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被魔王金屋藏娇》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据说我被魔王金屋藏娇》作者:半夜不洗澡 文案: 辜晓梵穿成了一本修仙文中的炮灰女配,即将被送给文中最大的反派魔王谢知非。 死是不想死的,逃也逃不掉, 除了在魔王手下兢兢业业地苟一苟, 还能咋地? 苟着苟着,她听说了外界的传言。 据说最凶恶的大魔王,在他深深的宫殿之中,藏着一位绝世美人。 他视她如珍宝,行走坐卧片刻不离。 绝世美人辜晓梵:这流言就离谱。 又有传说,大魔王冷心冷情,再绝色的美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红颜枯骨。 他会金屋藏娇,只是因为这位美人的样貌,同修真界的涟星仙子一般无二。 冷心冷情的谢知非:这流言就离谱! 涟星仙子:谢邀,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曾经还信了。 直到我差点被大魔王鲨掉。 (微笑.jpg) 一句话简介:魔王才是娇吧! 立意:保护自己,维护他人,有一份力量就做一份好事。 内容标签: 女配 甜文 穿书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辜晓梵,谢知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被进献的美人 辜晓梵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关在了一个金色的笼子里。 笼子像是放大的鸟笼,质地也有种金属感,笼子底部铺着红色的绸缎,她就坐在绸缎上,像是传说中的金丝雀。 她还在想这是什么奇怪的现场,往外边一看,就看见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金色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美人燕瘦环肥是一方面,什么发色和瞳色都有。辜晓梵打眼一瞧,看见了不少身后有尾巴、脸上有鳞片的。她左手边那个看着很野性的美人,正在很野性地撕咬一块鲜红的肉,看见她的目光,尖锐的犬齿示威一样龇了龇。 辜晓梵僵着脸收回目光:懂了。她穿越了。 一穿越就被迫面临这种被囚/禁的现场,什么记忆都没有,辜晓梵冷静了一会,开始试图和隔壁吃完饭的野性美人搭话。 她拿出社恐必备的开场白:“你好?” 野性美人很不吃她这一套,金棕色的眸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张嘴就吐出来一句:“别白费力气了,魔王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弱鸡人类的!”说完就闭上眼睛,靠着笼子边缘开始睡觉。 辜晓梵:搭讪失败。 她听见别的笼子里有美人发出嗤笑,这种语气词一般指,试图沟通等于自取其辱。于是也不再张口。现在她就觉得像是在玩一款策划司马的网游,玩家两眼一抹黑,只能翻来覆去地研究唯一的一条语言信息。 按照野性美人的话来推断,所有的笼中美人应该都是要被献给传说中的【魔王】大人。 但是看野性美人还有心情吃喝内斗,问题应该不大。 既然应该没什么危险,辜晓梵就不慌了。又研究了一下笼子,没找到出口,她左右张望了一会,也蜷缩着,无聊地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很多穿着黑色袍子的人走了进来,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站在外围,对着手上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点名。 “矫泓。”出来一个穿黑袍的,走到其中一个笼子前,手一挥,笼子轻轻漂浮起来,连同笼子里的美人一起飘走了。 一排笼子挨个地被检查过一遍,连成一条线飘出去,远远地看着像是巨大的一串项链。 辜晓梵:狗策划又舍得给背设了?她乖乖地等着黑袍人叫到她。来都来了,不知道原主叫什么,也不是个事儿啊。 “辜晓梵。”等了一会,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个黑袍人走到她面前,辜晓梵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同名同姓,又和所谓的魔王有交集,她这不是穿到之前看过的那本仙侠文里了吧! 辜晓梵紧张了一下。原主是文中的炮灰女配,戏份很少,全靠同名同姓才会被她记住。如果印象没出错的话,原主是个土生土长的魔界人,但是却是个纯种人类,因此在弱肉强食的魔界受到了很多排挤。她能好好长大,全靠有个好爹。可惜爹得病去世,只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值钱的金银珠宝。女配吃了不少苦,因为脸长得好看,被进献给魔王。 然后就被凶残的大魔王直接杀掉了。 女配的存在,主要就是为了凸显大魔王反派的残忍,为后文男女主讨伐魔界做铺垫。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辜晓梵看了看自己身下飘浮着的笼子,又看了看外面面无表情的黑袍人,掂量了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你妈的,她难道能跑得掉? 跑是跑不掉的。反正也要死的,干脆就躺平算了。 辜晓梵面无表情地躺下去了。别说,绸缎还挺软的,躺起来很舒服,飘在半空中轻轻晃动,晃得辜晓梵又想睡觉了。 笼子走过高高的墙,走到一座巨大的宫殿外面。停在外面等了一会,又是一个黑袍人做指挥,把笼子们挨个运进了宫殿。 辜晓梵还记得自己的悲惨命运,这时候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她知道宫殿里头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感觉到自己心跳慢慢加快。 旁边笼子的美人们也都骚动起来,但不是害怕,都在忙着整理仪容,对自己能让魔王一见钟情充满自信。 宫殿非常大而空旷,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源,将这里照得亮亮堂堂。辜晓梵混在一群笼子中间,笼子阻碍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魔王的身影。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压迫感。那压迫感逼迫着她几乎要跪伏下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片寂静里,辜晓梵清清楚楚地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冷笑。 紧接着是阴冷的男性嗓音:“美人?一群吃白食的废物罢了。” 来了来了!辜晓梵咽了咽口水,后背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美人在大魔王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这反派心里只有毁灭世界。剧情到了,接下来她就该转世轮回了。 果然一道巨大的白光从前方突兀出现,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挥了过来。辜晓梵看着前排的笼子被淹没在白光里,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你妈的,回去就给作者写差评! 但是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她身下一空,整个人离开了柔软的绸缎,接触到了冷硬的地面。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同样一群坐在地上的美人。之前困住她们的笼子,已经灰飞烟灭。 辜晓梵:先杀笼子?是觉得隔着笼子宰人不顺手吗?她头顶上冒出问号。 因为一群人都坐在地上,前方唯一一个站着的黑衣人就特别醒目了。但是辜晓梵不敢看他,目光差点接触到,她赶紧低头装鹌鹑。鬼知道对视会不会触发死亡buff。虽然早晚都是死,但是能苟一会,姑且还是先努力苟一会! 她不敢看,有人敢看。她身旁的勇士不但看了,还娇羞地试图当场勾/引大魔王:“谢魔王大人救我~”尾音绕梁,甜甜蜜蜜。 辜晓梵只恨自己不敢动,否则一定连滚带爬地远离这个勇士。大魔王的压迫感太强了,她现在就像是被猫抓在掌心里的小白鼠,只会瑟瑟发抖。居然有只小白鼠心大到敢亲猫一口? 然后她听见魔王冷冷地说:“你准备怎么谢我?” 辜晓梵:???这话不对头,像调/情。她难道穿到盗版里了? 勇士明显被这种像是勾/搭的话鼓舞了,声音愈加柔媚,甚至大着胆子支起了身:“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许,还请魔王大人不要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魔王打断了。 “你被送过来,就是我的奴仆。”魔王冷冰冰地说,“别跟我玩这套。如果不能向我展现价值,我不养吃白饭的废物。” 辜晓梵:......这就是修□□资本家吗,因为是奴隶所以以身相许是屁话。 “......”勇士被资本家的冷酷无情堵住了,一时呐呐无言。安静了一会,魔王轻描淡写地判决:“没有价值,没有存在必要。” “嘭”地一声,就像一个轮胎爆开了。随之爆炸开来的是浓郁的血腥气,和细碎的鲜红的组织。 辜晓梵根本不敢去看,她把头埋得更低,脑子一时间无比地清醒。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你妈的狗作者! 她内心尖叫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骤然间又重了三分,危急之下福至心灵,猛然抬头,正对上大魔王幽暗的目光。 很明显,她是大魔王的下一个猎物。 刚鼓起的勇气又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下去,辜晓梵颤颤巍巍地说:“我有钱,别杀我。” 她的空间戒指里有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在魔界不能说一文不值,只能说毫无用处。属于原主的爹给她留下的微薄遗产,谁也看不上,才被好好地留到了现在。 但是。魔王他,本体是条黑龙啊! 龙不就是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吗? 辜晓梵一咬牙,心念一动,哗啦啦一声,面前就出现了一小堆珠宝。她其实也不确定这本文里的龙喜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赌一把。能活着,谁想要死呢?996也行啊。 谢知非从一开始就很不耐烦。 这群美人都是被城里的大家族进献上来的,他们图什么,他一清二楚。想要靠美色让他放他们一马,纯属做梦。 他对这群莺莺燕燕也没有任何触动。一群丑陋的半妖半魔罢了,如果不是他的东西,他会毫不留情地撕碎她们。既然已经成了他的财产,就要发挥出价值。想靠令人作呕的媚态依附他吃白饭?绝不可能! 解决掉第一个出头的傻瓜,他的目光被傻瓜身边的女孩子吸引了。那居然是个纯种人类,看起来还有一些眼熟。她有一头银光闪烁的长发。抬起头的时候,谢知非看到她的眼睛,是融化的黄金一样的颜色。 都是他喜欢的、闪闪发亮的颜色啊......他冷酷地想,如果这个人一无是处,就把她做成傀儡,当收藏品好了。 然后他看见这个废物人类拿出了一小堆珠宝。他几乎要被她蠢得笑出声。 这个人类已经是他的奴隶了,她的珠宝当然也是他的。拿他的东西来讨好他,人类真是愚蠢得令人发指。 第2章 他当然没笑出来。 从谢知非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过因为愉悦而笑了。他是世间最后一条龙,也是整个世上最后的纯血妖族。天道不容许力量强大的妖族存活于世,他是最后的妖,从出生起,就缺失了龙族最重要的逆鳞。 因为没有逆鳞,幼年期的龙非常脆弱,在弱肉强食的魔界,谢知挣扎求生,怎么笑得出来? 到了成年期,他终于有了强大的力量,立刻占据了这座肮脏的城池,将曾经欺侮他的人屠杀殆尽。 但是有了力量,他的骨头,还是常年经受针扎一样的冰寒疼痛。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无药可医,是天道对他的限制。谢知非很清楚,被天道针对的自己是活不久的。 他既然活不久,凭什么杂碎们可以活着?这个世界的人,最后统统要给他陪葬! 不过金闪闪是没有错的,他纡尊降贵地走下自己的王座,向这个人类走去,准备先将这堆闪闪发光的珠宝收进自己的储物手环。 随着他的走近,这个跪伏着的人类轻轻颤抖起来,像个柔弱的小动物。 这种弱小取悦了他。一时之间,就连骨缝之间的冰寒都不那么痛了。 等会。 似乎不是心理作用。 谢知非停下脚步。那始终在他体内肆虐、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缓解的疼痛,就像咆哮的洪水被驯服成了温顺的溪流,是真的有了缓解的趋势。他仍旧会痛,但这点疼痛对谢知非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扯了扯嘴角,人生第一次,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随即不再管这个人类,反身向他的王座走去。 但一远离这个人类,被压制住的疼痛立刻就卷土重来,张牙舞爪地在他体内攻城略地。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他的笑容甚至还没有从嘴角消失。谢知非闷哼一声,闭了闭眼睛,再次向这个人类走去。 不痛了。离这个人类越近,自己的疼痛程度就越低。走到五尺之内,他就完全不疼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这个人类有什么特殊之处?谢知非目光幽深地打量着她,简短地下令:“抬起头来。” 辜晓梵只感觉压迫感越来越重,周围越来越安静,黑色的袍角由远及近,然后又由近及远......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死神的衣角又飘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停在她的一堆珠宝面前。 辜晓梵:隔壁勇士连累我! 她立刻抬头,尽可能地低眉顺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就听见魔王又命令她:“看着我。” 辜晓梵:这什么狗东西,说话怎么总是像调/情? 她拿出看狗老板的眼神看过去,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这次终于看清楚了大魔王的脸。非常标准的小说反派,很邪的盛世美颜,狭长的眼角,苍白的薄唇。他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辜晓梵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寒意。 她觉得自己像是猪肉摊的肉,被刻薄的顾客翻来覆去挑剔了一通。 几乎都要撅过去的时候,顾客凉意森森的嗓音慢悠悠地响起来:“你,和你的珠宝,本来就是我的,懂?” 死亡宣告。 辜晓梵真的要撅过去了。 然后魔王大喘气:“跟着我,以后你负责清点我的财产。” 辜晓梵:我活了!残血逃生!感谢对面网卡!感谢对面演员!感谢对面脑子有问题! 她拖着软成面条的双腿,跟着大魔王,穿过一排排跪着的美人,走上台阶。大魔王姿态闲适地坐在巨大的王座上,她很有眼力见地站在王座的侧后方,假装自己是电视剧里给皇帝扇扇子的宫女。 这场不过关就要死的特殊面试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几个被养来玩的美人在死人的时候就晕过去了,黑袍人直接把人拖了出去。什么也不会的几个当场炸成了烟花。在前车之鉴的威慑下,没人敢做废物,绞尽脑汁都要给自己编个技能出来。 其实美人们大多才艺双全,弹琴跳舞画画,艺术天分很高。但是冷酷的资本家看不上这种务虚的技能,一群大美人委委屈屈,最后基本上都被送去了战场,做后勤,给魔王的部下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战场刀枪无眼,去了九死一生,但是没人不情愿,所有人都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打包远离这个阴晴不定的冷血动物。 辜晓梵有点羡慕地看着她们。伴君如伴虎,被魔王挑中固然特别,可是她是女主吗? 996了三年之后,辜晓梵早就是一个现实的成年人了,深刻地明白自己从来只是炮灰,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是加班不够多。 大殿里的人逐渐减少,黑袍人们也鱼贯而出。等最后一个人走出宫殿,并贴心地关上门,辜晓梵才骤然惊觉,整座宫殿里只剩下了她和大魔王! 更可怕的是,大魔王回过头来,表情莫测地盯着她看。 看得辜晓梵腿又要软了。 大魔王悠悠地看了她半晌,然后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笑了,辜晓梵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众所周知,魔王从来不笑,一笑就是要死人。这狗东西还盯着她给她搞心理恐吓,典型的猫吃老鼠之前先玩一会。 辜晓梵强烈抗议这种残忍的恶趣味。她很想说让魔王大人直接给她一个痛快,但是竖着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张不了嘴了。 大魔王阴冷地、轻飘飘地说:“想起来了,二十年前,在古绿街,你踢了我一脚。” 原来刚才的凝视是大魔王在回忆旧帐。辜晓梵觉得自己可以入土了。为什么二十年前被踢一脚这种小事大魔王都还能记得。这个变/态是不是有个小本本叫做《长恨歌》?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抢先自杀。 大魔王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继续说:“所有的帐,我都要讨回来。没人能欠我。” 辜晓梵自动翻译成:自杀我也有办法让你活过来受折磨。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卑微地看着大魔王:“求您给个痛快吧。” 她都要声泪俱下了,大魔王似乎觉得她这种求饶的表情很有意思,又看了一会,竟然伸出手来,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揪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揪完了头发,就自顾自地站起身来,黑袍像一朵乌云一样往殿后的方向飘过去。 辜晓梵跪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远,那双苍白修长的手,手指之间,隐约有银光闪烁。 是她的头发! 魔王走远出一段距离,忽然又停了下来,辜晓梵看着他手指间的银光被团成一个团,然后她的脑袋就被砸了一下。团成团的几根头发掉到她的裙子上,大魔王的声音又冷又暴躁,像是她读博八年还没毕业的师兄。 “不是说了,要跟着我吗?” 辜晓梵赶紧连滚带爬地跟上去了。 她是真的摸不透大魔王的脾性。按照小说里的描写,大魔王见人就杀,今天被献上的美人全员团灭。但是她真的亲眼见到的这个反派,杀人是有杀的,可大部分人都被他可持续使用了,就连她这么个和大魔王真实有仇的炮灰女配,也好好地苟到了现在。 但是要说这狗东西有理智吧,辜晓梵也不能同意。正常人都不能这么阴晴不定。不过想到反派悲惨的身世命运,她就又释然了。并暗暗期望小说的男女主角赶紧来解放魔界。 大魔王背对着她往前走,看起来毫不设防的样子。没有了他刻意放出来的压迫,他整个人的身影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了,在宽大的袍子里,看起来甚至还有一点脆弱。他很高,因为高,就显得更瘦。 总之,就是给了辜晓梵一种,她能轻而易举偷袭弄死他的感觉。 她,可以自己解放自己? 辜晓梵的这个念头刚生出来,自己就先被自己吓了一跳。就目前情况来看,大魔王并没有杀她的意思,她努努力还是可以多苟一苟的。这个姑且不论,她刚从依法治国的时代穿过来几个时辰,怎么会有杀人的想法? 呸!肯定是近墨者黑,被心狠手辣的魔王影响了。 她甩甩脑袋把杂念甩出去,继续低头乖乖跟着大魔王走。 在她看不见的前方,谢知非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忆银丝的触感。魔界之所以是魔界,除了这里的生灵都从恶意中而生之外,也因为魔有蛊惑人心、引人走上邪道的天赋技能。谢知非只是随意地,借由头发,和辜晓梵间接接触了一下,就轻易给她布置下了一个幻境。 他不相信任何人表面上的驯服。所以他要给她一个可以杀了他的环境。如果她真的敢于动手,即使她是她的药,谢知非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可是这个人类不知道在幻境里脑补了什么,忽然就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接着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跟着他,幻境对她失效了。 是个挺乖的小东西。 所以,看在她这么乖的份上,养只宠物好了。人类能饲养妖做宠物,天道讲究因果报应,妖又为何不能饲养人类? 第3章 辜晓梵很快发现,大魔王似乎没有想杀她的意思。 他走进一个像是书房的房间,坐在桌子前就开始一个个地召唤部下。处理公务对他来说好像简单又愉快。以至于他沉浸其中,辜晓梵完全被他忘记了。 能不简单愉快吗?他说话全是简短的命令形式,每一条命令几乎都要带上一个杀字。辜晓梵在旁边默默听着,感觉这座城池各处都快被鲜血浸透了。大魔王成功地实践了他瑕疵必报的愿望。 辜晓梵一开始给自己的定位是伺候暴君的小太监,一声不敢吭地站在大魔王的侧后方。可是她身体的原主修为太废柴,她站着腿真的很酸,这个书房地上铺的红色毯子看起来特别地厚实柔软...... 总之各种因素结合之下,她慢慢地,整个人像一条咸鱼一样往下滑。期间大魔王有回头看了她一眼,但什么都没说,辜晓梵就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扔到了毛毯上,抱着膝看书房里人超安静地来来去去,把自己当成了一只跟随型宠物。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挺安全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大魔王的人,但是往好处想,现在只有他能杀她了。而大魔王要杀她,她是肯定活不到第二天的。反正命交在魔王手里了,挣扎也没用。不如躺平算了。 她成功地把自己开解好了。然后可能是因为之前受到的心理压力太大,现在这种像是剧情结束的场景,又安静,又软和,辜晓梵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在现代,中了五千万彩票,欣喜若狂,飞速地把996工作辞掉了,又叫了海底捞的□□。正和父母吃得香,意气风发之际,父亲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总是阴沉冷郁的面孔。那双幽深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辜晓梵觉得他的意思是“吃火锅居然敢不喊我”。不被邀请的客人大发脾气,随手就抄起那锅红油汤底,兜头给辜晓梵来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沸腾的红油汤底居然一点都不烫,相反还很冷,也没有食物的香气,像是普普通通的一盆凉水。 辜晓梵醒了。 她的头发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泼她水的大魔王近在咫尺,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睛正盯着她。 辜晓梵:梦和现实为什么不对调一下呢? 她麻溜地从蹲着的姿势换成跪着,因为腿麻了,承重不稳,整个人还晃了晃,扑倒在了地上。 可是不管她恭敬还是狼狈,大魔王好像都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他看见她醒了,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往门外走。 依旧是边走边扔下一句话:“和我去睡觉。” 辜晓梵:???她真的觉得这男的说话有问题。小时候是在什么渣男辅导班进修过吧? 虽然看不见魔王的脸,但只是看他的袍子,辜晓梵都能读出一股禁/欲来。刚才宫殿里那么多千娇百媚的美人,也没见他笑纳,所以这个睡觉,肯定不是她想的那种龌龊的睡法。可是朴素的睡觉的话,大魔王干嘛要喊醒她呢?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安眠不行吗?她又跑不掉。 总不会大魔王离不开她吧? 她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一下。梦里中了五千万让她忘乎所以了,连现实里都敢幻想自己是女主角。还能被大魔王一见钟情。 说到女主角......辜晓梵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银色在暗夜里闪烁。她的脑子也忽然亮起了一个灯泡。 女主角的发色,好像是和她一模一样的银色。而且正道的女主,自然也是纯种人类。 懂了,就是一个少年从小生活在黑暗之中只有女主角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的剧本,她这个炮灰女配加了戏份,荣升为女主替身。 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得到大魔王的另眼相待,辜晓梵整个人就轻松多了。一般来说,替身只要足够乖巧不惹事,苟到女主再次到来应该没问题。 她跟着大魔王越走越深。最开始的路上还会看到活生生有表情的奴仆,过了一会就只有那些遮住头脸的黑袍人,再往里走,黑袍人也消失了,庞大的建筑群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大魔王停下了脚步。辜晓梵精神一振。 他们面前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小山,大魔王把手按在山壁上,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被他按住的地方就无声地融化了,露出一个足够两三个成年人并排进入的洞口。 洞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像是把这座山挖空了。而这偌大的空间里,满满当当的,堆着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 辜晓梵感觉自己误入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片场,这里完全符合童话里的描述:财宝到处都是,堆地小山一样高,山洞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巨大的明珠,它们和珠宝交相辉映,制造出了一种珠光宝气的豪气现场。 还有非常符合童话里描述的:一头巨龙。 没错,就在她控制不住自己露出垂涎的表情时,大魔王非常自然地,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头龙。 龙是非常东方玄幻色彩的龙,光滑的鳞片反射出漆黑的冷光,看起来就很邪恶。它有着庞大的身躯,辜晓梵站在它面前,就像七岁小朋友遇到了绿巨人。再贪财的人,看见这么一大坨龙,也会立刻变成视钱财如粪土的高洁隐士。 黑龙缓缓地盘在了珠宝堆上,寻找了一个看起来挺舒服的姿势。那双属于爬行动物的冰冷眼眸,在看见辜晓梵的时候收缩了一下,然后黑龙的嘴巴里吐出大魔王一贯没有波动的声调。 “你可以继续睡了。” 这话说的,听起来还有点冷幽默。 辜晓梵算是知道这儿为什么要开辟这么大的空间了。本来以为大魔王在为以后继续敛财做准备,她还很奇怪,这一点都不修真,明明一个空间戒指就能解决问题的。感情这里是人家的卧室。偌大的空间被这头龙一盘,立刻就显得狭窄了起来。 可是大魔王癖好清奇皮糙肉厚,能将荒凉的山洞当作卧榻安然入睡。辜晓梵一个脆皮人类却不行。 她不敢靠近大魔王和他的那堆财宝,自己找了一个干燥的角落,倚着山壁,又抱膝坐下去了。 她的头发不滴水了,却还湿着,身上只有一件轻薄的裙子,也湿了一半。之前走路吹了夜风,这山洞里也不暖和,闪闪的金光都是冷的。辜晓梵开始想念书房柔软的毛毯,想着想着,大概是适应能力非常强的缘故,她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睡得不好,半夜冻醒了两三次。她勉强团吧团吧自己,强迫自己继续睡。 她再醒来的时候,还是一样的配方: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次辜晓梵却不嫌弃水冷了。那凉凉的水浇在燥热的身上,还有些舒适。她睁眼看见了大魔王。他已经变回了人形,正在盯着她瞧。看起来好像还挺不耐烦。 辜晓梵撑着胳膊站起来,刚要迈出脚步,整个人晃了两晃,眼前天旋地转,扑通一下,就栽倒下去。 谢知非就像一个叶公好龙的人类,看见猫猫可爱,就带回家养,养了才发现,性子再好的猫咪也会一刻不停地制造麻烦。他非常没有道德感,当即想做的不是解决麻烦,而是解决制造麻烦的宠物。 谁能想到呢?一个修士,居然还会发烧? 别说魔界了,整个修真界都没有给修士治疗发烧的药。他养的宠物,虽说修为菜得出奇,人又傻,还是脆弱的人类,但毕竟是个修士啊。 谢知非探究地靠近辜晓梵。她面色潮红,眼睛紧紧地闭着,看起来就很虚弱的样子。但是确确实实,她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还是火灵根。 炼气期,就算身体过于柔弱,一个干燥诀不难吧?一个保暖咒,也是基础口诀吧? 真是邪了门了。谁能想到世界上会有人这么蠢呢? 谢知非自己气了一回,对着昏过去的辜晓梵研究了一会。他本想自己上手给她治,再严重的病,灵力进去转一圈,不就什么事没有了。 但想到辜晓梵超出常人脆弱的身体,手抬起来还是放下去了。最终他心念一动。过了不一会,山洞的洞口就出现了一个黑袍人,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惶恐不安的毒修。 没办法,魔界就是这样,只有毒修勉强会治病。 有个年轻一点的毒修,知道自己这群人过来是要给某个人治病的,就大着胆子往山洞里看去。 他起先以为是大魔王病了,可抬头一看,魔王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当场杀十个人毫无问题。又看见魔王脚边上躺着一个很弱的人类,人类看起来是在生病,可魔王对她的态度并不像是能为她兴师动众抓毒修的样子。 谢知非本人完全不觉得自己让一个病号躺在地上有什么问题,他自己就是天天睡地上。 他轻描淡写地抬手指了指辜晓梵,说:“治不好她,你们就给她陪葬吧。” 第4章 辜晓梵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待遇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埋在非常柔软的白色长毛毯子里,身下也软绵绵的,非常温暖也非常舒服。 刚醒,肢体不太利索,她在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动了动,发现被裹得太严实,动不了。脑袋扭到一侧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她身侧乌压压地全是人,大概十来个,她都不认识,但是这些人看到她醒过来的表情,简直是热泪盈眶。他们看起来都很憔悴,似乎是守了她很久,为首的一个上前一步,哽咽着跟她说: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辜晓梵懵逼着脸。要不是头顶上还是那个镶嵌了明珠的山洞,她都要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了。她下意识地拿出社交笑容,露出八颗牙齿:“我挺好的。” 那一群人都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然后就没人管她了,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其中一个人欢快地跑了出去。 辜晓梵像看资料片一样看着他们表演,尽管身体还虚弱,心里又把狗策划骂了一百遍。敢不敢在她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多给点提示? 只过了片刻,她的眼帘里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大魔王轻轻皱着眉头,黑袍上带着寒气,他气势汹汹走进来的样子,不像是来探望病号,更像是来跟辜晓梵讨债。 他旁边点头哈腰的,就是刚才跑出去的一个狗腿子。狗腿子殷勤地将大魔王领到他的床边,笑容满面地说:“大人您看,夫人现在已经清醒了。” 姑且不去计较那个奇怪的“夫人”称呼,狗腿子的话也让躺着的辜晓梵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魔王又不是没长眼睛,至于把她当商品一样介绍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可能是温暖的毛毯给了她狗胆,在魔王说话之前,辜晓梵就接过了话头:“是的我感觉我好多了——所以能不能让这些人先出去?” 躺着的美少女并不想被一群男人像看猴子一样围观! 即使是魔王也......好吧她没有勇气让魔王也出去。 而且......晕倒醒来发现自己在被很好地照料,想想也知道是大魔王的手笔。尽管是因为被当作来女主的替身,但来自大魔王的善意,还是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大魔王看了她一眼,果然没跟她计较。他挥了挥手,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兔子一样窜出了山洞。 随后,山洞的洞口就长出了一扇门。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孤男寡女,灯火幽黄,一张温暖的床。此情此景,就适合做一些振兴妖族的事情。但现在的两个人,显然谁都没有这种想法。 辜晓梵压根就不敢产生这种念头,她只想好好苟下去;谢知非...则是完全没有这个细胞。 他直接把手伸进了辜晓梵的被窝里,在辜晓梵震惊的时候,很坦然地从被子里面摸到了她的胳膊,然后直接拽了出来。 辜晓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就看着大魔王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上,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就把她的手扔回了被子上。 辜晓梵默默地举起自己的手,白如凝脂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细而浅淡的红痕。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于迷茫,就像一只温软无害的小动物,谢知非难得有了兴致,给她解释: “这是我刚创造的一道术法。从此以后,你的身体出现了任何问题,我这里都会有感应。”他顿了一下,“以及,你以后只能呆在我周围适当距离,远了的话,会被弹回来。” 他补充:“弹回来的力度很轻。”愚蠢的人类不可能有生病和迷路的机会了。 辜晓梵:懂了,一个兼具了健康手环功能的狗链子。 她怀疑自己从大魔王的看似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得,想了想试探着问他:“适当的意思,具体是多少尺呢?” 她是典型的工科狗,从小无法理解“适当”“少许”这种需要意会的词语,神经也一向很粗。换个敏感的妹子过来,可能早就被大魔王的杀人现场吓死了,她却还能睡着。这时候看大魔王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被压制的精确本能又冒了出来。 谢知非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古怪,他凑近她,像是在认真观察她的表情,但是凑得太近了,就显得十足暧昧。 他问辜晓梵:“你不觉得,我是在囚/禁你吗?践踏你的尊严,要你匍匐在我脚下,甚至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我。”被当作宠物不屈辱吗?她的关注点为什么不对劲? 辜晓梵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狗男人说话的方式有问题,很自觉地一早就把心里乱撞的小鹿都宰掉了。她心说我倒是想要自由,可我敢生气吗?反正不可能敢的,那想太多不是为难自己么? 她很诚恳地发挥了自己毕生的演技:“我觉得能被魔王大人您庇佑真是三生有幸,实在□□心了。” 谢知非盯着她看了一会,哼笑一声:“魔王大人觉得你太假了。” 第5章 他直起身子就往外面走。单方面终止了这场对话。 辜晓梵习惯了他的狗言狗语,也已经眼熟了他一言不合就走开的作风。 然后谢知非走出去几步,就回过头来。 这次说的不是“跟着我。”而是,“自己看。” 辜晓梵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谢知非就往后退了好大一步。随着他的动作,辜晓梵感觉自己的反方向猛然出现一股力量。 她小乌龟一样被裹死在被窝里,那股力量一推,她就很轻易地连人带被子滚了一下,从脸朝上变成了脸朝下。 已经被拽出被窝的一只胳膊茫然地挥动,她真的就像是只被人翻了壳的小乌龟。乌龟在被窝里蹬了几下,又躺平了。 被窝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感谢魔王大人教导。我知道了。五尺。” ... 人类的脆弱给谢知非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为了保障他的药不少年夭折,大魔王严格地遵照医嘱。 那帮毒修说人类有病都要多躺几日才能好的全,辜晓梵就被谢知非按在被子里,强迫着多躺了三天。 辜晓梵不仅不觉得感动,而且觉得大魔王脑子有病。 她被强按在山洞里不能出门,大魔王却正是忙碌的时候,因此那道术法暂且被他取消不用,他每日早出晚归,辜晓梵醒着的时候通常看不到他的人影。 有手机有网络的时候,辜晓梵能在床上躺他三天三夜。但现在连个话本都没有,她穷极无聊,每天醒来看谢知非不在,就偷偷去翻他的那堆宝贝。新奇的东西还是蛮多的,辜晓梵寻宝一样一个个看过去,很能打发时间。 约莫第三天的时候,她正兴致勃勃地拿着大魔王的一个碧玉琉璃珠玩儿。这琉璃珠像成年男子的拳头一样大,珠子通身青碧又透明,珠子内里却弥散着厚厚的雾气,只有当辜晓梵翻来覆去的时候,才会从雾气的边缘,露出一丁点建筑物的轮廓来。 她摸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圆球内确实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宫殿。这种样子的工艺品在现代很常见,放到修真界却很新奇。她看着那掩映在浓浓雾气中的屋舍,心里就想到浓雾山庄一类的悬疑小说。如果这座宫殿里有人居住,怕也会因为被困而惶恐不安吧。 正自己开脑洞,猝不及防地,山壁上的洞口显露,外面的天光照了进来。 辜晓梵吓了一跳,僵硬地站在原地,托着那个碧玉琉璃珠,等待大魔王的制裁。 但门外并没有出现那个移动冰箱,只有一只活泼泼的小纸鹤,扑棱棱地飞了进来,绕着辜晓梵飞了一圈,好像也犹豫了一下,最后停在碧玉琉璃珠上。 辜晓梵看一眼纸鹤,又去看洞口。天光迅速地消失,洞口已经自己把自己关好了。 她试探性地戳了戳纸鹤,那只小小的生灵便一振翅,黑豆一样大的眼睛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开始讲话。 传出来的是一个挺成熟的男性声音。 “小梵呐,近来可好?听说你已经获得了魔王大人的宠爱,为父很为你感到高兴。尽管咱们家这两天被魔王大人抄没了一半家产,家里乱的很,但是为父还是很惦记你,就连你之前养了两天不想再养的小乌龟,都被好好地照料着呢。”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怨恨为父。觉得我无情无义,哄你代替我的亲女儿去见魔王,是不是?当时情况紧急,难以向你解释清楚。别的不论,你亲生父亲去世,如果不是得到魔王的宠爱,要怎么在这残酷的世界活下去呢?为父送你一条登天梯,完全是一腔慈爱。如果仍旧被你误解,就太叫人伤心了。” “心中千言,纸鹤难以全然表述。你若是相信为父,不妨在月圆之夜丑时,于王宫后面陈武山下温泉处相会。为父会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火石豆腐。” 第6章 这可真是草了。 这男的话不多,但是没有一句不狗。辜晓梵也是看过各种狗血小说的人,对这种套路门清。不就是骗她这个孤女来送菜,结果没想到她起飞了,想扒上来要好处吗? 还占她便宜!一口一个为父,你是不是我爹你自己心里没数?原主她亲爹怕不是能从坟里爬出来敲爆他脑袋。 话说完了,辜晓梵又等了等,确定内容就这么多。那只纸鹤却还张着嘴巴,小翅膀一扇一扇的,豆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性。 辜晓梵和它对视了一秒,很冷酷无情地说:“对不起,我也没吃的。” 她怀疑自己从那双黑眼睛里看到了鄙夷。 纸鹤嘴巴闭了一下,然后她呆板的声音就从它肚子里传出来:“对不起,我也没吃的。” 这玩意好像是在给她做通话现场教学。 辜晓梵悟了。纸鹤再张开嘴巴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气沉丹田,当自己在全民k歌录音。 “你妈的你什么狗东西也配自称我爹?真他妈笑死人了还给我带火石豆腐,我给宁带一套抄家摘脑袋大礼包好不好啊?傻逼!” 随着她的话出口,原本悠哉悠哉等着的纸鹤,整只鹤都僵硬起来,她的那句“傻逼”一出口,纸鹤的嘴巴就啪一下闭上了。小家伙那双黑豆眼很心碎地望了望她,展开翅膀就往洞口飞了过去。 那山洞洞口像是有自动识别功能,反正辜晓梵站到门前它毫无反应,纸鹤却顺顺当当地出去了。可能因为纸鹤和大魔王都不是人吧。 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随着她打游戏年头的增长,已经很少有人敢再自称是她爹了。除了亲生的那一位,别的无不被她骂得狗血喷头退避三尺。 辜晓梵也想做一个岁月静好的小仙女。但是怎么说,每一个网络喷子的背后,都有一群想做他爹的键盘侠。 纸鹤走了,她也对手里的微观建筑球失去了兴趣,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中午了,她就慢悠悠地躺回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她的床就在最开始她寻摸的那个角落里,大魔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富丽堂皇的大床,铺上了毛茸茸的床单,又刻了恒温恒湿的阵法,让辜晓梵的睡眠质量直线提高。 每当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她都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是只金丝雀,而不是大魔王的跟宠。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又听到了扑簌扑簌的气流声,眼皮子上也感觉到白亮亮的天光。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对黑豆。 还是那只熟悉的纸鹤。辜晓梵躺着,它就很自然地蹲到了辜晓梵的耳朵边上,翅膀一振,口中便又冒出那个男人的声音。 辜晓梵的回信显然给了他一点心理阴影,但是对魔界的本地魔来说,这点脏话,倒也不算什么。 他还是很和蔼可亲——只是不再自称辜晓梵她爹了——晓之以情,劝说辜晓梵消消气,毕竟谁也没想到大魔王会当场杀美女呐。又动之以理,表示大魔王性情反复无常,为人喜怒不定,上一刻能将人捧上云端,下一秒也能将珍宝摔碎。要是自以为被魔王宠了两天就飞上枝头,只会害了自己的小命。不如和他陈家携手,后宫朝堂精诚合作,可以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辜晓梵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陈家家主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主要是指他对大魔王的描述那一段,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点完头,纸鹤张开嘴巴,等着她寄回信,她笑眯眯地咳嗽了一声,和风细雨一般地: “宁是哪块牌坊里爬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这么普通却还这么自信?跟我谈合作?先叫一声爹来听听。” 纸鹤啪的一下又想闭嘴飞走,辜晓梵这次有所准备,出手如电,强行扣留住它,把纸鹤的嘴巴掰开,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话。 “你爹的爱人你也敢指手画脚哦,刚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你妈坟头蹦过迪?他阴晴不定关宁屁事反正宁死之前都只看得到阴啊。晴天属于你爹,永远属于你爹,小废物懂?” 本来是不敢称呼大魔王为爱人的,但是为了骂起来爽,事实真相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辜晓梵爽完了,松弛地把自己摔回羽毛枕上,眯着眼睛,抬手放开了那只纸鹤。 小东西刚一脱困,就迫不及待地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辜晓梵又沉入了梦乡。 而那只小小的纸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飞出山洞,飞过高高低低的宫墙,飞入了她曾经到过的书房。 第7章 黑袍黑发的男人倚靠在巨大的椅背上,懒洋洋地抬眸。他的眸色也是纯黑,浓郁的墨色化不开一样,衬得他的皮肤有种惊心动魄的苍白。 在辜晓梵面前活泼泼的纸鹤,在谢知非面前,完全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它轻盈地落到谢知非面前的桌面上,机械地开始吐字。 发出的是辜晓梵的声音:“你爹的爱人你也敢......” 谢知非有点头疼地按住额头。 虽然刚才已经被她的脏话冲击过一次了,但是再听一次,果然还是会觉得很吵。龙族是很擅长装逼的种族,装逼这种事情,已经刻入了血脉,变成了传承,因此谢知非本人,从来没有讲过这种粗俗的话。到他成年之后,也不再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人了。 在他面前那么乖巧沉默的小宠物,背地里,居然是这么......有活力的吗? 话放完了,谢知非想着太吵了,又伸手按了按纸鹤,于是辜晓梵的话再次回荡在这个寂静的房间。 魔王按着额头,听着听着,轻轻地笑了一下。 “可以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了。” 纸鹤扇动翅膀,振翅离开魔王的宫殿,向陈家飞去。谢知非凝视着它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斥着沸腾的杀意。 觊觎恶龙的财宝,就要做好被剁掉脑袋的准备。 穿越人士辜晓梵对纸鹤背后的故事一无所知,她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慢腾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是光芒柔和的明珠山顶了,而是高高的屋顶,顶上绘着恶魔厮杀的壁画,四角有蛇类的雕刻盘旋。 她吓了一跳,猛地弹坐起来,第一反应是陈家家主气急攻心,悄悄把她偷运出来了。 但左右环顾一圈,发现这是个很精致华美的屋子,尽管某些摆设充满了魔界特色,叫辜晓梵敬谢不敏,也不可否认屋子的华贵气息。 最重要的是,整个巨大的屋子里只有她身下的床榻和必要装饰,厚实温暖的红色毛毯上,屋子的正中央,是她已经非常眼熟的一大堆金银珠宝。 陈家可能有本事把她偷出去,但绝不可能有动大魔王爱床的机会! 她左顾右盼的时候,屋子里垂下的纱帘被掀起来,一个黑袍人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 “主人还有大概三个时辰会回来,命令我等要监督您好好养病,您若是有什么需求,直接唤我即可。” 主人?感情是同事。社畜之间不必互相为难,辜晓梵乖乖地把自己摔回了被子里,然后探出一个脑袋:“请问,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吗?” 她看不到黑袍人的脸,这家伙就像融化在黑暗里一样,让她有种对着空气说话的尴尬。 “比如话本什么的......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声音渐渐消下去。平白无故给同事增加工作量,是要被人背后扎小人的。她对自己很有逼数,骂人的时候把自己说得像绝世宠妃,其实就只是大魔王养的一个替身小玩意。 莫名其妙地换了居住环境,大概率也是因为大魔王自己想换地方睡觉。就像她搬家的时候把猫窝一起搬走,难道还会征求小猫猫的同意吗? 黑袍人没有回话,又行了一个礼,就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辜晓梵看他风一样地离开,正有些不知所措,纱帘又被撩起来,是一只修长苍白的手。 谢知非和黑袍人们,一直是单方面心意相通。辜晓梵没见过黑袍人的脸,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张面容。得知辜晓梵已经睡醒,谢知非想到她那些气势磅礴的骂人语句,一时来了兴致,便亲身前来。 却又听到她礼貌客气的请求,语气听起来怂怂的,像一只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受投喂的小猫。 分明他给了她高床软枕,给她兴师动众找医生,下午又心血来潮给她换了适合人类居住的宫殿,还将凶名赫赫的黑袍人送给她使唤。 她也喜欢他。偷偷称呼他为自己的爱人,维护他。很有些把自己真当了“夫人”的意思。 她本应该嚣张跋扈、得意非凡了。 可她没有。还是很乖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亮过爪子。 是一只很有分寸的小猫啊。 谢知非很讨厌“被喜欢”这种事情。魔界作风开放,他样貌出色,就多的是男男女女自荐枕席。光是处理这些让人恶心的喜欢,就让谢知非感觉疲惫了。 但是被这只小猫喜欢,他好像能感觉到一点点,属于【喜欢】本身的甜。 第8章 大魔王并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走进来,从储物戒指里又倒出来一堆金闪闪,就又自顾自走了。 全程把辜晓梵当空气。好像他自己就是过来扔袋垃圾。 但是两天之后的凌晨,医嘱上说是可以出窝的头一天,辜晓梵睡得正香,整个人就被晃醒了。巨龙的爪子勾住她的被窝把她滚来滚去,看到她醒也没停下来动作,一边把她当球玩,一边向她宣布:“收拾一下,我们去宰了你爹全家。” 他的妖型比人型要更加情绪外露,一张龙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此时很明显地,那双竖瞳里充斥着即将大开杀戒的兴奋。 被他滚来滚去的辜晓梵:......大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喊她出去杀人,这是人干事? 等等。 她爹? 辜晓梵能记得的爹,除了已经不幸去世的原主亲爹,就只有那个跟她纸鹤传书的陈家家主。虽然陈家家主本人很狗,料想他的家族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大魔王带着人家的女儿去杀人家全家这种行为...... 大魔王果然没有心。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兴奋地好像要出门吃宵夜的狗男人,好像看到了他孤独终老的一生。 不知道大魔王对她有了什么误解,他变回人形,用一种“我知道你很傻逼所以我包容你”的眼神看着辜晓梵,说出来的话还是很狗。 “你忘了吗?把你送给我的那个,你爹。或者你喜欢叫他儿子?” 辜晓梵:...... 辜晓梵整个人都麻了,颤颤巍巍地问:“您知道我儿子叫什么吗?” 大魔王不可思议地问她:“你在考我?” 这怎么可能敢呢?辜晓梵乖巧地闭了嘴,麻溜地起了身,跟着大魔王去杀她儿子。 辜晓梵游魂一样恍恍惚惚,跟着大魔王走了一段路,却不像是去杀人,拐来拐去的,走到了后山一处温泉旁。 这怕不是就是陈家家主在纸鹤里跟她约定的所谓“陈武山下温泉”吧!大魔王肯定偷偷拆过她的纸鹤了。想到她流畅的祖安问候,最关键是妖妃一样的表白,辜晓梵就觉得呼吸不畅,整个人分分钟要社会性死亡。 大魔王一点都不觉得偷看别人聊天记录有什么不对,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给她多加了一句约见面的话:“你在这儿等着,你爹过会会偷偷来见你。我先去他家。” 他很符合人设地笑了一下,超级变态地那种:“把他整个家族的人都宰了,等他回家,给他一个小惊喜。” 谢知非在自己手腕上抹了一下,修改了术法的作用范围,然后他就准备走。 辜晓梵犹豫一下,冒死喊住他,怀着十二万分的勇气和迷茫,问谢知非:“您为什么想杀了他呢?”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要问这种话,可能是大魔王的行为给了她一点错觉,让她刚才一瞬间差点以为谢知非是想要为她出头才大开杀戒。 谢知非完全不懂少女的敏感纤细,又拿那种看愚蠢人类的目光看她,然后从空间戒指里掏出来一只纸鹤。他手一指,纸鹤就扑棱棱飞向辜晓梵,开始发出声音。 “魔王大人,陈家私下试图将三百童女转移到黑石城,陈家主支嫡女一并转移,已被拦截。陈家家主收一名孤女充作嫡女,预备进献给您。” “这座城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他的命。敢偷偷转移我的财产,他还想活着?” 谢知非皱紧了眉头,用一种奇妙的“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极限还要傻逼”的语气跟她说:“不会吧?你不是被卖了吗,还想帮着数钱?” 辜晓梵露出八颗牙齿的社交假笑。想给刚才做梦的自己两巴掌。 谢知非成年期之前的经历,是他最糟糕的回忆,每次想起,都冰寒彻骨,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但是当年他咬着牙爬出一个个无底深坑的时候,就红着眼睛发誓:他迟早有一天,哪怕成了恶鬼,也要回头来找这帮人,叫他们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所以他厌恶过去,又因为睚眦必报而牢记过去。 魔界的生灵都是从污秽瘴气中而生,半妖半魔还勉强可有伪君子,纯种魔族,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砸死十个,十个都可算得上大奸大恶之辈。魔界的规则本也与修真界不同,这里混乱无序,以城为单位,各自攻伐,盘剥弱小。人类默认的尊老爱幼、忠孝仁义,在魔界一文不值。多的是父子相残,君臣背刺的破事。 魔界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习惯了,便没人觉得这样扭曲。所有人只遵从一条规则:强者为尊。 只要你够强,走在路上随手杀一个人又如何?哪怕无缘无故,也没人会觉得杀的不对,大家只会鄙夷被杀者不够强。 谢知非曾经就不够强,在漫长的幼年期,他遭遇了无数想也想不清的危机。这座城里有名有姓的家族,全被他记在了小本本上。陈家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他刚占据这座城不久,为免累坏自己和可持续发展的属下,想的是徐徐图之,一批批杀。陈家在他的死亡名单上排的不算靠前,可是谁能想到呢,还有自己跳出来求着找死的。 辜晓梵既然已经被送给他了,无论之前是她自己脑子不清楚,还是贪图富贵认了个爹,都已经是过去。陈家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觊觎他的财产,把手伸到他的宠物身上! 第9章 谢知非很不爽。陈家却也挺冤枉。 送出去的女儿他们当然不敢再要回来,何况只是随便充数的孤女。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各种蛛丝马迹,都暗示着他们家很不安全。眼下有了可以吹的枕边风,当然要赶紧笼络一下,请她帮忙保全家族。 可是魔王凶名太盛,谁都怕自己正儿八经求见的时候,被顺手摘了脑袋。陈家家主只敢偷偷递个信,悄悄约辜晓梵见一面。 却没想到这种只有本人可拆的纸鹤也能落到大魔王手里。 大魔王颇有兴致地杀人去了。辜晓梵一个人站在温泉边上,等陈家家主到来。 夜风颇冷,山间树木繁多,枝叶在猩红的月色下摇曳作响。影子落到地上,扭曲如恶鬼的身形。还有不知名的邪恶生物在山间嚎叫,顺风传来咀嚼和哀嚎声。 这魔界场景太适合拍恐怖片了,辜晓梵本来准备害怕的,一低头看见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红痕,刚要升起的恐慌之情啪的一下,就没了。以毒攻毒,最可怕的存在都已经在她身边了,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从自己现在悲惨的生存处境中汲取了无限的勇气,以一种要去做论文报告的气魄继续等人。 人来得很快。 枝叶繁杂的树丛里窸窸窣窣响了几声,把辜晓梵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闻香而来的猛兽,左手不由自主地按上了右手腕上的红痕,却见那树丛里响了一会,钻出来一个鬼头鬼脑的人脑袋。 说人也不恰当......严格来说,这个偷偷摸摸的家伙,非常像西游记里的小钻风。 辜晓梵心里有了点猜测,没贸然开口,“小钻风”就慈眉善目地冲她打招呼了。好像根本没听过她骂人。 “夫人近来可好?” 他折腾两下,把自己整个从树丛枝桠间□□,站直了拍拍身上的尘土。 嚯,虎背熊腰。一只胳膊怕不是比她两条大腿还粗。 辜晓梵刚准备骂出口的话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她很从心地露出八颗牙,笑容又亲切又灿烂。 “我怎么可能不好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您也要学会习惯......我是说,我很为您家遇到的事感到遗憾。 ” “小钻风”哈哈哈一阵大笑,好像觉得她说话很幽默似的:“夫人的心态是真的好啊,难怪能得到魔王大人青眼。” 他说着还想上来跟辜晓梵握手,辜晓梵吓得往后一个大跳,他也就站住了,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回去,继续讲: “夫人可能并不相信,但是我们一家人真的都很惦记着您。从您来见魔王大人的那一天起,我夫人在家都不愿意用童女鲜血泡澡了,说会想起您。” 陈家家主在魔界活了这么久,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他当初能把落魄潦倒的原主哄得团团转,自愿为陈家献身,来勾/引大魔王,就可见他识人之术。有一说一,他口才是真的不错,语调感情也非常到位,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被女儿理解的中年老父亲。 如果辜晓梵还是原主的话,这时候就已经要开始回忆自己亲爹形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叛逆,把对亲爹的追忆之情带入到陈家家主身上,扑上前痛哭流涕地喊一声爹。 可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娇美少女,已经不是曾经的辜晓梵了。 她现在是钮钴禄·辜晓梵,看见小钻风奇形怪状的面容做出隐忍沉重的表情,不仅不觉得惨,而且只想笑出声。 第10章 出于基本的魔道主义精神,辜晓梵强忍住喜悦之情,憋笑憋得两眼泪汪汪。 “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跟魔王大人讲的。”讲什么就说不好了。 “但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听我的,只能说我尽力吧。”他当然不会听了,狗男人早就什么都知道啦。 小钻风感激一笑:“我明白的。您愿意说句话,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今日见面太过寒酸,改日请您吃顿饭......” 辜晓梵打着哈哈跟他耍太极。未免多说多错,坚决地把他送走了。 目送着小钻风艰难地钻进小树林,窸窸窣窣声也完全听不到了,辜晓梵长出一口气。神出鬼没的黑袍人幽幽地从树丛后面冒了出来:“夫人,主人让我接您赶紧回家,并要求您睡前务必喝一碗热牛奶。” 辜晓梵:大魔王还懂牛奶? 另一边,陈家家主深夜出行,完美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很是自得地准备回家。 辜晓梵虽说将话说得很克制,但他还不懂这个小妮子吗,亲爹在世的时候可劲作,亲爹走了,被社会毒打了两年,自然怀念曾经拥有父爱的幸福时光。想要富贵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只是思念亡父。他深谙这个小白眼狼的心理,略施小技,她就乖乖地跟着他身后喊爹了。 可惜啊,要不是魔王大人突然登临,就她那个漂亮的小脸蛋,他是很愿意宠她百八十年的。 如今也不错,有了父爱的名头,辜晓梵又是很懂给自己谋好处的女人,这枕头风,她必定会吹。 他陈家,终于也能靠裙带关系上位了,想想就忍不住要笑,回去一定要大摆宴席,炫耀给所有人听! 一阵疾驰,在天色将明之时,他终于到了家。 借着半明半暗的天光,陈家家主看见了堪称惨烈的抄家现场。曾经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尽数化作断壁残垣,碎石荒草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残破的尸体,浓郁的血腥气冲地他脑袋发晕。已经有黑色的鸦群在那些他眼熟的尸体上大快朵颐了。他的所有野心,在寒冷的风里,一寸寸地冻裂。 忠厚老实的喜悦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小钻风一直笑着的眯眯眼陡然放射出寒光。 肯定是魔王干的!好啊,一对奸/夫淫/妇!欺骗他,把他哄的团团转,让他自以为自己爬上了云端...... 结果...结果! 气急攻心,他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吐出的是心头血,这血一吐,陈家家主立刻萎靡了下来。他狠狠地擦干净嘴角,并不敢在此处久留,最后再看了一眼他曾经的洞府,掉头就准备先跑路。 现在他当然打不过大魔王。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辱我之仇,来日必报! 小睡一觉又被大魔王带到杀人现场目睹小钻风变脸全程的辜晓梵:......总觉得自己更像反派了。 大魔王毫无自己耍人的自觉,他看戏看得很满意,此时随手一抓,辜晓梵感觉他在抓蚊子,远处逃窜成一个小点的陈家家主却就以比跑路更快的速度被吸了回来。 啪唧一声,他落到大魔王面前,因为惯性,还在地上打了两滚。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到大魔王邪气四溢的脸时,却根本不敢露出怨恨的神色,满脸只有惊恐和谄媚:“魔王......魔王大人!” 大魔王看着他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看了一会,又发出了一声辜晓梵非常耳熟的冷笑。 他轻飘飘地开口,好像就是随口一说。 “三十七年前,我在东城城门外流浪,一个衣服上绣着陈家印记的人把我抓走,关了我一个月。我逃出来之后,陈家还通缉了我十年。” 他微微笑着,低头去看陈家家主惨白的脸,似乎被取悦到了,语气低缓,犹如情人间的絮语。 “我的血,好用吗?” 陈家家主颤栗如同被狂风吹过的落叶,大魔王的疑问句一出来,他狠狠地抖了一下,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但在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到地面上之前,“砰”地一声,又是烟花绽放的声音。 一阵大风吹过,曾经属于陈家家主的血肉随风而散。亲耳听到这种魔王的悲惨过去的辜晓梵,在风里打摆子。 救命,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种热闹的眼睛和耳朵啊! 辜晓梵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大魔王顺手干掉,但她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反派之腹了。大魔王杀完了人,照旧是把她当成空气,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辜晓梵反应慢半拍,愣愣地看着大魔王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要追上去。 还没迈步,就看见大魔王的手指轻轻拂过右手手腕。 她身后立刻传来一股巨力——扑通一声,她一个滑跪,五体投地地给大魔王磕了个头。 辜晓梵:草(一种植物)。 始作俑者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做过,轻快地走回来。辜晓梵发誓自己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真情实感的迷惑。他说:“你怎么也跪下了?” 这男人,真的是,总能从各个角度,让辜晓梵刷新对狗的认知。她抬起脸来,一时没控制住自己,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谢知非拍拍手,恍然大悟状:“又忘记人类非常脆弱了。” 行叭=^_^= 大魔王伸手在手腕上又抹了一下,鼓励辜晓梵:“你站起来,再试一次。” 这大概就是她骂人又骗人的报应吧。辜晓梵双眼无神地站起身来。感谢修士强健的体魄,她刚才摔倒什么事都没有。 大魔王迅速地瞬移到远处。 比刚才要轻缓一点但是仍旧非常巨大的力从辜晓梵身后传来——啪唧一声,辜晓梵又跪了。 大魔王瞬移过来,轻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非常不能理解:“怎么还不行呢?” 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辜晓梵趴在地上,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大人,我有一计。” “说来听听。” “首先猜测术法的施法原理是力的相互作用,换言之推动我前进的力其实和阻碍您前进的力是一样的,只是您太强大感觉不到或者魔力可以抵消。” 辜晓梵答题写报告习惯了,下意识先讲为什么再讲怎么办。猜测说完了,看到大魔王仿佛在看奇行种的表情,反应过来这里是牛顿的棺材板根本压不住的修□□,立刻把废话塞回自己的脑子里,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需求。 “我想有辆车......倒也不必是这种刚死过人的华盖软轿。” 经过一通谨小慎微的交流,大魔王纡尊降贵,点石成金,将那只刚死过陈家人的华丽轿子,变成了一辆非常朴实的、三个轮子带转向车把手的,黄金三轮车。 此时天边的猩红已经褪去,鸭蛋的青白色逐渐占据了天空,闪闪发亮的黄金三轮车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显得无比豪华尊贵。 辜晓梵:再怎么纯金也改变不了这是辆连车厢都没有的三轮车的事实吧! 大魔王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辜晓梵怀疑他热爱所有闪闪发光的东西——示意辜晓梵赶紧上车别墨迹。 辜晓梵刚在车上坐好,手握住那个小巧精致的车把手,大魔王就风一样地飞向远方。 她那辆黄金三轮车,几乎没有落地的机会,就猛然腾空而起,以一种高铁都望尘莫及的速度,咆哮着往前驶去。 辜晓梵在猛烈的风声中根本睁不开眼睛,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搞一个安全带。又觉得此时此刻更需要一个避风的安全罩。最后痛定思痛,觉得只要不跟这个大反派呆在一起,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干脆松手,摔死算了。 最终人类的求生本能还是让她顽强地抓住了黄金把手。终于适应了一点高速行驶的辜晓梵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稀疏浅淡的云层,远处清透的白色天空中,一轮巨大的红日正在她的面前缓缓升起。 她开始觉得自己是驾着黄金马车的希腊神明,有着自然的伟岸和浪漫。 三轮车划着弧线向下冲去的时候,在远处的人看来,就是神明下班换人了吧。 下方的宫殿群越来越清晰,辜晓梵隐约辨认出了她曾经去过的大殿。随着殿前广场上的砖石纹路逐渐清晰可见,她惊恐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有一个物理名词,叫做【惯性】。 谢知非已经落到了实地,但他抬头看到了辜晓梵惊恐地表情。就算不认识惯性这个名词,他也还是有常识的。看着那么大一坨金闪闪往他身上砸过来,魔王大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他的反应速度完全够他毫发无伤地躲开这个天降美人,但避开的前一瞬间,谢知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里回想起辜晓梵摔倒在地时抿嘴的表情。 人类是种这么脆弱的生物,辜晓梵的脆弱又能在人类里名列前茅......砸到地上的话,她会受伤的吧。 第11章 辜晓梵在那短短的片刻里想了很多,譬如生如朝露死于安乐,譬如她差一点就要发表的论文,再譬如眼前这个狗男人。 咸鱼在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她是个修士啊!理论上来说,搞个什么小法术让自己安全落地不是洒洒水吗? 那现在的主要问题就在于,她什么法术都不会。 辜晓梵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小宇宙爆发,在生死危机面前骤然激发脑海中的潜意识,依靠身体的本能,用出来曾经学会的法术。 她的渴望成真了。 奇迹一般的,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快的下坠速度忽然放缓,但并不是急刹车,而是一股如同母亲的手或者三月的春风一样的力量,轻柔地托举着她,温柔地让辜晓梵几乎想要落泪。 呜呜呜,她做到了,她真的是一个奇迹女孩了。 等到那阵风一样温柔的力量托着她,以及她的黄金三轮车,平稳地落到地上,辜晓梵度过最开始的后怕,就忍不住露出了雀跃的笑容——既然这次可以有奇迹,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对自己在大魔王手底下苟到结局更有信心了! 不远处的大魔王好像一丁点都没有感觉到她过山车一样起伏的心情,站在远处挑剔地打量了她一眼,很嫌弃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辜晓梵表面上乖乖地低下头,其实对着地面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白眼还没有翻完,就听见大魔王继续说:“连御风术这种小法术都不会,你是怎么修炼到炼气期的?” 啊,这个意思是? 原来,刚才是大魔王用的法术吗? 大魔王脸上的黑气几乎要化为实质:“这辆车以后不许再用了,你先学好基本法术再说。” 质量非常好的三轮车就这样被抛弃了,辜晓梵挪动双腿跟在他身后,大魔王一个人孤身走在前方,好像完全不需要有任何人的陪伴,刚才的帮助也不值一提。 是他让她遭遇了困境,也是他轻描淡写地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辜晓梵沉思片刻,感慨道:大魔王果然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奇男子啊。 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奇迹女孩之后还是蛮失落的,但是这种失落,跟跟休完病假之后要开始996上班相比,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大魔王似乎在当初让她卧床三天的时候用完了全部的耐心,三日之期一到,看见辜晓梵活蹦乱跳的,他就立刻冷酷无情地让她陪他一起996。 完全按照大魔王的作息生活之后,辜晓梵才发现大魔王有多变态。太阳公公还没起床,大魔王就精神抖擞地醒了;月亮都快沉下去了,大魔王才意犹未尽地准备休息。辜晓梵合理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要考虑到她这个脆弱的人类需要睡眠的话,大魔王完全可以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 谢知非明明是一个要毁灭世界的反派啊,为什么会这么辛勤地认真工作? 辜晓梵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并没有这个胆子去问。 其实办公的环境还不错,那一地红色的毛毯看起来颜色虽然有点诡异,但是真的非常柔软暖和。大魔王对她的工作要求就是每天距离他不得超过5尺,辜晓梵只要在5尺之内的地方随便找一个靠墙的墙壁坐下去。当天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这么百无聊赖地过了几天之后,他开始试探性地向身边的黑袍人提出要求,比如说想来一块小蛋糕或者口渴了之类的。大魔王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但是从来没有禁止过她。 辜晓梵暗地里猜测,大魔王根本是当她不存在,所以才会显得细节上对她很包容。你走在路上,会在意一只蚂蚁想要刺杀你吗? 再过了几天,辜晓梵胆子更大了,开始明目张胆地在上班时间睡觉。毛毯非常厚密,如果辜晓梵躺下去,长长的毛完全可以将她整个盖住,来汇报工作的大魔王属下根本发现不了她就藏在上司身后的地上。 讲道理,如果上班是这个样子的话,其实还是蛮轻松的——前提是大魔王不发神经。 某年某月某日,辜晓梵也不记得是她划水了多少天之后,大魔王突然就看她懒洋洋的样子不爽了。 他的脾气来得毫无征兆。 辜晓梵仅仅是刚睡醒一个午觉,满心愉悦地品尝她的下午茶点,眼角的余光中,就有几十点青碧之色向她激射而来。 暴雨梨花钉? 修士优秀的动态视觉让她看到了暗器来得气势汹汹,但本人迟缓的反应神经,让她甚至还惯性地往嘴巴里送了一口奶冻。 噼里啪啦如同落雨一般,那些东西都在她面前一尺之处坠落下来,铺满了她身前一小块地面。盈盈的碧绿色,这些天她在大魔王的案上见过很多。是一堆玉简。 大魔王冲她阴冷地笑了一下。辜晓梵从他扭曲的笑容里读出了社畜对咸鱼的嫉妒。 “以后你过来书房的时候,就学习这些玉简,明白了吗?” 辜晓梵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咽下嘴巴里的下午茶,乖巧地点头。 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劳逸结合,辜晓梵一向是专业的。 但是大魔王自带资本家属性,一眼就看穿了她想要摸鱼的本质。 他极端冷酷无情:“这个月必须学会这堆玉简,一个月之后我会考察你。你要是没通过......” 大魔王拖长了语调,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间瞥向书房墙上一排的展示头骨,省略号里意味悠长。 辜晓梵整条咸鱼因为大魔王的省略号而颤抖了一下。她抖抖嗦嗦地抱起那堆玉简,含泪向大魔王做出了保证:我会努力的。 这之后的上班就再也不香了。 玉简这种修真界常见设定,辜晓梵自然不陌生。只要触摸玉简,放出一点灵力,本人就能看到玉简中的内容。谢知非给她的这些玉简,基本上都是常见法术的演示教导。通常就是一个3D投影的老师,一边讲解法术原理,一边手上做出示范。辜晓梵如果有需求,玉简中的老师还能为她演示不同的法术效果。 总的来说就是很牛逼的网课录像啦。 辜晓梵上了二十年学,对慕课还是很有心得的。这种高科技投影的网课,填鸭式教学地把知识点塞进她的脑子里,看起来当然更是轻轻松松啦。 辜晓梵顺顺当当地学会了基础的五行法诀,并且对照老师的讲解内容,发现自己原来是火灵根。 这个修真界的设定里并没有单灵根多灵根多说法,也不存在单灵根最牛逼的理论。官方的设定中,每个人生来都是一样的,对哪种元素比较敏感,就被称之为哪种灵根。如果用现代的概念来解释,就是某些小盆友擅长绘画,某些小盆友擅长跑步,这样的区别。擅长的科目比较多,当然就更加厉害一点。可人寿有尽时,有限的精力通常也只够修士专心发掘自己在某一方面的长处罢了。 辜晓梵擅长的就是运用火。 于是学会了最基础的法诀之后,她就兴致勃勃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去找火系的法术玉简来看。 然后她就自闭了。 辜晓梵天生无法理解形而上的东西,没穿越之前,她被语文折磨了很多年,坚定地选理科,终于上了大学,被数字的世界包围住之后,她才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头痛。除了看小说,她和形而上挥手作别。 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会有一点麻烦:比如她孤身在外想要做饭,菜谱上写着“适量生抽”的时候。辜晓梵只能提着生抽瓶懵逼。 现在进阶版的玉简中,到处都是“适量生抽”。 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淡然地一挥拂尘:“火在你的心中,注意闭上眼睛,捕捉你身边灵气的世界,用你的意念,将周围的火灵气聚拢到你的身边,把它们压缩起来,在适当时机推出去。火龙术便完成了。” 辜晓梵:喵喵喵?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好不容易在茫茫黑暗中觑见一点红光,正要大喜,眼睛一睁,发现是来汇报工作的魔王部下那双猩红的眼睛。 她有工科狗百折不挠的做实验精神。虽然本人完全看不到周围的灵气,但是身体是会自动吸收的。不能从外界获得灵气,那自产自销好了。 再次闭上眼睛,思维缓缓沉入体内,虽然还是看不到,但是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有灵气在经脉中流转。她尝试着去聚拢这些灵气...... 聚拢失败。 一个人怎么做到把自己血管里奔流的血液聚拢到一处?做不到。所以辜晓梵也做不到啊。 意念这种东西,听起来像是瑜伽里的什么概念。她坐在毛毯上,感觉自己想得头皮都要炸了,也没感受到传说中如臂指使的所谓“意念”。 她和仙侠大概天生有壁吧。辜晓梵自暴自弃地想。 第12章 向天道发誓,辜晓梵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用功过。 但穿越了一个世界,她身体力行地证明了汗水比不上灵感的道理,体会到了身为学渣还被迫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绝望。 辜晓梵现在每天最快乐的时刻,就是晚上大魔王站起身来,跟她说去睡觉。她甚至开始怀念当初养病的时光,那三天被按在床上,是多么幸福啊。 咦,要不装个病? 学习的痛苦,屏蔽了她的双眼和神智,战胜了她对大魔王的恐惧,辜晓梵义无反顾地决定开始装病。 为此,她提前在心中做了缜密的演练,力求演出的完美。 第二天一早,当巨大的黑龙再次用爪子勾住她的被窝,将她翻来覆去地滚动,试图喊醒她的时候,辜晓梵微闭着眼睛,发挥了她这辈子最强的演技。 “我这就起来......咳!咳咳!” 她很努力地回忆了自己当初发烧晕倒时候的神情,力图还原出当初最真实的自己。辜晓梵轻轻地皱着眉头,尽力表现出一副“我很不舒服”的样子。神态不够到位声音来凑,咳嗽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到惊天动地,眼看着咳嗽得差不多了,她假意晃了两晃,虚弱地把自己摔回了软软的被窝之中。 晕倒这个行为难度系数有点大。辜晓梵拿不准会不会穿帮,没敢演,所以她只是一副非常柔弱的表情看着黑龙。 “魔王大人...很抱歉...您稍等片刻...我就是有点头晕,我缓一缓就能起来了。” 一边坚强地说台词,辜晓梵一边继续剧烈地咳嗽。 谁能不怜惜这样一个带病还想坚持学习的少女呢? 如果说到别的方面,辜晓梵的演技可能千疮百孔,但是说到装病......辜晓梵读博的时候,已经将借病放假这一招练得出神入化。傻逼老板不是人,她每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给自己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只是没想到啊,如今都穿越了,居然还有用到曾经的技能的时候,果然是艺多不压身。 她的经验丰富不是吹的。 大魔王看见辜晓梵一副弱柳扶风,仿佛林黛玉转世的样子,那只抬起来呆在半空中的爪子,一时都被震惊地停滞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看起来犹犹豫豫地想把爪子收回去。不知道大魔王自己脑补了什么内容。那只凶残的爪子又伸出来,居然很轻柔地在辜晓梵的被窝上拍了一拍。 看来这辈子的老板还是很有良心的,至少不会压榨生病员工。辜晓梵很欣慰地接受了老板的关怀,并做好了等老板出门就躺下再睡个回笼觉的准备。 她的身体已经松弛地瘫了下去,眼睛都已经合上了一半,却听到谢知非极度冷酷无情的声音。 “行,我等你缓一缓。” 然后他那双巨大而冰冷的竖瞳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起来不是在等她缓一缓,而是在打量着什么时候可以取她狗命。 卧槽了,这究竟是什么冷血无情的资本家啊?不愧是你,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被那双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凝视着,辜晓梵感觉自己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都又僵硬了起来,她压根不敢再躺着,但是也不敢表现出自己活蹦乱跳的样子,只能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假装自己虚弱无力,向魔王大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魔王大人,我可以了。如果因为我耽误了您工作,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闪烁着寒光的龙爪从辜晓梵的被窝上移开,谢知非变回人形,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希望你能做好死亡的觉悟。” 这什么鬼畜的应对台词。辜晓梵背后冷汗都要出来了,她心里疯狂地打鼓,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大魔王看出来是在装病。 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啊。大魔王对人类的身体状况如何并不了解。就像上辈子她家养的猫哼哼唧唧,辜晓梵也看不出来猫到底有没有生病,不还是得抱到宠物医院去,才能看出来症状吗? 所以说,大魔王那就是单纯地不在乎她的人权问题吧。 辜晓梵自抱自泣,但还是要顽强地活下去,并在大魔王面前装出自己生病的模样。 大魔王本人不在乎她是否生病是一回事,发现她欺骗他,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走路的时候,别的症状不是很好装。勉强只有咳嗽还可以继续用一用。于是辜晓梵就疯狂地咳嗽,她做贼心虚,从卧室一路咳嗽到书房,一点都不掺水。 大魔王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是她自己的嗓子咳得已经有点发痛。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辜晓梵后悔了。准备过个一时半刻就假装自己原地痊愈。 坐到她自己工位上,辜晓梵正拿着一枚玉简,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咳上一会,一向神出鬼没的黑袍人却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长壶,壶中是琥珀一样色泽的饮料。同时附赠给辜晓梵的还有一套同款的透明杯子。 辜晓梵受宠若惊地接过东西,仔细嗅一嗅,饮料带着清冽甘甜的香。 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傻白甜了。看到过多次大魔王和黑袍人相处,她隐约也猜到黑袍人都是受到大魔王命令的。因此这壶饮料一端到她面前,她就扭头去看大魔王。 大魔王根本没看她。一边阅读新送到的玉简,一边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轻描淡写地跟她说: “别咳嗽了。再咳下去,没病都要变成有病了。” 辜晓梵:…… 所以他就是知道对吧?回想起自己那一路上矫揉造作的咳嗽声,辜晓梵脸皮发烫,感觉自己离社会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知非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银发金眸的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两抹薄红。她半藏在银发之下的小巧耳垂,也通红得像是一枚小小的血玉。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谢知非本人即使完全不近女色,也能坦然承认的那种漂亮。最弥足珍贵的是,在这样一个扭曲混乱的魔界,她的美丽却带着圣洁和清灵,就像是淤泥上生长出摇曳的莲花。生在黑暗中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对这样不染尘埃的美丽更无法抗拒。 但是辜晓梵本人的性格却和这张脸完全不同。如果说外表看起来她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女,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实际上的她却对所有低级享受都抱有迷之热爱,非常贪恋红尘。只有偶尔露出的那种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才让他本人的灵魂和外表统一了起来。 当这张脸做出那样奄奄一息的虚弱神态时,谢知非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一瞬间是惊慌了一下的。 人类为什么会如此脆弱? 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它就会被吹折。这样的娇弱存在,似乎根本不是他应该拥有的。甚至根本就不该在魔界出现。 在辜晓梵不知道的时候,谢知非看起来是坐在书案前办公,其实有看一些描述人类习性的玉简,知道了人类是一种确实很脆弱又很需要情感安慰的生物,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所以他当时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就像人类的母亲抚慰生病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 即使刨除掉他的鬼使神差,谢知非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够快一点好起来的。和爱情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已经习惯了辜晓梵在的时候他就一身轻松,若是她必须要离开他五尺之外的话,他骨子里的那股寒凉刺痛,已经让他渐渐觉得无法忍受了。 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被窝,他凑近去看她因为虚弱而低垂下来的眉眼时—— 就好像当初他走到她身边,感觉身上的痛楚完全消失了一样不讲道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感受到辜晓梵身上的状态。 是生机勃勃的,像一颗嫩芽在春天里努力地向上生长,非常活泼旺盛的生命力。 与她看似虚弱的外表截然相反。 谢知非不是笨蛋,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在装病。 她在欺骗他。 如果是别人被他发现竟然敢欺骗他,利用他的微薄善意的话,那个人必定活不到看见下一刻的太阳,但是换成眼前这个女孩——她是他的良药,尽管她并不知道,但她还是有恃无恐不是吗?因此谢知非只打算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吓唬她一下而已。 他得让辜晓梵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是长长的回廊上,他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辜晓梵缀在后面低着头,乖乖巧巧地跟着。这两个月来这个场景已经熟悉地变成了一种习惯。但她今天却在不断地咳嗽。小小的压抑的咳嗽声洒满了整个回廊,一路串成珠子,打碎了他的习惯性,让谢知非生出一股烦躁。 他知道她在装模作样。但他好像能够看见她藏在掩饰之下,小小的惊惶。 看着辜晓梵捧着玉梨汁小口小口地啜饮,眼睛因为那饮料的甘甜而陡然亮了起来,像是两丸融化的黄金。谢知非知道,根据他这段时间的宠物观察记录来看,他的小宠物已经没心没肺地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然后他面前就被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透明的杯子,杯中清浅的液体微微晃动,衬得杯子后面看他的女孩,眼里也仿佛有光在流转。 辜晓梵试探着向他示好:“魔王大人,您想尝尝吗?” 第13章 给大佬递可乐的时候,辜晓梵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感觉自己像是在请大灰狼吃饭的小白兔。。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感觉这甘甜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抚慰了那因为频繁咳嗽而疼痛的嗓子时,她就陡然拥有了一只狗胆。 勇气只维持到大魔王看向她递过来的饮料。 大魔王那张脸,平时阴沉沉的时候,看起来是那种“我要鲨你全家哦”的邪气;如果他心情好的话,那双狭长的眼睛看起来也总是有些似笑非笑的嘲讽和冰冷。被那双眼睛一望,辜晓梵就感觉自己很有一些自作多情。 拿大魔王送给她的饮料请大魔王喝,这不是借花献佛,马屁拍到马腿上吗? 辜晓梵就默默地把杯子往回移,试图假装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刚移开去两三厘米,大魔王忽然抬起手臂,宽大的黑色衣袖滑落下去,他修长苍白的手就轻轻地按在了辜晓梵的手上。 那双手辜晓梵见过很多次,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看起来就是一个英俊的成年男性的手。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双手是这样的冰冷。放在辜晓梵的皮肤上时,冷得她浑身一颤。 移动冰箱,大魔王真是当之无愧。 “喝。”大魔王简洁地说。 只有一个音节,辜晓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像仓鼠搬粮食一样把杯子往外移。过了一两秒自己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很尴尬地把杯子往大魔王的方向推去。动作太急,杯子里的饮料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泼洒出来,大魔王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动了一动,那杯子里的饮料便安然无恙地凝固在了杯中,真正变成了一块琥珀。 “你可以去学习了,冰冻术。”大魔王冷酷无情地说,仿佛一个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和呕心沥血的教导主任的集合体。 “好的魔王大人。”辜晓梵像一颗蔫掉的小白菜一样,恹恹地往回走。 但是那些玉简并不会因为她曾经装过病就变得简单一点。辜晓梵在玉简的空间里又被慈眉善目的老头子折腾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仿佛已经被掏空了身体。 这次才是真正的虚弱,远不是她早上装出来的样子可比。 辜晓梵双眼无神地倚靠在书房的墙壁上,捧着她的饮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暂时对玉简充满了抗拒,并不想去找虐。一个月之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谢知非对一个属下发布完了命令,工作告一段落,回过头来就看见她这幅充满了咸鱼气息的神情,死鱼眼好像灵魂出窍一样。 他心念一动。被辜晓梵扔在地毯上的那枚玉简就自动飞了起来,跳到她的头上给她来了一下。 辜晓梵茫然地抬起头,那枚玉简又跟她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辜晓梵:谢知非你妈死了。 骂是不敢真的骂出声的。她丧丧地把那枚漂浮在空中的玉简拽下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准备继续感受天地之间的韵律。 谢知非:“这已经是你第五十六次拿起同一枚玉简了。” “很抱歉,魔王大人,是我能力不够。” 黑色的袍角拂过深红色的地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辜晓梵只感觉一道阴影骤然笼罩住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大魔王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一只手伸向她,而她仰视他,这是一个很经典的救赎的姿势,但是那一张苍白的薄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狗言狗语。 “还好,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对你的智商抱有任何期望。” 辜晓梵露出商业性的假笑:“对不起,是我不配了。我太痴心妄想,自以为凭借自己贫瘠的脑袋瓜就能学会如此高深的知识,却对自己是一块朽木的事实毫无自知之明。” 当代网络冲浪青年嘛,只要我嘲讽自己的速度够快,别人的贬低就追不上我。 狗男人露出沉思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给出了评价。他说:“你这倒也不必如此自卑。” 在辜晓梵哽住的表情里,谢知非伸手拿过那枚飘浮着的玉简,自己打开看了一眼,很快就退了出来。然后迅速转变口风,给出了勉强的安慰:“你这倒也不必如此自卑。” 但是他不再提要她继续看玉简了。而是想了一想,让黑袍人送来一些游记故事。“你先看看这些吧。” 辜晓梵:这个狗男人在隐晦地鄙视我的智商,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辜晓梵的头脑从来都不算笨,当初上学的时候屡次被老师夸奖过聪慧,即使是不拿手的语文科目,掌握了做题的套路后,也能勉勉强强拿一个不拖后腿的分数。如果不是确实有学习上的优势,辜晓梵也不会选择一路读到博士。 怎么穿越了一下,自己就水土不服了呢? 黑袍人送来了她一直想要的那种打发时间的书,但是辜晓梵却高兴不起来。 她在墙角像一颗生无可恋的蘑菇,大魔王坐在桌前,身形笔挺,意气风发,两人仅仅只隔了五尺,却生动形象地演示了什么叫做这世间人类悲欢并不相通。 而在辜晓梵看不到的书房外面,一个默默站着的黑袍人突然走出房间。踏出房门的一刹那,他身上的黑衣陡然变化成了另外一种样式,整个人体态也发生了改变,等他迈出三五步去,已经是魔界一个常见的流浪猎人的形象了。 黑袍人的脑海中不断有信息汇集过来,是他身在各地的同僚给他传达的消息。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一样,袍子鼓荡,向远方飞去。 相隔万里之遥的魔界另一座城池中。一个偏僻的赌场内。 这里永远充斥着狂热的氛围,似乎永远不见减少的人和永远猩红的眼睛构成了这里堪称迷醉的气氛。已经变化了身形的黑袍人长驱直入,在一个个赌红了眼的赌客之间穿梭,很快找到了他的目标。 那是一个从外表上来看就已经很老的修士。有着长长的胡子,披头散发,满脸的皱纹挤成了山脉间的沟壑。但是和他同一张赌桌上的赌友们却并不尊老爱幼。一盘胜负分出来,老头子哭丧着脸,抖着手从储物戒指里又掏出一堆灵石。 周围有人大笑:“老头子你都快死了,还不赶紧给自己留个棺材本。” 老头子刚才还哭丧着脸,一被嘲笑,他立刻就跳起来,回头去看,嘴里面骂骂咧咧:“是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没人理会他,周围看客发出了更加大的笑声。 黑袍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挤进了人群之中。他辨认了一下老头子的面容,跟自己手上玉简中的形象对照了一下,确认无误。老头子正看到他,便胡搅蛮缠上来问:“你,你,是不是你在骂我?”甩着胳膊就要过来打他。 灰袍人冷着脸劈手就是一掌。老头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没能走得过去,一下就晕了,被黑袍人扛起来走出了赌场。 周围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但是谁都没管,本来嘛,魔界就是这样,谁强谁说了算。谁叫这个老头子不开眼,非要去招惹比他强的人呢。 等老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中,之前打晕自己的男人,正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上。 他咽了咽唾沫,正要出生讨饶,黑袍人就走上前来,扔给了他一枚玉简:“这个功法讲解,是你讲的吧?” 老头早已被多年的酒色生活迷了眼睛,接过玉简辨认了半天,才点头哈腰地应:“对对对,是我年轻的时候。” “你还记得其中的内容吧?” 老头搓着手:“嘿嘿,这怎么能不记得呢?这么简单的术法,我就算傻了,我也会啊。”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对其中的内容烂熟于心。但一直表现得很平和的黑袍人却突然变了脸色。 “你是说,这个术法过于简单?那你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老头立刻见风使舵:“不不不不不,它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他察颜观色,看黑袍人身上释放出来的煞气消失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试探着说:“是我之前讲的不好,不太容易理解。是我的错。” 黑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跟他说:“把你自己收拾干净。预备去教书。” 第14章 这一天的辜晓梵,完全是在自我怀疑和自欺欺人中抠脚丫子度过的。 她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直到时间指向深夜才有所缓解。这快到大魔王晚上下班的点了,辜晓梵就像一个渴望回家打游戏的社畜一样,偷偷摸摸地观望着顶头上司的工作进度,随时准备着在老板走进电梯的下一秒欢呼着走人。 大魔王终于结束了手头上的一份工作。按照以往的常理,他此时就应该站起身回头看她一眼,社畜辜晓梵就会很懂地站起来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起回去睡觉。但是今天没有。大魔王仍然安之若素地坐在座位上,不动如山的姿势让辜晓梵怀疑他椅子上抹了520胶水。 她只好在座位上继续焦躁地摸鱼,大声念“抱元守一,气沉丹田......”表现出一种自己很努力的样子。 把“气沉丹田”这个词反复念了一百遍之后,大魔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辜晓梵立刻如逢大赦、欢欣鼓舞,大魔王却根本没有起身,而是抬头向门外看去。 厚重的绒布帘子被轻轻地掀起来,门外走进来熟悉的黑袍人,黑袍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原来是加班工作,那没事了。辜晓梵欢喜落空,用仇恨的眼神盯了一眼黑袍人,低头继续拨弄手上的那枚玉简。 大魔王却突然cue到她:“过来。” 辜晓梵:我俩工作范围根本不重叠吧,喊我做甚?她疑惑地走上前,这才开始注意大魔王的“加班工作”,眼角瞄到黑袍人带来的那个人,这一看就惊了。 这人折磨了她好几天,就算化成灰辜晓梵都认得出,何况只是看着苍老了一些——这不就是网课视频里的老师吗? 他跟网课视频里仙风道骨的形象,差距其实还是有点大的,看起来是被生活摧残过的小仙男,不可避免地有了平庸气。此时他满面讨好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堆叠:“就是这位姑娘需要教学是吗?” 大魔王回头看辜晓梵一眼。她愣愣地一点头。 这时候她终于回想起来,大魔王之前拿过他的玉简看了一下的事情。 辜晓梵:这就是霸道总裁吗?这放到现代,那就是她学习不好,于是把王后雄请过来给她上课啊。 辜晓梵飘了,她真的飘了,感觉自己就是大佬掌中的金丝雀,貌美如花,要啥有啥。 包/养金丝雀的大佬斩钉截铁地说:“一个月后你如果还没学会这堆玉简,你们俩就都要死。” “啪叽”,辜晓梵心中的粉红泡泡再次迅速地被正主戳灭了。 她已经对大魔王的威胁有了一定的免疫力,“王后雄”还没有。网课名师听到大魔王的威胁,当即扑通一声给大魔王跪下了,声泪俱下地指着天发誓:“这位夫人一看就聪明伶俐,足智多谋,学会这些法术必然易如反掌,还请魔王大人放心吧。” 大魔王日常威胁(1/1)完毕,很满意地看着两个一样乖巧的人,抬手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设置了一个隔音法阵,示意他们俩过去。 “你们二人以后每天就在对面上课。” 傅有道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多灾多难,小时候想当一个大英雄,结果被魔界的现实教育了。后来想做一个教育家,结果又被魔界的现实教育了。现在明明洗心革面弃明投暗,只想做一个老赌棍,没想到居然还能被魔界的现实再教育一次。 大致的情况刚才黑袍人已经向他介绍过了。他知道眼前那个男人是刚刚上位的星城城主,只看这人通身的杀气,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区区一座城池必定只是他的起点。 这样的卧龙把他从万里之外抓过来,就为了给一个女人补课。这女人甚至都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他养在身边的一个婢女。听起来仿佛是一个玩笑,但是在魔界,你的命运就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强者改变。 也许,如果不想要在这么一个肮脏的地方生活下去,要么自己变强,要么就只好依附强者。 从这个角度想的话,他现在已经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一名强者的麾下......可能也算是好事? 傅有道鼓励了自己一下,然后扯出自己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去看那名他未来的学生。 说起来挺可笑的,傅有道青年时期曾经立志于当一名大教育家,发誓要教化魔界民众。最后幼稚的青年人理所当然地被现实教育了。但没想到,当他主动堕落了,已经和这个操/蛋的现实同流合污的时候,居然峰回路转,实现了自己青年时期的梦想。 他真真正正地有了一名学生——虽然在这名学生眼里,他应该不配被称为老师,只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这样想着,傅有道向他的学生露出熟练的讨好笑容。 他对面的学生一愣,咧开嘴巴,笑容看起来比他还要舔狗。 辜晓梵:老师!未来还请手下留情! 面对这种镜子一样的笑,傅有道也没办法再坚持做一只舔狗了。毕竟舔狗和舔狗之间是没有感情的。他有些诧异于这个得宠的婢女居然并不是飞扬跋扈的那种人。至于这个姑娘在大魔王眼前装白莲花立人设的可能性,他倒是没想过——魔界中人通常来说只喜欢真性情。 这时双方站定,那个漂亮得闪闪发光的小姑娘居然还很像那么回事地:“您好,您就是傅先生吗?我叫辜晓梵,很高兴见到您。我是您的崇拜者。” 傅有道勉强才端出来自己仙风道骨的人设:“客气了客气了。”这小姑娘过于谦(舔)虚(狗)了吧。 他没想到的是,她不但称呼他为先生,甚至在他回应之后,还慎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我基础很差,也有些不开窍,以后就要麻烦先生了。” 什么嘛,魔界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客气?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啊? 傅有道是真的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脑海中刷屏一样的想到了各种拐骗、诱骗、诱/惑之类的套路。 但是他理智上又很清楚,有大魔王的存在,他一个老赌棍根本不配让大魔王的女人对他这样礼贤下士,这真的仅仅只是小姑娘出于本性的所为罢了。 会有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吗?傅有道年轻那会免费推广自己的教学视频时,遇到过很多从他这里学到知识的魔界人,但是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所有认出他的人,看见他时会笑着说:“啊,这就是那个自己出钱推广教学玉简的傻逼啊。” 辜晓梵:谢邀,我只是怕老师后续会被我的不开窍气死,先表现得乖一点让他不好意思骂我。 有需要才会出现的黑袍工具人为他们搬来了一架小小的屏风,两张书案以及一并所需要的笔墨纸砚各项物品,很迅速地在大魔王的大书房之中布置出了一个五脏俱全的小书房。 傅有道在那把专门为先生准备的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热茶。热气腾腾的茶水从喉咙顺滑地流淌下去,全身毛孔都舒适地张开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心脏也热气腾腾地跳了一下。 辜晓梵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尊师重道那不是基本操作吗?虽然读到硕士和博士之后遇到的导师都越来越狗......但那时候的导师基本上也不叫老师而叫老板了。教书育人的园丁,跟压榨民工的资本家,那能是一回事吗? 何况眼前这人还不是一名普通的教师。这可是王后雄级别全国知名的老师哎。像辜晓梵这种寒门学子,上辈子怎么都不可能有请这等名师做私教的机会。 因此做学生的自然要殷勤一点,嘴甜一点。 “老师您要先休息一会儿吗?”大魔王把人请过来的时候,肯定没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不必了。我们开始上课吧。你之前学到哪里了呢?” “学到了基础的五行口诀。”辜晓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傅有道渐渐收起笑容,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没搞错吧,这不是个练气期修士吗?居然只学五行口诀,这是怎么修炼到练气期的? 他透过屏风下面的边缘看了一眼不远处大魔王的袍角,没敢说出他的心里话,而是温和又亲切地表示:“进度尚可。虽然我才疏学浅,但也可以稍微给你打一下基础。” 辜晓梵疯狂点头,眼中小星星一眨一眨。 他猜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基础可能不怎么好。但是直到真的开始上手教,傅有道才发现——这何止是不怎么好啊,这根本就没有基础!他强忍着自己咆哮出声的怒火,扭曲着笑容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只学过我那一个讲五行口诀的玉简?” 小姑娘很有一些羞涩似的:“前几天刚学的。” 所以小姑娘炼气期的修为,是大魔王用了什么秘法给她灌出来的吗? 傅有道:在?为什么管杀不管埋? 第15章 自从有了老师,辜晓梵再也不垂头丧气了。她所有的绝望似乎都转移到了她亲爱的老师身上。 傅有道开始心如死灰。因为辜晓梵毫无基础,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回想修真界的常识,从最基础最浅显、人人都知道的东西给她讲起。 他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不愧是当年想要传道授业的男人。普通的魔界居民遇到辜晓梵这种情况,不是被她气死就是被自己气死。傅有道却能在了解情况之后,迅速制定出符合她现在情况的教学方案,并且详略得当地制定出完善的教学计划。 辜晓梵很认真地听着老师给他从头梳理知识点,只觉得茅塞顿开,对魔界的了解与日俱增。她心中不由的感慨:名师果然就是名师,她当年要是有这种老师教导,怕不是早上了清华北大。 辜晓梵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终于找回了当年身为学霸的一点自信。也因此对老师更加尊敬。张口傅先生,闭口傅老师。 而她的傅老师经过多日的踩点,不是,观察,确定了辜晓梵确乎无疑就是一只单纯的小白。 能在魔界这种险恶环境下养出这种心思单纯的女孩,大魔王也真是不容易啊。 作为一个在魔界摸爬滚打了几百年的纯正魔族,面对自己被绑架被胁迫的事实时,他忍不住有了一点阴暗的小心思。 是这样单纯的少女啊……很容易就能做到一些坏事吧。 道貌岸然的傅先生开始寻找将自己阴暗的小心思变现的机会,还没等他筹谋出一个具体的章程,就很快被单纯的小公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对辜晓梵来说,现在的上课时光完全是复制了她上辈子高中的情景。出于对大魔王的畏惧,傅有道惧屋及乌,几乎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辜晓梵建议上课三刻钟便休息一刻钟,付老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下课时间,她看着自己的小书桌,就忍不住想到了当年自己上学时候的情景。 生活这么枯燥无味,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女孩子的小书桌上怎么能没有一点装饰品呢?看到漂亮的小摆饰,就算是学习也会更加有好心情呀。 说巧不巧的,当日晚上,大魔王变回龙形准备睡觉之前,突然从他的宝藏堆里面翻出了一个微型建筑圆球,扔给了辜晓梵。 “味道臭死了。和你一样。”他说。非常不满意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趴下睡觉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他的装饰品了哎,而且他为什么之前不指出来? 辜晓梵被他的忽然发神经吓了一跳,谨慎地观察了一会,确信大魔王并没有因为这件小事而生气,就放下心来。 她已经被大魔王折腾地神经粗壮,直接默认大魔王将这个建筑圆球送给了她,第二天就欢欢喜喜地将它带来了教室,放置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古色古香的书桌,雾气缭绕的琉璃球,颇有些仙气。 傅有道看到这个球的时候瞳孔地震,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声音干涩地问:“这个球?” 辜晓梵看了一眼圆球,误解了傅先生的神情,歉意地说:“啊,这个球我挺喜欢的,所以带过来放在这里了。傅先生,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拿走。” “不用了,你放着吧。”可以警醒我自己。傅有道虚弱地摆了摆手,什么小心思都没有了。 傅有道曾经倒霉遇上一个变/态魔修,就被关在这种类似的球中过,费了好大一番劲才逃出来。他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对这玩意怀有深刻的恐惧。 现在这个小姑娘居然能够一脸天真无邪地跟他说,自己喜欢这种变态的监牢。 也是了,大魔王养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纯洁的小天使呢?是他失去了警惕性,被外表蒙蔽了双眼。 还好他没敢真做什么。 傅有道打了个哆嗦,销毁掉自己所有的小心思,真的开始认认真真地教辜晓梵学习。 不再对别人怀有坏心思,也不再警惕别人对自己怀有恶意,每天脑海里只想着教什么怎么教,吃什么喝什么,傅有道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成功地胖了十斤。 同时他感觉到了幸福的平静。这种平静只出现在话本里过,厌倦了江湖腥风血雨的大佬退隐,在深山老林里开辟一座洞府,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什么的。 虽然自己过来的方式不太美妙,但如果能一直这样教下去,似乎反倒是自己这辈子最圆满的结局。 辜晓梵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心中曾有过千回百转的念头。有了傅有道的随时互动式教学之后,她虽不能举一反三,也总算不至于看着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一脸懵逼了。她开始慢慢地进入正轨,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人士。 每天她的状态就是:啊,这个知识点看不懂!老师讲的好通俗易懂!老师真棒! 这样一教一学,双方都心情愉快,很快一个月便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 辜晓梵已经忘记了大魔王曾经放下的狠话——主要是他放的狠话太多——但是大魔王本人将其记得牢牢的。 这天早上她正摆好饮料小点心,向老师弯腰行礼,两人预备开始上课,大魔王不但没有像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他的桌前办公,反而推开屏风走了过来。 “一个月了,你要检验你的学习成果了。” 辜晓梵:月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第16章 辜晓梵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她的信心主要来自于尊敬的傅有道老师。傅老师在这一个月里,成功地把她从一块朽木雕刻成了一个值钱的木雕。 她现在走出去,不是吹,起码能比七成的魔界本土魔更了解修炼。她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菜鸡辜晓梵了! 傅有道也对她很有信心——他和大魔王一样,都没有忘记那把悬在脑袋上的屠刀,因此在给辜晓梵补足了必须的魔界常识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给她把手中所有玉简都讲完了,不仅讲了玉简中的知识,甚至把相串联的知识体系,都给辜晓梵掰开了揉碎了讲透彻了。辜晓梵也已经能够百分百成功地用出玉简上所有的法术,不管魔王大人想要考哪个,辜晓梵都绝不会有问题! 变/态的大魔王看着他俩同一款自信的神情,冷笑一声:“跟我来吧。” 他向门外走去,辜晓梵忽然有些惴惴。 妈的本以为是笔试,这狗男人不会要她实操吧? 她的恐怖预感成真了。 大魔王走往的方向越来越眼熟,走到一半的时候辜晓梵就辨认出来,是后山!她抖抖索索地去拉身边傅有道的袖子,跟他说:“先生,我不会荒野求生啊。” 傅有道一张老脸也有点发白,强撑着安慰她:“莫慌。咱们虽然没拿妖兽真的练过,但是与你平时练习并无不同......况且魔王大人宠爱你,必定不会让你遭遇危险的。这番说不准只是想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月考呢?” 师徒两肩并肩祈祷。 大魔王却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后山与上次辜晓梵来时已经有所不同。山上的植被似乎稀疏了一些,多了几条踩踏的上山道路;最关键的是,整座山的外围,在山脚下,围起了一道由植物织就的高高巨网。 这绵延不断的植物网,让辜晓梵立刻联想到了类似《侏罗纪公园》一类的不详影片。 山里要是没有危险的猛兽,干嘛拦个网? 谢知非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他伸手往前一指,那全部由植物组成的大网从中间骤然分开,植物们卷起长须向两侧避开,中间便出现了一道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小缺口。 他像一块冰冻的石头:“进去吧,在里面砍下一百只卢卡兽的尾巴,这扇门就会为你打开。” 半空中出现了一只虚幻的卢卡兽的影子,那只兽看起来体形并不大,两只长长的耳朵,身上覆盖着雪白的绒毛,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像是兔子。它有着和兔子同样的短尾巴以及发达的四肢。当它裂开嘴的时候,辜晓梵看到了它嘴里闪着寒光的、足够将她胳膊咬断的两只门牙。 “用你这个月所学到的东西,或者死在里面。” 伴随着这句话,辜晓梵感觉自己身后被推了一下,整个人便跌入那扇门中。她踉跄着站稳身子回头的时候,植物们已经卷着长须,重新组成了坚不可摧的长墙。 在长墙的外面,傅先生正担忧地望着她。他甚至鼓起勇气去和大魔王说话。 傅有道很委婉地:“山中多精怪,一百只卢卡兽也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可能夫人还没见到卢卡兽,就遇到别的猛兽,那不是很冤枉?”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大魔王硬核在线发鸡汤。但他很快抬头看见了长墙对面辜晓梵投来的目光,于是又生硬地加上了一句补充,“这一片区域已经被清理过了,不会有超过卢比兽实力的野兽。卢比兽的数量也不需要担心。” 兔子的数量确实不需要担心。 辜晓梵听到了大魔王的解释,把自己脑海里的荒野求生换成了皇家猎场,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她沿着之前走过的小路往前走,没有再回头看他们。只是走出去几十步而已,小路上就骤然窜过去一道白色的闪电。 辜晓梵只来得及看清楚了它矫健有力的后肢,这只与她狭路相逢的卢卡兽便窜进了另一边的荒草之中。 ......这种熟悉的场景,让她梦回前世老家。 ——等等! 辜晓梵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危险的事情。比起担心被卢卡兽那寒光闪闪的大门牙咬到或者成为被兔子窝心脚蹬的那只鹰,她更需要考虑的似乎是,她能抓住跑得这么快的小东西吗? 辜晓梵试探性地给自己加了一个清风咒,往前追了几步。 在供给了灵气之后,这具身体就像终于吃到油的汽车,开始向辜晓梵展现出修□□的神奇。她跑起来飞快,跳起来能一下子攀上两米多高的树——应该还不止,辜晓梵出来之前,对宫殿的殿顶跃跃欲试。 此时灵气运转,术法成型,她整个人便觉得自己像是被狂风托起,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前行去。越过一丛丛的荒草,绕开筋肉纠结的大树,她很快就看见了雪白的团子。 辜晓梵大喜! 她迅速伸手捻诀,一道最得心应手的火球术如同行云流水般发出,直奔那道仓皇逃命的影子而去! 然后啪唧一下打到了隔壁的隔壁树上。她的火球在湿滑布满苔藓的老树燃烧了几下,就不甘心地熄灭了。 那只卢卡兽自然是不知所踪。 移动靶确实很难打中啊。辜晓梵心想。 她慢下脚步,本打算继续往前走,想起树丛里可能存在的蛇虫鼠蚁,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御风回到了林间小道上。能多苟一会是一会,保全自己最重要! 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她乱七八糟地往自己身上施展了自己学过的所有防御性术法,然后才开始思考怎么抓兔子。 要不......制作陷阱? 说做就做,对一个掌握了土墙术的修士来说,挖陷阱并不是一件难事。辜晓梵没学过正儿八经的陷阱怎么做,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来。 先用土墙术在野草堆旁制造出一个两米多的深坑,再用木系术法在坑底催生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荆棘尖刺,接着用水球术将坑壁四周糊上一层滑不溜手的冰,最后用野草将坑掩盖起来,在野草的中间,催生出傅先生曾讲过的,卢卡兽最爱吃的萃水叶。 大功告成。 怕一个不保险,辜晓梵又四处转悠,盲猜了几个卢卡兽可能会去的地方放下陷阱。以她现在的灵力储备来说,挖完了五个陷阱,且始终维持寒冰不融化,她的灵力就消耗掉了大半。留下一小半自保,她开始守株待兔。 “怎么真跟只乌龟一样?” 在外面辜晓梵不知道的地方,大魔王面前浮现着一面水镜,辜晓梵进去之后所有的举动,都通过这个实时直播被谢知非收入眼帘。旁观了一系列她的保守操作,大魔王忍不住了。 “她是准备在里面度过余生吗?”水镜里面,辜晓梵非常认真地找到了一块平坦的荒地,放火烧掉了这地方所有没腿的野草,又催生出了两支大叶子的高茎植物,给自己编织了一张植物吊床,整个人就舒舒服服地躺进去了。 傅有道还想给她解释一下,看到她后续的骚操作,也哑口无言。 好在大魔王并不需要傅有道的回应。他盯着水镜里的辜晓梵,已经将她记在了小本本上。 水镜中悠哉悠哉的人,忽然猛地跳了起来。 辜晓梵感觉到了自己术法被触发的痕迹,立刻给自己开了一个御风术,飞快地往触发地点赶。她挑选的地方距离自己休息的地方都不远,不过片刻便迅速赶到。 她先是看到了四散的野草,露出黑洞洞口子的深坑,正要大喜自己抓住了一只卢比兽,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深坑之中,如同白色闪电一般,骤然飞跃而起一只雪白的卢比兽。两米多深的坑,坑底还遍布荆棘,这家伙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毫发无损地从坑里跳了出来。 它甚至还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辜晓梵一眼,仿佛炫耀一样,接着头也不回地窜进了深密的草丛之中。 辜晓梵大怒,拔腿便追了上去。她刚才躺在吊床上思索人生的时候已经复盘了第一次的行为,此时便吸取教训——精准度暂时难以改变,那就管他呢!她手中法诀掐个不停,道道雷电如同利剑一般往前劈去,在她身前,阻碍她的植物们暂时难以用木系法术沟通分开,那没关系,御风术让自己飞起来就是了。 那卢比兽在前方惊慌逃窜,却无论如何也摆不脱辜晓梵。甚至还被辜晓梵瞎猫碰着死耗子,打中了几道雷。 她追求数量,雷电的质量便不高,但接连几道打在它身上,也足够割破它的皮毛,叫它淌出血来。 受到鲜血刺激的卢比兽发了狂,反而跑得更快。辜晓梵追了一会暗叫不好,这玩意跑得快了,她追赶就有些乏力,眼看着灵力便不够用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窜过去一个耳熟能详的小故事...... “砰”地一声,那只卢比兽前方骤然出现了一个矮矮的石头墩子,卢比兽速度太快,转向不及,在反应过来之前,便一头撞在了那个石头墩子上。它自己带来的力让它头晕脑胀。 伸了伸腿,它瘫在原地不动了。 水镜外面,傅有道捂住额头,仿佛自己是那只倒霉的兔子:“这也行?” 第17章 “花里胡哨的。”谢知非评论,“分明可以构造一堵冰墙,面积更大。” 傅有道嘿嘿两声,不作回应。他再去看水镜,忽然变色:“不好!这卢卡兽没死!” 这种看起来萌萌哒的小动物并不是真的和兔子一样温顺可爱。真的柔弱的妖兽,在魔界这种地方是活不下去的。卢卡兽的咬合力极强,当它跳起来的时候,可以在瞬息之间咬断一个人的脑袋。 而水镜之中,辜晓梵已经在靠近那只卢卡兽了。 一时之间,傅有道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大魔王面无表情,但面色也发沉。 辜晓梵不知道这东西这么凶残又狡猾。追的时候只感觉灵力快要用完,停下来了,她才感觉到脱力。但是迟则生变,还是要赶紧把这第一只猎物处理了才是。 勉力往前走了一段路。辜晓梵:我不行了,走不动了。 她就地蹲下去给自己回血了。同时一个消耗灵力最少的火球术在她掌中聚集,这次打固定靶,她的准头很不错,一个火球就扔到了那只卢卡兽的身上。火落在雪白的绒毛上,迅速便蔓延开来,几乎是瞬息之间,一只小小的卢卡兽便成了一团火球。 等火焰熄灭,原地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小小尸/体。 “火球烧烤不流血,不用担心引来别的野兽。不愧是我。”辜晓梵恢复了一些力气,起身去捡了一个大树叶子,将卢卡兽一包,又回到了安全的平地上。 水镜里,傅有道看得嘴角抽搐。辜晓梵蹲在地上休息,没注意到,他们在外面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只可怜的卢卡兽在火焰中分明是痛得扑腾了几下,只是火灵根修士的火焰太过厉害,顷刻间便将它做成一道菜。 辜晓梵高高兴兴地提着自己的猎物往回走,永远也不会知道猎物曾经差点咬断自己的喉咙。 傅有道忍不住说:“真可怜啊......” 大魔王瞥了他一眼。傅有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站错了,刚想纠正,就听见大魔王淡淡道:“你说得对。” 另一边,辜晓梵回到了自己暂时的休息之处,把尾巴割下来,扔进储物戒指里,开始复盘第二次的抓捕行动。 虽然结果是美妙的,但是过程太过惨烈。如果一百只兔子,每只都要她这么抓的话,她估计得在这鬼地方呆上个把月才能出得去。那就又是荒野求生了。她对自己很有逼数,觉得自己被自己折腾死的可能性非常高。 那么,就必须找另一种可行的方案了。 此时这一小片荒地上已经被她烧得寸草不生,一片光秃秃的黑土地,看上去就很肥沃而有安全感。 辜晓梵曾经看到过一篇科普,说兔子的嗅觉非常强,几乎可以和警犬媲美。卢卡兽既然和兔子长得那么像,有什么理由不具备同样强的嗅觉呢? 这一点也能解释,为什么她设下的五个陷阱,大半天过去了,只有一个被触发。那帮兔子肯定是嗅到陷阱上的人味儿了! 她休息了一会,等蓝条回满,开始用木系法术,配合找到的萃水叶样本,疯狂催生萃水叶。 不要求植物变形成植物墙那种样子的话,催生正常普通的植物,对灵力的要求并不高,辜晓梵很快就将这片荒地用土墙围了起来,里面全部种上了萃水叶。收割过一轮之后,再次催发。等到了黄昏时分,她就已经拥有了一储物戒指的萃水叶,和一个菜园子。 这些事情颇为无聊琐碎。傅有道因为闲,一直在看,大魔王却已经开始工作,只偶尔往水镜方向瞥一眼。 此时看到辜晓梵开始将她一仓库的萃水叶榨汁,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胡闹。” 傅有道没敢赞同,但心里是悄悄同意大魔王说的话的。他看不懂辜晓梵的操作,若是想用食物引诱卢卡兽,一次了不起两三只,她能抓到一只就不错了,付出的时间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辜晓梵还在辛辛苦苦榨汁,榨出来好几桶后,她用了火系和水系法术。变形吧!蒸馏术! 包含着植物原料的香精伴随着油脂缓缓与水分离开来,在傅有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辜晓梵欢欢喜喜地获得一桶萃水叶的香料。 就是气味太浓郁了,熏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此时夕阳西下,时间已晚,理论上应该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但她修为太低,一通操作下来蓝条再次见底,只能爬上自己的吊床打坐。 “你记一下,”大魔王看着吊床里睡得贼香的辜晓梵,转头对傅有道说,“回来锻炼她的灵池深度。” 辜晓梵还不知道自己被加课了。休息到精神饱满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她左右看看,有点害怕。想了想,自己窜到了高高的土墙上。蹲到了四米高的墙上,才感觉到了安心,开始做事情。 菜园子是四面围墙,只开了半米见宽的口子。辜晓梵蹲在墙上,鼓动御风术,将自己下午提炼出来的香料随风送往四面八方。她在狂风里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想这不是个事儿,反正没人看见,自己摘了两片萃水叶叶子堵在了鼻子里。 她的长发在暗夜的风中飞扬,整个人老农民一样蹲在土墙上,鼻子里还塞着无法忽视的两卷绿叶子,这幅尊容呈现在水镜里,饶是两个不拘小节的大男人,也沉默了。 大魔王:“你记一下。等她回来,给她加一门礼仪课。” 辜晓梵的牺牲是有效果的。暗沉沉的荒野里,簌簌作响的荒草之间,很快就亮起了一只只猩红的小眼睛。 辜晓梵屏息凝神,停止了继续做一只鼓风机。她将香料泼洒到菜园子里,那些红眼睛在远处迟疑了片刻,很快就嗅着香气跑进了菜园子。 有香料超级加倍的萃水叶吃起来还是那样,气味却要香得多。一群野生卢比兽从未遇见过这种钓鱼执法之套路,没有嗅到可疑的气味之后,就放心地大快朵颐起来。 辜晓梵像一个慈爱的养猪场厂长,看着黑漆漆的菜园子里嘎吱嘎吱的咬菜叶子声,看着那一双双鬼火一般的红眼睛,露出了丰收般的喜悦。 土墙术封闭入口,还不等那群卢比兽反应过来,火球术已经接连发射出去,但凡落到卢比兽的皮毛上,就会立刻多出一团大火球。几十发火球术扔下去,整个菜园子立刻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中随处可见窜动的兔子身影。很多火球高高地跳起来,想要□□离开,但四米多高的墙壁,只能让它们翻到一半便不甘心地坠落下去。另有一些试图钻土,辜晓梵却早已经将各种可能的预案一一做好,早在封墙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一块地面硬化,钻破脑袋也钻不进去。 大火燃烧了半盏茶的时间,渐渐熄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下面黑乎乎的一片。 水镜外的傅有道已经再次目瞪口呆。魔界中人斩杀妖兽多是正面对敌,阴狠之流也不在少数,但是辜晓梵这种......她就是很特别的那种猥琐,既没有刀刀见血的豪气,也没有智计百出的潇洒,连叫人赞一句毒辣都不能,可谓是将咸鱼苟且偷生之流发挥到了极致。 即使此刻,菜园子中的卢比兽们眼见着烧死了,就算侥幸有没断气的,战斗力也已经低到了负数。 可是辜晓梵呢,她探头探脑地往下面看了看,又扔下去几个火球,等一会儿,确认了下面毫无动静,人却还是生了根一样蹲在墙上。一阵大风平地而起,是她用了御风术,灰烬在风中散去,几十只卢比兽的尸/体被风托举着送到半空中。此人却仍旧离得远远的,招来雷电挨个劈了一下,才终于肯靠近,将自己的战利品收入囊中。 这么能苟的家伙......再阴的招数对她也没用吧! 辜晓梵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她数了一下,此次获得战利品三十七只,可称得上是大丰收。只是不知道这种招数能否反复使用,如果不能,那还得再另谋他路。 此时天色已晚,菜园子里经过一场大火,干干净净。辜晓梵经过一天的辛劳也累了,便拿出吊床,决定先睡一觉。 她尚未学会如何在睡觉时控制好自己的灵力,等她沉沉睡去,之前设下的土墙术便因为失去了灵力来源而消失,土地再次变得松软。 魔界特有的猩红月亮爬了上来,雾气慢慢地笼罩了这片土地。暗沉沉的红光透过雾气,照在这个荒废的菜园子里,也照在广袤的荒野之上。一只只猩红的小眼睛,随着月亮的出现,再次从荒草之间冒了出来。 凭借着格外发达的嗅觉,它们窸窸窣窣地奔向菜园子的方向。 尽管被高高的土墙隔着,但是鲜美又脆弱的人肉味道还是令兽疯狂。尖锐的指甲从它们毛茸茸的爪子中弹了出来,失去了土墙术保护的墙在这样的利爪之下不堪一击。刨洞的声音被风声带到远方。很快,一只只红眼睛便进入了这个同胞们曾死去的地方。 第18章 月光愈盛,雾气愈浓。 辜晓梵在吊床上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间感觉皮肤上一片湿漉漉的凉意。小风一吹,没有毛毯的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困倦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和无数猩红的小眼睛对上视线。 “卧槽!”她脱口而出一句感慨词,下意识一个火球术扔向它们。飘忽的火球虽然没能打中这些玩意,但是火光之中,仍旧照出了它们的样子。是卢比兽! 这么多的卢比兽......诡异的红色月光之下,雾气弥漫之间,辜晓梵脑子里忍不住升起一个飘忽的念头。 “你妈的这群兔子变成鬼来找我算账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以前所未有的迅疾速度,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鸟一般,跃上了那四米多高的土墙。 土墙下方已经被挖开了不少洞,此时辜晓梵跳上来,墙便晃了一晃,好歹撑住了。 但那些鬼鬼祟祟嗅见肉香而来的卢比兽,看见辜晓梵的动作,却立刻被激怒了。暗淡的夜色之中,一只只猩红的小眼睛也划过一道饱满的曲线,向墙上的辜晓梵跃去。 黑夜,或者说月光,明显加强了它们的魔化,白天它们的爆发跳跃高度至多三米多,此时四米却轻轻松松。 辜晓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叫人毛骨悚然的小东西们前仆后继向自己跃来,当即“卧槽”一声,手中火球频发。 她的准头已经比白天要强上一些,但卢比兽们太多了。辜晓梵左支右绌,猝不及防之间,便感觉到右肩上一阵剧痛,鲜血淋漓而下,是一只卢比兽已经窜上了土墙,跳起来从她肩上咬去了一块肉! 鲜血的气味刺激了它们,这群魔兽们更见疯狂。 在疼痛的刺激下,一直觉得今晚很魔幻的辜晓梵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不会今晚真要死在这里吧。”她自言自语,同时果断将火球术换成了水球术。雾气渐浓,从空气中取水可以节约她自己的灵力,但水是打不死兽的,每一发水球都被辜晓梵变形成了冰锥,从雾气中万锥齐发,将许多跃起的卢比兽钉死在了地上。 但是她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除了右肩之外,她的腰腹和腿上,都多出了两处血淋淋的伤口。疼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随着受伤和失血,她慢慢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 这么努力了,应该有杀到一百只了吧......艹了,付出这么大代价,爬也要爬出去啊! 辜晓梵咬牙切齿地将一只扑到她胸前的卢比兽撕开,一道冰锥送它上天,自己又少了一块肉。 她越来越虚弱,已经渐渐地站不住了,卢比兽的数量却完全不见减少。在浓郁的雾气之中,她渐渐看不清那些猩红的眼睛,手中的准头越来越差。 “你妈的,出去了一定要多吃维生素A。” 水镜外面,谢知非和傅有道都正在沉默地看着这场搏杀。辜晓梵的玩笑话并没有被他们忽略,傅有道急得火烧眉毛一样,也顾不得大魔王还在一边,只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他在水镜前来回踱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向大魔王说道:“夫人只要杀够一百只卢比兽不就够了吗?眼下必定是够了,那应当已经通过月考了吧?能不能将她接出来?” 谢知非看着水镜里的那个女孩子,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在他身边时的精致,此时脸色狰狞,全身染血,眼神里全是凶性。但谢知非只觉得她比之前更为美丽。他以为她是柔弱的鲜花,遇到风雨便会摧折,却不曾想到自己也会看走眼。面对这样仿佛必死的境遇,她不曾哭泣,也不曾放弃,全凭着一腔悍勇坚持到了现在。 她的生命,在此时此刻,才真的在谢知非眼中有了重量。 “不必。”谢知非说,“看看她还能做到哪一步。” 乖乖,这是考验人的时候吗?这人都要去轮回了啊!大魔王对自己的女人这么狠的!傅有道想到自己和辜晓梵绑定在一起的小命,比大魔王着急多了,恨不得穿进水镜,以身替之。 辜晓梵压根没想到自己在被直播,自然也没有指望过大魔王来救自己。尽管眼前晕眩的时候迷糊想到过大魔王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健康手环,但是那个狗男人要是把这放在心上,就不会说让她通不过月考就去死了。 她此时确实是在凭着毅力支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忍。只是看着那一双双闪烁着邪恶光芒的小眼睛,她就生出无数的不甘心。在真正的杀人狂手底下苟了这么久,结果最后死在一群兔子嘴里?这不是阴沟里翻船吗? 但是她还能坚持,脚下的土墙却撑不住了。无数卢比兽的前仆后继,让这面墙最后挣扎着晃了晃,颓然倒下。 所有灵力都用来制造的冰锥的辜晓梵,就在这样的情境下,一脚踏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疯狂的卢比兽们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便扑了上来。 娇小的人影很快被重重的妖兽淹没。 “完了。”傅有道难以维持自己的名师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有些神经质地去问谢知非,“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就这么对她的?” 大魔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辜晓梵进入后山之前,他推了她一把,那一次接触,他已经将一道保命的符咒打入了她的身体。即使再来十倍百倍的卢比兽,她也不会出任何意外。 只是这种徇私的事情,没必要讲给他们听。 此时在重重的卢比兽堆下,辜晓梵身体的重要部位,都亮起了小小微弱的光。那些光芒甚至不如卢比兽眼睛发出的红光更显眼,卢比兽寒光闪闪的尖牙却无论如何也戳不穿。 辜晓梵已经满身都是兔子,四肢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剧痛之中她注意不到保命的符咒,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就算死!我也要这帮畜生陪葬! 她的凶性和狠戾,她本以为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品质,此时生死之间,终于浮现出来。 雾气被月光照得隐隐发红,在这梦魇一样的雾气之中,蓝紫色的雷电迅速聚集。 细细密密的小闪电在雾气之间穿梭,借着丰沛的水汽,瞬息之间结成一张巨大的雷电之网。雷电的电光将这个小小的菜园子照得一片透亮,在辜晓梵咬着牙露出的笑容之中,猛然扑下来,覆盖住了所有吱哇乱叫的猩红眼睛。 这是雷电的盛宴。 这是辜晓梵的同归于尽。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能苟则苟的咸鱼。 “没想到,要死了,还当了一把杨永信。”她最后开了个玩笑,把自己逗乐了,然后在一地僵硬的焦黑尸体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被雷霆震怒杀死的卢比兽们从她身上滚落下来。一片漆黑之中,那小小的、微弱的白色光芒,像是有灵智的生命一般,小心翼翼地扩散开来,很快将辜晓梵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光芒在她身上流转,她千疮百孔的躯体,在这白光的照耀下缓缓复原。 她睡沉了。 水镜外面,傅有道可没睡觉。他终于看到了这道白光,也看到了白光流动之下,辜晓梵慢慢放松下来的睡颜。 这时候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想起来自己之前胆大包天对大魔王的质问...... 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来得及吗? 好在大魔王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 谢知非此时面向水镜,傅有道站在他左后方,所以看不到他平静中隐含尴尬的神情。 他习惯了旁人对他畏惧,将他称为大魔王,在他所处之处瑟瑟发抖,因此反而更不喜欢被人感受到他的善意。 魔界之中能百分百保全某人性命,并能自动恢复伤势的符咒只有那么两三个,且无一不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本是将辜晓梵当作了娇弱的鲜花,这样的美丽不应该呆在他的身边,危险终将将这朵花摧折。这次严酷的考验与其说是一场月考,不如说是他给辜晓梵的一次机会——离开他的机会。 如果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适合经历风雨,他的符咒会保护她的安全。然后,他会放她离开。 即使她是他唯一的药,唯一能阻止他体内刺骨疼痛的人。 她确确实实地,用自己的善意,从谢知非手中换取了一张离开的门票。 ......虽然眼下她凭借着自己坚韧不拔的努力,把门票撕掉了。 但这不等于大魔王的善良不曾存在过,不是吗?曾经的某一个瞬间,大魔王是真的给予了这个女孩片刻温情。于是现在,他要为自己当初的温情感到尴尬了。 在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之中,夜色缓缓退去,太阳终于跃出了地平线。 阳光晒干了雾气,温度一点一点地回暖,灿烂的白日完全看不出夜晚的鬼魅,在微风的吹拂下,饱睡一觉的辜晓梵翻了一个身。 第19章 辜晓梵睁开眼睛看到那蓝蓝的天空时,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她还记得昨晚绝望又坚韧的心情,满头满身猩红的眼睛,以及无处不在的剧痛...... 咦?剧痛呢? 辜晓梵摸了摸自己被咬下一半的右肩膀——那里完好无损,肌肤莹润,触手生温。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口,但曾经伤口所在地方的衣服却不翼而飞。 她翻身坐起来,身上已经变成一块碎布条的衣服在风里晃了晃,满地焦黑的兔子,风里隐隐约约还有焦糊的气味,不远处是倒塌的土墙,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一切都明晃晃地展示着昨晚的厮杀有多激烈。 但她现在却毫发无损。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脑海里闪过一双狭长的眼睛,他苍白的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没有理由,尽管看起来她和傅有道老师相处更愉快,但她知道傅有道不会敢帮她。能这么做且会这么做的,只有谢知非。而且,就是那一次他推她吧。 她站起身来。感觉到身上精力充沛,完全没有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当下也不再多想,将满地的战利品收进储物戒指,慢悠悠地往出口处走去。 远远的,透过植物编织的绿色长廊,她便看见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刚才还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此时看到熟悉的人,昨晚将要死去的后怕终于涌上她的心头。不受控制的,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滚落下来。 辜晓梵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擦了擦眼泪。等泪水哭尽,她扬起笑脸,才再次走向了出口。 门外的两人修为胜过她多少倍,她自以为的小动作,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 等辜晓梵走到出口处,那封闭的大门如同她来时一般向两边分去。 她先向大魔王深鞠一躬:“多谢魔王大人救我。”又向傅有道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教我自保之术。” 谢知非本以为她在里面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以她的性子,该是要出来向傅有道那家伙撒个娇求安慰的。却不想她竟然如此郑重——这种严肃的致谢,反倒是让他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显示出几分无措来。 他干巴巴地说:“是你自己努力。基础的五行之术被你用出了很多花样,不错。” 多稀奇呀,大魔王居然还会夸人。 辜晓梵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夸,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般,陡然放了晴。她这时候又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自己千辛万苦完成考核的激动和兴奋,当下嘴巴一翘,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叫谢知非下意识想说两句什么打击一下她嚣张的气焰,但目光扫过她脏兮兮的笑脸,不知怎么便说不出口。话到了嘴边,自动换成了: “放你一天假,今天你可以不待在我......身边。” 因为傅有道在旁边的缘故,谢知非没有说出详细的数字。 “真哒?” 这真可是天降惊喜了,大魔王不但会夸人,居然还会给人放假! 不是辜晓梵太好哄,而是大魔王此人过于变/态。一个可以二十四小时连轴工作的铁人,你指望他有什么体贴心吗? ——他居然真的能体贴别人对放假的需求! 辜晓梵那股完成考核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又遇到新的快乐点。她就像上辈子高中放月考假一样兴奋。在和大魔王、傅先生一起回到书房后,就活蹦乱跳地跑了出去。 她终于自由了! 书房外的道路有一部分是她熟悉的每天来回的路,另一部分曲曲折折通向她不知道的地方。辜晓梵试探性地想往未知的地方走,但是身后跟着一个沉默无声的黑袍人,和一个不知道何去何从的金牌讲师,让她又觉得自己这种探险的想法很小学生。 那这个唯一的假期能做什么呢? 睡懒觉?现在去睡回笼觉有点难度。辜晓梵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整个人像是安装了永动机一样精力充沛,别说让她现在去睡觉,今晚她都未必睡得着。 出去逛逛?她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傅先生在上课的间隙,有时候会给她略微讲一讲魔界的现状。在他的描述里,魔界完全就是水深火热的地狱。辜晓梵暂时没有地狱一日游的爱好。 眼看着快要中午了,辜晓梵想了一想,干脆做点吃的算了。在这边学习,每天小点心跟饮料是不缺的,但也仅仅是小点心而已,这种东西只能当零食却做不了正餐。她去后山试炼,又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遭了这么大罪,怎么样也得整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正好身边还有一个对魔界食材非常了解的老师。 说做就做,辜晓梵综合了自身的实力以及菜品的难易程度,最后几经纠结选定了火锅。这座城池一直比较冷。吃一顿辣辣的火锅暖和一下再好不过了。 辜晓梵诚恳地看向傅有道:“傅老师,您知道魔界有什么调料,是辣辣的吗?” “调料吗?魔鬼椒算不算?” 有渠道有信息,很快她就搞出来了一口飘浮着鲜香辣油的锅。锅边摆着层层叠叠的小盘子,盘子里放着各种新鲜的肉类跟蔬菜。 锅很快被黑袍人烧开了,辣油在锅中翻滚起来,熟悉又有一点陌生的香气弥漫,仿佛在勾/引她:快来吃呀。 傅先生是辜晓梵的老师,毫无疑问是要和她一起吃的。黑袍人在被邀请的时候,仅仅只是沉默的摇头。 那么美食当前,现在在吃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要不要邀请魔王大人呢? 从他们俩的关系里来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傅有道看她轻而易举,只打量一番她的神色,便猜出来她是想要去请大魔王。刚才还热情满满期待美食的神情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暗淡了下去。 大魔王令人恐惧、令人害怕同时也无坚不摧。辜晓梵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看见他杀过无数的人。也见过他从不休息地工作,他大概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机器。这样的存在,会需要人间的一点温情吗? 她勉强地劝住了自己,向因为提到大魔王而脸色有些苍白的老师勉强笑着说:“算啦算啦,吃吧,吃吧。” 两人欢快地开始动筷子。傅有道学着她的样子把新鲜的肉类放进锅里涮了一涮,再放到嘴里之后,就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大拇指也是他刚跟辜晓梵学的。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其实大魔王跟她相处的时间更长,但是她对大魔王的了解就是远远不如她对老师的。 大魔王,似乎天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能这就是孤家寡人吧。 辜晓梵觉得自己把自己劝好了。但是火锅里热气腾腾,嘴里香嫩弹牙的肉片却似乎有些尝不出滋味。 她总是忍不住想到大魔王那双冰冷的手,那天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阻止了她拿回那一杯饮料。 他真的有在拒绝人类吗? 辜晓梵突然跳了起来,搁下筷子。被她的动作吓到的傅有道,举着一筷子肉条,疑惑地看着她。 辜晓梵说:“我要去问问魔王大人。” 傅有道震惊的表情就好像她在说我要去拯救世界一样。 作为一个社恐,辜晓梵热血上头完了,感觉到了一点真情流露的尴尬。她试图顾左右而言他,把心软掩饰成成年人的社交法则:“啊,毕竟是老板,这种吃独食的时候不邀请的话,总感觉会被老板穿小鞋哎…...” 她面色如此窘迫,脸上薄薄的红晕不知是不是被火锅的热气熏的。 傅有道一个人老成精的老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话是真是假,他微微一笑,给了辜晓梵台阶下。 “没错,这样新奇又好吃的东西,魔王大人当然不应该缺席。” “对嘛,那我去问问他,”辜晓梵很局促地站起来,又试图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其实他也不一定会愿意过来,不对,不是不一定,应该是大概率不会过来。” 老头向她狡黠一笑,这是他在被绑过来之后笑得最接地气的一次。 “如果魔王大人愿意来的话,那可以请您给我重新准备一份火锅吗?”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有点俏皮地说:“你也知道我一个老人家,吃饭的时候压力太大的话,会不消化的。” 辜晓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黑衣人默默地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尽数收入眼帘。 远处的书房里,谢知非刚收到一份很不满意的报告,正预备生气,忽然就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下次再带着新的报告过来。” 无缘无故,老板忽然大发慈悲?下属有点摸不着脑袋,但他也不敢质疑魔王大人的决定。更不敢询问魔王大人为什么。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走出大魔王的书房时,他看见远处魔王大人的宠妃正猫一样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心里忽然恍然大悟。 第20章 辜晓梵:太好了,办公室里终于没人了! 她看着一个属下走出来,猜测大魔王现在应该处于工作间隙,进去也不算打扰他。但在外面的时候明明已经做好了很多心理建设,真的要进去的时候,她反而又退缩了。 真讨厌啊,为什么穿越还能体会到向领导请假的忐忑。 那扇很熟悉的书房的门,在此刻获得自由的辜晓梵眼中,就像是什么深渊恶兽张大的嘴巴,散发着想要择人而噬的杀气。 想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听起来就和火锅什么的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辜晓梵最后只好鼓励自己: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适用于一切自己不想做但是又不甘心不做的场合。此时这四字箴言给她带来了无限勇气。一鼓作气,她一咬牙一闭眼,如同烈士就义一样,走进了那扇暗沉沉的大门。 暗沉沉的大门里,坐着暗沉沉的大魔王。 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辜晓梵看他从来都是同样一副样子,苍白,冰冷,同时又漆黑。拒人于千里之外。 辜晓梵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梦里大魔王因为她吃海底捞没有喊他而将一锅汤底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 虽然只是个梦,但是因为没有被邀请就发脾气,也真的反映出大魔王很糟糕的性格。 ......可是也充满了活力。 “魔王大人,请问您想试试看我自制的食物吗?” 大魔王始终埋头工作,这时候终于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简短的话从他嘴巴里吐出来:“没兴趣。” 辜晓梵:是让人大受打击,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呢。 来都来了,邀请也邀请了,他也不算什么事儿都没做。辜晓梵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会逼迫自己的性格,她非常轻松地就接受了被魔王大人拒绝的事实,就像完成了良心任务一样,向魔王大人行礼告退,快快活活地准备回去吃火锅。 “试试看也可以。” 身后的大魔王,又吐出一句没有感情的话。 真是一条阴晴不定的龙啊。 原来的锅子被留给了傅先生,黑袍人在大魔王答应之后就迅速准备好了新的锅子和配菜。此时锅中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热辣辣的红油在锅中沉浮,看起来就是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大魔王纡尊降贵地坐到对面的座位上,看了一眼锅中鲜红色的不明液体。像一只挑剔的黑猫。 “这能吃?” “可以的。傅先生把关,他挑选出的绝对没有毒性。”然后辜晓梵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做出了和前世辣锅相似的味道。 大魔王像个杠精一样坚持:“我不信。” 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是呈向后的姿态,看起来离那锅红油要多远有多远。是真的非常嫌弃的样子。 辜晓梵试图给他做示范,伸手夹了一条肉片放进辣锅里,涮熟了拿起来。筷子在半空中晃了晃,向大魔王展示:“您看,这样涮一下就会很好吃了。你要试试吗?” 大魔王拒绝尝试。他狐疑地看着那条卷曲的肉片,看起来就像一个担心自己被毒死的皇帝。 在火锅极富诱惑的香气里,辜晓梵和谢知非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辜晓梵不耐烦了。隔壁的傅先生没准都已经吃完一轮了,她这还没能进嘴,合理吗?她后悔邀请大魔王了,决定直接劝退他,赶紧填饱自己的肚子。 “如果您对这种新式的食物有所疑虑的话,那非常抱歉,不如您先回去继续工作?” 大魔王雕塑一样坐在原地。 “好吧。尝试一下也不是不行。”他最终这样说。苍白的薄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大魔王的妥协》,这种非常珍惜的成就,辜晓梵没想到自己忽然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看着对面的大魔王学着她的样子,动作生疏地拿筷子夹起一片肉片,伸进辣锅里,七上八下,一时间竟觉得大魔王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不高兴地去涮肉片的大魔王,看起来好像一个为了跟小伙伴玩耍被迫吃蔬菜的小朋友。 辜晓梵赶紧打断自己多余的母爱,给自己涮了一片蔬菜。 对面的大魔王已经成功完成了第1次涮火锅,正将那片幸运的肉片放在眼前打量,很狐疑地放进了嘴巴。 “啊-qiu!” 非常小声的一声喷嚏。 但是它来自于万年雕塑的大魔王。 辜晓梵把脸从涮肉里□□,猛然抬头去看。对面的大魔王还试图掩饰,但是喷嚏是藏不住的,一声接着一声。 不但不凶,甚至还非常萌的喷嚏声。 打喷嚏的人因为生理反应,玉刻一样的鼻子尖上有了湿润的红色,眼角也染上了胭脂。 黑白色的大魔王忽然就生动了起来。 辜晓梵看了一会大魔王打喷嚏,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摸鱼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指挥他:“是因为吃辣吗?先吐出来。”又指挥黑袍人拿来一杯清凉的水。 大魔王喝完了两杯水,喷嚏终于止住了。 坐在对面的再次变成了那个面色不改、冰冷无情的大魔王。如果不是他眼角还发红的话。 辜晓梵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不发出笑声。 辣火锅当然还是变成了辜晓梵一个人的。一直注重装逼的大魔王自觉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说什么也不肯再吃,甚至还怀疑她是想看他笑话,坐在原地生气。 辜晓梵:对,我就是想看你笑话。 但是实话是不能被承认的。恼羞成怒的大魔王可能真的会把她记到他的《长恨歌》上去。 她试图安抚大魔王:“还有一种火锅叫做清汤锅,完全不辣,你试试这种汤底好不好?” 非常柔和的语气,带着辜晓梵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诱哄。 谢知非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个人形象似乎遭到了冒犯,但他毫无处理这种冒犯的经验,沉默了一秒,最终生硬地说:“不。” “真的不试试吗?”辜晓梵望着他,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尾因为失望垂下来,“我很想让魔王大人尝尝我觉得好吃的食物呢。” “如果不好吃或者再打喷嚏的话,我切腹自尽赔罪可以吗?” 幸好大魔王听不懂切腹自尽的梗,因此此时的氛围并没有被破坏。谢知非因为她提到自尽而不适地皱了皱眉:“不需要你自尽。” 他最终妥协了。再一次地。 “只尝试最后一次。” 清汤的汤底很快被端了上来。和色泽鲜艳的红油锅相比,清汤显然更加符合大魔王的审美取向,他一直绷直着的背脊终于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 他再一次举起筷子,试着去涮火锅。这一次地肉片送进嘴巴里,不再有逼人的辣气,他的舌头尝到了肉类的鲜美和汤底的鲜香。 将这一口咽下去,他抬起头,火锅袅袅的雾气里,对面的女孩儿正期待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笑意深深。 房间的采光很好,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几乎不像是在阴暗的魔界。 火锅在沸腾着,气泡在灿烂的阳光里起起伏伏,汤底中红白二色泾渭分明又统一。 大魔王冷着一张脸,第三次眼疾手快地阻止了辜晓梵蠢蠢欲动的筷子:“禁止把你沾辣油的筷子伸进我的锅里。” 辜晓梵冲他龇牙一笑。忽然觉得,人生有种小小的快乐。 ...... 快乐的假期总是短暂的,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书房里的模式一如既往:被隔开的两个区域中,大魔王始终简洁高效地工作,傅先生和她严肃活泼地上着课。但或许是因为辜晓梵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更适应了魔界的画风;又或者是因为那一顿火锅太过于轻松愉快……反正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讲课的间隙里,傅先生开始会提及他自己的黑历史,讲他这么些年是如何坑蒙拐骗的,也讲他是怎么被人痛打落水狗,吊起来抽。 辜晓梵不太会安慰人,每次傅先生讲到他自己的不幸,她一边吃瓜,一边只能默默地给先生倒杯热水。 不过傅先生本人的心态很好。他每次讲过去都是以一种“哈哈,没想到老子现在这么牛逼吧”的语气去讲的,就显得非常快活。 傅有道描述里活灵活现的魔界,开始对辜晓梵有了吸引力。 辜晓梵不想再闭门造车了。 恰巧因为这次过于残酷的月考,她的老师也有了教育改革的心思——不能教着理论考实践啊,那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么。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外出取材,不是,外出上实践课。 傅有道其实早就对大魔王非要把辜晓梵放在眼皮子底下有微词了。他只是不敢说出来。私底下揣测了很多不可告人的原因。 当辜晓梵跑去跟大魔王申请出门上实践课,大魔王沉吟不语的时候,他心里一突,就想到了这人的怪癖。 幸好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否则傅有道就要考虑找个时间委婉劝说辜晓梵跑路了。 第21章 鉴于是出门上实践课练习法术对敌,他们并不能大摇大摆地去闹市区逛街。后面有黑袍人跟着,只有去一些荒僻的地方和凶兽对战。 饶是如此,能每隔两三天看到一次外面的风景,也让辜晓梵大感满足。 上次杀了那么多卢比兽,辜晓梵像是打开了心中的什么开关。谁小时候没有仗剑天涯白衣渡江的梦想呢?现在穿越到修真界,别的不说,飞檐走壁轻而易举,十步杀一人也绝不是话本中的传奇。 傅有道没有阻止她使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打开方式。他表扬她说:“思维开阔,胜在新奇,很容易让敌人吃个大亏。” 但仍旧教了她正统的对敌方式,以及基础的身法剑法。 辜晓梵也没想到过,自己能够从一个杀鱼都没有过的现代社畜,如此迅速地转变为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自己也不由得感慨人类强悍的适应能力。 出门了三四次之后,在荒郊野岭之中,辜晓梵终于遇到了魔界的杀人现场。 杀人夺宝这种事情,傅有道已经给辜晓梵讲过很多次了。辜晓梵当时挺能接受这个设定的,非常自然地说:“弱肉强食嘛,我懂的。” 但是当她追逐着一只熊兽在荒原上奔跑,远处一个伤痕累累的魔修被身后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东西追杀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 “别去找麻烦。”傅有道拉住她,“杀人夺宝,很常见的事情。” 远处的魔修仅仅是淡淡的人影,辜晓梵被傅有道拉到隐蔽的地方去,躲在一棵树后向那里看。 远远的嚣张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花异!只要你将那株百年摘星草交出来,我们几个必饶你不死!” 另几个人也纷纷开口保证。 前头的花异并不回答,只是埋头往前疾驰。 但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辜晓梵都能看出他的虚弱来。他的速度正越来越慢,与身后人的距离越缩越近。 最多不过两刻,他便必死无疑。 辜晓梵一颗心看得揪了起来。现实与看小说终究不同,同类的死亡与追杀野兽也完全不是一回事。此时身在其中,看着一个人要因为同类的残忍与贪婪而死去,她没办法不触动。 她下意识地想要报警找警察叔叔。 然后迅速地想起来这是在魔界——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地方。 傅有道对她很好,但他并没有想帮忙的意思;黑袍人听她的话,但并非她的属下;而她自己,太弱了,她的实力甚至不如那个逃跑的花异,更不用说打得过后面的几个人。 她太弱了。在这混乱的地方,连自保都要仰仗别人。她不能慷他人之慨。 她做不到救人性命。 就在此时,正在拼尽全力逃跑的花异,脚下忽然一脚踩空,他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后如同秃鹫一般的猎杀者们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一股脑儿地狞笑着扑了上去。 辜晓梵将这个变故看得清清楚楚。 他会死吗? 如果他死了,她算是沉默的帮凶吧? 她正想着,远处却又变故陡生! 一蓬蓝盈盈的雾气骤然爆发开来,笼罩住了秃鹫般的猎杀者们,有反应快的立刻后退,那蓝色的雾气却像是粘在了他的衣服上就甩不脱一样,紧随着他们的行动而去。 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陡然间对调了。 随风传来追杀者们的惨叫声,在蓝盈盈的雾气笼罩之中,他们的血肉渐渐消失,整个人的身形如同溶化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荒原上野草蛮野地生长,长风依旧,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方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逃和反杀。 辜晓梵看完了反转,像一个吃瓜吃到饱的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傅有道的经验却要更加丰富一些,此时便皱了皱眉:“那花异虽说反杀了贪心之辈,自己怕是也凶多吉少。” 没错,从这里望去,远处荒草中塌陷的一块里,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伏在地上,此时对手都已经被他杀光,他自己却仍旧动也不动,僵硬地像一块卧在草中的石头。 “他死了吗?”辜晓梵轻声问。 傅有道观察了一下。 “快了。”他说。 天空之中已经有一只黑鸦飞来,盘旋着,绕着花异飞行,仿佛在等他的逝去。 乌鸦嘎嘎地叫着,声音粗砺,这畜生等了片刻,也不知是花异已经咽气,还是它已经等不及,一头向花异俯冲而去。 辜晓梵心中一跳。 花异虽然只是个陌生人,此时她却由衷地希望他能像对付那些追杀者们一样,再使出那恐怖的蓝色雾气来——尽管她现在已经不是修真小白,心中清楚,那怕是花异压箱底的绝招,难以量产。 花异没有。他甚至没有动弹一下。那只黑鸦像是对待一块已经装盘的珍馐一样,轻易而兴奋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小小的脑袋低头露出两排尖牙。 傅有道和黑袍人对此都视若家常便饭。 傅先生很温和地问她:“你还想继续看一会吗?现在已经该吃午饭了哦。” 他并不觉得远处的陌生人花异比午饭更重要。之所以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辜晓梵。 辜晓梵清清楚楚地知道傅先生没有错。但是她总是忍不住会想到那天和卢比兽同归于尽的自己。 死后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多凄凉啊。 她一发狠:我打不过那群追杀者,难道还杀不了一只黑鸦么? 一腔意气一定,她手中便迅疾出现一团火球——在傅先生的特训之下,她现在的火球术无论是伤害还是精准度都和曾经不可同日而语。 火球如她心意地扑上了那只黑鸦,就像它扑上花异的身体一样。然后飞快地熄灭了,连带着那只乌鸦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辜晓梵已经比之前强了很多。 好事做到底,她走向那位倒霉的花异,准备让他入土为安,以免死后还不得安宁。 花异伏在地上,看不清面目。辜晓梵犹豫了一下,没有将他刻意翻过来。她催动土行术,花异身下的泥土便如同水一样流动起来,将花异缓缓地沉入地下。 人越埋越深。 土里却忽然有一个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幽魂一样飘出来。 “我...还没死...” 辜晓梵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耳背。卧槽一声,赶紧掐诀,将人再捞上来。 亲切的土元素不仅将花异吐了出来,还顺便给他翻了个面。 倒霉的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好歹不用担心被憋死了。随着翻身的动作,他的长发滑落下去,露出他一张惨白的年轻面庞。 他睁着眼睛,看着辜晓梵。 辜晓梵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 辜晓梵率先抛出疑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来魔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被迫宅在魔王的宫殿里,见过的人并不多。用修士的脑子稍微一想,就恍然大悟。 “你不就是那个,给我看病的医生么!” 当初她刚来魔界的时候,疑似因为受寒发烧,大魔王给她请了一群医生。她睁眼就看见一群男士期待地围在自己的床边,对自己指手画脚,那种尴尬缭绕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当时什么都不懂,现在辜晓梵却已经能够对这种不拘小节的事情一笑而过。再回忆当初发烧的事情,她心中也猜测,受寒是假,刚穿越,身体与灵魂不匹配怕才是原因。 花异,就是当初给她看病的医生里头,年纪最轻的那一个。 这可真的是缘分了。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花异也认出了她来,始终保持着警戒的眼神也放松了下去。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救过的患者会对自己有多感恩,而是因为辜晓梵的身份。大魔王的夫人,自然是看不上他那点东西的。刚才出于好心给他收尸的时候,她也没搜他的身。 但他仍旧很识抬举:“多谢辜夫人搭救。花异无以为报,愿将百年摘星草一株送给夫人,作为酬谢。” 辜晓梵摆摆手:“我并没有做什么。真正救了你的是你自己。” 两边都搭上话了,辜晓梵也不能再将人置之不理。傅有道之前一直充作隐形人,此时见辜晓梵铁了心想要救人,便很懂事地上前来给花异做基础的疗伤——顺便将他当作教学道具,指点辜晓梵什么伤口长什么样,又该如何做基础止血包扎。 但他也只会基础包扎而已。忙活完了,大家便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花异本人运功疗伤,恢复了一点气力,坐起来自己给自己现场治病。 ——可见魔界的医疗资源多么欠缺。 病人自力更生,非常熟练地给自己上了伤药,喂了小药丸。一通操作下来整个人脸色总算不那么惨白。 辜晓梵看着他转好,心里感慨魔界人的生命真如小强般顽强,又惦记着自己该吃午饭了,便提出告辞——她们一行人确实并未帮得上什么忙,再留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花异听了她的告辞之言,却期期艾艾,那张年轻又俊秀的脸庞上,因为难以启齿的话,而生出几分薄红来。 让这个小伙子显得更秀色可餐了。 第22章 辜晓梵一边欣赏年轻人的美色,一边心里一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套路文学太多,辜晓梵一看见他那种害羞的样子就自我代入了:不会吧,这兄弟不会是想向她表白吧?听说魔界人很大胆开放的? 就听花异终于鼓起勇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卧槽能不能换一个不那么套路的台词! 辜晓梵一听这个耳熟的开头,头皮都要炸了。虽说她本人对魔界居民绝无任何偏见,自己也不是传统的人......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管大魔王喜不喜欢她,她现在都百分百是大魔王的人。那种身居高位的男人,能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吗? 不可能的!花异要是敢表白,他绝没有好下场!就连辜晓梵,说不定也要被迁怒。 唉,都怪我长得太美。 辜晓梵自己凡尔赛式感慨了一下,赶紧出声打断了花异的激情发言。 “我说了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自己医术高超,与我们无关,更不必提恩情。” 花异眼神一亮:“辜夫人也觉得我医术高超吗?” 这什么小奶狗发言啊?辜晓梵既不能说不是,怕打击他的自信心;又不敢说是,怕给他不切实际的期望。一时竟无言以对。 ...... 另一边。 谢知非正走在星城的街道上。 经过几个月的屠杀,现在的星城终于没有了他讨厌的那种长年笼罩不散的黑气,作恶多端的人都魂飞魄散,胆子小的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时之间,星城前所未有地和平安宁。 这样的平静和清爽,让谢知非感觉,自己的骨头都不那么痛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这几个月以来,他本人深居简出,不常在外露面,但他手下的黑蛟卫们的装扮却已经家喻户晓。此时尽管他们只有三个人,周围的人还是纷纷退避。 谢知非的目光从那些人的面庞上划过去。 这些在外溜达的魔界中人,肤色瞳色体型都百花齐放,但绝大多数,却都是青壮年。 小孩和女人除非身怀绝技,在这样秩序混乱的地方难以自保,不会冒险大大咧咧上街;老人......魔界的绝大多数人,都活不到寿元将近。 夺走这些弱者生命的,除了弱肉强食的规则,便是溃烂的伤口和来势汹汹的疾病。 前者,在浸透了一座城池的鲜血的教训之下,已经被谢知非强行按住了。 后者,这座城池,没有医修,更没有医馆。 他的神识一半放在他征服的领土上,另一半,从黑衣人的视角中,默默地跟着辜晓梵。他自然也看到了花异。 同时也看到了花异的犹豫和纠结。 谢知非神念一动。 ...... 辜晓梵在这边尴尬地要抠出来一个三室一厅,但她强行镇定,花异并没有看出她的不妥。 只是,光从她的沉默之中,花异也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勉强笑了一下,但仍旧未恢复血色的脸上,笑容也显得苍白。 “夫人不必照顾我的面子。是我太过贪婪了。” 他翻身站起来,整个人因为虚弱,晃了一晃。 “魔王大人手下人才济济,我不过是初出茅庐,就想巴着夫人得到魔王大人的赏识,实在是不自量力。”花异苦笑一声,“还请辜夫人原谅我的冒犯。” 辜晓梵:???剧本有哪里不对? 她看着虚弱如同风中摇曳的小白竹一般的少年,本是心中充满“你别过来碰瓷我啊”的呐喊,等听完他的目的,整个人就不好了。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以为对方喜欢我。她本来以为花异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善良,原来只是看上了大魔王的地位吗?这次她是真的尴尬了。 拯救她的自作多情癌的,是一直在她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黑袍人。 秋风萧瑟,他俩相顾无言的时候,辜晓梵身后的黑袍人忽然上前一步,向辜晓梵行了个礼,然后转向花异。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之中,谁也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魔王大人有令。你若是愿意献出你的毒经,魔王大人自然不会拒绝你。” 谁不知道黑袍人是大魔王的代言人呢?他一开口,花异的眼睛就陡然亮了。 毒经固然很有用处,但真正对敌,生死往往只在瞬间,毒发挥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因此他虽然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在毒修中混出一番名声,日常中却仍旧被欺负得比较惨。 此时能用一部毒经换取成为魔王属下的机会,花异求之不得! 他当机立断地向黑袍人跪了下来,嘭嘭嘭就给黑袍人磕了三个响头。 辜晓梵被他的拜山头吓了一跳,刚想吐槽说黑袍人又不是大魔王,何必如此殷切,就看花异顶着一脑门的血,转了个方向,冲着她,又是嘭嘭嘭三个响头。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俊秀的小白脸上鲜血淋漓,狰狞地能叫人做噩梦。 “在下花异,愿为魔王大人驱使!” 好吧,看出来你百分百是只对大魔王有意思了。 花异小伙子有了魔王手下的正式编制,整个人立刻像喝了一吨咖啡,精神抖擞。下午他们实战教学的时候,他非常殷勤地跑前跑后帮忙,狗腿的姿态如此眼熟,叫辜晓梵立刻便想到了当初她刚睡醒时看到的他。 此人的热情模样从未有过变化,她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觉得他会冒着得罪大魔王的风险向她告白? 不过随身带奶妈下本是真的舒服。辜晓梵下午战斗的时候颇为肆无忌惮,有花异在,医毒不分家,大部分伤他都能治。若不是花异是大魔王点了名要的人才,辜晓梵都想把他培养成固定队友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们把花异一起带了回去。 大魔王没有对辜晓梵说明他的安排。但之后的日子里,辜晓梵偶尔会看到花异过来向大魔王汇报工作。 他似乎是被放到了医疗系统里干活,整个人忙成狗,但眼睛却一次比一次更亮。只是一个月的功夫,辜晓梵再见到他,此人已经从一株嫩生生的小白杨,生长成了一棵英气勃勃的青松。 而辜晓梵,若是也用植物做比方的话,她则是从一颗苟得很舒服的仙人掌,变成了一颗蔫哒哒的大白菜。 大魔王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励志于将她培养成十项全能。辜晓梵的课程不再只有最开始的术法课,又另加了礼仪、烹饪、医疗。 她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似乎是大魔王在外面的名声越来越差了,后面找来的老师一个个见了大魔王就像老鼠见了猫,连带着对辜晓梵都战战兢兢。辜晓梵但凡一皱眉头,他们恨不得立刻跪下来求饶。叫辜晓梵上课也上地非常谨慎,很难和这两位老师培养出什么师生情。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这两门课都不考试,要师生情也没用。 时光飞快而过。辜晓梵的术法课,在三四次月考之后,傅先生就已经没什么能教她的了。他年轻时候很厉害,也立志于做一个大教育家,但是后来他把自己浪费的太久了,他所有东西都掏给辜晓梵,也不过只花了大半年时间。 那天他拿到大魔王扔给他们的玉简,准备教学的时候,打开玉简看了一眼。就呐呐的,有些无措。 “阵法这方面......很抱歉,我并不擅长。” 辜晓梵也愣了一下。可能是雏鸟情节,她总以为自己的先生无所不能。 傅有道没有看她。大约是不想叫她为难。 他直接去找了大魔王,跟他说:“抱歉,老朽才学有限,还请另请高明吧。” 辜晓梵下意识不想让他离开:“那先生您去哪里呢?” “如果魔王大人允许的话,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一个烂人本来就该待在垃圾堆里,这半年是他赚到了。 “我不允许。”大魔王从玉简中抬起头来,毫不客气。他压根不关心别人的惆怅和悲哀,直接干脆利落地切断,“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想往哪里跑?” 辜晓梵:虽然很高兴大魔王留下了傅先生......但是为什么他总是能把话说的好像要开车。 大魔王恍若未觉。他慢条斯理地说,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座城我已经整顿地差不多了,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准备放手交给你去做。” 他不声不响地扔了一个超级响雷:”所有的小魔崽子我都下令抓过来了。“ “务必把那些小魔崽子们教好。十年之后,这座城市里还有一百岁以下的魔族是文盲的话,我唯你是问。” 啊这...…从私人教师变成市教育局局长? 但是像大魔王这样专横地任命人家做官的话,文人不会挂冠而去的吗。 傅先生教了辜晓梵将近一年,这一年里温和幽默,才华横溢。尽管辜晓梵心知肚明,他对她的良好态度一大半都是因为大魔王的存在,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就不必计较那么多,她对傅先生还是很有感情的。如今两人眼看要因为大魔王的专断爆发冲突,辜晓梵就有点小惊慌。 但是傅有道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下了。 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大到辜晓梵觉得他的膝盖骨可能会碎掉。 苍老的人抬起头来,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满含着热泪。 “必不辜负魔王大人所托。” 第23章 之后他就离开了。就像花异一样,开始奔波于一个个工作之间,彻底变成了大魔王的社畜。 他也越来越忙,辜晓梵很难再见到他。但每次见到,她都感觉傅先生在一点点地变得年轻。 礼仪和烹饪课也顺势结束了。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了辜晓梵和大魔王两个人。 辜晓梵本以为大魔王会再为他找一个老师,抓紧这个空档好好瘫了两天。两天之后大魔王还没有动静,辜晓梵却已经被折腾地闲不下来,闲了两天就浑身不自在。她试探着询问,得到大魔王简短的回复。 “等着。” 说话像是有杀气一样。 辜晓梵只能拜托傅有道给她带进来一摞话本,乖乖等着。 她又等了一周。在这一周里,大魔王显得格外地忙,每天早出晚归,开始有往一天工作二十小时的趋势走。辜晓梵陪他加班熬夜,都快陪出病来了。 一周之后,大魔王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之后不必再加班了,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坏消息是,大魔王加班加点把工作都做完了,抽出了好多空来,决定亲自教她阵法。 这兜头而来的两个消息,让辜晓梵忍不住想讲一句实话和一句谎话。 谎话是,“这多麻烦您啊,您工作那么辛苦。” 实话是,“不必了,我真的可以自学的。” 大魔王的目光只是很随意地扫过她一眼,就让辜晓梵觉得自己全部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他似笑非笑的:“再攻占一座新城,还要准备一下。暂时不忙,不如就教教你当个乐子。” 辜晓梵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就把自己当个乐子送给大魔王。 于是他们正儿八经地开始学习阵法。 不同的老师讲课的风格是不同的,傅先生给辜晓梵讲课,两人关系近似于平等。有大魔王的威慑在,他并不会在她面前拿老师的架子。辜晓梵又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因此两人相处非常愉快。 但是大魔王就不一样了,他像是那种十三岁读大学,1十五岁读博完毕,被Top2大学破格录用为正式教授的超级天才。委婉一点说就是,自己学起来很快,但并不适合教人。 因为自己学起来太轻易了,就感觉不到学习内容的难度,因此觉得学不会的人属于天生蠢才,不仅气自己,也气学生。普通老师搞得双方都生气还可以挽回,但在大魔王那里,这件事就没有和缓的余地。 他倒是也并不骂人。但虽然词汇库里没有加载粗俗用词,光凭天赋,他也足够将一代祖安大师辜晓梵说得面红耳赤,五体投地。 “你是认真的不会吗?可是我看你今天中午数自己吃了几块糕,不是数的挺清楚,这难道比数糕更困难吗?” “是单你一个人这样,还是你们人类都这样?” 大魔王并不是在讽刺他,很多时候辜晓梵都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地迷惑和生气。 而就是他的认真疑惑,更让辜晓梵本人感到极端地沮丧,每天上学如同上坟。 不知道为什么,上了一段时间的坟之后,可能压力太大,或者祖宗保佑,辜晓梵忽然自我突破,看着教科书,她感觉到了阵法的熟悉感。 ——看这个线条,看这个构造,看这个形成原理,这他妈不是数学题吗? 把阵法和她熟悉的数学联系在一起,辜晓梵立刻开窍,一日之间突飞猛进。进步速度快到让大魔王都感到震惊。 “你终于听懂了我讲的东西了?” 听懂个鬼嘞,用语文的方式去讲数学,谁能听得懂啊? 辜晓梵心里翻了个白眼,呵呵一笑:“是的呀,多亏了魔王大人您不抛弃不放弃。” 大魔王不信:“那你把这个法阵的形成原理给我再讲一遍。” 辜晓梵:...... 辜晓梵根本不记得他是怎么讲的。 可能因为这个地方是修真界的原因,这里的人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文学的气息,非常的神秘而行而上,喜欢让人意会而不是直观通俗的讲解。大魔王本人虽然看起来像一个理工科直男,但是他讲课的方式和这个世界的本土人类如出一辙,同样的带有玄幻色彩。 “只要你这样做,在这个地方画出一条线,你就会感觉到这条线指引着你通往下一条线的方向,然后遵从你的内心跟灵气流动的方向…...” 就是这样,像一个神神叨叨的巫婆。 傅有道最开始其实也是这么上课的,不然的话辜晓梵也不会看不懂他的推广玉简。但是傅有道的主要长处在于他本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到这来上课,应该是自己配合辜晓梵,而不是辜晓梵配合他。 两人磨合了一阵子,他就会讲人话了,不是,他就会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课了。 完全不记得大魔王是怎么讲的的辜晓梵,只能硬着头皮,用自己的数学原理将这个阵法解析了一遍。 她前世做过太多报告了,尽管此时心中忐忑,但是讲解本能地便流畅、简练、深入浅出,说兴奋了甚至还自主地配上了动作跟感叹词。 等她叭叭叭一顿讲完,才感觉情况有点不妙——她和大魔王不是处于同一个世界观里啊!这家伙不会觉得她像个神经病吧。 大魔王表情莫测地看着她。 看起来像是发现学生高考作文离题万里的语文老师。 辜晓梵被他这么一看,小腿肚子就开始隐形抽筋。她后悔了,想穿越回两分钟之前打死口若悬河的自己。 “你再讲一遍。” 大魔王威胁她。 辜晓梵觉得她要是敢真的再讲一遍,大魔王的刀就会割下她的脑袋。 你让我说我就说? 辜晓梵毫不犹豫地开口又讲了一遍。这次她没敢用现代的数学理论,搜肠刮肚想了很多看似玄而又玄的话术,磕磕巴巴地把一个阵法运行原理强行解释完了。 “你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谢知非困惑地皱起了眉。他的眉很锋利,斜飞入鬓。若不是那双眼睛太邪气,会是很男主角的样貌。 “我在讲你的思路......”辜晓梵小声说。 谢知非毫不犹豫:“你居然污蔑我?” 他命令道:“我让你重复一遍你的想法。” 辜晓梵蒙混不过去,只能悻悻然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和方才并不完全相同,但是大致思路是一致的。谢知非沉吟片刻,又画出另一个阵法,“讲讲这个。” 这个阵法还没学到,但是构造也不难。辜晓梵掌握了基本的解题方法,对付这种送菜题轻而易举。只是研究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就掌握了阵法的构造方式。 只是谢知非的面色始终沉郁,想从他脸上看出来满意与否,辜晓梵会高数也没用。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情不免就有些惴惴不安,很担心这个家伙会不会觉得她的离经叛道是在侮辱他。 辜晓梵虽然不太通人情往来,但生活圈子的缘故,对学术之争背后的人性丑恶却看得一清二楚。她自知自己的忧虑并不是无稽之谈,因为保守、固执己见,不知道多少崭新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只因为“不合常理”或者“不规范”。 能接受新事物的人,比想象中要少得多得多。 辜晓梵怎么可能是那个奇迹女孩,遇到的人不将她视为异端? 但是大魔王,就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好像总是在她对他做出一个判断的时候出乎她的意料。 谢知非听完了辜晓梵的讲解,自己慢慢地,将那两个阵法又画了一遍。然后他开始画第三个阵法,画了几笔之后卡住了,又倒回去看了看原来的两个阵法,回过头来继续研究了一会。 他认真思索的时候,整个人沉浸在阵法里,那张总是笼罩着阴云的面庞柔和了起来,邪气四溢的双眼,眼尾也轻轻地沉了下去。这时候辜晓梵才发现他很年轻。 她之前是知道他年轻的,他的脸看起来就是张年轻人的面孔。但他气势太足了,只是光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谁也不敢去注意他俊美与否,心里只有畏惧和臣服。 但是现在沉浸在阵法里的人,不再是“大魔王”了,他看起来就是大学校园图书馆里最帅的那个男孩子,又青春又专注。你会蠢蠢欲动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但是会因为他的认真而不好意思打扰他。 他是谢知非。 如果大魔王生活在现代,没有受过那么多的苦,他现在的样貌是否会完全不同? 谢知非抬起头来,他笔下第三个阵法画到了一半,剩下的似乎到了瓶颈。他问辜晓梵:“你讲的那种方法,似乎需要成体系的背后知识?” 这么敏锐的吗?辜晓梵有些惊讶。但是她更惊讶的是大魔王的态度,平和,自然,既没有对异端思想的抗拒,也没有向奴婢求教问题的羞耻。这是平时那个动不动走极端的家伙? 辜晓梵好像摸到了些什么。 她点点头,先看了看第三个阵法的完全体,倒推了一遍解题思路,给大魔王讲了讲。又把这三个阵法用到的数学理论写了出来。 “这里大致是用到的这些知识吧......不过这些很多是连贯的,要学这些还得先从更基础的学起,不然没办法理解这些东西。” 第24章 于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阵法课堂从谢知非教辜晓梵,变成了辜晓梵教谢知非。 在辜晓梵列举出来一大堆数学特有名词之后,谢知非毫不犹豫地单方面决定了:“以后每天上午我教你画符;下午,你教我,数学。” 他并不习惯这个从未见过的名词,说的时候还顿了一顿。 咸鱼辜晓梵没想到自己不仅要上课,还要承担如此重任,试图挣扎一下:“我不会阵法。” 谢知非:“给你发工钱。” 他不说,辜晓梵自己还没注意到自己一直是两袖清风。主要天天呆在书房里学习修炼,吃喝住行都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实在也没什么要花到钱的地方。 但是钱这个东西,谁会嫌少呢?以后要是跑路,也得准备盘缠不是? 辜晓梵:“好的魔王大人!” 态度转变太快,谢知非轻轻哼了一声。 但是魔王大人实在是新时代良心资本家,个人私怨丝毫没有影响到公费支出。他发工资的速度是和国企对标的。辜晓梵一节课才刚上了一半,一袋灵石已经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你本周的工钱。”大魔王如是说。 这么爽快的资本家!辜晓梵的社畜血统立刻觉醒了!发誓要让金主爸爸感受到最金牌的待遇! 但是真的从头讲起,辜晓梵才知道上课有多不容易。首先第一点,将从小学到高中的数学成体系地写出来,就难住了她。 她极其擅长数学,是标准的小镇做题家。但说到讲,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零零碎碎地,想起来什么给大魔王讲什么。 这时候才体现出傅有道的牛逼之处。不愧是全国知名金牌讲师,能自己编教材的男人! 辜晓梵:跪求一套小初高数学教材一起穿越。 好在有位名人曾经说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对辜晓梵这种普通人来说,名师非常重要;对谢知非这种变态来说,他只是需要一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辜晓梵就是那把钥匙。 她讲的课破碎不成体系,难度水平也很难控制成由浅入深,但是谢知非愣是听得面不改色。 他不但能听懂她讲的东西,甚至还会举一反三自己拓展延伸。每次上完课之后,谢知非本人神清气爽,辜晓梵自己却像是一条脑子被晒干的咸鱼。 辜晓梵: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生活似乎非常平静——或者说,不管外界多么动荡,这间书房里,似乎总是平静的。辜晓梵之前有时候会听到大魔王和属下的工作交流,仅仅是从那些简短凝练的报告之中,她都能嗅到无法抹去的杀气。她只是个想安安稳稳苟下去的咸鱼,对咸鱼来说,做不到改变这个世界,那就不听,不看。在她学会了隔音阵法之后,她就再也不去听大魔王的工作了。 改变出现在某个他俩都没课的夜晚。 辜晓梵本来翘着腿躺在矮榻上看地理游记,看得疲倦了,自己站起来在书房里走走。谢知非某些方面是一个非常有容人之量的男人,他从不介意辜晓梵侵入他的地盘,除了那个微型景观圆球。 她绕着圈圈走到谢知非办公桌附近时,一不留神瞥见了他的部下交给他的财报。财报上的内容让她一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熟悉又简练的符号,不是阿拉伯数字吗? 辜晓梵震惊地站在原地。 她知道阿拉伯数字比汉字繁体要简便许多,但是说来惭愧,她从来没想过拿出来改变一下同事们的工作效率——这件事情太复杂了。 大魔王不知道推广一套全新的计数方式会遭遇多大的麻烦和阻力吗?他肯定知道的。但是距离她教他这些才过了多久?他甚至没有多考虑几天,毫不犹豫地就用上了。 不愧是能统一魔界的反派,这决断力,真是绝了。 发现大魔王悄无声息地做了这样的改变之后,辜晓梵就忍不住撤掉了她设置的隔音罩。之后有意无意地,就会去留意大魔王和属下的工作交谈。 一留意才发现,谢知非这个狗男人背着她干的事情也太多了。 她不仅确认了大魔王确实将这套计数符号推广了出去,还震惊地从大魔王的书桌上发现了她所需要的小学和初中数学教材。 ——来自大魔王本尊的亲自编纂。 ——以及金牌讲师傅有道的亲自讲解。 辜晓梵都根本想象不到外界的变化。她感觉这个世界魔幻了。她在书房里,那些不太走心的讲课,居然由面前这个男人中转,被整座城池知晓吗? 她忍不住就会想:她那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家乡,那些再也见不到的文明,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再次燃起星星之火吗? 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这个污浊的她完全不想去看的时代,居然是在被眼前这个“将要灭世”的男人亲手改变。 辜晓梵忽然为自己的咸鱼感到了一丝丝惭愧。 在另一个寂静的夜晚,辜晓梵本人在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的经历,试图编写数学教材的时候,大魔王忽然喊她过去。 被他那双苍白的手递给辜晓梵的,是最终成型的小学数学教材。玉简的一开头,仙风道骨的傅有道就首先声明:“以下所有关于数学的知识,提供者均为辜晓梵,请感谢她。”然后他才一脸严肃地,从123开始讲起,用的还是辜晓梵熟悉的那种通俗易懂的讲法。 谢知非表情很平静,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说:“这是第一批完成版玉简,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收藏一份。之后关于阵法的讲解玉简也会陆续出来。所有卖出去的玉简,你都将会得到千分之一的收益。” 辜晓梵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 最终她开玩笑说:“我觉得,把我的名字放在玉简开头,学生们不会感谢我的。” 谢知非get不到她的意思,又疑惑地皱起了他凌厉的眉毛。 辜晓梵第一次,在谢知非面前哈哈大笑。 第25章 辜晓梵的教学与被教学生活也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大概是她教完初中数学,开始教高中课程的某一天,她正在绞尽脑汁思索一个遗忘已久的知识点,对面的大魔王看着她搜索枯肠的模样,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忽然说:“明天我要出门了。” “所以明天放假一天?”辜晓梵立刻问。 “不。放假三个月。”大魔王告诉她。他的眼睛因为她明显的惊喜而出现了微微的笑意。 “好耶!”辜晓梵乐完了,假惺惺地慰问老板,“您有什么事儿要出门这么久?” “杀几个人。” 辜晓梵:行叭。是非常有大魔王特色的回答了。 她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开玩笑,大魔王会是需要被担心的人吗?她还不如替那几个寿数将近的倒霉鬼祈祷一下。 但第二天,辜晓梵一觉醒来,看见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已经分明是日上三竿了,大魔王却不见踪影,只剩下满室寂然,她才愣了一会——这是第一次,她困倦地睁开眼睛时,没有看到大魔王那双冰冷的竖瞳。 好在她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态。黑袍人给她送来了早午餐,并告知她:大魔王留给了她五十个人供她驱使。有了安全保障,辜晓梵便快快乐乐地决定出门逛街。 教大魔王得到的工资一直攒在储物戒指里,也是怪难受的。 穿越文必备的逛街场景:吃糖葫芦,看花灯,逛花楼。魔界没有卖糖葫芦的,花灯也不是现在这个时节,至于花楼,辜晓梵一个下午把整座城都跑遍了,愣是没找着。 这不科学吧?是世界意志在嘲讽她没有女主角的命? 辜晓梵本来只是想去开开眼界,一天下来没找到传说的花楼,反而有了执念。反正大魔王不在,老虎不在家,还不是猴子称大王?这种做生意的,晚上总该开门了。 她得意洋洋地向黑袍人宣布:“我晚上不回去了,我要去青楼!” 黑袍人望她一眼,忽然布下一个阵法,将他们同街道上的人潮隔离开来。 然后黑袍人摘下兜帽,从未显露于人前的面孔暴露在辜晓梵的眼前。 苍白的皮肤,狭长的眼。唇角似笑非笑。 辜晓梵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庞,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 大魔王站在她面前,嘲弄地问:“我下令取消全城的花楼,刚走,你就知法犯法,嗯?” 辜晓梵做梦也没想到大魔王就在自己身边,悲痛欲绝,积极认错:“我错了。” “再被我抓到你做错事情,我杀人的时候就顺便把你也杀了。” 大魔王戴上兜帽,又变成了跟随她亦步亦趋的黑袍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潮水一般的声音忽然涌入辜晓梵的耳朵。 辜晓梵睁开了眼睛。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窗外的阳光就像梦里一样,灿烂如绸缎地铺洒下来。满室寂然,只有她因为骤然起身而被子滑落的声音。 但是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孤单!一想到黑袍人脱下兜帽露出大魔王那张脸的场景,她就像上课玩手机一回头看见班主任在窗户外面一样,这是个什么惊心动魄的鬼故事! 帘幔忽然轻轻地动了。纱上隐隐绰绰地,映出黑袍人的剪影。隔着帘幔,传进来他那和大魔王完全不同的声音。 “夫人是要起身了吗?”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和大魔王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为什么会做这种可怕的梦。 辜晓梵晃了晃脑袋,将梦境中大魔王的冷笑忘记,等吃完早餐,她准备出门逛逛了。 鉴于梦里悲惨的遭遇,她思索半晌,没敢去找青楼,逛了一圈古色古香的魔界风情街道,就近打算找一家茶楼坐下,观察一下此处的民风。 茶楼里颇为热闹。一楼是大堂,大堂中央围了个台子,一位说书先生正在台上口若悬河,台下零零散散地坐了不少人,有闲聊的,也有在说书人讲到妙处拍桌叫好的。辜晓梵进来的档儿,正看见有人喊了跑堂的过去,叫他往说书先生的台子上给几块灵石。 辜晓梵谨慎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指。 她正犹疑着猜想此处的消费水平,一个热情的小厮已经迎上前来,冲她一鞠躬:“哎,您往里边儿请。您是要坐楼下热闹呢,还是楼上包厢清静?” 辜晓梵挺想去包厢,但是她怕结账的时候拿不出足够的钱。 “就楼下吧。” “好嘞。您往这边儿请。您是要单茶水呢,还是茶水并点心?” 茶楼里到处都是人,辜晓梵感觉自己的社恐又要发作了,只想赶紧把这个热情得过分的小厮应付走:“点心。” 等她终于落座,面前端上来一壶茶水并两盘糕点,小厮终于离开,她才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轻松了下来。 这时候她才有了余力去注意那位说书先生。 那是一个很美艳的女人,斜斜地坐在台上的椅子上,全身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软。只是凭着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辜晓梵也能理解这件茶楼客似云来的原因。 何况美艳的说书先生,业务能力还非常过硬。 她正在讲的,就是大魔王的发家史。 “咱们这位城主,是天底下唯一的纯血妖族,真身是头黑龙。因此成年之后,便所向披靡,迅速地将星城占为己有......” 她吐字清晰,说话流畅,又会抖包袱。谢知非从落魄少年到冷酷君王的历程,她仿佛在旁边亲眼所见似的,讲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时不时就有一个独家小秘密放送出来。 尽管在场谁都知道“大魔王每逢月圆之夜便会痛入骨髓战斗力砍半”这种小秘密纯属笑话,但也不影响当做一个八卦,来听得津津有味。 辜晓梵嗑着瓜子,听得也很高兴,感觉像是认识了一个大魔王的孪生兄弟。 “现在咱们星城已经是魔王大人的治下,魔王大人励精图治,教咱们星城焕然一新,老老少少们也敢出来逛街,那些小偷小摸不提,当街杀人打架再也没有了......” 美艳的说书人讲完了谢知非的发家史,开始吹他的彩虹屁。 大魔王俊美又强大,不少慕强的女修都对他心向往之,此时听这彩虹屁便听得很起劲。 但是冲着说书先生来的一些男修们便不爽了:“能不能讲点别的?这么喜欢他,怎么不去自荐枕席呢?” 还有些污言秽语,听得辜晓梵都要皱眉头。 魔界的女修们也没有包子脾气,当即就摆开阵仗,跟男修对骂开来。双方你来我往,情绪上头。辜晓梵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发现双方就算气得问候对方十八代,也没人真的动手,一边心里暗叹稀奇,感慨大魔王的治政水平,一边便继续嗑瓜子。 她来打发时间的,当然不慌。但是说书先生虽然是个大魔王的迷妹,第一身份却是社畜。在工作面前,爱豆也得往后稍。这时候就赶紧转话题打圆场。 “哎呀~魔王大人自然是看不上我等凡夫俗子。诸位难道不知,他宫中金屋藏娇,藏着一位绝世美人么?” 无论男女,没有人不爱听八卦的。当即休战闭嘴,气氛迅速地祥和起来,一起其乐融融地听八卦。 辜晓梵正看得起劲,没想到说书先生转话题的速度这么快。她差点没跟上。 宫中的绝世美人? 恕她直言,整个宫殿群她里里外外都逛过,除了黑袍人就是黑袍人,哪来的绝世美人? ......等等。 此时说书先生恰说到那美人来历:“据说当日城中各姓均四处搜罗美人,数百人之众,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绝色佳人,放到哪里都能倾国倾城,衣食无忧的样貌。这些人穿着华服被送到魔王大人面前,那位魔王却一眼便只从数百位佳丽之中看到了现如今的夫人。与这位夫人比起来,那些平日里可叫做美人的女子,只不过是明月之下的萤火之光罢了。” “可见那位夫人的绝色。魔王大人当场斩杀所有进献的美人,只说这些人不配同那位夫人站在一处。之后便将这位夫人藏于深宫之中,行走坐卧,片刻不离。” 茶楼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说书人侃侃而谈。男修心驰神往,只恨不得是自己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女修手捧双颊,盼这样被魔王大人珍爱的是自己。 所有人都听得很满意。只有辜晓梵感觉自己的尴尬癌要犯了。 还好出门之前有做伪装,现在她在旁人眼中,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名健壮男子。肤色够黑,脸上尴尬得发红也看不出来。 球球别讲了吧! 那台上的说书先生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期盼,话音一转,又爆出来一个大瓜。 “但魔王大人是什么人?纵使那位夫人再如何貌美如花,魔王大人也不至于一见钟情。” “那位夫人之所以能一眼便得到魔王大人的青睐,完全是因为,她的相貌与修真界的那位第一美人一模一样!魔王大人真心爱的,正是那位涟星仙子!” 第26章 魔王大人在宫中藏有美人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人知晓。但美人只不过是涟星仙子替身一说,却千真万确无人得知,是个新鲜又香甜的大瓜,众人纷纷化身为猹,恨不得一头扎进瓜田。 台上的说书先生看见流水一般扔过来的灵石,送过来的点心茶水,兴奋地张了张嘴巴。她鲜红的蛇信吐了一吐,辜晓梵正好看见,差点没把脸埋到茶水里去。 但美艳的说书人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继续讲这背后的爱恨情仇。 “众所周知,魔王大人幼时曾经颠沛流离,吃过不少苦头。咱们星城原先是什么样子,大家也都清楚,没人会对小孩子发善心。因此魔王大人上位之后,杀了不少过去的仇家。” “但是,在魔王大人受尽苦难的时候,涟星仙子却曾有一次来过星城。她本就是那种心地善良被保护得极好的小仙女,见到魔王大人受欺负,当时便去帮了一把。” “这一帮可不得了。那就是黑暗里的救赎,唯一的温暖啊。何况涟星仙子如此美丽。魔王大人从那时起便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十里红妆迎娶他心中的白月光。” “可惜啊,等魔王大人风云化龙之时,涟星仙子却已有相知相许的爱人。再加上正邪不两立,魔王大人终究是只能将爱恋埋藏在心底。谁知道便这么巧,进献的美人之中,恰好便有一位同涟星仙子生得一模一样呢?” 她的讲述有细节有描写,别说在场的吃瓜群众,就连辜晓梵这个当事人都被她吸引过去了。 她当初被魔王大人收下的时候便猜测过自己是女主的替身,此时说书人一番话,算是验证了她的猜想——不出她所料,果然是个白月光爱而不得的狗血故事。 害,自古以来没有替身有好下场。她这个替身,还是要给自己早做打算,早跑路为妙。 她自己一边唏嘘一边听八卦听得起劲,但茶楼之中,却骤然响起一声清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声音如同黄鹂,一听便让人知道是个妙龄女子。说书的节奏被这一声打断,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往那一处望去。 等众人的目光落到那一处地方,便恍若神迹一般的,普普通通的茶楼之中,众人这才发现那里坐着两名美貌女子,在此之前她们从未被注意到过。女子的这一声娇斥,像是打破了什么屏障,这才使二人的美貌展露于人前。 在场人中已经有人在吸气了:那是男子见到美人的惊叹。 辜晓梵的目光望过去,当下便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是我坐在那里吗? 那里两名女子之中的一人,银色的长发如同清浅的月光流动,金色的眼瞳中流转着神灵般的温柔和悲悯。尽管仔细看过去,会发现她的样貌和自己并不相同,但辜晓梵和她都是美人。美人与美人之间本来就有相同之处,此时再撞了发色瞳色与肤色,五分相似也变成了七分。 ——是我坐在那里吗?为我自己做了替身还被指点宣扬而愤怒? 辜晓梵脑海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那边银发金瞳的女子显然已经很习惯被万众瞩目,此时整座茶楼的目光均聚焦在她这个地方,也不见她有丝毫无措。她先是嗔怪地看了身边的绿衫女子一眼:“妙儿,不可无礼。” 妙儿被她温柔的一批评,尽管面色看上去还是不情不愿,却当真低头不再说话了。 这美人才站起身来,向众人行了一礼:“倒是叫诸位看笑话了。” 她又望向台上的说书人。美艳的说书先生被她一看,口中的蛇信便不由自主地探出来,又被她赶紧收回去。 美人一笑:“魔王大人的逸事,说出来未免不尊重。日后还是不要再提这痴情的事情,以免不经意罪人。您说是吗?” 说书先生还没开口,美人身边的妙儿却又忍不住了:“涟星!你总是这样好心!可是魔界这群人才不会把你的善良当一回事呢!那个魔王杀人如麻,出身低贱,也配同你提在一起!” 辜晓梵心中的猜测成真了。 涟星。谁都听到了妙儿那清脆如同黄鹂一般的声音。自然也都知道了这美人的来历。 可不正是刚才八卦中的当事人么! 辜晓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黑袍人,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一手光溜溜的头皮,心下大定。 幸亏出来的时候做了伪装,否则吃瓜的双方当事人都被认出来,那她怕是要尴尬到抠出一座绝美魔仙堡了。 茶楼中一时已经骚动起来。一半为着吃瓜吃到当事人发言,一半却是为了这妙儿言语之中对魔界的不屑。 魔界中人自相残杀的太多了,但自己内斗是一回事,被人指着鼻子说魔界人下贱是另一回事。当下便有坏心思的人,看着这两个美人,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辜晓梵:猪队友害人不浅。她向身后的黑袍人招招手,示意他注意一下那几个贪恋美色的魔修。尽管从立场上来说她和女主是敌对的,但作为一个女性,她并不愿意看到另一名女性因为性别被侮辱。 涟星作为女主,自然也有几分聪明。此时看到茶楼中蠢蠢欲动的目光,轻皱眉头,便当机立断扯来虎皮:“我二人此次前来魔界,是为了见星城城主。还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见城主啊......众人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说书先生刚才说的真爱论,大魔王的威慑力极强,蠢蠢欲动的几个人立刻便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清醒了过来,不再敢对她有所企图。 涟星刚松一口气,台上那半蛇血统的妖魔说书人却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媚骨天成,立刻便将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台上。 说书人毫不客气:“若是涟星仙子想要求见魔王大人,那恐怕只能抱憾而归了。魔王大人今日便已经率军出发,攻打月城去了。” 蛇妖的脸上美艳如同画皮,此话一出,将涟星的台子拆得一点不剩。 你若是真同魔王大人有旧情,怎么会不知道魔王大人的去向?若是本就没有什么关系,那在场被羞辱到的人,又有谁会放过你? 至于说书人自己方才刚说出口的“真爱论”,她自己都不在乎了。 好在魔界也没什么文化人修过逻辑学,并没有人在意这说书人的自打嘴巴。 台下的涟星,包括正在嗑瓜子的辜晓梵,却都变了脸色。 辜晓梵猛然想起大魔王临走之前的戏言。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跟她说,出去杀几个人。结果居然是去打仗去了? 这是杀几个人吗?怕不是要杀几万人! 他怎么那么若无其事的? 杀几个人,辜晓梵确信他能轻而易举,全身而退。但蚂蚁多了还咬死象,战争这种事情,刀枪无眼,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辜晓梵嘴里的瓜子忽然不香了。 另一边的涟星却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惊。 修真界中,天机门门主早有预言,称魔界谢知非日后必搅弄风云,叫世上生灵涂炭。她却自幼爱好和平,见不得这种杀人狂魔。 之前便有人提过,说她是这谢知非心中的白月光,珍而重之。她本人虽然不喜欢被这样的人爱慕着,但既然他喜欢她,应当便会听她的话。 她正是听说谢知非要进攻月城,为此而来,想劝说谢知非这个大魔王不要再穷兵黩武。 谁知道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却正好阴差阳错,错过了谢知非的出征! 她心中心思电转,但此时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最要紧。只恨自己当时怕道侣吃醋,撒了一个小谎跑出来,没有道侣跟着,她此时遇到危机,还真是有些难办。 但是出乎她的预料,直到她走出茶楼,走在街道上,都始终无人对她们出手。心怀鬼胎的人她不是没有看到,但是路上走过一队黑袍人,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便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放弃了跟踪她们。 等涟星二人甩开所有的视线,再次给自己施上术法,隐没在人群之中,她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人来人往、热闹和平程度几乎与修真界不相上下的星城,涟星心中忍不住有了一丝疑惑。 星城的秩序,似乎并不像外界描绘得那样糟糕。 茶楼之中,女主角退了场,在场的众人却更加方便议论起来。说书人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拆涟星台子的事情,又开始为着赏钱,讲述她的真爱论。 辜晓梵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感觉魔界的众人与现代也没什么分别。她心里记着谢知非去打仗的事情,便觉得外面的热闹有些索然无味。 “回去吧。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她站起身来,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黑袍人,“我知道你能联系到魔王大人,回去给我讲讲消息,如何?” “我毕竟也是大人藏在深宫的绝世美人,总不至于一点消息还要从茶楼听说,也太没有排面了吧。” 第27章 这是谢知非离开星城的第十五天。 辜晓梵在头一天机缘巧合知道了他率军出征的消息,之后又催眠自己忘掉这件事,出门玩耍了几天,总是觉得不得劲。也干脆不再勉强自己,只窝在宫殿里做一条安安分分的咸鱼。 大魔王不在,她才发现整座宫殿原来是这样的空空荡荡,恍若一座死城,只有她一个活人。她在长长的回廊上走来走去,明明是比之前被迫呆在书房中要自由得多,却无端地感觉憋屈。 肯定是被大魔王关久了,不习惯。辜晓梵想。 既然已经见到了小说的女主,“她只是个替身”这样一个被她遗忘已久的事实也血淋淋地浮出了水面。 在长久无人陪伴的每一个白天和夜晚,她都在思索自己的退路。 她不应该,也不能被大魔王所给予的温柔溺毙。那只是他的随手施舍,她如果再不逃走,那些无足轻重的举动会变成她的一切。 是的,在大魔王离开之后,辜晓梵才意识到了他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如果打定主意要跑路,现在大魔王不在家就是一个好机会。 谢知非离开星城的第十五天,辜晓梵做好了准备,预备当晚偷偷离开。 但是这天白天,她坐在一处水阁的廊下,望着湖景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个黑袍人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 “魔王大人回来了。” 辜晓梵没有办法忽视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像她小时候贪玩不写作业,第二天上学时心中惴惴不安,结果老师当天没查作业的那种庆幸。 可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啊。小孩子会因为成功逃避掉不想做的事情而快乐,成年人却清醒地知道不写作业,最终吃苦的还是自己。 因此她没去迎接大魔王,转头回了书房,找了本话本,窝在软榻上看。 有点心有甜饮,书房的熏香香气撩人,她很快便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下来,又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咸鱼。 谁都没法从她的死鱼眼里看出来她想要跑路的野心。 ...... 谢知非原定计划里,这场战争要为期三个月。 虽然他当初自己夺取星城只花了一天,但后续的麻烦事情,却让他足足处理了一年;这次他是不打算自己动手的,月城是他选定的磨刀石,那些他收拢来的下属,总要见一见风雨,才能真正成长为他的左膀右臂。 但是他的身体里,骨髓和血液一直在叫嚣着痛。 真是奇了怪了。他以前尽管有将辜晓梵当作他的药,也生出过将她绑死在身边一辈子的念头。但是他生性多疑,从来不肯将自己的安危完全地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因此放辜晓梵离开他身边之类的事情,他做起来从来不含糊。 之前辜晓梵离开他身边一两天,他虽然身体内骨髓发痛,但是仍旧是可以忍过去的,可是此次离开她时间久了,明明疼还是那样疼,并没有多疼上一分,他却心中有些发焦,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无法忍受。 我竟然也变得娇气了吗?他这样想。 这样可不行。他刻意地忽略自己心中的焦躁,硬是强忍着坐镇中军,甚至在心中那股火气无法忍受的时候,还曾亲自出手,试图用血腥和暴力来发泄自己体内的痛意。 但是他一出手,这一场战争很快就变成一边倒了。 他都把人家的城主和几个得力属下全杀干净了,隔壁城还有什么好抵抗的?预定的三个月缩水成了十五天,他的那群手下一点也不在乎他抢了自己的军功,一个个欢欣鼓舞。平时不见他们对星城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此时在外面打仗,却仿佛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一个个都生出了依恋,只想赶紧回家乡去。 谢知非很看不上这种恋家的行为。在他眼中,这便是软弱。 但是奇异的,当他听到自己几个疯狗一样残暴的下属喜气洋洋地议论着这次回去会得到多少赏赐,买栋什么屋子,去找哪个老相好......当他们提起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他的思绪竟然也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他的宫殿。 那个地方,他一直只将其当作随意的一个安身之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心中的归处。 辜晓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他想象之中,在家中等他回去的人。 但是!他当然和他这帮软弱的下属不同!他们纯属是被无用的感情所控制,而他,只是因为见鬼的,她是他的药,能解他的疼痛而已。 打了胜仗,所有人回去的脚步都非常轻快。 谢知非已经提前让黑袍人告知里辜晓梵他即将回来——他本来是没打算告诉她的,但是谁叫她那天阴阳怪气地,通过黑袍人的耳朵告诉他,想要得知他的消息呢? 他本以为辜晓梵会在宫殿门前等候他。 但是没有。 这座城池所有的街道都因为他们打了胜仗归来而喜气洋洋,偏偏只有他的宫殿周围,无人敢来,一片死寂。 宫门口也空空荡荡,一阵凉风吹过,无事发生。 魔王大人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落差有点大,他心里不太舒服,想要生气。 但是理智地思考了一下,又似乎本就不应该生气。谁有这个义务在家门口迎他回家呢? 甚至他设身处地地考虑了一下,转头还去问自己身边的下属:“听说你给自己的夫人带了一串多骨手串?” 下属没想到自己的冷酷老板还会关注八卦,吓了一跳,不敢不回答:“是的。我在外头叫她担惊受怕,总该带个礼物回来让她高兴一下。” 他低着头,听见魔王大人冷笑了一声,走进宫中去了。 他能跟在魔王大人身边,自然是有些揣摩出魔王的脾性的。此时便猜测这一声冷笑是魔王的不满,不满意他感情用事。魔王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 下属自然不敢跟老板争论“给老婆带礼物对不对”这件事,只好当作没听见。反正魔王大人一直是个公私分明唯才是举的上级,只要下属有能力将事情办好,他并不多管他们的个人生活。 谢知非回了宫,先去温泉洗尽了一身的疲乏。 穿衣裳的时候,看着自己绣着金线的黑袍,恍若随意地对黑袍人说:“我记得那日斩了月城城主,他正有一件金缕衣,要送给自己的宠妾,是不是?” 黑袍人的声音在面对自己本尊的时候,毫无感情波动:“是的。” “把这件战利品找出来。” 月城城主性喜奢华享受,平生最爱奢靡之物,这和谢知非的审美其实是有微妙地重合的——比如这件金缕衣,月城城主非常喜欢,谢知非一刀劈开月城城主的脑袋时,目光望见这金光闪闪的衣服,也非常喜欢。 只是当时时机不凑巧,没直接将它拿回来,但是他还是上了心。 此时金缕衣拿在手中,他将其展开,分明薄如蝉翼的一件衣裳,连他的肤色都能透得清清楚楚,却呈现出一种非常霸道的金色。那金色足以占据观看者的所有目光,这样嚣张的颜色,别的无论什么花样都衬不起,因此它只是一件纯金无纹的衣服。 谢知非轻轻地摸了摸这件衣服。 若不是这是一件女式的衣裳...... 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辜晓梵毕竟是他的药,尽管她对实情一无所知,但他也不能太亏待她。何况她脑中还有颇合他胃口的一套知识。这件金缕衣送给她,也是应当的。 黑袍人自然是早就把辜晓梵的定位告诉了他。因此谢知非长驱直入,顺顺利利地便在书房中抓到一只偷懒的咸鱼。 半个月不见,辜晓梵看起来竟然有了些许陌生。 他打量着她,她正懒洋洋地半瘫在软榻上,看见他来,也没有丝毫要跪下来行礼的意思——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尽管上过礼仪课,但是谢知非觉得见面礼节这种东西完全是浪费时间,没让辜晓梵学过。 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 “你怎么不高兴了?” 她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的。看见他回来,脸上确实惊喜了一下,翻身站起来,同他打了个招呼,问他要不要喝水,忙前忙后的,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但是他就是觉得,她好像有些愁绪。 辜晓梵被他冷不丁一问,揉了揉脸,揉出来一个端庄的社交笑容:“魔王大人回来,我怎么会不高兴?” 但是就是不高兴了啊。 女人真麻烦。 谢知非想起下属在宫门前同他说的“送个礼物让家里等的妻子高兴一下”,虽然本人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拿出了那件金缕衣。 “战利品,给你了。” 他将金缕衣扔给辜晓梵,自己坐到书桌后面去。离开了这么多天,公务堆积如山,还是要抓紧时间处理。 辜晓梵接住那件衣服,定睛一看。一时间只觉得霞光万丈,闪闪的金光无比嚣张地放射出来,几乎要闪瞎她的狗眼。 ——这什么土豪审美? 第28章 辜晓梵盯着看了几秒钟。即使她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修士,一双眼睛按理来说确实是钛合金的,也几乎要被那万丈的金光闪得眼睛刺痛,差点就流下泪来。 衣服究竟是个什么款式她都没看清楚,为了自己的视力考虑,辜晓梵赶紧把它扔进了储物戒指,这才感觉眼前一片清明,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就是大魔王的审美吗?爱了爱了。 “不喜欢?” 大魔王坐在他的地盘上处理公务,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的玉简,似乎只是余光瞥见她这里的动静,于是随口一问。 他向来只穿黑袍,袍子上至多只绣着暗纹,从来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纯黑的衣裳衬得他的脸色雪白,此时垂着眼睛,看起来极清极俊。 辜晓梵想象了一下他穿着这件金缕衣的样子,立刻开始庆幸他没把自己的审美穿身上! 否则再帅的一张脸,也遭不住煤老板审美的摧残。 当然大魔王问话的时候她是不能表露出对他品味的嫌弃的。 “喜欢,非常喜欢。”她假惺惺地笑,拿话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骗子。谢知非不看她都知道她在敷衍自己。 胆子竟然敢这么大,得让她吃点教训。 拿杀了她来威胁她?他已经不再考虑了。这个威胁用过很多次之后,她就像精明的猫儿,敏锐地发现了威胁的色厉内荏。即使他用再生冷的语气说出要杀了她,她都有恃无恐。表面上看起来瑟瑟发抖,眼睛却还滴溜溜地转。 打她一顿?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她当时只是因为受了凉就昏迷了一天的事情。真奇怪,明明现在认真一想,辜晓梵已经是一个有些战斗力的修士了,实践课上过不知多少轮,身上也有了凶性,他想到她,第一印象却仍旧是那个娇气得连寒气都受不了的小姑娘。要是打她一顿,害她犯了什么病,到时候受累请医生的还是他自己。 辜晓梵看了一会儿话本,转头看见大魔王在认真工作,觉得自己也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了,于是端坐起来,开始一本正经地学习——练习她的火灵根控制。 这还是大魔王教她的。通过对灵气多少的精细控制来把控手中火苗的大小,这有助于让她更好地掌握自己的灵力流动。以后就算她灵力不多,也可凭借着一手精妙的操控灵气之术来获得战斗的胜利。 这个她还是很懂的。细节操作打赢经济压制的案例,她打游戏遇到的不少。 一丝灵力可以召唤出一个黄豆大的火苗,她稳稳地控制着自己灵力的流动。这种法子虽然用到的灵力不多,却很耗精神,辜晓梵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 一点火苗在她的指尖忽而变大,忽而变小。她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火苗的变化。忽然噗嗤一声,那豆大一点火苗猝不及防地熄灭了。只余下她玉白的一根手指,直愣愣地竖在半空之中。 辜晓梵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迷茫。在书房中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没有关上的窗。 是窗外的风吹灭了她的火苗吗? 尽管心中仍有疑窦,但她没多想,操控着一个小小的法术,将那扇窗户关了起来。 接着又闭上眼睛,继续练习她的操控之术。 再一次的,扑哧一声,她指尖上的那一点火苗又熄灭了。 辜晓梵睁开眼睛,书房之中她所能看见的,只有她跟大魔王两个人,此时大魔王正在专心致志地处理公务,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地方发生的小小诡异事件。 难道是短路了?灵力也跟电力一样会短路吗? 辜晓梵有些纳闷,不死心地试图继续尝试。 小小的火苗再次在她指尖上出现,这次她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意着那正在舞动的火苗。 幕后凶手似乎也没准备让她再费神。这次他更嚣张了,一汪小小的清泉骤然出现在了她指尖火苗的上方,劈头盖脸地倾倒下去。火怕水,那火苗连挣扎一下都不能,就委委屈屈地熄灭了,辜晓梵的手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她猛然看向罪魁祸首。 大魔王还优哉游哉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他那一堆玉简,八风不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这就装得有点过分了。就算不是他干的,辜晓梵这儿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可能忽略掉。大魔王向来是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的。 居然搞这种恶作剧,还一本正经地装作不是自己干的。 辜晓梵有点怀疑人生了。这是传说中的大魔王,会毁灭世界的反派?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家伙居然像个幼稚园小朋友的? 不对,幼稚园小朋友欺负人还有理由,她可并没有招惹到大魔王啊。 他是老板,他是老板,他是老板。辜晓梵在心中默默地自己念叨了三遍,才把心中那口气顺下来,平心静气地拿起话本,继续瘫着当咸鱼去了,假装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之后大魔王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小小的一场事故,似乎只是大魔王偶然脑抽,就这么消弥了。 因为刚打下来一座城池的缘故,大魔王的工作量骤然上升。辜晓梵因此得了便宜——她的课程被停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自由活动,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不能离开宫殿而已。 三个月的假期还是三个月,没打折扣,但只是因为大魔王回来了,辜晓梵咸鱼起来就特别有滋味。 好像有些叛逆期的孩子特喜欢趁着父母在家的时候打游戏一样。 辜晓梵开始兴奋地在宫殿群里窜来窜去,四处探险。 宫殿群里每一处地方她都走过,但并不能说他全都了如指掌。很多地方不过是走马观花,这次她打开了每一个房门,进入了每一间屋舍,脚下踩过一寸寸地板,才注意到这座宫殿群里还有很多新鲜的小秘密。 某个刚睡醒懒觉的下午。她踢踢踏踏地走过一处回廊。 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那本来浑然一体的墙壁上,竟骤然出现了一处窄窄的楼梯。 这是什么暗道? 对每一个探险的人来说,当然是这种机关暗道才最吸引人的兴趣。 辜晓梵毫不迟疑地就走上了楼梯,饶有兴趣地猜测着这处楼梯会将她带到哪里去。 阶梯很窄。辜晓梵本身不胖,又正处在少女时期,身材纤弱。这样的体型走在这个阶梯上都觉得挤得有些不舒服。如果换一个壮年男子,只怕是根本上不来。 但只有刚开始的一段路比较狭窄,后面登上了几百步阶梯之后,楼梯就宽阔起来。 辜晓梵猜测这大概是一个折叠空间——此时他已经走得很高了,若是在现实中,早就该走到宫殿的楼顶上去了。 又是几百步阶梯走完,她感谢着自己的修士体质,看见阶梯的尽头,是一扇小小的冷黑色的铁门。 让她去推门,她是不敢的。能苟则苟。谁知道门前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要人命的机关。 辜晓梵一翻手,手中就变化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这是傀儡术。傅先生教给她的,被她自由发挥改动了一下。 小猴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伸手去推那扇大铁门。那门看起来又冷又厚重,但没想到小猴子稚嫩的小爪子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里黑洞洞的,外面的光照进去,可以看见里面是个很小的屋子。要她类比的话,大概是一个豪华版狗窝的大小。 小猴子奉了主人的命令,活蹦乱跳地跑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通,又平安无事地钻了出来。身上毫发未损,怀中抱了一大捧像是玩具娃娃一样的东西。 它乖乖巧巧地跑到辜晓梵的跟前,将那些东西递给她看。 那大约是十来个玩偶。芭比娃娃的大小,但是所有玩偶看起来就像那扇铁门一样冷硬。与其说是柔软的芭比娃娃,不如说是铠甲勇士。 它们周身都是和大门一样的冷黑色,被雕琢出和人一样的五官四肢,穿着看起来就很精致厚重的铠甲。每一个玩偶的手上都拿着兵器,刀枪剑戟,一个个也做得精美非常,看起来就像是现实中的武器等比例缩小了一样。 这些东西安安静静地躺在小猴子的怀里,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小猴子毛茸茸的爪子拿起来一个,递给她看。 辜晓梵还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偶,看起来也没什么危险,她便伸手要接过来。 但是她的手刚伸过去,那只玩偶的眼睛便骤然睁开,雪亮亮的目光直刺向她。 辜晓梵已经培养出了一些对危险的敏锐,当即便要后退。那玩偶的速度却比她更快,它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尖利的斧头,此时那斧头几乎和它睁眼同步,直直地往她的手臂劈下来。 辜晓梵躲闪不及,手臂上被砍出一大个豁口。如果不是玩偶的斧子很小,只怕砍断她的手臂都轻而易举。 第29章 咬牙吃了这一斧头,辜晓梵急急地往后退去。傀儡术变化出来的小猴子也机敏地抱住那只玩偶。玩偶却像是对有生命的东西有渴求似的,对小猴子视而不见,用力一挣,便从小猴子的怀中挣脱下来。它的一帮兄弟姐妹们也睁开眼睛,像是被血腥味刺激到了。 一群玩偶都迈开步伐,追着她的脚步而来。 辜晓梵会用的所有法术都一股脑地丢过去了。这种密集的法术强度,理论上来说,即使比她高一个大境界都要受不小的伤。但那群玩偶竟然毫发无损,就连追击他的脚步都没有慢上分毫。 卧槽,看起来是不小心误入高等级地图副本了。 辜晓梵飞速向楼梯下奔去。逃下去几百步之后,忽然又骂了一声——到了那窄窄的一段楼梯了。 这么窄的地方,她下去时磕磕碰碰,速度不免就迟缓下来,但那群玩偶身体小小的,在这里却一点儿都不碍事,眼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距离她越来越近,辜晓梵就想诅咒设计师一百遍。 ——狗东西肯定是故意设计这种窄阶梯的! 真是阴险毒辣的玩意。不过没关系,越来越窄小的空间并不是只对玩偶有好处。 上次用数学的思路解析阵法就给了辜晓梵很多的灵感,物理化学都被她引入了修真体系,自创出了很多新颖的术法。 比如说她最强的压箱底绝活!利用空气压缩到极致产生的巨大爆炸造成伤害的术法——她将其命名为,阿姆斯特特朗回旋□□! “出来吧!我的阿姆斯特朗......” 辜晓梵越紧张就越喜欢讲骚话,此时逃命逃得气喘吁吁,喉咙口一片干涩,她还要自己逗一下自己。 但是报菜名刚报到一半,她的身体和墙壁挤压剩下的那些小缝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雾气。 丝丝的雾气如纱,一缕缕从她身边飘过,刚开始并不显眼,等到辜晓梵发现的时候,雾气已经在她身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哪来的雾气?辜晓梵警觉。想到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下毒场景,她立刻闭上了嘴巴,屏住了呼吸——按照这设计师的阴毒程度来说,她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在这雾气里下毒! 但是没有。 那雾气越来越浓,白色的雾气中已经看不到那些玩偶的身影了。雾气凝结要滴落成水的时候,从那一团凝结的雾气中传出来清越的声音。 “阿姆斯特朗,是什么?” 一听到这个声音,辜晓梵就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她甚至都没去思考这会不会是那个老阴比设计师制造出来的幻境,下意识地就卸掉了周身紧绷的力气。 “你来了啊。” 那雾气收拢,渐渐收缩成一个水做的人形。很快那水人上的五官衣物也显露出来。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一团雾气飞快地变化,一个活生生的大魔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大魔王的脚下是那只她用傀儡术变化出来的小猴子。小猴子怀里抱着的,是那数十只玩偶。 那些看见辜晓梵时凶残得不得了的玩偶,此时被小猴子抱在怀里,一个个都像芭比娃娃一样乖巧。 辜晓梵看过去的时候,那只拿着斧头的玩偶忽然在小猴子怀中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向她示威性地咧了一下嘴巴。 几乎就像是个有灵智的生物一样! 辜晓梵被它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一仰。镇定住心神,看那玩偶还在盯着她,立刻也气势汹汹地回瞪,冲它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阶下囚还这么嚣张? 谢知非刚救了她一条狗命,就看见刚才还临危不惧的女孩儿现在在和一只玩偶生气,不免失笑。 “它不过是个魔偶,连神智都没有,你冲它做什么鬼脸?” 他的目光划过辜晓梵还在淌血的胳膊。一低头便看见其中一只玩偶的斧头上,有熟悉的血液气息。 那只面对着辜晓梵还很凶的魔偶,一感觉到谢知非的视线,立刻便闭上了眼睛,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但是谢知非从不是会怜惜弱小的人。 “既然敢动手,那便没必要留着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一丝雾气缠上那只魔偶。之前被辜晓梵连环攻击都毫发无损的魔偶,被这轻柔地吹一口气就要化掉的雾气一缠上,眼睛立刻暴睁,手中武器也挥舞起来,但是还没等到它的斧头砍到小猴子,它整只魔偶表面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轻轻的一声脆响,那只魔偶化为了一堆小小的碎片,从小猴子的怀中落下去。 谢知非去看辜晓梵。她正盯着那只跟她有仇的玩偶。 连高兴都要慢半拍的?还是说高兴傻了? 谢知非皱了皱眉,想要让辜晓梵回个神。 就听见她颤抖着声音:“这么强的魔偶,得多贵啊......就这么碎了......” 辜晓梵:魔偶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外表不是金色。大魔王对待不亮闪闪的东西,是真的狠心。 她下定决心回去就要买贵的洗发水护发素,务必让自己的头发永远闪闪发亮! 谢知非是真没想到,理论上来说,伤了自己的魔偶被杀,不应当拍手称快么?但辜晓梵的惋惜是如此的真诚,他的思路也不由得被带着跑偏了——好像说得挺对的......这群魔偶确实价值不菲,又已经是他的战利品,他何必多此一举,自己把钱往水里扔呢? 谢知非看着那堆碎片,隐隐地,也有些惆怅起来。 ...... 最后剩下的那些魔偶,全部归了辜晓梵。 大魔王不想看见这些东西,辜晓梵可以理解,毕竟不是金子做的娃娃,可能在大魔王眼中就毫无魅力。 她按照大魔王的教导,将血滴入这些魔偶的心脏,立刻就感觉到了那种奇妙的、呼吸相连的联系感。她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操纵这些魔偶,能够听到这些魔偶所听到的,看到它们所看到的。幸亏她是个修士,神识足够强大,否则光是十几个视角就能让她精神错乱——刚发现自己脑海里十几个场景的时候,她就差点没因为视角错乱而跪下。 魔偶原来是十三太保,被大魔王碎掉一个之后,现在只剩下了十二金刚。 辜晓梵熟悉了这些魔偶之后,就变得特别有安全感,感觉自己随时随地会有十二个悍不畏死的小强保护着,心理上就很舒服。 同时她感觉到了一丝即视感—— “那些黑袍人,也是魔偶吗?”她问大魔王。 问完之后有些后悔,这种应当算是个人隐私,类似于你一个月搞副业多少钱,达不到一定的亲密度,只可猜测不适合询问。 她警醒自己,别这么飘。 大魔王却毫不迟疑地回答她了,还是那种嘲讽的语气:“魔偶?也配用来形容我的黑蛟卫?” 原来黑袍人统称是黑蛟卫。辜晓梵乖乖点头。也是,光她见过的黑蛟卫便有几百人,大魔王再牛比,也不能随时随地保持几百个视野吧。 谢知非沉默了一下,却又不甘不愿地说:“你把他们理解为更加高级的魔偶也可以,魔偶有的功能他们都具备。但是魔偶的材料不过是半妖魔,黑蛟卫们的材料,却是我的鳞片和血。” “纯血妖族的鳞片和鲜血,岂是那些半妖魔能比的!” 他可骄傲了。 辜晓梵看着他眉眼之间的傲慢,忍不住就想到了那个拔根毫毛就变出猴子猴孙的孙大圣......但是就全身是宝这一点来看,可能大魔王更像是吃块肉就能长生不老的唐三藏? 他小时候可没有孙大圣保护。 她问:“那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杀了你?你小时候,过得多辛苦啊。” 她的目光在她自己不自觉的时候便柔软下来,丝丝缕缕地,像是他的雾气,缠绕住他的心脏,勒紧。 那张谢知非极熟悉的脸上,是满满的悲悯,这让她本就清灵的美貌更加富有了神性。 谢知非几乎要被这关怀他的神性灼伤。 从来没有人问他小时候有多艰难。他也很习惯。魔界不就是这样,只看你荣耀加身时的得意,无人关心加冕路上的鲜血淋漓。但是,只要有人性,都会痛的,都会想要有个人看见自己的痛的。 辜晓梵的金色眼眸中隐隐有雾气。她看到了。 谢知非几乎是狼狈地站起身来:“外面有事,我先出去了。” 他匆匆离开这间书房,然后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书房已经被他加上了一个固定的前缀——“温暖”。 ...... 在大魔王回来的一个月之后,他处理完了大部分堆积的公务,但是辜晓梵仍旧是失学儿童。 因为大魔王又要出征了。 他是这么跟辜晓梵解释的:“大胜而归,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候,此时正可以一鼓作气,再下一城。况且之前在星城的一年,已经养出了大批可用的人手,正好放到月城去了。消化月城便不必再花大量时间。” 辜晓梵:......这狗男人怎么转性了,跟她解释得这么详细? 尽管大魔王说得有理有据,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辜晓梵,大魔王离开的背影,更像是逃跑。 第30章 有过一次等待的经历, 再等待的时间,便显得不那么漫长。 大魔王的事业显然是在蒸蒸日上,辜晓梵寻思着自己也不能不学无术,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便开始着手整理她上辈子的知识。那些来自异世界的文明,现在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至于她拿出来这些东西, 会不会被谢知非怀疑, 辜晓梵问了问自己, 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想过。 大魔王给她的印象,太可靠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是涟星仙子的替身,可能从没谈过恋爱的她早就沦陷了吧。 ...... 另一边。 谢知非这次出征的消息并未对外隐瞒, 他小试牛刀攻下月城,已经足够让魔界一些观望者看清楚他的实力。这次出征, 目标城市接收到消息,早已经是风声鹤唳。 魔界的普通居民并不太关心谁是城主, 甚至不少和城主有仇的,还暗戳戳给谢知非方通风报信。 相关利益方倒是人心惶惶。但是没人敢跟谢知非正面刚——魔界实力至上,谁拳头大谁是老大,而实力很重要的一部分来自血统,混血混的是老虎,先天就比兔子强。那纯血成年期黑龙,要强到什么地方去? 人心散了,组织起来的迎战队伍也松松散散的。 对谢知非一方而言,这看起来就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因为完全缺乏悬念, 不少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在这样的档口,爆出来一个惊天大瓜! 涟星仙子去战场找谢知非了! 所有人的热情立刻被提起来了,这次出征的关注度迅速拔高! 各家茶楼的说书人担任了新闻传声筒的角色, 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男女情/爱一事向来是吃瓜群众最津津乐道的重灾区。此次大魔王和两个绝色佳人的恩怨情仇一爆出来,很快就有人想要强闯魔王的宫殿,试探着寻找此次事件中的替身小可怜。 ——辜晓梵对此表示震惊。 魔王的宫殿不是那么好闯的。但是辜晓梵长居深宫之中,不代表她不出门。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她自然也被灌了一耳朵。 剧情来得这么快的吗?她这个替身这么快就要下线了? 自从上次她跟黑蛟卫说过想要知道谢知非前线的情况后,黑蛟卫便每晚都会向她简略介绍一下战事进展。按理来说辜晓梵掌握的情况要比那些听风就是雨的说书人真实,但她还是忐忑。 因为黑蛟卫从来不提涟星仙子的事情。 涟星仙子去了前线寻找大魔王的事情传得纷纷扬扬,有说法是两人阵前相遇,大魔王泪洒沙场,涟星仙子楚楚可怜请求大魔王为了世界和平放弃战争,大魔王邪魅一笑:“女人,要我退兵,拿你自己来换。”涟星仙子不堪受辱。两人陷入僵持。 这么大的瓜,怎么黑蛟卫就根本不跟她提?听他每天汇报的那些东西,好像大魔王那边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一样。 要不要主动开口问黑蛟卫呢?辜晓梵想了两天,很怂地放弃了。 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弱。问出来自己确切无误是个替身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打脸?当真相被血淋淋地撕开的时候,她可就没办法再假装和平共处了。 还是要攒钱加提高实力,找机会跑路去修真界。 她定下了自己的目标。之前在做的各门学科教材也不做了。一心修炼。 辜晓梵不知道,黑蛟卫每晚也都会将她的情况禀报给大魔王。 沉默寡言的魔偶在描述日常的时候很会提炼重点:“夫人上午修炼,下午修炼,晚上修炼。” 中间的那些吃瓜和自我怀疑?都是细枝末节,不重要,魔偶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大魔王听到辜晓梵这么用功,有点惊讶:“挺好的,回去记得给她带些零食。” 这次出征虽说势在必得,但是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谢知非每晚抽出空来了解辜晓梵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可以算是一种放松。 刚听黑蛟卫汇报完,外面便有人禀报:“魔王大人,涟星仙子的道侣来了。” 这个名字一出来,谢知非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痛。 他真没见过这么自作多情的女人! 本来战线的推进非常顺利,谢知非已经预估好了,最多一个时辰,目标城池的防护罩便会被攻破。 但是他等待了一会,却有人来回禀他——说是外面涟星仙子求见? “这是谁?”谢知非的眼里只有对面的城墙,这种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他哪里有功夫去管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手下却期期艾艾的:“就是......”谢知非的反应显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预判出现了错误,手下的脸色白了,“所有人都说这是您的暗恋对象。” “我?” 谢知非正处理着文件,闻言想也不想:“我哪怕暗恋辜晓梵呢?哪来的人碰瓷我?” 手下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声泪俱下:“可是......可是大军,已经因为她停下来了。” 有那么一部分人,听说过大魔王深爱涟星仙子的传闻;又有一部分人,在大魔王的书房中见过辜晓梵的相貌。涟星仙子确实又是修真界的顶流,万人仰慕的存在,为她痴为她狂的一时俊杰多到如同过江之鲫。 种种因素结合之下,大魔王暗恋涟星仙子,甚至找了个替身的传闻便显得非常真。 即使众人半信半疑,谣言没有实锤,但那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在城池摇摇欲坠的防护罩前,坚定地对所有人说:“我与此阵共存亡。” 谁敢冒着有可能杀了顶头上司的暗恋对象的风险再去攻城呢? 大家只好赶紧停火,把消息告知大魔王。 谢知非:........ 他想起来了!涟星仙子!不就是辜晓梵第一次去茶楼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女人吗? 他这是第一次知道谣言的危害。 之前耳朵跟着辜晓梵的时候,他也听说过这个传闻,但不过是无稽之谈,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他刻意去澄清反而显得多此一举,因此不过是一笑置之。 谁知道这个家伙还真追到战场上来叫他停手? 谢知非当时便冷笑一声:“不用管,继续打!” 第31章 谢知非从来没想过, 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小小传闻,竟然当真会成为他出征的一个障碍。 辜晓梵要是知道了,按照她的德性, 可能会笑死吧? 这么一想, 谢知非的语气中,便带上了森然的杀意。 他对这个所谓跟辜晓梵长得很像的女人没有半点兴趣。 跪在下面的部下犹豫了一下, 还是赶紧开口, 试图劝住被碰瓷的大魔王:“涟星仙子的父亲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的宗主, 道侣是当世的第一剑修。若是贸然让她死在这里,魔王大人,可能会有麻烦。” 这也是当时大家认出来涟星仙子后就停手的原因, 谁都不想面对修真界大势力的围剿之一,自己的上司说不定还会亲手宰了他们。 “唔......” 部下胆战心惊地一抬头, 本以为会看见魔王大人羞恼或是郁郁。 却没想到,那双常年暗沉沉的眼睛, 竟然刷的一下就亮了! 在部下的疑惑中,魔王矜持地微笑:“把这个仙子抓了关起来,然后让人通知她爹和她夫君。” 他的语气分明还是那样沉稳,却让人疑心听出了喜气洋洋的味道。 “通知他们带钱赎人。还有攻城暂停的损失费。” 部下:这操作我是真没想到。 ...... 涟星仙子的道侣来的速度很快。 从修真界到魔界万里之遥,却只花了两天功夫,谢知非就收到禀报,人上门了。 那是一个寒冷得如同一块冰的男人,和谢知非恰相反,他穿着一身白衣,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是雪山一样的冰寒和干净。 他跟在谢知非的部下身后走进来,在万千魔物之中, 面色依旧平静。 这是一个很强的男人。谢知非的直觉告诉他。 不过可惜的是,他眼神太差了。 涟星仙子人并不坏,但是纯然是个小公主,天然地相信她所相信的一切,并要求整个世界围绕着她一起转。 出于对高额赎金的关怀,谢知非在派人通知她的道侣之后,有去见过她。 这位美人已经被抓,却毫无沦为阶下囚的自觉。窄小的帐篷之中,她坐在椅子上玩手指。 看见他的第一眼,她的眼睛就亮了一亮,喜悦地说:“上次你打月城我没赶上,这次我终于阻止你啦。” 谢知非:......他完全不知道这位涟星仙子在得意什么。 “对啦,你别找替身了,她好可怜的,放她离开吧。你以后一定会遇见别的对你好的女孩子的。” 谢知非本打算离开,闻言便皱了眉,手指一动,帐篷中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便捂着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那张漂亮的脸上溢出痛苦之色。 “管好你的嘴。别自作多情。” 以谢知非的个性,这是他对长嘴的赎金最大的宽容。 和涟星仙子的见面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是仍旧给谢知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当他看到这个剑修的时候,眼神中都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同情。 剑修是何等敏锐的人物,即使谢知非的同情只在转瞬之间,也迅速地被他捕捉到了。 他叹了口气。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看了,他很清楚这必定是因为自己的道侣又做了什么不合逻辑的事情。 “涟星生性单纯,多有冒犯,却也并非她存有坏心。还请魔王大人海涵。”他解释,“此次前来,略备薄礼,算是小小歉意,还请不要推辞,务必收下。” 这套官方说辞给涟星仙子留足了面子,将赎金美化成了上门的薄礼,涟星仙子的形象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便不像是一个锋锐的剑修了,更世故而周到,像是剑被磨钝了。 谢知非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威胁性,在他交际周旋的时候,都小了很多。 “薄礼”只是一个谦词,为了涟星仙子,这位剑修是出了大代价。 检查过储物戒指之后,谢知非便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属下去将涟星仙子带过来。 或许是天降横财的愉悦,又或许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两人等待的时候,谢知非难得的多问了一句。 “你不累吗?” 他问得简单,以至于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剑修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不远处涟星仙子已经被好端端地带了出来,剑修的视线几乎是第一时间望向了那个方向。 “自己宠出来的,怎么会累。” 雪山在那抹金芒照耀到的时候融化了。 解决掉这个小插曲,接下去的攻城一帆风顺。目标城市本来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涟星仙子身上,但提心吊胆等了两天,最终还是等来了个寂寞。 这次的速度其实比打月城的时候要快,但是后续的繁琐工作却多。谢知非注意到,他的不少部下都卯足了劲干活,就想着早点回星城。 他之前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但是这几天,剑修抱住涟星仙子的那一幕却始终在他眼前浮现。 “快点干活,三天之内回去。”他最终向部下们发布了这样一条命令。 ...... 大军喜气洋洋地回到星城的时候,星城里已经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到处弥漫着过节的气息。 但是魔王的宫殿前,却始终安静如同坟墓。 辜晓梵还是没有来迎接他。 谢知非比上次更气了,问黑蛟卫:“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她说,我今天回来吗?” 黑蛟卫落后半步,无动于衷:“夫人正在修炼。” 修炼,修炼,又是修炼!辜晓梵这些天的活动全是修炼。 谢知非想起来自己说过辜晓梵修炼挺好,不能自打嘴巴。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回来的喜悦全没了。 大魔王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人,辜晓梵让他不舒服了——尽管他不太清楚为什么不舒服——他就也要让辜晓梵不舒服。 “把带回来的零食都拿出来。”谢知非冷着脸命令。 他从中挑出气味最香外形最好看的几种,拎着便往书房去了。按照黑蛟卫的回报,辜晓梵最近天天在那里修炼。 让她闻得到吃不着! 第32章 辜晓梵的实力现在大有长进, 谢知非又不曾刻意掩藏自己的动静。因此他一进门,辜晓梵便察觉到了。 她抬头向大魔王望去。 她这会并不是在修炼,而是在编织衣服。上辈子她跟外婆学过织毛衣, 这个技能被带到这一世来, 深宫寂寞,她便拿出来玩玩。 给她的几个小魔偶织毛衣这种事情, 也算是细枝末节, 因此黑蛟卫从未提过。 谢知非本是要兴师问罪, 一进门,便瞧见暖融融的灯光之下,形容秀美的女孩儿手中拿着一团毛线, 半成型的依稀可以瞧出来是一件衣物。 虽看不出来到底是织的什么东西,但他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曾经送给辜晓梵的金缕衣。 所以, 这是辜晓梵的回礼吗? 一件织给他的衣服。 谢知非的眸色在他尚未察觉到的时候便柔软下来,刚才满腔的不满, 一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他柔和了声音,提了提手中的零食,向辜晓梵示意。 “给你带了当地特产,一些小零食。” 魔界的零食也都含有灵气,色香味都叫辜晓梵欲罢不能。如果大魔王这次带的还是金缕衣那种礼物,辜晓梵大概只会回他社交假笑。但是零食...... 男人狗是男人的事情,零食那么可爱又有什么错呢? 辜晓梵将手中的半成品随手一扔,欢呼着跳下椅子,奔着零食而来。 大魔王却严肃了神情, 充满了封建家长的威严:“东西怎么乱扔?自己辛辛苦苦织的都不爱惜!” 还要我这个收礼物的来操心。 辜晓梵感觉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平白多了个男妈妈。她看了一眼大魔王手上还在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香味儿的牛肉干,果断地乖巧走回去, 把自己那件失败的半成品放进储物戒指。然后向大魔王伸出手,手心朝上。 ——我满足了你的要求,现在要轮到你满足我的要求了。 她的潜台词表现得太明显,那张漂亮的脸上似乎什么情绪都掩藏不住,谢知非被她气笑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刚想要冷下脸来,给她一个教训。脑海中猝不及防地,猛然又窜出来当初剑修对他说的那句话。 “自己宠出来的,怎么会累?” 仿佛一捧清泉浇在自己心中那隐隐升起的火气上,谢知非心中的暴躁一瞬间就被扑灭了。 他还记得辜晓梵刚来的时候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现在会变成这样,不也是他的责任? 他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说的。 谢知非投降。把手中的零食递过去。看着辜晓梵大快朵颐,还是没忍住,委婉地提醒她:“你的毛线扔进储物戒指里,也不怕弄乱了。” 辜晓梵毫不在意,顺手递给大魔王一根牛肉干,指望能堵住他的嘴。 两人一起分享零食,大魔王果然安静下来。 辜晓梵在生活上未必有多细心,但在吃喝玩乐方面却是一个出乎意料体贴的朋友。 她吃东西时说话不多,但却很擅长别的互动。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她会很热情地跟大魔王分享;大魔王表现出口味方面的偏好,她会敏锐地察觉到并将他喜欢的点心挪到他那一边去。估摸着吃到口渴的时候,辜晓梵还会提前唤来黑蛟卫端上合适的饮料。 一举一动无一不说明了,他有将大魔王放在心上。 谢知非心中的那口气完完全全消失了。 两人一起分享完零食,谢知非继续工作,辜晓梵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又掏出那堆毛线来。 她的神色非常认真,金色的眼瞳一直盯着那堆毛线。她的手指细长如同蝴蝶飞舞,一根针在毛线中来回穿梭,就编织成了一件半成品。但她又似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微微抿起了嘴巴。银色的头发如水一般垂下来,看不清她的眉目,但她的手指又翻飞几下,原先刚织好的部分被她拆掉了。 她返工了好几次。 谢知非看起来是在工作,其实一直在分神注意辜晓梵。看见她不停地返工,心里就恍然大悟。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只有那么小一截半成品的原因吧。 要收到这个礼物,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他有点惆怅地轻叹了一口气。 安静的书房里突然响起的叹气声吸引了辜晓梵的注意力。跟毛线斗争了那么久,她早就耐心告罄。如果不是因为魔界的生活太过无聊,她也不至于耐着性子继续折腾。 都是因为上辈子学习织毛衣只学了一半,导致现在她只会开头。 顺着这声叹气,她看向了大魔王,忽然灵光一现。 大魔王在她心中一直无所不能,智多近妖。她教授他的数学物理,他只需要略微点拨便能上手。那区区织毛衣,难道能难得倒大魔王吗? 辜晓梵立刻抓着她的毛线团和半成品,狗腿一样跑到谢知非身边,冲着他笑容灿烂。 “魔王大人,这个我不会织了,您会吗?” 她的笑容分明和他那些讨好自己的部下毫无分别,但她的眼神清清亮亮的,满是信任和依赖。被这样纯然地相信着自己的目光一看,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谢知非也说不出不会这种话。 “给我。”他言简意赅地说。 辜晓梵欢欢喜喜地把那件半成品往他怀里一放。表情像是劫后余生,甩掉一个大麻烦。 谢知非忽然感觉不对——送给我的礼物,还需要我自己来织吗? 就见辜晓梵拎起那件半成品。那是一个很短的环形的布片。谢知非一直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她细长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给谢知非看,“这里是腰身的部位,再往上我是准备做出来一个袖子的......大概是这样......但是我织不出来。” 这么细的腰身? 谢知非问:“你准备织给谁?” 辜晓梵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句话中的杀机,非常理所当然的:“当然是织给我的魔偶呀!娃娃也要有衣服的。” 她毫不吝啬地送给大魔王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魔王大人您一定会的吧?” 谁能拒绝她? 谢知非没想到自己自作多情,哽着一口气。以往谁敢叫他不舒服,他一定会让那人更不舒服。 但现在他的手死死的攥着那件衣裳,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是愿赌服输的颓然。 “我当然会。” 第33章 等谢知非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拿着那堆毛线开始织衣服了。 刚才他的神识一直放在辜晓梵那里,对她的走针看得一清二楚。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看了几眼,便已经掌握了这种简单的小技法, 自己琢磨一下还能举一反三, 辜晓梵没学到的部分也被他自己琢磨出来了。 做一件魔偶的小衣服,对他来说, 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是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谢知非陷入沉思。 辜晓梵正在修炼。灵气不断地灌入她的身体, 在这种时候, 她的神识是最灵敏的,自然敏锐地发现了大魔王的情绪低沉。 再一看大魔王的手上,一件小巧精致的毛线衣已经有了雏形。 即使正在生气, 大魔王的手也不曾停下来。 这样子的大魔王看起来像是一个委委屈屈被迫做家务的小朋友。 辜晓梵的良心感觉到了一丝丝痛。 大魔王的手速很快。辜晓梵刚修炼了两个大周天,神识就察觉到大魔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睁开眼睛, 正看见大魔王拿着那件小巧的衣服向她走来。 黑色的袍子,面无表情的脸, 手上却拿着可可爱爱的小毛线衣。和辜晓梵眼睛对视的时候,他还迅速地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顾小凡确定自己从他那看似淡然的目光中看出了强烈的谴责。 不是吧,只是让他织了一件衣服,怎么好像自己变成欺压小可怜的恶毒女配了? 谢知非将毛线衣递给她:“织完了。给你。” 他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沙哑。那点沙哑,就好像皮肤在什么粗糙的表面上磨过去。辜晓梵看着那张在灯火中朦胧的脸,被他的声音磨得心一颤。只感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你等一等。” 她扔下这句话,也不敢去看谢知非的神色,拿着那件小毛线衣就转进了书房的帘幕之后。 因为慌张, 走下矮榻的时候,还差点被绊了一跤,是谢知非伸手扶住了她。 重重的帘幔吞没了她的身影, 只留下她身上的一缕幽香,还在空气中浮动。 谢知非站在原地,冰冷的指尖上仿佛还留着她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目光跟着辜晓梵慌慌张张的身影转向帘幕之后。 帘幕虽然厚重,但是以谢知非的修为,看穿那厚重的帘幕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期待之情。 他在期待什么? 谢知非忽然惊觉,自己的心情似乎完全被辜晓梵的行为掌控了。她要他喜悦,他便喜悦;她要他难受,他便心情低沉。 此时她要他等待,他便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辜晓梵拿着那件小毛衣进去,又能做什么?给她那个丑丑的小魔偶套上毛衣,然后抱出来给他看吗? 不是他看不起辜晓梵。长年累月的相处,他对辜晓梵的情商有了充分的了解。她大多数时候完全就是这么一个直愣愣的女孩子,一点都对不起她自己娇艳的外表。 不能再任由她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谢知非对自己说。他从来不能容许有人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因为这种多疑的性格,即使辜晓梵是他的药,他也总是能狠心放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的神识探入帘幕之后。像是刻意证明自己,这种探入格外地肆无忌惮。 神识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辜晓梵手上拿着那只丑的不得了的魔偶,正低着头将那件他亲手织的毛衣往魔偶身上套。 她的银发垂下,神色专注,嘴角带笑,手中的魔偶像是小宝宝,她给它穿衣服的时候,整个人温柔又带着母性。这实在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 谢知非却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凉了下来。期待支离破碎。 就像他肆无忌惮的将神识探过去一样,他以比看过去更快的速度猛地又将神识收了回来。 他不想看了。辜晓梵的想法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毫无新意。 这个女孩。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为一件穿了衣服的魔偶而高兴? 谢知非冷着脸,再次拿起桌上的玉简,发誓自己要好好工作。他这时候倍受打击。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这才注意到自己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看了一个玉简的一个开头。 效率不可谓不低下,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他强行逼迫自己专注于玉简中的工作内容。耳朵却仍旧敏锐地捕捉到帘幔之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阵微风打着旋儿。是重重的帘幔被掀开了。 地面上一阵阵空气流动的漩涡。是辜晓梵向这边走来的脚步。 他没有回头去看,但是风带给他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他在逼迫自己不要回头。 “魔王大人。”他的身后传来辜晓梵的声音。带着一点犹豫的羞涩呼唤。像是冰雪初融,春风吹拂下开出的第一枝早春的桃花。 谢知非立刻就回头了。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所谓的理智和毅力,一遇到辜晓梵立刻就什么都不是。 但是当他的眼睛真真正正看到辜晓梵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失去理智。 辜晓梵手上拿着那只魔偶,魔偶身上穿着她织的毛衣。看起来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但是辜晓梵自己,她换下了自己的白色衣裙。 此时曼妙的身姿裹在那件金缕衣中。薄薄的金缕衣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她的曲线。她玉白的肌肤在金色的衣衫映衬下,透露出神性的光辉,和她布满了金色熔岩的眼睛,交相呼应。 辜晓梵一直有一种神性空灵的美。但是谢知非没想到,这件金缕衣会将她的这种美发挥到这样的极致。 她似乎是应当被人顶礼膜拜的圣女。 而本该遥立在苍穹之巅的圣女,正在望着他。白雪一样的脸颊上,透着羞涩的红晕。 这天边晚霞一样的红晕,立刻又将她拉回了人间。让她显得触手可及。 辜晓梵问他:“好看吗?” 谢知非的神智仿佛被人猛得拽了一下,他强行控制住自己,才让自己没有跳起来,但是他的脸迅速地红透了。他看着穿着金缕衣的辜晓梵。即使这件薄薄的衣裳并未露出什么。他却还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匆匆避开目光。 “成何体统!简直,简直有伤风化!” 第34章 当发现自己的思绪飘远到不应该飘远的地方, 自己的身体上也出现不该出现的反应之后。 面对迎面而来的利剑也面不改色的大魔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找了个什么借口,总之当他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变回了原形, 一整条黑龙都盘在了卧室里他的珠宝床上。 什么感情被控制,什么她被惯坏了, 这一刻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谢知非不是没有见过更火辣的女人。魔界是一个风气非常开放的地方, 并不讲礼仪廉耻那一套, 甚至他以前走在大街上都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这件金缕衣虽然本身很透,但辜晓梵的里衣仍然在,露出来的只有手腕和脖子上的肌肤。 和她平时又有多大区别呢? 黑龙在他闪闪发光的宝藏上翻滚, 想要借此排遣掉心中不可名状的悸动。 当他看着黄金闪闪发光的色泽,立刻就联想到辜晓梵金光闪闪的眼睛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就像辜晓梵靠近他身边的时候, 他的痛楚就会消失一样。 辜晓梵所做的事情就是会牵动他的情绪,他无法反抗。 这是比她是他的药还要更高级的控制。而他悲哀地发现, 他已经无法挣脱。 他想要讨好她,想要让她开心,如果自己的心意能够被她接受,他就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辜晓梵只是穿上了一件他送给她的衣服而已。他就得到了哪怕攻下一座城池都没有感觉到的快乐。 这是一种新的病吗?谢知非不知道。他现在只想要自己静一静。 …… 辜晓梵知道谢知非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这大概就是龙族一种很接地气的小癖好吧。在良心隐隐作痛之后,她就想让谢知非高兴一点。 当时并没有想很多。穿上这件金缕衣,对她来说就像是穿上外婆送给她买的棉袄去看外婆一样。就图一个彩衣娱亲,让送礼的人感到开心。 可是,谢知非是什么反应? 大魔王还是个纯情的男孩。但是辜晓梵前世饱受信息时代的轰炸, 对各种羞涩的反应如数家珍。 冰冷的、苍白的大魔王居然会不敢看她。 他那张似乎总是泛着邪气的脸迅速地变得通红,以至于整个人像是一只被丢进开水里的青玉虾。 他一向镇定自若。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像清风拂过山冈。可是他居然站起来, 几乎是夺门而出。速度快到辜晓梵眼花。 辜晓梵可以肯定地说,大魔王害羞了。 问题在于,他到底在羞什么呀?这件衣服分明哪儿哪儿都没露,可光看他的反应,她还以为自己没穿。 辜晓梵一个人站在书房里,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以她接收了无数现代社会信息的大脑得出结论——难道说,金光闪闪的颜色,就是大魔王不为人知的xp? 好家伙,这癖好够可以的。辜晓梵打了个冷颤,立刻将这一件衣服脱了下来,又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衫。 然后伴随着这个猜测,又有一个新的疑惑冒了出来。 如果以上猜测为真,那么大魔王离开了这么久,他去干嘛了呢? 辜晓梵心中像是装了一百只小兔子,蠢蠢欲动。她努力说服自己:我是关心他,谁知道他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会不会一脚踏空受伤呢? 把自己催眠之后,她顺着大魔王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知非离开的时候过于慌乱,并没有掩藏自己行迹的想法。辜晓梵很轻易地便发现,他的方向是往他们的卧室去的。 卧室啊…… 事情的走向似乎更加奇怪起来了呢。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甚至控制住了空气中气流的流动,像是做贼一样,悄悄地往卧室方向走去。 门并没有关紧,只合起来了一半,让人能够想象得到进去的那个人是怎样的慌张,以至于仅仅只是随手一推门,都没有顾得上再检查是否关紧。 那扇半开的门在地下投出一片阴影,阴影里是神秘的卧室内部,从外面并不能看清楚。 那神秘的黑暗的卧室,就像黑洞一样。多少成名已久的科学家,为了追寻黑洞的足迹,付出了自己一生的热情。辜晓梵觉得自己好像也要被这个黑洞吸进去了—— 等等,她在干嘛?辜晓梵忽然反应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痴汉? 这种事情明明就是非礼勿视啊。 她伸手掐了一个诀,想要将那扇半开的门轻轻合上,就像关上潘多拉的宝盒。 门被无声地关起来,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 但是只剩下一个小缝的时候,门里却突然传出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声音辜晓梵当然不可能认错,就是大魔王的。 怎么回事,他遭遇不测了吗? 辜晓梵心中一急,还在控制着的风立刻改变了方向,缓缓被关上的门立刻被全部打开了。 阳光彻底驱散了门内的阴影,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一如往常的室内装饰,重重的帘幔,以及闪闪发光夺人眼球的珠宝堆。 和那条趴在珠宝堆上,更加令人无法忽视的巨龙。 ...... 她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辜晓梵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巨龙的僵硬。 真是奇怪,明明巨龙只是趴伏在那里,连表情都没有,一向粗心大意的辜晓梵却笃定他此时僵直了身体。 想到刚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一声呻/吟,此时开门这么大的动静,黑龙又始终没有抬头看向她......辜晓梵心中便升腾起挥之不去的担忧。 她试探着呼唤谢知非:“魔王大人?” 黑龙盘卧在那里,仿佛一尊化石。 辜晓梵慢慢地走了过去,一边试探着继续喊他的名字,一边观察他的动静。 走到近前才发现,谢知非的眼睛是闭着的。 辜晓梵当即便吓了一跳。是晕过去了,还是...... 她赶紧蹲下身,抖着手想要去试探大魔王的鼻息。 正在装死试图躲过尴尬现场的大魔王察觉到辜晓梵的温度越来越接近,她的体香又熏得他的脸有升温的趋势,而且她似乎还想要来摸他的脸。 他一时情急,顾不得自己正在装死,猛然抬起头来。 辜晓梵的手来不及收回去,就这样巧而又巧地滑落到他的下巴上。 那里,是他的逆鳞所在之处。 第35章 谢知非是纯血的妖族, 龙类的身躯坚不可摧,他的皮肤坚韧程度远超过当世的想象,可谓是刀枪不入。 为了平衡, 也为了制约他, 天道让他失去了作为一条龙最重要的逆鳞。 他是没有逆鳞的。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他必须咬着牙忍耐时刻不停的疼痛。作为一条理论上能活上万年的龙族,他却注定早夭。 遇到辜晓梵之后, 他那因为没有逆鳞而产生的全身的疼痛消失了。 但是他还是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被别人碰到这处伤口。 这处, 他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他还来不及震惊或者愤怒, 从那柔软的指尖和他的皮肤接触的地方便产生了一阵舒服的能让人融化掉的暖流。 就像是最精巧的工匠精心采集了猛兽腹部最柔软的毛发,最终制作成了最柔软的一张床。他毫无挂碍、没有任何俗世烦恼地倒在这张床上。一闭上眼睛,便陷入到黑而甜的梦乡。 辜晓梵靠近他的时候, 他感觉到身体上的平静;而此时她的手指触碰到他那片缺失的逆鳞,他感觉到了心灵上的安详。 不, 还不只是这样平静的舒适。 还有更深入的,更具有刺激性的…… 被抚慰下来的神经, 又因为这根手指而陷入到战栗。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刹那之间,他的脑海中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风暴。他不断地攀上高高的山峰,又刹那间被抛下深深的海洋。他的眼前白光一闪而过。传说中的仙境在向他招手。 谢知非的唇齿之间再次溢出痛苦的声音,不是上次因为懊恼而产生的低吼,仅仅只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快乐。 难以想象,这仅仅是因为辜晓梵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下巴。 辜晓梵很快就收回了手。不留神碰触到大魔王的皮肤,她本就吓了一跳,但明明仅仅是轻轻的碰触, 大魔王却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那双总是冰冷无情的竖瞳中,甚至还染上了一层痛苦的水光。 怎么回事?很疼吗?大魔王果然是受伤了吗? 辜晓梵当即就将刚才大魔王的一动不动,归结于他的受伤。 她赶紧缩回了手指, 大魔王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除了刚才抬头之外,现在就只有他睁开的眼睛能显示他还活着。他的目光随着辜晓梵的手指转动。辜晓梵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虚地将手指背到了身后。 “魔王大人,您还好吗?” 手指已经被抽走了,但是他的脑海里,暴风雨过后,海洋的余潮依旧在拍击着沙滩。 谢知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失态。 一团乱麻的脑海中此时只抓住了一个念头——还好他现在是没有表情的原型黑龙。 黑龙张开了嘴巴,发出属于谢知非的声音:“我还好。” 声音一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相较于刚才的微微沙哑,现在谢知非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粗糙暗哑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典型就是身患重病的临终人士啊。 辜晓梵吃了一惊,为自己刚才恶意揣测大魔王而感到羞愧,心中又充满了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浓浓担忧。 大魔王病成这样,她还耍无赖,要他帮忙织毛衣。如果不是大魔王撑不住了变回原形,她可能就一直发现不了大魔王原来身受重伤。辜晓梵啊辜晓梵,你的眼睛是白长的吗? 大魔王死撑着不肯说自己的情况,辜晓梵急得火烧眉毛,下意识得就要喊来花异给大魔王做全面检查。 试图再次装死把辜晓梵骗走的谢知非只能投降。 “别喊别人。” 喊来的话,他才是要社会性死亡。 但一时之间他又找不到理由。只能下达简短的命令,希望辜晓梵能听话一点。 辜晓梵听话了。 大魔王刚攻下两座城池,虽然自己呆在宫殿中风平浪静,但想必外面一定暗潮汹涌。大魔王一定过得很辛苦。这种时候如果他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可能会给大魔王带来难以想象的危机。是她做事不够考虑周全。 但也不能就把大魔王这么扔在这里啊。 辜晓梵暗恨自己没有向花异学几手医术。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 “你先出去吧,”谢知非终于缓了过来。脑海中风平浪静,他才有了余力,一本正经地把辜晓梵哄走,“我很快就好。” 他说话是向来很令人信服的,只看着那一双平静的眼睛,就叫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 “我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看见辜晓梵还犹犹豫豫的,他轻轻地笑了。 这个笑容彻底地安抚住了辜晓梵,她最后再看了一眼盘着的黑龙,向门外走去。 人已经走出了房门,却又从门边上探出来一个脑袋:“吃晚饭的时候......不,明天吃晚饭的时候,你能好吗?” “今天就可以。” 谢知非毫无负担地给了她承诺。实际上是现在就可以,但这句话不能说。 确定辜晓梵彻底离开了,谢知非的一只前爪变回人类的手,试探性地伸向了刚才辜晓梵触摸到的地方。 温暖的手指和那唯一一处没有鳞片包裹的柔软皮肤接触。 他的神经微微地紧绷起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处皮肤感觉到了属于人类的温暖之外。一切都和之前并无不同。他出身不好,自幼又经历过诸多磨难,这处缺乏了逆鳞覆盖的皮肤,并不是只有辜晓梵碰到过。但是,只有她碰到的时候,才产生了那样奇异的反应。 辜晓梵和他缺失的逆鳞有什么关系? 谢知非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经幼年时遇到的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 老头子疯疯癫癫地指着他笑,对他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小娃娃,你且忍着,会遇到你的一线生机的。” 第36章 辜晓梵觉得大魔王最近有些奇怪。 他穿的衣服变多变厚了, 大毛领子严严实实地围住了他的脖子,只露出一颗英俊的脑袋。他似乎变得很忙,辜晓梵跟他说话的时候, 他从来都不看她, 目光总是紧紧地盯着桌上的玉简。但是当辜晓梵自觉打扰到他工作的时候,他又会漫无边际地同辜晓梵扯一些闲篇, 他不是擅长闲聊的人, 每次找的话题都让辜晓梵感觉面对了一个超级直男, 无语凝噎,又无从回答。 看在他受了内伤的份上,辜晓梵拿出了自己面对甲方的温柔。无论大魔王怎么奇怪, 她都能亲切地微笑出来,给予大魔王春风般地关怀。 谢知非不知道她温柔的原因, 但因为她的态度,他便想着要礼尚往来, 回报她才行。 能有什么可以用来让她高兴呢? 智多近妖的魔王大人很快有了想法。 闲散的午后,辜晓梵吃着下午的茶点,控制着她的几个小魔偶表演戏剧给她自己看。 修士有着漫长的寿命,但为了更加长久地活着,他们往往会将修炼得来的绝大多数时间再投入到枯燥的修炼中去。辜晓梵时常便想念自己的手机和电脑。无聊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她会出门,平时作为一个死宅,她还是宁可在家自娱自乐。 书房的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紧接着是黑蛟卫毫无起伏的通报:“主人,您要的名册来了。” 名册?无聊的辜晓梵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人口名册还是土地名册? 门外走进来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 他手中捧着一枚莹润的玉简。黑蛟卫漠然地跟在他身后,让这个男人的背脊始终僵硬着。等他见到似笑非笑的大魔王,伸出来呈上玉简的手臂也枯直得像根树枝了。 他的畏惧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辜晓梵即使不那么敏锐也被迫发现了。她看向大魔王,大魔王还是那副她熟悉的神色,眉眼沉沉,眼尾是小小的上挑,自带一种冰冷的邪气。她回想起最初自己见到大魔王时的心态,立刻就理解了这名男子的心情。 大魔王,就是很可怕呀。 可怕的大魔王察觉到她带着揶揄的视线,不爽地皱了皱眉。 无辜的中年男子被他活泛起来的表情吓到,手一抖,差点把玉简摔到地下去。 谢知非其实从不跟人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刻意地忽略掉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哭出来的表情,无视辜晓梵的看热闹,招手喊她过来。 “来看看。” 又点一点恭敬的中年男人。 面对柔软的漂亮女孩的时候,中年人总算恢复了一些日常的精明热情。他很有眼色地将手中的玉简双手呈给辜晓梵,细致地为她解惑。 “这枚玉简是奉了魔王大人的命令制作的,里面录入了星城所有店铺中商品的信息。只要夫人您将神识探进去,就能选择您想要看的店铺以及店铺中售卖的商品。所有商品上都留下了店主的神识,您看中了哪一样,神识勾动,就像这样,这件商品就会被您暂时锁定。您挑选够需要的商品之后,神识留下您的地址,我们就会送货上门啦。” 这不就是网购吗?! 辜晓梵按照中年男子的说明,将神识探入小小的玉简之中。玉简中分门别类地写着各式店铺的名字。辜晓梵试探着翻到食品类,看见她挺喜欢的一家糕点铺,点进去。 玉简之中的景色瞬息变化,各式各样的糕点在她面前排开。她不仅能看见糕点的模样,还能嗅见它们的香气,伸手一碰,糕点软软地在她手中被捏扁了一小块。她的手放开之后,那枚糕点又恢复了原来精致的模样。 她错了,这是全息网购! 没想到穿越还有这种懒人福利! 辜晓梵大喜! 主导这件事情的谢知非并没有提及促成这件事情要花费多大的精力。他只是微微笑着,看辜晓梵喜不自禁的样子,问她:“你觉得这种购物玉简怎么样?” 怎么样?辜晓梵用自己的购物速度证明了她的喜爱之情。 短短一炷香之内,她接连剁手三十六样商品。逛街和网购的感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网购更加方便、快捷,花起钱来更叫人不心疼,等待收货的那种期待,也更加让人着迷。 这种购物玉简还在试用阶段,因为没有网络,很多小问题都仍旧需要慢慢改进。这些玉简此时只在几个大客户手中有。 客户都非富即贵,送货上门的速度自然也不会让人失望。 辜晓梵只是修炼了一个大周天,那名中年男子还未离开,外边就传来了快递小哥的通报。 这同城闪送的速度,真是爱了爱了。 东西是送货上门,□□。辜晓梵快快乐乐地准备签收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致命的问题——她钱不够! 她被忽然出现的网购平台迷惑了神智,晕晕乎乎就剁了手,谁知道剁手一时爽,付款火葬场...... 她沉默了一下,看向认真工作的快递小哥。小哥正恭恭敬敬地看着她。 辜晓梵准备问问他,这个网购平台接不接受退货......她可能要做该平台第一个退货的穷人买家了。 正要抛弃自己的尊严,那边分明在认真工作的大魔王却好像身后长了眼睛,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尴尬,轻描淡写地对黑蛟卫下了命令。 “替夫人把东西收整好。” 他没有提到钱,但是黑蛟卫过来帮辜晓梵拿快递的时候,就将钱付了,做的很随意,仿佛只是随手为之,理所应当。 辜晓梵容易尴尬,但是遇到尴尬的场景太多了,久而久之,她便不怕尴尬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已经习惯了尴尬之后,不是嘲笑她,而是和风细雨地,保护好她敏感的心脏。 等人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辜晓梵和大魔王两个人的时候。 辜晓梵主动递给了谢知非一枚玉简:“这枚玉简里,是另一种语言。词汇和语法都有记录。希望能对你有点帮助?”其实就是英语。对于不会英语的修真界人士来说,这门语言学好了应该可以做密码用吧? “你帮我付的钱,我会努力工作还的。” “这笔钱算是我聘用你了。”谢知非没说什么不用你还的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辜晓梵,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他随手拿起那堆快递中的一个话本:“嗯,就聘用你,用你的魔偶,把这个故事演出来。我闲着无聊看。” 第37章 辜晓梵看的话本, 和谢知非平时的审美取向,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基本上是南辕北辙。 谢知非只是随口一说, 并没有当真对这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抱有什么期待。 但是他的目光何其敏锐, 虽然只是随手一翻,话本中的内容却清清楚楚地被他捕捉到了。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信我?是不是只有我死, 你才会相信我的真心?” “得了吧, 感情不是谁吼的声音大谁就更真心的。你要是真爱我, 你会给我买一条发带都抠抠搜搜?” “我告诉你,花钱未必是真爱,不肯花钱, 呵,一定不爱!”】 谢知非从来没接触过这种狗血的爱与不爱的命题, 乍然看见这段对话,立刻遭受到了灵魂攻击, 感觉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一下。 这种狗血爱情就是不能认真去想,认真的人就输了。 谢知非很不幸地认真了。他镇定了一下,又将这段对话细细读了一遍,越读越觉得有道理。 所谓感同身受,不外如是。 谢知非是什么人?送给他美人,他都要嫌弃人家吃白饭的顶级资本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一分一毫的利益算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分明这么抠门,面对辜晓梵的时候,却从来没想过计较这种问题。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 他总会妥帖地送到她面前;她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和他一样的待遇。她网购拿不出钱了,他想都没想, 就吩咐黑蛟卫把钱付了。 不算账不知道,这么一算,他在辜晓梵身上,花得可真多啊。 “花钱未必是真爱,不肯花钱,呵,一定不爱!”谢知非迅速地翻完了一整本话本。发现说话这么有道理的女主角,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对她挥金如土的男人,他们俩幸福地在一起了。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谢知非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跌跌撞撞一个人长大。从来没有体会到过人间的温暖和相守。他这方面的知识是空白的。 而此时,小言话本给他补上了这一课。 他终于恍然,原来自己被辜晓梵的行为控制情绪的病,就是传说中的,爱。 他爱上辜晓梵了。 找出了自己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原因,谢知非长出一口气。 如果他不小心爱上别的什么女人,他可能还会纠结一下,不敢置信;但是对象变成辜晓梵,即使挑战的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爱情命题,他也一点没有感觉到压力。 无他,和辜晓梵在一起,早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往后的漫漫余生,如果是和辜晓梵一起呆在书房里,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学习,有什么不好呢? 辜晓梵完全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会功夫,谢知非已经完成了自我攻略,顺畅地安排好了他俩的未来生活。 她看见大魔王一直在翻那本话本,似乎被剧情吸引了注意力,便好奇地凑过来看。 修士的眼睛很轻易地看到了谢知非正在翻阅的男女主角互诉衷肠的片段。 辜晓梵早就身经百战,什么爱情没看过,对这种古早狗血文,看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她以一种大佬的姿态点评:“爱情?就这?” “这只能叫荷尔蒙的分泌好吧。” 谢知非看了她一眼,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要是往后的漫漫余生都跟她待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他要被她气死。 辜晓梵别的不行,阅读谢知非的表情这个技能已经修炼到了满级。她随口装完逼,发现谢知非脸色不太好看,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传得满城风雨的传言。 大魔王暗恋原著的女主角呢。爱得这么深沉,如果被她侮辱爱情的话,确实会不高兴的吧。 她试图描补一下,立刻给自己的话急转弯:“当然了,感天动地的爱情还是有很多的,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否定一切……” ——比如说,面前这位不就是个爱情的标杆吗? 她苍白的抢救是有效果的,谢知非的脸色立刻便缓和了下来。 辜晓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为什么会不舒服呢?她看着眼前的这堆快递,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原因。 她嫉妒了。 她嫉妒大魔王喜欢女主,却又对她这么好。她明明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但是却在金主随手为之的宠爱里迷失了自我。 必须要尽快抽身了。 她做下了决定,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再沉浸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真正的恶毒女配,还不如赶紧收拾包袱跑路。炮灰替身就要有炮灰替身的清醒头脑。 跑路这件事情是她早就有的想法,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能成行。 现在下定了决心,她脑子里就开始启动计划了。 谢知非不知道自己刚定下来要共同度过余生的人,正在筹划着怎么逃离他身边。他看辜晓梵改了口,以为她也和自己心意相通,非常满意。 送给爱慕的人她喜欢的礼物,看到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自己会比她更加快乐。 精心策划的网购,让辜晓梵满意了。谢知非大受鼓舞,动力满满,又开始思索着怎么送她新的惊喜。 但是虽然求偶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对自己的爱人好,可是经验的匮乏却还是让他茫然无措。 什么能讨女孩子欢心? 上次送给辜晓梵的金缕衣,显然她并不喜欢。零食她倒是爱吃,但现在有了网购,也并不需要谢知非专门去买回来。 他还能做什么? 一间安静的书房里,两个人看似正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其实各怀心思。 辜晓梵将那本让她明确了阶段性目标的话本扔到一旁,百无聊赖地操控着魔偶表排练,心里想着逃跑计划一二三。 被随手扔到一边的话本吸引了注意力,谢知非忽然有了主意。 这些讲述爱情的话本,向来饱受女孩子喜爱,可不正是他现成的爱情导师吗? 第38章 制定离开的计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辜晓梵很清楚,她现在对于大魔王而言就是个替身,是属于他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想要跑路, 有哪个主人会允许?如何逃过谢知非的视线以及后续的追捕, 是她跑路最大的难题。 她手腕上的那道红痕还在,但是谢知非后来解除了术法的距离限制。辜晓梵试探性地研究过这道大魔王的自创术法。他创造的时候大约并没有在防备别人上多加注意, 要解开这个法术还是挺简单的, 只需要承受一定的反噬而已。 魔界和修真界的大致情况, 辜晓梵来这儿这么久,山川游记看的也不少,对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了解得没准比谢知非还多。目的地她已经定好了, 在修真界,隔了一个界域, 大魔王的手没那么长,想抓她也挺难的。 到时候她就在修真界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定居, 以修真界的和平程度来讲,她现在的修为应当是绰绰有余,足以自保。 她的储物戒指,她一直有在往里面偷偷塞点心和衣服。大魔王只以为她是要存一些吃的,为外出实践的时候做准备,从来没在意过她这种行为。辜晓梵就在他眼皮底下这么薅羊毛。日久天长,薅到的物资足够她撑上三四个月了。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灵石,辜晓梵现在不仅没钱,还倒欠大魔王一大笔。 好在她选定的逃跑时间是大魔王下次出征的时候。时间还足够, 趁这段时间把戏剧排好,将大魔王的债务还掉,再努力挣一些灵石。到时候正好跑路。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执行大计划之前要打消敌人的警惕性,辜晓梵心里有了主意,这段时间表现得就特别乖巧。 两人一个对对方好,一个甜甜地接受对方的好意,相处融洽得无以复加。 大魔王尝到一款新上贡来的果茶,会温和地向辜晓梵推荐:“这款茶味道不错,酸酸甜甜,是你的口味。” 黑袍人驯服地为辜晓梵倒了一杯果茶。 辜晓梵正在排演那个狗血的话剧。客客气气地接过果茶,尝试一口,毫不犹豫地就给大魔王拍彩虹屁。 “哇,太好喝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口味~我就喜欢这样的!诺,这款糕点配这款茶,口味真是绝了!你要不要也尝尝?” 两人相处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又有黑袍人回禀。 “主人,有新的快递到了。” 辜晓梵压根没想到谢知非那里去,她愣了一下,疑惑地问:“我没买快递啊?” 她现在攒钱还来不及,哪有多余的身家剁手。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准备签收自己的快递。 谢知非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不必管,这是我购买的东西。” 虽然是借了辜晓梵的名义。 大魔王也会买东西的吗?这惊悚的程度不亚于她那古板严肃的中年男老板打王者玩瑶妹。 辜晓梵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到了她自己的桌案前。虽然对大魔王买的东西很好奇,但是非礼勿视。谁知道包裹里是不是什么牛眼珠子之类的血腥东西。 确定辜晓梵的视线确实没有落到这里,谢知非松了一口气。他若无其事地签收了包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的东西都扔进储物戒指,再将神识探入到戒指中观察。 他把市面上所有热销的爱情话本都买回来了。 这些话本既然受人追捧,那必然有它的道理。谢知非是一个热爱学习并擅长学习的人,他对自己能借这些话本研究透彻爱情这个命题很有信心。 辜晓梵并不知道大魔王也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排练了一段时间话剧之后,她就开始录制玉简。之前教给大魔王的英语学习并不完整。或许是出于私心,或许是出于想要将自己过去的痕迹留下来的期望,她对这件事很上心,希望能在走之前将这件事情完成。 英语比数学简单的地方在于它是有中文对照的。即使辜晓梵忘记了语法要怎么教学,只要看到中文词汇,挨个将它们翻译成英文,英语的教学就完成了一半。 除了英语之外,她以前学习过的政治、生物、地理等知识,她能想起来多少,就尽可能地录制了多少玉简。 拿出这么多成体系的新知识,大魔王会怀疑她的身份吗?会的吧,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对待辜晓梵一如往常。辜晓梵的胆子,就被他惯大了。 辜晓梵在录制玉简。另一边的大魔王看着话本,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魔界的风气开放不是开玩笑的。纯情的大魔王看着话本中的情节,只觉得——“成何体统!” 第一本话本中,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倾心。他怎么讨好女主角的呢?因为食色性也,他就给女主角送了十个英俊的男宠。女主角左拥右抱,快乐是快乐了,可问题是,还有男主角什么事儿吗? 谢知非茫然不解地翻到结尾,发现女主角居然真的还和男主角在一起了。他们十二个人经常一起快乐。 他的脸立刻就黑了。 但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送男宠这件事情虽然不可取,但可以送别的东西。比如说,十个用他的鳞片和鲜血制作出来的魔偶。 黑蛟卫们一被制造出来就有金丹期的实力,后续还会随着不断的战斗和修炼自己提升。他们绝对的忠诚可靠,并先天就有强韧的肉/体。这样顶级的魔偶,拿出去一个都能引起外界的腥风血雨,不比十个花枝招展的男宠要诱人得多? 谢知非在小本本上记下这一点:送魔偶。 魔偶还需要一段时间制作,暂且不着急,他继续看下一本。 这本话本里男主角用的手段挺正常的,就是有点无聊,让谢知非想不明白,为什么能讨女孩子欢心——这个男主角喜欢陪女主角逛街。看到什么好看可爱的东西,就迅速联想到女主角并赞美她。 谢知非琢磨了一会儿。像这一位男主角一样长篇累牍地赞美,可能有些难度。但是简洁地说一两句夸奖,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眼见着暮色四合,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辰。他合上书,信心满满地邀请辜晓梵。 “一起出去走走吗?” 第39章 出门走走? 辜晓梵是个死宅没错, 但是算下来她已经有很久没出过门了。被谢知非这么一说,她就有些动心。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出去走走也许会有奇效呢。 两人一拍即合。 经过了大魔王的整治和一段时间的发展之后, 星城已经良性循环, 上了正常的轨道。从辜晓梵的眼光来看,她只是觉得这座城市古色古香颇有些趣味。经历过现代和平和城市文明建设的她并不清楚, 星城的卫生文明程度, 在整个魔界都是首屈一指。 魔界人说是喜欢打架, 但是商业的发展更需要和平稳定的环境,星城提供了这样的环境,这里便迅速地繁华起来。 他们二人都做了伪装,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不引人注目。天色已经晚了, 富有星城特色的夜市也开张了,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修真用品的都摆出了摊子。 辜晓梵之前在修真小说中见过不少主角捡漏的情节:从街边的小摊上慧眼识珠, 捡到灰扑扑的武器,拿回去一滴血,才发现原来是稀世奇珍。 此时看到这么还原的场景建设,她心中就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迅速地又把自己拍醒了:醒醒吧,你是个穷鬼,没钱。 一旦兜里没钱,再怎么稀奇古怪吸引人的商品都无法从她口袋里骗走一分钱。 只看不买,辜晓梵逛街也逛得兴致勃勃。但谢知非此人完全是唯结果论主义者。逛街不买东西,在他看来逛街的行为就是浪费时间。 为了让自己宝贵的时间流逝得不那么没有意义, 他默默回想小说中男主角的操作,开始试图模仿。 两人走过一个卖女性发饰的小摊子。摊子上都是晶晶亮亮五颜六色的小饰品。 这种东西向来很讨女修士的喜欢,辜晓梵也不能免俗。她在摊子前流连忘返了很久, 浪费了很多时间,才心满意足地招呼谢知非往下一个地方走。 谢知非的目光跟随她的手指扫过摊子上的流苏发簪、丝带绳结。那些东西晶晶亮亮,如果戴在辜晓梵的头上是挺好看的。但他琢磨了很久,愣是没想出来,要怎么将它们跟辜晓梵联系起来。 难道要说,“这根银色的簪子就像你细长的手指”? 他还在犹豫,辜晓梵已经走向了下一个卖衣服的摊子。 广袖流仙裙,缠枝喜鹊裙,金缕流光衣……件件都好看,同时还自带各种防护法阵和清洁法阵。辜晓梵充分发挥了她前世逛街的战斗力,将时兴衣裳式样都看了个遍。 谢知非在旁边满眼为难地打草稿。 告诉她她的金发就像这件衣服上的金丝一样,金光闪闪?还是跟她讲,她的皮肤摸起来就像这条裙子一样柔软光滑? 打住,谢知非猛然停止了自己心中的念头,将所有的草稿都甩出脑袋。 适可而止,有伤风化,注意言行。 辜晓梵沉浸在漂亮的衣服里,发誓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它十套八套,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谢知非。 但是摊子的老板娘却拉过她,一脸嫌弃又语重心长地跟她讲悄悄话。 “丫头啊,找道侣还是要上点心啊!不是婶娘故意说他坏话......一个你看看衣服,他就满脸不高兴的男人,你要回家有什么用呢?” 老板娘拍拍她的手:“你好好想想吧。” 辜晓梵愕然回头。 谢知非此时伪装成了一个样貌普通的青年男子。脸长得普通,站在那儿,还面色阴沉,瞧着确实容易被误会是对她买衣服不满意的样子。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谢过关心她的老板娘,又对她解释,“没有啦,这不是我的道侣。” 她否认了谢知非的身份,老板娘立刻就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目光。 “就是这样,看他身材还不错,玩玩就算了,找道侣还是要找认真负责疼你的人。” 魔界的人道德观这么彪悍吗? 辜晓梵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却只想假装听不懂。趁谢知非还在那里神游天外,她赶紧和老板娘道别,拉着他跑了,生怕等谢知非回过神来,听见老板娘对他的污蔑,会气到杀人。 接连逛了好几个摊子,辜晓梵心满意足。网购和现实中逛街还是有区别的,即使是全息网购也一样。 谢知非却始终没有找到夸奖辜晓梵的机会,他认真地再次回忆了一下那本话本,不相信自己居然做不到学以致用。 他正严肃地怀疑人生,前方又出现新的摊子。 这是一个卖宠物的小摊子。魔界的宠物和现代社会的自然也不同,但是面对女修的,都是一样的可爱乖巧。 辜晓梵被戳中了萌点,蹲在摊子面前,几乎就不想走。 她雪白的皮肤和笼子里小宠物雪白的皮毛,交相辉映。两双同样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像双胞胎似的。 搜索枯肠都想不出一句赞美之词的谢知非,立刻就有了灵感。 “你和它长得可真像。” 本来是想说你们都一样可爱,但是太肉麻了,他说不出口。 省略一个形容词,应该问题也不大,反正重点他把握到了。 这句话他说得非常诚恳,又因为终于找到了机会,语气中还有一些雀跃。 但是他这话一出口,本来正在心满意足撸毛的辜晓梵,僵着脸、目光诡异地回头看着他。 辜晓梵指着她面前的那一个小笼子,向谢知非确认:“你说的是它吗?我跟它长得像?” 谢知非还沉浸在学以致用的喜悦之中:“对。” 他的样子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辜晓梵刚要生气的脑子都下意识地冷静了一下,开始怀疑人生:难道我真的长得像? 但她再次看了一眼笼子里那乖巧又可爱的小生灵。还是果断地选择了生气。 如果是真的长得像的话,那更让人气愤了——大魔王这张嘴真是没有受过社会的毒打。 哪有说一个女孩子长得像猪的啊? 第40章 那笼子里关着的, 千真万确是一只小猪。毛发稀稀疏疏的,可以看得到粉红色的身体。嘴巴也是粉红色的,胖嘟嘟的看起来确实可爱。 但大魔王的话甚至不能用各地风俗不同来解释。 因为就在前一刻, 当她蹲在这只小猪的笼子面前, 正想摸一摸它的毛的时候,那个长相温柔的摊主就有一些为难地提醒她:“很抱歉, 这位客人, 它并不是我售卖的宠物, 它是我刚从隔壁肉铺买回来,准备回家煮了吃的。” 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适合端上餐桌的小猪。 所以, 他形容她长得像一只猪? 辜晓梵开始怀疑自己在大魔王心中的形象。 谢知非完全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屁话,还一脸诚恳地看着她, 眼神看起来还像是在求表扬。 辜晓梵再次露出她的社交假笑:“既然猪猪这么可爱,不如我们把它吃了吧。” 谢知非大吃一惊:“猪这么可爱, 你怎么能吃猪?” “难道你没吃过火锅里的猪肉卷吗?”辜晓梵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谢知非不说话了。 他看出来辜晓梵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高兴,却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脑海中神识一动,储物戒指里的那本话本承受了魔王的怒火,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他上前一步:“那我们今天回去继续吃火锅吧。” 不面对辜晓梵的时候,大魔王是很靠谱的,三言两语同摊主交涉了一番,就以一个令摊主满意的价钱买下了这只小猪。 小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粉红色的鼻子哼哼,试图将脑袋探出笼子去闻他的手指。 看起来可爱极了。 辜晓梵看得有些不忍心, 张口说:“我们要不不吃火锅了吧。” 谢知非看向她:“嗯?” 小猪对着辜晓梵眨动着水润润的眼睛,看得辜晓梵心都要萌化了。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对,不吃火锅了, 这么可爱的小猪,咱们吃烤乳猪吧。” 谢知非:? 女人真是令人迷惑的生物。 但他显然刚让辜晓梵生气了,此时暂时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因此只乖乖地拎着装小猪的笼子,陪辜晓梵又逛了一会儿,两人便回去了。 对于一个经常看奇闻逸事短视频的人来说,辜晓梵不会做包子馒头,不会做蜂蜜鸡翅,也不会做黑椒牛柳。家常菜她会的寥寥无几,但是,她却掌握了充分的烤乳猪的知识。 这种在现代社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用不上的垃圾知识,换了一个时代背景,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以辜晓梵作为键盘侠的严格眼光来说,这只小猪的身高体重年龄已经不符合烤乳猪的最佳标准,但是毕竟是修真界的猪,吸收灵气长大,肉质肯定出色,因此可以宽容宽容。 她指挥着谢知非将小猪一刀毙命,劈开了它的身体,斩断了它的肋骨。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猪,在谢知非的手下,迅速地变成了两扇猪排。 辜晓梵蹲在旁边看得啧啧有声:“你太残忍了,这么可爱的小猪,你也狠得下心下手。” 讽刺大魔王要适可而止。辜晓梵刺了他一句,发泄出心中那点不满,见好就收,开始认真地给小猪涂抹香料。 两人精诚合作,修真界的术法为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辜晓梵运起她的本命火焰,精准地掌握着烤乳猪需要的火候。 很快,一只色泽金红、香飘十里的烤乳猪便大功告成。 在美食面前,刚才的那点龌龊完全不算什么了,两人兴致上来,还吩咐黑蛟卫拿来一坛酒。推杯换盏之间,一只烤乳猪很快只剩下了骨架。 修真人士其实很难感觉到肚子饥饿,与此相对的,也很少会吃撑。一只烤乳猪下肚,两人并未感觉到饱足,还有些意犹未尽。带着熏然的醉意,辜晓梵单方面宣布与谢知非和解,两人一同回卧室睡觉去了。 她心思不多,很快就陷入了甜甜的梦乡。谢知非躺在他的珠宝床上,听着辜晓梵沉沉的呼吸声,修改了自己的判断。 ——话本还是有用的。虽然过程有些许波折,但是结局依然非常光明。 …… 首战告捷,旗开得胜,谢知非备受鼓舞,第二天一早,处理完上午的公务,便立刻又掏出新的一本话本,开始研读起来。 这本话本的男主是一个音乐家。最早吸引女主角的目光,就是因为他在她窗下弹了整整一夜的琴。 谢知非:......他皱起眉头,对这个情节大感不解。按照他的想法,女主之所以注意到这位音乐家,难道不是因为他大晚上影响别人睡觉吗?魔界的民风这么彪悍,怎么没人半夜摸出来把这位音乐家宰了。 但他是恋爱方面的小白,因此抱着谦虚的心态,依然认真地往下看。 接下来的情节再次超出了他的认知——女主遇到了危险,男主作为一名音乐家,手无缚鸡之力,于是就在战斗现场附近弹起了琴。琴声非常悲伤,天上的鸟儿都为此痛心地落了下来,女主的敌人也被这琴声打动,主动向女主投降,被女主干脆利落地取了首级。 谢知非从来没见过谁在生死之间会引颈待戮,沉思片刻,强行理解,把死掉的逻辑圆回来。 想必这名男主修炼的是魅惑类的术法,能够借助琴声扰乱听者的识海。对方精神错乱了,那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作者有些不厚道,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写出来。谢知非返回到话本第一页,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将它记了下来,准备什么时候和这位作者谈谈心。 发现男主修炼着魅惑型的术法这个重要的秘密之后,接下来的情节就顺理成章了。 男主弹着琴,让上一秒还在哭泣的女主下一秒就露出了笑颜。 男主一首曲子弹完,整座城的人都被他倾倒了,他因此成为了这座城的城主。 男主再弹了一首曲子,便抱得美人归,两人从此甜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总结整个话本,就是男主不停地演奏音乐,渡过一个个难关,和女主的感情不断发酵,最终成功在一起。 谢知非划出了重点。弹琴很重要,在琴声中加入魅惑的术法也很重要。 精神控制类的术法谢知非是会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小时候家里穷,没学过任何才艺。 第41章 辜晓梵感觉大魔王似乎在背着她有了什么小秘密。 他昨天刚收了一个包裹的快递, 今天居然又有快递上门。 大魔王拆快递的时候,辜晓梵的眼神轻轻地瞄了一眼。 这次大魔王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把纯黑色奇形怪状的东西。 辜晓梵辨认了一下, 认出来是魔界当地流行的乐器。很多年纪尚轻的修士都很喜欢弹奏, 差不多可以类比现代的吉他。 大魔王弹吉他?这个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辜晓梵惊悚地甩了甩脑袋。 但是这个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画面,居然真的在现实中成真了。 大魔王很严肃地看了看教学的玉简, 然后就拿着吉他开始了练习。 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上手, 动作还有些生疏, 但是弹出来的音符并不难听。过了大约十分钟,他的手下便隐隐约约听出来了成型的腔调。 有一说一,大魔王长得是真的好看。这样好看的人闭着眼睛投入地演奏一首歌曲, 造成的杀伤力是很大的。 郭小凡本来的目的是看神奇动物,看着看着, 神奇动物变成了吉他教学辅导班的招生主任。辜晓梵在一旁看得蠢蠢欲动,成功地被大魔王诱惑到了。 “我可以也学吗?”她试探性地问。 这个当然没问题, 两人一起学习某样新事物,毫无疑问是可以增加感情的。大魔王当时购买吉他的时候就没吝啬过金钱,这家店最好的几款吉他,他通通买了一把,此时便很大方地让辜晓梵去挑一把顺眼的,又扔给她一枚教学用的玉简。 辜晓梵本人也没学过乐器。看大魔王上手那么轻松,她以为这玩意应该不难。可是真轮到自己上手,她才发现了问题。 ——人和人原来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入门一个新乐器只需要十分钟,有的人在十分钟内却只能制造噪音。 辜晓梵和大魔王两人共处一室。大魔王能够流畅地弹出一首曲子, 大约只花了半个小时;而这半个小时里,辜晓梵一直在跟乐谱做斗争。 是的,半个小时过去了, 她都还没能把音符和琴弦对应起来。 她跟吉他斗智斗勇的时候,大魔王没再继续学习他的曲子,而是姿态舒展地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她。 我乐器苦手的样子,莫非很好笑吗? 辜晓梵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她并不是一个浮躁的人,尽管半个小时没能摸索到门径,但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只是真不适合跟大魔王待在一起继续学习了,否则她心态再好也要崩。 可是她想避开大魔王,大魔王却不肯放她走。 “难得我们一起学习,不如每隔一天品鉴一下对方的进步?” 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呐?你什么学习速度,我什么学习速度,你心里没数吗? 辜晓梵怀疑自己从大魔王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了暗戳戳的得意。 她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自虐:“不必了,我不配跟您比。” 大魔王却仿佛读不懂她的潜台词,一秃噜嘴就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了:“没关系,我主要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弹得有多好。” 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辜晓梵深刻地怀疑,之所以按照大魔王这个颜值跟武力值的配置,只能做男二而不能做男主角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这张嘴。 多俊俏的小伙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她十分感动地拒绝了大魔王:“我不喜欢音乐。” “那你还练?” “我只是想看看我有多不喜欢。现在事实证明了,我真的很讨厌。” 辜晓梵面无表情地说,把手中刚捂热的乐器还给了大魔王,彻底放弃了给自己增加一门技能的想法。 谢知非拿着她还回来的乐器,不知道这个计划究竟是怎么失败的。明明开头很温柔,结尾怎么如此狼狈? 他的学习态度和学习能力都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老师的问题了。 谢知非的神识再次探入储物戒指,轻轻一动,这本音乐家的话本再次灰飞烟灭。 好在当初谢知非有先见之明,买来的话本可以堆满一个卧室。一本不行就换下一本,总有一本有效。 话本三号的男主角比较平平无奇,作者着墨最多的男主优点是——他妖族血脉比较浓厚,而且是大型食肉动物的后裔。整本故事里,两人感情升温最快的地方就是一起去看戏剧演出。 作者信誓旦旦地宣称:精美的戏剧有助于营造高级的氛围,让人产生移情作用。戏剧中的男女主角山盟海誓,情比金坚,观看戏剧的一对男女也会觉得他们彼此的爱情比翼双飞。 这个作者理论结合实际。有论证,有抒情,下意识地就让人觉得非常可信。 谢知非真情实感地相信了,立刻让黑蛟卫去购买最火爆的戏剧的两张票。 最火爆的,那肯定是最多人喜欢看的。辜晓梵不喜欢的可能性很低。只要她觉得这部戏剧好,结合这个作者的理论,谢知非本人的妖族血脉又比男主角更高。多管齐下,辜晓梵,何愁不动心! 他买完了票就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求偶很重要,事业也很重要。谢知非自觉自己已经将其平衡得非常出色。 但是在辜晓梵的角度,她一说不想继续练习这门乐器,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大魔王立刻就也不练了,一脸阴沉地坐到工作台前开始工作,背影看起来还有几分萧瑟。 不是吧,她难道打击了他的学习热情? 虽然是大魔王有错在先,但是这个狗男人很难说到底有没有情商这种东西,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话对辜晓梵来说,就像荣耀王者非要和自己的黄金菜鸡女朋友玩solo,并且坚决不放水,以杀到女朋友哭出来为对局目标。 这些男人又有什么错呢?他们仅仅只是基因中的求胜本能在作祟罢辽。 因为他没有意识到的错误就对他生气,这对大魔王来说是不是一种残忍? 辜晓梵也没想到,自己明明还是只单身狗,却已经要开始考虑《男朋友太直男了怎么办?》这种恋爱问题。 她默默地想了很久,最终拿定了主意。 天色将晚,暮色四合,谢知非看着外面的残阳渐渐收拢了光辉,也搁下了手中的公务。 正准备回头招呼辜晓梵的时候,辜晓梵正巧也起身向他走来。两人视线相撞,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辜晓梵先开了口:“你想看的这部戏剧我排演好了,你现在想看吗?” 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她的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 谢知非对那部狗血戏剧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此时心里惦记着买的票的开场时间,洒脱地一挥手:“下次再说吧。今晚咱们去看据说最受欢迎的戏剧。” 辜晓梵:哦。 第42章 和一个狗男人相处久了, 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会慢慢习惯他不说人话,自己的胸怀被培养得越加宽广,表情也能够越来越不动声色, 整个人都越来越成熟。 辜晓梵就是。尽管自己花了一个下午紧急排练出来的戏剧, 被大魔王毫不在意地放弃,但她仅仅只调整了五秒钟就恢复了神色, 以社交的标准笑容和他一起走出门去观看戏剧。 甚至还能很体贴的关心他:“你什么时候有了看戏剧的兴趣爱好?” “今天。” 辜晓梵:? 谢知非认真想了想:“准确的说, 是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她可不是正在排练戏剧吗?这狗男人, 不会是看到她糟糕的作品之后,想看看正规的戏剧洗洗眼睛吧? 妈的不能说话了,越说越气。为了这个狗男人得乳腺癌, 不值得。 辜晓梵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不服气,她在现代看过那么多影视剧, 虽然现在条件简陋,但有经验打底, 排演出来的戏剧,再怎么也难看不到哪儿去。谢知非凭什么就觉得外面演出的一定比她演的好? 家花不如野花香? 她得师夷长技以制夷,研究明白这戏剧为什么最受人追捧。 说是最受追捧的戏剧,但来观看的人并不多。戏剧设置在一座小楼里面,整个儿的场景布置就显得极其昂贵。辜晓梵没敢问大魔王票价多少钱,但估摸着便宜不到哪儿去——来看戏剧的人只看衣着,便知道他们非富即贵。 她略微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魔界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要培养一帮人专门去演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非大富大贵不能做到。那看戏剧成为精英阶层的专属消遣,也就理所当然了。 大家都自视是个体面人,观看的过程中都安安静静, 颇有礼貌——当然,也很难说他们之所以安静,是不是因为看见了谢知非。 这次出来他们没做伪装,辜晓梵刚开始还担心自己这张脸会惹来麻烦,但谢知非气定神闲地往那一坐,周围所有人纷纷退避,她就不操心了,开始认真地观赏戏剧。 拿钱砸出来的戏剧还是有点东西的。 让辜晓梵来评价的话,服道化没得说,演员的演技也都可以竖个大拇指。唯一让她不适应的地方,就是情节了。 这是一个讲述复仇的故事。男主角从小家里就被灭了满门,为了报仇,他隐姓埋名跑到仇人家里去做仆人。 干一行爱一行,做仆人的时候他很敬业,对主人如同春风般温暖,对自己的同事们则如寒冬般无情。为了升职加薪,他做了很多坑害同僚的事情。 在一次成为仇人之子的贴身侍卫的关键竞争中,他先是诱惑了对他心存爱慕的一个侍女,让她给他提供了主人的资料。再反手一刀,用这个侍女坑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将两人双双送下地狱,自己顺利获得了这个职位。 他为仇人之子服务了十年。做下了不少灭人满门之类的丑恶事情。到最后仇人之子已经非常信任他,而他自己的修为也提高到可以报仇雪恨的地步。 仇人之子却在他有一次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喊他喝杯茶,在茶里下了药,把他放倒了。在他临死之前哈哈笑着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演员们确实演得很动人,辜晓梵看着看着也不由得投入进去了。她看着故事一路发展向高潮,虽然不是很赞同男主角的一些行为,但是心里安慰自己说,这可能就是一个勇士变成恶龙的现实主义悲剧。等故事终于到了高潮,她屏息凝神等着男主角变成新一代恶龙。 然后,男主角就死了。 死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有点搞笑。 辜晓梵屏着的一口气梗在心头——这是什么报社戏剧?编剧内心一定极度阴暗! 她四下环顾,期望看见哪位体面人能站起来怒斥这部戏剧的编剧。人的感情都是共通的,总不可能只有她感觉自己被耍了吧。 但是还真只有她。 随着舞台上的灯光暗下去,幕布缓缓合起来,现场灯光大亮。绅士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小楼,面色都看起来都挺满意的。 辜晓梵清清楚楚地听见前面那位胖胖的中年男子高谈阔论。 “果然是最火的戏剧,真带劲儿!这男的真笑死我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刺杀成功?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做了多少恶事?” 语气中充满了对男主角的不屑以及对仇人之子的维护。 谢知非对这部戏剧没什么感觉,只遗憾放的不是爱情剧目,无法创造令人感同身受的情景。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辜晓梵脸色的苍白。心中立刻就给这本话本判了个死缓。同时努力打听她不喜欢的原因,想要总结经验。 “怎么了?你不喜欢看戏剧吗?” “倒也没有。”辜晓梵抿了抿唇,“只是阶级不同,眼光不同。” 戏剧的目标受众们非富即贵,他们显然与仇人之子更有共鸣,因此编剧会将仇人之子设定为最终的获胜者。什么道德,什么善恶,在利益面前通通都是可以放到一边的。 “你觉得这个男主角应该被仇人之子杀掉吗?”她忽然想问谢知非。 谢知非略作思索,回答她:“我无所谓,谁强谁获胜。男主角要是把干坏事的心思放一半到修炼上来,他早就能杀掉仇人了。” 还真是非常有大魔王风格的回答。 辜晓梵想阶级想贫富,但在大魔王的眼中只有强弱。 想的这么简单,或者说通透,也许正是大魔王能够一路走到现在的重要原因吧。 但是大魔王的思维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辜晓梵却不行。她的思维模式早已经定了型。这次的戏剧就给了她血淋淋的教训,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跑,一定要跑,麻溜地跑!魔界这操蛋的三观跟她画风完全不兼容啊! …… 看戏剧的计划也宣告失败,大魔王再次销毁了一本画本。接二连三的失利让他开始怀疑这些爱情导师的权威性。 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大魔王这样想着,翻开了一本新的话本。 然后刚录制完玉简想要休息一下的辜晓梵,就看到大魔王苍白的脸颊上骤然涌起两团红晕。还不等她看清楚,大魔王已经干脆利落地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去,背影带风,很是潇洒。 从一个lsp的角度来说,她是很愿意把大魔王的反常模样往特殊地方想的。 但上次大魔王受伤事件却让她心怀忧虑。稍微想歪一点,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人。 出于担心,她追出门外,想要看看大魔王的情况。 但谢知非这次有记得抹去所有行走痕迹,用这种行为告诉她,不必追。 谢知非没有回卧室。这处抢来的宫殿群非常大,他随意找了一间空屋子,默默地把自己关进去了。 他的神识覆盖了周围十里的范围。确保附近有任何人出现,都能被他及时发现。做出了比战斗还要周全的准备之后,他才小心谨慎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一本话本。 这是一本尺度非常大的话本。 当然,这个尺度在魔界也许只是正常操作,只是对谢知非而言杀伤力太强罢了。 从一开始,男女主角的见面就是在床榻之上。之后的每一次感情进展,每一次吵架与和好,都是用特殊运动来解决。作者用词大胆,描写旖旎。谢知非本是在战场上都举止有度不染尘埃的装逼惯犯,观摩这本话本的时候却无法自控地感到皮肤发烫,无法维持淡定。 他几乎要生出狼狈来。 要对辜晓梵这样做吗? 他确实在这本话本中学到了很多从未了解过的知识。每一种都确乎无疑能让人感觉到快乐。 但是只要一想到当初辜晓梵的手碰到他逆鳞所在之处的模样,他那长久以来一直跳动极为缓慢的心脏就跃动如擂鼓。 绝不可以被看到这种狼狈的样子! 他立刻将这种想法甩出脑海,但是这本话本却仍旧逃过了被销毁的命运。 谢知非犹豫了片刻,将它好好地收进了储物戒指中的书架上。 ——虽然现在不行,但以后总是会有用武之地的......吧? 用武之地不知道是在多久远的未来,他看话本却千真万确已经花了很多时间。谢知非的版图扩大计划正在急速扩张期,到现在为止,也是时候继续对下一个城池发起进攻了。 所有出行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他现在的心境却已经大有不同。 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曾经他能够毫无留恋地将辜晓梵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搞事业。现在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却无法自控地生出几分不舍。 如果能将她一起带去就好了……不行,他又迅速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他自认为天下无敌,也不敢冒一分的风险,将她置于危险之地。 因此他最终只是在一个吃完早饭的平和的清晨,搁下筷子,用最普通最自然的语气同辜晓梵说: ”我要出征了。“ 辜晓梵刚吃完早点,正在喝豆浆。细雪一般秀白的脸上几分茫然之色,她红润的嘴边上一圈奶白。 谢知非想伸手替她擦掉。 但是手指动了一动,却像是畏惧一样,又再次放下了。 他为辜晓梵定制的魔偶还没有做好。但是此时情况特殊。略想一想,他便为辜晓梵做好了安排。 “我给你十个黑蛟卫,我已经抹去了自己留在他们身上的印记。你只需要像炼化你的那些魔偶一样,让他们认主就好了。” 抹去魔偶身上的阴气是要遭受反噬的。但是他提都没提。 晨光之中的辜晓梵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怜可爱,谢知非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多的柔情都用在此刻了。 但是他常年冷着一张脸,时间久了面部神经也出了点问题。即使此时的心中柔情无限,一张脸上仍旧是阴郁邪气。 辜晓梵对他的柔情毫无表示。 她也并非笨蛋,心中隐隐约约有所感觉,但这种随手为之的好,她要是当真记到了心里,以后痛苦的还是自己,因此便不如不看不听,假装从不存在。 她乖巧得像个洋娃娃,满脸都写着应付亲戚时的高兴。那双金色的眼睛做作地睁大,微微嘟起红润的双唇。以一种刻意的甜美如同蜜糖的声音,回应大魔王的礼物。 “哇,真的吗?十个黑蛟卫!魔王大人,您对我真好!” 这套甜言蜜语标准模板是她过年时应付长辈无往而不胜的利器。怎么恶心怎么来就完事。 谢知非果然有着封建大家长的通病,很吃这一套。他矜持地点了点头,没忍住,又嘱咐辜晓梵。 “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最迟不过一个月。” 这可真是亲爹的语气。 辜晓梵乖乖巧巧地疯狂点头,向他做出正常人都不信的保证:“我一定好好待着修炼。” 同时心中开始认真回顾自己的逃跑路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抓住机会赶紧跑路。 谢知非主动提出送她黑蛟卫是她没想到的。以往他离开时,她的身边也总会跟着黑蛟卫。这些黑蛟卫一直忠诚而沉默地听从她的命令,保护她的安全。说实话,他们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谢知非还是辜晓梵,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谢知非这次突然抽风,却给了辜晓梵绝佳的借口。 “既然你已经送给我十个人,那原先跟着我的那些,你带走吧。战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多一个人手你就多一分安全。” 辜晓梵说得特别白莲。 正常的大男子主义男人,这时候该感觉窝心了吧。谢知非不。谢知非仿佛出厂设置自带了鉴婊雷达,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别这样说话,我听着有点起鸡皮疙瘩——你想干什么?” 辜晓梵:…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挺烦那些黑蛟卫一直跟着我,随时随地向你汇报我的情况。” “做人还能不能有隐私了?” 第43章 她这句话半嗔半怒。, 真半假。 真实的不想要随身监控的原因,当然不能告诉谢知非。但她那句想要隐私的话,却也是真的。辜晓梵来魔界也有了一年半载,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 始终和谢知非同坐同卧。即使谢知非不在,也有他的眼睛黑蛟卫来代替他看着她。 对一个比较孤僻的死宅来说, 这种毫无隐私的生活, 某种程度上是很让人窒息的。 多少大学宿舍室友因为对方侵犯了自己的个人空间边界而大打出手?也就是辜晓梵打不过谢知非, 出于咸鱼的求生本能,她一直能苟则苟,活着就好, 不敢再提更多要求。 虽然她心中隐隐地确定,谢知非不会拒绝她的任何小要求。 谢知非确实答应了她。 她那番情真意切的白莲发言让谢知非起鸡皮疙瘩, 这句恼怒的话,按理说是冒犯了谢知非的, 他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你不想要那便撤了吧,你身边二十多个魔偶,也足够保护你的安全了。” 他就这么放弃了对自己私有财产的把控。 或许是即将离别的缘故,辜晓梵心中也难得有了些酸楚的滋味,看到谢知非熟悉的一举一动,心中复杂,难以言喻。 她看着谢知非的眼睛。那真的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流光溢彩。她说,“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谢知非笑了:“安心, 这魔界还无人能伤我。” …… 出征的准备早已经做好,谢知非交代了一下一些琐碎的注意事项,便和辜晓梵辞别。 辜晓梵头一次为他送行。 今天风和日丽, 是个出门的好日子。宫殿的周围仍旧是居民们畏惧的地方,长街上稀稀拉拉的一些人都是在等待魔王大人出来的下属。他们的神色颇为兴奋,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去挣军功。 谢知非也是同样的意气风发。他仍旧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袍。下属为他牵来赤焰龙马,他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转头望向辜晓梵。 “我很快回来。” 辜晓梵站在巨大的门边,也看着他笑:“好,我等你胜利。” 她纤弱的身形被宫殿巨大的朱红色的门映衬得无比柔弱而渺小。谢知非看着她,有一种她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的恐慌感。 但她的笑容又是那么漂亮。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焰。 谢知非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些看呆了的下属。 他被这个笑容安抚住了。 最后再向辜晓梵挥了挥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辜晓梵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她回到熟悉的书房,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储物戒指,确定自己的物资充足,又将谢知非送给她的十个魔偶挨个地认了主。然后开始在宫殿中踩点。 整个宫殿群那么大,谢知非只是将他身边跟着的黑蛟卫抽离,但并不意味着整座宫殿里就没有别的黑蛟卫了。想要离开,辜晓梵必须得避开这些人的视线。 按照谢知非谨慎的性格,整座宫殿必然是被保护得水泄不通。只不过有些地方的防护用的是黑蛟卫,有些地方却只是机关。黑蛟卫会向大魔王报告情况,机关可不会。辜晓梵是经过谢知非认可的人,机关是对她不生效的。 踩点到了一条避开黑蛟卫视线的路,辜晓梵便回到了卧室,倒头睡觉。 只有养精蓄锐,晚上才有力气跑路。 辜晓梵生活中虽然向来大大咧咧,办正事儿的时候却一向严谨而可靠。她制定的计划足够周详而严密。 到了残月如血、万籁俱寂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 她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在她离开的同时,瞬间多出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辜晓梵的魔偶。魔偶本身便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化样貌,听从主人的所有命令。即使隔着万里之遥,也能与主人心意相通。 辜晓梵一早便想好了要用魔偶来伪装成自己。这东西肯定瞒不过谢知非。但是在他离开的时候,用来拖延时间,营造自己一直好好待在宫殿里的假象,却绰绰有余。 她换上了一身低调的黑袍,给自己的外貌做了遮掩,顺着白天踩点好的路,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宫殿,走进了后山。 后山听起来像是什么被围起来的小土包,但其实却是一片绵延的大山,辜晓梵的实践课基本上都是在这儿上的。她在这里成长了很多,却也不敢说自己摸清楚了后山的所有情况。 只有这种纯天然的荒僻之地,才能彻底掩盖掉她的踪迹。 辜晓梵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狐狸,运用着从猎人那里学到的所有生存技巧,在猎人失去了警惕心的时候,试图逃离猎人的身边。 …… 沿着山脉的地方一路往东行走,大约过了两天,她才进入到新的城池。魔界的混乱名不虚传。亲眼见识到别的城池的乱象之后,有了对比,辜晓梵才突然感觉到星城的井井有条。 一路甩掉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辜晓梵日夜兼程,片刻不停。脑海中还要同时控制着遥远的宫殿中自己的魔偶行走坐卧。等她终于按着地图,看到了魔界与修真界的界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从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狐狸,变成了一条年老脱毛的败犬。 辜晓梵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但是虽然外表惨淡了一点,精神疲惫了一点。或许是因为胜利就在前方向她招手,她意外地还有些亢奋。 魔界与修真界是有界壁的,据说是数万年前的大能联手设下。除非是实力高超或者身怀异宝,否则很难偷渡。辜晓梵却不存在这种问题,她本身就是纯种的人类,进入修真界的界壁,对她来说毫无阻碍。 不同于魔界环境的永远带着混乱感,一穿过那层薄薄的界壁,辜晓梵只感觉天晴了,风暖了,连空气也甜了。 界壁之外仍旧是一片荒原。她鼓着最后一口劲儿,再次穿过这片荒原。 历时足足半个月,辜晓梵终于进入了修真界边陲的一座小城。 逃跑计划宣告成功。 而仍旧身在魔界的谢知非,也终于获得了战争的胜利,回到了他的宫殿之中。 他带着满腔的喜悦和思念去见书房中的少女。 “辜晓梵,来尝尝这种特产酒酿。” 歪在榻上看着话本的少女抬起头。眼中是无机质的光。 啪嗒一声,谢知非手中专门带回来的礼物掉到了地上。一地甜酒香。 第44章 辜晓梵做准备的时间并不充裕, 手上并没有太多灵石。但是赶了半个月的路,如果不是她现在的修为不差,早就死在半路上了。为了自己吃的那些苦, 也为了庆祝自己终于获得自由身, 辜晓梵毫不犹豫地在小城中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痛痛快快地进去洗了个澡, 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半梦半醒, 睡意沉沉之间,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遥远的地方,被自己用来伪装的那只魔偶,和自己的联系断掉了。 被发现了啊…… 能拖延这么长时间, 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事已至此,再去遥想故人也没有必要。她翻了个身, 再次陷入沉沉的梦乡。 等她终于睡醒,时间已经过了两天。将拖欠的房费补齐, 又坐在客栈大堂中点了一桌早饭,辜晓梵悲哀地发现,她又要变成赤贫阶级了。 好极了,又该开始做一只社畜了呢。 修真界确实和平。这种和平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辜晓梵逃跑的时候经过的那些魔界城市不用说,即使辜晓梵只是个过客,也一路见到了几十起打架斗殴杀人偷盗抢劫。她自己孤身一人,几乎是走到哪儿都要被盯上一次,害得她完全不敢在任何地方稍作停留休息,生怕自己阴沟里翻船。 即使是她生活了很久的星城, 路上的公共治安可以称得上是井然有序。但是即使有城主定下的规则约束行为,也拦不住魔界的居民们满眼里写着嗜血的渴望。 魔界,本来就是妖魔混血们生存的地方。妖族尚且同人类一样, 都是天地间的生灵开了灵智,身躯血脉中自有天地间的灵气。魔物,没人说得清他们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他们是从有灵智的生物阴暗邪/秽的思想中诞生。只要世上有灵智的生物一日不绝,魔族便一日不绝。 这样的妖魔混血,生来就是邪恶混乱阵营。强求他们守序,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辜晓梵是人类,她只想生活在人类的地方,即使人类中也不乏败类,但大部分人守序善良,生活在同类的中间,她才能感觉舒服。 人舒服了,即使是即将没钱这件大事横亘在她的心头,辜晓梵也快快乐乐的,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座边陲小城也不能久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打算继续深入修真界的腹地。反正是修士嘛,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没钱只是影响生活品质。等她安定下来打工就好了。 早点过了一会儿才端上来。 这座客栈不大。连带老板夫妻加上帮工,一共也才四五个人,此时跑堂在打扫卫生,给她端上早饭的便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板。 老板年纪挺大了,人也话多,下意识地总要关注一下年轻的小辈。 “小姑娘这是突破了,恭喜恭喜,这碟奶黄包算我送你的,沾沾喜气。”他笑着,手脚利索地把早点都铺排好,逗趣一样跟辜晓梵说话,“阿七昨天就想去敲门。怎么敲都没人答应。他急得都想要破门而入了。还好我想起来,你来的时候身上气息就有浮动,怕是在突破。拦着没肯他进去。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突破? 辜晓梵闻言一愣。 她刚穿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刚迈进修真门槛的炼气期,对修真一窍不通。后来在大魔王手底下混日子,魔王逼着她学习各种术法,她有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在逐渐增强,但是大魔王没说,她就也没关心过自己到了什么层次。 听着客栈主人一说,辜晓梵忙将神识探入体内。结合曾经在玉简上看到过的描述。震惊地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了。 所以,她之所以会睡了两天,是在从筑基初期突破到中期? 她还以为自己是赶了半个月的路,太累了。 老板是开客栈的,最擅长察言观色,一看辜晓梵这满脸茫然的样子,猜到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突破了,顿时哑然失笑。 小姑娘看着乖乖巧巧的。虽然那张脸一看就是做了伪装,但伪装并不怎么精妙。□□湖一看就知道不是真正的相貌。他起先看小姑娘风尘仆仆的样子,还疑惑过这小姑娘的跟脚。现在一看,她大大咧咧的,连突破都不清楚。得,就是一个被家里头一直宠着长大的小丫头。 这里毕竟是边陲,说起来也挺乱的,出于关心,他便提醒小姑娘。 “你突破这么容易,想来天资肯定不差。看起来在家中也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别同家里人置气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外头呆久了才晓得家的好。” 辜晓梵好歹在职场上混过几年,听出来在老板的眼里,她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但她也感谢老板的好心好意,并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接。 “嗯,是的,这正准备回家呢。” “那就好,那就好,在外面得吃了不少苦吧,赶紧多吃点。吃饱了有力气回家。“店主絮絮叨叨地说。满眼的慈爱和赞赏,仿佛辜晓梵表了什么了不得的孝心。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离开了。社恐辜晓梵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 此时客栈中没什么人,大堂里空空荡荡几张桌椅,除了辜晓梵之外,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一对兄弟。 那看起来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除了衣裳一红一绿外,样貌那是一模一样。 孪生兄弟总是会不自觉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辜晓梵就忍不住暗戳戳地打量两个人,想要玩“大家来找茬”,看看这两个人的相貌细节是否有不同。 她的筑基中期听起来不高,但是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却真的足以自保。那对兄弟的修为就没她高。两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辜晓梵看了一会儿,愣是没找出来他俩细节上的不同,正要无奈地放弃,就听见那对兄弟聊到了她感兴趣的事情。 小红说:“哥,咱们能不能别这么着急?赶路真太累了,咱们歇一天呗。” 小绿恨铁不成钢:“你放什么屁?就咱俩这速度,赶到仞赤仙宗少说也得半个月。你还想歇歇?错过了仞赤仙宗的收徒日期,你有一辈子可以好好歇着。” 仞赤仙宗? 那不是原著中的修真界第一宗门,男女主角所在的地方吗? 第45章 按照书中的描写, 仞赤仙宗每十年才开山门收一次徒。因为它在修真界老大哥的位置千百年来不曾动摇,对它心向往之的修士不在少数。每到收徒之时,就有大批大批的人提前赶去, 最终能被留下收为弟子的却万中无一。 辜晓梵原本的计划是找一个偏僻的小城池定居, 按照她的修为,找一份工作应当不是难事。 但是乍然听见小红小绿的对话, 她却心头一亮。 能有什么地方要比修真界第一仙宗, 更好地躲避来自魔界的大魔王呢? 仞赤仙宗里头, 弟子多如天上星辰。隔了一个山头和师承,只要没什么名气,大家往往就谁都不认识谁。只要辜晓梵足够低调, 完全不用担心她有被人找出来的可能性。 男女主角同理。这种名气大的人物不是那么好见的。她要是一直安心窝在山头上修炼,一直到老死都不会碰见男女主角。 更不用提第一仙宗财大气粗, 对门下弟子向来倾尽资源培养。有实力才有话语权,辜晓梵深谙这个道理。 越想越觉得好处多多。辜晓梵果断动心了。 反正试试又不花钱, 为什么不去试试拜师呢? 大不了通不过,再执行她原来的计划呗。 打定主意,那当然是说做就做。辜晓梵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就拿出地图,更改了自己的行动路线。 在现在这么一个科技不发达的修□□,像辜晓梵手上标注这么详细的地图极其珍贵。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辜晓梵再怎么说自己只是大魔王的私人财产,也不得不承认,大魔王在把她当小猫小狗养着逗趣的同时,确实给了她很多。 一想到大魔王,她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辜晓梵刚穿越的时候是炼气期, 现在是筑基中期。中间当然是经历过从炼气期突破到筑基初期的阶段的。 按照修真界的常识来说,每一个大段的突破,总是伴随九死一生。每一个大段都这样艰难, 并没有段位越低越容易的说法。 因为门槛太高突破太难,辜晓梵才敢凭借着筑基期的修为,在修真界乱晃。 但是曾经,她也是疼过的。 客栈的老板一说,她便很快在记忆中找到了疑似的经历。 那段时间傅有道先生还在教她。他们出去上实践课,辜晓梵半夜在树上过夜,不幸遇到了一条巨蛇。 一人一蛇为了争夺这处睡觉的风水宝地打了起来辜晓梵在被勒死之前,终于戳到了这玩意儿的七寸。成功获得一条巨蛇的尸体作为战利品,她本身也伤痕累累。 傅有道心疼她,主动说让她第二天休息一天,放假不上课。 辜晓梵当然是举着双手双脚赞成。知道第二天是假期,即使自己身上伤还没好全,辜晓梵也身残志坚地熬夜玩耍了。放假嘛,就是要熬最晚的夜,再睡到日上三竿,才有足够的幸福感。 但她熬过了夜终于睡去,睡意正沉的时候,却被人粗暴地摇醒了。 “辜晓梵,辜晓梵。” 那个声音一直在喊她。是非常耳熟的声音。 辜晓梵努力睁开眼皮,就看见眼前一片黑色光滑的鳞片。 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就把它当成了自己那天半夜遇到的巨蛇。脑子还没醒,手上已经先反应过来,立刻结出了一片冰刃,狠狠地冲着那鳞片割了下去。 锋利的能斩破巨蛇外皮的冰刃,却在碰到这鳞片的时候打了滑。呲溜滑出去一点,连一条白缝都没留下,就碎掉了。 这时候辜晓梵才终于清醒过来。目光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竖瞳,她不敢置信,自己怎么有这么大的勇气,敢去伤害大魔王。 她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跪地求饶。 身体却被大魔王的爪子轻轻按住了。 不知道是她当时的脑子太糊涂,还是夜色太深沉。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朦胧的梦境。 被大魔王按住,辜晓梵还试探性地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全身疼痛。那疼痛却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一样,有种并不真实的感觉。 她晕乎乎地看着大魔王。感觉大魔王那张龙脸上好像露出了轻轻的笑意。 “想伤我?”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夜色中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小提琴,“是要我的血吗?” 辜晓梵当时的脑子一片浆糊,只知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似乎是她的乖巧取悦了大魔王。大魔王变回了人形。坐在她的床边对她伸出手。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干净又漂亮。辜晓梵的视线便又落在了他的手上,紧紧地盯着他的手瞧。 “既然你想要,那便给你吧。”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辜晓梵听不懂的话。然后在辜晓梵的视线中,也变出一片冰刃,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指尖上一划。 月色如水,灯火如雾,美人在灯下柔和了神色。白玉一般的手上一颗鲜红的玛瑙似的血珠。 辜晓梵当时似乎与这个世界都有些格格不入,她只觉得像是在做梦,视线又无法自控地盯着那颗血珠看,仿佛那滴血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 “小东西。” 大魔王这样说着,他的手指懒洋洋地伸过来,凑到辜晓梵的唇边。 辜晓梵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将那只手指含在了唇齿之间。 带着凉意的手指,以及炽热的仿佛火焰的血珠,构成了她那一刻朦胧的记忆。 那颗血珠像一团火一样,从辜晓梵嘴巴里一直往下烧。但是相反的,它所过之处,她周身灵力流转。之前那些仿佛隔了一层厚玻璃的疼痛,在这火焰的温暖中灰飞烟灭。 辜晓梵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以至于贪婪地想要更多。 但是只有一颗血珠。辜晓梵当时贪婪地又舔了舔那根手指。发现再没有血珠冒出来,还想用牙齿去咬。 “小东西。” 俯身看着她的谢知非又低声说。他轻而易举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对她说:“睡吧。” 辜晓梵就眼睛一闭,头一歪,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果然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她脑海中还留着昨晚的记忆,但这记忆太过朦胧,以至于她不确定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一场梦。 含手指什么的……这么羞耻的事情,辜晓梵根本没有勇气去问大魔王,大魔王也根本没提过。时间久了,她便将这段记忆埋藏在了脑海深处,直到今天,才又翻出来。 当时,是大魔王在帮她突破吧? 第46章 你现在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辜晓梵告诉自己。她风卷残云地将所有早餐吃光, 与店主告别,直奔着仞赤仙宗而去。 按照地图上的规划,她这一路上还得再经过三个城池。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 她只逛不买, 风餐露宿,对修真界的商品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唯一的感慨就是:这里山真青呀, 水真绿呀, 人真淳朴呀。 虽然也不缺乏败类,但是辜晓梵的修为不低,又一副穷酸样。谁也不会打她的主意。 她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仞赤仙宗山脚下的小镇。 到了一打听才知道, 她来早了,仞赤仙宗九天之后才开山门。 得, 那先混过这几天吧。客栈是住不起的,看看兜里的灵石, 也只有风餐露宿这个样子。打猎睡野地不花钱,她超喜欢的。 人的适应力真是无比的强大。辜晓梵当初上实践课的时候,睡在野外一两天,回去都觉得整个人没精神。现在风餐露宿个把月,她还能活蹦乱跳,甚至谋划着要先打个零工。 修真界和魔界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是仙凡混居。仞赤仙宗山脚下的这个小镇,便是一座以凡人为主体的镇子,随着仞赤仙宗收徒季的到来, 这座小镇也迎来了自己十年一次的狂欢流量。所有客栈全部客满,街道上随处可见各地赶来的修士与凡人。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热闹。 辜晓梵绕着小镇转了几圈,将这里的路都记熟。蹲在街角处认真地思索, 她是应聘去客栈打杂好呢?还是去码头上当搬运工好? 当导游也不错,给刚来此地的傻白甜有钱人编造一下小镇的风土人情。 街道上一双双脚走过。他们穿的鞋有黑的白的,蓝的绿的。材质有草的木头的粗布的锦缎的,鞋面上有一尘不染的,也有带着泥点的,还有镶嵌着宝石的。 嗯?银白色的锦缎绣鞋上镶着北海珍珠的? 辜晓梵迅速抬头,想看看是哪个有钱人,能不能挣一波钱。 目光顺着那双鞋往上。她看见同色系的纱裙,看见纤细的腰肢,看见波涛汹涌。 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和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看着那张芙蓉面孔,辜晓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我说什么来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男女主角? 茶楼里能碰见,蹲在山脚下也能碰见。这怕是不能用巧遇来解释了吧。莫非女主跟炮灰女配之间还真有些不可言说的命运牵扯?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涟星仙子抬眼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辜晓梵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她耳力很好,隔着老远的距离,听见了涟星仙子那如同出谷黄鹂般清脆婉转的声音。 她小声地同身边的人说:“师兄,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感觉她好可怜啊,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辜晓梵愕然抬头。正好又看到涟星仙子向她投来的目光。发现辜晓梵在看自己,她还回给了辜晓梵一个温柔的笑。 “好可怜的”女孩子:…… 辜晓梵用神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这段时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虽然身形没有清减,面色依然红润,但是一直穿着的衣服却已经染上了不少灰土,颜色暗沉了许多。鞋子底上沾满了草木泥土的碎屑。更不用说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脏兮兮的,发型也乱糟糟地盘在脑袋上。 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小镇的人都是想拜师的,哪怕穷酸,也要为了给可能路过的师长留下一个好印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辜晓梵的形象在众人当中独树一帜,看上去是挺惨的。 她有心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上前去跟她说“嘿朋友我不是乞丐”略显突兀。 被涟星仙子叫做师兄的男人说话了:“她才不过双十年华,就已经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且看起来气息深厚,基础扎实,若是你放到十年之前拜师之时,未必能胜过她,你还觉得她可怜?” 谁?竟然能一眼看破她的修为,那至少得比他她上两个大境界才行。 辜晓梵这才注意到涟星仙子身边的男人。那是一个很俊朗的男人。如果说谢知非的英俊,邪气四溢,像深夜月色下玫瑰荆棘围绕着的古堡,这人的俊朗,便是清朗的月色,透彻如水,又天然一股寒意。 能同谢知非的盛世美颜相比较的男人,辜晓梵一共只见过这么一个。联想到涟星仙子刚才喊他师兄,她心中便明了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司寒,一把寒川剑闻名天下,也正是小说的男主角,女主的师兄。 不同于女主的单纯善良,男主将女主娇养在身边,替她挡下了所有风雨。这样的人物,足够心思深沉。 司寒既然都这样说了。辜晓梵便以为涟星会顺势放弃想要帮帮她的想法。却听她坚持说道: “修为高并不代表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看她应当也是来拜师的。天资这样出色,日后便是师妹。既然是同门,她眼下这样困窘,既然能帮一把手,为何不帮一把呢?” 司寒向来惯着涟星,拒绝她一次便是上限。现在看她坚持,便退了一步。 “行,可以帮他。但师兄考考你,咱们之前说好的,帮人要注意什么?” “第一,能给吃的不给钱;第二,能交换就不白给;第三,要注意照顾对方的自尊心。” 涟星仙子回答十分流畅,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回答老师提问的幼儿园小朋友。 “很好,那你去帮她吧。” 将这一段对话尽收耳中的辜晓梵心情非常复杂。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身世可怜,大魔王就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现在她风尘仆仆穷到没钱吃饭,原著中的男女主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主动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难道,她才是天选之子? 她的面前很快出现了涟星仙子那张芙蓉般娇艳的面容。她自己神经大条粗糙惯了,蹲在街边,涟星穿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却也有样学样蹲在她面前,她银色的长发落在地上,她看起来却毫不在乎,笑容甜美就像童话故事里真正的小公主。 涟星真诚地直视着辜晓梵的眼睛。 “你好,可以帮帮我吗?我可以付给你酬劳。” 第47章 辜晓梵看着涟星仙子, 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看着她义无反顾地要去战场上找谢知非,请求他停止战争,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觉得这是个圣母傻白甜。 现在阳光之下,她看过来的面容与第一次重叠。两人境遇已经大有不同。 还是挺傻挺白的。辜晓梵心想。但是也确实甜。 很久很久以前, 她是不是也就像这样, 真诚地蹲在谢知非的面前, 将他从阴暗的泥沼中拉出来,为他满世界的黑暗射进了一处光。这束光芒对别人而言也许太亮,也许太热, 但是对那时候的谢知非来说,却足够他记很多年, 爱很多年。 她要怎么比得过呢,她之前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对她的藐视, 觉得涟星仙子只是个圣母。可是当她圣母的对象变成自己,辜晓梵发现她无法再维持那微薄而可笑的嫉妒心——那会让她真切地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阴暗恶毒的反派。 她最终笑了笑,也努力回她以自己最大的真诚:“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呢?” 涟星像是早就想好了:“我最近正在学习绘画,你的手非常漂亮,可以为我当几天模特吗?” 她又补充说:“不需要占用你很多时间,每天一个时辰和我待在一起就可以了。我按天付给你酬劳。每天就……” 她说到这里卡了一下,显然不太清楚,这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工资。被自己的师兄教育过,这时候她也不敢胡乱开口, 就回头可怜巴巴地向司寒双手合十求助。 司寒那张冷酷的面容上,因为涟星的小动作而露出了无奈而宠溺的笑。 这笑容让辜晓梵恍惚了一下。她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司寒走过来,认真地向涟星提出建议:“一天一块灵石如何?” 涟星皱了皱眉毛:“这是不是有点少啊?” 司寒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涟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向他讨好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辜晓梵又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忽然成熟了很多。 “一块灵石可以了。”她简短地说。 涟星对她眨眨眼睛:“如果你方便的话,这些天可以住在我那里吗?等到了收徒那天,你可以直接过去,就不用排队啦。” “涟星!”司寒低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辜晓梵奇异地知道,他这是在警告涟星不要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家。 但是涟星这次冲司寒吐了吐舌头,没有理会他的警告。 她很坚持地看着辜晓梵。 明明是在帮助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好像需要她。 辜晓梵心想,至少在这一刻我没有办法讨厌她。 她对涟星说:“好啊。” …… 像是在做梦,辜晓梵前一刻还是蹲在街边颠沛流离的小乞丐,后一刻就已经在山脚下无数人羡慕的眼光中,跟着涟星一起走进了传说中的仞赤宗。 仙宗圈了一片山脉做地盘,山峰陡峭,土壤贫瘠,难以登行,这些对凡人来说可谓是困难模式的条件,对修仙者来说却不算什么。宗门并没有大门,山脚下一条宽阔平整的阶梯蜿蜒地通往山上。有小弟子在路边值守。涟星给他看了身份牌子,又给辜晓梵做了身份登记。 这傻姑娘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辜晓梵顿了顿,情急之下编不出合适的名字,她脑子一抽,“梵……梵笑天。” 非常起点男主风格的名字。和她娇小的身形清甜的嗓音画风迥异。 涟星登记名字的手都忍不住顿了顿,值守的两名弟子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辜晓梵假装尴尬不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天道又如何,我逆天修行之时便要笑它无能——这是家父当初为我起名的意思。” 修行中人无一不是逆天而行,乍听见辜晓梵这铿锵有力的宣言,只觉得狂妄归狂妄,却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 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司寒难得开口:“不错,我命由我不由天,正是要有这般自信。” 周围几人赞同点头。 辜晓梵:不是,大家都这么正经的吗?我在搞笑的啊! 辜晓梵尴尬着跟随涟星走上高高的阶梯,走过阶梯尽头极开阔的广场。过了前殿,下了迎客峰。便不必再走路,可以驱使法宝飞行。 涟星抬手放出一条装饰华贵的小舟,招呼辜晓梵上来。 三人在舟中坐定,小舟便平稳地飞起来,在云海中穿行。 辜晓梵上一次在天上飞,还是骑着那狂野的三轮车,当时留下了极其惨痛而黑暗的回忆。她从没坐过这种飞舟,像土包子进城一样,面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了好奇。 涟星看到她的神色,当即便温柔一笑。口出惊人之言:“笑天喜欢这种小舟吗?不如这一艘就送给你,算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辜晓梵:???怎么回事?我傍上富婆了吗? 还有她的名字……知道很多女孩子会忽略掉姓,只称呼名以示亲近,但辜晓梵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出来的假名字,这狗味儿会这么浓郁。 富婆如果愿意包养她,做富婆的一条哮天犬又有何不可呢? 不是。辜晓梵赶紧打断了自己吃软饭的想法,客客气气地回绝:“无功不受禄,我现在身无长物。若是接受仙子的帮助太多,只会道心蒙尘。” 司寒刚才没能及时打断自己未婚妻的豪气发言,正在头痛。看辜晓梵这时候眼神清明,拒绝果断,也不由得对她多加了一点的好感度。 他不愿意阻拦涟星帮助别人,这是她对世界的温柔。但他也不愿意她救的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那会让她受到伤害。 慢慢教吧,涟星现在已经懂事很多了。 飞舟速度迅捷,很快便到了涟星所在的山峰。到山脚下仍是需要步行。三人再换交通工具,漫步往山上走去。 正在闲谈,路边桃花林中便传出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 “晓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是喜欢你才会节衣缩食,为你送法宝法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倒是给我一个准话吧?” “我……”女子的声音犹犹豫豫,一听便可知其中并无对男子的情谊。 辜晓梵下意识地帮她接话:“你是个好人,我只把你当哥哥。” “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只将你当做师兄看待。” 相差无几的话从树林里飘出来。涟星震惊地看向辜晓梵。 “只拿我当师兄?只拿我当师兄,你为什么要收我的东西?你别的师兄有这么送你东西吗?” 辜晓梵又没忍住,贱贱地帮他补充:“你把我送的东西还回来呀!”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但我的钱不能白花,还请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还给我吧。” 涟星再次震惊地看向辜晓梵。 树林里的瓜还没完。那位不知名的女孩大约也是生气了。 “你的东西我自然会还给你,但这么久以来我也从未占过你便宜,哪次你送我礼物我不曾等价回过礼,还烦请师兄把我送的东西也还给我吧。” 哦豁。居然还有反转。辜晓梵不知道多久没听到过这种狗血八卦了,一时间都不想走。 司寒为人端方正直,对这种他人八卦,向来敬而远之,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两个女孩依依不舍地继续往前走,经过这一遭,先前聊天的尴尬氛围却消失了。 “你怎么能讲得跟他大差不离的呀?” 辜晓梵谦虚:“也没什么,就是狗血话本看多了。” “哇,我也喜欢看话本!有几本很出名的我特别喜欢,比如说《霸道剑修小娇妻》、《甜蜜娇妻带球跑》……你看过吗?” 涟星兴致勃勃地跟她列举。 这些辜晓梵还真看过,但当时看得无语凝噎,纯粹打发时间用。 她没打击涟星的阅读热情,涟星自己却先萎了。 “但是这些还是有点不好看的地方,为什么都要有人那么坏呢?坏又坏的不彻底,没有办法完全去讨厌他,可是不讨厌他,他又分明做错了事情……” 她自己纠结地很。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辜晓梵已经隐隐地摸到了涟星的性格脉络。她很善良,愿意对所有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这样的人看到渣男先是辜负女主角,又对女主角情深不悔,确实就像糖里掺了刀片一样。又难以下咽,又难以舍弃。 “你看童话故事吗?”辜晓梵问。 童话里向来善恶分明。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应当很适合涟星。 “童话?那是什么?” 辜晓梵一个工科狗,还真挺难描述清楚这种文学体裁到底是个什么定义。她想了想,干脆直接举例子。 “我给你讲一个我家乡的童话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做,《海的女儿》。” 第48章 实话实说, 辜晓梵并不是一个很有文学细胞的人。她的讲述虽然没偏离故事情节,却完全破坏了原文浪漫唯美的氛围。甚至还带上了个人特征的沙雕。 【海中的巫婆跟这五个小美人鱼说: “想救你们的妹妹呀?那就得付出让我满意的代价哦,我可是从来不吃亏的呢。” 巫婆的阴阳怪气让小美人鱼很不舒服, 但是为了妹妹, 她们只能忍下这一口气。 “您想要什么呢?” “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头发!”海巫婆激动地说。“凭什么你们可以拥有这样一头茂密的秀发?!” 她一把揪下自己头上的那一窝海蛇,露出自己光亮的脑袋:“我没有头发, 你们谁都不许有!” 头发一直很茂密的美人鱼姐妹们从未体会过秃头的痛苦, 因此并不觉得这个代价令人难以忍受, 非常爽快地就同意了。 美人鱼中的姐姐安慰爱美的妹妹:“没关系的,你现在天天写作业,迟早也要秃头, 那不如就把头发先给巫婆算了。” 就这样,一群小美人鱼付出了头发, 换来了那一把可以杀死王子的刀。】 辜晓梵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说书先生,她总有本事把很有逼格的人或者事情讲得非常接地气。幸亏这个世界没有童话这种体裁, 辜晓梵垄断经营。没有竞品,涟星也只能乖乖听着她讲。 等她们走到涟星的洞府之外时,这个故事也终于到了结尾。辜晓梵图穷匕见,终于亮出了她的刀子。 【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飞上了高高的天空。 在耀眼的阳光之下,她看见了海中五个闪亮亮的光头。】 涟星好想哭哦。可爱善良的小美人鱼,结局非但没有和王子在一起,还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每当她的眼泪想涌出眼眶,眼前就会浮现出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五个光头。 眼泪怎么都出不来。 虽然故事是一个令人心情复杂的故事, 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好故事。基本上符合了涟星的看文标准。 经过一路上的聊天,她已经飞快地将辜晓梵引为了第一次见面的好闺蜜。此时便建议她: “这样好的故事, 为什么不写出来让大家都看到呢?” 她天真无邪地请求辜晓梵:“我爹是仞赤宗的宗主,认识很多人;我师兄也有很多人脉;我还有很多钱。你只要写出来,我一定能让它火遍修真界。笑天,写吧,写吧写吧~” 辜晓梵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傍上了一个富婆。 《海的女儿》并非她原创的故事,写出来挣钱,辜晓梵良心难安。但是童话故事嘛,她看过那么多套路,自己发挥一下还是不难的。她现在也确实需要有自己的收入和事业。 “这个故事并非我所想,我不能写,这样吧,我再给你讲一个我原创的故事,你听听看看,怎么样?”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辜晓梵前世遍览网络文学,今生又通读了世面上流行的无数话本。尽管她的文笔十分质朴,甚至还显得沙雕。但话本凭借情节取胜,一炷香下来,她成功地将仙门的小公主给忽悠瘸了。 给小公主讲了两个故事之后,涟星就变成了她的脑残粉。 “拜托拜托,请一定要继续写!” …… 两人都忘记了之前所说的让辜晓梵做手模的事情。辜晓梵趁着这段超长假期疯狂赶稿。短篇故事本来就不长,修士的思维和精力又远非凡人能比。短短三天功夫,她就完成了九个故事,并作一本话本集。 辜晓梵的富婆粉丝涟星发挥了超强的作用,不仅每天催她码字,更是在她故事写完之后,充当了审核出版的绝大作用。 等辜晓梵闭关出来,震惊地发现,山脚下的小镇上已经出现了讨论她的故事的读者群。 这种传播跟制造流行的速度……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 辜晓梵无以为报,她想以身相许,奈何富婆已经有未婚夫,便每天抽空将她还记得的经典童话故事挨个地讲给了涟星听。 涟星虽然是她原创故事的粉丝,却显然更喜欢这些经典的童话故事,尽管辜晓梵讲得永远四不像,涟星仍旧对白雪公主心向往之。 她这几天已经开始用正红色的口脂,还变化出了一头黑发。据说还想做个水晶棺材,被司寒拼死拦住了。 司寒每天看辜晓梵的目光,都让辜晓梵有点害怕。 这些都只是插曲。时光如梭,九天匆匆而过。 仞赤宗的山门大开,收徒开始了。 …… 与仞赤宗相隔万里之遥的魔界。 谢知非那天回来,看见他送给辜晓梵的魔偶被伪装成了她的模样,而她本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就一下子凉透了。 认了主的魔偶,行为完全受主人的操控,辜晓梵的离开和伪装,必定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 他所以为的两情相悦,根本只是一厢情愿。他给她带礼物,他心心念念想回来陪伴她。她说好会等他胜利,却只是在欺骗他。 辜晓梵怎么敢的? 惊诧过后就是巨大的羞恼,之前对辜晓梵的喜爱有多深,谢知非现在就有多恨她。 谢知非冷酷地命令黑蛟卫:“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黑蛟卫融入到魔界的五十六座城池中,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与此同时,大魔王召集下属,宣布了继续出征的命令。 三场战争下来,能留在他身边的下属都对他有所了解,政治理念也大多志同道合。 便有下属劝谏:“上次新攻克的城池尚且混乱。现在我们培养的人手不足,无法维持城市运转。攻城容易,治理难。魔王大人,不如暂缓行事。等新培养出的一批人可用了,放到新城去,再扩张地盘不迟。” 下属说的没错。正是谢知非之前的想法。 但现在,他却无法不去想:天道对他如此不公。世间无人爱他,那他为什么要去爱世人? 他得到的永远只有残酷和欺骗。既然魔界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肮脏丑恶的地方,那他为什么不让它继续下去? 他凭什么要做圣人?以他的力量大可做一个暴君。与其摇尾乞怜求人爱他,不如高高在上,让所有人敬他畏他! 他正要开口,一意孤行,书房外面,一个黑蛟卫却不曾等到通报便急匆匆地进了门。 “主人,疑似发现夫人的踪迹。” 黑蛟卫呈上来的,是一本修真界正在流行的话本。谢知非吩咐下去在魔界遍寻踪迹的人没有丝毫线索,反而是之前安排去收集各类火爆话本的人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谢知非翻开话本,一眼就看见了新奇又叫他眼熟的话。 【钥匙十灵石三把,你配吗?】 第49章 这话似曾相识, 又别具一格。带着强烈的辜晓梵的痕迹。 再一翻作者名字。好家伙,梵笑天。她这个化名用得欲盖弥彰,和不打码也没什么区别了。 确定了辜晓梵正在遥远的修真界嚣张地活着, 谢知非气笑了。 心中一直幽灵一样盘旋着的担忧消失, 他只剩下纯然的被背叛的愤怒。 “你的建议很好,”他将这本话本重重地捏在指尖, 仿佛捏住的是那个女孩的脖颈, 对着属下说出来的话却和颜悦色, “刚才是我太冒进了,还是按照旧例进行战后工作。之前几次工作做下来,想必诸位都有经验了, 这次我便全权放手交给你们。希望各位不要让我失望。” 向来言出法随的大魔王,这次竟然如此好说话, 还愿意分权。 几个心腹下属对视一眼,心知这样的改变, 来自于那位据说失踪的夫人。 他们曾经或多或少也听说过那个流言,据说夫人只是魔王大人找到的替身。流言传得满城风雨,并不乏有人信了。但是自从上次魔王大人扣押了涟星仙子,索要赎金。回城之后所有类似的流言全都莫名消失,无人再敢提及之后,大家也品出味儿来了。 哪有什么替身,就看魔王大人现在这幅气咻咻的模样,非要说替身,也是那位夫人把魔王大人当替身。 谢知非安排好了一应工作事宜, 又留下了几个黑蛟卫以预防突发事故。这段时间里,他的人已经将辜晓梵现在的信息查清楚了。 世间没有比龙族速度更快的存在了,剑修的剑也不行。谢知非直接化作原形, 飞上高高的天空,风和云都欢呼着托起他的身躯,他像一颗流星一样,直奔修真界的方向而去。 …… 辜晓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迅速地掉马了。 今天是仞赤宗收徒的日子,她还算平静,涟星却激动地仿佛是她自己要上考场。一大清早就来敲她的门,手上拿着几套新衣服,发誓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收徒除了看资质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眼缘。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 辜晓梵这几天已经完全确定了涟星就是一个标准的傻白甜。对一个傻白甜总是多加防备的话,会让人感觉自己很傻。因此她早就撤去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 当时涟星就是这样兴奋,好像一个拥有了一柜子限定芭比娃娃手办的小公主。 辜晓梵躺平任由富婆追着喂饭。最后两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选定了一套低调又奢华的银白色袍子。头发用了金色流苏的发簪簪了起来。整体拾缀完,看起来也是个精致的美人了。 仞赤宗的收徒特别简单。主要是考虑到很多家境贫寒的人都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可能连官话都不会讲,如果出太难的考题,这些人根本没有竞争的机会。 一共只有三步。登天梯,堪幻境,测灵根。 天梯到底有多长?因人而异。据说是恰好比你所能忍受的最长长度要再长上那么一些。玩的就是一个咬牙坚持。 作为一条咸鱼本鱼,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辜晓梵很怀疑自己会迅速倒在第一关。 她怀着能行就行,不能行就迅速放弃的心态,和一群同样参加体育考试的考生一起等候在了入场处。跑道,啊不,天梯的入口还没开放,考生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些人便开始找合眼缘的人聊天。 “这位道友,可否告知芳名?” 辜晓梵正在思索运动之后要吃什么犒劳自己,就听见自己身边传来一声羞怯的招呼。 辜晓梵寻声望去,就忍不住眼前一亮。 无他,正向她打招呼的这位男修长得太好看了! 铂金色的长发好像要融化在阳光里,蓝色的眼睛清澈得仿佛高原雪山上的湖,白嫩嫩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分明就是西幻跑错片场的精灵小王子! 当他咬着嫣红的唇瓣羞涩地向她打招呼的时候,辜晓梵只觉得自己心中那埋藏已久的lsp本性如同狂潮一般爆发。 “我叫辜……”她被对方的美色迷得神志不清,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名。“我是说,我叫梵笑天。” “梵笑天?”小王子因为惊喜而笑弯了那双眼睛,蝴蝶一样的睫毛在白嫩的脸上投下阴影。“就是最近很流行的童话故事集的作者吗?” 辜晓梵矜持地点头。 “哇,你好厉害,我特别喜欢这本话本!” 被美少年喜欢当然很好啦,但是太过热情的表白,还是让社恐有些微的不适。辜晓梵转移话题。 “你叫什么呢?” 小王子张开红润的唇瓣,一字一句道: “我叫,谢知是。” 辜晓梵愣了一下。 一直有注意观察她神色的人笑了。 他的名字伪装与辜晓梵一样不走心,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多做遮掩。就是要让辜晓梵看出来,要她畏惧,要她担忧,要她疑神疑鬼。最后在她饱受折磨之后,要她说清楚,到底为什么离开。 “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谢知非睁大纯良的眼睛,脸颊上涌上两团玫瑰般的红晕。 “不是奇怪啦……”辜晓梵说。神色坦荡,隐隐似乎还有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芝士,是一种很好吃的食物呢!” 你妈的。 第50章 面对辜晓梵清奇的反应, 谢知非僵硬一笑:“是吗?有缘一定要尝尝。” 正说着,前方那厚厚的雾气便散去了,露出雾气后方一条通天的阶梯。 阶梯很宽也很长, 辜晓梵抬眼一望, 只看见密密麻麻的台阶在高高的地方缩成一个小小的点,最终消失在缭绕的雾气之后。 她喃喃自语:“算了, 进什么仙宗呢?还是找个小镇养老吧。” 她身旁的人已经接二连三地迈步走上去, 只有她还在犹豫不决。有几人听见了她的退堂鼓, 不由得投来鄙夷的目光。辜晓梵全当没看见这种鄙视。鄙视不会让她身上少块肉,但是爬上这样的台阶,她却一定会死。 生存还是尊严?这用得着思考吗? 辜晓梵抬脚就准备离开。耳边却飘来疑惑的声音。 “梵道友?” 是刚才互通姓名的谢知是, 他以一种诡异的热情积极邀请她,“我们一起走吧?” 辜晓梵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十八岁少女罢辽, 在面对颜值超高的异性的时候,她那微薄的自尊心还是会不合时宜地冒出头。何况这名帅哥四舍五入还是熟人——在陌生人面前丢脸就丢脸, 反正他们也不认识她,在熟人面前丢人,那就是社死,概念完全不一样。 辜晓梵僵硬着脸:“呵呵,好啊。” 两人于是一起迈步向上走去。 并肩同行的修士也有不少,但是因为阵法的设置,不同人的天梯长度是不同的,大家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散了。最终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登顶。 辜晓梵提前被涟星科普过,知道天梯的这种特性。因此对自己能在累死之前甩开这个芝士充满信心。 “梵道友刚才是说想找一个小镇养老吗?”芝士主动挑起了话题。 “没有, 你听错了。”辜晓梵立刻开始装逼。“我辈向来应当奋勇争先,逆天而行,怎么能有这种咸鱼的想法?” 芝士赞叹点头:“梵道友有这样的心性, 想必这第一关对你来说,一定轻而易举吧!” 反正很快就要分开了,辜晓梵丝毫不慌。 “轻而易举不敢当,不过是竭尽全力罢了。” 这么一边走一边聊,辜晓梵的双腿开始抗议了。 她这才察觉到不对,理论上而言,他俩早就应该不知不觉地分开了,怎么到现在还在一起? 她的双腿开始沉重起来,脚步也渐渐地慢了。正祈祷着天梯赶紧把他俩分开,旁边的芝士就敏锐地放慢了脚步。 他看起来像一朵柔弱的玫瑰,仅仅只是个炼气期,此时走了这么多路,却脸不红心不跳。脚步轻盈,步伐稳健,说话都不带喘气儿的。辜晓梵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理论上来说,应该比他持久得多才对。 理论上,理论上,天梯为什么不把他们分开这个问题辜晓梵想不明白了,但是她的修为是自己每天一分一秒修出来的——辜晓梵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一个炼气期菜。因此咬着牙强颜欢笑。 “芝士啊,你累了吗?”我他喵的真的好累啊。 炼气期修士谢知非纯良无辜地给辜晓梵心上插刀:“怎么会累呢?才走了这么一点路。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呢。” 光是从辜晓梵越发沉重的脚步声里,谢知非就能听出她的疲惫。 看着她明明累成狗,还要含泪装B,谢知非心里就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乐。 该!欺骗大魔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还只是开胃菜,以后来日方长,还有你受的。 他假装看不出辜晓梵的绝望,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聊天。句句天真无辜,表达的意思却全都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第一关都通不过吧?” 每有一句话对辜晓梵造成精神攻击,他的脚步就要轻快一分。 呵,谢知非心想,明明是这么柔弱的人,怎么还敢逃离他的身边,跑来参加这种选拔? 他想想就生气,脸上笑盈盈的,嘴巴里一句都不饶人—— 但是他没发现,或者说刻意没发现,自己的脚步正配合着辜晓梵变得越来越慢。 他说了那么多暗暗嘲讽辜晓梵的话。却一句都没有提过让她走快一点。 辜晓梵觉得自己不行了。 这是她进入第一关以来,第一万次觉得自己不行了。她一向是个绝不亏待自己身体的人,放在以往,他早在第二次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就躺平认输了——又不是什么生死危机,干嘛非要这么虐待自己呢?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现在一路往前,话也说不出口。呼吸道痛得直冒烟,眼前时不时地闪过幻觉。 她早该放弃了。但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不停地跟她说话。 最开始是为了装逼,是为了不丢人,辜晓梵才克服了懒惰,一步步往前走。那现在是因为什么呢? 身体越疲惫,辜晓梵的精神反而越清明,她承认了自己确实很菜,体力和持久度连一个炼气期都比不过。但是这个今天刚认识的炼气期小修士,他明明可以自己往前走,却一直和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陪在她身边。 妈的,现在要是认输的话,会不会影响芝士的士气啊? 她不能坑粉吧? 辜晓梵的想法来回在“妈的拼了老子不信自己爬不上去”和“算了,还是躺平吧,是时候让他知道我就是一条咸鱼了”之间来回横跳。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 耳边一直持续不断的芝士的声音,忽然也停了下来。 辜晓梵恍恍惚惚地想:他也坚持不下去了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就听见芝士轻轻地说: “我们到了。” 是真的到了,辜晓梵的腿还机械性地想要抬起来,但是前方已经没有台阶。她的思维已经麻木了,此时一脚踏空,却连平衡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就要五体投地。身边却忽然伸来一只有力的臂膀。 是芝士。他扶住了她。 路上他的话是很多的,现在到了终点反而却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让她读不懂的深沉,但是在辜晓梵还没看清楚的时候,他就又恢复了矜贵天真的模样。 “恭喜梵道友了,成功通过第一关。” 成功离他更远了一步。 第51章 他扶着她的手臂一直没有拿开, 但在这种十万里长征结束的时刻,大家都只有历经患难的革命友谊,辜晓梵软着腿, 借着他的搀扶走到一边。 第一关已经结束, 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补气丹,就开始猛磕。 周围和她一样动作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是一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样子。只有谢知是这时候还站得笔直, 如同一棵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青竹。 感谢修真界的黑科技, 吃光了一整瓶补气丹之后, 辜晓梵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双腿还有些酸软的后遗症。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补完了状态,辜晓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一关。浅浅的喜悦如同海浪一样漫上沙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 虽然说过不行就回去养老, 但是真正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满足与快乐。 有了这种过命的交情, 再在芝士面前装逼就不合适了。辜晓梵郑重地向芝士道谢:“如果没有你一直给我加油的话,我肯定撑不过去第一关。” 给你加油?谢知非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刚想嘲讽一波, 目光就看见辜晓梵明媚的笑容。这是一种纯粹的喜悦。他就若无其事地把话吞回去了,嘴巴有它自己的想法,张口就是:“客气了,都是道友,互相帮助罢了。” 再次等待片刻,前方的雾气散去。在场的就是通过第一关考验的所有人了。大家三三两两往前走,在跨过某条界限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虚空吞噬,失去了踪影。 根据涟星的情报, 这关堪幻境,考的是心性,会出现什么幻觉, 因人而异。 辜晓梵琢磨着像涟星那种傻白甜肯定很占便宜。她自己就说不准了。做梦都是中奖五百万去吃火锅,整个人充满了世俗的欲望。这么俗气的人怎么通过幻境? 这事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第一关那么努力太亏了。 她甩甩脑袋,将所有想法扔到九霄云外。招呼了芝士一声,她就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往前走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早死早超生! 跨过那条隐形的界限之后,辜晓梵就看不到身边的芝士了。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这让她慌了一下。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她才继续大踏步地沿着路往前走。 路很平坦,两边草木依依,有时候有清凉的风吹过来,驱散她生出的燥热。远处的仞赤宗大殿越来越近,她的警惕心都不由得慢慢得放了下来。 ——等会儿,幻境呢?就像上一关的时候,辜晓梵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和芝士并没有分开。这一关她眼看着都要走到大殿门口去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遇到幻境。 大殿近在眼前,大门洞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装潢充满仙气,或站或坐着三三两两的人。门口站着一个小道童,向她矜持地颔首微笑:“恭喜通过第二关,快请进去吧。” 辜晓梵忽然灵光一现! 她早就身在幻境中了,这就是她的幻境!她在做梦,梦见自己通过了第二关! 妙啊,这幻境不但做得这么真实,还会结合实际,无缝衔接。要不是辜晓梵看多了各种骚套路。现在就被这幻境骗过去了。 但是她虽然机智过人,发现了幻境的破绽,却并没有学习过如何打破环境。已经知道前方是幻境的诱惑了,那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辜晓梵就那么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门口的小道童为人比较矜持,邀请过辜晓梵一次之后,虽然看着她在门口不动,心中感觉奇怪,却不再开口。 大殿之中可以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辜晓梵敏锐地捕捉到零零碎碎的八卦声。 “这小娃娃是第一个通过幻境的,心性坚韧啊。” “她为何不进来呢?” “看她踌躇不定犹豫不决,我辈修真人岂有如此拖泥带水之人?” “小姑娘重感情,也许是在等待同伴。” “不知道越早进来的越为人所看重吗?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也许她正是在反其道而行之,第一个进来的,咱们未必有多重视,现在她站在门外,咱们可不是被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窸窸窣窣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在疑惑她为何不进门。 换成别的萌新听到这种舆论,可能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但是辜晓梵有她的倔强。听了这些发言,她更加坚定了不能进去的念头。前方一定就是幻境摆出来的诱惑,去了她就完了! 但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破解幻境,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她的身后渐渐地就有了动静。三三两两的考生从她来的方向冒出人影,往前走来。 门口的小道童看见新来的人,还是同样的话:“恭喜通过第二关,还请快进去吧。” 第一个出来的考生与辜晓梵并不认识。他带着通过考试的快乐,正要毫不犹豫地走进大殿,目光看见处在大路中间的辜晓梵,雄赳赳气昂昂的脚步,忽然就顿了一下。 这姑娘显然来得比他更早,他为什么不进去?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疑惑只是浅浅地划过他的脑海,他并没有探究的欲望,只想着赶紧进入大殿。脚步再次迈开的时候,却听见了身后的说话声。 第二个过来的考生与辜晓梵有过一面之缘,他心中也疑惑,便向辜晓梵打听站在这里的原因。 辜晓梵打量着这些新冒出来的NPC,心中对幻境的力量充满了惊叹。这显然是幻境发现前期普通的建模已经骗不到她了,于是迅速新增人物,来试图动摇他的信心。这个NPC甚至还会打听情报! 辜晓梵当然不可能告诉幻境实话。她思索片刻,诚恳地告诉这位萍水相逢的NPC。 “先前在第一关的时候,若不是有一位道友向我伸出援手,我便不可能好好地来到第二关。现在我身有余力却无以为报,只能站在门外等候他片刻。” 辜晓梵这张脸实在太占便宜了,那位考生尽管心中不解,却还是接受了她情真意切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么梵道友,我先进去了。”他敬佩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向前走去。 “梵道友。”辜晓梵刚笑容满面地送走这位考生,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果然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长得跟芝士一模一样。 辜晓梵心中感慨,这幻境也未免太过于迫不及待。如此迅速地实现她的梦想,它难道是阿拉神丁成精吗?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芝士,笑靥如花,却猝不及防地向他提出无理的要求:“我忽然想吃云霞糕了,你有吗?” 谢知非当然有。云霞糕口味奇特,喜欢的人不多。辜晓梵却很喜欢。她喜欢的东西,他的储物空间里基本上都备着。反正他储物戒指多,浪费一两个也不算什么。 他刚从幻境中出来。幻境里自己变回了幼时的模样,饱受欺凌。正在受欺负的时候,辜晓梵忽然从天而降,将他带回去,温声细语地照顾他。谢知非虽然看破了这是个幻境,却仍旧不免留恋了片刻。此时出来,心中的柔情仍未消散。 看见辜晓梵理直气壮地讨要糕点,他恍惚间还以为他们仍然是在魔界,反手便掏出云霞糕。 “有的。” 辜晓梵冷笑一声。机智如她,果然略施小计便再次肯定了这里是一个幻境。云霞糕并不出名,口味也奇怪,真正的芝士会随身携带云霞糕的可能性,不亚于辜晓梵当真中了五百万。 她没敢去接那份云霞糕,生怕碰到就会出什么问题。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来调戏一下神灯。 “我想看话本,你有吗?” “有的。”谢知非反手又掏出一本话本。 “我想喝肥宅快乐水,你有吗?” 谢知非死机了。他不知道肥宅快乐水是什么。正茫然想问,忽然意识到——我不是拿的复仇剧本吗? 他为什么要对辜晓梵有求必应! 这么一想,他的面色便沉了下去。芝士这张脸是非常精致可爱的类型,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神灵的造物。当他喜悦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活泛,像是小天使。但是当他冷下脸来,将所有的情绪从面部抽离,埋藏在心里,那张脸庞的过分精致便完整地展示出来,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无机质的玩偶。 这种精致的无生命感只持续了短短的片刻,谢知非便想起来,他想让辜晓梵后悔的时间不是现在。立刻又调整了表情,重新恢复了软萌的模样。 辜晓梵自以为身在幻境之中,本就充满了警惕之心,谢知非那片刻的疏离冷漠被她完整的捕捉到,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世界观不兼容的要求,果然让这幻境死机了吧! 谢知非:“没有,不知这肥宅快乐水是什么东西?” 辜晓梵自动翻译:警告!警告!数据无法读取! 她确定了这里是幻境,反正一时也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干脆跟这个假芝士瞎扯淡。 “肥宅快乐水,就是一种黑色的有剧毒的饮料。喝下去之后,人的身体会极速变胖。但是在这种吹气球般膨胀的过程中,会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谢知非听得半信半疑。 却冷不防听见辜晓梵向他嘿嘿一笑。 “阿拉丁神灯啊,你能给我变一个大魔王出来吗?” 第52章 谢知非:!!! 辜晓梵这飞来一笔, 让他瞬间震惊,一颗心正跳到一半,差点蹦到嗓子眼儿。 怎么回事?她认出来了?她什么时候认出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哄着他玩? 谢知非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去。他艰难地控制住表情。冷静下来, 却发现辜晓梵气定神闲, 甚至还有些期待。 这不对劲,辜晓梵如果当真认出他来, 就冲着她干出的这事儿, 也不可能这么淡定。 他试探着问:“不知梵道友在说什么?我是谢知是啊。” 辜晓梵笑得像喝了假酒, 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嚣张:“你是我的幻境,懂?别这么矜持,有什么能诱惑我的赶紧拿上来, 我赶时间。” 谢知非:…… 谢知非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跟她的脑电波对上了。他不知道辜晓梵压根没经历过幻境。还以为她特谨慎, 以为自己仍旧在幻境之中。 那她遇到他之后,说的那些异常的话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说到底, 他为什么接她的傻话接得这么顺畅,陪她在这里发神经? 不远处的大殿门开着,以谢知非的视力,可以看到门内的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一想到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以装逼为人生信条的谢知非就有点受不了。 他放弃了跟辜晓梵继续瞎扯。 看辜晓梵还挺嚣张地看着他,谢知非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他冲辜晓梵扯起嘴角,笑容扭曲到有点诡异。 “进去吧你。”此话一出,他手上已经凝结出一团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辜晓梵后心一拍, 辜晓梵就踉跄着跌进大殿之中。 辜晓梵没想到这幻境还会动手的。她大意了! 整个人跌跌撞撞撞进大殿里。辜晓梵第一反应就是,吾命休矣! 这大殿之中必有危险,不然这幻境干嘛非要把她弄进来呢? 她一个鱼跃而起, 四周却风平浪静,只有些陌生的修士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再回头一看,芝士慢悠悠地踱进殿中。看见辜晓梵时抿唇露出一个小酒窝,仿佛刚才对辜晓梵痛下杀手的人不是他。 “梵道友,恭喜你通过第二关。” 看辜晓梵还在东张西望,他直接反手拿出刚才那份云霞糕,塞进她嘴巴里。 话都被堵住了,辜晓梵只能眨巴着眼睛看他。谢知非也拿出了辜晓梵惯用的社交假笑,凑在她耳边小声说: “别想太多了,这里不是幻境。” 辜晓梵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把云霞糕吞进去了。 ——幻境有可能骗她说自己不是幻境吗?如果幻境说的是真的,那幻境就应该不是幻境。如果幻境是在骗她,那幻境是幻境这句话就是假的。怎么着都会死逻辑,那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前提条件设错了。这里真不是环境。 辜晓梵还有些似梦非梦的迷糊,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再说话。后面又陆续进来新的弟子。众人也不再关注她。 她渐渐把自己理清楚了,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她应该尴尬的,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在第一关的时候已经和芝士成为了生死之交,眼下实在尴尬不起来。只是坦坦荡荡地向他大方致谢——如果不是芝士把她推进来,以她自己苟的程度,她现在还站在门外纠结呢。 至于为什么她没经历过幻境,辜晓梵思索了片刻,决定暂且搁置。等她日后对幻境这种东西有了更多了解,或许便能知道原因。 等能来的考生都来齐,第三项便开始了。 测灵根,这是最简单的一项。只需要把手放在罗盘上,罗盘上方会出现柱状图,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各项元素的亲和度有多少。 众人依次排队上前测试。旁边有专人负责统计。辜晓梵早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测的时候便一点都不紧张,打卡一样测完,她走到一边去,想起来回头找芝士,才发现他也已经测完了。 修真界并没有单灵根比五灵根优秀的说法。但仍旧要测灵根作为参考。就像擅长物理的老师只会找擅长物理的学生。一般来说,什么灵根的修士也只会找什么灵根的徒弟。 但这也说不准,主要还是看各位大佬的眼缘。 能被大佬看上,那自然是从此拜入宗门,若是一直没人看上,就算前三项通过,那也只能收拾收拾包袱回家。因此大家才要尽量保证自己外表的干净整洁,力求给大佬留个好印象。 辜晓梵前两项考试都一波三折,搞得她现在面试也提心吊胆,总觉得会出点幺蛾子。 她却没想到,等到所有通过选拔的考生们一起聚在面试现场,她的人生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开始了高光时刻。 当代第一仙宗的宗主,赫赫有名的大佬,也是涟星仙子的父亲。和蔼可亲地将辜晓梵从人群中指了出来。 “你便是涟星的朋友梵笑天?涟星与你甚是有缘。我是她的父亲,想要收下你为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哇,辜晓梵立刻成为了全场最亮的那一颗星! 被周围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环绕着的辜晓梵,以为自己这就要上明天的头版头条。点头应诺之后,很是心情复杂了一阵子。 直到她观察了一会儿情况。 发现自己这位新鲜出炉的师父是个海王。 师父的常用话术是。“你便是……吗?我与你有缘,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她连某个考生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与他一模一样,都能觉得有缘,将其收为弟子。 这么陆陆续续的一会儿工夫,辜晓梵的身边已经站了四五个新鲜出炉的师弟。大家端起社交性的假笑互相问候。目光相撞之间,都是对师父开鱼塘的心情复杂。 第53章 令辜晓梵感到惊喜的是, 她那位海王师傅点兵点将,收了四五个徒弟之后,目光在众人之间打了个转, 忽然就看向了芝士。 “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啊。”师父这样说, 然后开始了他的经典发言,“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谢知非自然是点头。他向来注意装逼, 却并不等于放不下魔王的架子。此时喊师父行礼, 动作干脆利落。一套礼节做完, 往旁边一瞧,辜晓梵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比你入门早些,以后便是你的师姐了。有事找师姐, 师姐能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脱。” 这种陌生的地方, 能有熟悉的小伙伴在一起,当然是件愉快的事。 不怪辜晓梵没能将谢知是联想到谢知非。就像你认识了一个网友, id叫做墨墨,即使你知道他的真名,一想到这个网友,第一反应仍就是墨墨。谢知非同理。辜晓梵一想到他,第一反应永远是大魔王。不是不知道他叫谢知非,但若非刻意去想,那个名字始终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 辜晓梵也是有感到过一点奇怪的。这点奇怪来自于芝士小王子的颜值。 在这个小说的世界中,颜值最高不分上下的就是男主角和大魔王。辜晓梵这段时间见过了不少人,却再没有发现能在颜值上和他们相较高下的人。 可是芝士小王子可以。 将这点疑惑按捺住, 辜晓梵提醒自己,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一切皆有可能。 收徒的流程结束的很快, 之后他们跟着师父到各自峰头上认了门,分配了住所,又被给了弟子玉牌,领了各项物资,同时拿到了课程表和地图。将自己的洞府收拾收拾,各种杂乱的事情忙活下来,辜晓梵感觉自己饿了。 她早就打听好了,仞赤宗里是有食堂的,虽然修士不重口腹之欲,大多不食五谷,但食堂的菜色仍旧是绝顶美味。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尝尝大厨的手艺呢? 她揣上自己的身份玉牌,就兴冲冲地按着打听好的路线往食堂去了。 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日子,宗门里头人来人往,热闹的很,辜晓梵出来这一路上就瞧见了好几个和她身穿同样弟子服饰的新生。 托她那个海王师傅的福,辜晓梵已经避免了上新闻头版头条的命运。但因为本身写话本的知名度以及那张极其能打的脸。一路走来,她还是感觉到了名人的待遇。 总有弟子看见她时会多瞧两眼,聚在一起隐晦地对她指指点点。大胆一些的上来自我介绍。但辜晓梵是个社恐,此时满心又只有食堂的酸辣粉,无一例外都敷衍过去,并没有同他们结识的想法。 她没想到自己这平平无奇的社交态度,也会引起他人的反感。 临到食堂门口,已经看见门前那招展的酒旗,辜晓梵正要兴奋地往里面冲,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为刻意的男声。 “不知道她傲个什么劲儿,真是笑死人。哪一样不是扒着涟星仙子的面子把自己名气炒起来的?” 辜晓梵起先没意识到话里的主角是自己,她只是听见了关键词涟星仙子,又出于对八卦本能的寻求,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张望过去。 就看见那边一个长瘦脸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脸虽不是朝着她的方向,那目光却时不时地要瞄过来,往辜晓梵身上溜一圈。 “也不看看她那张脸,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连长相都要蹭涟星仙子的热度。外界还吹什么双胞胎般的缘分。要我看哪,她就是个纯粹的盗版脸!” 辜晓梵再傻,看这人这一番念唱做打,也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好家伙,他居然还有版权意识,知道正版盗版。 辜晓梵都要被他气笑了,但看他一脸趾高气扬、得意非凡的样子,十足的油腻又白痴,压根不想自己下场跟他亲身对骂。她现在也算是个小有知名度的金牌写手了,亲自下场多掉逼格。 她就默默地看着这个傻逼。反手悄悄掏出一枚玉简,开始录音。 那位傻逼弟子看辜晓梵已经投来了注意力,却又不说话,自以为她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了。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嘴上也愈发的不把门。 辜晓梵默默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她正一边录音一边思索,这份录音玉简是送到刑堂去呢?还是送给涟星仙子呢?还是送给这傻逼的师父呢? 想来想去难以抉择,干脆三个地方都送一遍吧。 那男子正骂到爽快,一句话却只说了一半,便像是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辜晓梵第一眼望去,只看见了那一抹极闪亮的铂金色。 像是纯粹的阳光。照亮了所有阴霾。 辜晓梵之前看见芝士,感觉他像是个出生尊贵、教养良好的温柔小王子。隔了短短一个白天再见,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小王子那忽然插进来的正义铁拳,似乎是一下子直接打到了这傻逼的脸上,迅速有效地制止了他继续骂人。 傻逼被这一拳的力道打得直接退后一步,愣了一会儿,捂着自己的脸,才反应过来,想要张口。 小王子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又是一拳打到他的腹部。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拳接着一拳,如同疾风骤雨一般。那双纤长白嫩看起来像是要握着画笔的手,包含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直接把傻逼给打自闭了。好好的一个师兄,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吐字不清,声厉色荏地威胁芝士: “哪里来的小混蛋,你完了我告诉你,我要去刑堂!我要告你!” 芝士的回应是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脸上,堵住了他的嘴。踹完之后收回长腿,对那已经不敢说话的傻逼冷笑一声。 “你去,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不用说周围的吃瓜群众,辜晓梵本人身为事件中的女主角,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男友力。 她听见周围有吃瓜群众在尖叫说师弟好可! 等芝士揍完了人,转身回过头来,向辜晓梵温柔一笑的时候。 完了,辜晓梵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得跳了一下。 “师姐没事吧?”芝士向她走过来。他已经从善如流地改口喊师姐了。 那张玫瑰一样的脸蛋上此时仍然残留着刚才打架时的戾气。说来有些奇怪,分明是这样一个明媚可爱的男孩子,眉眼之间满是冷色的时候,辜晓梵竟觉得有几分病态的妖异,甚至产生了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等芝士对她一笑,小酒窝将那股冷意化去,他的眼睛里闪闪亮亮,仿佛装入了一整个星空的星星,辜晓梵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但是看着芝士与她说话时,那还没开口先羞红了脸颊的神情。 以及今天他几次三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行为。 辜晓梵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自恋的念头。 芝士小王子,不会是对她有好感吧? 第54章 不论原因, 芝士确实是在认识的第一天就为她仗义出手,帮了她一个大忙。于情于理辜晓梵都应当有些表示。 正巧两人站在食堂门口,那这表示还用得着说吗? 那位傻逼师兄已经爬起来, 自己悄悄走了。周围的吃瓜群众也渐渐散去, 辜晓梵看着眼前矜贵的少年,试探性地提出邀请。 “多谢师弟出手相助, 不如我请师弟吃顿饭?” 芝士一时没有开口, 辜晓梵看着他那张白嫩嫩的包子脸, 自己脑补他是在为难。 她也是来了修真界才知道,修士并没有一日三餐的风气,有些严格的人还会觉得吃东西就会给身体增加杂质, 阻碍修行。 此时看着芝士微微皱起的眉头,辜晓梵就觉得自己提了个馊主意。 奇怪, 为什么下意识的就觉得,芝士一定也会喜欢品尝美食呢?辜晓梵来食堂用餐就从未想过要约上涟星。 谢知非回头看了一眼, 只恨那个说话难听的傻逼已经跑了,他现在心里憋得慌,想找个人再揍一顿。 他早知道辜晓梵在修真界活得挺嚣张,却没想到是这样滋润。距离她送他出门才过了多久?她就可以这样温柔地邀请另外一个男孩子一起用餐。 她穿得这样好看,是他在魔界那么久都没有见过的精致。人靠衣装,他乍一见到这样美丽的她,都不由自主地失了神。别的男孩子呢?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辜晓梵已经多出了一大批裙下之臣? 谢知非是愤怒的,但是愤怒到了极致又变成了深沉的酸涩。 理智上他知道辜晓梵邀请的这位师弟就是他自己。但感情上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难受。 这就是话本里所说的, 吃醋吗? 辜晓梵已经做好了芝士会拒绝的准备,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明天要送一份什么样的谢礼过去。没想到芝士皱眉纠结了一会儿, 竟还点头应了下来。 “好呀。”他这样说。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辜晓梵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两人并肩一起进了食堂。作为修真界第一大仙宗宗门里的食堂,自然不会和辜晓梵大学里头的食堂一样寒酸,但是那种自带的饭菜香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和外面的饭馆一样,这里的食堂采取的也是点菜制度。辜晓梵没看菜单,她来之前就打听好了,这个食堂做的最好的就是酸辣口味的菜。因此便向芝士倾情推荐: “要尝尝这里的酸辣牛肉,酸辣土豆,酸辣粉吗?据说特别好吃!” 芝士微微一笑,镇定地说:“好的,那就试试酸辣粉吧。” 他淡定自若地面向做兼职服务生的师兄:“酸辣粉,不要酸也不要辣。” 好家伙,小王子怕不是喝露水长大的吧。 辜晓梵不知道他吃饭有这样的忌口,心里头有些愧疚。请客吃饭,结果客人不满意,这主人做的未免太过失职,她便热情地翻开菜单。 “这里的几样甜点做得也很不错,你爱吃甜吗?” 披着芝士皮的谢知非,看见她那殷切的样子就想生气。 辜晓梵是对每一个饭搭子都这样热情吗?只要和她一起吃饭,大家就是最好的异性朋友? 他正要憋不住冷笑,义正言辞地拒绝这个风流的女人,让她下不来台阶。却听见隔壁传来了可以无缝衔接辜晓梵问话的应答声。 “吃什么都可以的,本就是举手之劳,如果让师妹为此破财,那才是我的不是。” 谢知非:? 老婆不但刚跑路还正在向陌生男人微笑的单身狗大魔王很不爽地转头看过去。 隔壁桌子正同样坐了一对青年男女。看两人的姿态神情应当也并不怎么熟悉。男子很显然是对着女修有意,那贼眉鼠眼一直不停地往女修身上飘,还要故作正经。话是说得挺漂亮,可是谁看不出来他的司马昭之心呢? ……那女修还真看不出来。 听着男子这样说完,女修方才还很社交性的微笑都不自觉地真诚了很多,与这男子的交谈也拉近了距离。 “那师兄不如便尝尝这道菜吧,我很喜欢吃!” “师妹这样灵的舌头,爱吃的菜一定都是美味!我可一定要尝尝。” 三言两语之间,那边的两人便熟络了起来,眼见着很快就是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诞生。 谢知非恼羞成怒地把头转了过来。眼不见为净。 对面的辜晓梵还正在等着他的回复。离开了魔界,她看上去与之前真的不一样了。 她明明又懒又馋又爱生气,缺乏耐心,还喜欢假笑。自以为自己是个天生演员,将所有的情绪掌控完美。殊不知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谢知非的人生一大爱好就是逗她生气。好像在小猫面前放上小鱼干又恶劣地拿走,看着小猫咪气得喵喵直叫。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是现在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对彼此都带上了真正伪装的面具。 他看着辜晓梵始终温和不变的笑容,半点没有因为自己的沉默而不耐烦,忽然意识到——辜晓梵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 她可以完美地扮演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师姐角色,只要他俩是陌生人。 谢知非忽然开口,话语完全没经过脑子便吐了出来。 “师姐推荐的一定好吃,那我肯定要尝尝。” 这么肉麻的话!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那位被他抄袭台词的师兄往这个方向投来了惊讶的一瞥。但他顾不得自己被这么迅速打脸了。 他几乎是紧迫地望着辜晓梵。 看到她的脸上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露出一个喜悦的笑。那是被别人肯定了自己所喜爱之物的笑容。 谢知非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他隐隐有所明悟,于是迅速再接再厉。 他要的那份不放醋不放辣的酸辣粉已经端上来了,但是他抄起桌上的调料碟。就往碗里倒了半瓶醋和辣椒。 “你在做什么?”辜晓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自然也是听到了隔壁桌的对话的,发现了芝士有抄袭隔壁桌台词的嫌疑。问题是——隔壁桌没教他要这么跟自己喜欢的人口味同步吧? 辜晓梵看着芝士碗中那隐隐透露着黑暗料理气息的酸辣粉,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目光。 第55章 芝士就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里都会历经磨难的小王子一样, 被赶出了衣食无忧的城堡,被迫坐在路边摊上,勇敢地吃下了第一口黑暗料理。 啊qiu—— 非常可爱的, 又似乎带了点似曾相识的喷嚏声。 从他勇敢地吃下那第一口黑暗料理起, 甚至那口粉都还没咽下去,芝士就开始疯狂地打喷嚏。 他人长得精致, 就连打喷嚏也显得可可爱爱, 整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都鼓了起来, 精致的眉毛更是皱成一团。秀气的鼻尖因为打喷嚏变得通红,那双可爱的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水光。 看起来……好像被欺负了一样噢。 辜晓梵按住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小兔子,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看芝士捧着杯子, 吨吨吨喝完了两杯,喷嚏才终于停住, 又一脸惊恐地将那碗酸辣粉往外推了一推,辜晓梵就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但是芝士的手刚把酸辣粉下意识地推出去, 又顿了一顿,再一次端了回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他小声嘟囔: “师姐可以,我也可以。”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啊? 辜晓梵的心都要萌化了,他赶紧按住芝士想要作死的手。 正巧这时候她点的甜点也端上来了。辜晓梵立刻将甜点推到他的面前:“师弟尝尝这个吧。” 有了极品酸辣粉的对比,甜甜的小蛋糕显得格外美味。可可爱爱的小师弟埋头在蛋糕上,吃得仿佛一只小仓鼠。 辜晓梵吃一口酸辣粉,看一眼他,找回了当初吃饭刷视频的青春, 感觉特别下饭。 隔壁却又传来那位师兄温柔的声音:“师妹,这个水果特别甜,你要尝尝吗?” 埋头苦吃的小仓鼠, 突然停住了动作。 辜晓梵心中立刻暗叫不妙。 果然。芝士看了一眼他正在品尝的甜点,毫不犹豫地再次抄袭了隔壁师兄的台词。 “师姐,这个甜点特别甜,你要尝尝吗?” 他湖蓝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得出来是真的非常努力地在想要讨好她了。 辜晓梵捂住脸,哭笑不得。 芝士啊芝士,你看见隔壁师兄师姐看过来的目光了吗? 小师弟长得太可爱,感情青涩又懵懂的样子,也显得极为动人心弦。隔壁师兄师姐没人怪他抄袭,只是投来好笑的目光。 辜晓梵指了一指自己面前的盘子。“师弟,我有的。” 她故意揶揄了芝士一下,强调道,“确实是很甜的甜点。” 芝士就连粉嫩嫩的耳垂都红透了。 谁能讨厌这样可爱的小师弟呢?反正辜晓梵不能。她很愉快地和小师弟一起吃完了晚餐,付了账,准备和他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隔壁桌的那对师兄师姐也恰好吃完了。 那位师姐正要付账,师兄便抢先开口:“我来我来。” “这怎么好意思,说好的我请你吃饭。” “第一次吃饭让女孩子请也太没风度了。师妹若是觉得占了便宜,不如下次再由师妹请我吃饭。” 本来正笑得活泼可爱的芝士,笑脸一下子僵住了。 这是他看话本没看到过的操作。他之前也没想过要付账。因为根本没觉得他自己的钱和辜晓梵的钱有什么区别。他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骚操作。 还能将被请客变成请客再借由下一次请回来以产生联系? 他盯着那对师兄师姐。满脸都写着后悔。 辜晓梵都能描绘出他的内心活动——师兄,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很好笑地想去拍拍芝士的脑袋。但两人站在一起她才发现,芝士虽然看着很奶,实际上却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半脑袋。 说起来,大魔王好像也是这样的。 想到大魔王,辜晓梵轻松愉悦的心情上又笼罩上了一层深重的阴霾。 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解决的。 芝士和辜晓梵是同一个师父,两人自然也是住在同一座山峰上。现在两人都刚入门,合法合规的飞行道具一概没有,只能劳驾双腿走回住所。 宗门中的风景很美,路上遇到的来来回回的宗门弟子也大多颜值颇高,看得人赏心悦目。 两人并肩而行。辜晓梵忽然开口。 “芝士……啊不,谢知是,你是对我有好感吗?” 她权衡了一会,没说喜欢这个词。两人第一次见面,最多是见色起意,称一句“有好感”就顶天了。 辜晓梵上辈子是标准牡丹,虽然有过几个异性表白,在感情关系的处理上却仍旧是个新手。此时戳破那层粉红色的泡泡似乎显得太过于耿直,也伤同门情分。但正是因为她对这个可爱单纯的小师弟颇有几分好感,她才更想要迅速跟他说清楚。 谢知非没想到两人聊得好好的,辜晓梵突然出此惊人之言。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掉马了。但是观察辜晓梵的神色,发现她并无惊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是奇怪,都换了一张脸了,她是怎么觉得我喜欢她的? 谢知非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回复。辜晓梵却已经迅速地给他发了好人卡。 “很抱歉师弟,无论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是,我不喜欢你。” 谢知非:…… 刚才他还在为辜晓梵竟然对一个陌生男人笑的那样甜而吃醋,现在却又无法自控地羞恼。 这是迟来了一个月的拒绝吗? 因为畏惧他的身份地位而无法说出口的拒绝。 今天换了一个马甲,终于听到了。 无论我什么样子,无论我们怎么相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离开,只是单纯不喜欢我这个人而已。 谢知非应该生气的,他心中早就一遍又一遍地想过,要怎么折磨辜晓梵,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此时所有的怒火都仿佛被冻住了。他只觉得疲惫。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他体内有另外一个灵魂在执着地要追问一个答案。即使不要尊严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是谢知是问的,也是谢知非问的。 他妈的,真是老舔狗了。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辜晓梵沉默了一下,最终坦诚地说。 第56章 她有喜欢的人。 她有喜欢的人。 她有喜欢的人。 谢知非的脑子立刻被这句话刷屏了。 辜晓梵说她不喜欢他的时候, 谢知非就感觉胸腔里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本以为这样的疼痛便是极致。但现在知道原来一山更比一山高。狗天道永远能想出更恶毒的方式来折磨她。 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喜欢?他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无数的疑问充斥了他的胸腔,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飞快地闪过。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等到辜晓梵迟疑着开口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己的疑惑——或者说质问更合适——说出了口。 多亏了他现在的这张软萌天使脸, 即使是质问的语气,也自带了一种故作成熟的委屈。 辜晓梵并没有感觉被冒犯。她很认真地试图向这个刚认识的师弟解释, 她确实不是在骗他。 同时也是为了梳理自己的思绪。 这是她第一次敢于明确地确认自己的感情。 没有办法再逃避了。 她刻意地离开, 交新朋友, 开拓事业……一桩桩事情让自己变得很忙。看起来她自从离开魔界之后,也确实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眼看着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左拥右抱,富婆小奶狗, 一手一个。不亦快哉! 可是偶尔的走神,时不时的联想, 都让她渐渐地认识到了。她确确实实,喜欢谢知非。 虽然他是个渣男,只把她当做养来逗趣的替身,书里还写他以后会是个绝世大反派,标准的反社会人格。 这么糟糕的家伙,她会喜欢上,大概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喜欢这件事是没办法控制的,辜晓梵也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会带走一切。等到她对谢知非的感觉消失,她一定要在宗门里找个帅哥谈恋爱。但是现在, 即使是默许别人对她展开追求,都似乎是一种对他人的伤害。 “我喜欢的人说起来和你还是同一个姓氏……啊,不对, 好像你们的名字有两个字发音都一样。”辜晓梵忽然惊讶,“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 “不过他的性格跟你完全相反呢,如果说你是小天使的话,他就是很标准的大恶魔。” 辜晓梵只说到这里了。他们同行的路已经到了尽头,是真的要各回各家了。 但是谢知非不想动。 什么叫做反转啊? 这波啊,这波就是终极反转。 谢知非的心脏仿佛坐了一遍过山车。转眼之间从地狱到了天堂。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山也青了,草也绿了,花也红了,空气也香甜了。而站在他面前的辜晓梵,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天使。 和“谢知是”的名字有两个字一样的大恶魔,除了他本尊谢知非,还能有谁呢? 这可不就是现场表白! 有什么能比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说出喜欢自己更幸福的事情? 没有了。 谢知非的脑海里又乱糟糟地被刷了屏。他很有一股冲动当场就变回自己原来的脸,接收辜晓梵的表白。告诉她,自己也喜欢她。 但是脑海中一股莫名出现的求生欲阻止了他的想法。他总有一种如果敢现在变回原来的样子,辜晓梵就敢当场自杀的预感。 于是他暗戳戳地夹带私货:“你喜欢她吗?你有多喜欢?” 辜晓梵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虽然芝士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面无表情深受打击的蔫巴玫瑰模样,但是她总觉得她从他死死抿紧的嘴角处看到了克制不住的上扬。 他说话的语气看起来也很欢快,还带着一种磕CP的急切。仿佛粉丝在催正主赶紧发糖。 这孩子是被打击傻了吗? 还是说……辜晓梵心中突然产生了羞耻的念头。 ——他对她的喜欢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粉丝对作者的喜爱吧! 认真想一想的话,他好像确实没有明确地表示过他对她是爱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了他很喜欢她的书。现在又丝毫不因为她拒绝他而难过。反而一脸蠢蠢欲动想要偶像发更多糖的表情…… 救命! 所以说果然是她自恋了吧!不但自作多情,还超级认真地告诉对方不要喜欢她! 什么爱不爱的,现在都不重要了。辜晓梵心中已经尴尬地建起了一座恢弘的芭比梦想城堡。她只想赶紧告别这个可爱的小粉丝,然后迅速拉黑他,两人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先走一步。” …… 自作多情这种事情说起来确实很尴尬。但是再尴尬的事,晚上睡了一觉,早上又吃到了美味的早点之后,也该烟消云散了。 但吃完早点之后,辜晓梵最近刚结识的富婆闺蜜涟星却匆匆地找过来了。 辜晓梵以为她是想要她一起手拉手去上厕所,不是,一起手拉手去上课。刚想跟她开个玩笑,却发现涟星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笑天,你还记得昨天为你出头打了一位师兄的谢知是吗?” 辜晓梵很想吐槽说这件事情已经发酵得这么快了吗?但是看涟星的神色仿佛有大事发生,便也严肃了神色,点了点头。 “那位师兄跑到刑堂去告他打架斗殴了!宗门的规矩是,不许在比武台之外的地方弟子相残。这次本来是要重罚,但念在他是新入门的弟子,又不曾使用法术的份上,罚他领十鞭,去清扫心神斋的落叶十日。” 他很愧疚地看着辜晓梵:“对不起,笑天。我昨晚和师兄一起看星星去了,今天早起才得到消息,否则若是我从中周旋,他可能便不必受罚了。” “这不是你的错。”遇到这种事情,辜晓梵也收起了面对芝士产生的尴尬。“你已经做很多了,否则我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么详细而快速的消息,也就是涟星能这样快地打听出来,来告诉她。 “芝士已经受罚了吗?”辜晓梵心中焦急,并未发现自己称呼谢知非的时候直接用了昵称。 细心的涟星却注意到了,心中暗暗记上一笔,此时不适宜提起风花雪月的事情,她暂且搁置。 “还没有,但是书面文件已经出来了,很难再改。” “那位师兄呢,他受了什么惩罚没有?” 涟星又气愤又为难。“没有,刑堂也是要看证据办事的。虽说大家都知道他是骂了你。但没有证据,他大可以狡辩说自己只是一时心中不满,随便说了两句。” “要证据吗?”辜晓梵冷笑,反手拿出那枚玉简。“我有证据。” 第57章 没证据的时候, 涟星即使地位高,也不能凭舆论惩罚那位傻逼师兄。 但是有了辜晓梵录音的证据嘛…… 玉简一拿到刑堂,开始播放, 之前还在趾高气扬故作无辜的傻逼师兄立刻脸色惨白。 刑堂中向来严肃的邢长老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 录音刚放了几句就沉了面色,再听几句, 简直要怒发冲冠。 “这就是你说的, 只是稍微刺了两句?无故侮辱别的弟子, 对刑堂说谎,联合弟子做伪证,一连三项错处, 你该当何罪?!” 傻逼师兄入门已久,自然早对刑堂的赫赫声名心存敬畏。他之前敢出言羞辱辜晓梵, 只是仗着她刚入门,不懂规矩, 必定想不到去告他;即使她背后有高人指点,当真去告了,这种口舌之事,她没有证据,刑堂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谁知道这位师妹竟有这样多的心思,又这么沉得住气! 听这份录音,她分明是在听到他骂她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要保存证据了! 明明是这样年轻的姑娘,却能不动声色任由他辱骂……即使后面没有那位师弟出手打断他,这樊笑天恐怕也能让他付出代价。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年轻姑娘微微笑着在他得意之时从他背后捅他一刀, 这傻逼师兄就感觉全身发凉。 他的后背上冒出冷汗来。 经过自己的不断脑补,妖魔化辜晓梵的形象,他终于意识到, 他错了。 他可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辜晓梵:谢邀,我只是为人比较怂且谨慎而已。 傻逼师兄猛然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去看辜晓梵,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弟子有罪!弟子愿意受罚!” 罚了这傻逼师兄,芝士的错处就很小了。 但他动手了,虽然没有用法术,那位傻逼师兄后来上医堂鉴定,却发现自己断了一根肋骨并一条大臂。 断裂处碎成末的那种。 即使是修士,这样的伤也少说要养个把月。 刑堂判定芝士见义勇为过激,将原来的判定撤销,改成了“领三鞭,清扫心神斋十日”。 挨的鞭子少了,打扫卫生的时间却延长了。 芝士没有一个富婆给他通风报信,直到刑堂的人召他,他现在才姗姗来迟。 他还是个精灵小王子的模样,进来的时候本来还一脸矜贵,像只小孔雀。目光一望见院子里的辜晓梵,眼睛立刻笑成了弯月。 看起来既没有受到她的好人卡影响,也没有被刑堂的召唤吓到。 辜晓梵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对芝士有愧,自己猥琐苟发育是一回事,别人给她出头受罚她却不能不领情。 他是这样一个城堡里长大的小王子,玫瑰一样,辜晓梵都怀疑,哪天要是刮大风,都能将他吹皱了。 看起来这么娇弱的人,能受得住三鞭子? 她迎上去,先简明扼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又表达了自己再一次的歉意。 芝士一副恋爱脑的样子,从她靠近他开始就笑得阳光灿烂,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毫不在意地对着她笑:“师姐昨天已经谢过我啦~一次事情干嘛要道歉两次呢?” 皇帝不急太监急,辜晓梵感觉自己像是刚才全白讲了。她头痛地捂住额头,几乎要□□。 刚才还游离在状况之外的芝士现在却出乎意料地敏锐。 “师姐怎么了?精神不济吗?” 他开始翻他的储物戒指。 “我有很多药!这瓶清神安心,这瓶温和助眠,这瓶恢复滋养……师姐想要哪种?不,都给师姐吧!” 芝士直接把自己的储物戒指摘了下来,要往辜晓梵手里塞。 辜晓梵要被他这种抓错重点的能力打败了。她强行拉住芝士的手,把戒指又给他套了上去。 “这么多药,你还是留着待会挨鞭子之后用吧。” 被芝士这么一打岔,她刚才满心的愧疚都忍不住淡了,现在甚至还能拿这事揶揄他。 芝士眨眨眼睛,满不在乎:“三鞭子而已,不痛的呀。” “既然只是三鞭子而已,还在这里歪缠什么?” 辜晓梵一惊,才发现满院子人都正看着他们。涟星还冲她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 祝福什么鬼! 辜晓梵赶紧甩开芝士的手,两人乖乖听刑堂长老骂人。 “刑堂重地,不是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朋友的地方!赶紧领罚赶紧出去!” 心灵被伤害到的邢长老又看向芝士,语气中却带了复杂。 “我本以为,你对师兄下此重手,纵使是见义勇为,也未免太过了。便想着让你去心神斋清清心,养一养平和之气……” “今日见你真人,却见你并无戾气。” 他话锋一转,突然开始强行狗血。 “可见,你只是用了情。” 辜晓梵:??? 这是严肃得像把尺子一样的刑堂长老说得出来的话?长老我劝你实事求是客观一点。 好在是正事要紧,这种风花雪月,很快就被略过了。 等芝士在受刑处站定,脱下外袍,长老手持着那黑色的长鞭要对他动邢的时候,辜晓梵那点不值一提的尴尬也迅速烟消云散。 她一直将芝士当做少年的,他那张脸实在太有迷惑性了,放在西幻就是城堡里长大的玫瑰王子,在东方古代就活脱脱是世家娇养出的敷粉儿郎。 他虽然长着一张男孩子的脸,看起来却比辜晓梵更娇。 但是此时,当他脱下外袍,露出上半身。 辜晓梵就像昨天意识到他的身高一样,忽然意识到了他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少年人的身躯就像三四月里新生的竹,带着青涩的瘦与韧,但是冷白的皮肤下,肌肉的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他的腰细,他的背已初具成年人的宽阔,他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鞭如恶风,带着赫赫的咆哮,一下便在他背上抽出一条鲜血的花。 而他却像是感应到了辜晓梵的视线,转过头来,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向辜晓梵露出一个笑。 第58章 辜晓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涟星正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三鞭子迅速打完,赶紧推了推她:“别发呆了呀, 赶紧去照顾照顾。” 她又对她充满暗示性地挤了挤眼睛。 但是也用不着辜晓梵过去。芝士受完了罚,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并不将这三鞭子当回事。后背上还皮开肉绽, 伤口看着就狰狞得可怕, 他居然就很随性地披上了外袍, 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涟星在辜晓梵耳边小声嘀咕:“可恶啊,师弟怎么看起来比师兄还要……” 富婆说不出会被屏蔽的词,但是辜晓梵懂她意思。 从芝士的那一个笑容开始, 辜晓梵就感觉自己不对劲了。之前芝士笑容甜蜜,她只感慨美颜暴击。但是当他站在受刑的现场, 转过头来对她安抚性地一笑—— 那一瞬间,所有的背景都虚化了, 只是那张玫瑰一样的脸,不知怎么地与大魔王重合。 分明是芝士在为她受过还安抚她,可是辜晓梵看到的,却是无数个过去的片段中,她或惊恐或畏惧或害怕,而大魔王永远会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所有风雨。他什么都不说。最多这样安抚性地向她一笑。 辜晓梵清醒地知道,这是爱情的迷幻作用。如果真的较真地去回忆的话,大魔王不开口的时候确实十分可靠, 但他一张嘴,那张薄唇里吐出的狗言狗语,总是能有效地迅速摧毁一切朦胧的氛围。 大魔王和芝士是两个人。她不能因为芝士此时保护了她, 就将他与另一个人的形象重叠。 辜晓梵这样想着,正好芝士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冲她笑。 好像今天他一见到她,就一直在对着她笑。 辜晓梵也忍不住被这样的笑容感染了——“明明受了伤,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你喜欢我啊。” 辜晓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旁边偷听的涟星几乎都要现场尖叫起来。 糟糕,有点得意忘形。 那三鞭对于谢知非来说确实不算什么,甚至比不上他每天遭受的蚀骨之痛的十分之一,花这么点儿代价看见辜晓梵对他关怀备至的担忧神色,那还不值得吗? 谢知非甚至愿意每天挨三鞭子。 问题就是他太轻松了,心里还在放烟花,嘴上就一秃噜,说出了心里话。 他赶紧试图补救:“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但你以后肯定会喜欢我的。” 说着又感觉不对,好像正在预言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又试图描补。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我的问题,纯粹是因为各种因素的巧合作用。等你了解了真正的我,想法肯定会大有不同,你看今天,你是不是就对我有了更多了解?” 辜晓梵:……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番话真得非常狗。就是那种很熟悉的,永远自信的,能不动声色的让她气到心肌梗塞的对话…… 芝士明明不应该是个小天使吗?难道男人都这样? 谢知非看见辜晓梵的表情了。是熟悉的面色复杂。 他立刻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辜晓梵喜欢他,那他为什么会离开他?这是他在昨天之后就一直不停地问自己的问题。他隐隐有种直觉。她离开他的原因和她满脸复杂的原因,至少有部分是重叠的。 谢知非不想再重复同样的错误。 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可以吗?” “你不要皱着眉头。”他委屈地说。 这是他从来没有向辜晓梵服过的软。 非常要面子的大魔王不知道,他现在的这种外形,有多适合示弱。 他们俩此时已经距离很近了,芝士正低着头看她,湖蓝色的眼睛里印出辜晓梵小小的倒影。辜晓梵清清楚楚地看见,刚才挨了那么凶残的三鞭子都若无其事的小王子。此时只是因为她皱了眉头,就立刻失去了方寸。 “你不要不高兴。”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声,尾音消散在空气里,让这最后一句话像是信徒对神明的祈求。 芝士的皮肤很嫩。他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他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即使故意控制表情,脸红也会出卖他。此时他脸颊上便布满了玫瑰晚霞一样的红晕。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谁都能看到他毫无掩饰的、直白而纯粹的感情。 这样简单热烈的喜爱放在面前,谁能不动容?辜晓梵不能。 所以她立刻柔和了神色,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要难过,我没有生气。我很高兴。” 龙的脑袋是能摸的吗?辜晓梵的样子怎么像是在哄小孩?谢知非意识到他自己刚才情绪上头说了什么讨好的话,只恨不得立刻让辜晓梵的这段记忆消失。 但是……辜晓梵不但没有嘲笑他,没有趁他虚弱伤害他,没有借此利用他。 她还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回应了他的恐慌。 谢知非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感情密码。 他伸出试探的jio:“师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像刚才那样说话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哪儿错了。 “没关系呀。”辜晓梵果然温柔得很。不但不生气了,还想安慰他。“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就也想得到同样的回应,这是人之常情呀。芝士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芝士呢?” 她像一个最可靠的师姐一样,谆谆教导不会处理人际关系的小白师弟。 “不过师弟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不能像刚才那样说话哦。虽然芝士的确很可爱,但是谦虚一点的男孩子才更讨女孩子喜欢。” 哦豁!原来是这里有问题吗? 谢知非终于得知症结所在,振奋起来。 但他还是不明白原因。于是再次故技重施,楚楚可怜地眨着大眼睛看他的师姐。 “师姐,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不喜欢自信的男修呢?” 他的师姐微微一笑: “傻师弟,因为你那不叫自信,叫做普却信。” 第59章 按照昨天收到的课程表, 今天他们都是有课的。 因为辜晓梵现在是筑基期,芝士却只是炼气期,两人上的课并不相同。辜晓梵盯着他吃了疗伤的药, 确定了伤口正在逐渐恢复之后, 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上课去了。 涟星现在是筑基后期, 和辜晓梵上的是同一门课。她欢欢喜喜地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走, 让辜晓梵梦回中学时代。 辜晓梵非常确定, 如果修士也需要上厕所的话,涟星一定会拉着她去的! 但她并不反感这种亲密。或者不如说,对于一个社恐死宅而言, 身边能留下的所有朋友都是主动热情的人。 两个好朋友走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聊八卦。 涟星责怪辜晓梵不够意思:“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 辜晓梵大叫冤枉。“我们对彼此真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 涟星:“哦?会说喜欢你的普通异性朋友?” 辜晓梵试图解释。“不是, 他只是喜欢我写的书。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具人罢辽。” 十天之前涟星还是一个优雅可爱的小公主。十天之后, 在辜晓梵的熏陶下,她已经学会了冷笑和翻白眼。 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辜晓梵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白甜?” “是的呀,你怎么知道?”辜晓梵震惊于她竟然有这种自我认知。“我说真的,你师兄不就是现实版的阿拉丁神灯。你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试图搞一个还原品出来?” “因为你不懂什么叫做手办!” 富婆的手办她惹不起,辜晓梵认怂。但话题已经成功被她顺利转移。一场八卦结束得有头无尾。 …… 上完了上午的课,和闺蜜一起手拉手吃午饭睡午觉,下午继续上课。一天过得疲惫而充实。 ——疲惫而充实属于涟星,辜晓梵这种咸鱼本鱼只感觉到了疲惫。 她的咸鱼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跟涟星说觉得好累, 想回去睡觉。就被闺蜜毫无怀疑地接受了。目送着涟星端庄矜持地走远,去和她的未婚夫约会,辜晓梵松了一口气, 拿出地图,悄悄摸往心神斋的方向。 现在是芝士被罚打扫卫生的时间。于情于理,辜晓梵都应当去帮忙。 心神斋建在主峰上,越往这里靠近,人烟却越是稀少,能在繁忙的主峰上有这种幽静之地,倒也是稀奇的事情。辜晓梵想到它的功能是用来沉心静气,心里头就乱七八糟地浮现出思过崖或者冷宫这种标志性建筑。 她的心里立刻就紧张起来。 揣着一点毫无卵用的警惕心走到心神斋,她立刻就看到了芝士的身影。 心神斋并不是一处建筑物,地图指示的地方只有一株极其巨大的树木,高倒是并不很高,也就几层楼的高度,粗却非常粗,看起来得有几十个人环抱。它的树冠矮矮密密,延伸出大片大片的阴影。将一大片广场都纳入在它的阴影之下。 看起来像是一棵即为一个家族的老榕树。 芝士正站在它的树下。绿荫如盖如云,树身斑驳,黄昏的金光营造出了一种童话般的色泽,芝士仰着脸看这棵树祖宗,铂金色的长发流金一样流淌。 从远处看起来,这一幕美得像是壁纸。 如果能把芝士手里的扫把p掉就更好了。 辜晓梵是个很迟钝的人,心思不敏感,很难感受到自然中的美。但现在就特别有那种艺术的氛围,她怀揣着对美的敬畏,轻手轻脚地走近芝士,越是走近,越是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就连芝士手中那把造型简陋的扫帚,看在辜晓梵眼里,都支楞起来,有了哈利波特的魔法扫帚的滤镜。 芝士正虔诚地看着那棵大树,看起来像是祈祷。 他红润如同玫瑰一样的嘴唇轻动,吐出温柔的言语。 “你再敢掉叶子,我就把你砍了。” 辜晓梵:…… 什么气氛都没有了。辜晓梵一瞬间从童话般的梦中被拉回到打扫卫生的受罚现实。 芝士看见了她,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非常自然地说:“你吃饭了吗?” 辜晓梵下意识地回复:“还没,你呢?” “我也还没有,咱们待会儿去吃酒酿圆子吧。” 谁能拒绝酒酿圆子?辜晓梵本来没想过约饭,但现在满脑子都是酒酿圆子,立刻回答好呀。 “那你等会儿。邢三……不是,邢长老要求我把这片广场扫干净才能走。” 这片广场看着不小。因为笼罩在树荫的阴影之下,地上有零零散散的落叶。看起来工程量挺大,但大家都是修士,即使不可以使用灵力,扫起来也快的很。 辜晓梵很痛快:“我和你一起。” 芝士刚要拒绝,辜晓梵看出他的意图,抢先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赶紧弄完赶紧去吃饭。” “行。” 两人划分了工作区,一人一半,辜晓梵随手捡起一片地上的落叶,变化成扫帚,开始兢兢业业地扫地。 做机械性工作的时候,辜晓梵向来喜欢放空自己,她走着神,手下不停,在太阳落山之前,很快就将自己负责的一片区域都扫得干干净净,落叶都被她聚拢在一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叶堆。 很有成就感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成果,辜晓梵去看芝士。 两片区域之间仿佛画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一边区域里干干净净,另一边一如方才,地上落叶零零散散。芝士挥舞着扫帚,站在落叶中埋头苦干,辜晓梵眼看着他一通操作猛如虎,扫过的地方却和没扫过的毫无区别。 这就是小王子吗?从来没扫过地? 她先是以为芝士不会扫地,震惊于他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的目光很快看到芝士附近那几个大大小小的落叶堆。芝士扫起来的落叶绝不比她少。 芝士也抬头了。往身后一瞧,包子脸立刻就揪了起来。 “又是这样!刚扫干净就掉叶子!” 他转脸看到辜晓梵空着手站在一边。负责的区域干干净净。脸上立刻就显出几分茫然。 “你打扫完了?” 辜晓梵从他的茫然中解读出了被大树区别对待的委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片地方不掉叶子。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 “可能是我扫地经验特别丰富,感动了这棵树吧……” 这句话是真的,谁上学期间没被安排过扫地呢?扫不干净,整个班级还要扣卫生分。 “我来帮你一起吧。” 第60章 谢知非感觉自己的自尊心有点受伤。他本来的预想是, 辜晓梵随便扫扫,打发时间,等他迅速完成任务, 带她去吃酒酿圆子。 谁知道梦想和现实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他严肃地站在一边, 认真观察辜晓梵的操作手法。被大树区别对待,这点太扯了。先不说一棵树有没有神智, 他这种纯血妖族向来是自然的宠儿、被偏袒的对象, 绝不至于沦落到被一棵树恶意找麻烦的地步。 但是扫地又有什么操作手法呢? 谢知非认真观察了辜晓梵一会儿。除了看出来她干活的时候, 神游天外、双目无神,别的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神奇的是, 她扫过的区域真的就干干净净,一片落叶都没有。 谢知非不信邪地拿起扫帚。他下意识地模仿了辜晓梵的扫地姿势, 但收效甚微,刚扫出来的地面确实干净了, 但只要他转移阵地,片刻之后,这片区域又会被从天而降的落叶覆盖。 按照这树这种掉叶子的掉法,它不秃吗? 谢知非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开始试图找出事情背后的原因。 心神斋,惩罚是为了消磨戾气……有什么能比辜晓梵这种一副死鱼眼躺平的样子更平心静气呢? 即使谢知非喜欢辜晓梵,看她的时候总是自带爱情滤镜。也不得不承认辜晓梵现在扫地的样子特别无欲无求,头发一剃就能出家。 是这个原因吗? 他心中默念着清心咒,再次拿起了扫把。认认真真地扫完一块地方,回头一看, 一片落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落叶果然代表自己繁杂的思绪!谢知非找到了进步的密码,立刻振奋起来,扫帚一杵, 就跃跃欲试打算大干一场。 那唯一的一片落叶忽然被覆盖上了一把扫帚。扫帚轻轻巧巧地一拂,落叶就乖乖的被扫到了一边。辜晓梵冲谢知非一笑:“让一让。” 辜晓梵已经扫到他这边了。 可能觉得两个人站得这么近,不聊天有些尴尬。辜晓梵一边扫着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扯。 她现在一点都不走神了,可是她扫过的地方,仍旧是干干净净。 谢知非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他几次想要继续加入大扫除,却都被辜晓梵扫到他脚下的扫帚委婉劝退。 眼看着华灯初上,辜晓梵肚子饿了赶着去吃饭,干脆就跟他明说了:“你不要动,让我来,马上就好。” 谢知非:…… 谢知非委屈地站在一边。 他低落的神态被辜晓梵捕捉到了。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受委屈,哪个妈粉不想揉揉他的脑袋呢?她一边加快扫地的速度,一边温柔地安慰谢知非: “我不是嫌弃你啦,你擅长打架,我擅长扫地,咱们也算术业有专攻,是不是?” 平心而论,她说的这种擅长非常操蛋。 但是谢知非神奇地被安慰到了。按照他的解读,辜晓梵的安慰意思就是——他为她打架,她替他扫地。夫妻双双把家还,齐心协力吃汤圆。 甜,太甜了! 他立刻心安理得地开始吃软饭。辜晓梵扫过的每一寸地都好像是扫在了他的心上。聚集起来的每一堆落叶都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看着辜晓梵游刃有余的动作,谢知非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别人帮助自己是件屈辱的事情了。 堂堂大魔王,第一次感觉到了被包养的幸福。 做人呢,只要放弃过一次努力,就会不停地躺平。 谢知非第一天的打扫任务,完全是可以说是辜晓梵完成的。作为回报,他请辜晓梵吃了酒酿圆子。 第二天他试探着又扫了扫,发现仍然毫无成效。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看着辜晓梵扫地,作为回报,他请辜晓梵吃了炸鸡。 第三天,辜晓梵已经可以很自觉地开始独自打扫。谢知非站在一边给她加油陪聊。之后请她吃晚饭。 第四天,谢知非学会了切好水果泡好茶带过去。 第十天,辜晓梵从早上上课开始,手里就抱着一个修真界版保温杯。 她每天都有固定的一节课,和涟星一起上。两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因此涟星对她一直非常了解。看到她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保温杯,涟星身为女人的爱情雷达立刻就启动了。 尽管毫无证据,但她立刻脱口而出。“是那个可爱的小师弟送给你的?” 辜晓梵没法抵赖,只能老老实实:“是的。” 涟星立刻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两个样貌相似的大美人坐在一起是很引人注目的。辜晓梵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她注意形象。 涟星赶紧收敛自己的笑容幅度。变回一副端庄温柔的模样。但仍然小声地追问她:“你们怎么又产生了联系?” 辜晓梵就把自己这几天帮他打扫卫生的事儿讲了。 她预料到会惹来涟星的八卦,但毕竟是好基友,被调侃几句也不算什么。 却不料涟星想了一想,脸色忽然变了。 她严肃起来,问辜晓梵:“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天的清扫都是你做的?” 辜晓梵点点头。她并不觉得这是芝士在占他便宜。先不说芝士是因为她才受罚。人家的确情有可原,何况之后都会请她吃饭。光是他请客的钱,雇个小时工都没问题了。 她向涟星解释了一下。涟星却露出苦笑。 “我相信这小师弟不是想占你便宜。能忍这么多天,不露出丝毫异常,他看起来是真的喜欢你。” 辜晓梵一脸懵逼。 涟星解释说:“你以为为什么所有挨了鞭子的人都要去心神斋打扫卫生?扫一扫落叶就能清除心中戾气?这见效也太快了。用来做刑/具的那根鞭子就取材自心神斋的那株树,这树颇有几分神异之处,可以凝神静气,它制作成的鞭子见了血,却极难恢复,只有清扫落叶,借树的沟通,才能让伤口痊愈。” 当天晚上辜晓梵照常去了心神斋。 就像前几天那样,芝士已经笑盈盈地在树下等着她。他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白色衣衫,看起来温柔又可爱。如果手里没提着一个装满水果的大食盒,那他就是小王子。捧着食盒的时候,看起来却更像一只萨摩耶。 “师姐来啦,先吃些水果润润喉~” 辜晓梵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这些天芝士的温柔也让她下意识地强硬了不少。 “把衣服脱了。” 第61章 谢知非:! 他这几天和辜晓梵相处极其融洽, 个人有种度蜜月的快乐。现在冷不防听见辜晓梵提出这种lsp要求,他刚要答应,忽然整个人清醒了——我现在不是我, 辜晓梵想要我脱衣服。我如果当真如了她的愿, 那不是我绿我自己? 这种哲学问题太深奥了,谢知非下意识就想生气。这个女人都说了喜欢谢知非, 现在却还想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但是这几天的软饭培训让他成长了很多。他用尽全力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眨眨眼睛, 露出一个羞涩又不乏抗拒的表情。 “这,师姐,男女授受不亲, 这脱衣服不太好吧?” 辜晓梵看他这欲拒还迎的模样,心里就是一突。虽说芝士表明过自己对她只是粉丝的爱, 但是粉圈有句经典发言。“跟爱豆睡,粉丝赚到了啊”。鬼知道芝士的爱是否这样广博! 她端正了态度, 将涟星同她说过的话讲了一遍,解释清楚缘由:“我只是想看看你后背上的伤如何了。” 谢知非:哦。 他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 他后背上的伤确实没有好,行动时会疼痛。因为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谢知非心里掂量一下,还是享受辜晓梵的关心比较重要。他就一直没提。 现在被辜晓梵发现了。他瞒不下去,也只能老老实实把衣服脱了,露出背上狰狞的伤口。 当初吃了伤药,伤口是在恢复的, 但是这伤口中有锋锐之气,一旦有所动作,伤口就又崩裂了。反复愈合, 反复崩裂。除了不流血,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竟是比当初还要糟糕。 芝士长得可爱,辜晓梵下意识地总要对他多几分偏袒,此时看他受伤如此严重,眼眶立刻就湿了。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她痛心疾首,气道:“你伤这么严重不早说!” 谢知非看她那副表情,看起来仿佛受伤的是她而不是他,心里就慌了。他不知道辜晓梵心里给他降了个辈分,只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早将这伤治好,对他来说,治愈这伤口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不想露出破绽,因此任由它去。 辜晓梵:“今日我不能替你打扫了,你得亲自动手才行。” 她看见芝士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起来像是一只无辜受罚的萨摩耶,语气又温柔下来。 “乖一点,这也是为了你好,明日虽说已经过了你的受罚时间,但是为了让你的伤口快点好,还是得来。” 谢知非注意到了她的温柔。辜晓梵经常会对他露出这种温柔的语气。他隐隐有些知道原因。 试探性地抬起眼睛,朝辜晓梵露出一个小酒窝:“那你明天会来陪我吗?” 自己造的孽,跪着也得还清。辜晓梵忍辱负重:“来,肯定来。” 谢知非立刻就笑了。 他心中仍旧懊悔,不该因为自己忘记收拾的伤口,而让辜晓梵心疼。但与此同时又因为辜晓梵的行为,渐渐增长出了另一种情绪——能让辜晓梵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关心他,爱护他,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那么,向她展示出自己的脆弱,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向来智多近妖,非常擅长学习总结反思,这几天的经历下来,他学会了很多和辜晓梵相处的技巧。 总结一下的话就是六个字:吃软饭,装柔弱。 这其实真不是大魔王的处事准则,他的成长经历注定了他习惯于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喜欢谁也下意识地尽全力去对她好。在魔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对辜晓梵的,但是结局是辜晓梵逃跑了。 而现在,他只要对着辜晓梵笑一笑,或者忧伤地皱一皱眉头,辜晓梵就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包容得很。 谢知非一边唾弃辜晓梵这种被绿茶迷得晕头转向的行为,一边诚实地开始装楚楚可怜。 没有了辜晓梵的帮助,谢知非当天的扫地效率极其低下。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月上中天,返工了无数次,谢知非才终于扫干净了这片地方。 他很担心辜晓梵会对他感到不耐烦。若是以往,他不会说出来自己的这种担心,只会强行命令辜晓梵提前离开。但现在他渐渐明白了示弱的好处,很多只埋藏在心中的情绪也开始敢于暴露在空气中。 “师姐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辜晓梵神色坦荡大方,她是真觉得没关系。芝士带来的食盒里零食种类极其丰富,她吃吃喝喝,看着芝士扫地,无聊没有感觉的到,吃得有点撑。“你带来的水果真好吃。” “那我明天再给师姐带。”芝士笑的眉眼弯弯,“今天让师姐等了我这么久,不如我请师姐去吃全鱼宴吧。” 辜晓梵揉了揉肚子,最终还是顺从了内心的渴望:“好。” 扫了一晚上的地是有效果的。芝士后背上狰狞的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辜晓梵放下一半心,临走之前很认真地叮嘱芝士:“明天一定不要忘记。” 谢知非当然不会忘记。他早就在纠结,打扫卫生的时间过去之后,要再找什么借口跟辜晓梵联系。现在辜晓梵自己给他找好了理由。谢知非只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别说打扫一个心神斋了,就是打扫整个宗门他都不嫌累。 万籁俱寂,所有的活物都陷入梦乡的时候。 谢知非的洞府里,他正在闭目修炼。但是万里之遥的一座荒野上,虚影慢慢凝实,正是谢知非的样貌。 早已等候在此处的黑衣人将手中的食盒送上。这是他们从各地搜集来的美味水果。 谢知非接过食盒,打开瞧了一眼:“明日多放奶酒橘。”他今天注意到,辜晓梵吃这种水果的时候表现得最幸福。 荒原上谢知非的身影又再次慢慢变淡。仞赤宗的洞府里,修炼的谢知是储物戒指里已经多了一个食盒。 忙完了外卖的事情,他继续修炼。这种移形换影之术用起来消耗巨大,是一等一的保命逃跑绝招。被他天天用来拿外卖,即使是大魔王,也得每天努力修炼才能弥补灵力亏空。 第二天傍晚。美滋滋准备去约会的大魔王,以及去当监工的辜晓梵,却在心神斋碰到了另外一个弟子。得知了一个悲惨的事实。 这种打扫卫生的活,居然还是要排队领号的! 第62章 辜晓梵把这活儿当成是学校里的义务大扫除, 在另一个弟子的解释之下,才意识到自己错把珍珠当鱼目,抢了芝士的小机缘。 打听清楚现在打扫卫生已经排号排到了两个月开外, 她拉着芝士往回走, 心里犯愁。两个月时间不算长,可芝士后背上的伤, 却等不了那么久。 她想了想, 给涟星传了一只纸鹤。 涟星不愧是宗门里长大的, 对这些细节小知识了解得一清二楚。 “除了心神斋之外,静渊池中的莲子也有驱逐伤口上锐气的功效,静渊池距离宗门不远, 也并不太危险。宗门中还长年有采摘莲子的任务,可以换取宗门贡献度。你们可以一起去采摘莲子, 做做任务,顺便培养培养感情。” 辜晓梵很自然地忽略了最后一句话, 看向芝士。 “你也听见涟星的话了。明日我没有课,正好可以去静渊池。”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你放心,你的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谢知非却无法忽略涟星的调侃,他面不改色,“我也没课。”其实根本没看课程表。 “那太好了,两个人出门总归可以多照应照应,还能顺便把宗门任务做了。” 今日天色已晚,两人约定好明天一早在山脚下集合, 再一同出门。 既然已经没有了打扫卫生的事情,两人便径直去了食堂。直到坐好,辜晓梵看着对面芝士熟练地点菜, 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都没有打扫卫生的关系了,芝士为什么还是她的固定饭友?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虽然满心里只有干饭,但是她还是很懂爱情的。 再次想起了某些疯狂粉丝的行径,辜晓梵打了个颤,不顾可能扫兴,又坚决地向芝士强调了一遍。 “师弟啊,你知道我是有喜欢的人的吧?” 谢知非刚按照辜晓梵的口味熟练地点好单,听见辜晓梵的直球就懵了——怎么忽然又表白? 害,管它呢,谢知非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做出非常大度的气派。 “我知道的师姐。” 辜晓梵特别严肃:“不,你不知道。这种异地恋加单相思,很多人都觉得肯定长久不了。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但是你师姐我不一样。我是那种特别忠贞的人。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男人。” 她疯狂暗示:“你懂吧?” 今天是情人节吗? 谢知非被辜晓梵这么直白热辣的表白击中心灵,瞬间破防。 辜晓梵只看见对面可爱的小王子瞬间从头红到脚,皮肤被蒸出红玉般的色泽,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正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的这么重。 就听见芝士声线颤抖,带着哭腔:“师姐就这么喜欢他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辜晓梵重重点头:“是的。” “那太好了。”芝士眨眨眼睛,眼眶中饱含的热泪竟然顺着眼角流下,“如果师姐能把你们的爱情写成话本,那就更好了!” 这是什么催更发言?不是,能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让他写话本,芝士这绝对是她作品的真爱粉哪! 所以......真的是她误会了,芝士一门心思只馋她的作品?辜晓梵后悔不该用自己龌龊的想法去揣测单纯的小王子。 她打着哈哈:“以后有机会一定。”试图把这件事跳过去。 谢知非看她面色羞红,知道她这是有些害羞了。心想要可持续发展,很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两人其乐融融地开始吃晚饭。 吃完晚饭各回各家,各自修炼,自然不必提。 辜晓梵是习惯于睡觉的。她躺在床上,眼睛已经闭上了,但脑子却还没睡。躺了一会儿,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起来。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本小说呢? 现实生活中同名同姓但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比比皆是。可是小说里不可能哪。更不用说反派的名字,谁敢跟他用相同或者相近的名字呢? 芝士又有着和大魔王不相上下的颜值。两人的性格还如此巧合的恰恰相反。又都是一吃辣就会打喷嚏…… 种种线索叠加起来,真相只有一个—— 他们俩是兄弟! 想想吧,以后正魔大战,兄弟阵前对垒,注定一死一活,是多么感人至深的故事!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一对亲兄弟,一般来说爱的都是同一个女人。这样才能增加小说的戏剧性。这个幸运的女人是谁还用说吗?那必然是辜晓梵的好基友,涟星仙子! 辜晓梵得承认她对涟星是有羡慕的情绪的,但是嫉妒真没有——谁也没办法真情实感地嫉妒一个傻白甜,特别是,这个人人都爱的傻白甜富婆却在包养你。 当辜晓梵凭着严密的逻辑推断出芝士的真爱是涟星之后,她终于对“知识可能喜欢自己”这件事打消了所有怀疑。 安心地把自己摔回床上,辜晓梵闭上眼睛。这次秒睡。 第二天一早,谢知非怀揣着要出门约会的愉快心情,等到辜晓梵的时候,就发现她有一些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具体哪些地方不同。大约是举止更洒脱,言行更坦然,思维更接地气——大概就是从我们结婚吧跳到了奔跑吧兄弟片场。 他一时也说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决定先按捺心情观察观察。 静渊池距离宗门确实不远。宗门内的师兄热情地给他们发了地图,并推荐他们可以选择地行妖兽前往,这种同门之间互帮互助的友谊太让辜晓梵感动了,她情不自禁地就从热情帅气的师兄那里租了两匹地形妖兽。 租完感觉哪里不对劲,正在沉思之间,芝士冷静地指出问题。 “师姐,你入门时师父没给你发飞行用剑吗?” 第63章 涟星知道辜晓梵很穷, 芝士也知道。辜晓梵自己本来也很清楚,但是地行妖兽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在她手上蹭了两下,她就什么都忘了。 飞剑当然很帅啦, 可是那种冰冷无情的东西, 能有活泼乖巧的妖兽可爱吗? 辜晓梵痛并快乐着:“没事,师姐有钱。” 谢知非哑然失笑。 租都已经租了, 两只颇通人性的地行妖兽也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这当然没法退货。两人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为了快去快回, 便坐上地行妖兽, 直往静渊池奔去。 这地行妖兽显然是经常接去静渊池的单子,对路比他俩熟悉得多,用不着辜晓梵看地图, 撒丫子就直往那边跑。 辜晓梵一边夸宝贝好棒,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兄不收地图钱! 有了认识路的地行妖兽, 不过一个1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到达了目标地点附近。按照那位师兄所说, 将地行妖□□给附近等候的他的同伴,两人便往静渊池走去。 静渊池听起来像是一处精致的游戏之所,其实却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湖中生着许多莲花,日久天长,莲花汲取日月精华,兼湖中水脉灵气,纷纷都生了灵。 这样的莲花无论花叶还是莲子莲藕,都是极好的修炼材料。来薅羊毛的修士多了,这些野生的莲花也有了名字, 就叫做静渊莲。 能凝心静气的宝贝,永远不缺市场。净渊池热闹的仿佛5A级风景区,天天都有无数修士前来打卡。 修士想来薅羊毛。妖兽也想来薅修士的羊毛。在仞赤宗的刻意约束之下, 这块地方成了一处极好的低级修士练级区兼采药区。 辜晓梵的修为要比芝士高出一层。她来静渊池危险不大,芝士就不好说了。小师弟身娇体弱,年轻貌美,宛若一朵娇花。辜晓梵打定主意要保护好他,绝不能让他被风雨摧折。 两人沿着湖边走走停停,渐渐深入。人声渐远,妖兽的踪迹便多了起来。辜晓梵看到那些打斗的痕迹心里就紧张,拉着芝士叮嘱。 “你跟紧我,看到危险就躲在我身后。” 谢知非当然看不上这里低级的妖兽,权当是在陪辜晓梵玩游戏,非常乖巧地点头。 他两人相处和谐,飘飘荡荡的芦苇丛中,绿叶之间却飘出来一声嗤笑。 “哪来的小白脸,这么能吃软饭?” 声音先到,随后那茂密的芦苇边往两边倒去,一个高大的男子露出身形。 单论身材,把辜晓梵和芝士两个人捆在一起,都比不上他的壮硕。不但壮,他还高。满脸横肉挤得眼睛小小的,一瞧见辜晓梵,笑得横肉都在颤。 “哎哟,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芝士,发现他只是炼气期,说话就更加肆无忌惮:“小姑娘不要光看这种绣花枕头,这种不中用的,”他露出一口黄牙,“有实力的还是得看哥哥我。考虑一下吧道友?” 说着就搓了一搓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看样子是准备先礼后兵。 他的鄙夷和那无法掩盖的花花肠子,都透过他那双小眼睛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辜晓梵两人。 谢知非自从成年开始,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过话。虽然现在要在辜晓梵面前装乖,但是让这家伙立刻闭嘴却也并不是难事。他杀心刚动,身边辜晓梵就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辜晓梵一打量便知,这人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和自己旗鼓相当罢了。二打一他还这样挑衅。怎么敢的呀? 辜晓梵可没有什么打架道德准则,确定芝士接受到自己信号了,当即一个响指,火球瞬间成型,直奔那大汉的面门而去。 她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火球术搓得又快又好。 那大汉也没想到这一对娇弱组合竟然敢率先发难,被那火球直击脑门,一时便错失了先机。 辜晓梵趁机欺身而上,各种法术便招呼上去。 那大汉一看就是做坏事的老手,打起架来比辜晓梵经验丰富多了。虽然兜头被来了一下,痛得很,后续打斗中身形却极为灵活,和他那壮硕的身材一点也不匹配。 辜晓梵本该落入下风。但她身边有个芝士。每当那大汉扭转身形,要躲开辜晓梵的法术,就有一阵恰到好处的风把他轻轻地往辜晓梵的法术上一推。打到后来已经不像是辜晓梵盯着那大汉打,反而更像是那大汉主动在往辜晓梵的法术上撞。 什么叫国服辅助啊? 辜晓梵一想到芝士当初在食堂门口按着那位傻逼师兄打的狠劲儿,心中就不由得感慨:这就是打得了输出,玩得了辅助吗? 有眼不识泰山的大汉被打到只剩半口气,骄傲的头颅终于低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辜晓梵饶命。 他怎么说也只是口头上花了几句,现在受到的教训也足够了,辜晓梵便停了手。“那便饶过你这一次。” 谢知非对她的心软早有预料,但他虽想斩草除根,却没有阻拦辜晓梵,只是默默记住了这壮汉的样貌,已经准备偷偷再下黑手。 壮汉顶着被打得认不出圆形的脸,刚要大喜,两人就听辜晓梵又说。 “但是你要向我的同伴道歉。” 她对自己的事情很好说话,但是在向芝士道歉这件事上却出乎意料得固执。大汉按照她的要求鞠躬道歉,她偏说这大汉态度不够端正。但她也并非是在故意为难这大汉。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一心一意要替芝士讨一个公道。 能吃这样深情美人的软饭,那大汉看向谢知非的眼神已经嫉妒到扭曲。 反复几次之后,还是谢知非怀揣着极度愉悦的心情,以一种宫斗获胜者的大度表示,“算了,就这么放过他吧”,辜晓梵才松了口。 两人不再关注仍然跪在地上的大汉,继续往深处走去。 辜晓梵却不曾看见身后那低着头的大汉抬起头来。满脸怨毒的神色。 一枚冰刃从大汉的手中发出,破空而来,直指谢知非的后心。 第64章 辜晓梵战斗经验不丰富, 往回走时心神放松,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危机。 谢知非发现了,他本是要躲开的, 一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炼气期, 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直接控制住了这一片地方的风。 那大汉正咧着嘴,等这小白脸倒下去, 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冰刃的控制。然后在他瞪大的眼睛中, 那冰刃无声地以一种比它扔出去更快的速度激射回来, 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贯穿了他的脑袋。 鲜血溅出来,大汉无声地倒下去。仿佛一部默片。 辜晓梵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他们已经越走越偏, 她下意识地便对师弟多照顾几分,抬手拨开茂密的芦苇时, 总是注意着芝士的细皮嫩肉是否有被刮蹭到。 谢知非对她这样的关心十分受用。不仅不觉得吃软饭可耻,甚至还沉迷其中。 为了防止又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打扰他吃软饭, 他的神识扩展开去,笼罩住了整个静渊池。但凡想要靠近他们周围五里之内的,都在他的蛊惑术法的作用下,不知不觉地调转方向。 辜晓梵走着走着觉得有些不对。迟钝的战斗神经发挥了作用,她紧张地停下了脚步。 谢知非立刻嘘寒问暖:“师姐怎么了?” 师姐一脸凝重:“芝士啊,我们可能遇到危险了。” 谢知非的神识再次扫描了一下周围,还扩大了笼罩范围。神识所过之处,风平浪静。 他委婉地安慰辜晓梵:“师姐,咱们现在的环境不是挺平和的吗?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呀。” “你不懂。”辜晓梵教育萌新。“正是因为始终不见人迹, 我才会觉得有危险。你想想咱们从进来开始一共只遇到一个人,我们难道跑得很偏吗?没有吧?所以遇不到人必定是人为。幕后之人心思阴暗奸诈啊。” “心思阴暗奸诈的幕后之人”谢知非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得意忘形。 辜晓梵能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布置, 倒是让他意外地高看了一眼。谢知非早知道辜晓梵为人怂且谨慎,但是还真没想到她能谨慎到这个地步,一会儿没遇见别人就紧张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么谨慎的人,还需要他来给那个大汉最后一刀? 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这次他的扫描不仅限于意外闯入的陌生人了。任何蛛丝马迹都被他纳入到视线范围之内,因此注意到刚才始终不曾注意的细节。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芦苇丛中,以他们为圆心。十来个化作蚂蚁般大小的魔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他们周围。魔偶本身便不是活物,身体材料又是妖兽零件,极其易于隐蔽。就连谢知非不注意去观察的话,也发现不了他们。 看他们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谢知非敢打赌,刚才那枚冰刃只是因为没进入到警戒范围,否则这群魔偶能一拥而上,保证他俩毫发无损的同时把那大汉大卸八块。 辜晓梵这防护意识,真是绝了。 这已经不能叫做杀鸡用牛刀了。这得叫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谢知非刚才挡掉来自大汉的偷袭时,虽然没想着要告诉辜晓梵,让她担心,但心中不是不觉得,她究竟是个小姑娘,阅历不丰富容易心软。 现在一看。辜晓梵之前评价他的,有一句话竟意外的合适。 他确实是过于自信了。 太过自信以至于完全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一意孤行地对别人好。 谢知非默不作声地撤掉了自己笼罩全场的神识。 他脸上却是做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又惊疑,又充满了对师姐的信任。“那师姐我们小心一点。”分明附近安全得很,他却要东张西望,对所有风吹草动,极尽警觉。 师弟这么重视自己的话,辜晓梵心中自然是欣慰的。但她又有点后悔,不该这么严肃。怕是把师弟吓着了。 两人谨慎地往前走。这次没走出多远距离,就已经听到了远处的人声。 是两个辜晓梵听着挺耳熟的声音。 嗓子粗一点的说:“哥啊,不是说这儿满池子都是荷花吗?咱们怎么全见着的是芦苇呀。” 嗓子细一点儿的冷笑:“因为你现在脚底下踩的不是湖。” 这两个人斗着嘴往这方向过来。那两张脸从芦苇的缝隙里露出来的时候,辜晓梵就认出来人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她遇到的一共就那么一对。 是小红和小绿! 她的表情惊喜得太过明显,旁边的谢知非就有点不爽。他挑剔地打量了一下这对双胞胎,长得也不怎么样,心里放下一半心。又睁大好奇的眼睛,婊里婊气地向辜晓梵提问。 “师姐,这两位你认识?” 他没掩盖自己的声音,那对正在吵嘴的兄弟俩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小红:“哥,这么漂亮的姑娘,咱们遇到过?” 小绿:“把你那色眯眯的眼神收一收!就你这德行,要是见过,早被人家姑娘打死了,还能囫囵到今天?“ 这兄弟俩说相声似的,辜晓梵被逗笑了。将前缘略提了一提。 “当初我在边城一个小客栈里头,有幸碰见了这两位。若不是他们交谈中提到仞赤宗收徒,我也不会动了拜师的念头。” 她郑重地向这对兄弟行了一礼:“多谢二位了!” 这两人腰上都有仞赤宗弟子的腰牌,显然也是得偿所愿。既然有了这种缘分,兄弟中性格开朗些的弟弟便率先开口:“你们来这里应当也是采摘莲子的吧,如果目的相同,不如一起?” 谢知非预想中的双人蜜月旅行被电灯泡打断非常不高兴。但是他又不能破坏自己现在在辜晓梵心目中温柔体贴的形象,只能暗戳戳地搞事情:“我只是个炼气期,修为太低,全靠师姐照拂。若是拖了你们后腿,未免让我寝食难安。” 小绿一句话就把他噎回来了。 “没事,你现在不也在拖你师姐后腿吗?三个人一起带你,你师姐还能轻松点。” 谢知非:…… 谢知非修炼还不够到位,被他这么一反驳竟然无话可说。只能捏着鼻子让这两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大家辨认了方向,一同往莲湖走去。 这里生活了颇多妖兽。谢知非心里生气,就盼着来那么一两只不长眼的,好让这兄弟俩看看他的实力。 但是有眼色的妖兽,看他们三个筑基期都不会过来。没眼色的,也暗中被辜晓梵指挥魔偶处理掉了。 辜晓梵:师弟修为是低了一点。但是只要不遇到危险,就不能叫拖后腿。 这样种种因素的协同作用之下,他们竟一路风平浪静地采摘到了足够的莲子。 等四个人毫发未损地回到了静渊池的外边,连这对兄弟都惊了:“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 辜晓梵深藏功与名,嘿嘿一笑。 目睹辜晓梵所有暗中操作的谢知非:差点气死。 他正恹恹不乐地准备耻辱回家,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刚刚离开的静渊池深处,忽然冲天而起一道金色光柱。 伴随着这光柱的,还有不断往外蔓延的灵气,几乎只在片刻之间,就连这么远距离的辜晓梵等人也感觉到了灵气拂面的舒服。这里的灵气浓度几乎是瞬间提高了一层! 这么大的异动,分明是异宝出世。 附近所有的修士都躁动起来。谁不想着提高修为发大财,眼看着眼前似乎被老天爷送了一个大机缘,众人眼睛都红了,纷纷甩开十八般武艺,就往光柱处冲去。 辜晓梵当然也眼馋异宝——她一来静渊池,静渊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那这宝贝还不是老天爷故意要送给她的吗? 但她生性谨慎,或者说怂。宝贝谁不想要呢,也得看有没有命去拿。他们四个人里头,她矮子堆里拔高个,修为最高。芝士师弟先不算,这对兄弟俩她也不熟。可能有生死危险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跟陌生人组队。 脑海中划过许多念头,她转瞬之间已经当机立断,做下了决定。 “远处那必定是宝贝,但我自认为自己没这个缘分,便不参与了,两位若是想去,还请自便。” 辜晓梵把话说的客气。那对兄弟俩对视一眼,倒也没对她生出什么恶感。只是双手抱拳说一声后会有期,便跟随众人一起往那关注处奔去。 在辜晓梵神识之中,一直与她保持着紧密联系的魔偶们,也悄悄地动了起来,迅速向光柱处奔去。 让魔偶去混水摸鱼,她是真怂得可以。 谢知非敬佩地看了辜晓梵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了那道金色的光柱。现在光柱的颜色已经渐渐暗淡,显然是异宝已经开始隐藏自己的动静。但即使是即将消散的光柱,依旧闪闪亮亮,光华流转,好看极了。 这种完全符合谢知非审美的东西。让他一时看地移不开眼睛。 他那种毫无贪婪之心的纯然喜爱被辜晓梵捕捉到了。 辜晓梵看看那道金色的光柱,脑海中忽然又响起她之前的推断。她试探着问:“芝士你是想要那宝贝吗?” 芝士很懂事地乖巧摇头:“不是啦,我就是看那道柱子好看。” 一根平平无奇的金色光柱而已。 “你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芝士没说话,只是冲辜晓梵羞涩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和浅浅的酒窝,仿佛自己这个爱好羞于启齿。 辜晓梵凝视着他的微笑。 这分明是和大魔王完全不同的性格,她却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寻找大魔王的影子。 她踮起脚,去摸了摸芝士的脑袋。芝士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忽然这么做,但还是很乖巧地低下头配合她的动作。 看他这样温顺,辜晓梵更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恶念。 她轻声说:“喜欢的话,师姐去帮你把这宝贝拿回来。” 曾经她喜欢大魔王,她要逃离他的身边;现在她不喜欢芝士,反而可以毫无负担地送他东西,满足他的愿望。 她又摸了摸芝士的头发。他顺滑的铂金色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懵懂又喜悦的表情。 辜晓梵没有敢去看芝士的眼睛,她非常清楚,自己刚才心血来潮的承诺,完全是将芝士当做了另一个人。 妈的,渣都渣了,还能怎么样? 魔偶的事情还不能跟芝士讲。打定主意,辜晓梵便带着芝士一路往那个方向飞驰。 跑到半路,两人就被烟波浩渺的大湖拦住了去路。有些修士站在湖边急得团团转。 有些却已经撑着船,往光柱的地方划去。辜晓梵他们有两个人,可以分工合作,芝士负责变化出一艘船。并用法力维持它的形状,辜晓梵负责战斗。 就算是自诩和平的修真界,在面对异宝出世的时候,也都红了眼睛,大家谁还都没看见异宝的影子,就开始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暗下黑手。 在地面上的时候就算了。在湖里大家都开着船,难免束手束脚,这时候背后搞小动作几乎是一黑一个准。 就算辜晓梵生性谨慎,也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法术伤了几次。 她受伤还好,最怕是打到船,法术变化出的船只本就不算坚固,打上那么几次就要破碎。辜晓梵他们的船晃了好几晃,多亏芝士始终勉力维持,竟还保持住了船的形状,使他们免于掉进水中的悲惨命运。 湖上船多,辜晓梵找不出是谁在下黑手。以她的性子,又做不出主动去攻击别人的事情。 眼看着就要陷入被动局面,她脑瓜子一转,冷笑一声。这一块区域的湖面上便骤然起了一层薄雾。 雾气越变越厚重。所有船只的身影渐渐都消散在雾气里。 辜晓梵还没本事制造出笼罩整个湖面的雾气,但只笼罩着自己周围的一块地方,却还绰绰有余。隐藏在雾气中之后,便骤然轻松了很多。辜晓梵等了片刻,没再看见有人对他们下狠手,放松地坐在了船头休息一下。 她的身边,谢知非若有所思。 在辜晓梵看不到的雾气之外,整个湖面上都蒸腾起厚重的雾气。从高高的天空中看去,静渊池完全被这人为制造出来的带有迷幻性质的雾气隐藏起来。别说湖中的船只,就连人在岸上想往这边赶的修士,都迷失了方向。 这下子应该没有人有闲心再打打杀杀了吧。 谢知非的报复心比辜晓梵可强烈多了。 所有的船只都在厚重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在那一小块水域中打转。 那道光柱也消失了。再也没有可供众人辨别方向的标志物。 只有辜晓梵他们的船只不受任何影响,后发而先至,一路在水面上乘风破浪,直直奔向那道光柱所在的地方。 辜晓梵虽说是亲自来了,但她所有夺取宝贝的希望,仍就是放在她的魔偶身上。自己来只是做出一个态度,如果自己的魔偶能抢到异宝,到时候搞点花样骗过师弟,就说是自己抢到的。 谁知道她这帮竞争对手这么废的? 她都让了他们十分钟,怎么还是她先到? 在湖面的中央,大片大片的莲花中间,生长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它的花瓣紧紧地闭合着,但是花苞顶上已经张开了一个小口。并不强烈、但是极其具有穿透性的金光,从那个小口中散发出来。 现在守候在周围的人并不多。大家一边警惕着来自人群的黑手,一边对突如其来的雾气心怀忐忑。零零散散的小船分布在周围,辜晓梵两人虽说不起眼,却也是百里挑一。 人这么少,她又怎么让魔偶去混水摸鱼? 两人还不知道自己互相给对方拖了后腿。表面上充满斗志,互相鼓励。 “事发突然,来的人修为也高不到哪儿去,咱们没准真有希望。” “对,师姐你一定可以的!” 正说着,已经有人忍不住飞身而起,在船上一点,整个人便如同飞起的鸟儿一样,向那巨大的莲花扑去。 场上传来几声惊呼,又有人被这变数惊到,也顾不得思考,纷纷飞身而起,想要抢占先机。 谢知非看了一眼辜晓梵,她果然没动,只是很紧张地看着那边。在他神识笼罩的范围之内,那些已经到达此处的魔偶却纷纷化作鱼儿,往那莲花游去。 正在千钧一发,眼看着动作最快的人,手已经要摸到那将开的莲花。 莲花微微张开的小口中,那金光却骤然如同蛇一般,吐了出来。金光扫过靠得最近的几人的身体。 他们还没发觉什么,直到眨眼之后,整个人的腰身才骤然断裂。一半躯体落入水中,被水里的妖兽吞噬。另一半的躯体却仍旧维持着惯性向那莲花扑去。只是扑到一半,却已经因为生机断绝,而颓然落下。 死亡只在瞬息之间,那些人甚至都躲不开,落入水中之前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 这番骤然而起的变故,惊住了所有人。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都被按捺住,场中一时静了下来,谁都不愿意送死。 有人的声音在雾气中向四面八方传扬:“这种植物异宝,向来是要等到花开之时才算成熟。各位不如先保存精力,等到花开时,再公平竞争如何?” 一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 辜晓梵的神识还在控制着她那些魔偶。魔偶变化成的小鱼儿已经游到了那莲花的旁边。听到这人说的话,却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辜晓梵吃亏就吃亏在她对修真界的常识一无所知,此时这人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她也不敢去摘了,生怕自己在莲花没成熟的时候把它摘下来会耽误宝贝的效果。 谢知非全程注意着她,只看她眼睛滴溜溜得转,就明白了她心中的顾虑。 他也有些奇怪,辜晓梵明明这么好懂,怎么他有些时候还会看不明白呢? “这人骗你的,宝贝不是没开的莲花,而是莲花中藏着的一粒金莲子。” 辜晓梵闻言一喜,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用神识看到的。”谢知非顿了顿,想起来辜晓梵还没学过怎么利用自己的神识,又补充道,“如果你想学,回去之后我教你。” 这感情好。 辜晓梵得了准信,再一看周围,全都是等着莲花盛开的傻子。 这种天赐良机,不把握住不是人哪。 她心念一动,水中便猛然窜出一条肥鱼。 肥鱼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尾巴一甩,呈现一道完美的弧度,直扑向那朵巨大的莲花。花蕊中间仍旧吐出金光。肥鱼却毫发无损,只是被那金光击退。 众人正被这变故惊住之时,水中又跃出数条肥鱼,前仆后继,犹如敢死队一样往那莲花处扑去。 莲花口中金光频闪,但是人都能看出来那金光越来越无力。 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拿走宝贝了。 辜晓梵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抢夺她的胜利成果? 她掐准了时间,一溜火焰绕着那朵巨大的莲花在水面上窜过。 火焰蒸腾起浓厚的水汽,天然地遮住了所有人的视野。只有辜晓梵的视野分了一半在那些鱼身上,并不受阻碍。 一条状况最良好的肥鱼跃起,在金光最薄弱的时候,一头扎进那朵莲花中间。 它们本就不是真正的鱼,对付莲藕自然手到擒来,顺利将那颗莲子咽入腹中! 等众人施展法术,将那雾气驱散,空荡荡的水面上,只剩下那朵巨大的莲花。莲花失去了金光,也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有人不甘心地想要窜到前方去看。但这次莲花再没有动静。即使被人粗鲁地撕开花瓣,也仅仅只露出里面正常的花蕊模样。 众人哗然。 辜晓梵就在这时候,悄悄拉一拉芝士的袖子,小狐狸一样冲他狡猾地笑了一笑。 两人悄无声息地划着船离开了战场。 坐着地行妖兽回去的路上,还能看见不断地有人在往静渊池赶,虽说来凑热闹的都是炼气期筑基期,辜晓梵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两人一路低调地回了宗门,交了任务。 谢知非早就忘了辜晓梵说过的会把金莲子给他的话。他也压根没想过要。 这东西好看是好看,但说实话,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是一颗能凝神静气的莲子罢了,不然也不会没有高修为的人来抢。 他正要和辜晓梵道别。却被她拉住了。 她伸出手,手上一个白玉的小瓶子。 漂亮的脸上,笑得得意:“说好给你的。” 谢知非知道这金莲子的价值。辜晓梵却并不知道。 她辛辛苦苦抢来的宝贝,只是因为他当时多看了一眼,就被她毫不犹豫地送给他。 谢知非看着她白生生的手上玉做的瓶子,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师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辜晓梵其实有点后悔的,她感觉自己情绪上头,强行带入。 谢知非把她当替身,她就来找别人当谢知非的替身。她做这种事情,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地骂谢知非是渣男?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金莲子拿在手上都烫手,不如就送出去算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我比谢知非诚实。 辜晓梵被迫诚实地说:“因为,喜欢金闪闪的男人,一定都不是坏人。” 谢知非灵光一现,刚才那种莫名其妙头上闪绿光的感觉骤然消失了。他湖绿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惊喜。 “师姐喜欢的那个男人也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吗?” 辜晓梵老实人点头。 “师姐放心,我会代替那个男人,好好保存这颗金莲子的!”谢知非向她郑重发誓。 辜晓梵感觉有点不对劲:“你这倒也不必……你是一个好男孩,不要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替身。” 谢知非比她还要诚恳一百倍:“如果这能安慰到师姐的话,我可以的。” 他的睫毛纤长卷翘,眼睛像最纯净的湖,看着辜晓梵的时候,仿佛眼睛里只有她。 直面这种盛世美颜深情暴击的辜晓梵,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绿茶如此讨人喜欢。 ……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呢? 辜晓梵手上拿着一只小碗。碗里装满了磨成粉末的莲子。 他们正在芝士的洞府里,芝士趴在床上,背脊的线条优美得像大提琴的弦。 他看着辜晓梵的眼神,可以演奏一首如泣如诉的《致爱情》。 辜晓梵整个人都麻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即将失去清白的老实人。 但是事是她做下的,话是她说的,闹到这种局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要负很大责任。 ——其实只是给芝士的伤口上撒莲子粉而已。 但是现在的氛围就是非常的奇妙。 辜晓梵无法忘记自己刚才把芝士当做替身的那番渣男发言。也无法忽视芝士现在缠缠绵绵如同钩子一样的目光。 她假装若无其事,轻轻从碗中捻起一撮粉末——手太抖了,撒了一半。 另一半被她捏在指尖,她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一样,艰难地移到了芝士光洁的背上。 又在他背上撒掉了一半。 最终只有四分之一,成功地落在了伤口里。 作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这点小事准头都差成这个样子,辜晓梵认为不是自己的问题,芝士应该负全责。 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口,本来皮肉翻卷,应当是很吓人的。但是在芝士的背上,那些鞭痕就是对美丽的一种破坏,一种暴力的镇压。带有鞭痕的背,就像一幅把美破坏给人看的现实主义画作。非常容易勾起人内心不可言说的想法。 辜晓梵被迫承认自己是个lsp。 lsp赶紧把手伸过去,想把那些不小心撒在背上的粉末拂开,她温软的指尖碰触到他的背,手指立刻如同陷入了一块凉玉之中。这是比上好的丝绸还要光滑的触感。 辜晓梵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摩挲了一下指尖。 一直乖乖巧巧趴着的芝士,回头冲她娇羞一笑。 完了,辜晓梵感觉自己现在百分百是个渣男。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开始默念清心咒,同时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他的背脊。 反正莲子的数量很多,她闭着眼睛就往他的背上一通乱撒。 再怎么着,撒满厚厚一层总该管用吧。 她正瞎撒,就听见芝士声音低低的,像是新婚第二天清晨的小媳妇儿一样。 “床被弄脏了。”他说。 , 床?脏? 辜晓梵立刻想到不可言说的地方去了,她震惊地睁开眼睛,目光下意识的就往下溜——一切都很正常。 刚要疑惑,她忽然就看见,芝士那张朴素的床上落着不少粉末——都是她刚才撒上去的。 原来弄脏是这个意思。 辜晓梵在心里赶紧抽了自己两巴掌。 清心咒念了三四遍,总算是有了点效果。辜晓梵感觉自己的手终于不抖了,赶紧趁此机会,快刀斩乱麻,给芝士把药上好。 然后就闭着眼睛催他。 “快一点,快点把衣服穿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丑恶,辜晓梵欲盖弥彰:“你赶紧收拾完,我们去吃饭。” 芝士看起来清纯得就像一张白纸,或者一朵盛世白莲,看向她的眼神清澈又无辜,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她任何可恶的心思——这就显得辜晓梵更可恶了。 辜晓梵痛苦地叹息了一声。感觉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种神仙操作,反向加强和粉丝的联系。 好在接下来是去吃饭,吃饭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事情了。只要不互相喂饭,那没有任何可以产生暧昧的氛围。 辜晓梵对自己啃猪蹄的形象充满了信心。一进食堂就高呼:“先来一盆小龙虾!” 吃完这盆小龙虾,大家还是可以继续做兄弟。替身什么的就都忘掉吧。 她过于激动了,吸引了周围众多人的注意力。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 “梵道友?好巧啊!” 确实巧,坐在不远处的,不正是今天半路分手的小红小绿吗? 通过衣服的颜色,辜晓梵准确地辨认出来,跟她打招呼的人是小绿。 这倒有点奇怪,这兄弟两个,性格更沙雕热情一点的一直是小红。之前那一路上也是她跟小红聊得比较多,小绿通常只负责在旁边补个刀开嘲讽。 小红打消了她的疑惑,他热情地招呼她:“我们采摘了不少莲蓬跟莲子,拜托大厨给我们做成菜,要不要一起来吃一顿?” 这种时鲜宴席,还有第二种选择吗?辜晓梵立刻请服务员师兄把一盆小龙虾改成三盆。两方人麻溜地拼了桌。 四个人里只有谢知非不高兴。 辜晓梵隐隐约约有注意到他的不高兴,她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坚定了主意。 为了防止自己再心生邪念犯错误,绝不能放小红小绿走! 但是她显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张盛世美颜。很快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后悔。 小龙虾先上来了,因为芝士不能吃辣,辜晓梵特意点了一盆蒜香的。端上桌的时候,她顺手就放到了芝士面前,还顺便给芝士拿了一块毛巾擦手。 这些举动她纯粹是做习惯了。毕竟芝士长得就招人疼,又天天请她吃饭,她照顾照顾人家很应该。 但是坐在对桌的小绿,观察了一番,却开了口。 “我可以也吃蒜香的吗?” “当然可以。”在辜晓梵的概念里,不喜欢吃麻辣味儿的,一定是因为不能吃辣,只能被迫选择蒜香,因此态度非常好。顺手就把放在芝士面前的蒜香小龙虾往桌子中间挪了挪。 谢知非:??? 谢知非眼睁睁地看着辜晓梵给自己的特别关心变成了中央空调。 他嘴巴里的蒜香小龙虾立刻就没了味道,心中的雷达噼里啪啦开始报警。他警觉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竞争对手。 正好看见对面的小绿对他投来一个友善的笑容。 在辜晓梵眼里,这笑容的含义是感谢他分享这盆蒜香小龙虾。在谢知非的眼里,这却是□□的挑衅。 都被人挑衅到这种地步了,这能忍吗? 这必须不能啊。 早已经今非昔比的谢知非,立刻回给小绿一个漂亮而柔弱的微笑,然后带着这种楚楚可怜的笑意看向辜晓梵。 “两个人吃一盆龙虾是不是不太够啊?要不再点一盆吧?” 辜晓梵本来也是想再点一盆的。但是,“待会儿不是还要吃莲子莲藕菜吗?我想你俩既然都喜欢吃清淡的,不如把胃口留一留?” 芝士用那张比小公主都漂亮、比小绿茶都柔弱的表情,说出非常豪迈的话。 “我们好歹是两个大男人,不要太小看我们的食量啊。” 哎哟,这种反差萌! 辜晓梵被他这写作宣布读作撒娇的话萌地失去原则。“好的好的,那就再来一盆,够不够?” “那当然是问师兄够不够啦~” 芝士笑意满满地去看对面小红小绿。 小绿僵硬着脸点点头。 在辜晓梵看不到的桌子底下,小红正在猛掐他哥的手,用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提醒他:哥别冲动,别打人,否则你就完了! 双胞胎二人对视一眼,读出了同样的心里话:这男的怎么这么恶心? 小红还好,他对麻辣小龙虾充满了热情。只将辜晓梵看作是单纯道友。 但他知道他哥的心思。他哥这人一向闷骚,辜晓梵这张脸完全戳中了他的审美偏好。 当时辜晓梵披散着头发站在芦苇荡里,微风一吹,她的秀发飘扬。她还向他们微微一笑。 这样的美颜暴击之下,小绿一见钟情了。 虽然小红私心觉得这属于见色起意,但是双胞胎之间的义气,还是让他坚定地站在他哥这边。两人一起对谢知非投以鄙视的眼神。 谢知非一对二,不但不慌,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猛兽护食的本能让他知道眼前其中一位是他的竞争对手,对辜晓梵虎视眈眈,但他并不畏惧接受这样的挑战。 优秀的巨龙必定拥有出色的求偶才能! 全世界最杰出的巨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追求对象,辜晓梵,笑容满面地跟小绿聊天去了。 他心态崩了。 辜晓梵倒没有发现小绿对自己心怀不轨。她的搭话其实包含着暗戳戳的小心思。 白天他们刚拒绝小红小绿的夺宝邀请,后脚就又出现在了巨大莲花附近,谁知道小红小绿有没有看见他们呢? 这要是看见未免太尴尬了,还是搞清楚,别给和睦友善的同门关系制造障碍。 小红小绿两人,老实说都是非常亲切友善的人。这兄弟俩一起配合着聊起天来,总是能逗得人捧腹大笑。仿佛现场在看相声表演。 如果能和他们多多往来,成为朋友,倒也未尝不可。 当厨房烹制的菜肴端上来,兄弟俩非常谦让地邀请他们多吃一点的时候,辜晓梵对这两人的好感度再一次提高。 她与两人之间的话题也从客套的“东西真好吃来仙宗适不适应”逐渐转向更具有隐私性的个人生活。 几人推杯换盏,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小红小绿就开始暗戳戳地想要搞事情。 沙雕一些的小红先开口:“咱们也算这么熟了,还一天天道友道友的,喊啥呢?直接喊名字好吧?” 小绿装模作样瞪了他一眼:“不要唐突女孩子!” 他这么一说,是个正常女孩子都会笑着说,不唐突,不唐突。 辜晓梵刚准备说话,就看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吃小龙虾的芝士忽然微微一笑。 “你哥说的对。” 气氛立刻沉默了两秒钟。 两秒之后大家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随着香甜软糯的莲子羹被端上餐桌,大家的情绪受到甜食的抚慰,气氛再次逐渐融洽起来。 辜晓梵笑着问:“你们兄弟俩是一直待在一块儿吗?形影不离?” 小红脸皱得像苦瓜一样:“这我可就要谴责我哥了,从没见过他这么像个老母鸡的男人。我想出去和小姑娘多接触接触,都要千方百计瞒着他。你说都是同一个环境里长出来的双胞胎,怎么他就老古板得像个尺子似的呢?” 小绿瞪他一眼。“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又当爹又当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姑娘不负责任,我就把你腿敲断。” 小红抱着脑袋:“哥,我求你赶紧找心仪的姑娘吧,别来管我了!” 他贱兮兮地一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梵道友这么出色,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他说话氛围营造得好,完全就像是个玩笑,辜晓梵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只觉得挺好玩。 她被这俩活宝逗的哈哈大笑的时候,芝士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了。 “动心也没用,师姐太出色了。” 他就差在脸上写上“辜晓梵很高贵,你们不配”。 全桌再次寂静了三秒钟。 辜晓梵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芝士却将一碗白亮亮的小圆子挪到她跟前。 “这个藕粉圆子特别好吃,师姐你尝尝~” 他看着辜晓梵的时候又乖又甜,就像这碗藕粉圆子一样,辜晓梵心里再气他说话没情商,也骂不出口。 她只能代替芝士向这对兄弟道歉:“抱歉,我师弟还小,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别介意别介意。” “师弟”与“道友”。亲疏立现。 谢知非顶着一张小脸,冲对面得意一笑。 第65章 这顿饭, 四个人里,大概只有谢知非吃得最香。 几次三番的交锋下来,小红小绿也算看明白了。这小白脸分明是在守护自己的地盘。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男孩子, 嘴上的战斗力倒是很强。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能一路走到今天, 又经历考验进入仞赤宗,绝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如果只有这师弟一直在恶心他们, 小绿完全能面不改色。 但是, 辜晓梵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在她心里孰轻孰重, 她无意识的举动已经表明出来,那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晚饭的后半节,小绿就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追求之心, 开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同门同学。 辜晓梵对他们之间这番暗中较量毫无察觉。她只是傻孢子一样惊奇地发现,在她代替芝士向双胞胎道歉之后, 芝士对双胞胎的态度立刻就温柔了起来。双方宾主尽欢,很是吃了一顿舒心的晚饭。 所以芝士果然就是一个体贴人的好孩子嘛, 愿意为了师姐收敛自己,做一个乖宝宝。真不怪师姐疼他。 自觉将自己摆在长辈位置上之后,晚饭之前的小小尴尬,便很快消弥无踪。 等晚饭吃完,辜晓梵已经可以很淡然地和芝士一起漫步走回洞府,并提醒他注意伤口的恢复情况。 两人之间气氛正融洽的时候,辜晓梵就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芝士是不太喜欢小绿吗?” 她忽然回忆起来,似乎两人之间一直有种隐隐的竞争感。 谢知非心里咯噔一下。他刚学着绿茶也没几天,并不知道这道题的标准答案。有点怕回答不好会把辜晓梵推远。 要怎么回复呢?“没有不喜欢呀。”这话太假了, 辜晓梵是长了脑子的。“因为小绿好像不太喜欢我呢。”这句话倒是够柔弱,能引起辜晓梵的同情。 但谢知非严谨地想了一圈,发现他对小绿的敌意表现得比小绿对他的要明显多了。 可恶, 记住了,下次不喜欢谁也要暗戳戳的。 他最终想到当初自己那扇开启世界新大门的回复。 能有什么标准套路答案比一颗真心更让人动容呢? 谢知非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像是羞愧,又像是不甘心。 “对,我不喜欢他。”他没等辜晓梵问原因,就自己揭晓了答案。“因为他喜欢师姐。” 这句话说完,年轻的男孩子就抬起头,像是终于鼓足勇气,看向他的师姐。他的眼睛清澈,眼里是满天的星光,那光芒几乎要将辜晓梵灼伤,她感觉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不是星星,而是男孩子最真挚的热情。 入夜,微风,俊秀的男孩子。 辜晓梵的心跳都停了一瞬。她甚至不敢问他,为什么小绿喜欢自己,他就要讨厌小绿。 她茫然地心想,这是什么小孩子奇怪的占有欲吗? 不,不是的。辜晓梵一直会不由自主地将芝士当成小孩看待。但是芝士并不是小孩,他比她还要高上一头,分明是一个成熟的青年。 他说话时会撒娇,做出来的行动却永远很沉稳。 这顿晚饭仿佛白吃了,辜晓梵又迅速地被拉回到了晚饭前的尴尬中。 她闭了闭眼睛,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心情复杂得像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梦境。 “我先回去了,回去还有点事。”非常烂的借口。 辜晓梵匆匆想要离开,像是一只慌不择路被追捕的小狐狸。她身后的猎人不慌不忙,甚至还能带着笑意喊她。 “师姐。” “还有什么事吗?” 身后男孩子声音徐徐,像是在撒娇,更像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为她编织了一张蜜糖做的网。 “只是提醒一下师姐,明天没有课,我们说好了要学习怎么运用神识的。” 谢知非看着辜晓梵匆匆离开。她估计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他说了什么。 这么慌乱的辜晓梵啊。 学习能力超强的大魔王。感觉自己终于懂得了和辜晓梵交往的秘诀。 把真心捧给她看。再加一点小小的套路。就能酿成她脸上甜美的红晕。 …… 辜晓梵回了自己的洞府,倒在床上,试图冷静一会儿。 躺了一会儿冷静失败。又爬起来,披头散发地给涟星发了一只纸鹤。 虽然感觉自己百分百会被涟星嘲笑,但现在事急从权,她在纸鹤中还是认认真真把自己和芝士相处的经历以及心路历程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希望涟星能给她一点有用的建议。 看见纸鹤飞出去,辜晓梵就趴在床上焦灼地等待回复。 她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在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并不想糊里糊涂地去跟芝士上课。 奇怪,涟星是正在约会吗?所以纸鹤一直没有飞回来? 她正在疑惑,洞府的禁制便被碰触到了。涟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笑天,笑天~” 辜晓梵赶紧把她放进来了。 两人一碰面,涟星不愧是熟读狗血话本千百遍的女人,逻辑清晰,直击辜晓梵要害。 “所以,你喜欢上谢知是了是吧?” 辜晓梵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颜面:“我觉得也不一定......我可能有把他当儿子养,感情因素里有母爱。” “那你还馋他身子?可别玷污伟大的母爱好吗?” 辜晓梵自闭地回到了床上,躺成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涟星到底是个傻白甜,缓过这一口气来,又对辜晓梵温柔起来了。 “我们来捋一捋情况。现在的情况就是,你通过和谢知是十几天的相处,对他产生了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同时觉得他在有意无意地撩你。是吧?” 辜晓梵想反对一下,想了想没想出可以杠的点,默认了。 “那么现在主要就是以下问题:第一、你不确定你是喜欢他,还是把他当作替身。第二、你已经两次明确问过他是否喜欢你,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但是你又总是觉得他在撩你。你不清楚这届粉丝就这样,还是他是个渣男。第三、你怀疑他可能未来有喜欢的女孩子......嗯?第三个问题我觉得纯属你脑子进水,可以忽略不计。” 辜晓梵本人觉得第三个问题挺重要,但是她没法告诉涟星这是本小说,谢知是很可能是谢知非的兄弟,两人都会爱上她......辜晓梵只能继续痛苦自闭。 就听涟星拍手,很愉快地说—— “前两个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你的行为挺渣的,他的行为也挺渣的,你们互相渣着呗~” 恋爱大师涟星破除重重迷雾,快刀斩乱麻,直指问题核心。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直叫辜晓梵如同醍醐灌顶。 辜晓梵喃喃道:“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 涟星很害羞地说:“好孩子不要说脏话啦!我师兄听到会生气的。” 她冲着辜晓梵露出一个百分百傻白甜的笑容,笑容的甜度让人很难相信她刚才淡定地说出了狗言狗语。 辜晓梵恍惚了一下,很怀疑涟星是被自己带坏了。 她提心吊胆地问:“你师兄呢?我刚才还以为你们在约会。” 涟星很愉快地说:“我们确实在一起呀。我在看他练剑。都看了十年啦,哪有你的八卦重要!我赶紧就跑过来了!” 辜晓梵趴在床上继续装尸体。 司寒看她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总是一副“你带坏我们家小朋友了”的表情。如今打扰到他们约会,显而易见,司寒的小本本上又要再记一笔仇。 但是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辜晓梵在好基友涟星的指导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心灵平静。 她总结了一下就是:人不能太有道德感,有道德感就会容易痛苦。宁可我渣天下人,不可天下人渣我。做人呢,有时候渣一点,糊涂一点,反而会获得更多的幸福...... 辜晓梵雄赳赳气昂昂地做好了去和芝士对线的准备。 但是第二天并没有能如愿和芝士见面——也不能说没有,只是没能单独见面。 因为她那个海王师父,好基友涟星的父亲,仞赤宗的宗主,终于忙完了他的正事,在知道明天没课之后,召集所有徒弟见面。 ......多像是那些见到假期就开会的老板啊! 十几个刚入门的小崽子当然没有勇气不去,辜晓梵提前一炷香到达师父峰顶上的居所时,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她竟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社畜辜晓梵理直气壮地一一回以社交假笑,熟练的笑容配合绝佳的容貌,很轻易地获得了同门师兄弟们的认可。 是的,她师父十几个徒弟,辜晓梵万绿丛中一点红。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场合比较严肃,肯定已经有同门上来搭讪了。 师父来得挺按时,他是涟星的亲爹,长相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和涟星气质类似的温柔和平,很快就打消了辜晓梵因为失去假期而产生的莫名抗拒。 他也没让人就这么站着,大家转战后面凉亭,小小的凉亭里坐满人,生理距离拉近心理距离,大家立刻就显得亲热起来了。 芝士自然是坐在了她的身边。 有了昨晚涟星的开导,辜晓梵现在看见他灿烂的笑容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自然又亲切地回给他一个笑脸,为两人后续的发展做铺垫。 有侍者端上来几壶清酒并糕点。 大家各自倒了酒,几杯酒下去,自我介绍起来也不显得生硬,气氛是真的活络起来了。 辜晓梵将自己这位海王师父的操作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慨他的手段。这心理学学的,涟星怎么就没耳濡目染呢? 十几个徒弟轮番做了自我介绍,师父笑吟吟地,插上一两句恰到好处的话,徒弟们的神经便放松下来,有人开始搞怪耍宝,有人开始讲自己妈妈的含辛茹苦,有人开始和辜晓梵套近乎。 这位套近乎的只套到一半,就被体贴的师父打断了。 “对美人献殷勤可不是这样的。”他笑着喝下一杯酒,“谁会才艺的?” 应者如云。大家都没负担,有人大吼着声称自己会吹口哨,要给师父和辜晓梵露一手。 一片欢腾里谢知非抢占先机——他直接从储物戒指里把自己的吉他拿出来了。 这么个大家伙一出来,师父就先笑了:“这里还有一位已经准备好乐器的,不如就请你先来一曲?” 口哨声先响起来了。 谢知非只会那一首曲子。但他一点都不慌。摆好姿势,想着曲谱,回忆着当初和辜晓梵一起练习的情况,他弹奏了起来。 这时候的他已经今非昔比,当初不明白辜晓梵为什么会生气,话本背了锅,现在想想,却只觉得自己最笨。 他学会了很多,但是离开的人,又要怎么追回来? 谢知非抬起头,辜晓梵正在怔怔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完整弹奏这首曲子。 错过的曲子仍旧能被正确的人听到,错过的人为什么不能再回头? 他手下灵巧翻飞,同时向辜晓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又有口哨声响起来了。谢知非弹奏的是一首爱情曲子,他的全部目光都放在辜晓梵身上,谁都看得出他的目的。 辜晓梵的目光却像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眼神悠远,仿佛在回忆什么。 谢知非心知肚明。除了远在魔界近在天边的他自己,辜晓梵还会怀念谁?他已经知道了怎么去对辜晓梵好,但他还没想到,要怎么揭掉自己的这一层马甲。 太过纠结的事情何必去想,徒增烦恼!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现在,此时此刻,在这一首曲子的时间里,谢知非可以确定,他爱着辜晓梵,辜晓梵也爱着他。 交错着时空,他们彼此相爱。 一曲弹罢,掌声不绝。师兄弟们冲谢知非挤眉弄眼:“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师父也颔首称赞:“感情饱满,是首好曲子。” 这种大家都挺高兴的时候,辜晓梵当然不可能砸场子。她笑着称赞了几句。心中却心乱如麻。 太像了,无论是这首曲子,还是芝士弹奏这首曲子的姿态,总是像一根鱼线,强迫性地从她脑海里钓出谢知非的影子。她甚至都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们真的很像,还是她把他当作替身越看越像。 这惨烈的人生! 辜晓梵不得不悲痛地接受了自己特别渣的事实。 之后大家再一起吃了顿饭,师父给徒弟们指点了一下修行的困惑,挨个发了一些修行宝贝,这次的见面会便各自散了。 辜晓梵回自己的洞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顺便反省自己。 反省多遍之后觉得:去他妈的,喜欢就上,想那么多干嘛! 正要一鼓作气起身去和芝士继续对线,门外的禁制又被触动了。 还是涟星。 她听说了今日芝士当众给辜晓梵弹曲表明心意的事情,兴奋地来找辜晓梵要第一手八卦。 “你还说人家不喜欢你?不喜欢,能这么当众表白吗?我看芝士就不是这种哗众取宠的人。” 辜晓梵坚定了“宁可我渣天下人”方针,这一刻已经升华了,此时非常坦然:“喜欢我就喜欢吧。” 她很无赖:“但我不得不说,他弹琴的样子,真的很像我初恋。” 涟星:! 涟星更兴奋了:“那我们来聊聊你确定喜欢的那个初恋男修呀。咱们这么铁的关系,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辜晓梵有气无力地问她:“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我确定!!!” 辜晓梵笑眯眯地:“那个男修,他暗恋你,涟星。” 这个惊天炸弹出来,整个洞府都安静了。 涟星:...... 洞府里沉默了一会儿,涟星结结巴巴地说:“所以......我很抱歉?” 辜晓梵挥挥手:“你抱歉什么。欠我一声对不起的是那个渣男。” 涟星也躺上了辜晓梵那张超软超舒服的大床,两人并排趴着,辜晓梵感觉到身边香香软软的热度,谈性也起来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把我当作替身,但是当时我处境超差,当替身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嗨,这么一说我是咎由自取。然后他呢,确实又帅又强身世又惨,标准美强惨,对我又总是有种特别的好,我慢慢地就沦陷了......” 她絮絮叨叨的。这些回忆辜晓梵一直憋在自己心里,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倾诉的出口,她就停不下来了。当初所有暗暗的甜蜜,所有彷徨的无措,以及最终决定逃走的释然,一点一点,她都倾吐了出来。 涟星不向她学习的时候真的就是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天使,她只是默默看着她,认真听她倾诉。她的手握着她的,温度从她的手上传递到辜晓梵的心里,让辜晓梵感觉自己流失的力量在慢慢回来。 尽管谢知非暗恋的人就是涟星,她却一点都没办法对涟星生气。这种傻白甜,谁能不喜欢她呢? 辜晓梵的内心正在经历大彻大悟以及自我升华并自我感动,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脱掉过去的旧皮囊,迎来崭新又幸福的新生活。 就听见涟星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开口。 “冒昧地问一句......你说的这个初恋渣男,是不是叫做谢知非啊?” 辜晓梵被打断了怀旧的节奏,沉默了一秒。想想大家都是好基友了,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痛快地点头承认了。 “对,就是他。” 涟星反应极大。本来两人好好地趴着,她忽然一个暴跳,整个人就坐了起来,披头散发还要来摇晃辜晓梵,试图将辜晓梵也从床上揪起来。 “你给我道歉!为我刚才对你的愧疚!” 辜晓梵:? 她一脸懵逼的神态看得涟星更生气,涟星凑近她的耳边,超大声地:“谢知非根本就不喜欢我!!!” 辜晓梵维持着一脸懵逼的神态,听涟星委委屈屈地把当初是怎么听信谣言去劝说谢知非停战结果反而被谢知非差点杀掉最终因为自己值钱被用来换赎金的一长串故事讲了一遍。 涟星真的超委屈的样子:“我师兄都生气了!足足三天没有理我!然后就给我上课,他好严格的!” 辜晓梵茫然。 从当事人口中讲述出来的事情版本,自然要比茶楼里为了哗众取宠讲出来的八卦更加可信...... 所以,谢知非是真的并不喜欢涟星?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涟星气鼓鼓的,“他看我的样子,左眼写着值钱,右眼写着好烦,满脸都是‘闭嘴离我远点’。” 辜晓梵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她的思绪完全飘回了当初,那时候,谢知非打了胜仗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他那段时间对她真的挺好了吧?完全不像是主人对待宠物,甚至有点百依百顺。 但是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只是个替身,始终心怀警惕,不敢去接受谢知非的好意。 辜晓梵的脑海里想起自己用来伪装的魔偶接收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是谢知非从茫然到震惊到愤怒的脸。 他的手上似乎还提着东西,是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礼物掉到了地上,魔偶也碎掉了。他们的关系也断了。 涟星围着小被子看着她,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辜晓梵的脑袋。 “别这副表情啦。谢知非真的好凶,但是他对你的态度,你是不是清楚?如果有误会的话,误会解开,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呢?” 辜晓梵无措:“可是我都跑了......” “你想想《霸道剑修的落跑小甜心》!姐妹!你就是话本女主啊!” 得,小说女主亲自盖章表示辜晓梵就是女主。 辜晓梵一瞬间信心大增。 但她很快又想起来这个话题的□□:“还有芝士......” 关键时刻,涟星总是能展现出她继承自她爹的领导力和果决。 她小手一挥:“你和他花前月下互许终生了吗?他有明确说过喜欢你吗?你有明确说过喜欢他吗?暧昧期,暧昧期,失去兴趣很正常!” 芝士,over。 辜晓梵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别的再需要纠结的事情。果然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外人永远可以比自己看得更明白! 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期望,为了报答涟星对她的鼎力相助,辜晓梵感激地说: “我给你再讲一个故事吧,就,《小益达的花儿》。” ...... 涟星走的时候神色非常复杂,很有一种想要把辜晓梵剁了的杀气。 辜晓梵对此恍若未觉,笑眯眯地将涟星送出门外。涟星离开之后,她也没回屋子,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星星。 她住在山上,看星空总是比在魔界的时候感觉更近。但此时看着同样的星星,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当初。 一开始大魔王工作狂,每天恨不得通宵工作;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就克制了,每晚凌晨之前,他总会放下手中的玉简,跟她说去睡觉。 她就跟在他身后往卧室走。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大魔王从来不回头。但是辜晓梵也从来没有跟不上他过。 唉,物是人非啊。 从心底里涌起的冲动让她掏出一只纸鹤。 辜晓梵清灵的声音在夜色中飘荡:“我很抱歉,当初不告而别......” 无论大魔王现在是否喜欢她,看到她的纸鹤是释然还是新仇添上旧恨,这一声迟来的抱歉,她总算是发出去了。 她看着夜色中闪烁着微微白光的纸鹤从她手中拍着翅膀飞起来,一路飘飘扬扬,往山下飞去,感觉自己像是这只鹤。 ......等等?往山下飞去?去魔界的话,纸鹤这路线不对吧? 辜晓梵疑惑的目光看向山下,那里亮着灯火,是本门男弟子们的洞府所在之处。 第66章 本门男弟子? 辜晓梵的心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一个人名。 谢知是。 无数相处之中的细节立刻排着队往她脸上怼。太熟悉了, 怎么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差别。 仅仅只有两张脸不一样,说话的语气略有不同, 她为什么就瞎了眼睛, 一直看不出来?还怀疑自己变渣了在找替身? 为求稳妥,辜晓梵谨慎地走出院落, 沿着山路走下去, 走到男弟子们聚居的院子外, 再次抬手拿出了一只纸鹤。 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说的,想表达的感情刚才都表达完了,那就卖个萌吧。 辜晓梵对着纸鹤说:“嘤嘤嘤, 哥哥在不在?” 纸鹤在她充满杀气的目光中飞起来,微微的白光划过深沉的夜幕, 一路直奔向男弟子们的院落。虽然飞出去一小段距离就隐形了,但是只凭着这一小段路的方向, 辜晓梵也可以轻易辨别出它的收信人住在哪里。 好哇,不是替身文学,原来是她两次摔进了同一个坑里! 一个时辰之前,辜晓梵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充满了对过去的后悔和怀念,谢知非在她的柔光滤镜中简直身高两米八,天下第一好男人! 一个时辰后,辜晓梵现在只恨自己没有一把狗头铡,一刀取了狗男人的项上首级! 她站在黑暗里, 凉风吹了半天,终于把辜晓梵满脑子的火气给吹冷静下来了。 辜晓梵安慰自己:这一波三折的夜晚,发生的事情, 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做的事情抵消了她做的事情,虽然辜晓梵自己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跑路了,但是谢知非也瞒着她换一张脸来接近她啊!两人渣的程度半斤八两吧。综合一下谁也不欠谁。 好极了,她本就为数不多的愧疚之心烟消云散。 她眺望着远处零零散散的灯火,忽然笑了。 你不是想要崭新崭新地跟我重新开始吗?朕满足你。 ...... 谢知非正在自己的洞府里远程办公。 没办法,追老婆是要追的,工作也还是要做的,虽然有黑蛟卫可以代替他做很多事情,但总有那么一些公务必须他本人处理。 正在高高兴兴地工作,他的洞府之外,就飞进来一只小小的纸鹤。 奇怪,谁会给他发这种廉价的纸鹤? 有资格给他发纸鹤的属下都非富即贵,选择的纸鹤也要上档次一点,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穷酸的纸鹤。 这只画风清奇的纸鹤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资本家依依不舍地停下手中的工作,抽出宝贵的五分钟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纸鹤里传出来熟悉的声音,是他刚才开小差的时候在想的人。 还有比这更甜的事情吗?你在想她,她也在想着你。 谢知非忍不住露出微笑,凝神去听辜晓梵的话。听着听着,他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似乎,这纸鹤不是寄给谢知是的,而是给谢知非的? 辜晓梵在纸鹤中承认了她离家出走的错误行为,并对此进行了深刻反思,表示自己是当时过于激动,听信流言,才会导致这种悲剧的产生。 她虽然没说求复合,只是倒了个歉,谢知非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扩大了弧度。 当初辜晓梵离开他的时候他有多痛苦,现在她道歉的时候他就有多爽。 太甜了。原来最幸福的事情不是互相思念,而是前女友决然分手又后悔。什么叫失而复得?这就是! 辜晓梵没说要回去?这不是问题。女孩子害羞嘛,他主动一点就是了。 谢知非很久没出现过的自信心几乎要膨胀起来了。 然后洞府外面,再次飞进来一只纸鹤。 正在自信膨胀的谢知非沉浸在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里,一点也没有去点开第二只纸鹤的想法。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只纸鹤的样式,是和辜晓梵所用纸鹤一模一样的款式。 辜晓梵的第二只纸鹤?她不会后悔了吧? 谢知非一动脑筋,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对点开第二只纸鹤更加抗拒了...... 但是那只纸鹤在他面前扑闪扑闪,大有他不点开它就飞回去告状的气势。谢知非将第一只纸鹤点开又听了一遍,带着蓄满的幸福值,不情不愿地点开了第二只。 “嘤嘤嘤,哥哥在不在?” 谢知非:!!! 他以为自己的幸福值已经蓄满了,没想到还能再突破! 惊喜爆满!此生无憾!谢知非想给所有属下发奖金! 辜晓梵怎么会这么软萌的呀?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吗? 谢知非的脸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红了起来,他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明明是自己独自呆在洞府中,他却仍旧先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人,才再次点开了这只小纸鹤。 “嘤嘤嘤,哥哥在不在?” 甜度爆表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洞府里,谢知非的脸已经红到滴血。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再次轻轻点击这只小纸鹤...... 不知道点了多少次之后,谢知非沸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将这两只纸鹤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指,从“哥哥”的魔咒中挣脱出来,他才有精力去思考。 辜晓梵,好像是在问他在不在哦? 她是前一个纸鹤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所以才会发第二只纸鹤的吗? 谢知非立刻脑补了辜晓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又委屈又难过地冲他撒娇的模样。 完了,他立刻心疼了。 赶紧拿出一只新的纸鹤给辜晓梵回消息。准备说话的时候又犹豫了。说什么呢? “哥哥在的”?不行不行,太、太过分了!是个正经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谢知非思索良久,纸鹤都被他捏成青蛙了,他终于想出了勉强满意的回复。 “在的。想家就回来。”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谢知非目送这只纸鹤扑棱棱飞出去,心中千百般滋味。又担心辜晓梵觉得自己太冷漠,又担心辜晓梵嫌自己回复太慢,一想到辜晓梵给自己发的纸鹤,又觉得心中贼甜。 至于曾经发誓过要给她点苦头尝尝? 谢知非:什么恨不恨的,她这么爱我!我怎么能对她生气! 因为辜晓梵的两只纸鹤,谢知非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好在他不是真正的炼气期,一晚不睡一点事没有。第二天一早,迎着晨光,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只纸鹤拿出来,认真地又听了一遍。 正在思索为什么辜晓梵还不给回复,他的洞府外面就传来了与纸鹤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 “芝士,你在吗?” 在,怎么可能不在? 但是被辜晓梵的呼唤一提醒,谢知非猛然从甜蜜梦境中回过神来,想起来在他和辜晓梵之间,还隔着一个叫做“谢知是”的马甲...... 这就很草。 辜晓梵逃跑的日子,马甲可以陪在辜晓梵身边,顺便学习恋爱技巧,摸清楚辜晓梵的偏好,是步妙棋。但是在他本尊与辜晓梵的感情突飞猛进的现在,这个马甲,就非常碍眼了。 要他承认自己是谢知非,他是不敢的。谢知非不知道辜晓梵到时候是什么反应,万一气到再跑路一次怎么办? 谢知非心思急转,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死遁! 天凉了,该安排这个马甲消失在人间了。 主意既定,他笑吟吟地打开门,将辜晓梵迎进来。 站好最后一班岗,谢知非一如往常,敬业地对辜晓梵露出芝士专属的羞涩微笑:“师姐是来学习神识的使用吗?” 这个如同夏季浆果般的甜美表情,用在芝士的脸上毫无违和感。但是辜晓梵已经知道了他的马甲,一看见这种神情,下意识地就想往谢知非那张阴郁狂狷的脸上比照。 然后她就想笑。 好不容易忍住大笑出声,辜晓梵一边琢磨着要搞个留影石来,记录下谢知非这些装模作样的经典时刻,以备日后嘲笑他,一边对着芝士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 “是呢。自从昨日听见师弟的琴声,我总觉得绕梁三日不绝,因此今日一大早便忍不住来拜访了——在上课之前,可否请师弟再次为我弹奏一曲?” 谢知非野兽一般的直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他面对辜晓梵的热情,暂时没有思考的余地。 他只能下意识地说:“很乐意为师姐效劳,师姐还请先进来。” 独属于辜晓梵的那股香气飘进了谢知非的洞府。明明两人早就已经共用卧室很久,谢知非此时却仍旧像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地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 雪洞一样干净,甚至可以说简朴过了头。 辜晓梵张望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张可以坐下的椅子。好在她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镇定地摘下手腕上一只镯子,往地上一抛,便是一套临时可用的桌椅。 这种便捷生活的术法她向来学得很快,此时反客为主,热情邀请:“师弟坐呀。” 又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个食盒,手脚麻利地打开,一一将盒中热气腾腾的食物拿出来。 “师弟想来应当还没有吃早餐,不如先陪我吃一顿?” 辜晓梵是真的很热情,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谢知非犹豫了一瞬。 只是这沉默的片刻功夫,辜晓梵就仰着脸看他,眼尾无辜地垂下来,说话的声音自带甜度。 “师弟~好不好嘛?” 谢知非的心立刻被击中了! 他完全不经大脑地点了头坐下来。直到手里被辜晓梵笑吟吟地塞了筷子,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辜晓梵刚才,是在对他撒娇? 虽然谢知是也是他,可是辜晓梵不清楚,所以,辜晓梵在对别的男人撒娇? 明明昨晚刚对他撒娇了! 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换了撒娇对象! 谢知非立刻感觉自己头顶上开始冒绿光,偏偏自己绿自己,只能一口气憋在心里。 他憋屈地用力咬了一口糕点。 辜晓梵的邪恶面目却在这时候才完全露出来。她来之前已经先垫过肚子,此时可以完全不受到食物气味的影响,专心致志地满足谢知非和她重新开始的愿望。 “说起来,芝士你昨天弹奏的那首曲子,我曾经喜欢的那个男修也弹奏过呢。”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钩子。 谢知非咬着糕点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不知道辜晓梵在装,他还试图跟辜晓梵装。谢知非假装好奇又天真地问:“是吗?能被师姐喜欢,那个男修一定很棒吧?” 就是这种,永远在夸赞谢知非的话语,曾经让辜晓梵陷入到“芝士到底喜不喜欢我”的迷茫之中。 现在她扒掉了他的马甲,看到谢知非这种自卖自夸的言论,暗戳戳得意的小眼神,就生出一股想要打爆他狗头的喜悦。 她露出了獠牙:“没有呢,那个男修完全比不上你。你弹奏的比他好听一百倍!” 她一直认真观察着披皮谢知非的表情,此时便看见他唇角的笑意僵硬住了。他看起来很想表现出为她的夸赞高兴一下,但是嘴角扯了两下,笑不出来。 辜晓梵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笑到打跌。 该!让你当初非要在我面前炫耀自己弹得好! 她贴心地暂停了这种踩一捧一的行为,任由谢知非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一顿早饭,自己则就着谢知非食不知味的表情美滋滋地吃了一顿。 等两人吃完,辜晓梵温柔体贴地问他:“芝士,可以再弹一遍那首曲子吗?”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对他的崇拜。 谢知非想起来她的吹捧,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呵呵”了两声,没忍住,想拒绝:“师姐为何一定要听这首曲子呢?” “因为想用你弹奏的曲子,覆盖掉我对他的记忆。” 谢知非后悔刚才吃早饭了,他现在感觉胃里不消化。 什么叫做覆盖记忆啊!她嫌弃“谢知非”吗?明明昨晚还叫他哥哥的......而且,谢知非以他敏锐的嗅觉发誓!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似是而非的喜欢? 如果辜晓梵不喜欢谢知是的话,怎么会希望用他的弹奏来保存记忆?再不济也肯定是有好感! 谢知非想着想着,就有点委屈了。 他生气,但是绿了他的是他自己,辜晓梵说的话也并不实锤。可是,辜晓梵怎么能一边要和他和好,一边又对别的男修好呢…… 越想越委屈的谢知非,用着芝士的包子脸,眼眶发红地对辜晓梵说: “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我们还是先学习吧。” 眼看着谢知非都控制不住红了眼眶,虽然知道是有马甲的原因,辜晓梵还是良心发现,暂时鸣金收兵。 但是这帐还没算完呢。 等两人学习完神识的使用之后,辜晓梵又笑眯眯地想出了新主意。 此时日已近午,对别的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对辜晓梵而言,却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她热情邀请自己的小师弟:“芝士,我听说山下有一家店铺,做的鱼汤面滋味极好,不如我们去尝尝?” 她这么热情的模样,谢知非今天统共也就见过两次,一见到就要被戳心,都快得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了。 他谨慎地赞同了辜晓梵的主意,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一起下山去。 一路上辜晓梵都没表现出什么特殊之处,待“谢知是”如同以往,叫谢知非松了一口气。 山脚下是个集市。这修真界的集市与魔界的也并无多少不同,一样的人流如织,一样的小摊小贩。 谢知非看到琳琅满目的卖首饰糕点衣裳的摊子,目光扫到一个卖宠物的小摊子时,眉毛跳了一跳。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辜晓梵也看见这个卖宠物的摊子了,兴致勃勃地就拉着谢知非要过去看。 这种贩卖宠物的小摊子大抵也差不多,要么卖萌要么卖战力,很巧合的,这个摊子和他俩曾经逛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笼子里都是可可爱爱的小生灵,路过的女修都要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眼。 辜晓梵无法拒绝毛绒绒,蹲下来和面前笼子里一只雪白的小猫咪对视了好一会。 谢知非不能理解她对这种弱小生物的喜欢,但他不敢多说话,直觉一直在向他疯狂预警。 他正警惕着,辜晓梵就回过头来,指着这只小猫咪对他说:“芝士,这只小猫咪和你好像哦。” 谢知非无意识地露出辜晓梵惯用的社交假笑:“是吗?更像你,和你一样可爱。” 辜晓梵很客气:“不不不,我只配像猪一样。” 谁骂你像猪一样?谢知非一皱眉头,刚要义愤填膺,忽然想起来久远的记忆……似乎,曾经,在他试图讨好辜晓梵的某个时间段里,他说过类似的话? 谢知非干笑了两声。 辜晓梵很努力地从一群毛绒绒里找出来最丑的一只黑毛小狗,在心里默默对可爱的小狗狗说了一声对不起,回头又看向谢知非,再接再厉踩一捧一。 “如果说你像那只最可爱的小猫咪的话,他就像这只黑毛小狗,”她语气悠远,非常超水平地表现出了对小狗颜值的隐隐嫌弃。 谢知非裂了。 他听得出来辜晓梵的嫌弃,很想憋出来一两句反驳,但他现在的身份是谢知是,反驳总觉得没有立场。因此憋了又憋,目光与那只傻乎乎的小狗相撞,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神来一笔。 他张嘴就是一声——“汪。” 傻乎乎的小狗震惊地用“这是哪来的傻人”的目光看他。 辜晓梵也愣了。 谢知非这时候却充分运用了这些天学到的绿茶知识,委委屈屈地歪着脑袋看辜晓梵。 “小狗不可爱吗?” 亲娘哎,谁能看着这湿漉漉的目光说出不可爱三个字啊?反正辜晓梵不能。她心中对谢知非充满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崇敬,脑子又被他现在的可爱迷晕了,只能举白旗投降。 “可爱可爱,小狗和小猫一样可爱。” 宠物摊子的摊主表情迷茫地目送他俩继续逛街。 谢知非刚才天才操作扭转乾坤,避免了被踩一捧一的结局,心里美得很,辜晓梵回过神来,一口气没出,心里却憋屈得慌。逛街?不想逛了,打道回府,她要回去自闭一会。 两人正走着,迎面却来一位腰间挂玉牌的同门师兄。这师兄同他们也算是认识,此时既然遇见,不可避免要打个招呼。 师兄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扫了一圈,表情立刻变成了涟星式的暧昧。 他笑呵呵地:“你俩一起逛街呀?” 语言的魅力就在这里,短短一句话,三个人都晓得重点是“一起”两个字。 辜晓梵脑筋一转,当即有了主意。她微微低头,抬起眼眸,向那位师兄娇羞一笑。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羞涩的神情,已经回答了师兄的问题。 谢知非看见了辜晓梵的表情,那种熟悉的“我绿我自己”的心梗之感,又阴魂不散地缠绕住了他。 刚才让辜晓梵妥协的快乐烟消云散,他也自闭了。勉强冲着这位师兄胡乱点点头,两人倒是终于达成共识—— “咱们回去吧?” “我们先回去吧?” “挺有默契啊。”师兄又向他们投来了然的微笑,“那么宗门再见吧。” 回了宗门,两人各回各家。 辜晓梵的目的基本达成,完美地在谢知非面前表现出了对芝士的喜欢。看他吃醋,看他难受,她心中不是没有爽到的——但辜晓梵很清楚,谢知非之所以会吃醋,完完全全是因为他喜欢她。人生在世,真诚热烈的喜欢寥寥无几,伤害这种喜欢,本身并不快乐。 谈恋爱真难啊!辜晓梵如是想到。两辈子的经历一点用处都没有。该纠结的还是纠结。 而另一边,谢知非看着辜晓梵离开他的视线,才走进自己的洞府。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了。 他拿出昨晚的两只纸鹤,再次点开听了几遍,心情才好受了一点。 纸鹤中辜晓梵的声音很好地传达了她的感情,让他相信他们彼此相爱——那么问题来了,辜晓梵今天为什么会对谢知是示好? 他不相信辜晓梵是朝三暮四之人。 谢知非毕竟不笨,沉思片刻,看了看手中的纸鹤,一个猜测便浮上他的心头——辜晓梵,不会是认出来谢知是就是谢知非了吧? 这荒谬的掉马时机! 在他都准备死遁抹除证据的时候掉马?狗天道是想要他死! 谢知非皱着眉头在洞府里思索良久,终于小心翼翼地,给辜晓梵发了一封纸鹤。以谢知非的身份。 是试探,也是求饶—— “你,喜欢小狗吗?” 第67章 纸鹤不紧不慢地从谢知非手里飞出去, 一路往上,飞进辜晓梵的洞府。 辜晓梵正在洞府里思考爱情的真谛,猛一收到一只纸鹤, 还有点愣。谢知非刚被她挤兑了一天, 还有谁会给她发纸鹤? 她好奇地点一点那只小生灵,纸鹤的嘴巴里就吐出来谢知非低沉的声音。 “你喜欢小狗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辜晓梵却心有灵犀般迅速想起那只被她污蔑不可爱的小黑狗。小黑狗黑豆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在她眼前浮现, 又幻化成了谢知非那双狭长的总像是在讽刺人的眼睛。 她也不是笨蛋, 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谢知非的意思。空旷的洞府里立刻回荡起她魔鬼般的笑声。 谢知非怀疑了!他在试探她!堂堂大魔王, 居然也有这一天!哈哈哈。 她偏不给出谜底,清咳几声,给惴惴不安的大魔王发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福利。 “我不喜欢小狗, 我喜欢你。” 土味情话尚未风靡修真界,辜晓梵信手拈来, 用来调戏谢知非,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谢知非收到纸鹤之后甜蜜又纠结的心情......害, 这不是爱情必备吗? 都说爱情有利于产生灵感,辜晓梵笑过之后,只觉得文思如泉涌。她愉快地想:既然芝士是她喜欢的人,又是她的读者,她这么贴心的人,怎么能不给芝士发福利呢? 她拿出一块空白的玉简,闭目凝神,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和离后我和他的替身在一起了》。 修真不计年,作为一个修士, 没有了五谷轮回的需求,也没有疲惫的感受,辜晓梵一个人埋头在洞府之中, 花了几天功夫,一口气写完了这个话本。 写完了抬头一看,好家伙,来自涟星和谢知非的好几只纸鹤都围着她打转。 她将写完的话本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就复制两份,分别发给了涟星和谢知非,又同他们讲明情况,谢过他们的担心。 洗了个澡,又去食堂吃了顿饭,涟星的纸鹤就发过来了。 辜晓梵写这个话本的时候一点没手软,狗血一盆一盆的洒,涟星这个傻白甜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多套路的轰炸?骤然看到这本集众多伤痛文学精华的话本,顿时惊为天人,纸鹤里先发了长达一分钟的“啊啊啊”,然后才开始讲正文,想要来找辜晓梵当面发泄自己复杂的心情。 辜晓梵想想那边毫无动静的谢知非,笑了笑答应了。 谢知非在干嘛呢?他正在自己的洞府里,左手拿着辜晓梵向“谢知非”表白的纸鹤,右手拿着辜晓梵送给“谢知是”的替身文学福利,心里开拓出了一片青青大草原。 他隐隐可以确定,辜晓梵肯定是扒掉他的马甲了。 但又总是心怀侥幸:他这事确实干得不地道,辜晓梵要是真知道了,应当会立刻毫不犹豫再次跑路,和他这辈子都不再见面吧?她现在的举动,应当只是在试探他。 好在问题不大!通过这段时间在仞赤宗的进修,他的情商已经有了充分的发展和进步! 之前他第一次和辜晓梵一起在食堂吃饭遇到的那位师兄,如今已经同谢知非成为了朋友。他也已经凭借自己的情商成功抱得美人归,正是春风得意时,很乐意经常给予小师弟一些感情上的指点。 谢知非主要就是被生长环境限制了,没有学习正常恋爱操作的机会。如今有了崭新的环境,他便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充分吸收着所有新的知识。 此时眉头一皱,便是计上心头。套路千千万,总有一个模板情话可以解决问题! 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个片段。在那些辜晓梵对他软下心肠的片段里,打动辜晓梵的,真的是他套路化的咬唇含泪吗? 辜晓梵的话本已经证明了,对于套路,她懂的要比他多得多。 分明,是因为他真诚的喜欢。 他沉默着,打开自己作为“谢知非”时期常用的那一只储物戒指,曾经作为教学素材的话本已经被他气得销毁,但他后来又让属下去买了新的。此时他便一本一本地挑出来。 这本,是当初想要学着给她弹奏乐器;那本呢,是想带她去看戏剧;另一本,是试图夸她让她高兴...... 每一本都是他做的傻事。 每一本都是他明明白白的喜欢。 他将这些话本打了包,寄给了辜晓梵。以“谢知非”的名义。 ...... 辜晓梵刚和涟星聊完,将闺蜜送出门外,正想着山脚下的谢知非,迎面便过来一个大包裹。 好家伙,谁还给她寄生活用品怎么着? 她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寄包裹的,“谢知非”,包裹内容,几本话本。 这几本话本都挺火的,辜晓梵和涟星都看过。此时在包裹里看到,她还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谢知非也开始看话本了?她给他寄自己的作品,他就给她寄流行话本,为什么?委婉让她参考大众口味流行元素? 辜晓梵懵圈着将几本话本翻了一翻。 看内容确实是她看过的几本话本,书里也没夹杂小纸条之类的东西。仅仅只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普通的话本罢了。 所以,谢知非是在嘲讽她话本质量比不上人家? 她眉头一皱,刚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谢知非,忽然脑门一亮,发现了细节。 她写的话本是寄给“谢知是”的,收到的话本却是“谢知非”寄来的。如果是辜晓梵自己,可能因为分不清马甲露出破绽,但是大魔王会吗?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显得笨拙,但辜晓梵自己都没发现,她对他的能力一直抱有最大的信任。 辜晓梵又想起谢知非委委屈屈地问她喜不喜欢小狗,心一下子就软了。左右无事,她干脆在院子里安一张软榻,打算将这几本话本重温一遍。 不再下意识地对谢知非竖起尖刺,她的心情温软得就像此时的阳光,看这种话本也能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同那只“你喜欢小狗吗”的纸鹤点评两句。 “看看这位男主,月夜弹琴,蔷薇表达心意。大魔王只会嘲讽我弹得不如他好。” “这位男主怎么这么嘴甜?大魔王要是能学到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说出我像猪一样的屁话。” “这个作者有点意思哈,还会扯什么理论。一起看电影确实挺能培养感情的,前提是双方三观一致......” 她一边看一边吐槽,本本都能找到吐槽大魔王的点。 那只小纸鹤豆大的眼睛转来转去,虽然完全听不懂辜晓梵的话,但也时不时歪歪脑袋张张嘴,谢知非那句“你喜欢小狗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出来。 “怎么有这么狗的男人,每本话本都能做你的反面教材?” 纸鹤一脸懵逼地看着辜晓梵,扑扇扑扇翅膀,一张嘴,“你喜欢小狗吗?” 辜晓梵倒在软榻上,双手捂住耳朵。那只小小的纸鹤还坚持不懈地问她:“你喜欢小狗吗?” “别问了!”辜晓梵最终举白旗投降,“喜欢,喜欢还不行吗?” 到底喜不喜欢狗这个话题,最终以辜晓梵将纸鹤收回储物戒为结束。 折腾这么一遭,她的气也差不多消完了。 辜晓梵安慰自己:毕竟是自己看上的,虽然人狗了一点,但是喜欢她啊。 有替身事件在前,一想到谢知非确确实实喜欢她,辜晓梵就高兴起来了。 正准备简单粗暴约谢知非去吃个饭,两人把话说开,以后好好谈恋爱,一只纸鹤却又扑棱棱飞了过来。 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恋爱喜悦中的辜晓梵下意识地以为是谢知非发来的纸鹤,娇羞一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纸鹤里传出来她师尊温柔又无奈的声音: “笑天啊,你最近忙什么呢?旷课太多,你的几门课的老师都找到我了......” 辜晓梵:草。这不是个只谈恋爱的小甜文吗?还需要认真上课? 辜晓梵灰头土脸地挨个去给师长们道歉,又借了师姐的笔记将这几天落下的课程补起来,等这一通事情忙完,娇羞和甜蜜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 找谢知非约会?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没有男朋友就没有吧。 但是觉也没睡成,宗门有新通知发下来了。 云梦泽那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小秘境,长老们查探之后发现里面不太危险,正好可以作为新弟子们的历练场所。出发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要求所有筑基期的弟子都要去。 辜晓梵被涟星兴奋地拉着一起去逛街,涟星声称要购买进入秘境的装备,腿却诚实地只往卖漂亮衣服的店铺里迈。 搁在平常辜晓梵该嘲讽她了,但今天辜晓梵没有,她在思索一个问题—— 虽然大魔王很强,但他扮演的“谢知是”只是炼气期修为而已。他岂不是去不了这个秘境? ...... 谢知非正跟她思索着同样的问题。 谢知非正呆在仞赤宗宗主、谢知是海王师尊、涟星父亲的洞府里思索这个问题。 他还是顶着谢知是软萌可爱的脸,面对自己名义上的师尊却丝毫没有崇敬之情,安之若素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师尊给自己泡茶喝。 仞赤宗宗主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他这个臭脾气也不恼。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心思打趣他。 “你若是当初隐瞒身份时设定修为高一点,今日又怎么需要烦恼这种问题?” 谢知非看他一眼,没吭声。 传言中涟星曾在他幼时去过魔界,给予了他一丝温暖,此后数十年叫他念念不忘。这条传言虽然大部分都是扯淡,但有一点是真的。涟星小时候曾经真的去过魔界。 是她父亲带她去的。 谢知非和仞赤宗宗主,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非要说谁给过他温暖,那也不是涟星,而是涟星她爹。因此当初涟星阻碍他攻城,他手下留情,不曾杀她。 这次他能顺顺利利改换身份拜入仞赤宗门下,自然也是这位宗主大人放了水走了后门。 谢知非不是不记恩的人。对这种确实帮助过自己的长辈,说话还是要客气一点的。 他沉思片刻,放弃了让宗主再次走后门把进入门槛降低至筑基期的要求,云淡风轻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突破一下,这两天到筑基期吧。” 勉为其难?宗主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顿了一顿。“呵呵,我仞赤宗难道要出一位天才吗?” ...... 仞赤宗新入门的一位炼气期小师弟,在听说这次的小秘境只能筑基期前去之后,怒而发奋,竟在一天之内突破大境界,毫发无损到了筑基期。 这个消息在新弟子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辜晓梵这种死宅都听说了。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这两天在担忧的人——“谢知是?” 同她讲八卦的弟子一拍手:“是呀!听说这位师弟,之前只是炼气中期,也不曾经历什么劫难,人在家中坐,便有灵气如潮而来,众位同门被暴动的灵气惊起,眼睁睁看着他如同喝水一般提升境界,眨眼之间就到了筑基期!” 他一脸抑制不住地羡慕:“乖乖,我们仞赤宗,这可见着是要出个天才啊!” 什么天才,老黄瓜刷绿漆,闹出这么大动静。辜晓梵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那一直不知如何讲的担忧却烟消云散。 ——真好啊,无论她去哪里,一回头,他总是在的。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辜晓梵被涟星拉着在人群中排队,故作不经意地四处张望,当真看见芝士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才松了一口气。 芝士也看见了她,远远的一张脸就从面无表情变成了喜笑颜开,挥着手向她示意的同时,人已经往这边走了。 白衣金发,分明是个看见心上人的甜心小奶狗。 辜晓梵纵使确信他就是谢知非,一时间也被动摇了信念:不能吧?谢知非那个大魔王,会忽然变成这种甜心小宝贝? 同样傻白甜的涟星都被他甜化了,一脸“祝你们百年好合”的表情拼命撮合他俩:“师弟不错啊!笑天你要好好把握!我就不碍事了,回见~” 她眨眨眼睛离开,芝士毫无障碍地补上她的位置。他的眼神一点都没分给刚离开的涟星,仿佛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是他一样。 辜晓梵和他几天不见,看他笑得像只萨摩耶,就差冲她摇尾巴了:“师姐好久不见,秘境里多多关照呀。” 她伸出手,芝士乖巧地低下脑袋,让她摸头。她长叹一口气,转述刚从涟星那里听来的消息: “傻孩子,这个秘境进去是随机掉落位置的。咱俩分不到一块儿。” 芝士的蓝眼睛立刻委屈地睁大了。 辜晓梵明知道他真身是那个阴冷的大魔王,也忍不住要被美颜迷惑神智。安慰了他两句,前方便传来声音:“各位准备进入秘境!” 辜晓梵这还是第一次体验进入秘境,她老老实实地排着队,天空中便飘起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发出金色的光,将所有准备进入的筑基期弟子笼罩在其中。辜晓梵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天旋地转,瞬息之后,整个人便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站在了一处丛林之中。 辜晓梵...辜晓梵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晕车。 毕竟是历练的秘境,说不好有什么危险,辜晓梵压下晕眩感,打算谨慎地观察一下周围情况。 人刚转过视线,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见了熟悉的人—— 芝士满脸惊喜地站在不远处,活泼泼地对她说:“师姐,我们好有缘分啊,居然分到一起了!” 辜晓梵:......说好的随机呢? 她有点不相信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但她看见谢知非,确实下意识地放松下来。神经不绷着,那股晕车感又涌上心头,有谢知非在,她刚准备安心地休息片刻,眼睛忽然便睁大了。 在谢知非的身后,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正悄无声息地低下头,根茎顶端的那朵人脑袋大的红花像张嘴巴一样越张越大,眼看着芝士的脑袋就要不保,而他还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站在那里冲她笑! 这一刻,“谢知是”就是“谢知非”这件事情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谢知非的修为胜过她千百倍的事情她也全忘了,刚才还让她想躺尸的晕车感也不翼而飞,她的心脏如同被冰水浸透,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不要死啊! 恐惧到了极致,她难以想象自己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几十道火球瞬息之间发出,完美避过谢知非,统统砸进了那朵大红花的嘴巴里。就在大红花吃痛要狂舞乱甩的时候,又是瞬发的冰凌,将这株植物直接从头到尾冰封了起来。 先热再冷,那株植物还没吃到东西,偌大的身躯上便爬上了一道道裂纹,当辜晓梵撤掉冰上的法力时,蛛网般的裂纹连成一片,那株植物连根带花,都变成了一块块的碎末。 这个时候,谢知非居然才转身看到这株花,面露惊讶之色:“哇,师姐对付食人花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吗?” 他眼睛亮闪闪地跑到辜晓梵身边:“师姐好厉害!” 又露出羞涩的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可爱到犯规:“果然被师姐关照了呢。” 辜晓梵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猛跳,大脑一阵嗡鸣,刚才的晕眩感也姗姗来迟,加上因为过于急迫而用光了所有灵力带来的疲乏,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就是芝士的小酒窝。 一定要在扒掉谢知非马甲之前多戳几下。她晕倒之前,迷迷糊糊地想。 修士毕竟是修士,辜晓梵那一下晕倒,最多只能算是情绪过于激动。 谢知非接住人检查了一下,给她输了一圈灵力,辜晓梵就悠悠地醒转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芝士的酒窝,脑海里还残留着晕过去之前的想法,手上便毫不迟疑地戳了上去。 “师姐你醒啦......哎,师姐你干嘛?” 芝士的欣喜变成了懵逼,但是在辜晓梵一脸平静的“我就戳了咋地”的神情中,他还是顺畅地改了口。 “师姐手劲真大!身体应该是好了吧?” “没好。”辜晓梵眼睛都不眨地又戳了一下,“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不是?” 看见谢知非的表情从懵逼到憋屈,她又流畅转弯:“以身相许就不必了,但我现在没力气,烦请师弟背我一段路吧?” 不是要他自己绿自己就行,谢知非现在还将辜晓梵抱在怀里呢,闻言很痛快地一换手,辜晓梵本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自己就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就像谢知非本尊的一样宽厚,辜晓梵埋头在他脖颈里,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谢知是的外表,但是是谢知非的气味。 他的破绽这么多,她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谢知非背着这么大一个人,倒是一点都不叫累,还很符合人设地继续同辜晓梵聊天。 辜晓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在满满的谢知非气息中,她又安心地睡着了。 ...... 这次再醒来,她却不曾看到谢知是那张天使般的面容。 四周空无一人,她躺倒在灌木丛中,四周都是高高的草,鸟鸣声倒是不绝,却只显得周围更加寂静。 她撑着手臂从灌木丛中坐起来,心中迷惑不解。 姑且不讨论谢知非是出于何种原因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修士,睡过去又不是晕过去,被放在草丛里的时候怎么会没醒? 辜晓梵警惕地做好战斗准备,四处张望。 这林子中太过寂静,于是她左前方忽然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便格外敏锐地被辜晓梵捕捉到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动弹时碰到植物的声响。 辜晓梵屏息凝神招出火球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那窸窸窣窣声时有时无,却始终不曾露出形貌。 老站在这里如临大敌也不是个事儿,辜晓梵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修为,又看了看储物戒指中至少金丹期的魔偶,她鼓足信心,谨慎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越走越近,没有了树木遮挡,辜晓梵渐渐便看到了闹出动静的源头——是个人。 她刚要惊一跳,却立刻又觉得这人的身形眼熟。尽管他的身影被树木遮挡了一半,但是只露出的另一半,也足够辜晓梵认出他了。 不正是“谢知是”吗! 她脑海中迅速回想起之前食人花要吞噬掉他的那一幕,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谨慎动作,手中冰刃甩出,谢知非周围的植物如同被锋利的镰刀劈砍一样,纷纷一截两段倒下。 彻底没有了阻拦视线的东西横隔在他们中间,谢知非却仍旧站在原地。以辜晓梵的视力,可见他双目紧闭。 这一看就不正常! 辜晓梵小心翼翼靠近他,试探着呼唤:“芝士?芝士?” 谢知非对她的呼唤仿若未觉,整个人就像一尊石雕。 辜晓梵这些天恶补了不少修真界的知识,度过最开始的慌神之后,也看出来了:谢知非这是入了幻境。 此处应当是有一个幻境存在,谢知非不幸踩中。不过还好,外人虽然不能知道本人在幻境中遭遇了什么,却也勉强能从本人的神态动作中判断一二。 谢知非虽然身体偶尔有颤动,但面色一直平静,幻境中所遇到的事情应该不算杀招。 辜晓梵认真盯着他的脸。瞧,他还笑了呢! 看见熟悉的小酒窝,辜晓梵那颗心又放下了一半,甚至忍不住想再上手戳一戳。 她的手刚抬起来,谢知非却像是感应到她的动作一样,神色猛然变化,翘起的嘴角重重地压下去,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死结,他紧闭着的眼皮之下,眼珠一直剧烈颤动。 辜晓梵注意到他的变化,心知幻境这是对他露出了獠牙。虽然常识告诉她这种不伤人的幻境只能凭自己破解,她却仍旧忍不住试图替谢知非分摊一点。 “谢知非?谢知非?”她急急地喊他,想让他听见,好回归现实。 谢知非却充耳不闻,脸上神情几度变化,震惊、难过、绝望......辜晓梵喊的话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她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冷静下来,略作思索,便对自己感到无语:谁能想到呢,她这么冷静的人,居然也会恋爱脑! 知道自己守着谢知非也没有作用,辜晓梵改为替他护法。这秘境之中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谢知非直愣愣站在这里,说不定就有野兽想要欺负弱小。 她刚一转身,身后却就传来一声挣扎的呢喃。 “辜晓梵......你别走......” 辜晓梵几乎以为是自己也陷入了幻境。她急急回头,谢知非仍然是双目紧闭,但脸上却展露出一种深沉的绝望。 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他发出的,他还在说:“别走......我不让你难过了......” 不知他在幻境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一直在执着地说让辜晓梵别走。 他自身变化形貌的术法也随着他的心神震荡而逐渐失去效用。 就在辜晓梵面前,金尊玉贵的小王子渐渐变化了样貌,最终恢复成了她最熟悉的模样。 斜飞入鬓的眉,苍白削薄的唇,本该阴郁邪气的样貌,却不知是她的滤镜还是这段时间扮演小甜心的影响,硬生生多出了几分无辜。 辜晓梵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看见谢知非用自己本来的样貌在幻境中挣扎,和他用谢知是的样貌受苦,又是另一回事。 她心疼了。 再次恋爱脑上头的辜晓梵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谢知非的手,明知道他听不见,却还认真同他说话: “我在,我不离开。” 她穿越之前连异性的手都没拉过,虽然骚话一箩筐,谈恋爱却唯唯诺诺,这种正儿八经的表白,辜晓梵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谢知非又听不见,她大可以随意抒发一下心中激荡的感情。 正这么想着,在辜晓梵的眼前,刚才还痛彻心扉的谢知非,缓缓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什么是社死现场? 这就是社死现场。 辜晓梵现在的尴尬之情,和当初知道谢知是就是谢知非时,回忆起来她曾当着芝士的面对谢知非表白时一样。 她有点怀疑谢知非早就挣脱了幻境,在这埋伏她一手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一表白,谢知非就醒了? 但谢知非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却是茫然,仿佛并未听到过她的许诺。紧接着他的视线缓缓聚焦,盯住辜晓梵的面容,仿佛猛兽锁定住猎物。 他的气机锁住辜晓梵足足好几息,在辜晓梵刚才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之时,他忽然张开双臂,死死地将辜晓梵抱入怀中。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地这样亲密。辜晓梵彻底地被他的气息包裹住,想要挣扎,力道却很软。她也发觉自己的举动太像是欲拒还迎,为了不显得婊婊的......干脆就不挣扎了。 她的温顺显然对谢知非而言是一种安抚。他刚才抱着她的手臂紧得像是钢铁,几乎要把她箍痛,但当她一直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他的力道就渐渐松弛下来。 最终变成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辜晓梵意识到谢知非已经恢复清醒,抬头去看他。 谢知非和她四目相对。分明是一张桀骜邪魅的脸,他却轻轻抿着薄唇,苍白的面孔上浮上红晕。 “师姐,我方才陷入了幻境。是我唐突了。” 一边说着唐突,一边手臂依依不舍地准备松开,半天却还是那个姿势。 辜晓梵本是要害羞的......但是这张熟悉的面孔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还喊她师姐,她脑子一转便意识到,谢知非并不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消失,还以为自己仍旧是“谢知是”呢! 哈哈哈哈哈哈。 大魔王也会犯这种错误! 辜晓梵的少女羞涩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她是想不拆穿谢知非的,他顶着原来的脸做芝士的事情,搞笑效果拔群,辜晓梵还打算就着他的表演吃完今天的晚饭明天的早饭后天的午饭呢。 问题在于她演技不太行。 辜晓梵看着谢知非的时候,没能遮掩好自己的表情。谢知非现在多了解她,一眼就看穿了她这种故作正直实则憋着坏水的表情。 他也不贪恋温香软玉了,胳膊终于松开了辜晓梵,两人分开,他有了多余的脑细胞思考,判断问题应该是出在刚才的幻境。 辜晓梵趁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干了什么? 在他脸上画乌龟了?还是在他背后贴了小纸条? 他虽然没带镜子,神识却比镜子更好用,眨眼之间便将自己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遍,瞬息便发现了大事不妙。 ——他的脸!!! 谢知非“看”着自己这张原装的脸,他身上还穿着“谢知是”才喜欢穿的白色衣衫,他刚才还懵然无知地对辜晓梵撒娇...... 完了。谢知非心想。 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了马。阴沟里翻船啊! 辜晓梵不会被他气死吧?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辜晓梵的袖子,生怕她像上次一样跑路。 但辜晓梵却只是讶异地看了一眼他的手,面上笑意融融:“芝士,咱们也耽搁许久了,不如先往前去?” 谢知非:...... 他又扫描了一遍自己的脸。再看见辜晓梵看戏一样的笑,算是明白她在憋什么坏水了。 一腔慌乱和沉甸甸的绝望之情都在她清澈的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定时炸/弹被摘掉之后的轻松。 他不是真的毛头小子。一冷静下来,纠结了很久的事情,关于谢知是这个身份的处理,关于辜晓梵莫名其妙的踩一捧一,都有了解释和解决。 辜晓梵,应当是从发给他的那只纸鹤开始,就发现了他的身份吧? 但是她没有生气,没有逃跑,反而同他愈加亲密,多次隐晦表白...... 是他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否则他俩早就合情合理地在一起了! 谢知非物极必反,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他开始一路脑补辜晓梵对自己的情深意重,将自己脑补得热血沸腾。 拉住辜晓梵袖子的手一松,在辜晓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牵住了她的手。 心爱之人的手转移了几秒钟他的注意力,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再次回到正轨。 “辜晓梵,我心悦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迟来了很久的属于他的表白。辜晓梵等这个表白,应当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预想里,辜晓梵可能会惊喜地扑上来抱住他,也可能忽然害羞,嘴硬说他过于自信。 但唯独没有想过,辜晓梵会震惊地甩开他的手,义正言辞,仿佛讨伐魔道的正道一样,大声告诉他:“芝士,你这样是不对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心仪之人了。” 你心仪之人不就是本尊,正站在你面前吗! 这还能睁眼说瞎话,谢知非也是佩服她。 他不得不主动挑破这个“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知道”的事实:“我是谢知非。” 辜晓梵眨巴了几下眼睛。 敌不动我却不能不动,最大的问题已经摆上台面,谢知非一鼓作气:“很抱歉,我不应该假扮另一个人接近你。” 辜晓梵:“……哦。” 骤然失去下饭视频,不快乐了。 谢知非:“......哦?” 话赶话都讲到这里了,辜晓梵也没想过能瞒住谢知非多久。既然他已经先挑破了,那她不表个态也不合适。 气在刚知道他假扮的时候已经生过了,辜晓梵再鼓了鼓劲,发现现在气不起来,也就算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操作:“我也很抱歉,当初不应该不辞而别。”那份酒酿,她始终没有尝到。 “你还想留封书信再走?”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卖个萌吧。辜晓梵又假装天真地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曾经在谢知非的设想里,他们的表白、道歉、揭开伤疤,未必会很沉重,但一定是严肃的。双方怀着对彼此的歉意和沉淀的爱,做一场成年人之间的灵魂交流。 但是现在,严肃呢?感动呢?深情呢? 什么都没有。 双方的交流和平时“吃晚饭吗”的问候几乎没有差别,甚至在辜晓梵不合常理的反应之下,一腔深情的谢知非都忍不住开了个嘲讽。 她看起来非常怀念当初他带回来的酒酿。他们的离别、痛苦、相见的惊喜,种种激荡的情感,在酒酿面前,都不算什么。 这种态度似乎是对他们感情的一种侮辱,但对提心吊胆了很久的谢知非来说,却叫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过去那些都不算事,开开心心最重要呀。 既然开心最重要......谢知非的眼神暗沉下来,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为了庆祝我们重归于好,不如,再拥抱一下?” 辜晓梵:?这就是男人吗? 作为一个冰清玉洁的小仙女,她是很想怒斥“登徒子!岂敢放肆!”的,但此情此景显然不允许她发挥。 辜晓梵沉吟片刻,还是从心地张开了双臂。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谢知非的怀抱也有些僵硬。 这种不自然的僵硬,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同时笑了出来。 无论何时何地,笑容永远是缓和气氛的利器。看见谢知非这么一笑,辜晓梵很快就不紧张了。 她想起来谢知非前儿给她寄的那几本话本。谢知非的目的,她至今还没有参透呢。此时人就在她怀里,那干嘛不抓紧时间给自己答疑解惑? 辜晓梵就把疑惑问出口了。 然后她就看见,谢知非的脖子都红了。 他肤色苍白,红起来特别明显。辜晓梵碍于身高,只瞧得见他的脖子,一看大惊,还以为是这丛林中有什么毒物。 等她抬头去看谢知非的神情,才发现他不是光脖子红了。 他是从脸开始,一直红到衣服遮掩不住的所有地方。 辜晓梵:......她刚才是问了什么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问题吗?还是说话本里隐藏着她没发现的劲爆内容? 她茫然地正要回忆那些故事,就听见谢知非轻轻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导致胸腔都在震鸣,像是最美妙的大提琴。 “这些都是我做的蠢事。”他说,“我想向它们学习怎么让你开心,弹琴、看话剧,但是都被我搞砸了。” 辜晓梵看着他。这是她的记忆里,谢知非的脸绝不会做出的示弱行为。 如果说芝士像只娇养的小白猫,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自带可怜可爱;谢知非的示弱,却是战无不胜的狮子王,对她收起了尖牙利爪,低下头颅。 前者会让她怜惜,成为妈粉;后者却会让她心一跳,只想亲亲他。 她想起来她的那些吐槽了,还有那只小纸鹤喋喋不休的“你喜欢小狗吗”。 辜晓梵踮起脚尖,凑到谢知非的耳边。她的嗓音或许是因为紧张,也变得有些沙哑: “我,我最喜欢小狗了。” 谢知非的听力一向卓绝,胜过常人十倍。此时辜晓梵的声音响在耳边。每一声呼吸,每一个转折,每一字轻重,都被他完完整整地捕捉到,她略带的沙哑像是在他敏/感的耳朵里轻柔地刮过去,让他迅速起了一层颤/栗。 还有她含蓄的,喜欢小狗的声明...... 谢知非感觉自己不行了,要缺氧了。他无法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猛然抬起头,试图离那个诱/惑他的源头远一点。 可是辜晓梵刚脱口而出这样的真情发言,既羞且窘,说完便想要低头不去看他表情。 两个都没谈过恋爱的新手,同样害羞地试图躲避,恰恰巧的,谢知非抬起头,辜晓梵低下头去,她的唇瓣轻柔地划过他的下颌线,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触即分。 但谢知非却仍旧感受到了。 是,是比上一次,曾经在宫殿之中的碰触更加让人难以忘怀的感觉...... 谢知非方才便红了脸,现在更是从头红到脚。 他一直是苍白阴冷的魔王形象,比起人,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辜晓梵只偶尔能从他的举动中窥见他的温情。 而现在的他,薄红透过苍白的皮肤映出来,他的眼里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染上了一层水雾。 辜晓梵看着这样的大魔王,感觉自己在渎神。将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神灵,拉下了凡间。 “不要碰到那里。”谢知非闭了闭眼睛,隐忍地说。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辜晓梵下意识地动了动手,确认了两只手都好端端地放在大魔王劲痩的腰上,绝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去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谢知非曾经是个冰清玉洁的纯情少年,认为这是丢脸,不好意思解释;现在红尘中历练一遭,大有长进,虽然还是脸红,却强撑着,一定要给辜晓梵解释清楚。 “我下巴这里,是龙身逆鳞所在之处。”他将辜晓梵抱紧了一点,“我是世间最后一位纯血妖族,也是最后一条龙。为天道不容。因此自出生起,便缺失了最重要的那片逆鳞。” 这种命运的不公,他每每想来,总要横生戾气。谢知非早就觉得,自己要么死于命定的早夭,要么就是心魔缠身,死于入魔。 但此时他怀中有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孩子,那些戾气,都如同冰雪初融,不翼而飞。 原来他的好运气,都留到了现在。 “这里是我的命门,若是想要我的命,只需往这里刺上一刀便可。” 看辜晓梵瞪大眼睛,他笑了笑,继续讲:“没有逆鳞,除了多了一处脆弱命门,骨头冰寒之外,倒也没什么。” “但是你不同。”他望着辜晓梵,“我一靠近你,身上的疼痛便会消失。也只有你,触碰到我的逆鳞时,我会感觉到极致的快乐。” 他一直红着脸,最后几个字讲出来,倒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你就是我的一线生机。” 谢知非讲完了,辜晓梵愣了神。 她当初看小说时没怎么注意,谢知非所讲的事情,有一些她知道,有一些她不知道,但是无论她知道与否,谢知非都坦诚地将所有秘密告诉了她。 此时他们二人解开所有曾经的误会,揭开所有的隐瞒,正应该是两颗心贴得最近的时候。 辜晓梵的一颗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她爱谢知非,谢知非也爱她,他们本应该从此百年好合,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本应该这样的。 可是。 辜晓梵无法忽视谢知非话里隐藏的意思。他说她是他的解药,这本是他们契合的证明。 可是,辜晓梵是穿来的啊。 她无法不去想到,与谢知非契合的,究竟是她,还是原主的身体? 第68章 全文完结大结局 逆鳞这种身体上的设定, 对应的应当就是辜晓梵的身体。 辜晓梵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傻白甜了,对修真界的常识颇有了解,稍一推断便得出结论。 ——这结论却让她的面色慢慢苍白下来。 谢知非一腔剖心掏肺的深情告白, 本是趁热打铁, 增进感情,谁知道事情进展不按照他的剧本走? 眼看着辜晓梵的神色与他预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也慌了。 气氛就这么急转直下, 迅速冷却。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谢知非的脸终于不红了。 他的大脑温度也降了下来, 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辜晓梵可能不高兴的原因。 他试探着表忠心:“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一线生机才爱上你的。曾经我还多次想过要远离你,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你。” 想想这话似乎又有点问题, 他描补:“但是在相处之中,我慢慢爱上了你。就不愿意再让你离开我了。” 谢知非并不知道辜晓梵真正难受的原因, 但他误打误撞,缓解了辜晓梵不可告人的负面情绪。 如果, 谢知非是和我朝夕相处爱上我的,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爱的是我的灵魂? 无论我用的是什么躯壳,无论原主是否活着,都不会影响他爱我? 辜晓梵苍白地冲谢知非笑了笑。 她看到谢知非小心翼翼的讨好了。猛兽低下头颅,畏惧她变化的神色,只不过是因为爱她。辜晓梵不想让他觉得他有错,但她也不敢解释说自己是异界来客。 她最终默认了谢知非的说法,若无其事地向他笑一笑, “好啦,我知道你的爱比天高比海深啦。” “咱们耽搁时间太久了,还是先在秘境里转转吧?” 她的演技委实不算是如何出色, 尽管语气故作轻松,但谢知非仍旧能轻易看出端倪。 ——辜晓梵有事情瞒着他,而且她不想说。 这个认知,让刚对辜晓梵坦诚了一切的大魔王有些难过。 但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配合辜晓梵,轻轻放过这个话题。他迅速地调整好情绪: “行。为了锻炼你,我就不出手了,你就当孤身一人,要努力活下去啊!” 辜晓梵这次笑得就自然了许多:“哇你忍心吗?” “这有什么不忍心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不赶紧提高实力,我的那些仇家岂不是乐开花?” 回归到原本的聊天节奏,辜晓梵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就像大魔王所说,他确实一路上都不曾出手,遇到危险,都是辜晓梵去解决。只有在辜晓梵躲避不及的时候,才会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将来自危险的攻击吹偏,保证不会危及辜晓梵的生命。 这个秘境仿佛就是补习班,大魔王飞速地转变了角色,从男朋友无缝过渡成了老师,悠悠闲闲地看着辜晓梵浴血奋战,偶尔指点她几个术法和战斗技巧。 辜晓梵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笑着把他原谅。 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一天五六顿的战斗——辜晓梵有点怀疑有些危险是谢知非故意引过来的——让辜晓梵的实力有了飞速的提升。她资质本就不差,上了名师补习班之后,境界更是水涨船高。 等到了出秘境那一天,辜晓梵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筑基巅峰的门槛。 实力全是辜晓梵自己苦修来的,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一步,感受着实力的提高,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她仍旧没有告诉谢知非她并不是原来的辜晓梵。不知道怎么说。但她的心绪却因为实力平静了很多。 在秘境中,他们也遇到过别的弟子。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问题,谢知非变化回了谢知是的模样。 等到金光再次从天空中照射而来,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在其中,送出秘境,回到原来等待的空地上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他俩身上。 因为谢知是和辜晓梵是手拉着手一起出来的。 两人颜值都出类拔萃;秘境呆了一段时间,谁都累得像条死狗,就他俩还干干净净,气质出尘。 还谈了恋爱! 修仙之人记性都不差,谁都记得进去之前他俩还友谊以上,恋爱未满,怎么进了个秘境,就有对象了呢? 辜晓梵和谢知非在秘境中牵手多了,成了习惯,一时没意识到这一点。等看见众人八卦的目光,才发现自己被动宣告了脱单的事实。 她第一反应是想松手的。 但谢知非站在她身边,他和她一起面对着八卦的视线,他的手传来的力道,却始终稳定而温暖。 辜晓梵从他的手上获取了无限的勇气来强化自己的脸皮厚度。她没松手,以一种“这很正常”的表情,拉着谢知非一起往回走。 路过认识的同门们都被她淡定的表情唬住了,没人打趣,都是正儿八经道一声恭喜。 谢知非含着笑意,风度翩翩,一一表示感谢。 他俩交握的手里,却很快变得又热又潮。 两人一边与同门交流,一边各自私下揣度——我太紧张了吗,以至于都出手汗了? 顺利在社交圈中亮了一个完美的相。大家也都很累了,没人缠着他俩八卦。各自散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辜晓梵正要说“各回各家”,身后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 “笑天!” 这热情又烂漫的声音,除了涟星,别人也喊不出来。 谢知非以新鲜出炉的“梵笑天道侣”的身份同女朋友的闺蜜打了个招呼,他知道辜晓梵惦记着之前的流言,也并不多说,只说自己要回去整理历练所得,便同二人分开。 没了谢知非在场,涟星自然是放开了叽叽喳喳。 “姐妹可以啊,这速度,快得很!” 她挺有些自得:她一早便看出辜晓梵和谢知是之间颇有些暧昧之处,瞧瞧,如今可不是水到渠成,在一起了吗! “不过,你那个有误会的初恋,怎么办?”她还记得辜晓梵之前的举棋不定。 辜晓梵叹了一口气。 左右看看无人,她轻声向涟星说:“谢知是就是谢知非。” 涟星:! 涟星是准备来送祝福的,还真没想到辜晓梵一张嘴,就给她爆了这么大一个料。 甜心谢知是居然会是那个叫人闻风丧胆、曾经威胁过她的大魔王? 涟星很想说自己不信。但辜晓梵神色认真,一丁点都找不出来和她开玩笑的意思。 涟星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到底是仞赤宗宗主的女儿,再怎么傻白甜,耳濡目染,也有一定的政/治素养。 此时将谢知是的身份在脑海中想了一想,神色便有些凝重。 她拉着辜晓梵回了她的洞府,确保了不会有人听见之后,才问辜晓梵:“我爹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大魔王变化身份来仞赤宗只是为了谈个恋爱,但是别人会信吗?在宗主的眼里,这件事可能就是“魔头潜入仞赤宗意图不轨”,产生的影响要大得多。 她这么一说,辜晓梵的脸色也变了。 辜晓梵下意识地迷茫:“我不知道......怎么办?” 涟星灵光了那么一下,提出困境之后,就又充分发挥了傻白甜本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面对面而坐,一起唉声叹气。 叹了一会儿气,辜晓梵觉得这也太浪费时间了,不是个事儿。她试探性提出想法:“不如我先问问大魔王?” 涟星完全不觉得这种事情让犯罪嫌疑人知道有什么问题,看见难题交出去了,就等于被解决了,当即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她既然没意见,辜晓梵又对自己男朋友抱有信心,一只纸鹤便在三人分开还没多久,就扑棱棱拍着翅膀飞向了谢知非的洞府。 两人一起眼巴巴地看着纸鹤飞出去,又望眼欲穿地盼着它回来。 谢知非好歹没有辜负辜晓梵的担忧之情,纸鹤回得很快。 开篇简明扼要:“放心,他是知道的。” 但谢知非不知道涟星也在。也不知道是他忽然想腻歪一下还是怎么着,公放的纸鹤里,在讲完了正事之后,谢知非的声音忽然变得像融化的糖浆。 “我刚分开,便开始想你,怎么办?” 他故作正经地等着辜晓梵给他出主意。 但是辜晓梵能出什么主意?她在涟星“原来你们是这样甜蜜的道侣”的眼神中,再次脸红了。 涟星谈了十几年恋爱,早就驾轻就熟,这种事情上比辜晓梵一个新手要坦然得多。 既然正事已经被解决了,刚才辜晓梵又语焉不详,此时有了闲空,涟星自然是催着她将恋爱细节讲清楚。 两人都陷在柔软的椅子里,辜晓梵脸烧了一会,也就镇定下来,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分享给闺蜜。 涟星非常配合地烘托气氛,偶尔点评,让辜晓梵谈性渐浓,最后,当她已经讲完了所有事情之后,她没忍住,问涟星。 “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好吗?” 涟星懵懂地点点头。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是那种最纯净的婴儿一样的眼神。明明和谢知非南辕北辙,辜晓梵看着涟星的眼睛,却想起了谢知非。 她脑子一热,拿出纸鹤,一边给谢知非留言,一边缓缓地对涟星讲起了她的假设。 “假设现在,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的资质也很好,和某个男修是天作之合。你窥见了天命,知道她很快会死。” “机缘巧合,你变成了她,继承了她的样貌、资质和与那男修的缘分。” 这里被涟星打断了一下。“夺舍?”她问。 这和夺舍,确实并无区别。即使辜晓梵知道这里是一本小说,在小说里呆了这么久,她早就将这些人都当作活生生的人了。既然谢知非是真的,涟星是真的,那么原本的辜晓梵,为何又不是活生生的呢? 尽管她似乎注定要死,但她确确实实,是在她还未死之前,夺了她的身体。这就是夺舍。 辜晓梵无可辩驳,点头应是。 涟星倒抽一口气,看着辜晓梵的目光惊疑不定。 辜晓梵当即心脏一缩,几乎要以为涟星知道了这个假设属于“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还好她确实是个傻白甜,表达了对夺舍的震惊之后,她就兴致勃勃地催促辜晓梵:“然后呢?然后呢?” 辜晓梵定了定神,继续讲她的然后。 “变成她以后,很快就到了原主的死劫,但是不知为何,命运发生了改变,你没有死,甚至日久天长,还和这个男修互许终生了。” 她看着涟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又想得到什么答案。 涟星也看着她。 两人对望了一会,涟星傻乎乎地:“没了啊?” 辜晓梵:“......没了。”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自己刚才营造的悲壮气氛忽然消失了。 涟星这个傻白甜好像真的一点都没联想到她身上,煞有介事地开始分析: “首先,被夺舍的那个女孩子肯定很可怜啦。虽然说是她很快会死,但既然命运会发生改变,谁又知道改变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呢?就算她仍旧是预定的死期,早亡也不是她被抹除存在的理由啊。” “后来夺舍的那个女孩子......”她沉吟了一会,“如果说是机缘巧合,那也怪不得她。只是既然占了别人身子,那必然要负担起因果。她欠原主的,天道会算清楚的。她后来产生的那些感情羁绊,倒是还好,人与人之间感情的产生,应当都是灵魂层面的交流吧。” 不愧是涟星。一通话说到最后,谁都没怪。这也确实符合她的性子,对谁都温柔。 可谢知非不是这种性格,她本人也不是。 辜晓梵一边想着她与原主之间的因果,一边抬起手,放飞了那只纸鹤。 ——总要和谢知非说清楚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宜早不宜迟,干脆就趁现在呗。 这次谢知非的纸鹤许久没有飞回来。 涟星吃完了瓜,和姐妹交流完了感情,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了。她也在秘境中待了许久,还要去找她师兄呢。 她一走,这洞府之中便骤然冷清下来,几乎让辜晓梵有些不习惯。 她又将谢知非刚才发的纸鹤拿出来听了一遍,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她方才没回复他,所以他生气了? 不然这么久的功夫,应当足够他听完并回复了才对。 好愁啊,先吃个水果降降火吧。 水果吃到一半,那熟悉的纸鹤总算是扑棱棱飞了进来。 辜晓梵水果也不要了,伸手便去点那只纸鹤。纸鹤里传出来的,却并不是谢知非对她“假设”的评价。 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开门。” 辜晓梵听了两遍,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压抑着内心纷乱的思绪,打开了自己洞府的禁制。 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卷着浩大的夕阳,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是她熟悉的、属于谢知非的脸。 辜晓梵下意识地:“用这张脸,你不怕被邻居在门口发现吗?” 谢知非毫不在意:“那就告诉他们,谢知是被谢知非横刀夺爱了。” 好家伙,他还在暗戳戳地记“谢知是”的仇呢。 这种可爱的反应让辜晓梵笑了起来。 两人坐下,灯火璀璨,忽而给了辜晓梵错觉,仿佛他们仍在魔界的那间书房里。 大魔王以他处理公务般的态度直指问题核心:“你是说,你是夺舍之人?” 辜晓梵知道他肯定能猜出来,但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干脆。她点了点头,头低下,打定主意不再抬起来了。 “在秘境之中,我说了你是我的药之后,你一直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个?” 辜晓梵不得不又抬起头,鹌鹑一样点了点脑袋。 她点完了头就迅速把脑袋低了下去,因此看不见谢知非的脸色出现了微妙的古怪。 “你为什么能确信你就是夺舍的呢?” 这还需要走程序吗?她一个三次元的现实人穿进二次元的小说里这种事情又不能讲,用本土语言来说,不就是夺舍? 辜晓梵心里逼逼赖赖重拳出击,说话声如蚊呐唯唯诺诺。 “因为,我很确定有属于原来的我的记忆啊。”她简化了一下表达,小声向谢知非抗议,“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还没有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那我不是夺舍,是什么呢?” “你的那些数学、物理,也是你原来的记忆?” 辜晓梵继续做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能有这种成体系的知识作为证明,说你臆想倒真站不住脚了。”谢知非语气和缓,即使在讨论这种惊天大事,也带着一种说“因为你快要上火了所以不能再吃瓜子了”的淡然与沉稳。 他轻描淡写地推导出辜晓梵试图隐瞒的事实:“你原来的记忆,属于另一个世界?” 辜晓梵僵硬点头。 “你还知道原主不久会死......你那个世界,可以预言本界的未来?” 理论上是可以这样说没错啦,但是辜晓梵回想了一下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剧情线...... “命运已经和我当初看到的不一样了。”她小声说。 这句话却又给了大魔王线索。他几乎是立刻问:“你看到的?你夺舍,我们姑且说夺舍,之前,就看到了本界的命运?” 辜晓梵:...... 大魔王好像看着她这副自闭的样子就能得到答案,自顾自地问: “是话剧,还是话本?” 辜晓梵:! 辜晓梵: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他怎么问到这里的! 大魔王已经自己排除了错误答案:“是话本吧?” 辜晓梵很不想说话,但是微弱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忍不住,颤颤巍巍地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不猜是戏剧?” 大魔王看着她,忽然露出芝士式的狡黠微笑:“原来,真的是一本话本啊。” 草,被套路了。 但她震惊了一会,就想到:“你知道你在的世界是一本话本,你不震惊吗?” 谢知非应当比她更加震惊、更难以接受现实才对。 大魔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动如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回复她:“我震惊。” 辜晓梵:......你哪点看起来像是震惊? 姑且不讨论震不震惊的问题,辜晓梵看着大魔王平静的脸,其实心里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 背负已久的沉重秘密终于被分享出去,以后再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要为此提心吊胆——而且这个倾听者,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负面情绪。他像是一床最柔软的被子,无声地包容了她所有的尖叫和发泄。 她甚至可以用一种略微平和甚至带着玩笑的话问谢知非:“还有,你现在知道我是夺舍的了。” 辜晓梵相信谢知非对自己的感情,也怀疑他作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会无条件支持自己。但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槛。刚穿越时把这里当作小说,魂穿理所当然;后来的思维里,也从未有过原主这个人的存在;直到谢知非的那一席话,将她的想法引导到了这个地方。 即使自己即将去世,也不会愿意自己的人生被取代的吧? 然后她听见谢知非很认真地纠正她。 “我是知道,你把自己当成是夺舍的了。” “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辜晓梵的心脏猛地跳起来。 谢知非这时候并未卖关子,很快给她答疑解惑了:“意思就是,你不是夺舍啊。” “你以为,你大大咧咧拿出那些新奇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的时候,我没有怀疑过你的来历吗?”谢知非淡定地说出他背着辜晓梵所做的事情,“我毕竟也是一城之主,总要清查你的来历。” 辜晓梵:……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被侦查过。 “总之,你的灵魂和你的身体非常契合,从胎中便相辅相成共同成长的那种契合。”谢知非就像大学的高数老师,以一种平静而又无可辩驳的气势,斩钉截铁地宣布绝对正确的答案。 他用一种“你把钥匙忘在家里了吧”的语气说:“至于你的记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我不清楚,但料想你发癔症也想不到这些系统性的知识,可能是天道给你的什么机缘。你对这些记忆的认同度更高,导致你遗忘了你原本的记忆。” 他的脸上浮上一层微妙的嫌弃:“不过你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忘掉挺好的。” 双方互爆大料。本应该三观炸裂的谢知非表现得若无其事,反倒是号称受到过无数狗血剧情洗礼的辜晓梵恍恍惚惚。 她自己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什么都没沉思出来。但是她忽然却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谢知非一直注意着观察她的神色。她对他太不设防了,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此时她的脸上神色一变,分明写着几个大字:大魔王不会是哄我的吧? 他叹气,为辜晓梵超强的谨慎感到无语。 为了防止辜晓梵自己想多导致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他不得不开口打断辜晓梵的新设想。 “我没骗你。你要是夺舍,根本进不了仞赤宗。夺舍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行为,仞赤宗的排查一向是最大力度。” 辜晓梵:…… 辜晓梵眨巴着眼睛,惊叹:“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件事情?” 但她这时候也并不需要谢知非的答案。仞赤宗的有力背书让她确切地相信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对自己就是原来的辜晓梵感觉有些怪怪的……她是说,没受过教育的她,原来可以那么嚣张跋扈又脑残的吗? 虽然自己骂了自己,但是,真高兴啊。她终于不必再面对内心沉重的道德谴责,可以真真正正、安安心心地,谈一场恋爱了。 辜晓梵愉快地笑了起来。前路开阔,让她的心境也疏朗。她看着谢知非,忽然舔了舔唇,轻声问他:“魔王大人,您想要什么奖励呢?” …… 奖励当时并没有能够送出去。 面对“世界是个话本”这种震碎世界观的猛料都能不动如山的大魔王,接收到辜晓梵充满暗示性的眼神之后,在辜晓梵的目光注视下,肤色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自己脑补了什么,迅速站起来,声称自己有事急需离开,大踏步就走了出去。夺路而逃的那种。 辜晓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得乐不可支。 她心情很愉快地将洞府收拾了一遍,养的花花草草浇了水,掉下的课程挨个做了备注准备慢慢补上,新出的话本后续工作也写在了备忘录上。总体而言,出去历练回来,她又恢复了熟悉的社畜生活。 一切都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谢知非还是一天三顿地陪她吃饭,涟星则是和她一起上课看话本。 但又有了一些区别。比如说,看话本看到男女主暗生情愫的时候,辜晓梵总会下意识地想到大魔王。 不能说这样不甜。但是,有时候就,蛮影响阅读体验的。 她满腹忧愁地问涟星:“你一定懂我的感受吧?我是不是太恋爱脑了?” 涟星:有被凡尔赛到。 “你不要侮辱恋爱脑。恋爱脑才不会像你们一样,到现在都没有正儿八经的亲密接触。” “胡说!”辜晓梵试图捍卫自己的爱情,她扒拉着手指数了一圈,“我们抱过两次……不,三次!还拉手过无数次!” 回应她的,是已经谈恋爱十几年的涟星不屑的目光。 辜晓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可能她和大魔王当真是心有灵犀,两人有同样促进感情发展的需求,在某个吃完晚饭,凉风习习的傍晚,大魔王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回走,就故作不经意实则非常刻意地提出了一个话题。 “我曾经送给你的礼物,你都还留着吗?” “留着啊。” “那件,金缕衣,也留着?” 辜晓梵的神识扫过储物戒指中的金缕衣,回想起大魔王曾经看见她穿这件衣服的神情…… 晚风将大魔王低低的声音一点不漏地传到她耳边:“再穿一次,好不好?” 辜晓梵没吭声。 大魔王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拉着手一路往回走,牵在一起的掌心都潮湿了。 走到以往分开的地方,大魔王正要松手同她道别,辜晓梵默不作声地,轻轻攥住了大魔王的手。 辜晓梵还是没说话。大魔王也还是没说话。 两人仍旧拉着手一路往前走,一起走到了辜晓梵的洞府。 发生了什么呢?辜晓梵晕晕乎乎的,什么也记不清。只记得洞府的恒温法阵似乎出了故障,整个洞府都热得像是火炉。 明珠的灯光被人为熄灭了,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通红的面庞,却都准确无误地寻找到了对方的唇瓣。 唇齿交缠。 并没有做更多事情。 但辜晓梵就是感觉到全身发烫,脑子缺氧,她抱住谢知非,低头去亲他的下巴。黑暗里她听见谢知非粗重的喘/息。 两人都仿佛要将这么久缺失的亲密一次性全部补上,在双倍的体温里辜晓梵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一点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辜晓梵?” 让她从欲/望的泥沼中清醒过来的,是谢知非停下的动作,还有他忽然变了调的呼唤。 随着灯光大亮,这个洞府再次被光明笼罩,刚才的所有激/情和暧/昧似乎也都消失无踪。但是—— 谢知非呢?! 辜晓梵忽然回过神来,刚才还在跟她亲亲的谢知非呢?洞府里空空荡荡,她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她的目光四处打量,迅速地便看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件熟悉的金缕衣。是她方才穿的。 这骤然而起的变故让她一时失去了判断力。好在不知何处传来的谢知非的呼唤再次拉回了她的神智。 “辜晓梵?” “我在这里。”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衣服掉在地上,那她人在哪里? 场景一下子从偶像剧跳到了悬疑剧,一时间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最终结束这个小骚乱的,是谢知非变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清清楚楚地印出了谢知非的脸,还有他下巴上一片小小的金色鳞片。 那是他逆鳞所在的地方。如今被温柔地覆盖了起来。 镜子里谢知非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这片新长出的逆鳞,现实中辜晓梵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碰到了一下。 她刚要惊呼,就感觉身子一重,眼前视角猛然变动,整个人又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地面上,面前是正举着镜子的谢知非。 两人四目相对。 似乎都有很多话想要说,最后千言万语,还是汇作了谢知非的一句话。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 辜晓梵就是谢知非缺失的那片逆鳞这件事情,两人谁也没有对外说。 事关重大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在度过了最开始的惊恐之后,辜晓梵认真一想,还觉得这个设定挺合理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会是谢知非的一线生机呢? 辜晓梵一直纠结的“她不受幻境影响”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她只是一片可怜的鳞片,怎么会遭遇幻境嘛! 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谢知非破除了天道的诅咒,开始做一个正常;辜晓梵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发现自己大概率是被绑定了。 唯一一点不妙的地方,是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亲近的机会了。 至少,在辜晓梵学会控制自己不要在亲近的时候变成鳞片之前,不能。 谢知非:谢邀。果然狗天道。 第69章 魔界一日游 番外 恋爱是要谈的, 但是辜晓梵也没有忘记,大魔王在魔界之中还有一份事业刚刚起步。 掐指一算,大魔王已经在修真界中待了好几个月。这种奢侈的浪费时间、勇敢追爱的行为, 是真的很霸总了。 辜晓梵不是很想当他事业路上的绊脚石, 亡国时的红颜祸水。某天吃晚饭的时候,就暗戳戳拐弯抹角地问他。 “你现在名下有几座城池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在她逃跑之前, 谢知非应当是四城之主。 变回谢知非之后, 大魔王就像精分治好了似的,没那么好玩了。如果是谢知是,这时候会露出害羞的小酒窝。但换成谢知非,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就算是给辜晓梵面子。 “十九座。” 他很平静地说, 仿佛是在讲自己有十九个馒头。 辜晓梵:! 这速度未免太快。大魔王难道是情场失意之后,知耻而后勇, 将一腔怒火倾泻在战场上? 也不对。算算时间,也不过是个把月的功夫,大魔王就改头换面跟自己在一起了。这一个月想要搞定这么多城池。不是不可能,但魔界恐怕要大乱很久。 谢知非还是很平静地说:“我在魔界留下了黑蛟卫,可以远程操控,和我本人在没什么区别。” 这次,辜晓梵却在他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了一毫米的嘴角。 谢知非得意了! 辜晓梵也确实如他所愿的,慕了。 试问谁曾经没有过类似的梦想?希望世界上出现几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一个负责写作业,一个负责打游戏,一个负责看小说, 一个负责做爸妈的二十四孝好孩子。 虽然她现在没有爸妈,也没有游戏,但世间的道理是相通的! 因为提到了魔界的缘故,吃完晚饭,谢知非便主动询问她是否要回魔界看看。 两人离开仞赤宗。在一片广袤的旷野之上,谢知非变回了庞大的黑龙。这次辜晓梵注意到了,黑龙浑身都被漆黑的鳞片覆盖着,唯独在下巴处,缺失了一小块。 黑龙的速度很快。老实讲乘坐体验并不如自己操控的飞剑。但是乘坐体验有时候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排面。 辜晓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成为龙骑士。 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写进话本里! 说到话本,她的思路又渐渐地歪了。龙骑士啊……嘿嘿嘿......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龙骑士,那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呢? 纯洁的谢知非对她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无所知,直接降落在了熟悉的广场上。 星城现在正是灯火通明的夜市。两人一起拉着手逛了夜市,又回家看了看。 阔别已久,衣锦还乡,辜晓梵心中是很唏嘘的。这一唏嘘,她就拉着谢知非的手。 “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谢知非很疑惑:“你明天不是有课吗?” 辜晓梵眨巴眨巴眼睛,理直气壮:“我没有。” 行,没有就没有吧,谢知非只当自己是记错了。 然后他把辜晓梵带回了书房之中……开始办公。 流水一般的下属,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汇报工作。大魔王杀伐果决,抬手之间就是一道可以影响数万人生活的命令发出去。 这场景太眼熟了。辜晓梵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乖巧的小女孩。她试图抗议:“我们的约会时间,就是让我看你处理公务吗?” 有道理,谢知非想了一想,虚心纳谏。 然后他就把傅有道和画异召唤了过来。 这样他办公的时候,辜晓梵就不会感到无聊啦。 辜晓梵......辜晓梵怀疑魔界的磁场有问题。这里可能会对男人的脑子进行隐形的改造,让他们无意识地做出种种狗行为。 但是和已经很久没见过的故人相见,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花异还好说,傅有道却是辜晓梵正儿八经的老师。两人那段时间一起在大魔王的邪恶统治之下苟延残喘,培养了极其坚定的革命情谊。这种令人感动的师生情,即使经过时光的洗涤也并未褪色。 叙了旧之后,傅有道就悄摸摸地将辜晓梵悄悄拉到一边,小声问她现在过得快不快乐。 他并不了解谢知非和辜晓梵现在的相处细节。对大魔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把辜晓梵送进后山,让她差点死在那里。 辜晓梵当然不想让他担心,挑挑拣拣地把大魔王和她相处的甜蜜日常说了一通。 傅有道像是一个看着女儿找到男朋友的老父亲,又欣慰又忧虑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要好好的。” 辜晓梵:“大家都会好好的。”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众所周知,大魔王的下属,到睡觉之前是没有固定下班时间的,全部都是007优秀打工人。 叙旧虽然很重要,可辜晓梵要是耽误他们的工作,明天要加班的还是他们。 辜晓梵以己度人。虽然不舍,但在聊了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将他们送了出去——让他们回去工作。 “怎么不和他们玩儿了?”大魔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心她。 辜晓梵摇摇头:“你不能让下属多休息休息吗?这样连轴工作,下属猝死怎么办?” 谢知非沉吟片刻:“再等一年半。” 一年半?这家伙不会是说,一年半之后统一魔界吧? 学渣不敢问,学渣默默地缩到她固定的专属地盘上,默默地看话本。 但话本没看多久,大魔王就站起身来:“已经很晚了,还是睡吧。” 现在距离大魔王曾经的睡眠时间,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谢知非面不改色:“年纪大了,不能熬夜了。” 辜晓梵本想质疑他的年龄,忽然又想起龙骑士......脸色一红,她不说话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一起走到熟悉的卧室。辜晓梵以前当着谢知非的面,脱过不知道多少次衣服。这次却不知道怎么的,一件外袍都扭扭捏捏,硬是不好意思脱下来。 她干脆坐在床边,试图向谢知非撒娇。 “你变回原形嘛,你这样看着我,我紧张。” 如果是一头龙跟她共处一室,那应该就不会有暧昧的氛围了。 谢知非充耳不闻。用一种很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一直看着她。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像猛兽发起进攻,一直走到辜晓梵的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辜晓梵。 然后他弯腰下来,阴影笼罩住了辜晓梵。 两人再次唇齿交缠。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幸亏有一个设定叫做“如果辜晓梵昏了头就会变回逆鳞”,强行停止了他们的亲密。 一回生二回熟,辜晓梵对自己变成一片鳞片的事情,已经能接受良好。 她刚要变回来,就被谢知非沙哑着声音制止了。 “你要是变回人形,我们今晚都别想睡了。” 这句话太直白了。辜晓梵金色的鳞片上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没再吭声。 谢知非变回巨龙,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奇怪又和谐的形态,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辜晓梵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神识联系上远在修真界的魔偶,让其中一只变成了她的模样。充满自信地认为毫无问题之后,让魔偶代替她去上课。 魔偶乖乖地坐在了课堂里。辜晓梵眼睛一闭,继续睡幸福感爆棚的回笼觉。 终结辜晓梵魔界蜜月旅行的,是一封跋山涉水而来的纸鹤。 纸鹤来自她亲爱的海王师父。 “笑天啊,你现在是在哪里?逃课是一回事,但你不能弄一个假人去欺骗老师啊。现在你这门课的老师很生气,希望你能尽快回来,向老师道个歉,可以吗?” 辜晓梵:......为什么他的魔偶这么不靠谱?!