,则国家滋昏。就像文明沿大河而起,先有国脉,随即才有了瓜分灵脉的国度。 简而言之,灵脉就是灵力的源泉。本该顺着万物生长分给世间,但却也有想独占灵脉的恶念。 表哥说:“涂纱定是瞄准了灵脉,想要成为九尾狐妖,飞升成仙。” 小狐狸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这一天晚上,他们第二次进入谢弄漪的梦。 这回已不是上次的场景,小狐狸发现姬冉还梳着出嫁前的发髻,恰好与小狐狸原本的人身年龄相近。 同样的,丁迦晟也和梦外的玉揭裘差不多岁数。 谢弄漪还没登基,尚且是太子,趁着避暑时节到宫外太傅府上小住。 他们三个一起去逛庙会。 认出彼此身份后,在小狐狸和玉揭裘眼中,彼此都已是梦外的容貌。虽然三人是青梅竹马,实则却是一场演给谢弄漪一个人看的戏。 谢弄漪笑着,一手拉住小狐狸,另一只手拉住玉揭裘,由衷地说:“今日,大约会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小狐狸搭腔:“哪称得上最。” 玉揭裘也微笑着回答:“往后殿下的高兴日子多着呢。” 瞧见江边有正在对对子的诗社集会,谢弄漪往常只学治国之道,感到新鲜,于是主动参与进去。 留下小狐狸和玉揭裘待命。 小狐狸偷偷去看玉揭裘,玉揭裘正用假笑回报过路女眷娇滴滴的注目礼。她说:“说好了哦,这一次梦,按我说的做。先让陛下开开心心过完这一日。” 玉揭裘侧着头,没有看向她,言简意赅道:“嗯。” 就因为江兮缈一句话,她和玉揭裘宛如坠入井底,一夜之间便冷却。 说什么都好像奇怪,做什么都不对劲。 小狐狸惴惴不安,忍不住猜玉揭裘在想什么。 他在尴尬吗? 因为知道她喜欢他? 虽然当时否认了。 眼下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他讨厌她了?觉得被她喜欢很恶心? 毕竟他眼里只有江兮缈。 手指冰凉,越想越不安。小狐狸烦恼着。 玉揭裘忽然说:“狐狸。” 她回过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架纸风车。 五彩斑斓的风车自由旋转,玉揭裘的脸在那后面,微笑着说:“送你。” 小狐狸无法将目光从风车上抽离。 她接过去,抬头看着他笑:“好漂亮!” “刚才有个老伯在卖。就剩两架,我就都买下来了。”玉揭裘用手指拨弄,手中的风车随即转动起来。 夜色阑珊,灯火通明,到处暖融融的喧闹。 小狐狸两手握住风车,呼呼地朝它吹风。她回过头,想再偷瞄玉揭裘的侧脸,却正面撞上他目光。 她说:“谢谢你!之前,江姑娘她……” 人太多了很嘈杂,他没听清,于是低下头,靠近问她:“什么?” “之前,那一日,”小狐狸也挨近他耳朵,“你师姐说我喜欢你……” 她又被打断了。 这次不是他。 终究还有要事有待解决。谢弄漪远远地说:“迦晟,走,你也去看看吧!他们那边说能为咱们引见先生呢!” 玉揭裘想劝阻谢弄漪,按计划不让他乱跑。但丁迦晟的意识却迫使他答应下来,紧跟上前。 按照姬冉皇后本人的意思,小狐狸眼下就该打道回府了。毕竟公子们聚会,她一女子,主动加入像什么样。 但这次,小狐狸又有了装备升级。 身体快要不受控时,她把手伸进袖子,握住了瑞生给她的手指。 瑞生并非一般的傀儡。 他有十万年树精打造出的躯体,能帮她在短时间内维持住梦中的自己。 小狐狸提着裙摆,这就要去找谢弄漪和玉揭裘。 可庙会的人比想象中多。 游人熙熙攘攘,她踮起脚尖,在众生的海浪中探出头,急促地寻找他的身影。太傅府的丫鬟一路叫着“小姐小心”,而她已来到石桥上。 不过一眨眼,玉揭裘跑哪儿去了? 商贩推着贩卖小玩意儿的车从石桥上过,路人自然而然向两侧挤。 小狐狸心无旁骛找玉揭裘,一时被推搡,撞到了桥沿。 她向后倒,手一松,刚刚才收到的风车便落了下去。 “啊。”小狐狸作势想去捞。 梦外的她是狐狸,即便向前扑,也总有尾巴维持平衡。但她忘了,这里是梦。 她没法变回原形。 失去凭依,重心偏离,小狐狸直接从桥上摔了下去。 上次她已经知道,就算是梦里,被捅刀子也会疼。 江水冰冷彻骨。她奋力离开水面,喘息不止,却不忘往前再挪两步,把水面上飘着的纸风车捡拾起来。 非要说的话,小狐狸不是特地这么做的。 只是下意识罢了。 下意识觉得它很重要 因为是那个人送的。 丫鬟正大呼小叫,请求身边人去帮她。小狐狸已踏上岸边。 头发乱了,衣服也湿透了,她狼狈不堪地叹了一口气。还要为姬冉善后,更不能让谢弄漪觉得这梦古怪、有违和感。 她仰起头。 玉揭裘曾对小狐狸这样形容过江兮缈——纵使身处茫茫人海中,他也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而这一刻,小狐狸想,他的确如此。 就算她眼下是名为蒋珞西的女子,与丁迦晟素昧平生,他也能办到。 她看到石桥上下,众人都在笑。笑大家闺秀落难时的窘态,笑她像傻子似的,为了区区一架纸风车坠入水中。而桥头,江兮缈正笑着。她身边是似笑非笑的玉揭裘。 江兮缈手里也握着纸风车。 她侧身与玉揭裘说话,也就是这一刻,那风车被风卷走。二人交头接耳,好不亲近,根本无须怜惜那样一个小玩意。 纸风车不偏不倚,落到水上。小狐狸望着它,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 两只同样的纸风车。 只不过赠给了不同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7 21:38:39~2022-01-28 20: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怎会如此 20瓶;饕餮荡开宇宙 10瓶;鲤 8瓶;甙、同是天涯沦落人 5瓶;第四星 3瓶;暖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很难想象,表哥竟然会挑眉诶】 【TT】 【好卑微啊,唉,希望最后对玉揭裘可不要轻拿轻放】 【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啊!我期待的两个人要经历好多事才能有朦胧的情感。因为就觉得思两个性格会慢热,小狐狸初动春心对象还心有所属应该是在一次次的经历中才有明确的心意。男主对师姐应该是“幼雏情结”他明白对狐狸的感情需要更多的相处时间,从他对师姐的态度可以看到不是男女之爱,是依赖。但感觉师姐挺利用他的。总之,想看更多日常!】 【呜呜呜呜呜呜】 【赶紧be】 【 【坐等be好啦】 【呜呜呜】 【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对啊对啊,喜欢一个人真卑微,本想怒其不争,却还是心疼唉,没事没事,谁离了谁会活不下来,不要想他啦】 【可是我不太明白,小狐狸怎么会喜欢小玉这么深呢?即使小玉个人魅力极大,喜欢也情有可言。但是小狐狸知道的,小玉喜欢他师姐,而且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小玉又做了一堆伤害小狐狸的事,怎么还会喜欢那么深呢】 【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一切都是师姐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狐狸心……甚至涂纱就是这个师姐。】 -完- 第20章 、涂纱 ◎——恶妖。◎ 丫鬟把小狐狸拉了上去,为她披了件外袍,将她安顿在垂满绿萝的凉亭里。 小丫鬟一路止不住地唠叨着:“你说你,怎么都不站稳呢,一下从桥上栽下去。还好桥不高……摔了就摔了,还去捡那劳什子纸风车做什么……这下好了,大家都看笑话了。女子的清誉、小姐的形象……” 小狐狸却顾及不上这些。 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顾着回想江兮缈站在桥上的神情。 丫鬟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小姐,你想什么呢?马车就来了?我们回去吧。” 小狐狸别过脸,兀自笑着摇头:“不急。” 亭台外一阵脚步,丫鬟当即挡出去,要阻拦任何无关人等的靠近。然而,出现的却是谢弄漪。 是了,这里还在他的梦中。 看到喜欢的青梅竹马发生意外,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谢弄漪说:“姬冉……” 小狐狸开口回复:“抱歉,殿……谢公子。是我不小心,扰了您的雅兴。” “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些!”谢弄漪心急如焚,恨不得当下闯进去,却也明白女子的窘迫,“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 这一天,一定要让他过完。 这场梦必须做下去。 小狐狸一咬牙,一狠心,干脆披着外衣走了出去。 虽然身上湿冷,十分难受,但她还是笑靥如花,笑着说:“走吧。咱们继续逛去。” “啊?可是……”谢弄漪上下打量她。 小狐狸反而摆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她在打赌,这里是梦里,有些怪异的地方,只要圆得过去,做梦的人便不会发觉。 她绕过谢弄漪,自顾自走了出去。 谢弄漪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跟着向外走。渐渐的,不知不觉,他的确没在把这件事放心上。这里是梦中的世界,而他是梦的主视觉。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太多了。 小狐狸松了一口气。 她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水还淌落在地上,头一吹来就冷得哆嗦。但她还是说着,笑着,陪谢弄漪聊人情、聊诗文、聊良辰美景、聊江山大业。 谢弄漪想吃街头的美食。 小狐狸给他买,随口问:“你没吃过么?” 谢弄漪摇了摇头,笑着说:“从前都在宫里,没出来逛过。” 小狐狸说:“我也差不多。” 他们说说笑笑往前走,谢弄漪又凑热闹加入了街头的投壶比赛。小狐狸鼓着掌,为他欢呼。人头攒动的屏障外,有谁从后面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是被拽出去的。 玉揭裘说:“你怎么还在这?你的头发、衣服、鞋履全是湿的。”伴随着话语,他轮番看向她身上,手却还托着她的手。 冷到瑟缩的时候,小狐狸笑得却很软糯:“不碍事,这只是梦而已。咱们先把任务料理完。”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在辨认她这话里有几分是勉强。月光落下来,把她映得尤其惨白,可事情不解决,他们必定要一而再再而三重复下去。 他们也就罢了,难道江兮缈要一直在这深宫当中耗下去吗?这不也耽误她的修行吗? 玉揭裘久久没做声。 谢弄漪回过头,看到他时眉开眼笑:“你也来了,迦晟。刚刚那姑娘呢?” “夜里风寒,我送她走了。” 小狐狸想,这夜里的确很冷。 她把身上的外衣拢紧,里头打湿的中衣越发贴近皮肤,冰凉而笨重。 他们又玩了一圈。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人也稀稀拉拉散去。 小狐狸和玉揭裘继续跟着谢弄漪,走到了散场的庙会之外。 四周宛如荒野一般,夜里看不见更远的地方。不知为何,谢弄漪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今日大抵……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转过身,看到人生中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就在自己身后。姬冉双目明亮,丁迦晟面带笑容。 就是这时候了。 小狐狸说:“弄漪。” 从前,姬冉只唤谢弄漪“殿下”,在外头也叫他“谢公子”。分明他们打小就相识,熟悉得就像彼此的家人。 她说:“弄漪,我将你和迦晟视作最重要的人。正因如此,今日,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姬冉总将心意藏得太深。 在这男子争霸的江山之上,她自知说不上话。她懂事、成熟、稳重,就算珍重谢弄漪,也永不可能单纯将他当成朋友。他永远是君,是上,是她要仰起头去看的人。 但是,也正是这敬畏害了他们—— 小狐狸说:“弄漪,我喜欢丁迦晟。” 她笑了。 那张笑脸。 就是那一张笑脸。玉揭裘默默看着她,却又没来由地阂上眼,仿佛将她烙下去,拿眼睑粉刷一层,确保她存在在他那里。永远,一直。 他甚至忘了去观察谢弄漪。 奇怪的是,听到心上人说喜欢自己的兄弟,谢弄漪却一点没生气。 玉揭裘也上前一步:“我们的事,也希望问过你的意思。因为我们是朋友。” 乌压压的夜色里,谢弄漪笑了一下,侧过脸时,居然闪现出斑驳的泪光。 “果然,”谢弄漪说,“是梦啊。” 什么意思? 他大笑,笑得弯下腰,笑得扶住了额头。那并非怒极反笑,而是真切中掺杂着无奈的笑。无奈到了极致,末了又转变为啜泣。 谢弄漪止不住地说:“难怪,难怪这样好……” 隐蔽在人群中的谢弄峤很狐疑。经历了心爱的女人与至交亲信的背叛,他的皇兄为何是这种反应? 小狐狸从御书房拿到了保存姬冉皇后和丁迦晟骨灰的木盒。 拿到那盒子的人第一时间便能觉察异样。 左右第一次的计划也失败了,倒不如试一次这个路线。 刚提出时,谢弄峤矢口否认,绝不认为皇兄会有如此想法:“简直是妇人之仁!皇兄对他们怀有的是恨意,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小儿过家家的想法!” 小狐狸讨厌“妇人之仁”的说法,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服道:“可是……” “住口!”谢弄峤有着贵为亲王的尊严。 而这实在令小狐狸头疼。 小狐狸还想好声好气解释两句,余光却瞥见玉揭裘去摸剑。他似乎不太喜欢交涉,尤其是和谢弄峤。 她烦恼地压下脸。 虽然并不想掺合,但早就没有独善其身的办法了。更何况,陛下如今无力出梦,难道真就和妖祟撇清关系了么? 涂纱的错,就是她的错。 她一路逃难,想从涂纱这里逃开,结果却是酿成大祸,反而把这烫手的麻烦甩给了天下其他人。 做了决断,再抬起头时,小狐狸脸上已浮现出笑容。 “恕奴斗胆,”她说,“殿下往常进出宫中,与陛下谈过几次心?恐怕都只是请了安就走的例行公事吧。” “你!”谢弄峤大概是不适应。 往日常常笑嘻嘻的人,一旦正色起来,言辞不留情不说,还处处是锋芒,直将人逼得无话可说。 小狐狸干脆用向上挑的眼神看人,狐狸笑不亲善,叫人看着心里发毛:“您光知道姬冉皇后与丁大人未能入土为安,然是否知道尸首的去处?”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谢弄峤马上产生了动摇:“……圣上的隐私,岂容我等窥探?” “我看到了,”她却说,“那只骨灰盒是桢楠原木做的,未经打磨,表面不平,要的便是这番风味。可它的表面却被抚摸得发亮。不让入土为安一码事,恋恋不舍不愿放手是另一码事。依我看,陛下的事,亲弟弟也并没有很清楚。” 谢弄峤怎容得有人这样同自己说话,刚要拍案而起,玉揭裘就像屏风似的向他眼前移,小狐狸也赶忙藏到玉揭裘身后,变回耍帅前可怜巴巴的样子,呜呜叫唤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瞎说!” 总而言之,最后在软硬皆施的计策下,谢弄峤还是答应了。 依现在的结果来看,小狐狸无疑是对的。 望着谢弄漪,小狐狸有过迟疑。他说“果然是梦”,难道说,陛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梦中? 已只能在梦中见到故人,谢弄漪又哭又笑。 他早就知道这是梦了。 青梅竹马的三个人从未分开过,小时是伙伴,长大是帝、后与臣。紧密相依,形影不离,可是,矛盾的是,他们的确又分开了。 除却身,心也是会分开的。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千里迢迢,天人永隔。 他们会顾及他的身份,因为他是君王。他们不会再把他当朋友,因为他是君王。在是谢弄漪之前,他先是陛下。 正因什么都没说,正因自以为这样是忠君之道,他们才会落到最后的地步。 而谢弄漪想要的,仅仅只是他们与他坦诚相待。 一国之君哭得像个孩子。 梦的圆满让他的身体逐渐变淡,谢弄漪在慢慢从这梦的世界里消失。周遭的人也在消失,梦里变得格外安静。 小狐狸笑着去看玉揭裘,他则抬起手来,问:“他醒了,怎么我们还没出去?” 江兮缈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正慢慢地走过来:“再等等看吧。” 谢弄峤已演够了太监,摆弄着袖口,仰起头,还在难以置信地喃喃:“皇兄居然……” 小狐狸高兴地笑了。 虽然经历了些周折,不过,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她想。 背后传来一道甜丝丝的声音。 玉揭裘闭紧嘴唇,谢弄峤没开口,江兮缈也不知所以然。 在小狐狸背后,在场的第五人在说话:“虽然经历了些周折,不过……” 小狐狸的脊背是骤然变冷的。 汗毛倒竖,猛地打颤,她几乎以人的身体作出狐狸的姿态,四肢着地向前闪躲。 而在刚刚她站着的地方,女子被笼罩在梦衰退的阴影当中,只能看到嘴角上扬,殷红的唇翕动着。 梦中是姬冉皇后丫鬟的女子说:“……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你是谁?”玉揭裘习惯性想出剑,但却忘了这是梦。 江兮缈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我明明记得,这梦能容下五个人……可我们这次只进来了四人,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小狐狸盯着小丫鬟,眼圈泛红,艰难地吞咽。 她说:“……涂纱。” 褪色的梦遮挡了她的脸,名叫涂纱的狐妖仿佛梦魇,直截了当,一爪捣向小狐狸。 玉揭裘被驱逐出了梦。 小狐狸亲眼看着跟前的玉揭裘消散,匆忙呵斥:“涂纱!还没玩够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涂纱没有回复她,而是一鼓作气,将他们全都踹出了梦。 小狐狸猝然惊醒。 环顾一周,大家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那个就是……”江兮缈问,“那只狐妖?” “是她。”小狐狸当即转身,要侍卫们去探查陛下的情况。 得知陛下醒来,大家都还是松了一口气。但狐妖现身,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了。”谢弄峤充分发挥了不修道又身居高位的人独有的刚愎自用,“姓玉的不是会斩妖除魔吗?我看他打起来,能把禁卫军全砍了。” 这话里有刺,难免叫人不愉快。但玉揭裘意外的想息事宁人,什么都没说。 谢弄峤说:“反正,接下来要重整上朝。这段时间可真不好受。皇嫂和弥弥也从佛堂回来了。” 听到弥弥公主,之前对狐妖、陛下都漠不关心的瑞生突然回头。因为是傀儡,所以脑袋能三百六十度旋转,他直接这样回头,还吓到了端茶过路的小侍女:“弥弥殿下也?” “哦,你这傀儡此番也有功劳。虽然做不了驸马,到时候我去问问皇兄,能不能留你在皇宫吧。”谢弄峤高高在上地勾起嘴角。 然而瑞生居然一点都不感到屈辱:“是。那就有劳殿下了。” 小狐狸可轻松不起来。 指望那些凡人去对付涂纱?还是算了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纵使涂纱杀了人,但现在,她的目标是她,应该不至于殃及其他人。 小狐狸跑出殿内,站在空旷的园内对天喊道:“涂纱!涂纱!你在的吧?你给我出来!” 无人回应。 只有路过的宫人加快脚步。上次见着她追跑,这次又是大喊大叫。真叫人害怕。 小狐狸旁若无人地继续:“你眼下妖力比我高出许多,怕什么呢?这里人太多了,我不想伤及无辜!你出来,我们去宫外做个了断吧!” 还是没有回音。 之前她以为,涂纱对人类的生活并无兴趣,所以即便藏身宫中,应该也就只是寻个避风港。但眼下看来,都出现在了陛下梦里,搞不好,涂纱早已脱离她的预料。 “不回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小狐狸一口气说完,气鼓鼓地掉头回去。 敌暗我明,真是难搞。 她才进去,就被江兮缈拉住了。 不得不说,江兮缈的确是令人容易有好感的人。长得美,最可贵的是有亲和力。光是望着她的笑,小狐狸就很难不也笑起来。 江兮缈说:“胡姑娘,皇后殿下叫我们过去呢。说要与我们女修聊聊。” 另一边。 玉揭裘和瑞生也被领去了偏殿。 他们刚坐下,玉揭裘就抓住了要退下去的太监,直截了当问:“涂纱是什么?” 表哥还以为是瑞生告了密,瞪起眼睛就想责怪,却被玉揭裘和颜悦色地打断:“每次都化形成这样,很难认不出。” 表哥自知力量有限,变不成大帅哥,只好顶着丑脸老实说:“你要想知道,问表妹不就是了。” 玉揭裘停顿片刻,随即微笑起来:“她之前已回避过许多次,料想也不会说。你来回答我。” 这家伙命令他人的口吻用得极好,表哥问:“你见着涂纱了?” “嗯。”他慢慢回想梦中的情形,“她跟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Hela 在梦中时,涂纱挥爪向小狐狸。玉揭裘挡下那一击,她却在他消失前与他耳语了一句。 涂纱在他耳边吐息:“你是我会一见钟情的那类男子哦。” 回想起来,玉揭裘只觉得不快。抬眼看到大黄狗好奇的神情,总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表哥没听到想听的八卦,耸肩回复他的提问:“这些事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你们可曾听闻过身外化身之法?” 瑞生说:“身外化身便是在自己以外,另塑造一具真我之身。” 表哥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表妹的阿娘想修成仙兽,却因孩子还化不了人身,于是修炼山野中。那年冬天,为了偷一只鸡,她被人捉住杀了。飞升以前,妖就是妖,畜生总归赢不了人。 “眼睁睁看着娘亲的皮被扒,卖给王公贵族。肉则拿去用药。表妹想复仇想得急了眼,但她太弱了。 “她寻到不少法子,其中不少都很荒唐。但她还是如愿修成了七尾。” 玉揭裘问:“七尾?” “不错。先前她天分不佳,又贪玩。但在母亲死后,她只用短短数十年便超过了她。”表哥自顾自娓娓道来,“而那些法子里,最荒唐的,便是做个□□,一同修炼,共享修为。” 玉揭裘的手从剑挪到短刀,微微摩挲着刀柄。他仍微笑着,可双眼空空洞洞,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瑞生问:“那涂纱与小狐狸像么?” “像,也不像。”大黄狗的答复是,“报完仇后,表妹想平凡地了却此生,涂纱却不一样。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又被分到了太多兽性……她们大吵了一架。表妹分得太多人性,比不得涂纱狠戾,只好落荒而逃。涂纱夺走了四条尾巴,而今杀了人,她恐怕更强了。” 斑窦境的皇宫上空凝结了一片阴云。 是狐狸的形状。 作者有话说: 后天(1月31日)会在第22章 入vip,明天还有一章免费章节 这应该会是一个有点意思的故事。第一次写奇幻,还在尝试更直白的行文,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感恩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我会尽量带来更多有趣的内容,假如能支持正版我会很荣幸。 - 感谢在2022-01-28 20:58:40~2022-01-29 20: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装我是个壕 20瓶;山抹微云 6瓶;甙 5瓶;来聊五毛钱天、沸雪丿 3瓶;归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哇 属实是没想到】 【有没有人告诉我那两个框框是啥呀,被河蟹了都看不懂了】 【太太这本书大概多少字呀,我回头来看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玉扒皮到底什么态度?】 【恭喜入v~所以会有爆更嘛?】 【小央这篇文打算写多长呀!(多长都支持,就是想有个心理准备】 【 【玉扒皮在试探】 【没想到竟然是她的□□】 【好好看!】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 【而且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狐狸最后有两颗心?一颗狐狸心一颗涂纱的石头心? 江师姐到底要狐狸心做什么,感觉师姐并不是多么喜欢玉揭裘,是把他当棋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我们小狐狸原来这么有天赋,三尾是因为七尾被涂纱夺取四尾】 【好好看啊】 【 -完- 真假狐狸精 null 第21章 、人妖殊途 前篇 ◎——他远在人群中。◎ 起轿时,小狐狸很是舒服地向后仰。 却突然发现,江兮缈在打量自己。 江兮缈问:“胡姑娘,你和小玉是如何相识的呀?” “啊,”突然提到玉揭裘,小狐狸有点没防备,慢慢回想起来,“呃……我们都被狼妖抓了。” “小玉会被狼妖抓?”师姐看起来很意外,“很强的狼妖吗?我看你也不弱呀。” 这事说来倒是也挺滑稽。 她当时才从涂纱那逃走没多久,身负重伤,连变人都费劲。不过有一说一,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缺心眼,这种时候了,比起仇恨或痛苦之类的,居然也只觉得失望。 小狐狸知道的藏身之地,涂纱都知道。小狐狸认识的亲戚,涂纱也都认识。 她硬是谁都没告诉,一个人在野外躲了很久,整天吃老鼠,等感觉风头过去了,才摸索着想去投奔三姨奶奶。结果被狼妖抓到,又盯上了狼王的妖丹。 她想吸收那东西,正好补足一下损失,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盯上同样的目标。 而且,玉揭裘比那时候的她要强。 “他是去引狼妖来的,我……就是单纯歹势啦。”小狐狸傻笑着搪塞。 说的谎多了,也没有负罪感。为了活下去,人总要留一些底牌。或许正如起初玉揭裘挖苦她的那样,是个“惯骗”。可她也不是想骗才骗的。 “原来如此。” 江兮缈若有所思,虽然小狐狸不知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她这样。 皇后宫院里冷清得可怕。 才在门外,小狐狸和江兮缈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没有迎接的太监,也没有侍奉的宫女。 霎时间,小狐狸将江兮缈护在身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江姑娘,可以请你先回去么?” 江兮缈有些迟疑地问:“是那狐妖?可要我去叫小玉来?” “不必了。”小狐狸回答,“这是我与她的纠葛。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做错了事,我该负起责任来的。” 尽管很想向前,但隔着朱砂红的宫墙也能感觉到妖气。 那是极其深重的恶念。 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集天真与残忍于一身,能唱着儿歌屠戮凡人。便是如此的狠毒。 江兮缈后退几步。 小狐狸又侧过身,重新交代了一次:“这里太危险了,切莫叫其他人来。他们来了也是添乱。劳烦江姑娘和玉揭裘护住人们。狐妖由我解决。” 江兮缈略微点头,随即掉头离去。 看到她走,小狐狸才安心。 她伸出手,指尖还没触及,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里头已全然不是原本整洁繁华的样子。 却也并不荒凉。 妖术填充了人眼可及的任何一处角落,硕大的月季、庞然的牡丹、遮空蔽日的桃、一望无垠的兰。里面全是花,却比寻常的花更加巨大。拥挤的花瓣中,花香熏得人窒息,宫门内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花花世界。 明知是陷阱,小狐狸还是走了进去。 暗香中有隐秘的杀气。 她闭上眼睛,皱眉仿佛在辨认什么。蓦地睁眼时,小狐狸以人的面容龇牙发出怒吼,而聚拢想吞并她的花立马急遽散去,灰飞烟灭。 那些花都是幻术。 花消失后,出现的是宫殿内繁华却陈旧的布置。 琳琅满目的架子前是一张镶金的桌案,而在案上,盘踞着一名身穿皇后常服的女子。 分明是尊贵的服制,头上却又不伦不类地披着一层金灿灿的纱。而在纱之下,她的脸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能看见一只笑着的红唇。 “你不喜欢我的布置吗?”涂纱说,“你喜欢花。” 小狐狸的手在发抖。 倘若她不是妖,此刻一定早就流出眼泪来。望着书案后的架子,小狐狸抑制住颤栗,一字一顿地说:“而你喜欢人头。” 披着金纱的女子咯咯咯地笑了,那笑声与往常的小狐狸如出一辙。 在她背后的架子上,每一个缺口都摆放着一枚人头。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涂纱坐在远处不动,一条毛茸茸布帛似的东西向上,一扫,便带着好些人头,掉落到小狐狸跟前。 她手里也拿了两只,当着小狐狸的面摆弄一个女子的人头,说:“这是你。” 小狐狸不耐烦地咂嘴:“才不是。” 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男子的人头,又说:“这是那个带三把刀的。” 小狐狸怒吼:“玉揭裘比这帅多了!” 涂纱好像玩过家家似的,把两颗人头抱在一起,满脸陶醉的神情,宛如梦呓地说道:“他根本就是我会喜欢的类型嘛。” 尽管知道自己是在多此一举,但小狐狸还是不禁确认道:“涂纱,你真的……杀了这么多人?” “你说呢?”涂纱嗤笑,“这都怪你啊。怪你非要离开我!” 狐狸尾巴猛地袭来,好似蟒蛇,将小狐狸紧紧缠绕,要捏断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小狐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垂下了头。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找回死者的魂魄呢? 涂纱本性……并不是这样的啊。 幼年时,她们相互依靠,只有为阿娘复仇这一个目标,对彼此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同伴。 胸腔中的悲痛决堤,小狐狸说:“涂纱——” 她伸手抓住了缠住自己的那条尾巴。 鲜血飞溅。 然而,却不是某人被狐尾缠断身体。 披着金纱的女子骤然崩坏,一只巨大的狐狸顶破了房梁,在碎裂的瓦片中翻滚,将皇后的寝宫折腾得遍地狼藉。涂纱痛得尖声嚎叫,被拔断的尾巴尚且在地面弹跳。 小狐狸脸上溅了血,心如死灰,失望透顶。她的手掌已变成尖锐的爪子,血从指尖滴落。 睥睨着涂纱剩余的四条尾巴,小狐狸淡淡地开口道:“你又多攒了一条啊。” 涂纱痛得撕心裂肺,流着冷汗抬头,狐狸口中发出女子的声音:“你才是。你把妖丹藏在体外了吧?我拖了这么多日,就是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的妖丹在哪?打算靠从我身上汲取妖力来与我对战吗?我告诉你,你会死得很惨的。你会死得很惨!” 小狐狸信步闲庭,跨过断裂倒地的架子:“是吗?” “我要扒了你的皮,制成我的衣袍!我要吃空你的肚子,在里头装烂掉的人头!我要将你撕个粉碎,我要杀了你!”涂纱破碎地诅咒着,猛地扑了上去。 宫中另一处。 谢弄峤正守护在皇兄龙床边。谢弄漪才醒来,疲惫不堪,仿佛被什么妖精吸走过元气。 他握住弟弟的手,不由得叹道:“是我……对不起姬冉。” “皇兄是一国之君,怎会对不起区区一个女子?丁迦晟丁大人或许有委屈。但都是姬冉不识好歹,新皇后不就很好么?”谢弄峤安慰道。 “不,你有所不知。”谢弄漪说,“迦晟心仪的人……本就是他的夫人蒋珞西。”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 他撞破了姬冉皇后的秘密。 温柔贤淑的姬冉皇后掐住丁迦晟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你爱我么”。丁迦晟自知大限已至,于是冷笑着说了实话:“我爱的人只有珞西。” 随即他便含笑离世。 而姬冉皇后也在绝望中自刎而死。 痛苦的源头并不只是谢弄漪背后的皇权。 他们二人,原本就是一场爱而不得的悲剧。 谢弄漪正不知说什么好,背后的路公公忽然来传话。他对着谢弄漪耳语几句,谢弄漪便惊愕地回复:“当真?” 狐妖现身了。 他当即带领禁卫军往皇后宫中赶去。 “皇后是狐妖?”谢弄漪大跌眼镜。 路公公叹道:“正是啊!” 等谢弄漪一往前,路公公的表情便由惊慌恢复为镇定。人他带到了。只不过,再回头,却看到另一拨人也赶到。 江兮缈走在最前面,回头道:“就是这了。” 皇后宫外,小狐狸设了结界,人类无法进入,只看到巨大的狐妖正在嘶吼。 妖的妖形很难称得上美。 涂纱的妖身十分庞大,磨牙吮血,腐臭熏天,尤其骇人。 看到它的一瞬间,除却玉揭裘,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口鼻,恶心得要呕吐。 没有人敢贸然向前进,站在门外仰起头,已足够受震慑。就在这时候,有什么东西被从混乱中扔出来。 几个禁卫军连忙躲开,小狐狸就这么直接被甩进宫墙当中,砸坏了砖石。 她还是人身,可几乎已经惨不忍睹,遍体鳞伤,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硝烟散去时,她先涂了一口血,又将手伸进嘴里,径自掰断一颗摇摇欲坠的牙齿,随手扔到地上。 “胡……胡姑娘!”江兮缈喊出了声。 不是说了要她别带人来吗? 小狐狸只觉得痛。 身上痛,头也痛。 一时之间,她连问候都不想做,不过,涂纱的尾巴也直接砸了过来。 小狐狸被卷了回去。 涂纱嬉笑着:“好多人啊,你不会是在顾忌他们吧?不如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如何?” “涂纱……”小狐狸抬手擦拭嘴边的血,“收手吧。我不想跟你战斗。” 山峦般的狐狸犹豫了,不过马上,就归于狰狞的笑容。涂纱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不想在那个玉揭裘面前露出妖身而已。” 她一尾巴砸来,小狐狸被颠覆在地。 涂纱说:“你嫌我们的妖身丑吗?你嫌做妖不好么?” 第二下扑来。 “还要什么脸面呀!搞得像人一样!” 然后是第三下。 “就你这种半调子!” 非常痛。 小狐狸用力闭眼,再度睁眼,如此反复,来确保自己的意识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好像看到江兮缈正在瑟瑟发抖,而她身边站着玉揭裘。 是玉揭裘的话,肯定会很温柔。他内里空无一物,缺乏道心,实则却很纯良—— 涂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仿佛滚雷一般回溯,狐狸的叫声悠悠然,仿佛闲聊一般说:“内里空无一物,缺乏道心,实则却很纯良……你最喜欢这种人吧?可他喜欢你吗?我看你怎么像在自作多情?你忘了阿娘说的话了么?” 小狐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间种种,俗世情爱,于妖而言太难了。 退一万步,即便不喜欢江兮缈,玉揭裘也不会喜欢一个妖。 她极为缓慢地爬了起来。 宫门外一阵骚动,原是小狐狸走了出来。 她浑身是血,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向前走,越过所有闲杂人等,自顾自走近了那个人。 玉揭裘远在人群中。 这几步路十分漫长,格外艰难。小狐狸走向他,伸出手。她脸上都是血,手颤抖不止,却去扶住他的脸。 手上的血弄脏了玉揭裘的脸,她附上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他。 众人中大半不知道这是在注入妖力,因此露出诧异的神情。 吻他时,她的身体在轻飘飘地向上浮,与此同时发出光来。小狐狸只得握住他的肩,竭力多吻一会儿。 她是在那道白光中消失的。 取而代之的,是宫中被惊起的鸟雀,上空散开的阴云,以及拔地而起的另一只巨狐。 小狐狸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杀气与血腥味却丝毫不比涂纱弱。 她扑上前撕咬,涂纱的一爪拍去,直挠得小狐狸的脸皮开肉绽。小狐狸又紧咬不放,涂纱的血如大雨滂沱。 见者无一不胆战心惊,难以直视。 “她竟真是狐妖……”谢弄峤不寒而栗。宫里进了两只狐妖不说,他还任由狐妖摆布,让它成了皇兄的恩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惶恐之余,他已暗暗朝一旁的禁卫军打信号。 江兮缈也喃喃自语:“如此丑态毕露的妖物争斗,我还是头一次见。” 她适时看向玉揭裘,为博得同感发问:“小玉,你也觉得吧?” 玉揭裘抬头,眺望被血与夕阳染成紫色的天空。 “嗯。”他说。 作者有话说: “我不做人啦JOJO!!!” 内容提要那句neta自济慈的“你远在人群中” - ·感谢在2022-01-29 20:11:29~2022-01-30 12:2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儿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平无奇、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于你我 20瓶;甙 4瓶;79647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 【我哭了,我的宝,小狐狸真的好可爱啊呜呜呜】 【走,手榴弹来一发! 】 【小狐狸什么时候跑路啊 看不下去了 等小狐狸死了再买(狗男人不配he 请火葬场直接火化扬灰不要回收谢谢】 【天呐,都是脑残吧!】 【哼,都是傻逼】 【妈的玉狗,我要看你追妻火葬场连盒两斤半!】 【按爪子】 【什么时候be】 【明明是我们小狐狸在救人啊!!!】 【 【除夕有可能有提前更新吗QvQ】 【师姐好茶好茶】 【敲碗等更新】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完- 第22章 、人妖殊途 后篇 ◎——那只狐妖逃走了。◎ 数十年前, 她和涂纱好像镜面似的看着对方,惊讶于术法的离奇玄妙。 为了能尽快积攒修为,小狐狸起初也想过更浅显的捷径。 杀人, 吃人,灭修道者, 夺取修为——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但这条路是不归之路。 踏上就回不了头。 她想了很多其他办法, 最后选择了这个法子,并对涂纱说:“不可滥杀无辜。” 涂纱问:“为什么呢?” “这……”她也开始想,为什么?非要说, 阿娘也没教过她这些。 到最后,她也只是说:“反正不行,就是不可以。我们约好了。” 当时她们在狐狸洞里, 涂纱也还是点了点头, 笑着说:“嗯, 那好吧!” 她没有兄弟姊妹, 也没有其他能一并复仇的恋人伴侣。严冬时一同扎进雪地里抓田鼠, 早春里差不多时候开始换毛。 她会将一切烦恼都告诉她。 涂纱问:“杀了阿娘的仇人也有孩子, 为何他们能对阿娘痛下杀手呢?” 小狐狸回答:“因为我们总归是只想着自己的。就好比……倘若惦念仇人的孩子, 那咱们也办不成事了。” 涂纱若有所思,也只点头:“都听你的。” 她们就是彼此最紧要的人。 后来的分崩离析是早已注定的。在此之前, 她们谈过许多次。小狐狸想安稳地度过余生, 踏实地修行修炼。 涂纱却不同。 涂纱说:“穿阿娘皮毛那厮死了都不安生,他兄弟还想东山再起呢。咱们去把他也剿了吧?” 听罢, 小狐狸便嘀咕说:“你这不是为了报仇, 只是好玩吧?” “是又如何?”涂纱一点不觉得有不对。 几年里, 小狐狸劝过她, 但涂纱从未改变过主意。她们在树林里分道扬镳。小狐狸干脆掉头就走。涂纱在背后叫唤道:“你走了我会乱来的!你不管我, 我会去胡闹的!” 小狐狸头也不回地要走。 紧接着,她便从背后被突袭。 回到此时此刻。 畜生的缠斗是野蛮血腥的。 只不过一次的失误大意,涂纱便出了许多的血。她想像以前小时候做游戏一样,大声喊着“等等”来拖延,但这不是游戏。 小狐狸扑上前去:“你这个没有心的家伙!” “就是有那东西,你才会抛弃我!”涂纱勃然大怒。 小狐狸盘旋着身体,龇牙怒吼。涂纱也以同样的方式恫吓对方。两只狐狸看起来就像镜子倒映出的,一模一样。 狐鸣声听起来像小孩子在笑。 小狐狸问:“为何要到斑窦境来,诱骗陛下,做他的皇后?” 涂纱却不急于回答她的提问:“还设了结界……你这又是为何?” 龇牙咧嘴的狐狸也松懈,变回悲哀的表情,分明知道为时已晚,却还是难以对唯一的同伴痛下杀手。小狐狸说:“为什么呀……” 似乎有过片刻的犹豫,反省,然而,最后还是变回恼羞成怒。涂纱歇斯底里地喝道:“……我只是想继续和你一起玩啊!” 在人类看来,她们似乎只是向对方发出了一阵鸣叫。涂纱朝小狐狸冲而去,小狐狸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手头一松,竟然害得结界破裂。 涂纱正踩在小狐狸身上,背后倏然出现闪电般的身影。 玉揭裘正挥剑刺来。 涂纱飞速滚开,却也觉察到眼前人的可怖。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梦外见到他,却与梦中又有许多不同。她自知难以抵抗,嘴上却还是表现得游刃有余:“小郎君好面熟啊,似乎在哪见过。不过,这是沾上煞气洗不掉了么?” 玉揭裘不理睬她的挑衅,左手扬剑,右手向前推。 看不惯他镇定,涂纱再次激他发怒:“怎的?要请雷霆都司给我唱戏了吗?” 玉揭裘微微一笑,干脆回复:“对付你,寻常的镇妖符便可。” 设结界,为的是涂纱不去袭击人类,也为人类能不掺合进战局来——尤其是玉揭裘。小狐狸知道,他要是插手,这次就非得决出个你死我活了。 他会杀了涂纱的。 她并不是想让他放涂纱一马,只是希望他不要操之过急。至少,让她再问问涂纱这是为了什么,即便要做了断,最后也该是她来做。 小狐狸喊道:“玉揭裘!” 小狐狸的心情,玉揭裘并不理解。但他知道,涂纱是她的身外化身,也就是她出的阳神。她对自己怜悯情有可原,不过,被她无缘无故残害的人却已不能再复生了。 他没有放下剑。 有过片刻的挣扎,小狐狸变回了人形。 假如她用江兮缈的皮囊去求他,他应该更有可能答应吧。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抛弃一切愚蠢的自尊心,用实际行为去承认这个事实——她喜欢的人喜欢着另一个人。 她用那副与江兮缈相像的外貌说:“涂纱已经被我伤到了本源,她眼下斗不过你的。求求你,求求你别杀她。” 玉揭裘说:“你知道她做错了吧?” 小狐狸艰难地吞咽,仓皇中回答:“是……我只是,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就几句。” 玉揭裘的剑太冷了。 小狐狸不愿让她这样死。 这招真的奏效,却没有高兴的余地。 小狐狸想走近涂纱,她试图模仿阿娘的口吻,悲伤地、温柔地呼唤:“没事的,没事的……” 涂纱却向后退缩,好像拒绝拥抱的孩童。 她是顺势向她咬过去的。 巨狐张开血盆大口,小狐狸也没注意周围,不假思索便将她推开。 然而。 本该无人的废墟之上,江兮缈恰好出现在了那里。结界碎了,她担心涂纱趁机逃跑,于是想要堵住去路。 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 涂纱被推向江兮缈,硕大的身躯就要覆压而下。光是她的重量,恐怕能有一座塔那样沉。 但有东西阻止了她继续倒下去。 玉揭裘的剑穿透了涂纱的身体。 她像被击碎的堤坝,向与江兮缈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小狐狸瞠目结舌,亲眼望着涂纱被刺中,倒地,宛如山似的坍塌。 而此时,涂纱开始缩小了。她倒在地上,变成了最初那只小小的赤狐。小狐狸以女子的姿态扑上前去,伸手捞住涂纱,缓缓地纳入怀抱里。 她说:“涂纱?涂纱?” 力量在逐渐回到小狐狸身上,涂纱知道自己要死了,于是别过了脸,呜呜着依偎到她怀里。涂纱断断续续,血不断从嘴里涌上来:“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跟你一起玩。混到别人宫里……做别人的皇后……这不是……你教我的游戏吗……” 小狐狸握住她的手:“可那是为了复仇啊。” 玉揭裘听不懂狐狸的语言,但料想也知道,她们是在告别。 虽然涂纱是作恶多端的妖,但他的确答应过小狐狸,不直接取她性命的。违背承诺是为了保护师姐,可他还是无法抑制住歉疚,走到她身后,想搭住她肩膀,却又还是任由手悬在了半空中。 玉揭裘说:“狐狸……” 涂纱变成了萤火虫似的星光,闪烁着要消失,小狐狸站起身来,想要挽留,最后却只徒劳无功地张开双臂回过身。 她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起头时,又朝玉揭裘笑了。那是比潸然泪下更令人心碎的笑容。 玉揭裘重新说:“……对不起。” 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两眼一翻,就这么向前倒下去。玉揭裘伸出双臂,让她跌落到自己怀里。 谢弄峤原本就要命令禁卫军放箭,此时此刻也示意停下。 化作废墟的宫殿上,遍地瓦砾,狼藉萧条,玉揭裘抱着小狐狸,怅然若失地望向远处。 苍穹中只有鸟在远去。 谢弄漪和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弟弟不一样,虽然痛失皇后,但到底还是明事理。马上亲自安排了偏殿给他们这些立下汗马功劳的修士。 玉揭裘把小狐狸安顿好,为她把头垫高。一个衣着名贵的女子上前来,语气诚挚地邀请道:“这边就由我安排人来料理吧。” 一直蒙着神秘面纱的弥弥殿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弥弥殿下的大名叫谢靡月,是斑窦境的公主,性格飒爽,和兄长关系也很热络。 见到她,瑞生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泛起了隐秘的快乐:“弥弥殿下,好久不见了。” 谢靡月朝他笑着点点头,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显然还是认识他的。 宴席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召见了。 听说朝夕相处的皇嫂是妖怪,谢靡月也只诧异了片刻,末了还是直率地说道:“不论是人是妖,都该明事理些才是。妖和人怎能在一块儿呢。” 回去的时候,玉揭裘被江兮缈叫住了。 江兮缈酝酿了很久,也确认自己的姿态无懈可击。假山石边无人经过,她说:“我们可启程回师门了吧?至于那只狐妖……” “她的妖丹还在我这里。”玉揭裘并不怎么想聊这个,转身要走。 江兮缈却追问:“我分明帮忙逼出来了吧?” “她妖气太盛,拿着并不好。” “那是她担心另一只狐妖的时候吧?如今不该还给她了吗?小玉,”江兮缈跟了上去,不情愿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你告诉师姐啊。” 玉揭裘被她拽住了衣袖,略微回头,原本没有表情,对视时才粲然一笑。他说:“还不到还给她的时候。” “那得是什么时候?” 像是不习惯这样咄咄逼人的她,又似乎单纯只是不满被追究这件事。短短一刹那,玉揭裘什么也没想,回过头时,潜在最底层的情绪已演变成语句脱口而出:“这与你无关吧?” 他仍然笑着。 这话里没有刺,可此情此景,搭配那笑容,却十成十的瘆人。 江兮缈一下面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发出声音:“……小玉?” 说完后,玉揭裘也坠入狭隘的茫然。 刚刚说话的人是他么? 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跟江师姐说话? 玉揭裘收敛了神色,简短地道歉:“我身子不大舒服。” 他转身离去。 江兮缈伫立着,目送他的背影匆忙消失在夜色里。 隔日启程,陛下特意为他们每人安排了一居室歇息。瑞生并没有休息的习惯,心里还在为白天终于见到弥弥殿下高兴。今日十五,透过窗户能看见圆月,可他是傀儡,并不明白赏月有何用意。 他躺下了,对他来说,柔软名贵的床和乡间的草铺地铺并无不同。 瑞生听到敲门声。 来的人令他有些意外。 玉揭裘带着他的两把剑,进来时环顾一周,先感慨了一句:“你这儿也还不错。” 他们好像学堂里相互串门的学徒。 瑞生点了点头,坐下后,玉揭裘一声不响,就看屋内摆设。两个人僵持不下,都不吭声。终于,还是瑞生比较善解人意,主动问:“小狐狸好些了么?” “应当没什么大碍。”玉揭裘说着回过头,“你预备留在斑窦吗?” “嗯。”瑞生摆出了近似笑的表情,看向他说,“你煮的粥很好喝。没我这个不花钱的帮工,你会舍不得吗?” 当初随口一说的调侃,未料他还记得。 玉揭裘笑着说:“狐狸没人能聊天,到时候又要烦人了。” 既然提到了她,玉揭裘干脆放慢了步调。放在从前,为人处事,他向来只信奉一条,是师父教他的,对谁都多笑就好。他长了一副好皮相,即便在盛产美人的修士中也出众。这就够他完成师父布置的“与人为善”了。 但他并不怎么与人亲近。 小狐狸和瑞生交好,那是因为小狐狸随和。玉揭裘和瑞生能相处,则全要归功于瑞生简单。 玉揭裘保持着笑容,思索片刻,无声中做过一番挣扎,末了坐到了瑞生床边。 他问:“你可知道狐狸有什么想要的?” 瑞生上半身不动,扭动脖子看向他,问:“你是想向小狐狸道歉么?” “……”玉揭裘别开视线,沉默半晌,随即笑了,又看回来,“对。” 他站起身,这行为的突兀程度与适才坐下相得益彰。但身在此山中,往往什么都觉察不了,玉揭裘多此一举地补充:“往后还有路途要一起走,我不愿与她闹得太僵。” 瑞生不懂人之常情,对看气氛一类的事一窍不通。他也不知道今夜玉揭裘和江兮缈私下聊过些什么,是否发生了不愉快。 瑞生只是想不加修饰地说出自己的见解而已。 “玉揭裘,纵使我是傀儡,但看到你时,连我会担忧。”月光有些虚无缥缈的色彩,将瑞生照得洁白剔透,“我觉着,小狐狸与你一起,一定很不快乐。” 玉揭裘站在窗边,背后便是月亮。他望过来,长久地沉默。 有那么一会儿,瑞生仿佛看到跳动的火苗。 但那年轻的修士只是说:“你安歇吧。” 他背过身,关上门的瞬间,屋内的灯烛全灭了。瑞生对着一片漆黑说:“你以前从未打江兮缈那体会过吗?” 没有回音,他站起身,又补充道:“对有心之人来说,求而不得不是什么好滋味。” 另一处的漆黑当中,被所有人当成伤心欲绝昏迷不醒的狐妖睁开了眼睛。 小狐狸转动眼珠,从袖口里摸了一颗偷藏的提子,偷偷丢出去,马上闭上眼。 提子被扔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撞到墙角。 寂静无声。 小狐狸猛地蹿起了身。 她飞速奔跑,在宫门外撞上表哥,两个人都捂着额头继续跑。 碰上一列经过的侍卫,小狐狸化形成了一个狐狸眼笑着的小宫女,大黄狗则还是丑八怪的小太监。 两个人装模作样,假装值班,到了宫中总管的暖阁。 大黄狗提着灯打哈欠:“涂纱死了,你还真一点不伤心啊!” “谁不伤心啦,我那么多精血折腾出来的阳神!但……”小狐狸拼命翻着账目,深深地吐息,“但说到底她也就是我。” 她会一直陪着她的。 “那你那时候还装晕。” “你没看到那么多人都准备拿箭射我了吗?!” 大黄狗擦眼屎:“那时候我蹲茅坑呢——” 对于在自己表妹危难之时蹲坑的表哥,小狐狸无话可说,只继续翻。终于找到一本册子,翻开来趴到地上。 大黄狗问:“怎么样?” 小狐狸借着灯光看:“涂纱进来的时候,路公公收了好大一笔银子。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可涂纱哪来的银子混成皇后?”大黄狗问。 小狐狸没有回答他,默默揉皱了账本。 路公公回来时是三更天,洗漱了一番,便让干儿子们退下去了。他才躺下,身后突然传来些许声音。 门外有人守着才对,他没多想,继续躺下。 那脚步声继续响,而且好像来到了他床前。 路公公狐疑地睁开眼,床前没有人。他喊了一嗓子,不知为何,居然也没有人进来。 他索性自个儿下了床,打开门,发觉外头还真没有人。 这群不肖子孙,好大的胆子,跑哪儿躲懒去了,回头抽死他们。 这么想着,路公公掉头回床上去。 他是在离床几尺的地方停下的。 路公公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怒喝一声:“是谁?!”路公公瑟瑟发抖,却还是仗着怒气走上前去,掀开了被褥。那里头赫然出现的,是一具用人头拼凑而成的尸体。 人头组成了它的头部、躯干和四肢,蛆虫正在上面进进出出。 路公公吓得大叫,背后却被猛地压住,整张脸直截贴到了人头尸体上。 地上的被褥凭空飞起,将他和人头紧紧包裹起来。 小狐狸站在床边,百无聊赖,打量起刚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她问:“还记得这些人吗?你让涂纱杀的这些人。” 路公公哪里听得到,只一个劲哀嚎。 小狐狸也没有不耐烦,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慢条斯理地说:“等你能好好说话了,告诉我是谁送涂纱来的。不然,你就啃着这些人头过下半辈子吧。” 妖很强。 但妖还是会被人制服。 原因有二,一是人多,妖大多没有族群意识,总觉得你我不相干。孑然一身,很难比得过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 二,世上总有这样的人——比妖更高明,比妖更狡猾,比妖更邪恶。 问到想要的结果,小狐狸扒开窗户,直接用狐身钻出去。期间屁股还卡住了,她只好低声骂骂咧咧:“推我出去!” 表哥在后头吆喝了一嗓子:“好嘞!”然后向上一跳,用狗头撞向狐狸。 小狐狸还卡着,气喘吁吁痛骂道:“笨死啦!再来!” 表哥又一撞,说:“咱们这能行吗?你妖丹不是还在姓玉那王八蛋那吗?” “玉揭裘不知道,”小狐狸扭动身体,自己挤了出去,“我的身外化身不单有另一颗心,还有妖丹!涂纱即是我,拿涂纱当刀使,便是打我的脸。要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眼下这颗够用了。” 天蒙蒙亮,玉揭裘便起来了。 杀了涂纱,他始终觉得不快。用的那把剑是师姐命名的,即便如此,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这还是头一次,他为自己所行的杀戮而焦灼不安。 刚下山,他曾帮人料理祸害村子的黄鼠狼,面对一家数口的妖魔。他也没有动过恻隐之心。说得再过些,便是他才十一二岁上战场的时候,砍人头也没多少杂念。 师父收他为徒时还责骂过,像他这样,思想体悟太钝太差,只对“有趣的”“新鲜的”才敏锐。 但他却无比确认,令他辗转难眠的,正是斩杀涂纱这件事。 晨修完后,他先为前一天的顶撞去向江兮缈赔罪。 江兮缈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笑了:“好吧,谁让你是我师弟呢。” 师姐弟其乐融融,突然有人上前,喘息着告知意外:“那只狐妖逃走了!” 江兮缈大吃一惊:“怎么会?” 玉揭裘一言不发,当下便冲了出去。 天空湛蓝,如同翻转的浩瀚大海,浮云漂流,在鸟雀化作的飞鱼间航行。皇宫中金灿灿的屋顶层峦叠嶂,好像泼洒过油似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一只赤狐灵敏地在屋檐上穿梭,从这一处轻盈跳跃到另一处。 别人眼中,玉揭裘顶有仙姿道骨,待人冬日可爱、温文尔雅,斩妖除魔时不说二话、毫不留情。 他只须挥刀或微笑,就连高声呐喊都很罕见。 玉揭裘看着屋顶上的身影,他喊:“狐狸——” 小狐狸的背影停顿了一下。 她支起身,狐狸的身体变成了人形。假如离得再近些,或许有人会注意到,那是与江兮缈并不相似的外貌。 小狐狸穿着一袭红衣,红色的披帛被风吹动,恰似云霞遮掩她的脸。 她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才离开唇齿,便被风卷走。 小狐狸再次转身,头也不回,从最后的屋檐上跳下去,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 感谢在2022-01-30 12:21:16~2022-01-31 20: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土拨鼠 20瓶;stellA 10瓶;浇枝 5瓶;猪肉圆白菜汤、知知不知 3瓶;归去 2瓶;起名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本文完 耶耶耶,就到这儿吧,狐狸的天地还广着呢,让玉揭裘当那个深夜辗转反侧想着生命中偶然出现却又很快离开的小狐狸,在小狐狸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地一个妖生活了很久之后,玉揭裘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当年动过情。】 【我不喜欢男主怎么办?就感觉这个人挺没意思的,他在面对喜欢的人师姐都能说出要你管,这变心变得也太快了。大师姐在他面前至少还没能露出破绽呢,他就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哭了】 【涂纱死的时候俺居然哭了,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为小说哭过了TT】 【师姐就是个绿茶吧】 【什么时候到文案,等不住了】 【好心疼涂纱】 【555555完全看哭..太好看了】 【唉,快到文案吧,小狐狸支愣起来啊】 【呜呜师姐太茶了,虐死玉扒皮】 【新年快乐】 【 【新年快乐!可恶,妖丹还没拿回来还跑不了,姓玉的王八蛋就是怕小狐狸离开才不还的!所以说他都是在学习吗,瑞生说有心的人都会受不了爱而不得,所以他喜欢师姐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作为人应该拥有这样的感情吗,但你还是好渣,杀了涂纱就等于捅小狐狸刀子,打小狐狸脸,渣渣,王八蛋。】 【恭喜入v!^^】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完- 第23章 、复辟 ◎——请自觉退出历史舞台。◎ 花紫芳在村子里出生, 跟祖母、爹娘住在一起,四个人一块生活着。 不久前,花大叔和花大娘在上山时捡到了一个姑娘。 按理说, 村子与外界隔绝,外人本该进不来才对。可这姑娘不仅进来了, 还没有鞋, 哭哭啼啼哭诉说自己要给娘亲采药,结果迷路了,误入这里, 腿又受了伤,眼下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这等死。 末了, 爹娘只好把她带回了家。 花紫芳很高兴。 因为她长这么大, 从出生到现在, 头一次有了个能陪她玩的伙伴。 花紫芳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特别爱笑, 笑起来也格外好看, 她说:“……我叫阿胡。” “胡姐姐!”花紫芳乐呵呵的,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平时爹娘都不让我出屋子, 一个人呆在这儿可闷了。” 一家四口,加上胡姑娘一个客人, 晚饭就是萝卜汤和馒头, 一点肉味儿都没有。吃到一半,外头远远地传来了说话声。花大叔和花大娘当即起身, 一个去门口守着, 另一个掀开地窖门。 敲门声响起时, 花紫芳正拉着胡姑娘, 带她一起蹑手蹑脚地爬下去。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花大叔连忙招呼着“来了来了”。花大娘则赶紧撤掉多余的碗筷。花婆婆竖起皱巴巴的手指,对地窖里的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悄悄盖上了地窖门。那里从外边看,就好像只是普通的地板。胡姑娘初来乍到,还不清楚状况,就被拖到了地下。 灯光顺着地上的缝隙漏下来,洒到花紫芳和胡姑娘脸上。隐约能看到,外头来的是两个穿着玄色衣袍的青壮年男人,来时自称“天尊使役”。 只这两个天尊使役说:“你们家最近拿的粮食……是不是比从前多了些啊?” 花大叔忙不迭辩解:“哪有的事呀!” “就……我俩不是想着生孩子,好继续为复兴大业出把力嘛。但这……总得多吃点!”花大娘不惜打着哈哈说些私密事,为的就是能蒙混过关。 那两个男人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说:“你们记住了,再过十日,天尊之子便该召开例行的修行大会了。又是锤炼咱们忠诚的时候,你们家三口人都要来,听到没?” 花大叔摩挲着手哀求道:“那个什么,天尊使役大人,我老娘年纪这么大了,已向天尊之子尽了忠。修行大会,可否免了她去呢?” 回头一看,花婆婆也拱手相求。她年过花甲,牙齿都掉光了,身材瘦小,一副可怜的样子:“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了……” 那两个天尊使役对视一眼,突然莫名其妙地爆笑起来,其中一个洋洋得意地回答道:“好吧,老不死的,就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好了。不过记着,这些日子,村子里可没人供粮。要是不想饿死,这些天就自己囤着吧!” 即便被这样对待,花婆婆、花大叔和花大娘还要千恩万谢。 两个天尊使役传达了修行大会的通知,回头就走。 花大叔卑躬屈膝送他们俩出去。 花大娘和花婆婆战战兢兢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花大叔回来,向她们示意“走了”,他们才把地下的女儿花紫芳和胡姑娘放出来。 胡姑娘被吓到了,委屈巴巴,可怜极了地问:“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她问:“天尊之子是什么?那两个劳什子天尊使役呢?为什么紫芳不能到外头玩?修行大会又是做什么的?” 花大娘和花大叔默不作声,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 还是花婆婆长叹一口气,等哄睡孙女后,才将这个村子、他们这家人的故事说了出来:“胡姑娘,你可否听说过稗巴域?” 曾几何时,天下分为四国,彼此之间相安无事,直到稗巴域灭国。 稗巴域内忧外患,覆亡前夕,帝王暴虐无道,后妃狐媚惑主,整个国度民不聊生,倒台实属众望所归。 这三国鼎立的十余年里,稗巴域的贵族却始终妄图复辟。 这个梦想太疯狂、太不切实际,因而也必须使用更为剑走偏锋的方案施行。不知不觉中,稗巴域的王室将自己与天尊联系起来,幸存的皇子被称为“天尊之子”,注定会成为王。为皇子效劳的亲信则都是“天尊使役”。 他们自称发现了新的灵脉,能助所有随从者飞升成仙。对于能合作的势力,都竭力勾结,而不予置评的势力,也强行渗透。 与此同时,他们还控制了一部分随从在这山里,各司其职,专门侍奉王室。 这些人是最底层的天尊使役,大部分人都坚信王是“天尊之子”,复兴大业必将成功,相互监视,视作信仰。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进行修行大会,美其名曰是为了洗涤心灵的考验,实则就是加深“复兴”这一说法的中毒性。 花婆婆说:“我是稗巴人,过去为大人物当差。眼睁睁看着要背叛的同僚被主子毒杀,为了保命,才迫不得已佯装服从。却没想到,儿子、儿媳都没逃掉,全都只能在这荒郊野岭度日。 “这里每生一个人,都要被编录在册,万一被王或上头的天尊使役看上,便会被收为妃嫔。还有几个四五十了的天尊使役,连小娃娃都不放过,男的女的,十岁以下都要惨遭凌辱,简直生不如死。 “我们不想紫芳也落入魔掌,只得隐瞒她的出生,将她彻底藏起来。但她年纪大了,对外头总会好奇。我们……我们也走投无路了。” 花大娘揩着眼泪道:“胡姑娘,外头人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你的命可也真苦……在这里,我们恐怕也只能保你一时,时候差不多,你也去向天尊使役投诚吧。” 花大叔也说:“别怪我们无情,在这里,活生生的人都只有这条路可走。” 胡姑娘好似绝望一般垂下眼睛,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花大叔不知所措,唯有试图安慰她:“之后修行大会,我会替直接管我的天尊使役美言几句的……” 话音未落,胡姑娘便拿开捂脸的双手,露出一张笑着的脸来:“真的?太好了!” 她两颊是干燥的,显而易见从未流过泪。 事实上,花大叔和花大娘还是很喜欢这个客人的。 胡姑娘会照顾年纪大了的花婆婆,还会帮着陪花紫芳玩,叮嘱她不要出去。一家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很快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随着修行大会临近,气氛并没有消沉下去,为了掩饰注定要来到的分离,仿佛眷恋美梦一样,一家人都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不让彼此失落。 大白天的时候,胡姑娘会教花紫芳识字。 村子里不让上学,也没有纸笔。未经允许,吟诗或画画都是要被抓起来的。他们要随时防止有人过来或检举,因而只能坐在地上,极其小声地说话。 胡姑娘用手指蘸了水,在地上边写边说:“‘花草树木,虫鱼鸟兽’。” “‘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花紫芳跟着念。 花紫芳抬起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对于外面的世界,花紫芳一无所知,至多只从窗户往外看过。 胡姑娘抱着花紫芳,想了想说:“就是好的东西。” 花紫芳笑着催促她再写,胡姑娘抓耳挠腮,最后只写了“鸡鸭鱼肉”四个字。好在花紫芳不懂,所以只顾着高兴,胡姑娘受到启发,又写起了“红烧排骨”“南卤醉虾”“东坡肘子”。 花紫芳兴高采烈地说:“还有吗?还有吗?” 胡姑娘又想了一大堆,额间沾了汗,专注地写下去。 她要写“玉须泥鳅汤”,才写了“玉”字,一不当心,后两个字便写错了。 花紫芳看着那两个比划很多的字,仰头问说:“这是什么呀?” 胡姑娘蘸了水,要把玉后边那两个字给涂掉。花紫芳却问个不停。 胡姑娘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被邻居听到。 花紫芳小声说:“这是不好的东西吗?” “……也不算不好。”胡姑娘绞尽脑汁,最后说。 胡姑娘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戒指,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糖。她把糖给花紫芳,花紫芳长这么大头一次吃糖,一开始还有点怕,等尝到味道就忘不掉了。 胡姑娘笑着说:“这是我从‘不算不好’的人那儿拿来的。” 花紫芳发自内心地感慨:“给这么好的宝贝给你,他真是个好人。” 胡姑娘一听这话,脸色略微变了变,自言自语说:“唔……其实是我直接拿的来着。不过走的时候,我有跟他说。他应该听到了吧……” 那是修行大会的前一夜。 花大娘正睡着,突然被摇醒了。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胡姑娘严肃的表情。胡姑娘抱着酣睡中的花紫芳,说:“等会儿会有不止一两个人来,让我带着紫芳逃走吧。” 花大叔去屋外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况且更深露重,要一个年轻女孩子带着自己女儿走,终归不那么靠谱。 他们说:“胡姑娘,你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然而,时间已经耽搁得太多了。 门被敲响了。 花大叔还没来得及去接应,家门便被撞开了。上次来过的两名天尊使役带着四五个帮手破门而入。 这几个天尊使役手持锄头、斧子,不说二话就四处乱砸。 花大娘尖叫着,花婆婆泣不成声。花大叔才想辩解,回头就发现,不知何时,胡姑娘已经不见了。 有人发现了地窖。 他们砸开了地板。 花大叔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想请他们放过自己女儿一命。但是,地下却并没有任何人。 其中一名天尊使役踹了他一脚:“王说过了,屋子里不许设地窖。你想死吗?!” 其余几名天尊使役径自抓住花大叔和花大娘往外拖。 领头的那个站在屋门口抽着大烟。若他这时候抬起头,便能看到一名女子单手抱着女童,另一只手和脚一并撑在房梁上。 直到他们离去,她才抱着还在睡的花紫芳落下来。 胡姑娘把花紫芳放回地窖的床铺上,再次上来时,她先伸出手,放在了花婆婆干枯苍老的手上。 “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胡姑娘说。 她将地窖盖上,吹灭蜡烛才要走。花婆婆啜泣着,临时挤出声音来叫住她:“姑娘。” 胡姑娘的背影停在门前。 “我还在稗巴服侍主子的时候,有幸见过一位贵人……不知为何,自打头一次见到姑娘,便觉得相像。”花婆婆说,“姑娘可认识……” “那位传闻里被狐精附身的王后?”胡姑娘,或者说是小狐狸回过头,不疾不徐地撒谎道,“不认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20:59:20~2022-02-01 19:2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 40瓶;燃 10瓶;兔兔爱吃肉 3瓶;甙 2瓶;暖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传闻中被狐精附身的王后是不是小胡的娘啊】 【囤一囤再来】 【原来狐狸“当皇后复仇”的是这里 之前还在想姬皇后不太像小狐狸】 【望眼欲穿,今晚不更吗?】 【呜呜呜咋还不更新】 【啊啊啊啊啊啊】 【太好看惹 等更新等得抓耳挠腮!!!!小央好棒!!!我爱你!!】 【乖乖 这也太好看了】 【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小狐狸请你一定要平安健康。你喜欢上玉扒皮没关系,受了伤也没关系,请你一定一定好好对自己,受了伤要把伤养好,每天要吃好喝好睡饱,我相信你,你一定是最聪明的小狐狸。】 【不认识哟】 【打卡】 【喜欢?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完- 第24章 、修行 ◎——危险危险!◎ 离开斑窦境的大都后, 小狐狸和表哥先去了边境的二舅家。 小狐狸的二舅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狐。年纪不轻了,却一点不像那些邋里邋遢的老头,恰恰相反, 英俊潇洒,孤高冷峻, 皮毛漆黑。二舅是小狐狸在这世上最佩服的狐, 能文能武,能抓鼹鼠。 连冬天的雪兔也能逮住。 小狐狸和表哥过去,二舅还叼了螳螂给他们吃, 说是对身体好。 “我都听你三姨奶奶说了。你俩年纪也不小了,别老这么在外头乱跑。尤其是你,”二舅抽着烟袋子, 跟小狐狸说, “好好想想自个儿, 想想天上的老娘。你娘也指望你多生几胎毛娃娃啊。” 小狐狸最烦长辈唠叨了, 但也还是笑嘻嘻地说:“我如今可是在干正经呢。” 表哥啃着烂苹果, 打着呵欠回头, 没敢乱说话。她打听的东西, 大黄狗也听不懂。反正大黄狗狗生没什么志向,凑合过就行。 小狐狸说:“我决定了, 以后要做一只草菅人命、嗜血成性的狐妖!” 二舅说:“这种事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干的。不在于你说什么, 而在于你怎么做。” 小狐狸说:“那……那我就要草菅人命、嗜血成性!” 二舅突然抛了只刚抓到、被咬断脖子的兔子过来,吓得小狐狸“嗷”的一声跳起来, 直往洞里钻。 小狐狸探出头, 看到是兔子才抱怨:“什么呀!” 二舅却哈哈大笑, 又吹胡子瞪眼道:“就你这样!还‘草菅人命’‘嗜血成性’呢!” 小狐狸愤愤不平,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好不好。再说了, 胸口如今变得硬硬的,都是因为多了涂纱那颗石头心。 小狐狸保留了涂纱的妖丹,却不着急吸收,只取一部分妖力出来用。涂纱的妖丹脏兮兮的,大抵是虐杀了人的缘故,万一化在身体里,搞不好突然走火入魔也有可能。妖走火入魔,闻所未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是趁表哥呼呼大睡的时候走的。 放在过去,以身涉险,小狐狸都是和涂纱一起去的。眼下涂纱回到她这了,四舍五入还是在一起。 她从路公公那问到了送涂纱入宫的人的情报,纵使只有一个“荆”姓,小狐狸已经足以联想到稗巴王室。 她早就听闻稗巴荆氏贼心不死,不甘落没,还想再度建国。当时涂纱便跃跃欲试,想再去捣乱,小狐狸却拒绝了。涂纱本来就是个头脑空空的家伙,稗巴虽然在她这吃过亏,但也绝非等闲之辈。 被算计了。 小狐狸想,必须出口恶气才行。 她先观察几天,混进了一个有把柄可抓的人家。 有秘密的人向来是最好控制的,不过实际情况没她想的严酷。他们还挺照顾她的。花大娘给她盛萝卜汤的时候,小狐狸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心里想,咸淡正好。他们村子里不吃盐,而在过去玉揭裘那外食必拿清水涮几遍的要求下,她居然渐渐适应了这种口味。 花大叔和花大娘差点暴露了,说实话,小狐狸也不是那么意外。 他们虽然很小心,也的确尽量将保密做到了极致——诸如少拿粮食布料,不许花紫芳出去。但表情藏不住。 村子里其他居民都像尸体似的,脸上要么暗淡无光,要么弥漫着诡异的笑。唯独他们俩还像活人,会警惕,会隐忍,会慌乱。 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 不过,花大叔和花大娘就这么被抓走了,眼看着要受罚,还当着花紫芳的面。 小狐狸说:“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修行大会在村子里的荆家家祠进行。 荆家家祠非常之大,有些像南方的土楼,外头还有层层叠叠的墙壁,都由专人看守。权衡利弊,保守起见,小狐狸决定打洞进去。 但打洞也有弊端。 在地下是看不到上头在干嘛的,只能凭借爬过的地基勉强猜测位置。她可不能犯当着众人面登场的蠢错误。听到上头有人说话,她就继续爬,等到终于好像没什么人的时候,小狐狸才刨开土钻出去。 挖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极其震撼人心的画面。 金子做的墙,翡翠做的餐具,还有好些西洋来的玩意儿,光看着便能感觉到的权势滔天、富贵逼人。 她确实没爬到众人面前。 但她好像爬到老巢里来了! 正当小狐狸要缩回去,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小狐狸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支了银丝帘帐、花梨木造的床。小狐狸变成人形走过去,隐约能看清,里面是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孩子。 他在哭。 小狐狸知道,人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哭。 她还没说话,少年先觉察到了她。他回过头,大声地怒喝道:“是谁?!” 好凶! 小狐狸退了一步,嘴上却不示弱:“凶、凶什么凶?你干嘛哭啊?” 少年个子挺高,被撞见哭鼻子,大概觉得不好意思,想补回威风,于是站了起来。但他忘了,床高有限,所以头碰到了床顶,强忍着痛继续说:“我没哭!外头人呢?谁准你进来的?!” 明明就在哭啊! 小狐狸想着,马上开始撒谎:“我是新来的,专门服侍你。” 光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不难猜到这小子地位不一般。她倒不如先跟他套点消息。 一听这话,少年突然拉开了帘帐。 他居然只披了件丝绸做的外袍,没穿衣服! 小狐狸连忙背过身。 “既然你是来服侍我的,就来陪我玩吧!”少年却对男女有别浑然不觉,大大咧咧地宣布道。说着,他已经蹦下了床,扭头去拿出他镶宝石的玉玩偶,“我叫荆麒印,你呢?干嘛那个样子啊,给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果然姓荆。 不过这个名字,她好像没印象。 小狐狸搪塞:“小人……容貌丑陋,实在有伤风化。” “哈哈哈!”少年忽然哈哈大笑,把小狐狸吓了一跳,“我可是天尊之子,堂堂的王,怎会被区区母夜叉吓到!” 听到这话时,小狐狸不由得为之一振。 什么?! 身后这家伙便是稗巴的王? 她隐约记得,灭国前,稗巴的确有一名庶出的皇子。不过,听说不是死了吗? 荆麒印还在滔滔不绝:“喂,给我看看,你有多丑!” 小狐狸尚且在思忖中,被拉着回头,也没多想,只顾虑不能是自己的脸,于是索性变成了这些时日最为熟悉的另一张面孔。 不是那么像江兮缈,却又是以她那张脸发源来的脸。 “这不是挺漂亮的嘛。”荆麒印说,“不过你身上怎么有泥巴?” 因为刚钻了洞没抖毛啊。 小狐狸腹诽。 荆麒印笑着说:“咱们一块儿玩吧!” 说实在话,目标居然是天尊之子本人,这有些脱离小狐狸的计划了。 这孩子不像幕后主使,倒像被豢养在此。或许另有内情。不过,他是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一着不慎,眼前人就有可能害她死无葬身之地,难度系数太高,小狐狸觉得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她假意说“小人先去外头同侍卫大哥打个招呼”,转身头也不回地溜了。 还是先收集一下情报吧。 一般来说,贵族屋外就会有侍从歇息的地方。小狐狸对稗巴王室的作风还算清楚,轻而易举摸进去,偷了一身侍女的衣服穿。 眼看着许多人都在朝同一方向去,她便也跟上了。 那就是修行大会的现场。 宗祠内部有不少先帝的神像,阴恻恻的有点吓人。众人汇聚一堂,齐刷刷跪下,没有蒲团,因而只能直接落在地上。小狐狸嫌腿疼,想蹲着,却发觉旁边人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表情,看起来还有点仇恨。 小狐狸连忙虔诚地双膝跪地。 对方立刻抽回了视线,看来是满意了。 一个天尊使役的头领走到了台上,打开卷轴,开始吟诵。 他说的话小狐狸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凭经验,她大概知道是稗巴的方言。以前她也学过,如今都忘光了。观察周围人表情,应该也就是告知大家,复兴指日可待之类的鬼话。 然后,他合上卷轴。有人带了几个人上来。他们都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被押着站好。 其中就有花大叔和花大娘。 天尊使役开始依次述说他们的罪。非要说的话,小狐狸听着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花大叔和花大娘都算里头罪名重的了——他们的罪是私自挖地窖腌咸菜和这个月多拿了两根白萝卜。 其中一个的罪甚至只是在等级高的天尊使役面前打了个喷嚏。 但统一来说,他们的罪都是“大不敬”——对稗巴不敬,对天尊不敬,对王不敬。 “我们不会对我们的子民斩尽杀绝,但教化与惩戒是必要的!”那个宣判的天尊使役问。 这种局面下,根本没有人敢反抗。 侧门被推开,几个人抬着棺木似的箱子,将一个罪人直接扔到里面,盖拢钉上钉子,到屋外埋了。 外头响起铁锹铲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直叫人胆战心惊。 小狐狸吓得吸了一口气。 那天尊使役仿佛听到了似的,解释说:“放心,这并非是活埋,而是一种静修。他的刑罚乃是七日。待七日过后,我们会将他再请出来的。届时,他便是全新的自己了。” 七日? 方才那“罪人”恐怕也近古稀之年。即便留了通风口,没吃没喝,七日过后,恐怕也早归西了。 “至于花家的嘛……”天尊使役侧过头,回头让那些人搬了个火盆上来,“你们便相互督学吧。” 花大叔和花大娘都面色铁青。 花大叔先一步咬咬牙,脱去上衣,紧闭双眼道:“我来吧!” 花大娘连连摇头,哆嗦不止,却有人将烧红的铁棍塞到了她手中。 天尊使役突如其来地高呼:“天佑稗巴!” 台下霍地齐呼:“天佑稗巴!天尊庇护!复兴大业!必有所成!” 所有人都吃得那样少,穿得那样单薄,成日重复同样的劳作,不能读书,也不能从村子里出去。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都在狂喜中摇旗呐喊:“天佑稗巴!天佑稗巴!” 小狐狸环顾一周,只有她一个人例外。她连忙也跟着大喊:“天、天佑稗巴!天佑稗巴!” 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花大娘将烧红的铁棍按到了花大叔身上,拿起又按下。花大叔痛得跌倒在地,昏迷过去。 花大娘不能去关怀花大叔,必须在旁边人的挟持下一起念诵“天佑稗巴”。花大娘站不住身,腿软地倒下去。突然间,天尊使役说:“花家的恐怕是受邪魔侵扰,诸位子民,不如我们一同为花大娘督学如何?” 一呼百应,台下几百人都涌往火盆。 花大娘嚎哭不止。 小狐狸再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大喊一声:“等一等!”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亮。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小狐狸站在原地,尴尬地笑了一下:“呃……” 台上的天尊使役说:“你是何人?也是我们稗巴的子民么?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刚混进来就被发现了,眼看身份要被拆穿,小狐狸默默地埋下了头:“我是……” 要么还是跑吧? 然而,在她当场找个洞钻进去之前,一个声音在门尽头响起:“她是朕的子民。” 即便是天尊使役,也露出了畏惧的神情:“您……王……” 他趴下去。 台下其他人也趴倒下去。 荆麒印头戴通天冠,脚踩赤色舄,心安理得地领受朝拜:“有何异议吗?” 作者有话说: 是男二呀 - 感谢在2022-02-01 19:24:39~2022-02-02 23:0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饕餮荡开宇宙 10瓶;云中客 6瓶;拾遗、烦了 5瓶;一个机智罢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二舅我就抱走了(bushi】 【男二感觉好像八九岁小孩子((】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呜呜呜在等央,等不到只好先睡了,晚安各位】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呜呜呜呜咋还不更新】 【原来是男二!】 【我猜猜,文案再相见的时候是不是小狐狸飞升的时候?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大大可以把玉坏蛋写惨一点不,我怕他过的太好让我忍不住想打他(虽然打不到就是了)】 【希望男二温暖一点】 【是男二哎,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有男二诶,被玉扒皮气到现在看男二极其顺眼】 【他们把村民弄成迷信神的傻子还想复国,都没有战斗力,都吃不饱,也没思想】 【呀是男二哎】 【是男二耶!!!!】 【太喜欢这个故事啦!】 -完- 第25章 、侍女 ◎——霸道王爱上我。◎ 一片人前仆后继地顶礼膜拜, 直看得小狐狸发怵。 为首那个天尊使役上前,马上要护送天尊之子回去:“王!您怎么来了……” 然而,荆麒印根本没等他把自己请出去, 反而好像疯病发作,猛地踹了一脚围栏, 吓得连天尊使役都跪下了。 他说:“修行大会不只这一桩事吧。” 天尊使役尴尬地凑上前, 附在他耳朵旁边嘀咕道:“王,福大人说了的……” 荆麒印根本不买帐,推开他, 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反驳道:“他这不是不在嘛!我让你们过了这一程,你们过了就是了!” 话说到这了,天尊使役也只能站起身, 清了清嗓子道:“……这是王的仁慈。” 众村民也纷纷俯首感恩。 荆麒印这才满意地回头, 又朝小狐狸摆了一下手。 小狐狸睁大眼睛。 荆麒印走进门洞里。 见她没跟上来, 他又退了出来, 用力蹙眉瞪了她一眼。 她这才会意, 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小狐狸才不想参加什么修行大会。 她连忙爬起身, 跑到他背后, 一起出了宗祠堂。路上有其他天尊使役经过,却都低着头, 没人敢直视荆麒印。 小狐狸得以左顾右盼, 尽情打量周遭。 这里就是王的行宫。 并非正经的宫殿,而且是灭亡了的国度。 但仍然称得上金碧辉煌。 荆麒印大摇大摆, 进了最初和小狐狸碰面那间屋子, 绕到床上坐下, 碰得满帘帐的珠玉挂饰丁零当啷响。 小狐狸站在门边, 尚且不明所以。与此同时, 已经有一系列侍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分别为荆麒印脱去冠冕和靴子。 他则很是适应的样子,抵着额头,懒洋洋地任由伺候。 小狐狸心想,这小子还挺横。 明明都是亡国之君了,不仅排场这么大,还有那么多银子能拿去贿赂斑窦。 倘若没记错,按画舫上那只蛾妖的说法,他们似乎还买了整整几船的火铳。 等仆役们退出去,荆麒印突然冲了过来,抓住小狐狸的手腕,吓得小狐狸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毫无前因后果地警告她:“不许说出去!” “啊?”小狐狸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你不是看到我……那个什么了吗?”眼下的荆麒印一点没有方才的威严,面红耳赤,着急地说,“不许说出去!” 小狐狸还是摸不着头脑,懵懵懂懂才缓过神:“啊!你是说,你哭鼻子——” 荆麒印狠狠地瞪了过来,抓住黄金做的镇尺,狠狠在桌上砸了一下。 小狐狸差点把尾巴吓出来了。 “不就是哭了嘛!”她忿忿不平,小声地嘟囔,“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帮我的?” “不然呢?”荆麒印披上一匹五彩斑斓的锦缎,捡起地上的宝剑说,“你给我把嘴闭严实了,知道吗?我管你哪来的,是不是稗巴人,只要你别把这事说出去!” 小狐狸无话可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缺心眼的家伙呢。 她走过来,边防着他那把削铁为泥的宝剑边挪步子:“你不是王吗?大家都敬你怕你,你方才哭什么呀?” 荆麒印冷哼一声,突然将宝剑劈向床帐:“我开心!” 银线被割断了,珠玉也琵琶声似的嘈嘈切切落了满地。小狐狸躲到架子后面,从缝隙漏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你开心,那也不用我陪你玩了吧?” “慢着!”荆麒印却说。 之前已知道花紫芳的事,加上这小子怪怪的样子,小狐狸隐约有了个猜测。 她问:“你出过行宫么?” 荆麒印嘚瑟地冷笑一声:“那是自然。我可是天尊之子,稗巴域的王!想笑我没见识?” 小狐狸认定他是在这行宫里长大的,八成进来就没出去过,突发奇想,索性掏出从玉揭裘那顺手牵羊来的储物戒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么?” “不就是戒指吗?”荆麒印很不屑。 小狐狸邪笑,腹诽这土老帽,全然忘记自己最初见这法器时也是一样的大吃一惊,随即仿佛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了糖果:“锵锵!” 荆麒印一怔,当即睁大了眼睛:“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储物戒?” “你还知道这是什么啊?”反倒是小狐狸惊讶。 “嗯,寿大人会负责料理修真界的东西,毕竟还要复兴,拉拢和对付那些宗门是必须的——” 听到陌生的名字,小狐狸又好奇起来:“寿大人?刚刚你们还讲了什么福大人吧?他们都是谁呀?” 荆麒印似乎说漏嘴了什么,背过身不肯搭腔了。小狐狸哪容得他说到这里才住口,伸手按住他肩膀问:“什么呀?什么呀?什么呀?” 与玉揭裘不同,荆麒印很容易就会难为情,被逗得手足无措,马上站起身,不满地回答说:“……我告诉你就是了。福禄寿三位大人是稗巴的三位主事人。福大人负责四处游说,禄大人管村子里的天尊使役和银子,寿大人料理的可多了,兵马、军粮……她懂得很多。这些时日,福大人去外边了,寿大人则天天泡在校场。他们三个一块儿,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你呢?你管什么?”小狐狸问。 突然间,门外响起一通稀里哗啦的声响。有人在叫:“禄大人驾到!” 小狐狸突然被按住了头,荆麒印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把小狐狸塞向床下。 床底下还有挺多沾灰的金器。 被称为“禄”的男子是一个大腹便便、雍容华贵的老头。 他进来,跟随的人都自觉留在了门外。 禄给了荆麒印一耳光。 “还真把自己当王了是吧?要不是流着荆家的血,谁会理睬你!”这是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咒骂,“这次就先饶过你。麒印啊麒印,我们都是为你好。别再这么任性了。” 小狐狸倒没觉得心惊肉跳,反而把糖塞进嘴里,专心致志,含着翻储物戒。 她还没看过里面有什么呢。 虽然乱翻别人东西不大好,但以前玉揭裘也经常欺负她,一报还一报,应该没事吧。 小狐狸才不管那些,一阵捣鼓,结果翻出了一本书。打开来,里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写。她正纳闷,又看了看,然后在一瞬间幡然醒悟。 那是玉揭裘要带回师门的宝物,这次长途跋涉的最终目的。 …… 闯祸了。 小狐狸想。 但她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默默把它又放了回去。 先装作没看见吧。 等到禄大人离开,小狐狸才钻出来。 荆麒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狐狸不打算安慰他,偷偷摸摸就要溜,结果被抓住了衣服,硬生生拽回去。 荆麒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你肯定觉得我很丢人吧。” 小狐狸连忙澄清:“没有啊!” 大人们的阴谋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孩子要做牺牲品。再说了,荆麒印是那位亡国之君的儿子,而她则害了整个稗巴。 也就是说,让他落到今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正是小狐狸。 有种淡淡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虽说他至少还活着,甚至仍是光鲜亮丽的王,即便她当初为复仇非如此不可。 她其实也没那么关心他,毕竟也不是头一天待在村子里。那么多无辜的人被操控,吃不饱,穿不暖,与世隔绝,被剥夺了正常生活的能力。就算是受制于人的傀儡,不算帮凶,却也过得比那些村民好。 小狐狸不由得伸出手,僵硬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不要哭哦。”她说。 倘若有第三人看着,定然也会觉得这场面奇妙。 卑贱的侍女竟然在安慰高高在上的王。 他动弹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向后缩的。但荆麒印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所以她又止住了。他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眼睛没有红,看来是吸取教训,不会随便流眼泪了。 荆麒印说:“我才不会哭。” 他一年三百多天,天天都待在这地方,每日要做的事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出席一些场合。他时不时也觉得这种生活古怪,却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因此暗暗伤心。 新来了个侍女,撞破他偷哭不说,还看到了他丢脸的样子。 荆麒印感到不安,他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对方好像根本没当回事。 “那行。”一听他表态,小狐狸当即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背走了。 她不知道这些个天尊使役是怎么运转的,只知道走出去后,便有年纪大的婆子问她住哪。她还在想要怎么编谎,便被直截了当地截了话,安排说:“你到王那边去伺候吧。” 听说伺候王不用参加修行,小狐狸当然很乐意。 她已经听说过修行议程了,所有人聚在一个屋子里,相互监督,不许睡觉,要一个劲赞颂天尊和稗巴不说,还得做一些可怕的事。 比如把彼此的脑袋按到水里憋气。 又比如拿鞭子揍对方。 小狐狸感到难以理喻,也和别的村民说过话。但他们都要么前言不搭后语,要么就十分警惕,根本没有沟通的余地。 在荆麒印那伺候的丫鬟有六个。小狐狸搬进去时是晚上,除了值班的,其他丫鬟都上床了,不约而同坐在床上,用不大友好的眼神盯着她。 小狐狸是隔日才从婆子那知道的,这份工不仅意味着要服侍荆麒印,还有被拔为王妃的可能。 “虽说王还没宠幸过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老妈妈抬起眼,想在这小丫头脸上看到类似受宠若惊或踌躇满志的情绪。 然而小狐狸的应对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懂了!逮着一只野鸡怕不够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2 23:04:45~2022-02-04 00: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森瑟瑟 31瓶;就是这个 10瓶;是嘻嘻呀 5瓶;拥有Charon的Pluto、做任何、啊皮咔噗呲咔啦 2瓶;荠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男二不错】 【玉扒皮有了来找小狐狸的理由】 【天书在,那男主也要来了】 【男二好奶】 【小狐狸真可爱】 【哈哈 男二还是个乖宝宝呐】 【我喜欢这个可爱的小朋友!让姐姐啵啵~】 【好可爱 翻白眼也好可爱】 【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这稗巴的小刘协还有几分可爱的】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男二这孩子傻傻的还蛮可爱的,这啥无字天书居然被顺了出来,那玉扒皮必定是要找回来了】 【不多更一点吗,你真的确定吗,真的嘛,真的嘛? 球球了,摩多摩多】 【 -完- 第26章 、来者 ◎——不善。◎ 荆麒印闲得无聊, 小狐狸就教他玩双陆棋。 对于这种闺中大少爷来说,很多东西都新鲜。小狐狸不经意地打量他,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些许熟悉感。 阿娘死时, 她立志要复仇。 要报复的对象有两个。 其一,是捉住阿娘的农夫。 其二则是披着阿娘的皮毛早朝的王。 都说枪打出头鸟, 后一个仇人根本费不着找。稗巴的王, 四海之内,无人不识。 阿娘生前最爱惜的便是自个儿那身血一样红的毛,如今却变作狐裘, 被穿在一个权欲熏心的臭男人身上。 小狐狸头一个盯上的便是他。 不修行的人阳寿很短,小狐狸赶着变强,想尽办法修炼, 能使的手段都用尽, 终于成了七尾狐。 而后, 她便刺探消息, 潜进教坊司, 假扮女乐, 勾引了王。 小狐狸与涂纱商议过。让他死, 太便宜他。既夺走了阿娘最珍爱的东西,那也该叫他失去最重要的宝物才行。 为君为王, 谁不爱江山? 这场复仇大计持续了几年, 小狐狸起先向他要珠宝,继而要奴役, 后来要后位, 然后要烽火戏诸侯, 要贬黜忠臣, 要空中楼阁, 要星辰明月,最后要他覆灭。 不止四十九年非的亡国之君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啜泣着问她为何。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朝他笑,她说:“朝堂之上,皆是些孬种。没人敢忤逆你,但我偏要说。剿狐又如何?亡国早已注定,我不过加快进程罢了!你根本不是帝王将相之才。毁了祖先大业的,正是你!” 一鼓作气说完诛心的话,她便往后仰倒。 城下兵荒马乱,却有骏马疾驰而出。小狐狸正落到马上,握缰绳的涂纱忍俊不禁,笑着骂道:“什么狗屁王,你的圣旨,我们妖听了都好笑!” “后会无期啦。”小狐狸横跨在马上,坐稳后仰头道别。 稗巴兵败如山倒,不久后便彻底落没。 过了这么久,小狐狸已记不大清先王长相了。妖的记性并不好,时间概念也不像人那样敏锐,有许多和人不同的地方。 她没能如愿从荆麒印看到什么熟悉的影子。 小狐狸自认不是什么救世英雄,只是单纯报个私仇而已。眼下,她已混进村子里,大致了解了管事的是谁。 灵脉是复国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关键。 但常规而言,灵脉作用,是默化潜移的。要想建国,就得立刻将灵脉集中拿出来用,唤醒和调动灵脉要仰仗拥有王室血统的人。 荆麒印的价值并不仅仅是作为精神领袖存在。 他是启动灵脉这座宝库的钥匙。 小狐狸盘算,要不然就毁掉他们的复兴大业好了。这样花紫芳一家也能得救了。 于是她开了口:“荆麒印。” “叫我王!”荆麒印居然这时候摆架子。 他们俩已经没日没夜下了三天双陆棋。小狐狸的脑瓜在这种小把戏上很好使,看他气得不行,才偷偷放水给他赢两局。这厮一点没发觉,还得意得不了,自以为能出师,结果下一局就又被杀得片甲不留。 “王,”小狐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佯装无知道,“闷在这儿多无聊啊。你不想出去玩吗?” 荆麒印瞥了她一眼,成功地没会意:“你嫌无聊?要不然叫她们来跳舞给咱们看?”说着他就拍手,不容她阻拦,叫剩下五个侍女进来。 小狐狸不懂得欣赏舞蹈,荆麒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舞蹈过程中,五个侍女都完美做到温差分明,看向荆麒印时含情脉脉、热情似火,看向小狐狸时冷若冰霜、苦大仇深。 等她们退下,小狐狸又继续追问,持之以恒:“我是说……你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吧?就没打算逃出去么?” 荆麒印回答:“说得简单。你不知道,村子周遭是有阵法的,不是稗巴子民,根本进不来,出去就更难了。若无福禄寿三位大人的手令,是出不去的。” 小狐狸心说那我怎么进来的,仔细一想,这阵法八成是按从前的法子写的。她的确也曾算是稗巴人。当真是歪打正着。 如此一来,众人对生面孔不警惕就说得通了。 她斗胆问他:“如今只有禄大人在村子里,咱们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呃……”荆麒印皱眉道,“我有点怕他……” “那福大人和寿大人呢?” “他们俩就更吓人了。寿大人精通术法,手下有一支鬼武,”荆麒印说,“福大人便是鬼武之首。” 他从小就被攥在他们手心,任由摆布。怎么可能有出息反抗他们? “福大人不是人么?”她之前趴在床下遇到过禄大人了,那个明显是活人。 “他是寿大人栽培出来的厉鬼。不仅能晒太阳,还有人的智慧。”说着,荆麒印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他曾亲眼见到过,恶鬼从人皮里钻出来,变成黢黑一团、只有脸是红色的怪物。为了培养出这戾气极重的鬼,寿一直给他喂食人肉和婴孩榨出来的血。 待他成形,又剥了人的皮给他穿。福有勇有谋,性情残暴,还曾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想逃走的村民烤了吃掉。 如此一来,情况倒是有些严酷。小狐狸想了想,重新挤出笑脸来。她趴到他脚边,把脸靠在扶手上,姿态可怜地说:“可他不是不在嘛。眼下只有禄大人在,正因如此,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村子里多没趣。” 荆麒印看着她,好像动摇了,又好像没有。 小狐狸趁热打铁:“好想回去啊……早知道就不进来了。我什么都不瞒你,你是知道的,我从外头来,哪儿受得了里边这么闷呢。” 他憋屈地问:“你就这么想出去?” “是呀,”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我们,一起?” “嗯!”小狐狸用力点头,笑盈盈地说,“到时候咱俩天天在一块儿,我带你去吃炸豆腐和龙头烤,还可以逛庙会。” 孩子就是孩子。 荆麒印有点迟疑,末了还是说:“我……我试试吧。” 小狐狸在内心一蹦三尺高。 虽然不能就此了事,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她美滋滋地回去休息,刚要上床,就发现自己床上臭烘烘的。 翻开一看,被子里被人塞了泥巴。 她猛地跳起,拿着出去抖,发现自己衣服篓里也都是泥巴。 再回头,就看到几个侍女别过脸,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们已将小狐狸视作了眼中钉。 小狐狸叹了一口气,先将衣篓里的衣裙拿出来,抖了抖,随即拎着空篓转身去了外面。 再回来时,屋子里也没等她,灯都熄了。小狐狸不知从哪拿了个瓢,拎着一篓子泥巴,一个一个来,每张床洒一瓢。 黑暗中的惊声尖叫此起彼伏。 小狐狸能夜视,洒完后出去,只顾捂着嘴巴偷笑。她最专擅欺软怕硬,这些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捉弄她?做梦! 隔日,小狐狸穿着有泥巴印记的衣服去值班。 荆麒印正被两个侍女捏着肩,一个侍女专程给他喂葡萄吃。小狐狸站在门边,他才看了一眼,便惊得呛住了,连声咳嗽道:“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也没坏到告状,毕竟这个村子有点缺乏常识,下手没轻重。她没觉得那些侍女有必要因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丧命:“摔倒了!”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他有没有去问禄大人。 荆麒印清了清嗓子:“我个好消息要宣布。” 小狐狸充满了期待。 当着众人的面,荆麒印说:“我要纳阿胡你为妃。” 侍女们晴天霹雳:“王?” 小狐狸也大吃一惊:“什么?!” 只有荆麒印引以为豪,等着听到欢呼与感激。 荆麒印说:“我细细想过了。你无聊,并不一定要出去啊。做王妃可有趣了,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努力弄来的。咱们可以在村里玩。” 小狐狸期待的姿态变成石头,最后碎裂了。 她强按下发脾气的念头。 从小被拴住的羊,突然要它挣脱,退缩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就算他想娶她,小狐狸也完全不会往男女之情上考虑。她回过头,就看到荆麒印一副刻意躲闪视线的模样。料想他只是怕寂寞,好不容易交到一个谈得来的伙伴,于是不愿放她离开。 凭小狐狸如今的修为,再活几百年也不在话下。 因她的缘故,他才变成如今这模样。 做了王妃,保不准能更好地骗他跑路。 虽说是上一辈的恩怨,荆麒印必须承受这后果,但小狐狸不否认,自己也是有负罪感的。她报仇时不会顾及后果,不会去想被报复的人也有孩子。 可确实有人因她的复仇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例如他。 例如稗巴这些贵族。 在这里待得越久,她便越觉得受折磨。还是尽早让这些村民解脱为好。 她用曾经说服涂纱的话术劝慰自己。他们总归是只想着自己的,唯有这样才轻松。当初他们害阿娘,不也没想过后果么?有一说一,眼下这些孽,也是福禄寿那些个坏家伙造的。 她真亏欠的,也就只有荆麒印一人而已。 小狐狸想,要是荆麒印希望,要不然,她就做他的王妃吧。 反正他很快就会死。 凡夫俗子的一生是很短暂的。 把他从这带走,关在山里,每天喂田鼠和青蛙给他吃就行了。 小狐狸有过片刻的思索,末了,她开心地笑了:“那也可以!” 见她答应,荆麒印悬着的心才落下了。他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好像过年的孩子,起身说:“那好!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尽快——” 突然间,又和那日一样,有人通传:“禄大人驾到!” 禄进来了。 小狐狸连忙跟着其他侍女一同躬身。 这还是她头一次正面见禄。说句大不敬的,他长得有点像那些客栈、酒楼里供的财神爷。 不过,却与神佛相差甚远。 这家伙害死过不少人。 小狐狸轻而易举地断定,并在禄提出“抬起头看看”的要求时满面春风地照办:“是。” 她笑得落落大方,丝毫不拘谨,也没有村子里女孩儿常见的呆滞。 禄笑了,说:“很好。要好好学规矩,成为优秀的王妃。不过,先去迎接福大人归来吧。” “福大人回来了?”荆麒印的惊愕藏都藏不住。 “不错。”禄说,“昨夜收到他的消息,正好修行大会还未结束,大家一同去迎接他吧。” 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树林中。 雾气弥漫,恰似野马疾驰。所有人都置身于茫茫灰色中,等待着旷野另一端来到的人。树木不知根下埋了些什么,高耸入云,长成千百年般的参天大树。 对方是血与腐尸浇灌出来的恶鬼,小狐狸本能地警惕。荆麒印误以为她害怕,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紧紧牵住她的手。 荆麒印的手冰冰凉凉的,小狐狸仰起头看向他,不由得笑了。 便是此时。 阵法的通道开启了。 磅礴大雾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禄脸上浮现出笑,然而,转眼之间,那笑容便化作狐疑:“你是谁?” 福走时带了十几个筛选的天尊使役,眼前出现的却是孑然一身的陌路人。他身上别了两把剑,腰间不佩玉,脸庞年轻,神色温和。 众人陷入匪夷所思的沉默。 只有禄在发问:“……福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并不走近,站在原地回答:“你问那只鬼?” 风吹过时,茂盛的野草参差起伏。他没来由地笑了。 他的笑容异常平易近人。 “我在找一只狐妖,”对对方的提问避而不答,玉揭裘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按住了剑柄,“你们见过没有?” 作者有话说: 加了可爱的卷标标题嘿嘿 - 感谢在2022-02-04 00:17:38~2022-02-04 23: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啾啾栖鸟过 8瓶;知知不知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你是来喝喜酒的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有点她跑他追,她插翅难逃的感觉】 【我晕,原来祸国殃民的王妃是小胡!咱小胡有点天真的邪恶的感觉,心是块温热的石头(but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小胡的真名哇,老是小胡小胡的喊着,像在叫我同事一样】 【玉扒皮来的真不是时候】 【王妃王妃!】 【怎么这么少呜呜呜 但是好好看】 【 【 【我还想看小狐狸结婚嘞?】 【来得好来得秒来得呱呱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玉扒皮来了,再迟点小狐狸就大婚了】 【女主大概什么时候死呀?】 【欢迎收看《小妈文学》,玉扒皮再来迟点就能赶上大婚了!】 【我想喝喜酒呢!!!】 【按爪】 -完- 第27章 、活埋 ◎——生未同衾,死却同穴。◎ 当着子民的面, 如此之意料外,禄还没吭声,荆麒印已走上前去, 俨乎其然道:“什么狐妖?我们这里只有人。” 他走上前没关系。 问题是,他忘了自己还牵着小狐狸。 刚看到来人, 小狐狸就暗搓搓要溜, 结果硬生生被拽了出去。 她低头也不是,大剌剌瞪着人也不是,正手足无措, 玉揭裘开口了。 他声音里淬了笑:“那我就找人吧。过来。” 小狐狸故意别过脸,假装不知道他在说谁。但本能骗不了人,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什么?” “你听到了吧?”玉揭裘笑着走近。 她继续回避对视:“你在说谁呢?” 小狐狸想, 她这次是真惹到玉揭裘了。之前她骗他, 亲他, 还在梦里狠狠揍他, 他要么不计较, 要么也就羞愤一小会儿。但这次, 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小狐狸顾及不了那么多, 甩开荆麒印就想逃。玉揭裘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辫子。 发辫反正本来就只是化形变的。小狐狸倒是不痛, 但还是哇哇大叫, 趁乱用袖子去砸他的脸。 “你这个骗子,”玉揭裘嗓音很温柔, 笑容很灿烂, 但眼神细看根本没有笑影, “伺机逃跑没关系, 至于偷我的东西吗——” “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小狐狸抱头鼠窜。 她想脱身, 他追着不放。两个人也不管众目睽睽,围着荆麒印转起了圈。 “大、大胆!”荆麒印吓呆了。除了福禄寿那三位长辈,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把王放眼里的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尤其滑稽,“你干什么呢?!” 小狐狸恨铁不成钢,只得尖着嗓子呼救:“救我呀!” 荆麒印这才回头招呼村民,自己也要上来,却没料想到,玉揭裘对付小狐狸不用剑,对付别人不然。 剑直接架上了他脖子。 其他村民也不敢靠近了。 玉揭裘一手拽着小狐狸的辫子,另一只手拿剑,微微笑道:“你谁?” “我……”这还是荆麒印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下意识害怕,可转瞬便想起,自己的子民还看着,“朕!朕是先王独一无二的皇子!稗巴的王!” 小狐狸清晰地感觉到玉揭裘分神。 捉住她发辫的手松开,他的笑容加深,随即专注地打量起荆麒印。 下一秒,他被从背后敲了一下。 玉揭裘并非当下中的招,他回过头,背后的人突然朝他吐了一口烟。烟雾散去时,他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 但没能办到。 因为他直直栽了下去。 小狐狸吓得向后缩,倒进荆麒印怀里。说实话,她当时以为他还会起来。毕竟印象里,玉揭裘素来艺高人胆大,除了嘴上提到自己被师尊打得落花流水外,实战几乎没落过下风。 他是不会倒下的。 她始终这么觉得。 然而,这一次,他却真的没起来。 小狐狸后知后觉地扑了上去:“咦?!你……” 她刚要去晃他,就被几名玄衣男子拉开了。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天尊使役,有条不紊上前,用写满玄文的布帛从背后捆住他。 而统领这些天尊使役的,是一个先前从未露过面的女人。 见到她时,村民们再度跪了一地,连荆麒印也垂下头,谦卑地唤道:“寿大人。” 寿大人在脸上洒了术法——估摸着得有五六十了,看着却还是妙龄女子。 小狐狸藏好妖气,连忙把脑袋往下压。 “这阵法真该好好修修了,什么东西都进来了。”寿迈开步子,在小狐狸周遭转圈,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你认得他?” 这神婆不是一般人。 但不被打草惊蛇骗到是野兽的必备技能。 小狐狸从容不迫地抬起头,坚定果断、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算认得。小人皈依村子以前,险些被这厮欺侮了……他是个流氓!” 寿看着她。 小狐狸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这时候,小狐狸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发难以后,荆麒印想到的头一个法子便是要她做王妃。因为王妃的名头实在很好用。 禄大人上前耳语了几句,寿大人的注意力便到了这件事上,她说:“麒印也有这些心思了?不错。” 寿笑了,仿佛刚才那样反复确认的人不是她。她说:“我听说了,你是半路出家?无妨。村子里半途才来的人也多。稗巴永远是你们的归所。” 这神婆刚刚轻而易举就撂倒了玉揭裘,只有一半妖力在身,她连玉揭裘都打不过。 求生本能促使小狐狸赔笑脸。 荆麒印见好就收,赶紧拉着小狐狸回去。她跟着他走了,却不忘回头,多望玉揭裘一眼。 怎么没动静? 他就这么被抓了? 玉揭裘不是很厉害的吗?他肯定会自己化险为夷的吧。 玉揭裘是不需要小狐狸的。 她想。 小狐狸很快便用忘性大来搪塞了疑虑。 更何况,她又能做新娘子了,有得忙了。 小狐狸喜欢花,喜欢漂亮衣服,也喜欢热闹。虽然稗巴的村庄规模不大,不会怎么着重操办婚事,但她还是有新衣服穿。 嫁衣送来的时候,小狐狸笑得嘴都合不拢。 然而,当婆子在她面前展开那衣裙,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嫁衣……很眼熟。 婆子丝毫没觉察到她的失望,还在津津乐道:“这可是前朝留下来的传家宝。” 稗巴拿那么多金银珠宝给荆麒印玩,却连区区一件嫁衣都不能做新的么?! 望着自己穿过一回的嫁衣,小狐狸不知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她为了祸国,提出要全域绣娘们连熬大半个月,用三千根金线给她绣凤凰,还要在头饰上雕金牡丹,镶嵌红宝石——后来沉得她没能真戴。 半夜三更,她坐在屋里望着嫁衣发呆。 按规矩,荆麒印是不能提前见她的。但丫鬟们眼红小狐狸,都不仔细伺候,他还是过来偷偷摸摸爬过来了。 荆麒印说:“你不喜欢这嫁衣么?” “不、不是说前朝的王后被妖怪附身,所以才害得亡国么?”小狐狸委婉地提出建议,“穿这个会不会不吉利呀?” “哎呀,那都是传言。寿大人常说,男人没用,才将过错推给女人。”荆麒印拿着嫁衣的裙摆道,“这嫁衣多好啊。而且,前朝王后可是个大美人呢!穿着这身嫁衣,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当时我便想着,定要叫我的妻也穿这身! “是吗嘻嘻嘻……”小狐狸被夸得心花怒放,这叫什么?这就叫江湖上永远有她的传说,“不过,你见过她大婚?” 十多年前,荆麒印应当没多大。 荆麒印摇头又点头:“我只见过画。” 突然又眼前一亮:“我去给你找来。那画可绝了,简直跟下了咒似的……”他这里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小狐狸很受用。 小狐狸笑嘻嘻地说:“算了,不用去拿了。爬来爬去你不累呀?坐下歇会儿吧。” 使她邀荆麒印坐下的,可烛光中,也是她不由得又去想玉揭裘。 他脱身了吗? 那神婆和玄文看着都很厉害…… 他们不至于会置他于死地吧? 小狐狸问荆麒印:“玉……白天揪我辫子那个人,会如何处置啊?” “福大人没回来。寿大人似乎疑心是那家伙他……”荆麒印说,“恐怕已惩戒了罢。” “惩、惩戒?”小狐狸大吃一惊。 他们要活埋了他吗?! 小狐狸愣在原地,不知哪来的风,竟将最后的蜡烛也吹灭了。黑暗中,她琥珀色的眼睛来回颤动着。 小狐狸说:“荆麒印。” 荆麒印还沉浸在对明日礼成的美好想象里:“嗯?” “你可否……”她说,“为我去取那卷画像来?” “啊?好啊。”荆麒印道。 他起身去翻窗子。 小狐狸支开了他,随即在黑夜中遁形疾走起来。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她心里只有玉揭裘,满脑子都想着玉揭裘的安危,害怕他死掉,也忿忿于他以前那么威风,居然会吃这么大的亏。 小狐狸四处寻找,终于在宗祠外寻到踪迹。那是一处挖开的土坑。 她想也没想便扑了上去。 短短百载不够她了解人。 小狐狸没听说过“关心则乱”的说法。 还是狐狸的时候,阿娘就教过她小心陷阱。猎人们会在油桶里插钉子,会在地上放铁夹。可身边还是有数不尽的同类被抓到。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击中玉揭裘的并非寻常器具,而是夺魄锥。若是没有灵力的人,被轻轻敲一下就必死无疑。她感到被定住了,而自己刚好身处坑洞上方。 小狐狸直截栽了下去。 分明中了招,第一个袭来的念头却不是惊惶,而是惊喜。 玉揭裘还活着。 她落入的是一具棺木,玉揭裘正被她压在身下。舌头还不听使唤,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对上他苍白无神的眼睛。 然而,喜悦也不可能延续。 因为她还有明辨处境的能力。 继打洞、爬树和游水后,狐狸还有一项本领——装死。 厉害的狐狸,比如二舅那样的,被猎狗咬着脖子了都能装死,然后趁机反咬一口脱身。 天尊使役在说:“寿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她果真跟白天那村外人是一伙的……还想当王妃,真是痴心妄想。” 有人伸出手来探她脖颈脉搏,随即判定她死了。 背后被盖上了。 钉子钉入棺盖的声音最叫人绝望。 土在往上泼。隔着棺盖,就好像泥巴落到背上似的叫人胆寒。直到对方离开,小狐狸才在漆黑中长舒一口气,夺魄锥的力量散去时,她最先做的是大骂一句:“狗日的!” 玉揭裘说:“再大喊大叫,等会儿会憋死的。” 小狐狸说:“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栽跟头?” 玉揭裘说:“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帮我解开那玄文。” 他的手被从背后捆住了。 说实话,小狐狸不那么想帮他。夺魄锥砸得她很疼。就算用陷阱捉住了她,寿也没想到她是妖。她的状况还不算太坏,但玉揭裘自由后就不一定了。 他还生她的气呢。 “我解开你,你别生气了行么?”小狐狸怯生生地问。 “那是自然。”玉揭裘微笑着答应,甚至没拖泥带水狡辩“我没有生气”。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不得不跟人挤棺材。她趴在玉揭裘身上,匍匐着向前挪了挪,总算能挨近了面对面看玉揭裘的脸。他们离得太近了,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那玄文会束缚灵力,玉揭裘此刻不仅动弹不得,连术法也与凡俗无异。漆黑之中,他看不分明,她却能我行我素地端详他。 小狐狸蓦地偷笑。 她故意说:“同意得这么快,肯定是诓我。” 玉揭裘的呼吸似乎有过半晌的紊乱。 小狐狸想,他八成更生气了。玉揭裘总端着,一副清心寡欲、面面俱到的样子,他欺负人的时候有点可怕,但被捉弄的时候又很好笑。 她干脆把耳朵贴到他胸口,想偷偷听他有没有气到心神不宁。结果被玉揭裘说:“我的确生气,但还没气到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的地步。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这鬼地方出去。外面的阵法,我似乎在书里看过。师尊也有教过破解的法子。” “真的?”小狐狸眨眨眼。 有了这个助力,她便只需撺掇荆麒印离开了。 小狐狸正盘算,与此同时,玉揭裘却又开了口。 他说:“那你把我衣服里藏的刀拿出来。” “你要做什么?” “你拿刀杀了我吧。”他气定神闲地说,“少个人喘气,你能多活会儿。” 小狐狸冷不防皱眉,不开心地抱怨:“干嘛呀!” “我说笑的。”他说,“你拿出来,能凿棺材。” 仔细想想,玉揭裘也够狡猾的。身上大摇大摆佩两把剑,专要人掉以轻心,忽略他身上藏的短刀。 棺材太狭窄了,小狐狸连抬手都很难,她得向下挪。 小狐狸贴着自己动来动去,玉揭裘不动声色地冷了脸。但她一点也没察觉,还大大咧咧伸出冰凉的手,探到他衣服里去找刀。 纯属无心,她一边嘟囔“在哪呢”,一边在他紧实的腹部乱摸。眼看她的手还要向下,玉揭裘打断说:“左边。” 小狐狸如愿取出了短刀。 眼看她没法翻身,玉揭裘笑吟吟地问:“干脆给我松绑吧。” 小狐狸戒备地看着他。 她忽然心血来潮,勾起了嘴角,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如今有四条尾巴了哦。 “多出那条是吸收了涂纱的。不过,其他的力量,我都没敢动。因为怕走火入魔。这样很吃力啊。” “……” 玉揭裘对狐妖的力量不感兴趣,反正自己动弹不得,索性默默注视她。 “试试这次能不能还给我。” 她从上面吻住他。 玉揭裘眼神冰冷。她不懂他为何这样,又不是第一次。 小狐狸撬开他的嘴唇。 玉揭裘显而易见疏于此道。即便是在江兮缈面前,他也鲜少流露出如此真切的笨拙。他的抵触让她有点困惑。小狐狸只好先亲亲下颌,蹭了蹭他鼻尖,以狐狸亲昵的方式厮磨一阵,然后再继续。 她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 妖丹过来得太轻松了,实在叫她讶异。 随着自己的妖丹回到身体,涂纱的妖丹也从口中滚出。小狐狸惊又喜,将多余的妖丹收起,四尾才现形,便撑着棺木盖子破裂。泥沙在往下落,她还在雀跃,刚想说“一下就出来了耶”,就被涌入的泥土掩埋。 她费了好大劲把他拽出去。 荒郊野岭,两个人都灰头土脸。小狐狸吐掉嘴里的土,先着急去擦玉揭裘的脸。难得看到他这么狼狈,她忍不住发笑。 玉揭裘跪坐在地,有点狼狈,却只顾着问她:“你为何要走?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啊?”小狐狸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骤然被这么问,难免有些懵,“什么?” 他们明明说好一起的。 他也问过她,确认过,她却还是挖空心思要走,甚至不告而别。 玉揭裘感到不可理喻。 小狐狸的笑声渐歇,她不看他,只是笑着,无声无息地放空。 非要说的话,或许没有吧。 她起初只是一个俘虏,后来是一个旅伴,一个过客。他心有所属,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非要说的话,都是她不好。恋慕之情难以捉摸,是她太不走运,偏偏喜欢他。待在他身边太痛苦了。 她说:“在路上耽搁那么久,你毁约在先,是你不对。” “……” “我把你那要带回师门的宝物还你,我们就此两清,算不算数?”小狐狸问。 玉揭裘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没有作答。 小狐狸暗暗叹气,料想从这家伙这听不到什么答复,只好不打招呼地凑近。 玉揭裘不禁闭上眼。 然而,再睁开,他发觉她并不是要吻他。 已没有亲吻的理由了。她为他解开写满玄文的布帛,随即认真地说:“你的储物戒还给你。 “我就吃了几颗糖而已。”小狐狸起身道,“我们两清,你从这里出去吧。我还有其他事。” 她要转身,玉揭裘却捉住她手腕。夜色茫茫,山林间只有猫头鹰的鸣叫与他二人的碎语。 他问:“你要嫁给那个什么王?” “嗯?”小狐狸完全搞不懂玉揭裘,谁让他总是要么笑眯眯,要么就是在拿剑杀生。她已放弃理解他的念头,自顾自说,“是啊。都赖你,惹出这么多麻烦,眼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王妃……” 玉揭裘望着她,连一贯的笑脸也忘了。 作者有话说: 玉揭裘是……比较爱藏真性情的装逼犯 - 感谢在2022-02-04 23:17:17~2022-02-05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林悠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在通话中 23瓶;就是这个 10瓶;甙 2瓶;暖瓷、_Swee、知知不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我爽到了】 【就这样搞!让玉扒皮气死!】 【有点小爽嘿嘿嘿】 【哭哭了看了两遍27章,28章突然更新了!!!!真的真的真的开心,我要再看两遍哈哈哈】 【诶哟那个画不是小狐狸的真面目嘛嘿嘿嘿这是伏笔吧是伏笔吧】 【虐男主虐男主】 【什么时候挖心啊?有预计字数吗?】 【嘿嘿嘿】 【好爱小狐狸,这样子的无虑天真随性旷野的性格使得玉抓不住,所以才会患得患失,他凭什么留住小狐狸,只凭他的不情愿吗?^^太便宜他了】 【呜呜呜好康,摩多摩多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火箭炮】 【还想亲你想得美王八蛋】 【话说,小狐狸叫什么?】 【好想康康小狐狸真正的样子,肯定比那白莲花好看一百倍】 【寿大人说的对!】 【嘿嘿嘿嘿嘿】 -完- 第28章 、仙境 ◎——世外度假村。◎ 阵法隔绝了外界, 倒也有好处。十多年人迹罕至,这里的草木尤其茂盛,水与天也清澈见底。 好在还有月亮。 青黑色的湖底将整池水染得黯淡无光, 月亮却落了下来,小狐狸向前走了几步, 想要去捞。玉揭裘在河边, 捧起水来洗脸。 花婆婆战战兢兢送了更换的衣服来,只是寻常农家人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有些瑟缩。 小狐狸和玉揭裘是在深夜造访的。 那时候,花婆婆正偷偷对着窗外的光补衣服。村子里有规定,该就寝时不让醒着, 因此他们来, 她还以为是巡夜的天尊使役。 小狐狸懒得介绍化形的前因后果, 干脆假装陌生人, 说他们是想逃出去结果被抓回来惩戒的村民。 花婆婆带着孙女, 自然以明哲保身为主, 连忙道:“这……这我也无能为力啊……” 提完过分的要求, 小狐狸马上退而求其次,表明实际来意:“可否借两身衣服穿穿?” 假如花婆婆还不答应, 她就要开始扯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因为赖在这儿时听说过, 花婆婆对大肚子有着不见底的同情。不过她没被逼到出这杀手锏。花婆婆是个好心人,不过给套衣服, 还是不费事的。 花婆婆关上门时, 她隐约听到了花紫芳问“是爹娘和胡姐姐回来了吗”的声音。 小芳啊小芳, 你能在这屋子里藏到这么大可真是奇迹。 玉揭裘站在不远处等她。小狐狸掉头折返, 边挥手边说:“搞定啦!咱们先去洗洗吧!” 湖边不会有巡夜, 小狐狸放心地走进去,弯腰掬水洗脸洗手。 怕花婆婆惦记家里的孙子,小狐狸笑着道谢,随即请她回去了。无须招呼,玉揭裘已自觉起身,迈着步子踏过岩石,绕到另一侧溪水去。 他们各自换衣服,与此同时说着话。 小狐狸说:“你确定能破这阵法吧?” 玉揭裘不回答,只是说:“你不要湿着脚穿鞋。” 他出去,她还在系衣带,吓得“嗷”了一声。玉揭裘却目不斜视,小狐狸跟上去,手还在摆弄束衣的带子。他自然地接过来帮忙,边给出刚才的答复:“他们没准设好了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 为了方便他缠带子,小狐狸抬起手臂,在他跟前转动身子,说:“诶!怎么可能!他们方才都以为我死了!” 全部弄好,小狐狸踏上了回去的路。之前都摸清了地形,这次不消再小心翼翼打探了。 她本来以为宗祠会有严格把守。 然而,里面却没有人。 小狐狸绕了一圈,愣是没遇到村民,也没碰到那些恐怖的天尊使役。 偌大的宗祠,东西都还放在原地,只有人消失了。 夜里的神像照旧威武,看着有点瘆人。小狐狸从下面过,都不敢抬头看。 水缸还有水一个劲往外流,舀水的人却不见了。她才想换鼻子闻闻,背后突然有人叫:“阿胡。” 她吓得向前跳,回头发现是荆麒印。 “你小子吓死我了!”小狐狸说。 “你怎么在这?我给你拿画,回来就没见你人影了。害我到处找你。”荆麒印抱着卷起的画轴,对于她遭遇过的危险一无所知,“‘新日’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他就抓住她的手。 “‘新日’?那是什么?”小狐狸歪着脑袋问。 “就是复兴大业中的一环,把大伙儿叫到一起鼓舞士气,然后喝酒闹个通宵。以往也时不时会办……禄大人已下达命令,稗巴的子民都过去了。”荆麒印回答道。 还有这么热闹好玩的活动呢? 不过行宫富丽堂皇,可也没宽敞到能待那么多人吧? 小狐狸心里正纳闷,出宗祠才几步,便觉察到了法术。原本的行宫只是一隅,比起眼前出现的景致什么都不是。 得是有多强的力量,才能布下这样辽阔的障眼法,将整片行宫都隐藏其中啊? 倘若不是荆麒印带她进来,小狐狸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旷野上,竟然藏着如此繁华的地方。 楼阁亭台。 花草树木。 这园子好如仙境。 退一步,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便消失了,进一步,它们又重新出现。中间仿佛有层镜面般的门。 小狐狸伸出手,那里便泛起涟漪。 荆麒印在叫她的名字,她一头扎进去,连忙问荆麒印:“这是以前就有的吗?稗巴难道一直在这藏着行宫?这到底是谁修的?你们稗巴有这么厉害的人?” 面对她连环投掷而来的提问,荆麒印得意极了,眉飞色舞道:“那时候,第一大国可不是崖添,而是我们稗巴。年轻时,先王喜爱游山玩水,稗巴的旧宫不大,在外修筑的行宫却不少。域内藏有六座行宫,其中五座都被洗劫一空,这一处是最简陋的,不过始终隐蔽,因而得以存留。” 小狐狸暗暗抱怨,那个死老头,有这么漂亮的园子,以前居然不带她来玩。 荆麒印没有实权,对福禄寿和天尊使役干的脏活一无所知。小狐狸可以不提防他,但绝对要防着别人。她担心自己没死的事暴露,左顾右盼,却没看到人:“他们呢?” “‘新日’计划开始前要先宣讲,”荆麒印说,“恐怕都聚到前亭去了。”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直奔主题,拉住荆麒印说:“荆麒印,你是认真想娶我的吧?” 冷不丁听她这么问,荆麒印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那、那当然了!” 他还有点犹豫。 小狐狸微微眯起眼,却又马上恢复笑容,甜丝丝地追问:“那你喜欢我哪里呀?我先说,我喜欢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待我很好!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生好多好多小狐狸崽子,每天陪我们玩!” 她怕其他人回来,因此想着尽早拐走他。操之过急,便一下把“狐狸”说漏了嘴。好在荆麒印根本没发觉。 侍女们是喜欢他,但都恨不得把他当神明供起来,哪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好听话。 荆麒印没见识过这么直白热情的,一下脸就红了。 “我……我喜欢你漂亮!”他“我”了半天,第一句蹦出来的是这个。 小狐狸想,嗯嗯嗯,我知道了。江兮缈是挺漂亮。 “……还有温柔!” 那是装的。小狐狸继续笑嘻嘻。 “总之,我也想跟你好一辈子。”荆麒印认真地说。 小狐狸望着他,心里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对嘛。像她这样冰雪聪明、才貌无双的小狐狸,稍微费些功夫,哪个男的能不被迷得神魂颠倒呢?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小狐狸还在美滋滋地自我陶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短短一晚上,有两个男人面朝她闭上过眼。前一个,她不知道他想干嘛,反正,肯定没有那种意思,但后一个嘛—— 为什么人会亲嘴巴呢? 他们狐狸从不觉得接吻有什么。 人总是给一些事无端赋予意义,这便是所谓的文化。畜生成精,妖想要做人。或许正是因为人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越是追求一些没意义的意义,就越像人。 小狐狸也闭上眼,轻轻地凑拢过去。 有关玉揭裘的记忆像闪电,猛地从心中跃起。小狐狸难以置信地停住,略微甩了甩头,疑惑于为什么想起这些。 而且,适才冉冉升起的画面,居然是玉揭裘主动亲近她的情形。 那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小狐狸揉了揉脑袋。 荆麒印已经重新睁开眼,他伸手扶住她的肩,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缓慢地靠近。小狐狸也静静地等待着。 她被一只手盖住了脸。 小狐狸被捂得无法呼吸,硬是咬了那只手一口才解脱。荆麒印的嘴巴落空,百思不得其解地抬头,就看到玉揭裘笑意延绵的面容。 玉揭裘盖住手掌上的牙印,笑着开口:“你是谁?” 他们是第二次见面,头一回就是前一天。 被打断了和小狐狸的卿卿我我,荆麒印气不打一处来:“你谁啊你?这里的障眼法可是寿大人亲自加固的。你怎么……” 玉揭裘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他穿过娇艳欲滴的芍药,途经方桃譬李的珊瑚,石桥下是滚滚的溪水,远处的亭台别具一格。有灰雀在啼叫。 小狐狸想,往常他会为美景驻足吗? “你是谁?”玉揭裘头也不回,再度提问。 “不是说过了吗?”荆麒印不耐烦了,“朕是先王的世子,稗巴的王!” 玉揭裘转过身来,如疾风般靠近了荆麒印,他在观察他。 小狐狸不明所以,也不由得望向他。 “那我是谁?” 玉揭裘吐出的疑问很奇怪。 她没听明白,荆麒印也没懂。玉揭裘却已转过身,轻轻拍打着石狮的头,又掠过挂满露水的芍药,好像随意嬉戏的孩童。 他兀自说:“立了后之后,我便被安置在此处。说是叫我调养,实则光看到我的脸都心烦。” 他的声音里有笑意,宛如真的在怀念。 露珠沿着叶尖坠落。 叫人心中一惊。 “若你是世子,”玉揭裘侧过身,他问荆麒印,“那么,我是谁?” 荆麒印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玉揭裘。 他的眼睛是突如其来被黑色填满的。 荆麒印突然浑身一软,双膝跪地,一条漆黑的东西流过他双眼,随即从嘴里爬了出来。 小狐狸惊讶得捂住嘴巴,缩到玉揭裘背后。玉揭裘则轻声说道:“蛊虫。” 那东西与其说是虫,不如说更像是蛇。 漆黑的蛊虫从地面经过,爬上高台,然后攀附到了妙龄女子的手臂上,钻进她的袖口。小狐狸连忙抱住要倒下的荆麒印。 小狐狸担忧道:“你没事吧?” 荆麒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身上什么时候多出的蛊虫:“那……那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控制和监视中。 剑从远处来,划破虚空,驶到玉揭裘跟前。他却没有急于伸手去接。 小狐狸正担忧地抱着荆麒印。 玉揭裘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很难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抽离。但他最终还是那样做了。 玉揭裘取过剑,抬头时却有过怔忪、迟疑与疑问。 收起蛊虫,福禄寿中的寿大人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玉揭裘是蓦然笑起来的。 “长公主殿下……”他说,“姑母大人。狐狸,这位是曾赠我短刀的姑母——” 寿,又或者说稗巴前朝堂堂长公主也笑了。但她的笑容没有持续下去。 写满玄文的布帛倏地刺来,死死缠住玉揭裘的脖颈。他猝不及防,试图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 寿拽住玄文向后拉,竭尽全力,咬牙切齿地呵斥道:“魔物,速速受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23:55:55~2022-02-06 23: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大小姐的拖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荠小小、铁头公主 5瓶;果果啊果果 4瓶;拥有Charon的Pluto、知知不知、甙 2瓶;同是天涯沦落人、Berbul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居然真的是小妈文学????】 【小央今晚更吗?】 【呜呜呜】 【呜呜呜今天不更新了嘛】 【呀今天(?)没有 睡了】 【身体健康最重要哦,大大好好休息】 【好的,大大要注意保暖哦】 【我靠前面有个姐妹猜到了诶】 【打分(比心)】 【求万更,大大,饿饿】 【哦吼】 【玉怎么回事(???)突然有点看不懂?】 【天啦噜,玉扒皮真的是稗巴的世子?!太狗血了哈哈哈哈那他和小狐狸倒真的是有仇了】 【男主好像也挺惨的】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完- 第29章 、谎言 ◎——纯属捏造。◎ 玉揭裘在修炼上已是天赋异禀, 然而更叫人意外的是,寿的灵力居然强到这种地步。 而且,她显而易见恨毒了他。 这算什么?小狐狸腹诽心谤。根骨清奇的一家人窝里斗? 比起被碾压, 玉揭裘看起来更像没防备。见到姑母,他最初的神情分明是喜悦, 然而, 对方下的却是死手。 眼看着局势不好,小狐狸扑上前去,化作巨大的四尾狐妖, 獠牙绞断那几条布帛,顺带从牙缝中发出威吓的低吼。 “你还活着啊,原来是狐妖。”寿的危险与她浓妆艳抹的风格恰如其分, 袖口泄出的手臂上写满了玄文, 转瞬又从袖口抛出新布帛, “倒是我小看你了。” 玉揭裘刚脱身, 随手从待命的剑中抽出一柄, 一刀划过小狐狸跟前, 将如毒蛇般逼来的布帛劈退。 刚刚看到玉揭裘窒息, 事发紧急,小狐狸根本没多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觉, 荆麒印还在场呢。 本来要纳为王妃的窈窕淑女突然变成了狐狸。 还是特别大只的那种。 他不会被吓到了吧…… 小狐狸惴惴不安地看过去, 如预想中一般,荆麒印全然愣住了:“太……” 果然太可怕了。 小狐狸想稍微解释一下。 “太……”没想到荆麒印的反应却是, “太牛了!好大的狗啊!” 小狐狸差点没扑上去咬死他。 她和她表哥模样差很多好吗! 玉揭裘根本顾不上关心他们耍宝。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红痕, 他戒备着, 给人以示弱错觉地微笑:“姑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觉察到什么, 寿的容貌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愤怒:“这剑术……孽障, 你这样的货色,哪来的脸入仙门?” 玉揭裘短暂地沉默,再开口,就不是在对久别重逢的姑母说话了:“狐狸,带着这个冒牌货走。” “阵法的手令呢?”小狐狸问。 他说:“找到边界,就地书‘荆稗’二字即可。” “你怎么……”寿怒目圆睁道,“果然是你杀了福!他忠于稗巴,怎会告诉你这个?你对他做了什么?” 玉揭裘略微蹙眉,月光下,他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姑母想错了。我只是问他,随即他给了我答复,仅此而已。” 小狐狸从后面叼住荆麒印,不顾他挣扎就撒腿往外奔去。 此时此刻,玉揭裘做这判断一定有他的道理。寿很厉害,他能接住几招还不一定。小狐狸咬着荆麒印,跳过围墙,踏着屋顶飞驰。 然而,离开这行宫时,她却在地上发现一些零落破碎的衣物。 “这是村民身上的……”荆麒印说,他虽然是王,但对决策性的事一无所知,包括名为“新日”的行动到底具体会干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人呢?” 不是耽搁的时候,小狐狸继续奔跑起来。不能只带着荆麒印出去,她绕道进了村子,要去找花婆婆和花紫芳。 村民都去了修行大会,村里本该一片漆黑。 然而,他们穿越丛林,爬过山丘,却看到黑暗里两起一对对发光的眼睛。 小狐狸叼着人,没法开口说话,所以只好奇地歪头:“唔?” 被叼着很没面子地的荆麒印说:“村民回来了吗?”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那、那是什么?!”荆麒印说。 小狐狸有夜视,却没急着回答,她一甩头,将荆麒印扔到了身后的灌木丛上。他被扎得一嚎,挣扎着从树叶中爬起身,就看到小狐狸已经扑了出去。 她咬住攒动的黑影往远处扔,砸中了房屋、树木和田地,那东西的生命力却异常顽强,还能爬起来,继续像跳蚤似的,朝小狐狸冲去。 月不合时宜地迁徙。 光落下来,荆麒印看清了他们。 那是稗巴的子民,村子里的村民。 但或许,又已不再是他们了。 他们有的长出了六条腿,有的长出了两个脑袋,有的肋骨膨胀,有的背朝下、胸朝上四肢并用爬行着。 唯一的共同点时,他们的眼睛都泛着诡异的白光,没有眼黑,嘴角朝上,狞笑着扑来。 这就是“新日”。 让村民吞下蛊虫,身体异变,失去神志,变成活尸妖,毁灭村庄和村庄里的活口。要转移阵地,于是抛弃这些子民的自杀式行动。 有没去参加修行,或觉察事情不对、没吃蛊虫逃出来的村民,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已经变成活尸妖的村民撕咬成血淋淋的尸块。 数量太多了。小狐狸心急如焚,边扫开村民边靠近花家。 她大喊:“花婆婆!紫芳!” 花家的门开了。 小狐狸松了口气。 然而,从里面爬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村民变成的活尸妖。 难道花婆婆和花紫芳都遭遇不测了?小狐狸被活尸妖大山困住,无法立刻靠近。就看到一股白烟从门里喷涌而出——刚才那只活尸妖是被烟熏出来的。 活尸妖来到时,花婆婆本以为是儿子儿媳回家,然而,夜色中出现的居然都是些怪物。 她当机立断,将窗户和门紧闭,又把花紫芳从地窖抱了出来。 “祖母,是天尊吗?天尊使役要来抓我了?”花紫芳年少无知,在她心中,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天尊使役,“我不是乖乖的没到外头去吗?” 有活尸妖在撞击窗子。花婆婆苍老的手原本战栗不止,但在听到孙女这番话后突然冷静。外头惨叫连连,儿子儿媳或许也已遭遇不测了。 她要保护孙女。 连这间屋子都从未踏出去过的孙女。 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就算她死了,也要保护住紫芳。 花婆婆把柴火打湿,点燃后熏出了大把大把白烟。窗子被撞破时,老妇人年事已高,却在此时迸发出了异常歇斯底里的嘶吼,花婆婆说:“我跟你拼了!” 那活尸妖果不其然被熏了出去,但其他的马上接着撞上来。 花紫芳卖力咳嗽,趴在地窖边哭喊:“祖母!” 小狐狸终于踩着活尸妖奔来。 但还是赶不及了。 四只手、四只脚的活尸妖抓住了花婆婆的手,眼看就要伤害她。突然间,另外两只活尸妖将它高高举起,逼迫它松开花婆婆,然后合作将它撕成了两半。 活尸妖在自相残杀? 小狐狸也迷惑了。 花婆婆倒在地上,捂着刚才被拧过的手臂。她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惊恐,反而被眼泪与痛苦填满。 “孩子……”花婆婆抬手掩住了脸,“你们受苦了啊……” 那是花大叔和花大娘。 他们已经变成了活尸妖,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却凭本能保护了家人。 仿佛被这背叛的行为吸引了注意,其他活尸妖都瞄准了他们。花大叔和花大娘被抓住,被拉扯,被撕裂。 小狐狸伺机上前,连忙咬开地窖的门,把花紫芳叼出来扔到背上,又咬住了花婆婆的衣服。 她带着她们逃离。 荆麒印已经摸到阵法附近,用之前从玉揭裘那听来的方法,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下“荆稗”。 眼前凭空响起破碎的声音。 再伸出手去,就能穿过原本看不见的屏障了。 “你们快走吧。”小狐狸催促他们。 荆麒印:“你呢?你不走?” “我要确保没有活尸妖能离开村子。”小狐狸说。 荆麒印踌躇了半天,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寿大人是长公主殿下这事,其实我知道……她很早就到塞外和亲,做可敦熬死了两任可汗,又回来了。禄大人是她的面首……我是个孤儿,被她收留来的。我原本不姓荆。” “什么?”小狐狸惊讶地问,“你不是王室?!那灵脉……” 她恍然意识到,嫁出去了的也算王室,而且,恐怕还是眼下这个稗巴残党中唯一的荆姓王室。福禄寿中,福是她的下属。禄是她的情人。王只是一个幌子。子民随时可以舍弃。 灵脉被寿一人把控,可以说是她的私有财产。她恐怕没有分给任何人。 这玉揭裘怎么可能赢啊?Hela 刚刚来不及解释,临走,小狐狸才侧过脑袋,看了花婆婆和花紫芳一眼。 花紫芳太小了,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父母双亲,也没认出眼前的人是陪伴过她那么久的人,全身心沉浸在第一次踏出家门、踏出村子的欣喜中:“谢谢你救我们!这就是外边!我能去看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了!” 她往前跑,结果滑了一跤。 荆麒印吓了一跳,即便是王,也懂得眼前有小孩摔倒该去扶的道理,连忙追了上去。 小狐狸转过身。 “多谢,”花婆婆上前拜谢,“望圣人……一路平安。” 在过去的稗巴,“圣人”是只对一类人用的称呼。那类人并非是王,在宫中却也只有一个。 小狐狸说:“你认错人了。” 她先杀去解决活尸妖,然而,适才的战场从一片狼藉变得不忍直视。 大多数活尸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剩余几只正围在花大娘和花大叔身边,继续虐杀着他们。 小狐狸低吼一声,扑上去咬开他们,再回头,花大叔已经变成零碎的肉块,花大娘还残余着上半身和裂化成三条的手臂。 小狐狸伸出爪子,对准了花大娘的头,希望这能减少她的痛苦。 花大娘那血肉模糊的嘴唇还在张合。 她听到她在说:“紫芳……” “紫芳出去了,头一次出了家门。”小狐狸把声音放得很低,轻柔地说,“她很开心。” 花大娘停滞了一会儿。 “……那好,”她说,“好。” 赶回行宫时,小狐狸没有贸然露面。 她悄无声息地化作人形,潜行其中。夜晚的庭院中只有月色,小狐狸头顶是一株洁白的昙花,正在徐徐绽放。 小狐狸自认避人耳目有一套,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昙花被击中,坠落到她发间。继而是寿的喝令:“出来吧!” 小狐狸怯生生地冒出了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觉得还是多笑笑为好,然而,才抬眼,她便笑不出来了。 玉揭裘伤得很重。 嘴角开了一条口子,直直划到耳根,血溅了大半张脸。左眼睁不开了,不知道瞎了没有。衣服红了一大片,左手拢住袖子,应当是在接住自己渗出来的血。站在石桥后方,不像隐蔽,倒像是在借死角掩盖自己的伤势。 他苦笑:“你回来做什么?” 小狐狸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她站在原地,不敢胡乱动弹,却还是用无助的声音喊他:“玉揭裘。” “咳……”玉揭裘回复她,仿佛局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怎么了?” 一支灵脉能供养成千成万人。 而眼下,寿独占了一支。即便怕走火入魔要放慢修炼步调,这么多年,她定然吸收了不少。 要怎么做? 都是她害的。 小狐狸说:“寿大人……长公主殿下!玉揭裘是您的血亲呀。这时候,您不该想着报复那个害稗巴亡国的王后吗……” “那贱人不过是个蠢笨的狐妖,两三句便被我骗得团团转,反倒替我忙活去了。况且,”寿冷笑,她把涂纱误认为是小狐狸了,突然间,她像电闪雷鸣似的咆哮,“这魔物才是最该死的!” 至少双方还能沟通,而且仔细一看,寿也不是毫发无伤。发髻弄乱了,还被斩断了一条手臂,只是用玄文和布帛包扎过,因而看着没那么吓人。 小狐狸继续赔笑脸:“‘魔物’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斩妖邪镇鬼怪时,玉揭裘大抵是有些凶悍,但往常,他待人也是友善的呀……或许幼时得罪过姑母,可那必然是因他母亲身份卑贱,他又被父亲判以死刑,惧怕不安,才惹的麻烦……” 寿看着他们。 她是突然笑的。 寿说:“‘他母亲身份卑贱’?‘他被父亲判以死刑’……这是他跟你说的吗?” 小狐狸被推入茫然的沼泽。 玉揭裘的笑凝结在脸上。 寿像是听到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啼笑皆非,目眦欲裂:“玉揭裘?你如今叫玉揭裘是吧?你竟然好意思撒这种弥天大谎!身份卑贱?你母亲是王太后,纵然你是王兄乱母生出的孩子,他们不也封你为世子了吗?!” 小狐狸像被人背后刺了一刀。 她为后在稗巴呆了足足两年。 这样的丑闻秘闻,不被她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玉揭裘不看任何人,单只是维持着笑,在说:“姑母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并不明白。” 寿哀痛地怒喝:“是我们好端端的要杀了你吗?倘若你不放火烧死王太后,我们会要除掉你吗?倘若你不下毒杀我们,我们会那般憎恶你吗?” 小狐狸望向玉揭裘。 玉揭裘的神色原封不动,照旧从容地申辩:“姑母怕是误会了吧?” “你满口谎话,装出一副性情纯良、孤立无援被迫害的样子,”寿边说边呜咽,那样的悲痛太逼真了,根本造不了假,“你还是个孩子,就干那般残暴可怖的事!” 玉揭裘还是笑着,语速略微加快:“姑母休要再说了。王太后不也杀奴仆吗?为了保全秘密,每隔三个月便屠戮一批宫人。父王和姑母不也是这么处死下人的么?” “那你也不能弑亲啊!” 玉揭裘终于看向她,笑到脸颊细微颤抖:“别说了,你和父王不是也想杀我吗?” “还不是因为你杀王太后——”寿尖叫起来。 “别说了。” “你自私自利,六亲不认。我们为了谁才这般煞费苦心?你不配做荆家人。王兄临终还叫我处死你,你小小年纪,也算有些手段,硬生生逃了出去。我以为你被响马杀了……你后来又杀了人吧?”姑母说。 玉揭裘别过头,让自己的表情消失在小狐狸的视野中:“没有,住口吧。” “对一切坏事自学成才,你一定又干了不少坏事吧?滥杀无辜,杀人如麻……” “我说了没有!” 玉揭裘突然暴沸开来的。他朝寿直奔而去,寿放出玄文布帛,他却挥开左侧衣袖。积蓄的血飞溅而出,洒满布帛,那一片的玄文自然失效。而他则抓住那处,一剑朝寿刺去。玉揭裘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神采,没有温柔的笑,也没有打趣人时的愉快,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只剩下激剧的愤怒与杀意。 他用力捅入寿的身躯,拧动刀柄,任由穿过的内脏被搅碎。玉揭裘终于又笑了,满脸是血,如释重负,却笑得惊喜欲狂:“都叫你住口了,一直忍着呢。” 被刺穿身体的寿良久愕然,末了张开嘴,却笑着,心满意足、如愿以偿,露出血淋淋的牙齿。 “你看,我说了吧。”她说,“魔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6 23:36:44~2022-02-09 00:0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大小姐的拖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去 6瓶;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至于玉揭裘emm 如果他以后能为了小狐狸被约束不再滥杀,只杀恶人,那还行。如果真的是滥杀无辜以杀为乐那种魔头,我善良可爱的小狐狸女鹅速速远离】 【哦莫 小玉这身世不疯也难】 【好疯批,他在灭口,他不想让小狐狸听到,他现在在小狐狸面前做不到坦荡,玉扒皮太会装了,有点像又不像机器人,都是在人前伪装,但最不同的是机器人有舒雨,他在没遭遇伤害之前也是小王子,玉扒皮本身可能没有人性吧,可以说他在人性方面基本是白纸,所以他都是在学,为了更像正常人,他装和善,装自己有喜欢的人(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感觉我有点文不达意) 另外,花婆婆可能就是全文最有慧眼的人了吧】 【??????疯得太突然我们小玉,舔舔】 【小玉这名字真有意思。 小狐狸妈妈的皮毛制成的裘衣,揭裘揭裘,一切的一切,也源自妈妈的去世,“冤怨愿源,结劫解竭”,确实基本明朗了。 小央真的太绝了,这两年最喜欢的作者了】 【太好了!!挖心快来了吗?终于不用忐忑不安了】 【我没看懂,但是翻评论大家都看懂了,那我就再多看几遍】 【长公主说玉扒皮是魔物,说他滥杀无辜杀人如麻,把村民们变成活丧尸的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小央现在好点了吗!身体最重要哇】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哦哦哦!!冲!!】 【哎花大叔和花大娘好可怜 RIP】 【天生恶种,没有原因。】 【天呐天呐,好疯批,绝了。】 【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 【刀子要来了吗终于】 -完- 第30章 、碎剑 ◎——得斩情丝邪?◎ 他握剑的手势转变, 改成不会因积血而滑动的方式。他的动作熟练得叫人胆寒,神情镇定得使人心痛:“我装得不好吗?我不是一直都勉力忍着吗?你偏要毁了我的心血——” 血喷涌而出,仿佛汩汩的温泉, 沾湿了洁白的衣襟。 夜是震荡的国度本身,而这山谷间的风则是亡灵将士们的悲鸣。稗巴早已覆灭了, 彼此间微妙关联到一起的三个人身处残局中央, 无一不是凭吊的行尸走肉。 小狐狸伫立在那,遥遥旁观,无端地感受到绝望。 失控了。 他的人生。 或许不是因为她, 但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是从根本坏掉的树。 她曾亲手为他能寄居的泥土撒上毒素。 玉揭裘狠狠抽出剑,寿的身体滑下去,却还坚持伸手拽住他。他深深地吐气, 叹息似的, 回头看过来。 与小狐狸四目相对, 天地无声, 他率先别过了脸。 小狐狸说:“……为什么? “留下我的性命, 在船上救小孩子, 待瑞生好, 对江兮缈的痴迷。” “只有对师姐是真的。船上救人是为了撇开你去查货顺带,瑞生是因为他好用, ”仿佛被疲倦湮没, 玉揭裘面无表情,抬手擦拭脸上的斑驳, 收剑前甩开上面的血, “而留下你是因为你好骗。” “那你不懂死的事……” 他看向她, 转过身子, 信步走来, 粲然一笑:“那个倒是真的,不过仆从哄我的话是现编的。” 他与她擦肩而过,往前走,笑容消失了,好似海面上漫无目的漂泊的舟,马上要撞进自己求得的暴风雨中去。 面前是暮色中的山,渡过缥缈的星夜,隐约能远眺到山下的村庄。 灵力溢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行宫边缘的野草疯长,眨眼到了腰侧。 玉揭裘走进去。 地上的寿还在痛苦地呻吟,小狐狸如梦惊醒,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有灵脉相助,寿没那么容易死去,但情况还是很凶险。 小狐狸将妖丹的力量聚到手上,但那终究是妖的力量,妖魔的本质是恶。 玉揭裘还在向远处走。他能去哪?要杀了人然后回师门吗?他都那样厉害了,能将他揍得落花流水的师父得有多神通广大,能觉察不出他杀人? 她不能让他走。 小狐狸起身,拔腿追了过去,她用力地叱责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玉揭裘并不理睬他。 小狐狸冲着他喊道:“……你是一具空壳。” 她也骗过他那么多次。 她喜欢上了他,即便对他的喜欢全然是场自我折磨的疾苦。小狐狸误以为他有纯良的一面,涂纱也这么觉得。 就算这是徒劳,她也要尝试一次。 他还在往前走,小狐狸索性追了上去,边走边抬头看他,匆匆地说下去:“你太虚无了。有人比你强,教训你,你就听从。有人对你好,你便也对他好。你看到最亲的人杀人,你就跟着杀人。” 玉揭裘目视前方,无所谓道:“我没有良知的,你不必为我开脱。” “我们本就都是无善无恶心之体。”小狐狸很难过,很难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是妖。她想显得更楚楚可怜,但转念一想,眼前此人怕已是世上最懂得佯装的可怜的行家。她说,“人生为起缘,结缘便是给和讨。罪孽便是从中滋生的,背负着各自的孽债,这才是生命。” “生命是罪孽?”他轻哂。 “不,不是。”小狐狸停下脚步,艰难地咽下唾沫,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哽咽,“生命是背负。” 他继续朝前走。 “你杀人,就是剥夺他们背负的权利……于是便轮到你了。你不能什么都不背负,否则就不算活着。玉揭裘,”小狐狸朝他的背影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这是玉揭裘头一次止步不前。 他侧过头,看着她。风吹草低,此处宁静而辽远。他蓦地笑了。 玉揭裘说:“什么都没有。” 夜晚的山上,星星那样美,叫人期待天亮时的朝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多么可悲啊。 小狐狸想。 她抬手去揉鼻子,那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也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笑着说:“要是我是江兮缈就好了。” 倘若在身边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 “要是跟你说这话的是江姑娘,你一定会感觉到什么的。”她向前走,慢慢地、平稳地。小狐狸抬起手,想要覆到他胸前,却又握紧了拳,“一定会的。” 玉揭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狐眼倒映在漆黑的瞳仁中,他来回看着她,稍稍蹙眉,又垂下脸,抬手按住了前额。 小狐狸的心收紧了,只因为喜欢的人看起来很伤心—— 她觉得恋慕之心实在愚蠢。 因为下一秒,玉揭裘便像变戏法似的,拿开手得意扬扬地发笑。他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讽刺和捉弄人。 他的心麻木不仁,他的双眼空空如也。 玉揭裘不否认:“或许吧。” 他环顾一周,再度抽出那把沾过寿血的剑,贴住掌心,径自划过。翻转手掌时,血滴落,剑被刺进地面。 不远处的寿哀鸣一声,随即身体开始收缩。 “她……”小狐狸惊慌失措,连忙跑回去,“你没事吧?” 她看到寿的伤口在愈合。 虽然没到能完全恢复的境地,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玉揭裘站在原地,背对夜幕,凝视着寿,略微压低头。他说:“我只想得道成仙。于我而言,杀孽太重了。这点施舍给你。往后,这玩意就是我的了。” 他指的是灵脉。 寿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剜下来。 被灵脉震碎、碎落一地的剑,玉揭裘瞥了一眼,便回头不再看:“我跟人约好了,不论如何,要得道成仙的。” 是江姑娘吧。 小狐狸想。 也就只有她能束缚住他,叫他视自己的劣迹为耻,往后学着做个真正的修士。 玉揭裘也是惯骗,但他对江兮缈的偏爱千真万确。 就在此时,小狐狸猝不及防被扼住了咽喉。 玉揭裘单手抵住她脖颈,并没有收紧,却足以传递出死的威压。他笑着说:“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杀你易如反掌。况且,妖魔道本就低人一等,除掉你也不痛不痒。” 小狐狸警惕地望着他。她知道,玉揭裘不会再滥杀无辜了。但,她并不算无辜——她可是妖啊。 他们并不是两个平等的生灵。 在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们的命运已然纠缠,并且将与彼此的善缘推远。了然人妖殊途时,她试图逃过,却阴差阳错,反而愈发搅乱了他的人生。 与他离得越近就越痛苦。这个道理,从斑窦境逃走时,她便已醒悟了。 涂纱也是被他杀的。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轻而易举地处死。 但小狐狸并不知道,玉揭裘也在困惑中。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留着她呢?但凡跟这只狐妖搭上关系,他就一头雾水。 为什么要让她陪他上路? 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她吻? 她见识了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一面,那就还是死了比较好。玉揭裘不大喜欢难以摆布、不可理喻的心绪。 他想要更简单明了地活着。 就像遇见她之前一样。 胸腔中的闸刀落下,玉揭裘做了决断:“你还是死吧。” 掐住小狐狸的手收紧了,小狐狸攥住他手腕,指甲嵌入,抓挠出绯红的伤痕。 狼妖死了,蚕妖也被斩杀了,涂纱之后,便是她。 小狐狸发着抖。 草丛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寿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荆渊!” 她手里握着什么。 假如小狐狸没有背对她,那她那双能在冬日雪原上寻到白兔的眼睛一定能看清楚。寿握着火铳,果决地扣动了扳机。 寿已顾不上全身而退,她是黄泉边沿走过一趟的人,只想立即给那隔着深仇大恨,同时叫她不得不担起长辈责任的孩子一个教训。 那不是一个好决策。 因为小狐狸恰好在他面前。 玉揭裘手头即将要做的,是杀死小狐狸,然而,不容人细想的那一刻,他却将她推了出去。 长满野草的土地十分松软。 小狐狸落入其中,被草籽的香气掩埋。 今日,玉揭裘流的血已够多的了。 见到击中他,寿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走近继续射击,却被天空中飞来的巨隼攥住了肩膀。禄正坐在上面,慌乱地催促她。 寿握住巨隼的爪子,飞起时朝他们笑了。她最后用作道别的话是:“原来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小狐狸扑到玉揭裘身边。他血流得太多,经脉也在灵力的交错中错乱。眼下他要是用灵脉是否不妥?她想关心他,又想起刚刚他还要杀她,一时间,跑也不是,救也不是。 嗫嚅许久,她问他:“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为何要这样?”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肋骨很痛,手臂很痛,头也痛,身上没有哪里不在痛。头晕目眩,玉揭裘自己也想问自己。 想杀她,却下不了手。 想迫使她在身边,却又让她逃了。 想在她面前少些破绽,却偏偏被揭了见不得光的底细。 关于这些,他通通不明白缘由。 因为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玉揭裘阖上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却留余力提醒她:“……你发间的昙花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9 00:04:34~2022-02-10 00: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565453、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何何生盼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看不懂,我真的急死,一看评论区怎么大家都懂了,我就跟傻子一样找不着路】 【呜呜呜】 【我愿称小央为含蓄的神】 【更新!】 【必须是he 呜呜呜】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55还是没办法讨厌玉扒皮】 【开始互虐了kkkk】 【所以这就是喜欢啊。 小玉对江,似乎是“我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爱慕一个对我好的人”,或许也是被江利用蛊惑。 这就是喜欢啊,只有失去才能真切地感觉到】 【玉扒皮的心更像石头心,但它现在动了】 【淦!明明是和小狐狸约定一起成仙的啊!】 【淦!明明是和小狐狸约定一起成仙的啊!!!】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 【诶哟这两人怎么这样呢……又虐又甜 或许被一个人喜欢可以加深对自己的认识,也能让自己学会自爱……】 -完- 第31章 、宠物 ◎——不能是女人。◎ 昙花一现, 原本便只有一阵。那花早已谢了,小狐狸将它摘下来,却看到它重新绽放, 分明已濒临白昼。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灵脉中的灵力一望无垠、川流不息,源源不绝补入伤口。玉揭裘好像不会感到痛似的, 径自抬起手, 手指挖进血肉中,将钉入其中的石弹取出。 他把嘴里的血吐掉,掉头走出行宫外围的草丛。行进间低下头, 又看到她在他手背挠出的红痕。指甲印晚晚的,像水红色的月牙,他把手放下去。再往外, 便到了堆砌起围墙的村庄边。 小狐狸没打算跟上去。 刚才可是差点去地下见阿娘。 小狐狸猫起腰, 还没开始走, 玉揭裘已经掐了诀。 不是针对她的。 荆麒印从墙后滚了出来, 抱头叫疼, 连忙求饶:“等等!我我我……我是来找阿胡的!我有东西要给她!” 他手里抱着卷起的画轴。 小狐狸倒吸一口凉气, 但心下权衡, 自己的画像被看到和逃跑机会相比,还是后一个比较要紧。 然而, 玉揭裘却不早不晚地喊道:“狐狸, 过来。” 她丝毫不怀疑他背后长着眼睛。若非如此,那除非他始终都分着一丝神在关注她。但这必定不可能。 或许逃跑的机会根本就是莫须有。 小狐狸不情愿地挪过去。他心无旁骛地看向荆麒印, 冷冷地笑着, 像下达任何平常指令一般说道:“你去杀了他。” 小狐狸诧异到了极点, 以至于只能呆愣地盯着他。 “没听到吗?”他递出脱鞘的短刀, 握着刀刃那一头, 用刻着花纹的刀柄轻敲她脸颊。玉揭裘笑得很灿烂,“我要你杀了他。” 突然被当成眼中钉,荆麒印全然一副状况外的姿态。 他说:“你说什么?朕可是……” 他做了太多年王,一时间要转过来有些难。但玉揭裘才瞥他一眼,他便好像被人拧住脊椎似的倒下。 发怔可解决不了问题,小狐狸吞咽得很困难,她勉强自己缓和神情,尽量看起来不那么局促:“真、真的要这么做吗?而且还要我来?” 玉揭裘看着她,恶意从眉骨下的两道缝隙间渗出:“你不是不想我杀人吗?” “所以……你要我去杀?”小狐狸难以置信。 他的手向下,将刀柄交到她手里,又往前,最终握住她的手。每当她多一分抵触,他的力气便也加重一分。玉揭裘说:“是你叫我别杀人的。分明是只狐妖,却像个人似的……你比我更有道心,跟我不一样是吧?” 他可不是在夸赞她,小狐狸心知肚明,想抽回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夺走了我的身份,我的姑母,我的王位……虽然我也不稀罕。但谁会痛快呢?他又不是我的身外化身,是吧?”玉揭裘的口吻轻飘飘的,叫她很害怕。 “我不想杀人……”小狐狸连连摇头。他憎恶荆麒印还算有理由,可他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玉揭裘已经渐渐不耐烦。 区区狐妖,却什么都敢说出口。她不想杀人?所以她是在鄙视他杀过人吗?他从未如此迫切希望过谁能与自己相同处境。 再说了—— 玉揭裘说:“你是不想杀人,还是不想杀他?” 小狐狸吓得紧闭双眼,听到这句话,才稍微睁开来,怯生生地实话实说:“我都不想……荆麒印没掺和到那些事里去,他也并未伤害过你。你、你有成仙那样的鸿鹄之志,何必与他这样的蜉蝣过不去。可不可以放过他?” 她是诚心实意求他的。 小狐狸突然想到什么,她眼下长着与江兮缈相仿的脸。小狐狸相信这一定能奏效,于是更卖力地泫然欲泣,悄然减少容貌中狐狸的气息,最大程度地靠近江兮缈。 玉揭裘全神贯注地打量她。 他知道,她在讨好他。 握住她的手在逐步攥紧,小狐狸被捏得生疼。她开始发抖了,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他。他的表情没有改变,猛地将她拉近。 小狐狸挣扎着想后退,玉揭裘的束缚却更加牢固。他禁锢住她的手,从而令她拿稳那把短刀。他抓着她去刺自己。 刀尖浅浅地刺进玉揭裘的身体。小狐狸吓得高声尖叫。 她惊惧不已:“不要,不要!玉揭裘!” 他并非是想强迫和恫吓她,只是身上的疼痛能让他躁动的心平复。尤其是她带来的痛楚,足以缓和他见证她为其他男人祈求的难堪。 倘若说他是金盆洗手的恶徒,那他就要把她变成为非作歹的善人。 玉揭裘正在享受一种近似刀山剑树的愉快。 他们像是扭打在一起。玉揭裘绕到了小狐狸背后,双手并拢她的手。 短刀被四只手固定住,雪亮的刀刃悬在半空中摇曳,仿佛随着湍急的波涛起伏。 “玉揭裘!不要!我求求你!”小狐狸卑微地哀求道,“我求求你——” 但他推着她往前走。 玉揭裘从背后贴住她,靠在她脸颊旁低笑。他说:“笑一笑嘛。” 荆麒印半身不遂,只能用手撑着地面逃跑。但那怎么可能逃得掉呢?相隔咫尺之遥便是山崖,太阳升起来了,谁也到不了它升起的地方。 小狐狸希望有什么能模糊她的眼睛。 眼泪也好。 血也好。 但都没有。 她终于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小狐狸低下头,长吁一口气,总算下定了决心。她说,“我知道了。我杀了他,我会杀了他的,为了你。” 寥寥几句话中大概有什么地方合玉揭裘的心意,他竟然破天荒地听了进去,并且真的放开她,向后退,不小心踢到掉落在地的画轴,所以弯腰捡起。 “那个……是我的……”死到临头,荆麒印还关心这个。不知道该说他纯真、执拗还是不知死活。 小狐狸打断他这不合时宜的声明,一脚踏上他肩膀,将他踹翻在地。 她抬起刀。 玉揭裘准备拆开那幅画,刚解开锦料的轴带,小狐狸已经趁此机会,弯下腰去,毫不犹豫,将荆麒印推落山崖。纵使是玉揭裘,也没想到她会来这样一手。他奔上前去,却被小狐狸拽住了衣袖。 她都想好了,留在这里肯定会被玉揭裘杀死,还不如用妖力包裹住他,推他下去碰碰运气。 玉揭裘这时候才算真正的怒不可遏。 小狐狸被推倒在地,仰起头来时,她的神情并不是怨恨,也没有作弄他以后的喜悦,纯粹只是悲伤与动摇。就算他不是非得要置谁于死地,但他的残暴着实令人发指。 她逐字逐句地说:“玉揭裘,我后悔遇到你了。” 玉揭裘回过头看她,似乎对这话并不意外。他说:“也好。” 他在这世上始终是孤身一人。 不能理解他人,也从未被人理解。 她后悔也无济于事。后悔遇到他,至少意味着她已经了解他。 玉揭裘想,即便不杀了她,他也可以简单明了地活着。他过去很强,缘于天赋和异乎寻常的低底线,如今得到灵脉,往后只会变得更强。 他可以办到许多事。 不需要非得有个原因才行,无须征得任何人的认可,只要他想,就可以把这只狐妖留在身边。他沉浸在得到力量的自满中,随手将画轴也丢下山崖。 画卷滚落下去,轴带解开了,那幅画在岩壁上摊开。 上面是一名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曙光遮蔽住了她的脸。 “变回原形吧,要回师门了,”玉揭裘露出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爽朗笑容,“我不需要两个师姐。” 他们最初的约定是她陪他到师门,他就把妖丹还给她。 而如今,约定已经彻底扭曲,恰如他们,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将妖丹还给了她,却要让她陪他回师门去,直到他放她走为止。 与涂纱谈论未来时,小狐狸的希冀是平凡了却此生。 如今看来,这安稳的一潭水,终究被投入了命运破碎后的瓦砾。 小狐狸是以平常狐狸的形态走完这最后一程路的。 玉揭裘吸收了一部分灵脉,并算好了日子,往后会定期过来,直到将这份力量全部占为己有。不论他的悟性如何高,肯定不是源于家族。毕竟他比他的姑母长公主强太多了。 如今的他不用吞食她的妖丹,也能随时挥霍大把灵力,不费吹灰之力移动只有四尾的她。 离开时,他们经过了山下村子。 花大娘抱着花紫芳特意来向他们道谢。 花大娘还没联系上娘家,但已做好去往老家的打算。放在从前,她肯定也觉得神怪志异不合常理,但自打从那九死一生的魔窟出来,花大娘已经能不顾旁人目光跟狐狸状态的小狐狸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待我们安定下来,我一定将姑娘供奉起来!” “哪有供奉妖怪的,”小狐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了,又还是偷偷问,“你真的会吗?” 回头看了两圈,她又压低声音,麻烦花大娘请人去山坡下找荆麒印。 玉揭裘在一旁跟花紫芳说话。 他已全然恢复了被拆穿前的模样,跟花紫芳又说又笑。花紫芳常年被关在家,但还是有基本的美丑观念,高高兴兴地问花婆婆:“祖母!我可以嫁给玉哥哥做新娘子吗?” 玉揭裘却抢先笑着回答:“紫芳呢,就先多多吃饭,好好念书,长成大姑娘再说。” 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他风度翩翩、通情达理。 知情的小狐狸心神不宁,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用尾巴轻轻拂过他身畔,催促他快走。 临走时,花大娘泪眼婆娑地追上来,又对着小狐狸多说了几声谢。小狐狸摇头说不必:“我喜欢亲子团聚的戏码。” 只可惜她没能连花大叔一并救。 能将人变为活尸妖的蛊虫食生者血肉存活,也只会受生者血肉吸引。 打从一开始,小狐狸便知道这个办法。只是没人会愿意为救陌生人而牺牲自己。当时的她见到花大娘奄奄一息,本想替她了断,却鬼使神差放下了爪子。 阿娘一去不复返,她一直想问问的。 为了她这种不成器的小狐狸崽子丢掉性命,值得吗? 小狐狸割开自己的身体,引走了花大娘体内的蛊虫。她是妖,人与妖的体质原本就不尽相同,妖力也能压制住。只不过会时不时疼痛不适罢了。 玉揭裘对此一无所知。 进入普壶地后,离鼎湖宗的山门便不远了。他们在溪边垂钓,玉揭裘回头,看到刻意提防他的小狐狸,没来由有点心烦。 他脸上浮现起微笑:“等回师门,你想要剑么?” 小狐狸紧张地瞥他一眼,别过脸,有些抗拒地说:“不用。” 她不觉得人的剑术有高出獠牙与利爪多少。 “我弃了一把剑,届时肯定要去剑冢的。”玉揭裘不动声色地倾泻温柔,但此刻已骗不到她。 她知道,他想跟她说说话。因而她才搭腔:“那把剑……修补不了了么?” “嗯。” “……它是江姑娘为你命名的吧?叫什么呢?”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玉揭裘望着鱼线说:“虽说我也没大听明白……反正,师姐说我剑不离身,很依赖它,于是为它起名,叫‘致能首基’。” “‘志能守机’?”小狐狸头一次听说这个词,这些天来总算对什么萌生兴趣,“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懂。或许是她家乡的什么术法或法器,师姐是外乡人。”玉揭裘起身,弃置鱼竿道,“走吧。” 一步一台阶。 山高而水远。 小狐狸想,玉揭裘这个真正的惯骗,在师门定是将骗术发挥到了极致。 鼎湖宗的弟子争相来迎接他。师兄师姐信赖和关心他,师弟和师妹爱戴和景仰他。他带了一只狐妖回来,大家也毫无异议,甚至有人主动来抱小狐狸,要带她去吃东西。 “好可爱呀!”有师妹着小狐狸的脑袋一阵乱揉。 还有师兄在感叹:“玉师弟,想不到你也开始养灵宠了!” 小狐狸头昏眼花,听到这话,隐隐嘲笑自己——不错,她就是玉揭裘的宠物。 玉揭裘没回答,笑着问他们:“师姐呢?” 众所周知,师姐那么多,他最为关心的只有一位。 得到回应,玉揭裘当即从众人的簇拥中脱身,笑着说“我去去就回”。有师妹在问:“师兄,这只小狐狸呢?”他却已消失在拐角处,未曾听见。 小狐狸被素不相识的人抱在怀中,实在难受,挣扎着要下去。长途跋涉,她只想休息,小狐狸甩头躲开往外钻,然而才跳到地上,又就被另一旁的小师弟揪住耳朵和尾巴,左右来回打量,啧啧赞叹:“如今挺稀缺的了吧?好可爱啊。” 有更多的人伸出手来摸她的头。 小狐狸被困在人的堡垒中,能做的,唯有把脸埋向更低的低洼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0 00:00:21~2022-02-10 23: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小姐的拖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RANDLE 15瓶;饕餮荡开宇宙、螃蟹 10瓶;何何何生盼 6瓶;315654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盲猜师姐是穿书文的女主,拿的是光芒万丈,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剧本,按照固定的故事线来说,小玉作为师姐世界里的男三四五六,应该是默默爱慕着她的小师弟人设,但是,偶们玉仔觉醒了自我意识,偏离了设定好的必须喜欢师姐的故事线,与小胡产生了纠葛,师姐也没想到哇,玉仔自己打副本咯】 【为啥大家都在骂小玉,可是我好喜欢小玉,小玉是难得的集疯坏装为一体的纯正疯子,好对味】 【花大娘他们去找荆麒印会不会顺便把画捡回来,然后供奉起来,毕竟花婆婆认出来了】 【现在雷是越埋越多了,早走一天炸死你个玉扒皮,都不用火葬场就原地火化了】 【汉堡王的东西也好难吃一定要避开……TT】 【 【虐男主就对了!!】 【斯哈斯哈大大加油】 【师姐好剑?】 【 【 【 【 【居然没发现智能手机!救命】 【要到开头了吧】 -完- 第32章 、诛心 前篇 ◎——人世间怎会有这样的苦难呢?◎ 玉揭裘快步在长廊中行进, 转弯时遇上师弟妹,当即变为平常步速行走,一边颔首微笑接应问候。待师弟妹从拐角消失, 他又立刻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 到悬崖时拽着藤蔓向下, 一路滑到岩壁中的山洞里去。 脚下是万丈深渊,他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扭头先行礼:“师尊。” 黢黑的洞穴中传来回复:“那东西有些奇怪。” 还没说便察觉到了么?玉揭裘暗暗想, 指不定这假正经的伪君子连他在路上有偷看都知道。 心里才这么想,烛光下的黑影的便开了口:“既是要带给我的,怎的又偷偷自己看了呢。” 天朗气清, 他将那一路护送的宝物献上去:“弟子游历, 行至天涯海角, 便听闻一声音要弟子带给师尊。对方不露身份, 只叮嘱弟子谁都不能说。” 纸张翻动的动静响起, 黑影又说:“于是你便谁都没说?” 玉揭裘默认。 “连兮缈也没如实相告?” “我说我回师门是要指点沈策他们的剑法。” “你素来不爱听令于人, 纵是为师也费了一番力气。”影子还在翻书, “如何这回这般顺从?” 平平无奇的提问,反倒把玉揭裘一下问住了。他挑眉, 脸上的神情很冷漠, 说话的声音却有种恰恰相反的热络:“弟子怕误了师尊的事。” 对方不再说话了。 玉揭裘便毕恭毕敬告退。 与此同时,小狐狸被不认得的女修抱了起来, 大家一块儿去江兮缈那里找玉揭裘。 “小狐狸, 等会儿乖乖别乱叫哦, ”有人说, “江师姐去秘境历练, 不慎受了伤。如今可惊动不得。” 话是这么说,鼎湖宗人丁繁茂,这些个师兄弟姐妹一窝蜂的去,也还是将江兮缈的屋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小狐狸不是第一次见江兮缈了,但进去时还是被她的美丽吓了一跳。 江兮缈坐在床边,由师妹专程照看着,眉峰微蹙,肤白娇弱,当真是活脱脱的病美人。见他们来,她未语先笑。 虽说也有人纳闷了一下“玉师兄呢”,但很快便淹没在闲聊中。毕竟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也正常。 大家聊得火热朝天。 赤狐的外貌大多相似,小狐狸也没什么特征。江兮缈一直打量着她,许久后总算抽空问了句:“这只小狐狸是……” “哦!江师姐,你还不知道吧!”叫沈策的师弟凑上来说,“玉师兄居然带了只灵宠回来!明明他过去一贯没空闲的!” 江兮缈顿了顿,笑容褪色,牢牢打量起她。片刻后,她才从新笑起来问:“你……该不会是胡姑娘吧?” 小狐狸没有隐瞒的打算,但也不是那么想承认,于是只摇了摇尾巴。 “胡姑娘!”江兮缈表现得惊喜极了,“居然又见面了?” 师门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路上的经历,因此都面面相觑。 江兮缈笑着说:“这位是我在斑窦遇到的胡姑娘,那时候她就跟小玉一起了。我跟你们说呀,实在是很巧,胡姑娘的人身和我像得不得了——” 周遭人突如其来有一阵眉来眼去。 小狐狸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是,气氛似乎就此改变了。 不过,没人在江兮缈面前表现出来。 等才出去,就有几个师妹边交头接耳边盯着小狐狸看了。有一个直率些的,更是直接过来问她说:“小狐狸,你是不是心悦玉师兄啊?” 这时候承认无异于自寻死路。小狐狸摇头摇得脑袋都快飞出去。 她第一次开口说了话:“……是玉揭裘叫我变成那个样子的。” “嘻嘻,原来你还会说话啊。”那几个师妹各自心照不宣地看向彼此。 小狐狸觉得这种氛围很危险。 她从他们怀里跳出去,越过围栏,飞速跑走了。 鼎湖宗的房子几乎都是木制的,为了防潮,地板下留了空隙。小狐狸钻到下面,偷偷藏起来,在心里骂了好几遍玉揭裘。 她忽然听到有人说:“小狐狸,小狐狸。” 那声音有点耳熟,小狐狸四处张望,最后发现,源头是自己身上。 她转着圈去咬自己的尾巴,没咬着,只好用力甩了甩。 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尾巴赤色的毛里掉了出来。 小狐狸用鼻子闻了闻,用爪子捡起来,定睛一看,居然是瑞生的手指! 还是最后一回入谢弄漪的梦时,他给她做护身符的。后来事情杂,她居然给忘了。不过瑞生自己也是笨蛋,缺了个手指头,都不知道来找她要的吗。 那声音便是瑞生的声音。 瑞生的声音从他的手指里传出来:“小狐狸,一路上的事,我都看到了。你需要我帮忙吗?” 小狐狸说:“瑞生!” 不知为何,可能经历的事太多,一听到瑞生的声音,她心里就有点发酸。 “我没事,我很好,”小狐狸用两只爪子捧着手指,“对了,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荆麒印怎么样了?要是他跌下山坡摔死,那我就弄巧成拙,坏大事了……” 果然是瑞生,镇定自若地回答她:“小狐狸,你且宽心吧。我早已写信过去,替你关心了。你使了妖力护住他,他没事,就是脸上擦了点皮,正嚷嚷着破相了呢。” 心中大石落定,小狐狸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太好了!谢谢你! “嗯。你以身引蛊,定要多加当心,蛊虫发作可不是好玩的。”瑞生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点呆呆的,却很靠谱,“你在普壶,可以考虑问问鼎湖宗的人,可有菅神珠。那是一种草药炼成的法器,再怎么棘手的疑难杂症,在口中略含一含便能好。或许蛊虫也能消了去。” “好!”虽然小狐狸腹诽了一下“那岂不是上面沾过很多人的口水”,但治病要紧,还是高兴极了,又问,“那你呢?” “什么?” 小狐狸抱着和朋友寒暄的心思,没心没肺道:“你那边呢?不是为公主殿下留下了么?顺不顺利?” 瑞生安静了片刻。 他说:“弥弥殿下要嫁人了。” 小狐狸有些讶异,支吾半天,末了也只说:“那你……” 瑞生说:“我被算作嫁妆了。她从未将我视作男子,而今,她要嫁作他人妇了,我也仍是件东西。我有些悲伤。不过,也仍是欣喜的,至少还能陪着她。” 小狐狸凝噎片刻,不由得问:“你就不会幻灭么?不觉得痛苦么?” “……会么?或许吧。不过,我相信她,且甘愿为此付出代价。”瑞生说,“世间苦难那般多,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狐狸趴在地板下,盘算着要不要先讨到那什么口水珠用一用再逃,就听到上头有人走动。 她有点讨厌自己。 总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玉揭裘脚步声的自己。 以及还是会因他而竖起耳朵来的自己。 她想,心动之所以是浩劫,正是因其覆水难收、情非得已。爱是与虚妄、想象、自作多情和心碎牢牢挂钩的。 上方,之前问过小狐狸“是不是心悦玉师兄”的师妹在滔滔不绝:“师叔觉察到有来路不明的灵脉向咱们这边迁徙,为了搞清楚原因,近些日子可忙了……” “是么。”玉揭裘不咸不淡地回答。 原因不就是你旁边这个师兄嘛。 小狐狸极小声地骂了一句:“臭呆吊。” 玉揭裘说:“你先进去吧。” “啊?不是说好一起的么师兄?” “我得去把那只抓回来。”玉揭裘的声音很温和,几乎能叫人想到他眉眼带笑的样子,“抱歉了。” 师妹不情不愿离去的同时,小狐狸正在尽自己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向里爬。然而没爬几里远,面前就倏然降下一把明晃晃的剑,险些刺穿她鼻子。 剑被拔出去,被捅烂的地板上露出玉揭裘的笑脸。他笑眯眯地说:“原来你在这啊。” 小狐狸只有被拎出去的份。 他把她带到旧书斋,又给她拿了饭菜。新书斋建好后,便没什么人到那去了。 被警告以后,小狐狸就没敢再变成人。但玉揭裘给她拿的却是人用的餐具,而且放下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狐狸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这是要她用狐狸爪子拿筷子? 这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狐狸只能跳到椅子上,把脸凑到碗里吃。不知不觉,如今她已经完全能适应不放盐的饭菜,拜这所赐,皮毛也茂密了许多。 她吃得胡须湿漉漉的,只好眯起眼睛,伸长舌头舔一圈。 玉揭裘看过来,没来由地笑了。如今她实在辨不清,他的笑究竟是真是假。玉揭裘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萝卜。小狐狸心说我是狐狸,又不是兔子,但他夹的,她不敢不吃。 喂完他说:“女孩子吃这些有好处。” 她咬着萝卜,有点傻气地望着他。知道她底细的人里,也就他会把她当女孩子。 小狐狸咽下去问:“那个什么,玉揭裘……你们师门,是不是有颗什么什么能治病的珠子啊?” “你说菅神珠?” “对……”小狐狸的眼神游离不定,与其说担心蛊虫除不掉,倒不如说担心他不答应,“我身子不舒服,能不能给我用用?” 玉揭裘正坐着,用眼睛睨她:“哪里不舒服?” “……”要说实话吗?说实话,就他这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性子,不会告诉了来龙去脉以后跑去把花大娘砍了吧。最后,她只含糊其辞,“我体内进了你姑母的虫子。” 玉揭裘上下打量她,伸出手说:“妖丹给我看看。” 妖物的异样,以妖丹来判断是最便利的。 可有了初遇的前车之鉴,小狐狸自然不肯答应:“不不不……我不!” “不就不,”他朝她笑笑,起身时将筷子搁在她头上,“我先走了。” 两只耳朵中间像跷跷板似的放着筷子,小狐狸不小心对了眼,甩了甩头才恢复。 差不多到下午,门外响起脚步声,鼎湖宗的女弟子看到她时满脸堆笑:“幸好去问了师兄,总算找着你了!” 她们说:“小狐狸,要不要躲懒去山下玩呀?” 小狐狸想,要在鼎湖宗待一阵,还是和大家处好关系才好。 她跟着她们下了山。 普壶是天下粮仓,粮食输出最大的国度。初到山下,所见到的千里梯田,延绵不绝。农夫们忙碌其中,享受着丰收与劳动的喜悦。 小狐狸看着他们,不自觉也笑了。 有个叫费绛琪的女弟子问她说:“你是头一次来普壶?” 小狐狸摇着尾巴回答:“人间真美啊。” 费绛琪环顾一周,确认其他女弟子没在看,便凑过来说:“你要小心。” “啊?” “我们鼎湖宗弟子众多,其中……难免有些品性一言难尽的。这般不务正业的废材,这个月十五便会放出师门去,不过,如今还在……”费绛琪愁眉锁眼道,“玉师兄在师门可是很吃得开的,欢喜他的也不少……” 费绛琪往那些同门那瞟。 小狐狸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们要去镇上。 小狐狸说:“我就不去了吧……一只狐狸,哪能大摇大摆上街呢。”她会被打死的。 “啊,太扫兴了吧?”有女弟子说,“你变作人不就好了?” 小狐狸想,这摆明了就是要挖坑给她跳嘛。她才不上当受骗。她随便挑了个农妇,变成了大妈的样子。 几个女弟子看起来有点遗憾,不过也没接着强求。 不出所料,下山进了镇子,正巧遇上赶集,没一会儿她们就不见人影了。 小狐狸有些无话可说,她们是不是傻,她可是狐狸,畜生的嗅觉怎么说都比她们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迷路。 她早早地就回去了。 可才到山门外,便突然被一股疼痛袭来。 是蛊虫。 小狐狸直截瘫倒在地,不受控地呜呜叫了起来。她感觉像被剖开了肚子,有东西在身体里乱捣一气。 疼痛麻痹了神经,她想爬起来,至少进到院子里去。可才站起,便遏制不住再次倒地。全身妖力都用去抑制蛊虫,血从口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她就这么嗷嗷叫着满地打滚。 沈策今日值门口的勤,恰好撞见,认出是玉师兄的灵宠。他想把它抓进去,可一靠近,小狐狸便不由自主地龇牙戒备,随时要伤人:“你是谁?!给我滚开!” 沈策哆哆嗦嗦,忙问:“我、我不是坏人啊!你没事吧?我去找玉师兄行吗?” 听到玉揭裘的名字,神志不清的小狐狸才勉强有了些反应:“他……他在哪?” “应当在陪江兮缈师姐……” 江兮缈。 还是江兮缈。 永远都是江兮缈。 “不,不要去找他……”尽管知道,他为她注入灵力的话能好过些,她也还是回绝了,“不要。” 另一边,几个女弟子见甩掉小狐狸,高高兴兴,玩了一整日才回去。结果被二师父逮住,一大清早起来挨训。 她们眼泪汪汪,心中忿忿不平,其中一个脑筋快的立即说:“我、我们原本只是去采买,是玉师兄那只灵宠到处乱窜,为了逮着她,我们才……” 她们是想把这口锅甩到小狐狸身上的。 然而,二师父、玉揭裘的师叔可没那么多小九九,灵宠引祸,自然追究人。他直接叫她们继续受罚,扭头去叱咄玉揭裘。 玉揭裘只对师尊恭敬,而师父这位师弟,虽然时不时也会用上诸如“二师父”一类的敬称,但还是不大服气。加之玉揭裘进步神速,二人难免有些针锋相对。 不过这次,即便挨训,他也没说什么,知白守黑地回答:“弟子知错,我会约束好她的。” 小狐狸在旧书斋的院子里编了个秋千,虽然矮,但刚好能用狐狸的身体去荡,站在上边晃晃悠悠可开心了。 她玩了好一阵,自己咯咯笑着,一抬头,蓦地发现玉揭裘靠在院门边,吓得她摔了个人仰马翻。 他脚步这样轻,难怪半夜去吸收灵脉也不会被同门和师长发觉。 小狐狸拘谨得磕磕巴巴:“你、你怎么来了……” “你觉得呢?”玉揭裘笑了,随即和颜悦色地反问。 小狐狸偷偷瞄他,初步判定他不快。 玉揭裘说:“为什么跟她们出去?你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 小狐狸慢吞吞地爬上秋千,嘟囔说:“不就是出去玩玩嘛,又没跑。” 他笑着颔首,慢条斯理别过脸,用掺杂戏谑的笑容学她说话:“‘不就是出去玩玩嘛,又没跑’……你怎么不跑呢?不着急见情郎么?” 小狐狸狐疑地看向他。 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被欺负,怎么不同我说?”他问。 “不是没欺负成么?”小狐狸哼哼,告诉他能有什么用?“再说了,我就是一灵宠,跟你有好到那地步么?” 玉揭裘再度点头,垂下脸思忖半晌,继而说:“也对。既然不怎么好,那菅神珠想必也不用了。” 小狐狸顾不上一惊一乍了,抬高音调道:“什么?” “师姐进秘境受了惊,如今师门的东西都紧着她那儿。”玉揭裘云淡风轻地说,“那菅神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贝,师姐觉都睡不好,我便劝她吃下去。师叔他们也都附和了。”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请求说:“我、我只用含一下的……” “所以呢?人也就罢了,难道要师姐去吞一只妖怪含过的菅神珠么?江师姐是谁,你又是谁?你觉得合适么?”玉揭裘笑得越是好看,便越残忍,“换句话说,你配吗?” 她来回望着他。 倘若说之前暴露谎言时的玉揭裘陌生,那么,于她而言,眼下的他则是不可理喻。 冰冷的笑容宛如一场冷雨,迎头浇下,凉入骨髓。玉揭裘说:“你不配,荆麒印更不配。” “什、什么?” 为什么? “不惜以妖力护他,交代人去找他,眼下还要骗法器去搭救他,你对那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当真是一往情深啊。我都要哭了。”他甚至还记得曾几何时她说过的话,借此机会拿来嘲讽她,“不过,我的心也与人不同,不会轻易掉眼泪呢——” 秋千已然停了,小狐狸却仍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她要有心呢? 倘若没有的话,便不会这般痛苦了吧。 她说:“可是……” 好恨。 恨她自己。 恨她没有自知之明,恨最初那几只狼妖,恨她为他松绑的那双手,恨那场大雪,恨她有一颗这样的心。 人世间怎会有这样的苦难呢? 口唇翕动,手脚麻痹,心如刀割,不寒而栗。小狐狸说:“……我的心上人是你。” 他一个字都不信。 “你喜欢我?”玉揭裘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痛楚从颅骨两侧起,不疾不徐地碾压进来。出生以来,他头一回笑得这么厉害。又来了,恨不得她用刀刺向自己的感觉又袭入。玉揭裘笑得抬起手,用手背按住脸,才能竭力令自己停下,“好的。很好。” 假若要他当下离去,那步伐必定会跌跌撞撞、不成章法。这是愤怒还是伤心?他对此不够熟悉,也疲于去区分。只知道自己居然随着她的话语心绪不宁,起伏不定,像个卑贱的凡夫俗子。 为了旁人,她愿意做到这地步。 玉揭裘先咬牙切齿,随即才笑起来,佯装轻松地说:“你真是个狡猾的惯骗。” 他站直了身,抱起的手臂解开来,扔了个东西到地上。 那一刻,血好像凝固了。 小狐狸警戒地压低了身体,认出那是什么后当即跳了下去。 秋千在不断地摇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小狐狸盯着地上某种动物的尾巴,琥珀色的眼睛止不住收缩,嘴也震惊得长大了。她感觉自己在发抖:“这是……你对表哥做了什么?!” 不等玉揭裘回答,她已经处出离愤怒地扑了上去。 然而,玉揭裘才看过来,她便不受控地跌倒在地,四肢战战,尾巴向后收。小狐狸抑制不住口中发出的呜呜声,即便她知道那是求饶的信号,纵使她不愿这样,但走兽的本能还是令她不由得屈服。 他比她强太多了。 “哪都能混进去,连仙门也一样,这条狗的确有点本事。他应当是来救你的,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表妹还想着救别人呢。”他总能轻易用话语拨动她心弦,偶尔还能一举挑断,令她肝肠寸断。 她用因悲愤而扭曲的声音问:“你杀了他吗?” 玉揭裘垂下眼睛,笑容加深,像在将被氤氲蒙上的利器擦净:“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0 23:52:05~2022-02-12 23:2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011907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不能再看骨科文学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于你我 20瓶;23016214 9瓶;31565453 4瓶;啊皮咔噗呲咔啦 3瓶;甙 2瓶;Wend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什么时候虐狗男主!!往死里虐好吗。。。】 【唉小玉真是个空心木头人……】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13.2%“从新”应该是“重新”吧?】 【还是be了吧】 【表哥应该没死。】 【玉扒皮怎么能杀表哥呢!!!】 【啊啊啊啊臭傻逼臭傻逼呜呜呜我们狐狸不要喜欢他了】 【 【bebebebebebe!!!现在玉儿跟疯了一样!bebebe】 【玉扒皮给我死!】 【这个,个人认为,玉揭裘拼命想要伤害小狐狸是想要留小狐狸在身边,这个表达前几章在斑窦境的时候就有,玉接裘问小狐狸我们会在一起之类的好像。 还有啊,这一章最后,玉揭裘笑容加深,对于小玉这种魔头来说,谎言是家常便饭,这种情况是生气了啊,生气他在小狐狸心中居然是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原先玉不在乎,可是现在他在乎,他不想让小狐狸知道,从他开心地想要杀掉姑母那里,可见是真的忍不住且没法在装,真的生气了。 个人感觉,玉不管是想让小狐狸杀人也好,还是让小狐狸变回原型也好,都是想把小狐狸拖下水,如果说他以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话,那他现在就十分在乎小狐狸的看法,对他的看法,对别人的看法。甚至说采取这么极端的办法想让小狐狸不要讨厌他,离不开他,玉甚至有点儿可怜,因为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人厌,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本性。】 【sorry有点上头了,可能个人比较讨厌用恶毒语言和行为表达在乎的这种方式,作者写得很好,玉揭裘的人设很饱满也很符合逻辑。没忍住心疼狐狸女鹅吐槽了一下。期待后面故事的发展】 【回看这里,感觉师姐有点像张清月,自我意识比较过剩】 【扒皮以一己之力活成虐文,和瑞生形成鲜明对比。头痛是不是因为偏离喜欢师姐的设定?】 -完- 第33章 、诛心 中篇 ◎——他们已然回不到从前了。◎ 她做了梦。 又是那个梦, 蝴蝶,溪谷,水流潺潺, 她到处都找不到他。玉揭裘不见了,小狐狸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末了在瀑布不远处的岩石上看到他。 “我找了你好久, ”她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玉揭裘回过头,脸上没有笑容, 在她面前,却显而易见很放松。 为什么似乎心很痛呢?她纳闷,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现实的事, 于是只大大咧咧地想, 之后再说吧。 她快快地朝他奔去。 然而, 等她到了岩石上, 一切又都消失不见。 徒留她孤身一人, 仰起头去。瀑布飞流直下, 抽刀断水般的无能为力感扑面而来。 真是个噩梦。 她想。 蛊虫又发作, 小狐狸痛不欲生,夜半惊醒。 她扛了大半夜, 稍微缓和时已天亮。小狐狸正蜷在旧书斋的书桌底下。身下是雕花的隔板, 头都抬不起来,狭窄的地盘给人以充沛的安全感。 她爬行出来。 小狐狸爬出屋子, 踩过草地, 去池塘边喝水。 池水清澈见底, 足以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青苔。她一靠近, 鲤鱼便摆动着尾鳍离去。 她伏下头喝水。 水面突然荡起涟漪。 小狐狸吃了一惊, 抬起头,不由得把水喷了他一脸。 小狐狸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一蹶不振的这两天喂了狗:“你没死啊!” 大黄狗身上沾满了泥渍,还粘了些树叶什么的。他用力擤了一下鼻子,动用全身疯狂抖毛甩水,激动地说:“我费这么大劲进来,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死了啊?!” 小狐狸生怕被看到,左顾右盼,引着他往灌木丛钻,一路跑到塔楼背面。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说这里会有鼎湖弟子来往,但正因有人,才能随时警惕。 小狐狸转着圈去看他屁股后面:“你遇上玉揭裘了吗?尾巴怎么还在?” “尾巴当然在了!”表哥说得好像自己贞洁还在一样,“进这宗门卡得可真够严的。我怎么着都混不进来,想扮作受了伤的樵夫,结果直接被认出来了。” 他只会变一张脸,不认出来才奇怪。 “然后呢?他为难你了吗?”小狐狸继续核实他身上有没有缺斤少两。 “有什么然后?他不就跟以前一样吗?”大黄狗没跟小狐狸去稗巴的村子,自然也不知道玉揭裘的真面目,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原点,虽说不认为他是什么大善人,但也绝不会往法外狂徒一类的角色去想,“他说山上修士太多,叫我滚蛋。” “可……我看到你的尾巴了……” 表哥跟个傻子似的:“啊!对啊!二舅教了我个新术法!” 这条大黄狗猛地转了个圈,突然间,尾巴就掉在了地上,他一条狗跑远了:“这叫‘断尾求生’!用尾巴迷惑人!” 只有狐狸那种毛茸茸的尾巴才有用吧。 小狐狸实在无话可说。 她说:“你怎么跟到这来了?也不怕……” 表哥又来那套老生常谈:“表妹,我就是担心你啊!这回,我是干脆用狗身上山的,果然没被发现。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脱身吧!” 他催着小狐狸就要走。 小狐狸说:“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说了又急匆匆掉头回旧书斋去,把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地方弄回原样。 整理过程中,小狐狸又在想,这是最适合走的时候么? 说实话,出去不算难,之前她还跟着那群女弟子下山玩了呢。 难的是逃离过程中不被抓住。 表哥那个马大哈,这一路来肯定是留了痕迹的。就他那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遇到树能按捺住本能不冲上去尿一下根本不可能。要不是亲戚照料,早被抓去炖花江狗肉火锅了。 对此,表哥的回应是边用后腿挠痒边说:“不至于吧。我看他们鼎湖宗不像会吃狗肉的。” “……”小狐狸闭上眼,再睁开时,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我会逃走的。” “啊?” “表哥,你先渡河回崖添,去接三姨奶奶,玉揭裘知道那儿。你们去七哥哥家。他打的洞多,正适合避避风头。” 表哥有点着急:“那你呢?” “我会想个办法溜出去。”小狐狸沉下目光,坚决地说道,“诈死也好,再用一次身外化身也罢。我一定要逃走。” 表哥有些迟疑。 倘若小狐狸身处迷宫当中,那他或许自始至终都行走在迷宫上方。这一路上,表妹始终都想着逃走么?他并不觉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在斑窦境的皇宫,她曾下过一次决心。 而如今,已经是第二次。 她或许受了什么伤吧。 大黄狗说:“嗯,我相信你能办到的。表妹,我们等着你。” 小狐狸也笑着点头:“那便七哥哥家见吧。” 事情说定,她先跑出去,确认没人,才叫他跟上。两个人原路返回,在旧书斋的池塘边解散。 表哥蹚着水过去了,又临时急匆匆掉头回来。 “表妹,还有一件事……其实……”大黄狗看起来有点窘,“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好像又捅娄子了。” 小狐狸没听明白,歪着脑袋,瞪圆眼睛问:“什么意思?” 表哥心虚地含糊其辞:“额……”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说漏嘴了!之前涂纱那时候也是!”小狐狸想翻白眼,那时候居然忘了跟他算账。这条傻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放、放心!”大黄狗连忙表忠诚,“这次的事,肯定给你办妥实了!” 小狐狸狠狠瞪着他:“这是最后一次!你要又坏事,我就把你给吃了!” 她这么凶,他实在没胆子坦白不只是说漏嘴的小事。 表哥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得知玉揭裘没有杀表哥,小狐狸确实松了一口气。 但姑娘不干了,她要逃走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玉揭裘所在之处便是她的伤心之地。只要离了这里,蛊虫也好,恋心也罢,定然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小狐狸要制定一个逃跑计划。 她在书斋待了半日,决定去寻费绛琪,打探打探情报。 费绛琪是个好姑娘,见她远远地过来,便兜了点炒栗子,拿来给她吃。谁知走得急,没看路,直接撞一男弟子身上。这男弟子还刚巧就是沈策。 这下好,原本只想两人聊聊,结果演变成三人一块儿偷偷在旧书斋吃炒栗子。 小狐狸想了解的事:几个师父的爱恨情仇、弟子之间有无派别、宗门有何惯例、近日可有什么大小事。 费绛琪和沈策说的事:玉揭裘剑法如何如何高明;玉揭裘待人接物如何如何周到;人无完人,玉揭裘除外。 小狐狸寻思这俩人搁这儿开玉揭裘同好会呢。 沈策就不说了,吹嘘玉揭裘时嘚瑟得跟什么似的,一点骨气都没有。 费绛琪之前那样提醒她,她还以为她不喜欢玉揭裘呢,结果全是一路货色。 最紧要的是,他们根本对真正的玉揭裘一无所知,甚至停留在最肤浅的阶段。 小狐狸只想摇头叹息。 恐怕即便她揭露出来他的真面目,这两人也绝不会信。 沈策是二师父的入室弟子,知道的内幕稍微多点,这时候说:“玉师兄老家好像破天荒来信了来着。” 小狐狸把栗子扔进嘴里,啊呜啊呜大嚼特嚼,然后吐出来,从壳里翻出肉,再丢进去吃掉。听到这个,她竖起了耳朵:“老家?” “嗯。”沈策说,“师伯交代了,他的家书一定要在师父们眼皮子底下拆。我刚好去倒茶,不小心也听到了。” 费绛琪有点激动:“什么什么?写了什么呀?玉师兄的身世好神秘,大家都不知道呢!” “是他姑母写来的,好像说想跟他碰个面,和好什么的……玉师兄家里恐怕不大太平。”沈策耸耸肩,“我就听玉师兄说不必回信。我师父问他为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么紧要的时候没了?”费绛琪推搡他。 “哎呀!我倒完茶当然得走了!总不能站那儿光明正大偷听吧!”沈策跟她打打闹闹。 玉揭裘自然不会去。 小狐狸想。 傻子都想得到,这八成是场鸿门宴。 一无所获地回去睡觉,天亮后,她准备去找点东西吃,却迎面撞上玉揭裘进了院子。 眼下她极其不愿见到他。 分明有能治病的法器,却连试也不给她试一下。反正她不配,他已经说过了。她是妖,哪里比得上他心尖上的江兮缈。即便她对他表露心迹,他也不放在眼里。 小狐狸没打算躲,就站在原地,一副正面领教的样子。 玉揭裘没走太近,站定回过头。 小狐狸不知道他想干嘛,起初表情很抵触,但突然,她便愣住了,随即是不确定的惊喜:“咦——” 他身后走出来了一个邋邋遢遢的老头,左看右看,最后望见了小狐狸。 小狐狸和他对上了视线。 她记性并不好,但还没坏到连至关重要的事也忘记的程度,此时结结巴巴地发出声音:“爹……爹爹?” 小狐狸的嗓音也好,往常的举止也罢,无一不透露出,以妖的年纪换算来,人类的她应当是个与玉揭裘差不了几岁的少女。 然而,她的父亲却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而且,是人。 冷眼旁观着他们父女俩,即便是玉揭裘也舒了一口气。 小狐狸的父亲居然是人类。 人与狐的繁衍并不像寻常动物的杂交。 驴子和马生骡子,老虎和狮生狮虎之类的定律不奏效。 小狐狸身上没什么人的血统,悉数继承了母亲狐狸的血缘。不过,父亲仍然是她的父亲。 玉揭裘在撞见大黄狗时偶遇此人。那条狗溜得飞快,逮都逮不住,这老头步履蹒跚也想逃,却跌倒在地。 玉揭裘还没来得及追,率先去扶他,又替老头正了骨,才盘问一番。 他叫李符安,是小狐狸的父亲。 玉揭裘不相信。 他问:“你说说,那只狐妖叫什么?” 李符安笑呵呵地回答:“哎哟,小道长,您这就为难小老儿我了。他们狐妖啊,都是活过了一般狐狸的阳寿才起名,大家都是‘娃儿’‘闺女’的叫。您瞧,刚跑走那黄狗不就没名儿么?我跟她们娘俩走散时,闺女还没多大呢。” “走散?” “打仗啊!人崖添跟边塞的外邦断断续续,打了近百年,你年纪这么小,恐怕不知道……” “不,”玉揭裘不再扶着剑,并非出于相信眼前人,只是摸透了他的底细,的确是人类,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崖添的须伦骑射,我赶上了最后一趟。” 眼前看着斯斯文文的孩子,居然还参过军。李符安有点始料未及:“哦……哦!” “不过,你今年多少岁了?” 推算起来,虽说小狐狸心智不够老成,活过的年岁却应当在百年上下。 她父亲是人的话,怎么可能活到如今? “说来惭愧。”李符安伸出手来,“孩子她娘一直想着我们一家三口能长久。偏我没什么仙缘,她便一直分力量给我。我就学了点吐纳。不知不觉,也就比旁人长寿了些。不过如今,那灵力也早已所剩无几了。” 自始至终,玉揭裘都对他的身份抱怀疑。 但在同门的质疑下,他还是领他进去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小狐狸笑着,一下跳进父亲怀里:“爹爹!你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你呀!” 老头也高兴地抱住她,一时间热泪盈眶,擦都擦不及:“好闺女,乖乖……要不是一直惦记着你,爹爹早就一死了之了。” 小狐狸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爹爹常抱着她,手工编东西给她玩。 那时候,爹爹给她做了个风筝。 与爹爹失散后,她便时常放风筝来想他。线都补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被风刮走了。 李符安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劲抱着小狐狸。 父女重逢,十分感动。 玉揭裘目不转睛盯着小狐狸的笑脸。 渐渐地,每当面对他,她脸上便只有戒备、愤怒与悲伤。 他并不走。玉揭裘希望她露出笑靥,也清楚自己带给她的只有折磨。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却还是不愿意放手。不论对方是谁,荆麒印也好,她父亲也罢。 说小狐狸完全不觉得煞风景,那是假的,但不得不承认,她眼下还是快乐的。而且是难得的快乐。 小狐狸对玉揭裘说:“不管怎么说……这回算你做了件好事。谢谢。” 在她面前,玉揭裘已经没有虚怀若谷的必要,可他还是下意识好声好气:“我会将他安顿到山下的镇上。你可以去探亲。” 让她父亲来和她见面,玉揭裘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或许算是某种让步与示好。即便意识到,他也不会承认的。 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取悦她的必要。 然而,在小狐狸眼里,她却只觉得玉揭裘想拿爹爹做人质,要挟她留下。 渐渐地,她竟然适应了以疯狂的释义去揣摩他。 小狐狸需要表现得稀松平常,平常到足以令他不在意。这样才能伺机想办法逃走。 她被李符安抱着,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李符安,又朝对面的玉揭裘搭话:“我爹很会做小玩意哦!蹴鞠、陀螺什么的,木活、手工活,他都做得可好啦……自从爹爹跟我和阿娘走散,我就再没玩过新的了……所以,玉揭裘,真的多谢你。” 他见着了宗门周遭狗的痕迹,料想她也已知道了。他没动她表哥。玉揭裘根本不觉得自己伤过她的心,毕竟,在他看来,除了与荆麒印分隔两地,她根本没什么值得悲伤。 他以为她终于开心了些,于是不由得会心微笑。 她心里想的却是真阴险,又在绊住她离开的步伐。 他们已然回不到从前了。 可他们却假装像谎言还没被揭穿、未曾伤害与被伤害时一样,向彼此掷出笑容。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摇摇欲坠,在自欺欺人中游离不定,如海市蜃楼般,比泡沫更为脆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23:20:14~2022-02-13 23: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枣噜 18瓶;山抹微云、鲤 10瓶;同是天涯沦落人 5瓶;Coraje、315654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狗狗】 【啊啊啊啊,小玉已经在沦陷了】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小狐狸可要好好的,玉扒皮就随便吧!】 【自从我自己尝试写文才知道日更千字真的很难 我写了半天才能写几百字呜呜呜呜呜 所以小央不用着急 你已经很棒啦】 【说实话,我觉得比起通过挖心来放下玉扒皮,更希望小狐狸能自己放下,但确实很不容易,心是很难控制的,那个过程也很辛苦】 【呜呜呜咋还不更新】 【把这些过情人节的作者一个个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回来索吻∪??∪】 【啊要写到了吗???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快乐起来了,要是能看到小狐狸挖心以后,真的无情爱的时候我就更快乐了】 【还是没有看到小狐狸死遁】 【md——攒了这么多天一下午追平了……心疼狐狸】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玉以为小狐狸因有血有肉的心而偏爱荆,涂纱又讲过小玉是她会一见钟情的对象,他以为石头心也可以爱上他】 【已经开始琢磨人和狐狸结合的可能了,啧啧】 【玉扒皮是真心实意地想挖心吧 维持一些平和假象】 -完- 第34章 、诛心 后篇 ◎——下雨了。◎ 一打听, 这百年来,李符安在形形色色不同的地方待过。 要过饭,当过家丁, 摆过摊,也耍过猴戏。 听着听着, 小狐狸便依偎住爹爹, 撒娇说:“往后我养爹爹,爹爹陪着我就好了!” 跨过门槛时,玉揭裘耐心地停下脚步, 等待李符安过去,不忘伸手搀扶一把。 李符安稍微摩挲了一下手,他便不经意似的递来热茶。 吃饭时, 李符安滔滔不绝说自家闺女如何聪明:“我教她算数写字, 她也学得快……”玉揭裘也只笑着听。 李符安偷偷压低声音, 鬼鬼祟祟跟小狐狸偷笑说:“这小玉师父, 当真是个好人啊。” 小狐狸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她被蒙在鼓里的那段时日, 曾数次见识过玉揭裘与他人交涉, 打交道的普通人也好, 商贩也罢,玉揭裘乐于观察他人, 也擅长聆听。他从不吝惜笑和温声细语, 而且会根据对付的表现给出别人想要的反应。 他没有心,所以习惯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融入周围。只要他想, 就能轻而易举的笼络人心。 李符安说:“这里真不错, 山好水好人也好。闺女, 你说要么爹去求他们管事的, 讨个差事做做吧?” 谁没事儿雇个一百多岁了的凡人干活啊。小狐狸说:“他们这不叫‘管事的’, 叫‘掌门’。” 李符安又问:“他们修炼的人成不成亲啊?嫁给他们是不是不用付嫁妆?我看玉小师父不错——” 怎么都这么多年了,老爹还跟以前一样不正经啊! 李符安还去拉玉揭裘,呵呵笑着说:“诶诶,小师父,小老儿打听一下呵,你有没有相好……” 小狐狸坐在爹爹怀里,直接伸出爪子,把李符安嘴巴给捂住了:“他老糊涂了!你别听他的!” 玉揭裘对李符安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但临走又看向小狐狸,说:“我要去探望师姐。你去么?” 小狐狸有点纳闷。 她和江兮缈非亲非故的,又不熟,分明之前几天都没叫她去,干嘛突然叫她去。 当着李符安的面,玉揭裘是笑着的,这时候迈开一步,让自己的脸消失在李符安视野中,对小狐狸陡然挑眉,张嘴用鬼脸示意她爹。小狐狸则瞪大眼睛,皱起鼻子回了个鬼脸。 小狐狸明白了,玉揭裘的意思是该送她爹下山了。 于是她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对李符安说:“爹爹,是这样的。这边有人病了,今日,我得跟玉揭裘去看看她。” 玉揭裘也附和:“这几日,您便安心在外客那边住下吧。” 但才到廊桥上,小狐狸便跟玉揭裘说:“我不去了。” 他看着她。 “我同江兮缈又不熟。”小狐狸的理由还挺正当。 “你和你父亲关系很好。”玉揭裘说。 她盘踞在桥沿的树桩上,虽然没心思闲谈,但还是摇了摇尾巴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玉揭裘轻声念了一遍。 他没从这三个字中读出任何含义,只对于她说这话时的改变有所察觉。 小狐狸转背要走,却还是被玉揭裘拉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拽住她的后腿,一时间眼睛都瞪圆了。 “耍流氓啊你!”她惊声叫道。 玉揭裘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却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托住她身体,一并抱进怀里。他说:“江师姐近来心情不好,我总不能一个人去见她。” “那也跟我没关系。”小狐狸仰起头,本意是反抗,湿漉漉的鼻子却不小心蹭到他下颌。 她心里惊了一下,但玉揭裘丝毫不在意。他带着她一起去看的江兮缈。 病美人的病看似不见好,反倒娇弱得愈发厉害,好似一阵风也能将她吹散。江兮缈抬起头,消瘦的下巴与明亮的眼睛尤为动人,目光流转,期盼而美丽的光彩叫人心碎:“小玉,师父来了么?” 他没回答。 坐下时,玉揭裘将小狐狸也放开来。不顾她的意思把她带来,却一见到江兮缈就对她置之不理。 这样的冷落,她居然已经习以为常。小狐狸落到座椅边,准备溜走,抬头却看到江兮缈伸出手。 纤纤玉指十分美丽。 不出所料,玉揭裘怎会舍得让江兮缈的手失去凭依,当即伸出去握住,替她放回床褥上才收回。 小狐狸低下头,先看到自己那对平平无奇的兽爪。那对爪子有尖尖的指甲,软乎乎的肉球,还有与赤色身体截然不同的白毛。 那偶然映入眼帘的画面叫人有些莫名,小狐狸往外走,遇到烧着炭的火盆,又停留下来。 蛊虫发作得突兀。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尽管疼痛,但只要不再挣扎着爬起,撑一会儿便能挺过去。江兮缈和玉揭裘就在旁边,都下决心要走了,她可不想引起什么关注。 小狐狸慢慢趴下,咬紧牙关,坚持一声不吭。 肚子皮毛稀薄的地方能看到有一阵阵经脉似的凸起。 她抑制着疼痛,连喘息都要压低。在这样的局促下,玉揭裘和江兮缈的交谈声却变得格外清晰。小狐狸回过头,模糊的视野里,江兮缈正垂头抵到玉揭裘肩头,低低地啜泣着。 江兮缈似乎哭了。 小狐狸想,真讨厌。 全师门都喜欢你,玉揭裘也喜欢你,还有人叫你“江娘娘”。能治病的菅神珠也吞了。发生什么了,至于吗? 她承认这样的念头有点坏。但当时她身体不舒服,脆弱使人更刻薄,所以原谅她吧。 但江兮缈哭起来的确很美。 小狐狸趴在外间的地面上,侧着脑袋,望着他们,忍耐肉身中近乎撕裂的痛苦。她在钝刀子似的折磨中闭上眼。 玉揭裘说:“即便师尊不来,药还是要吃的。总得先把病养好。” “这药喝了……也没什么用处,”江兮缈微微叹气,虚弱地笑道,“师叔已替我抓新药引子去了。只希望这回能好透了才好。” 要是她不一直拖着的话,大概会好得更快。 余光瞄到床头给师父写了一半的信,玉揭裘温柔地说:“一定会的。” 缠绵病榻不会多好受,江兮缈眼圈又红了。玉揭裘扶住她,将她安顿回床上。他该走了,起身穿过外间,看到趴在火炉边同样入睡的小狐狸。 玉揭裘低着头,在长久的安静中看了一阵。 他想起来了。 他曾挨在一起过的是小狐狸。 玉揭裘放缓呼吸,随即俯下身去,双手抚摸她的毛。小狐狸鼻子里发出轻轻的闷哼。他不由得想,她总是睡得这样不安稳吗。 身后床上的江兮缈在笑。 她说:“往常胡姑娘是不是都提心吊胆的,一来我这里,便安心得睡着了。小玉,既请人家来做客,要待人家好一点哦,别让胡姑娘讨厌我们这儿。” 再看向小狐狸,玉揭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得冰冷了:“她怎么想并不紧要吧。” 江兮缈骤然下了床。 她走过来,来到门边,不远不近地站着。刚刚才向他哭诉过师父为何不愿面对自己的女子说:“小玉……你会一直站在师姐这边的吧?” 玉揭裘目不转睛看着地上的走兽,想也不想地肯定道:“自然。” 江兮缈抚摸着门沿,抬头望向他的侧脸。 那之后,但凡李符安来,沈策便会过来监视他们,以防她动什么歪脑筋。 沈策是个好孩子。 这也是小狐狸不怎么把他当回事的原因。 偶尔越是心善的人越容易被人欺,真不知道这算什么世道。李符安装模作样给他讲了一堆见闻,便把他哄得服气了,成日跟着他们父女俩一块玩。 小狐狸趁机找了借口,说一起去山里去找什么能延年益寿的“大地龙”,实际就是为了私下偷偷跟李符安说话。 阔叶的矮树中,父女俩都在刨着土。小狐狸将自己准备逃走的事一股脑跟爹爹说了。 李符安捏住一只小蚯蚓,扶着铁锹起身,不解地问:“你这都在人宗门待着了,怎么说也算一脚迈进正道了吧?” 狐狸形态翻泥巴很简单,小狐狸只需用两个爪子来回扒就行了。她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新打的洞里,看不出是在找蚯蚓还是挖窝,说这话时难掩沮丧:“哪有那么简单呀。妖魔是劣等,人都瞧不上我们,更别提仙门了。” 一想到这个,心情就更不好了。 究竟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李符安蹲下身,凑到了小狐狸背旁边:“诶,诶,你听爹说。要么你跟爹一块儿逃吧?” “什么?”小狐狸从洞里探出头。 “我听闻,他们要放徒弟下山。那日门禁是开的,咱俩干脆一块逃吧?”李符安这小老头,乐呵呵的挤眉弄眼道。 “爹爹你上个山都喘,还跑呢。”小狐狸撇撇嘴。不过,能和爹爹一起逃亡的话,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她又还是偷偷笑了。 李符安也低下头喘息道:“是啊,爹爹年纪大了,也跑不动了。这么多年,爹对不住你们娘俩。” 猝不及防又提到这个,小狐狸的心静静沉了下去。阿娘生前从未埋怨过父亲,只是时常叨念,命不由人,终究是他们太卑贱,太容易被捉弄。小狐狸说:“……往后我会给爹爹尽孝的。” 李符安却只笑着说:“爹爹老了。” 小狐狸是逐渐理解其中含义的。 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被疑惑填满:“这是什么意思?” 熬过了这么久的分别,再见的时间却所剩无几。李符安已命不久矣。 “爹不怕,你娘在那头等着呢。”李符安喘息着说,“我只是怕她责怪。闺女,爹爹对不住你。” 小狐狸握住了父亲的手,将那只手贴到脸颊上。 明明还是温暖的,怎么就要离开了呢?小狐狸又想起阿娘死去的那一日。 她没做好准备。 生死从未让她做好过迎接身边人离去的准备。 不过,小狐狸马上便想到了主意:“爹爹,我这还有一颗没来得及吸收的妖丹。里头足足有四尾妖力呢。你拿走的话,便不会死了。” 李符安诧异得看过来,仿佛惊于她的异想天开。 这是小狐狸的最关键的底牌,她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等到真需要拼命,不得不铤而走险的时候,她才打算拿出来洗手。不论多么可靠的保险,在父亲的命面前不值一提。李符安似乎想推辞,但小狐狸的态度异常坚定:“不过爹爹,你先收起来,别急着吸收。一来吸收急了,会被这些修士发觉。二来这妖力,不少是杀人得来的。即便是我,消业障净化也要费些功夫,爹爹是凡胎——” 小狐狸越说越笃定,越说越雀跃。 爹爹能活下去了。 李符安犹豫着接了过去,捧在手心打量。 涂纱的妖丹色泽浑浊,散布着妖气。当初小狐狸作为补救,勉勉强强吸收了一尾。里面的力量仍是饱满的。 苍老的喘息声还在继续,呼吸在空气中变为白雾,李符安咽了一口唾沫。 “逐出弟子那日的确是个机会,我先去翻翻旧书斋的符。爹爹,我们先逃到山下去……”小狐狸站在洞穴边,认真思索着更为详尽的对策—— 她完全没有留意到。 在身后,李符安抡起铁锹,对准她的头砸了下去。 小狐狸不省人事,直接跌入自己刨的土坑。 夜色中树影憧憧。 李符安匆匆跑下山去,脚步轻健,已然不再有上山时的年迈体衰。他边跑边觉心中畅快,只可惜今夜不见星月,因而只能独享这寂寞的狂喜。 他健步如飞,还有几里便到山脚,这点路途,于如今的他而言易如反掌。 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李符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恍惚中,他看到有人,可树木遮蔽,转眼便不见。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保险起见,李符安还是退了几步。 心如鼓擂,出乎意料,深更半夜,居然真的有人在林间。 此时此刻的李符安只觉自己法力无边,再者已被盯上,那便没有逃的道理。他索性向前走,踏入密林,踩着枯枝败叶走近。 然而,走入其中,一切又好像只是错觉。 夜色凄清,那里根本没有人。 他转身要走,却被从身后拧住脖颈,用力按到了地上。剑毫不犹豫地落下,若非李符安猛地翻滚,那恐怕早已戳穿他的脑干。他脸颊带伤,将对方推开跳出去。 追上来的并非小狐狸,而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人。 是习惯于术法的修道人士,却也是靠兵器维系过营生的亚种羽林孤儿,玉揭裘压低身体,谨慎的姿势便足以体现其不择手段的剑法。 “原来是小玉师父……”李符安笑了,但他身上森森闪烁着黑紫色的妖气——他自然没有听小狐狸的劝告,不一口气吸收。对他这种尝过甜头,经验却不充沛的人来说,只要是力量,都是一样的。 他四肢着地,姿势看起来有点像很久以前,曾对玉揭裘透露阿娘告诉过她两件事的小狐狸 不过,与那不同,李符安是人不是狐,不会有真的尾巴,取而代之则是紫色妖气浮起几簇的波纹。 玉揭裘不说话,只是翻转了手里的剑。 与其说李符安天真,倒不如说他不够了解玉揭裘。 涂纱四尾的妖力已足够他活上几百年。他久违收到如此大量的力量,一口气吸收进去,别说是相貌,连体内器官都在改变。夜色中看不分明,虽然这时候的玉揭裘也不关心,但李符安在变年轻。 他原本也不显老,却还是从七八十岁变成四五十岁,然后眼下甚至朝二三十岁迁移。 李符安喜不自胜。 寿命太长,他见识过不少人的死去。但他没有杀过人,也没这个念头。他只是个平庸的家伙,可没想过取人性命的事。够花的银子、够喝的酒,玩玩牌,赌赌钱,过优哉游哉的日子,这些便是他最寻常的幸福了。 就算被涂纱妖力玷污,冒出“要么拿这小修士试试手”的念头,李符安最终拿定的主意也是尽快脱身。 话归正题。 与其说李符安天真,倒不如说他不够了解玉揭裘。 从玉揭裘翻转手腕,更变握剑方式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逃不掉了。 他才笑着抬头,电光火石间,玉揭裘就来到了他面前。 他笑着笑着,就被压倒了,被踩踏了,被用剑抵住了咽喉。玉揭裘踩在他胸前,精准且稳当地遏制他起身。 玉揭裘像覆压海面的一片阴云,也像展开便能遮天蔽日的羽翼。夜很深很深,将他的脸化作月晦之夜。被偌大的影子笼罩,李符安看不清他的表情。 保命要紧,李符安哆哆嗦嗦,连忙求饶,他这一点和他女儿很像,尽管他恐怕不知道:“玉小师父……玉小神仙!饶、饶了小老儿吧!那个什么,小老儿没坏心也没坏胆啊,就是怕死,从闺女那混点力量,续个命而已!” 玉揭裘一声不吭。 这寂静叫人心惊肉跳。 李符安只得说得更多:“小师父,要么我缴点妖力给你?小老儿本来也不用这么多的,哪晓得她私藏了这么多!真是个小妖孽!小畜生!您还不知道吧?那小畜生正筹备着逃呢,她……她跟她表哥、姨奶奶的约了去她一个哥哥家!” 还是沉默。 李符安欲哭无泪,口不择言:“哎哟!祖宗!您就放了我吧!我知道自个儿造的孽,当初要不是那狐狸精发骚,谁会去操她呀!那小狐狸也是个孽种!我都不敢听她名字,生怕走不掉!当年要不是寻个由头逃了,我肯定是要掐死她的——” 有水滴落在脸颊上,李符安有些狐疑,想伸手去摸,却又怕轻举妄动被刺。 玉揭裘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他问:“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什、什么……” 又落了一滴。 玉揭裘又问:“你不是她爹吗?” 李符安脑海深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持剑的人莫不是哭了? 水还在降下来,且愈来愈多,不只是他脸上,旁边的草地上。下雨了。原来是雨,而非泪水。雨越下越大。不知是否被这来自天的泪鼓舞,李符安一转攻势,放弃了无用的恳求,他索性说:“……你不能杀了我。 “我知道了,我搞错了,你是为了替那狐狸报复我是吧?臭小子,我已吸收了那妖力,妖丹碎了,你要杀了我,那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妖力便只有消亡的下场。值不值啊?”仿佛从玉揭裘迟迟没处决的行为中得到启发,李符安甚至笑了,他越说越有底气,“再说了,你杀了我,便是杀了她亲爹。别以为我不知道,人修炼是要讲究业障的,你滥杀无辜,算不算罪孽!再说了,你杀了我,你想过后果没有?她会怎么看你?” “……” 他握住了玉揭裘的剑,将它挪开:“知道了?知道就好!” 这一场豪赌竟然蒙对了。 李符安按捺住狂喜,爬起身来道:“你啊,还是太年轻!怎么,迷上那孽障了?你要是好好跟我说,我还能帮帮你,让她心甘情愿给你上!现在?晚啦!” 这时候,他才看清玉揭裘的神情。 他原本以为他会看到愤怒、不甘,或者孩子气的故作镇定。然而,稍稍令他意外的是,玉揭裘目光无神,仿佛根本不在乎他似的,静静凝视着未知的方向。 这孩子不大对劲。 活了这么久的直觉告诉他。 还是先溜再说吧。 李符安掉头就跑。 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使得玉揭裘陷入某种空白的呆滞。自从脱离孩童时代,懂事以来,他便想要得道成仙,即便他自己已不大记得缘由。 不过,师父曾告诉过他报应这回事。正因天降下了这样的规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在用善来框定自己,他如果不消业障,就只有沦落到最坏的结局。 所以,纵使如此,玉揭裘也明白的。 他会遭受恶报。 但她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狐狸什么都没做,却要承受这些呢? 人生、血缘、生命、杀、罪与孽都扑朔迷离,他在如雾如沙的混沌中迟疑。 下雨了。 冰冷的雨滴让他从迟疑中惊醒。 假如说他原本的情绪是困惑,那看到李符安逃跑背影的时候便成了慌张。 玉揭裘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慌张过。 李符安向前跑着,他被推了出去,跌倒在地。玉揭裘有一双极为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李符安从未想过,分明刚补足妖力,他仍像猪狗般任人宰割。两眼直冒金星,脸肿起来了。玉揭裘松开他,随即双手箍住他脖子。 让他倒地的时候,他的慌张才被驱散;看到他两眼上翻失去抵抗能力,他心中才大石落定;双手拢住他喘息的命门,他才觉得有了把握。 玉揭裘想,不能让他逃走。 要是逃走的话,他或许会再度出现在小狐狸面前,亦或是让风言风语传到她耳中,叫她明白她这个父亲对她做了什么,实际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李符安想,应该只是吓唬吓唬自己吧。 扼紧李符安的同时,玉揭裘脖颈上的青筋也略微显形。大雨倾盆,他却始终睁着双眼,面无表情地继续。 至高无上的皇祖母也好,被响马劫的过路人也罢,玉揭裘没有恨过什么人。至多只是不愉快,或者嫌碍事的厌烦。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杀过人了。 玉揭裘记起师尊的教诲,也记起小狐狸对她提及“背负”一词时悲怆的神色,他判断,这老头大概是他生而为人第一次感到怨恨的对象。 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亡时,李符安从激烈反抗变成拍打玉揭裘的手,力量减弱,玉揭裘却松开了。 李符安终于能大口呼吸,并用嘶哑的嗓音痛斥道:“……禽兽!” 玉揭裘思索了片刻。 “……”他蓦地笑了,从怀里抽出了短刀,“谢谢。” 他割断了李符安的喉咙。 血喷出来时,玉揭裘闭上了眼,无须擦拭,只消等待更多的雨水降临,把罪恶冲刷干净,将绝望印入心底。 那是不算很痛苦,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末路。 回去途中,玉揭裘始终在想,他又杀人了。他忍耐了,努力了,规避了,却又落入这口深不见底的陷阱。 他的人生失控了。 玉揭裘浑身湿透,放空双目行走,视野缓慢地颠簸,仅仅只有大片大片一望无垠的树木,仿佛预兆着他已成定局的心与结局。 旧书斋中,小狐狸是被沈策找到的,此刻安顿在软席上,伤口也包扎过。室内点了安神香,旁边是他前几日才劳烦师姐去购置的火炉。 玉揭裘望着她的睡脸,在她平稳安定的呼吸声中开了口。 “你就这么想走吗?”他问。 没有人回应他。 杀了人,埋了尸,连污浊不堪的衣物都未来得及换。他侧身靠到书桌旁,筋疲力竭到低下头去。 窗外雨声潸然。 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去做这个决定。 因为的确是痛苦的,因为确实是折磨的。他们之间。玉揭裘不认为自己爱她,纯粹只是想要占有而已。并不真诚,也不友善。 这一夜,他初次为自己的强迫作出奉献,却对自己已然坠入深渊心中有数。 天亮时,小狐狸哭着要找爹爹。 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命不久矣,却无端离去。沈策去见小狐狸,将一颗外丹还给她,说是她爹留下的。 “这是李爷爷给你的。他要我带话给你,”沈策磕磕巴巴,或许是被她的激动震慑,又或许有其他缘故,因而不敢直视小狐狸眼睛,“叫你好好修炼,他还有要做的事,只好先走一步,相信你能体谅。他一直视你为骄傲——” 小狐狸连连摇头,不肯接受:“他藏起来了吧?他到哪去了?” 她不顾沈策的阻挠要往外走。 沈策连金丹都不到,怎能随便拦住她。 这不是她第一回 失去父亲,但却是唯一令她如此痛苦的一回。她要走,要逃离这里。爹爹老了,他一个人能去哪里呢?为何不带她一起走呢? “爹爹……”小狐狸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觉醒来,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还要接受父亲再度消失不见的事实。 她想要冲出山门,却看到乌压压的鼎湖弟子。他们并不是来体谅她失去父亲的,而是为了别的事。 鼎湖如今的掌门人二师父精通医术,不苟言笑,高高在上地宣判道:“小狐妖,今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听还是不听。” 小狐狸望着他,即便是痛苦的时候,妖也不会轻易地流泪,因此徒然显得茫然:“什么?” 她感觉胸腔中的两道心跳都加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3 23:22:03~2022-02-15 23:4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不能再看骨科文学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饕餮荡开宇宙 8瓶;Coraje、同是天涯沦落人 5瓶;啊皮咔噗呲咔啦、做任何、子虚过姹 2瓶;315654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女鹅是真惨.....】 【来了来了 激动!】 【最近白天本职太忙了,最近的情节感情太激烈了,下班后赶着有点吃不消,体力和精神力到极限了。对不起各位读者老师,这本我需要隔日更一段时间。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好,但也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才如此。大家晚安,现在说明天见可能有点厚脸皮,只想说希望阅读这篇文能让人产生一些新鲜的感觉。谢谢各位】 【无奖竞猜,小狐狸到底会不会被挖心? 我压没有!】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 【哈哈哈,没事的啊,本职工作还是很重要的。】 【小狐狸好可怜啊】 【撒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央崽慢慢来不着急!!】 【呜呜呜我们小狐狸好惨】 【麻麻也不没有爱情,如果是在李渣逃走的时候才意识到还好,要是...李一直pua她就...】 【 【作者大大我这里显示的行文顺序貌似有重复 后面会不会修文呢 】 【脑中的小狐狸是个长相小萝莉般有着水灵大眼的可爱鬼,实在没办法把她往美艳妩媚方向靠拢】 -完- 第35章 、眼泪 ◎——多笑一笑吧。◎ 狐狸心是一味药, 煮熟内服,能补益、镇痉,治痰气。 小狐狸听不懂他们的话。 这与她有何关系? 为何江兮缈病了要取她的心? 她有什么必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么? 她只想知道爹爹去哪了。李符安不见踪影后, 她便连旧书斋都不回了,没日没夜, 成天待在山顶上。因为那里最高, 倘若爹爹回来,她便能第一时间看见。 心什么的,江兮缈什么的重要吗? 她趴在山上, 一等就是一整天,面对关于心的提问敷衍了事。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爹爹。 然而,渐渐地, 一种向现实低头的无力感却逐渐占据上风。 她是知道的。 或许爹爹真的不会回来了。 就像小时候那样。 说着“到外头转转”, 便一去不回, 只留下她和阿娘熬过那一个又一个寒冬。母狐狸生育后, 多是由公狐狸外出捕食, 公狐狸死亡, 便由母狐狸喂养孩子。倘若母狐狸也死了, 小狐狸便该自力更生。 这是他们禽兽约定俗成的生存法则。 而她已然不再是小狐狸崽子了。 爹爹失踪后,阿娘履行了义务, 阿娘殉职后, 她也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活了下去。 父母远去,或许这才是定则。 她不该强求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劝你还是别等了, 不如先将狐心献出去。” 她回过头, 一时间, 小狐狸连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她看到了娘亲, 可阿娘早死了, 她亲手为阿娘收敛的尸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阿娘”穿着一件素色衣袍,坐在耸出地面的树根上,轻轻用一卷书掩住了脸。他笑道:“奇门法术罢了。能令人在我身上看到心中最想见的影子。” 得知自己被骗,小狐狸有些不高兴:“你是谁?做什么逗我顽?” “不是独独对你如此,每个人见着我都一样。”他说,“你瞧见谁了?” 说不清为什么,他那信手拈来、游刃有余的态度便叫人信服。即便是小狐狸,也不由自主真的回答他:“……我阿娘。” “是么。”他并不深究。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缘何知道有人在讨我的心?”小狐狸问。树精,或者土地公么?她心里猜测着。只能从他身上那件衣服是男子款式来判断,眼前人应当是男的。 “都不是哦。”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径自做出了回答。 小狐狸吓了一跳。 是巧合?还是他读了自己的心?! 这人笑了笑,不再作答,只是说:“怎么说呢……要是故弄玄虚,你恐怕不会信吧?” “那是自然!”小狐狸气鼓鼓地说。 虽说她的的确确有两颗心,缺一颗也不会死,那杀千刀的二师父也靠望闻问切中的“闻”一术轻易察觉。但那是心啊,哪能说给就给。 “真苦恼啊,眼下我还不能大喇喇地知无不言……”他摆出一副头疼的样子,“不过,你也深受其苦吧?” “什么?” “你那颗肉做的心。” 他在用阿娘的声音、阿娘的相貌说话,那太奇怪了。说这话时,他笑起来,和往昔阿娘叫她“踩着自个儿脚印走”时一样。小狐狸想,这奇门法术不会是设了好玩的,她明里暗里一定也受了它影响。 不然,她怎么会始终没反驳呢? 那人接着说下去:“你跟着来了这儿,当真全是受玉揭裘强迫?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你心中有愧不是么?” 小狐狸一怔,想起自己从稗巴城墙上一跃而下时酣畅淋漓的笑声,以及远远眺望城中大乱时的黄昏。 “阿娘”的眼睛里有光掠过。 “我知道了……但你眼下付出的代价还不够么?你因玉揭裘心如刀绞,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说到这个,我可以帮你……” “不。”小狐狸说,“我对他……那是我的事,与他无关。与你也无关。” 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望着她,停顿了许久,说:“所以,你若没有心,不就没有烦心事了么?恕我直言,狐妖的心哪有那么好找。你不献出这颗心,是走不了的。” 她想起那些鼎湖弟子高傲且期待的眼神。显而易见,他们认为她按他们说的做是应当的。因为他们认为她是玉揭裘的灵宠,因为他们觉得这也不会令她死,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小狐狸讨厌他这笃定的口吻。 也讨厌他模仿阿娘。 真正重要的人独一无二,怎么会允许旁人长得与她相似? 斗胆说一句,全天下能容忍,甚至寻找替身的,绝对都不是真心。 即便用消遣为借口。 真心哪有那么廉价? 根本是对真正有心的人的侮辱。 她一直待到了天黑。 等到天亮,她或许就不会再等了。不是认定没有希望,只是明白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鸟兽和人类都一样,是必须要往前走物种。 这是雨后的第一个夜晚。 暴雨后潮湿,风却很凉爽,闻得到熟悉的花香,也能看见澄澈的夜空。新月窄而恬静,如梦亦如幻,寂寞且自得。 玉揭裘一身玄色,无声无息到树旁。他不率先说话,只跟随她一起,仰头望向天际。 小狐狸蜷缩在树上,没来由地说:“恐怕是有两颗心的缘故吧。明明爹爹走了很难过,可又觉得今晚月色真好,吹着风很舒服。” “不是吧。”玉揭裘低下头,随即徐徐望向她,“同一时间想两件事,我也会。”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小狐狸想纠正他,但还是支吾了。她清楚他的来意,不用想也知道。既是为了给江兮缈治病,玉揭裘怎会作壁上观呢?保不准他还想着由自己送上去,好博一番美人青睐吧。“他们要我有血有肉那颗心,那我便只剩石头做的那颗了。” 话已至此。 他只望着她,乍一看像不明所以,细思却是最直白残酷的拒绝。 小狐狸并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也不感到失望,他那笑做的刀子早在她肉里搁置许久,来回拉动,汩汩渗出的只会是血,而非眼泪。 她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流血也好,流泪……能让她流泪的话,那也算他了不起。 他们之间已经不缺这点伪装了。 于是她继续。 小狐狸装出可怜的样子,像野兽将爪心向上,佝偻脊背,摆出任人宰割的姿势,只想看到他浮光掠影般浅薄的迟疑:“石头心断绝情爱,那便是要我舍弃喜欢的人。” 玉揭裘总是令她出乎意料。 纵然小狐狸心眼少,却绝不是会轻易判定人善良的傻瓜。玉揭裘是唯一一个,却完全颠覆她的想象。 他或许不适合被归到人里,也不便于用区区常识来判定。 面对她的喜欢,他的回应就没有正常过。 一开始被江兮缈戳穿,他只关心师姐,根本没往心里去;后来她主动袒露,他却不相信,反而指责她说谎;最后这次,他终于没有罔顾,也不再狡辩了。 玉揭裘说:“师姐要的话,你就给她吧。” 他的践踏是她早已料到的结果。只不过,小狐狸从未想过,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并不是做过准备,便能幸免于难。 “你不是说心上人是我吗?左右我心里从未有过你。”犹嫌不够,玉揭裘说下去,他朝她笑。不知是否只针对她,那笑容有催人动情的奇效,“过去不曾有,往后也绝无可能。” 果然如此,尘埃落定,欣然接受,万念俱灰。 就算他不这样说,她也会给的。 真是一场有始有终、令人心满意足的吊唁。 仿佛觉得无趣,玉揭裘转身离去。小狐狸浑然不觉,只想钻研出能不让心发麻疼痛的呼吸方法。 她无须思索如何撒谎,便能自然而然做出最拙劣的雀跃表情。从树下滑落时,最先沾落进水中的不是狐狸的皮毛,而是赭红色的裙摆。 雨后泥泞,方才的狐狸已然消失不见,女子凭空出现,膝盖触地,却不急于起身。 小狐狸瘫坐下去。 “是哦……”恍然大悟似的,醍醐灌顶似的,总算豁然开朗了似的,她说,“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样我也不会伤心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的笑声听起来像破碎的啜泣,星星点点,斑驳陆离,玉揭裘往前走。他要下山,下了这座以后,还要下师门这座。他要离开这里。 他没有回头,心里有种异样而难以被常人所理解的快乐。 少女追了上来。 她站在高处,他只能仰起头看她。她背后有月亮,可她仍然被阴翳笼罩。玉揭裘看到她站在那,红裙被夜染得漆黑,脸庞也模糊不清。 他权当她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被发觉了吧?她的谎言有多好笑。她是要对谎话负责的,还真敢说。到底哪来的胆子鬼话连篇? 那就逃走吧。 再也别出现了。 反正她在这里,他向师长同门伪装时也很尴尬。 “去躲吧。”他用最僵硬的心冷笑,极尽刻薄,迫切挖苦,“我原谅你。毕竟,我心中只有江——” 他话音没能如约落定。 苦痛氤氲的夜晚,沉沉自省的山坡上,他亲眼看到她将手刺入胸口。 有夜来香的气味。 他对她撒下弥天大谎那一夜,湖边正开着这样的花。浓烈馥郁,却有毒素,足以令人头晕胸闷。 是离得太远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她在山上,而他在山下呢? 她看起来那样的辽远,平稳而浩大,宛如一袭柔软的黑暗,侵入他从此以后的每一个噩梦。 他中毒了,所以应当尽快离开。可他迈不开步子,只是无法从动弹不得的痛苦中脱身。 小狐狸将掏出的东西递出来,她似乎在笑。看不清嘴唇,只听得到哀戚的笑声。 她松开手。 那颗心落在了前夜滂沱的积水中。 她血肉做的心变得污浊不堪。 小狐狸说:“给你了。” 他对她的评价是暴虎冯河、不可理喻,竭力不让自己去思考她这么做的缘故。他只是想伤害她一番,她却真的不要了。 那颗心,十分悲剧,非常之没出息,对她来说已然几乎是他的代名词。 万马齐喑的黑暗中,玉揭裘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神色才好。 于是他笑了一下,麻木的、濒临破碎的。他转过身,笑容彻底消失。 她会变得不幸。即便回去跟荆麒印重逢,毕竟没有心,她便不会再爱他了。 不过那也跟玉揭裘没关系。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往前走,身体在逐渐变成向前的累赘。但他不管不顾,所做的仅仅只是向前走而已。 他在山门口遇到师尊。 玉揭裘未曾听闻师尊出山,可眼前的毋庸置疑是他没错。虽说寻常人看不到师父真容,但师尊向来会以术法变作他人心中最想见到的对象。 或许玉揭裘没什么相见的对象,又或者他并不清楚那是谁。因而师尊永远是模糊不清的。 “你要去哪?”慕泽问他。 玉揭裘自知破戒,避开对方,惜字如金道:“赴约。” “你姑母……”慕泽用寂寥的目光望向他,“你不怕有去无回?” 他与姑母之间,有的只是血海深仇罢了。 玉揭裘沉默了一阵。 “既是一家人,”他坦然自若地吐出歪理邪说,急切想要模仿什么人,又或者贯彻怎样的理念。即便实质是自我毁灭,他也想要变成自己以外的某种东西,“纵然知道对方有所图谋,却仍旧愚不可及地相信……这才是人不是么?” 玉揭裘下了山。 朔日夜,江兮缈又一轮病发,心中不安,啼哭不已。鼎湖几个弟子与师长正聚在江兮缈卧房里外,焦头烂额,担忧她的安危。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宣窗外有脸尖、两耳、四条腿、阔尾的影子漂浮而过。 滚烫的心消失不见了。 就像什么在从心中剥离一般,小狐狸感觉到了很多很多的疲倦,堆积如山,如同干燥的书卷。胸前的伤口很快便愈合,但她明确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弥补不上了,消失了。这很好,令她感到很安心。 她好像这样才完整了。 因为痛苦早就该失去了。 小狐狸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心境当中,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先是叫了她的名字,随即说:“你瞧瞧自己的样子。这不,你也跟我那时候一样的。” 原来是涂纱。 小狐狸并不想理睬她,她却一直叨叨个不停。 突然间,差不多是出于本能,小狐狸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不容分说,将她撕成了碎片。涂纱愣住了,像没料到似的,血四处飞舞着。小狐狸将涂纱塞进嘴里,生吞她的肉。 涂纱的脑袋和躯干被分开了,可她还在说话。她笑着说:“真好,你会变得六亲不认的,你会变得无聊起来的。你会变得跟我一样坏,不……你比我还坏。” 小狐狸不在乎她的嘲讽,只蹲着身,专心致志吃她。 她把涂纱的骨头和肉一起嚼碎,咽下去,内脏也用手指勾起来,伸出舌头接住血,然后一口气吞掉。剩下脑袋,便用力砸到地上,俯身用嘴去吸食脑浆。 小狐狸的心毫无知觉。 可胸腔中即将消散的温度却驱使着她。 失了心的异样,蛊虫发作的痛楚,记忆在循环往复地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时候想起来,那么遥远的过去。 她曾见过稗巴的世子殿下。 他罕见不在行宫,去向父王请安。似乎,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她不记得他的长相了,只记得是个孩子。她还是王妃,华美到像一盘玫瑰花瓣榨出来的油,满到溢出来。她那时候很爱笑,和如今一样,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她忘记他的回答了,只是说:“成日愁眉苦脸,谁见了都会觉着晦气。要讨人喜欢,便多笑一笑吧。” 光凭她禽兽的忘性,她怎么可能记得起来呢? 后来她那么多次腹诽心谤,亦或骂他装模作样。原是她教他的。 多笑一笑吧。 眼泪坠落时,起初,她没有觉察那是什么。 好可怜,又可恨。 可悲极了。 泪水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滴落。在心最后的战栗当中,她俯下身,已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5 23:46:41~2022-02-17 22: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L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胧月 20瓶;同是天涯沦落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玉是想逼她走的,不甘心于她会去找小荆,但是他是想要逼她走的,大猪蹄子有话好好说不行嘛,磨磨唧唧扭扭歪歪】 【弥天大谎是什么呀,我忘记了,也不记得是在前面的哪里了】 【现在就是一整个大憋气等虐玉某人、顺带把他宗门这些狗屁也一起虐了吧!!!】 【小玉还是不信小胡是真的喜欢他,可能心里隐隐约约也是有一点感觉的吧,但是不敢笃定,因为怕输,唉】 【今天可以早点更吗?实在是太想看了!】 【这章有一点没看懂,小狐狸虽然挖了心,但江兮缈是并没有用上?】 【今天会更新吗?】 【看得我嗷嗷大哭】 【玉扒皮已经混乱了,还是在逼自己不相信小狐狸喜欢他,但喜不喜欢相不相信无所谓,他有能力留下她,原本想着将她作为灵宠永远圈养在身边,甚至替她找到了爹爹,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爹爹是个阴险恶毒自私满口谎言的小人,让原本就混乱的他彻底释放了心底蠢蠢欲动的黑暗。虽然不想承认,明明是想对她好,怎么变得越来越坏了呢? 而另一边身边的人却在逼小狐狸挖心救人,他欺骗了所有人,他喜欢的是江师姐,他没有理由不献出这颗狐狸心,这只是一只灵宠,哪有心爱的人重要?所以他去逼小狐狸逃走了,这次他愿意放她走,让她承认喜欢他只是谎言,让她不必献出那颗狐狸心。但他没想到她愿意挖,所以喜欢不是假的?但她的喜欢现在如同这颗心一样被丢弃在雨中,喜欢他的那颗心被丢弃了,他不相信的她的喜欢被丢弃了,被小狐狸丢弃了,也被他自己丢弃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这就完结了。心想着不是有版he吗?结果be的噩梦还没园区,蹲坑的噩梦来了。这也太浅了吧。呜呜呜呜呜呜】 【写的太好了,看得好生气又好难过,小央,我滴超人】 【玉有爱,却又不会爱。真难过。】 【撒花】 【太难过了】 【玉揭裘总是猜不到人心啊,这几章基本都是好心干坏事。】 -完- 第36章 、走马灯 前篇 ◎——生死离别,量子力学。◎ 斑窦与崖添交界的大江上淤积着湖。 雾气似野马驰骋奔腾, 仿佛美人面隔着垂帷的斗笠。水域一望无垠,周遭没有同行的小舟,寂静无声, 令人心生遭天地遗弃的荒凉。 法阵回旋,刀枪无情, 靠岸便是天罗地网。 寿命禄联络人马, 守株待兔于此。船坞里撑出两只船,静静靠近了湖中央那一叶小舟。 寿独自前去,进船屋时, 那人已等在里面了。 玉揭裘靠在一侧的坐席上,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日光落下来, 那里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那是一副令人不安的光景。 没有阵法, 没有外人, 连杀气也没有。玉揭裘如以往一般扶着剑, 相反, 剑被解到一边。 寿不急于坐下。 她问:“现今如何称呼?” 他没有回过头, 只是说:“都行。” “那就‘玉揭裘’吧。”她镇定自若地说完, 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 眼前的少年与当年的稚童判若两人,至今她仍记得那场晚宴。如画的仕女载歌载舞, 琴瑟嘈切震荡, 大学士正与王谈笑风生,突如其来, 捂住胸前, 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挣扎良久, 终究血溅三尺。 而在他难捱临终的同时, 许多亲信大臣也都纷纷作吊诡状。连带着她自己也身体不适,呕出一口黑血。板上钉钉要成为驸马的武状元更是不省人事。 年仅八岁的世子出现在大殿门外。 左手持市井间孩童引以为玩具的九连环,右手拿一柄短刀。 他冲被他下毒的大人们露出笑容。 那一夜死伤惨重。 没有缘由,不知为何,寿就是觉察到了,或许没必要藏着掖着。因此她直截开了口:“岸上布了三千鬼兵。还混了斑窦跟崖添的人,估计是想来探探风向,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们是来杀你的。” 玉揭裘一动不动。 他的平静彰明较著,透着置身事外般的荒谬。 这反而令寿陷入了偌大的迷惘。 她感觉到双手在战栗,追忆起身居高位时的荣光,以及听闻母国覆灭的时候。她有很多仇恨,并不知道向谁倾泻,但仔细想来,曾经的日子是多么无忧无虑,噩兆般伫立在梦魇起点的正是他无疑。 但是。 寿起身,一握紧,带玄文的布帛便刺向他咽喉。 湖面的波纹宛如鲤鱼熠熠生辉的鳞片。 马上要取他性命,他却还是不慌不忙。 “你这是在暗地里盘算什么吗?”寿质问。 “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的答复是,“或许有,不过,我也累了。” 寿不知所云。 望着那汪水,玉揭裘的声音压得很低,加之他年纪小,因而比起解释什么,更像少年在喃喃自语:“我杀了一个人。师尊知道了。即便他欲言又止,但也一定觉察到了。况且,我杀的是绝不能杀的人,又叠加了业障。门规处置不会从轻。仙路已断,永失真道,从前的努力全白费了。我回不了头了。” 寿看向他,头一次感到无可奈何。她不由得松开手,那绷直成剑的布帛便垂落。寿再度坐下了。 她说:“就因为这个,便做出这副死样子?你就那么想成仙?” 不知不觉,口吻居然从仇家变为从前那个姑母。意识到时,她感到出离愤怒,于是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襟,想把他拉起来,想让他反抗:“少装模作样了!你杀人啊!你再像从前那般——” 玉揭裘仍然还是任人宰割。 他说:“我想以我梦寐以求的样子死去。” 满腔愤怒无处可去,寿的心绪激荡起伏,她总算得以判断,面前的人并不是说笑。她也不知自己心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就非要修仙么? 她问:“你决意如此?” “我灵脉还未用完,”他抬头看她,坦荡道,“前些日子又因故耗了些。对付得了你,也应不了外面那些人。” 寿掉头,掀开船舱的门帘,出去时侧目道:“再有个一阵,你便出来吧。你的命已是交易的一环,我必须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你。” 她似乎看到他颔首,又好像没做回应。玉揭裘静静地留在原地。 他略微估量了一下外面的兵力,鬼兵说好对付也好对付,说难缠也难缠。还有那么多人。不过,眼下,这并不是他该思索的事。 短刀还藏匿在身上,即便已然决定弃了这条命,他却还是难以解下它。 他无法体会他人的心情,外界都因莫测而可怕。他只能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即便是他诞生的家中,于他而言也是危机四伏的乱世,在这样的惴惴不安里,他深知武器的重要性。 玉揭裘触发了穴位。 那是鼎湖宗在内几个大宗都会教的招式,封闭七窍,宛如向身体四处发出将死的诏令。他不打算出去送死,倒不如留在这等。 他从未用过这办法,竟不知还会有后效。 身体忽然动弹不得,眼前也陷入一片漆黑。玉揭裘发觉自己坐在某个座位上,而眼前除了一盏灯外一无所有。 那是一盏纸糊的宫灯。 走马灯么…… 作为王的孩子降生也好,踏上仙途也罢,乃至于心悦江兮缈,非要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挫败的一生中有什么值得回忆。 那灯转动起来,本该只出现你追我赶的画面,可却居然有一幕幕画面出现。 他看到自己降生,皇祖母还在产床上,便下令杀戮所有接生的下人。近亲相通本该是被写上史书的混账事,却被生生压了下来。之后便是他长大,被王驱逐,追杀,然后迫不得已逃进贼窟。 当初见到慕泽,他便不作隐讳,告诉当时还不是玉揭裘的玉揭裘:“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你为徒,要么当场杀了你。” 玉揭裘并不作答,不过,他自然不想死。只是觉得求得太过头,反而会被回绝。果不其然,慕泽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凡这作恶多端的恶徒表现得太热烈,定然有诈,不如除去隐患。 然而,那时候的他还未习得读心之术。 他根本没想到,这总角居然有这样一套应付人的本事。 玉揭裘内心毫无波澜,僵硬地观看走马灯。 ——原本是这样的。 他是渐渐蹙眉的。 进了师门,遇到江兮缈。后来下山游历。到此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慢慢觉察了不对劲。 玉揭裘记得很清楚,他在冬日崖添国的一处山上遇到了小狐狸。然而,眼前的走马灯里,他独自杀了狼王,吸收狼的妖丹,随即用师门相互联络的法器探查了一下江兮缈的位置,径自往斑窦境去。他到了斑窦,与师姐一同处置了傀儡,随即两人往宫中去。 弥留之际,走马灯倒映出的不该是将死之人活过的一幕幕么? 这可不是他所经历过的一生。 玉揭裘不明白。 不过,宫中作祟的狐妖出现了,单枪匹马,孤军奋战。 那是一只九尾狐妖。 即便只有妖身,玉揭裘也能认出,那正是小狐狸。 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修为都不够,好在江师姐足智多谋,设下陷阱,又锲而不舍。终于合力杀死了狐妖。 到最后,巨兽化为瘦小的赤狐。谢弄峤急于为江兮缈庆功,众人匆匆离去,玉揭裘却回过头。 狐狸倒在地上,爪趾外张,双目已然浑浊了。有蝇虫在半空中飞舞,仿佛守候驻地的秃鹫。他想,她无疑要死了。 玉揭裘对怜悯与恐惧都迟钝,却还是默默回想起她杀过的那些人。妖的修行之苦,比起人更甚百倍。虽然会按规矩办事,但他并不理解人与妖,乃至于人与牲畜的分别。 所以,尽管他不觉得她可怜,也不会感到嫌恶或鄙夷。 濒死的九尾狐妖嗫嚅着什么。 即便只是好奇心作祟,玉揭裘仍然走了上去。他靠近,想听她最后在说什么。 临死前,这杀人如麻、垂死挣扎的妖兽失去意识,口中念念有词。 阴差阳错,只剩玉揭裘聆听她遗言。 她说:“……阿娘。” 他还未缓过神,她便咬住了他的右耳。玉揭裘要握她的脸,她却已经松开,无声无息地咽了气。 他站起身,右耳略微留下了凹痕。垂死挣扎的她没什么力气,没能留下伤口,连印记也不深。 走马灯前的玉揭裘只徒然感到惊愕。 但还没完。 而后的内容更是陌生。 那之后,他便与江兮缈一同去了秘境,而非到什么稗巴余孽占据的行宫。小狐狸则就此退场,再未出现过。她的心却还派上过用场,那是他们从秘境出来后。师父慕泽即将飞升,却不惜自损修为,去向三十六重天索要情报,寻觅狐妖的心,救下病中的江兮缈。 在跨越无数付出和给予的劫难后,慕泽与江兮缈相爱了。 玉揭裘疯了。 他无法接受。 玉揭裘不明白生的含义,心也无法体悟。这是奠定他这场悲剧的基调,附加他从作恶与战场上学到的本领,使他以弑亲换来了阴鸷的开端,也注定了他发狂的惨痛结果。 于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便是波澜壮阔的屠杀。 他的下场是被江兮缈砍死。 死之前,他倒在地上。那是个艳阳天,正适合处决魔头。他没见到走马灯,冥冥之中游离不定地想着,最后要留什么遗言才好。 分明就要与世长辞,却不觉得很悲伤,也没有愤怒,更不感到痛苦。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说什么好呢? 倏忽之间,他莫名想起了什么。 即便无人倾听,纵使谁也不指代,他仍然照猫画虎地说了:“……母亲。” 一切归于黑暗。 玉揭裘被钳在座位上,遥遥望着视野范围内唯一能看见的事物。惊诧、狐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却是磅礴的迷惑。 这是什么? 仿佛被砸入外物的水底,砂石弥漫,浑浊不清。玉揭裘想不明白。 那盏走马灯还在继续旋转。 他竟然又看到了自己。 还是同样的诞生,还是同样的稗巴,还是同样的童年。 只不过,这一回,他在下山游历时接到师门消息,随即单独去了斑窦。并且在与九尾狐妖的争斗中战死。 他没能撑到援军赶来,不过,天性使然,也没多少悔恨。狐妖桀桀冷笑,不期而然地降到他跟前。玉揭裘大限将至,混沌中只隐约看清是名女子,发辫垂落,上头簪了不少鲜红如血的花。 她握住他的脸,仿佛摆布玩物,将他的面容揽入视线。太阳尤其茂盛,刺得他越发头昏眼花。 狐妖笑着,嘲弄似的说:“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厌烦地别过脸。 这次的走马灯尤为短暂。他尚且处在震惊当中,未能回过神,那灯却还在转动—— 于是,又是第三次。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学玉揭裘哦。 就算人生理想实现不了了,也不要轻易自暴自弃哦 - ·感谢在2022-02-17 22:17:49~2022-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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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三足鼎立的国家应该是最容易体现的。但他们的布局都没变。还是稗巴被灭,崖添作为主导者盆满钵满, 狐假虎威的普壶紧跟其后, 愚不可及的斑窦没捡着什么便宜。 假如环境没有改变, 加上童年也都一致。他想, 每次轮回本该发生的事都是一样的。 但是如今的却不同。 宛如被困在什么当中一般, 不断循环着同样的事。可每次又都有些不同。 轮回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人。 倘若将第一次的走马灯视作基准,与眼下的人生相比,行动发生重大改变的人不止一个。或许原因就在这些人身上。 分析这些的同时,玉揭裘还要分神,观察第三次轮回的异同。 仍与第一次轮回一样,他得知师姐在斑窦,便往那边去。 正当玉揭裘等待看到这一回的故事时,走马灯中的他却停下了脚步。 到了斑窦的村镇,本该急于去见师姐,然而,玉揭裘久久驻足,只因看到了山野中的花。 那是春日融雪后开出的花,红得像血一样艳丽。他在静默中回过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或许是要给师姐带去,又或许,是觉得那花簪在谁发间明艳照人。 走马灯中的他向那簇花走去。 走马灯外的他紧盯灯盏中的光束,眼睛里明明灭灭。 山穷水复,攒动的新叶散尽,原来是漫山遍野的花。在那花一样的瀑布尽头,他看到了女子的背影。她穿的并非是一如既往的红衣,而是一身深色的袄裙。仿佛听到身后声响,她回过了头。 将要看到她的脸,他最先觉察到的是温热。 走马灯急遽褪色,如烟雾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锐利的花香、痛楚与血。 他从闭五门中被强行唤醒,痛自右肩来,原是有剑穿透了那里。 但,他只看得到漆黑的衣襟。 有人正拥抱他。 船只的门窗被鬼兵同时侵入,刀光剑影,齐刷刷刺向他。然而,有人挡在他跟前,用脊背与手臂替他阻截了那些伤害。 小狐狸千里迢迢赶来,就只为了这一刻。长途跋涉后的喘息尚未停止,她的肩膀微微颤动,身体被刺穿了,甚至有刀越过她的肩胛骨,同时捅进他身体。 虽然很痛,但又不痛。 有一瞬间,这令她想起曾几何时的姬冉皇后与丁迦晟。 但她与姬冉不同。 就算不爱她,她也不会想他陪自己同归于尽。 有尾巴如赤色莲花四散,将鬼兵捣碎在水面的茫茫雾气中。 即便只是徒劳,玉揭裘仍然想从闭五门中挣扎。 她却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小狐狸已经没有心了,再也不会动情了。然而,可是,不过,从慕泽口中听说他的下落后,她还是被虚无的心驱使着来到这里。 临走前,慕泽问她说:“即便我告诉你,那是他凭自己的意志在违抗天命。你也要去么?” 小狐狸想了想,说:“是。他随自己所想自戕,我也凭自己心意去救他。天命……或许救他,也是我在忤逆天命。” 不过,他们的天命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是魔种草菅人命,或许是妖物低人一等。又或许,是人妖殊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延续那颗逝去不再的心所想,来到此处,步入绝境。 “不要看我。”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小狐狸说,“我现在……非常难看。” 她是吞了脖子后面那颗外丹来的,那里面不是以前涂纱身上的妖力,而是某人额外还给她的,甚至多给了一些。林林总总,汇到一起,居然比从前还要多。 她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身体无法一口气容纳这么强大的力量。琥珀色的双眼汇入杜鹃花般的颜色,妖化的视野扭曲浑浊、一片模糊,宛如血泪填满眼眶。煞气冲天,尤为骇人。 玉揭裘不是自愿要顺从她夙愿,只是六识至多松动眼耳,想动舌身意,根本是痴心妄想。他像一尊纹丝不动的墓碑,任她摆布。 小狐狸已看不清静态的东西,于是抚摸他的脸,想要借此回忆他长相。 他的眼睛是这样的,鼻子是这样的,嘴唇是这样的。 她抚摸他的耳朵,掠过他的眼睑。妖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坠落在他脸颊上,沿下颌低落,跌到胸口,徐徐无声地渗进去。 他感觉到了什么。 心在像要消失似的收缩。 他们之间是布满了阴差阳错,穿插着国恨家仇的闹剧。 没什么大义可言。 也不是很多仇恨。 只是,命运弄人,不可说、不曾说的谎言太多了。 繁复纷飞的记忆中,刹那间,玉揭裘想起了太多事。他扼住她咽喉时,她在他手背上留下的指甲印;她咬过他的耳朵;她从宫中逃走时随风飞舞的披帛。 上一次她这样拥抱他,是他在身世上对她撒谎的时候。那是他头一次说那个谎,从前至多只是含糊其辞。怜悯、崇敬、喜爱,不择手段,他也想她看着他。 小狐狸说:“我会掩护你离开。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一招,我本来是想自个儿逃跑用的。” 她感激阿娘将她带到这世上。即便爹爹不见,她也不责怪他。为阿娘报仇时,她对稗巴的王有些怨怼,报复后便没有了。她不厌恶江兮缈,尽管江兮缈时不时叫她有点难受,令人揣度是不是故意的。但她知道,这世上原本便没有规定谁不能不喜欢谁,江兮缈并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也不恨向她讨心那些鼎湖弟子,师姐与一只外头来的狐妖摆在天平上,自然是师姐要紧,更何况她没了心也不会死。多么理所应当。 她的痛苦也好,伤心也好,付出也好,与那些人都无关。 小狐狸深知一切是自作自受,只怪她喜欢上玉揭裘。 但也该到此为止了。 感觉到她在写符箓,玉揭裘的不安达到顶峰。他想让她离开,口吻恶劣也无所谓。这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预料中,再如何严酷,她因他遭受的折磨也就限于与荆麒印分道扬镳,孤独终老。 不。 不要。 十足讽刺,与从前脸热心冷截然不同,此时此刻的他像一具死气沉沉的雕塑,唯有心在油锅般炸裂的炼狱中不断滚动。 她的眼泪像流星似的坠落,化作一场雨,一根针,一支箭,穿进他那颗毫无知觉的心,将他砸得血肉模糊,却终于叫他理解了疼痛。 那是她从旧书斋里翻到的符箓,可以用作迁移,研习费了好些力气。 小狐狸想说再见,却很怕再见。因为他总是轻而易举左右她,让她很难办。她害怕再爱上他,不想再见到他。人间种种,俗世情爱,于妖而言太难了。这一回她遵从本愿,情非得已,但是,不会也不要有下次了。 所以她实话实说。 使用符箓的时候,小狐狸衷心地祈祷:“阿娘,保佑我吧。 “再也别让我遇到玉揭裘了。” 他听到了她说的话。 与其说心力交瘁,倒不如称作槁木死灰。他竭力让自己去回想过往的屈辱、悲哀与泯灭,寄希望于用那些痛苦的事来消磨眼下的无望。 他连带着这艘船都在消失。 想要嘶吼,可只能缄默。妄图哭泣,却唯有肃穆。玉揭裘不受控地静坐,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她怀里不见,单留她在险境中。 而他连一个字都说不了。 她在哭什么呢?为什么有这么多眼泪。这是她忍耐这么久的泪水吗?她一定正垂头,想要看他,但又办不到。泪水从她眼眶中溢出,一颗一颗,打在他脸颊。 在包围下强行用法力脱身,那是不寻常的妖力才能办到的。 还有余力能追踪,众人刚想叫嚣哪里逃,就被踏出船来的少女夺去目光。 漆黑的发辫散落,簪着的花朵也如风暴中的蝴蝶,摇摇晃晃,剧烈而悲壮地扑闪赴死。她湮入水中。 眨眼间,巨兽便如红日徐徐升起,硕大无朋,遮天蔽地。蟒蛇状的九尾从背缠绕而来。 九尾狐妖以一敌众,只为撑到那艘船离开。 被击中了眼睛,于是更加歇斯底里。Hela 不痛。 腹部被划破了,湖水被血染得通红,肠与脏器藏不住地往外泄。 并不痛。 她大口大口吐血,在地上翻滚,毫无人的痕迹,全然是头寻常的圆毛畜生。跌倒时,爪子硬梆梆向外张,那是死的征兆。她不顾一切地重新站起身,并不逃走,遍体鳞伤地驻守原地,直到那艘载着玉揭裘的船彻底看不见。 一点也不痛。 小狐狸告诉自己。 过往源源不绝汇入,也是这片斑窦与崖添交界的水上。玉揭裘曾告诉过她,要是遇着危险,就叫他。他还说,大声一点。 那时候她笑话,隔这么远,叫了有用么? 会有的。他笑了,有点叫她安心的意思。 终于,她被击倒在地,翻滚着不再爬起。有人靠近,用剑去刺她的身体,她已做不出任何反应。 “竟然让那魔物逃了!”说这话的必定是寿。 另有人在议论:“这就是传闻中的九尾狐妖?” 四肢在收缩,皮毛在消失,天空中下起雨来。小狐狸倒在岸边,变回了女子,黑发笼罩住脸。即便知道他听不见,也来不了。好像自嘲似的,危难之中,呢喃细语,她还是头一次试着叫了他的名字。 逃出生天的船落在一片荒漠之上。 黄沙漫天,并非行船之地。那是起初小狐狸想要逃亡的方向。木舟凭空出现,玉揭裘没能枯坐七日,他花了一整日去自毁经脉,没有吐纳,忘了心经,不顾从前,也毅然决然抛弃了将来。 他是在当日深夜从弃船中爬出去的。 要回去。 灵力还僵滞,他却强行要用。口鼻都在渗血,他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只执着于踉踉跄跄要走。 要速速回去。 要回去找那只狐狸—— 大漠里的星空鬼斧神工,绮丽哀艳。漫天都是星星,但凡看一眼,便能叫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可他跪倒在黄沙中,无助而崩溃,兵败如山倒。仰起头,面向琳琅满目的人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觉到莫大的悲哀。原本麻木的心不合时宜地呱呱堕地,他被苦痛攻陷了,被永失所爱的恐惧支配了,低下头,一次又一次地掐诀念咒。 “她在叫我……”他无声地痛哭,胡言乱语,止不住地吐血,不断地喃喃。分明没有人会回应他,谁也不会向他伸出援手,“ 她在叫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20:38:28~2022-02-20 14:0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计_Kei 1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好想影视化】 【看得我好想哭,但是好好看!!!】 【姓玉的破了杀戒,毁了仙途,寻思着小狐狸不喜欢自己也不能爱上其他人,就施施然去赴死了。 不想让师尊动手,给自己一个体面。 对仙途这么执着,这里面是不是有和小狐狸约定的成分呐。】 【看不懂,可是我依然在坚持……】 【其实一直不懂,小狐狸喜欢他什么】 【虐死了呜呜】 【期待更新^^】 【期待更新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 【今晚有更新吗呜呜呜好想继续看虐男主】 【感觉最后玉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的描写特别动人“原本麻木的心不合时宜呱呱堕地”,情爱比高烧更难掩饰,它来的不合时宜又时常让人痛苦万分,大部分人面对那一刻时是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措。一句话就全部写出来了。】 【看了本其他追妻火葬场的文,看现在的玉扒皮眉清目秀顺眼的不行】 【好在详情里说有给he,要不然多心酸。】 【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 【呜呜呜呜呜】 【 -完- 第38章 、废人 ◎——自此以后,皆是垂死挣扎。◎ 新生儿行动不能, 稚儿能爬行,长大后则是直立行走,老了弯腰拄拐。再到最后, 行将就木,咽下最后一口气, 无法再迈出哪怕一步。 都说时间是能疗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足以缓和颠簸起伏的情,也能罢免摇摆不定的怨。 然而,然而。 他堵塞了经脉, 抛弃了修为,翻山越岭,不眠不休, 以至卑至贱的姿态返回原地时, 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 三天三夜只想着回来, 握住剑的手指已然僵硬, 张开时, 指腹皮开肉绽, 血混杂在黄与白的皮肉中间。他连看也顾不上看, 目光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 无法再迈出一步。 不是因为血肉之躯濒临散架, 也并非是受人阻挠被天遮挡, 只是,当再也无法抵赖绝望时,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在很高的地方, 像是天上的东西。他触及不到, 甚至会害怕。他们将狐狸皮剥了下来, 悬挂在崖添国边界的城门上。 他从未知道, 狐狸的皮毛是那样令人心碎的事物。 她以前是很喜欢笑的,也喜欢花,讨厌虫子,见着美男子会要多看两眼。她总是笑嘻嘻的,不会跟着其他人叫他“玉小道长”“小玉”或其他称谓,分明怕他,又不客气地吆来喝去,直呼其名。 玉揭裘盯着她看得太久了,几天几夜那样过去,仿佛被判处站刑的罪人,久到引人留意。 他被守城的士兵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按住了衣服,压倒在了泥沙当中。即便被碾在地上,头也仍然偏离着,始终保持目光往上,迁徙,辗转,如同孤零零的纸鸢,落到那片花一般的狐皮上。 剑被拿走了,他无动于衷,被割断发带羞辱,他漠不关心。似乎被当成了刺探情报的奸细。不过,那些士兵不由得又嘲笑,怎会有如此无用的探子,风尘仆仆,还一下就被逮住了,连狡辩之词都不会说。 他们踹向他心窝,他只是踉跄地后退。按住他的脸,吐了口唾沫,他也毫无反应。 有个士兵有些狐疑,索性拿刀出来吓唬他。只是想听他交代从哪儿来,有什么打算,他却突然推了一把他们收走的剑。 剑鞘中的剑仿佛得到最本能的命令,即便只有自身的灵力,仍如离弦的箭,在刺眼的日光中飞驰而去。 它升上城门,绞断了束缚那兽皮的绳子。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方才还状若死尸的玉揭裘直截了当地伸手,握住了那片狐狸皮。 要知道,那片皮毛可是他们崖添的将士们击败九尾狐妖的佐证。即便其中也有鬼兵和斑窦人相助,不过,最终这荣光的凭据还是到了他们手里。没取回灵脉,寿心绪不佳,匆匆离去。斑窦那边则没他们崖添这般手段强硬。 这异乡人好大的胆子。 这下,聚拢的来的便不只是士兵了。沿岸的平民也有目睹,荣辱心上涌,同样怒不可遏。他们无一不拳脚相加,朝他砸去。 往日那个腰间别两把剑,不费吹灰之力便大杀四方的玉揭裘不在了。 他所做的只是攥紧那狐狸皮。 见他死都不放,被激怒的心情水涨船高。有人抡起了武器。 被重击后脑时,最先感到的是麻痹。两眼直冒金星并非这时候才起,连日连夜的饥饿与乏累早已令他昏沉。因不适而呕吐,可除却内脏没有任何事物能从口中挤压而出。 他这次是真的不动弹了。 瘫倒在地,面无表情。没有生气的眼睛睁开着,一只手仍弯曲,将狐狸皮塞在身下,好似护住巢穴的野兽。 有虫蚁爬上他的手肘,攀过臂膀,停驻在他空洞的眼黑上。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士兵早已散去了。务农、打鱼的人们背着锄头,手拎木桶经过,议论纷纷,有胆大地靠近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玉揭裘从干燥的口唇中叹出一口气。有人断定,那便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趁着夜里,有人去翻他身上的东西。那身外袍绣样精美,看着值几个钱。他身上也有些盘缠,都是从前一文一分攒下来的。 他们都搜了走。 直到他们翻到他身上那把刀柄刻着花纹的短刀。 一只手倏地抬起来。 身为凡人,玉揭裘该是死了的。可恰如一语成谶,九尾狐的言语显灵,她送他走之前说了一句“好好活下去”,他便没那么容易毙命。 但这苏醒又吓到了对方,于是,镰刀劈了下来,一个不慎,便剜进他的胸膛。玉揭裘一声不吭,继续抱住兽皮,任由自己的血洒溅了满怀。 他们将他视作妖魔鬼怪,报了官,将他捆绑起来,搁置在烈日下暴晒,寄希望于他能灰飞烟灭。 在这途中,夺走那匹狐狸皮是最难的。 他不愿放手。 他们齐齐上阵,一些人压住他,另一些人去取狐狸皮。玉揭裘闷声不响,分明先前也未落泪,可如今,却有血如雨注,静谧地、凄美地下坠。自始至终,他不曾嚎啕,只任由血布满一触即溃的脸。 他想,她为什么非要离他而去呢? 是他不够讨她喜欢吗?是他可怜还装得不够好吗?要怎样才能讨她欢心呢? 渺茫动荡的过去里,曾有谁教过他,要讨人喜欢,便笑一笑。于是他笑了。可笑比悲恸还艰难。光是牵扯嘴角,便能教他一败涂地的心分崩离析。 他原本是能继续攥住她的。那是她最后的东西,即便他们用刀背砍他十指,他也不会放开。 可是,他听到了撕碎的声音。 玉揭裘像被烫到一般抽回手。 有生之年,他竟然这么害怕。怕她消失,怕她什么都不留下。狐狸皮飞快地被他们撤走。他彻底一无所有了。 那样的感觉也只是一瞬间。 边境的城终究只是州。 州中话事的见了他那把剑,疑心是鼎湖宗的人,却不能笃定。只得让消息传到都城去,等更高位子上的人拿主意。原本要将他收监,可妄动又怕有后患,索性先遗留在原处。 乡民可不知道上头人做的决断,也想不到有何隐患。他们将他绑在荒废园田的一棵槐树上。疏忽中甚至忘了取走那把短刀。 此时此刻的玉揭裘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离从前那个令人羡艳的修士有着天差地别。他一蹶不振,终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却也不会死去。不过,同样算不上活着,只是宛如行尸走肉。 时不时的,偶尔他也会从口鼻中渗出血来,又或者有气无力地用头撞击树干,仿佛纾解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难。 成人要劳作,也就只有孩童与老人有空闲。 有老人觉得他吓人,因此从不靠近。但也有古怪的老人,不知听信什么传言,远远也来瞧一瞧他,看他什么时候死。 孩子就没那么谨小慎微了。他们唱着歌,照常在这一带玩。听了父母教训的,起初也怕,后来也不管了。他们拿石块扔他。玉揭裘没有反应。于是他们胆子也大了。 石块划伤他眉骨,却会渐渐愈合。不过,这已经比最初那时候慢得多。 那句“活下去”大抵很快便不会再奏效。 孩子们扔更多的石头过来。他不说话,也不反抗,伤害他的感觉,与拿刀去刺被褥、用手掐死蜻蜓没什么区别。 有个孩子的手被划伤了,却兀自还说着话走近。 那是玉揭裘到这之后第一次说话。他说:“离我远点。”而这把那些孩子吓得一窝蜂退散。 旨意从都城传来,他像一件死物,被运送离开。这次连短刀一并被收走。 崖添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国,身为一国之君也未能立即抽出身来料理此事。 御书房中,作为国君的祁和君正与两名文官和须伦军统领商议此事。四人中,一人思索着决策,三人待命,其中须伦军统领身兼君主叔父,到底有班辈在,稍显得随性些。 “你们怎么看?”祁和君握住那把剑,用尽全力,却也无法出鞘。 剑原本是碧色,如今却泛着乌青。 从上头的剑穗来看,绝非俗物。差钦天监请老道看过了,也断定千真万确出自鼎湖宗。 可这送来的人,可不像是有仙缘的。 论气息,倒更近似妖魔。 文官之一提议:“若是大王疑心,要么索性杀了,以绝后患。道士也说了,除了微薄的妖力,他身上一无所有,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文官之二驳回:“近些时候不是才有秘闻?有道是鼎湖宗外神光绽布。普壶甚至出了白夜极昼的异象。恐是有修道者羽化登仙。此等势力,不拉拢无妨,得罪……却也不必。” 文官之一又道:“若真是……咱们早已冒犯了,不是么?” 文官之二垂眸:“拉出几个人杀了赔罪便是。世外高人,哪有闲情逸致与我等泱泱大国为敌。” 祁和君将那剑放下,正坐道:“拟旨,三日后设宴。将消息带到友邦去。鼎湖宗设在普壶,说是不入世,但普壶上头,定然有联络的门路。届时有人来了,自然能验明他身份。” “那这几日——”文官之二提醒。 “有劳叔父看紧他。只当寻常俘虏看,”祁和君不受一些小家子气的利害约束,干脆利落道,“不必客气。” 事实上,不用他说,须伦军大统领做惯了领头羊、人上人,哪会因是什么仙门子弟就对人另眼相看。 相反,旁人越是敬着的,他便越是不齿。区区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更何况,他都听说了,之前连黄冠草服都能对他肆意妄为,而他则连还手都不敢。如此孬种,根本不值得他尊重。 被送到宫中后,已有人替玉揭裘清洗、包扎过。散发垂落,尽管遮掩不住残留的伤,却也更换了单薄的中衣。他坐在太师椅上,手臂与腰都缠着绳索。 被擦拭过血污的面容眉目清隽,给人以原封不动,还是过去那个玉揭裘的错觉。 他死气沉沉地垂着眼。 须伦军大统领年近半百,头发花白却膀大腰粗,昂首阔步地绕着座椅转圈,从头到脚打量这未及弱冠的少年,嘲弄地嗤笑。 他是在转身时听到他笑的。 玉揭裘的笑声听起来很乖张,与他之前所展现出来的颓靡截然不同。即便是须伦军大统领,也不由得回头,用富有探询的眼神看过来。 中老年的男人深知他无法反抗,出于恫吓与威胁的念头,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走到少年跟前,伸手拧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上提。 那张脸袒露在监牢摇曳的烛火中,衣襟之上,是难以掩饰的斑斑伤痕——那是他被人用绳勒、用镰刀砍时留下的,从脖颈到手腕,再沿手腕蔓延至指背。笑意在那副皮囊上浮现,徐徐荡漾,玉揭裘没来由地笑了。 他说:“不干我吗?” 国君叔父手上的力气加重。 “我懂的。王公贵族,军营里混的也是,女人都干腻了吧?”玉揭裘倾斜上身,用脸贴住大统领那把军长刀的刀柄,笑着抬起眼,“我如今根骨全无,废人一个罢了。” 中年男子的确有此癖好,只不过,他是从何而知的?他只当他瞎蒙,毕竟现在,这少年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玉揭裘顺从地扬起了脸。 然而,纵使是须伦军大统领也没料到。玉揭裘蓦地跃起,一反常态,电光石火间,连带着太师椅一同扑上前来,将他压倒在地。 黑暗里的手下甚至来不及上前。 因为玉揭裘已经咬破了他喉头。 那并非致命伤,他身上也不该有任何致命的兵器—— 但是,玉揭裘嘴里爬出了一只蛊虫。 刀刺穿他们的时候,有只蛊虫从她那里,迁徙到他体内。发作时啃噬骨髓,于他而言却是至高无上的安慰,陪伴他度过了这河清难俟、几乎令人发狂的生命。 它钻进大统领的伤口当中,而这一切正如玉揭裘所希望的那样。 他低低地抑制着发笑,才获得良知的灵魂却揉皱,被扔进昏暗不明的阴翳当中去。 轮到他做点什么了。 祈求死去、恨不得扼杀自我的惘然中,他一遍一遍不情愿地回味着她的离开。被扔进废墟沙尘中的时候,肋骨被那些稚子用刀拨弄的时候,五脏六腑几乎涌出咽喉的时候,脸被践踏、头被殴打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实则不算什么。 玉揭裘想,也很好,也不错。 他想,她死的时候一定比这疼。 而这想象,才是最让他痛苦不堪的。 眼下,他总算捉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想到了新的要做的事。 “照我说的办,”他维持跪姿,背负着沉重的座椅,垂下头颅,对面前持有兵权与王室之血的人说道,“不然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14:03:49~2022-02-21 23: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姬胧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长巳、Ll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知不知、也焰、~~)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喵呜 17瓶;争做倒数第一 16瓶;~~)σ 10瓶;沸雪丿 5瓶;山抹微云 4瓶;啊皮咔噗呲咔啦 3瓶;暖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男主说这话把我吓到了,我上次看一本小说男主前面虐女主虐到七十多章,然后等要虐男主的时候,男主当着女主的面被男的上了,然后女主就原谅他了】 【我对他恨不起来】 【不用想了,肯定又是阳神□□大法,尸体是实实在在的,蛊虫也是实实在在的。 前头小狐狸再次吃掉了涂砂,应当又分了一个□□出来。】 【 【这文笔让我有些看不懂】 【好带感啊!!!】 【玉儿说的那句话吓得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那个国君叔父会对玉儿做什么呢】 【此刻的我们和小玉一样不知道小狐狸叫什么,哭哭】 【玉扒皮那句话让我怀疑是不是他小时候也被迫接触过这类事。感觉他的身世是不是牵扯到上一辈的还没说清?他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恨生下的他?他的皇祖母在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把知情人都清理了,从寿的话里看,他们开始并没有对他不好,还封了世子,他们都不理解他弑母的原因,后续他的身世是怎么又在皇宫传开了?是什么导致他先弑母再弑父? 我感觉他生母应该是被强迫的,也被迫生下了他,所以也不爱他,弑母这个说不定还是她逼着玉揭裘去做的。生来就没有体会过关爱的人,把师姐对他的关爱以为是爱情,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真正关心他这个人,虽然我觉得师姐应该是有目的的。后续遇到小狐狸是爱而不自知,他一直在自我暗示自我催眠,他喜欢的是江师姐,他知道人妖不可相恋,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妖呢?但是他也总是不自觉地关心她,下意识的保护她,甚至直到她的父亲是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感到了轻松,原来人和妖也可以结合,因为她体会到了懊恼、后悔、嫉妒、恼羞成怒、心痛、悔恨……求而不得,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即便他之前说喜欢师姐,他一直追求的也是心境平和,这些情绪是和小狐狸一起之后才有的,真正像个人一样】 【看着玉揭裘自虐内心毫无波动(。)如果小狐狸真的死在了这里,做一万遍自虐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够看呜呜呜】 【好惨好惨,俩人都好惨】 【因为无法共情男主,所以一点也不觉得他惨,内心毫无波动,感觉完全没虐到。 而且我不理解,男主小时候也杀过人吧?为什么说杀了女主父亲就无法成仙?】 【给小央捉个虫,‘仿佛背判处站刑的罪人’被。‘他还可怜装的不够好吗’ 他可怜装的还不够好吗? 另这一章写的好好呦,期待下章】 【 -完- 第39章 、摇铃 ◎——瑶玲啊瑶玲。◎ 最近师门的气氛太古怪了。 轮到费绛琪当值, 她蹲在院子里除草,楼上的门突然开了,二师父出来说:“沈策呢?” 费绛琪修为不怎么样, 不是什么天降奇才,往常兢兢业业, 也更多是应付功课, 没什么上进心。脾气平平,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在同门里称得上是透明人。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 二师父是在问她。 费绛琪摇摇头:“弟子不知道。” “去找啊。”二师父脾气没有慕泽师父那么好。不过平日里,他们这样的低阶弟子也轮不到被慕泽师父教。 费绛琪只好走了出去。 她像找猫似的,这里翻翻, 那里看看, 到处喊着:“沈策——沈策你在哪呢?” 鼎湖宗的地盘相当大, 她在某个拐角被拉了一把, 随即就到了一处角落。沈策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去, 张望一周, 确认没人发现。 “你干嘛呢?”费绛琪吓了一跳, 揉着手臂不大高兴地问。 沈策不予置评,只是继续坐下身, 拍拍身旁敷衍道:“歇会儿。” 于是她也俯下身。 两个人蹲在长廊的阴影里偷懒。 沈策和费绛琪是同乡, 这件事,师门清楚的人并不多。倒不是刻意隐瞒, 一来弟子不少, 二来两人也没什么额外牵线搭桥的地方。因而也就不那么广为人知。 “想不到慕泽师父居然真的飞升了。”费绛琪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 江师姐终日以泪洗面, 好不容易病好, 又倒下去。”沈策撑着侧脸嘟囔,“害二师父心疼死了,连早课都免了。” 听到他妄议师父,费绛琪一下便紧张起来:“你怎么敢?” “我又没说他们有男女私情……孺慕之情不行?”沈策大大咧咧道,“慕泽师父的确厉害。你也想修无情道么?” “我就算了吧。”费绛琪还是掂量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的。有仙骨,不意味着天赋高,又不是人人都能修成正果。她的资质摆在那,“能健康长寿一辈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便是我的心愿。” 沈策望着她,良久,他忽然说:“我也是。” “啊?”费绛琪看了过来。 “师父老叫我用功,可我又没什么成仙成圣的大志向。再说了,”沈策道,“我是玉师兄照看大的,若如他那般修炼,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只要逍遥快活就成。” 听到傻小子这么说,费绛琪嘴上嫌弃,嘴角却不由得上扬,道:“真有你的。” 她站起身来,又向他伸出手。不管怎么躲懒,总还是要回去的,毕竟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方住的终究是宗门。然而,沈策却还是坐在原地,默默低下了头。 费绛琪知道,沈策虽然不靠谱,但绝不是任性的人。于是她再度蹲下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沈策入室服侍在二师父左右,消息总比其他弟子灵通些。 “其实……”沈策懊恼地说道,“师父要将玉师兄逐出师门。” “……什么?”费绛琪困惑极了。 玉揭裘可是慕泽师父最上心的弟子,慕泽师父刚飞升,就要将玉揭裘赶出去,这可怎么想都不合乎情理。 “你应当也知道,我师父待江师姐与旁人不同,玉师兄也……他们不睦已久,本就不对付。”沈策嘀咕道,他也不想背后议论自己恩重于山的师父,可自己师父是否完人,有无私心,他又不瞎,“而且,这事儿我只告诉你……” 他抬手掩住脸,悄悄靠近了费绛琪。 听到后,费绛琪眼睛都瞪大了:“你是说,二师父收到了崖添求证玉师兄身份的信,却置之不理?” “也不一定是玉师兄。只是那把剑是他的而已。”沈策道。 玉揭裘不告而别这么久。一开始,大多弟子都以为他如以往般下山游历了。可连师父飞升都不回来,甚至没个口信,也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 有时候,费绛琪也忍不住叹息。 他们鼎湖宗没问题吧? 明明也是一个像模像样的门派,首席女弟子心悦前掌门,现掌门过度关心首席女弟子,甚至与前掌门的男弟子争风吃醋。 上头这一句中,指代的人依次是江兮缈师姐、慕泽师父、二师父和玉揭裘师兄。 费绛琪感叹道:“我们师门是不是要完蛋了——” “怎么会!慕泽师父才得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沈策实事求是,乐天地归纳道,“江师姐那么漂亮,喜欢她也情有可原。师父也好,师兄也罢,要是真能同她结成道侣,不也是一桩美谈吗?” 这么说倒也是。 世间乱麻,只要快刀斩了去,便也总是能疏通的。 不过,不论宗门是荣是辱,费绛琪都没那么多感触。 她比沈策大个一岁,渐渐也触到了自身的上限,虽说没有师父专门疼爱,却也得过一些提点。差不多了就下山回家吧。 她早做了这样的准备。 没打算成亲,就四处转转,周游天下也不错。 这个念头,她从未和人说过。 沈策却突然有了个奇思妙想。 他说:“诶,诶,费绛琪,要么咱俩去吧?” “啊?” “修炼好累啊!咱俩不也是鼎湖弟子吗?要么咱们坐船去崖添一趟呗?顺带回趟家。”沈策美滋滋地炫耀,“正好我编了顶新斗笠,等会儿给你戴。” 费绛琪觉得他疯了,而她也的确说出了口:“你疯了吧?万一被抓到,咱俩门规处置——” “能有什么门规处置啊!我们又不是去杀人放火,顶多也就逃个学。”沈策虎头虎脑,就算受处罚,恐怕也根本不在乎。 他们老家正在崖添。 和沈策一块儿。 又能帮上从前待谁都很好的玉师兄。 本该坚决反对,可费绛琪居然鬼使神差地动摇了。 直到真的坐上船,费绛琪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几次想要临阵脱逃,却都被沈策按住了。沈策朝她挤眉弄眼,拍拍胸脯,意思是“相信我”。 相信个鬼啦。 费绛琪说:“你就不怕被罚跪、罚用藤条打,乃至于赶出去么?” “不怕,”沈策当真是那样想的,“我只想出去玩。” 一对孩子气的少年少女就这么下了山。 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崖添国的宫中已被搅成轩然大波。 开满萱草的廊檐旁,桃花纸制成的窗子铺天盖地,祁和君快步越过,步入室内。还未迈过门槛,便被内官阻拦。 不过,他自然不介怀这些,草草去了帕子遮掩口鼻就步入。 叔父养娈-童的事,他是知道的。那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乐子。然而,他从未想过,堂堂须伦军大统领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丧命。 室内尸首横七竖八,鲜血四溅,再往里走,叔父在榻,却又不完全在。 他的尸体被捣碎扔在地上。 而内殿种植睡莲的池水中布满鲜血。 血衣被抛掷在地上。显而易见,行凶者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换了衣服,让人取了自己的武器回来,然后灭了口才走。 “倒是我们掉以轻心了,总以为修道之人没了法力便是废人。”祁和君将帕子拿开,压到一旁文官之一的手中,“不想竟引了个刽子手来。” 及至普壶,鼎湖宗门。 几个守门的弟子正在屋内烤着火。 最近师门的气氛太古怪了,沉闷到连闲聊都乏味。两名弟子私自下山,更是将新掌门,也就是大家过去唤的二师父、师叔惹恼。于是,便所有人都被严加约束起来,不许再像从前那般随意。 “半夜三更的,又明令禁止人进出。”其中一个师姐埋怨道,“索性一把锁锁住门不就是了。” “也该交岗了吧。”另一个师弟打着呵欠。 是夜,燕雀啼般的铃铛声细碎作响。 他们起初没有在意,缓了一阵,才忽然面面相觑。 这是……有人在门外摇铃。 是谁? 谁会在这种时候上山? 一名师妹到了门前,先清了清嗓子朗声问:“来者何人?”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说:“是我。” “玉、玉师兄?”师妹诧异万分,先是惊喜,作势便要开,却被一旁的其他师兄按住手。 师兄掐了个诀,想透视到外边,确认来人。可不知是不是天色太晚的缘故,居然没有用。 与此同时,师妹也只能传话道:“玉师兄。掌门……师叔说了,如今来人,都要他点头才允准进。掌门刚歇息,师兄先下山,等天亮再说吧。” “不妨事。”玉揭裘还是与从前一样,温文尔雅、态度恭敬,绝不叫人难办,声音也爽朗,“我便在这等吧。” “可是,这……”另一个师妹有些迟疑。 大门是为了防那些妖魔鬼怪与歹人。 可这是玉师兄。 大家陆陆续续要散开,门外隐约传来按捺的咳嗽声。 之前那位师兄也有些动摇,隔着门问:“玉师弟,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我们送件袍子出来?” 还是那个声音,略微掺杂着笑,和蔼地回答:“不必。只是前几日都没寻到落脚的地方,不小心着了凉。” “……” “不过,如今管制怎的如此严苛?”门外那个人在问。他定是感染了风寒,说话也有些虚弱,漂泊在外这么久,大约累坏了。 心中生出几分关切和怜悯,师妹小声嘀咕:“还不是掌门……” 从前二师父只是严厉,大家倒没那么多意见。如今拿了话事权,做了领头人,管的事业多了,弟子都觉得他有些拿官腔。 “可否索性放我进去呢?”看不见脸的声音终于还是这么说了,有些迟疑,似乎难办,就连这点不好意思也平添温柔,“我不进里头,只与大家一同值夜。” 值夜的五、六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玉揭裘素来人缘极好。尊师重道,友善温良。 师兄顶不住,犹豫着说:“要不然……” “能有什么事呢。”师妹立即举双手赞成。 他们都出去了,高高兴兴地为归来的同门敞开家门。 解开那上了仙术的门栓时,有过一刹那,修为最高的师兄略微感到异常。 外面有什么东西。 那并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事物。 但他的感知也不过是片刻,再多不安与揣测都化作无用的泡影,一切为时已晚。 门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我会毁掉他的人生 并且之后尽量写大白话的 不好意思啦之前写嗨了T T - 感谢在2022-02-21 23:58:42~2022-02-22 22: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倘酒酒酒 20瓶;梅花 4瓶;哦哈哈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一个题外话,作者是不是也看过瑶铃啊瑶铃,里面的小狐狸也很可爱】 【应该是要屠宗门吧。 简介中貌似也说江兮渺死了,两个简单的弟子也被支开了。 以杀证道,转入邪道】 【呜呜,原来今天(昨天)不更啊】 【 【偏个题,瑶琳啊瑶琳很好看!】 【玉扒皮成魔了吧】 【……玉扒皮也不是那么没人性的吧……就目前看来,不希望他把门口那几个杀了,唉,我有点可怜甚至不讨厌他了】 【干啥无所谓 只要我们小狐狸在外头玩的开心 他爱干啥干啥】 【不想让玉扒皮滥杀无辜】 【按爪打卡】 【 【觉得之前偏意识流的写法也蛮有意思,触及更深一些】 【短小呜呜呜】 【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完- 第40章 、骚动 ◎——意料之外。◎ 冰凉彻骨的风掠过, 寒夜之中,山门外伫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映入众人眼帘的只真不假,是玉揭裘无误。 “玉师兄!”有师弟妹在说。 玉揭裘微笑着, 目光流转,在他们中间翻覆了一周。 阔别已久见到玉揭裘, 同门都还是高兴的。那精致的相貌没变, 笑意也没变,就连登场第一个关心的人也是。 “江师姐在么?”玉揭裘问。 他将深色的披风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袍。 “嗯……师尊走了, 她有些郁郁寡欢。”有师妹在回答,与此同时瞄见玉揭裘衣角处已然黯淡下去的红色,心说他恐怕又在什么地方杀了妖兽才回。 违和感宛如一只潜伏在茫茫雾气中的异兽。 当玉揭裘动弹时, 便像从混沌中现形一般, 朦胧不清地露出山一样的脊背。 他丝毫没有遵守约定的意思, 径自向前走:“我去看看她。” 有师兄最敏锐, 先一步拽住他衣袖, 狐疑地投去视线, 试探性地奉劝道:“算了吧, 都这么晚了。” 那时候,玉揭裘已踏上一级台阶, 位置自然比站在平地上的人高。唯有楼下灯点着, 火光由下向上,把他照得阴恻恻的, 俊逸中透着豺狗似的危险气息。 他还是笑着, 仿佛没听清, 只发出形单影只的音节:“嗯?” 即便是师兄, 也不由得抽回手去。适才牵住他衣角的手像针扎一样疼, 低头一看,又没有伤口,直叫人纳闷。 玉揭裘毫不留恋地转身,继续往上走。 有女弟子直接飞了上去,拦住玉揭裘去路道:“玉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一别这么久,回来急吼吼地就要见江师姐……江师姐闭门不出许久了,你不该打扰她休息。” “师妹,我此番回来,是因遇了妖兽,着急疗伤,不得不去请教师姐。还望见谅。”他说话的口吻仍与从前一般无二,有条不紊,“等天亮,我自会去向二师父请罪。” 他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疑心也散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然而,师兄还是感觉到了,他进来时是隐匿了气息的。 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吗? 玉揭裘掉过头,背影很快淹没在黑暗里。 然而,小师妹这么久没见玉揭裘,才碰到,他就又要走,难免有点寂寞。同门中心悦玉师兄的可不少,但这个师兄眼里总只有江兮缈。 小师妹回去坐了一阵,又还是起身,借口喝杯茶出去。 她蹑手蹑脚上了楼。 江兮缈的屋子在里间。外头的门一扇又一扇,月光乍一眼看有些近似蓝色。白日里的光景与夜里不一样,光影翻转,门上绘的白百合变成鬼魅的仙客来,仕女图化作艳丽的骷髅。 小师妹轻轻地走近。 里面意外的安静。 借着月光,她最先看到的是玉揭裘的背影。 他盘坐在江兮缈门外,影子覆在门上。然而,江兮缈没开门。这或许是他停留在那的原因。 玉揭裘垂着头,膝盖上放着什么。而他正低头打量着那东西。 小师妹有些好奇,想看清那是什么,于是向前挪。然而,当她看到时,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正是那一下不慎绊到门槛,因而发出响声。 玉揭裘回过了头。 一颗心慌得要从嘴里跳出来,小师妹连忙支撑着,想起身,却来不及了。原本堵截在门前的影子已经落到她脸上。 小师妹抬起头,玉揭裘正望着她。他笑了笑,略微侧过头,又对她说:“师姐似乎睡了,门也拴上了。你知道怎么开么?” 既然人睡着了,门也拴上了,为何还要强行开呢? 小师妹平白无故地局促,不禁结巴起来:“那个……师兄,你适才手里是不是拿了什么……” 玉揭裘脸上逐渐变得没有表情。 她从未知道,玉师兄脸上会有如此情态——分明只是没在笑而已,可那定定望向她的眼神,却几乎叫她想拔腿就跑。 小师妹艰难地吞咽唾沫。 随即,他又笑了,笑意盎然地问:“看到了?” 她没有细想怎样是正确答案,只是发不出声音。 “看到了?”玉揭裘一字一顿,又问了一次。 小师妹颔首道:“那是……狐狸皮吗?” “嗯。” 玉师兄之前有一只灵宠狐妖,难不成,他把它的皮剥了?不至于吧。修士中养灵宠的数不胜数,虽说是兽,但灵宠与牲口还是有分别的。 皮毛是要死了才能取下来的。 真有人会如此残忍地虐待自己的灵宠吗? 小师妹不大确定地问:“不会……是玉师兄之前的那只灵宠吧?” “当然不是了。”玉揭裘微笑着,耐心却在逐渐耗尽,“你有法子开江兮缈的门吗?” “找掌门的话……” “不用惊动他吧?”他笑眯眯地打断了。 不对劲。 不大对劲。 “我……去问问其他师姐。”小师妹急急忙忙站起,转身往外走。 有那么一瞬间,玉揭裘想叫住她。 然而,他还是没那么做。 叫住她,然后呢? 是要割断她的喉咙,捂住她的嘴直到她消停为止,还是索性对准她胸前不拖泥带水地来几刀?即便只是打晕,她离开太久,那些值夜的同门肯定也会寻过来。 重要的是,仿佛有人预料到他会来似的,江兮缈居然将门上了锁。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锁。 那是用某种法器办到的,从气息感觉,倒有点像从前曾在师尊那儿看过的守令钟。 玉揭裘非要见江兮缈一面不可。 尽管现在还不知道那走马灯是怎么回事,但他莫名已经将其视作了仰仗——只因其中有个细节,他始终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走马灯中,江兮缈病重,慕泽找不到狐狸心,于是寻求了三十六重天的帮助。 他年少时也学到过,三十六重天,超凌三界,神明云集。那是至高至圣的地盘,而走马灯中尚且还未飞升的慕泽也求得了它的帮助。 玉揭裘也有心愿。 那便是扭转小狐狸的生死。 或许他也可以借用三十六重天的力量。 不过,他想要先确认一件事——他从走马灯中所看到的轮回究竟是什么。 正如最初见到走马灯时做的推测,他认为,那三次轮回本该都是一致的。 起点都一致,背景环境也相同,他的出身更是一模一样。 然而,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后续的发展。 他将对原因的假设先放到人身上。或许是因为人有所不同,所以才导致了情况的变化。 并不是说每个做出与上一世不同举动的人都可疑。毕竟从玉揭裘自己来看,他每次的遭遇也不一样,但却浑然不觉。 最早做出异常举动的人最可疑。 或许这个人会知道轮回的底细。 第二次的走马灯中,江兮缈以要去秘境为由,没像第一次一样去斑窦。从而导致他被小狐狸杀死。 她的主意变得太突兀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狐狸的行为也与如今有一定出入。走马灯中的她没有身外化身,杀气冲天,而且还是九尾。 玉揭裘过于有条理地将可能性分门别类,迅速做出推断,进而决定要做什么。此时回来找江兮缈,至多只是碰碰运气,先看看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现在,从江兮缈被动或主动做出的防范来看,搞不好他第一次就拔中头筹。 江兮缈与轮回有所关联。 但眼看着师妹跑出去,玉揭裘想,他好不容易甩脱旧麻烦,还没见到江兮缈,就又要惹上新麻烦了。 “江师姐。”他握住门上把手,再度叩门。那种感觉再度浮现,还在斑窦时,有过那样一次意外。江兮缈追问他何时才能将妖丹还给小狐狸,他原本只是一如既往应付,但久而久之,便忍不住回敬了一句诘难。 那时候他还只当自己心情不好,耐心衰竭。而如今,那种感觉却再度翻涌。 “江兮缈,”他再次用力叩门,这一回,不知是否有形势所迫的缘故,问候的语气也逐步变调。玉揭裘说,“江兮缈。” 仔细一想,江兮缈还是得了狐狸心才痊愈的。 ——她有什么好拿乔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涌现,玉揭裘却丝毫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他从前也在心里对人不敬,但面对江兮缈,大多数时候,他什么想法都不会有。 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令他不由自主阖上眼。 玉揭裘转过身,再睁眼时微笑起来。 只见师门大半人都出现在外,乌压压一片,来势汹汹,倒教他意外。 玉揭裘想过,新掌门二师父多半会质问他这些时日做什么去了。又或许,更敏锐些,至少发觉他破了杀戒,罚他一通,干脆逐出门去。毕竟他们从以前开始就不对付。 然而,他却在新掌门脸上看到些许陌生的情绪。 那是……畏惧。 玉揭裘想,他在宗门向来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偶尔与这位师叔唇枪舌剑,也都没真动过什么肝火。 他怎么会怕他? 玉揭裘只当对方打草,而他从不做被惊的蛇,于是准备照常示弱,说些混淆视听的软话。然而,他才要拱手,一股力量便直冲而来,翻过了他手腕。 二师父识破他隐藏的气息,横眉怒目,当即叱责道:“你哪来的修为?!” 啧。玉揭裘不动声色地烦躁,但仍试图蒙混过关:“什么?” 他自毁了经脉,却还持有一条灵脉。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手无缚鸡之力去达成心愿? 说什么笑话。 “过去我便时常疑心你。玉揭裘,你太危险了。”二师父厉声道。 玉揭裘人畜无害地微笑,先将小情小爱的帽子往对方头上扣:“我承认我逾矩,不过,江师姐对你我都无意。倒也不必因此就说我‘危险’吧?” 他是成心的。 果不其然,二师父当即恼羞成怒,明明都做了掌门了,还这么破功。他承认,他与玉揭裘积怨已久,大道是次要,主要还是因为江兮缈。 江兮缈进山门以来,他便看着她修炼。这个落落大方、正道曙光般的少女像是一道光,打破了他死水一般的内心。 可她是他师兄的弟子,他接触的机会寥寥无几。 不仅如此,她的眼光总是停留在他以外的人身上。 慕泽也就罢了,若是慕泽能与她厮守一生,他也甘愿送上最好的祝愿。可是,这个毛没长齐的小鬼都时不时缠着她不放,实在非常碍眼。 “孽障,你不懂吗?你说你心悦兮缈,但这种时候,却能毫不顾忌将兮缈牵扯进来。这便是你的危险之处。”心中最为隐蔽之事被当众揭穿,二师父忍无可忍,原本倒也没想走此极端,如今口不择言道,“你会堕魔,大家早已料到了。” 这回轮到玉揭裘困惑。 堕魔? 他不过杀了几个人挡路的而已,纵使有罪,也没到那地步吧? 等缓过神来,他已然在冷笑,玉揭裘反问:“大家是谁?” 总有这样的人。“我”要说成“我等”,己见也要歪曲成世人之见。 他孑然一身,而与之对立,是面前整齐划一站在同一阵营的同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脆弱,玉揭裘知道,自己一旦稍微展露真面目,他们就会感到异样。 放在从前,他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只是伪装而已,人生在世,为了如愿以偿修成正果,他要留在宗门,伪装是必须的。 但如今,他最想做的事已经不是修仙。 玉揭裘突然感到无趣。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再度回过头,玉揭裘抱起手臂,换上纯粹恶质的笑容,略微挑眉,以与几秒前迥乎不同的神情看过去。他看起来就像突然变了个人,倘若说刚才还彬彬有礼,那眼下就是一种近乎挑衅的不耐。 他说:“我要见江兮缈。守令钟是师尊的东西,你如今是掌门,肯定知道怎么解。” 玉揭裘还没蠢到会把自己的所有来历都交代给厌恶他的新掌门。江兮缈恰好是二师父的命门,也是师门上下一致好评的天之骄女,如今这样的场合,只叫人倍感微妙。 二师父说:“师兄登仙前特意叮嘱过我,你有堕魔的可能。初遇你时,师兄本该杀你的。但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因而交代我,你若犯戒,必定严加处置,以除后患。” 弟子们都惴惴不安。 玉揭裘有那么一点意外。 他始终觉得师尊假正经,不过也不是没有救命之恩。 他没想到慕泽会这么不留情。 玉揭裘背对着门,探出手去,用力凿向门。他用冷漠的声音说:“江兮缈?江兮缈,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比起郁闷,他更觉得烦躁。 不被理解是常态,他过去从未认为这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然而,从小狐狸那颗眼泪落到他心里开始,有什么改变了。 玉揭裘对此后知后觉。 他渐渐开始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了。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令他不愉快。 放在从前,他对此不会有任何杂念,然而眼下,他却因此一了百了,自暴自弃般地摒弃伪装。 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自取灭亡。 就连他自己也如此腹诽。 “玉师兄,”之前去通风报信的小师妹在摇头,有些不情愿地提醒他,“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什么叫不像我?”玉揭裘唇角上扬,眼睛里没有笑意,以极其美艳的皮笑肉不笑望向她,“依你看,怎样才像我?” 他深知这样不可取、不明智,然而过去,玉揭裘从未感觉到如此多的情绪,以至于它势不可挡地涌来时,他并没有多少妥当处置它的经验。 他还需要习惯。 习惯这颗有知觉的心。 他一反常态的样子的确把同门吓到了。 二师父在暗暗用神识与弟子交涉,提醒他们戒备眼前有堕魔嫌疑的玉揭裘。 事态往往会有不可预料的方向,因此才会跌宕起伏,足以令人时刻感到动荡。 还是之前的小师妹。 玉师兄原本是她的意中人,而如今,却流露出粗暴到她不曾料到的一面。她哆哆嗦嗦,本想听掌门的吩咐,将武器掏出来,但一时手滑,不慎扣发机关。 弩上的箭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玉揭裘右胸口。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此时,玉揭裘的反应至关重要。 他略微低头,垂下眼睛,蹙眉看了一眼伤处。 再抬头,他不由得向小师妹迈开了步子,玉揭裘用掺杂怒气的声音说:“很痛啊。” 然而,这举动显然吓到了她。胆小怕事的师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不由自主再度触发机关。这一回的是连发,□□直射出去,两支刺中他手臂,还有一支是躯干。 那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骚动。 但凡玉揭裘抛来一个眼神,便有会有敌意逼上。他也出剑,有人劈刀过来,却被他划开了身体。尖叫声、怒吼声、布帛撕裂声、剑被斩断的响动混杂在一起。 昏天黑地。 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22:47:18~2022-02-24 00: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R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书 50瓶;31565453 4瓶;alex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可恶 这就看完了】 【可恶啊,怎么一不小心就追平了,本来还想等完结再来看到】 【小玉长心了呢】 【赶紧把这个现任掌门杀了吧,江兮渺也杀了吧】 【 【男主师父看起来真的很厉害,还是算无遗策没有感情的厉害,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江呢?】 【啊,是这样引发的屠杀吗?】 【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奇怪了,江师姐会去哪里】 【按爪打卡】 【 【呜呜呜不够看】 【 【那个江,会有报应不?始作俑者之一】 【然后就屠门了。江师姐不会有系统之类的】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今天更新不收礼,收礼只收营养液!】 -完- 第41章 、上山 ◎——带病回村,不肖子孙。◎ 玉揭裘夜里从不做梦。 不过, 有的时候,他会突如其来地失神。 敌意如浪潮,一次次湍急地涌来。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握刀姿势的, 大约只是觉得原本的方式很累。碧色的剑身早已泛起乌青,如今更是索性污浊成了黑色。 玉揭裘用口唇呼出气, 耳畔还有嘈杂声, 颅内却变得尤为安静。 溪谷。 无缘无故,他骤然想,想去溪谷。 想要看源源不绝的瀑布高高落下, 在没有青苔的岩石上砸出雪一样的泡沫。 然而,现实却有天壤之别。 没有清澈见底的小溪,只有淤积在地上滑到站不稳的血潭。 没有峭壁与枝头的藤萝, 只有被术法或者剑震飞后瘫倒着哀鸣的同门。 他没有什么非得残害同门的理由, 然而, 做了就是做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已然是铁证。并未斩尽杀绝, 但眼下还在苟延残喘的只会留下对他的怨恨。 玉揭裘深知这一点。 即便饥不择食地吸收过灵脉, 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 他也还是俯下身。血沿发梢往下滴。 有人自始至终没有倒下, 但同样气喘吁吁。是二师父。 才接手掌门便遭遇这样的惨剧,不知道他心里是何感想。二师父心中怨念难以言喻, 他咬牙切齿, 死死瞪着玉揭裘,强忍悲痛说:“我绝不会将兮缈交到你手中。” 累。 特别的累。 格外费劲, 异常疲倦。玉揭裘想弄清楚的事还有很多, 在尚且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可是, 转念他又想, 一切为时已晚,早就没什么所谓了。 从杀死小狐狸的父亲开始。 从在小狐狸面前被揭穿开始。 反正三十六重天也不是区区小修士想见就能见的。 他的天赋在神眼里微不足道,他的修炼至多只是可圈可点。还拥有安稳的余裕时,他也筹划按部就班,然而现在,他除了见三十六重天以外什么都不想。 他还需要更多的力量,变成更加醒目、更加难以忽略的角色。 玉揭裘做了决断。 背后是一扇严丝合缝的门,却反而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弟子都在师父的号召下艰难起身,同伴遇害、师姐危险的情境飞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同仇敌忾,戮力同心。 新掌门准备向大家下达一起上的指令,却没想到面前人抬起头。 他惊异于在玉揭裘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起伏的胸口也在短时间内平复,瞳孔扩散,玉揭裘忽然镇定下来。 说一点动摇都没有是假的。 宛如狂风中觳觫的芦苇,即便是他,也微弱地觉察得到,自己即将被无法挽回的沼泽吞没的不安。然而,前路烟波辽阔,挣扎力不从心,玉揭裘连能否救回小狐狸都没信心,没有非要摆脱现状的动力,也不知到底怎样才能解脱。 他变得出奇平静,睥睨着年长自己的掌门与师兄姐,踩踏着师弟妹的尸身,在他刻意下杀手前。 “……麻烦死了,”玉揭裘最后的感想是这个,“就没让我省心过。” 山下的风光很美。 崖添的映山红开了,费绛琪和沈策才下山,就有些昏了头。 即便偶尔也到鼎湖宗山脚的镇子游玩,但那跟都市可不一样。尤其还是崖添这样的繁华地盘。 费绛琪和沈策多年没回过家,上山学艺,倒把自己学成了活生生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似的。两个人一起御剑,沈策为了耍帅拐来拐去,费绛琪不信沈策,想去争控制,结果两个人从天上摔了下来。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崖添,两个人都戴了带纱的帷帽。 他们下山是想帮玉师兄证明身份。 不过进到都城时自报了身份,却被侍卫轰开了:“什么什么!不知道!” 看着侍卫那坚决否认的样子,沈策和费绛琪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反复叫他回去确认:“你去上头问问!你不知道,肯定有人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好,见过就不可能忘!”“你们去问问啊!” 然而,对方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打死不翻供。仿佛在逐字逐句、郑重其事地敬告,崖添从未来过外人。 那侍卫说话太坚决了,回头还叫来几个同僚,跟洗脑似的,冲他俩反复否认,坚决抗拒。 沈策和费绛琪都被绕晕了,回去路上半天没说话。 好一阵,沈策才懵懵懂懂地开了口。他说:“你说会不会……这世上根本没有玉揭裘这个人。” “啊?”费绛琪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吓到了。 “毕竟他们一个劲说没见过、不知道。”沈策闷闷不乐地回答,“难不成玉师兄真的没来过?又或者,他变成别的样子了?” 费绛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策果然还是小孩子,这些七七八八奇怪的想法也很多。她合乎情理地分析道:“玉师兄那么厉害,或许早已想办法自证身份,启程走了也不一定。” 这是最可能的结果了。 毕竟,玉揭裘总是什么都办得到。 从认识他起,他们就没见他被什么难住过。就算办不成,他也总是从容不迫,或说笑或想其他办法。 “再说了,”费绛琪说,“变成别的样子,做别的事,玉师兄就不是玉师兄了么?” 沈策若有所思地反驳道:“要是我变得不像我了,尽做些我平时不会做的事,那我可不觉得那样是我。” 没来由地,他想到了从前的某次讲学。师父让他们论道。玉揭裘就抽到过一个类似的题目。 回去之前,他们还有其他想顺便做的事——回家探亲。 所以很快便踏上了新的路。 路途中,沈策又想起什么,问费绛琪说:“你喜欢玉师兄么?” 费绛琪正在吃干粮,歪着头想了想:“我应该喜欢的是慕泽师父吧。” “啊?难怪你跟着玉师兄练剑,都只请教技法呢。”沈策好奇地凑近,“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慕泽师父的啊?” “嗯……我也不晓得。不过大家不都这样么?有的喜欢慕泽师父,有的喜欢玉师兄。”费绛琪笑了。 都说近乡情更怯,费绛琪和沈策这下算感受到了。 还在家门外,两个人就都手足无措了。费绛琪哆哆嗦嗦说:“你你你你紧张么?” 沈策磕磕巴巴嘲笑她道:“有有有有什么好紧张,瞧瞧瞧瞧瞧你那样。” 两个人谁都没比对方好,费绛琪家离他们来的那条路更近。大门没关,进去时,费绛琪敲了敲门。手心都是汗,她敲了一次,就放下手来,在衣服上擦一擦。 一个妇人手持绣盘,往门外走来,随意吆喝着“来了”。她先抬头问:“找谁啊?” 费绛琪望着她,一下说不出话来。沈策看着干着急,抢先一步替她说:“她是费——” 他没能将她的名字说出口。 因为那妇人已经惊讶得捂住了嘴:“你……你是……绛琪!” 费绛琪支吾着没能发出声音,妇人手中的绣盘“咚”的一声落地。 她拥抱上来:“绛琪!阿姐好想你啊!” 那是费绛琪的姐姐。 两姐妹还没开始抱头痛哭,就有人被她们嗷嗷直叫的动静吸引出来。一个男子手持簸箕冲了出来,瞧见泪眼婆娑的费绛琪,簸箕便“嘎”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也扑了上来:“绛琪!哥哥好想你啊!” 后头又奔出来一个拿着擀面杖的老汉,瞧见他们三兄妹,手中的擀面杖“砰”的一声砸了下去。 老汉哭喊着抱住费绛琪:“爹好想你啊!” 四个人哭成一团,最后到场的是费绛琪的母亲,费夫人手里捧着一只青花瓷瓷瓶,双目瞪大,口中嗫嚅:“绛琪……” 就在沈策准备及时接住那瓷瓶,以防摔碎时,费夫人却干脆利落从瓷瓶里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直往他们几个脑袋上捣:“搁这儿唱戏呢!绛琪回来了!还愣着干嘛?孩子一路肯定累坏了,你们快去搬椅子倒水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忙成一团。 费绛琪也破涕为笑。 但费绛琪却没急着和家人叙旧:“这……这是我同门,我要先陪他回去一趟。” “哦哦!”哥哥在收拾碗筷,“那你记得回来吃饭啊!” 这种时候,高高兴兴和家里人在一块才对,然而,费绛琪却没忘记沈策也在紧张。 沈策说:“你就留下呗。” 费绛琪望着他,乐呵呵地摇头道:“我记得你和你娘相依为命。咱们去把你娘接来,一起吃饭。” 沈策家家徒四壁,进去时,他一度有些抗拒。 并不是讨厌,而是害怕。太久没回家,连记忆都开始模糊。屋子里没有人,只有整洁的床铺与桌椅表露出生活的痕迹。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费绛琪与人问好的声音。 沈策回过头,随即见到了母亲。母子二人都潸然泪下。 费绛琪和沈策的老家过去在此地,是座还算热闹的小城。但为了躲避战乱,整个村子举家迁徙,才来到如今这里。大家种柑橘,时不时由村子里的男人们拿去外面卖,再换来东西生活。 他们不约而同做出了留下住一阵的决定。 毕竟好不容易回了家,家人们都想念自己,他们也不想走。 在师门,沈策和费绛琪学的都是斩妖除魔、法术心经,而在家乡,他们要干的则是种植采摘、做饭烧火。 沈策和费绛琪从没这样自在过。 过去的年岁,他们能仗剑直行,学呼风唤雨,将大道铭记于心。 而这段日子,他们却只需去采花、捉泥鳅,在山野里打滚,和爹娘兄弟姐妹一起吃热腾腾的饭菜。 夜里,母亲执意要借灯火给沈策修补衣服,缝了一层又一层。沈策睡着醒来,却发现母亲在偷偷擦眼泪。 “娘,怎么了?”沈策焦急地说,“可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摇摇头,笑着对他说:“没什么。” 沈策孩子气,但他并没有傻到不懂人心的地步。 他知道,游子身上衣。母亲知道他迟早会走,自然会不舍。 到白天,沈策和费绛琪一起跟着大伙到林子里去摘果子。 金黄色的柑橘又圆又灿烂,沾染了阳光的色泽。他们俩心照不宣,谁也不提回师门的事,只高高兴兴采摘柑橘。 只听不远处一声呜呼,原来是费绛琪的姐夫栽坑里了。 他们都笑。 费绛琪的姐夫是斑窦来的,自称家父是崖添人,跟着流亡才去了外地。但大家都常拿这话笑话他,理由无他,都说斑窦人爱读书,偏他起了个土掉渣的名字,叫赵富贵。 “哦!”赵富贵打了个招呼,到他们这边找了片阴凉地,坐下歇息会儿。 沈策最爱边干活边偷吃,掰了个柑橘,先递给费绛琪,把她拉下水,然后也分了点给赵富贵尝尝鲜。 赵富贵却摆手道:“我就算了,左右吃不出好坏。还是你们吃吧。” 这些时日,他们都过得很开心。 赵富贵笑着打量他们俩,窃笑着问:“这么看着,你俩倒是挺像小两口的。” “才、才不是!”费绛琪一激动,一下没站稳,从梯子上摔下来。 沈策刚好站在下面,连忙伸手去接。 男孩子和女孩子摔成一团。 赵富贵又笑了,却又不由得低声道:“前几次怎么没见过你们……” 费绛琪和沈策还在又笑又叫,没听清他的话。等到起身,费绛琪才拍着身上的尘土问:“姐夫,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嗯?”赵富贵傻笑起来,“没啊。就是在想,先前好像听你姐说过,你俩是从山上那个很厉害的什么什么宗下来的吧。前些日子那事儿闹得好像有点大,也不晓得你们会不会被波及——” 崖添不是普壶,外加只有丰收的季节才要频频去跑商,如今大部分时候都待在村子里,消息并不灵通。 仿佛从美梦中被硬生生拽了出去。 他们该回到原本的生活去了。 即便这里有他们的家人,有幸福快乐,有他们向往的时光,然而,他们还是不得不回去。 沈策穿回了长袍。 费绛琪背上了行囊。 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小半个月,外面已然天翻地覆。被柑橘填满的村子仿佛世外桃花源,又像山上仙人的一局棋,当他们离开时,才知山中只半日,世上已千年并非虚言。 起初,他们以为要到普壶才能打听到消息。 崖添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国,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屹立不倒不说,面对友邦的波动,至此还未轻举妄动。 然而各大山门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悄然隐退避风头的有,仗义执言跳出来要替天行道的也有。 那些传闻听起来那样不切实际、荒诞不经,以至于沈策和费绛琪根本无法确信。 鼎湖宗被一名弟子屠了个干净,新任掌门身死。不仅如此,仿佛要避免后患,不少高手还被守株待兔钓回去歼灭。此等行径,着实歹毒至极。 除此之外,遭殃的还不只是他们。 普壶王室遭到血洗。 地天人三界中,但凡知道些底细的,都已明里暗里去探灵脉下落。果不其然。即便受过修行,脱了凡躯,寻常人也不可能一鼓作气承受那般灵力。再探查下去,更叫人咂舌的真相曝露,大半灵力居然是被白白放光浪费掉的。 就因为这无端耗费的灵力,普壶异象频起。一时是一夜之间家里长出庞然大物,定睛一看是果蔬参天;一时又是家畜成精,会说人话;一时又是冬夏颠倒;一时满城树木开红花。 始作俑者的动机匪夷所思,仿佛只是胡闹取乐的孩童。 沈策与费绛琪回到了山上。 同门的血浇灌了后山的斑竹,尸身焚烧出的烟升上天,阴云密布笼罩他们。已有新的师叔走马上任掌管宗门。周遭结界再度加固,别说妖魔,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沈策和费绛琪手足无措,辨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认不出这人间地狱到底是何处。 其中最不容忽略的面孔独属那一人。 江兮缈低声啜泣,眼圈泛红,惹人怜爱。泪如断了线的珠玉坠落。金步摇落在发间,与洁白胜雪的脸相映成辉。她一哭,直叫人心肝都揉痛了。 “为何?究竟为何?就只因师尊赠了我这钟?”她握紧胸前配的那把保住她性命的钟,“为何小玉会变成这样……” 听到那个名字,沈策惊愕到了极点:“……玉师兄?” “真真可恨!”侥幸逃脱魔爪的师妹挽住江兮缈,愤恨不已地说道,“慕泽师尊得道成仙,却还凭旧情留下护令钟予你。而你又满心眼里只装着师尊……玉揭裘定然是相形见绌,恼羞成怒,于是由爱生恨,犯下这惨绝人寰的行径!” 费绛琪也不由自主地摇头,不愿接受:“怎么会呢——” 江兮缈垂着头,纵使到了这种时候仍然流光溢彩。悲惨遭遇之下,女战士般的坚韧不拔反而为她平添几分美丽。 “姓玉的如此胡作非为,眼下还图谋毁坏灵脉。三十六重天不会放着不管的。”接任掌门的师叔也叹道,“他必须受到惩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00:21:18~2022-02-25 00:0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灯如萤 18瓶;30119070 15瓶;酒笙 10瓶;折扇戏美人、Coraj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剧情我有点儿迷糊,集美们有谁捋清楚剧情的帮忙讲一讲呗~】 【烦死江兮缈啦!!能不能让她先死!】 【烦死江兮缈啦!!能不能让她先死!】 【赵富贵也是傀儡人吗?】 【江绿茶好烦啊!!!】 【真尼玛讨厌姓江的】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jxm这个绿茶婊 一开始看她就不爽】 【怎么外面打的这么厉害,江兮渺一点也感觉不到异常吗?事后又哭哭啼啼。真想狠狠撕下她的面具】 【按爪打卡】 【江老娘真是死皮不要脸。。。】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赵富贵也是轮回中人吗?或者他就是神?师姐真的看不懂,她是真觉得玉揭裘是为了她,还是装的为了误导其他弟子,好困惑】 【小狐狸死了,玉疯疯癫癫,只有这个江师姐一心一意兢兢业业扮演她的苦情深女主角,多敬业啊】 【师姐真的很茶哎,但我总觉得她是故意的,她应该是知道玉扒皮为什么找她吧?】 -完- 第42章 、报复 ◎——不急,慢慢来。◎ 兄终弟及, 谢弄漪病逝后,谢弄峤继位做了皇帝。但他的运势实在不好,就好像现在。 大殿内的一切摆设全被挪去, 只剩下大片的纱账。玉旒在慌乱中晃动,他独自坐着, 除了仆从,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堪称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国君戒备,臣民人心惶惶。 一名男子主动提出觐见时, 谢弄峤是拒绝的。 毕竟是男性,又和玉揭裘差不多岁数,指不定就是他乔装打扮的。 他问太监:“可信吗?” 太监卑躬屈膝, 跪在地上, 将脑袋压下去, 好像生怕被皇帝一个心血来潮砍了:“几个大人都在引荐他。” 言下之意, 不见那就是得罪臣子。 这种人一般都是那些官大贵人的门客, 这时候来说服皇帝主持大局的。 最终, 谢弄峤还是点头应允, 不过,却要离得远远的。 男子蒙面, 一来就说:“若某是刺客, 陛下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杀了你。”谢弄峤道。 “那陛下便不必杀我。”男子说,“我并不是刺客。” “那你为何蒙着脸?”谢弄峤问。 “只因我年幼时伤到过脸, 面圣不雅。”那人回答得很镇定。 从那之后, 一连七日, 这年轻人时不时会来向谢弄峤汇报四处的风土人情。两个人也有交谈, 居然志趣相投、情投意合。 他们谈及心上人。 年轻人说, 他喜欢的人是家乡的青梅竹马。 谢弄峤嗤笑一声,道:“孤所爱慕的,是神女。” 谈及所爱,谢弄峤总算放松了一些。他说到他们的初遇,女子从天而降,笑容明媚,令人心驰神往。 年轻人也时不时提问。 他们谈得很愉快。 几日过后,谢弄峤也对他有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他说:“你将面纱摘去,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得容某向前走近些才行。”年轻男子道。 谢弄峤有过迟疑,但这样提心吊胆,每晚睡觉都战战兢兢的日子,他也受够了。紧绷的弦早已濒临断裂,外加此刻终于觅得这样的知音,他还是点了点头,应允道:“你上来吧。” 那年轻男子走上前,缓缓侧过头,摘下了面纱。 谢弄峤屏住呼吸,坐在龙椅上,上身向前探。 那是一张显而易见受过烫伤的脸。年轻男子抬起脸来,看着与玉揭裘大相径庭。 不是他。 谢弄峤松了一口气,身体也向后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或许前段时间的害怕全是他多虑。 犯下那样的惨案,玉揭裘或许也会良心发现。大概会幡然醒悟,自己怎能如此草菅人命,他终究是个修士啊。再说了,他也不一定非要杀了他。 谢弄峤说:“你可以下去了。明日再来吧。” 那人下去了,谢弄峤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他仰起头,头一次觉得活着这样畅快,并对未来萌生出星星点点的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担此重任,还有大好的前途,美好的日子,和江兮缈都等着他—— 喉头突然有点痒。 他才抬起手,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谢弄峤感觉腹中剧痛。宦官服饰的人摘下冠冕,夹在臂下,随意摆弄他座椅旁的书。 “你读的书倒挺多,跟我师父一样。”玉揭裘说。 “你……”想问他是怎么伪装成太监混进来的,也想痛斥他无耻,但谢弄峤只问出这句话,“为何?” 玉揭裘转过身,刻意坐到书桌上去。他说:“那时候你不是说么?我们是一样的。我想看看,若是稗巴没灭国,我会变成什么样。” 还是解决涂纱的时候,扶乩过后,谢弄峤曾明里暗里向他传达出自己知道他身份的事。当时他的原话是:“你以为我当真对你一无所知么?真可惜啊,当初,你分明与我一样。” 谢弄峤趴倒在地,又吐了一口血:“感觉怎么样?” “毫无意义,不怎么样。”坐在书桌上,玉揭裘双腿悬空,玩似的将剑伸下去,挑起谢弄峤的衣袍,将这位小皇帝的脸盖上。死相早已见怪不怪,主要是不想血喷出来弄脏衣物,“下次再会。” 之后要做的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他刚要去剜谢弄峤的血肉,就听到背后传来声响。谢靡月手中新绣的荷包掉落在地,玉揭裘直起身,左手握着凶器,脸上薄薄一层刀光剑影般的浅笑。 “午安。”他说。 驸马当即掉头,将妻子抛弃,只顾自己逃跑。不愧是天下人爱戴的女中豪杰,弥弥殿下怒不可遏,抽出袖剑冲了过来。 玉揭裘甚至没有避让,正面领受她最直白的愤怒。谢靡月却踉踉跄跄向后退,血淅淅沥沥下落,身体已然被穿透。 她哽咽着说:“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还是被弄得污浊不堪,玉揭裘想,或许他已不再适合穿宗门的浅色常服。心和沾满鲜血的手沆瀣一气。 倘若说之前都没有任何感想,那么,熟面孔闯入视野的一瞬间,他才第一次瞳孔收缩。 不过,也很短暂。 瑞生那张木头做的面孔很僵硬,象牙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悲痛情绪,即便他已经悲伤克制不住步伐,他向前走,膝关节在短短几秒钟内老化,以至于无法支撑他再站立。 瑞生带着镇定的表情跪倒在地。 玉揭裘说:“抱歉。” 他看到瑞生迟钝而笨重地摇头,好像下一步木做的头颅就会咕噜噜滚落。 “无妨,”瑞生跪倒在那里,内心却在感慨这一生太过漫长,“我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今日才跟来。不料还是来迟了。” “抱歉。”指不定是出于羞愧,玉揭裘匆匆走过他身旁。 瑞生忽然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嘹亮:“你能替我杀了驸马么?” 玉揭裘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他待殿下一直不好,动辄打骂。我从前不知他是这样的人,要是早知道……”瑞生的神情还是和平日一样清朗明亮,“我想带弥弥殿下走,殿下却深爱着他,不肯离去。” 在玉揭裘的印象里,瑞生并不像是情绪波动如此激烈的人。对弥弥殿下的爱是他最为闪亮的勇气,除此之外,自始至终,他都默默无闻。不偏不倚,他对某人的恨意居然也是因弥弥殿下而起。 玉揭裘没有回绝的理由,却还是问:“不报复我吗?” 起初,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瑞生跪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咽了气的谢靡月。 直到玉揭裘踏出门去,那傀儡才迟迟给了他答案。 “我一直看着你们。所以,知道你过得并不容易。”在玉揭裘寻到驸马,挥剑杀人的同时,瑞生的声音安静舒缓、坚定沉稳,“很快你便会明白的,此时此刻,我对你的请求便是报复。你会变得比现在更痛苦,千倍万倍,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即便无人倾听,瑞生依然说下去,没有仇恨,神情安详,仿佛只是陈述真理:“一切只因你忤逆了命。” 玉揭裘对这一席忠告浑然不知,不过,即便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正处于即将达到目的的狂喜当中。 说是得意忘形也不为过。 不择手段地滥用杀戮,唯我独尊地掠夺力量,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使乖弄巧,偏离正途后,随即便是亲手毁掉自己变为一般人的后路。 玉揭裘对于自己即将复生小狐狸这件事坚信不疑。 她会活过来,只要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痛苦。至少,不会比眼下更痛苦。 玉揭裘如此笃定,神明得知后恐怕都要发笑。 作者有话说: 女主再登场倒计时 - 感谢在2022-02-25 00:06:13~2022-02-25 23: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Coraj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无奇 10瓶;Coraje、30119070 5瓶;荠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从小胡爹被玉宰了之后,一切就都崩坏起来了。脑容量不够用了,有点难懂了。】 【驸马不会又跟小狐狸或者玉扒皮有什么关系吧? 我都好奇最后怎么能he了】 【玉扒皮居然真的灭了师门!!好狠好疯批我好爱】 【我又来啦! 等狐狸呜呜呜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发现还有一瓶营养液捏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撒花!】 【傀儡是知天命的存在嘛】 【小狐狸快出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看看她再见是什么样子】 【玩弄他 狠狠的□□这个男人 让他俯首称臣做她的小奴隶】 【嘿嘿今天好早】 【后劲好大,这章读的好慢,反反复复地品】 【按爪打卡】 【来啦来啦来啦】 【5555短小 哭哭脸!】 -完- 第43章 、三十六重天 ◎——神不帮你,是因为神相信你。◎ 于玉揭裘而言, 三十六重天的讨伐毋庸置疑是种眷顾。 三十六重天的入口是一座破庙,倘若是别的时候,不论是谁, 大抵都要惊异感叹一阵。不过玉揭裘满心只想着自己的目的,因此根本漠不关心。 门窗陈旧, 树木枯槁。 他进了佛堂, 里面倒是宽阔,厚厚的蛛网结成纱,将佛像笼罩得严严实实。 玉揭裘点了一支燃到末端的烛。 内心没有恭敬, 可这流程早已形成惯性,从前在宗门修行没少做过,不用多费心就完成。 但在香烛驻入香炉的一刹那, 佛堂被照亮了。 周遭的一切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佛像重叠摆放, 密密麻麻, 布满周遭的墙壁, 一眼望不见尽头, 散布出极具压迫感的金光。 铺天盖地, 宛如天幕, 当之无愧是三十六重天。 玉揭裘被那刺眼的线推入眩晕的境地。然而,势不可挡的狂喜像海浪, 重重拍向他。 虽说怀疑没能烟消云散, 但他还是由衷感到欣喜。 这是货真价实的神吗? 能实现他的心愿吗? 玉揭裘不着急开口,只是站在原地。是神的话, 他料想是能知道的。神会看着吧?他们理应知道他想要什么, 而他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他抑制住雀跃的心情, 良久后, 所吐出的也是这一句:“即便能够除掉我, 你们也要有所牺牲。倒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况且,就他从走马灯与其他地方得知的情报来看,神对他也有所求。 神佛有过足够漫长的沉默。 玉揭裘的心愈发膨胀,只觉得畅快至极,或许之前的惨痛将他压抑过了头,以至于眼下难以自持,得意忘形到巅峰。找回她,逆转生死就在眼前,易如反掌。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那些挣扎与不安都无足轻重。 等小狐狸回来,他要先跟她一起去哪里玩玩——坐车还是乘船?踏青还是看戏?小狐狸不一定喜欢戏院……什么地方好?他想起来,之前他有一个很想去的地方…… 所有的臆想中断在这一刻。 众多神像传来回音,那是很难形容的声音,不似男性,也绝非女性,说不上年长,又不是年幼,太多人了,靡靡庞大,归到任何一类都似是而非:“……好罢。” 他们希望任命他加入魔考。 魔考是指修士修道路上的阻碍,却要由还残留心志,且听令于正道的魔物去做。 光是前一个就够筛选掉大批可用之才了。愿意服从的魔还算魔吗?那是叛徒、杂种、下三滥,不论哪个种族都会唾弃的存在。 而眼下,玉揭裘心甘情愿地递来脖颈,任由驯服。 灵脉还能再予修复,即便要花上百年千年。但这三界还要延绵不止万年之久。如此交易,情理之中。 在玉揭裘迫不及待、满腔热忱的注视下,他听到这样的话:“你要复生那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他像是听不懂对方的话。 理解他人言辞的能力瞬间懈怠了,支离破碎,笑容还残留在脸上,以至于他看起来像这世上最狂妄、最自以为是的蠢人。 “神——并不在看。你要我们伸出援手,总该告知名姓相貌。”那神的声音突如其来有了颜色,那样引人憎恶,那样催人作呕。 这是什么意思? 无声无息,玉揭裘的笑意渐渐狰狞。这个上仙是在挑衅他?还是说,纯粹只是不愿替他办事?他的思绪已然紊乱,充斥着躲避现实的狼狈、无端被害的妄想和溃不成军的信仰,红紫乱朱,一塌糊涂。 “你在说笑么?”他嗤笑。 对方没有理由刻意捉弄他:“明心见性,我等无眼。为时已晚,便只有魂飞魄散。” 什么意思? 天旋地转,双手冰冷,玉揭裘想捂住头,却根本寸步难移。异常强烈的疼痛难以下咽,他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神对他泥塑木雕的姿态袖手旁观:“倘若连这都不知晓,那你为何要救她呢?” 倘若连这都不知晓,那你为何要救她呢? 玉揭裘无话以对。 “……区区神而已。”他能做的,只剩下了口不择言。无法遏制住分明自己也清楚荒谬的说辞,玉揭裘不由自主,“区区神而已,你以为自己是谁?!神根本是无稽之谈,一群无能之辈罢了——” 他维持着笑,似乎想以此充当自己能救回小狐狸的假象。但他才将动荡的意识拼凑,就又觉察到,他居然真的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从未见过她的真貌—— 之前的确信眼下那样可笑、锋利而愚不可及。 他总以为她不重要。 那他为什么如今还在苦苦追求她的幻影? 他试图思索,转念又想,可是这还重要吗? 爱也好,喜欢也罢,诸如此类迟来的东西都无用。他只给她带去了折辱、憋屈和伤害。 “快救她,我让你救下她!你是神吧?在座诸位都是神明不是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他歇斯底里了,像是为了从这无止尽的痛苦中脱身,他失去了理性,杜绝全部的尊严。上一秒还在喝令,下一秒又跪倒在地,极度虔诚地顶礼膜拜,“求求你们。求——” 那行迹太疯狂,一时之间,居然分辨不出是假痴不癫,抑或癔症病发。 玉揭裘抽出了短刀。 他说:“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人间巴不得除我这祸害,你们取我性命,我绝不抵抗,只要她活过来……” 先前,玉揭裘始终不愿去想这件事。他不愿接受她的死,于是全心全意,只投注在复生她上。然而,藏无可藏,躲无可躲,他无路可去,只有面对—— 他将刀刃贴住咽喉,毫不犹豫地向另一侧划。 要是他没有遇见她就好了。 要是他没有那样对待过她就好了。 要是当她问他“你感觉到什么了吗”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到就好了。即便感觉不到,要是撒谎到底就好了。 一切从开端起便是谬误, 假如他没有出生过就好了。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他被割断了喉咙,想要说些什么,却徒留喘息,唯独血汩汩地涌出。他的气息在焚香中喷薄,无他,“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以及“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 他体内的灵力太过旺盛,因而伤口很快便会愈合。要想死去,唯有再度抬起手,趁下次恢复之前来回地重复。 那十分疼痛。 他对小狐狸所做的也一定让她十分疼痛。 否则她怎会情愿剖心、甘愿去死呢。 神蓦然陷入死寂,光芒在悄无声息地黯淡。假使玉揭裘还能抬起头来,或者有人能闯进这片圣域,那一定会叹为观止。 神像原封不动,屹立不倒,却有晶莹剔透的水从眼底流出。 他极力忍耐苦痛的声音在佛堂中盘旋。 满殿神佛皆涕泣。 玉揭裘五体投地,血在从喉头与口鼻蜂拥而出。 这样还称得上留有心志吗? 他并不在乎能不能做魔考,对他来说,要达成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复活小狐狸。但这或许已是天方夜谭,装疯卖傻也是海底捞月。 没有神会降下仁慈给他,也没有人会同情和怜悯他。 江兮缈来到时,他正跪坐在地上,上身前倾,脊背佝偻,乌发垂落,掩盖那张被血反复溅满的脸。 她领受神命,正是为除魔而来。 可他是什么时候成魔的呢? 玉揭裘自己也不知道。 江兮缈冰壶秋月、圣洁绮丽,此时拔-出那把微微泛着紫气的剑。她显得那样不舍,却又不得不痛下杀手,因他是她的师弟,有情无缘,陪她度过了许多岁月,也因他为非作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这将铸就她的成长,变作她明悟的基石。也是令她变得更加强大、容纳天地灵气的一步。 泪水划过秀丽的面庞,对准这魔物的后颈,江兮缈扬起了剑。 “你可还有遗言?”她问。 她不认为他有。他一心求死,此时早该双目溃散、不堪一击。 伤口再度结痂痊愈。果不其然,玉揭裘垂着头,沉吟许久,方才说道:“当初在斑窦……除狐妖时,师姐步步为营,尤其陷阱那一计。自那时起,我便加深了对你的仰慕。” “嗯,只缘有你相助。小玉,”没有人不爱称赞。江兮缈抬手轻抚上唇,略吸鼻子,道,“成魔是你的命。师姐送你上路。” 手起刀落。 剑斩下去。 血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然而,人头落地的动静并未如约响起。 玉揭裘握住剑身,血流如注,沿着手臂染红玄色的衣袖。他不疾不徐地起身,与此同时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兮缈不知所云,只是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你……” “那是我第一世有过的事,这次,我们未曾出谋划策除过狐妖。”玉揭裘面无表情地注视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套我的话!”江兮缈手足无措,先抽剑刺进他肩膀,“你怎会……你为何……” 她彻彻底底地混乱了。 他怎么会清楚这些? “我血洗鼎湖时,你不会以为我那般游手好闲,回去只为寻你吧?”玉揭裘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刻薄,从前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未是对她,也绝不可能是对她,“为何那本天书上会写你的事?” 他奉命将一件宝物送回鼎湖宗给慕泽。 但才拿到那本册子,玉揭裘就翻阅过数次。里面空无一物,凭他的修为读不来。 他表面佯装得尊师重道,实则从根本薄情寡义。慕泽比他强许多,是他敬畏的人,不过,这不妨碍他对师尊明里暗里犯些不敬,时不时探虚实。慕泽心知肚明,只是不在意而已。 江兮缈受伤缠绵病榻,慕泽却一反常态,连面都不去露,未免太奇怪。 就好像,在怕什么。 玉揭裘看在眼里。 于是,他一直定期去窥视那本书。 直到吸纳了足以登仙堕魔的力量,他才读到里面内容。 那是一个以江兮缈为主人公的戏本子。 恰如戏本子里写的那样,她总会有解决难题、渡过难关的能力。 她是一个统领全局的人,她原本就是所有人的中心,她被男人爱,被女人嫉妒。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是主角。 面对迎面而来的诘问,江兮缈瞠目结舌。她知道玉揭裘本性多疑阴暗,但至少他从未对她造成过威胁,所以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知道前几次的事,还发觉她穿书? 一定出了什么差错。她也不是没料到过,或许也会有些脱离控制的事发生。江兮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无妨,没关系,反正她又不会死。她说:“受死吧!” 江兮缈单身掐诀,一道光劈去,玉揭裘却突如其来向前。那把剑还卡在他肩头,他好像毫无知觉,径自向前走,转瞬便到她跟前。 收刀出剑,玉揭裘完成得很快。剑已经通体漆黑,仿佛淬过魔的血。 眨眼间,剑就横在了她颈间。 剑是长剑,分明离得远也能杀人。然而,他却偏偏靠近。 江兮缈也发觉了这一点,心中顿时闪过微妙的心情。 有爱才有恨。 爱而不得,不惜黑化。这不正是他这样的角色该有的举动么? 倒是她大惊小怪了。 江兮缈望着他的脸,冰清玉洁的面庞变得不屈:“小玉……” 玉揭裘挥剑斩断了她的手臂。 失去凭依的手跌落在地,江兮缈向后摔倒,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他则轻而易举,先收起原先那把剑,再从肩胛骨前方抽出她的剑。 “归我了。”玉揭裘神色颓丧,摆弄手里象征正道大义的剑说。 他多此一举接近不是因为疼惜她,只是为了夺剑。 “护令钟!护令钟!”江兮缈捂住断臂,哀嚎之中掺杂着怒喝,“你、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女主!喂!你们!你们快帮我!快杀了他啊!” 她发号施令的对象是墙壁上层层叠叠的三十六重天神像。 然而,在江兮缈眼中,神像却都已变成破庙里的蛛网。她什么都看不见。 三十六重天角逐的是利益,他们只判定玉揭裘还有成为魔考的能力。这个冤大头需要人来做,即便他们没救回小狐狸,也还有交涉的余地。 玉揭裘逼近她,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那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重复这段人生?”他低着头看她,脸上有血,自己的,别人的。玉揭裘不再笑了,戏谑的没有,温柔的更不可能。 没什么好笑的——这件事冰冷彻骨地贯穿了他的心。从此之后,每一次呼吸都铭记。他没救回她,他被江兮缈这样的货色玩弄于鼓掌。之前的自作聪明是能让他寝食难安的奇耻大辱。 他是这样的无能、卑贱与渺小。 她的回答是:“好玩啊。” 文中有四个男主角,而且还能修仙,为所欲为,自由自在。 只因为她觉得好玩。 她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且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她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也清楚自己最终能幸福圆满。 她是能操纵轮回始末的人。 他的本性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谁都不知道。玉揭裘在那个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与他第一世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他会毫不留情地杀许多人,堕落为魔,然后被正道杀死。 他一直爱着她。 那是他的义务,也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而他甚至从未清楚过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要想想如何让小狐狸回来。他迫使自己去思考更紧要的事。要想想如何才能让小狐狸回来。 心比伤口更疼,玉揭裘被偌大的无助吞没,却只能更用力地握紧剑。肩膀如同濒临坍塌的山,他止不住哽咽,却只能握紧那把用来杀人的剑。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引用自网络。 评论有被删除不是我删的哦T T我对男主是没有同情的。大家骂他的时候可以适当少用一些容易进审核的词 - ·感谢在2022-02-25 23:09:02~2022-02-26 23: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鸡翅? 2瓶;荠小小、折扇戏美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灵脉的灵力,为什么小玉被围堵时没这么强呢? 是因为堕魔吗?】 【终于虐到男主了】 【哈哈 活该】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是第30章 ,再看,好难过哦】 【师姐这穿书还能重复读档啊?这能力比其他穿书女厉害多了,虽然前面也知道她阴险自私,但她来回这样到底想干嘛?】 【神像为什么会流出泪水啊】 【好恶劣的师姐】 【好恶劣的师姐】 【脑缠吧江兮缈!我真是坠了!怎么还觉得玉儿爱而不得啊我真是无语住了(虽然她知道她是穿书,设定上玉儿会爱她】 【玉揭裘终于意识到他给小狐狸带去的都是折辱憋屈和伤害了,本岳母等着康康玉揭裘后面的表现(不是)】 【这段好喜欢,真切感受到小玉的痛苦了。期待小狐狸出场。】 【他始终是书中人,形象才刚丰满又单薄了,就像为了什么被磨平了】 【气死我了,这还带读档重来的】 【所以是书中人物觉醒了?前几次轮回大家都是npc,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思想,前半段玉扒皮对师姐的喜欢也是因为npc任务,之前什么都感觉不到,按着师姐的局走,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完- 第44章 、教育 ◎——爱的诅咒。◎ 那是普壶峭壁上的洞穴, 离鼎湖宗不过几百里远,江兮缈倒在地上。 王室被屠,灵脉散尽, 国土之上异象频发。普壶和斑窦无以为继,强行推选新的国君, 朝中稳住秩序, 但还是挡不住民间大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多少地方兵荒马乱, 多少事投机取巧,多少人趁乱行凶、为非作歹,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哭声震天。 玉揭裘犯下的罪行已然罄竹难书。 但眼下, 他对此完全漠不关心。 反正都是假的。 玉揭裘面无表情地问:“那师叔呢?” “谁?” “二师父。慕泽的师弟。他喜欢你, 为你送了性命。”他并不是好奇, 只是单纯这样问了, “你也只觉得好玩?” 江兮缈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好似他提出的质疑荒唐到可笑:“他连名字都没出现过!”那种连男二男三男四都排不上的人, 她凭什么要理睬? 江兮缈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何玉揭裘的反应如此之平淡。 江兮缈已经不能照常理解眼前的小师弟了。临死之际也照常套取她的话, 不止一次违背原剧情,她早该警戒他的。 久久得不到预料中的反应, 江兮缈不由得再度开口, 忘记多说多错的道理:“你识破我又怎样?慕泽师父都将护令钟给我了,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吗?你若是对我不敬, 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人心实在是奇异。 或许是一种本能, 极端的情绪降临后, 分明事情毫无转机, 玉揭裘却麻木地陷入平寂。感知一片空白,反而令他感到习惯。左右这就是从前他常常有的心境。 他没有鄙夷,也不仇恨地望着她:“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你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与我们这些纸页上的人不同。我问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复在此停留,你说是好玩。”他说,“江师姐,你的谎说得太拙劣了。” 这恐怕是江兮缈来到这书中惶恐过最多次的一日。 大多数时候,她总是知道得最多的那一个,别人都在困惑中,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答谜题,指认犯人,给出对策。然而,玉揭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令她理解不能。 江兮缈是读了一本小说,然后穿越进这本小说而来的。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玉揭裘所读到的天书也是这本小说。所以,她仍然是掌握全局的那一个。 然而。 “‘八百万’在你们那儿是多少钱?很多么?‘攻略’是什么意思?攻略这几个人能拿到八百万……应当不是杀了的意思吧?”玉揭裘收起储物戒,慢慢翻动那本天书,他说,“纵使有我如今的修为,也还读不到后续。” 他快速掠过纸张,后半部分通通是空白,或许是他读不到,又或许,是尚未书写的篇章。 里面的小狐狸并未占据太多篇幅。 倘若说玉揭裘还有走火入魔,成为最终反派,使得江兮缈受神器重的作用。那小狐狸就是一个登场便死去,只能在短短几章内亮相的炮灰。 玉揭裘所读的天书,讲述的事一个名为江兮缈的角色穿入另一本书的故事。 书中只写江兮缈的主线,但凡江兮缈不参与的情节,又或者重复太多的内容,都根本不会赘述。 他只草草看过,还没来得及读完。 江兮缈看着玉揭裘,惊愕使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玉揭裘说:“你也只是书中人。” “你撒谎!”江兮缈愤怒地呵斥。 “我的确比你更擅长撒谎,不过这次的确是真的。”他微笑,但那不是因为他觉得好笑,只是感到可怜。他可怜,她自以为凌驾苍生,实则也是受摆布的傀儡,演一出他人引以为乐的戏。 “不可能……不,即便如此又如何?庄周梦蝶,但蝶终究是庄周的梦!你们都是假的。”江兮缈瞪着他,对他不屑一顾,“不错,我是每得一人心便能拿到赏金。正因此,才证明你们都受我摆布!” 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玉揭裘也没反驳。 对她来说,他们的确薄薄一层,不足挂齿,是被别的人创造、书写出来的角色。 而他的沉默正是她所需要的。 通过他的有口难辩,江兮缈终于久违地感到安心。她说:“攻略来攻略去,都是些男人事,到这回我都腻味了。我这次只想独美,谁能想到,你居然搞出这种什么自我意识觉醒的幺蛾子——” “‘独美’?” 江兮缈扬扬得意地嗤笑:“我的钱已赚够了。这会是我在这本书里待得最后一世。不为钱,不要男人,只要独自美丽。我不打算跟任何人确定关系。” 他大致意会了这个初次听闻的词汇。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去勾搭慕泽师尊和谢弄峤?”事实上,这一次轮回,玉揭裘也隐约感受过江兮缈的刻意拉拢。不过不想自作多情,因而才没说出口。 从前江兮缈的渊清玉絜有多圣洁,如今的自鸣得意便有多蛮横:“没有男人苦苦追求,对我爱而不得,那叫什么独美?” 玉揭裘望着她雄心万丈的神情,只觉得灰暗无比。 他们之所以被像玩意一样摆弄,说是为了她好玩也不为过。这世上所有人都该供她玩弄一事,已深入她的骨髓。 原本也没有恋旧情的意思,只是想清楚更多真相,而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片刻,玉揭裘阖上眼。 他说:“你以为我们都受你摆布。我不觉得,毕竟,若是师尊当真爱你,便不会只给护令钟给你。” 刀光剑影只一刹那。 那是她的剑,可却贪慕强大到此刻才认主。 护令钟只能护住她隐匿和不死。 却不能保住她不受伤。 剑斩断了她的另一条手臂,江兮缈歇斯底里地嚎叫,再一次跌倒在地。 “……里头还说,你脑内有个‘系统’。它似乎很有本事,能助你离开此处,许也能救狐狸。你若走了,我们都得消失,”玉揭裘挡住她唯一逃脱的路,不过,即便他不挡住,她也绝无逃掉的可能,“剖开你的脑袋的话,能拿到那东西吗?” 系统只会在她死去或任务完成时才会被动登场。 江兮缈一时半会甚至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等到逐字逐句理解,她才开始连连摇头,腿软到站不起身,身下开始失禁泛滥。她向后退缩:“你疯了吗……你疯了!” “没关系的吧?”他的确疯了,或许从许久之前起便如此。玉揭裘脸上浮现起一个近似安抚的笑,“反正你也不会死。” 数月过去,鼎湖宗没落。 争权夺利,外面还有其他宗门虎视眈眈,盛极一时的仙门不得已分崩离析。登仙的真君慕泽一次也未伸出援手,仿佛毫不在意。 弟子们都背上行囊,另谋生路,被屠门的痕迹还未清理完全,便被蓬勃的野草掩盖。 禄焦灼不安,询问寿道:“真能成?” “事已至此,还废话什么?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先有胆量,方能大有可为。”寿道,“唯有以命相搏,才能勉强一试。即便死在他手里,我也甘心了。” 风动。 玉揭裘走在荒废破败的院中。 他进了旧书斋,秋千很矮,并不适宜人玩。而他也并没有荡秋千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盯着看。 良久,他说:“我也寻姑母很久了。” 藏匿的寿悚然叹息,推门出去时没有率先动手:“我来只是想问你可否与我联手。崖添只等着趁乱谋利,何不干脆我们来?收复失地,再从其余三国那割些回来补偿,如此一来,我稗巴便能重现荣光。届时你登基为王,顺理成章啊!” 玉揭裘不作声。 好一阵,他才抬起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他仍然是少年,尤其粲然一笑时,更是叫人心旷神怡。 玉揭裘清清爽爽地笑了。 “你笑什么?”寿陡然暗怒。 他说:“我笑姑母分明要杀我,却说出这番真心话。” 他话音才落,漆黑的闪光便从天而降。远看是雷,细看是密密麻麻的剑。寿奋力退开,布满玄文的布帛从地面横空升起,作势要将玉揭裘包裹其中。 这一招倒是不错。 玉揭裘并不觉得恐惧。 连日来一无所获,对于唤回小狐狸束手无策更令他恐惧。惶恐太久,早已不知何为怕了。 他躲闪开来,在黑光的掩护下挥剑去斩寿。 禄煽风点火,引来诸多鬼兵相助。鬼兵尽是些身上燃着鬼火的骷髅,拉拽玉揭裘的衣袖,想啃噬他的身体。然而玉揭裘略微蹙眉,念出一个字,便叫它们悉数灰飞烟灭。 鬼兵源源不断接近他,触碰他,像舔舐糖块的虫蚁。阴森森的骨架交织在一起,将玉揭裘束缚在空中,即便他马上斩落它们,又会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立刻被再次缠住。 不过,他很快就厌烦了。 玉揭裘倏地挥剑,黑色的剑光从上至下镇压,将所有鬼兵碾灭。 而下一步,他便直直刺进禄的胸膛。 寿分毫不乱。 稗巴的大业,终究是成不了了。 即便心知肚明,她仍然愿意壮烈赴死。 玉揭裘回头看向她。 一切已成定局,他朝她走去。姑母是个怎样的人?隐约之中,他想起她曾狠狠教育过他“弑亲大逆不道”,却也在去和亲前送了他短刀。真有趣,那本书从未提到过他的身世,可他仍然有父母,有故乡,有过往的记忆。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是他杀了姑母的兄长与母亲。他的确亏欠她。 玉揭裘扬起了剑。 山渺远的边界迸发出紫色微光,那并非天地异象,不过是人间百态中平平无奇的一幕。黄昏之时,夕阳西下,式微,式微,胡不归。流离失所的孩子该回家了。 风来时浩浩汤汤。 飞鸟拍打羽翼卷来,近时才辨认得出,那是从无人之地刮来的画卷。 他没来由地去看。 画卷的迁徙那样安详宁静,如甘泉缓缓流淌,又似月阴晴圆缺。 赤与金色相得益彰,华美的嫁衣流光潋滟。 玉揭裘不由得回过头,跟随着它去看。即便他不知道那是从哪来的,也不清楚上面是什么。他只是想去捉住,想去看,想要追逐,想要得到它—— 他跌跌撞撞掉头离去。 而寿蓦然睁眼。Hela 蛰伏在一旁的玄文一拥而上,将他缠绕,顿时收束。 玉揭裘才落入旧书斋内,霎时间便恍若无物,写满玄文的布帛猛地收紧,再散开,便只剩下那把短刀。 厌胜之法,便是以物为媒介,制胜厌恶之人、物,或是魔怪。 充当厌胜物的短刀落到地上。 寿卖力喘息,殊死搏斗,千钧一发,总算捕捉到他的疏漏,将他封印进未知的诅咒当中。那会让他和他的力量收缩到一起,从而因无法负荷自取灭亡。 宛如飞蛾扑火。 真是再适合他不过的结局。 玉揭裘听到雨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雨声令他从噩梦中惊醒,但睁眼时,周遭却又风平浪静。 他向前走。 山穷水复,枝叶衰颓,之后是如神佛般布满山野的花。 他看到女子的背影。 她穿的并非是一如既往的红衣,而是一身深色的袄裙。听到身后声响,她回过了头。 那是一张令他心碎的脸。 双目微狭,淡扫峨眉,右脸颊下点缀着小小的痣。她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他。 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泪向下掉,玉揭裘不明就里,却身不由己地泣不成声。 “你怎么哭了?”她连忙走上来,“别哭呀。” 他被她拄着脸抬起头,眼泪却还止不住坠落。他说:“我叫荆渊,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看似冷艳的面容,一旦笑起来,两眼便眯成线,像毛茸茸的狐狸似的娇俏可爱。 渡过诅咒,穿越命运。 将全部无解的苦难抛却在谎言之后。 那是个同样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山间与城镇截然不同,繁茂的森林中安逸清净。树荫铺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一阵骚动远远响起。打从远处起,便有鸟雀被惊得啼鸣飞起,闹到丛中人仰马翻。 大黄狗嘴馋去偷蜂蜜,没想到马有失蹄,被叮得满头包,摇着尾巴横冲直撞上山来。他向来不顾及洞穴里的邻里亲戚白眼,我行我素,肆无忌惮,一天到晚的傻乐。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他又一跃而起,冲向更深的深林中去。 这座山上没有蝴蝶,没有瀑布,也没有溪谷。不过,依然很美。 大黄狗撒开腿欢快地奔跑着。 “绒绒!你醒了吗?”他放声大喊,“绒绒!” 作者有话说: 假如有学生在看,“毛绒绒”在汉语中应该是误用(不排除没准什么时候被改成正确的说法)。但“毛茸茸”才是符合标准的,考试的时候千万别写错哦 - 感谢在2022-02-26 23:54:21~2022-02-27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是天涯沦落人 17瓶;蔡晏 13瓶;钟怂怂今天怂了吗 2瓶;412662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喜欢表哥嗷嗷嗷】 【很想rua女主 真的能感觉女主毛茸茸(?(】 【这是结局了吗?好多东西我都没搞明白……】 【终于知道长相也知道名字了。 玉扒皮看到的那一幕不是走马灯被打断的那里嘛,后续清晰的脸是幻境?那副画出现的原理又是啥,是姑母找的,还是类似读心术般的幻境,可是玉扒皮不知道那副画就是小狐狸诶,而且他自我介绍是荆渊,与小时候重合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玉扒皮是魔考的话,那小狐狸有可能就是通过魔考后的人才诶。 玉扒皮都没想着去找表哥嘛】 【玉扒皮见到小狐狸那里和表哥找小狐狸这里是不是两个场景啊?一个是虚幻的,一个是真实世界?】 【给大大浇灌营养液,会长出万字大肥更咩?!】 【 【哇女鹅连名字都这么可爱】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所以说是表哥救了绒绒吗】 【0分 开卷考试都考不成】 【小狐狸嘿嘿……真可爱】 【表哥这么厉害吗? 绒绒,这个名字好好听,是涂绒绒吗?开卷答题啊。 小玉应该是看清了画上的小狐狸,诅咒是往溯又迷失,美梦又破碎吗?但是这个狗东西应该是能出来的吧哼哼】 【绒绒女鹅!!!】 【最后一段好有画面感……真好】 -完- 第45章 、学堂 ◎——学渣的摇篮。◎ 进入书中的第一次, 江兮缈瞄准的目标是上仙慕泽。 进入书中的第二次,江兮缈攻略的对象是树妖。 进入书中的第三次,江兮缈要与人皇谢弄峤相恋。为了能有更多时日与他单独相处, 她将傀儡的任务交给了玉揭裘,且没给出任何提示, 由着他顺其自然去办。 玉揭裘昏昏沉沉, 感觉像躺在漆黑的河流里。而诅咒中所见,也只是不受操控的过往记忆。 诅咒是祈求人坠入不幸的祝福。 似梦魇,似魔障。 他在诅咒中来到回忆, 那是江兮缈的第三次穿书,接着被打断的走马灯继续。 玉揭裘在花海下遇到了小狐狸。 第三次轮回的他再度取回知觉,过去那个玉揭裘自己也抬手, 拂过面颊, 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不过, 眼下更重要的, 是回复眼前人的话:“我叫玉揭裘。你是——” “玉揭裘……真是个怪名字。”她轻笑, 刚巧碰见这小子, 觉着长得不错, 倒不如作弄来,勾他魂魄, 取他人头, 拿去嘲弄叫嚣要除掉她的鼎湖宗。小狐狸笑起来,“我叫涂绒绒。” 她扬起头, 蓦地朝他伸出手去。玉揭裘当即向后偏离, 绒绒一惊, 却还是朝他笑笑, 将落到他头发间的花瓣摘下来。 簪花求的是人比花娇, 丰腴一分便是肥,再纤细些又干瘦。涂绒绒无疑是这世上最适宜簪花的女子。 玉揭裘挪开目光,转身就走。 她却跟上来。 “去哪呢?这乡间可容易迷路。”涂绒绒笑道。 他要去傀儡师的家。 可这乡间连个牌匾路人都无,的确难找。 “涂……姑娘,可否为我带个路?”玉揭裘说,“我可付酬劳予你。” “嗯……”小狐狸轻轻地拉长尾音,眼光左左右右打量他,道,“钱倒不必。我们乡下人往常也不怎么逛街子。你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区区村姑,事还挺多。玉揭裘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微笑,不疾不徐从储物戒里掏了符箓、桃木牌和糖块出来:“姑娘可有喜欢的?” 对寻常百姓来说,符箓和开过光的桃木牌可都是稀罕东西。 但涂绒绒想都没想就拿了麦芽糖,拆开外头包的纸,塞进嘴里。 他表面不显,心里暗暗认定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玉揭裘此人,内里再怎么败坏,外在总是光鲜亮丽的:“那就有劳姑娘了。” 进傀儡师家院子时,玉揭裘向涂绒绒略微颔首。 他认为这是道别的意思。 但在小狐狸看来,这是叫她跟进去的意思。 于是他走进去,被门口的瑞生吓到站定时,涂绒绒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这是……”小狐狸从玉揭裘背后侧身探出头,看到瑞生,不由得喃喃自语,“他真的是木头人吗?” “是的,”瑞生本人突然动了,相较真人,至多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说,“我叫瑞生——” 他话音还没落,背后就传来剧烈的击打声。随即就看到一个老头举着木槌冲了出来:“耗子!被我砸断尾巴的耗子!瑞生! 那啃木头的耗子又来了!” 瑞生仍然迟钝地微笑,玉揭裘一怔,小狐狸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向后退。未料玉揭裘参军过后,便对突然闪到自己身后的人有些戒备,以至于手比心快,当即挥去。想挡偷袭,却只撞到小狐狸。 她猝不及防,朝栅栏摔过去。 好在玉揭裘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腕。 二人对视半晌。他问:“可有受伤?” 小狐狸拍打着身上的灰,稍稍有些不满地回答:“真小气,我只是想往你背后藏一藏。” 来不及多聊,傀儡师已抄着木槌,追逐老鼠往这边来了:“耗子别想逃!” 傀儡师年纪大了,眼睛花,往常作坊也没其他人,砸老鼠没个准头。 这一回,玉揭裘不假思索将小狐狸往背后推,另一只手快速掐诀,定住半空中的钝器。 与此同时,瑞生突然呆呆地“哈”了一声,弯腰将在木材间作乱的老鼠抓了起来:“父亲,我抓到了。” 堆满木料、各式器械的院子当中,傀儡师本人、来找傀儡师接任务的鼎湖宗弟子、外加来捉弄修士的九尾狐妖都看向了傀儡。 瑞生手中的老鼠吱吱叫着,露出了一条完整的尾巴。 而背后再度传来了其他老鼠的叫声。 “快抓耗子!我新做的傀儡都被咬穿孔了!” “父亲,我来了!” “涂姑娘小心。” “在那呢,在那!哈哈哈,上呀。” 乱糟糟的一场混战过去后,终于,玉揭裘和小狐狸坐在了客人的坐席上,留着胡须的傀儡师坐在东侧的位置上。 瑞生端来茶水。 玉揭裘拿起就要喝,被旁边人一把按住。 “你净过手了吧?”小狐狸没忘记问瑞生。 瑞生用谜一样的微笑点头,小狐狸这才把手从玉揭裘手臂上挪开。 “放心放心!我老头子虽然没几百年能活了,但这孩子都还是会教好的!”傀儡师捋着胡子,“此番请鼎湖宗的道长娘娘来,是要请你们替我办件事……这位就是江娘娘吧?” “您误会了,这位是……为我带路的涂姑娘。”玉揭裘总不能当着人主人的面撵人走,再说了,他这也不是什么机密。 倒是小狐狸回头问:“我长得跟她很像么?” “父亲眼睛不大好了,还望见谅。”瑞生道。 傀儡师笑着,话没说完就咳嗽,声音大得像打雷:是么?这次又没来啊咳咳咳咳!” 他们得到一份名单,说是傀儡落跑,上头的人中可能是傀儡。 “我老糊涂了,查验仓库,才发觉数目对不上,恐怕是有傀儡跑了。”傀儡师道,“还望二位帮我找回来。” 活儿领了,事儿得干。玉揭裘拿着那张名册,在熙熙攘攘的桥头浏览。 读完收起,先问小狐狸:“涂姑娘家在何处,可要揭裘送你回去?” 小狐狸正倚在桥头的石墩旁,散漫地抬起眼瞥他,美而不俗,娇而不蛮。 她心里想,这小子还真会装腔作势,见着她居然没被迷得神魂颠倒。 小狐狸说:“你可知这名录上的人做什么,住在哪儿?要问路人,倒不如问我。左右我闲着。” 玉揭裘望着她。半晌,交易成立。她带他去寻做生意的冯翠花冯夫人。 冯翠花是卖首饰的,他们盘问一番,也不能失了礼。要走时,冯翠花多问一句:“可要带支簪子走啊?就当送心上人呗。” 有过迟疑,玉揭裘踱步回去,当真低头,随意看起簪子。 小狐狸来了兴致,凑过来问:“你有心上人?” “嗯。” 这样的话,他不被她魅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有修为,而且已有喜欢的人。不过,小狐狸并不觉得男女之情有什么不得了,阿娘说难,她可不觉得。她问:“是哪个?” “是我师姐,叫江兮缈。”他不用思索便能脱口而出。 不过是个小女修。 小狐狸问:“是么,那她可喜欢你?” “不。”他的答复还是如此果断直接。 分明在说喜欢的人的事,却跟与自己无关似的。 小狐狸抱着挑衅他的念头靠过来,强行挤进他眼界:“什么反应啊你?这时候,你就是装也装得伤心些啊,要故作可怜地来几句‘倘若她能喜欢我该多好’。” 他尽力在维持自己的伪装,微笑着用干巴巴的声音不带感情道:“受教了。” 第二个要拜访的叫赵富贵,是个教书先生。 听闻他除非办学,时常行踪不定,晚来一阵便寻不到人。如此神出鬼没,嫌疑很重。作为向导,小狐狸多管闲事地提议说:“我觉着……可以好好查查。” “他一散学就不见踪影。”玉揭裘说,“寻都寻不到,难道是妖?” “哪有这么没本事的妖。”小狐狸还想多磋磨玉揭裘一阵,对她来说,他的事拖得越久越好,因此也不多提醒。 隔日,玉揭裘索性和小狐狸一起,决意暂且放下尊师重道,去课上抓赵富贵。 然而他们才进门,却发现赵富贵还没到。在斑窦,男女老少都进学。因此学堂里学习氛围浓厚,什么样的人来都不奇怪。有热心学子见他俩傻杵着,以为是新学子,主动指了最后排的空座给他们。 玉揭裘和小狐狸也就半推半就地落座,成为挨着坐的学生。 小狐狸不怕生,扭头就问前头座位上的学子借课本。 对方给了很重一卷竹简给她,小狐狸刚拿到手,就夸张地朝玉揭裘做了个鬼脸。 他回过头,见她拿竹简跟自己的脑袋比划大小,也不由得笑起来。 赵富贵为人师表,居然带头迟到,简直可恶。 他刚打着呵欠进来,玉揭裘就下意识去扶剑。然而,赵富贵开口第一句便是:“今日呢,我们讲讲阳明先生的致良知。” 玉揭裘又松开了剑。 小狐狸没精打采地看过来,好奇地压低声音,把头压低问:“不去吗?” “先听他讲讲。”因为他想听。玉揭裘聚精会神望着赵富贵,堂而皇之地我行我素。 然而,就是这么个小动作,引起了赵富贵的留意。 “那边,嘀咕什么呢?先生讲课,弟子当洗耳恭听才是!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赵富贵看着吊儿郎当,实则挺会摆先生谱,走到后边,看到玉揭裘桌上只有笔墨,于是发难,“咦?怎能两手空空来听讲?既同窗,便是学友,知识是该分享的。你二人共读一卷罢。” 玉揭裘和小狐狸面面相觑。 他的确想听这堂课,于是起身拿起笔墨,坐到小狐狸旁边。 小狐狸将竹简推过去一些,低头时悄悄说:“好凶啊。” 玉揭裘也向她那一侧回头,趁此空隙,微不可查地回答:“分明自己晚到。” 结果被赵富贵听见,又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两声:“我晚到……是因为……昨夜夜观天象,为科举押题!” 小狐狸不大爱听课。 她原本也没上过学,年幼爹爹还在时教她背过些古诗,这么就过去,也都忘干净了。 玉揭裘却真的在听。 “《传习录》中有云,‘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就是说,人之初……” 赵富贵所说的那些大道理就像蚊子念经,小狐狸听得脑袋直往下栽。 玉揭裘眼睛盯着竹简,另一边用手背轻轻碰她。 小狐狸卖力使自己清醒,又还是困,于是拉住他的手,突然盖到自己手腕上。玉揭裘狐疑地看过去,就听她小声道:“我要再犯困,你便掐我。” 他不置可否,不过须臾,她便又开始低头。 玉揭裘只当没看见。 总不能真要他去掐一个姑娘。 小狐狸的脑袋慢慢向下垂,就要碰到桌案,他倏地伸出手,无声无息垫住她前额。虽然目不转睛在听讲,手却稳稳地将她移到竹简旁。 先生在讲课,他分神去看她。 天气微微闷热,乌木的课案凉爽,睡觉一定很舒服。她居然还咕噜咕噜梦呓,在梦中和野兔玩得正开心。 玉揭裘想让她安静,又不愿惊醒她。犹豫良久,颇为迟疑,手悬得太久,终于还是落下去,抚摸她垂落长发的脊背,低低地念道:“……涂绒绒。” 她略作消停,又发出声响。他只好再轻轻覆上去。半梦半醒,她只想起儿时哄她的阿娘。 学堂外的柳条参差起伏,绿荫荡漾着落进来。小狐狸趴在桌案上,分明长了张漂亮过头的面孔,却不谙世事到叫人放心不下。她睡得很香。玉揭裘撑着侧脸,垂下脸按捺上扬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的时候,狗东西编身世骗小狐狸的时候说,他不知道死是什么,家里的下人告诉他“死了就是从头再来,只是不会记得上一次”。 为什么诅咒中会重现走马灯,之后也会解释的。 感谢大家的阅读和评论。 真的谢谢大家T T - ·感谢在2022-02-27 23:53:42~2022-02-28 22:4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面 30瓶;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10瓶;安静吃瓜 5瓶;暖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怎么说,从前几章开始就看的有点懵… 可能智商有点低……】 【呜呜呜涂绒绒! 作者大大的脑洞棒,快来一瓶营养液继续头脑风暴吧~】 【竟然还有校园文情节!! ???? 感觉小央的好多主角都爱读书】 【小狐狸 好想rua啊】 【诅咒,对小玉是幸福吧。他知道了名字和相貌,所以重现走马灯是神为了让他成为魔考吗?可以完成心愿哦~表哥不会也是神吧?半神?】 【现在小玉知道了绒绒的名字,还看到了画像上的模样,不知道后续剧情怎么发展啊(】 【我发现了,小说中学霸总是很容易喜欢上自己的学渣同桌,是因为憨得可爱吗 每一世都相差好大呀,而且那几世中小狐狸都早早地是九尾诶。 我现在才发现涂纱的谐音是“屠杀”,这有关系嘛】 【好乱】 【所以上一章结尾确实是两个场景对吧?一个是玉揭裘进了诅咒在走马灯继续看他第三世,另一个表哥那里是现实世界,那就应该是第四世了?表哥又找到小狐狸了?大黄狗表哥真是个bug一样的存在】 【请让这一刻的美好再停留久一点吧!】 【感觉傀儡真的记住过去的几次轮回了!】 【活该嘛】 【拿竹筒和自己脑袋比大小也太可爱了hhhh】 【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按爪打卡】 -完- 第46章 、二人 ◎——村姑与臭呆吊。◎ 才到下课, 玉揭裘当即追出去。小狐狸擦着脸跟出去。未料又撞上赵富贵正给学生解疑。 于是两个人又站到走廊拐角后等待。 小狐狸不大爱看书,一上学就犯困,更别提他们斑窦人司空见惯的私塾书房:“上课就那么好玩?” “睡得很香嘛。”玉揭裘回答。 “你现下在心里骂我村姑吧?” “怎么会。”回应她的, 是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 “不碍事,”小狐狸抱起手臂, 大大方方道, “我还觉得你是臭呆吊呢。” 玉揭裘原本在关心赵富贵什么时候走,一听这话,倏地回过头来。他是鼎湖宗弟子, 又斩妖除魔无数,认得他的唤一声“玉小道长”,不认得他的也敬重修道之人。 然而, 眼前的小姑娘居然这样说他。 而且, 被他看过来, 她也不躲闪, 还笑嘻嘻地, 直直看向他, 眨巴眨巴眼睛道:“怎么了?” “臭呆吊是什么意思?”玉揭裘问。 他实则猜到了。 “骂人的话啊。”小狐狸道, “你这人啊,嘴上说喜欢你师姐, 手头也有钱, 簪子贵点就不买了。站着老提防背后,走路左顾右盼, 肯定做过许多亏心事。” 玉揭裘许久没见过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了。 “咳, ”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只好有些愠怒地干笑, “是, 我的确做过许多亏心事。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小狐狸睁大了眼睛。 玉揭裘权当她自找没趣,别过脸去,就看到赵富贵要走。他要跟上,习惯了与充当向导的少女一起,因而不经意去拉她,却未料掉以轻心。 还没牵到她手腕,反而被人握住手。 小狐狸牵住他的手,眉眼弯弯,倏忽之间笑起来。她说:“喜欢你啊。” 麻痹的感觉从指间起,汇入手掌,流到手臂,还在继续蔓延。 无论是“喜欢”,抑或她的笑容,玉揭裘无一不始料未及。他望向她,难以掩饰脸上惊讶。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就看着远处惊呼出声:“他已经走了!” 她牵着他追了出去。 显而易见,赵富贵对于有人蹲守自己心知肚明,一出门就不见踪影。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狐狸还在张望,玉揭裘已瞄到他一闪而过的背影,说了句“那边”。一时情急,他也没再松开她,一起越过人群追出去。 赵富贵果然诡计多端,专往人堆里钻,连掐诀都怕误伤。 眼看要追上,几个公子哥骑马驰骋,闹得路边妇孺人仰马翻。 玉揭裘回过头,又想帮人又要追傀儡,就差把两难写在脸上。小狐狸转了转眼睛,对玉揭裘说:“我去追他。” 她向前跑。 却又倏地躲到路旁屋檐下。 她才不要帮他呢。 鼎湖宗的,行善是吧,捉妖是吧,叫你们嚣张!这家伙长得不错,她吃定他了。一定要得到他的心,然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纳入收藏,每日把玩。 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小狐狸不由得掩着脸窃笑。一高兴,脸上的长胡须便漏出来了,她连忙抬手塞回去,又变回原本少女的模样。 等到玉揭裘来找她,她便坐在地上假哭:“那人推了我一把,往山上跑了!” 放在往常,抓一个人何其容易,这个赵富贵老奸巨猾,又熟悉地形,恐怕是逃惯了的。玉揭裘心中不爽,却还是沿着山路向上走。 小狐狸支撑起来,假装踉跄,紧跟其后。 他的修为在同辈人中定是翘楚,师门弟子中恐怕也拔尖,不过,对于一只九尾狐妖而言实在不够看。 要不是她计划的一环是取他的心,那她早就把他洗干净吃了。 小狐狸一手抓着裙摆,假作狼狈的样子,实则却在此地布下妖术,令他困于其中,根本走不出去。 “那人不在此处,我们下山吧。”玉揭裘说。 她颔首答应,心里却暗笑,等着看他鬼打墙时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然而,玉揭裘转过身,却留意到其他东西。 “你的鞋履呢?”他问她。 小狐狸垂下头,方才踏着泥泞上来,居然一点都没发觉,她踩掉了一只鞋。 玉揭裘向她伸出手。 小狐狸吓得一缩,却被按住手臂向后推。她被按到一处大石上。而他则环顾一周,朝远处走去。 待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只绣鞋。玉揭裘交到她手里,她有点意外,怯生生地打量他,迟迟不敢贸然接。 “哪来的野丫头。”玉揭裘舒了一口气,以为她笨手笨脚,于是索性俯下身,草草替她把鞋套上。 他压低上身,离她那样近。 小狐狸低下头,他的眼睫化作阴翳,落到清瘦的面颊上。 不远处的草丛传来微弱的窸窣,那是几十年猎户也会疏忽的毒蛇,正吐着信子,伺机要过来。 小狐狸忽然按住玉揭裘肩膀。 他只当她恶作剧,因此也没在意。 殊不知她将头往前探,直到越过他视野。小狐狸朝毒蛇猛地龇牙。一瞬间,少女的脸变作狐狸,吓得毒蛇慌不择路逃之夭夭。 看着毒蛇那笨头笨脑的样子,小狐狸忍不住笑出声。 玉揭裘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她在笑自己,起身时道:“你耍我玩?” “嗯。”小狐狸抿起嘴唇,用力点头,递给他一个灿烂的露齿笑。 他站起身,而她则仰头望向他。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眯起眼发笑,分明狡黠,不知为何,却让他有点直视不能。他不擅长应付直来直去说“喜欢”的人,一股大无畏的样子,仿佛被回绝也不会丢脸。在尚且持有自尊心的少年少女当中,她能轻而易举将人耍得团团转。 玉揭裘左手无意识抚弄着剑柄,尽量露出微笑:“别再这样了。” “啊?”小狐狸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有点呆。 “你这两日帮我的够多了。多谢你,等下山,我便送你回家吧。”玉揭裘温和地说道。 “哦……”小狐狸恍然大悟,霍地捉住重点,“你是在说方才那句‘喜欢你’吧?那不是耍你,是真的。” 玉揭裘的笑容再度凝结在脸上,他抬起眼,望着茂密的枝叶,继续笑着,摆出无可奈何的怜爱神情:“涂姑娘,我眼下有事要办,没空陪你玩。” “没有跟你玩,我就是喜欢你。”小狐狸眼睛很明亮,可笑时又眯起来,给人以丰沛的无害印象,“你是我会一见钟情的那一类哦。” 玉揭裘看着她,看似游刃有余,却始终缄口不言,似乎想打探她究竟在想什么。是妖?可也没探查出妖气。若是比他强很多倍的恶妖,何不干净利落杀了他? 良久,小狐狸没等他回应,因而抬起脚去勾他衣袍下端:“怎么,难为情了?” “没有。”玉揭裘不再笑了。 伪装也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例如面对张口闭口“喜欢”,又缠着他不放的狐狸脸小姑娘。 他掉头就走。 小狐狸不着急追,只冲他的背影道:“怕你不晓得,特意告诉你。若是听人说喜欢你,便觉着闷热、喘不过气,那就叫害羞。” 玉揭裘不动声色地蹙眉。 天空骤然落下冰凉的水滴,地上的树叶被砸出声响。 他回过头,义正辞严地反驳道:“觉着闷热,是因为要下雨了。” 见她朝自己坏笑,一副胡说八道也不反省的样子,他也不禁有过片刻的笑意。不过很快便压下去。 这雨起初还稀稀落落,后来便愈下愈大。小狐狸也懵了,她只做了几处绕弯子的手脚,天公可不是她能请动的。 她跳起来说:“下雨啦!” “我知道!”他回复,“快走!” 雨霎时便倾盆,两个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运气不差,竟真碰上一座破庙。 外头看破破烂烂,进去后也脏兮兮的。小狐狸还被灰尘弄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过至少能避雨。 玉揭裘去外面转了一圈,想找些生火的东西,回来时出乎意料,撞见小狐狸在礼佛。 破庙中满墙神像,小狐狸正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 他问:“你求了什么?” “嗯?”小狐狸起身,这种事倒也没说谎,“路过借了人家的地盘,打个招呼而已。”她才没资格求神呢。 妖怪不能进佛堂只是民间谣传。八字弱的不能进庙宇,便是因为庙宇中不单有神像,不干净的东西也多得很。 小狐狸眼光流转,漆黑中的眼睛便都乖乖闭上了。 玉揭裘席地而坐,又翻出糖来。 小狐狸盯着他不放,他才勉为其难将糖袋子往前伸,在她掌心抖了一颗。 她吃着糖,心情一下美滋滋起来,又想起自己想干的坏事,再次笑盈盈地恭维道:“玉揭裘,你刚刚好像神仙一样!” 比起妩媚,眼前的小修士显然更吃卖乖这套。 他刻意地避开目光,成心曲解道:“你想要神仙替你套鞋履?” “才不是!”小狐狸说,“你去帮路边人了吧?是不是还惩戒了那些公子哥一番?” 说到底,这个岁数的玉揭裘也称不上成熟,轻笑一声,没吝啬展示功劳:“砍几根腰带算什么。” “所以呀,像神仙一样。”她挪近,眼睛亮晶晶地照向他。 “不都说是英雄么?哪有说人像神仙的。”玉揭裘移得离她远些。 小狐狸乐此不疲又坐近:“神仙比英雄好。成了神仙,做什么都不会被当成坏人。” 他冷不防接过话茬:“但凡神仙定下的,就是规矩,大家都得遵守。” “是啊是啊!”小狐狸还是头一次遇到聊得来的,往常她说这些,表哥那傻子不提,即便是其他亲戚,也都一头雾水,只叫她“别想东想西的”,“神仙说人能修炼,人便可修炼。妖修炼要遭天杀,那便有天杀。” “神仙定了三界的规矩,所有人便只能照着他的来。这不是神不神仙不仙的事,是权力的事。”玉揭裘说下去,“仙有权框定这一切。人亦是如此。人宰杀鸡牛鱼羊,王公贵族可以屠戮奴仆百姓。” 他们都不做声了。 只因想到这一切并非他们能否定。 这些法则中自然有鄙陋的,但也有蕴含天道的。发这些牢骚,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们还有孩子心性,天真而残忍,淳朴而愚钝。 小狐狸问:“你们修道都住在山上么?女弟子多不多?” “就那样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你关心这个?” “打听打听嘛。万一我哪日也想修仙呢?”小狐狸笑着问,“你不能让雨停了么?” 他低着头,将脸埋下去:“办不到的事,我也没办法。” “嗯……”小狐狸没精打采,有点困了,想伸手到嘴里去。 玉揭裘当即打断了她:“你要做什么?” “麦芽糖粘着牙了。”她用舌尖去舔臼齿凹陷的位置。小狐狸往日很守规矩的,尤其是以前要扮王后的时候。不过如今也不用那么在意了,自然随便些。 “那也别用手啊。”他翻了水囊出来。 小狐狸接过,有一搭没一搭地瞥他,被他看着仰头喝水。 水含在嘴里,慢慢让糖被溶下来。 等咽下去,小狐狸忽然说:“其实……我方才寻到了一根香烛。” 她拿出来,那是一根点燃过的烛,还余留了一半。玉揭裘用术法点亮。偌大的佛堂内只有这一支烛火。 他们谁都没有将它供奉到神像前的意思,就只是拿在手中。 橘色的光落在两个人稚嫩的面庞上,眼睛里也燃着火苗。小狐狸拿在手里,倾斜着手,令蜡泪不沾到手上。 她问他:“你想成仙么?” “一切随缘。”他说。原本也只是想保命,才跟随师尊的。成不成仙,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所谓。 “你啊,要勉力得道成仙才是。”小狐狸说,“成了仙才可由自己做主呀。” 拿了一阵,便由玉揭裘接过去。他们都盯着那烛光。 “你说得对。”他口头敷衍,谎话手到擒来,尽管沉沉地颔首,心中只叹她说得简单,修仙修仙,哪有那么容易。他玩笑似的反问,“那你呢?” “我?”小狐狸好笑,眼前的修士根本不知妖有多难,做了九尾狐妖,也还得历劫受难。不过,她仍然回答,“说不定也可一试。或许我也有灵根呢。” 他们向彼此说谎,却前所未有地感到与这世上的某人如此亲近。 她突然问他:“你不粘牙么?那你是怎么吃糖的?” “含着不就是了?”说着,玉揭裘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小狐狸不说话,却朝他抬起了下巴,伸出两只手,乖乖摆出等待投食的手势。 “最后一颗了。”他拗不过,终于还是分给她。 两个人都含着糖,盯着烛光。 糖甜丝丝的味道、雨声、明亮的火苗一起,将他们融化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当做插叙看。 假如把江师姐的前后几次穿越称为轮回(虽然每次基本都是重开,所以实际应该是循环/回溯一类的) 相当于从本文第1章 开始看到的都是男女主第四次循环重开的内容。 而以小狐狸挖心为剧情节点,之后的部分开始用走马灯和姑姑的诅咒讲男女主第一、二、三次的循环重开内容。 从上一章开始讲述的是男女主第三世(第三次循环)的记忆。 - 希望这些信息可以帮助大家 - ·感谢在2022-02-28 22:43:22~2022-03-01 23:3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荠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走,地雷来一发!】 【小狐狸心心念念地想要杀了玉揭裘,得到他的心,然而却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地对他动心了吧,这两人都是命中注定要被对方吸引,爱上彼此的嘛,为什么非要那么虐啊呜呜呜】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周目的小狐狸就是兽性和人性相结合的,之前那个小狐狸是只有人性,因为她的兽性是被割离了,所以她才会在开始的时候想救小玉。而现在这个周目的小狐狸只想骗人心,割了头当收藏品。】 【感觉和现在的小狐狸有点像又不太像,也许是因为我向来认为不同的环境阅历造就不同的性格(人),】 【按爪打卡】 【 【第三世玉扒皮动心好快呀,感觉前三世的玉扒皮都比第四世的单纯一点,第三世小狐狸说挖心有没有挖成功呀,我感觉有点因果循环的意思在里面。第四世感觉觉醒了好多人,小狐狸也是,前三世它早早地成为了九尾狐是不是因为没有和涂纱产生分歧】 【第三世小狐狸应该因为剧情的不可抗力死了,所以男主第四世执着的要成仙】 【 【其实玉扒皮还是挺宠小狐狸的,该不会第三世是he,第四世是be了?】 【好甜呀 莫多莫多】 【循环!】 【芜湖~】 -完- 第47章 、鬼市 ◎——人间烟火,地摊文化。◎ 香烛濒临燃完, 被吹灭了,滚落在蜡泪上。 不知何时,玉揭裘居然睡着了。醒来是因为小狐狸的声音。风卷入室, 小狐狸正踮起脚尖,趴在佛堂窗边向外看。 她说:“哇。” 玉揭裘睡眼惺忪走过来, 略微眯着眼道:“什么——”才开口, 就被捂住了嘴巴。 小狐狸将手抵到嘴唇边“嘘”了一声。 他向外看。 本该是山野的窗外竟然变成了繁闹的集市。夜色苍茫,有护城河,有桥, 有铺子,有行人。 “这是……”他低声问道。 “山市,”小狐狸笑着说, “也叫鬼市。我也是头一次见呢!” 她不容分说就跑了出去。 玉揭裘匆匆跟上。 一闯进去, 入口便消失了。 刚踏入鬼市, 便有路边的人朝他们看过来。 说是人或许有些以偏概全, 那鬼市中忙碌的有人, 但也有许多奇形异状, 绝对称不上是人的家伙。比如长着六只眼睛的猴子, 亦或是三个狗头的男人,甚至是有人脸的水缸。 路上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玉揭裘戒备地去扶剑, 小狐狸心中却明白, 这些三界边界模糊地带的魑魅魍魉只是对人陌生罢了。 毕竟妖也好,鬼也好, 甚至是被贬黜的仙子, 都有可能流落到这里来。但凡人太脆弱了, 着实少之又少。 小狐狸突然牵住他。 玉揭裘皱眉看过来, 就要抽离, 挤出苦笑问:“做什么?” 小狐狸却不放手,甚至两手并用,牢牢抓着他,笑嘻嘻道:“我怕嘛。” 他将信将疑,还是要抽出去,突然间,路边有狮子脑袋的艺人喷出火来。 这次真把小狐狸吓到了。 她“嗷”的一声叫出来,缩到玉揭裘身边去。 连玉揭裘也一顿。 而且细看,那艺人居然不是戴了头套,而是真就长着绣狮头。不愧是鬼市,五花八门的异象云集。 心照不宣,惊慌间,他们还是下意识握住了对方的手。 两个人各自呆滞地盯着两旁,交握的手放下去,垂在他们中间。玉揭裘郑重其事地说:“别松开我。” 小狐狸倒是不怕,睨他一眼,偷笑两声,然后学着他的口吻肃然说:“哦!” 牵住手的时候,周遭的妖魔鬼怪也不看过来了。小狐狸知道他不会再松开,索性滑进他指缝,十指相扣,笑着对上他拿她没办法,因而只能假笑的神色。 他踢飞地上的石子,道:“从前在师门,我也在书上读到过山市。师尊说,这里是蛟龙吐出的气所生,世间的夹缝之处。” “我也是阿娘告诉我的。”小狐狸也说,“我阿娘还说了,不是谁都能来,所以进来了一定要多玩玩。” 小狐狸看到一间卖花的铺子,凑过去四处闻闻。 玉揭裘被她拉着凑过去,笑着问:“你喜欢花?” “嗯。”小狐狸头也不回地答道,“可喜欢了!” 难怪戴了那么多花。心里这样想,他说:“跟狐狸一样。” “啊?”小狐狸没料到他突然提到她的真身。 玉揭裘也照着她的样子,低下头嗅最外头的花朵,笑意氤氲蔓延:“我小时候……我爹续弦了。新嫁进来那人说的。狐狸喜欢花。” “唔……”小狐狸不大想聊狐狸的话题,“我爹也是,好多年不见人影,突然回来找我,结果续了好几房呢。” 虽然后来,李符安被她亲手杀了,那几房妻妾也都遣散。谁让他那样说她和阿娘,还叫嚣着说她是“畜生”。 她对迎出来的食人花老板道:“这几根草怎么卖?” 她没买花,反倒要买草。老板没收钱。 小狐狸接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边嚼边告诉玉揭裘:“这野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拿水一洗便能好的。” “你受伤了?”闻言,玉揭裘原霍然靠近,关切地打量起她。 小狐狸连连摇头,像看傻子似的望着他,将草吐到手心道:“是你!” 她一伸手,将牵着的那只手拽过来,也不管口不口水的,直接一掌拍在他手肘旁边。 恐是方才出来得急,蹭到了佛堂的门,留下了小小的伤口。 玉揭裘微笑道:“这点小伤……” “你切莫在这儿念咒。”小狐狸看了周围一圈,正正经经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晓得。” 他们走到护城河边,暂且松开手来。两个人沿台阶下去,到了河边,小狐狸便脱掉鞋子,将脚踩到里面。 玉揭裘也走近来,弯腰拨水去洗手肘上被她敷草药的地方。 小狐狸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她干嘛要替他敷伤口呢?她待他这么好,他却一直不领情。她也该回大都杀点生威吓斑窦人了,没必要继续耽搁。 还是在这杀了他好了。 她站在河畔,柔软的黑暗在光着的双脚下流淌,利爪徐徐从人的手指中钻出来。那只手刚刚还牵着他,此时此刻,却酝酿着夺走他性命的欢愉。 为了缓解他被穿透胸口,割下头来的疼痛,最后再问他一些话好了。想令他在麻痹大意之时死去,小狐狸问:“玉揭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他正将水盖到手臂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吧……我什么都吃得了。鲍鱼海参吃得,野菜米糠也吃得。” “……”小狐狸狐疑地停顿。 “不过,我不爱吃冬瓜。”玉揭裘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夜格外多话,仿佛要死了似的,再也没那么多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了,“以前我家下人会做八宝冬瓜盅,就为了叫我多吃几口。” 小狐狸来了兴致:“那是什么?” “便是取冬瓜,将瓤挖去,在里头塞春笋、香菇、云腿、干贝跟虾煮的汤。再将冬瓜一并蒸熟。” “我好像吃过,”她回想了一下,虽说记不大清,但这菜肴的确熟悉,“是不是里头还要放莲子的?” “是啊。”玉揭裘没料到她吃过,一时间也诧异。 “我吃过!”小狐狸几乎要跳起来,那还是她在稗巴做王后的时候,“云腿原本很咸,可在汤里煮过,便变得清甜无比,好吃极了!” “是啊,我也最爱拣着云腿吃。”他许久没跟人聊过这个了,于是身不由己,又多说了一些。 小狐狸雀跃到得意忘形:“还有还有,若是把饭泡进去——” “那样可美味了!”玉揭裘几乎要跳起来,感觉就像回到孩童时期,“不过到最后也不会吃冬瓜的。” 她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间,小狐狸想,若是玉揭裘变成死人,只剩下脑袋,那他就不会说话,也不会像这样朝她笑了。 但她还想他跟她说说话呢。 在破庙里,她将他迷睡着,随即探查了他的梦。 她见过旁人的梦。 有的是大富大贵、腰缠万贯,有的是安居乐业、家给人足,有的是美女如云、香车宝马,也有的是荡气回肠的幻想故事。 哪样的都有。 小狐狸在玉揭裘梦中看到是一片虚无。 他梦里什么都没有,便是如此的空洞与苍白。他独自站在梦的中央。予他饭食,他便下咽;给他玩具,他就玩耍;拿到书卷,他即研读;若是得到刀剑,他毫不犹豫便会动刀。 她困惑极了,走近他,细细端详他,想问他“这是为何”。梦中的他眼里空荡荡一片,然而她才靠近,他就突如其来抱住了她。 玉揭裘的方式很奇怪,比起戏本子插图里花前月下、感人至深的拥抱,他的拥抱更像勒住了什么,束缚了什么,仅仅依赖于怀中的事物,就此再也不会放开。 小狐狸挣扎着抽出手臂,想要脱身,他却抱得更紧。 梦里的他根本没有意志,也讲不通道理。小狐狸根本没打算与他说话,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痛。” 他还是抱着她。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却渐渐松开了手。 小狐狸望着他无神的面孔,默默地想,分明要死要活的,却又还是在别人喊痛后放开。真是个别扭的人。 回到眼下,还在鬼市的护城河边。 “怎么了?”见她出神,玉揭裘问。 小狐狸再度笑起来,飞起一脚,将河水向他踢。 玉揭裘冷不防被溅到,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收起,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好像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胆大妄为。 于是他也用手捧水泼过去。 “呀!”小狐狸跳起来,爪子已收起来了。她笑着往上逃走。 春夜里,白樱的花苞蜷缩着。他们从树下跑过,樱花便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开了一路。飞驰离去时,所到之处,花便绽开。 然而前脚才离去,花便即刻凋零,袅袅坠落。 鬼市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出口。 玉揭裘先走出去,仍然抬着手,像掀起门帘般等待着,直到她也走出来。 天又凉了些,他们一路下山,吐息化作浅浅的白雾。 到山脚下时,小狐狸回过头,笑容可掬地说:“那你先回去歇会儿,天亮我再去寻你。” 玉揭裘打断她:“不用了。涂姑娘,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可是……”小狐狸有些不解。 “我想不出你不杀我的理由,不过,就到此为止吧。”玉揭裘望着她琥珀似的的眼睛,“狐狸。” 她也看着他,笑容消散,闪烁般眨动双眼。 玉揭裘转身就走。 徒留小狐狸愣在原地。 隐秘的草丛中,久等此刻的毒蛇扬起上半身,一跃而起,朝脱离小狐狸庇护的玉揭裘扑去。 然而,玉揭裘才偏过身,误以为它要捕猎的是小狐狸,想也未想,手已握剑挥过,便只剩断成两截的蛇在地上蜿蜒。毒牙滴落汁液,便有野花枯萎衰败,效果惊人。 “受伤没有?”他慌了片刻,掉过头问她,“有没有哪里痛?” 她不过恰好偏了一下脑袋,他便担心她脸沾到毒,伸手抚摸她的颧骨和下颌。 被他捧着脸,小狐狸答非所问说:“那你又为何不杀我呢?” 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腰,慢慢将他推开了。小狐狸笑起来,与先前不同,那是妖的笑脸:“妖是爱走歪门邪道,以杀体己的……为了我这九尾妖力,我杀过许多人。” 目光落到她脸上,玉揭裘并未被激怒,冷冷地笑道:“你妖力深厚。我学术不精,杀不了你,也不想白白浪费性命。” 他这次终于能走,背挺得笔直,宛如一尊无名氏的墓碑。小狐狸笑了,冷暖自知,又失望又高兴。 她冲他的背影喊道:“不单是这样吧?” 玉揭裘并不理睬他。 他向前走,而她也不追上来。 小狐狸说下去,是寻衅,也是捉弄,她知道他内里空无一物,也清楚他是多么的脆弱:“你是一具空壳……可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1 23:39:30~2022-03-02 23: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明明是一对凉薄的陌生人,却无意识地十指相扣了。 kswl!!! btw捉个虫,小狐狸问小玉喜欢吃什么的时候漏了个问号哈哈哈】 【第三世真的蛮戳的TT】 【新封面好看!】 【新封面好看!^^】 【啊还封面了 都好喜欢】 【等第四世我们绒绒见到瑜伽球的时候,封面上就可以露全脸了嘛】 【喜欢原来那个封面,多可爱啊啊啊啊】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欸,原来小狐狸完全体的话长这样吗!感觉好不一样哦!!】 【 【呀,新封面就是约的小狐狸吗?】 【我喜欢之前封面的那个英文翻译,furry me, hateful you】 【换封面啦】 【真的想看一些小狐狸和瑜伽球甜甜的恋爱了。】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完- 第48章 、游戏 ◎——过家家。◎ 小狐狸想, 只要他回过头来一次,她就把他抓走。 可以砍他手足,万一他挣扎。 但脑袋就留下来吧。 不会让他死掉的。 但这么一想, 又觉得太坏了。或许他会生气,从而讨厌她。 还是割他一只耳朵吧, 假如他不听话。 她忽然有点迷茫。 非得要这样才能带走他吗? 非如此不可让他陪她玩吗? 但她是狐妖, 有什么烦恼,也很快就会抛之脑后。 小狐狸笑盈盈地接着哄骗他:“我喜欢你哦,你就别丢下我嘛。” 他停下脚步, 背对着她长舒一口气。玉揭裘目光放空,望着远处说道:“我奉劝你早日逃跑为好。你作恶多端,我并无道心, 才能心安理得走掉。换了师姐他们, 必定对你斩尽杀绝。” 她作恶多端? 她不能杀人, 但人不是都在围剿她的同类吗?阿娘也是, 后来在稗巴时他们捕猎的狐狸们也是。 动摇过了, 惘然过了, 小狐狸说:“可是……也不是我想这样。” 好似被箭射中一般, 玉揭裘停滞在原地,好像有什么问题被解答了。片刻后, 他因她这话回过头。 小狐狸原本想要咯咯笑, 却对上他的目光。 玉揭裘说:“我总觉得你跟我很像。” 小狐狸听不明白。 “我们在哪见过么?”他问。原本想开个玩笑,诸如他们是不是哪来的兄弟姐妹之类的。不过狐狸和人料想也不可能有那层关系。人妖殊途, 人尽皆知。 “没见过。不过, ”小狐狸笑起来, 眼睛眯起, 仿佛迎头浇下月辉, “即便不相识,那年今日,此时此刻,我也会这么做的。” 九条狐尾如蜘蛛从身后袭来,她伸出了利爪。 玉揭裘猛地出刀。那把致能守机劈到她裹满赤色皮毛的脖颈上,被轻而易举弄折。小狐狸化作了狐妖。 他不是她的对手。 区区小修士,自然不是九尾狐妖的对手。 小狐狸将玉揭裘带走了。 她顺路去探望了大舅。 小狐狸的大舅在家族中颇有声望,是个靠钻进未开光的佛像积攒修为的狡诈狐妖。曾几何时,他也劝过小狐狸用这种办法修行,却被小狐狸嗤之以鼻。 那样多慢啊。 凡人的寿命尤其短,若不抓紧,或许在他们死之前,她都对付不了他们。 还是杀人越货来得快。 小狐狸回去老家。那还是阿娘生她时的小窝,旁边便是爹爹亲手建的木屋。荒废已久,到处杂草丛生。不过到底还能住。 玉揭裘身着中衣,双手被反绑到身后,坐在什么都没有的床上,平静地问她:“你将砍下来的人头放在哪?”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反倒是小狐狸有点难为情。 玉揭裘自知根本敌不过九尾妖狐,一了百了,坦然自若:“来之前便听说了,狐妖会将遇害者的头一并带走。” “我那是为了吓唬他们……当然,杀红眼的时候,也觉得有点意思。”狐狸有杀过的天性,纯粹因为兴奋,也能盲目地屠杀。小狐狸嘟囔道,“他们是杀阿娘的人的后代,本该为祖先付出代价!” 玉揭裘靠着墙,不置可否。 似乎也觉得尴尬,小狐狸娇滴滴地笑起来,转移话茬道:“你呢,什么都不用想,从此往后,每日陪我玩好了。” 她还回过一次斑窦。 趁着夜色,去将原本的巢穴捣毁罢了。然而才用狐尾捣乱洞内,身后便有火把的光亮起。 她以狐狸的姿态猛地回头,龇牙恫吓对方。火光阑珊,露出傀儡师苍老的面孔。 怎么是他?她皱起眉。 见着形貌可怖的狐妖,傀儡师也分毫不乱,悠悠然地看了一圈,道:“你这是……不打算再在这里待了?” “嗯。”小狐狸心中筹谋着如何杀他,“我有别的玩具了。” 起初是为了能给阿娘复仇而修炼,之后便是完成复仇大计。再然后,她陷入了漫长的空虚当中。除了复仇,小狐狸并不知道自己活着能做什么。 有过那么一阵,她甚至想,她或许只是在等谁来除掉她这只恶妖。 不过,眼下,她有了新的想做的事。 傀儡师却没头没尾地说:“原来如此。真是妙啊。”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啧啧感叹,两眼发光地打量起小狐狸。 那眼神让她不舒服。 仿佛她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死物。 “臭老头,摆什么架子,”小狐狸从獠牙中发出了低吼,“是想拿你这把老骨头给我打牙祭吗?” 傀儡师一点也不害怕,只抬起手,权当赔罪似的道:“对不住。只不过是头一次见,觉得新鲜罢了。” 角色反抗了剧情,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他全程有在旁观,玉揭裘与涂绒绒本该只有斑窦杀狐妖这一个剧情重叠,短暂交汇,却有了这样的发展。 二周目死去时,他记住了她发间的花,因此三周目才被漫山遍野的花吸引注意,停下脚步。而她称赞了他的相貌,也受其影响,三周目时将他视作捉弄的对象。 或许是对杀戮迷惘这一点的惺惺相惜,或许是杀与被杀时的碰撞,或许是……谁也解释不了的缘故。 放在真实中,感情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狐狸对于他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只是伺机扑过去。 然而傀儡师却消失不见。 她冷哼了句“晦气”,没有多想,掉头继续做完该做的。 回去的时候,她拎了从路边挖的野菜,才进门,手中的东西悉数掉在了地上。 玉揭裘不见了。 但她并没有慌张。 狐狸耳朵竖起来,她兴奋地追了出去。 那一次逃跑,玉揭裘差点被砍断脚踝。被逮回来后,小狐狸想到了什么。她从背后推搡他。 她说:“逃啊,你逃吧。” 玉揭裘跌倒在地,倒是想着,真没意思。 他分明是逃不掉的。 他支撑起身,脸和衣服都污浊不堪,信步闲庭地朝前。 小狐狸在后头望着他。 不论他逃多远,终究还在九尾的范畴内。只要她想,她便能轻而易举地来到他身边。 起初一段时间里,小狐狸乐此不疲,很爱这个游戏,推着他命令他逃跑,随即又去抓他。玉揭裘明知逃不掉,但也还是会逃。 也不晓得多久过去,反而是玉揭裘先腻味,她再叫他跑,他也不再动弹,连演戏都厌倦了。 玉揭裘说:“捉迷藏腻了,玩别的吧。” “还有什么可玩的?”小狐狸坐在树杈上,晃悠着腿问他。 “过家家、枣磨、跳房子都行。”玉揭裘干脆席地而坐,仰起头看她,“我们玩别的吧。” “你不想逃走吗?” “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非要逃的理由。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景仰师尊,可他桃李满天下,我也并非首席弟子。”玉揭裘有自己的骄傲,不过,在九尾狐的力量面前,他弱小得微不足道,倒不如骗取她的信任后再说,“再者,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小狐狸在树杈上趴倒了,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去,两条腿也交相在半空中摆动。 只要他想,任何谎话都信手拈来。 玉揭裘挑眉,颔首,如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虚伪。 她才不管真假,含笑问:“那你师姐呢?你不是喜欢她?不想娶她做新娘子么?” 玉揭裘是活在当下的人。 他眼下只想摆脱日复一日你追我赶的捉迷藏游戏:“我如今想娶你做新娘。” 如象牙风铃般来回摇曳的两条小腿停滞住了。 “你不是喜欢我么?”玉揭裘仰起头,望着她,尽可能纯良地勾起唇角,“我亦心悦于你。” 小狐狸看着他的连。 只听一声闷响,小狐狸从树杈上摔了下来,惊起一片银杏叶。 玉揭裘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已经重新爬起,拽住他的手,眼睛里有星星地说:“你跟我来。” 她带他去湖边看迁徙途中歇息的候鸟。 两个人躲在湿漉漉的草丛里,要小心沼泽,还有随意附上来的水蛭。大抵运气不好,等了半天,连毛都没有。玉揭裘想说话,就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小狐狸连忙按住他肩膀,迫使他跟自己一块儿低下头,结果只是一只飞过的黄雀。 她捂着脸问:“你饿么?” 玉揭裘摇头。万幸有辟谷,否则他恐怕不得不要吃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嘘,”她又继续捂着脸,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在湖边最好不要说话,会有水蛇钻到嘴里去。” 他们都默不作声,一直从天亮等到天黑。 玉揭裘默默盯着远处的地平线,等待着破晓。夜里有些凉,虽说他也称不上再是凡胎,但被困在这狐妖老巢这么久,颠簸中消耗的修为太多,逐渐也变得脆弱。他往手哈气,回过头,就看到小狐狸不知何时变成了狐狸的模样,正把脑袋靠在一旁小憩。 她没有睡着,就感觉肚子突然凉了一下。 小狐狸猛地回过头,只见玉揭裘正风轻云淡地把手贴过来。 “你这是在用我的肚皮暖手吗?”她用狐狸的样子问。 玉揭裘的反应出人意料很平淡:“嗯。” 他太理直气壮了反而令她生不起气来。小狐狸想了想,最后继续把脑袋一歪,无赖似的说:“那你给我挠挠痒。” 玉揭裘只好暖手的同时来回抚摸她的毛。 脱身急不得,就稍作推迟好了。 东方发白时,鹤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小狐狸猛地摇晃起玉揭裘,说:“快看啊!” 晨曦当中,鹤在水中休养生息,捕食梳妆。每一只都有洁白的羽毛和修长的脖颈,双腿在湖面上立住,美丽得像花樽一样。 玉揭裘看呆了,小狐狸也笑起来。 鹤在仙门是登仙的隐语。然而眼前居然有这么多。玉揭裘看得痴了,小狐狸却变成人的模样,急匆匆冲过去。 鹤被她吓得飞起来,逐渐远去了。 小狐狸仍站在原地,高兴地张开双臂,仰着头说:“留下来呀!一只也好!留下来啊!” 玉揭裘慢吞吞地起身,从后边问她道:“你为何带我来这?” “我都想好了,有朝一日,若能遇到与我两情相悦的人,便要带他来看鹤的。”金灿灿的日光倒映在湖面中,水天一色,小狐狸回过头,笑容熠熠生辉。 他看着她的笑脸,困惑于妖居然会有如此澄澈的笑容,也纳罕于自己明知她真身,却还是不由得跟随着一同微笑:“因为好看?” 她摇了摇头,笑容洋溢,不合时宜地说大实话:“因为很好吃。” 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走回去,有点失望地叹气:“鸟的肉都很好吃的,不过不用妖力就捉不到……阿娘说了,吃的东西还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捕,取之有度。否则的话,会乱套的。” 玉揭裘望着她。 小狐狸往树林里走回去,他却没跟上来。她回过头,看到玉揭裘仍然站在原地。 他朝她微笑:“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来。” 那一日,他们吃的是鹤肉煮的汤。 咕咚咕咚的锅边,小狐狸美滋滋地捧住脸,笑容藏都藏不住:“到底是怎么捉到的呀?” “人有人的办法。”玉揭裘费劲将屋内腾空,清扫一遍,“人有个成语,叫‘焚琴煮鹤’。砍了琴生火,煮白鹤的肉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狐狸天真地想了想:“是说你们人吃东西比我们妖讲究吗?” 听到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释义,他忍不住笑,回过头时颔首道:“对,正是这个意思。快吃吧。” 左右也逃不掉,不如再待些日子吧。 作者有话说: 封面不用当做人设什么的啦 不过的确是妖气比较重的时候 以前那个封面是随便乱做的,感觉放着有点羞耻(。)谢谢大家喜欢hhh - 感谢在2022-03-02 23:31:36~2022-03-04 20:5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钟怂怂今天怂了吗 10瓶;烦了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高兴的张开双臂,仰着头说”真美】 【为什么每次都是小狐狸先动心】 【一周目,小狐狸身死,死前咬了一下玉扒皮的耳朵 二周目,玉扒皮身死,死前看到小狐狸说他长得不错 三周目,玉扒皮打不过小狐狸,小狐狸囚禁玉扒皮 四周目,小狐狸打不过玉扒皮,玉扒皮囚禁小狐狸 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一起看鹤好美,虽然牛马不相及,但是他们好配哦。】 【在江兮缈的故事里,小狐狸原本只是个要被杀的“九尾恶狐妖”NPC吧,玉揭裘也只是爱慕者/被攻略者。两个人遇到彼此觉醒了意识,一世比一世更能遵从本心(比如小狐狸本心向善并不想当恶妖)】 【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好可爱啊】 【典型的——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感觉这一世的玉扒皮比第四世多一些人性,还是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得不这样。 傀儡师说角色反抗剧情,从这一世就开始了吗,这几世真的感觉有点因果循环的意思】 【傀儡师果然是个旁观者,这一周目的小狐狸兽性很强哎】 【哈哈哈哈哈以前那个封面感觉很毛茸茸,这个就感觉很符合现在的剧情】 【笑死 怎么还有绒绒强取豪夺你逃我抓的剧情】 【是一次次有自己的意志反抗剧情?剧情对他们的影响愈小?绒绒明明是不想要杀人的,是顶替他人的供奉,她不是恶,尤其是涂纱】 【按爪打卡】 【小狐狸舍己为人,有自己原则不去害无辜之人的时候我才真正为她动心,我相信现世的小狐狸不会做这些事了,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对本性的选择和喜好之分。】 【以前那个封面好可爱的】 -完- 第49章 、溪谷 ◎——这魔头和恶妖罪有应得。◎ 玉揭裘打鸟的很厉害, 小狐狸都看傻了。他简要地说,是在从军时学的本事,造陷阱, 又或是瞄准哪里打,打到之后拔掉毛, 用火烤了吃掉。鸟的骨头是中空的, 很轻,嚼起来嘎嘣嘎嘣响。 玉揭裘并不吃,只需要每日吐纳, 一个人坐着修炼。小狐狸会故意去吵他,倒也不是怕他跑,纯闹腾罢了。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距离修炼到她的地步还差得远。 到了一定的时候, 小狐狸便不再吃鸟了。 她说:“那些鸟开始下蛋了, 要回家喂小鸟的。等他们长大了再杀。” 用一脸纯真的笑容说着不知道算不算残酷的话, 小狐狸的目光垂落, 带着阴恻恻的笑容道:“若是它们有朝一日能成精, 也尽可来找我复仇。” 玉揭裘望着她, 良久,只是放下削树皮的刀, 微微笑道:“是我抓的他们, 火也是我生的。该是找我。” 白天的时候,他去伐了柳树, 坐着编了扁担和篓子。 小狐狸就只看着, 问东问西道:“这是要做什么?” 玉揭裘编好了, 便拿起掂量掂量看, 会不会散架。 他说:“手生了, 好久没编了。” 他要拿去山下卖。 小狐狸问他为何,玉揭裘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来由地发笑。小狐狸狐疑得要命,可他笑的实在太好看了,害得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什么呀?”她又问。 他们下了山,小狐狸怕玉揭裘跑掉,百般折腾,死活要跟去:“要是你是妖,我干脆就吞了你的妖丹,这样你就跑不掉,只能粘着我了。” 卖背篓的时候,小狐狸就蹲着。有人来压价,玉揭裘还在攀谈,小狐狸便拿眼睛瞪他们:“你们知道他编得多费劲吗?还要便宜些,你怎的不去灰坑里头捡呢?” 对方吓了一跳,乐呵呵地调侃玉揭裘:“你讨了个凶婆娘哩。” 玉揭裘也不否认,只笑着道:“您行行好。卖了我们好早些回去。” 他长得清秀,脾气又好,很讨人喜欢。东西是手制的,也不差。多说两句,夫人太太、大叔大爷都和和气气地掏钱。 一个孩子跟着爹爹娘亲来逛街,一家三口经过时也看了看。小狐狸出神地望着他们,等他们走了才傻笑着感慨:“真好啊。” 玉揭裘一直以为狐妖对人有敌意,乍一眼见她这样,于是道:“我以为你恨人。” “谁闲得没事到处瞎恨?”小狐狸收敛笑容,垂下眼道,“我只是没得选。” 东西卖完,小狐狸便看着玉揭裘算钱。他这人,分明是个修仙的,数钱却一流的快。 玉揭裘说:“你回去吧。我想去做身衣服。” 在山上,他一直是靠术法净身,但被小狐狸抓着到处折腾的时日,衣服的磨损却抵消不了,只能缝缝补补又一月。 要说一点趁机跑的念头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然而小狐狸一听他说分头走,便皱着眉头,一副无助的样子看向他:“我一个人……” 玉揭裘马上缴械投降:“那也给你挑点东西。” 他给她买了一本书。 只是随意挑的,那本书讲的是身外化身的招数。小狐狸却想,他不会还是要走,所以才叫她学这个,自己陪伴自己的吧。 逃走也不急于一时,外头又没人在等他。 小狐狸父亲建的屋子门前是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杂草。玉揭裘从中穿过好几次才觉察到,那居然是一亩田。 他是太无聊才开始清理的。 走不掉,也去不了其他地方,不如给自己添点乐子。 玉揭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用往日除妖诛邪取的剑来割野草。 “这不能用你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诀、莫名其妙的咒来弄吗?”小狐狸懒洋洋地躺在家门口晒太阳。 “有那么厉害我早心想事成了。”玉揭裘头也不回地说。 嘴上这么说,他实则意外的很开心。 有事可做总归比无所事事更令人高兴,加上清理这些的确很有成就感。他先将田整出来,修整了屋子,还寻到了附近的河。 修行止步不前,玉揭裘明明觉察到了,不知为何,却不曾有过任何焦灼。 他们对坐在家门口吃饭,外头便是修整后的菜圃,绿油油一片。饭菜是煮的苋菜粥,用卖东西换来的钱买的碗装,只有两只,因此一定小心不能摔碎。屋里很简陋,但两个人都康健。衣物很单薄,可是天气很好。 狐狸才吃一口便皱起脸:“一点盐味都没有。” 玉揭裘舀起一勺,送进嘴里,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吃咸的会掉毛。” 吃过饭,小狐狸躺在凉席上。玉揭裘收拾了东西,也坐出来纳凉。日头晒,蝉鸣很嘈杂,她拿扇子盖住脸,悄无声息地伸出手,用小指去勾他的小指。他原本在走神,分心去看她,默不作声地垂下头。 接吻的时候,她会变得纠缠不休,追着仰起头,用尖尖的牙齿咬他下颌。他喉咙里低低地隐匿着笑,往往会顺势扶住她肩膀。而她则用狐尾旖旎地环住他的腰。 有过那么一阵,或许是梅雨季迟迟不来的缘故,小狐狸渐渐不安,反复无常。 她的故乡在北方,体质也是那边生,原本就厌烦夏季,加上兽性按捺不住。 偶尔,她会半夜三更质问他:“你还爱你师姐,是不是?有朝一日她找上门来,你便会跟她回去是不是?” 玉揭裘匆忙点的烛火,坐在床上,低着头醒瞌睡:“……什么?” “你不是说过吗?你喜欢那个江兮缈。”小狐狸说,“只要她向你招招手,又或者离间我们两句,你便尽心尽力跟她走了。” “若在我与你知心前,或许会。”他逐字逐句地告诉她,“但是如今,绝无可能。” 她肩膀微微抽搐,望着他的眼睛。她不知道,她这样子总让他动情。 他将她拉近,抵住她前额,闭上眼,又睁开,承诺说:“我是你饲养的猫狗。” “我不信你,也不信我自己。”尽管没有眼泪,她还是哭哭啼啼,被他抱紧,又推开他。 他不厌其烦地将她按到怀里,坚定不移地拥抱她:“若有来世,便不要杀生了吧?” 她一顿,被他的话惊到,抬起头来,却对上他看向黑暗中的眼神。 玉揭裘说:“不,无须来世,就从此刻开始。我也会潜心成仙。为了修炼,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们一起成仙就好了,那便都由我们说了算。 “可是我已杀了那么多人。”她悲伤地说。 “不要紧,我会追回修补他们的魂魄。师尊曾那样帮过我,我也会帮你的。”他抱紧她纤细的身体,“一念万年,万年一念,了却恶道,就在今生。” “……好的吧,”她终于好过些,扒住他肩膀,“好。” 他们想成仙,不是为了得道,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在一起。 小狐狸仍感到惴惴不安。 与他在一起时,亲吻与抚摸都熟稔得悲伤,仿佛没有明日,仿佛立马便是末日。 兽性叫嚣着她该有个孩子,她们禽兽终究是以繁殖和延续血脉为生存目的的生灵。然而另一头,人性却坚持如今不是时候,有了孩子以后,正如阿娘当初诞下她一般,妖力会自然而然衰竭,他或许会伺机抛弃她。 她违背他们的承诺,偷偷趁他睡着放他指尖的血,再以妖力将修为引出来。 玉揭裘愈来愈衰弱。 偶尔,小狐狸会想,这就是她胡乱杀戮、剥夺他人性命的罪孽——得到爱后如此惶恐于失去。 不然难以解释她为何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玉揭裘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修为消散的缘由,有那么一两次,他用夜里被刺破的手指编织着东西,血流下来,却自己悄悄擦干净。 他们都想捉住这微小的幸福,所以才竭尽全力忍耐着痛苦。 而在他们这摇摇欲坠的生活继续下去的同时,傀儡师仍旧安然度过着晚年时光。 耗时耗力做的傀儡大功告成,左胸却被老鼠咬了个洞,简直气人。 他问门前扫地的瑞生:“你不是也喜欢那个公主?回回都眼睁睁瞧着人家从面前离去,心里头,就一点也不难过?” 瑞生抬起头,仍是那种木讷的微笑,镇定地回答道:“回回都能见到公主,瑞生很感激。天命如此,瑞生有自知之明。” “行吧,你不后悔就行。”傀儡师也不强求,伸着懒腰道,“这书里真清净,不过要是有麻将玩玩就更好了。” 他往外走。 鼎湖宗的弟子正围在外面。 江兮缈来斑窦料理九尾狐妖的祸乱,未料突然断掉线索,狐妖凭空消失,以至于失去进展。再一细查,便有了其他蛛丝马迹。 慕泽亲自出马,为的不仅仅是除九尾狐妖,还有清理门户。 出身不堪回首的弟子跟为非作歹的九尾狐妖混在了一起,除了为虎作伥,很难想到其他缘由。 身为慕泽师弟的二师父连夜感慨:“早知那孽徒会干出这等羞辱门楣的混事!” 其他门派的掌事者也趁此机会出言不逊:“你们不管,便是藐视正道!鼎湖宗这第一的位子,还是让出来得好!省得叫三十六重天看笑话!” 傀儡师一摊手,倒也没隐瞒。 等他们走了,瑞生才踌躇着开口:“我以为父亲是帮他们的。” 傀儡师望向一望无垠、晴空万里的天际:“我也没害他们。” 几番争斗,小狐狸节节败退,料想不到,登仙只差临门一脚的慕泽居然舍得花这般气力来对付她。以一敌众,对方还是仙门弟子,其中有神女,有来日仙君。 “你走这条路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江兮缈站在剑阵最前列,取出她那把仙气飘飘的紫剑道,“恶妖,纳命来!” 什么路,什么今日。 小狐狸将要吐出来的血往肚里咽。 她只是继续过这样的日子而已。 天空中响雷不断,她以妖身怒喝一声。 鼎湖宗的弟子严阵以待,她却凭空留下另一个分-身,自己突然掉头逃跑。 她化作人形,跌跌撞撞往家去。一直以来,她都用妖术把玉揭裘困在家里,而如今,一个人能逃也是逃。 雷轰然劈下来,小狐狸跌倒在菜圃,害怕地尖叫。 然而,出乎意料没受伤。 玉揭裘正站在她身旁,剩余最后一支剑也碎裂。 他丝毫没有怜惜与不舍,抛开剑柄,弯腰去牵她。 即便她在周遭都挖了陷阱,可他其实早就寻到了一条下山的路。有商户的马车夫在车边打盹,玉揭裘抽出短刀,以严酷到狰狞的神情威吓道:“滚下去,不然就杀了你。” 那是一架凡人的马车。 躲不过他们的追寻。 然而,玉揭裘心知肚明,小狐狸也心满意足,至少,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照料好的菜畦与家都不会被毁坏了。 马在惊恐中慌不择路地奔跑,车上的人却平静如度过临终。 玉揭裘侧着脸,竭力以麻木的口吻说谎道:“去我的故乡吧。”那是一座早已覆亡的国度。 他说:“我父母是很好的人。”他们是母子,却还苟合生出了他这样的孽种。 “嗯。”小狐狸终于吭声,却不能言语,只因胸腔里传来鼻子酸酸涩涩。她不知道那是流泪的前兆,还以为是天劫的缘故。 玉揭裘阖上眼,穷尽所有对好的幻想,然而,即便如此,那也太过贫瘠了。只因他几乎从未遇到过什么好事:“那里……有溪谷,溪谷中有蝴蝶。很美很美。” 长久的寂静中,小狐狸也闭拢眼睑,梦呓一般,磕磕绊绊地复述:“有……溪谷……蝴蝶。很美……很美。” 这一世,他们的结局在书中只有寥寥一句。 “这魔头和恶妖罪有应得,死在了悬崖下。” 江兮缈继续她的剧情,她的故事,她为了八百万奖金攻略角色的旅途。 然而,同样是那一日,瑞生来到悬崖上方,遇上之前几次从未有过的倾盆大雨。 这是本不该有的雨,他想,难不成,上天也在看着么?天命也会动摇么?他们不顾一切在一起了,最后自食恶果。 这也是值得的吗? 或许他也能去追求弥弥殿下一次,哪怕一次吗? 玉揭裘的短刀滚落悬崖顶端,阴鸷的黑云从中蔓延,最终化作人形,同样伫立在原地。玉揭裘站在那,任由雨落满全身。 “……父亲告诉过我,将这本书交给你。”瑞生知道,他是第四次轮回中的玉揭裘,但瑞生自己还未经历过四周目,因此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还会与他相识。 玉揭裘接过去。 翻开来,在他未曾来得及阅读的部分,字迹在逐渐显现。 他转身就走。 瑞生不禁叫住了他:“你打算怎么做?” 玉揭裘原本不想回答,但触及如今瑞生的面孔,终究还是说:“先想法子,将此书交给下一次的我。” “原来如此。”瑞生想问他,来世的弥弥殿下过得好不好,可还是难以启齿。 他却好像会读心一般,径自说了:“在我那一次,弥弥殿下过得不好。” 瑞生头一次露出动容的神情。 玉揭裘不再多说,回头就走。一想到来世瑞生会尝到亲眼看着谢靡月被他杀死,他便不由得冷笑。 这诅咒是为了令被诅咒者痛苦而设。 击溃他的内心,从而使他承受不了自己收紧的力量而死。 然而。 玉揭裘不为所动地往前走,面色平静,目光坦然。前方没有溪谷,也没有蝴蝶。他明知如此。而且,这溪谷与蝴蝶是被他亲手扼杀的。是他杀了人,毁了自己的仙途,一杀再杀,将那平静的日子挫骨扬灰。 是他自己与涂绒绒做的约定,可最先因江兮缈出现而改变的是他,放弃成仙的是他,没能守约的也是他。 他的面无表情也有松动,逐渐吞咽,目光闪烁。但他仍然朝前方走去,即便那里只有万丈深渊。 诅咒中漫长的一世,在外头却只有短短半柱香时间。 第四次轮回的现世,寿收起写满玄文的布帛,还在向前走,突如其来,那把短刀便浑身发烫,难以把持。 她握紧自己的手,炭火般的漆黑在从手掌开始蔓延。寿惊恐万分,跌倒在地。 面前有人俯身,捡起那把短刀。玉揭裘将它收起,居高临下望向姑母。 “你……你是怎么……你为何能脱身?”寿难以置信。 脱离诅咒的口诀,明明只有她知道。 玉揭裘牵扯嘴角,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做出一副恰如其分的皮笑肉不笑:“我的诅咒中恰好也有一个姑母。我便去寻了她,问出来的。” 在他口中不过轻飘飘一句“问出来的”,恰如当初在稗巴余孽的村中,说他问福时的情形。哪有“问便说了”这么简单,砍去手足,却避开要害,留着性命受罪。如此晾着躯干,是人是鬼都会招的。 “你……”寿怒目圆睁,然而,不过也只是一瞬,只因这世上,她是他最后的亲人,恐怕也是对他最为知根知底的人。玉揭裘不是会念及旧情,或者耀武扬威说一堆废话的人,出来了却不急着置她于死地,必然是别有所图。寿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玉揭裘并不急于回答,构思剧情总是需要时间的,只是好在他不用无中生有。从此以后,这故事便由他书写:“我答应你。” “什么?” “收复失地,重现荣光。长公主殿下,姑母大人,”玉揭裘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灿烂如日光,真挚似孩童,“复国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20:52:18~2022-03-06 00: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R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狗世界脆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呀呀呀攒了几天 又看完了】 【复国了,谁来当皇帝呀,玉揭裘可是要和绒绒一起修仙呢=3=】 【咱就想问后面都是火葬场了吗,还有糖吗QAQ】 【居然要到完结章了吗,有点猝不及防】 【“你吃咸的会掉毛”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狐狸控说出来的话!你就是馋她毛茸茸!】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要完结了?要完结了??要完结了!!! 我还想看他俩腻腻歪歪呢,还有小玉的火葬场啊,或者是软乎乎的绒绒呀!】 【三周目也太甜了吧 为绝美爱情流泪啊啊啊啊(暴风哭泣】 【加油】 【怪不得小玉对修成仙有种诡异的固执】 【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什么时候才能看第四世的小狐狸啊。。。还是认为前世和她是不一样的】 【小狐狸太惨了,第三周目只是想了想挖玉扒皮的心第四周目就把自己的心挖了,第三周目只是想了想要是玉扒皮有妖丹就能取了他的妖丹不让他离开她,第四周目就被抢了妖丹。想到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那段就有点想哭,太不容易了,玉扒皮好贤惠】 【啊…所以她答应了他,这一世不再杀生】 -完- 第50章 、怪谈 ◎——重点是要怪。◎ 当地的怪谈妖异志中有记载这样一桩事。 躲避徭役的农夫一连翻过三座山, 越过国界,来到了一处荒山上。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农夫一头栽了过去。 等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幽室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送水过来, 给他饭吃。农夫浑身僵直, 就这么有吃有喝恢复了几日,口中叨念着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说想见见恩人容貌, 顺带问问恩人想要什么。 起初,那男子还扭扭捏捏推辞。一再恳求,反复几遭后, 他便反问——你家可有女儿? 那农夫如实相告, 他家的确有两个闺女。 随即, 那男子又追问道, 可许了人家? 还未许亲。农夫这样回答。此时此刻, 他也大致猜测到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不过, 实情还是得相告, 以防惹恼人家。 只是,大的那个也才三四岁。农夫说。 不妨事。我会等她长大的——男子回答。 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样的传闻故事。 被山神所搭救, 便要以女儿为报酬之类的。 然而, 眼前此人究竟是不是山神、长什么模样,诸如此类的好奇却侵占了农夫的心。眼看身体就要大好, 马上便能独自下山, 农夫鼓起勇气, 一日男子来, 他便主动提出邀男子谈天。 日头大好, 农夫拉着男子不断地说话。那男子渐渐扛不住暖和的天气,居然打起盹来。 趁他睡着,农夫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居然探起身来,仔细去端详男子的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是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猪头丑脸。 农夫吓得顾不上身子,钻出去就跑,才出那幽室,居然发现自己一直都躺在地下的洞穴中。 而他跑出去的动静太大,居然把那男子给吵醒了。 农夫往外跑,远远回头,就看到那男子四肢并用,像狗似的追出来大喊:“不是女儿,介绍个别人家的姑娘给我也成啊!我就想讨个媳妇!” 农夫更害怕了,战战兢兢哆哆嗦嗦逃走了。 下山后将此事与城里的人说了。 有人说,练习棍棒的少林弟子曾在那山上修行过,这妖怪恐怕是开过光的棍子,简称“光棍”。 也有人说,甭管他是什么妖怪,讨不到媳妇,却也不作乱。只想着助人为乐,以换得他人青睐,本性不坏,总比那些走歪门邪道、伤天害理的家伙好。 那座山地形复杂,老早便荒无人烟,没人去了。 直到许久后,聊起此事,大家还津津乐道。 村口的妇人说:“那妖怪有六只眼睛,八条腿,一张血盆大口,能生吞一只雄鹿……什么?你问鹿在哪?这边没鹿啊!” 背锄头的大叔说:“我爹的老妹儿是人大官府上的家生子,听说那妖怪找他们要了三千两银子,还要了六对童男童女……谁家的童男童女?我不知道啊,就是听说的。” 端着面条碗的老头说:“我小时候去那座山里打过柴,那妖怪啊,肯定是狡!异兽狡知道吗?身上有金钱纹的那个!” 旁边小孩插嘴道:“爷爷,爷爷,你昨日不是还说肯定是麒麟吗?” “小孩子懂什么!”老头当即喝止,“我今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应当是……那个什么?彘!” 旁听已久的提问者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您方才说的是狡。” “哦,对!”老头痴痴愣愣地笃定道,“是天狗!” 面对在短短一段对话中一口气抛出四种可能性的老头子,这位文官还是叹了一口气,给了酬谢,转身回去正在乘凉的主子身边。 文官之一深吸一口气:“如此……” 文官之二挠了挠脸颊:“这些庶民,尽在这多嘴献浅啊。” 文官之一抱起手臂:“此处暂且还是普壶的地界,只是……再过一阵便不好说了。咱们怕是要尽快。” 文官之二眺望远处:“实话说,原本此事便应交给那些下官去办的,何苦大王亲自过来?” 祁和君瞒着朝臣,微服出访,只呆了几个影卫和两个亲信,甚至悄悄来到别国,居然是为了一则异闻传说。 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信。 不过,的确发生了。 崖添的大王祁和君正插着腰打呵欠,慢条斯理捋过胡须道:“……大浪淘金,我倒不觉得会一无所获。” 他们接着往上走。 到了山上,的确路途艰险难行。 枯木横七竖八拦截在道路中央,到处布满泥泞,还有怪鸟在空中咕咕直叫。越时山上,天黑得越早,分明树影外的苍天还很明亮,森林当中却黯淡无光。 文官之一劝说道:“或许,该返程了。” 他们可没做好风餐露宿的准备。 祁和君却突然抬起手,挥动后叫他们别动。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树林中。 一路走来,时不时会有繁茂阴暗的枝叶遮挡视线。因而那个身影也闪烁个不停,一会儿是男子的模样,一会儿又变作匍匐的走兽。 光影坠落到他们身上,无声无息地荡漾。 那男子站住了,隐约能看清面容。 祁和君负手而立,说:“……你长得当真如传闻一般丑陋。” 就凭这一句话,对方已判断得出来者非比寻常:“你是什么人?千里迢迢,跑这来干嘛?” “你是愁没有良缘?崖添美女如云,寡人可以为你牵线搭桥。”祁和君高高在上地说道,“不过,有条件。” 那阴影中的妖怪眼前一亮,却又马上面露迟疑:“什么?” “让我见一见——”祁和君志在必得地笑道,“那只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九尾狐妖吧。” 貌丑的男子突如其来归于沉寂,一片树叶掉落,转眼间,他便消失不见。 祁和君也好,两位文官和隐匿在树后的影卫也罢,齐刷刷都左顾右盼,寻找起他的身影。 然而,祁和君才看了一圈,回过头时,一张狗脸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几乎贴着脸,与他只有咫尺之遥。 狗头人身的男子看起来极为诡异,毫无预兆闪现到眼前,吐着舌头,哧哧地吐着臭气:“表妹,要怎么办?” 祁和君退了两步,若非有文官搀扶,恐怕已瘫倒在地。 不过,好歹是当今天下还未被灭杀的珍稀王室,有魄力,有胆识,马上冷笑道:“看来,我们是找对地方了啊。” 娇笑声如冰冷的步摇,细微摇曳,凉丝丝地沾在人裸-露的肌肤上。 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影卫都闻到某种气味,随即一而再再而三地倒地。两名文官靠近祁和君,随时做好为主献身的准备。 她说:“这边。” 他们沿着声音看过去,赤狐卧在枝头,尾巴不偏不倚隐藏在树后。 小狐狸说:“居然看穿了我的诈死,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祁和君。” “即便是身外化身,但那也是另一个自己,居然如此不留情。该说难怪是冷血的妖么?”祁和君仰着头道,“她替你挡了那么久的攻势,应当耗费了你不少妖力。不知你还能不能与我做交易。 她发出清脆的笑声:“贸然扰了人家清净,还敢来求人办事……好大的口气啊。倒不如先交代你能给的筹码。” 祁和君字正腔圆、意气风发,王者气概一览无遗:“权力,财富,任你挑选。除此之外,自古以来,妖物低人一等,但我愿许诺,在崖添国内,予天下善妖一片领土。” 身为人君,竟然愿意为妖开辟一片国度。 小狐狸似笑非笑:“你想要我做什么?” 祁和君优哉游哉,却无比恳切:“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他并不多话,只是侧过头,凶巴巴的文官之一与笑眯眯的文官之二便走上前来。 小狐狸用身外化身诈死以后,元气大伤,潜在山中休憩。太久没出过山,也不清楚外头沧海桑田、翻天覆地。 文官之一一板一眼:“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稗巴死灰复燃,收复失地,重现旧国,募化余党。” 文官之二谈笑风生:“新皇是前朝世子,流亡在外,蛰伏多年,可谓造化弄人。复国前夕,斑窦境与普壶地的王室先后被屠,也有人疑心,是否有所关联。” “这位来路不明、凭空冒出来的世子和风细雨,克己复礼,先将镇国塔修筑在无所属的混沌之地,循规蹈矩讨回疆土。” “妄想拿礼法道义来复国,自然是天方夜谭,引人发笑。普壶、斑窦两地如今都是旁系王室上位,还在重修灵脉,怎么舍得。都只会觉得稗巴柿子软好捏。” “稗巴宴请三国,奉承话不知说得多好听,又有厚礼相赠,即便是逆鳞也给硬生生抚软压顺了。因而大家都遣了亲信过去。” “宴会进行到半道,那年轻的王原本言笑晏晏,恭顺谦和,却在一瞬间翻脸。门窗关死,通通杀光。赴宴者的头颅被送回各国。手段狠辣,深不可测。” “至此,我们都只得将昔日从他手中夺走的东西完璧归赵。我不曾见过那人,姓名也是头一次听闻。不过……我总觉得,我应当是见过他的,又或许,”祁和君倨傲地接过话茬,慢慢转过身,“曾经离得很近。” 大黄狗抬起眼,对上小狐狸的目光,于是插嘴道:“你的意思是?” 祁和君说:“鼎湖宗屠门一案,如今的定论,是说神女江兮缈与邪道弟子玉揭裘已经同归于尽。不过,我在稗巴觉察到了斑窦与普壶两支灵脉的气息。我想,玉揭裘还活着……并且,与稗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死寂当中,大黄狗用狐狸的语言说:“玉揭裘怎么堕入邪道了?” “不晓得。”小狐狸也用狐狸的鸣叫声回复,她的内心波澜不惊,就好像在听无关人等的故事,“心上人要和别人修成正果,所以气急败坏了吧。” “真是情种啊哈哈。” 他们是妖。 人妖殊途。谁死了,谁活着,谁登仙,谁堕魔,与他们也没那么多干系。 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恶,但也绝非善类。在修炼与天杀中摸爬滚打苟活求生,这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狗与狐狸的笑声在林间窸窣作响,这段对话,祁和君等人都听不懂。 如今的小狐狸必须要思忖一会儿,才能记起玉揭裘是谁来。她的忘性原本便是如此。 不过,与还不能下定论说玉揭裘是稗巴新王的祁和君不同,小狐狸是知道的,玉揭裘另外一层身份的事。 玉揭裘竟然干了这么多腌臜事,做回了稗巴的王,还抛弃了“玉揭裘”这个名字。 八成江兮缈也没死,被他软禁在王宫里做禁脔呢。 真新鲜。 不过,她也不如何关心。 小狐狸笑着问:“所以,我该怎么做?” “崖添与稗巴决意和亲,我想请你混进稗巴去,”祁和君一字一句地说道,“暗杀荆渊。” 作者有话说: 爷的女主回来了 - 感谢在2022-03-06 00:29:59~2022-03-07 23: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n、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普通读者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诶嘿,小狐狸又要冒充新娘了吗?】 【……为什么还要我们小狐狸去做体力活】 【表哥讨不到媳妇儿,想要去获得别人的青睐;玉揭裘讨不到媳妇儿,歪门邪道伤天害理?】 【我们绒绒是不是只剩下石心了?快把这一世的玉揭裘抛在脑后吧。其实第三世的玉揭裘海星,但是这一世做了太多错事还是和我们绒绒一别两宽吧】 【姓玉的给我飞 离我们小可爱远远的】 【捉虫,34.2,“呆”—“带”】 【按爪打卡】 【 【啊啊啊啊欢迎小狐狸回来啊啊啊啊】 【小狐狸的石头心,是她变得更为兽性了】 【讨厌这个啥啥君,傲慢自大,上位者的洋洋得意。】 【哟呵,新一代纣王与妲己。天道好轮回】 【小狐狸就剩下一颗无情无爱的石头心了啊】 【好你个瑜伽球,就等着小狐狸一听拜吧复国了找上门来吧!不过小狐狸没了血肉心,还在意对百八的仇恨吗】 -完- 第51章 、和亲 ◎——男人的无能女人的灾祸。◎ 饥荒时, 人是会同类相残的。有些人甚至生来便被当做食物,称之为“人羊”。 而妖不同。 不论何时,妖都自相残杀。不过,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不排除有那么一些禽兽成群结伴, 强者庇护弱者, 有着宗族与部落的意识。 为了与人类结亲,阿娘心高气傲,与其他亲戚断了联系。 妖的修行何其困难。 天杀不断, 还要被人围追堵截。 倘若人世之中能有妖的都城,那么妖物的格局恐怕也会大大改变。 虽说不知是福还是劫,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小狐狸问他道:“你为何偏偏来找我?” “那便是另一则宫中秘闻了。”祁和君挠了挠后脑勺, 淡淡地抬起眼, “寻常女子, 办成此事得要多么胆识过人, 才貌双全。可是……倾国倾城, 于你而言, 并非难事吧?” 又是笑声。 空荡荡的树林间, 只听得到她笑声回荡。 狗妖明里暗里领会意思,趴倒在地, 随即便撒开四条腿跑走。 他们听到她说:“……易如反掌。” 小狐狸游刃有余地一跃而下。 她只着一袭黑衣, 长发披落,琥珀色的妖目在昏暗的树荫下是褐色, 那颜色叫人想起干燥的血迹。右脸上的小痣如停滞的虫蚁, 使得巧笑嫣然的面孔愈发难以捉摸。 涂绒绒伸手, 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悄然掠过祁和君鼻尖。不过, 却也没人能分神在这一刻叱责她“藐视君上”。只因她的的确确足够美, 美到能令众生屏气凝神。 “不过,你得兑现承诺。”她说,“多少发个血誓吧。” “……我开始有些相信你真能成事了。”祁和君后知后觉地笑了,已回头差使文官去取刀子。 发过血誓后,祁和君将那把曲刃青铜短剑交给了小狐狸。 “这是我们家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由神赐下的青铜剑。”祁和君说,“我终究疑心荆渊是魔,寻常刀剑恐怕伤不了魔物,但这把青铜剑不一样。届时嫁衣由我们这边缝制,我会将它藏在嫁衣中,瞒天过海。” 小狐狸背过身,长舒一口气,回头道:“所以,和亲的本该是谁?” “还未定下来,他那边只给了品级,显而易见是要羞辱我们。”祁和君很识时务地说,“你就以这副皮相去吧。我想,成事几率恐怕会大不少。” “那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哥哥了。”小狐狸回头,迤逦地贴近,推开他的肩膀。 她是以祁和君之妹的身份出嫁的。 祁和君也确实有妹妹。 说实在话,小狐狸觉得祁和君的妹妹们有股傻劲。祁和君并非蠢人,恐怕把妹妹保护得太好才会如此。 她不是当面感受到的。 而是从她们的侍女那。 祁和君有三个妹妹,各自说要为这场暗杀出力,便各自遣了一个侍女给小狐狸。 头一个叫碧索,刚来便跟女流氓似的警告小狐狸:“我奉劝你少动歪念,不是装王姬便真能做王姬的。” 第二个叫练羽,作为弥补好言相劝:“姑娘甭听她的。她嘴巴毒了些,实则也是一心为的崖添。” 小狐狸坐在纱织成的帘帐后头,不气不恼,叫她们进去,要认个脸熟。 那三个婢女想必都没什么戒备,此事保密,她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了解真身,以为大王从哪座山里请了个女武夫来。 然而,真见着长相,便都齐刷刷愣住了。 小狐狸正揉着太阳穴低头翻册子,那是祁和君给编的,大致阐明了此行的嫁妆,以及稗巴的疆域。 她潦草地梳了个发髻,左手握着傀儡的手指。但这些年,瑞生已有很久没与她说过话,也不知如今人在哪,过得好不好。 即便慵懒散漫,也照旧漂亮得惊心动魄。 小狐狸不甚在意地叫她们出去了。 三位侍女分别都在恍惚中。自始至终沉默寡言的第三个侍女叫凤凤,这时候用崖添方言轻叹:“闭月羞花之貌也不过如此了……” 练羽则说:“说是说那王容貌昳丽,可终究是传言,谁知道呢?我们还担心她会被稗巴那魔头迷上,看来是多虑了。” 碧索说话照旧直白:“我要长她这样,上茅厕都敞着门!” 去稗巴的路足足日夜不停走了半个月。 沈策和费绛琪也生生在陪嫁的奴才中潜伏了半个月。 在此之前,有过一番前情。 却说鼎湖宗一落千丈,内里权力斗争,外头又有其他门派苦苦相逼,如今被搞得乌烟瘴气。 沈策和费绛琪都惶惶不安,趁着探亲一同又回了老家。两人口上不说,实则心照不宣,都在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开师门的时候。 可宗门繁茂时走不算什么,垂危时作鸟兽散,实在显得不堪。 外头时局动荡,老家的柑橘也卖不出去了。大家过得艰难了些,却也都还是其乐融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或者另谋生路。 沈策和费绛琪坐在山头上发呆,突然间,背后有人吹了声口哨,回头一看,竟然是费绛琪的姐夫。 赵富贵大剌剌躺到他们身边地草地上。 费绛琪以为他会发发日子不好过之类的牢骚,要么就是跟她姐秀恩爱,未料赵富贵冷不防扯出一个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赵富贵说。 沈策原本在吃柑橘,直接喷了出来。 “姐夫!”费绛琪红着脸大叫,“瞎说什么呢?我们俩……我们俩就是一清二白的同门。” “是吗?”赵富贵在村子里办了私塾,此刻脸上盖着一本书,吭哧吭哧笑了,说了句他们都听不懂的话,“你们也走了与先前不同的路,我还以为……你们也是一对儿呢。” 费绛琪回过头,正对上沈策莫名其妙的眼神,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的人是慕泽师父。” “我知道。”沈策做了个鬼脸,低下头,继续吃柑橘。 他起身说要回家。 费绛琪连忙跟了上去。 分明没什么话可说,却又偏要走在一起。 费绛琪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话题:“稗巴复国,不知是吉是凶……要是天下能太平些就好了。” 沈策不置可否,冷不防侧过头说:“这件事,恐怕与玉师兄有关。” “什么?”费绛琪没听明白。 “玉师兄屠门那日焚了新旧书斋的书,其中便有一些记载弟子的册子。我想,此举恐怕不是偶然,仔细回想,我伺候二师父时似乎听说过一些。” “玉师兄的身世么?” 沈策默默地点了点头。 费绛琪斗胆做了推测:“难不成玉师兄是稗巴人?” 沈策叹了口气,事关重大,也不敢贸然挑明:“不只如此……太离奇了,别说是我,当时就连二师父也没信。可如今想来,你不觉得稗巴起势汹汹,如有神助么?” “可是……”费绛琪迟疑道,“玉师兄是不可能对江师姐下狠手的,可江师姐也没有回来。他们同归于尽了,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结局。” “我也希望。玉师兄堕魔,这本就是奇耻大辱。魔都销声匿迹这么久了。他被江师姐肃清,那都算亡羊补牢。可若是他没死,如今还要做一国之君……”沈策吐露忧虑。 人再残暴,至少也是唯利是图、见兔放鹰。 可倘若是魔呢? 世道越乱,众生越惨,魔便越强。 魔是无端作恶的存在,无的放矢,肆意妄为,以他人的苦痛为乐。 现如今,天下还只当他是个野心勃勃复国的人。 但如果他是魔,又有了自己的国家和军队。 这眼下动荡恐怕并不会随着稗巴复兴、其余三国的低头而结束,反而会成为开端,往后将开辟更加无法挽回的乱世。 费绛琪当机立断:“不行,我们必须将此事上报给掌门。” “问题是,如今咱们还见得着掌门么?即便见着了,他又能有什么作为?”沈策说。 这话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可他们总不能束手就擒。 从前慕泽师尊还在,便教过他们,道心要坚定。 费绛琪拿定了主意:“我们……去确认一下吧?” “啊?”沈策抬起头。 “单凭我俩,定然是杀不了玉师兄的。但我们也修炼了这么久,只是去探查一下。倘若玉师兄当真潜藏在稗巴的王室中,至少我们能将消息传出去。”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想,二人才踏上了旅途。 而与此同时,他们正遇上崖添和亲的王姬进稗巴。 身为这场和亲中心的小狐狸自然不知道这些。 路途遥远,她只觉头昏脑涨,抵达王宫时,她还敲了敲窗子,由外头的婢女掀开帘子,叫她看了一眼外头。 那是一座塔。 稗巴人称祝塔。塔身乌黑发亮,由小叶紫檀筑成,奢侈过任何琼楼玉宇。 古有以塔降妖伏魔的典故,而这稗巴居然拿塔替代了楼阁,当真是大胆。 从王宫大门抵达塔周遭,还要再走整整半日。一路上宫人不多,可并不意味着简朴。 奴仆稀薄,却能将所见之处悉数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才可怖。 权势越大,越是平静。 小狐狸甚至没到塔脚下,便拐向了去往后宫的道路。侍者乌压压在寝宫中候着,行礼时除却口头的问候,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即便见着小狐狸的容貌,异色也压得飞快。 真王姬给的三名婢女个个都是狠角色,却硬生生被她们有默契的忙碌排除在外。 小狐狸是头一次来,沐浴梳洗,那些稗巴的宫人做得丝丝入扣。上一个盛水来,便马上有下一个取帕子,连打开盛香膏盖子这活儿都专程有一个人干,根本容不得外人插手。 这样大的排场,假王姬却应对得心安理得、措置裕如,分毫未丢崖添的颜面。 反倒是那三名真王姬的婢女,无所适从得像是没见过世面。 崖添国力并不苶弱,非要论个缘由,并非是她们出身或是教养不好。 而是稗巴太好了。 崖添国、普壶地、斑窦境与稗巴域中,只有稗巴域自古便是王室,最过陈旧,最不知变通,也最过迂腐。 因此才会招致灭亡。 而眼下这情形,倒是侧面印证,操持复国的,无庸置辩是荆氏正统。否则也不至于将人手通通细致入微管教成这样。 待一切打理完了,又有漱口的水与喝的茶送上来,配了不留气味的酒菜。 小狐狸取过筷子,任由侍女帮忙夹菜,才送进嘴里,却只沾了沾,根本不咽下去。 正如碧锁、练羽和凤凤在打量她们一般,稗巴的宫人也在暗暗观察涂绒绒。不论做什么,她身上华美的云肩都嵬然不动,对她们这种有意恭敬的恐吓视若等闲。 这些宫女或多或少,心里都隐隐有了共识。 这位来和亲的公主不容小觑。 殊不知,此时此刻,小狐狸内心只想着——这些人怎么还不走,她脖子都酸了。 小狐狸的礼仪全是几十年前练的。 要在稗巴这种地盘混到王后,自然不是随便就能成事的。那时候,她也费了不小的力气。 不敢吃东西,是担心下毒。凤凤借口服药送水来时,小狐狸便趁机多灌了几口,干巴巴的喉咙这才好受些。 这下能办正事了。 她恢复原本端庄的姿态,问:“臣妾带了些薄礼,要赠予圣上。” 宫女中年岁最长的那个应答道:“圣上……在祝塔内与群臣商议要是。” “那今夜?” “复兴伊始,国务繁忙。”言下之意是要通宵拉着那些臣子加班。 “那明日?” “依前朝体例,校场那边……”意思是有的忙。 “那再往后?” “明日诏书会下来的。”宫女干脆长跪不起了。 小狐狸差点捏断手里的筷子。 敢情他就是不肯见她是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狐狸:玉揭裘你给我出来!!! ◎最新评论: 【好看】 【收拾他! 文案玉扒皮救小狐狸那里是不是快来了】 【笑死 玉扒皮都是你自己作的】 【按爪打卡】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卡得好心痒啊】 【四舍五入,他俩成亲了!】 【后面是有什么危险吗?看文案貌似,本来我以为的是小玉四处游荡再遇见绒绒刚好救了他hh,小央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他和先王都是一个德行的,喜欢小狐狸这种妖妃(大雾)】 【欣欣盼盼等的就是这一刻,玉扒皮你竟然不出来,啊啊啊想按住肩膀疯狂摇晃,不知道用什么感觉形容,这简直就像买了奶茶准备开吃时发现没有吸管】 【居然没见到人!玉扒皮你会后悔的!明天见吗?】 【沙发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 【第一??】 【第一!】 -完- 第52章 、刺杀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崖添王姬的陪嫁狠狠被稗巴的嫌弃一通, 一副他们高人一等的样子。费绛琪和沈策也都是崖添人,难免觉得这稗巴的讨人厌,未免太自恃清高。 不过, 他们可不是来为奴为仆的。 鼎湖宗曾有术法,画符粘到后颈, 便能隐匿气息, 谁也觉察不出来。 二人用了这招,伪装成宫女与太监,想潜进去一览究竟。 然而, 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祝塔之高,难以攀爬。奴仆无一不在门外待命,远远还能见到转瞬即逝的飞鸟。虽说隔扇拉开, 但王座离门又是何其遥远, 根本看不清王。 不仅如此, 周遭乌压压的同僚相互监视, 恪守规矩, 根本无法肆意地左顾右盼。 这一日来的, 是从其余三国割地的使者。 只因当地的官吏不服管制, 否决新的归属。而其副手是个识时务的,伺机以下克上, 取了上司首级, 特此送来宫中,领受封赏。 恰好需要进去一批人来奉茶。 费绛琪与沈策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 各自跟随其他人一同进去。 费绛琪比较聪慧, 三两下便学着旁边人照办。倒是沈策, 笨手笨脚, 险些将茶水泼出来。 好在有惊无险, 二人也和其他仆从一同,奉茶后便退到后边的布帘间。 觐见的使者,说三叩九拜丝毫不算夸张。 进门时先净手、更衣,先行大礼,再循序渐进化作日常见礼。 送来的桌案是乌木,边角由金子镶了边,上头微微泛亮的是碎裂的宝石。 下人替他取了冠冕,又送了祭祀拜天的茶汤来。汤中有五种果子,以雉鸡的油膏煮成,鲂鱼提鲜。就连专程用来食用这道菜的餐具,都分三类。 画栋雕梁,繁文缛节,故作骄矜。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时,沈策便认定这位王不可能是玉揭裘。 要知道,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玉师兄轻车熟路捕了师尊的鸽子,不修边幅,烤给他们几个师弟吃。大家都说,玉师兄捉鸟当真一把好手,感觉跟私底下练过百来次似的。玉师兄也只是笑笑。 那样随和的玉揭裘,怎么可能是如今这个拿威严高屋建瓴压人一头的王呢? 然而,他有所不知的是,另一侧的费绛琪却在同一时间做出了与他截然相反的猜想。 她离王座更近,眼力又较凡人好,遥遥能看见,金碧辉煌的内室间,孑然一身的影子旁随意搭着一把剑。 虽说看不分明,可那剑上似乎隐约有紫气乍现。 那是象征正道的仙剑。 原本是属于江兮缈的。 那人并不露面,只由外头的内官聆听指令,再给予转达。 终于,正头戏开演,使者献上了逆者的人头。 他进入由屏风遮蔽的内室,即便如此,也严守规矩,低头不敢直视王的容貌。使者徐徐解开锁扣,掀开了装人头的箱笼。 正是那一瞬间。 使者蓦地挥手,洒出金光灿烂的粉末。 那是富有剧毒的药末,长官献头也好,副官忍痛上路也罢,只为获得靠近的机会,借此刺杀王上。 身为使者、也是刺客的副官抬起头,第一次直视那众人皆要退避的容貌。 曾有人说,稗巴的王卧薪尝胆多年,始终默默无闻,又能举笏击蛇,四两拨千斤,恢复旧国。如此这般,动心忍性,定然生了一副奇人奇相。 结合他那杀人不眨眼的狠戾,许是豹头环眼的莽汉也未可知。 然而。 他看见了。 这使者行至御前,总算见到的,是一张清隽舒朗到脱俗的面孔。 光彩熠熠的粉末中,王长得有些太过俊美了。眉目雅致,容貌姣好。他望着他,面对行刺从容不迫,甚至朝刺客粲然一笑。 王与传闻中一般,是颇通体术之人。不过转眼,所献的人头与案上的帔便一同被卷起来,将那鹅毛大雪般的毒末和使者推了出去。 使者翻滚着摔倒在地,自己也因中毒倒地麻痹。 而王已起身,正抬起手背按住脸,毫不留情地将血吐出来。 中毒不深,刺杀以失败告终。 刺杀的缘由有很多,譬如不愿认可自己被母国抛弃,又譬如不认可稗巴这种脚踏着黎明百姓的安逸从地狱回来的行径。使者自知必死无疑,此刻也愤怒叫嚣道:“我愿以死明志,赏我个痛快吧!” 王总算自己开口,却只说:“放他回去吧。” 那使者始料未及,满脸诧异地抬起头。 年轻的王正垂下脸来朝他微笑。 他原本是绝望的,此刻却猛然被点亮了一丝希望。 二话不说,便有人上前架住那人带出去。 等那行刺的使者出去,下人有条不紊地上来扶起屏风,料理人头,修复摆设。那名王却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新生的日光拂过塔尖,由饲鹰的窗子穿入,落到他墨色的衣袍上。 不单是费绛琪,沈策也看到了。一清二楚,如假包换,是玉揭裘本人。 他摩挲着手,上头沾着适才溢出的血。玉揭裘回过头,便有内官上前听从吩咐。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血迹斑驳,不经意地掩住张合的口唇,拿开时,却又绽露出清爽精致的笑容。 内官则面不改色上前,恭敬地朝群臣宣道:“圣上仁善,体恤边镇特使,赐祭天茶汤。特使汲汲皇皇,食不终味,枉顾圣心,是为不忠。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分明遇刺,却拿人吃饭没吃几口做文章。 即便是大臣也有所迟疑:“王……” 玉揭裘垂着头踱步,笑盈盈地抛出两个字:“去办。” “是。”众人只有听命的道理。 难以想象,使者以为自己侥幸捡了一条命,等回到家,却看到自己全族人被杀的场面,不知会作何心情。 这真的是那个玉师兄吗? 沈策只觉得手脚冰凉,不得不按住自己的手臂,才能叫自己不再发抖。 费绛琪也感到匪夷所思。 玉师兄当真堕了邪道,而且,还如此残暴无情、截胫剖心。 才退出去,他们便都陷入沉默。 费绛琪说不出话来,沈策更是绝望。 怎么会这样? 玉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沈策断言。 但一反常态的是,费绛琪却有所迟疑:“可是,我还是觉得有古怪。” “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了!你方才没听到么?”沈策脑袋里很乱,一时遏制不住情绪,“他屠门,我们是没亲眼见证。可如今,他要那样作弄刺杀自己的刺客。我们都在场啊。他真的还是玉师兄吗?” “我只是觉得古怪。”费绛琪试图从一头雾水中辨明些什么,“玉师兄究竟是怎样的人。” 沈策的愤怒中仿佛掺杂了其他思绪:“你的意中人不是慕泽师父么?玉揭裘还有什么可值得你开脱的?” “我不是因为私情……”费绛琪想解释,可又有些无奈,“我只是想试着先反省一下我对他的认知。” 他们难得有这样的分歧。 费绛琪并不是反对,只是还想多推敲一下。沈策并不否认,尽管嘴上那样指控她,但有略有些私情的人也许是他才对。 他慢慢也平静下来。 忽然有脚步响起。 两人连忙跪在地上。 原来还是内官经过。 内官是去送册封典礼的诏书的。 小狐狸在贵妃椅上领命,自崖添带来的常服与嫁衣缝到一起,里头藏着能屠魔的青铜剑。嫁衣是鲜艳的红色,如被火苗吞噬的映山红,艳得人心惊。几个女官和太监来传授议程,届时要先跪地听过册封文,之后领得册宝,谒庙,再登塔向王谢恩。 她默默地听过,倒是不陌生。 小狐狸是知道这套婚前礼的。 阴差阳错,曾几何时,她已因玉揭裘的父王领教过。 而她同样是在最后的环节对人痛下杀手。 她曾和涂纱交换着迫不及待的眼神,而如今,她独自筹谋着一切,慢慢悠悠,泰然自若。 珠玉串成面帘,由发冠垂落。良辰吉日,涂绒绒依次完成那些议程,跪下又起身,长久反复地行礼。 身上的珠翠发出细微的响动,仿佛蜻蜓掠过后水面的涟漪。册宝沉甸甸地被凤凤抱在手中,百官的贺词一成不变都是些荒唐话,祝塔的阶梯延绵看不到尽头。 那是一个艳阳天。 玉揭裘毒未解,微微咳嗽着,衣着漆黑,起身去室外。侍从劝他当心风寒,他却只静悄悄地瞭望远处。 内官层层通传,窸窸窣窣拜了一路。 小狐狸顶着冠冕行礼,遮挡面部的炫色珠帘也下坠。她手中的青玉团扇被女官摘去了,仆役退到一侧,之后迈向王的路,便由她一个人走。 玉揭裘也没有那般确信是她。 只不过,三国之中,最有胆识的君主莫过于崖添的祁和君。他专程劳人潜伏其中,使得狐妖祸国的故事再三流传。 他知道她会来。 或许是翌日,或许是次月,或许是来年。 无须多言。 他去拨开她的面帘。 手似探入淅淅沥沥的雨中,千百颗珠子冰冷圆润。才对上她的眼,胸口便是一凉。 王后的冠冕被掷出去,发辫跌落,露出琥珀色的妖目。 玉揭裘胸前刺着一把青铜剑。 剑柄被握在小狐狸手中。 第三次轮回时,她曾从他头上取下花瓣,揉碎在手心,轻吹一口气,洋红色的碎片便迎面拂来,像血,也似被渴求的甘霖,浇灌了在这漫长小说中等候太久的他。 忤逆天命,任性妄为,流离失所,手足无措。 最后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凭借自己的意志走到了这里。 周遭的下官无一例外,面露惧色。有人想靠近,有人要昏厥,有人很惊恐,有人在呐喊。 可在这两人中间,山河寂静,万马齐喑。高塔之巅,唯独他们而已。 小狐狸脸上浮现出笑容,手头用力,便血流成河,潺潺从他伤口处涌出。 他们曾在潮湿的河水中相互依偎,一旁便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船只。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间度过夏日,十指交缠,耳鬓厮磨。他们见证过彼此的死,壮烈的、悲郁的,惘然地、无谓地。 总算重逢了。 终于再见了。 玉揭裘倾身,眼与鼻梁栖近她唇角,却并没有覆下去。伤口张裂,他用浮冰般的心去吻她的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 她看着他,美目盼兮,徒生疑惑。 心是肉做的,里头流着血,脆弱又多汁。 又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是石头心。 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那怎会舒服呢?涂绒绒不明白。 “是么?”吐息里是花香,悸动中存杀意,小狐狸笑靥绚烂,手指在剑柄上轻敲,仿佛叩问眼前人的心门,她问他,“痛不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8 23:25:59~2022-03-09 23: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58976、荠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玉揭裘咋知道小狐狸没死的呢】 【妙笔生花,给一颗地雷做奖励吧!】 【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内牛满面】 【我是俗人!!!我还是喜欢历尽千帆最后在一起甜甜蜜蜜了!!!呜呜呜】 【哇偶,所以他不愿意见是不敢见吗?小狐狸真是绝情绝爱了】 【这篇文真的太好看了呜呜呜】 【捅得好】 【 【打卡打卡】 【按爪打卡】 【好好好 石心好 石心给这一世的恩怨做一个了结吧 如果有HE 希望是下一世重新开始的HE 希望这世界上可以没有江兮缈 大家都走自己的路】 【真好真好真好看】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好好看好好看】 -完- 第53章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 ◎——谁是禽兽?◎ “也还好。”他的答复是这个。 玉揭裘的剑才出鞘, 小狐狸便劈掌推回去。他抬起手,她却当机立断,张口咬过去。短短几下, 已轮番见招拆招。 她倏地向后退,伸出利爪, 压低上身。再精美华丽的嫁衣, 此时此刻也只沦为战斗的妨碍。美人面蛊惑人心,可仿佛浸了染缸一般,有半张脸都是赤色的狐狸脸。 獠牙带血, 猛兽伸出舌头舔舐了一圈,她才变回原本人的面孔。 被猛兽咬过的伤口深到见骨,鲜血淋漓的手悬在空中, 玉揭裘瞥了一眼, 单从表情来看, 根本看不出像有痛觉的样子。 那把青铜剑自上至下捅进他胸口, 然而眼下, 却开始逐渐发黑, 变成碳一般的化身, 陨灭在空气里。 “这……王是魔么?”一旁有见多识广的老奴在呓语。 被识破真身,玉揭裘也不在乎。 眼睁睁看到这一幕, 小狐狸同样了然于心:“那我就不必留情了。” 她骤然泛光, 随即化作巨大的妖狐。 窄小的塔尖盘踞着过于庞大的狐狸,她扬起尾巴, 拂尘般狠狠碾压过去。有魔力加护的小叶紫檀也萌生裂纹。内官们皆是惊声尖叫。 玉揭裘跃下塔, 小狐狸也紧跟其后。她抱着将他撕成碎片的念头不断扑过去, 他却躲得有些太过轻易, 叫人窝火。 花枝招展的园林, 美轮美奂的宫室,转眼便化作断壁残垣。 这样的动静,宫外是不可能一无所知的。 她脚踏废墟时在想,他是自暴自弃了吗。小狐狸笑嘻嘻地说:“听闻你带着我的皮毛到处跑呢,可惜只是我用丝瓜瓤变的。” “又在诈我吧?惯骗,”玉揭裘不上当,冷笑起来道,“那是你那一条尾巴都没耗的□□。” 被识破谎言,小狐狸并没有多挫败,只是心下想,拖延得太久了,她还是先走为好。 眼前的玉揭裘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魔化的恐怕不只是心,还有力量。深不可测的他并不好对付。 然而,狐狸杀过的天性却前所未有地占据心灵。 她被快乐冲昏了头脑,只想见到血,只是想伤害点什么而已。无法自拔,理由无他,她是狐狸。 玉揭裘掺杂笑声的低语在身后响起:“来了为什么要走呢?” 小狐狸向前翻滚,却不偏不倚,被剑鞘击中了腹部。再落到地上时,她变回人形,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然而玉揭裘还不罢休,伸手卡住她咽喉,高高在上地垂下脸:“看来你倒是从未想过我。” 两张面孔离得那样近,妖与魔的气息寂静无声地交相喷薄。 小狐狸不慌不忙,脸上布满野兽别有用心的笑意,冷不丁伸出粉舌,去舔他嘴唇和下颌。口中还有血,故而害他也被沾染。 她的举止算谄媚,可神态却带着一点耀武扬威似的挑衅。 明显是陷阱。 可惜他知道是陷阱也会踩进去。 不过观察了片刻,玉揭裘已经细细密密地吻她,她也笑着附和,单手攀附他肩膀,不知不觉向上滑。妖力集中到指尖,握住他耳廓,缓慢地向外撕。 分明觉察到了疼痛,但却不愿放弃这一刻的温存,玉揭裘延迟地推开她,伸手按住血喷涌而出的伤口。 他蹙眉,只因回想起那是头一次轮回时被她咬过的地方。 她像妖性入髓,沾满血的手拂过风吹乱的鬓角,回答他方才的提问:“想你做什么?” 有名稗巴老臣突然地从塔中急急步出,连后边的年轻侍从都跟不上。 他张开苍老的手掌,里面正躺着些许漆黑的青铜剑屑:“王,您……您难道真如谣言所说,堕入邪道,成了魔么?!” 在此之前,朝堂中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没有人斗胆去问。然而就算是这样,王也发觉了,主动挑明自己不是,又发过一通“如今严酷只为威慑”“往后稗巴必将威震四方”的誓愿与辩解,叫大家安心。 可如今,铁证如山。 开过光驱魔用的青铜剑都被腐蚀成这样。 “您这是为何啊?!”那老臣悲痛欲绝,“您幼时那般……老朽真当您已变了心性!禽兽不如!你真是禽兽不如!” 玉揭裘何等明白如何揣测人心,放在往常,对着守旧的忠臣,便谆谆善诱,对着激进的新党,就鼓吹怂恿。但此时,他却照常用那副纯良的神情如实相告:“骗你们我也很累。” 一声声“禽兽不如”震耳欲聋,玉揭裘无动于衷,反而是小狐狸感到异常的头痛。 她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可恶的唾骂,只凭空感到厌恶。 为什么? 她修炼到了足以为所欲为的地步,从不以自己的本领而羞耻。可是,为何她会有这种异乎寻常的反感—— 像是面对老人的哭哭啼啼感到不快,玉揭裘朝他迈开了步子。 感觉到杀气,小狐狸下意识挡在了老人面前。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掠夺性命?” 他则耐人寻味地端详她:“你是妖,却还心心念念生命那一套。” 说实话,小狐狸对人没有同情、怜悯与爱的心情。 但是—— “决定我做什么的,不全是因为我生为什么。”适才的狂乱消散了,小狐狸说,“也因我在这世上见过什么,体会过什么。” 他望着她。 玉揭裘想,她总是如此。 如此令他相形见绌。 如此叫他如梦初醒。 但他还是抬起手,才念了一个字,那老臣就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玉揭裘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笑了起来。他用轻快到引人痛恨的神情道:“他继续活着也只会痛苦,不如我替他了结。我是魔。生而为魔,从这世上领教到的亦是。我想杀便可以杀。” 塔内塔外,人们只有万籁俱寂,有人死在面前,谁也不能在此刻反驳。 除了戒备地瞪向他,小狐狸也什么都做不了。虽说她原本也不是正义那一侧的,但事发突然,还是有些讶异。 玉揭裘没有杀她的意思:“册封礼成,送王后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就别出门了。” 侍女战战兢兢,交换眼神,踉跄上前,无人胆敢不从。 荒凉满目,血流成渠,这就是他们的破镜重圆。 塔用作伏魔,他却以此为王宫。玉揭裘掉头折返,在群臣朝拜下进了内室,又被内官侍奉着更衣疗伤。 “前些日子的毒粉出自仙门,圣上还未痊愈……理应多顾虑些……”内官斟酌着言辞劝道。 玉揭裘令他下去了。 室内只剩他一人。 他翻阅了几本奏折,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在这间隙,他又想起她杀蛾妖后许愿他来世能做人的情形。 简直虔诚得刺眼。 没来由地,他也闭上了眼。 明知道这是书中的世界,死去毫无意义,轮回也是谬论,这时候做任何事都毫无意义。但他还是模仿着记忆中她的样子,轻声祈祷。 还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已有充当眼线的内官急匆匆敢去塔后的宫殿。 才跨过门槛,伥卒就急急忙忙下跪,磕着头道:“寿大人!王那边不好了!” “新婚夫妻便闹出这么大动静?”寿也发觉了灵力波动,不安又疲惫,一想到这无法收场的烂摊子,甚至有些后悔。 “您且去看看吧!” “不可。”寿忍痛道,“荆渊随时会杀我,这宫殿被我设了几道阵法,才稍微安全些。我若轻举妄动,不是脱一层皮便过得去的。” 原本被当做棋子的侄子反将执棋者变作了棋子。说实在话,这不出乎她的意料,从某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没得选了。他们只能维持同一阵营的貌合神离。 她必须熬,熬到这家伙衰竭的时候,那样才有一线生机重新拿回权力。 假如她没猜错,能让玉揭裘大动干戈到连身份都不顾,新后不是小角色。这个机会恐怕离得并不远。 要变天了。 被送回去时,轿辇上的小狐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来了。 竟然还能保住性命。 只剩石头心后,她的感情淡漠了许多,但从前的观念都还在。 她最为也是唯一戒备的对象是玉揭裘。 妖的忘性足够大,可这短暂的时日还没漫长到让她遗忘那些惨痛的经历。她为他掏掉了一颗心,凭借那颗心的余温替他挡了刀,最恐怖的是,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根本难以理喻。 时至今日,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石头心令她断绝情爱,因此如今看来,过去的自己就像着了魔似的。 玉揭裘这个人让她情不自禁地畏惧。 为什么他曾经能那样左右她? 她对他怀揣的心情究竟是什么?人间种种,俗世情爱,于妖而言太难了。她不得不提防他。 九尾狐和魔相比,这一次,是她输了。可那又如何,他不杀她,便是作茧自缚。小狐狸朝侍女笑了笑,待她一转背,便把手探到拔步床上敲了敲。 大黄狗从夹层探出脸来。 “你能出去吗?”她问他。 表哥摇了摇头:“那外头贴了对付妖的符呢。鼎湖宗那群修仙的,教他捉妖干嘛。” “那你身上有药没?”小狐狸又说。 不知该说她和玉揭裘离得太近好,还是他身上毒的气味太重好。小狐狸可不会因为玉揭裘留自己一条命就感恩戴德,她是奔着杀他来的。 外伤只会弄巧成拙,至多捉弄他一下,可内伤就不一定了。 有前辈似乎成功过。 小狐狸说:“那毒尝着有些骇人,但凡能加快加深它发作,便够他吃一壶的了。届时再杀他试试看。” 大黄狗懵懵懂懂地点头,径自从床底下扔出了一小瓶药。 “这是什么?剧毒?”小狐狸有点小兴奋。 “催情的。”大黄狗一本正经地说着,以至于小狐狸直截一巴掌拍了上去,砸得狗头直晃悠。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她斥责他。 “你说要加深发作,这药能引得身热情动,的确有效。”大黄狗言之凿凿,主要他路上解手时摔水里去了,丢了好些行囊,剩下的没几样了。 小狐狸有点迟疑。 话没说错。 但理有点怪。 她不像人有那么多可斤斤计较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情热上脑,指不定他还更好对付。魔头作茧自缚,她不过推波助澜。 如今想来,初来乍到那几日晾着她许也不是故意。 小狐狸以为玉揭裘也就做做样子,可他竟然真的在当王。一国之君大抵真的有很多公事可做。 尤其是王是魔种的话传出去后。 朝堂上的臣子终日惶恐,恨不得将那些外头胆大包天的人抓过来替他们亲自面圣。玉揭裘盯着内官研墨,无端又生新的念想:“崖添的王姬在此,何不以此相要,再讨几分地回来?” 那根本是惹祸上身、荒诞不经的做法。 但他说了,群臣只能去办。 王后那边来了几次话,他总算大驾光临。小狐狸心中暗骂“装模作样”,脸上却摆出笑容。 好像小半个月前你死我活的不是他们。 偏偏他吃这套,任由她推着他的背将他拉到室内去。 殿里被烛光染成暖融融的颜色,桌案被形形色色的酒杯填满,里头无一不是亮晶晶的美酒。 “做王好玩么?你伤好了没有?”小狐狸笑得很可爱,白皙的肩膀与脖颈秀色可餐。 “嗯。”玉揭裘不全作答,只抱起手臂,用“你想做什么”的神情看向她。 “你留我的命,是不是嫌没人烦你,所以无聊?”小狐狸妄自揣测着,潮湿的眼眸叫人很难否认她的说法,“我来陪你玩呗。” 他总算有了被打动的迹象,饶有兴致地问她说:“玩什么?” “下双陆棋吧?输的便喝一杯酒。”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随手端起一杯饮尽,“没毒,你尽可放心。” 玉揭裘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做什么?你不信,我都可以尝一遍。”小狐狸坦荡地回答。她极擅长双陆,再说了,这种药,喝点也不会死,“不过,我很好胜,不会放水的。” 孤男寡女对峙了半晌。 “你想赢?”玉揭裘漫不经心地问。 “嗯。”小狐狸点头。 听到她的答复,他倏地坐正,也就是那一刻,门窗悉数关紧,发出叫人心惊肉跳的动静。玉揭裘说:“换个玩法吧。” 视线在那桌酒盏上转了一圈,他从中挑出几杯,连贯地一饮而尽。 精准无误,全是掺了药的。 “若你能让我在这待到天亮,”玉揭裘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眼,“就算你赢。” 作者有话说: 藏在床板底下的表哥偷听到这:??? 完结倒计时 - 感谢在2022-03-09 23:53:08~2022-03-11 23: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2个;R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涩 10瓶;鲤 8瓶;张弋弋 5瓶;荠小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表哥哈哈哈哈哈哈你还在呢】 【呜呜呜这章啥时候解封呀我只是想从虐男主开始看】 【狗表哥:哇偶~】 【断片了,章大人是谁?哪个老臣?】 【前面很有张力 表哥出现一秒破功 笑死我了 表哥:我应该在车底 不应该在车里】 【狗子听床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 【绒绒和小玉要怎么摆脱书中情节在一起呢呜呜呜呜】 【相爱相杀我可太爱了】 【hhhhhhhh】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刺激!】 【啊待到天亮是啥意思】 【天哪是我又忘了剧情吗 有没有uu提醒一下我玉接球什么时候中的毒粉TTTTT】 【按爪打卡】 【 -完- 第54章 、秋夜 ◎——那是个撒谎的好季节。◎ 玉揭裘给了小狐狸一把短刀。 上面雕着花纹。她抽出来, 刀刃明晃晃的,亮得能充当镜子。 那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寿在他小时候送给他,玉揭裘常常配在身上, 关键时刻攻敌不备的短刀。 玉揭裘兀自坐到床上,周身透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闲散。而这样的自如也具备合理性, 这里是他的国度, 他的王宫。某种意义上,她也已成了他的东西,是他身为雌性的附庸。 “不要再轻易现出妖身, 那对你没好处。况且,你还驾驭不了兽性。”玉揭裘说,“拿着这个, 往后便能出去。但你逃跑, 或不带着它, 我会立刻知道。” 每一次, 他给她匕首, 都会握住刺人的那一段, 将刀柄交给她。 小狐狸有点瑟缩。 倒不是她怕他捅她。 他刚刚才饮了那些催情的酒, 之后波澜不惊坐到床上不说,还要拿东西引她过去。 小狐狸试探性地迈近了一点点, 伸出手够到短刀, 揣进怀里,马上又远离。 她偷偷打量他, 有点想问他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但警戒心又阻止了她。 不能有这些多余的关心。 管他是因为什么堕魔的, 她只要确保他陨灭不就行了吗? 虽说提出了那样的赌约, 但内官在门外漏了脸。影子穿过窗户, 匍匐在地上, 颤巍巍地说道:“圣上,阁楼里那位请您过去……。” 玉揭裘望着小狐狸,却还是出声回复外面:“知道了。” 他起身。 小狐狸发觉他进来时解了披风,但伺候的下人出去了,所以没留意。于是由她拿起来,快步追出去。 “夜里风凉。”她便边替他系拢边去闻他的气息。 催情的药是服了,毒理应会更快发作。然而,他的气味并不像那么回事。 小狐狸吸着鼻子,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搭住他肩膀,凑到他脖颈和两颊去闻气味。 他丝毫不理睬她,专心致志地整理披风。 不可否认,有些人是天生的帝王,即便在民间落难再久,一旦复位,便张口闭口“朕”“寡人”或其他自称,也乐于被侍奉。但玉揭裘一定不是,或许拜他待过的那些地方所赐——诸如军营,类似贼窝,后来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他生活勤俭,善于谋生,吃睡不挑,什么事都乐于自己做。 但他拥有很强的适应力,这也是他如今能在王室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之一。 “姑母大人已送过许多这样的药给我吃。”言下之意,早已有了耐药性。他朝她飞速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寿想要更好控制的王,自然巴望他能尽早诞下后代,立新世子。当初,他对此类脏东西照单全收,甚至还故意当着百官的面。那些人中,一部分是前朝旧臣,还有一部分是他招兵买马来的,原本就向着他。一看他做苦肉计,纷纷上书谴责寿——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都做可敦的人了,怎么还能算是荆家人。 他们如此刻薄,正好如了王的愿。 名贵厚重的披风在玉揭裘跨过门槛时划过一道弧线。 小狐狸没有说出口,令她忘我去闻的并非是这个。 他身上有悲伤和冷酷的气味。 除此之外,还有她所理解不了的一种气味。 她正出神地想着,就听到外面符箓被揭去的声音。 时隔这么久,碧索、练羽和凤凤再次回到了小狐狸身边。 这一次出现,她们都没之前那么不客气了。小狐狸想,这只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她是妖。 她在等待她们的白眼或畏惧,然而,自始至终温和的练羽率先开了口。 她突然跪倒在地,恭敬地请求道:“狐仙……请您一定要除掉那魔头!” 小狐狸有些意外。 她这一生被人唤作过“狐狸”“狐妖”“阿胡”或“九尾狐”,可“狐仙”这一说倒罕见。 还是多年前,她曾骗瑞生这样叫自己,虽说极度满足虚荣心,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妖怎么能跟仙相提并论? 但眼前几个侍女此刻都在这样称呼她。 册封仪式,她们都没能到现场伺候,但也从风言风语中听到了一些。王是魔,而后则是一头来讨伐魔的狐妖。 “之前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就连那个嚣张的碧索也恳求道。 一向乖巧的凤凤罕见的不做声,但也跟着另两人一起垂下了脸。 同一时间的崖添国。 普壶地与斑窦境的代表都亲自赴会。 祁和君正拄着额头,端坐着走神。 文官之一轻轻咳嗽了一声。 文官之二笑着说:“大王。” 祁和君总算出了一口气,再度直起身道:“那么,便来聊正事吧。” 如今三国仍由崖添主导。文官之一清过嗓子,将事先备好的状况全盘托出:“倘若对方是人,是天选的王室,那要动手,便很难名正言顺。可如今,那魔头自曝身份,让使者自相残杀,再命活口回来通传。如此嚣张,邪恶至极。铲除他,救万民于水火便是天经地义。” 有人议论,有人沉默。 祁和君心意已定,也没打算听旁人的意见。他在座椅扶手上敲了两下。 文官之二上前,仿佛要给出最紧要的那颗定心丸:“仙门百家也会相助,尤其……上仙慕泽也发话了。” 那位自始至终都沉寂的上仙托人转告:“倘若那魔障最后不死。我造的孽,我会亲自解决。” 回到稗巴,门口符被揭去后,大黄狗便又发挥自己的专长,混进了人潮中间。 他到哪都吃得开,总能打通自己的门路,不忘表妹的告诫——“那日太监说的阁楼似乎有什么玄机,指不定江兮缈就藏在那。她是玉揭裘的心上人,到我们手中总有用处。你去找找看。” 大黄狗这里打听,那里钻研,作为谜一样无人能挡的存在,以太监的身份成为所有人喜闻乐见的“苟公公”,大浪淘沙,在众人中听到不少风声。 起初他锁定了阁楼。 就他们稗巴的建筑风格,阁楼四处都是,一一排查不大可能。 大黄狗也不敢问得太细。 不过,就算江兮缈是修仙之人,但凡没成仙,就还是要吃喝拉撒的。王后宫冷清,王室又所剩无几,做主子的不多,瞧瞧什么地方有人侍奉便是了。 真正的侦察兵,不仅要有明智的头脑,还要足够沉得住气。 宫中的派别阵线,大小事宜,只要大黄狗需要,在他那里就是整齐的情报网。 有个老嬷嬷专程在一座不起眼的宫室伺候。 那里有阁楼么? 大黄狗假装当差,走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闪进去。他将脸凑过去,短暂地化作狗的头颅。湿乎乎的狗鼻子沾到窗纸,稍加用力,便糊出一个孔来。可他定睛一看,却没见到那老嬷嬷。 他不着急走,又观察一阵。 一天一夜,他都没见到老嬷嬷出来。 等他回去,那老嬷嬷居然已经安歇了。 大黄狗摸进那扇门。他不像妹妹和其他族人,狐狸狡诈,但狗又不同。他不怎么擅长动脑筋,不过,贵在懂得依靠他人。 大黄狗将那这件事细细跟小狐狸说了。 小狐狸生怕那短刀有什么窃听的本事,硬是压在箱子底下才跟表哥聊这事的。 她一听那室内摆设,便冷笑一声,霍然为他解道:“是他们鼎湖宗的阵法。不过,应当是障眼法,要藏江兮缈,玉揭裘不会弄得这么简单。你索性按土办法试试。” 大黄狗自己都想不到,他还真什么奇门都不懂,就试出了一道暗门。 不过,进去后是幻境。 而且这幻境很是简单。 看起来像是一座井底,只有上边是开着的。而且还是死路。 而在井底中央,又有另一口井。 他还没来得及担心出不来幻境,就先下意识走近过去。 后来回去,大黄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如何向小狐狸形容。 井道狭长窄小,但依稀能遥遥看见一个人。 一个女子被卡在那个位置,筋脉尽断,无力回天,却因脖子上挂着的护令钟无法死去。 这漫长的岁月里,她就被堵塞在那里,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大黄狗不说见多识广,但也绝不会孤陋寡闻,不由得退了一步,吸了一口凉气,才重新往下看。他说:“你是……江兮缈?” 不愧是昔日的神女,这样都没有陷入癫狂,只是有些呆滞,费了好些劲才能回答他的话:“……你是谁?” 要怎么自我介绍好呢? 大黄狗拎着一盏灯,想了想说:“我叫涂龙辰……哦,你应该不感兴趣吧?你没见过我,我是九尾狐妖的表哥。” “狐妖?”这个词显然是江兮缈不愿听到的。 她的歇斯底里这时候才一鼓作气爆发:“混账!那个贱狐妖!还有那个……” 此处她的辱骂不堪入耳,而且源源不绝,井里还有回声。大黄狗只好把头往后仰,先摆出无所谓的鬼脸捂了会儿耳朵。 他再次探出头问:“这次的事,挺多我都不知道的。你能说说么?” 但江兮缈还在骂,大黄狗只好再度起身,先回头去钻研这幻境的出口。等会儿他还要回去的。 江兮缈的破口大骂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声嘶力竭,大黄狗都打瞌睡了,觉得时候差不多,这才上前问:“玉揭裘何故堕魔?” 但要跟一个被废除修为、四肢皆折、困在井中间这么久的人沟通还是很难的。 江兮缈根本不会照他问的作答,恶狠狠地哭诉:“我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三周目他们无缘无故跑去殉情,我就该发觉了……四周目他居然一见面就要吞她的妖丹,打死都不肯放她走……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她自知解脱的希望渺茫,因此也顾不上秘密不秘密。 再说了,像这样的哀怨憎恶,她也发泄过无数次了。这时候的她歇斯底里,也不会去想,只是一个劲叨念着“我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以及对所有人的痛骂。 不错,是所有人。 她恨极了被玉揭裘取走却毫无还手之力的系统。 她不能理解这一世不放弃无情道的修炼来爱她的慕泽。 她也埋怨那个神出鬼没的树妖为什么一直没消息。 她还咒骂谢弄峤无能透顶,这样的废物根本比不上神仙,活该当不了男主。 自然,她不会漏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玉揭裘。 “他真是不识好歹!我看他那种地雷操作,所以懒得要他那八百万,结果他竟然还敢劈我的腿?不守男德的司马玩意儿!” 江兮缈的骂声如滔滔江水,虽说很多词汇,大黄狗都闻所未闻,根本听不懂。 但他还是悉数记下来,抠着耳朵,没多少兴致地追问:“所以这一世玉揭裘为何堕魔?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前三次的事,我都从别人那儿听过了。” 神志不清的江兮缈也因他那如羽毛般过于轻飘飘的发言迟疑。 她短暂地恢复神智,上一次这样震惊,还是在三十六重天被玉揭裘套话的时候。 起初,江兮缈只是在这一周目发现玉揭裘和小狐狸的异样,但在她加以干涉后,他们也恢复到了原本的剧情。 然而,堕魔时分,玉揭裘却还是叛变了原著小说。 那时候的江兮缈何等诧异,书中的角色不仅觉察到了自身的虚妄,还对她这个书外人加以作弄,甚至给出了她也只是另一本穿书文角色的可能性。 而眼下,似乎还有其他知道这个世界本质的角色。 大黄狗说:“我肚子饿了,你快说吧。说完咱们都好收工。” 江兮缈不愿意乖乖照办,她只想唾骂:“那只狐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男角色那么多……她跟你这种狗妖不行吗?随便去路边找个老实人不行吗?” 大黄狗在井上望着她,在此时此刻他的视角来看,那个本该名震八荒的神女看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那条她在书中读都没读到过的狗问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从头到尾,你为什么如此坚信自己能随意摆布、安排我们呢?” “……”江兮缈听不明白他的话。 “就是说,”大黄狗歪着脑袋,诚心诚意地说,“你把我们当做书里的人,所以你不把我们当回事,这我懂。但你都来这了,也该睁眼看看了吧。我们都想真正地活着,摆脱操控,以自己的判断行事。我们是书里的人,跟你的确不一样,但我们与你其实也没有差得那么多。” 江兮缈说不出话来。 凭她的心无法理解他的话语。 “……你为谁办事?你是系统的□□?”她说,“你是不是会把我的事告诉那只狐妖?叫她来杀了我,快些!我要回去!我要穿回去!” 大黄狗却摇了摇头:“我真的只是一只小小的狗妖。” 不过,他想到什么,将双手拢住脸,做出喇叭的样子,对着井下说话。灯盏的映照下,他的脸看起来那样瘆人:“不过,我想表妹应该不会这样轻易了断你。你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们玩,她很记仇的啦。 “啊,忘了说了,”大黄狗笑着说,“告诉我这个秘密的就是表妹本人。她知道的哦,你是外来者,还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次,害她每次都死掉的事。” 寝殿内,小狐狸早早地休憩。 她素来睡得很沉,阿娘还在时常常唠叨她,不管多大都像个孩子。她也的确任性了太久。 他进来时携了一袭冷意,伏进夜色里,叫人几乎分辨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小狐狸感觉到他抚弄自己的脸颊,而她也蓦地睁开眼来,与他对视。 夏季过去了,曾经的他们在这样的时节赴死。眼下听不见蝉鸣,窗外只有风卷过落叶的响声。 玉揭裘无声地说,睡吧。 她不喜欢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了,叫她难以设防,容易沦陷到某种近似习惯的情热中去。 而他也是如此。 他对她的取悦还和从前一样熟稔,无须点明烛火。手指穿入指缝,一切只在暗处发生,细致而稳重。 魔物的爱是艰涩的折磨,对雨季后的狐妖却尤其受用。即便退出去,他也会再停留一阵。小狐狸的尖牙掠过他的咽喉,玉揭裘纹丝不动,反而阖上眼睛。 她问他:“你想要孩子么?” 他反问:“狐狸?还是人?” 形单影只的对话声在夜里像闪烁的灯。 她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要是生了,便会从小小的样子长大吧。我们带他们去山上看雪,还有藤桥。只有我们,都在一块儿。” 石头心不会让她有这些想象,即便说出口,那也只是情后捉摸不透的余热,很快就消散。更何况,这是谎言,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叫他掉以轻心,能更多满足她的谎话。 他也知道。 明知不可能,以前和现在都一样。玉揭裘回答她:“……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23:54:25~2022-03-13 00:3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饕餮荡开宇宙、豌豆上的小老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前三周目的事是瑞生告诉小狐狸的吗?傀儡师既然能带记忆,瑞生应该也可以?】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那小狐狸怎么还说江是玉的心上人?当局者迷?还是石头心不能共情?表哥说小狐狸知道轮回的事意思好像是,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本人的记忆,主观觉得烦应该不是别人转述?但看小狐狸的反应好像又不太像】 【三周目的小玉,蛮可怜的,唉。】 【四周目好难过啊。即便都知道了前尘往事,也不知道如何真心对真心了,看得人好难过啊好难过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这就叫追妻...】 【哦莫哦莫哦莫哦莫哦莫!】 【"雌"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雄性】 【按爪打卡】 【到底睡没睡(。)】 【心知肚明,惨白破旧的谎言,感到难过。 绒绒为啥知道前几周目?她 当时代他死,去救他,也是谎言吗?我之前一直以为是 失去心后留在躯体里的喜欢、类似本能的“祝福”,一直觉得她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醒来”。】 【啊,女主石头心,不仅无法理解这一世的爱恨情仇,也没办法明白上一世两人的相濡以沫,一切都没了。】 【幸亏表哥今晚不在床底】 【睡了?】 -完- 第55章 、书名 ◎——取个好标题就胜利了一半。◎ 她趴在他肩头, 默默打发着多余的时间。 玉揭裘肩膀上有密密麻麻玄文般的文身,小狐狸没见过,好奇地贴上去, 用指甲轻轻拨弄:“这是什么?” 他正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她问, 才侧过脸说:“诅咒。” “诅咒?”小狐狸可没听说过这玩意,“你中咒了?会死么?” “已经过去了。”玉揭裘把脸压下去。 比起交谈,两人此时更需要的是更多、更执拗、更难以休止的纠缠。 她又绕到前面来, 俯下身去,钻进他臂弯里。眼睛泛着水光,反而是嘴唇干燥, 小狐狸捉着他的臂弯, 借此腰间用力, 起身向他索吻。玉揭裘亲了她一会儿, 手拂过她的头发。 让小狐狸感到神奇的是, 这一世, 即便他们并没有交合过, 接触起来却还是易如拾芥,顺水推舟便能使得理性坍塌。 爱抚把身体变得滚烫, 后来又做了几次, 他对她的压迫这才延迟地归为制裁。 “多谢你忍住没杀我。”玉揭裘在背后近似讽刺地说道。 “反正也杀不掉不是么?”她不满地冷哼。 不假思索说了不恭敬的话,小狐狸萌生了逃脱的自觉。然而, 脚腕被捉住了, 拖行回去后, 他又令她翻过身来, 急切地亲吻脸颊和发间。 轻颤似的鼻音由不得遏制,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叫涂绒绒。” “嗯?”他只顾埋头苦干。 祁和君的妹妹有另外的姓名。小狐狸伸手贴住他的脸,拢着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她说:“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 分明在亲密,悲伤的气味却愈发浓郁。小狐狸还是辨认不出那悲伤与冷酷外的气味是什么。 闻起来有些像夜来香,或许是注定悲剧的某种东西的香味。 小狐狸徐徐地嗅着。 天才亮,他就走了,说是晚上再来看她。 得到了十分名贵的香料,能用来洗浴身体,漂亮的锦缎则缝纫了新的衣裙。除此之外,室内被更多的奇珍异宝填满,稀罕的物件堆积如山,却都不是明面上的赏赐。 王展现了不愿被外人觉察到恩宠的姿态。 日中午的时候,表哥用狗身走了进来,变回人的样子,边往嘴里塞枣边说:“见是见到江兮缈人了,但基本什么都不交代,尽是些泼妇骂街,搞得跟遇上负心郎了似的。” 她思忖了一阵。 截至今日,都是她对玉揭裘一无所知,而他似乎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去问她。这样被动的局面叫人感到很不舒服。她视情爱为洪水猛兽,这会是爱上他的征兆吗?小狐狸因此而不安。 “……算了,”她做了决断,将枣子推到表哥的狗嘴里,说,“懒得查了。” 反而是表哥意外:“真的?” “那不是他的天命嘛……书里写的,江兮缈跟别人好了,他就堕魔。只是这次江兮缈大意失手,没能杀得了他而已。” “也是,玉揭裘又不知道天命的事。不过,”表哥贸然提出其他的可能性,“他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小狐狸只穿着抹胸,冰肌玉骨,冷着脸望向他。 大黄狗恰好分神,没留意到她眼光里的不悦,自顾自说下去:“你们第三次的时候不也……你那时候才丢的心,还能为他做那么多。简直像人一样。” 羞耻漫上心头,这些话根本是在踩小狐狸痛脚。死穴被冒犯,她索性伸出尾巴,一下将他掀翻。 “真倒胃口,”涂绒绒光着双脚落到地上,慢条斯理摩挲着前爪走过去,“我如今已不想做人。” 大黄狗叫着“哎哟喂”,扶着太监的帽子起身。 也就是这一刻,小狐狸陡然侧过眼:“谁?!” 凤凤从帘后出现,恭恭敬敬地见礼道:“是我。” 小狐狸给大黄狗使了个眼色,他便往后退,要隐匿自己。 从一开始,凤凤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因此小狐狸没多关心过。然而,此时,她却突然低着头问:“你右脸的痣,可是从小便有?” 小狐狸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她这时候打断有点烦:“你先下去吧。” “右脸有痣,又是狐妖,是你吧?就是你吧?”凤凤身后似乎藏着什么,“我祖父明明把你杀了,扒了你的皮,卖了你的肉,你却还阴魂不散——” 小狐狸狐疑地看向她。 但她已经举着一把砍刀冲了过来。 “表妹小心!”大黄狗惊呆了。 小狐狸皱眉露出了獠牙。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挥爪出去。 修为九尾后,她便隐居到了山上,对自己的妖力有自知之明,但不是那么轻易操纵。 凤凤胸前出现巨大的伤口。 小狐狸马上扑上前去。大黄狗则大惊失色,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要……你怎么了?”这时候问这些自然毫无用处,小狐狸回想起玉揭裘曾对姑妈寿做过的那样,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妖力灌注到她身上。 但没有用。 “怎么会……平时给表哥也有用的啊?”她不耐地自言自语。 “妖丹,妖丹行么?”大黄狗问。 要把妖丹取出来吗?小狐狸没处理过这样的事,理所当然地不知所措,但眼看凤凤要死了,她还是伸手捂住了嘴巴。 手腕被攥住了。 她无暇顾及玉揭裘是怎么知晓她陷入危机的,也不清楚他为何能这样不偏不倚地出现。他说:“你这样,就算救回她,也会令她妖化。” 凤凤还在痛苦地呜咽:“是你……你让我祖父死在战场的,我爹娘都饿死了……” 小狐狸已大致知道了。 在凤凤眼中,狐狸大抵没有分别。她曾去试着报复过捉到阿娘的农夫,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一定误认为她是阿娘诈尸回来报复。 这一世,她的确什么都没做过。 战乱、饥荒,那又不是她造成的。 “那你们杀了我阿娘呢?”她忍不住与将死之人回嘴。 玉揭裘蓦地伸出手。 他的手搭到凤凤脖子上,只听一声响,他已面无表情拧断了她的脖子。 小狐狸猛地去推搡他,以至于自己都跌作到地上:“你这是做什么?!” “她被仇恨蒙了眼睛,现在死了好绝后患。”玉揭裘看起来太残忍了,好像死人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起身,冷冷地告诫她,“杀她的是我,业障也是我的。” “这是业障的问题吗?”她一跃而起,再度为他的行动准则困惑。 他疯狂又邪恶。 倘若纯良、温柔或可怜,那也一定是装的。 玉揭裘朝她笑了笑,俯身将她压箱底的短刀取出来,交到她手中,说:“以后记得带好。 “有虫子在攻过来,我得去料理他们。恐怕有些时日见不到面。” 得不到回音,他便用手触碰她。 小狐狸别过脸去,回避说:“你会死在战场上么?” 玉揭裘笑了,看着她的侧脸道:“不会。” 那笑叫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听她罗列自己假扮过的神明的时候。 尸体草草被收拾了。 小狐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恼火。 玉揭裘走后,寿便来见她了。 寿认出她来了,虽说人的相貌不同,但玉揭裘身边的狐妖并不多。 正如小狐狸所料,寿是来劝她杀玉揭裘的。 “阿胡……狐仙姑娘,”寿试图摆出亲切而诚挚的神情,“引狼入室,本是我的错。可你既不畏生死地来降魔,我想,自然也是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的。” 实话说,并没有。 但小狐狸还是一言不发地微笑。 寿郑重其事地请求道:“请你定要为天下除此邪魔。” 寿并不多话,起身要走。小狐狸却瞄见什么。 “寿大人请留步。”她看到寿的双臂。 那不是人的手臂,白净圆润,如竹如玉—— “我两条手臂都被那孽障毁了,”寿说,“这是义肢。” “这瞧着像傀儡?” 寿如实作答:“不错。是渊儿身边一个傀儡帮忙做的……那孩子与荆渊不同,很是心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非要跟那魔头搅在一起……” 是瑞生! 小狐狸眼前一亮,当下断定,恰如寿能从玉揭裘身边的狐妖猜出她是谁一样,玉揭裘身边的傀儡,除了瑞生没有别人。 瑞生也在稗巴。 可他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联系她? 小狐狸陷入沉思。 寿望着她,没来由地又坐下。她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对眼前这狐妖不说假话的感慨,又或者纯粹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闷。 “……渊儿误入歧途,自己走上绝路,”她突然就承认了,自暴自弃似的,临终坦白一般,寿摘下簪的步摇,慢慢低下头,“是我们长辈的失误。” 小狐狸从思索中抽离,悄然望向她,抽丝剥茧,等着寿说下去。 他的亲眷,他的师门,与他有关无关的人都希望他死。 寿娓娓道来:“为了严守他的身世,王太后和王兄杀了太多人。仆人们胆战心惊,也有人去向年幼的世子倾诉。他还是孩子,以为那是对的。他不懂得是非——” 那个孩子被小说设置成了不通人情的角色,他存在的全部都是为了爱女主人公,以及成为能被女主人公一剑杀死的魔头。 但即便是魔头,也有他的孩童时代。他背负着成为恶徒的天命,被添置了破坏与杀戮的功能,却还是要度过死亡之前的章节。 他听到了仆从的祈愿与哀求。 称不上怜悯,小小的世子只是不愿看到眼前人延绵不绝的眼泪,他想,痛苦一定是极其痛苦的事。 荆渊将手搭在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仆役身上。他用稚嫩的声音说:“由我去办吧。” 回忆褪尽,回到现如今,寿将义肢搁在小狐狸手背上。 “你……心中还有他么?”她怪异地问。 小狐狸望着她。 这个故事,她是头一次听。大抵会有叹息,也能有点同情,但是—— 她的笑容灵动而易碎,透着磐石般的冰冷残酷。 小狐狸笑起来,笑靥如有蝴蝶起飞,却在离开她面颊的刹那消逝:“没有。” 沉默中寄宿着过于浩大的悲哀。 “那就好,”寿也笑了,可毫无缘由,那笑抽搐着,倒更像哭,“那就好。” 而在这个时候,沈策和费绛琪潜伏已久,每日提心吊胆,不断更换着藏身之地。 说实话,他俩都有点想放弃了。但谁都没好意思先开口。 他们是偶然闯入那间阁楼的。 刚进去,沈策便给了费绛琪一个眼神。 这里布置得与当初鼎湖宗的旧书斋一模一样。 沈策大剌剌地去看墙上的书,费绛琪却突然拔-出了剑,指着书桌喝道:“出来!是谁?!” 桌下有身影涌动,好像豹子穿过林间。然而,真正露出脸来,那只是一张温和沉静的面孔。他举起手,一边示意自己无害一边说:“我叫瑞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你为何藏在这里?”沈策强迫自己镇定,随之询问。 “我答应了王帮他办一件事。”瑞生说。 他不像奴役,毕竟说的是他答应玉揭裘,而且态度也不卑不亢。 “什么事?”既然是和玉揭裘相关的,就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费绛琪没有放下剑,戒备地走近来。 瑞生看向桌案。 费绛琪走了过来,确认没有兵器,才收起剑。沈策就没那么谨慎了,直接拿起来翻阅。 “这是……戏本子?”费绛琪疑惑了,“你在写戏本子?” 沈策则留意到桌上翻开的另一本书:“这是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字天书么?” 瑞生夺过自己那份书稿,压进抽屉里道:“是我用来参考的另一个本子。” “参考?这不算剽窃么?” “只不过以它为骨架罢了,实则是全新的另一个故事。”瑞生突然又接过那无字的册子,毫不留情地丢入火中。 “诶!”沈策朝烹茶的炉子奔去。 “不碍事,那本书原本就是残本。女主人公身陷囹圄,所以故事进展不下去了。”瑞生说,“因而我才在写新的,换个叙事者。” 费绛琪甚至有些忘记正经事了,毕竟她也是个爱读戏本子的少女:“写的什么?” 瑞生倾斜目光,略加思索,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是……被命运捉弄的爱情故事。” “给我看看吧。” 瑞生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没写完结局,不过,我已在想故事的名字。你们有什么建议么?” 沈策和费绛琪都还是小孩子,原本想做英雄,却没想到这么难。疲惫多日,好不容易有个能放松的事,一下精神头都上来了。 “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呗。”沈策说。 费绛琪提议道:“不如就用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如何?《梁山伯与祝英台》不正是如此?” “可以,不过,”瑞生说,“这故事有些特别,男主人公的名字不止一个,女主人公也非从初始便曝露名姓。” “那拣个外号用不就是了?”费绛琪脑袋转得飞快,眨眼就想出了办法,“他们有什么别名么?没有的话,按特征起一个也好。” “要我说,你还要往书名里加点别的。”沈策也插嘴,“就写写他俩干的事,要那种大家喜闻乐见,都会好奇的。学学《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瑞生那僵硬的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你答应王……玉师兄为何会要你在这写戏本子啊?” 文思泉涌,瑞生脸上平静,实则很高兴。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们可知人为何期望有所成就?是为了名垂青史。文字是有力量的,倘若没有记载,那我们死去,重生,也与朝生暮死的蜉蝣相差无几。” 费绛琪没听明白:“这与戏本子有什么关联么?” 瑞生不予置评。 他朝他们微笑,说:“我父亲是个写戏本子的,他年事已高,患上重病,昏迷不醒,后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外乡,造出了我和我的兄弟姊妹。我的梦想,便是能像父亲一样写一部戏本子。” “傀儡也有父亲?你是指傀儡师么?”沈策发问,“你想子承父业?这不是很了不起嘛!” 得到鼓励,瑞生也只笑了笑。他说:“感激不尽。我想好了,我会想方设法,去我父亲的故乡,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他人” “嗯……听着还挺励志的。”费绛琪也说。 “我想要将我们被天命摆布、碾压、摧毁的事实记下来,也想描绘他们屡败屡战,翻来覆去,竭力而死,又死灰复燃的姿态。”瑞生望着书稿,无声无息地笑起来,那是何等清澈的笑容,在傀儡脸上看起来也不违和,“等我写成,再给你们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3 00:31:03~2022-03-13 22:2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豌豆上的小老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段有点悲凉悲壮……本来只是情爱折磨人,突然升华到了与既定的命运的抗争】 【不如就叫《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怎么样瑞生?】 【太棒了吧这个设定】 【我都好奇了,瑞生能写出一个he吗?他们到底怎么才能he呢?】 【原来名字是这么来的。 就是说其实是傀儡师穿越了,然后写了本书,那本书坑了,或者说烂尾了,然后现在另一个作者按照前书做了个框架,换了主角。感觉天书有点像前传哈哈哈,不过天书不是被玉扒皮毁了吗,结果只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天书被刊印了很多本,还有小狐狸是怎么知道的呀,看了书还是有记忆】 【唔,小玉这么,感觉是没有未来呢,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把握不住,我是这么觉得的,srds,瑞声为什么还有手臂呢?】 【好一个 埋 头 苦 干】 【所以瑞生写出了《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央就是瑞生啦】 【按爪打卡】 【看到瑞生了!!!!!!!!!小狐狸不是坏人,太好了!!】 -完- 第56章 、除魔 ◎——急急如律令。◎ “等我写成, 再给你们读吧。不过现在,”瑞生说,“你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他领着他们出去。费绛琪和沈策有些提防, 但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将他们交到只是凡人的官差手上, 劳烦他们送这两个小修士出去。 这看起来并不像是陷阱。 临别, 沈策说:“我们已听说了狐妖的事。要是可以,可否帮我们带句话给她?” “你说。”瑞生不紧不慢地回答。 沈策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说:“沈策无能, 对付不了玉师兄,无法替师门报仇。请她一定杀了那魔头,还人间一个正道。” 他们不够强, 所以只好将希望寄托到更强的人身上。 费绛琪欲言又止。 “而且, ”沈策支吾着, 终于还是说, “她的父亲……大抵也是玉师兄杀的。那一日, 玉师兄追着李符安出去, 再回来, 便……” 瑞生端详他们一阵,微笑着点点头。 不过, 他又交了一样东西到他手上, 那是一只储物戒,一看便知, 是鼎湖宗的东西。瑞生说:“虽说我眼下不打算和小狐狸见面, 不过, 我会寻旁人带话给她的。这是魔头托我拿给你的, 原本是要等事情了了以后……既然现在碰到, 索性给了你。” “这是?”沈策疑惑。 但瑞生已经转身回去阁楼里了。 他还有书稿要完成。 越过山河,身为三大国度中最为宽广的崖添,玉揭裘来过此处。 士兵在前线涌入稗巴,他却兀自来到了后方的王室。血沿着剑滴落下来,地上有着细细裂开的线,玉揭裘低着头,饶有兴致地沿着线走,好像独自在玩耍取乐的孩子。 毫无预兆,谁也没想到,玉揭裘居然会到敌后方,好似再度亡国于他而言也不值一提。 两位相随的文官争相战死,祁和君却仍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过他屠戮守卫的仙门长老,祁和君自知无力回天,但还是镇定如常,淡淡地说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出身仙门,师父是慕泽上仙,却杀了我叔父。这样的孽障不值得我出剑。” 即便是死,也将死得其所、绝不求饶。这是他的尊严。 夺取灵脉时,玉揭裘杀过斑窦境的皇,也洗劫过普壶地的王室,死之前,他们无一不放下贵族的尊严,变回最原本的人,要么乞求放自己一条生路,要么咒骂他永世不得超生。玉揭裘动手时毫不犹豫,心里甚至还有闲心腹诽,可惜他已超生过好几次。 而眼下,玉揭裘还是不由得笑了。 上次他没能进这间御书房,头一次来,很是陌生。他低低地笑着,拿真假参半的话来敷衍:“正因为师尊总唠叨得道成仙,我想忤逆这样的命,才堕的魔。” “命?”祁和君正坐斥咄,“这世间的命可是你能忤逆得完的?父母之命,出身贵贱,天资高低,这些都是你的命!天命无处不在,难不成你都要一一忤逆了才安心?” 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席话,玉揭裘归于静默。 良久,他意外的坦诚:“祁和君言之有理。” “所以,”祁和君朝他怒目而视,“你究竟为何这么做?” 玉揭裘站在高处,俯视着他道:“我记得你爱吃鹿肉。” “……”祁和君疑惑地看过去。 “你曾在秋猎时命须伦骑射为你猎鹿。你杀鹿取肉,要是鹿这样问你,你会如何回答?”玉揭裘笑吟吟地问,“鹿说,‘你为何要杀我?’‘为何吃我的肉?’你会如何作答?你今夜吃的什么?鸡汁羹还是猪脯肉?要是被你吃掉的鸡和猪问你,你要怎么说? “你是大王,修筑过防御的长垣,派遣那么多兵马去边塞打仗,那么多人死。要是他们问你,为何这么做,你会如何作答?我是魔,杀了便杀了,姑且因我是魔。那你呢?” 这一次,轮到祁和君沉默。 他捏着胡须,不慌不忙地问:“那你是无缘无故作祟的么?” 没来由地,祁和君想,虽说的确有些惊人,但他或许和这年纪轻轻的魔头并不是无话可谈。 他们是有共通之处的。 玉揭裘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手中握着剑,他却没有急于逼近。 外头喧嚣声听起来离得那样遥远,这数百年平静中诞生的魔头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什么?”一心只想将崖添发扬光大,做明君的祁和君措手不及。 “或许称不上人,”玉揭裘径自说下去,“但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因此,我觉察到了,这便是我忤逆天命的路径。我的命不是修仙,而是堕魔。爱而不得,魔会将心上人连同一切都毁掉。但我如今不想这样。” 他用衣袖擦拭着剑。 又思索了一阵,祁和君起身,弯腰捡起文官之二尸首边的剑。他撕下龙袍的衣角,将剑柄捆绑在手上,边做这些时,他边说:“你可知道,我们也好,仙门也罢,要杀的其实不是魔。” 玉揭裘静静地等待他完成:“你们要除掉的,是违背你们秩序的人。” 祁和君道:“我会尽全力杀你。” 面对凡人,分明无须搏斗就能杀死,但玉揭裘仍然摆出了应战的姿态。那是他对一个国君最后的尊重:“承让。” 他是日落前离开的。 祁和君的尸身躺在龙床上,始终没有闭上眼。 走之前,玉揭裘翻了翻祁和君的藏书。不得不说,这家伙博览群书,他想读的不少,但时间仓促,留给他的恐怕不够。 再回去,稗巴已成为硝烟弥漫的国度。 驱散一路心怀鬼胎的臣子,又遣走添油加醋的内官,玉揭裘一路褪下带血的外衣,由侍者紧跟在身后追着伺候更换新的。他进了塔,边听旁人罗列宫内的状况边往上走。 三言两语对大小事务做了安排,抵达塔尖时,最后只叮嘱一句话:“绝对要保障阁楼里的那位。” 他进去。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已是黄昏,窗外却透着诡秘的宝蓝色。玉揭裘兀自往前踏入良夜,她是突然杀出来的,举起的双手握着什么刺过来,那是寿赠给她的夺魄锥。 他丝毫没躲避,任由她刺进他肩膀。小狐狸发间簪满红色的杜鹃,血溅到脸颊,笑靥如花地问:“吓到了吗?” 被扎进去的那一侧,玉揭裘不经意地咬牙。夺魄锥逐渐化作黑色。他才伸出手,她就倏地向后推,湮没在黑暗中。 玉揭裘向里走,与此同时转动着打量四周。 她再度扑上来,这次是从梁上。小狐狸双臂交叉,绳索便套住了他的咽喉。玉揭裘当即攥住,却被她用双腿盘住肩颈,倒在了地上。 狐妖的力量与人类女子天差地别,她收紧力气,他便也发不出声音来。 不过玉揭裘当机立断,扬起手臂,向背后猛捣她的脸。 小狐狸被砸中鼻子,嗷嗷叫着松开。他卖力喘息,她已取环首刀朝他劈来。 玉揭裘避让,她便穷追不舍地接着砍去。他像嫌烦了一般,放慢步调抬手,刀才沾血,就又化作易碎的炭。 小狐狸一点都不气馁,即便是炭,也要朝他扔过去,顺带抛出几支镖。他悉数应下来。涂绒绒后退几步,再度冲上前,将他按倒,横跨到他身上,握紧一只发簪乱划。 他们都气喘吁吁。 手中只剩灰烬之际,她才觉察自己伤到了他的脸:“对不住——”小狐狸极其喜爱他的长相。 发簪尖锐的那一头刺进面颊,穿进了他的口腔,对玉揭裘那张美观的脸来说实在是暴殄天物。而他吃痛,舌头抚弄着发簪,暧昧不明地说:“拿出去。” 她握紧发簪尾部的雕花,徐徐向外拔,心中庆幸没破相。玉揭裘推开她的肩膀,捂着满脸的血起身。 他嘴角上扬,戏谑地说道:“如何,知道要怎样杀我了么?” 她也站起来,九条狐尾似花瓣又像鱼尾,齐刷刷张开。她伸过手,疏忽间摸出了一把短刀,那是他亲手交给她的短刀,也是除她的痛苦以外,唯一能真正伤害到他的事物:“……你从一开始就想被我杀吧?你想要我杀了你,以妖身受人朝拜么?” 起初看到她手握那把刀,他的反应是笑,然而,听到她后一句话时,那笑便有几分轻颤,继而转化为更凶险的嘲弄:“少自作多情了。” “我想,我已辨认得出你的谎话了。”小狐狸说,“我只是不明白。” “这就是你的遗言?”必须促使她继续下去,玉揭裘还是出了剑。 “这句话,你对我说过一次。”小狐狸蓦地笑了,不是因为这句话,纯粹是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新奇,“这一世开篇的时候。” 他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最令他不安的内容。 因此只能缄口不言。 “我早就隐约猜到你想要什么。我只是不明白,”窗外的光踱步经过,要入夜了,她身上穿着玄色的衣裙,定定地打量着他,“你为何替我分担业障,自己也拿来做道具,就为了让我成为众生眼中的神。就因为我们有三世虚妄的前缘?” 她最后的呢喃,他照着她的样子临死所说的话。 他被她杀死时遭受的轻慢。 在花海前彼此都不知情的重逢。 他们牵住了对方的手,在傀儡师的作坊,在鬼市。他们在破庙中谈及了他们的对这世间的看法,交替握着的烛,口中化开的糖。 过往仿佛雪崩似的浩浩荡荡从头砸落,玉揭裘总是感到害怕,时常非常抱歉。对她,对小狐狸,对涂绒绒。 他迫切地追随着江兮缈,只要她一出现,他便像傀儡似的被操纵和玩弄。他试图用自己积攒了三周目的自我从既定命途中挣脱出来,可他拼命弄痛自己的同时,却蛮横地伤害涂绒绒。 她也在这不停歇的走马灯中苦苦转动,所以才会去救他。 他只是想挣扎一下而已,可是,但是,然而,无论如何,怎么都走不到能如愿的那条路上。 他杀她的父亲,自毁仙途,违背了他们的约定。 他想见三十六重天,于是杀更多的人,夺取灵脉,却越发偏离。 等洞悉全部的过去,早已为时已晚。 太晚了。 他离他们最亲昵时做过的约定那么那么的远,远到他每日睁眼和睡前都会想到,以至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地步。 明明他只是挣扎了一下。 但从他挣扎着想留下她开始,就全都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玉揭裘不再羞愤欲死,也不会怒不可遏,只因他知道一切都不可逆转。 他感到被什么耍了。 玉揭裘终于发出声音,问:“是谁告诉你的?” 她笑了,分明不感到悲伤,却像有些凄婉、哀切的笑:“果然你也知道了……在那片水上。 “你算术不好么?分明那样会算账。我成为九尾狐前,你假作爹爹,补了涂纱的四尾妖力给我。而我原本也只有四尾妖力……还有一尾,是你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是慕泽告诉她的。 在她动身去阻拦他自戕之前,他便将前三次的事告诉了她。那些事并不详细,可她却渐渐梦到溪谷和蝴蝶以外的事。 “你可否告诉我,你究竟为何待我这样好?”小狐狸是真的不解。 望着她清澈无瑕的眼睛,玉揭裘翕动着嘴唇。 她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东西,就算在小说里,也只有一个她这样的人。比起谈及“爱”,直截了当说“恨我吧”更适宜。他的心被察觉了,但却毫无用处。 玉揭裘忽然明白了,蓦地懂得了——他被自己耍了。 他无法打败的不是天命,而是他自己。 “少废话,” 玉揭裘冷笑,“快动手。” 她长久地注视他,似乎想从中读到什么。但妖的耐心与记性都是有度的,很快,她便将这不紧要的事抛之脑后。 小狐狸打断他:“罢了,还是别说了。毕竟我的确想被供奉起来,如此一来,便能改变妖低人一等的天命。也算你情我愿吧? “再说了,即便你告诉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我也不会理解的。因为……”她笑了,灿烂而开怀,俏皮又可爱,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我只有一颗石头心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3 22:29:21~2022-03-14 23: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胧月 30瓶;做任何 5瓶;豌豆上的小老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意思是玉揭裘喜欢师姐是被剧情控制的,他为了脱离剧情伤害了小狐狸?之前对小狐狸这么差,那个时候她疼的动不了都没发现】 【我有些笨没有看明白,意思是玉揭裘为了让小狐狸成神这样对她的意思吗?小狐狸知道前几世吗?】 【像是刺猬,让刺扎进自己也要留出柔软的腹部给她。假若有可能伤到她,可以百倍代价转移到自己。 绒绒只有石头心,对小玉来说是否是一件幸福呢?对魔头来说一定是违背本性的挣扎吧。她不懂情爱,她不会难过,真的太好了。 如果如果在山上的那一晚,小玉没有撒谎,绒绒也能听出他的谎言,就好了。 她感觉不到他的爱,又欣慰又难过。想开了之后,觉得,无论结局he/be,都可以接受了呢。 还是没有搞明白,狐狸心有什么用,为啥江/慕要得到】 【被耍的不是你,是我,我的心好痛,哭哭】 【按爪打卡】 【不错】 【哎 只能轻叹了】 【这一章 小央那股熟悉的味儿又出现了哈哈哈 看文风识人系列】 【虾仁诛心。 所以之前玉扒皮是想成为小狐狸的魔考】 【石头心!】 【这还真是相爱相杀,当然小狐狸现在没有爱了)】 【看到最后一句,彻底爽了爽了了】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杀人诛心啊小狐狸】 -完- 第57章 、结缘 ◎——命定BE。◎ 黑发不断落下来, 她低着头,刀尖抵住他咽喉。 伤痕处渗出血珠。 玉揭裘如同漂浮在沼泽表面的浮尸,伤痕累累, 因而麻木不仁。 小狐狸忽然放慢了动作。 她坐在他身旁,蓦然说:“要不然……算了吧。” 玉揭裘困惑地睁开眼, 几乎称得上是恼怒:“你说什么?” “阿娘告诉过我, 切莫向不该结缘的东西讨要什么。”小狐狸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只是仔细想想,有太多不便。她嘟囔, “我曾说过,‘再也别让我遇到玉揭裘了’。我不想与你结缘,因为不想下一世还相见, 所以还是别取你的性命为好。” 他支起身战栗, 血与眼泪堵塞了咽喉, 因此说不出话。 “好了, 放我走吧,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也别一错再错了。你成不了仙又怎样呢?不修仙也能活下去啊。总能重头再来的。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往常总被玉揭裘教训的小狐狸教训他,“知道吗?” 她说“你成不了仙又怎样”, 因为她已不把他们的约定放在心上。早忘记了的东西, 早已抛弃了的东西,就算他开口解释, 她也不会懂得。 玉揭裘难以反应。 于是她便伸出手, 扶住他的头, 替他做出点头的样子, 然后笑得眼睛眯起来:“那就说好啦。” 她站起身, 拍拍身上的灰,高高在上地低下头,令脸浸没在影子里:“多谢你救我的命,若非是你,我早被江兮缈杀死了。也多谢你保护我,不惜替我杀人,负担业障。可是,我要走了。” 玉揭裘试图爬起身,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拉她的裙角。在涂绒绒的记忆中,他从未看起来这样可怜过:“因为我?因为你厌恶我?” “怎么会,”她的笑如蝴蝶纷飞,迎面扑来,“分明不相关的人。” 小狐狸转背离开。 玉揭裘追出来。 她站在塔室的门外,璀璨的阳光将她映得闪闪发亮:“怎么了?” 他四肢着地跪在门内,阴翳从头笼罩着他:“既然是不相关的人,那还能见面的吧?” 涂绒绒想了想。 “……不知道。不过,”她满不在乎地回答,“先在这艰辛而不公的世间好好活下去吧。” 她将隔扇合拢。 他被留在晦暗中。 外面日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慵懒。成为狐仙的机会如沙般从指缝间流失,不过,总还有其他办法的吧,只要江兮缈暂时不死。 天光大亮,又是新的曙光。 小狐狸伸了个懒腰。 说实话,当初她也没太懂慕泽描述的状况,只大概知道他们是小说角色,而且因为女主人公的希望重来了四次。 那其实努不努力也无所谓嘛。 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就好像随时会迎来末日一样。 小狐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她来这里,倒算不上体恤民生,纯粹想要祁和君许诺的那片地罢了。 可如今,他能不能践行承诺也未可知。 小狐狸想,在这宫里憋坏了,要么出去抓只鸡来吃吃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神清气爽,分明放弃了到手的机会,但这时才感到自由自在。好像回到了阿娘还在的时候,她不用满心想着复仇,每日逍遥快活、怠惰随性。 她快步下阶梯,满脸是笑,心里想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鸡的味道,跑着去的。 玉揭裘长久地驻留在塔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能动弹时,最先想到的是要活下去。 她叮嘱过他两次“好好活下去”。 眼前闪现他们一同在木屋度过的夏日,他会忍耐的,会忍气吞声、顺从地等着的,直到他们能再一次过上那样的生活。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门再度被拉开了。 玉揭裘还佝偻地跪在地上,他以为是她回来,回心转意要杀他了也好,为了其他事也罢—— 出现的的确是小狐狸的身影,但并不是她。 慕泽的奇门法术是能使人看到心中最想见的影子。前情已表,玉揭裘眼中的师尊总是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时候,他们只以为是他没什么想见的人。然而那时候他还未见过眼前人的长相。 乌发落在肩头,右脸上有细小的痣,慕泽望着他,满目疮痍,悲天悯人。 这时候的小狐狸正和表哥一块兴高采烈地奔回山里。 大黄狗说:“那往后怎么办啊?” “战乱很快会结束的。江兮缈和那护令钟被钉在一块儿了,成百上千年都死不了。”小狐狸回答,“咱们就放心回去过安生日子!” 小狐狸回过头,树荫落到脸上,倏忽之间,大黄狗惊叫一声:“表妹,你脸上!” “嗯?”她抬起手,脸颊上居然湿漉漉的。小狐狸抬起头,去寻雨的痕迹,可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哪有雨呢? 眼睛里流出水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擦拭。怎么回事?为什么呢? 尽管小狐狸自以为放弃,但她并不知道,在那之后,九尾狐妖仍然成为了众人眼中除魔的英雄。 漆黑的塔轰然倒塌,连同魔物的尸首一并被摧毁。 稗巴的王室声泪俱下,倾诉被魔头侵占的历史,为曾因妖身受人低看的九尾狐妖正名,甚至将其拜做神明。 吃吃喝喝,没事干时修炼,舒舒服服睡觉,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小狐狸去找表姥姥拜年,临上山时变作人身,换了身红颜色的衣服。前几日连夜下过雪,白雪皑皑,踩上去时有松脆的声响。 她太久没出过远门,外面焕然一新,已大变样了。 她走叶下穿过,路途中的池水结了冰,有几个孩子正凿开冰面玩耍。他们唱着动听的歌,边吟诵“今夕何夕兮”边手舞足蹈,好不开心。小狐狸远远看着,也不走近,就只是偷偷地笑。 那池塘仍有活水进来,涓涓细流,由岩壁落下来。 孩子们终究还是看见了她,胆子也大,叫嚷着问:“你是妖不是?” “自然不是,”她理所当然地撒谎,又笑,“为何说我是妖?” “这山上有不少妖呢。你长这么漂亮,看着便像妖。”一个小男孩道,“上次我迷路,还是一个乌鸦精送我回去的。我娘特意倒了茶谢谢他。” 他这样直白,旁边孩子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惹得小狐狸好奇:“你们不怕他作恶么?” “起先是怕的,可他都帮我了,自然是善妖!有什么好怕?又不是从前了,别那么古板。妖也有修成正果的呀。” 反而是小狐狸吃了一惊。 她想,“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莫过于此。她这般孤陋寡闻,当真是要小心,跟不上潮流,别到时候上大街去,叫人识出破绽。 “我爹说了,大多妖还是坏的。” “你跟我家狐仙娘娘的画像好生相似啊。” “好冷啊,咱们不是来钓鱼的么?”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你是外乡人吧?”又有另一个孩子搭话道,“这样的天,来游玩的么?” 小狐狸实事求是地微笑:“我是来探亲的。” “可惜!这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玩。” 有个小女孩说:“待到初春再走吧。到时候雪融了,瀑布一定很漂亮。” “瀑布?”小狐狸好奇地问。 孩童稚气的声音在银装素裹的林间回荡:“嗯,就是这里。等天暖和了,便会有瀑布。周围林间还有蝴蝶飞来飞去,可美了呢。” “是么?”小狐狸感兴趣地笑了,抬起头来。她看着如今还干涸的溪谷,不由自主地遐想那副美景。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想起了谁,那使得她胸前传来幻肢般的异样感,不过,即便迟疑了一下,她也还是没记起什么来。既然无法一下想起,想必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小狐狸无忧无虑地笑了,回答孩子们说:“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追溯到她最后一次落泪的那一日。被慕泽刺穿心之后,玉揭裘没有立即死去。 他原本想过要做些什么,至少最低限度的自保与还击。但在看到慕泽那双悟道的眼睛时,他便明白了,杀了其他人,便由他背负他们的孽债,这样的自己是绝不可能善终的。 每一次想要改变天命,他都会坠入更深的深渊。 垂死之际,他靠在门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晨曦。黑夜消退,白昼再度降临。原来那样的美丽,过去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而如今,这易碎的美丽才融冰为水,滴落在他干燥阴郁的心里。 原来这么美。 他想起她在同样的清晨离去,赤狐在斑窦皇宫金色的屋顶上幻化人形。那日的风那样凛冽,太阳却很温暖。流动的云,发烫的心。她回过头看他。为了弥补前三次的苦痛,他说了太多谎,而这些谎也筑成他的坟茔。 血流得太多,蔓延到了误入的日光。 慕泽走上前去,知道他大限已至。魔头变回了少年,锋利、脆弱又可悲,他在生命的最后喃语。 几百年内唯一得道的上仙俯下身去听。 想叫“绒绒”,又或者念一声“狐狸”,但玉揭裘想起她刚刚才说不愿与他结缘。 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重新写了三年前的梗的变体,加入了一些更有意思的内容………… 我好满足…… - 感谢在2022-03-14 23:49:18~2022-03-15 23: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是天涯沦落人 40瓶;张弋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对玉揭裘心软了,三周目四周目都没有善终。相爱的人意识觉醒,但是因为剧情设定没有好好在一起,不要BE了呜呜呜,期待HE结局了。】 【按爪打卡】 【伤心】 【感谢小央写了这么有意思的作品,要是再虐一会玉扒皮就好啦哈哈哈哈哈,期待鸡同鸭讲!】 【好喜欢这个结局!!! 小狐狸放下心里的俗世的各式各样的累赘,逍遥快乐地生活在山水间,春天观花秋天望月,夏天乘风冬天赏雪,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be也挺好的!】 【这是结局吗?还是会有下一世?】 【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瀑布,花海,是三周目他们生活的地方吗(胡思乱想)。 绒绒真的好可爱呀,完结了要再看两遍啊,开虐后基本上每章就只看了一遍,假死那章发泄了好多坏情绪,小央真的好绝,炒鸡期待这本上市的实体书!第一次这么想要拥有】 【这个BE倒是觉得没有很悲伤,绒绒有意识到他死了吗?】 【玉扒皮后不后悔让小狐狸把心剖开呢,虽然她不爱他了,但她变得很开心】 【来啦】 【要有好结局呀,觉得玉不渣了。。。】 【世道变了,那有没有人神妖仙冥魔这样的六界呢,魔一定生来就是坏的吗】 -完- 第58章 、后记 ◎——人造HE。◎ 感谢各位阅读《毛绒绒的我被魔头追妻》一书, 我是作者瑞生。 几年前,我领悟了父亲在书和现实间往返的办法,并成功地来到了外面。这项工程损耗巨大, 那时候,我只带了两样东西, 其一是父亲的遗物, 其二就是这本我手写的书稿。 这是我头一次踏足父亲的故乡,令人震惊,这里与我出生的地方大不相同。王变成了各式各样的领导人, 仙门静悄悄地隐居避世,也没有了妖。不过,与从前一样, 人类仍然崇高又邪恶。 书中过去了几百年, 现实却只有短短几年而已。父亲才过世没多久, 我去殡仪馆探望他。在那里, 我遇到了他的女儿。 我意外地明白了, 为何之前父亲会给弥弥殿下安排拜师学艺的剧情。 长相也好, 性格也好, 她和谢靡月都那样的相似。但小说中,她的人生经历实在谈不上顺利。我谎称自己是父亲的忠实读者。她邀请我去了她家, 后来我去拜访过不少次, 也渐渐知道了,现实中的她离了婚, 感情生活也是同样的坎坷。 由江兮缈担任女主人公的那本穿书浪漫小说, 正是父亲为取悦当时成日将自己闭门不出在屋内的女儿而写, 没想到会成为他的遗作。 那之后我做了什么, 在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我花了一些力气去融入这个世界。简体字、户籍、人寿保险, 立交桥、高楼大厦、高科技,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陌生。好在父亲给过我专门的训练,使得我能做到这些。 我目前在木偶剧团工作,没有编制,但因为技艺高超,只要不出篓子,应该不至于被开除。房子租在市区,两室一厅。不用付餐饮费,所以工资绰绰有余到我支付房租不找室友。房东对我印象很好,因为我不吵不闹,唯一令我头疼的是她很想为我介绍对象,而且频繁要我去清理仓库。 我身边的所有人大概都想不到,虽然和他们看起来一样,但从不在众人面前吃饭、喝水,休息也只假寐的我其实是傀儡。 如正文中所言,我想要将这份书稿分享给更多的人 出版之类的,我有自知之明,像这样丑陋、混乱,夹杂着不和谐内容的故事配不上纸质书。但我得知,这个世界的人们是会在因特网上阅读的。 基于描述的是爱情故事,我锁定了晋江文学城这一网站。不过,签约对我来说稍微有点费劲,我不觉得是我写作能力的问题,或许只是风格不够契合。恰好我有认识的朋友碰巧签上,于是我便拜托它代为发布。 诸位读过了这个故事,感觉怎么样呢?其中的内容大多是我通过各种途径观察、猜想,以及采访询问所写,为了增加趣味性,也有一些艺术加工。情况特殊,我很难进行修改,也请各位见谅。就算读者不满意,我也不会动摇,或者说无法动摇。 上个月,我感觉到了书濒临崩塌。护令钟是父亲构想出的法器,父亲不相信爱,也不喜欢恒久不变的东西。护令钟腐坏,江兮缈死亡,那是构成小说中那个世界结束的规则。 我回去找了涂绒绒。 我是抱着劝她和我一起到书外生活的心情去的。在我看来,现实中的人也好,小说角色也罢,只有能凭自己的意志去做什么的,才算真正地活过。 小狐狸在我眼中是活着的,而且是我的朋友。 阔别已久,再回到书中时沧海桑田。山上的树木越发茂密,泉水叮咚,我往前走,越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田圃,最终来到一间不蔽风雨的木屋外。 小狐狸正在里面。 她躺在不知哪来的席子上,轻轻荡着腿,起初见到我,甚至没认出来我是谁。 好在妖只是忘性大,而非蠢货。“瑞生!”她最后还是惊喜地大喊,然后围着我转圈,“你头发怎么这么短了?哈哈哈,这是什么衣服呀!” 我说明了来意,也下了即便违背与父亲的约定,也要将如何离开书的办法告诉她的决心。 然而,小狐狸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对我说:“算了吧。” 我愣住了:“你不想出去吗?在这里会死的。” “表哥早就死了。三姨奶奶也走了,连二舅都过世了。大舅也老得动不了了。”小狐狸仰起头,咧开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修成了仙兽,体内总有源源不绝的灵力,支撑我像如今这么年轻。但活了这么久,感觉没什么意思……我也有点腻了。” “可是,”我想说服她,“外面是不一样的。” “也没有很多不一样吧。”她坐下,再一次躺倒,无所谓地说,“你喜欢傀儡,喜欢写戏本子,还喜欢弥弥殿下。,所以觉得有趣。可我呢?我就喜欢花而已,簪满了花,然后呢?该吃的好吃的,我都吃过了,该看的美景,我也看了。我已经活够了。” 我被极其宽广的悲伤袭击。 不论我怎么劝,小狐狸都不为所动。暮色降临,我只能回去。她没有送我,只是照旧躺在那里,慢慢地说:“或许正因这一世,我从江兮缈手下逃过一劫,所以才会这样吧。” 一时之间,木讷的我也猛地回过头。 我站在那野草枯萎,又有新的长出来,将整片田地覆盖的地方,难以自已对她说:“不……不是这样的。” 玉揭裘遍体鳞伤,伤口还未愈合就再在上面添新伤,分明看破戳穿了这世间虚伪的法则,却仍然招致和承担杀孽,为的不是这样的结局。 我离开了书。 我照常打卡上班,下班,没有人看出我郁郁寡欢,因为我总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周末,我去清理仓库,在落满尘埃的角落里看到了父亲的遗物。 那是我以外的另一只傀儡。 每当江兮缈凭系统重开时,天地都会归于起点,重新来过。除了父亲的作坊。因此我们人偶也都会在那时聚集到傀儡师的工坊内,以防被洗脑重启。 里面的东西永远原封不动。 那是另一只傀儡。 三周目的时候,因为老鼠作祟,被啃掉了胸腔中的某个器件。不过我想也不会太过影响。我想,父亲一定预料到了什么,从他一开始发觉他们的视线交汇、吐息相融、彼此残害开始,不然不至于做这手准备。 他穿着过去玄色衣袍,长发与现代的环境格格不入,惯用的剑只剩了一把,也配备在旁。一具完全死气沉沉的傀儡。 我们曾在夜里像至交好友一样谈心。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玉揭裘的确死在了成百上千年以前。我只是蹲下身去,将手放在那冰冷的肩膀上:“倘若你还在,要是你能去劝劝她。也许她不至于这样决绝——” 我站起身,转身出去,将仓库的门关上。 室内堆满杂物,空气混沌,一切是那样的静谧,微尘在光中漂浮。 他的手扶上了剑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5 23:34:53~2022-03-16 12:3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n、梅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聊五毛钱天 25瓶;kiwi、山抹微云、鹤持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